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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兰嫂子,你听岔了,我跟芳姑说隔壁村的小媳妇的事,没说你家小婉。”翠姑一个激灵,冲芳姑使了个眼色。芳姑会意,忙点头如倒蒜:“是是,没说你家小婉。你家小婉一看就能生大胖小子,兰嫂子你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吧。” 张兰哪里吃她们这一套,提着嗓子大骂:“我家小婉要是没能平平安安给我生个胖孙子,那都是你们咒的!等我去你们家,砸了你们的房子,烧了你们的田!瞧你们那邋遢样子,别往我家门口站,平白脏了我家的地界!赶紧给我滚!” 张兰是村子里有名的悍妇,叉腰骂街能骂个三天三夜不歇不重样,打架撒泼更是不输人,可谓刘家村一霸,村子里的男男女女都怕她几分。 翠姑芳姑只是闲来无事想听个壁脚,谁知道竟然把这尊瘟神招惹来了,忙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落荒而逃。 张兰打发了二人,复又回院子,听见屋子儿媳妇罗婉叫的凄惨,心里一阵烦躁。 罗婉丈夫刘俊蹲在门前,呆呆的往产房里看去,目光满是无力。他与罗婉青梅竹马,一年前罗婉嫁进门,新婚不久就怀了孩子。当时两人喜上眉梢,谁想到好景不长,罗婉竟然难产了。起初张兰还请了村里的稳婆来瞧过,可是大家都说是难产,谁也没办法。张兰心疼银子,就将稳婆都赶走,自己接生,让女儿刘秀烧水打下手。 张兰推开产房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罗婉半身赤/裸,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木板上,身下垫着破布和草木灰。大腿臀部沾着灰,混着浊水,看着吓人。 罗婉尚有意识,知道有人推门,抬头看一眼,勉强喊了声:“娘……” “哼!不争气的东西!你要死就自个死,别带着我孙子给你垫背!”张兰提着嗓子冲罗婉骂道。眼瞅着儿媳妇快不行了,心想着这会不光大胖孙子没抱上,还得把当初娶罗婉过门的银子,聘礼,还有罗婉这一年来的嚼用赔进去,顿时觉得一阵光火。 “秀秀,水烧好了没有?”张兰没好气的往厨房喊了一句。 “娘,正烧着呢,马上就好。”九岁的刘秀守着灶台扇风,小脸乌黑全是灰。大嫂罗婉难产两天两夜,刘秀给母亲张兰打下手给嫂子接生,也足足两宿没合眼。 刘秀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姑娘,生的瘦瘦弱弱,此时已有些站立不稳,勉强蹲着烧水。 “你这个死丫头,赔钱货,笨手笨脚,能干什么!”张兰破口大骂,冲进厨房,瞧见刘秀蹲着,一把揪着她的耳朵将她提起来,骂道:“一个一个都不给我争气,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娘,我没有!”刘秀带着哭腔。 张兰最是重男轻女,素日里对女儿刘秀动辄打骂。此时心里气儿不顺,随手甩了七八个耳光,将刘秀打到墙角,这才觉得解气一些。 刘秀捂着脸,不敢哭,连滚带爬的滚到灶台前用力扇风,生怕自己再被打。 张兰心里一合计,罗婉这怕是不行了。儿媳妇死了不要紧可以再娶,可若是连她肚里的胖孙子都没了,那可亏大了。在张兰心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连牲口都不如,留着只是浪费粮食而已。 横竖罗婉都要去见阎王了,可不能叫她带着自己的胖孙子去。张兰心一横,抄起菜刀,对刘秀说:“秀秀,水开了,打盆开水来。” 刘秀瞧着张兰抄起来菜刀,心道不好。在乡下,若是女子难产,大多人家都选择弃大保小,生生将产妇肚子剖开取出儿子,而产妇必死无疑。看张兰这架势,是要去剖开罗婉的肚子取孩子了。 刘秀心里咯噔一声,她那嫂子平日里细声细气,脾气最好,刘秀很是喜欢。如今眼见大嫂即将被剖腹惨死,刘秀一下慌了,嘴里应付道:“娘,我去拿盆子。” 说罢,逃似的跑出厨房,跌跌撞撞扑到大哥刘俊身边,小声哭道:“哥,娘拿刀子了,要把大嫂肚子剖开,你快想办法救救大嫂!” 刘俊双目血红,噌的从地上站起来。 刘俊平日里虽然孝顺,不敢忤逆自己的悍妇娘,可是事关他心爱媳妇的生死,他不能由着自己娘生生剖了自己媳妇。 “秀秀,你去屋里照看你大嫂,我去拦着娘。”刘俊吩咐道。 “好,哥,我去了。你一定要拦着娘啊!”刘秀抹了把脸,进了产房。 “嫂子。”刘秀趴在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罗婉,急得直哭,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从怀中摸出她私藏的粗红糖块塞进罗婉嘴里为她恢复点力气,道:“嫂子,你要争气,把孩子生出来。娘要拿刀剖你的肚子,你再不生就来不及啦!” 罗婉一惊,紧紧咬着嘴唇。她嫁入刘家一年,虽然知道婆婆彪悍难缠,可谁能想到她竟然如此狠心! 罗婉狠狠一咬牙,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开始用力…… 产房门口,张兰一手拿刀,气势汹汹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骂道:“俊娃,你是昏了头了,敢拦你娘?你个不孝子,给我让开!” 刘俊哭着跪下,死死抱着张兰的腰不让她进门,道:“娘,我求你了,别!婉娘会生的,马上就生出来了,娘!” 张兰想冲进屋里,刘俊死死拦着,正在母子二人僵持之际。忽然听见房内传出“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 “生了生了!”刘俊悲喜交加。张兰一听婴儿哭声,赶忙扔了菜刀,冲里头喊了一声:“小婉,是不是男娃?” 刘俊顾不上许多,冲进屋里。刘秀正在包裹婴儿,罗婉脸色全白,已经晕了过去。 刘俊用被子遮住妻子的身子,抱着妻子嚎啕大哭起来。 张兰跟着进了屋,一眼没看罗婉,急急奔向抱着孩子的刘秀,道:“秀秀,是不是男娃?” 刘秀低着头,胆怯的缩了缩脑袋,紧紧抱着孩子后退了两步。 张兰一看刘秀的反应,心知不对,猛的将婴儿抢过去,粗暴的解开刚刚包好的襁褓,拉着婴儿的腿一看,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怎么是个女娃!?又是个赔钱货!” 说罢,抱着孩子径直转身朝外走。 “娘!”刘秀惊恐的大喊,“哥,娘把小侄女抱走了!” 刘俊满脑子空白,正抱着生死不明的媳妇痛哭,猛地听见妹妹喊自己,转头一看,母亲正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往茅房走。 村子里好些人家,生了女娃不想要的,要么送人,要么直接丢进尿桶里溺死。刘俊知道母亲只想抱孙子,不想要孙女。可那孩子是自己的亲骨肉,怎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丧命。 刘俊忙往外跑,待追上张兰的时候,张兰怀中已经只剩了包孩子的粗布襁褓。刘俊低头一看,赤/裸的女婴头朝下栽在有半桶尿的尿桶里! 刘俊双目血红,大喊一声,赶忙将孩子捞出来。只见孩子已经憋的小脸青紫,刘俊忙拍婴儿的后背。 张兰一看,破口大骂道:“你这不孝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不过是个赔钱货,溺死再生个胖小子多好?你知道养大个女娃要花多少钱?到头来还不是要嫁给别人家!娘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快把这妮子扔了!” 刘俊不顾满身骚臭,将孩子裹进怀里,哭道:“娘,这是我亲生闺女,我挣钱养着她,求你给孩子留条活路!” 张兰素来蛮横惯了,继续骂道:“定是罗婉那贱/妇迷了我俊娃的心窍,今个你就休了那贱/妇,回头娘给你娶个好生养的,生一群大胖小子,给我刘家传宗接代。” 刘俊重重的跪在地上,使劲磕头,嘴里直道:“娘,儿子求你了,放她们母女一条生路,不然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三口啊!” 张兰看着素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大儿子,竟然为了两个女人忤逆自己,怒火中烧,心想定是这一大一小两个贱/妇迷了儿子心窍。只要休了大的溺死了小了,儿子就又会对自己百依百顺。 张兰笃定了想法,猛的往儿子怀里掏去。刘俊早知道母亲脾气,就防着她抢孩子。 两人在茅房拉扯起来,张兰边骂边抢孩子,刘俊带着哭腔死死护着孩子不让张兰得手。 忽地,在争执中,张兰一脚踩进尿桶里,脚下一滑,身子朝后摔了过去,后脑勺磕在门口的钉耙上,昏死过去。 ---------------------------------- 张兰兰仰面躺在木板搭成的脚手架上,揉着酸疼的脖子看着刚刚完工的壁画。自她在巴黎画展上成名之后,她受邀去罗马为新建的大教堂画壁画。可以说这是她画家生涯的最得意之做。 张兰兰出身农家,硬是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拼到了大城市。嫁了个同是农村出身的丈夫,起初一年还甜甜蜜蜜,后来检查出张兰兰无法生育,丈夫一下子变脸,公婆从乡下搬过来,天天大哭大闹逼她离婚。而丈夫贪图张兰兰能力强能赚钱,舍不得没了张兰兰这棵摇钱树,虽不提离婚,但却公然领了个年轻的同村小姑娘回家,美名其曰要“传宗接代”。张兰兰大怒,可丈夫却讥笑她“下不了蛋的鸡还敢在家里说话?”,逼她接受二女共侍一夫的日子。 张兰兰性情刚烈,绝不妥协,毅然离婚,一心扑在事业上,不过两年光景,已经跻身世界一流画家的席位,在巴黎画展上一炮成名。如今回过头去瞧瞧曾经深爱的前夫,张兰兰只剩不屑。 此时张兰兰躺在木板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里盘算着,等这幅壁画完工,她一定要来一趟全球旅行,好好放松放松,享受生活。忽然,只听吱呀一声,身下的脚手架忽然断裂,张兰兰整个人从高高的教堂顶跌落,后脑着地,昏死了过去…… 一觉醒来,张兰兰揉了揉酸痛的后脑勺,眨巴眨巴眼,眼前是一个简陋的农家卧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床边一个□□岁的瘦弱小女孩抹着眼泪哭。从女孩的穿着来看……等等,她怎么穿古装? 张兰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女孩抬头看着张兰兰,哭着道:“娘!”   ☆、第2章 火冒三丈 张兰兰揉了揉发痛的后脑,忽地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很多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涨的她脑袋快要炸了。 忽地,嘈杂的人声响起,一大群穿着各色粗布古装的男男女女不知从哪乌拉一下涌进房间。 一个圆盘脸的妇人走到床边,一把将刘秀推开,虎着脸训斥道:“哭什么哭,你娘摔跤了你不知道心疼,偏偏帮着那狐媚子跟你娘作对!你这个不孝的蹄子,你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这丧门星害的!” 刘秀被推搡到角落里,垂着头低低啜泣。 那妇人又转头对张兰兰陪着笑脸,道:“兰嫂子,你这身子要紧不?还哪不舒服啊?” 张兰兰揉着脑袋勉强抬头,从原身混乱的记忆中勉强认出,眼前的妇人就是之前在院子门外嚼舌头,被原身赶跑的翠姑。 “幸亏我跟芳姑路过你家院子外头,听见你家里动静不对,平日里我跟嫂子最是亲昵,一心牵挂着嫂子,怕是出什么事,赶忙拉着芳姑进来。”翠姑忙邀功,“这不刚进来,就瞧见你家俊娃把你推倒啦,幸亏我跟芳姑及时赶到,要不然啊……” 翠姑眼神一飘,张兰兰这才注意到,一个少年被两个粗壮的汉子按着肩膀,跪在地上。 “……要不然啊,谁知道你家俊娃鬼迷心窍,会干出点什么好事啦。”翠姑撇撇嘴,道:“我瞧着嫂子家的俊娃是个好娃儿,定是叫他那狐媚子媳妇挑唆的,竟然敢跟自己老娘动起手来。” 张兰兰抬头看向刘俊,见他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死死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自古只有老子打儿子,今个你还反了天了,竟然打起了老娘!真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指着刘俊骂道:“我身为刘家族长,定要好好处置你这忤逆不孝的畜生!” 翠姑眨巴眨巴眼,刘俊媳妇难产,此时只剩一口气,生的又是个女娃,八成会被张兰扫地出门。这会子她救了张兰立了功,正巴巴的想把自己侄女说给刘俊做媳妇呢,自然要护着未来的侄女婿。 “哎呀我说他三爷爷,俊娃平日里是个好的,村里再挑不出比俊娃更孝顺的。”翠姑忙为刘俊开脱起来,“我看啊,就是罗氏那狐媚子做的怪,挑拨是非,俊娃年轻气盛,枕边风吹多了,难免一时昏了头。这千错万错,都是罗氏的错,族长您可要公正,莫冤枉了好人。” 翠姑说完,自觉得意的很,朝张兰讨好的笑。她知道张兰这个人素来不喜这大儿媳罗氏,又听见罗氏生的是个女娃娃,恐怕张兰更不待见罗氏。而张兰对儿子一向疼的很,哪里容的了别人说她儿子的不是。此时将错处全推到罗氏身上,那真真是错不了。 族长捻了捻胡须,道:“说的有几分道理。这罗氏不好好孝顺公婆,传宗接代,反而终日挑拨是非,教唆丈夫殴打婆婆,真是天理难容。若是我家媳妇敢如此放肆,即刻拉出去打死也是使得的。” 翠姑一听,喜上眉梢,除了罗氏,她的侄女就可以更顺利的嫁给刘俊。要知道张兰虽然难缠,但是刘木匠一手木工手艺闻名乡里,刘木匠家殷实的很。若是这媒做成了,不光有一大笔谢媒礼收,以后成了亲戚常走动,还能时不时来混个吃食打打秋风。 “族长说的是。”翠姑忙附和,“我隔壁家的王婆给人接生了三十多年,我刚叫王婆瞧过了,说罗氏难产伤了根本,以后再也生不了了。既不能传宗接代,又不孝顺婆婆,这样的媳妇要来有啥用?我看啊,即刻将罗氏拖到刘家祠堂,家法处置,打死了干净。省得叫村里那些个不懂事的年轻媳妇学了坏样子,也回去挑唆丈夫打婆婆。” 跪在地上的刘俊脸憋的铁青,道:“娘是我伤的,与我媳妇无关!翠婶子你莫要血口喷人了!” 翠姑砸吧着嘴,道:“俊娃,这会子还要维护那狐狸精,想必被迷的不清。婶子也不怪你,小伙子嘛,年轻不懂事难免叫有心人挑唆了。待日后婶子给你说个懂事能干听话的新媳妇,让你抱上大胖小子,你就知道现在婶子是为你好了。” 刘俊老实巴交,自然说不过伶牙俐齿的翠姑,只是眼泪滚滚落下,带着哭腔央求族长:“三爷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伤了我娘,跟我媳妇无关。你要罚就罚我,小婉性情最是温婉,素来孝顺,若是族长不分黑白打死了小婉,那我也跟着小婉去了!” “糊涂!”族长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张兰兰看着眼前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飘忽忽的仿佛在看大戏,这会才回过神来,勉强从原身混乱的记忆里整理出两件重要的事: 第一,儿媳妇罗氏难产了两天,现在生死不明。 第二,罗氏生的女娃,被原身仍进过尿桶里,虽然被刘俊及时捞上来了,可是保不齐孩子有没有性命之忧。 张兰兰可不想一穿越来就见到两条人命,尤其是这两人还是因原身的过错而死。虽说这身体的灵魂换了,可若是这两人有个三长两短,她真真是一辈子难安。 张兰兰刚理清思路要说话,就见到有个妇人掀了门帘进来。这妇人正是与翠姑一起来的芳姑。 芳姑不是一个人进来的,她竟然拖着个人! 张兰兰定睛一看,那个人不正是昏迷不醒的罗婉么! 罗婉脸色白的像纸,整个人单薄的像纸片,一路被拖了过来,本就带着血污的衣裤混着泥,简直像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芳姑麻利的将罗婉拖进屋,顺手往地上一扔。罗婉“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婉娘!”刘俊瞧见自己只剩一口气的媳妇竟然被人从产床上拖了过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按住他的两个大汉,扑向罗婉,脱下外衣裹着罗婉嚎啕大哭起来。 跟着芳姑身后进来的,还有个婆子,正是王婆。王婆手中抱着个光屁股的婴儿,身上连块布都没裹,就这么光着身子缩成一团。 “你们真是……够了……”张兰兰揉着脑袋,她不过刚穿越过来半柱香的功夫,一场封建乡村人伦大戏就活生生在她眼前上演。 蛮横恶毒的婆婆,懦弱的儿子,逆来顺受难产的儿媳,刚出生就差点被自己亲奶奶溺死的女婴,还有一群不知打哪个旮旯角落里钻出来“主持正义”的男男女女,竟然要活活打死刚生完孩子的产妇。 “愚昧!简直是一群畜生!”张兰兰一颗心被愤怒烧的火红火红,张兰兰默不作声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光着脚下地,看着只知道哭的刘俊,心中生出一阵厌恶:媳妇都快被折磨死了,却还只知道哭,毫无作为。这种即护不住老婆又护不住孩子的废物点心,真真不知道有什么金贵的!就凭他长了个j8么? “你滚开!”张兰兰一手抓住刘俊肩膀,猛的将他推开。 原身平时做惯了农活,力气极大,这一推就将弱不经风的刘俊的推到一边。而后张兰兰沉默的抱起昏迷的罗氏,罗氏通体冰凉,跟抱着个冰人似的。张兰兰将罗氏放在自己刚躺的地方,盖好被子。 “兰嫂子,这狐狸精身上脏,当心弄脏了你的床。”翠姑瞧着张兰兰反常的举动,心里纳闷起来,试探着说了一句。 “脏?能有你心里脏?”张兰兰厌恶的瞪着翠姑,“你这蠢妇,以为我儿媳妇没了,就会娶你那好吃懒做的侄女进门?想都别想!一家子又蠢又恶毒的东西,再叫我瞧见你进我家院子,信不信我一刀下去,剁了你这没把门的舌头!” “哎哎!你这!”翠姑傻了眼,不明白好好的这张兰怎么突然对自己发起狠来。翠姑惧怕张兰要是耍起泼来,自己吃了亏,急忙脚底抹油说家里有事,给溜了。 张兰兰起身,走到抱着婴儿的王婆面前,恶狠狠的盯着王婆。王婆年纪大了,被张兰兰这么气势汹汹的瞪着,只觉得连站立都不稳了。 张兰兰将婴儿抢在自己怀里,顺手拿床边的小被子裹住,抱在怀里。 “三堂叔。”张兰兰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气,眼前这位是刘家村的村长兼刘家的族长,她若是穿越过来回不去了,还是得在这里经营生活的,可不想得罪这么个人物。 “都是一场误会。”张兰兰抱着孩子道,“是小婉生了孩子,我高兴的不行,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刚好肚子疼想去茅房,就抱着孩子去了。谁知道脚底一滑摔了一跤,俊娃听见动静来扶我,谁知道叫翠姑芳姑正好看见,以为是俊娃对我动手呢。” 族长捏着胡子,皱着眉头,转头看向芳姑,道:“翠姑不在,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张兰兰一记刀子眼甩过去,她可记得芳姑是怎么把罗婉拖过来的。芳姑被张兰兰看的一个哆嗦,忙点头道:“我……我也看的不太清楚,我进去的时候瞧见俊娃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兰嫂子胳膊……” “没看清楚就不要乱说话。”张兰兰盯着芳姑,一字一顿的说:“否则不知道哪天,就惹了惹不起的人。” 张兰这村中一霸,说是芳姑惹不起的人,倒也贴切。 芳姑忙点头如捣蒜:“是是,嫂子教训的是,以后我再也不乱说了。” 族长点点头,道:“既是误会就好,我看俊娃也是个好孩子,还纳闷他怎么会打他娘。行,没事了大家就散了吧。“ 族长带着两个壮汉走了,芳姑拉着王婆也想走,王婆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对芳姑使眼色不肯走。 芳姑刚转身要自己走,就听见身后张兰兰的声音:“我可宝贝我这儿媳妇了,谁要是欺负我儿媳妇,我可记得清楚呢。不把他家房子烧了,也的去把院子砸了。你说这误会了人,还想拍拍屁股就走了当没事发生,是觉得我姓张的好欺负是吧?本来我儿媳妇生完孩子该好好的做月子,是谁脑子不清楚闹了误会,带人上门要拿人?我可记得刚才是谁把我儿媳妇连拖带拽的拉进屋的,芳姑。还有,你去给翠姑带个话,欺负了我家的人,这事还没完!” 芳姑应着声,逃似的跑出刘家大门。王婆站着犹豫了一会,欲言又止,看着张兰正在气头上,寻思着还是过几天等张兰火气消了再来吧,也忙寻了个由头溜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张兰兰,刘俊一家三口,还有角落里的刘秀。 张兰兰看了刘俊一眼,看他那个窝囊样子,更觉得火冒三丈,没好气道:“傻站着干啥,快去请大夫给你媳妇来瞧瞧!” 刘俊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母亲。平日里母亲对罗婉及其吝啬,就连怀孕的时候也连口肉汤都没沾过嘴唇,生孩子就算难产也舍不得银子请稳婆或大夫,硬是让罗婉自己生,这会怎么突然舍得请大夫了? “快去!”张兰兰见他发呆,不由大吼一声。刘俊吓的一个机灵,赶忙飞奔出去请大夫。   ☆、第3章 买卖人口 人都打发走了,张兰兰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床边的角落。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低低的啜泣,小女孩脸上脏脏的,脑门上有一处瘀青。张兰兰从原身的记忆中认出了这是张兰的女儿刘秀。 忽地看见刘秀咚咚咚的连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带着哭腔道:“娘,求你留下大哥的孩子吧,以后我背着小侄女干活,保证不惹娘心烦。我还会去后山背柴火给家里赚钱。” “哎哟!”张兰兰一个激灵,一把将刘秀从地上拉了起来。 刘秀以为母亲又要打自己,本能的想躲,可一想到如果母亲打自己一顿消消气,就能把小侄女留下,那就打吧!刘秀缩着头,哆哆嗦嗦的垂着眼,等待母亲暴风雨一样的拳打脚踢。 张兰兰看她脑门都磕破了,一副害怕至极却还要硬撑着没躲开,不禁叹了口气,心一下子就化了。 前世张兰兰有过一段不长不短的婚姻,后来她检查出来无法生育并离婚。从此张兰兰一心奔着事业去,所有人都见到了她在巴黎画展上的风光,可是谁也无法想象这个女强人经历过怎样的伤痛。 张兰兰是喜欢孩子的,她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可惜前世的她注定无法如愿。 如今……张兰兰看着眼前清秀乖巧的小女孩,心里将原身骂了千百遍。张兰兰做梦也想有这么个漂亮乖巧的女儿,这天杀的泼妇原身竟然还整日打骂她,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兰兰心疼的直哆嗦,忙用手指摸了摸刘秀的脑门,轻声细语问道:“疼不疼?” 刘秀本以为自己又要受皮肉之苦了,谁知竟然等来了母亲这么温柔的一句。刘秀吃惊的抬眼看着母亲,不知母亲要耍什么花样,更是戒备了起来。 张兰兰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孩子如此惧怕原身。 “娘……您能留下小侄女么?”刘秀瞧着母亲这会脸色没那么难看,忙求情。 “唉……”张兰兰重重的叹了口气,点头道:“能,不光要留着,还要好好养活。” “真的?”刘秀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张兰兰。 孩子的眸子清澈而真诚,张兰兰伸手摸了摸秀秀的小脸,笑道:“当然是真的,娘不骗秀秀。秀秀啊,你在这守着你大嫂,娘去厨房端盆热水来给你大嫂擦擦身子。” 张兰兰手脚麻利的打了热水,把罗婉身上脏污的衣裳脱掉,擦热了身子,又从箱子里翻出原身的衣裳给她穿上。叫刘秀打下手,给婴儿洗澡,仔细包了起来。 小婴儿小鼻子小眼,长的十分可爱。张兰兰抱着孩子,喜欢的舍不得撒手,真是想不通原身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不喜欢要溺死。 刘秀九岁,下头还有个六岁的弟弟。刘秀从小就帮着照顾弟弟,别看她年纪小,照顾孩子料理家务那可是一把好手。 “娘,小侄女长的真好看。”刘秀端详着小婴儿,喜欢的不得了。 “好看好看。”张兰兰忙点头,转头看了看罗婉,见罗婉脸色缓和了许多。罗婉生的眉清目秀,透着江南女子的婉约,小婴儿模样随了罗婉,一样的秀气漂亮。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头刘俊请了大夫回来的声音。 张兰兰忙出去迎大夫进来,只见刘俊斜挎着个药箱,背上背着个年逾五旬的老大夫急急忙忙的往里冲。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断了。” 刘俊将大夫背进房中放下,顾不上擦脸上的汗,急切的拉着大夫的袖子道:“大夫,我媳妇难产,求你救救他!” 大夫姓张,也是刘家村的村民。 张大夫捏了捏胡须,看了眼刘俊。刘木匠家是悍妇张兰当家,这刘家村谁不知道。刘俊的话不作数,这病看不看,还得张兰说了算。 “刘景家的,你看这……”张大夫询问张兰。 “大夫,快给我儿媳妇看病。无论如何都得治好她!”张兰兰抱着孩子道。 “……好。”张大夫面色古怪的看着张兰,心道这婆娘今个莫非中了邪,怎么转性子了?刘家村谁不知道张兰厌恶她那大儿媳,恨不得她立刻死了,好给刘俊娶房新人。这会子竟然破天荒的请大夫,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张大夫仔细把脉,摇头晃脑的想了一会,道:“产妇生产时亏损极为严重,不是老朽说话不好听,实话实说,你这大儿媳半截身子已经埋黄土里啦。治,不是说不能治,只是……这得花许多珍贵药材调理上至少半年,人参鹿茸都得用,这花费嘛自然是不少的。” 张大夫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指在张兰面前晃了晃:“……少说得,五两银子。” 张兰兰初来乍到,对五两银子还没多少概念。刘俊一听张大夫这话,直接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刘秀小脸煞白煞白,一副这下不好的表情。 他们都很清楚,五两银子,抵得上他们全家两年的嚼用,母亲怎么舍得花那么一大笔银子来救罗婉……刘木匠家虽然在刘家村算是中等偏上的殷实家境,可这五两银子几乎等于掏空了刘家的家底啊! “哦,五两银子。”张兰兰念叨了一句,心想多少钱她也得花啊,钱哪有人命重要。况且张兰兰最不怕没钱了,她技艺在身一支妙笔,还怕赚不到钱? 张大夫本就没指望张兰肯出钱给人看病,猜测张兰肯定是顾及儿子才请自己来做个样子罢了。 “依我看啊给她吃点好的,好好将人送走,厚葬了也就罢了。”张大夫咕哝道,“毕竟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你这儿媳妇就算救回来了,以后也生不了了……何苦浪费银子呢。” 张兰兰一听,一阵光火,不能生孩子怎么了?她前世也不能生呢,难道就该忍气吞声容忍丈夫包小三,难道就该去死? “说什么呢!”张兰兰一拍桌子,瞪着张大夫道:“人说医者父母心,我看你这老头心忒坏了,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你给我好好的治,别说五两银子,就是五十两也得给我治!” 原身本就是个彪悍的泼妇,再加上张兰兰在现代练就的一身干练泼辣的性格,镇的张大夫打了个哆嗦。 “要是不好好治,给我儿媳妇治的不好了,我就把人抬你药铺子门口躺着去!”横竖原身是个泼妇,张兰兰索性横了起来。 张大夫吓得赶紧写了方子,张兰兰又叫他给小婴儿看看,确定孩子健健康康的,并没有因为被丢进尿桶那一下呛着冻着。 “方子写好了,去个人随我抓药。”张大夫擦了擦脑门的汗,心道今个真是倒霉,惹了这尊瘟神。 “俊娃,你去。”张兰兰道。 “是,娘!”刘俊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嫌张大夫腿脚不利落,背着他往外头走。 “唉!那银子呢?”张大夫冲张兰兰喊道。 银子?张兰兰一拍脑门,她还真没想起来原身把银子藏哪了。 “银子先赊上,救人要紧。”张兰兰没好气道:“快去抓药,我又跑不了,还会短了你的银子不成?” 张兰这瘟神虽泼辣,却是个重信的人,从未拖欠过别人银钱.张大夫想了想,反正张兰一大家子都在村里,也不怕她跑了. 刘俊抓了药回来,刘秀忙要去煎药,张兰兰不忍心让刘秀干活,抢了药包要去自己煎,可却尴尬的发现自己不会用刘家的灶台. “娘,您好好歇着,我来.”母亲不但留下了小侄女,还破天荒的花了好大一笔银子救大嫂的命,刘秀对母亲很是感激. 秀秀忙活着把药煎好,罗婉还是昏迷不醒,张兰兰一看这样不行,强行给罗婉一勺勺的灌药.一碗药下肚,罗婉虽还昏睡着,可是脸色缓和了许多. 刘俊守着媳妇,张兰兰抱着小婴儿在床尾坐着,刘秀张罗着给一家人做了顿晚饭,又按照张兰的吩咐,将家中珍贵的白米拿出来给小婴儿熬了碗米汤. 张兰兰抱着孩子,一勺勺给孩子喂米汤.小婴儿小嘴米分嘟嘟的,一张一合吞着米汤,吃的极香,乌溜溜的大眼睛打着转,一会看看张兰兰,一会看看秀秀,打了个哈欠,透出米分米分的小牙床.而后砸吧了几下小嘴,沉沉的睡着了. “真可爱.”张兰兰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婴儿肥嘟嘟的小脸,皮肤又嫩又弹性十足,简直爱不释手. 秀秀凑在一旁,欣喜的看着小婴儿,轻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手.刘俊坐在一旁轻轻抚摸孩子的小脑瓜,一想到只差一点,孩子就没了,便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天渐渐黑了,刘秀将油灯点上.忽地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张兰兰道:“天都黑了,这谁啊?俊娃,你去看看.” 刘俊应声去院子开门.可过了好一会还没回来,只听见院子里传来隐约压低声音的对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张兰兰觉得纳闷,冲外头喊了一句:“俊娃,是谁啊?” 而后一个呜里哇啦的女声响起:“刘景家的,是我,王婆.唉,俊娃你别捂我嘴,我找你娘说去,别推我啊!你这孩子!” 张兰兰怀中的婴儿发出一声轻哼,张兰兰将孩子往床上一放,皱着眉头道:”这谁啊,孩子睡得正香呢,别把娃娃吵醒了.秀秀,你看着孩子,我出去瞧瞧.” 张兰兰走到院子里一看,刘俊正捂着王婆的嘴,把王婆往外推.王婆挣扎着冲张兰兰挥手.王婆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生面孔,那两人只是看着王婆和刘俊推搡,并不掺和. ”俊娃,这是怎么回事?”张兰兰脸一沉.这王婆白天来掺和一脚,不知道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如今大半夜的去而复返,不知要干什么. ”刘景家的,我是给你带好消息来啦.”王婆一看见张兰,眼睛就亮了,”你儿媳妇白天不是刚生了个女娃娃么,我看那女娃是有福的,这不,就把福气带来啦.” ”快滚!”刘俊黑着个脸赶人,”别胡说八道,娘,你别听她说.” ”哎呀,俊娃,你怎么不知好歹!”王婆嚷嚷道,”你家男娃多,一个女娃娃能落什么好?不如趁着孩子小,交给我,回头在省城里寻户殷实人家,从小当亲生女儿养大,吃香的喝辣的当小姐,还有丫鬟伺候着,不比在你这乡下好?” 屋里刘秀听见动静,走到门边朝外张望. 王婆一瞧见刘秀,忙指着刘秀对自己带来那两人说:”你们瞧瞧,这是那女娃她姑姑,长的多秀气.俊娃是孩子她爹,长的可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孩子她娘你们没见过,我可是见过,那可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儿.他们一家子模样都生的好,那小女娃娃肯定也不差.” 王婆带来的一男一女,是省城里的人贩子,到处搜罗些貌美的小姑娘,或者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或是干脆卖到青楼里. 男贩子一双眼睛在刘秀身上打转,心道:这小姑娘真是秀气,年纪也合适,卖进青楼过个三五年保管是一方名/妓,干脆大的小的一起买,这种乡下人他见的多了,只要银子给够就能打发了. “好好好,王婆好眼光,模样长得是不错。”男贩子对张兰兰道:“嫂子,你这家里做主的吧?我花二两银子买你那刚出生的女娃娃.” 张兰兰眉毛一横,挑眉看了看男贩子,又看了看王婆. 男贩子又伸手一指刘秀,道:“那小姑娘我也要了,五两银子,卖不卖?”   ☆、第4章 问心无愧 王婆一听五两银子,眼睛都绿了。她一个乡下婆子,哪见过那么多银子! “哎呀,刘景家的,你看看,我老婆子是给你家带福气来的吧!”王婆眯着眼贪婪的搓着手,恨不得自己代替了张兰立刻应下来,“我都听说了,你给你那儿媳妇看病,一下子花了五两银子。这下可好,不但打发了两个赔钱货,还净落二两银子,真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刘秀一下子哇的哭出来了。从小到大,母亲总骂她是赔钱货,总嫌要花银子养她,她是真真怕了母亲会为了这样一笔巨款把自己和小侄女给卖了。 张兰兰一听刘秀哭了,心疼的不行,冲王婆子三人骂道:“卖你个大头鬼,赶紧给我滚出去!”而后赶忙奔到秀秀旁,一把将秀秀搂进怀中,软语哄着:“好孩子,别听外人瞎说,你是娘的亲亲闺女,小娃娃是娘的亲亲孙女,娘才舍不得卖了你们。” 刘秀一听,小手死死抓住母亲,像是生怕母亲即刻就让那男女贩子将她拉走,哭的更厉害了。 男贩子见张兰这样说,心里不由哧笑一声,乡下这种见了银子不要女儿的妇人他见的多了,此时张兰这样惺惺作态,无非是嫌自己开价开的低了。要是银子给够,保管把自己当祖宗一样供着,立马叫把女儿带走。 “哎呀我说,刘景家的!”王婆指着张兰道,“今个有贵人看上你家两个女娃,是她们的造化,你别不识好歹!不过是两个女娃娃,养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你卖了她们两个,换回银子给你家小儿子盖房娶媳妇用多好,我是你啊,我早就答应了!” 王婆子恨得咬牙切齿,她儿媳妇连生了三个闺女,她将老二老三都卖给贩子,只留下年纪大能干活的大孙女。王婆子家的两个孙女姿色平常,两个人加起来不过卖了一两银子。 这张兰可好,七两银子还不肯松口,在王婆子看来,张兰必定是因为太贪,嫌七两银子少,所以故意做出一副舍不得的姿态,好坐地起价。 男贩子打量着刘家人,思量一番,这刘家不管男娃女娃,甚至包括张兰本人,样貌都是极为出挑的,只不过因为在乡下打扮的土气,故而不凸显,若是换一身城里的衣裳,必定鹤立鸡群。 这样好的货色,一年也难得遇见一个,男贩子可不想放过。再者他将人一转手卖出去,少说也要赚个十倍利润。只要货色好,他并不在意这一两二两的小钱。 “嫂子,那我翻个倍,然后再多加一两。”男贩子伸出手,“一共十五两,我把两个女娃娃带走。” 十五两!王婆子惊的说不出话来。 张兰兰抱着刘秀,脸色越发的垮下来。她心道她到底穿越到什么地方了,这些人脑子里是不是有泡?先是要溺死女婴打死不能生育的产妇,又要将女娃当牲口一样的买卖。 张兰兰摸了摸刘秀的脑袋,声音温柔而坚定:“秀秀别怕,娘不会卖了你们的。哪怕咱们穷的只剩一口饭,娘也要给你们先吃。” 张兰兰转头看向王婆子三人,心知以他们的智商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卖女娃的,跟她们费再多口舌也是白搭,只会让他们以为自己是想要高价而已。 张兰兰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有时候能动手就绝不吵吵。 于是她径直从柴房里抄了一把砍柴刀出来,一手提刀一手拿着块木头,沉着脸直接走到那三人面前,将木头仍在地上,举起砍柴刀一刀将木头劈成两半。而后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三人,一字一顿道:“你们快给我滚出去。以后谁要敢来我家跟我提卖女娃的事,先问过我手里这把砍柴刀!” 这一刀下去,王婆子三人终于明白张兰是真不想卖人。 王婆子吓的嗦嗦嗦嗦夺门而逃,嘴里嚷嚷着:“不卖就不卖,凶什么凶!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倔驴,你就养着那两个赔钱货吧,反正也是给别人家小子养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到头来你也落不着好!” 两个贩子被张兰吓住了,跟着王婆子往外跑,男贩子不死心,边跑边回头,喊道:“十五两不成就二十两,三十两也成!” “成你xxx。”张兰兰挥舞着砍柴刀在后面追,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们这几个生孩子没xx的混帐东西,看我不撕了你们!” 张兰兰心中憋着火气,拿着刀将那三人赶出老远才罢休,刘俊刘秀一副看傻了的样子呆在原地。 “秀秀,你说,娘是不是,中邪了?”刘俊远远望着母亲拿刀追人的背影,对妹妹道。 刘秀也看着母亲,有些回不过神来。母亲她,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不过刘秀觉得,母亲现在的样子比以前好。 “哥,别乱说,什么中邪了。我觉得娘这样挺好的。”刘秀道,“难不成要娘把我们姑侄两个卖了才对?” “对对,看我都糊涂了,说的什么混话!”刘俊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张兰兰回来,关好院子门,三人一道进屋,就瞧见罗婉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靠着床头躺着,怀里抱着孩子,眼睛红红的。 “娘……”罗婉一见婆婆进屋,不由自主的又是紧张又是害怕。罗婉对自己这泼妇婆婆很是惧怕。 “哎呀,小婉醒了!”张兰兰喜上眉梢,感慨古代庄稼人的体质就是好,这番折腾下来竟然还能扛过来。 罗婉霎时泪光滚滚,忽然抱着孩子跪在床上,冲张兰兰磕头:“娘,是媳妇没用不争气,没给娘生个男孙。” 听了罗婉的话,张兰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从古至今,不但男人压迫女人,更可怕的是有些女人被洗脑,更是歧视压迫自己的同胞。原身自己就是个女人,却厌恶同样身为女子的女儿和孙女,这点叫张兰兰很是不齿。若是罗婉也是这种重男轻女的女人,厌恶自己生的女儿,那张兰兰真真是瞧不起她。 九岁的刘秀从小被母亲打骂洗脑,尚且知道拼死护着她的小侄女。 张兰兰敛起笑意,紧绷着脸看着罗婉。屋里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刘俊刘秀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小婉,那你说说,你生的这闺女该怎么办?你再说说,咱们村别人家生了闺女,都是怎么弄得?”张兰兰故意试探她道。 “我……”罗婉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孩子,哭了起来。村子里向来是有溺死或者抛弃女婴的事发生,好心点的人家的是找个人把孩子送走换几个铜板。 张兰兰看着哭泣不止的罗婉,心中又冷了一分:人说为母则强,只会哭算个什么事,若是她没有穿越来,就凭罗婉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怎么能从彪悍的原身手里保住孩子的命? 如果罗婉说出什么扔了孩子再生一个的话,真是白瞎了张兰兰救了她的命。 过了半响,罗婉抬起头,眼里的泪已经干了。 “娘,我想好了。”罗婉深深吸一口气,道:“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无论如何我这个当娘的也要护着我孩儿。往后媳妇白天干活,晚上绣花,一个月好歹也能赚个几吊钱贴补家用。咱农家孩子好养活,给口汤就能活,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孩子的嚼用钱挣出来。娘,求你把孩子留下!” 罗婉咬着嘴唇,接下来的话她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若是婆婆执意要把孩子溺死或者送人,她就算是被休了,也要保着自己的孩子,横竖她有手有脚,能干活能绣花能赚钱,娘家还有三间老屋,就算弃妇带女儿的日子苦,但最起码问心无愧。   ☆、第5章 我要吃肉 天蒙蒙亮,罗婉正睡的迷糊,忽地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 借着微弱的晨光,罗婉将孩子抱在怀里,瞅了一眼睡在床角边的小姑刘秀。小姑也是好心,担心自己产后虚弱一个人照顾不了孩子,主动提出要和自己一个屋睡,夜里也好有个照应。 “乖孩子,不哭不哭,娘这就给你喂奶。”罗婉一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裳,一手抱着孩子轻声哄着。 怀中的孩子哭的涨红了脸,罗婉瞧见小姑皱了皱眉头,翻了个身。 “乖,别把小姑吵醒了。”罗婉将孩子抱在胸口前,婴儿的脸颊一触碰到母亲那温暖柔软的地方,立刻止住哭声,闭着眼睛,拱着米分嘟嘟的小嘴一阵探索一口叼住。 总算是哄住了,罗婉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难产折腾了几日,丈夫小姑婆婆也都几日没合眼,昨个大家伙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若是孩子把大家吵醒,惹的婆婆不高兴就麻烦了。 罗婉一边轻拍着孩子,一边想着昨晚的事,心有余悸。昨晚她说出要留下孩子的话之后,本都做好了被休的准备,谁知道婆婆竟然好生将自己安抚了一番,嘱咐自己好好休息,还说什么生男生女都一样的话。 好容易婆婆大发慈悲的要留下孩子,可不能叫孩子惹了她烦心,否则她一怒之下改了主意,再要把孩子送走就麻烦了。 罗婉胡思乱想着,忽地感觉胸前一凉,孩子的小嘴松开了,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大嫂。”刘秀听见孩子哭声,揉着眼睛爬起来,伸手摸了摸孩子裤裆,道:“没拉尿,想必是饿了,大嫂快喂奶吧。” 罗婉应了一声,又抱着孩子凑到自己胸前。婴儿使劲吸吮了一阵,却没吸出奶水来,罗婉试着换了一边喂孩子,还是没奶。 “……没,没出奶。”罗婉着急的眼睛都红了,若是婆婆知道自己不出奶水,谁知道又会说什么难听话。 刘秀也跟着着急,她虽然是个小姑娘,却也知道,若是母亲没有奶水,只能给孩子喂米汤面糊糊,这样的孩子长得要比吃奶水大的孩子瘦弱,也更容易生病。在他们乡下这小地方,婴儿一旦生病,及其容易夭折。 “大嫂,别急,你再让小侄女多吸会,说不定就出奶了呢。”刘秀建议道。 “好,再试试。”罗婉点头,抱着孩子试了一会,又学着村子里给产妇开奶的婆子的样,揉了揉,依旧无效。 孩子饿的满脸通红,哭的越发大声了。 张兰兰在隔壁房间,睡的正香,忽然被一阵婴儿啼哭声吵醒,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依旧是她昨夜睡的破屋,不由叹了口气:还想着穿越是一场梦呢,谁知道竟然醒不了。 张兰兰穿衣下床,好在农家衣服干练,不似电视里看到的那般繁复。 “哟,怎么哭成这样。”张兰兰推门进了屋子。 “娘,吵醒您了……”罗婉垂着头,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畏惧。 “小家伙饿了”张兰兰坐在床边,戳了戳婴儿米分嫩的小脸蛋,小宝宝正张着嘴哭呢,忽地脑袋一偏,不偏不斜的叼住了张兰兰的手指,津津有味的吸吮起来。 “看来是饿了。”张兰兰看着小宝宝的可爱模样,不由笑出声来,道:“小婉,给孩子喂奶吧,别饿着了。” 罗婉涨红了脸,一副做错事的样,声音细小如蚊子叫:“娘……我……我不出奶。” 婆婆一向嫌弃自己身子较弱,不似村里的村妇那样能干,如今连奶孩子都奶不了,恐怕会更是嫌弃自己。罗婉垂着头,心道不管婆婆说什么难听话,自己为了孩子都得忍下来。 “不出奶啊。”张兰兰微微皱眉,古代没有奶米分,农家贫穷也请不起奶娘,孩子若是吃不上娘亲的奶就很麻烦了,米糊面糊也能养活,但是对生长发育肯定有影响。 “对不起。”罗婉的头垂的更低了。 谁知道婆婆竟然大手一挥,说了句“没事没事,没奶就想别的办法。”然后叫上刘秀去厨房。 过了一会,张兰兰端了个大盘子过来。盘子里放着两个粥碗,一碗是熬的浓稠的白米糊糊,一碗是飘着四五个红枣的小米粥。还有三个小碟子,分别是腊肉干,炒萝卜,白面馒头。 “小婉,你喝点小米粥,我听说喝这个能下奶。这些都是给你吃的,我在厨房里吃过了。”张兰兰把一只碗递给罗婉,将那三个小碟子摆在罗婉面前,然后自己抱过孩子,用小勺子仔细的给婴儿喂米糊糊。 罗婉端着碗,呆呆的看着婆婆一脸慈爱的给孩子喂米糊糊,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小米粥和面前的三个碟子。自从嫁到刘家,她还没吃上过一口细米白面,平时都吃的糙米红薯面,小米粥这种金贵的东西,她只有在过年能喝上一小碗,更别说腊肉干了,她都快忘记肉的味道了。 “别愣着了,快吃吧,当心凉了。”张兰兰看了一眼罗婉道。 罗婉垂下头,眼泪亮晶晶的滴落进碗里。 ---------------------------------------- 这是顿饭是罗婉嫁入刘家之后吃的最好的一顿,但是张兰兰觉得,她穿越来的第一顿饭简直糟糕透了。又黑又硬的粗面馒头,糙的拉喉咙的糙米粥,没油少盐的拌野菜,吃的张兰兰毫无食欲。而且重点是,没有肉!没有肉!没有肉! 刘木匠家虽然殷实,但也只有逢年过节能买点肉回来尝尝,平日里能吃饱,就已经让很多食不果腹的村民羡慕不已了。 不行,要吃肉,必须吃肉!自己都穿到这没电没网鸟不拉屎的地方了,连口肉都吃不上,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张兰兰笃定了心情,吃肉不就是要花钱嘛,反正她会赚。 刘秀已经把她大哥大嫂的房间清理好了,罗婉抱着孩子搬回自己屋里住。张兰兰回到自己屋里,按照原身的记忆,在床角边的石砖缝隙里扒出个布包来,布包里包着些碎银子银子和一些铜钱,张兰兰数了数,银子一共是八两,铜钱九十枚。这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一笔巨款了。 罗婉的药钱虽说统共是五两银子,但是不需要一次付清,每个月去开药的时候付当月的药钱即可,分半年付清。这么算下来,并不是很拮据。 张兰兰数了七十个铜板,将剩下的钱包好放回去。 “秀秀。”张兰兰招呼女儿过来。 刘秀正在给孩子洗尿布,忙起身过来。 张兰兰看了眼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刘俊,道:“秀秀,以后尿布就让你大哥洗。自己闺女的尿布不洗,那还叫什么爹” 刘秀疑惑了一下,家里从来都是她干这些杂活,怎么母亲突然发话不叫自己干活了 “俊娃,听见了没有”张兰兰冲刘俊瞪了瞪眼睛,“你个当爹的,要照顾好你媳妇和闺女,知道不你媳妇坐月子你得伺候着,晚上帮着哄孩子,洗个尿布帮把手啥的。” 张兰兰心道,没道理男人只爽那么一下,就当甩手掌柜,全让女人忙活。 刘俊挠了挠头,有些憨憨的笑了,道:“是,娘教训的是,我这就洗尿布去。” 张兰兰点点头,看来这孩子虽然懦弱愚孝了点,但不是无药可就的大男子主义。 张兰兰想吃肉想的紧,从厨房拿了个菜篮子挎上,吩咐了一句就火急火燎的往村里的肉铺走去。 刘家村并不富裕,村里统共就一个不大的肉摊子,一个卖油盐杂货的铺子。张兰兰循着记忆走,果然不多久就瞧见肉铺。 “哎呀,兰嫂子,买肉啊。”肉铺的赵屠夫招呼张兰兰。 张兰兰点点头,看了看肉铺。铺子是间很小的门面,支了个木头案子,上面摆着按照部位分门别类摆好的猪肉。 张兰兰想了想,道:“给我割二斤后腿肉。” 张屠夫道了声好,拿起刀来割肉,上称一称,正好二斤。 一斤猪肉二十个铜板,两斤一共是四十铜板。张屠夫用油布将肉包好,张兰兰点了四十个铜板递给他,张屠夫满面笑容的把肉包放进张兰兰的篮子里。 张兰兰惦记着罗婉不下奶的事,张屠夫的肉铺里除了卖猪肉,偶尔还代卖点活鱼什么的。 “今个有鱼么最好是小鲫鱼。”张兰兰问道。 “嫂子来的巧了。”张屠夫的媳妇桂姑挺着肚子从店里走出来,看这肚子即将临盆,笑道:“做个我家掌柜的正好从镇上买了好些活鲫鱼,说是给我过几天生孩子下奶做汤用,买的挺多,就给嫂子匀一些,后个我家掌柜的去镇里再给我带就是。” 张兰兰忙谢道:“我也是买了给我家小婉下奶的,谢谢桂姑了。” 桂姑叫张屠夫去后院捞鱼,自己同张兰兰攀谈起来。桂姑平日里虽然和刘木匠家没什么往来,但也知道张兰素来的名声在外,这兰嫂子极为厌恶她的女儿刘秀,做梦都想要男娃。这会看起来心情不错,又是买肉又是买鱼给产妇下奶,肯定是因为她家小婉生了个大胖小子。 “看兰嫂子红光满面,又是买肉又是买鱼,肯定是新抱上大胖孙子了吧!”桂姑摸着肚皮笑道,“我这肚子也就这两天的事,嫂子快叫我沾沾喜气,也生个大胖儿子。” 张兰兰很是奇怪的看着桂姑,什么叫买肉买鱼就是生男娃了那生了女娃咋办,难不成要吃土 “哦,小婉生的是女娃。”张兰兰不欲与桂姑多说,淡淡道。 桂姑面色一下变得讪讪的,本来站在张兰兰旁边,真是要沾她的喜气。这会听见她说小婉生的是女娃,忙后退了两步,生怕张兰兰家生女娃的晦气沾染到自己。 “啊,兰嫂子,我想起屋里还有事忙,就不招呼你了。”桂姑迷信,一想到自己刚离张兰兰那么近,会不会真被沾了生闺女的晦气,忙捧着肚子往屋里走。   ☆、第6章 挑拨是非 张屠夫提着个小水罐子出来,张兰兰往里头一瞧,七八条小鲫鱼在里头游的畅快。小鲫鱼肉少只能做汤,乡下人一般不爱吃,价格便宜,张屠夫收了张兰兰五个铜板的鱼钱。 张兰兰一手挎着篮子,一手提着装鱼的小罐子往家走。走到半路,远远瞧见路边一群村民围在个马拉的板车旁。 张兰兰眼尖,一眼就瞧见王婆带着那两个人贩子在车旁站着。 王婆怀里抱着个婴儿,看样子还没出月子。旁边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眼巴巴的瞧着王婆怀里的小婴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我苦命的闺女啊,这么小就要离了娘!” 王婆没好气的白了那妇人一眼,道:“这会子哭哭啼啼的舍不得,咋忘了收银子的时候那痛快样儿了。” 妇人被王婆子噎了一句,讪讪收起眼泪,咕哝道:“我这不是听你说娃儿是要送进城里给大户人家当小姐养的么……” 王婆翻了个白眼,心道也不瞧瞧你自己那模样,一家子又黑又丑,有人家肯买你女儿当粗使丫鬟就不错了。 王婆旁边还站着□□个小女娃,大一点的七八岁,已经懂事了。小的不过两三岁,将将会走路,这会子都拉着亲娘的手,懵懵懂懂不知自己这是被卖了。 “行了行了,话说完了就走吧,省得天黑进不了城。”王婆转身将怀里的女婴放在板车上。板车上铺着厚褥子,上头并排摆放了五六个女婴,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男贩子赶车,女贩子吆喝着把几个女娃娃往车上赶,女孩子们各自抱着自己娘亲哭的撕心裂肺,有些性子软的,被女贩子训斥两句怕了,自己乖乖爬上车,有的年纪小不懂事或是性子倔犟的,硬是死命的抱着自己娘不松手。 “珍妮儿,快松手。”一个圆脸素净的妇人满脸嫌弃的把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往外推。 珍妮儿哭的满脸通红,喊道:“娘,别卖了我,求你了!我能干活!” 珍妮儿娘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不卖了你,哪来的钱给你哥哥娶媳妇我已经白白养活你到七岁,你还想在家里白吃白喝到啥时候要不是因为养了你个赔钱货,你两个哥哥早就攒够钱娶媳妇了。” 珍妮儿捂着脸呜呜的哭,珍妮儿娘眼珠子一转,一把将珍妮儿拉过来,悄悄在她耳边道:“咱家穷,娘把你卖了是为你好,以后你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你娘家兄弟们,若是做工得了工钱,平时省着点花,攒下来给你弟弟娶媳妇,知道了不你这死妮子,别叫我白养了你。” 珍妮儿懵懵懂懂看着自己娘亲,点点头,随着其他女孩儿被女贩子赶上车。 张兰兰皱起眉头看着马车越走越远,根据原身的记忆,村中本就重男轻女的厉害,几乎每家都有被溺死抛弃的女婴。如今在村中玩耍的,满眼望去都是男娃娃。女娃本来就少,现在又被卖掉了一批,这下村中的女童更是凤毛麟角了。 张兰兰极其厌恶这几个卖女儿的愚昧妇人,不想跟她们打交道,于是转了个方向绕路走。谁知道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王婆阴阳怪气的声音钻进耳朵:“哟,这不是刘景家的么,不在家抱大胖孙子,怎么有空出来转啊?” 张兰兰家儿媳妇生了个女娃的事已经在村里传开了,除了桂姑这种即将临盆足不出户的人之外,大家都知道罗婉生的不是儿子。 村中妇人爱八卦,几个妇人立刻围了上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说:“哎呀,兰嫂子没抱上孙子呀,啧啧,真可惜。” “就是啊,兰嫂子家孙子辈还没男丁呢,要个姑娘有啥用,这香火可不能断了。” 更有手快眼尖的,翻开了张兰兰篮子里的油布包,瞧见了罐子里的小鲫鱼,捂着嘴惊呼道:“哟,这又是肉又是鱼的。” 几个妇人都是几个月没沾荤腥的,这会瞧见那么一块上好的肉,口水咽的咕咚响,眼睛都冒光了。 珍妮儿娘笑着凑过来,对张兰兰道:“兰嫂子,我家三小子最喜欢嫂子了,成天嚷嚷着要认嫂子当干娘,拦都拦不住。对了,我刚早上刚去地里拔了青菜,那叶子可嫩了,正好给嫂子家添道菜,中午我就让我家三小子给嫂子家送去。” 旁的几个妇人纷纷翻白眼,心道:这珍妮儿娘真是不要脸,看见刘景家的买肉,就想让自己小儿子去吃,谁家地里没青菜啊,还缺她家这一口菜拿着几根破菜换顿肉吃,这算盘打的真精。 张兰兰斜眼瞥着这几个各怀鬼胎的妇人,有的愚蠢,有的自以为精明,再看旁边王婆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样子,张兰兰嘴角微微上扬,理了理耳边的碎发道:“咦我刚看你们卖了闺女,咋会没钱吃肉” 珍妮儿娘讪讪道:“一个破妮子,能值几个钱,还不得攒着给我家大小子二小子娶媳妇用。” 张兰兰做出一副吃惊的样,看向王婆,道:“怎么会当时贩子来我家买女娃,两个娃娃一共开了三十两。你们一家一个女娃,少说不得十五两啊,天天吃肉都够了。” “一个娃娃十五两”几个妇人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齐齐转头看向王婆。 王婆心道不好,忙挥舞着胳膊道:“哎呀你们别听刘景家的胡说,哪值那么多钱!别听她的!” 乡下的人大多耿直,哪明白什么漂亮的女娃才值高价,又黑又粗的不值钱。王婆和人贩子担心他们给张兰兰家开的价格被别人知道了,以后生意不好做,所以没跟别家提起过张兰兰家的事。 “凭什么你给兰嫂子家一人十五两,到了我这,五百个铜钱就把我闺女买了!”珍妮儿娘立刻疯了一样冲向王婆,一把揪住王婆的领口,“说,多的钱到哪去了,是不是你给吞了” 其他几个妇人一听都纷纷眼红,围着王婆要个说法。 张兰兰瞧着王婆,故作吃惊道:“呀,明明是十五两一个人,那男贩子亲口跟我开的价。怎么珍妮儿娘说是收了五百钱,难不成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肯定是叫这老不死的婆子吞了!我就说她怎么那么好心帮我们牵线,原来吞了那么多银子,真是不怕撑死!姐儿几个,今个咱可不能放过这老婆子,要是放了她,她肯定卷着银子跑了!”几个妇人面露凶光,十五两银子啊,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为了钱拼命都行,哪管王婆子解释什么,几个妇人将王婆子围在中间,撕扯起来。 几个村妇立刻在土里蓬头垢面的滚做一团,张兰兰懒得看她们狗咬狗一嘴毛,她还惦记着回家做肉呢。 张兰兰挎着篮子哼着小曲,悠哉悠哉走回家。 刘俊已经洗好尿布,正在院子里晾晒。刘秀怀里抱着小婴儿,坐在院子的木桩上哄孩子晒太阳。 “娘,回来啦!”刘俊刘秀纷纷招呼道。 “秀秀,把孩子给你哥抱着,你帮娘打下手,娘给咱们做好吃的去。”张兰兰迫不及待的想吃红烧肉,叫上刘秀就进了厨房。 厨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各自罐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架子上。张兰兰将装肉的篮子放下,叫刘秀拿了个盆来装上水,把小鲫鱼倒进去。 小鲫鱼做汤,一次一条既可,剩下的养着慢慢吃。 刘秀吃惊的看着小鲫鱼,道:“娘,这鱼是” “给你大嫂开奶用的。”张兰兰笑眯眯的摸着刘秀的脑袋道,“秀秀想吃鱼汤么” 刘秀咽了口吐沫,摇摇头道:“秀秀不想吃鱼汤。大嫂吃了鱼汤开了奶,就有奶水给小侄女吃了。” 张兰兰捏了捏刘秀的小脸蛋,明明馋的口水都要流地上了,还这么懂事,真是让人不由疼爱。 “秀秀,娘有别的好吃的给你,一会吃饭了你就知道了。”张兰兰卖了个关子,吩咐刘秀生活,自己去了后院。 张兰兰家后院很大,整整齐齐的种着很多时令蔬菜,还有葱之类的。 张兰兰拔了些葱,割了点韭菜,又看见后院边上有个鸡窝,记得原身养了只下单的母鸡。便伸手去窝里掏了掏,竟然掏出两枚鸡蛋来! 待回来时,刘秀已经把火生好了。张兰兰不忍让个九岁的孩子操劳做饭,便将刘秀撵了出去,自己张罗着做饭。 刘秀破天荒的头一次被母亲赶出厨房,站在院子里,一时有些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着:是不是母亲觉得自己笨手笨脚干不好活,所以赶自己走难不成母亲不要自己了 刘秀这头在院子里胡思乱想,张兰兰这边在厨房里忙活着做菜。这里原料不似现代那么丰盛,张兰兰尽量的做出自己满意的味道。半个时辰过去了,张兰兰去院子里,蒙着刘秀的眼睛带她进厨房。 “秀秀,闻闻,香不香”张兰兰道。 刘秀吸了吸鼻子,一股浓郁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肚子立刻就不争气的咕咕叫了。 张兰兰松开手,刘秀看见眼前摆着一碗亮晶晶的红烧肉,一盆奶白色的鲫鱼汤,一碗鸡蛋羹,一盘韭菜炒鸡蛋。 张兰兰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到刘秀嘴边,道:“秀秀,快尝尝,好不好吃。” 红烧肉的肉香窜进刘秀鼻尖,刘秀看着一脸慈爱的母亲,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母亲竟然亲手喂她吃红烧肉!自己不是做梦吧! 刘秀狠狠的捏了自己大腿一把,是疼的!不是梦! 眼泪浸湿眼眶,刘秀乖乖的张开嘴,含住红烧肉,眼泪瞬间奔涌而出,扑进张兰兰怀中大哭起来。   ☆、第7章 刘俊让菜 给吃一口红烧肉就哭成这样,看样子果然女孩子要富养,免得被人小恩小惠就骗走了。张兰兰叹了口气,轻柔的抱住秀秀,拍拍她后背柔声哄着。 刘秀哭了好一会,眼睛都哭肿了,方才止住哭声。 张兰兰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脸,笑道:“瞧你哭的,都成小花猫了。”终是哄的刘秀破涕为笑。 家里人少,没那么多讲究,一家人就在罗婉屋里吃。张兰兰不叫罗婉下床,让刘俊张罗着支好床上的桌子,又和刘秀端菜。 罗婉抱着孩子靠床头坐着,看着婆婆小姑丈夫忙碌张罗,心里很是惶恐不安。等看到菜端上来,罗婉更是不安了。 红烧肉,鸡蛋羹,韭菜炒鸡蛋,还有……鲫鱼汤 罗婉惊呆了。 这里农家的床都做得很大,一家人围着床上的饭桌吃饭也坐的开。张兰兰盛了一碗鲫鱼汤放在罗婉面前,道:“小婉,你喝喝这汤,听说对下奶好。” 罗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婆婆这是专门买了鲫鱼给她熬汤的 张兰兰又盛了一碗鲫鱼汤给刘秀,道:“秀秀正要长身体,得多吃多补。” 刘秀眼圈又红了,让道:“不,还是给娘和哥哥喝吧。” 张兰兰皱了皱眉,道:“娘让你喝你就喝,咱家又不是喝不起鱼汤。” 家里白面白米确实不多,张兰兰觉得罗婉在坐月子不能缺了营养,也不能给小宝宝喂粗粮,所以白米白面都紧着罗婉母女先吃。张兰兰刘秀刘俊碗里都是白米和糙米混合蒸的米饭,罗婉碗里是纯白米饭。 罗婉捧着自己的碗,难以置信的发现竟然是纯白米饭,一点糙米都不掺杂。正愣神呢,一块红烧肉落在自己碗里,抬头就见张兰兰举着筷子道:“小婉生孩子辛苦,多吃点肉补补,来,再吃口鸡蛋羹。” 刘秀从小都吃糙米饭长大,几乎连白米的滋味都没尝过。她夹起一团米饭放进嘴里,白米的香味立刻在嘴里蔓延,简直是无上的美味。刘秀觉得自己能吃上白米,已经是母亲开了恩,就低着头只顾着吃饭,不敢夹菜吃。 张兰兰馋红烧肉,正美美的吃呢,发现饭桌上只有刘俊一人心安理得的给自己碗里夹肉夹鸡蛋,砸吧着嘴吃的香。而罗婉刘秀两个人则乖巧安静的低着头,只吃自己碗里的饭,不敢夹菜。 张兰兰停下筷子,皱着眉头看向刘俊。原身喜男厌女,从小都是把好东西给两个儿子先吃,所以将刘俊养出这种只顾着自己不让别人的吃相。 “俊娃!”张兰兰板着脸,道:“你怎么能只顾自己吃肉,不管其他人” 刘俊嘴里塞了一口红烧肉,正嚼的香,听见母亲突然训斥他,不明就里的看着张兰兰,疑惑的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张兰兰道:“以后不管是吃饭,还是其他什么,先想想媳妇妹妹闺女其他人吃了没,有没有,怎么能这么自私,一个人把好东西吃完,你叫秀秀和小婉吃什么” 刘俊瞪大了眼睛,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每次家里老母鸡下蛋,母亲煮好了鸡蛋,总是给自己一个人,哄骗妹妹说女娃娃不能吃鸡蛋,有毒。 “以后吃饭,别没命似的往自己碗里刨食,再叫我看见你不让着媳妇妹妹先吃,就给我出去喝西北风去。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学的这么私自呢,听见了没以前都是你妹妹你媳妇把好东西都让给你,往后得给我倒过来,你也得让让她们,哪有别人只让你,你不让别人的道理。”张兰兰提高嗓门。 “知道了,娘,是我错了。”刘俊涨红了脸,“那,那我不吃菜了,留给秀秀和婉娘还有娘吃。” 张兰兰点点头,给刘秀碗里夹了一块肉,道:“秀秀吃肉,想吃什么菜就夹什么菜,你要是不吃菜,娘可要不高兴了。” 刘秀不似先前那么拘谨不安,小心翼翼的吃了碗里的肉,又尝试着夹了一筷子韭菜鸡蛋,偷偷瞧着张兰兰脸色。见到母亲非但没有因为自己夹菜吃而生气,反而鼓励自己,这才确定母亲是真的允许自己吃肉吃菜了。 “俊娃,给你媳妇夹菜吃。”刘俊这种生长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的长子,从来没有照顾女性的意识。张兰兰不说,他压根就想不到。 “好好。”刘俊恍然大悟一般,给罗婉夹了块肉,说:“婉娘,吃肉吃肉。” 刘俊十分听母亲的话,张兰兰让他不要吃菜了给媳妇妹妹吃,他就真的只吃碗里的饭,一会给罗婉夹菜,一会给刘秀夹菜。张兰兰看刘俊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表示自己向“矫正万恶的重男轻女思想,一家人要互相谦让恭敬有爱”迈出了第一步。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的吃饭,忽地听见院子里有响动,张兰兰伸头看出去,看见一个留着鼻涕穿的脏兮兮的小男孩闯进院子里。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手里握着一把蔫了吧唧的青菜,大嗓门嚷嚷着:“婶子,婶子,我娘让我给你家送菜来。” 张兰兰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这不就是珍妮儿最小弟弟刘狗儿么。真妮儿娘果真是让她家三小子在饭点儿跑来蹭肉吃了。 村子里娃娃们经常串门,刘狗儿对张兰家门儿清的很,听见哪个屋里有人声就往哪个屋里钻,进门一看桌子上的肉,眼睛瞬间亮了:“婶子,我娘说了,菜给你们家,我要吃肉。” 说着就冲了过来,一把将刘秀推到地上,伸出脏兮兮的手就往红烧肉盘子里抓。 “哪儿来的熊孩子,竟敢在我家撒野!”张兰兰怒了,一巴掌拍开刘狗儿的手。 刘狗儿是幺儿,在家里最是受宠,横行霸道惯了。见到张兰兰非但不怕,反而高声嚷道:“我就是要吃肉,你家有肉吃,凭什么不让我吃!我娘说我家都给你家送菜来了,我是客人,就该吃肉!” 张兰兰心疼刘秀,赶忙将刘秀拉起来护在身上,抓着刘狗儿的胳膊就把他往屋外拽:“你要撒野出去撒!” 若是村里其他人,见了悍妇张兰发飙,哪个敢去触霉头,偏偏刘狗儿年纪小不懂事,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着急吃肉,对着张兰兰踢打骂道:“你个丑婆娘敢动我,我叫我爹打死你!你放开我!” 刘狗儿一番闹腾,惊醒了熟睡中的婴儿。婴儿哇哇大哭起来,张兰兰听的心疼不已,揪着刘狗儿的衣领将他整个提起来往外头走,刘狗儿还要挣扎,被张兰兰一只手制服。刘狗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嘴里骂的更起劲,将平日里学的下流话竹筒倒豆子似的骂了出来。 张兰兰黑着脸,将刘狗儿丢出远门。刘狗儿哎哟一声,冲着枣树的方向喊:“娘,这婆娘打我!” 珍妮儿娘从枣树后头钻出来,看见儿子灰头土脸,忙冲出去将刘狗儿护在怀里,冲张兰兰骂道:“亏你还是当人婶子的,连个小娃娃都欺负!我家狗儿好心去给你家送菜,你咋又打又骂!” 张兰兰呸了一声,将刘狗儿带来的烂菜叶扔到珍妮儿娘脸上,道:“谁稀罕你家的烂菜叶,快拿走,以后你家人别进我家门,仔细我打断腿!” 刘狗儿不甘心,嚷嚷道:“娘,我要吃肉!她家桌上肉好吃,我要吃!” 珍妮儿娘对张兰兰骂道:“你个小气吧啦的,不就是口肉都不给我娃吃!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张兰兰道:“你不小气你咋不把你卖闺女的钱拿出来给你狗娃买肉吃就知道惦记别人碗里的!我就道这狗娃才这般年纪就这么胡搅蛮缠,原来是因为有个不要脸的娘教的!” 张兰兰又看着狗娃道:“狗娃,你娘有钱都藏着不给你花,留着给你两个哥哥花,你想吃肉就问你娘要,你娘攒的钱够天天给你买肉吃。狗娃,婶子今天去买肉的时候,看见你娘也买了二斤肉。你娘肯定是把你骗出门,等你不在家了,拿出肉给你两个哥哥吃。” “呸,别胡说!”珍妮儿娘嚷道。 “我哪胡说了!”张兰兰对狗娃道,“狗娃,你娘卖了你姐姐得了一大笔钱,都藏着不给你花,买了肉也不给你吃。你不信你就回家看看,你两个哥哥肯定把肉吃完了没给你留。” 刘狗娃一听,急急忙忙往家跑,珍妮儿娘在后面一边追着儿子跑,一边骂着张兰。狗娃跑回家一看,两个哥哥刚吃完饭,盘子里空空的啥都不剩,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骂。 珍妮儿娘来拉狗娃,冷不防被狗娃挠了一脸,气的将狗娃一顿胖揍。   ☆、第8章 小叔落榜 吱吱呀呀的马车行驶在崎岖的小路上,车上挤着十来个衣着寒酸的男女,都是河西刘家村从城里回来的村民。 十二岁的刘裕怀中抱着个小小的书箱,被挤在最里头的拐角,低着头闷闷的,脸色很不好看。 刘裕在城里的私塾念书,前阵子参加了县试,想考个童生。昨个儿放榜,刘裕又一次名落孙山。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落榜了。刘裕抬头,远远瞧见刘家村的影儿,心里更是焦躁不安起来。 还记得一年前他落榜回家,嫂子张兰指着他破口大骂,说他没出息,整日里白吃白喝不干活,雪白的银子哗啦啦的花出去供着他读书,连个功名都考不上,就别浪费银子,赶紧回家种田糊口吧。 嫂子泼辣彪悍,在村里都是出了名的,那日嫂子叉腰站在院子里,一气儿的从天亮骂到天黑,那被羞辱的场景至今想起还是让刘裕心惊胆战。 大哥刘景一向是好脾气的,从不与嫂子计较,可那次破天荒第一遭的和嫂子吵了起来,两个人差点都动手打了起来,弄的家里鸡飞狗跳。当时大哥咬着牙硬顶着嫂子的脾气,说叫他继续念书,自己也保证来年定是要考取童生,若是再落榜,就回家跟大哥学当木匠,大嫂这才作罢。 可如今,自己又一次名落孙山了……刘裕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痕,他偷偷抹了把泪,暗暗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这次就差一点就能考上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到了,都下车吧!”马车停在村口,车夫吆喝着把车上的乘客赶下来。 刘裕颤颤巍巍的下车,怀里紧紧抱着书箱,脚下犹如灌了铅一般,沉的迈不开腿。 大哥刘景两个月前接了个大活,在省城里给人做家具,还没回家。大哥不在,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家里嫂子得知自己又落榜时,会是怎样的情景。 “是刘裕啊。”一个三十出头的老实庄稼汉路过,对刘裕挥挥手,“从私塾回来啦!我给你说,前几天你大侄媳妇儿生了个女娃娃,你快回家看看吧!” 大侄媳妇罗婉生了个女娃……刘裕感觉眼前又黑了黑。 大嫂一向不喜女娃,满心都想抱孙子,如今大侄媳妇生了个女娃,大嫂肯定气的不轻,再听到自己落榜的消息……刘裕顿时觉得一场暴风骤雨即将降临。 虽然很不想回去,但那毕竟是家,迟早得回。 这会张兰兰吃了早饭,看着天气正好,正抱着小婴儿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刘秀坐在张兰兰对面,一起逗着小娃娃,刘俊在旁边晾晒洗好的尿布和小娃娃衣服,一家人说着话。 刘裕一手抱着书箱,一手放在院子门上,忽然听见从院子里飘出来的欢声笑语,愣了一下,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张兰兰正逗孩子呢,忽然听见院子门响了,一个文弱白皙的男孩走了进来。男孩穿着一身浆洗的发白的粗布褂子,怀中抱着个书箱。男孩眉眼长的很精致,和刘俊有些像,脸上一副局促不安的表情。 张兰兰脑内回忆了一下,认出这是原身的小叔子刘裕。 刘裕是刘景唯一的弟弟,是刘景爹娘的老来子。刘景祖上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吃了几辈子不识字的亏,到了刘景爹这一辈,咬着牙说什么都得让下一代出个能断文识字的。刘裕从小聪慧懂事,刘家二老把读书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刘裕身上。可惜一场瘟疫让刘裕刘景没了爹娘,张兰把五岁的刘俊和两岁的刘裕拉扯大。 让弟弟读书是爹娘的遗愿,刘景一直坚持让刘裕念书,原身虽然嫌花钱多不情不愿,但那毕竟是公婆的遗愿,也不好违背,夫妻两人便送刘裕去城里的私塾念书,希望他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刘俊见刘裕回来了,忙迎上去接过刘裕手里的书箱,迎他进院子。 刘俊比刘裕还要大三岁,叔侄两个一起长大,大多数时候,刘俊并不像刘裕的侄子,反而像刘裕的大哥,处处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叔叔。 “嫂子,秀秀,俊娃,我回来了。”刘裕恭恭敬敬的对张兰兰道。 虽说张兰兰彪悍泼辣,可毕竟是从小养大刘裕的人。长嫂如母,刘裕虽然惧怕嫂子,但对嫂子一向敬重。 “裕娃回来啦。”张兰兰笑眯眯的抱着小宝宝起身。刘裕是个乖巧清秀的孩子,家里先是添了个超萌的小宝宝,现在又回来了个可爱的小正太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张兰兰心情很是愉快。 刘裕低着头,眼泪憋在眼眶里,涨红了脸,小声道:“嫂子,是我不争气,这次……没考上。” “啊”张兰兰啊了一句,回忆了半天刘裕在说什么。终于想起来刘裕是在说他考童生的事。 刘裕天资聪颖,五岁就进私塾读书,刘裕自知家境贫寒,哥哥嫂子供他读书不易,所以格外珍惜读书的机会。从小就勤奋好学,再加上天资高,很是得先生们的喜爱。 可这个年代读书花销巨大,虽然刘木匠手艺好,生意不断,家里还有十亩田产,但是哥哥刘景一个人支撑一个家实在艰难。 虽然嫂子经常为了供自己读书的事发脾气,但是刘裕心底并不怨恨嫂子。毕竟读书花销太大,自己不是亲生儿子只是小叔子,君不见多少贫家的亲生父母都舍不得供亲儿子读书,嫂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还能让他去念几年书,已经是格外的恩典了。 刘裕心里着急,不想看着哥哥嫂子隔三差五就为了自己念书的事置气,所以十一岁的时候就不顾先生阻拦冒险去考童生,想早日考出功名来,就不用拖累家里。 凡事欲速则不达,那些二十几岁的才考上童生的人比比皆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想考童生更是难上加难。果不其然,刘裕第一次落榜了,之后他更加勤奋读书,可第二次尽差了一名,依旧名落孙山。 张兰兰在努力回忆和刘裕考童生相关的事,刘裕低着头,半响不见嫂子说话,以为嫂子气的说不出话来。刘裕大气不敢出,只立在原地等着嫂子骂自己。 张兰兰看那孩子一副等待责骂的样子,想起前世自己看着长大的表弟,每次考砸了之后也是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软了。 “没事没事,先去屋洗把脸歇歇。”张兰兰走过去,摸了摸刘裕的头,宽慰道。 刘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嫂子竟然没有骂他,还安慰他说没事! “裕娃,你快瞧瞧,这是你大侄孙女。”张兰兰把小宝宝捧到刘裕眼前,献宝一般道:“你瞧瞧这眉毛眼睛,长得多漂亮啊!” 刘秀跟在张兰兰后面,笑道:“二叔,你瞧小宝宝长得像谁。” 小宝宝被太阳晒的正舒服,忽然瞧见一个清秀白皙的脸挡在自己面前,忙伸出两个肉乎乎的小手使劲够着,两只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滴溜溜的打转,咧开小嘴露出米分米分的牙床,咯咯的笑。 刘裕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小米分团儿。 刘俊得意洋洋的看着刘裕,道:“怎么样,我闺女漂亮吧!” 一家人得意洋洋的炫宝,谁也没提刘裕落榜的事。刘秀年纪小,并不太懂落榜的意义;刘俊虽然知了事,但是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触霉头;至于张兰兰,她压根就没觉得一次两次没考上是什么严重的上,毕竟刘裕年纪还小,十二岁考上童生的人极少,以后再考就是。 刘裕就这么晕了吧唧的被家人围在中间看小宝宝,又迷迷糊糊的被刘秀拉进屋里洗脸休息,迷迷糊糊吃了竟然有炒肉的饭菜,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跟在云端一样不真实。 直到傍晚时分,刘裕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为啥家里谁都没提自己考童生的事八成是先前自己跟嫂子说自己落榜的事时,嫂子听岔了,以为自己说别的事呢。不然按照嫂子的脾气,不会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去了,起码得骂他一下午啊! 刘裕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肯定是嫂子听岔了!刘裕越这么想,就越发不安起来。正思索着怎么跟嫂子说呢,就看见刘俊进来了。 “二叔。”刘俊叫了一声,走过来坐在刘裕身旁。 刘裕看着刘俊,感觉不安感稍减,想了想,道:“俊娃,这次二叔又落榜了,没考上童生,唉……” 刘俊点点头,道:“我知道,方才你一进院子不就说了么。” 刘裕垂下头,道:“是我不争气,两次都考不上。” 刘俊一手揽着刘裕肩膀,拍拍他道:“二叔,没事,我听人家说童生没那么好考,你才十二,考不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刘裕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俊娃,你不知道内情。你还记得上次我落榜时,大哥大嫂为了我吵架吵的特别凶,那时候我私下答应嫂子,再给我一年时间,若是还考不上,我就不念书了,回家种地或者跟着大哥学手艺当木匠去。” 刘俊也叹了口气,道:“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事,要不,你再去求求我娘,说不定她让你继续念呢。” 而后刘俊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刘裕说了一遍,包括母亲花了五两银子给罗婉看病,留下小女婴,拒绝人贩子三十两买走刘秀和小宝宝,对家人态度大变样之类之类的事。 “我觉得娘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变得,变得……。”刘俊抓了抓脑袋,想了半天,“……通情达理了。依我看,你去求求娘吧,成了你可以继续念书,不成你大不了被娘骂一顿。反正咱们从小到大都被娘骂习惯了,嘿嘿。” 刘裕垂头想了想,刘俊说的对,不敢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大不了被嫂子骂一顿呗。 “好,我去求嫂子!”为了读书,刘裕豁出去了! 刘裕紧紧攥着拳头,鼓足勇气往外头,刚出了门,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转头一看,一股浓烟从厨房顶上飘出。刘裕定睛一看,有隐约的火苗从厨房里窜了出来。 “不好了,着火了!”刘裕高声喊道。 刘俊刘秀张兰兰一听,都从屋里跑出来。只见火苗从北面的厨房里窜出,厨房是茅草木板搭建的,火势蔓延的很快。厨房,柴房和刘秀的房间三间房挨着,此时已经都烧了起来。 “小婉你别出来,烧不到你屋子,仔细别着凉了。”张兰兰瞟见罗婉要下床,忙喊。 北面厨房那三间房是独立的,和其他房子不挨着,火烧不过来。张兰兰边带着孩子们打水救火边喊,左邻右舍见了火光纷纷跑来帮忙救火。 刘秀奋力的打水送水,可眼见着火苗将三间房子完全吞没,刘秀的心越来越沉:她刚烧火的时候不小心把火星溅在一旁的草垛上,自己当时没发现直接出了厨房,所以才引发了大火。 刘秀看着忙碌救火的众人,再看一眼满身是灰的母亲,捂着脸哭了起来。 “完了完了,我烧了屋子,娘一定会打死我的。”刘秀一颗心提了起来,脑子越来越乱。虽说这几天娘对自己的态度好了许多,但是自己放火烧了三间房子,一定会被打死或者卖掉的! 刘秀越想越害怕,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脑子一热,趁着众人救火,慌慌忙忙趁着夜色跑出院子,只想跑的越远越好,千万不敢被母亲找到。   ☆、第9章 秀秀闯祸 熊熊大火烧了半个时辰,直至将三间屋子全部烧光,这才被村民扑灭。张兰兰灰头土脸的放下手里的水桶,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脱了力。 好在这三间屋子是独立的,今夜无风,火势才没有蔓延到几间主屋来。 村民朴实,见火灭了,纷纷回家。刘俊呆呆的看着烧成黑灰的废墟,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发愁:已经过了秋收的日子,全家的口粮都存在厨房的粮窖里,过冬的柴火全堆在柴房里,这一把火,将全家人一年的口粮和过冬的柴火烧了个干净,这日子可怎么过 刘裕嘴唇哆嗦着,想读书的话憋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终是咽进了肚子。家里都这副光景了,他怎能自私的只顾自己 罗婉不知何时已经下床,怀中着孩子靠在门框边站着,眼里满是愁色。 一家人顿时被一阵愁云惨雾笼罩起来。张兰兰喘了口气,琢磨着,虽然粮食烧了个一干二净,但是只要人没事,钱总是能赚的,大不了用银子买粮买柴禾买木炭,总能撑过这个冬天。 “一个一个都成了黑炭球,都去洗洗吧,大伙都累了,洗洗睡吧。”张兰兰拍拍手,从地上站起啦,扫了一眼大家,忽地发现刘秀不见了。 “秀秀呢”张兰兰在院子里喊道,“秀秀,在哪呢” 并没有听见刘秀的回应。刘俊和刘裕面面相觑,道:“方才只顾着救火,没留心秀秀,那丫头跑到哪去了” 张兰兰皱眉,刘秀一向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干活从不耍奸偷懒,没道理大家都忙着救火,刘秀却跑不见了。 “你们还记得不记得,着火前是谁最后一个出厨房的”张兰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俊回忆道:“……我记得当时娘做完饭,我去劈柴,然后看见秀秀从厨房出来。” “糟了!”张兰兰一拍大腿,厨房失火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这么看来应该是刘秀不小心点燃了什么导致大火,这会刘秀应该是惧怕家人责备她,所以偷偷跑掉了。 这孩子,真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大晚上的跑出去,出点事可怎么好! “俊娃,裕娃,先别洗脸了,都跟我走,找秀秀去。小婉,你在家看家。”张兰兰匆匆忙忙吩咐,带着儿子和小叔出门找刘秀。 “俊娃,你去东边找,裕娃,你去西边,我上南边去找,一旦找到秀秀,赶紧带她回家,别骂她。没找到的话,天亮前全都回家再合计。”张兰兰嘱咐道。 刘俊刘裕张兰兰分头行动。 古代并没有电灯,夜晚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张兰兰沿着村边的小河一直往南找,边找边喊:“秀秀,快跟娘回家,娘不骂你。” --------- 深夜的风刮在身上,仿佛能吹进人骨子里。刘秀慌慌张张,边哭边沿着小河跑。此时她理智全失,只知道自己点了房子,闯了大祸。 刘秀慌不择路,脚下一滑,栽了个跟头,滚了一身稀烂的河泥。用胳膊撑着想爬起来,可胳膊却跟脱力了似的,整个人栽倒在泥里。 “呜呜呜……娘,我闯大祸了。”刘秀伏在地上大哭起来,“我把房子点了,还把粮食和柴火都烧了。我……我真是赔钱货丧门星……呜呜呜……” 哭了不知道多久,刘秀脑子乱七八糟,一会想着娘暴跳如雷毒打自己的场景,一会又想着一家人没粮没柴在冬天饿死冻死的惨状。恍惚中,刘秀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宽阔的河面,止住了哭声。 河水平静的流淌,在月光下翻起点点鳞光。刘秀慢慢的向河水走去,仿佛只有这河水才能消除她所有的烦恼和恐惧,只要跳进河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用再怕母亲的打骂,不用提心吊胆怕被卖掉,不用面对家人对自己烧房子的指责。 是的,只要跳进河里,一切就都解脱了。 此刻张兰兰沿着河边焦急的跑着,依她对刘秀这孩子的了解,她真怕刘秀做出什么傻事来。 忽地,张兰兰远远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慢慢朝河岸走去。 “秀秀!”张兰兰大喊一声,拼了命往前跑。 刘秀仿佛抽干灵魂的木偶,对张兰兰的呼唤毫无反应,眼里只看得到波光粼粼的河边,一心只想着只要跳河就可以解脱了。 张兰兰见刘秀不理自己,反而往河里走,急得恨不得多长几只脚。 “秀秀,别做傻事,娘不怪你!”眼见刘秀就要走到水边了,张兰兰边跑边喊,“房子没了可以盖,粮食没了可以买,秀秀,你是娘的心尖尖,你要是没了,娘也不活了!” 刘秀忽地停了脚步,转头,有些迷茫的看着远处跑来的母亲。 张兰兰一见她停了,拼了老命的冲了过去,一把将刘秀从水边扯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 有那么一瞬间,张兰兰几乎以为自己要失去这个乖巧可爱的便宜女儿了,幸亏自己及时赶到,万幸! 张兰兰抱着差点失去的女儿,泪水滚滚而下:“秀秀,你个傻孩子,你要是跳了河,你是要叫娘一辈子心里不安生。娘又没骂你,也没怪你,你自己是跑什么” 刘秀恍惚中,只觉得自己被人抱着,冰冷的身子渐渐被温暖着,抬头看见母亲哭正哭的伤心,忽地觉得心里一颤,回过神来,大哭起来:“娘,是我的错,我烧了咱家的房子,烧光了过冬的口粮,娘,是我害了大家,你把我卖给贩子吧,换点银子买粮食给大伙过冬。” “你这傻孩子。”张兰兰死死抱着刘秀,哭的更厉害了,“说什么傻话,小孩子家家的操心什么银子,那是大人的事,知道不有娘在,饿不着你们这群小崽子,以后你再这么乱跑,仔细娘拿个绳子给你栓上,绑娘裤腰带上。” “呜呜呜,娘,都是我粗心大意,你打我骂我吧!”刘秀死死抱着张兰兰哭道。 “傻妮子,娘不打你也不骂你,你又不是故意的,以后做事仔细点便是。”张兰兰用袖子使劲抹了抹刘秀的脸,道,“再说了,房子粮食已经没了,打你一顿东西也回不来,娘还要留着力气挣钱给我秀秀买肉吃呢。” 刘秀这次又惊又怕,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姑娘,真真是受了惊吓。张兰兰好一通柔声软语,才将刘秀安抚下来。 “秀秀,跟娘回家。”张兰兰死死攥着女儿的手,生怕眨个眼,刘秀就没了。 张兰兰领着刘秀回家,打了水给刘秀擦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刘秀原本住的是最破的房间,这会烧个干净,张兰兰索性就叫刘秀跟自己住。 刘秀迷迷糊糊乖巧的任张兰兰收拾,而后张兰兰铺了床,哄着刘秀睡下,这才草草洗漱,抹黑上床。 刘秀已经睡着了,张兰兰轻手轻脚的躺在她旁边,借着月光洗洗端详着这个便宜女儿。 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翅膀;小巧的嘴唇轻轻抿着,鼻子又挺又翘,睡着的刘秀,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这么漂亮的孩子,放在现在,都能当个小童星了,可惜投胎投的不好,摊上原身这么个极品娘。 张兰兰叹了口气,心疼直哆嗦。 刘秀睡的极不安稳,张兰兰帮她掖好被子,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刘秀的后背,口中轻哼着摇篮曲,满眼宠溺。 幸亏自己来了,张兰兰偷偷在刘秀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 天亮前,刘裕刘俊都回来了,得知张兰兰已经寻得刘秀回家,都松了口气,各自洗漱休息。 张兰兰有心事,天刚亮就醒了。刘秀还在睡,张兰兰穿好衣服,从砖缝里取出藏着的钱清点了一番。 最近家中花销大,光是这个月罗婉的药钱就花了一两银子。罗婉喝了几日鲫鱼汤依旧不下奶,张兰兰本计划着过两日去集市买头产奶的母羊回来,每天挤羊奶给小宝宝喝。 一头母羊约莫要二两银子,为了小宝宝的健康成长,这个银子不能省。 烧毁的房子需要重建,这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约莫需要十五两。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不够用。而再过两个月就入冬了,柴火和粮食都要花钱买。怎么算这钱都差点太多。 张兰兰取出五百钱,将剩下的钱放了回去。家里一点粮食都没了,得先跟村民们买点应急。 横竖也睡不着,张兰兰索性出了屋子吹吹风。 莫名其妙的就穿到了不知名的朝代,还多了一大家子便宜儿女,甚至连孙女都抱上了。张兰兰蹲在屋檐下低着头,心情复杂。 多了几个便宜儿女,张兰兰还能接受,可原身的丈夫还在,张兰兰表示接受不了这便宜丈夫。虽说根据原身的记忆,刘景对原身还不错,样貌不错能挣钱人也老实,可刘景对于张兰兰来说完全就是个陌生人。不过所幸刘景大多数时间都在外做活,这会子还在省城做工,一时半会的回不来,张兰兰就暂时当鸵鸟,不去想刘景的事。 张兰兰正胡思乱想呢,听见有人说话,抬头一瞧,啧啧! “哟,这火烧的。”珍妮儿娘手里挎着个篮子,靠在张兰兰家院子门上,眨巴眨巴眼看着张兰兰。 珍妮儿娘砸吧砸吧嘴,道:“喏,前些日子还大鱼大肉的吃着呢,今个怕是吃不上了吧!有些人就是小气心黑,想自个吃独食,这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是要叫她倒霉!” 张兰兰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心道一大清早就来幸灾乐祸了! “郑悦妹子,说什么呢”住在隔壁的大姐王茹迈进张兰兰家院门,瞟了一眼珍妮儿娘,“人这一辈子这么长,少不了有个三灾八难的,今个来别人家看笑话落井下石,等明个自己家有难处了,可别求到人家刘木匠那!” 原来珍妮儿娘名字叫郑悦,张兰兰轻哼了一声,道:“就是啊,我听说悦妹子家老大老二都到了娶亲的年纪,啧啧。这年头,不盖间新房子打一屋子新家具,怎么把新媳妇娶过门啊。不过悦妹子嫌弃我家晦气,我家刘木匠也不好给悦妹子家打新家具免得晦气冲撞了新人,到时候就花个十几两去城里买套新家具吧。” 附近方圆十几里,大大小小的木匠倒是有四五个,唯独刘木匠手艺最好。做个小桌子小凳子的小件家具,那几个年轻木匠还能做,可要到嫁娶这种大件的家具,只有刘木匠能做。 刘木匠手艺好,要价实在。如果去城里找木匠打家具,算下来价格要比找刘木匠做贵上一倍。 郑悦家三个儿子,将来娶媳妇的时候少不了让刘木匠打家具。说白了,郑悦求张兰兰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郑悦一听,脸色变了,忙见风使舵讨好笑道:“没,我就是开个玩笑,兰嫂子别往心里去啊。我跟兰嫂子,那亲的很,这不,我一大早就来看看兰嫂子。” 张兰兰懒得搭理郑悦,王茹也不瞧她,只和张兰兰说话。郑悦讨了个没趣,灰溜溜的走了。 王茹手里提着口锅,将锅放在地上,道:“你家锅烧坏了吧我家正好多了一口旧锅,将就将就先用着。你家刘景还没回来啊一会我叫我家掌柜的给你在那草棚下砌个灶台,先有个做饭的地方,省得把娃娃们都饿着了。” “嫂子。”张兰兰看着热心的王氏,突然不知说什么好:“这……这怎么使得。” 王茹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怎么就使不得了,邻里间帮衬下怎么了大妹子你就别推辞了。” 王茹送了锅就走了,一会王茹的丈夫刘田带着家中几个儿子忙忙碌碌的给张兰兰家砌灶台。张兰兰叫儿子小叔子去帮忙,自己拿着五百钱去找刘家族长。 平日里村民们都自给自足,村里没有专门卖粮食的地方。如今张兰兰家出了这等事,族长张罗着,让族里粮食有富余的家里按照市价卖了些粮食给张兰兰应急。 村民余粮不多,张兰兰带来的五百钱只花出去了一半。张兰兰将粮食收拾收拾背回家,好歹下一顿饭有了着落,不用担心孩子们会饿肚子了。   ☆、第10章 赚钱大计 傍晚时分,在刘田一家人的帮助下,张兰兰家的临时灶台终于搭好了。 刘田今年三十五岁,比原身丈夫刘景年长些,生的一副憨厚样,带来修灶台的三个儿子,年长的十六七岁,年幼的跟刘裕一般大,约莫十一二岁。三兄弟样貌都随刘田,一看就是憨厚老实的农家汉。 “刘田哥,今个多亏你跟侄子们帮忙。”张兰兰看着自家的新灶台,由衷的感谢。 新厨房靠着一面墙搭建,用木板和稻草做了个简单的棚子,防风遮雨。灶台砌的整齐漂亮,旁边堆着柴火和稻草。 “客气啥啊,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两家二十多年的邻居,邻里之间多帮衬帮衬是应该的。你家掌柜的不在家,你个妇道人家带着一群孩子遇上难事了,咱咋能不帮上一把。”刘田笑了笑,摆摆手道。 张兰兰本欲挽留刘田父子在家吃顿便饭,可刘田父子体恤张兰兰家如今的困境,说什么都不肯,只喝了口凉井水,就回自己家去了。 张兰兰送走刘家父子,一家人张罗了顿简单的晚饭。饭后,张兰兰带着孩子们将买来的粮食收拾收拾,暂时堆放在自己屋里。 后院菜地有新鲜蔬菜,再加上问村们买的粮食,够家里两三天的嚼用,再要囤更多的粮食,就得去城里的粮店里买了。 张兰兰寻思着,家里的银子不能只出不进,她得想办法赚银子。可这乡下穷乡僻壤的,连会认字的人都没多少,更别提有懂画的。再说原身是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农妇,如果突然会识字画画,还画的堪比当世名家,势必会让所有人怀疑,古代人迷信的很,万一把她当成什么妖物给烧了,那她上哪喊冤去 张兰兰正想着赚钱的事,忽地听见刘秀在门口叫自己。 “娘,大嫂请娘过去一趟,说是有事跟娘商量。”刘秀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传了话扭头就跑,看来对自己放火的事依旧耿耿于怀。 “好,娘这就过去。”张兰兰道。 罗婉还在坐月子,张兰兰嘱咐她没事别下床出屋,这几日天骤然冷了下来,省得月子里冻着落了病根。罗婉生性温婉,从不多事,会有什么事跟自己商量 张兰兰边猜边推开罗婉屋的门进去。 罗婉头上绑了个月子带,正坐在床上,脸色红润,手里拿着个绣花绷子。小宝宝在罗婉旁边睡得正香。 张兰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戳了戳小宝宝的胖脸,温柔笑着对罗婉道:“小婉,找娘来什么事啊” 罗婉将手里的绣花绷子递给张兰兰,道:“娘,你瞧,这几日我做月子闷的慌,随手秀了个荷包,娘瞧瞧我绣的好不好。” 张兰兰接过来仔细瞧了瞧。原身虽然会绣花,但是绣工一般,比不上罗婉的绣工细腻。罗婉的绣工虽然不算最上乘,不过比一般的乡下女子要好上很多。 如今罗婉秀的是一幅并蒂莲,针脚均匀细密,栩栩如生。 “小婉手巧,绣的真好看。”张兰兰将绷子递给罗婉。 罗婉道:“娘,以前我绣荷包帕子寄卖在城里的丝绣坊里,卖的还不错。绣坊的老板跟我提过几次,说城里有几户人家想雇绣娘,那时候我快临盆了,就推说等我生了孩子再说。如今媳妇想着,既然家里困难,我这小打小闹卖些荷包帕子来钱太少,不如就去人家家里做绣娘。说是一年有十两银子的工钱,包吃包住。这样一来,既能贴补家里,也少了我一份嚼用。” 罗婉低头摸了摸小宝宝的脸颊,满眼不舍,道:“只是我进了城,怕是一个月回来不了一次,孩子就得托付给娘多照顾了。” 一年十两银子,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了。 可张兰兰知道,这十两银子可不是那么好赚的。当大户人家的绣娘,首先要绣工过的去,起码要中上水平,还要跟人家签了契书,相当于短期的卖身契,然后吃住都在主子家里。 大部分绣娘都只能做个三五年,因为主子家可不养吃闲饭的,会在这期间拼命压榨绣娘,让她们没日没夜的绣花。大多数绣娘做个三五年,眼睛就都熬坏了,成了半瞎子。 “不行不行。”张兰兰说什么也不能让罗婉去做这竭泽而渔的事,“娃娃还小,没娘在身边怎么成小婉,娘知道你想给家里挣钱,可那绣娘岂是好当的,过个三五年将你熬成了半瞎子,可怎么是好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可眼睛坏了,上哪给你换个好的去” 罗婉一听婆婆这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若是换成别的婆婆,一听有一年十两银子的差事,别说是当绣娘了,就是当苦力,也会巴巴的送着儿媳妇去的。可自己家婆婆,不但不嫌弃自己生的是女娃,还花了五两银子救自己的命,更是反对自己去当绣娘。 罗婉抹了把眼泪,心里感动,低头摩挲着绣了大半的荷包:“可我也不能只是每日吃香喝辣不干活。” 张兰兰轻轻拍着罗婉的手,道:“好孩子,娘知道你想给家里分担重担,可你现在还在月子里,要好好养着,不然老了落下病根就有你后悔的。你想绣花,娘不拦你,有时间了绣个荷包绣个帕子就是了,只是做绣娘之事不要再提,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 罗婉见婆婆坚定,点点头,擦干眼泪,从枕头旁的小匣子里取出几块白纱布料来,小心翼翼展开,对张兰兰献宝似的道:“娘,你瞧,这是我两个月前去城里绣坊寄卖东西时,问相熟的绣娘求来的几个新绣样。我听说这是京里最时兴的花样子,比原先我绣的那些花样子好看多了。这并蒂莲就是照着新绣样绣的,原先我绣的荷包能卖十二钱,新绣样绣的荷包估摸着能卖十五钱。” 张兰兰接过那几个绣样子,瞧了瞧。 ……画的,真不怎么样……一个专业画家的评论。 张兰兰有职业病,指着牡丹绣样道:“这花这么画不好看,你瞧这叶子,都遮住花瓣了,显不出花朵的雍容华贵。” 罗婉吃惊道:“怎么会娘,这可是京城最时兴最好看的绣花样子呢。” 张兰兰摇摇头,道:“你等着,娘给你画个花,你比较比较再说你这个绣样子好看不。” 张兰兰起身去厨房,捡了一小块烧黑的碳,返回屋里,将那绣样子翻了个面摊在桌子上,用黑炭在空白的白纱布上画了起来。 罗婉围在旁边看,只见婆婆手里的黑炭在白纱布上看似随意的描了几笔,一朵牡丹花瓣儿就活灵活现的出现了。这种画个牡丹的事对张兰兰来说简直是小儿科,她随便画了画,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便跃然呈现。 “好漂亮,跟真的一样!”罗婉吃惊的嘴里能塞个鸡蛋,婆婆画的又快又漂亮,竟然比京城最好的绣娘画的绣样还要漂亮。 张兰兰很淡定的拿出另外一张绣样,随手又画了两朵不一样的牡丹花。 这种玩意她画的没有成千也有上万,都是基本功。当年张兰兰的恩师带她去野外写生,就光画一朵花,从不同的角度,要求她画出十多种样子。 “真好看!”罗婉小心翼翼的捧起张兰兰画的牡丹,仔细端详着,“没想到娘还有这样的技艺。” 张兰兰咳嗽了一声,打了个哈哈道:“我年轻做姑娘的时候绣花绣的还行,年纪大眼睛花了绣不花了,可是画几个花样子还是行的。这都是我小时候我娘教给我的,传女不传男,压箱底的手艺。” 古代女子几乎人人会绣花,人人都能画几个绣样子,只是画的好坏不同罢了。俗话说,高手在民间,祖上给自己儿女传几手糊口的绝活也是常见。再说原身的母亲都去世好几年了,谁也不能找她求证什么。 罗婉喜爱绣花,捧着婆婆画的绣样子如获至宝,道:“娘绣不动了,就让媳妇来绣,这么好看的绣样子,外头肯定没有,等绣成了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兰兰隐约记得绣样子也是能卖钱的,只是原身对女红不感兴趣,很少涉及这方面的事。 “小婉,你说娘画的这绣样子,拿出去卖,会有人买么”张兰兰问道。 罗婉十分肯定的点点头,道:“这么好看的花样儿,自然会有人买。绣娘绣品的好坏,除了跟本身绣工有关之外,还跟绣样有很大关系。若是没好的绣样,就是绣工再好,也绣不出好看的绣品来。” “唔,你说我这牡丹花样能卖多少钱”张兰兰又问。 罗婉想了想,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绣样都是跟几个相熟的绣娘互相交换得来的,或者问城里的绣娘求来的,还真没花银子买过绣样。我猜,可能要十几个铜板吧” 张兰兰眼睛一亮,罗婉累死累活的绣好几天绣个荷包出来,才能卖顶多十五个铜板,而自己随手画几笔就能卖十几个铜板了这种级别的绣样她分分钟画几百个,那岂不是要发啊!   ☆、第11章 寄卖绣样 有了赚钱的门路,张兰兰说干就干。 罗婉将平日里绣花用的白娟都取了出来,张兰兰将布裁剪成块,顺势盘腿坐在罗婉床上,捏着木炭准备画。 “小婉,娘这门手艺,传女不传男。这可是祖传的手艺,你可别跟外人多说。”张兰兰顺手描了个朵兰花样子,放在一旁。 罗婉看着婆婆用一块木炭轻松写意的随手画了几笔,就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早就佩服的不得了了。想她以前还很羡慕那些会画绣样的绣娘,觉得她们高不可攀,如今看来,自家的婆婆才是隐藏的高高手。随便画出的花儿,就甩了那些绣娘绞尽脑汁苦思冥想画了几个月才出来的绣样几条街! 张兰兰随手又画了几朵不一样的兰花,月季,牡丹,芍药等等。 不知不觉一半天的功夫过去了,张兰兰手边已经堆积了一摞绣样,各个活灵活现。 张兰兰放下手里的木炭,活动活动筋骨,她好久不画这些最基础的小画了,如今画来,倒是有些怀念小时候跟着恩师学艺时的景象。平心而论,张兰兰只用了两三成的画工去画这些绣样,因为她的基本功极为扎实,若是拿出八成的功力来画,恐怕罗婉就要误认她画的花是真花了。 “娘,真漂亮。”罗婉一个一个翻看张兰兰画的绣样,由衷的赞叹,又有些可惜,道:“可惜这么漂亮的绣样,本该留着压箱底的……卖了着实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先过了眼前这难关再说。”张兰兰摆摆手,这些本是她随手画的,又为了隐藏画工实力而刻意画的差了许多,离她真正的水平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娘,我可以留几个自己绣成荷包么”罗婉很是喜欢婆婆画的那几朵兰花。 “小婉喜欢兰花啊。”张兰兰道,罗婉生性婉约,倒是像朵清新较弱的兰花。张兰兰摇摇头,道:“这些花样子并非最上乘的,娘都拿去卖了吧,小婉若是喜欢兰花,等你出了月子,娘给你再画些更好的,你拿去绣。” 罗婉又吃了一惊,这些花儿已经活灵活现,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这更好的花样子,婆婆竟然说这些并非最上乘的! “好,那媳妇先谢谢娘了。”罗婉听婆婆许诺了,也不矫情,立刻应了下来。 随后张兰兰又细细问了罗婉城里丝绣坊的事,问清楚去卖绣样该找谁,而后收起绣样,打算次日进程卖掉,换了钱再买些粮食柴火之类的回来。 罗婉听说张兰兰要进城,便将自己怀孕期间攒的绣品拿了出来,委托婆婆一起卖掉。本来婆婆对罗婉尖酸刻薄,罗婉还想着私藏点压箱底的私房钱以防万一,可自打罗婉生了孩子之后,婆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对自己和孩子疼爱有加。 人心都是肉长的,慢慢的,罗婉对婆婆的戒心也消除了许多,这会毫不私藏的把所有自己做的绣活都拿了出来。 罗婉一共攒了六十个荷包,每个十五铜板;二十条帕子,每条十个铜板;十五个婴儿红肚兜,每个二十铜板。罗婉是丝绣坊相熟的,这些价格早就定死,罗婉的绣品统共是一千四百钱。 张兰兰看着罗婉拿出的一堆绣品,心道原身这媳妇真是漂亮又勤快,大着肚子还做了这么多绣活,换的钱也不少了,原身竟然连罗婉的女儿都不想养,真真是极品! 张兰兰索性又画了一些绣样,凑够了五十个。张兰兰现在还不想过多的暴露自己的画,这五十张绣样就当投石问路,先看看绣坊的反应再说。 晚饭时,刘秀听闻母亲要进城,极为心动。她一个女孩子整日在家里闷着,只在小时候随爹爹进过一次城,长大后还没进过城呢。可刘秀自知闯了大祸,一直蔫蔫儿的,不敢要求这个那个,就连吃饭睡觉都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哪还敢去求母亲带她进城。 张兰兰心里一直想着赚钱的事,直到晚上睡觉时才察觉到刘秀的不对劲。此时刘秀已经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老老实实的靠着墙躺的笔直笔直。 张兰兰凑过去瞧,见秀秀已经紧紧闭上了眼,可秀秀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张兰兰知道秀秀没睡着,脱了外衣也钻进被子里,一把将刘秀小小的身子捞进怀里,指尖点了点她的小鼻头,笑道:“你个小妮子,一整天不说话,想什么呢,跟娘说说。” 刘秀这才睁开眼,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母亲,摇摇头,道:“娘,我没想什么呀。” “再瞒娘。”张兰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真是水嫩啊!“今个晚饭时,我说明天要进城,瞧你的眼睛亮的,还非憋着不跟娘说。” 刘秀被戳破了心思,小脸蛋腾的一下红成了小苹果,嘤的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嘟囔道:“才……才没有呢!” 张兰兰故意逗她,道:“啊呀,原来我家秀秀不想进城逛逛啊。本来我还打算带裕娃和秀秀一起去呢,秀秀不想去,那就在家照看小娃娃吧,娘带着你二叔去。” “娘,我想去!”秀秀一听,忙把小脑袋探出来,急急忙忙道。 “哈哈!”张兰兰不禁莞尔,这小妮子真真是可爱的紧,让人忍不住想逗她。 刘秀一看母亲神态,方才回过神来知道母亲这是故意逗她呢,羞的满脸通红,直往张兰兰怀里钻。 “好秀秀,以后你要是想做什么,都跟娘说。”张兰兰拍拍刘秀的后背,“只要是合理要求,只要娘能做到,娘都会满足咱们秀秀的小要求,好不好。” “嗯!”刘秀伸出软软的小手抱着母亲,扬起脸,甜甜的笑,忽地在张兰兰脸上亲了一口,又迅速的把头埋进被窝里。 啊啊啊啊!被这么软萌可爱的小萝莉主动亲了一口!张兰兰感觉整个人都幸福的要飘了起来! 河西刘家村距离城里有单程两个时辰的路程,所以天不亮就得起床赶路。 张兰兰叫孩子们帮忙,张罗了简单的早饭,吃过饭,张兰兰挎着装绣品的包袱,又取了三两银子装在贴身的小布兜里,带着刘秀刘裕一起往村口去。村口有专门往返村里和城里的马车,一人一个铜板的车费。 很多农家人为了省钱,起的更早步行进程,张兰兰并不想为了省三个铜板带着孩子们遭罪,所以选择了坐车。 原身很少进城,对城里不熟,而刘裕从小在城里的私塾念书,张兰兰带着他一方面是为了有人带路,一方面是想去刘裕的私塾看看。 刘裕自家中失火之后,就绝口不提回去念书的事,看样子是打算跟他大哥学手艺当个木匠,或者去做帐房先生什么的。 原身是个大字不识的农妇,对刘裕的念书情况不甚了解,只知道他考童生落榜了两次。所以张兰兰决定亲自去私塾打探打探,如果私塾先生说刘裕朽木不可雕也不是学习的材料,那么刘裕回家种田做工也就由他去了;若是刘裕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张兰兰说什么也是要供刘裕读书,不能埋没了这孩子。 村里人进城一般都是为了买卖,所以马车一般都挺在西市的市口,张兰兰怀中抱着包袱,带着两个孩子下了车。 西市与其说是一条街,不如说是个自由市场或者大集市来的贴切。满目望去,沿街的二层房子到处都是各种铺子,茶楼,饭馆。沿街摆满了各种小摊,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张兰兰还是头一次见到古代的集市,觉得新鲜的很。刘秀更是头一次来,好奇的到处张望。刘裕念书的时候来过,倒是三人里最沉稳的一个。 张兰兰拉紧的刘秀的手,道:“秀秀,你拉着娘的手别松,这里人多,万一把你挤丢了,那可就找不着了。” 刘秀一听,点点头,乖乖的牵着张兰兰的手,一边跟着母亲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丝绣坊就位于西市的最东边,刘裕带路,走了一会渐渐走出集市的中心,商贩行人少了许多。又拐了个弯,便瞧见一个古色古香的招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锦绣坊。 “大嫂,就是这了。”刘裕指着锦绣坊的招牌道。 张兰兰三人进门,见锦绣坊店面宽敞,里头有三三两两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来买东西。掌柜一见刘裕,认出他来,道:“这不是婉娘的小叔子裕哥儿么。” 刘裕对掌柜的作揖,道:“掌柜的好,这是我家大嫂。” 掌柜姓王,四十出头的年纪,头戴瓜皮帽,神态和气中透着精明。 “原来是刘景家的。”王掌柜笑道,“我认得你家掌柜的,前些年我家小子娶媳妇,还是你家刘景给我做了套家具。” “掌柜的好。”张兰兰笑道,“小婉做了些绣品,托我拿来寄卖。” 王掌柜估算了一下,罗婉该是在做月子,所以叫她婆婆来寄卖。 “好说好说,里头请。”王掌柜招呼三人往后院里屋里去。 进了里屋,张兰兰放下包袱,将罗婉做的绣品拿了出来。王掌柜一一瞧过,点点头道:“婉娘的手艺我一向信得过,这些绣品一共是一千四百钱。” 王掌柜叫手底下的小二哥点了铜钱送过来,道:“这是一千四百钱,是绣品的工钱。婉娘做工不容易,这额外的一百钱算是辛苦钱。” 张兰兰笑着道谢替罗婉收下,看样子这王掌柜虽然精明,但却是个实在人儿,知道罗婉怀孕做工辛苦,还多给了一百钱。 “掌柜的,我这里还有些绣花样子想找您寄卖。”张兰兰拿出装绣样的小布包来。 “哦绣花样子”王掌柜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农妇,绣样子一般都是由绣坊最好的绣娘制作,最精品的部分都留在绣坊自用,只有质量不那么好的才会流传出去,给乡间的绣娘见到。从来只有绣娘来问他王掌柜求绣花样子的,就没见过乡下绣娘寄卖什么绣花样子的。 张兰兰看出王掌柜眼中的不信任,她默不作声的解开布包,取出一个朵牡丹绣样递给王掌柜,道:“东西好不好,您瞧了才知道。” 王掌柜看着张兰兰摇头轻笑,接过绣样,低头一瞧,一个激灵,倒吸了一口冷气。 “刘景家的,借一步说话,里面请。”王掌柜将绣样揣进怀里,生怕一个眨眼布就没了。   ☆、第12章 第一桶金 王掌柜的反应在张兰兰意料之中,张兰兰轻轻笑着跟着王掌柜往内间去。 “娘!”刘秀忽地伸手,抓住张兰兰的手,一脸防备的瞅着王掌柜,生怕这掌柜的是坏人。 “秀秀,娘跟掌柜的谈些事情,你跟二叔在这等着,娘一会就出来了。”张兰兰温柔笑着摸了摸刘秀的脑袋,这小妮子,还挺关心自己。 王掌柜见小姑娘竟然不放心自己,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姑娘倒是有趣,怕王伯伯把你娘卖了啊哈哈!你问问你二叔,他可是跟王伯伯相熟的呢,王伯伯不是坏人。” 刘秀果然真的看向刘裕求证。刘裕眼底的笑意憋不出了,扑哧笑出声来,道:“秀秀,王伯伯是好人,往日你大嫂的绣品都托王伯伯寄卖的。这会子王伯伯要和你娘谈事情,咱们小孩子家家的就在外面等着。” 刘秀这才真的放下心来,松开拉着张兰兰的手,而后严肃的对王掌柜做了个福身,道:“王伯伯,是秀秀见识少,误会了伯伯。” “哈哈,这孩子!”王掌柜见刘秀可爱又懂礼,不禁对这小姑娘喜欢起来,招呼小二哥道:“你在这招呼着客人,给孩子们拿果子茶点吃。” 安顿好孩子们,王掌柜引着张兰兰进了内室。 内室布置的很雅致,王掌柜招呼张兰兰坐下,直接开门见山,道:“刘娘子,这绣样是从哪得来的” 张兰兰知道自己画的绣样并非凡品,王掌柜若是个识货的,定会怀疑绣样的来历,所以她早有准备。 原身一家是前朝动乱时从江南逃难来的,三十多年前在河西刘家村安家。原身嫁给刘景后没几年,她的双亲就在一次瘟疫中过世了。人已经过世多年,又是逃难来的,自然不可考证。 所以张兰兰就编造了一个说法:说张兰兰的娘是江南的绣娘,师从一个江南极为有名的绣娘。那绣娘乃是从前朝宫里出来的御用绣娘,绣工了得。张兰兰小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些刺绣,但是因为天分不高所以绣工并不出色。但张兰兰却将母亲画绣样子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张兰兰编造说,自己母亲的师父当年逃出宫时,从宫里带来了很多绣样,传给了张兰兰的娘,张兰兰从小学习描绣样,故而学会了很多种绣样的画法。 后来张兰兰嫁给刘木匠,家中富足,又加上新王朝伊始,时不时有前朝余孽作祟,张兰兰怕自己的绣样惹出是非,一直没敢拿出来。直到这几年,前朝之事平息,才敢拿出来贩卖。 张兰兰吹的吐沫星子乱飞,终是将王掌柜虎住了。 “原来如此。”王掌柜摸了摸下巴,“竟然是从前朝宫里流出来的绣样,怪不得这般精致。我就说这绣样绝非凡品,肯定不是普通绣娘能画的出来的,没想到张娘子竟然有这般渊源。只是不知,那些从宫中带出的绣样,现在还有多少” “这么多年了,又是逃难又是瘟疫的,早就没了。”张兰兰道。 王掌柜满脸的惋惜,要知道前朝的末代君主骄奢淫逸,后宫佳丽三千,刺绣工艺极为鼎盛。前朝宫里的绣样,说句实话,要比现今宫里的还要精美。 “不过我从小描摹,还能记个七七八八。”张兰兰道。 王掌柜脸色瞬间一喜,道:“当真” “自然当真。”张兰兰正色,把装绣样的布包打开,对王掌柜道,“您来瞧瞧,我一共画了五十副。不瞒您说,我家如今急缺银子,您开个价吧。” 王掌柜急急拿起绣样一个一个看着,只见每一朵花都栩栩如生,花样新颖漂亮,他当了这么多年丝绣坊掌柜,还没见过这样漂亮的绣样。若是买下这批绣样,交给绣坊里最顶尖的绣娘刺绣,做出的衣裳运进京城……京城里那些整日关注新衣裳新花样的官家妇人,定会不惜重金买下。 王掌柜在脑海里憧憬了一番,仿佛看见无数金子银子向自己砸了过来,美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了。 “王掌柜”张兰兰见他发愣,故意说道,“莫非您看不上这绣样,那我换家问问吧。” 说着,就做出要收拾布包的样子。 “别别!”王掌柜忙拦着她,恨不得扑到那绣样上护着,生怕张兰兰把东西拿走,“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张兰兰瞧见王掌柜这猴急的样,心里有了底:看来自己画的这绣样子应该挺稀罕,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那就请掌柜的给个公道价。”张兰兰看着王掌柜,道:“若是价格开的合适,以后我描了样子,就都卖给您。” 王掌柜心里盘算了下,张兰兰这绣样金贵就金贵在样子稀罕,惟妙惟肖,花朵中透着股灵气。锦绣坊开遍全国,王掌柜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知道同样一件衣裳,好的绣样能让价格相差几倍以上。 锦绣坊并非本朝独一份的丝绣坊,还有大大小小好几家竞争对手。这几年几家明里暗里使劲比拼,高价招揽绣娘,四处搜罗新奇绣样,为的就是击垮竞争对手,好让自己一家独大。若是真的如张兰兰所说,她会很多前朝宫中的绣样,靠着她的这些绣样,定是能在同行竞争的丝绣坊里脱颖而出。 王掌柜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正因为精明,所以他明白,该厚道的时候就要厚道,可不能让张兰兰的绣样落到对手的手里头。 “我给刘娘子说句实话,您这绣样每个都不是凡品,我是想和娘子长期合作。以后娘子有了绣样子都拿来卖给我。”王掌柜道,“这五十个绣样,每个我开价二两银子,五十个一共是一百两,您看如何” 张兰兰微微一笑,这掌柜的还算识货,会做生意,没看她是个农妇就糊弄她。 “掌柜的爽快,开价公道。”张兰兰笑着点头,不过她认为她的画不止值二两银子。 张兰兰想了想道,“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其实这样卖您也就卖了,不过看掌柜的是个痛快人,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不瞒您说,这绣样是半成品,若是掌柜的痛快,能给我分成,我便将这绣样子描完,您看如何” “半成品分成?”王掌柜不明就里的看着张兰兰。 “我这花样只有描边,并无配色。”张兰兰解释道,“同样一朵花,若是配色不同,则成品的效果也不同。若是由我亲自为花样配色,则可以让绣样配出最好的效果。” 王掌柜见张兰兰如是说,赶忙叫人拿来笔墨和专门染线用的各色染料。 这个时代的染料颜色跟现代的自然不能比,张兰兰用各种颜色配色,勉强配出需要的几种颜色,而后摊开一朵花样子,开始为花朵上色。 王掌柜在旁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张兰兰,没一会功夫,一朵上好色的牡丹花跃然映入眼中。 “您看如何?”张兰兰放下笔,端详着牡丹花。 王掌柜憋了半响,低声说道;“常言道,高手在民间,我算是信了,今个真是开了眼了!刘娘子,只要你给每个花样子都上好了色,分成的事好商量。” “王掌柜,分成的事我是这么想的,以后每一件用我这配色的绣样制成的衣裳卖出去,我要百分之一的提成。”张兰兰自认为这价格很公道。 王掌柜连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下来。双方约定王掌柜先付给张兰兰一百两银子,张兰兰需要在半个月内来锦绣坊为绣样上完色,等到绣样做成绣品卖了出去,再按照百分之一的提成把银子提给张兰兰。 王掌柜现场就写了契书,自己率先签字画押。 契书一式两份,王掌柜留一份,张兰兰留一份。王掌柜又叫小二送来了银票,张兰兰将银票仔细收好,贴身放着。王掌柜硬要留张兰兰三人用饭,张兰兰推辞不过,只得带着孩子们留下吃了顿午饭。 午饭四菜一汤,红烧蹄膀,腐竹青笋,清蒸鲈鱼,香酥鸭,银耳莲子羹。 刘秀在屋里呆不住,跑锦绣坊后院和王掌柜十岁的小儿子一起玩去了。张兰兰叫她进屋,刘秀看见一桌子菜,眼睛都直了。 “娘,这是给咱们吃的”刘秀手里拿着个草编的蚱蜢,吸了吸口水,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 张兰兰笑着摸了摸刘秀的脑袋,道:“是啊,秀秀多吃些。裕娃也多吃些。” 菜的味道极好,张兰兰穿越来这么久,第一次吃上这么丰盛的饭菜。两个孩子就更别提了,平日里吃糠喝稀的,好容易有顿肉吃,各个大吃特吃起来。 张兰兰看着刘秀吧唧吧唧吃的香,笑着戳了戳刘秀的脸颊,道:“秀秀慢些吃,菜多着呢,没人跟你抢。女孩子吃饭要有吃相,不能吧唧嘴,多难听。裕娃,你也是。” 张兰兰夹了一块笋片到嘴里,闭着嘴巴咀嚼做示范,道:“秀秀,裕娃,以后嚼东西的时候要闭上嘴,不要把牙齿露出来,更不要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很不雅。” 刘秀哦了一声,果然学着张兰兰的样子闭着嘴吃饭,由于吃的急,满嘴都是菜,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刘裕也点点头,不再吧唧嘴。刘裕以前在私塾念书的时候,见过那些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用饭,他们吃饭都很安静,不像乡下人吧唧吧唧发出很大的声音,确实看起来文雅的多。 用过午饭,谢过王掌柜,张兰兰领着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的出了锦绣坊。如今有了第一桶金,张兰兰心里就有了底气,即便是在古代,她凭着自己的双手和头脑,也能过的风生水起。 用过午饭,三人酒足饭饱。张兰兰这下有了第一桶金,还找到了赚钱的门路,心里有了底气。 这次描绣样把罗婉绣花用的布用光了,张兰兰便在锦绣坊里采买了些白娟布匹丝线之类。又看着刘秀刘裕身上衣服破旧,便又买了几匹细棉布,打算回去给家人做几身新衣裳。 张兰兰买了不少东西,算下来统共花了一千一百钱,她没有动用王掌柜给罗婉的工钱,而是用自己原先从家里带来的银子付账,并将买下的东西暂时寄放在绣坊,约好等下午回村之前过来取走。 而后张兰兰带着孩子们去西市采买了四样糕饼点心,用油布包着,细绳扎好,提着礼物去私塾拜访刘裕的老师。 刘裕就读的私塾离西市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张兰兰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匆匆赶路,路过路边一个面摊时,张兰兰瞥了一眼,看见一个穿着浅灰色褂子的汉子面对路边坐着,低着头将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到身旁的小男孩碗里。 那汉子三十出头的模样,身形健壮颀长,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笔挺,眼睛微眯,冲着小男孩温柔说笑。 哟,有个型男大叔,张兰兰砸吧砸吧嘴,不由多看了两眼。忽地觉得眼皮跳了跳,这帅大叔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第13章 便宜丈夫 张兰兰突然发现,不光是那帅大叔眼熟,他旁边的小男孩也眼熟的很!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正午,张兰兰看着那父子俩却冒出一身冷汗,脑内无限回荡着两个字:卧槽! 卧槽这么帅的型男肌肉大叔是原身她老公刘木匠刘景也就是张兰兰现在的老公!旁边坐着的那个漂亮的男娃娃是原身的幺儿现在是她张兰兰的便宜儿子。 卧槽为什么原身又泼辣又极品却有又帅又能赚钱的老公漂亮可爱听话孝顺的儿女温柔善良的儿媳妇可爱的小孙女而她张兰兰这种勤奋努力善良正直的大好青年却人生坎坷只能遇见极品凤凰男极品公婆! 苍天那个不公啊! 刘景正和儿子吃面,冷不丁的朝张兰兰这边转头,吓的张兰兰一个激灵,赶忙拉着刘裕刘秀快步往前走。 她前世就谈过一场恋爱然后结婚,在男女关系上经验极少,对刘景这个名为丈夫实为陌生人的男子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索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爹爹!”刘秀看见父亲和弟弟,惊喜的叫了一声。 糟……糟了……她还没准备好去见这个便宜丈夫呢!张兰兰觉得脖子仿佛僵住了,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秀秀!”刘景应声抬头,看见女儿兴奋的朝自己跑过来,忙起身将冲过来的女儿抱了起来,笑道:“我们秀秀又长高了。” 刘景不似张兰兰那般重男轻女,儿子女儿他都疼,只是他常年在外做工挣钱养家,与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家里都交给妻子打理。对于妻子重男轻女苛待女儿,刘景虽然不赞成,但大多数时候都顾不上许多,只是单独与女儿相处时,会对刘秀格外疼爱,以弥补女儿一些。 所以刘秀自小就最喜欢父亲,最盼望的事是父亲多在家待几天,这样母亲才会有几天好脸色给她看。 “爹爹什么时候回家呀。”刘秀双臂环着刘景,软糯糯的撒娇道。 “过两日,等这份工结了,爹爹就带你清娃弟弟回家。”刘景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蛋。 张兰兰远远瞧着父女俩腻咕,心里忽然吃味儿起来:自己宠着疼着那么多天的小妮子,一见她爹就把她这个便宜娘抛到脑后了。 “娘!”张兰兰正想着,就听见刘秀张着手臂唤自己。 “兰妹,你怎么会带孩子们进城?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刘景放下女儿,冲张兰兰微微一笑,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暖暖的。 张兰兰心跳顿时漏了半拍,强自镇定道:“没什么事,就是家里厨房粮食柴火烧了,我出来采买。” 刘景倒吸一口冷气:什么,家中竟然失火了,怎么没个人来通知自己? 张兰兰挠了挠头,十分耿直的补充道:“哦,还有小婉生了,你当爷爷了。” 刘景不禁抚额,往日他在城里做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妻子总会托村里人给他带个口信,如今儿媳生子和家中失火的事,妻子竟然没通知他,想必定是忙到焦头烂额。 一想到妻子一个人独自扛起整个家的辛劳,刘景心里充满了愧疚,心道以后定要少接城里的活计,多在家做活,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才好。 张兰兰其实并不是故意没有通知刘景,只是她穿越来之后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是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总有遗漏的地方。况且她带着孩子们过的挺好,不自觉的就忽略了她还有个便宜丈夫这回事。 张兰兰此时见刘景神色不对,猜测刘景定是要责怪自己没把家里的事通知他。 “娘!”张兰兰正愣神呢,忽地有个小团子撞进她怀里,麻溜的顺着张兰兰的腿爬上去,肉乎乎的小手臂揽住张兰兰的脖子,小脑袋使劲往张兰兰怀里钻,撒娇道:“娘,我好想你,你想清娃了没有” 小儿子刘清鼓起嘟嘟的小嘴,在张兰兰脸蛋上吧唧吧唧亲了几口。 张兰兰定睛一瞧,一个米分团一样的小男娃挂在自己身上,笑的眉眼弯弯。刘清是原身的幺儿,在家里最最受宠,刘景这次进城做工将小儿子刘清带在身旁,有意教儿子木匠的手艺。 张兰兰看着小儿子,又看了眼刘景。不得不说,这父子两个长的真像,刘清活脱脱就是小号的刘景。 “娘当然也想清娃了。”张兰兰摸了摸刘清的脑袋,这么可爱乖巧的米分团子小正太,真真叫人爱不释手。 一家人在面摊坐下,张兰兰刘秀刘裕三人都吃过午饭了,只瞧着刘景和刘清吃面。 刘景问了家中的情况,张兰兰一一回答,待刘景得知张兰兰提着礼品要去刘裕的私塾时,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道:“兰妹想的没错,裕娃今后要不要继续念书,还是得咱们亲自问过裕娃的老师再定。你我都是粗人,不懂读书上的事。若是先生说裕娃不是读书的材料,早早再谋个出路,将来也好娶妻生子独自抗起个家,省得成了世人口中说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裕娃读书有出路,兰妹你放心,银子绝不是问题。这些年我在城里做工也积累了些名气,工钱涨了不少,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刘裕只在一旁垂着头不语。虽然现在看起来就连一直反对他念书的大嫂都松了口,可是家中状况频出,刘裕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大哥一家继续供他读书。 张兰兰晓得刘裕的心思,道:“裕娃,你大哥说的是,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你个小娃娃家家的,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若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谁要埋没了你,嫂子第一个不答应。” 刘裕眼里含着泪,重重点头。 刘家父子吃完面,刘景说早上已经将活都做完了,这两天在城里是等东家结算工钱,并不需要去做活,要与张兰兰他们一起去刘裕的私塾。 刘景接过张兰兰手里的东西,一家人往私塾去。正午街上人并不多,张兰兰慢慢低头走着,跟在刘景后面。刘景一手牵着刘秀一手牵着刘裕,小儿子刘清拉着张兰兰的手,围着母亲眉飞色舞的说起他在城里这几个月的事。 私塾并不远,走过两条街,拐个弯就能瞧见。私塾门前种着两棵大槐树,整个院落一眼望去透着清幽雅致。 刘景显然来过私塾很多次,熟门熟路,带着家人进去。这会书院的学生们都用过午饭在各自的房间休息,私塾里静悄悄的。刘景叫刘裕带着儿子女儿去后院的小花园里玩,自己和张兰兰去拜访刘裕的恩师章槐先生。 原身并没有来过私塾,从前刘裕上学的事都是刘景一个人张罗的。 章先生这会在后院的小竹林旁喝茶,面前摊了本书。刘景夫妇恭恭敬敬的跟先生行礼,章先生年约六旬,是个风雅和气的老人,透着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刘景仔细询问了刘裕在私塾的情况。章先生极有耐心,一一回答。 “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家裕娃是个可造之才?”张兰兰问道。 章先生点头,道:“确实如此。刘裕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他若是再读上三四年书,别说童生了,我看就是秀才也考的上。只是这读书嘛,一看天赋,二看品性,刘裕天资虽高,但太急功近利,我一而再再二三的拦着他不要去考童生,他执意要考,落榜早在我意料之中。” 张兰兰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并非裕娃的错,而是我这个当嫂子的错。裕娃幼年没了双亲,是我们哥嫂将他拉扯长大,我们农家贫寒,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浅薄,总觉着读书花的银子多,催着裕娃早早考个功名。裕娃懂事孝顺,体谅家中苦难,故而那般心急。如今先生亲口说裕娃是读书的材料,那我这个当嫂子的也就放心了,往后都依着先生的意思,我不会再擅作主张催促裕娃了。” 章槐对刘裕家中情况也略有耳闻,不过章先生也能理解刘裕嫂子的做法。毕竟供养一个读书人要花费许多银钱,章先生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家为了省银子埋没了有才华的孩子,而刘裕这种贫寒农家,能供小叔子来念书已是相当难得,就算不想出银子,旁人也无法指责什么。 刘景与章先生攀谈一会,对张兰兰道:“兰妹,我不放心孩子们,你去瞧瞧,别叫孩子们淘气扰了私塾其他学生们的清净。” 张兰兰哦了一声,知道刘景这是找个借口要支开她,便往花园走去。 张兰兰出了章先生的小院,心里奇怪刘景为什么要支开她,便又折了回去,躲在一旁偷看。 只见刘景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估摸着有五六两,递给章先生,道:“先生,这是裕娃一年的束脩五两银子和一年的伙食一两银子,统共六两。” 章槐先生并不矫情,坦然收下银子。张兰兰瞧见这一幕,撇了撇嘴,心道原来刘景是背着自己给弟弟交学费啊。 在原身的记忆里,刘景说刘裕的束脩是每年三两银子,私塾包吃住,一年统共是三两,比真实情况少了一倍。不过想想原身那个脾气,若是知道刘裕的学费生活费是一年六两银子,那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总归这便宜丈夫没背着自己做什么坏事。只是……刘景既然在银子上瞒着张兰兰,虽然说是因为原身极品的缘故,但是看来这对夫妻的财务并不是那么透明。张兰兰决定,既然刘景瞒她银子的事,她也没必要把自己赚银子的事和盘托出。她有些银子傍身是好的,钱总比人可靠,男人嘛……张兰兰冷哼一声,前世的她又不是没见过男人渣起来能成什么恶心样。   ☆、第14章 两小无猜 张兰兰打定了主意,转身往花园去寻孩子们,沿途经过了书院的食堂,瞅见厨房门口蹲着个择菜的大婶。 张兰兰想起刘裕伙食费的事,便问那大婶道:“婶子,我家小叔在咱们私塾念书,请问咱们私塾的伙食如何平日都吃些什么?” 大婶抬头上下打量了张兰兰,见她一身粗布旧衣,一看就是乡下贫寒人家的农妇,便撇嘴道:“伙食如何那要看银子给多少啊,银子交的多,大鱼大肉什么都有,没钱那就只能吃糠喝稀了。” 张兰兰道:“每年一两银子的伙食费,能吃些啥?” 大婶白了她一眼,道:“一两银子一年能买点啥,每顿能啃个粗面窝窝头,配几颗腌黄豆。你不上街问问菜价肉价是多少,当我们这是你们乡下,想吃菜了野地里拔一把这的菜都是小贩挑进城卖的,贵着呢。” 每顿啃粗面窝窝头!张兰兰倒吸一口冷气,刘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吃这些怎么行!怪不得瞧着他一股子文弱书生的样,原来是营养不良害得! 张兰兰知道以前家中条件有限,刘景能凑出一年六两银子已经很不容易,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让刘裕吃的好一点了。可现在她张兰兰来了,她喜欢那几个孩子,怎么能叫他们连吃都吃不好 ? 此时张兰兰怀里正揣着热乎乎的一百两银票,正愁没地方花呢! “大婶,那请问如果要每天大鱼大肉的吃着,一年得花多少银子?”张兰兰问道。 大婶继续翻了个白眼,道:“一年五两能吃个差不多,十五两那就想吃鱼吃鱼,想吃肉吃肉。唉我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也出不起。” 张兰兰冷哼一声,心道你就知道老娘出不起? 张兰兰不欲与个厨娘置气,转身往花园先去找孩子们。 私塾的花园并不多大,却很雅致,梅兰竹菊四君子俱全,看来章先生倒是个风雅的人。 远远的,张兰兰瞧见刘裕带着刘清在草地上捉蚱蜢玩,刘秀和一个没见过的半大男孩在一旁的亭子并肩蹲着。那小男孩约莫比刘秀大一岁岁,手里拿着个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张兰兰轻手轻脚的到刘秀背后,见那男孩在地上写了“刘秀”两个字,道:“你瞧,这就是你的名字,刘秀。” 刘秀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地上的字,道:“原来我的名字这样写,章凌哥哥真厉害!” 章凌嘿嘿一笑,小脸涨的通红,挠头道:“这……没什么的,你若是念书,也会写的。” 刘秀垂着头,声音有些失落,道:“我家里只有二叔念过书,爹爹认识点字,我不识字,也不会写。” 章凌偷偷瞄了眼刘秀的侧脸,见小姑娘撅着小嘴,睫毛忽闪忽闪的,一脸委屈,便拍着胸脯道:“秀秀妹妹别担心,我可以教你识字呀!来,你来写写试试。” 章凌将手里的木棍递给刘秀,刘秀照着章凌写的字,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画了起来。 “……对,秀秀妹妹,就是这样!”章凌拍手叫好,“秀秀真是聪慧,第一次写就写这么好。当年我学写名字的时候,爷爷教了我两天我才会写!” “真的吗!”刘秀得了夸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章凌,道:“章凌哥哥,你的名字怎么写?秀秀也想学。” 章凌接过木棍,在地上整整齐齐写下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念道:“章凌……秀秀你写写看。” 刘秀拿着木棍,一笔一画的慢慢写:“章凌哥哥,你看秀秀写的对吗?” 章凌点点头,鼓励道:“秀秀写的对,写的真好!” 张兰兰在一旁看的乐呵,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娘!”刘秀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头一看,脸霎时通红通红,跟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似的,忙丢下木棍,跑到张兰兰身后。 “婶婶好。”章凌起身,对张兰兰作揖道,“我是刘裕的同窗好友,姓章名凌。” 章凌眉目清秀,眉眼里依稀有章槐先生的样儿,再加上他刚才提到他爷爷,张兰兰猜测章凌应该是章槐的孙子。 张兰兰见章凌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强要做出一副大人姿态,加上章凌生的儒雅俊秀,此时涨红了脸更显得好玩,便一时玩心大起,故意道:“咦,你既是刘裕的同窗好友,自然是与刘裕同辈。我是刘裕的大嫂,你为何叫称呼我婶婶?” 章凌的小脸涨的更红了,又深深作揖道:“婶……刘家嫂子说的是,是章凌叫错了。” 张兰兰不禁莞尔,这孩子知错能改挺懂礼貌,又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刘家嫂子,又为何称呼我的女儿‘秀秀妹妹’,你这么一加,岂不是让我和秀秀差了辈份?” “这……”章凌被张兰兰问的哑口无言,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真真是可爱的紧。 “娘……”刘秀躲在张兰兰身后,轻轻拉着张兰兰袖子,奶声奶气道:“爹爹呢,怎么不见爹爹?” “你爹在跟先生说话,一会就来。”张兰兰拍了拍刘秀的小脸蛋,暗暗道这小妮子竟学会转移话题帮章凌解围了。 这会子说话的功夫,刘裕已经带着刘清在旁边的草丛上滚了好几番,叔侄两人身上沾满了草梗,笑嘻嘻的跑到张兰兰身边。 张兰兰瞧着两个小娃娃,笑着蹲下把他们头上身上的草梗清理掉。刘清献宝似的把自己捉的蛐蛐拿给张兰兰看,小嘴能说会道,竹筒倒豆子一般拉着张兰兰絮絮叨叨,眉飞色舞的讲他方才怎么捉蛐蛐的壮举。 章凌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张兰兰慈爱的为两个孩子整理衣裳,眼神黯然。刘秀心思细腻,瞧出章凌的不对劲,小声问道:“章凌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章凌轻轻抿着嘴唇,眼底带了一丝水汽,轻轻别过头去,小声道:“你娘真慈祥……我想我娘了。” 刘秀哦了一声,问道:“你娘呢?” 章凌摇摇头:“我没见过我娘。爷爷说我一出生我娘就去世了。我娘若是活着,也会这样给我整理衣裳的。” 刘秀同情的看向章凌,不知说什么好。她娘虽然从小就不喜欢她,可好歹还是将她养这么大,而且最近娘越来越慈爱了,刘秀越发的觉得有母亲真好了。 几个人在花园里说了会话,刘景和章先生说完话也赶来了。 刘裕远远瞧见大哥刘景朝这边走来,心中一紧,紧张程度堪比放榜前等名单的时刻。也不知大哥和恩师交谈的结果如何,能不能让他继续在私塾念下去。 刘裕一紧张,脸就涨红了,张兰兰知道刘裕的心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刘裕上前几步迎上去。 刘景爽朗一笑,道:“裕娃,章先生说你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是块读书的好材料。我跟你大嫂商量过了,供你继续念下去。你要知咱们农家供你个读书人不容易,定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哥哥嫂子的期望。” 刘裕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激动的手足无措,一会看看哥哥,一会望向嫂子。 “裕娃,哭什么。”张兰兰掏出帕子给刘裕抹眼泪,道:“往后你莫要再担心能不能读书的事,嫂子给你句准话,肯定让你念。你只管收了胡思乱想的心思,好好听先生的话。方才章先生给嫂子讲了科举考试的事,嫂子明白啦,考功名不能急于求成,以后再不会逼你去考试了。以前是嫂子无知,非逼你考童生,往后考功名的事你自己看着考,嫂子再不逼你啦。” 刘裕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对着哥哥嫂子磕了三个响头,哭道:“哥嫂的恩情,裕娃一辈子记着,裕娃一定倍加用功考取功名,让哥嫂和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为咱们刘家光耀门楣!” 张兰兰一时激动,也抹起了眼泪,将刘裕扶起来,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嫂子知道裕娃是个懂事的,不是那白眼狼。嫂子就等着裕娃将来出息了,跟着裕娃享福呢。” “嗯!”刘裕重重的抹了把眼泪,攥紧拳头,暗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报答哥嫂的养育之恩。   ☆、第15章 心神不宁 办妥了刘裕念书的事,刘景夫妇带着孩子们离开私塾。张兰兰让刘裕不用跟着他回村了,直接留在书院,反正过几日张兰兰也是要进程描绣样的,到时候将刘裕放在家里的几本书和换洗衣裳送过来便是。 刘裕送哥嫂一家人到街口,章凌素日与刘裕交好,也陪着刘裕一道送别。 “裕娃,回去吧,好好念书,家里的事有你大哥和嫂子在,不用你操心。”张兰兰摸了摸刘裕的脑袋,笑眯眯道。 张兰兰虽然是刘裕的嫂子,可她与刘裕年岁相差太大,况且原身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刘裕拉扯大,说句粗糙的话,刘裕这小子哪她还没见过啊,这可真真是长嫂如母。所以虽然他们是叔嫂,关系亲昵却不怕什么闲话。 “嗯。大哥,大嫂,秀秀,清娃,你们慢走。”刘裕使劲冲大伙挥挥手。 刘景牵着女儿的手,刘清则缠着母亲。秀秀一走一回头,章凌冲刘秀喊道:“秀秀,没事常来玩。” 章凌同村里那些整日在泥巴里滚来滚去的小男娃很是不同,他衣着干净,彬彬有礼,不但识字还很耐心的教自己写字,在刘秀眼中章凌可爱极了。 “好!”刘秀答应着。 “姐,我也要来,带着我!”刘清嘟囔囔拉着刘秀的手撒娇道:“我也想来私塾玩。” 刘景轻轻敲了敲儿子的脑袋,道:“人家邀你姐姐玩呢,你个臭小子凑什么热闹。” 刘清小脸涨的通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二叔说来私塾能识字,清娃也想像二叔一样识字。” 刘景看着儿子,心里五味杂陈。儿子刘清自小聪明伶俐,不比弟弟差,也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可自己只供的起一个人读书……刘景内心自责万分,只怪自己没本事,不能让家里的孩子们都有条件念书。 “清娃乖,等清娃长大了,爹就送清娃来念书。”刘景不忍伤儿子的心,半骗半哄道。 “真的么!”刘清兴奋的拍着小手,嚷嚷着:“太好了,以后清娃也能识字啦!清娃一定会好好念书,考个状元!” “好好,我清娃有志气!”刘景将儿子抱起来,笑的苦涩,心中下定决心,往后就是再辛苦,也要多做工,争取供儿子读书。 只是……刘景歉疚的看向和自己并肩走着的妻子:只怕是自己又要长期在城里做工,无法照应家中,又得辛苦妻子一人扛着整个家了。 张兰兰将刘清的话听了一耳朵,心里也有了盘算。她是不允许自己家的几个儿子女儿当文盲的,大字不识一个的,那不跟睁眼瞎子没什么区别。只是这事不能急在一时,需得盘算一阵子。 刘景一家朝西市方向走去,走到一处僻静小街时,刘景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塞到张兰兰手里。:“兰妹,这是我这几个月赚的工钱,昨个东家付了一大半,过两天再把剩下的结清。你都拿去给家里用吧,我这吃的穿的住的都在东家,不用花什么钱,留几十个铜板就够了。” 张兰兰还很不适应跟刘景的接触,“啊”了一声愣了一下。 刘景将布包掀开一个角,给张兰兰瞅了一眼,道:“这次做工一共赚了十两,这里是六两,另外四两过两天我回家带回去交给你。东家说我做的活好,又另外给了两百个铜钱的赏钱。我自己没舍得花,给清娃买了点吃食啥的,共花了五十个铜板,我手里不能不留钱,我留了二十铜板在身上。这里一共是六两碎银子和一百三十个铜钱,都交给你了。” 张兰兰看着刘景,有些说不出话来。 前世,张兰兰前夫是个在金钱上极为计较的人,甜言蜜语哄的张兰兰交出财政大权,张兰兰赚的虽然多,但是都被前夫拿走了,她自己要买个什么都得伸手问前夫要钱,少不得看前夫脸色。 而如今刘景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把自己赚的全部的钱都交给张兰兰,赚了多少花了多少自己留了多少,都说的清清楚楚,就连本可以私藏的赏钱都一点不瞒。 张兰兰突然有点受宠若惊。 “快把银子收好。”刘景提醒道。 张兰兰恍恍惚惚的银子揣进怀里,眼前忽地浮现出刘景给章槐先生六两银子的事,脑子一下子清醒下来,心里一冷,心想:这会子说的钉是钉铆是铆,可给章先生那六两银子是哪来的?瞧着刘景这诚恳样儿,若不是张兰兰亲眼看见刘景给章槐先生钱,她还真都信了刘景没藏私房钱。 装的倒是挺像,哼哼……张兰兰心中冷哼了两声,刘景到底是在有些地方防着她瞒着她。虽然说张兰兰能理解,但是突然就心里不爽,烦躁了起来。 张兰兰一行人走到西市市场,由于这次要采买过冬的粮食柴禾,所以刘景雇了一辆马车来装货。先是去粮食铺子买了粮食,又去集市买了柴火,接下来就是零零碎碎柴米油盐锅碗瓢勺这些东西。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转眼布包里的银子就只剩了九百钱。 张兰兰暂时不想动罗婉赚的一千五百钱和自己赚的一百两银票。她来时从家里带了三两银子,在锦绣坊采买的时候花掉了一千一百钱,加上刘景给,如今身上能动用的银子还剩二两银子八百个铜板。 “还要买点啥不”刘景背上背着一大堆东西,两只手都占满了,哼哼吃吃的跟在张兰兰屁股后面。马车停在西市门口进不来。 张兰兰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在前头逛着,东瞧瞧西看看,她惦记着家中的小孙女没奶吃,正四处物色母羊。 瞧了好几个卖羊的,要么就是价钱谈不拢,要么就是羊不好张兰兰看不上。逛了好一阵子,张兰兰终于相中一只通体雪白的母羊,跟摊主讨价还价了半天,最终以二两银子成交。 张兰兰问了摊主一些养羊的注意事项,将缰绳牵在手中,小母羊十分温顺,仿佛知道张兰兰是它的新主人,咩咩叫了两声就走到张兰兰身边。 张兰兰对小母羊十分满意,心满意足的转身,忽然瞧见刘景汗流浃背的站在自己身后,大包小包的扛着。 哎呀,自己砍价砍的兴起,竟然把他给忘了!张兰兰忽然有些心虚,自己逛街逛的高兴,难为刘景不仅掏钱还来当苦力,也不知他会不会恼了自己。 谁知道刘景这位帅气肌肉大叔憨厚一笑,竟是一点责怪催促她的意思都没有。 这反倒叫张兰兰不好意思起来,忙牵着小羊离开集市。 一家人走到马车旁,刘景将东西放在车上,抱着儿子女儿上车。张兰兰提起裙角正要上车,忽地手被刘景捉住了。 刘景的手大而温暖,布满了常年干活留下的老茧。张兰兰冷不丁的被抓住手,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刘景拉到车上。 “哎……”张兰兰忙抽出手来,觉得脸颊燥热起来。 刘景并未觉察出异样,坐在张兰兰身边,吩咐车夫将车驶向锦绣坊。 张兰兰垂着头,盯着自己方才被刘景拉过的手,耳边全是刘景男性的呼吸声,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幸亏锦绣坊并不远,走了一小会便到了。张兰兰定了定心神下了车,刘景跟她进到店里,帮她把先前寄放在这里的东西搬到车上。 “兰妹,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过两天我把工钱结清了就回去。清娃,你就跟着娘回家。秀秀,在家要听娘的话。”刘景站在车边嘱咐道。 刘清离家好些日子,一听要回家,兴奋的手舞足蹈。 张兰兰胡乱应了一声,赶忙自己爬上车,免得刘景再来伸手扶她。 刘景见妻子儿女三人都在车上坐好了,似是想到了什么,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来,快速塞进张兰兰手里,而后迅速转过身去走到马车夫旁边,装作如无其事的对车夫嘱咐了几句。 这是啥张兰兰摸了摸那布包,摸见里头有木棍一样的东西。她疑惑地看着刘景,见刘景的脸上划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那我们走了。”张兰兰冲刘景挥挥手,一行人启程回家。 马车驶出了城,一路摇摇晃晃,刘清靠在张兰兰身边,已有困意,睡的迷迷糊糊。刘秀坐在角落低着头,身子挡着,看不清在做什么。 张兰兰趁着这会没人注意自己,打开临走时刘景给她的布包。里头是个木簪子,雕刻的很精致,打磨光滑,入手很有质感,能看出是精心制作雕刻打磨而成的。 这是他亲手做的么张兰兰握着发簪想的出神,心里竟有一丝丝的甜。 “刘秀……章凌……”张兰兰忽然听见刘秀嘴里轻轻的念叨,伸头一看,刘秀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车厢地板上画着笔画,眉头皱成了一团,努力回忆着章凌教她的字怎么写。 刘秀写了一会,发现怎么写都写不对,急的眼眶都红了,又怕母亲瞧见,压着声音不敢出声。 刘秀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个女娃,她还从来没见过谁让女娃娃学认字的呢。她只想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有章凌哥哥的名字,可是她太笨了,竟然记不住。 刘秀抹了一把眼泪,偷偷的哭了起来。   ☆、第16章 不安好心 傍晚时分,马车缓缓驶入河西刘家村,刘清早就陷入沉沉的梦乡,软软的靠在张兰兰怀里。刘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马车的角落里,手里捏着写字的木棍。张兰兰看了一眼刘秀写的字,虽然歪歪扭扭笔画不全,但却写的很认真。 张兰兰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儿子,又看了看女儿。小儿子想读书,送去私塾便可,横竖只是银子的事。 可女儿想读书,那就难了。这个时代,他们这样的农家,根本就没有人会让女娃读书,私塾只收男娃不收女娃,就算张兰兰想送刘秀去私塾念书,人家也不收。 大户人家倒是能请先生到家里来教导家中女儿识字念书,可张兰兰家并没有富裕到能专门请的起一位教书先生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 张兰兰虽然读过大学,可她只能认识繁体字,写是写不来的,更别说亲自教女儿了。所以刘秀念书的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口。张兰兰叫醒儿子女儿,扶着两个小家伙从车上跳下去。 “嘿!终于到家了,清娃好想家!”刘清蹦达着推开院子门冲了进去。 “秀秀,去叫你大哥出来搬东西。”张兰兰对刘秀道。 刘秀应了一声忙往刘俊罗婉屋里跑。张兰兰在后头招呼车夫帮忙把东西搬进院子。 “娘!”刘秀刚进屋瞧了一眼,就慌慌张张跑了出来,面色煞白煞白的拉着张兰兰的衣角。 “秀秀,这是咋了?”张兰兰奇道。 刘秀指了指她大哥大嫂的房间:“家里来人了,娘快去看看吧。” 见着女儿反常的样,张兰兰更是奇怪,大步朝刘俊屋里走去。 屋门开着,张兰兰一进屋就瞧见罗婉抱着孩子坐在床上,脸色很是不好;刘俊立在床边,一张俊脸涨的通红,瞧着有些手足无措。 刘富家的翠姑盘腿坐在床边,正说的吐沫星子乱飞,瞧见张兰兰进来,大惊失色,立刻住了嘴,讪讪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对着张兰兰道:“兰嫂子,不是进城了么,咋这么快就回来啦”。 张兰兰的脸立刻就黑了,这翠姑是个黑心的主,今个趁着自己不在家跑来,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张兰兰注意到角落的木椅子上坐着个妙龄少女。这少女十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颜色米分嫩的裙子,米分面桃腮,很是有几分姿色。 得,这不是翠姑的侄女么,张兰兰本来还疑惑翠姑没事吃饱了撑的跑自己家干啥,现在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厮定是趁着自己不在家,死皮赖脸的带着自己侄女贴俊娃来了,只可惜翠姑估算错了时间,没料到张兰兰坐车所以回家的早,这才叫张兰兰撞个正着。 “哟,我这才出去一会的功夫,怎么家里就来了这么些人。”张兰兰挑眉看着翠姑,“你有啥事?” 翠姑见张兰兰脸色不善,不敢惹这瘟神,忙嘿嘿陪着笑。倒是翠姑那侄女海棠立了起来,走过来对张兰兰福身,道:“海棠见过兰婶子。是海棠听闻刘俊哥的女儿出世了,便想过来瞧瞧,才求我婶婶带我过来的。兰婶子要怪罪,就怪海棠吧,海棠给兰婶子陪个不是。” 海棠身量高大,体型匀称,瞧着就比罗婉大上一号,这会做出温婉贤淑的样子,附小做低的弓着身子,感觉很是违和。海棠家境不好,母亲死的早,父亲是个赌鬼,家里几个兄弟没一个成器的,日子过的很是艰难。海棠如今身上这半新不旧的衣裳,是她唯一一套能拿的出手的衣裳了,今个为了见刘俊,特意梳妆打扮才舍得拿出来穿的。 听见海棠说“刘俊哥”时,刘俊的脸涨的更红了,而罗婉眼中神色更是冰冷几分。刘俊瞧见妻子神色,急的不知怎么是好。他统共就见过这什么海棠两三次,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她“刘俊哥”了! 张兰兰撇撇嘴,哟,这狐狸精都跑上门来了。 罗婉还坐着月子呢,这翠姑就带着海棠上了门,人都欺负到罗婉脸上了,张兰兰觉得不需要跟她们客气。 “我儿媳妇做月子呢,这房子是你们这些外人随随便便能进的?”张兰兰双手叉腰,完全不吃海棠那一套,一手扯着海棠一手扯着翠姑,将那两人往外拖拽,口里说着:“走走,孩子也看了,赶紧给我走人,我儿媳妇孙女吹了风有个什么不好,你们担待不起!” 海棠一下子傻了眼,她本以为好声好气的先陪个不是,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道这张兰兰竟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直接拽着她们赶人!怪不得婶婶说她是个难相处的泼妇悍妇。 不过海棠一想家里艰难的近况,大哥最近娶了嫂子进门,嫂子看她这小姑横竖不顺眼,总处处为难她。海棠穷怕了,一定要嫁个殷实人家,哪怕是做填房也好。正好婶婶说她们村刘景家的老大刘俊相貌人品一流,家境殷实,海棠打定主意一定能要嫁给刘俊。可眼前凶悍的未来婆婆,让海棠吓的不轻,一时有些动摇。 张兰兰拽着那两人,直接拖到了院子。刘俊怕母亲吃亏,忙跟着跑了出来。 海棠一见刘俊,嘤咛一声,装着站不稳的样子,身子就往刘俊身上倒。刘俊避开不急,被海棠撞了一下,两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敢往刘俊怀里钻,真真是不要脸!张兰兰一把拉起刘俊,将他推到自己身后,免得海棠再跟没骨头似的往刘俊身上粘。 海棠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抹着眼泪对刘俊道:“刘俊哥,对不起,方才我没站稳……” 张兰兰呸了一声,高声道:“海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看我家殷实,一心想嫁到我家么!可你也不瞧瞧你这骚浪的样子,这头是新梳的吧,脸上还擦了米分画了眉,瞧这嘴涂的红的,跟猴屁股似的,衣裳也是挑最好的穿来的吧?打扮成这样不就是想勾引有妇之夫么!我儿媳妇还好好在屋里坐着呢,你就上杆子自己巴巴的往儿子跟前贴,一口一个‘刘俊哥’,当着我的面就敢往我儿子怀里钻。我呸,我啥时候多了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真真是不要脸!就你那操行,谁要是把你娶进了门,就等着戴绿帽子吧!” 张兰兰一下子揭了海棠的底,海棠羞的无地自容,捂着脸哭,头也不回的跑了。 翠姑急的眼都红了,大骂道:“张兰你个泼妇!好歹是当人长辈的,有你这么尖酸刻薄的么!仔细老天剁了你的舌头!” 张兰兰笑骂道:“你和你那侄女,一个老不要脸,一个小不要脸,敢上门要逼死我儿媳妇,还怕我说要脸你别干这事啊!海棠我跟你说,你要再敢打我刘家人什么歪主意,我就去你家门口守着,把你今天干的好事给你宣扬出去,看以后谁还敢娶你!” 海棠哭的更厉害了,一阵风一样的跑开,好似身后就是龙潭虎穴一般吓人。海棠打定主意,以后就算打死她,她也在不想进刘俊家门了。 翠姑见状,追着海棠就跑了。 门口帮忙卸货的马夫小哥傻了眼,目瞪口呆的连东西都忘了搬了。张兰兰收拾了那不安好心的两人,拍拍手招呼刘俊帮忙搬东西,叫刘秀刘清把小羊拉到后院以前养牛的棚子里。 东西都弄妥了,张兰兰洗了把脸,拎着刘俊进了罗婉屋。 方才婆婆骂海棠的话,罗婉听的一清二楚。没想到婆婆竟然这样维护自己,罗婉捂着脸呜呜的哭。 “小婉,哭啥,有娘给你撑腰,谁也欺负不了你。”张兰兰拎着刘俊过来,叫刘俊坐在床边,自己一手拉着刘俊的手,一手拉着罗婉的手,将二人的手覆在一起,道:“你们小两口就好好过日子。不是我当娘的偏袒儿子,俊娃这孩子是个老实的,绝不会沾花惹草。若是外头有些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非要贴过来,俊娃你就自己打发了她们,别再像今天一样等着娘回来给你解决。自己媳妇自己疼,该硬气就硬气,对狐狸精心软,那可就是伤了自己媳妇的心。往后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俊娃你就拿扫把把她们打出去就是。” 刘俊重重点头:“是,娘的话儿子记住了。” 罗婉哭的泪如雨下,张兰兰看着心疼,戳了下刘俊的肩膀,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还不快哄着去?” 刘俊一脸呆傻,似是被点醒一般,嗯嗯答应着。 张兰兰悄悄出了屋,临关门时瞧见刘俊将罗婉搂在怀里。张兰兰一脸揶揄的笑,小声对刘俊喊:“俊娃,你媳妇还坐着月子呢。” 刘俊老实巴交,没听出母亲话里有话。罗婉听出来了,母亲是担心刘俊憋了一个孕期,这会子情不自禁…… 罗婉抬头看着丈夫英俊的侧脸,脸红的跟天边的云霞似的。   ☆、第17章 惊人发现 吃过晚饭,天蒙蒙黑了,张兰兰忙碌了一天很是困倦,一家人早早洗漱上床休息。 刘秀这几日一直同母亲睡,今个弟弟回家,刘秀显得很高兴,两个小娃娃并排躺着说话。张兰兰听着一双便宜儿女叽叽咕咕的说些有趣童言,笑着把刘清往床里头推了推,自己靠床边睡着。 农家的床都很宽敞,母子三人睡下并不显得拥挤。张兰兰一钻进被窝,刘清就腻歪歪的贴过来,热乎乎的小手拉着张兰兰的手搓着,道:“娘手真冷,清娃给娘暖暖。” 张兰兰笑着把儿子搂进怀里,又帮女儿掖好被角。 “娘,城里可好玩了。”刘清光跟姐姐讲这几个月他在城里的见闻还不够,这会子拉着母亲滔滔不绝起来,“娘,你见过城里的大房子吗?那院子可真大,到处都是花儿可漂亮了。院子里还有小溪,娘,你说他们是怎么把小溪弄到院子里的啊?” 张兰兰嗯嗯啊啊的应声,听的津津有味。 “城里还有好多漂亮的大姐姐。”刘清小脑袋缩进母亲怀里,深深吸一口气,道:“娘,为啥那些大姐姐身上闻着那么香,娘和姐姐身上没那么香?” 张兰兰摸了摸刘清绒绒的头发,道:“因为大姐姐们身上擦了香米分,所以香呀。” 刘清哦了一句,认真的说:“以后清娃中了状元,也要给娘和姐姐还有大嫂买香米分,让你们也香香的。” 张兰兰乐开了花,连声说好。 一直听着不出声的刘秀问道:“清娃,城里的大姐姐们是不是都很漂亮呀?你说,她们认不认得字?听说她们吃饭走路都跟咱们乡下人不一样,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大家闺秀。” 刘清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她们认不认字,不过她们走起路来真好看,跟咱们村的大姐姐们不一样。她们说话也好听,像这样——” 刘清从床上坐起来,拿了床头张兰兰的手帕,捏了个兰花指用帕子遮着脸,奶声奶气学女子说话道:“哎呀这位爷,进来坐坐喝杯酒啊。” 这啥玩意?张兰兰惊呆了,城里的大家闺秀有这样说话的? “清娃,别乱学女人说话,这样不好。”张兰兰拿过帕子放在一旁,搂着刘清躺下盘问道:“你是在哪见过这些香喷喷捏着帕子的大姐姐的?谁带你去的?” 刘清眨巴眨巴眼,道:“有天爹带我上街,说要找个什么人,然后爹带着我进了个很大很漂亮的楼,里头到处都是香香的大姐姐。还有个姐姐会唱曲儿,唱的真好听。” 张兰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刘景这王八羔子竟然去逛青楼,还带着儿子去! 我了个大槽!妈了个鸡!张兰兰内心把刘景问候了一万遍。看着挺老实,说的也是人话,没想到背地里肮脏又龌龊,竟然去逛青楼!还踏马带着儿子去,就不怕把儿子带坏了! 张兰兰原本还对刘景有点好感,这下子荡然全无,只剩下深深的厌恶。 “早些睡吧。”张兰兰恹恹躺下,无心再闲扯。 刘秀刘清折腾了一整天,小娃娃瞌睡多,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夜色中,张兰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本以为遇见了个老实能干本分的帅老公,谁知道是个败絮其中的东西。 古代那些脏病不少,又没个套套,医疗条件落后,张兰兰可不想被染了一身脏病,那就毁一生了。张兰兰越想越觉得刘景脏,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多多赚钱傍身,找个机会踹了这便宜丈夫自立门户,反正她对刘景又没多少感情,跟个陌生人没两样。 翻来覆去折腾到了天亮,张兰兰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张兰兰把照顾小羊的工作分配给了刘清刘秀姐弟,让刘俊负责挤羊奶,给他闺女煮奶喂奶。 一大清早,刘俊就挤了新鲜的羊奶烧开,端进屋。 罗婉刚给闺女换过尿布,瞧见刘景端了碗羊奶进来,惊讶道:“俊哥,这羊奶是哪弄的?” 刘俊嘿嘿一笑,道:“昨个忘了跟你说了,娘从城里买了只母羊回来,专门给咱闺女喂奶用的。羊现在养在后院的牛棚,你掀了后窗就能瞧见。这是我刚挤好烧开的奶,你吹凉了给闺女喂。” 罗婉惊讶极了,推开后窗,远远瞧见一只通体雪白的母羊,刘清刘秀姐弟正在给小羊喂草料。 “这么好的母羊,得不少银子吧?”罗婉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娘没提钱的事,娘说我只管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我就没问。”刘俊道。 罗婉估算了下,自己的绣品能卖一千四百文钱,可这母羊至少要二两银子,定是婆婆贴补了些银子才买回来的。 婆婆为了孙女补贴自己,让罗婉很是感激,就是有些发愁自己手上没料子了,以后再要绣花,恐怕要去王掌柜那赊账买料子针线了。等往后挣了钱,再把婆婆贴补的还回去。 罗婉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婆婆既然对她们母女好,她更不能死皮赖脸的占婆婆的便宜,白得好处不出声。 先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罗婉接过碗,一股浓郁的奶香扑鼻而来,怀中的小婴儿鼻子皱了皱,似是闻到了香味,小嘴嘟嘟的到处拱来拱去找奶吃。罗婉温柔的看着孩子笑,道:“你倒是个贪吃的,闻见好吃的了吧,这可是你奶奶给你弄的羊奶,等你长大了要好好孝敬奶奶,知道不?” 刘秀凑过来,帮罗婉扶着孩子。罗婉吹了吹小勺子里的羊奶,喂给小宝宝。小宝宝头一次吃这么温热好吃的羊奶,砸吧砸吧吃的可香了。 “娘对我们可真好,我花了咱家多少银子喝鲫鱼汤还是不下奶,娘非但没嫌弃我,一句没重话没说过我,还买了羊给咱闺女。我听说去年村口赖皮张家的媳妇也不下奶,被她婆婆骂的差点跳河。”罗婉感慨道。 刘俊挠了挠头,帮着给婴儿拍嗝儿,点头道:“自打你生了咱闺女,娘就越发的对咱们好了。人说隔代亲,我原先还不信,可你瞧娘现在喜欢咱闺女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罗婉点点头,道:“是啊,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两口喂了孩子吃奶,小宝宝心满意足的睡着了,刘俊拿了一大堆待洗的尿布去院子里洗。 反正农闲时节不忙,张兰兰嘱咐刘俊要多照顾妻女,刘俊很是自觉的把诸如洗尿布,煮婴儿粥,煮奶,给媳妇熬药之类的伙计包揽了下来,做完活就去帮罗婉照顾孩子,踏踏实实的做个奶爸,每天虽然忙忙碌碌,却也更能体会妻子的艰辛,对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养育的女儿感情更深。 张兰兰蹲在门口想赚钱的事,瞧见刘俊卖力的洗尿布,突然心里甚为安慰:虽然她又遇见了渣男老公,但是不妨碍她把便宜儿子培养成好老公啊,好歹能造福一家是一家。 吃过早饭,孩子们帮着分担家务去洗碗,张兰兰扛着装阵线布匹的篓子进了罗婉屋,支走刘俊。 “来来来,快让我抱抱。”张兰兰抱起小宝宝,小宝宝刚睡醒,冲她露出甜甜的笑,小手握成拳头挥舞几下,张兰兰立刻被甜到了,抱着小宝宝乐了起来。 “娘,谢谢你给孩子买的奶羊。”罗婉很真挚的说。 “嗨,那有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孙女我能不心疼么?”罗婉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小婴儿瞌睡多,醒了一阵子又睡了。张兰兰把孩子放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到罗婉手里,道:“这是你那些绣品卖的钱,统共是一千五百文。多的一百文是王掌柜给你的辛苦钱。” 罗婉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银子:她本以为婆婆花了她的工钱去买羊,谁知婆婆竟然一分不少的把自己的工钱还给了自己。以往都是婆婆收缴她的工钱,一个子都不会给她留的呀! 随后罗婉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兰兰从篓子里搬出几匹布和白娟阵线等物件。 “上回我描绣样,把你这的白娟用完了,我寻思着你肯定绣花要用,就又买了些。”张兰兰罗列道:“这几匹布回头咱给家里人做几身新衣裳,你自过门就没添过新衣,秀秀也好几年没做衣裳了,我瞧着秀秀的衣裳都短了好多,这回咱不打补丁了,给秀秀重新做,我也给我做一身新衣,省得进城穿的土里土气的叫人笑话。剩下的布就给俊娃清娃裕娃他们做衣裳。不过娘的针线没你好,你可得帮着娘做。” 罗婉感动的又要哭,张兰兰怕她哭了,与她闲聊起来。 提到绣样,张兰兰只说王掌柜买走了,没提具体的钱数,也暂时不想提,毕竟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免得给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18章 海棠心计 刘景家买了头奶羊的事,第二天就在村里传开了。 芳姑挎着篮子进了翠姑家院子门,对翠姑道:“你知道刘景家的买了只奶羊的事不?听我西市买菜的外甥说,张兰专门去西市买的奶羊,说是专门给她小孙女吃奶的。” 翠姑正掰苞谷呢,没好气的瞪了芳姑一眼。昨个她在张兰兰家弄了个没脸,她现在听见刘景家的事就头疼,压根不想接芳姑的话茬。 芳姑没注意翠姑脸色,砸舌道:“光是那只奶羊,起码要二两银子。你说刘景家咋那有钱呢?房子粮食柴火都烧光了,还有余钱买奶羊?” 海棠提着个包袱从屋里出来,瞧见家里来了人,低着头赶紧往屋里缩。她一个大姑娘,叫张兰兰弄了老大个没脸,这会子见到谁都以为人家是来看她笑话的,见到路边的孩童窃窃私语,都以为人家在说自己。 正所谓做贼心虚,海棠这会子巴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谁也不想见。 翠姑黑着脸,道:“我哪知道,你想知道,你问刘景去。” 芳姑摸了摸脸,道:“你说这刘木匠,手艺好能挣钱,模样俊俏,怎么就娶了张兰那泼妇呢?真真是糟蹋了刘木匠这么好的男人。你说咱们村里,不管是后生还是咱这一辈子的,哪个能比的上人家刘家大哥?” 芳姑低头看了看自己篮子里的新挖的野菜,不禁暗恨起来:凭什么张兰那泼妇就能跟着刘景吃白米细面,吃鱼吃肉,她嫁了个废物丈夫,只能挖野菜啃窝头!只恨自己比刘景小五六岁,若是同岁的话,指不定当年刘景娶的是谁呢! 翠姑本就恼了刘景一家,谁知道芳姑个不识趣的,一直唧唧歪歪,翠姑没个好脸色,将手里的苞谷棒子重重的往地上一摔:“你眼热人家张兰,你咋不嫁给刘景当小的去?在我面前说个啥?” 平日里芳姑与翠姑最喜欢嚼舌头,怎么今个翠姑跟吃了呛药似的?芳姑也急了,高声道:“你冲我抖什么威风,有本事你让你侄女海棠嫁给刘景儿子去啊!” 海棠躲在屋里,听见芳姑这话,脸臊的通红。 “说什么呢!”翠姑瞪着眼睛,“我侄女黄花大闺女,才不稀罕刘俊那娶过媳妇有孩子的男人!倒是你,一口一个刘家大哥,也不怕你家那口子听见,打折你的腿!” 翠姑芳姑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海棠忙去劝架,生怕两个人打起来,闹大了再把她在刘景家的事抖出去,那她就真真要臊的跳河了。 好容易将两人劝了下来,海棠好声好气的将芳姑送出院子。芳姑好好的来寻翠姑说话,没想到撞了霉头,染了一身晦气,这会子对翠姑憋了一肚子气,瞧见海棠,眼珠子一转,生出一计。 出了院子门,芳姑将海棠拉到一边,小声道:“海棠,咋样,刘俊看上你了没?” 海棠脸涨的通红,摇头道:“婶子你别乱说,没有的事。” 芳姑也不是那种蠢笨不开窍的,心里也明白了个□□分,劝慰海棠道:“刘俊虽是个好的,但是有妻有女,上头还一个夜叉似的凶悍老娘,并不是个良配。当初你婶婶想给你牵这线的时候,我就一万个觉得不妥。可你婶婶偏偏是倔脾气,听不进劝,也不想想你要是有张兰那样的恶婆婆,这日子可怎么过!” 一提到张兰,海棠就觉得腿肚子发软,头上冒虚汗,道:“是啊,那姓张的婶子,可凶悍的很,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那么凶悍的泼妇。” 芳姑看海棠这样子,心知她必然是见过张兰,且在张兰手上吃了亏。 “海棠,你家里的事我听你婶子提过,你在家过的甚是艰难,也是难为你了,这么水灵的姑娘,命咋这么苦呢。”芳姑拉着海棠的手道。 海棠眼眶一下子红了,咬着嘴唇道:“婶子,海棠命苦,怨不得谁。” 芳姑道:“好孩子,婶子给你指条明路,你若是听了婶子的话,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着,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海棠愣了一下,凑过来道:“还请婶子帮我。” 芳姑道:“刘俊那孩子虽模样好,却是个不顶事的,上头有父母,下头有妻女,就算你能想法子挤走小婉嫁进去,那日子能好?依我看啊,你婶子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海棠神色黯然,道:“我家中那般光景,嫂子恨不得将我赶紧卖了换点银子,父兄都指望不上。我婶子能帮我操心终身大事,我还能强求什么?” 芳姑眼珠子一转,道:“刘景有个弟弟,在城里的私塾念书,叫刘裕。他长的那叫一个俊,村里的小姑娘瞧了他都移不开眼。刘裕在城里念书有学问,以后若是能考个功名,那就是官老爷了。刘裕现在才十二岁,还没定亲,你比他正好大上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瞧着你们两人,郎才女貌,不知道多般配。” 刘裕是刘景的亲弟弟,家境不差,还会读书,将来能考功名。海棠一听,立刻憧憬起自己当官太太的威风起来。 又想到自己在刘家出过丑,想必以后想进刘家的门,难于登天。海棠脸色立刻黯淡了,心道都怪婶子乱拉线,将她大好姻缘给毁了。 芳姑又将刘裕吹嘘了一番,海棠越听越不甘心,时不时回头远望院子里的翠姑,目光露出恨意。 芳姑见海棠神色,知她上了勾,心中暗爽:翠姑你叫我没脸,我就挑拨你侄女跟你闹腾,看谁不好过! 送走了芳姑,海棠果然跟翠姑闹腾了起来,指责翠姑不该乱给她拉线,坏了她姻缘。两人吵翻了脸,海棠气鼓鼓的收拾包袱,发誓再不理她那乡下没见识的婶子。 那边翠姑家闹翻了天,这边张兰兰家一派融融和气。 那母羊果然不愧是二两银子买回来的,产奶量极大,喂饱了小宝宝,还有很多剩余。张兰兰把剩下的羊奶重新分配,一部分给罗婉坐月子喝补身体,一部分给刘清刘秀,让两个娃娃长身体,最后剩下的自己和刘俊一人一半分了喝。 刘家人头一次喝羊奶这么高级的东西,都有些喝不习惯味儿。大人们知道羊奶的珍贵,虽然喝不惯,也都一滴不剩的喝了。刘秀虽然才九岁,不过她聪慧懂事,知道羊奶是个好东西,娘让她喝,她就乖乖的喝。 六岁的刘清蹲在院子里端着装羊奶的碗,闻着奶味,皱着眉头扁着嘴。 “哟。”一个穿着破旧的瘦小女人,怀里抱这个一岁左右的男娃,神色有些疯疯癫癫,靠在院门上,正是村口赖皮张家的媳妇江氏,“清娃,你娘呢?” 刘清呆头呆脑的眨眨眼:“娘到后院拔菜去了。” 江氏贼头贼脑悄摸摸走进院子,看着前院这会只有刘清一人,又见那碗里如凝脂般的羊奶,吞了吞口水,两眼冒光。 “清娃,你不爱喝,就让给虎娃喝呗。”江氏伸出手抢走刘清手里的碗,凑到自己怀中的孩子嘴跟前。 江氏怀中的男娃仿佛饿极了,就着碗咕咚咕咚,没一会就把一小碗羊奶喝的精光。 刘清还没反应过来呢,江氏就将空碗塞进刘清手里,虎着脸道:“不许告诉你娘,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抱走卖给拐子,让你回不了家!” 刘清年幼单纯,被江氏唬住了,愣愣的不敢吭声,眼睁睁看着江氏抱着儿子跑了。 “清娃。”张兰兰拔了半篮子菜,又摸了两个鸡蛋,提着篮子从后院走出来,瞧见儿子蹲在地上发愣,走过去摸了摸刘清的小脸,道:“羊奶都喝完了?” 刘清看了看母亲,想跟母亲说刚才江氏抢羊奶的事,又怕江氏真的把他卖给拐子,低着头不敢吭声。 “清娃,把这两个鸡蛋给你隔壁王茹婶子送去。”张兰兰从篮子里掏出两个鸡蛋塞进刘清手里,“这次多亏他们家帮咱们砌厨房,要不咱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刘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鸡蛋,王茹婶子家就住他们家隔壁,村里空旷,两家的院子虽然不挨着,但是离的并不远。若是平时,刘清定会蹦蹦跳跳的去送鸡蛋,可方才他被江氏吓了一下,这会子心里害怕,可又不得不去送鸡蛋,便揣着鸡蛋,硬着头皮出门去。 刘清刚出院子门,就看见江氏抱着娃娃远远的盯着自己,刘清吓的小跑起来,江氏竟也跟着刘清跑。刘清年幼,跑不过江氏,被江氏一把抓住。 江氏身上闻着臭哄哄的,头发似片油毡一样盖在脑袋顶上,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江氏瞧见刘清手里的鸡蛋,一把夺过来揣进自己怀里,对刘清恐吓道:“别告诉别人,不然小心卖了你!” 说罢,江氏推了刘清一把,抱着孩子撒腿就跑。 刘清被江氏推到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手掌都摔破了,忍不住哇的哭了起来。 不远处,海棠背着个包袱远远的徘徊,她在刘景家院子外头已经徘徊了许久,越看越觉得刘景家什么都好,院子比旁人的大,屋子比旁人的整齐。 海棠认出了刘清,眼珠子一转,忙小跑过去,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儿把刘清扶起来,用帕子擦干净他的手脸。 刘清这会委屈的直哭,没认出来眼前这个温柔的大姐姐就是先前来过家里一次被母亲赶走的那位。 海棠好声好气的哄着刘清,最后七拐八拐的问到了刘裕身上。刘清毕竟只是个六岁的娃娃,哪有海棠心眼多,三两句就被海棠问出了刘裕就读的私塾在哪。 海棠得了有用的消息,哄走刘清,独自踏上回城的路。既然没人替她做主,那她就自己挣!横竖刘裕是个十二岁的小娃,她一个千娇百媚的俏娇娘还能俘获不了他? 到时候刘裕被她迷住了,两人生米煮成熟饭,看谁还能拦着她不让她进刘家门!   ☆、第19章 进城描花 晨风徐徐,张兰兰喝完一碗热腾腾的新鲜羊奶,就着自家的腌萝卜吃了两个野菜盒子,美美的打了个饱嗝。 新挤的羊奶没有现代的任何添加剂,奶香四溢。农家的野菜采摘自乡野地头,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做成盒子咬一口,唇齿间都是清香的甘甜味儿。腌萝卜脆脆的十分爽口,配上菜盒子一并吃,简直完美! 吃过早饭,张兰兰收拾收拾刘裕留在家里的东西,贴身带上十两银票,又数了五百文钱带上,准备进城去。 这趟进城有很多事要办,最主要的是去锦绣坊把绣样的填色给描完,好了了一桩事;还得去一趟刘裕的私塾给他送东西,顺便偷偷给刘裕多交点伙食费,让孩子吃的好些。 “清娃,在家乖乖听哥哥嫂子的话,这次娘进城带你姐姐就不带你了,你姐还没怎么进过城呢。”张兰兰蹲在刘清面前,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刘清嘟着嘴巴,很不情不愿,他想待在娘身边,因为有娘在,那个姓江的疯婆子就不敢上他们家来了。可是刘清也知道,自己经常跟着爹爹进城,姐姐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进城玩,自己不能跟姐姐抢。 刘清撅着小嘴点点头,嘟嘟囔囔道:“那娘要快点回家哦,清娃会想娘的。” 张兰兰在刘清小脸蛋上唑了一口,笑道:“娘也会想清娃的,清娃好好在家,娘就去三天,很快就回来了。” 刘清一听说母亲要离家三天,小嘴撅的更高了。刘俊忙在旁帮腔哄着:“清娃,今个午后爹就要回家了,肯定给清娃带好吃好玩的回来。” 一听爹爹要回来了,刘清眼睛亮了亮,若是爹爹在家,他就更不怕那疯婆子了。 可是……刘清看了看母亲,扁了扁嘴,他也好想娘在身边,好舍不得娘,真矛盾。 张兰兰看了看日头,再不出发就赶不上马车了。今个刘景就要回家,她进城半是为了描完绣样,半是为了躲刘景。她可不想跟刘景共处一室玩什么小别胜新婚,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好,先躲个三天再说。 刘秀早就很乖的收拾好了自己的换洗衣服,挎着小包袱在屋里侯着。 张兰兰嘱咐刘俊了一些家里的事,带着刘秀往村口坐车去。 坐着马车一路晃悠进城,张兰兰带着刘秀径直去了锦绣坊。王掌柜正坐在内间喝茶呢,一听小儿说张兰来了,茶也不喝了,急忙亲自接待。 “张娘子,你的绣样我叫我们大老板瞧过了,老板喜欢的紧!说你画的绣样不是凡品,果然是从宫里流出的东西,跟民间的天壤之别!”王掌柜笑的眉开眼笑。 得了大老板青眼,张兰兰的分量自然不一样。王掌柜心道自己定要笼住这张娘子,叫她以后描的绣样都卖给自家。 锦绣坊后院的小院被王掌柜买下了,住着王掌柜一家。王掌柜叫他媳妇将平日待客的雅间收拾出来,供张兰兰这几日画绣样子时居住。张兰兰便带着刘秀在王掌柜家住下。 王掌柜的妻子胡氏是个利落人,家里收拾的干净雅致。王掌柜共有两儿一女。大女儿早就出嫁,大儿子在乡下老家已经娶妻,小儿子是老来子,被王家夫妇带在身边。如今家中住着王掌柜一家三口,并一个小丫鬟和粗使婆子。 胡氏性情温和,很是热情。王掌柜先前打过招呼,说张兰兰是贵客,胡氏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张兰兰母女。 奔波了一上午,张兰兰和刘秀在房间稍作休息,洗漱一番,便入了席。王掌柜和胡氏亲自作陪,两人都是生意人,惯会做事说话,宾主尽欢。 用过午饭,王掌柜亲自捧了绣样过来,又拿来笔墨各色染料若干。张兰兰将女儿刘秀托付给胡氏,自己在房中专心做起画来。 上次在锦绣坊中原料不全,不过草草上色而已。张兰兰作画一向认真,这会工具齐备,便投了十二分精力进入,待画完十张,已是太阳落山。 张兰兰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显得很满意。 “秀秀。”张兰兰习惯性的喊了喊女儿,却没听见刘秀答话,这才想起来秀秀应该在胡氏那边。 张兰兰出门,瞧见院子边的大枣树下蹲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娃娃,一个是刘秀,另一个是胖乎乎的小男孩,生的唇红齿白,瞧着跟年画里的胖娃娃似的。 只听刘秀絮絮叨叨的说:“……每到夏天,我就跟弟弟去地里捉知了,你见过知了么?” 那小男孩点点头,又摇摇头:“夏天的时候,我只听见知了在枣树上叫,我想抓,我娘不让,说怕我从树上摔下来。” 刘秀哈哈大笑:“原来你不会爬树啊,我小时候就会爬树了呢。” 小男孩不服气的鼓起腮帮子:“谁说我不会了,爬树有什么难的,我这就爬给你瞧瞧!”说着,竟是要挽起袖子爬树。 张兰兰怕他真的爬树给摔着,忙出声道:“秀秀,原来你在这啊?” 刘秀一见母亲,眼睛亮亮的跑过来,拉着母亲的手。张兰兰摸了摸刘秀的脑袋,说:“又淘气啦?” 刘秀跺了跺脚:“才没有淘气,胡伯母叫我领着弟弟玩,我跟弟弟说捉知了来着。” 刘秀口中的弟弟,便是王掌柜的小儿子王乐。 王乐拍掉手里的灰,过来冲张兰兰挤挤眼,一点不认生,笑嘻嘻道:“婶婶好!” 张兰兰瞧着两个娃娃玩的一头是汗,又沾了灰,弄的脸上脏兮兮的,便领着两个孩子回房,拿帕子给孩子们擦干净,才又放他们出去玩。 王乐虽不是独生子,可哥哥姐姐们都比他大太多,从前住在乡下时,还有邻居的孩子一起玩。可自从王掌柜夫妇搬进城里,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每日只和大他几岁的小丫鬟玩。这会见了个与他同龄的小姐姐刘秀,粘的不行,只一下午的功夫,两个小娃娃就好的形影不离。 “婶婶,明天还让秀秀姐姐跟我玩好不好?”夜已经深了,张兰兰领着刘秀回屋睡觉,王乐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刘秀屁股后面,扒着门框,眼巴巴的瞅着张兰兰,黑葡萄似的眼珠湿漉漉的,像只可爱的小狗。 “好好,明个一早婶婶就秀秀姐姐去找乐乐玩,乐乐现在赶紧回去乖乖睡觉,好不好。”张兰兰捏了捏王乐的小胖脸,那水滑的手感真是棒! 王乐丝毫不介意张兰兰捏自己的小脸蛋,只要婶婶能让小姐姐和他玩。 “嗯嗯,谢谢婶婶!”王乐小脑袋点的跟倒蒜似的,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对刘秀道:“秀秀姐姐,那我们明天再一起玩,乐乐乖乖的,姐姐要陪乐乐,咱们来拉勾。” 刘秀笑嘻嘻的凑过来,与王乐拉勾,王乐得了许诺,这才恋恋不舍的拉着丫鬟的手,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兰兰睡的迷迷糊糊,就听见门外王乐的声音:“婶婶,秀秀姐姐起来了没有?我拿了爹爹给我买的娃娃,跟姐姐一起玩。” 刘秀正睡的迷糊,听见王乐的声音,一下子醒了。张兰兰瞌睡劲儿大,嘟嘟囔囔道:“秀秀自个出去玩,娘再睡会。” 得了母亲允许,刘秀轻手轻脚穿衣洗漱,一开门,就看见王乐跟小狗似的守在门口,手里举着个木头做的娃娃,眼巴巴的瞧着自己。 ------------------------ 待到张兰兰起床的时候,胡氏已经叫小丫鬟把早饭送过来了,吃过早饭,张兰兰专心画起绣样。昨个画了画,手熟了,今个画起来格外顺畅。一早上就画了十五个,总共还差二十四个。张兰兰计算了下,明天留一天时间足够了,今个下午她得去一趟私塾,把刘裕的事办了。 吃过午饭收拾妥当,张兰兰出门,瞧见刘秀正在和王乐玩娃娃。 “秀秀,娘去私塾给你二叔送东西,你去不?”张兰兰问。 刘秀正玩的兴起,随口道:“我不……”而后突然想起那个温文尔雅少年的身影,还有他临走那句“秀秀,没事常来玩。” 刘秀顿了顿,低下头思考着,语气迟疑起来。 王乐觉出不对来,眼巴巴的瞧着刘秀,一万个不愿意刘秀走。 “唔,娘,我去。”刘秀站起来,许是玩的兴起,双颊有些发红。 王乐一下子急了,眼眶红红的咬着嘴唇:“秀秀姐姐不和我玩了吗?” 刘秀把手里的娃娃放在王乐手里,耐心的拍了拍王乐的小脑瓜:“姐姐跟我娘出去一下,去看看我二叔,晚上就回来。乐乐在家乖乖的。” 刘秀哄惯了自家弟弟,这会拿王乐当小弟弟一般哄着。 王乐嘟着嘴,一脸不舍的点点头:“姐姐早点回来,我等你玩。” 张兰兰牵着刘秀的手往外走,王乐眼巴巴的跟在后头,胡氏站在屋檐下捂着嘴看着儿子笑。 “秀秀姐姐,你一定要回来啊!”王乐扒在门边,看着刘秀越走越远的身影,喃喃念道。   ☆、第20章 再访私塾 张兰兰先是将十两银票兑成银子,而后领着刘秀往刘裕就读的私塾走。城里颇大,走了大半个时辰,张兰兰走的口干舌燥,刘秀更是累的气喘吁吁。张兰兰瞧见街边有个茶摊,便领着刘秀要碗茶喝,坐下歇歇脚。 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了半碗茶,张兰兰这才觉得好受些,心道这古代没个公交车,光靠走路简直吃不消。刘秀累的蔫儿,靠在母亲身旁。 这是条古朴的小街道,街边摆着各色小摊,虽然不若西市那般繁华,但是胜在整齐干净,放在现代,可以说是一条小商业街。 张兰兰对逛街一向有兴趣,这会子边喝茶边四处张望,忽地瞧见茶摊不远处,街角的大树下摆着张桌子,桌子旁边立着面小旗,写着“写信读信”几个字,桌子内侧坐了个少年,手里执笔,正在写什么。桌子外侧坐了个小贩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对那少年一边说一边比划。 张兰兰定睛一瞧,那少年怎地那样面熟,竟然是刘裕?刘秀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显然也瞧见了她二叔。 “咦,二叔怎么在这?”刘秀站起来就要往刘裕那跑。 “秀秀,回来。”张兰兰一把将刘秀拉回来,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刘裕面皮儿薄,读书人大多有自己的清高。刘裕从未跟家里人提到过他在路边摆摊的事,张兰兰猜想他未必想让自己和孩子们知道。 “你们是想写信还是读信?”茶摊老板抽着旱烟,这会子生意不多,索性坐下和张兰兰母女闲聊。 张兰兰见老板一副与刘裕熟识的样儿,问道:“老板认识他?” 茶摊老板点头,道:“那小哥是城东私塾的学生,闲时就来这街上摆摊,帮人写信读信,偶尔帮人拟个契书啥的。咱们这边都是粗人,大字不识一个,附近人都知道他,谁家要写家书,或是家里寄了家书,就都来找他。写信两文钱,念信一文钱。” 张兰兰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刘裕并非那明明穷的要死却还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穷酸读书人。这年头笔墨纸砚价格不菲,刘裕能想到靠自己赚钱减轻家里的负担,很是难得。只是读书本就清苦,刘裕还得出来摆摊赚钱,真真是难为他了。 这时,从街角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比刘裕小上一些,气质温和,竟然是章凌。章凌领着个老婆婆过来,扶老婆婆坐下,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章凌,章凌拆开信慢慢读给老人听。 张兰兰真真是吃了一惊,章凌是章槐先生的独生孙子,书香门第,家境殷实,怎么竟也跟着刘裕出来摆摊? 张兰兰不想被那两个孩子发现,付了茶钱,带着刘秀从另一条小街绕路走。此处离私塾并不远,张兰兰领着女儿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瞧见私塾的大门了。 “秀秀,方才咱们瞧见你二叔摆摊的事你可别说出去,你二叔脸皮薄。”张兰兰嘱咐女儿。 刘秀点点头,道:“行,娘不让我说,我一定不说!” 两人进了私塾,由于不是第一次来,张兰兰认得些路,叫院子里的小童去通报章先生后,就自己在院子外头等着。 小童通报回来,说章槐先生正在睡午觉,张兰兰便和女儿去后花园等着。 等了约莫一半个时辰的功夫,刘裕拉着章凌气喘吁吁的跑进花园,见着嫂子侄女,脸上又惊又喜。 “嫂子好,我一听说你和秀秀来了,就忙赶过来了。”刘裕道。 “裕娃,嫂子把你在家里落下的东西送来了。”张兰兰指了指包袱。 刘秀瞧见刘裕身旁的章凌,眼睛一亮,道:“章凌哥哥。” 章凌笑咪咪对刘秀作揖,道:“秀秀妹妹好。” 此时小童来花园寻张兰兰,道章槐先生醒了,可以见客。张兰兰便将刘秀托付给刘裕章凌二人,自己去见章槐先生。 章槐对刘裕大嫂的到来颇为意外,但见张兰兰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时,更是吃了一惊。张兰兰本想将十两银子全给做刘裕的伙食费生活费的,反正她有钱任性给的起,但是细细一想,刘裕本是农家孩子,生活贫寒,私塾里的先生学生都知道。若是突然一下子从最差的伙食提升到最好的伙食,反差太大容易引的有些人眼红,平白生出事端。五两银子已经是中等水平,足够刘裕的营养发育。 再说张兰兰虽然手中有了不少银子,但不想露富。她卖绣样挣了多少钱只有她自己和锦绣坊几个相关的人知道,也暂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先生,还有件事要拜托您。”张兰兰道,“裕娃是个懂事的,我不想叫他太操心家里的事,反而分了念书的心思。这五两银子是我的私房钱,请先生不要告诉裕娃我给他多加伙食费的事。” 章槐摸了摸胡子,伙食不一样,刘裕自然是能知道的呀,若是他问起来……章槐看着眼前一脸诚恳的妇人,心道看在她诚心诚意为孩子好的份上,自己就帮她圆个谎吧。 “好。最进我正好需要抄写一批书稿,刘裕的字是学生们里最好的,我就叫他闲暇时帮我抄书,他若问起伙食的事,我便说是抄书的酬劳。”章槐想了想道,又怕张兰兰一个乡下妇人不理解,进一步解释道:“让刘裕抄书,对他可是大有好处。一方面巩固学识,一方面我那书稿中有很多名家批注,他抄上一遍,对他学问极有帮助。” 张兰兰千恩万谢的辞别了章槐先生,带着刘秀回锦绣坊。 刘裕章凌将张兰兰母女送出院子门,刘秀依依不舍的和她章凌哥哥道别。 “小妮子,别看了,再回头当心扭了脖子。”张兰兰打趣道。 刘秀一下子涨红了脸。 回程的路上,刘秀显得有些低落,张兰兰沿途买了刘秀最喜欢的桂花糕,这才哄的小妮子重绽笑颜。 刚进锦绣坊的大门,就见一个小娃娃一阵风似的冲出来。 “秀秀姐姐,你可回来了!”王乐星星眼围着刘秀转圈,将张兰兰母女二人迎进后院。刘秀笑嘻嘻的分了一块桂花糕给王乐,王乐简直要乐开了花,将桂花糕捧着舍不得吃。 胡氏正在院子里绣花,瞧着儿子没出息的样儿,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胡氏张罗着用了晚饭,张兰兰带着刘秀去前院的绣坊,想给刘秀买身衣服。家里新买的布还没来得及做成衣裳,现在刘秀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几年前用刘俊不穿的旧衣裳改的。 锦绣坊里各色成衣齐全,从锦缎到细布的都有。张兰兰寻思着刘秀在乡下穿锦缎显得太突兀,就挑了身细布的裙子。刘秀从小到大根本就没穿过新衣,这下子幸福来的太突然,呆呆的被张兰兰领着进了内室换衣裳。 耦合色的短袄子上绣着朵朵荷花,裙摆绣着大大的荷叶,缀着零星的小荷花,将刘秀衬的跟出水芙蓉一般。 “看我们秀秀多漂亮。”张兰兰看着女儿,眼前一亮。刘秀不愧底子好,稍微换件漂亮的裙子美的不像话。 “兰妹子给秀秀挑裙子呢?”胡氏听闻张兰兰在自家店中挑裙子,也来凑热闹,刚掀了帘子进来,瞧见穿新衣的刘秀,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这哪儿像是乡下的丫头,简直比大户人家的娇小姐还美! “呀,我们秀秀真真是人比花娇!”胡氏由衷赞叹。 刘秀羞的双颊绯红,躲在张兰兰身后捂着脸。胡氏乐呵呵道:“兰妹子,你和秀秀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胡氏一阵风似的走了,过了一会又一阵风似的回来,手里捧着个小盒子。 “这是我年轻时候的首饰,如今年纪大了用不着了。”胡氏打开盒子,里头是几个小巧可爱的发簪。胡氏瞧了瞧,挑了一只镀银的簪子,那簪子顶端有朵镂空的兰花,很是雅致。 “秀秀,你坐下,婶子给你梳头。”胡氏硬按着刘秀坐下,张兰兰含笑默许着在旁瞧着胡氏跟打扮洋娃娃似的给刘秀梳头。 换了个简单的少女发髻,在插上一根兰花银簪,刘秀亭亭玉立,美的仿佛清晨绽开的荷花。 “兰妹子,我可真羡慕你,有这么标致的女儿。”胡氏端详着刘秀,越看越喜欢。 “娘,你们都在这做什么?”门口王乐探出个小脑袋进来。 “娘在给你秀秀姐打扮。”胡氏笑道。 王乐哇了一声窜进来,瞧见出水芙蓉一般的刘秀,顿时惊呆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就算是以前来他们店里买衣裳的县令家的女儿,也没有秀秀十分之一好看。 王乐看到呆住了神,胖乎乎的小脸越涨越红,满脸通红的简直能滴出血来。 胡氏瞧着儿子越发没出息的样,笑弯了腰,打趣道:“乐乐,快伸手接着,眼珠子要瞪出来了。” 王乐这才反应过来,小屁股一扭,一阵风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胡氏将刘秀搂在怀里,左看又看,真真是爱到了心坎里。这么乖巧漂亮懂事的孩子,能不叫人喜欢么? 胡氏眼珠子一转,想着刘秀这般出色懂事,自己儿子又很喜欢这小姐姐,便起了给王乐刘秀订娃娃亲的心思。 胡氏是个性子急的人,有了这心思,便立刻起了话头,对张兰兰道:“兰妹子,你瞧我喜欢秀秀的紧,我家乐儿与秀秀甚为投缘,我看不如……” 没等胡氏把那句“结娃娃亲”说出口,王掌柜咳嗽了一声进来,一个眼神呵止胡氏的话。 胡氏和王乐喜欢刘秀,王掌柜只要不是瞎子,都看的出来,昨个晚上睡觉的时候胡氏还一直念叨刘秀多好多好,王掌柜与胡氏夫妻几十年,自然猜的到妻子心思,因而在外间大堂的王掌柜,听见里头胡氏说话的动静,立刻就进来了。 胡氏被丈夫盯了一眼,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了下来,改口道:“不如我认秀秀当干女儿可好?”   ☆、第21章 干爹干娘 张兰兰并不晓得胡氏心里的千回百转,只觉得既然胡氏真心喜欢她家秀秀,多个干娘多个人疼也是好的。 “当然好了。”张兰兰笑着拉着刘秀的手道,“我家秀儿能入的了姐姐的眼,是她的福气。” 王掌柜对妻子认刘秀当干女儿的事,自然也是乐见起成。有了这层关系,锦绣坊和张兰兰的关系就会变得非比寻常,以后都是自家人,张兰兰自然会跟锦绣坊继续合作下去。 胡氏见张兰兰应允,喜的合不拢嘴,抱着刘秀又摸又瞧,舍不得松手。 小地方人没那些讲究,刘秀给王掌柜夫妇磕头见礼敬茶,王掌柜给刘秀包了一两银子的大红包,这事就算成了。胡氏刚得爱女,欢喜无比,将刘秀试穿的衣裳当见面礼送给刘秀,又取了好几件适合刘秀的精致首饰送她。 刘秀哪里收过这样大的厚礼,拘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张兰兰笑着帮女儿把东西都收着,以后刘秀出嫁,这些都添到她的嫁妆里。 王乐新得了干姐姐,兴奋的在院子里转圈。一家人索性不在家吃饭,由王掌柜做东,一大家子去城里最好的馆子美美吃了一顿。 胡氏爽朗,又是真心喜欢刘秀,刘秀对她这干娘很是喜欢。吃了晚饭回王掌柜家,胡氏又将刘秀拘在房里陪自己,王乐缠着刘秀,非要跟过来。 这会子胡氏身旁陪着一儿一女,儿子伶俐活泼,女儿聪慧秀美,悍然一对金童玉女似的。胡氏笑看一对小儿女在自己膝瞎玩耍嬉笑,其乐融融。 直到夜深了,胡氏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了刘秀回去。张兰兰已经又上了四五副花样的颜色,正打哈欠呢,就瞧见小女儿推门进来。 刘秀显得很幸福,她长这么大,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如此爱护重视,简直跟飘到天空踩到云彩里一样。张兰兰瞧着女儿一副洋溢在幸福中的陶醉样子,忽地有些吃味:这小妮子以后不会最喜欢她干娘吧? 张兰兰使劲摇摇头,不行不行,这可是自家的宝贝闺女,必须要最喜欢自己才行! 赶紧洗漱完毕上床睡觉。张兰兰哼哼唧唧的将刘秀搂进怀里,刘秀这些日子同母亲一起睡习惯了,习惯性了翻了个神往张兰兰怀里一钻,感受到女儿的小动作,张兰兰心里跟吃了蜜了似的甜:哼哼,我家秀秀还是最爱我的,想跟我抢女儿,没门! 次日上午,张兰兰便将剩下的花样全部描完了,也算是了解一桩事。 按照原计划,张兰兰本打算今天下午就带刘秀一起回家的。可胡氏新认了干女儿,想多留刘秀几天,便与张兰兰商量,叫她多住些日子。张兰兰本半是为了描花样半是为了躲刘景才跑到城里来的,此时见胡氏如此热情挽留,便顺水推舟的应承下来,答应再多住两日。 胡氏做事妥帖,高兴之余还不忘托人往张兰兰家带个口信告知刘家人。 张兰兰的活计已经做完,剩下的日子只剩悠闲,每日捧着杯茶和胡氏坐在廊下喝茶吃小点心晒太阳,瞧着王乐刘秀在院中玩闹,好不惬意。锦绣坊就在西市,张兰兰闲来无事便同胡氏去西市逛逛街。胡氏对西市极为熟悉,哪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一清二楚。张兰兰便由胡氏领着,去给家里人一人买了一份擦脸的香脂和洁牙的牙米分,一大袋洗头的皂角,还给买了两份眉黛和胭脂水米分,自己一份,罗婉一份。 虽然说穿越过来已经三十多岁了,可张兰兰并不觉得自己三十多了就该啦里邋遢的随便混日子。买了东西梳洗打扮一番,张兰兰照着镜子很是满意。原身虽是农妇出身,可这皮囊长的着实不错,加上平日干活,身材修长结实不臃肿,一点赘肉都没有,虽没有传统东方女性的柔弱之美,却露出一些西方女性的健硕美感。搁在现在,原身这皮囊就是个成熟美艳的少妇,风韵更足。 反正都洗干净擦了香脂胭脂描了眉,张兰兰看着身上旧旧的衣裳越看越不顺眼。横竖锦绣坊里最不缺布匹衣裳,张兰兰径直去锦绣坊里,给自己挑了身成衣买下。 新衣素色淡雅,远远瞧着像青花瓷,张兰兰换上衣裳往那一站,简直就是江南烟雨蒙蒙中的曼妙妇人。胡氏笑着打趣:“果然人靠衣装,兰妹子这么一打扮,简直跟那富贵人家的夫人一样。” 张兰兰与刘秀均是焕然一新,母女两个站起一处,真真是跟大宅门里的夫人小姐一般。 不知不觉两日过去了,该到了回家的时候。张兰兰起了个大早,穿上洗干净的旧衣,将新衣仔仔细细叠好装进包袱里。刘秀磨磨蹭蹭的洗漱,将她的新衣穿了又脱,脱了又穿,来来去去就是舍不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秀从小都是穿别人的旧衣改成的衣裳,头一回穿这么漂亮的新衣,还没穿够呢,母亲就让她穿回来时的旧衣裳。刘秀皱着小脸,不情不愿的把新衣脱下,小心翼翼的叠好包了起来。 母女两个收拾妥当,辞别了王掌柜一家。王乐哭的眼睛都肿了,胡氏跟着抹起眼泪,刘秀眼泪汪汪的拉着胡氏的手,一口一个干娘,叫的胡氏心都化了,真真恨不得将刘秀留下别走。 依依不舍分别,张兰兰承诺胡氏,下次自己进城的时候定会将刘秀带着再来看胡氏母子。 送走刘秀母女,家里顿时冷清下来。胡氏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看着院子都有些空荡荡,不是滋味。王乐更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的坐在院子里发呆。 “这才一会不见,就怪想那小妮子的。”胡氏抚着胸口叹气。 王掌柜瞥了一眼胡氏,道:“等下次刘娘子带她进城,不就能瞧见了。” 胡氏又叹气:“兰妹子鲜少进城,下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咱们乐娃也喜欢她,要是能把秀秀留在身边就好了。” 王掌柜心知妻子还是不死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着胡氏:“我瞧着你平日持家倒是挺精明,怎么在这关键事儿上总犯糊涂呢?乐儿的婚事又不是儿戏,怎能由着你胡来?” 胡氏心里本就不舒服,被丈夫一顶,火气也上来了:“我怎么就胡来?你不也瞧着秀秀那孩子好么?咱们乐儿多喜欢他秀秀姐,要是秀秀嫁给乐儿,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王掌柜拍了拍大腿:“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我好不容易在城里站稳脚跟,攒了些家财,指望着送乐儿去读个功名,将来光宗耀祖。那刘秀是什么身份?不就是个农家女娃娃,她的身份哪能配的上咱们乐儿?将来咱们乐儿可要娶官家小姐的。刘秀家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就收了结亲的心思吧,我看就认成干女儿挺好。” 王掌柜家本是农家出身,因着王掌柜很有些本事,在城里折腾出些名堂,成了锦绣坊的掌柜。可商人地位低下,对外他们还是自称是农家。手头有钱,回老家买了千亩良田租赁给贫农耕种,每年的收入很是可观,已经成了老家村里的首富。王掌柜带着小儿子进城,还有一层意思,便是让小儿子在城里读书,将来考个功名,光耀门楣。 王掌柜的打算,是等儿子身上有了功名,自己砸银子也要攀上官家的姻亲,自然是看不上刘秀家这等普通农家。 胡氏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考功名那岂是想考就能考上的,殊不知多少人考到头发白了,还考不上个秀才。胡氏这个当娘的最是了解自己儿子,王乐生性顽皮,不喜读书,也不是读书的料子,多半是考不出什么名堂的。再说就凭刘景的手艺和张兰兰一手描绣样的绝活,刘家的家底将来绝对差不到哪里去,怎么就配不上自己家了? 这会子刘秀窝在马车的角落里,靠在母亲身边迷迷糊糊的,手里还不忘紧紧抱着装她新衣裳新首饰的包袱,一点不知道自己的身价已经□□爹干娘掂量了一番。 张兰兰瞧着女儿十分宝贝她的东西,一阵心酸,只恨原身对刘秀太差劲,让孩子什么好东西都没享用过,这才如此宝贝一件新衣裳几件首饰。 马车慢悠悠的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深秋的风有些凉,吹的张兰兰脸上有些微疼,幸亏新买了擦脸的香脂,要不过个冬,脸都要皴的发红了。 一车人晃悠了许久,马车徐徐停在刘家村的村口,张兰兰一抬头,就瞧见刘景从村口的树下朝自己跑过来。 “兰妹,秀秀,可算回来了。”刘景冲张兰兰笑笑,一脸期盼的样子。 “爹爹!”刘秀瞧见她爹,兴奋的从马车上站起来朝刘景扑过去。刘景接住女儿,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才放下。 “兰妹,下车吧,咱回家去。”刘景微笑着冲张兰兰伸出一只手。 夕阳有些晃眼,张兰兰瞧了眼刘景,他的笑容很暖,整个人被夕阳笼了一层金色,张兰兰忽地想起前世渣夫第一次将年轻小三领回家挑衅她的时候,也是一个残阳如血的深秋。 张兰兰心头忽地一冷,避过刘景的手,提着裙摆跳下车,头也不回的朝家里走。 女票女昌的男人,没有让她在意的价值。张兰兰默默对自己说。   ☆、第22章 夫妻见面 一进院门,张兰兰就瞧见小儿子刘清蹲在院子里玩木雕。 “娘!”刘清一见母亲,扔了手里的木雕扑进母亲怀里使劲蹭,用力吸了吸鼻子,道:“娘身上也香香的。” 张兰兰又想起刘清说刘景带他去青楼的事,回头狠狠瞪了刘景一眼,揉着刘清脑袋道:“娘脸上擦了香膏,所以香。一会清娃洗净脸,娘也给清娃擦香香。” 刘景一手拎着张兰兰她们带回来的包袱,一手牵着女儿,冷不防被妻子瞪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不成是妻子去私塾送东西的时候,章槐先生不小心把刘裕六两银子的束脩说漏嘴了? 刘景顿时一阵心虚,虽说他隐瞒妻子也是迫不得已,可毕竟隐瞒就是隐瞒,妻子若是因此而生气,那他也认了。如今只盼他多多顾家,做分担家务事,好让妻子不那么生气就行。 “兰妹,你一路奔波定是累了,你去屋里洗把脸歇着,我这就烧火做饭去。”刘景憨憨一笑,摸了摸刘秀的脑袋,对女儿道:“秀秀也累了,不用帮爹烧火,也歇着去吧。” 刘秀应了一声,抱着她的包袱钻进屋里,找个箱子好生收着她的宝贝。张兰兰闷不吭声的跟进屋,一想到方才刘景那近乎讨好的笑,心里就更不舒服:定是刘景去逛青楼心虚,所以才刻意讨好自己来着!本就是个渣男,何必装成好丈夫来骗人? “娘!我洗白白了,我也要擦香香!”刘清跟个小钢炮似的冲进来扑进张兰兰怀里。 张兰兰瞧着儿子眼巴巴的小样,方才那点因为刘景而不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不就一个渣男么,不理他就是,自己还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们。 张兰兰从包袱里掏出自己那盒开封的香膏,用指头剜了一小块,用手掌匀开,在刘清的小脸上一阵乱揉。刘清本就长的细皮嫩肉,此时小脸蛋被张兰兰揉成了小包子,十分可爱。 张兰兰□□了他一会,刘清哼哼唧唧的嘟囔:“好了没有啊?” 张兰兰这才住了手,凑够过去在刘清小脸蛋上亲了一口,笑道:“好啦,咱们清娃现在又嫩又香!” “娘,秀秀也要擦香香!”刘秀也凑过去,虽然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擦过了香脂,可她也想让母亲像给弟弟擦脸一样给她擦。 “好好好,给我家秀儿也擦。”张兰兰笑着绞了个帕子给刘秀擦了把脸,也一样给她擦了面脂香膏。 姐弟俩都白嫩嫩香喷喷,绕着张兰兰身边嬉笑玩耍。 “娘回来啦。”门口,罗婉抱着孩子笑盈盈的走进来。 张兰兰忙拉着罗婉坐下,道:“这刚出月子,还是要多休息,没事别到处走。” 罗婉月子里养的面色红润,这会子容光焕发,将怀中的奶娃娃递给张兰兰,道:“娘,我哪有那么娇气,都养了足足一个月了,再不起来干活,骨头都懒了。” 张兰兰几日不见小孙女,想的很,抱着孩子逗弄一番。小娃娃从小吃羊奶,养的白白胖胖,很是漂亮。 “对了,娘给你买的东西。”张兰兰从包袱里掏出给罗婉买的胭脂水米分,“我听王掌柜媳妇说,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用这个,娘就买了两份,咱娘俩一人一份。” 罗婉红着脸摆摆手,道:“让娘破费了,我哪用得着这个。” “怎么用不着了?”张兰兰打断她,道:“咱们小婉生的这么好,再描个妆,那叫一个漂亮。” 说罢,不由分说的摁着罗婉坐下,要给她上妆。罗婉长这么大从来没上过妆,更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用。张兰兰在现代时每日化妆,算是半个化妆高手。 上米分,描眉,扫胭脂,最后画唇。罗婉皮肤白嫩五官清秀,底子极好,只极淡的画了画,就让张兰兰惊艳不已。 “我家小婉生的真好。”张兰兰对着罗婉左右端详,赞叹不已。不愧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虽说已为人母,可依旧嫩的能掐出水来。 女人哪有不爱美的,罗婉摸着自己的脸蛋,对着镜子,脸红的像天边的云彩。 张兰兰给罗婉上了妆,又给自己擦脸上了个淡妆。她虽然不如罗婉年轻水嫩,可五官脸型很精致,稍微一上妆,整张脸就明媚起来。 婆媳两个站在一处宛如姐妹,一个温婉动人,一个风韵明艳,朴素的房间也仿佛变得光芒四射起来。 “爹,张屠夫说不卖肉给咱们家。”刘俊垂头丧气的进了院子。原本爹爹叫他去买二斤肉给娘接风,可谁知道他到了肉铺子,那张屠夫竟然不买肉给他,说是什么张屠夫的媳妇桂姑生了个闺女,全是因为张兰兰去买鱼买肉时带了晦气去,才害得他张家没得男丁。 刘俊面皮薄,吵不过张屠夫个粗人,没买到肉,灰溜溜的回来。刘景一听,眉头皱了起来,这张屠夫媳妇生男还是生女,关自己媳妇什么事?难不成以后刘景家想吃肉都没地方买了?这可怎么成! 张兰兰在屋里听见刘俊的话,眉毛一横:以后没肉吃了?那不行,绝对不行,人生没有肉吃还有什么乐趣! “这是什么歪理,我找他说道说道去。”张兰兰起身走出屋,罗婉怕婆婆生气,忙将孩子放在床上跟出来打算劝婆婆消气。 “啊!”刘俊一眼就瞧见跟在母亲身后的媳妇,一下子就跟被打了一棍子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罗婉,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刘景是过来人,瞧见儿子的眼神不禁笑出声来:“臭小子,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跟没见过媳妇似的。”说着,刘景转过头,瞧见自己媳妇。 “啊!!”刘景眼珠子瞪的比刘俊还大。 父子俩同时呆住了,各自看着各自的媳妇移不开眼。明明媳妇还是原先的媳妇,大面上觉不出有什么变化,可不知为何突然间就觉得人美了许多,简直看呆了。 罗婉被刘俊瞧的双颊绯红,忙躲在婆婆身后。 别说古代的男人了,就是现代的宅男也分不清素颜和裸妆。刘景父子俩压根就不知道为啥自己媳妇明明没什么变化,却变得让人移不开眼。 张兰兰瞧着刘景盯着自己看那没出息样,不禁冷哼:渣男,让你丫眼馋着去吧! “咳咳。”刘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一声,用力拽了拽儿子的胳膊。 “啊?爹?”刘俊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一时也跟着懊恼起来,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个,爹去买肉,俊娃你招呼家里。”刘景闹了个大红脸,忙急急往外头跑,刘俊也满脸尴尬,追着刘景跑出去,边跑边喊:“爹,你没带银子……” 婆媳两个瞧着那没出息的父子俩,扑哧一声笑做一团。刘秀刘清扒着门边好奇的朝外张望。 “姐,爹爹哥哥他们是怎么了?”刘清好奇的小声问。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爹爹和哥哥脸咋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刘秀呆呆的摇摇头。 过了半响,刘景带了肉回来,刘俊屁颠屁颠跟着他爹一同回家。父子俩一回家就一头扎进厨房忙活,张兰兰压根就无视刘景,瞧着刘俊面皮儿薄,忍住没揶揄他。 父子俩忙活了约莫半个时辰,竟然做出了一桌子菜。 以前刘景在外的时候,张兰兰和几个孩子都在屋里吃,这会子家里人多,便在堂屋摆了饭桌开饭。张兰兰到饭桌前一看,哟嗬,一桌菜有荤有素,瞧着卖相都不错,没想到刘景做起菜来有模有样。 刘景摸摸后脑,没忍住想看妻子,却又不好意思,拼命挪回目光,解释道:“前几个月在城里做活,给我们做饭的老婶子病了,我时不时帮厨,做多了也学了点手艺。”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刘景巴巴凑过去,想挨着张兰兰坐。张兰兰一把将刘秀拉到自己和刘景中间,道:“秀秀想她爹了,来挨着爹坐。” 刘秀高高兴兴坐在父母中间,以前她只能坐在最末的位置,只有弟弟有这个优待可以坐在爹娘中间。刘景本就疼女儿,见妻子让女儿坐俩人中间,很是替刘秀高兴。 刘俊挨着罗婉坐,鼻尖一阵阵飘来若有若无的幽香。罗婉刚出月子,夫妻两人好久没亲近,这会子刘俊心神荡漾,傻乎乎盯着媳妇看,只觉热血沸腾。 平心而论,刘景做菜的手艺还不错,一家人吃的心满意足。 吃过饭,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张兰兰觉得有些困乏,回屋躺着半眯着打盹儿,忽地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坐下。张兰兰以为是刘秀或者刘清来寻自己,翻了个身伸胳膊搂住那人。 不对!张兰兰感觉到异样,张开眼睛一看,刘景坐在床边,自己正搂着他的腰。 张兰兰瞬间从床上弹起来,一脸防备的看着刘景:这家伙想干嘛?进屋不知道敲门么!   ☆、第23章 刘景认错 刘景搓着双手,心里想着该怎么跟妻子开口解释自己隐瞒刘裕束脩的事。明明是六两银子,自己少说了一半,一直给妻子说的是三两,妻子就是打他骂他,他也认了。 张兰兰不晓得刘景的心思,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心道这渣男不知道又揣了什么坏心思。 夫妻两人各怀心思,气氛有些僵持。 “兰妹,坐。”刘景拍拍床边示意张兰兰坐自己身边。 张兰兰淡淡道:“我不累,就站着挺好。” 刘景见妻子对自己十分冷淡,心道一万个不好,妻子肯定是气极了自己。 “好,那我也陪你站着。”刘景站起来,低着头,小声道:“兰妹,裕娃束脩的事,我不是有意瞒你。你去过私塾,想必你也知道了束脩是六两银子一年,不是三两。” “啊”张兰兰正猜测刘景想干点啥坏事呢,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刘裕束脩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六两银子是笔大数目,我以前是怕你知道了就不让裕娃上学才少报了一半。让裕娃念书是咱爹娘临终唯一的遗愿,我这个做儿子的在爹娘活着时没尽多少孝,若是连爹娘这点心愿都做不到,那我真是畜生不如了。”刘景皱着眉头,一脸自责。 张兰兰抬头瞧他,刘景比她高一个头,他本就轮廓鲜明,眉头一皱更显得眉目深邃,有种欧美帅哥的感觉。 “多出那三两银子,我没从我工钱里私藏。平日做完活,晚上我就在房里做些私活,零零总总挣了二两多银子,又问东家借了几百文凑够三两,我再多做些私活,没多少日子就能还上东家的钱。兰妹你放心,我没私扣给你交公的银子,那三两银子都是我做私活攒的私房钱。”刘景老老实实的交代那多出的三两银子的来源,还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做佐证。 “我平日没事就做木簪子卖钱,两文钱一支。”张兰兰打开布包一看,里头确实是十几个木簪子,各个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确是刘景的手艺。 “上次在城里见你的时候,我给过你一支木簪子。”刘景道,“就是我挑了里头最精致的一枚送给你,要不然我一个大男人,身上带个女人的木簪子干啥。” 张兰兰细想一下,那次城中与刘景是偶遇,既然是偶然碰见,刘景自然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把给自己送的簪子带在身上。这么一想,就说的通了,定是他随身揣着做好的木簪子要去贩卖,恰巧遇见了自己。 张兰兰拿起一支木簪子仔细瞅瞅,刘景的木工手艺很好,还仔细给簪子上了漆,做出的木簪子不亚于现在那些雕刻家做出的木雕艺术品。两文钱一个的木簪子,对于女子来说确实是实惠又漂亮的选择。 刘景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等待责罚的样儿,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透出心中的不安。 哼,老老实实来交代私房钱的事,还算有点良心。张兰兰轻轻哼了一声,把簪子放了回去。 不过自己可不会因为他交代了这点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原谅他的!张兰兰坚定的暗暗握拳,可不能被刘景这副好皮囊和可怜巴巴认错的样儿给骗了,他可是明明有老婆孩子还去青楼的大!渣!男! “行了,我知道了。”张兰兰哼哼一句,“以后我不再反对裕娃念书,要是有需要银子的地方,你就大大方方跟我说,别委屈了孩子。” 刘景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盯着张兰兰,道:“兰妹,这么说你是不怪我藏私房钱给裕娃念书了” 一码事归一码事,在这件事上张兰兰对刘景是很理解的,而且他现在主动来承认错误,自己没必要揪着那三两银子不放。况且自己还有一百两银子和分成合同的事,也没告诉刘景,这就算是扯平了吧。 “嗯,不怪你。”张兰兰点头,“孩子愿意念书是好事,要我看,啥时候也该把清娃送去念书才是。” 刘景一看妻子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喜出望外,欢喜的一把将张兰兰抱了起来转了个圈。 我了个去的!张兰兰吓了一大跳,刘景三十好几的大叔,怎么跟个顽童似的说抱就抱? “快放我下来!”张兰兰一拳捶在刘景肩膀,刘景哎呦一声松了手,张兰兰刚落地,身子就赶忙往后趔了好几步,生怕刘景再来抱她。 张兰兰手劲大,刘景肩膀上那拳挨的不轻,不过他显得很高兴,丝毫不在意妻子打了自己一拳。 “兰妹,我都打算好了。”刘景硬拉着张兰兰的袖子让她坐下,两人坐在床边,刘景开始掰着指头盘算,“像上次那种大户人家好几个月的木工活不多,几年也遇不到一次。可这几个月我卖簪子,倒是让我发现了个发财的门道。” 一听赚钱的事,张兰兰来了兴趣,示意刘景继续说。 “我做这批簪子,都是用的下脚料,自己没花一文钱买木料。这次东家做的家具全部用的红木,我就做红木簪子,质地好做出来漂亮,连漆都用的刷家具剩下的。这二两多银子,等于是纯入账。我忙时一天能抽空做十来个,闲了一天能做二十来个,累计算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收入。“刘景粗略算了算,“入冬农闲,做家具的活计少,我若是一天做二十个,一个月就是六百个,每个两文钱,一个月就有一千两百文钱。多了一两多收入!木料和漆我就去收做家具的下脚料,花不了多少本钱。” 张兰兰回忆了一下,往年秋冬生意最淡的时候,刘景都赋闲在家,若是能做些木簪子,也是一笔不小的额外收入,当下便表示支持。 得了妻子支持,刘景更是放下心:“我再多做些簪子,等开春了就有银子送清娃去私塾念书了。就叫他和他二叔在一块,互相有个照应。” 让刘清念书,自然是再好不过,张兰兰寻思着刘清的束脩让刘景出了,自己回头再偷偷贴补些银子,让孩子吃的伙食好些便可。 将束脩的事交代清楚,刘景觉得一直压在心中的大石落地,以后便可坦坦荡荡,顿时浑身舒畅。心情好了起来,刘景瞧着妻子,越看越觉得张兰兰简直人比花娇,心痒痒的往张兰兰身边凑了凑。 张兰兰猛地觉得耳畔一阵男性的鼻息,打了个哆嗦,拔腿就跑出屋。 “哎呀,兰嫂子。”一个胖胖的小媳妇正巧跨进刘景家院子门,瞧见匆匆忙忙从屋里跑出来的张兰兰,忙上前搭话:“嫂子,你家掌柜的在不” 刘景在屋里应声走出来,瞧见这是村子南边钱老头家大儿子的媳妇周氏。 钱老头是个鳏夫,年轻时积攒了些家财,算是村中富户。钱老头共有四个儿子,每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前些年闹的厉害,便分了家,钱老头如今同大儿子一家住在一块。 “哎呦,刘家大哥,我家想请你帮着做些家具。木料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你只管做活就成,都是一个村的,工钱啥的好商量。”周氏搓着手笑道。 “行,正好这两日我闲着,明个就上你家去做活。”村中常有村民找刘景做木工活,刘景对此很是司空见惯,顺口问了句:“你家要做啥啊” 那周氏神色有异,含含糊糊的不肯说,只说家具要的急,请刘景现在就过去开工。 刘景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既然人家东西都准备好了,又要的急,他便答应这就随周氏过去。 刘景收拾收拾做木工用的工具箱子,跟着周氏走了,可一直到太阳落山,还没见回来。 刘俊有些急了,这大晚上的连光亮都没有,爹爹没法做工,怎么还不回来张兰兰倒是淡定的很,刘景那么大个男人,又在村里邻居家,能有什么事 “娘,我去找爹。”刘俊坐不住,打着灯笼要出门。 “唉,算了算了,我也跟着去吧,要真有什么事还有个照应。”张兰兰无奈,好歹刘景也是孩子们的亲爹,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孩子们,还是去瞅一眼这渣男死出去干嘛了。 母子俩打着灯笼出门。天已经黑的严严实实,村民为了省钱,大多不点灯,整个村里黑呜呜的一片,唯一的亮光就是刘俊手里的灯笼。四周环绕着黑黢黢的屋子和大叔,影影绰绰,很有些恐怖的味道。 两人走了一会,刘俊说了声“到了”,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这宅子便是钱老头家的祖宅,比村里普通的宅里要大些。刘俊上前咚咚的拍门,拍了好一阵子,里头一点响动都没有。张兰兰扒着门缝往里看,瞧见屋子里透出一丁点亮光。 “刘景!开门,快开门!”张兰兰知道宅子里有人,可他们两个敲了半天门,里头的人竟然没有反应。事出反常必有妖,张兰兰也开始担心刘景出什么事了。 张兰兰大嗓门,喊了好半天,里头才有人应声。 “谁呀”一个男人隔着门问。 “我是刘景家的,我家刘景下午跟你们家的过来做活,这会人还没回家,我来叫他回家。”张兰兰道。 那男人含含糊糊的咕哝了几句,很是不情愿的开了门。张兰兰进门一看,这男人正是钱老头的大儿子钱大。 钱大身材肥胖,领着张兰兰母子进门,嘴里不停开始抱怨:“兰嫂子,不是我说,你家掌柜的真是个死脑筋,怎么说都转不过那个弯儿来,倔的跟头牛似的。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张兰兰不明白钱大说的什么意思,可钱大来来回回就反复那么几句话,无非是说刘景脾气倔,跟钱过不去云云。 钱大领着张兰兰母子走到后院。钱家后院很大,在靠后墙的地方搭了个搭棚子。刘景正一言不发的坐在棚子下,屁股下头坐着他的工具箱,旁边堆放着好些木料。周氏手里端着个碗,正絮絮叨叨的不知在唠叨什么。 周氏一见张兰兰来了,哎呦喂一声,迎上来拉着张兰兰的手,将手里的碗捧到张兰兰脸跟前,苦着脸抱怨道:“兰嫂子,你瞧瞧,我给刘大哥做的都是好饭,你瞧这碗里,都是肉,可他就是不领情,一筷子不肯动,嫂子你帮我劝劝他呗。” 刘景冷冷的瞥了周氏一碗,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你家的饭我哪敢吃,我要是敢吃了一口,不得把我一家老小的生计赔进去!我看你是个女人才不跟你动手,你要是再拦着我不让我走,我就不客气了!”   ☆、第24章 专业碰瓷 刘景很厌恶的看着周氏。他早就想走了,可这周氏跟个流氓似的非要拉扯他留下,刘景一迈步子周氏就用她胖胖身躯去挡,刘景碍于男女大防不想用手推周氏身子,周氏看准刘景不敢动自己,一直用身子拦着刘景不让他走。 “我跟你说,你家这活我做不了,你把我扣着不让走也没用,这活我是坚决不做!给多少银子都不做!”刘景是真的动了怒气,这会媳妇儿子都来了,周氏要是还想耍赖,自己妻子也是女人,女人总能拉女人吧。 周氏一看刘景要走,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作势要扑上去拦刘景。 张兰兰在一旁瞧的一头雾水,不过好歹刘景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在外头她还是要维护家里人,不能叫周氏这女人拿住刘景。于是张兰兰很从容的伸出手,一把抓住周氏后颈的衣服。 周氏身材肥胖笨拙,冷不丁被张兰兰这么一抓,一下子失去平衡,一个屁股墩儿摔坐到地下,立马嚎啕大哭起来:“打人啦!刘木匠打人啦!” 你踏马是不是瞎张兰兰砸舌,明明是自己伸的手,这周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颠倒黑白,还有没有天理了 谁知刘景面上更是冷冰冰:“你喊啊,把左邻右舍都喊过来,瞧瞧你家做的好事!” 一直闷不作声的钱大一听,忽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周氏脸上,骂道:“鬼嚎个什么,还不赶紧闭嘴!” 周氏挨了丈夫一巴掌,吓懵了,住了嘴,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 钱大讨好一般对刘景陪笑脸,见刘景不为所动,转头对张兰兰陪笑道:“嫂子,你劝劝我刘大哥,什么活不是活,我家银子给的多,足足给一两工钱,活又轻松,嫂子你劝劝我刘大哥呗。这可是一两银子啊!哪找这么好的活去” 张兰兰不明所以,刚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景怕张兰兰不知情被钱大欺瞒了,忙先出声解释,指着地下的一堆木料道:“我刘木匠做的是阳宅里的家具木工,你这阴宅里的棺材,不归我做。你若想做棺材,去找棺材铺的人便是,找我作甚我若是今个贪财,接了你这活,往后传出去让人家知道我刘景做过阴宅里的东西,还有谁敢给我活做你这不是要断了我一家的生计!” 这个时代的人尤其迷信,特别对于生死之事极为畏惧。一般人都不愿意沾染阴宅或者丧葬之事,做的人少,所以相关的东西价格特别昂贵。按照现在的行情,做一口棺材,若是自备木料,至少要给做棺材的工匠五两银子的工钱。若是用棺材铺的木料,价格更高。 所以穷人死了,大多是一卷草席裹尸,草草埋了了事,能用的起棺材的人家少之又少。 张兰兰这下是明白了,钱大夫妇定是又想给钱老头用棺材把身后事办的体体面面的,又不想多花钱请棺材铺的工匠,便将歪脑筋打到了刘景身上,认为刘景反正是个木匠,做口棺材的手艺还是有的。 “对,这活不能接。”张兰兰点头附和,刘景要真做了口棺材,那他下半辈子估计就只能做棺材了,再没人会找他做家具木工活了。到时候别说做家具卖簪子,估计全村人见他们家人都要绕着走。 “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能接了”周氏大赖赖凑上来,指着张兰兰道:“我叫你一声嫂子,你咋这么不帮人呢都是一个村的,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又不是不给银子,矫情个啥我们家又不往外说刘木匠做棺材的事,谁会知道!” 张兰兰冷哼一声,原来周氏这厮真真是个无赖,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周氏竟然毫不体谅刘家人的难处,真真是自私到了极致。 刘景本就对钱大夫妇窝了一肚子火,特别是对总仗着她是女的刘景不敢碰她而有恃无恐的周氏特别窝火,这会见周氏竟然敢指着自己媳妇出言不逊,刘景那一肚子火噌噌就烧了起来,一把将张兰兰拉到身后护着。张兰兰也被周氏撩起了火气,刚想撩起袖子跟周氏理论,就被刘景拉开。 “谁稀罕你那破银子,自己留着吧!”刘景怒道,“别说一两银子了,你就是给我一万两,我也不干!兰妹,俊娃,咱们走,回家去!” 刘景一家三人要往外走,钱大夫妇不知那根筋不对,跟疯了似的扑上来,钱大死命扯着刘景的衣袖,周氏想去抱刘景大腿,张兰兰眼疾手快,一脚给她踹开。 “发什么神经病!”张兰兰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 “打人啦!打死人啦!”周氏挨了一脚,也不管会不会被邻居知道了,坐在地上两腿使劲蹬,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刘景气的面色通红,张兰兰也是一愣,刘俊哪里见过这阵仗,呆呆看着周氏打滚。 张兰兰眼珠子一转:不对啊,她才是村里有名的悍妇,哪能叫周氏这个后生抢了自己风头。 于是张兰兰忽地“啊”大叫一声,身子软软朝刘俊方向倒过去。刘俊眼疾手快接住母亲,一脸懵逼。 “啊,谁打我!?打的我头疼……腰疼……胸口痛……”张兰兰口中呻。吟着。 刘景一看妻子竟然晕倒了,急的忙从儿子怀里把妻子抢过来抱着,焦急的声音都颤抖了:“兰妹,你这是怎么了” 张兰兰本想倒到儿子怀里的,谁知道竟然被刘景接了过去,这会子浑身都别扭,可既然已经开始做戏了,那总不能半途而废。张兰兰心一横,刘景抱就抱吧,反正不会少块肉。 刘俊见母亲倒了,也急的不行。父子二人凑了过来,张兰兰睁开眼,瞧着这个角度钱大夫妇看不见她的脸,便飞快的做了个鬼脸,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没事,吓他们的,你们把戏做足了啊。” 父子俩一愣,均心领神会。刘俊嚎啕大哭起来:“娘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怎么活呀!” 刘景一抬头,对钱大夫妇一声怒吼:“我媳妇在你家出的事,她要是有个什么不好,你们也别想好过!” 周氏被张兰兰这么一吓,连哭闹都忘了,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刚我可没碰到她!不关我的事!” 钱大也吓的连退几步:“也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摔倒的!” “哎呀呀,我被钱大一家打了!可不得了!我要找村长评评理去!”张兰兰大声呼叫,“哪有强迫我家刘景做活,不从就把刘景媳妇往死里打的呀!没有天理啊,没有王法啊,我要上衙门告你们去!” 钱大夫妇一听张兰兰说要去找族长评理,还要上衙门,顿时吓的不轻。 他们一家本就理亏在先,这会张兰兰又一口咬死自己被他们打了,河西刘家村的村长是刘家的族长,肯定会偏袒刘家人。他们钱家虽然祖居于此,可相比刘家家族势单力薄,要真是闹到了两个家族那边,钱大夫妇不但要受家族刑罚,更有可能被刘家的族长驱逐出村子。 钱大夫妇顿时就蔫儿了,再也没有方才那股气势。张兰兰暗暗发笑,看来有时候“碰瓷”还挺好用的,这叫不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呸,自己明明是好人! 钱大慌了,连忙服软说好话,周氏也吓的够呛,心中懊悔不该得罪这村中一霸似的泼妇。 张兰兰只是不停呻,吟,说自己头晕,吓得钱大恨不得跪下给刘景一家赔不是了。 张兰兰只是想脱身,顺带治治周氏这没事就坐地炮的毛病。这会见钱家人服软,恨不得赶紧回家,不想在这扯皮。 刘景对钱大夫妇恶狠狠的撂了几句狠话,抱着张兰兰往家走,刘俊打着灯笼在前面照路。钱大夫妇巴巴的在后面送他们,被刘景驱赶了好几次才回去。 眼见着钱大夫妇看不见人影了,张兰兰立马精神了,挣扎着想从刘景怀里跳下去。 刘景死死箍住媳妇,就是不让她下地,非要抱着她走。 “我没事,快放我下去!”张兰兰不满的嚷嚷。 “嘿嘿,方才夫人受惊了,我抱夫人回家。”刘景眨巴眨巴眼,嘿嘿一笑,歪着脑袋有些顽皮。 “哪学的油嘴滑舌,快放下。”张兰兰嗔怒道。 刘景见她是真的急了,这才恋恋不舍的松手。张兰兰蹦了下来,三人快步回家。 家里人谁也没谁,都焦急的等着他们三人回来,这会子见人都平安回来,也都放下心来。罗婉惦着脚尖在门口张望刘俊,一见刘俊,露出一副放心的笑容。 刘俊心里将钱家人骂了一万遍,他本想好好跟妻子亲近亲近,可那天杀的钱家人非要折腾一番,害得他这会才到家。 刘俊迫不及待的钻进屋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刘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自己屋门口,看着屋里张兰兰正张罗收拾床铺。 原本刘秀是单独住在厨房旁边的小屋的,如今那屋子烧了,刘秀一直跟母亲睡。刘清年纪小又是幺儿,没有单独的房间,一直和父母睡在一张床上。 不过刘景瞧着张兰兰这架势,似乎她只打算带着两个孩子睡,压根就没准备自己的枕头和被褥。 “裕娃那屋空着,你睡那屋吧。”张兰兰头也不抬,抱着一双儿女到床上,“这床睡不下了。” 刘景委屈吧唧的立在门口,强行想跟着一起睡:“没事,我睡觉不占地方,就给我留个床沿儿边就行了。” “床沿儿边也没有!”张兰兰口气很是强硬,这死渣男,想跟老娘睡呸!自己玩蛋去吧! 刘景很是受伤,他在外辛辛苦苦做活挣钱养家,日日夜夜都盼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呢,谁知道媳妇一回家,连床都不让他上。 刘景大叔表示很委屈很心塞,偏偏刘清这没眼色的小东西,在床上翻滚着扑进他娘怀里,还用力抱着他娘使劲蹭使劲往怀里钻,把刘景羡慕的眼睛都直了。 他虽然不是血气方刚的二八少年,可也是正直盛年的精壮男人啊,离开媳妇几个月没沾荤腥了,偏偏媳妇近在咫尺,那么好看,他却只能干看着,刘景简直委屈极了。 “去去去。”张兰兰不耐烦的驱赶刘景,“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我这困的不行要睡觉了。” 刘景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乖乖的关好门,去弟弟裕娃房里,自己铺了床,郁闷的咬着被角,琢磨着媳妇为啥不跟自己睡,自己不是都交代过私房钱的事了么难道还有哪里做的不好,惹媳妇不高兴了   ☆、第25章 量体裁衣 张兰兰这么一折腾,倒是将钱大夫妇彻底吓住了。第二天,钱大夫妇就专门提了只鸡上刘景家赔不是来了。 刘景这位被“非法囚禁”的正主倒是很有修养的没把钱大夫妇赶出门,张兰兰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嗯嗯啊啊的听钱大和周氏说了一通好话,把钱大夫妇带来的鸡收下。 “唔,鸡是只好鸡,还挺肥。”张兰兰笑眯眯的提着鸡瞅了瞅,乡下养的土鸡一定味道很棒! 而后张兰兰当着钱大夫妇的面儿把鸡丢给刘俊,嘱咐刘俊这只鸡今个就给全家加餐。 “嫂子,这可是母鸡!一天能下一个蛋的,你不留着生蛋杀了吃肉多可惜!”周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刘俊把鸡提走。周氏可是忍痛把家里下蛋的母鸡给刘景家送来,好让刘景夫妇息怒,别真的把昨个的事给捅到族长那。 张兰兰扶着额头又开始呻、吟,说头疼,周氏顿时改了口,忙说杀了吃肉给嫂子补补身体也是好的,钱大忙跟着附和。 刘俊家厨房烧了之后,杀鸡做饭的事就在院子里临时厨房外进行。刘俊拿个碗放地上,提着鸡脖子,一刀子划过去,给鸡放血。鸡血是珍贵的食材,上锅蒸熟极为美味,自然不能浪费,用碗接了满满两碗。而后刘俊开始烧开水拔毛。 周氏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的母鸡就这样被刘俊给杀了,心都在滴血,后悔早知道刘家立刻要杀鸡,就不把家里唯一下单的母鸡送来了,随便找只不下蛋的鸡就行了。 张兰兰将周氏那肉疼的样儿看在眼里,暗暗发笑。刘家后院可养着七八只鸡,其中光是每天产蛋的母鸡就有四只,自家产的蛋足够自家吃了,根本就不稀罕钱家的母鸡。在张兰兰看来,钱家送来的东西还是尽快处理掉比较好,省得以后每天吃着“钱家母鸡”下的蛋,心里头膈应。 刘家人压根就不怎么想搭理钱氏夫妇,更没有留他们吃饭的意思。在钱大和周氏看来,他们只不过是求刘木匠办事没成,闹点了不愉快,既然他们都提着珍贵的下蛋母鸡上门赔不是了,那么刘家就应该高高兴兴收下礼物,然后说都是一个村的不计较那么多,而后留他们吃顿饭,这才对啊。 谁知道张兰兰只收了礼,却没别的表示,那刘景还蹲在院子里一边磨刀一边阴测测盯着钱大夫妇,让他们两人背后生出一阵冷汗。 “媳妇,刀磨好了。”刘景举着菜刀,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刀刃,“瞧这刀利的,这一刀下去,别说杀鸡了,连个人都能给劈成两半儿。” 钱大夫妇齐齐打了个哆嗦,连厚着脸皮提出留下吃顿饭的事都没敢说,连忙找了个由头,头也不回的跑了,直到跑出老远,连刘景家院子门都瞧不见的时候,周氏这才敢停下来喘着粗气骂了句:“呸,刘木匠忒小气!心眼儿这么小!芝麻大点小事就恨不得活劈了咱们!” “就是!以后咱再也不找刘木匠做家具了!有钱让别人挣,不能便宜了刘木匠!”钱大附和道。 这边刘景瞧见钱大夫妇跑了,脸色终于见了晴天。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尤其是在古代这种生产力低下,经济种类单一的地方,刘景家除了靠田产糊口之外,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刘景做木匠挣的工钱。钱大夫妇干的是砸刘景饭碗的事,等于是要把刘景一家的财路给断了,刘景自然是将钱大夫妇记恨上了。以后别说给钱大家做其他家具了,就连钱大家门他都不想再进。 此时刘俊已经将鸡烫水拔毛,开膛破肚洗干净了,拔掉的鸡毛洗干净晾晒,绒毛可以加在棉衣里,大个的鸡毛还能给孩子们做毽子玩。 刘景不想白白糟蹋了这么肥美的母鸡,便亲自下厨,好好做了一桌子菜,让家人美美的吃了一顿。下午刘景就麻溜的做了三个鸡毛毽子,给刘清刘秀一人一个,剩下一个给刘裕留着。 两个孩子得了新玩具,高兴的不得了,在院子里踢毽子玩,跑的满头大汗。张兰兰抱着小孙女坐在门边晒太阳,罗婉坐在张兰兰身边,拿着个绣花绷子绣花。 依照这里的规矩,新出生的小娃娃在满月之前是不取名字的,满月后才能取个乳名,要等过了周岁,才能正式取个大名。据说这样娃娃好养活,不会被游荡的小鬼叫了名字勾了魂儿。 小娃娃刚满月,家人一致同意给她取名叫甜甜。 小甜甜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今个被祖母抱着晒了会太阳就醒了,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看着她姑姑二叔在院子里嬉闹。 罗婉出月子之后,张兰兰将大夫又请来给她把过一次脉。大夫说由于调养的好,罗婉的身子已经痊愈,不用再吃药了。 月子里整日喝鱼汤吃肉吃鸡蛋吃新鲜蔬菜,还有羊乳喝,不用干活,每日喝大夫开的珍贵中药调理。孩子有家里人帮着带,尿布有丈夫全洗了,婆婆照顾小姑懂事丈夫体贴,罗婉真真是吃的好心情更好,出了月子,整个人焕然一新。那生孩子时落下的毛病,全都养好了。 “娘,你瞧我绣的咋样。”罗婉亲热的挽着张兰兰胳膊,婆媳两个亲的跟亲母女似的。 张兰兰应罗婉要求,又给罗婉描了两个新绣样,都是给小娃娃肚兜上绣的花样,罗婉迫不及待的绣了起来,这会跟献宝似的捧到婆婆面前。张兰兰并不懂绣花阵法,说不出好还是不好,只觉得罗婉绣的针脚又密又匀,不过罗婉绣的准,把张兰兰描的样子分毫不差的绣了出来。由于绣样好,照着绣样绣出来的自然不会差。 “我瞧着绣的真好。”张兰兰摸了摸绣样赞叹道,反正她是做不来绣花这种活。 罗婉得了婆婆夸奖,双颊绯红。小甜甜伸出肉肉的小手,一下子拽住那块绣花布,用力扯了一下,咧着嘴笑呵呵的。 “甜甜别急,娘这就给你做个肚兜穿。”罗婉笑眯眯的捏了捏女儿的脸。甜甜出了月子,原本婴儿皱皱巴巴的样子全没了,加上喝羊乳的缘故,长的白白嫩嫩,极为好看,简直成了全家人的心尖尖。 甜甜晒了会太阳,小脑袋一歪,又迷迷糊糊靠在祖母怀中睡着了。张兰兰将孩子放回屋里睡觉,自己同罗婉张罗着给全家做新衣的事。 料子是上回进城买好的,只差量体裁衣了。 刘清一听要做新衣裳,高兴的屁颠屁颠过来,有模有样的伸直了胳膊让母亲给他量。罗婉则给刘俊量。刘秀倒是在院子里玩着没过来,在刘秀看来,上次她进城已经在干爹干娘那得了那么美的新衣裳,这次应该没她的份吧。 “秀秀,快过来,娘给你量衣服。”张兰兰招呼女儿过来。 刘秀吃了一惊,没想到娘还要给她做衣裳。张兰兰看破她心思,边给她量尺寸边说:“上次那衣裳是你干爹干娘给你的,这次是娘给你的,不一样。再说你那新衣在乡下穿了不合适,只能进城穿,娘不能让秀儿在乡下没个体面衣裳。” 刘秀心里美滋滋的,跟吃了蜜一样,等母亲给她量好尺寸,冷不丁的突然抱着母亲亲了一口,而后逃也似的抓着毽子跟弟弟去院子里玩。 “这小妮子!”张兰兰摸着脸颊,心甜的都要化了。 给刘俊刘清刘秀三个孩子量完尺寸,婆媳两个互相量了对方的尺寸。张兰兰长出一口气,总算量完了。 “娘……”罗婉弱弱的喊了张兰兰一声,眼神有些奇怪。 “啊”张兰兰不明所以,顺着罗婉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刘景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门口,进屋也不是,不进屋也不是,正眼巴巴的瞧着张兰兰。 这几日张兰兰带着一双儿女睡在主屋,将刘景赶去刘裕屋里睡。罗婉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婆婆对家里人都更好了,但唯独对公爹爱答不理的很冷淡。公公婆婆夫妻两个的事,罗婉一个儿媳妇自然插不上话,只是瞧着这几日公爹都默不作声的将家里的活包揽下来讨婆婆欢心,可婆婆似乎不领公爹的情,依旧没给公爹好脸色。 也亏的公爹好脾气,十里八下有名的疼媳妇“怕”媳妇,也竟默默受着婆婆给他的冷脸。 “娘,不给爹量尺寸么”罗婉鼓起勇气问了句。 “呃。”张兰兰愣了一下,挠挠头,似乎给所有人做新衣服,唯独漏了给家里赚银子的刘景,实在不合适。 “媳妇……”刘景瓮声瓮气的小声喊了张兰兰一声,一脸孩子般的期待。 “……”张兰兰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进过来我给你量尺寸。” 刘景眼睛忽地亮了,整个人脸上似乎都放出了光芒。 媳妇要给他量尺寸了!媳妇要给他做新衣裳了!刘景几乎是连蹦带跳一阵风似的卷到张兰兰面前,乖乖的伸平胳膊,低头哑声道:“兰妹,我站好了,你只管量吧。” 罗婉咳嗽一声,借口去看甜甜,脚底抹油溜了。张兰兰唉了一声,她这“战友”关键时刻靠不住啊! 量就量吧! 刘景身材高大匀称,目测有一米八。真踏马浪费布料!张兰兰心里暗暗咕哝了一句,拿起软尺,目不斜视的给刘景量尺寸。 先从背后量胳膊长度,肩膀宽度等等,刘景背对着张兰兰,保持手臂伸直的样子,眯着眼。身后妻子身上飘来的幽香若有若无的钻进刘景鼻端,闭上眼就看见妻子人比花娇的影像,刘景觉得自己脸颊开始发烫。 张兰兰瞧见刘景耳朵根都红了,皱起眉头。原身跟刘景都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了,怎么量个尺寸还跟个冲动的青少年似的 “胳膊抬好,别动。”张兰兰转到刘景面前,一手拿软尺绕过他的腰,给他量腰围。 刘景低头,瞧见妻子忙碌的模样,忽地感觉热血上头,一把将妻子抱住了。 卧槽什么情况!张兰兰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她这便宜丈夫竟然吃她豆腐! 更过分的是他贴着她小腹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可疑的僵硬滚烫,蠢蠢欲动。   ☆、第26章 不速之客 可疑的僵硬顶着张兰兰柔软的小腹,耳边是刘景嘶哑的呼唤声:“兰妹……” 张兰兰皱着眉头,使劲挣脱,刘景死死抱着她,低下头用下巴抵在张兰兰头顶,声音透着委屈和不解:“兰妹,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冷淡是不是还因为我隐瞒裕娃束脩的事还生我气呢你说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只求你消消气,别再对我冷冰冰的。” 张兰兰深吸一口气,冷哼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清楚,别跟我这假惺惺的装无辜!” 说罢,张兰兰用尽全力把刘景推开,冷冷的看着他,指着门,说:“是你自己出去,还是叫我赶你出去” 刘景轻轻咬着嘴唇:“我做了什么了” 张兰兰眉头深深皱起,果然渣男都是一个尿性,不把证据甩丫脸上,丫是咬死都不会认账。深吸一口气,张兰兰对自己说,刘景不过是她的便宜丈夫,自己何必跟他计较那么多,还要费那么多口舌跟他对峙他逛青楼的事。反正刘景这种渣男肯定是打死不承认,说多了只会让自己生气而已。 “没什么,你出去吧,我要给孩子们做衣裳了。”张兰兰转过身去,开始整理桌子上的布料,做出一副赶人的样子。 刘景站在原地,深深的看了眼妻子,叹了口气:“兰妹,别人都说你是泼妇悍妇,蛮不讲理,可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冷淡我。你现在既然不愿意跟我说,那我等你想说了再来。” 说完这番话,刘景默默的出了屋子,拿了把斧头在院子里劈柴。张兰兰在屋里坐着,余光瞟着刘景,只觉得胸口闷的慌:明明瞧着人模人样像个好丈夫的样儿,为什么背地里非要去逛窑子呢就不能踏踏实实过日子,非要整出点幺蛾子来闹的家宅不宁真不明白男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张兰兰前世就没想明白这个理,这会更是懒的费脑细胞深究,叫上罗婉,两人坐在屋檐下开始做衣服,幸亏有原身的记忆,张兰兰做起衣服来还是有模有样,当然针脚手艺比罗婉差了很多。 刘景就在不远处默默的劈柴,劈完柴又开始打扫院子,把院子收拾利落了,便挑起扁担去打水。村里一共有三口水井,都是全村人共用的。打水井十分费钱,村里没哪家肯掏那么大一笔钱打水井,所以全村人吃水全靠这三口井。 “兰妹,我去挑水。”刘景宛如平常一样跟张兰兰打招呼,仿佛已经忘了刚才张兰兰对他冷淡的样儿。 “唔,去吧。”张兰兰头也不抬。 刘景拿着扛着扁担,一手拎着一个木桶,晃晃悠悠走出门。罗婉见公爹走了,婆婆又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低着头不言不语,生怕触了霉头,惹婆婆不悦。 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刘景就匆匆回家了,手里提着空空如也的两个水桶,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那少年眼圈微红,抹着眼泪。 “兰妹,我去打水的路上遇见小石头来找我,说城里的兄弟出了事,我得马上进城一趟。”刘景脸色沉痛。 “出了什么事啊,这么急着走”张兰兰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这陌生的少年。只见他衣着破旧,显得脏脏的,脚上穿着草鞋,已经磨损很严重,草鞋边上满是泥和杂草,看样子定是从城里走到村里的。 “婶子。”小石头走到张兰兰面前,扑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我爹没了,奶奶病重,家里没别的亲戚,连我爹的后事都没人操办。小石头实在不知道该咋办,奶奶说刘叔是好人,叫我来找刘叔。” 张兰兰忙搁下手里的活计,扶起小石头,问道:“好孩子,别哭,婶子不会扣着你刘叔。你饿了吧,叫你罗嫂子给你准备点吃的,你先吃饱了,让你刘叔收拾收拾东西,一会你们坐马车去城里,不会耽误的。” 小石头十分懂事,点点头:“谢谢婶子,我奶奶果然没说错,刘叔是好人,好人的媳妇也是好人。” 罗婉带着小石头去厨房张罗吃的,张兰兰见孩子走了,问刘景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小石头名叫王石头,他爹王牛是个泥瓦匠,因曾经在一处做过活的缘故,跟刘景相识多年。王牛好吃懒做,小石头出生后,王牛媳妇就跟人跑了,小石头从小被奶奶拉扯大。前几个月刘景去城里做工,给工匠们做饭的大婶正是小石头的奶奶孙大婶。孙大婶操劳多年,身子骨不好,可奈何儿子不争气,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出来当厨娘挣钱。还好小石头是个懂事的,平日经常去给孙大婶帮忙做饭。一来二去,小石头祖孙跟刘景熟了起来,后来孙大婶病了,刘景同情他们祖孙,总来厨房帮厨,他如今做菜的手艺,就是那时候跟小石头的奶奶学的。 至于王牛为什么会年轻轻的就暴毙。那是因为王牛前两年迷恋上逛窑子,还跟里头一个窑姐儿好上了,挣的那点工钱全花在那窑姐儿身上,后来还被那窑姐儿染了脏病,治不好就一命呜呼了。孙大婶曾经一直苦劝儿子不要沉迷青楼,可王牛根本不听,有几次王牛十几天不着家,孙大婶家一点银子都没了,只能叫人去青楼寻他要钱。就连刘景也曾经帮忙去找过王牛。 “哈”张兰兰听完事情的缘由,眨巴眨巴眼。那孙大婶还叫刘景去青楼寻过王牛难不成是刘清说的那次 刘景说完王牛的事,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王牛去窑子,也劝过他不要去那种地方,窑子可不是正经人该去的地儿。他若是当初听我的好好干活挣钱,再正经娶个媳妇,也不至于……唉,只是苦了他老娘和儿子了。” 刘景说的十二分真挚,张兰兰看着他的样子,几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 毕竟是认识多年的人,刘景这会突然听见王牛暴毙的消息,心情很是不好,自个回屋整理东西。小石头填饱了肚子,洗了把脸,蹲在院子里可怜巴巴的等刘景。张兰兰瞧的心酸,又包了几个杂面馒头给小石头带上,小石头眼圈又红了,直说“谢谢婶子”。 刘景简单带了两件贴身衣服,领着小石头要走。张兰兰瞧着刘景的背影,叹了口气,叫住刘景,偷偷塞给刘景一两银子,嘱咐道:“带上点银子,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应急。剩下的就留给孙大婶祖孙,她个老人家带个小孙子也不容易。我瞧小石头是个懂事的娃,不似他爹那般的浑人,咱就搭把手帮他们祖孙渡过难关,小石头年纪不小,往后自己找活干,总能养活他和他奶奶。” 刘景手里攥着银子,沉默了一会,看着张兰兰的眼神有些复杂,过了良久,道:“多谢兰妹,你这份好心肠,我记着,小石头和他奶奶也记着。” “行了,去吧。”张兰兰挥挥手,她既不是个吝啬的人,也不是个随便撒财的圣母,一两银子对于她而言不算什么大钱,可小石头祖孙是真的困难,她的一个善举若是能帮一家人渡过难关,她是很乐意的。 至于小石头祖孙是不是知恩图报的人,张兰兰没想过,也没打算计较那么多,她只是单纯同情他们,想帮一把而已。 刘景带着小石头进城了,张兰兰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有些失神,关于刘景逛窑子的事一直让她如鲠在喉,今天突然得知,也许那次刘景去青楼并不是去女票,而是去找人。 张兰兰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刘清的话,隐隐约约记得刘清曾经说过“有天爹带我上街,说要找个什么人,然后爹带着我进了个很大很漂亮的楼,里头到处都是香香的大姐姐。” 当时张兰兰只听了一耳朵刘景去青楼,倒是没注意刘清说过是去找人。 张兰兰左思右想,越发的焦躁起来,干脆去后院把正在喂羊的刘清抓了过来。刘清正和小母羊玩呢,冷不丁被母亲叫走,心里老大不乐意。 “清娃,娘问你个事。”张兰兰开始套话,“你说是娘身上的香好闻,还是城里的大姐姐身上的香好闻” 刘清歪着脑袋奇怪道:“什么城里的大姐姐啊” 张兰兰忙道:“你不是跟娘说,有一次你爹带你去到一个很大很漂亮的楼里,里头到处都是香喷喷的大姐姐么” 刘清想了一会,抓抓脑袋,摇摇头说:“清娃记不清了。” “清娃,你仔细想想,那天你是怎么见到那些大姐姐的,想好了跟娘说。”张兰兰急的要抓狂,可又想让刘清自己说出当天的事,不想给他任何言语让的影响,以免误导他。 刘清双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好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开始慢慢说:“那天我跟爹刚吃完饭,孙奶奶坐在厨房门口哭,我问爹孙奶奶为什么哭,爹说孙奶奶想他儿子了。然后爹就要去帮孙奶奶找儿子,我缠着爹带我一起去……爹就带我上街,去了个漂亮的楼里,里头有很多漂亮的大姐姐。” “后来呢!”刘清口中的“孙奶奶”应该就是小石头的奶奶孙大婶,王牛的娘。刘景那次果然是被孙大婶拜托去找王牛的! “后来,爹抱着我上了二楼,在一个香喷喷的屋子里找见了个叔叔和姐姐。爹拉着那个叔叔走,叔叔不走,跟爹吵了起来,后来爹生气了,就抱着我走了。”刘清说完,摊开小手搂住张兰兰的脖子,“娘,我说完了。”   ☆、第27章 草菅人命 入夜,张兰兰哄了刘清刘秀睡下,自己点了盏油灯,坐着发呆,脑子里反反复复琢磨着王牛的事和刘清说的话。 难不成真是自己误会了他张兰兰叹了口气,从屋角桌子的抽屉里扒拉出个布包,里头装的正是刘景送她的木簪子,瞧着这木簪子,张兰兰脑子又想起了刘景送她簪子的样儿。 根据原身的记忆,刘景与原身夫妻十几年,一直相互扶持,过的平平淡淡。刘景主外,原身主内,刘景年轻时做木工还没那么有名,家境很是艰难,夫妻俩个整日为了生计奔波,交流并不多。后来年岁渐长,刘景的手艺越发的好,工钱越来越多,家中的日子也渐渐过的红火了起来,最近两年刘景的收入更是比以前翻了好几辈。只是夫妻两人聚少离多,刘景一直很是愧对妻子。 张兰兰放下木簪,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其实刘景如果没逛过青楼的话,真真算是个不错的丈夫。 虽说原身和刘景当初婚配,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后两个人忙着生计,交流的不多,没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刘景一直待原身不错,为数不多的在家的日子,都好好的在家里干活陪伴妻儿。这十几年来,除了这次的青楼风波之外,原身的记忆里似乎刘景并没有其他的疑似“风流债”。 如今刘景也算是事业有所成就,要知道以刘景目前的收入,在这个时代的平民里已经算小富了,加之他身材魁梧相貌不凡,放在现代那可是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的高富帅大叔了。 张兰兰忽然想起她前世的渣前夫,那渣前夫的身材样貌比起刘景来差的老远,满脑子都在盘算怎么挖妻子赚的钱,还公然养小三。哪像刘景,会赚钱又有上进心,从个小木工学徒做到方圆百里最有名的木匠;除了疑似青楼事件外并没有任何桃色新闻,从不惦记着剥削妻子让妻子赚钱,其实说起来刘景隐瞒弟弟束脩的事,也不是什么顶天的大事,毕竟家中的钱都是刘景赚来的。 张兰兰越想,越发觉得刘景的好,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绝世好老公。 可是……再好的男人,也不是她张兰兰的,是原身张兰的。张兰兰一想到刘景对自己好,让着自己,不过是他以为自己是他原来的妻子,并不知道里头的灵魂已经换了个人罢了。 老公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张兰兰泄气的揉了揉脸,自己不过是个突然闯入的外来人,强行占了人家老公而已。 张兰兰忽然有些心虚,怎么感觉自己跟个偷了人家丈夫的贼似的。胡思乱想了一通,越想胸中反而越憋闷,甚至比怀疑刘景逛青楼时更憋闷。 眼瞅着手里的木簪子,越看越觉得刺目。这是刘景送给他媳妇张兰的,不是送给她张兰兰的。张兰兰索性又把木簪子包起来放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 原本给王牛办丧事只需三五日的功夫,刘景办完事便能回来,没想到孙老太太突然病逝,抛下孙子小石头走了。 小石头刚没了爹,如今连唯一的亲人、从小相依为命的奶奶也没了,小石头抱着孙大婶的尸身哭的肝肠寸断。这下刘景又是走不开了,叫人往家带了口信说明情况,便留下来连同孙大婶的丧事一同办了。 小石头家贫,买不起棺木,均是用竹席裹着尸首下葬,丧礼上来者寥寥,除了主持丧事的刘景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孙大婶的老街坊。倒是王牛,生前好吃懒做,死后他迷恋的那青楼女子连面都没露过。 将孙大婶的后事料理完,刘景帮着小石头整理逝者留下的遗物。王家本就一贫如洗,孙大婶留下的不过是几件旧衣裳和几床半新不旧的辈子。小石头在整理父亲房间遗物的时候,从床头的木盒子里寻见一张纸,瞧着像是什么契书,上头还按着红手印。 “刘叔,您瞧瞧这是什么”小石头将纸递给刘景。 刘景粗略瞧着看了看,他虽然没念过书,可跟着弟弟也学会一些字,依稀能认出这纸是一张借据。可纸上的字刘景认不全,并不知道这借据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小石头,这是张借据。”刘景道,“可惜刘叔认字不多,不晓得上头说的是什么。” “是不是我爹借了别人银子”小石头道。 刘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问小石头道:“小石头,若这真是你爹问别人借钱的借据,你打算如何是好” 小石头叹了口气,道:“还能如何是好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努力做工赚钱,替我爹还了债。奶奶常说,做人要顶天立地,我王家欠别人的钱,不能赖着不还,叫人背后戳脊梁骨。” 刘景摸了摸小石头的头,心里暗暗赞许。 小石头的街坊邻居均是与王家情况差不多的贫穷人家,整条街没个识字的人,寻了半天,终于在隔壁接找了个老账房先生,看懂了上头的字。 这纸确实是张借据,不过出乎刘景和小石头的意料,这借据并不是王牛从别人那借钱时打的借据,而是王牛把钱借给别人。 那别人不是旁人,正是和王牛相好的青楼窑姐儿,借钱的数也不是个小数目,竟然足足有五两。 “哼!”小石头攥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嘣响,“可怜奶奶一大把年纪拖着病体还要出去做工赚钱维持这个家,我爹不给奶奶养老不说,竟然还把那么多银子拿出去借给外头的女人!自己亲娘病着饿着不养,反而把银子给外人,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刘景看着小石头气的涨红的脸,叹了口气。王牛确是个混人,可如今他都入了土,再纠结这些也没意思,不如想办法把银子要回来。毕竟小石头家穷的连米都买不起了,五两银子起码能维持小石头的生活,让他把这个冬天扛过去。 刘景便又带着小石头前去青楼要债,岂料那窑姐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咬死了自己没问王牛借过钱。刘景气的拿出借据,那窑姐儿眼睛一翻,丢下一句:“老娘就是不掏钱,有本事你们去衙门告老娘啊!老娘还就告诉你们,我们这地儿就是咱们县太爷的小舅子开的,你们这等刁民,要告就随便告去!” 说罢,便叫五六个青楼养的打手将刘景两人轰了出去。 刘景毕竟活了三十多岁的人,心知估计这钱八成是要不回来了。这年头虽然有律法,可在小地方,官老爷的话就是王法。平民老百姓没钱没背景,进了衙门也申不了冤。若是遇见清官老爷还好些,可本地的县太爷却不是什么好官,再加上这青楼是县太爷小舅子开的,那就更别想讨什么公道了。 刘景便劝小石头想别的法子,闹上衙门定讨不了好处。小石头年轻气盛,愣是咽不下这口气,随刘景回家,趁着刘景出门办事的功夫,偷偷拿了借据,自个跑到衙门去击鼓鸣冤。 县太爷见小石头穿着破烂,捞不着油水,本就不想搭理他。谁知小石头竟然是来状告自己小舅子手底下的人,便将借据抢去撕碎,又把小石头呵斥一顿,扣他一个藐视官员的罪名,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叫人扔到衙门外头。 刘景这边办事回来,左右寻不着小石头,猜想他必定自己跑去衙门,便来寻他,正好看见小石头被打的血呼啦碴的扔出来。 刘景抱着小石头,自责的直掉眼泪,他若是早知道小石头自己跑衙门来,那他就算绑着小石头,也不会由着他性子乱来。 小石头满脸都是汗水,刘景将他背在背上往家走。 “小石头,你再坚持下,刘叔带你看大夫去。”刘景匆匆赶路。 小石头虚弱的摇摇头,“别,看大夫要花银子,刘叔别破费了。” 刘景心里一酸:“都什么时候了,还跟你刘叔客气这些。若是不看大夫,留下毛病可如何是好” 小石头趴在刘景背上,重重咬着嘴唇,喃喃道:“刘叔,你说为什么明明是我们占理,官老爷不但不帮我们讨要银子,反而打我板子” 还没等刘景回答,小石头又似自言自语一般道:“都怪我自己不好,刘叔不让我上衙门,我偏不听话。如今被打了板子吃了亏,也是我自己不听话刘叔自找的。” 刘景只听见小石头在自己背上迷迷糊糊的说着胡话,身子越来越烫,径直带他去了药铺看大夫,灌了碗药。小石头伤的极重,若是将他一人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刘景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便雇了辆车,拉着小石头一同回刘家村。 张兰兰刚给孩子们换上新做好的新衣,就听见院子门外有响动,走出去一瞧,只见刘景从马车上跳下来,半身沾着零零星星的血迹,形容有些狼狈。 刘景素来爱干净整齐,张兰兰一瞧他身上的血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焦急混着担心的不安情绪涌上心头,竟胡思乱想了起来:刘景是哪里受伤流血了?还是打架杀人了? “兰妹,我没事,是小石头。”刘景转身,张兰兰这才注意到马车上躺了个奄奄一息的小石头。 “先进门再说。” 刘景抱着小石头进了院子,径直去了刘裕房里,将小石头放在床上。小石头躺着,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刘秀刘清躲在母亲身后,有些害怕的看着这个满身是血的少年。 刘景简单将事情跟家里人说了说。 张兰兰听完叹了口气,面对浑身是血的小石头,她才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古代社会的残忍。三十个板子结结实实的打在这个十四五岁少年的身上,那县太爷压根就是想要他的命。   ☆、第28章 艰难抉择 刘景一家心善,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张兰兰更是可怜这没爹没娘的可怜的孩子,安排小石头住下。家里房子不多,小石头和刘景一同住刘裕那屋。 起初几日小石头每日都发高烧,睡的昏昏沉沉,张兰兰很是担心这个孩子要熬不住。毕竟是三十个板子,小石头这瘦弱的身子骨哪经受的住。可谁知小石头竟然像顽强的野草一般挺了过来,三四日后,烧退了,人也清醒了,瞧着是渐渐好了起来。 对于小石头的好转,刘景最为高兴。这几日刘景每晚要起来几次给小石头灌药,若是夜里他发烧了,刘景立马爬起来给他用凉水擦身敷额头。小石头好了起来,刘景倒是熬的两眼通红,憔悴了许多。小石头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将刘景一家视为救命恩人,暗暗发誓将来定要好好回报恩人一家。 小石头后背屁股大腿受伤,不能平卧,只能整日趴在床上。一日三餐都由刘秀盛好送来,刘清很是同情这个被打的稀烂的小哥哥,自告奋勇担任起每日给小石头喂饭的任务。刘秀将饭送来,刘清便爬上床,用他那肉乎乎的小手,一手端着碗,一手拿勺子,一边一勺一勺往小石头嘴里喂饭,一边做严肃脸道:“石头哥,你要好好吃饭,娘说多吃饭才能好的快。” 刘清毕竟年幼没照顾过病人,喂的太快,小石头只顾着一嘴一嘴接着他喂的饭,撑的两个腮帮子鼓鼓的。 刘秀在旁看的哈哈大笑,提醒道:“清娃,你再这么塞下去,要把你石头哥活活噎死啊!” 刘清一下子涨红了脸,肉肉的小手胡乱在小石头脸上抹了几下,擦去小石头嘴边的饭渍。小石头好容易将满满一口饭咽下去,为了避免自己被刘清噎死的惨剧发生,小石头表示自己可以自己吃饭。 “不行!”刘清严肃的拒绝,“娘说石头哥哥只能平趴着不能动,如果自己吃饭会牵动伤口。” 小石头对着刘清那胖嘟嘟严肃的小脸,简直欲哭无泪。 “哈哈哈哈哈!”刘秀笑的肚子疼,使劲揉了揉弟弟可爱的小脑袋,为了避免小石头被刘清噎死,她觉得还是自己来比较好,便对刘清道:“清娃,那姐姐替你喂好不好你去厨房帮爹爹洗碗。” 刘清眼睛睁的圆圆的,将碗护在怀里,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不好不好!姐姐去帮爹洗碗,清娃给石头哥喂饭。” 张兰兰在屋外瞧着那三个孩子,笑的眼底开了花。小石头抬头看着争相要喂自己饭的姐弟俩,又看向倚靠在门口笑的一脸温柔的刘婶,眼圈忽地酸了。他从小没娘,爹爹又不大管他,唯有奶奶相依为命。小石头活了十四年,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有爹有娘的家竟然是那么温暖。 今天是月底,每逢每月的最末两天,私塾便会放假,也是刘裕回到家中的日子。 因刘裕要归家,今天刘景准备的饭菜比往日要丰盛许多。快到晌午,刘裕果然准时回家了。 张兰兰一瞧刘裕,见他精神极好,满面春风的样儿,脸色红润,看来伙食好就是好,没白花她的银子。 刘裕此番回来极为兴奋,拉着家人滔滔不绝的夸起了他的恩师章槐先生。说先生赏识照顾他,给他份抄书的差事,如今他闲时都去藏书阁里抄书,不但读了好多书,学问有所长进,还有额外的伙食补贴。 张兰兰心道章槐先生果然不错,答应替她瞒着,没把自己卖了。 一家人听见刘裕抄书的新差事又能长学问又能改善伙食,都替他高兴,只有张兰兰知道其中奥妙,笑而不语。 一家人吃了午饭,刘景将小石头的事跟刘裕说了。刘裕听了反而沉默起来,这年头官府欺压平民的事并不罕见,可听说可亲眼看见是两回事。当刘裕亲眼看见被打的惨兮兮的小石头时,才深深的感觉到一阵无力感。 今天是小石头得罪了官家被打,若是来日,换成了家中其他的人受刑,哥哥、嫂子、清娃、秀秀……刘裕不敢再往下想。 这年代,官与民,天地之别。哪怕再有钱的商人,遇见了官家,都要被官老爷牵着鼻子走。刘裕从前只觉得他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此时他突然意识到,他要当官! 不仅仅是为了光宗耀祖这样虚幻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得到权势,才能保护身边的亲人。 刘裕突然觉得胸中开阔起来。从前他只为了能不能考上童生考上秀才而纠结,如今他才觉得原来的自己目光太过狭隘了。刘裕将自己的新志向暗暗埋在心里。 不光是刘裕,小石头的事也让张兰兰和刘裕有触动很大。张兰兰终是懂了,为何古代会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说法,为何古代的读书人挤破头都要往仕途上走。张兰兰本就打算让小儿子刘清也去读书,如今更决定尽快将刘清念书的事落实了。 下午,刘景在城里的朋友送了一车木料过来。这是刘景托关系低价从各个木匠处买来的下脚料,刘景得了木料,便即刻准备工具,坐在院子里开始制作木簪。 张兰兰抱着甜甜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罗婉在屋里做衣裳。张兰兰看着刘景,见他认真专注的拿着个半成品的木簪子,仔细的打磨。 人说专注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张兰兰盯着刘景认真的侧脸,不由的看的入神,直到被小甜甜尿了一身这才回过神来,一边笑骂怀里的小祖宗,一边张罗着给孩子换尿布。 “这小东西,瞧给我尿的,一身都是。”张兰兰一手抓着甜甜的一双小脚丫,一手接过罗婉递上来的尿布给甜甜包好。 “娘,我来看着孩子,您去换衣裳吧。”罗婉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盈盈的接过孩子。 一身尿骚确实不妥,张兰兰换了身衣裳,慢慢往刘景身边走,刘景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瞧见妻子立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兰兰本就不知道怎样面对刘景这个便宜丈夫,如今被他盯着看,不由脸红起来,可又想到自己是为了便宜儿子的将来做打算,赶忙平复了下心情,说起了正事。 刘景一听妻子是来跟自己商量刘清读书的事,忙放下手里的活,认真的商讨起来。夫妻俩一商量,干脆别等开春了,就下个月便将刘清送去私塾读书。叔侄俩在一块,刘裕还能帮助照顾约束年幼的刘清。 至于银子,刘家的积蓄凑吧凑吧还是能拿出来够刘清的束脩的,反正刘景压根不知道家里还有多少积蓄,全是张兰兰说了算,她偷偷贴补点银子进去,刘景也不知道。 刘景与张兰兰一样都是行动派,这就将正在和小石头玩耍的刘清抓来,又把刘裕叫来。 刘清玩的满头大汗,笑嘻嘻的扑进母亲怀里,甜甜的直喊娘。张兰兰使劲揉了揉他肉嘟嘟的脸,捧着他的小脸亲了口,一想到往后刘清去城里私塾念书,自己就不能天天见到这个小肉团了,就觉得舍不得。 “清娃不是说想念书识字么,现在还想不想了呀?”张兰兰拉着刘清的小手,认真道。 刘清点点头,说道:“当然想了。清娃不但要念书识字,将来还要考状元做大官!” 刘景夫妇并刘裕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刘景鼓励道:“好儿子,有志气!爹爹下个月就送你去念书可好?” 刘清愣了一下,往日他只是嘴上念叨读书读书,可爹娘突然叫他过来,真说要送他去读书,他反而有些蒙,呆呆的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娘亲,小声说:“那清娃是不是就不能天天和娘睡了?” 张兰兰点点头,“去私塾念书当然就不能跟娘睡了。不过清娃长大了,要独立,不能总和娘睡。” 刘清忽地抱着张兰兰,哇哇大哭起来:“清娃舍不得娘,清娃要和娘睡。” 小娃娃哭的张兰兰心疼,忙抱着柔声哄,道:“娘也舍不得清娃,可清娃如果要读书识字考状元,就必须从小去私塾读书,不然就考不上状元了。清娃不想考状元了吗?” 刘清抹了抹泪,认真的思考到底是和娘睡重要还是考状元重要,肉乎乎的脸颊露出难以取舍的神色,而后又心理斗争了好久,憋的脸都红了,终于做了人生中的一个艰难的抉择:“清娃要先考状元,然后和娘睡!” “哈哈哈哈哈哈!”刘景都快笑岔气了,戳着通红的小脸道:“你个臭小子,就知道霸着你娘,到时候给你娶个媳妇,看你睡哪屋,哈哈哈哈哈!” 刘景笑着笑着,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自己回家好久,还没睡上媳妇的床呢…… 一记委屈的眼神飘来,张兰兰心领神会,然后假装没看见的开始询问刘裕去私塾拜师念书的相关事宜。刘景眼巴巴的站在旁边,盘算着赶紧把刘清这臭小子送去私塾,自己好回自己屋搂着媳妇睡觉。 张兰兰正和刘裕讨论的火热,忽地瞧见刘秀立在屋檐下,静悄悄的看向自己这边,眼里透着落寞。 秀秀也念书识字……张兰兰的心忽地颤了颤,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问刘裕:“裕娃,你可愿意每个月回家的时候,在家教秀秀识字?”   ☆、第29章 刘家讲堂 刘秀的眼神忽然亮了,璀璨的像藏着星光,灼灼的盯着刘裕,眼神中满是祈盼。 刘裕愣了一下,没想到嫂子会突然提这个。以前嫂子一向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如今怎么突然改了想法,想让秀秀识字了?不过刘裕一直从心底里赞成女子也要多读书。章槐先生不似那些老古板,一直提倡读书方能明理,不分男女。刘裕从小受恩师耳融目染,也鼓励女子读书识字。 “好啊,当然好了。”刘裕一口答应下来。 “真的么!”刘秀激动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读书识字。 “当然是真的。”张兰兰牵着刘秀的手,温柔笑着摸着女儿的头发。这样钟灵慧秀的女孩子,埋没了实在可惜。虽说这个朝代女子不能参考科考,不能为官,可读书方能明理,张兰兰不愿意刘秀做那空有美貌的绣花枕头。 刘秀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刘裕,哇的一声紧紧抱着母亲哭了起来,身子微微颤动,口中喃喃道:“谢谢娘,谢谢娘……” 刘景在旁看着,眼眶也湿润了。没想到刘秀虽为女儿身,却如此向学,真真是有志向! “秀秀,爹这就给你做个写字用的木框。”刘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你二叔小时候刚学字的时候,也是爹给他做了个木框,里头装上细沙,用木棍练习写字,又省钱又干净。” “谢谢爹,谢谢二叔。”刘秀泣不成声。 刘裕见侄女哭成泪人,哈哈笑着安慰她一通,刘俊正在屋里哄甜甜睡觉呢,听见刘秀哭,也跑出来瞧。刘裕见刘俊出来,对刘俊道:“往后我每月回家,教秀秀读书识字,俊娃,你想不想学?” 刘俊挠挠头,道:“秀秀都这般有志气,我个做大哥的可不能输给自家妹子,我学!” 刘裕赞许的点头,“好,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往后你们两个就都跟着我学吧!往后咱们刘家就不光有我一个读书人了,以后俊娃秀秀,都是读书人!” 刘俊嘿嘿一笑,道:“我年纪大了,脑子没二叔好使,考功名就别想了。能认几个字,写个信啥的就满足了。” 张兰兰看刘裕非常乐意教家人读书,眼珠子一转,道:“那裕娃也教教嫂子识字吧。” 虽然张兰兰读了二十多年书,比这里任何一个人的“学历”都要高,不过在这个时代,她依旧是别人眼中不识字的文盲,一个文盲出去做生意赚钱,总是有诸多不便。正好这次借着跟刘裕学习的机会,往后可以顺理成章的说自己识字了。再说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差别非常大,她虽然能认得这里的繁体字,却不怎么会写,这次可以系统的学习。 一听妻子要学,刘景也不甘示弱。刘景早年跟弟弟学会一阵子识字,可因为自己太忙碌而没有坚持下来,只学了个半吊子。这次刘景见妻子儿女都加入识字的队伍,自己也不想落后了。 “我也想学,成不成?”罗婉抱着甜甜,一脸期盼。 “好好好,都学!”刘裕哈哈大笑,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家里的香饽饽,家人都争相跟自己学识字。 刘裕从小花家里银子读书,一直认为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没能给家里做过点贡献。如今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用了,起码自己能给家里人当老师,教他们读写识字,内心一下子澎湃起来。 刘家大学堂正式成立,家中每个人都异常兴奋,聚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话。 要知道刘家村识字的人,加上刘裕,不超过五个。在乡里,每个识字的人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哪怕没有功名,只要能写会读,便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刘景手边正好有木料,立刻开始给家人每人做一个写字用的木框。刘俊带着弟弟刘清去村边的河岸挖沙子,将沙子淘洗干净,筛出细密均匀的沙粒,放在院子里晒干备用。 刘景做活很快,没一会功夫,就做出几个木框来,家中人手一个。刘秀得了木框,抱在怀里细细摩挲,喜欢的双颊绯红。 罗婉同小姑刘秀坐在一处,手里拿着自己的木框,感慨万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机会识字,真真跟做梦一样! 小石头趴在床上,床边的窗户朝外张望,一脸羡慕的看着刘家众人。刘清抱着自己的木框笑嘻嘻的跑进屋,小石头笑着说道:“清娃要念书识字了,真好。” 刘清点点头,道:“二叔说先让我跟着大伙一起学,等回头去了私塾里,再跟着先生学。石头哥,你想不想学认字?” 小石头先是点了点头,而后黯然低头:自己是个外人,哪有资格跟着刘家人学识字。 刘裕抱肩站在门口,笑道:“你若是想学,便跟大伙一起便是,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刘清跟着说道:“对对,石头哥跟着清娃一起学!” 刘景手里拿着个木框走进屋,放在小石头床头,笑道:“这是刘叔给你做的,你想学就跟着听课,能学多少是多少。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傍晚时分,刘家大讲堂正式开课。 刘裕立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跟长长的木棍,其他人每人搬着个小板凳整整齐齐做成一排。每人面前都摆着装着细沙的木框和一截木棍。小石头也挣扎着下床,趴在个高凳子上。 刘裕由启蒙读物《三字经》开始教起,每个人都学的异常认真,一家大小跟着刘裕一句一句的诵读《三字经》。 当珍妮儿娘郑悦气喘吁吁的推开刘景家大门的时,看到刘家人端坐成一排,每个人嘴里都异口同声的念叨着她听不懂的话时,差点魂都吓飞了:难不成刘景家的人全都中邪了? “啊呀我的娘啊!”郑悦吓的后腿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道若不是为了讨好刘木匠,她才不来刘家报信呢! 郑悦的尖叫声打断了院子里的朗朗读书声。正巧刘裕看今天的课程差不多了,便下了课。 孩子们还处在刚识字的兴奋中,叽叽喳喳的聚成一团互相讨论刚学习的内容。 张兰兰一瞧郑悦来了,心道定是没有好事。 郑悦一脸讨好的对刘景笑笑,反应过来刚才刘裕这是给刘家人教书呢,是自己没见识大惊小怪了。 “哟,刘大哥,兰嫂子,我是来给你们家报个信儿。”郑悦搓着手,上次张兰兰威胁她说不给她儿子做家具的事,她还记着呢,这不好不容易找着个跑腿的机会,便上杆子的来巴结了。 “啥事啊?”张兰兰没好气道。 “那个,钱老头没了,明个办丧事,我来通知大伙一声。”郑悦讨好的笑道,见张兰兰一副要赶人的样儿,硬着头皮赔笑脸,道:“兰嫂子,我家大小子前些日子定了亲,还要请你家掌柜的给打几件家具……” 张兰兰哼了一声,这郑悦怕是报丧只是个由头,目的是为了来说做家具的事。 张兰兰目前没想好什么时候说出那一百两银子的事,可刘清念书,又是一笔银子,她可不想和送上门的银子过不去。不过郑悦这么的讨人厌,平时总是跟张兰兰对着干,时不时来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一番,要是就这么答应了郑悦,郑悦指不定还以为张兰兰稀罕她家的银子,求着郑悦给刘景活干呢。 “哦,我家晦气,怕做了家具冲撞你家的喜气。”张兰兰眨巴眨巴眼,她可还记得当时她家失火了,郑悦是怎么来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的。 郑悦被张兰兰一句话噎的直翻白眼,梗着脖子梗的满脸通红。见张兰兰如此难说话,郑悦把主意往刘景身上打,讨好笑道:“刘大哥,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刘大哥的手艺好,人品好,心肠热。你瞧咱们都乡里乡亲的,这不我家有活就头一个想着刘大哥么?你说这银子给谁赚不是给,不如给咱们村的乡亲,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不?” 刘景虽然不知道妻子和郑悦之间有什么过节,不过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刘景压根不买郑悦的账,任凭郑悦将自己夸的天花乱坠,刘景只一句话:“我听我媳妇的。”就将郑悦堵的死死的。 瞧见刘景这么给面子的力挺自己,张兰兰心里不由的有点小得意。 刘木匠都发话了,说听他媳妇的,郑悦知道到底还是得过张兰兰这一关,硬着头皮舔着脸道:“兰嫂子,我当时说着玩呢,你别当真。若是妹子说话没把门的惹的嫂子不高兴,妹子给您赔个不是。” 张兰兰哼了一声,道:“哟,这我可担待不起。不过要给你家做家具可以,可要先去去我家的晦气,省的往后你家有什么倒霉事,都赖到我家头上。” 郑悦一听张兰兰松了口,忙道:“都好说,都听嫂子的。” 张兰兰瞧着郑悦这憋着火却还要讨好自己的样儿,就觉得好笑,道:“回头我得去庙里拜拜,捐个香火钱。这钱你就加在工钱里,不多,就五百文。回头你把工钱准备好,拿了工钱我家掌柜的就上你家做活去。” 五百文可不是个小数目,郑悦顿时感到一阵肉疼。可若是不答应,刘景就不给她做家具了,她请城里的木匠,多花的可不止五百文。郑悦跟吃了个苍蝇似得,垂头丧气,却还要赔着笑脸,一一答应下来,这才离开刘景家。 张兰兰瞧着郑悦的背影,一阵神清气爽,心道这郑悦真真是嘴、贱一时爽,掏银子吧!   ☆、第30章 三十如狼 一家人吃过晚饭,刘景就抱着儿子刘清去后院喂小母羊,支走了女儿刘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儿,跟刘清窃窃私语。 张兰兰瞧着那鬼鬼祟祟的父子俩,不知刘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的觉得好笑。 可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张兰兰便笑不出来了。 刘裕在家过夜,和小石头睡自己屋,刘清吵着嚷着非要和他二叔睡,美名其曰要多问问二叔私塾里的事,好为将来入学做打算。 刘景搬着个小板凳在张兰兰门外正襟危坐,听见里头儿子闹腾的声音,赶忙进屋,抱起儿子就往门外走。 “唉,你干什么呢?”张兰兰扯着刘景袖子,一脸警戒,“你要把清娃抱到哪去?” 刘景一副正经脸,对清娃道:“娘和姐姐要睡觉,清娃乖乖的,可不能闹腾了。爹带清娃去你二叔那,你和二叔说会话,爹再把你抱回来睡觉。” 刘清只穿了中衣,兴奋的手舞足蹈,拍着手道:“好好,爹抱我去找二叔!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二叔呢!” 张兰兰一脸不信任的盯着这父子俩,刘景点了点儿子的小鼻尖,道:“那你得答应爹,过一会二叔要睡觉了,爹就抱你回来,你不许闹,回来要好好睡觉,知道不?” 刘清使劲点头,连忙答应。刘景对张兰兰道:“兰妹,清娃念书的新鲜劲正浓呢,我给他抱裕娃屋玩会,晚些给他送回来,你跟秀儿先睡。” 张兰兰想了想,道:“行,一会你记得把孩子送回来。” 刘景应了一声,抱着刘清出了屋。刘秀已经洗漱完毕,靠着墙睡的迷迷糊糊。张兰兰吹了灯,钻进被窝。 过了不知多久,张兰兰睡的正香,忽然感觉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 “清娃,乖乖睡了……”张兰兰咕哝了一声,止不住的困意袭来,眼皮沉甸甸的,昏昏欲睡,可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那只伸过来的手有些异样,直直往自己中衣里头钻。 温暖粗糙的大手冷不丁的握住张兰兰胸前的柔软,张兰兰一个激灵睁大了眼,刚要翻身,只见黑暗中一个身影敏捷的翻身压在自己身上。 “兰妹……”耳边是刘景略带喘息的低沉声音。 张兰兰顿时觉得头皮炸开了,还没等她有所动作,一张柔软带着男性气息的嘴唇已经覆盖在她的唇上,搅动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待到她反应过来时,胸前已然毫无遮挡,如成熟蜜桃般的春光乍泄,全印在刘景灼灼的双眼里。 “你干什么!”张兰兰气急了,没想到刘景竟然没按照约定将儿子抱回来,而是自己摸黑上了床,还……还做出这般恼人的事! “兰妹,我好想你。”刘景双手箍着张兰兰的胳膊,在那诱、人蜜桃上啃了一口,气息火热的快要将张兰兰燃烧起来:“我都好几个月没和你亲近了,兰妹,你是要憋死我么?” 张兰兰恼他,挣扎着要将他从身上推下去,忽的感觉到旁边熟睡的女儿翻了个身。 “别把秀儿吵醒了。”刘景轻轻在张兰兰耳旁说,一只手轻轻摸索着张兰兰的面颊,照着那抹嫣红,温柔又霸道的吻了下去。 张兰兰只觉得跟飘在云里一般,不知怎么的,衣裳一片片落地,不知怎么的,身子便同刘景绞在了一起。 “兰妹,给我,好么?”刘景箭在弦上,但尚存最后一丝理智,他不想强迫妻子。 张兰兰浑身滚烫滚烫,脑子也混沌不清,只觉得身子里似有一团火,唯有眼前这男人,能熄了那火,能平息了那渴望。 “……好。”张兰兰咬着嘴,从齿缝里溢出销魂的近乎呻、吟的一个字。 刘景的身子一颤,正要朝着他日思夜想的桃花源地进攻,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小儿的大声啼哭。 “哇!哇!娘!我要娘!”刘清的哭声响彻屋子,把熟睡的小甜甜也吵醒了,两个娃娃一起哇哇的哭,这下全家都醒了。 “小兔崽子!”刘景狠狠咬牙,飞快的拉上衣裤穿上。张兰兰慌慌张张的拉了衣裳穿上,冲隔壁喊道:“清娃,娘在这呢!” 刘秀被吵醒,迷迷糊糊的揉揉眼。张兰兰不想女儿看见自己衣着不整的样儿,赶忙拍着刘秀的后背,口里哄着:“秀儿继续睡,娘去看看你弟弟。” 张兰兰瞪了刘景一眼,穿好衣裳去隔壁房里瞧儿子。刘景又是委屈又是心塞,自己好不容易把儿子哄去弟弟房里睡觉,终于有机会跟妻子亲热亲热了,谁知道那臭小子! 唉!刘景黑着脸,仰天长叹,自己趁着夜色批了件衣裳,钻进了茅房,脑子里回响着方才妻子的模样,开始“安抚”那高高支起的帐篷…… 张兰兰进了刘裕屋子,见刘清正坐在床上大哭。 “娘在这呢。”张兰兰忙过去哄儿子。 刘清一见母亲来了,呜呜哭着钻进母亲怀里。刘清方才做了个噩梦,醒来本想找娘的,谁知道娘竟然不在身边。刘清忘了晚上自己睡在二叔房里的,顿时以为娘不见了,不要他了,便伤心的哭起来。 刘清这次吓的不轻,张兰兰哄了好半天才将刘清哄好。这时刘景已经解决完毕,进来瞧瞧情况:只见刘清这小兔崽子整个人都钻进他媳妇怀里,那两只肉呼呼的小手还抓着他媳妇胸前的衣裳! 小兔崽子!坏了你老子的好事!唉那小爪子,抓哪呢!?那是你爹我摸的地方! 刘景黑着脸,在刘清屁股蛋子上轻轻捏了两下,道:“你个小兔崽子!就这点出息?” 刘清被爹爹一训,更往娘怀里钻,整个人挂在张兰兰身上。 张兰兰知道刘景好事被打扰,心里必定甚为不爽。不过谁叫那是你儿子呢?受着吧你! “我抱清娃回屋睡觉,你就跟裕娃小石头睡吧。”张兰兰抱着儿子走了。 刘景叹了口气,认命一般乖乖脱鞋上床,跟弟弟他们挤一张床睡,心里默默问自己:那明明是自己媳妇,到底啥时候媳妇才能让他吃上口肉啊! 这边张兰兰抱着刘清回来,安抚了好一阵,哄着儿子睡下,自己这才躺下。可一想起方才和刘景发生的事,就觉得身子里憋了团火一般难受。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原身正是三十出头、四十之间的年纪,正正是需求最最旺盛的时候,虽然张兰兰理智尚在,可“嘴上说不想要,身体却很诚实”这句话正是她现在的最好写照。 张兰兰逼着自己闭上眼睡觉,可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刘景的身影。方才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那个男人的强壮。长年累月做体力活的刘景拥有一副充满结实肌肉的修长身躯,健美有力的大长腿,结实有力的腰线,还有那胸肌腹肌……再配上那张帅帅的脸……根本就是个帅的不要不要的人肉打桩机! 张兰兰越想越觉得简直睡不着!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晚上,张兰兰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亮的。再看看旁边睡得正香的刘清,张兰兰轻轻在那小包子额头上亲了一口。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早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张兰兰盯着两个黑眼圈,轻手轻脚的穿衣洗漱,走到院子里活动活动。 朝阳还没冒头,东方只有几丝亮光,微弱的照在大地上。清晨的农家小院平和而安静,空气清新的仿佛被洗涤过一样,带着微微的凉意。张兰兰深深吸一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这纯净的空气浸润,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兰妹……”身后一声轻轻的呼唤响起,看来睡不着的不止是张兰兰一个人。 张兰兰回头,刘景目光灼灼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般。张兰兰受不了那目光,低下头,目光扫过刘景小腹下,见他上身的衣摆遮盖的地方,有可疑翘起的角度,隐约勾勒出“宏伟”的粗壮。 马蛋!张兰兰咬着牙,差点忘了男人大早上的会“起立”。 刘景看着妻子,吞了吞口水。他昨晚虽然自行解决了一发,不过实在是憋的难受,今早格外肿胀,好不容易躺着平静了心情,想来院子里转转分散分散注意力,谁知道一出门就瞧见妻子立在微微的晨光里,格外好看。 于是刘景又不争气的“起立”了。 刘景感受到妻子的目光从自己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滑过,只觉得一阵热血上头,越发涨的难受。 张兰兰轻轻咳嗽了两声,刘景的脸腾的红了,匆匆跑去茅房,心里盘算着要尽快把烧掉的那几间房盖回来,省的那几个小兔崽子成天霸占着自己媳妇! 过了没多久,家里人陆陆续续都起床了,刘清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儿,在院子里快乐的蹦跶撒欢,丝毫不知道昨个晚上自己哭了一场,坏了他老子的好事。 今个钱家给钱老头办丧事,按照刘家村的规矩,每一户都要去参加的。虽然说钱大夫妇曾经跟刘景家有过节,不过毕竟去世的是钱老头,死者为大,张兰兰觉得自己还是得去一趟。 因着要送刘清去念书,又多了笔开销,刘景吃过早饭就开始做木簪。按理来说,刘景家去个一个人随个礼帮忙就够了,张兰兰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就够了,可临出门时,忽然见到钱大夫妇两人上门,两人手上还都提着东西。 张兰兰顿时警惕起来,这两个人不在家里办丧事,跑他家来干啥?难不成还是贼心不死的想让刘景做棺材?   ☆、第31章 丧礼风波 钱大夫妇满脸尴尬,显然很不情愿的踏进了刘景家院子门。 刘景放下手里正在做的活,一言不发的盯着钱大和周氏。张兰兰瞅着那两人,猜测他们的来意。 钱大嘿嘿的干笑着,看了看刘景,又看了看张兰兰,显然知道自己先前得罪这家人,这会子又来求人家,饶是钱大夫妇脸皮那般的厚,面对刘景一家的冷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钱大咽了口吐沫,将周氏往前头推,口里道:“你去说,快去。” 周氏被钱大推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又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陪笑,将提着的礼堆在刘景脚边,道:“刘家大哥,这么早就起来做活啊?” 刘景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打磨发簪,懒得搭理周氏。 周氏又对张兰兰陪笑脸,却又受了白眼,退缩着想躲到丈夫身后。钱大见妻子出师不利,小声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平日见你能说会道,怎么关键时候道成了闷葫芦。” 周氏低着头,心道你能你去说啊!又不敢明着顶撞钱大,真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钱大夫妇僵持之际,刘裕出了屋,一脸不解的看着院子里气氛有些诡异的四个人。 那钱大一见刘裕,眼睛亮了亮,猛的将周氏往刘裕那推了出去。周氏跟个滚地炮似的,几步冲到刘裕面前,扯着刘裕的袖子嘿嘿笑着:“裕哥儿在家啊,瞧裕哥周身这气度,一瞧将来就是官老爷,读书人就是跟我们庄稼人不一样。” 刘裕皱了皱眉头,抽出袖子,道:“读书人与庄稼人都是人,有何不一样?纵然我读了几本书,也不能忘了本。” 周氏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很是尴尬。 张兰兰看不下去这鬼鬼祟祟的钱大夫妇,一只手拎着周氏将她从刘裕身边拽过来,省得她一会又一屁股坐地上冤枉刘裕打她了。 “说吧,你们今个不在家给你们爹办丧事,跑我家来干什么?”张兰兰盯着钱大道。 钱大搓着手干笑:“我、我几个兄弟在家操持呢,我是、是出来想请你家裕哥儿帮个忙。” 钱家办丧事,刘裕能帮什么忙?刘景夫妇面面相觑。 “是这样的……”钱大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 原来无论是红白喜事,主家都要有能写会算之人来记下往来亲朋的礼单,并结算随礼的帐目。钱家原先请了个老先生,可那老先生突然得了急病来不了,村里子识字的人极少,全都去了城里谋生做活,如今村里子的读书人,唯有正巧回家的刘裕。 所以钱大虽然知道自己先前得罪了刘景家,可事到如今,实在是没有别的人选,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刘家。 “这是我们送给裕哥的礼,还有五百文的报酬。”钱大将礼物和银钱奉上,好声好气道:“先前是我们夫妇二人不懂事,惹了刘家大哥不高兴,我们在这陪个不是。就请刘大哥看在我爹的份上,帮我们这一回。” 周氏也跟着附和,夫妻两个又是作揖又是认错,完全不见原先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倒是把张兰兰给逗乐了。 刘景听完,沉默了下:“行,那我就不计较了。不过具体去不去,还要裕娃自己说了算。” 毕竟死者为大,刘景不想在人家丧事上故意给人为难,这事就算是应承了下来。钱大夫妇间刘景松了口,千恩万谢的将礼物和报酬放下。 小石头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便问屋里的刘俊。刘俊撇了眼钱大夫妇,冷笑了一声,将他们扣着刘景非让他做棺材的事给小石头讲了。 小石头听了,沉默了一下,趴回床上躺着,心里有了盘算。 张兰兰本就打算去钱家的,这会正好同刘裕同去。一路上只见钱大夫妇对刘裕恭恭敬敬,毕竟刘裕是读书人,村里的村民天然就对读书人怀着敬畏。 到了钱家,钱大夫妇先是端出好菜好饭请张兰兰和刘裕美美吃了一顿,这才恭恭敬敬请了刘裕去做事。张兰兰随了礼,按照村里的规矩,村中妇人是会在红白事上互相帮衬干活,可钱家人哪敢劳动刘裕的大嫂啊,周氏好声好气的将张兰兰请出了厨房,不敢劳烦她干一点活。 刘裕还在钱家,张兰兰不想撇下他独自回家,反正厨房那些粗活累活用不着她,她索性乐得清闲,去帮刘裕打下手,磨个墨整理下桌子。 刘裕收随礼记账的桌子摆在灵堂外头,张兰兰将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尽收眼底。灵棚里跪着钱老头的几个儿媳,几个儿媳妇一看都是不是省油的灯,各个干嚎的哭,却没人流下过一滴眼泪。 张兰兰这边给刘裕打下手,忽地就听见后面灵堂里传来了骂声,好奇的走进去一瞧。 好家伙,钱家四兄弟竟然不知为何打成了一团,几个儿媳也帮着各自的丈夫打架,几个钱家孙子辈的看着各自的爹娘打架,几个半大小子也扭打成了一顿。灵堂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中,连摆着排位和贡品的桌子都被踢翻了,各色瓜果混着灰滚的到处都是,有的被人踩的稀烂。 我的娘哟,这是玩的哪一出?张兰兰抚额,忙大呼叫人来帮忙。 这会子众人正在后院吃席呢,听见张兰兰呼喊,一大帮人呼啦啦的涌来过来。 这些来客里头有钱家几个媳妇的娘家人,见自家女人姑爷被打了,也都卷着袖子纷纷加入战局。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张兰兰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人从前堂打到后堂,围着装钱老头的棺材打的不可开交。 刘裕听见里头响动,也忙来看。他个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只见每个人都打红了眼,抓咬掏裆这种下、流手段都用了。不知是谁被人推了一把,狠狠撞在棺材上,竟然将棺材撞翻了! 钱老头穿着寿衣,骨碌碌从棺材里滚了出来,面色铁青,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简直死不瞑目的样儿! 是啊,这人还在灵堂棺材里摆着呢,儿孙就打成一团,还把死者从棺材里撞了出来,搁在谁身上,谁都得死不瞑目! 钱老头突然掉出来让那伙打架的人停顿了一下,而后竟然打的更凶。 钱家老二老三骂钱老头偏心,把祖上的宅子留给老大,钱大骂钱四卷了老爷子的家产,自己只得了这破宅子还要给钱老头养老,老二老三不但不养老不出丧事钱,竟然还想偷偷把丧礼的份子钱瓜分。钱二钱三表示自己一点家产没分到,就不该出办后事的钱,家产全叫老大老小占了,自己那点收的随礼钱怎么了? 钱家四兄弟本就有积怨,此时为了礼钱怎么瓜分爆发了,几人打的如火如荼,连钱老头的尸身都不管,混乱中还有几个人踩到了钱老头,钱老头原本平平整整的寿衣,被踩的皱皱巴巴滚的一身是灰。 刘裕看的目瞪口呆,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为了争几个礼钱而如此丧心病狂的一群人。 钱二钱三打了一会,突然想到了相亲们的随礼钱都在刘裕那记录暂存。钱二忽地朝刘裕那边冲了过来要抢钱,钱三看见他二哥动作,也反应过来。 张兰兰眼见钱二要将刘裕掀翻在地,眼疾手快的拉了刘裕就跑,留下钱二钱三兄弟俩为抢随礼钱打大出手。 钱家兄弟大闹灵堂的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有村民去叫了钱家族长,钱族长领了三十多个壮汉,浩浩荡荡赶了过来,这才将那群打架的人分开,将钱老头的尸身重新装棺。 张兰兰带着刘裕回家的时候,刘景正坐在院子里抱着小孙女晒太阳。一家人听见张兰兰讲述在钱家办丧事的见闻,都觉得匪夷所思。 张兰兰觉得这件事除了因为钱家的家教不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钱老头偏心,没有一碗水端平。 钱老头生前最宠爱小儿子,将小儿子宠的无法无天,不知孝顺父母。后来分家时,钱老头将家中最值钱的金银细软都分给了小儿子,将不值钱的老宅子给了大儿子,只拿了两亩薄田就将老二老三打发了。 然而小儿子养了钱老头几天,就嫌老头子烦人吃的多要花钱,将钱老头送到了钱大那,硬要钱大养。钱大好面子,想博个孝名,无奈只能收留钱老头,直到钱老头病死。 刘家众人对钱老头的事唏嘘不已,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张兰兰更是提醒自己,对家人定要一碗水端平,省得日积月累,小怨积成大恨,亲人变成仇人。 下午,刘裕照例给刘家人讲课,嘱咐家人平日里抽空多多练习,若是有不会的,则可以互相询问学习。等他下个月月底回家,再教授新的课程。 刘裕收拾好行李准备回私塾,刘景夫妇送他去村口坐马车,走到一半,却被几人拦住。 来着是钱氏族长的孙子钱佳,带着钱氏几个后生。 钱佳跑的气喘吁吁,拉着刘裕的袖子死活不让走,非要拉着刘裕去钱氏祠堂。刘景一见他们拉扯弟弟,立马急了,让钱佳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钱佳呸了一声,指着刘裕的鼻子骂道:“我瞧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还做起贼子的勾当?忒不要脸!”   ☆、第32章 试验真假 刘裕被钱佳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整个人都懵了,他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变成贼了? 刘裕急的满脸通红,可那钱佳只翻来覆去说刘裕是贼,任凭刘裕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吵吵吵,吵什么吵?”张兰兰见不得自家人受欺负,大着嗓门抄起她悍妇的架势,挺着胸脯往刘裕面前一挡,叉腰瞪眼盯着钱佳,骂道:“连话都说不清楚,就知道瞎嚷嚷,难不成要比谁嗓门大谁有理?” 一见村里有名的泼妇出头,钱佳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道:“刘裕偷了我家钱!我爹叫我拿人!” “我呸!话可不能乱说,我家裕娃啥时候偷你家钱了?”张兰兰气不打一处来,钱佳是钱老二的儿子,张兰兰估摸着这事肯定与刘裕去帮钱家丧事记账有关。 刘家不计前嫌让刘裕帮忙记账,可钱家倒好,不但不知感激,竟然反咬一口,说刘裕偷钱,真真是气煞人也! 刘裕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一介文弱书生,比不得庄稼汉强健,嗓门也没人家大,这会白白被冤枉,气的七窍生烟。 “我大伯请他去记账,谁知道他借机偷钱,把好些礼钱都偷藏起来!”钱佳一口咬死了刘裕偷钱,几个人围上来拉拉扯扯,要将刘裕拉走。 刘景张兰兰均是身强力壮之人,哪能眼看着刘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拉走,夫妻两人护着刘裕,几乎要同钱佳的人打起来。 这处人声嘈杂,有好些村民围着瞧热闹,其中不乏有刘景的同姓本家,见姓钱的同姓刘的起了冲突,有几个人跑去刘氏族长那报信,还有几个刘景同一辈的壮汉来帮忙护着刘裕。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村里姓钱的和姓刘的分别加入两方阵营,眼看着一场大规模冲突就要爆发。 张兰兰紧张的护着刘裕,跟母鸡护小鸡仔似的。刘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若是叫那些手下没轻重的庄稼汉打了,可真不得了。 幸亏就在双方僵持之际,有人将刘家族长和钱家族长同时喊来,两位族长一见族里的后生这般架势,都皱起了眉头。 刘家村自古是姓刘的家族居住的村落,中途又迁徙进来几个其他姓氏的家族,现在刘家的家族最大,钱家次之。几百年来,家族之间和睦共处,鲜少有冲突,如今这般规模的冲突,两位族长还是头一次见到。 村中后生对族长极为敬畏,一见自己一族的族长来了,不再剑拔弩张,等着族长主持公道。 此事涉及钱老头家的四个兄弟,和刘景一家人,便由两位族长做主,将众人领到刘家祠堂外的空地上,让两方对质,再为处置。 钱大一手抱着个箱子,一手拿着本账本,周氏跟在钱大身旁,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家好好的送了礼,给了酬劳,相信刘裕的人品才叫他记账,谁知道他竟然趁着乱子偷钱!这是相亲们给我家老爷子的随礼钱,刘裕连死人的钱都偷,简直不是东西!瞧他长了个人样,一肚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周氏哭诉道。 “我没偷!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刘裕愤怒道。 “你没偷,这银子怎么少了!?”周氏嚷嚷道,“除了你,银子还过谁的手了?” 张兰兰冷笑一声:“哼,这银匣子现在在谁手上?你说银子过了多少人的手?” 张兰兰手指钱家四兄弟,轻蔑道:“你们这群狗东西,为了抢几个礼钱在自家老爹灵堂前打成那样,把自己老子都从棺材里翻出来了,也不嫌丢人?这会子竟然还有脸来诬陷我们刘家人!我家裕娃什么作风什么人品,村里谁不清楚?倒是你们几个,哼哼!除了你们家,还有谁家有脸在灵堂上打起来!?这会子狗咬狗打完了还嫌不够,还想咬到我们家头上?也不想想,我刘家可是好欺负的?” 在场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点头,钱家四兄弟在灵堂上大打出手的事全村都传遍了,这样人家的人品可见一斑。 祠堂外,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静悄悄的停在不远处,马车外跟着几个穿着一样衣裳的仆从。马车里头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微微挑起点门帘儿,里头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穿的是绫罗绸缎,眉清目秀,一双杏眼正往祠堂那边人群聚集处瞧着。 车窗外立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正殷勤的跟车里的大姑娘说话:“芸姑娘,要不要过去瞧瞧?” 芸姑娘抿着嘴唇,透过人群瞧着正在说话的张兰兰,道:“她可就是那刘家娘子?” 车厢里一个女声忙应道:“是,就是她了。” 芸姑娘微微一笑,道:“不急,咱再瞧瞧。” 若是在往日,这惹眼的马车驶入村子,定会引得众人争相来看,可这会几乎全村人都聚在祠堂外头看热闹,倒没人注意到他们。 村民们对钱家四兄弟指指点点,都不齿他们大闹灵堂的行为,钱大急了,胡搅蛮缠道:“我们兄弟几个打架是我们的家事,你们外人有什么资格说道?倒是刘家族长,你别包庇你姓刘的,刘裕偷了我家的钱,就要还我家个公道!” 钱家一口咬死,说礼钱少了,是刘裕偷的。刘裕坚持自己没拿。 “你说我弟弟偷钱,你可有证据?”刘景质问道。 钱大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一副无赖样,反反复复说:“钱过你弟弟手就少了,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 “没有证据,休得血口喷人!”刘景怒道,真真是低估了钱大这无赖! “定是刘裕偷的!刘景你别想赖账,我看咱们都是乡里乡亲,不想逼人太甚,这样吧,你只要赔了钱,这事就这么算了。”钱大赖赖道,“你弟弟偷了我家二两银子,你赔给我家五两,我家就不追究了。要不然我就叫我家人把你弟弟偷钱的事到处宣扬,看看是谁没脸!” 张兰兰算是瞧明白了,钱家这是讹上自家了。可怜刘裕,好心帮人记账,却惹了这么一身骚,十二岁的少年委屈极了,眼圈通红,却还强憋着不落泪,不想叫这群恶人看笑话。 钱大一家不要脸,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刘裕将来是要走科举路的,若是叫不知情的人知道刘裕还有偷窃的前科,那他的前途可就毁了。钱大正是戳中刘裕这个软肋,才这般有恃无恐的敲诈。 马车里,那芸姑娘嘴角微扬,从马车里的大箱子中取出了个紫檀木盒,递给马车外的立着的汉子,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那汉子得了吩咐,捧着木盒,左右瞅瞅,带了两个仆从钻进了旁边的小灌木林里。 不消一会,那汉子一头的汗,捧着盒子钻了出来,径直往刘家祠堂走去。 “吴乡长?今日您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我们村了?”刘家族长见了那汉子,大吃一惊,忙恭恭敬敬道。 吴乡长微微一笑,道:“今个我来村里办事,这不就这般赶巧,遇上村里出了事。” 刘族长老脸一红,他既是刘家族长,又是一村的村长,如今叫他上头的乡长瞧见这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忙道:“是老朽无能,村里才出了这样的丑事,唉。” 吴乡长同刘家村几个族长寒暄几句,瞧了瞧刘裕一家,又瞧了瞧钱大一家,道:“我瞧着你们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刘村长,我倒是有个法子,能验出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刘村长正为这事头疼,见吴乡长横插一脚,看这意思是要出手解决,便赶紧将这烫手山芋丢了出去,忙道:“那就要请教吴乡长了。” 吴乡长将手里捧着的盒子放在祠堂前的桌子上,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蛇头从缝隙里探了出来,吐了吐殷红的信子,吓的周围人纷纷倒退几步。 “这是五步蛇,最有灵性。”吴乡长道,“不如让双方跪天发誓,然后将手伸进这盒子里。若是说谎话的人,必定得不到老天保佑,会被五步蛇咬,暴毙当场;若是说实话之人,有神灵护体,自然没事。你们看可好?” 钱大一家脸色全白,张兰兰刘景的脸色也不好看。 古人迷信,当真相信五步蛇能测真假话,可张兰兰不信这一套,这玩意是剧毒的毒蛇!咬起人来六亲不认,谁管你说谎没说谎!她可不想刘裕为了自证傻乎乎的将手伸进去,把小命给交代了,这样也太愚昧了! 刘景显然也不太信这个。可在场的村民们对此却深信不疑。 “对,吴乡长说的对,让他们试试呗。”看热闹的村民们开始起哄怂恿。 张兰兰刚想开口说这个法子不行,得换一个。吴乡长瞧了张兰兰一眼,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张兰兰虽不明吴乡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决定先看看再说,反正她不会让刘裕去试。 吴乡长笑眯眯的看着钱大,道:“既然是你家主张刘裕偷了你家钱的,那你就先来试。” 豆大的汗珠从钱大额头流下,钱大把媳妇周氏往前推,道:“去,你去试。” 周氏怒道:“为啥叫我去?明明是你说刘裕偷钱的!” “还敢顶嘴?叫你去,你就去!”钱大一巴掌呼在周氏脸上。 若是平日旁的事,周氏不敢跟钱大顶嘴,可叫她把手伸进装毒蛇的盒子里,钱大就是说破天,她也不会做。况且周氏知道本就是自己家诬陷刘裕,想趁机敲诈一笔,自己要是去伸手,那不是找死么! “我不去,我没看见刘裕偷钱,是你看见的,当然是你去!”周氏打死不从。 钱大与周氏为了谁伸手几乎当场打了起来。张兰兰冷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心虚?早早说了实话便是,犯不着为了几两银子把小命搭进去。” 周氏思前想后,钱大肯定是自己不敢去试,要推了自己去!若是自己被毒蛇咬死了,钱大定会把罪过全推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诬陷刘裕!到时候自己死了,钱大再娶个小老婆逍遥快活…… 周氏越想越不是滋味,扑通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喊道:“哎呀呀是我记错了,刘裕没偷我家钱!我记错了还不成么!” “记错了?你一句记错了就想算了?”张兰兰咬的牙齿咯吱咯吱响,若不是今天吴乡长出头,那偷盗的污水就得泼刘裕一身,往后叫他怎么抬得起头? 谁知道周氏捧着脑袋在地上突然打滚,边滚边嚷嚷:“哎呀我头疼,定是在灵堂里撞了头一下,撞糊涂了。你们谁没个记错事的时候?怎么光揪着我不放!行了行了别看了,都回家该干嘛干嘛去!” 张兰兰抚额,这周氏真是深得碰瓷勒索的精髓,先是来主动挑事,一看风头不对,一句“记错了”就想当什么事都发生过,真真跟现代那些碰瓷的老头老太太们如出一辙。 刘裕见他们改口改的那样快,又一副无赖样,气的直跺脚:“你们这般无赖,我要上衙门里告你们去!” 周氏瞥了刘裕一眼,轻蔑笑道:“哟,你是读书读傻了吧?这么点小事还要去衙门告我们?你是掉块肉了还是丢了钱了?不过是乡间的一些小口角,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不信你进衙门试试告我们去,看看官老爷搭理你不搭理你。”   ☆、第33章 贵客临门 乡间少不了邻里纠纷口角,大抵都是谁谁拔了谁谁地里一把葱,谁谁偷了谁家一颗蛋。而后无非是两家骂架,或者闹上一闹,事情就算过去了。在钱大夫妇看来,诬陷刘裕的事也不过是乡里纠纷而已。若是诬陷成了,还能敲一笔银子;不成,不过两家骂上一通,横竖钱家不吃亏。 周氏见刘景一家对自己毫无办法,得意洋洋的拉着钱大回家。村民们一看没热闹好瞧,也都纷纷散了。只有刘景一家黑着脸,十分憋屈。 见人都散了,吴乡长呵呵一笑,打开那紫檀木匣子,徒手从里头抓出条小草蛇,随手丢进草丛里。 “不是五步蛇?”刘裕吃惊道。 “当然不是,只是我随手抓了一条没毒的草蛇。”吴乡长笑道,“这位小哥倒是个实心眼,只是往后要多多提防小人才好。” 刘裕对吴乡长作揖,道:“多谢乡长替我主持公道,您的话我记得了。” 刘景夫妇谢过乡长,匆匆带着刘裕去村口做马车,省得再迟就赶不上车了。送走刘裕,夫妻俩回家,刚洗把脸喝口水,就有稀客上门。 来者竟然是刘秀的干娘胡氏,领着个二十左右衣着华美的清秀女子,叫她芸姑娘。方才那吴乡长竟也同芸姑娘一同前来,对她态度恭敬的很,显然这芸姑娘来头不小。有几个仆从打扮的壮汉,从门外马车上抬下三口箱子进了院子,将箱子整整齐齐摆在院子里。 刘家将客人迎进堂屋上茶,刘景是个有眼力劲的,看出人家是来找自己媳妇的,便同吴乡长在院里说话,留妻子在屋中招待女客。 刘秀见她干娘来了,高兴的紧,本想进屋同干娘说话,却被嫂子罗婉拉住,道:“秀秀,你干娘必定是有事跟娘说,等她们说完事,你再进去。” 刘清年幼,对那几口大箱子十分好奇,想过去瞧瞧摸摸,却被姐姐刘秀拉住了:“清娃,不许乱跑乱动人家的东西,忘了平日娘是怎么教你的么?” 刘清低下头,有些羞愧的抓抓脑袋,道:“娘说不能乱翻别人的东西,不然别人会笑话咱们没家教。姐姐,是我错了,我一时忘了,以后一定记着。” 这边张兰兰心里也敲小鼓,这芸姑娘与自己素不相识,而且看起来颇有身份,就连乡长都对她恭敬有加,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怎么会大老远的跑到她这穷乡僻壤来? 芸姑娘从见到张兰兰那一刻起,便在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见她脾气爽朗,却又进退有度,不似一般村妇那般畏畏缩缩,或是一味讨好。 胡氏见张兰兰疑惑,便主动挑起话头,张兰兰这才知道,原来这芸姑娘竟然是徐州巡抚家太太房里的大丫鬟! 官家太太房里的大丫鬟,那可都是太太的心腹!平日养的比一般小户的千金小姐还要好,怪不得芸姑娘穿着锦绣,气质不凡。 “刘娘子,你瞧这个。”芸姑娘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张兰兰,张兰兰接过来一瞧,是一块上好的锦缎,绣着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那牡丹正是依着先前张兰兰亲手描绘的绣样绣成的。 可这花……很是不对劲。 “娘子也瞧出来不对了吧?”芸姑娘苦笑一下,道:“不瞒娘子说,那锦绣坊正是我家太太的陪嫁。太太素日对刺绣颇有心得,那日王掌柜差人送来了新的绣样,说是极为罕见精美,太太瞧了赞不绝口。我瞧着娘子的绣样画的好,做成衣裳定极受欢迎。便向太太讨了这批衣料的制作差事,想在太太面前博个头筹。可谁知道……真真做起衣裳来,才知道这绣样的不凡。” 胡氏并不知道其中原委,只是听丈夫的话,陪同芸姑娘来寻人,现在听见她这么说,不禁好奇,问道:“有何不凡?难不成江南最好的绣娘也绣不出来?我瞧着这绣样虽然精美传神,可也并非极难的。” 芸姑娘叹了口气,道:“刘娘子的花样确实并非靠繁复取胜。恰恰相反,每朵花儿的笔墨不多,却都活灵活现,仿佛每个花瓣儿都是活的一般。起初我也是同胡嫂子一样的想法,认为不难。可当第一批绣样成品交到我手上时,我却发现,成品和刘娘子的绣样,真真是不同的。你瞧。” 芸姑娘从怀中掏出画着绣样的纸,将纸与帕子并在一处,叫胡氏仔细看:“你瞧,这花啊叶啊,都能绣的一模一样,可唯独这颜色……却没人能配出来。我寻了好多家丝线染坊,试了无数次,却都没成。” 胡氏仔细一看,绣样与成品确实颜色不同。同样一朵花,配色的些许差别,会让整朵花的效果天差地别。 张兰兰愣了一下,她怎么都没想到芸姑娘是因为配不出花朵的颜色而来找她的。在张兰兰看来,这个时代的染料颜色虽然不如现代丰富,不过经过她的调色后,勉强能配出九成她想要的颜色,可她没想到,她认为最简单最基础的调色,竟然难倒了整个江南的染坊! 芸姑娘说着,眼中竟落了泪,泣道:“当初是我求着太太将这差事交给的,若是我做不好,定是要辜负太太的,还请娘子帮我。” 张兰兰见不得这芸美人儿哭,忙道:“好说好说,当初画的时候,我倒是将颜色这茬事忘了,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 芸姑娘见张兰兰这般好说话,喜不自禁,忙叫人将院子中那三口大箱子抬了进来。一口箱子中装满了上好的衣料,一箱是书籍笔墨,一箱是胭脂首饰。 “这是给娘子的谢礼,还望娘子万万不要推辞,一定要收下。”芸姑娘诚恳道。 张兰兰瞧着那三箱东西,真真都是好东西,不愧是大户人家,果然大手笔!起初张兰兰还有点不明白为何芸姑娘找她配个色还要如此大动干戈的亲自来,还带着这么厚的礼。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张兰兰觉得普普通通的调色手法,那可是古今中外无数人智慧的结晶,放在如今这个时代,真真是独门绝技,足够开山立派了。 本来张兰兰还觉得一下子接受人家这么重的礼有些心虚,可想明白这一层后,便坦然收下。此刻她若是推辞不收,那才叫芸姑娘心中忐忑、左右为难呢。 见张兰兰大大方方收了礼,芸姑娘一颗提起的心放下了,暗道这刘娘子果然是个爽快人。双方商谈相关事宜,约好待调好色后,芸姑娘再付给张兰兰五十两酬劳。 “不知芸姑娘何时要我去调色?”张兰兰道。 芸姑娘急切道:“若是娘子得空,自然是越快越好!” 张兰兰一合计,她早些调好色,好让那些绣样早日做成衣裳,这样她还有分成可拿,想必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左右闲着没事,眼见着五十两银子要入账,张兰兰便立刻答应下来,约好两日后便进城去锦绣坊调色。 芸姑娘大喜过望,张兰兰亦是很高兴,轻轻松松调个色,五十两银子入手,还知道了个赚钱的新门路! 谈妥了事情,芸姑娘便要赶着回去。刘秀这才得空与干娘胡氏说上几句话,胡氏笑道:“兰妹子,过几日进城记得带着秀儿啊,我家乐儿想他干姐姐想的不行,整日缠着我问秀儿姐什么时候来呢!” 送走了芸姑娘一行人,几个孩子们好奇的围着那三口大箱子。 张兰兰盘点了一下里头的东西,心情舒畅。箱子里的衣料从细棉布到锦缎都有,还有几块上好的毛料,足够给家人每人做一身冬衣;书籍笔墨正好能给刘裕刘清用上;而那脂米分首饰,张兰兰挑挑拣拣,给罗婉刘秀每个人挑了几样,又给小甜甜留了几样,剩下的给自己留下。 张兰兰并非吝啬的人,家人得了东西,各个喜上眉梢。 罗婉带着小姑刘秀嘻嘻哈哈进屋,试用新得的首饰胭脂。张兰兰笑着瞧着孩子们一脸喜气洋洋,只觉得连毛孔都舒服的透亮。 “兰妹,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么?”刘景抱肩立在门口,瞧着妻子。成亲那么多年,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她从不瞒着自己,可如今她这是怎么了?到底瞒着自己多少事? 糟、糟了……张兰兰顿时觉得后脑勺开始冒冷汗,她还没跟刘景说她卖绣样的事呢,那芸姑娘突然带着厚礼上门,刘景能不怀疑么? 张兰兰忽然有种做坏事被人揭穿的感觉,毕竟自己主动坦白,和被别人发现了不得不坦白,是两种性质,更致命的是,里头还牵扯了那么一大笔银子。 在刘景审视的目光里,张兰兰觉得自己就是现代那种突然中了五百万却瞒着家中糟糠之妻的大渣男,搁谁看了,都会觉得那男人是打算隐瞒中奖的事然后转移财产踹掉老婆吧。   ☆、第34章 冰释前嫌 既然事情暴露,捂是捂不住了,张兰兰索性一五一十讲她卖绣样的事跟刘景坦白。又搬出搪塞王掌柜那套,算是对自己描绣样的解释。 张兰兰做出一脸无辜委屈的样儿,双手一摊:“要不是小婉提醒我,我还不知道小时候跟着娘描的花样能卖钱!” 刘景与原身夫妻多年,自然不似王掌柜那种外人好糊弄,幸亏原身的母亲去的早,刘景也不清楚他岳母的事。张兰兰费了诸多口舌,终于将自己会描绣样的事勉强圆了过去,又将自己赚了多少银子,怎么花的,一一跟刘景交代了。 虽然说站在张兰兰本人的立场来看,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个刚刚魂穿来的现代人,凭什么要把自己赚的银子告诉一个陌生的便宜丈夫。 不过稍微换位思考一下,站在刘景的角度来看,他努力干活挣钱,赚的钱除了私留了些弟弟的束倏,其余全部交给妻子,自己连家里有多少积蓄都不知道,完全信任妻子去打理家中事务,可那和他生了三个孩子一起生活几十年的结发妻子,赚了这么大一笔钱竟然瞒着他!看样子若不是突生变故暴露了,似乎没有打算主动告诉自己的意思。 张兰兰觉得,刘景就是发一通脾气,也是情理当中的事,因为这件事在刘景看来,的确是妻子的做法让丈夫寒心。 “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刘景神色有些委屈、有些疑惑。 “我……”张兰兰心中焦急,她一向是个爽快人,这会却憋的不行,总不能告诉刘景说她是穿越而来,当时打算卷着银子踹了他吧? “兰妹?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自认问心无愧,可你为何要瞒着我?”刘景见她支支吾吾,追问道,眼神有些受伤。 “是因为……”张兰兰脑子糊成一锅粥,脱口而出道:“是因为我那时以为你去城里逛窑子来着!” “啊?”刘景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逛过……哦,你是说我去青楼找小石头他爹那次?” 张兰兰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道:“我那时候哪知道你是去找人!只听清娃说你去过青楼,以为你个没良心的背着我去找窑姐!我赚了银子当然要自己留着了!难不成拿出来给你养外头的女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刘景真真是哭笑不得,看着妻子红彤彤的脸颊,顿时觉得心里的疑惑憋屈烟消云散。 果然是个老醋坛子!可只有在乎,才会吃醋吧? 刘景忽地起了捉弄她的心思,道:“那要是我真的去逛窑子,你打算如何?” 什么!?真的逛窑子?张兰兰瞪大眼:“你要是敢逛窑子,老娘先打断你的狗腿,再拿了银子带着孩子们回我江南老家去!” 刘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将张兰兰一把揽进怀里,道:“我有美妻如此,逛什么窑子,别的女子我都不屑瞧一眼。” 啊?画风变的有点快,张兰兰一下没反应过来。等等刘景不是应该很生气才对么? 张兰兰被刘景箍在怀里,鼻端传来一阵阵成熟男子的气息,灼的她脸颊滚烫,张兰兰只觉得身子变的软绵绵的,堪堪站不稳,理智却又不想和这便宜丈夫这般亲近的搂搂抱抱,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抗拒。 “兰妹,叫我抱一会。”刘景紧紧箍住怀里的身子,心里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日子妻子总是抗拒与自己亲近,原来是因为误会自己不忠了。 张兰兰脑子更乱,急忙想找个话题,慌乱指着床头道:“我赚的银子都在那匣子里,你不瞧瞧么?” 刘景想都不想,看银子哪有抱着香喷喷的媳妇好,道:“不瞧不瞧,银子放你那,我放心。再说我刘景一个大男人,成天惦记着媳妇赚的私房钱像什么话?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了,我赚的银子从来都是交给你的,你自己赚的你自己收好,想怎么花都你说了算。” 心中疑云与不快消散,刘景怀中抱着软玉温香,只觉得气血上涌,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妻子打横抱起,撩起一脚将房门踹上,顺手下了门闩。 “你做什么!”张兰兰惊道。 刘景将张兰兰丢在床上,飞快的压上,双手箍住妻子的双手,眯着眼睛笑道:“孩子们都在外头呢,你再叫的大声点试试。” 张兰兰羞的脸都能滴血,咬着牙小声道:“这光天白日的,你不可以!” “哼,你这脑袋瓜里将我想的那般龌龊,还逛窑子,哼哼!”刘景用嘴叼着张兰兰胸前的衣带,道:“你说,你这般误会我,我该怎么罚你?” 张兰兰吓的魂的都快飞了,说话都不利索,哆哆嗦嗦道:“我、我……你快放手!” 刘景哪管张兰兰喊什么不可以不要,对着身下的娇妻上下其手,连口也不闲着。张兰兰起初扭动挣扎了一阵,而后被刘景侍弄的喘息不断,堪堪化成了一潭水,波光粼粼泛着涟漪。 刘景真是饿极了,折腾了好久,张兰兰早就瘫软的无力反抗,只剩喘气的份儿。 “兰妹……”一顿饕餮,刘景心满意足,搂着怀中娇妻,爱不释手。 张兰兰还没回过味来,呆呆的看着刘景的俊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愧是庄稼汉做惯了体力活,这混蛋简直太能折腾了! 刘景吃饱喝足,心情极好,搂着妻子夸赞道:“我家媳妇就是好,模样好、手巧。不但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有那描绣样的本事。回头我得上我家祖坟瞧瞧,看看是不是冒青烟了。” 张兰兰又羞又气,推了他一把:“油嘴滑舌!都当爷爷的人了还这般没个正经!” 刘景嘿嘿一笑,道:“在外头我可正经呢,对着自己媳妇,嘿嘿嘿!”笑的叫张兰兰没由来打了个哆嗦。 顾忌着还是白日,孩子们在外头玩呢,刘景不敢折腾太久,与妻子腻歪了一会,便恋恋不舍的起床穿衣,又见媳妇浑身无力,又仔细帮媳妇穿好了衣裳。两人整理完毕,这才打开房门。 “咳咳。”张兰兰刚做了“坏事”,很是心虚,生怕孩子们瞧出异样来。刘景倒是很坦然,在自己家床上跟自己媳妇亲热亲热怎么了? 刘景心情愉悦,哼着小曲将那三口大箱子搬到张兰兰屋里摆好。张兰兰无语的看着那家伙满面春风的样儿,又想起方才他欺负自己的无赖样子,脸又红了。 一个小包子飞快的冲过来扑进张兰兰怀里,口里软糯糯喊着娘。 刘景笑着在儿子脑袋上敲了一下,心道就是你这小兔崽子乱说话,害你娘差点误会了你爹,憋了你爹这么久! 刘清完全不知他爹已经在脑中将自己爆揍一顿,捂着脑袋笑嘻嘻的往刘景怀里扑。刘景才舍不得揍儿子,将刘清抱起来。刘清笑嘻嘻环着爹爹脖子,在刘景怀里一阵乱嗅,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头在刘景脸上刮了两下,软软道:“爹爹羞羞,学娘擦香香!” 张兰兰脸又羞红了,刘景身上的味儿不就是在自己身上蹭的么。 罗婉抱着小甜甜跨出门槛,瞧着公爹和婆婆。罗婉可是成了亲当娘的人,方才公爹和婆婆在房里,虽说刻意压着声音,可那响动,罗婉一听就知道他们在干啥。这会见婆婆脸那般通红,罗婉一下子憋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赶忙又抱着孩子回了屋。 张兰兰见儿媳妇一脸坏笑,心知罗婉定是知道了,臊的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中不禁又羞又恼,白了刘景一眼,嘴形说道:“都怪你,这青天白日的,这般不像话!” 刘景脸皮老厚,嘿嘿的放下儿子,拍拍刘清的小屁股,道:“清娃,找你姐姐玩去。” 支走了儿子,刘景作揖赔不是,正色道:“媳妇教训的是,小的记着了,喏,青天白日不行,那就今晚……” “呸!”张兰兰啐了他一口,赶紧堵住他的话头,省得他又说出点不着调的混话。 张兰兰毕竟折腾了一通,身子有点虚,反倒是刘景精力充沛,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人哼着小曲就去做饭。 晚饭桌上,张兰兰嘱咐家人莫要把今日家中来贵客送厚礼的事说出去。毕竟这礼对于乡下人家来说极为贵重,若是叫别人知道,少不了被红眼病的人嚼舌头。若是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为了钱财打刘家人的主意,那就真真是可怕了。 吃过晚饭,罗婉叫了刘俊回屋,不知道念叨了什么,刘俊便抱着枕头被子去了刘裕屋,而后刘俊哄着弟弟刘清,将刘清也带去刘裕屋,兄弟两人跟小石头同睡一屋。 罗婉亲亲热热叫了刘秀去,说甜甜想姑姑了,叫刘秀今晚就跟着自己睡。 于是刘家男孩子们自觉的睡了一屋,女孩子们睡了一屋,刘景和张兰兰两人,就非常明显的被剩下了。 刘清被哥哥刘俊忽悠了一通,想跟哥哥和石头哥睡,可又舍不得娘,从床上爬下来往张兰兰那跑。刘俊见弟弟跑了,忙追出来,一把抓起刘清,将弟弟夹在自己胳肢窝底下,边冲刘景傻笑边意味深长道:“爹,今晚弟弟跟我睡!我保证把弟弟哄的好好的,半夜绝对不会哭闹!” 哦嗬!真是爹爹的好儿子!刘景默默给儿子竖了个大拇指。 “咳咳,好媳妇,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寝吧!”刘景转头,笑眯眯的盯着张兰兰,那眼神仿佛狼看见了肉。   ☆、第35章 问罪钱家 张兰兰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走开!”腰酸的都要断掉了,张兰兰实在受不住,挣扎着在床上爬走,却被一双大手抓住脚踝,一把拉了回去,而后感觉到大腿被胡子茬扎的生疼,而那灵活像小蛇一样的信子又钻了进来。张兰兰身子一下软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臭不要脸!”张兰兰捂着脸大口喘气…… 以上脖子以下不能描写部位的摩擦摩擦摩擦省略一万字。 折腾了大半宿,终是停了。张兰兰累极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刘景伸伸腰,一脸吃饱后的满足,帮着瘫软的妻子把衣裳穿上。 “手拿开!”张兰兰拍开他不老实的爪子,绑个衣服带手还要往里探,简直过分! 某人十分厚颜无耻,无视抗议,豆腐吃个不停,折腾了好久,才将衣裳穿好。 张兰兰下地,只觉得腰腿又酸又软,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可瞧了瞧刘景那家伙,神采奕奕,简直跟吃了仙丹一样精神。 “兰妹,你歇着,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刘景冲张兰兰眨眨眼,扫视她全身,意味深长道:“多歇歇,养养身子。” 那眼神简直像在在看一只待下锅的肥母鸡!张兰兰不禁打了个哆嗦。 刘景哼着小曲,叫上儿子刘俊去做饭。刘俊瞧见他爹一脸春风得意那样,暗暗发笑。罗婉身子不好,刘俊可是憋了一个孕期才吃到肉的人,对老爹简直感同身受。 “俊娃,今个早饭给你加个煮鸡蛋。”刘景很呈儿子昨晚哄走弟弟的情。 “嘿嘿,谢谢爹!”刘俊抓抓后脑勺嘿嘿傻笑。 没一会,刘俊就瞧见他娘扶着腰出来了。张兰兰瞥了一眼正在做饭的父子俩,见他们爷俩有说有笑,刘俊还转头特地看她一眼。张兰兰脸一红,俊娃这混小子昨晚把弟弟哄走,肯定是故意的,说不定是他爹教唆他的! 张兰兰面皮薄,觉得脸上烧热烧热的,就又回屋子待着,直到家人叫她吃早饭,这才出来。 刘景一把拉着妻子坐在自己旁边,罗婉也是过来人,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一直憋着笑。刘俊夫妇俩都表情不自然,用力憋着不笑,刘清刘秀两个小娃娃不懂事,各自吃的很开心,小石头身子好些能坐了,也同大家一桌坐着。 吃过早饭,刘景带着刘俊去后院掏地窖,准备把过冬的蔬菜粮食储存在地窖里,孩子们跟着去打下手。由于要干脏活,刘景回屋从箱子里翻了件旧衣裳穿上,省得把妻子新给自己做的细布新衣裳弄脏。 刘景家的地窖靠着房子建,地窖有两人深,底部和周围用大石块堆砌而成。先将地窖盖子打开通通气,再用绳子吊着油灯下去,火焰稳定不灭,刘景叫刘俊拿着绳子一头,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下到地窖去。 张兰兰想帮忙,可奈何昨夜折腾的太过厉害,这会想帮也没力气,只得在旁看着,指挥孩子们。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帮忙搬东西,将蔬菜装在篮子里,吊着送下去,由地窖里的刘景将菜堆放在地窖。最后是整袋的粮食,绑口扎紧,吊着送下去。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将全部蔬菜粮食都储藏好了,刘俊拉着刘景从地窖上来,刘景满身满脸都是灰,累的够呛。 “去洗把脸,我收拾收拾张罗午饭。”张兰兰瞧着刘景刘俊父子俩累成那样,不忍心他们再劳累做饭,便叫他歇着。 “娘,我帮你生火!”刘秀抢着要帮忙。 “那我帮娘洗菜!”刘清举起肉嘟嘟的小手也要帮忙。 “好好好,都帮忙,都是娘的好孩子。”张兰兰笑着摸着孩子们的脑袋,一手拉着一个去做饭。罗婉想帮忙,可偏偏小甜甜哭闹,得抱着哄离不了人,只能在屋里哄孩子。 刘景父子俩在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水,早早洗了脸,两人干一早上力气活,这会肚子都饿的咕咕叫。张兰兰笑着给爷俩一人一张面饼一碟子萝卜条,叫他们先吃点垫肚子。 爷俩也顾不得换衣裳,洗了手就坐在院子里就这萝卜条开始啃面饼。 刚啃了半张饼子,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的人声响起,刘景不是那好看热闹的人,继续淡定的啃他的饼子,可谁知道过了一会,嘈杂声越发的响,听着竟是朝自己家来的。 “我去瞧瞧。”刘景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不远处聚了一大帮村民,在叽叽喳喳的不知说什么,时不时还有人伸头往刘景家瞧一眼。 张兰兰听见响动,也跟出去瞧,夫妻俩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怎了。 “哎呀,刘大哥,兰嫂子。”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见着刘景夫妻,热情的迎过来,正是村子里张屠夫的媳妇桂姑。 先前桂姑生了个女儿,怪张兰兰给她带的晦气,张屠夫一度还不想卖肉给刘景家,虽说后来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做了刘景家的生意,可每每去买肉,张屠夫和桂姑的脸色就很难看,跟刘景家欠了他家银子似的。 怎么这会桂姑换了个嘴脸? 正在帮厨的刘清刘秀刘俊也好奇的出了院子,站在爹娘身后。桂姑一脸讨好的说了些好听的话,又将刘景的三个孩子们夸了一番。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张兰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其中有诈。 “那么多人围着,是出什么事了?”张兰兰不耐烦桂姑的吹捧,打断她。 桂姑愣了一下,陪着笑脸道:“哎呦,兰嫂子不是明知故问么?唉,是我以前不懂事,自己不争气生了个闺女,非要赖在嫂子头上,还望嫂子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不要放在心上。” 见桂姑这里问不出什么,张兰兰索性自己往村民那边走,谁知道原本聚集的村民见了张兰兰后,简直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个一个点头哈腰的恭敬异常。就连平日有几个和张兰兰不对付的长舌村妇,竟然也都恭恭敬敬的,眼里甚至有点畏惧的意思。 张兰兰顿时一头雾水,难不成大家伙集体中邪了? 问了一圈人,人人都是一副“你明明知道还问什么”的样儿,张兰兰越发的纳闷了,最后终于从一个在路边玩耍的小童嘴里问出来了:村里来了好多官差,要将钱大一家抓到省城衙门里问罪。 哈?省城衙门里的官差竟然特地跑到他穷乡僻壤抓钱大一家?难不成钱大一家做出了什么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的勾当?可为何从村民的反应来看,这一切都似乎跟张兰兰一家有关? 张兰兰赶忙回家,跟家人说了这事。刘景让刘俊在家照应弟弟妹妹们,自己和妻子出去打探消息。 夫妻两人走到钱家,远远就看见一大队官差围在钱家院子门口,旁边是更多看热闹的村民。待走近了,瞧见两个官差压着钱大夫妇,推推搡搡的从屋子里出来。钱大夫妇两人脖子上都待着枷锁,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 钱氏族长在旁边干瞪眼,直叹气。过了一会,又有几个官差,压着钱大的几个弟弟和弟媳过来。 刘景客客气气问了旁边立着的一个衙役,道:“这位官爷,敢问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啊?” 那衙役见刘景穿着破烂,一身的土,想必是个乡下穷鬼,十分不屑搭理他。刘景讨了个没趣,便不再作声。 这时钱大瞧见刘景夫妻,立刻吓的面如土色,哆哆嗦嗦的就要给刘景夫妻跪下。素材泼辣跋扈的周氏,见了他们,竟然也吓的脸色苍白,堪堪站不稳,扑通的就跪了下来。 钱大夫妇嘴里念叨着:“刘家大哥、嫂子,是我们犯混,冤枉了你家裕哥儿,还请两位看在都是相亲的份上,绕了我们吧!” 张兰兰这下奇怪了,道:“官爷来拿你们,你们求我们作甚?” 那官差头头瞧见张兰兰,问道:“这位可是刘娘子?” 张兰兰点头,谁知官差头头态度竟然大转弯,恭恭敬敬的同张兰兰说起话来,左右不过是些说钱家不是东西,一家子不孝子,还冤枉好人,他家知府大人定要严惩云云之类的话。 而后便将钱家一家人带走,说要回省城,交给知府大人亲自审理。 问了一圈,张兰兰都没闹明白,自己啥时候又跟什么省城里的知府大人扯上关系。 夫妻两人在外转悠了一圈,只打听出来,钱家人是因为被人告发不孝和污蔑勒索,所以被问了罪。可明眼人都清楚,这里头弯弯绕绕多着呢。刘家村这种小地方,钱家这种小人物,哪可能劳动到知府大人亲自派官差来拿人?那知府可是比县太爷还大的省城里的官呢! 一时间刘家村流言四起,传的风风雨雨。 有的说是刘景在城里做工跟官家的人攀上了关系,还有的人说是刘景在城里恰巧救了知府公子的性命,甚至还有传言,说刘景得了知府千金的青眼,有意被知府大人招成上门女婿。 而后有村民说曾经见过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刘景家院子门口,马车旁还跟着好些穿着气派的随从,一看就是官家的人,说不定就是那知府千金。村里人不懂官家女眷的规矩,不知若真是那官家千金,怎么可能屈尊降贵亲自来乡下会男人。 乡野人家最爱听八卦趣闻,特别是落魄穷人与富家千金的话本,于是在村里人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绘中,一段“刘姓义士偶遇知府千金,击退贼人勇救官家美人”的故事立刻在村里传的沸沸扬扬,村民越发认定了,刘景马上要被知府招婿。 张兰兰也立刻成了全村茶余饭后的谈资,特别是最最恨张兰兰的翠姑,顿时扬眉吐气,似乎立刻就瞧见张兰兰被刘景休弃后的惨状,不禁大呼痛快。   ☆、第36章 热水沐浴 村中流言传的沸沸扬扬,而当事人刘景夫妇却对此毫不知情,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刘景昨夜久旱逢甘露,哪里肯尝了点甜头就松口。这不,刘景跟儿子刘俊一阵嘀咕,刘俊又哄着弟弟玩去了,看样子是打算等弟弟玩高兴了,顺势再将弟弟哄去别屋睡觉。 刘景瞧着两个儿子玩的高兴,笑眯了眼,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嘿嘿冲着张兰兰笑。张兰兰瞧着他灵活的舌头,脑子里忽地想起那炙热柔软的触感,脑子一下嗡嗡作响起来。前世她虽然已婚经过人事,可她那自私的渣前夫可从来没有这样“服侍”过她,这样新奇刺激的体验,张兰兰还是头一次体验。 “瞧你这一身汗,我烧些热水,你去好好洗洗。”张兰兰别过身子不瞧刘景,不得不说,在她知道刘景没有去找窑姐后,她内心是接受这个便宜丈夫的,他人品好手艺好对自己和孩子们都很好,在这古代,身为女子本就不容易,既然遇见了个靠谱好丈夫,张兰兰打定主意就这么跟刘景过下去。昨晚一番夫妻之实,她内心依然悄然接纳了他,不再自己为难自己,纠结什么自己不是原身的灵魂之类的事。 那几个孩子还是原身生的呢,她不也照样疼爱,视如己出。既然她占了刘景妻子的位子,往后她做好她的位置便是,与其有功夫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把日子越过越好,怎么将孩子们抚育成才。 刘景白日做活,出了一身汗,他身强体壮,往日都是自己提一桶冷水擦洗,这会见妻子如此体贴他要给他烧水洗澡,心里跟吃了蜜一般甜。 家中有两个木质大浴桶,都是刘景亲手做的,一个是刘景夫妇和刘清刘秀几个小孩子使用,另一个则是给刘俊罗婉夫妻用。刘景将大木桶搬进屋,张兰兰去烧水,水烧好了,张兰兰提着水桶要往木桶里倒水,被刘景一把抢过。刘景嘿嘿一笑,道:“兰妹,我力气大,这些力气活你喊我做就好,你在旁歇着。” 刘景卷起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臂,一手拎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手竟跟没提东西似的,步履轻盈的朝屋里走。刘景倒好洗澡水,叫张兰兰先洗,自己用媳妇剩下的水便好。 乡下洗澡不便,平日张兰兰也只是烧一盆热水擦洗擦洗身子,这样满满一浴桶的热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张兰兰想了想,便答应了。刘景见妻子答应,赶忙把门关上落下门闩,嘿嘿笑着,目光灼灼盯着媳妇,道:“媳妇,你洗吧。” 哪有这样直勾勾盯着人脱衣裳洗澡的呀!张兰兰被瞧的又羞又窘,嗔道:“你留在这做甚,快出去!” 刘景嘿嘿笑着,很不要脸的贴过来,伸手就开始解媳妇的衣裳,张兰兰要抓他手拦他,可哪能抵的了他那么大的力气,三两下就跟个小猫似的毫无反抗之类,叫刘景拨了个干净,丢进浴桶里。 张兰兰身材姣好,饱满的如同熟透的水蜜桃。刘景往日同妻子亲热都在深夜,鲜少在这光天化日下瞧见妻子的全貌,一时看傻了眼,呼吸顿时沉重起来。 张兰兰羞红了脸,忙缩进浴桶里,扯了搭在浴桶上的帕子遮盖那无限春光。忽地听见背后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一眨眼,一条xxx的壮硕躯体一个跨栏跨进了浴桶里。 刘景站在张兰兰面前,张兰兰冷不丁的瞧见刘景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重点重点部位英姿勃发的怒挺在自己眼前,那昂扬的精神恨不得将这浴桶戳个大窟窿。 张兰兰哪里亲眼近距离见过如此天赋异丙的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重点重点部位,脸腾的一下,比水汽还要热。 “你你你你!”张兰兰捂着眼,话都说不利索,而后一双大手忽地将她揽在怀里,她一屁股坐在刘景结实修长的大腿上,身后顶着的东西,火热坚硬。 一时间,浴桶中浪花翻滚,屋里水汽缭绕,过了将将一个时辰,这水浪方才停下。张兰兰双手扒着浴桶,已然没了站起来的力气,心里将刘景这厮骂了一万遍,心道今晚一定要抱着儿子女儿睡觉,要不然晚上再这么折腾一番,她还不得三天下不了地! 刘景神采奕奕,抱了妻子出浴桶,擦身穿衣,依旧死性不敢的吃了一通豆腐。张兰兰气结,刚刚都那般折腾自己了,这会子手还不老实,真真是色胚! 将两人都收拾妥当,刘景这才开了门,脱着浴桶出去,将水浇在后院的菜地里,将桶刷洗干净放回原处。还想同妻子腻歪会,刘景做完这些便回了房,谁知道张兰兰早有防备,叫了刘秀刘清过来,两个娃娃一边一个爬在张兰兰身侧。 “你去跟小石头睡!”张兰兰气鼓鼓的等着刘景,这厮今晚还想折腾自己?没门! 刘清笑嘻嘻一下子扑进张兰兰怀里,撒娇道:“清娃要跟娘睡,晚上还要听娘讲故事。小石头哥哥睡觉打呼噜,还是跟娘睡好!” “臭小子……”刘景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心道真是个小冤家,就知道破坏你老爹的好事,过几日就将你送去城里私塾念书,看你怎么缠你娘! “那我去小石头那了。”刘景恋恋不舍,张兰兰一记白眼飞来,刘景知道妻子定是恼了他方才在浴桶里胡来,不敢再造次,乖乖的抱着枕头被子,一脸怨念的去跟小石头挤一屋。 入了夜,张兰兰累极了,很快就搂着孩子们睡着。这边刘景今个吃了顿好肉,心情愉悦,反倒是小石头,一直睁着眼,似乎有什么心事。 瞧着今天刘叔心情特别好,小石头想了想,开口道:“刘叔,我想求你个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景正回味肉香呢,冷不丁听见小石头的话,道:“什么事,你先说说。” 小石头忽地从床上起身,跪在刘景旁边,道:“刘叔,上次钱家诓骗你去做棺材的事,我听刘俊哥说了。” 刘景也坐了起来,啊了一声,诧异小石头为什么突然提起钱大做棺材的事。 小石头继续道:“我想学手艺,刘叔有没有相识的棺材匠想收徒的。我能吃苦,能干活!” 小石头想做棺材匠? 刘景吃了一惊,道:“你可知,若是当了那棺材匠,少不了受人冷眼,往后恐怕连说亲都难。好人家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个棺材匠,小石头,你可想好了?” 小石头重重点头,道:“刘叔,我命苦,从小没了娘,长大没了爹和奶奶。横竖我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怕别人看的起看不起,至于娶亲,我现在连吃饭都要靠刘叔救济,哪有心思想什么娶亲!我只想快快安身立命,给自己挣口饭吃。棺材匠虽说受冷眼,可上手快,工钱高,求刘叔帮我!” 小石头说的是实情,他一个毫无所长的穷小子,家中一贫如洗,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学门手艺,好挣钱糊口。棺材匠这行当,虽说上不得台面,可做的人少,工钱又高,若是小石头真去做棺材匠,那往后起码他的生计不成问题,还能小有积蓄。 刘景倒真有个相识的老棺材匠,一辈子没娶亲,没儿没女没徒弟,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小石头人品靠得住,能吃苦有担当,刘景是很放心他的。 “好,你若真心想好了,这事就交给刘叔。明日你婶子要进城一趟,我也进城跑一趟吧,去办了这事。你身上伤没好,这回就别跟着我们进城了,待你伤好了再去拜师。横竖不急在这几日,你刘叔家还不至于你吃几顿饭就给吃穷了。”刘景道。 小石头知道刘景是真心帮自己,真心为自己打算,感激的热泪盈眶,磕了三个头,哭道:“刘叔一家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记着!” 第二天,张兰兰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准备进城。刘秀干娘胡氏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定要带着刘秀,这会刘秀要去干娘家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一大早就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 刘景将昨晚小石头的事跟张兰兰说了,夫妻两个一合计,既然刘景要进城办事,那不如将刘清也带上,夫妻俩正好提着礼带着刘清去私塾拜见老师,再将刘清入学的事一并办了。 刘清得知爹娘要带自己进城去私塾啦,高兴的在院子里转圈。刘秀也真心为弟弟高兴,进屋收拾刘清的东西。 张兰兰见了,笑着叫来刘清,让刘清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只叫刘秀在旁指导弟弟。 “清娃,以后你在私塾念书,这些活都得自己干,别总劳动你二叔帮你,知道不?”张兰兰嘱咐道。她可不想把儿子养成只会死读书的废物,人家大户人家的公子念书,有小厮书童伺候日常起居,可他们是农家,张兰兰不想让刘清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所以一直都刻意培养刘清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娘,清娃知道啦。”刘清抱着娘亲的脖子,啵啵亲了两口,有模有样的叠自己的衣服。张兰兰含笑在旁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忽地觉得有些心酸。 这惹人喜爱的小包子就要去城里念书了,往后一个月才能见两天,真真是舍不得呢。   ☆、第37章 两娃相争 一家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村口坐马车。谁知刚出院子门,就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门口。这车装有车厢,不同于普通农家的光板马车,虽然不似芸姑娘的那辆气派,可依然不是他们普通农家人随随便便能坐的上的。 车夫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穿着细布衣裳,头上扎着头巾,瞧着精神整齐。车夫见刘景几人出了院子,忙道:“芸姑娘叫我来接各位进城。” 张兰兰笑眯了眼,没想到自己能有这般待遇,看来技术型人才在哪里都很吃香啊! 既然芸姑娘有求于她,派了马车来接他们,张兰兰也不矫情,爽落落的道了谢。 刘清刘秀从没做过这样漂亮的马车,刘清怀里抱着他的小包袱,笑嘻嘻的自己爬上车。刘秀在后头托着弟弟上车,而后自己爬上去。两个娃娃嘻嘻哈哈的钻进车厢。 刘景扶着张兰兰上车,自己最后上去。 一家人钻进车厢,车厢里颇为宽敞,座位都用厚厚的细布包着,里头垫着棉花,坐下去松软舒适。车厢中间竟然还支着个矮几,旁边放了个紫檀大木盒。 车夫自己跳上车,转头对里头道:“芸姑娘怕各位路上饿着渴着,给各位准备了茶水点心。” 张兰兰笑道:“我在这谢过芸姑娘了。” 马车驾着车驶往城里,刘秀睁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车厢里的一切。这马车比平日进城做的光板马车华丽的多,走起来又平稳,坐在软垫子上,不会颠的人难受。 刘清则对盒子里的茶点感兴趣,捣鼓了半天,掀了盒盖,里头分两层,一层是各色点心共五盘,每个都精致诱人。一层放了茶壶茶具,用金丝碳炉温着,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娘,我能吃么?”刘清咽了几下口水,直勾勾盯着那些点心。 张兰兰笑笑,揉了揉儿子的小脑瓜,道:“这是芸姑姑给咱们准备的,清娃当然可以吃。等清娃进城见了芸姑姑,要跟芸姑姑当面道谢,知道了么?” 刘清一听娘亲许他吃点心,乐开了花,拍着小手道:“清娃记住了,芸姑姑给咱们点心吃,是好人!” 张兰兰用帕子给刘清擦了擦手,小包子迫不及待地抓了一块点心,刚要往嘴里塞,忽地停下动作,双手捧着点心凑到张兰兰刘景面前,道:“爹爹娘亲先吃。” 刘景哈哈笑着,看着懂事孝顺的儿子,道:“好好,我们家清娃最孝顺。”说罢,刘景接过儿子手里的点心,送到媳妇嘴边,一本正经道:“你娘最是辛苦,让你娘先吃。” 张兰兰瞧着这一个模子里刻出的爷俩,笑弯了腰,一口咬住刘景手里的点心,毫不客气的吃了。 刘清又拿了两块点心,一块给了刘景,道:“爹爹吃。”又给刘秀一块,道:“姐姐也吃。”然后又拿了一块,道:“清娃最后吃。”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点心,喝茶,一路悠哉悠哉。张兰兰坐久了,腰又点酸,伸手锤了几下腰,眯眼笑着瞧一双小儿女绕膝嬉闹。 刘景见她锤腰,忙朝媳妇那边靠了点,一手扶着她的腰轻轻捏着,道:“兰妹,你靠着我会,歇歇腰。” 张兰兰的脸一下红了,孩子们还在跟前呢,这厮怎么就…… 刘景不由分说的握着张兰兰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坐,两只手老老实实的开始给她捶腰。张兰兰起初还有些不自在,可渐渐发现刘景并没有什么不轨的动作,是真心实意的帮她揉腰来着,便慢慢放松下来,身子依靠着他,时不时吃口点心喝口茶,跟孩子们说说话。 孩子们玩闹了一会,加上吃饱了点心,开始打瞌睡犯困,姐弟两个靠在一起,小脑袋耷拉在一处,靠着呼呼睡着了。 张兰兰从包袱里拿了件衣裳给孩子们盖上,自己又缩回刘景怀里。刘景身量高大,肩膀宽阔,靠在他怀里,就仿佛躲在安全的避风港一般。 马车有节奏的摇啊摇啊,张兰兰觉得眼皮沉重,慢慢睡着了,直到被刘景叫醒,掀了帘子下车,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在锦绣坊外头了。 王掌柜并胡氏,带着王乐在门口迎接他们。张兰兰下车,胡氏热情的迎上来,拉着她的手闲话了几句。刘秀紧跟着跳下车,脆生生道:“干爹干娘,乐儿弟弟!” 王乐的眼睛刷的放了光,冲了过去,一把拉住刘秀的手,激动的小脸通红,嚷嚷着:“秀秀姐,你可来了!乐儿好想姐姐!” 刘秀也想这个干弟弟的很,笑着道:“乐儿乖,姐姐也想你!”说罢,刘秀从怀里掏出个小木人,塞到王乐手里,道:“这是我爹给我做的小木人,上次我见你喜欢木头娃娃,便带上送给你玩。” 王乐得了干姐姐的礼物,喜的合不拢嘴,要不是今个早上他娘揪着他耳朵叮嘱他见了秀秀姐别失态,他真想一个熊抱! “哼!”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从车厢里探出,一脸警觉的盯着王乐。 刘清蹦蹦哒哒跳下车,一下子冲过来,抱着刘秀的腰,奶声奶气撒娇道:“姐……” 王乐没见过刘清,他正沉浸在和秀秀姐姐见面的喜悦之中,谁知道竟然不知从哪跑来个小矮子,一把抱着他最爱的秀秀姐姐。 “啊,乐儿,这是我弟弟清娃。清娃,这是我干弟弟乐儿。”刘秀笑眯眯的介绍两个小孩子认识。 哼,这个小矮子竟然是秀秀姐姐的弟弟!王乐胸中涌出一阵浓浓的酸味,心道既然都是弟弟,那个什么清娃能抱姐姐,他也能抱! 王乐眼珠子一转,忽地扑过去,一把抱住刘秀的腰,口里也撒娇似的嚷嚷道:“姐姐……姐姐……” 在场四个大人,顿时傻了眼。 “哎呀呀,我家乐儿不懂事,真是对不住了。”胡氏满脸尴尬的上去要拉开王乐,谁知道王乐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刘秀的大腿不松手。 张兰兰见状,知道两个小男娃较劲抢姐姐呢,也赶紧去拉刘清。 刘清一看那什么乐儿竟然抱着自家姐姐大腿,也不甘示弱的一屁股坐地上,抱着刘秀的另一条大腿。 刘秀一条腿挂着一个小包子,整个人都懵了。 “姐姐和我玩!” “秀秀姐姐跟我玩小木头人去!” 刘清怒瞪王乐,打量着这个小胖子,心道:这小胖子是哪来了,竟然跑来跟自己抢姐姐! 王乐也同样瞪着刘清,心道:你这小矮子整日有秀秀姐姐陪你玩,现在秀秀姐姐好不容易来我家,你还要霸占,不行不行! “爹、娘……干爹、干娘……”刘秀一脸无语的求助,心道她这两个弟弟怎么一见面就不对付起来,这几日住一起,岂不是要打起来! 刘景夫妇和王掌柜夫妇见状,都憋着笑,刘景强拉硬拽硬是将刘清抱了起来,胡氏揪着王乐耳朵将他提起来,骂道:“你这小兔崽子,快给我进屋去!” 身上挂着的两个小东西被拿走,刘秀终于松了口气,拉着母亲的手赶忙跑进院子。 王乐耳朵被揪的嗷嗷叫,还不忘一直盯着刘秀的背景,喊道:“秀秀姐姐,我一会就来找你玩!” 刘清在刘景怀里不甘心的扭动,也嚷嚷道:“姐姐,你等着清娃!” 刘景皱着眉头,心知不能太惯着儿子,叫他学的不讲规矩,便板着脸训斥道:“清娃不许胡闹没规矩!” 谁道刘清早就摸准了家里是娘亲说了算,爹爹最是心软,根本就不会真的收拾自己,便整个身子往下坠,要挣脱下地去找姐姐。 “清娃,要听爹的话!”张兰兰虎着脸看过来。 刘清一下子不敢动了,乖乖缩在爹爹怀里,抽抽搭搭委屈道:“我要找姐姐去,姐姐要被那个小胖子抢走了!清娃不许别人抢姐姐!” 张兰兰戳了一下刘清的小脑门,道:“什么抢不抢的,乐儿是你哥哥,清娃不许胡闹。” 刘清很不服气的扭过头,道:“清娃不要哥哥,要姐姐!” 张兰兰见儿子如此执拗,捧着他的小脸,道:“乐儿哥哥平日在家没有玩伴,也没有哥哥姐姐陪他玩,现在好不容易你秀秀姐来了,能陪他玩了。平日清娃都有哥哥姐姐陪你玩,现在就把姐姐借给他几天,好不好?” 刘清想了想,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儿,道:“乐儿哥哥真可怜,那清娃把姐姐借给他。” 见儿子如此通情达理,张兰兰忍不住亲了他一口,道:“乐儿哥哥也没有弟弟,清娃可以做他的弟弟,三个人一起玩,好不好?” “嗯嗯!”刘清点点头,道:“那清娃把自己也借给乐儿哥哥当弟弟!” “好好,去玩吧!” 刘清从爹爹怀里滑下地,张兰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刘清蹦蹦跳跳的进后院。 刘景瞧见儿子越发懂事,心知都是妻子教导有方,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忍不住紧紧攥住媳妇的手,道:“兰妹,你把孩子们教的真好。” 张兰兰面上一红,忙抽出手来,快步往院子里走,刘景见妻子害羞,含笑紧跟着他。 刘景夫妻两人进了院子,胡氏忙领着他们进屋喝茶,王掌柜心知这刘娘子是芸姑娘看重的人,不敢怠慢,连店都不去了,亲自来招呼作陪。 吃了会茶,外头有小厮来通报,说是芸姑娘来了。几人忙出门迎接,只见一顶软轿在门口落下,一个身量高大的粗使丫鬟掀开帘子,芸姑娘一身浅绿锦缎,从轿子中走出。   ☆、第38章 囚犯游街 芸姑娘这一身的行头比上回去张兰兰家做客时穿的要华美的多,想必上次是因为要去乡下,所以特地穿的朴素些。可就算是那“朴素”的衣裳,也比乡间妇人的华丽一百倍。 这会子在城里,芸姑娘做平日的打扮,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不遑多让。 此番进程,刘景一家人特地穿了新做的衣裳来,这新衣裳在村里少有人穿的起,可如今与芸姑娘立在一处,却显得这衣裳跟破烂似的,亏的刘家人各个相貌出众,才不显得过分寒蝉。 众人互相见礼,王掌柜将人迎进后院堂屋,上了好茶招待。芸姑娘惦记着配色的事,稍微吃了几口茶,便放下杯子,道:“不瞒娘子说,这会子工期赶的很,娘子可否尽快随我去染坊配色?” 张兰兰本就是为此而来,便爽快答应。芸姑娘大喜,立刻叫人又抬来一顶软轿。 染坊在城墙根,离锦绣坊不远,是属于锦绣坊的产业。张兰兰上了轿坐下,稀罕的左右晃了晃,她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坐轿子,稀罕的不得了。 轿子晃晃悠悠沿着街道走,张兰兰好奇的掀起帘子向外张望,没多久就走到一条熟悉的街道,就是上次她带着刘秀去私塾经过的那条,她记得刘裕在街角摆摊帮人写信。张兰兰瞧着,果然远远望见街角摆着桌子,刘裕正坐在桌前执笔写着什么,对面坐着个五旬老者,正在跟刘裕比划。 这孩子,真是懂事……张兰兰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忽地,一抹米分色身影出现在街道的拐角,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粗陶茶壶,笑盈盈的朝刘裕走来。 张兰兰抓着轿子的手猛的抓紧,眼皮青筋抽动:怎么是她?那个海棠? 张兰兰丝毫不认为海棠这种女孩子会那么好心那么单纯的来给刘裕送茶水,原本他们应该是素不相识的,这会怎么会在一处? 幸亏轿子走的慢,张兰兰不动声色的打量海棠,只见她面上泛着红晕,倒了杯茶水捧给刘裕。刘裕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而后继续专注的写信。海棠送了水竟也不走,反倒在旁边立着。 从两人的举止来看,似乎是已经熟识了。刘裕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个海棠的,怎么认识的?张兰兰满脑子都是问号。 犹豫了半响要不要下轿子,张兰兰终是忍住了。刘裕虽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毕竟是青春期的少年,若是叛逆起来,不听她这个嫂子的话怎么办?况且那海棠定是扮成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这套路张兰兰见多了,到时候她越是说海棠别有心计,海棠便会装的越无辜越可怜。刘裕是个单纯少年,怎能敌得过海棠这种心计女的手段,说不定在海棠的挑拨下,刘裕会跟她这个大嫂离了心。 刘裕是个读书科考的好苗子,可不能被海棠缠上,毁了前途! 张兰兰忍住冲动,深深吸了一口气,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总归这几日要去趟私塾,到时候旁敲侧击问问刘裕,先摸清楚海棠的底再说。 心里惦记着刘裕的事,张兰兰再也没有心情欣赏沿途风光,索性缩在轿子坐着直到染坊。 染坊在城墙根,占地很大。出乎张兰兰意料,染坊的掌柜的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名唤红姑娘。 红姑娘人如其名,一身火红,风风火火的出来迎接她们。红姑娘是巡抚太太陪嫁的家生子,很得太太器重,与芸姑娘交好。 两个姑娘显然很久不见,彼此都兴奋的很,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便进了屋。红姑娘得知张兰兰便是那位会配色的高人,立刻对张兰兰高看了许多。 吃了会茶点,红姑娘便引着张兰兰去配色。 配色算是绝密,红姑娘将张兰兰领进一间空旷幽静的房间,房间的地面上摆放着三十多口缸,每个缸里都放着一种颜色的染料,缸的外壁挂着一只干净的纯白色大瓷勺。另一边则摆着三十多口同样的缸,只不过都是空的,里头刷洗的很干净。 “刘娘子,不瞒你说,为了配出你画的颜色,我在这捣鼓了半个多月。说来真是惭愧,竟是一种颜色都没配出来。”红姑娘爽快的承认了自己配不出色的事。 既然都是爽快人,张兰兰便明人不说暗话,提前申明她只是来帮忙配色,不会将手艺和配方传授给她,请红姑娘在门外等候。她这手配色的手艺可不想轻易传授给别人,红姑娘这样常年浸润在染坊和染料打交道的人,只要瞧她配上一遍,回头自己便能配成了。 这个时代的染料颜色有限,红姑娘这里的三十多种染料已经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丰富了。张兰兰转了一圈,将各种颜色默默记在心里,而后拿起一只大瓷勺,盛了满满一勺染料,开始配色…… 染坊前厅,芸姑娘悠闲的坐着品茶,红姑娘跟屁股长钉子似的,半点都坐不住,一心惦记着配色的事。 “哎呀呀我的姑奶奶,你就坐会吧,转的我头晕!”芸姑娘忍不住抚额。 “芸儿,你说那农妇真的能配出那些颜色?”红姑娘绞着手帕,怎么都不信一个乡野农妇能比她这个染坊大掌柜要厉害。 “你等着瞧呗。”芸姑娘淡淡道。 直到傍晚时分,张兰兰放下大瓷勺,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崭新的三十多种颜色的染料都已经配好了。 “哎呦累死我了。”张兰兰喘了口气,今天的配色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难度,唯一困难的地方在于:她得独自一个人配那么多缸染料,光勺子舀染料胳膊都要断了,这房间那么大,她一趟一趟的跑来跑去,腿也差不多要断了,绕是她身强体壮,这会也有点遭不住。 推开房门,深吸一口气,夕阳挂在天边。 门口侯着两个小丫头,一见她出来,一个忙去通报,一个引着张兰兰进屋休息。 红姑娘急急冲过来,张口道:“刘娘子,颜色可都配好了?” 张兰兰双手揉揉脖子,点头道:“喏,都好了,去瞧吧。” 红姑娘立刻风风火火的奔了出去。芸姑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小丫鬟过去,帮张兰兰揉肩揉腰。 “刘娘子莫怪,我那姐妹就是这风风火火的脾气。”芸姑娘笑道。 正说着,红姑娘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盯着张兰兰,眼睛瞪的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真的都配好了!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可是配了半个月,一个色都没配出来,总是差那么一点!” 张兰兰淡笑不语。 红姑娘的眼神从质疑变成了彻底的佩服,道:“刘娘子,起初是我小瞧你了,我给你陪个不是,还望娘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张兰兰扑哧笑了出声,这红姑娘也太直肠子了吧! 芸姑娘一瞧红姑娘的反应,便知道这事是做成了,剩下就是染色、刺绣的功夫,那批新花样的衣裳很快就能做出来。她这里也好跟太太交差。 三人分别了了一桩事,都轻松起来。红姑娘叫厨娘烧了一桌好菜,三人美美吃了一顿,而后芸姑娘将说定的工钱五十两银票交给张兰兰。 又赚了一笔银子,张兰兰心情大好,坐着软轿晃晃悠悠返回锦绣坊王掌柜的家,走到离锦绣坊不远的一处街口,听见外头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张兰兰掀开帘子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街道两边站满了老百姓,街上一队官差,似乎是压着犯人在游街。 游街这种稀罕事可不是每天都能瞧见,索性路被堵了,轿子过不去,横竖也离的不远,张兰兰便想步行回去,顺便看看热闹。 “刘娘子,这也不远了,咱们走着回去吧。”芸姑娘的提议正合她意,两人便叫轿夫落轿,由家丁护卫着去瞧热闹。 街上人头攒动,幸亏有家丁护在周围帮她们开路,张兰兰一边走一边好奇的张望,只见六七个穿着破烂囚服的犯人套着枷锁被铁链拴着,前后跟着衙役。很多义愤填膺的老百姓捡起脚边的石头砸那几个人,砸的他们头破血流。 “这是犯了什么事啊?”张兰兰问在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小媳妇。 “嗨,听说这几个都是不孝子,亲爹得病了不给治,把亲爹活活饿死,死后还在灵堂上争家产,打的连老爷子的尸体都被踩烂了,这才被官老爷治了罪游街。” 这个年代的人民非常重视孝道,不孝是被大多数人所不容的,忤逆乃是第一重罪。 咦,等等,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张兰兰心里泛起了嘀咕,忙往里头挤,想看清那几个犯人的面容。几个犯人灰头土脸,一脸的血混着灰,张兰兰瞧了半天,这才勉强认出,这几个犯人竟然是钱家那几个兄弟! “刘娘子,咱们到了。”芸姑娘道。 张兰兰这才发现她已经走到锦绣坊门口。两人在门口停下,张兰兰看着钱家众人,一时有些会不过神。那跋扈泼辣的周氏,奸诈不讲理的钱大,这会都耷拉着脑袋,再也瞧不出半点嚣张神色。 “那一家子混人,还以为躲在家里就没人治他们忤逆不孝的罪?”芸姑娘轻轻冲张兰兰笑了笑。 “可我们那穷乡僻壤……怎么会传出去的?”张兰兰倒吸一口冷气。 芸姑娘道:“那日在祠堂门外,我恰巧瞧见了钱家人诬陷你家人的事,便叫乡长去查那钱姓家人,谁知竟查出那些不孝忤逆之大最。钱老爷子攒了一辈子的家产,被几个不孝子瓜分不说,临到老了,儿子们互相推诿,不想养老人。那钱大夫妇,得了祖屋,却虐待亲爹,得病不给治,生生叫老人病死饿死,还在亲爹死后大闹灵堂,真真是人神共愤!” “那钱家,确是无德。”张兰兰想起他们意图讹诈刘裕的事,愤愤起来,“该治治他们的罪,省得一家子无法无天。” “说来也巧。”芸姑娘拿帕子掩着口,笑道:“我家太太有个远房表妹,自幼寄住在太太娘家。表小姐性子柔和,与我最为熟捻,太太出嫁后,没两年表小姐也嫁了。表姑爷当时是个县令,如今做到知府之位,便是咱们县城里的知府大人。前几天我去拜访表小姐,想起这事,心下感慨便提了提,谁知叫表姑爷听了去,当下便叫人去乡下抓人问罪。“   ☆、第39章 海棠等人 犯了错事有了把柄在别人手里头握着,有心人想整钱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芸姑娘不过随口一说,知府大人随手指派手底下的人去拿个人,便叫钱家再无翻身的余地。 张兰兰并不傻,芸姑娘不会没事跑到知府太太跟前嚼舌头,又正好叫知府大人听见了,定是存了笼络自己的意思。 芸姑娘见她神色,知道她领了情,便点到为止,不再这问题上多纠缠,叫上张兰兰进了锦绣坊。 府里还有事,芸姑娘坐坐便走。张兰兰洗把脸,同胡氏招呼一声,惦记着一双儿女,便去寻孩子们。 三个娃娃在院子里玩耍,一瞧便是泾渭分明的很。以刘秀为分割线,一边是王乐,一边是刘清。两个男娃娃存着较劲的心思,明里暗里的争姐姐,倒是都出奇的乖巧,争着在刘秀面前讨好卖乖。 刘秀并不知道弟弟们的心思,只觉得只要弟弟们不打架,和和气气的一起玩便好,哪知道那两个小家伙明面上笑嘻嘻,暗地里斗的不可开交。 横竖都是小孩子间的心思,待一起玩耍几日熟悉了,便好了,做大人的不方便插手,只要两个男娃娃别真的打起来,什么都好说。 刘秀瞧见母亲回来,跑过来飞扑进张兰兰怀里撒娇。刘清也笑嘻嘻的冲过去。姐弟两人在母亲怀里撒娇腻歪,倒叫旁边的王乐看的妒忌。 “娘!我也要娘!”王乐左顾右盼一番,想了想,径直冲进堂屋里。胡氏正在看账本呢,王乐风风火火的冲进他娘怀里,还不忘冲着刘清挤眉弄眼:你有娘疼,我也有娘疼! 胡氏笑的眼睛都弯了,将儿子在怀里揉搓了一番,打发他去玩,自己张罗晚饭去。 刘景在张兰兰出门后,也出门去,张罗着给小石头找师父的事,这会子刚回来,进屋喝了口茶,同妻子说起今日的见闻。 刘景寻的那棺材匠,原本是极佳的人选,可刘景去了才知道,那匠人竟然在前几日刚刚过世了!城中棺材匠本就不多,大多都有自己的徒弟,再想给小石头寻个合适的师父,不是件容易的是。 张兰兰琢磨了一番,小石头的事拖不起,需得尽快解决。 “我倒是有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张兰兰道。 “哦,说来听听?”刘景奇道。 “你也说过,做棺材匠比做木匠容易,手艺并不太复杂。”张兰兰缓缓道,“我的意思,不如你私下传授给小石头些手艺,不必太多,只够他会做棺材便可。小石头将来当了棺材匠,横竖别人也不知道是你教的手艺,不会影响咱自己家的生意。再说,旁人收小石头为徒,小石头少得先给师父做几年牛马,放才能学到本事,再要等脱离师父自立门户,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瞅着小石头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将来连说亲都不好说,不如早早学了手艺,自立门户。” “这……”刘景想了想,若是小石头肯学肯吃苦,跟着自己三个月便能学到独立做棺材的手艺,倒不失为一个办法,“我看兰妹这主意好,回家我跟小石头合计合计。” 张兰兰继续道:“小石头家在城里,往后铺子就开在他家里,也省得租店面的钱。” 刘景越想越觉得靠谱,想到小石头的未来有了着落,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剩下的便是操心刘清读书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收拾妥当,提了礼,上刘裕的私塾去。张兰兰记着那日瞧见海棠的事,心里总犯嘀咕,纠结要不要去找刘裕问个清楚。刘景不晓得妻子的心思,一路上领着一双儿女有说有笑。 一家人到了私塾,先生还在上课,便在厅堂里等候,待到下了学,章槐先生这才得了空来见客。刘裕已经私下里跟先生打好招呼,说过自家侄子想来私塾念书的事,章槐先生心里有数。 五日后刘清便要正式来私塾拜师,从此吃住在私塾,开始他的念书生涯。小刘清显得很激动,他终于能跟二叔一起念书识字了! 章槐先生同刘景夫妇说了会话,叫刘裕领着刘清去私塾里到处逛逛熟悉一下。大人们谈事情,刘秀无聊的很,也跟着二叔弟弟出去逛逛。 刚出了厅堂,就见一章凌一脸惊喜的跑过来,道:“秀秀妹妹,清娃,你们怎么来了?” 刘秀笑嘻嘻道:“我今个随我爹娘来的,爹娘跟先生说好了,弟弟五日后便搬来私塾念书。” “好好,以后我同清娃便是同窗了!”章凌冲刘清和善的小小,一副师兄的模样。 “还请章凌哥哥多多关照我弟弟。”刘秀冲章凌作揖。 “秀秀妹妹哪的话,都是同窗,清娃年纪尚小,我关照他是应该的。”章凌笑道,“走,我也同裕哥儿一道带你们逛逛去,上次只瞧了花园,好多好地方都没去过哩。” 章凌刘裕引着刘秀刘清兄妹在私塾里到处逛逛,给刘清指这里是学堂,那里是书馆云云。刘秀仔细听着,只觉得章凌说话温文尔雅,声音温柔好听,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格外悦耳。 章凌从小在城里长大,对农家生活很是好奇,便问了问他们日常起居,刘秀一一答了,刘裕偶尔补充。章凌从小只是读书,不似乡野孩子那边玩耍嬉戏,听的有趣。刘裕偶尔也跟着补充,听见刘裕每月回家教家人识字,章凌眼睛一亮,道:“秀秀竟在学字,真好。” 刘秀脸一红,道:“都是娘的主意,还要多谢二叔。” 刘秀提到她娘,章凌便想起那个和善的妇人来,心道不愧是能送刘裕来念书的农家,见识与普通农妇不同。 转悠了一圈,估摸着大人的事谈的差不多,章凌刘裕便将兄妹两人送回去。刘景夫妇已与先生说完话,先生进内堂午睡去了,夫妇两人坐着喝茶等孩子们回来。 刘清蹦蹦跳跳的跑进来,扑进母亲怀里撒娇,道:“娘,私塾真大,真好看!” 张兰兰揉揉儿子的脑袋,道:“那清娃可要好好读书哦!” “嗯嗯!”刘清使劲点头。 一家人难得在城里聚聚,刘景提出要带大家去外面的酒楼下馆子吃一顿好的。农家很少有机会去城里的酒楼下馆子,姐弟俩一听要下馆子了,高兴的眼睛都直了。 最近的酒楼离私塾不远,恰好就在刘裕摆摊的街口。四人上了二楼,挑了个临窗的座位,正好能瞧见平日刘裕摆摊地儿。 儿子要念书了,刘景心情大好,叫每个人都点了菜,一桌子酒菜十分丰盛,刘景还要了瓶黄酒喝了起来。 酒楼厨子的手艺很好,加之大家心情佳胃口好,各个都吃的肚儿圆。 按照平日的习惯,再过一会就到了刘裕摆摊的时间,张兰兰仔细瞧着刘裕,见他时不时往街口瞟,神情有些焦躁。 张兰兰估摸着,刘裕像是在等什么人,八成是海棠,便故意叫了两碟糕点一壶茶水,一家人吃完饭不急着走,喝茶吃点心。 刘裕越发焦急,张兰兰心中有数,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便见海棠手里挎着个篮子走到街角,左右张望一番,立在原地等人。海棠出现后,刘裕更是急的恨不得立刻离开酒楼。张兰兰全然看在心里,知道自己这单纯的小叔八成被海棠迷了,只是不晓得两人的感情到了哪个份上。 海棠挎着篮子等了会,见刘裕许久不来,跺了跺脚,扭头走了。 海棠心思不正,先是勾搭刘俊不成,又打起了刘裕的主意。张兰兰可不能叫海棠那心术不正的狐媚子毁了刘裕的前程,当下便盘算起来。 —————— 王掌柜一家听说刘清五日后便要去私塾拜师念书,便热情的留刘景一家多住几日,待到把刘清入学的事办妥了再回去。张兰兰本不欲打搅王掌柜家多日,想搬去旅店暂住,奈何胡氏喜欢刘秀的紧,日日搂在怀里亲的不得了,张兰兰若是说要将刘秀带走,胡氏头一个不答应。 于是一家人便在王掌柜家继续住,张兰兰少不得约束两个孩子莫要胡闹,做客人要有做客人的规矩。 刘秀还好,干爹干娘家也算是她半个家,刘清就那么不叫人省心了。张兰兰瞅着院子里大眼瞪小眼的刘清王乐,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两个孩子,一起玩耍了几日还是不对付,刘秀在时,两人一个比一个能装乖巧,想讨姐姐欢心,可刘秀前脚刚进屋,两个娃娃就跟乌眼鸡似的斗上了,谁也不让谁。眼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要开干,张兰兰抚额,忙将刘秀从屋里叫出来坐镇,两个娃娃一见姐姐出来,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是铁青脸疵牙咧嘴呢,后一秒就笑的跟朵花似的,一个赛一个的乖巧。 简直是两个小祖宗。 这几日刘景也不得闲,头一次出门将在家里做的木簪子寄卖,后头便四处逛逛,寻些老主顾,看看有没有活接。毕竟小儿子也去念书了,又是一大笔开销,虽然说妻子能赚不少钱,可刘景并不想躺着靠妻子养活一家,这可不像话。只可惜秋冬是淡季,日子越来越冷,生意也越发的少,若不是做些木簪子赚钱,连些许进项都没了。 刘景在城里转了大半圈,一无所获,闷闷回锦绣坊,走到门口,又担心妻子瞧见了担心,便整了整心思,精精神神的进了院子。 张兰兰正坐在廊下盯着三个孩子,省得她一眼没瞧见,三个娃娃再惹出些什么事来。此番进城,张兰兰还把上回在锦绣坊里买的衣裳带来了,平素在乡下少有机会穿,这会子进城了当然要好好美一美。如今她静静坐在廊下,一身淡青裙子衬的跟水墨青花瓷般,静谧而美好。刘景瞧了一眼便呆了,先前在外头的不快一扫而光,快步走过来瞧瞧他千娇百媚的爱妻。 “簪子都寄卖啦?”张兰兰询问道。 刘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塞进妻子手里,道:“这是定钱,二两银子,待簪子全卖了还有进项。” 张兰兰笑眯了眼,高高兴兴将银子收了,又拉刘景进屋,摆了件新衣裳,道:“我去锦绣坊给你挑的成衣,你换上瞧瞧。” 刘景素日里都穿的干练,方便干活,极少穿这样的衣袍。既是媳妇的心意,便欢喜的换上。这衣裳是张兰兰比着自己这一身挑的,蓝白主色。 刘景身材修长,活脱脱的衣服架子,穿了新衣极是好看。张兰兰瞧瞧刘景,再看看自己,这不就是情侣装么!很是满意! 美男当前,先前因种种误会心结没这心思,如今皆解开了,张兰兰咽了口唾沫,若不是因在人家做客且是白天,她简直像把刘景就地正法! 刘景正低头比划新衣裳,丝毫不知道媳妇坐在一旁已将他视jian了好几遍。 甩了甩头,把脑子那些龌龊想法抛诸脑后,她还有正事要跟刘景商量。刘裕是刘景的亲弟弟,再怎么说,刘裕的事也要让他哥哥知道。张兰兰便将海棠的事原原本本告之刘景,末了道:“我还估摸不准裕娃那孩子是个什么想法,就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伤了裕娃的心。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海棠整日惦记着咱们裕娃,防不胜防。” 刘景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事关弟弟的前途,一下子严肃起来。那海棠若是好人家的女子也罢了,可惜偏偏是个心术不正的,刘景是万万不能让她得逞。   ☆、第40章 官商勾结 夫妻俩正在房里商量刘裕的事,就听见外头有人声响起。胡氏敲门道:“兰妹子,芸姑娘和红姑娘来了。” “定是绣样的事,我去瞧瞧。”张兰兰起身出门,由胡氏领着去了堂厅,瞧见芸姑娘和红姑娘并排坐着。红姑娘一见张兰兰进来,忙起身亲亲热热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 “兰姐姐,你瞧,这丝线刚染好,我就带来给你瞧了。”红姑娘从怀中掏出个布包打开,里头是整整齐齐码放好的各色丝线,红姑娘一瞧见丝线,两眼都放光,道:“你瞧这颜色,染的极好,别处才没有呢。再绣成花样,定是独一份的!” 胡氏在旁瞧,也觉得新奇,这些颜色乍看之下她都叫的出名,无非是什么红的紫的绿的,可再细细一看,却又和平日见到的颜色不一样。 芸姑娘笑道:“就是独一份的东西才好呢,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若是满大街都是,反倒不值钱了。”说罢,又冲张兰兰笑道:“兰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物以稀为贵,张兰兰当然懂,只不过这两位大忙人平白无故的跑过来,她可不认为就是来给自己看看染好的丝线,唠唠嗑。此时瞧见芸姑娘眼神,心下立刻了然:她定是不想自己给别家配色,省得这颜色独特的丝线流落到市面上,坏了自家生意。 张兰兰面上笑着称是,心里却不这么想。她只跟王掌柜说好,若是画了绣样,先拿给锦绣坊,但可不意味着她整个人就卖给了锦绣坊,连配个染料的颜色都得看人家脸色。 只不过这会子,这些颜色独特的丝线,确实是不宜流落到市面上,否则会坏了那些绣品的价钱。只有独一份的花样,独一份的颜色,才能卖出高价。张兰兰这不还跟锦绣坊签了契书,等着分钱呢,她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给别人配色。 “芸姑娘说的是。”张兰兰笑眯眯点头应道,“这配色的法子可是我们家独门秘籍,哪能随随便便的给人配,这会还不是瞧着芸姑娘的面,我才配的。再说了,我契书都签了,自是指着这独一份的花样卖个高价钱!” 芸姑娘听着很受用,脸上笑的越发开心,跟朵花似的。她虽说出了府在外头显贵,可说到底不过是个丫鬟,最在意面上是不是有光,张兰兰捧着她,她心里头便舒坦。 一听张兰兰这话,两人便知道她不会随便给其他染坊配色,都放下心来。红姑娘拉着张兰兰的手,很是亲热,聊了一会,真恨不得立刻结拜成姐妹。 两个姑娘有心捧着她,张兰兰也不戳破,做出一副很受用的样儿。张兰兰晓得自己这一手绝活有多值钱,可眼下她一没人脉二没背景,想自己自立门户,怕是很难。芸姑娘只随口说句话,知府大人便能抓了钱家一家去游街,那来日张兰兰想绕过锦绣坊自立门户开铺子,芸姑娘再嘴皮子动一动,她的铺子定然是开不下去的,至少在徐州是开不下去的。 胡氏跟随丈夫从商多年,自然不是傻子,两位姑娘话里有话,她都听的明明白白。胡氏同张兰兰性情相投,又是刘秀的干娘,此时心里为张兰兰不平。芸姑娘顶天不就是巡抚太太房里的丫鬟么,论身份是个奴婢,若不是有巡抚太太撑腰,哪轮到她一个奴婢在张兰兰这个白身面前指手画脚。 虽说有些不平,不过好歹是别人家的事,胡氏自然不会傻到去得罪芸姑娘。四个女人热热闹闹的有说有笑,远远看去一派花团锦簇,祥和和气。 两位姑娘坐了会,见天色不早,便回去了。张兰兰挽着胡氏的胳膊,同王掌柜将她们二人送出门。又折返回院子,王掌柜笑得满脸褶子,搓着手对张兰兰道:“刘娘子,你那可还有新画的花样么?这批花样已经递上去制衣了,我寻思着若有新花样,早些着手制作,赶在年前制成送上京城,又是一大笔银子。” 张兰兰笑着拢了拢头发,道:“上次的花样已是我搜肠刮肚画的,这会子再没新的。若我再有新的,定交给王大哥。” 谁能想到第一笔买卖看似美好,可却遇见官商勾结的恶心事,跟她这胡萝卜大棒玩垄断,门都没有!横竖银子赚了一笔,后续还有一大笔分成,几年内都不愁钱,老娘不给你画了!反正画画才是她的本命技能,画几个绣样不过是画着玩的添头。 张兰兰打定心思,以后是不打算和锦绣坊合作了。既然往后没有新的绣样,那么锦绣坊只能吃老本,继续用她先前画的绣样;用先前的绣样,势必又得用上张兰兰专门配色的丝线。到时候染料用完了,还不是得她来继续配色。 到时候可就没现在这么好说话了,五十两银子就想把她打发了?没门!配一种色五十两还差不多。 张兰兰进了屋就将事情跟刘景讲了,本来在外头没觉得委屈,一见丈夫,便立刻觉得委屈,扁嘴抱怨起来。张兰兰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总不会吵着让木匠老公给自己出头,去跟知府巡抚斗,只是瞧见丈夫,不由化作小女人,想框他哄哄自己。 如今刘景不过是个白身木匠,家族也无靠山,自是无法跟官家抗衡,见妻子委屈,心疼的不得了,只得将妻子搂进怀里软语安慰。 眼下刘裕的事的乃是重中之重,夫妻俩说了会贴心话,又拐到刘裕的事上去。 张兰兰可是见惯了这时代官欺压民的事,刘裕聪颖好学,是刘家的希望。张兰兰前世乃是独立惯的人,本不习惯抱着倚靠他人的想法坐享其成,凡事都宁愿自己拼一拼。可如今这时代,女子根本就不能参加科举,女扮男装考状元当女驸马的事只是戏文里才有的事,张兰兰根本就没往这块打算过。刘家要走仕途,刘清年纪小,眼下唯一的希望便是刘裕,张兰兰不想靠别人也得靠。 刘景这辈子只有张兰兰一个女人,跟其他女人压根没怎么打过交代,更不知如何对付海棠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子,想当然道:“我去找裕娃,叫他不再见那狐狸精便是。我是他大哥,他从小到大最听我的,他若不听,我揍他一顿。” 张兰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景这思维简直跟现代那些得知孩子早恋的家长一模一样,简单粗暴,先二话不说不许见面,敢不听话就揍一顿。 “这可不成。”张兰兰摇摇头,要是把孩子打叛逆了,直接做出点什么不好的事就完了,“裕娃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若是他被那蹄子迷了心,你纵是打他一顿,他心还在那蹄子身上,反而扰了他读书的心思,叫他整日想着那狐狸精,岂不是正中那狐狸精的下怀。” 刘景想了想也是,弟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刘裕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打不得骂不得的,可如何是好。”刘景皱着眉头发愁,头一次感觉到教育小孩子真真是个难题,也不知媳妇是怎么把孩子们教的那么好的,回头得多跟媳妇学学。 张兰兰笑笑,“这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只需要釜底抽薪便可。你想想,那狐狸精想迷惑人,势必得披张人皮,才能看起来人模狗样。那日我看海棠做出贤良淑德装,一副淑女做派,咱们就揭了她的皮,叫裕娃亲眼看看海棠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就能断了裕娃的念想。” 转眼便到了刘清拜师去私塾念书的日子。 一大清早,刘清就蹦达起来,拽着姐姐起床。刘景一家穿了新衣,收拾的干净利索,提了礼品往私塾去。 走到离私塾两条街的地,便见刘裕早早侯着了。 “大哥大嫂,清娃,秀秀!”刘裕瞧见家人,眼里满是欢喜。 “好好,往后清娃便交给你了。”刘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爽朗大笑。 刘裕领着家人进了私塾,行了拜师礼。章槐先生念及刘清年幼,便叫他同刘裕两人住一间,相互也好有个照应。刘清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一路小跑跟着刘裕去他屋里,见着什么都新鲜的不得了,脸上笑开了花。 得知刘裕的侄子也来私塾念书了,素日与刘裕交好的同窗都聚在屋子里,章凌也在其中,冲刘秀温和一笑。 刘秀瞧见章凌,脸唰一下红了,立在母亲身后垂着头。 刘裕将自己的好友一一介绍给家人,张兰兰热情的表示以后有空了来乡下玩。刘裕的好友大都是贫家子弟,与刘裕性情相投,都是和善的孩子。大家认了人,便各自读书去了。 刘景便带着家人出去酒楼吃饭,算是庆祝儿子拜师读书。 一路上刘清显得很兴奋,拉着爹爹和姐姐滔滔不绝。张兰兰瞧着刘裕,心思一动,笑眯眯道:“如今连清娃都入学了,我这心事又放下一块。” 刘裕笑道:“大嫂方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清娃的。” 张兰兰点头,道:“清娃跟着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裕娃你年纪不小了,该是说亲了年纪了,回头嫂子给你挑户好人家,说个好媳妇。如今爹娘不在了,长嫂为母,你的婚事嫂嫂给你做主。” 一听说亲,刘裕的脸一红。往日提到这事,刘裕只说他一心念书,没旁的心思,这会怎么如此反常? 张兰兰立刻套他的话,笑眯眯道:“若是裕娃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提前跟嫂子通个气,省得嫂子蒙在鼓里乱点鸳鸯谱,倒是不美。” 刘裕红着脸,竟然点了点头,道:“我前些日子偶然认识个姑娘……” 张兰兰的心咯噔一下,心道:这都想谈婚论嫁了,坏了坏了!   ☆、第41章 断了念想 刘裕心思单纯,加之从小被哥嫂抚养长大,对张兰兰早就视若母亲,这会三两下就被张兰兰把话套出来。 张兰兰估摸了下时间,约摸着是海棠离开刘家村后立刻就制造机会,和刘裕“偶遇”了。而后每逢刘裕在外摆摊写字,海棠便做出一副贤淑的模样来送茶送水。幸亏刘裕年纪不过十二,还未知男女之事,海棠又顾忌着装矜持淑女,两人没有啥身体接触。 刘裕虽然没明说中意海棠,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对海棠动了点心思。张兰兰估摸着幸亏两人认识时间不长,刘裕只对海棠有朦朦胧胧的好感,倒不至于情根深种,总归不算太难办。 说着说着,一家人走进酒楼,刘景依旧选择刘裕摆摊的接口那家酒楼,一家人包了个雅间,临窗坐下。 刘景知道媳妇和弟弟有话说,主动揽了刘秀刘清两个孩子,让孩子们一左一右围在自己身边。张兰兰则在刘裕旁边坐下,叔嫂俩继续说话。 张兰兰喝了口茶,既然她要将话同刘裕翻开了说,便不瞒他,告诉刘裕自己瞧见他摆摊的事。刘裕脸稍稍红了,道:“原来嫂子都知道了……” 张兰兰笑眯眯道:“裕娃,是个懂事的,知道为哥嫂分担,我们都很是欣慰。对了,你说那女子好,你觉得她好在哪里?” 刘裕不假思索道:“她虽然命苦,却孝顺懂礼,善解人意。我平素摆摊写字,私塾里总有三两个看不惯的人跑来阴阳怪气,说我街边摆摊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可她却说我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不必理会那些人的胡话,叫我莫放在心上。” 哟嗬,狐狸精还挺会说话。 张兰兰点点头,道:“咱们刘家最看重女子懂礼,要不然若是将那些胡搅蛮缠的无知妇人娶进门,还不得整日家宅不宁。”张兰兰忽地想起原身那蛮不讲理的性子,心稍微虚了一下。 刘裕点头称是,张兰兰立刻搬出了个反面教材:“比如咱们村的翠姑……” 而后便将翠姑领着侄女在罗婉坐月子的时候闹上门的事绘声绘色跟刘裕说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海棠了名字没说。刘裕听完,义愤填膺的攥着拳头,愤愤不平道:“这天下竟有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 张兰兰点头,道:“平日看着翠姑人模人样,她那侄女更是长的水灵,往那一站不开口,还以为是大家闺秀咧,谁知道知人之面不知心,竟做出那般不知羞耻的事。” 刘裕与大侄子刘俊的感情极好,且知道大侄子与大侄媳妇感情极好,大侄媳妇罗婉又是温柔孝顺的好女子,更是对翠姑俩人厌恶的很。 张兰兰又套着刘裕将海棠的诸多好处一一说了出来,面上做出和颜悦色状,偶尔还附和刘裕跟着夸几句。刘裕见大嫂的支持态度,渐渐放的开了,说的眉飞色舞,真真恨不得将海棠说成那天下第一的好女子。 张兰兰抚掌笑道:“这般的好女子,裕娃何时引给大嫂瞧瞧?” 刘裕面上又红了,伸着头往外瞧了一眼,道:“每每我摆摊写字,她都会来送壶茶水,估摸着一会人就该来了。” 张兰兰笑道:“那我们就在这边吃边等。” 没多久便上了一桌子好菜,刘裕心情极好,连饭都多吃了一碗,心心念着将好女子引给家人瞧瞧。 吃完饭,张兰兰闲闲的吃茶,刘裕时不时朝外张望,忽地眼睛一亮,张兰兰抬眼一瞧:来了。 只见海棠手里挎着个竹篮,迈着小碎步缓缓沿街走来。 “她来了。”刘裕满脸喜色,放下茶杯,若不是顾忌家人在场,简直要飞奔下去。 “咦?”张兰兰故意咦了一声,假装没听见刘裕的话,指着楼下的海棠,撸起袖子,对刘秀道:“秀秀,你瞧那个人,怎地那样面熟?” 刘秀正和刘清玩呢,听见母亲的话,跑过来扒着窗户往外瞧,刘清也忙跟过来,小屁股一扭一扭,学着姐姐的样子,点起脚尖。 “是那个……那个……欺负大嫂的坏女人!”刘秀认出了海棠,她可还记得当时翠姑侄女把大嫂气成什么样。 “对对,还是秀秀眼尖。”张兰兰点头,冲刘裕挥挥手,道:“裕娃,你瞧,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就是方才嫂子跟你提过的翠姑侄女,跑咱家闹俊娃两口子的那个。” 刘裕脸色顿时不好了,扒着窗户仔仔细细瞧,家人手指的方向只有海棠一人站着,并无旁人。 “是、是那穿米分红衣裳的女子么?”刘裕不可置信。 “是啊,就是她。上次来咱们家闹事的时候,她就穿着这身呢,直往俊娃怀里钻呢,若不是我护着,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张兰兰满脸不屑。 “怎么、怎么可能……”刘裕呆住了,海棠姐明明是那样温柔贤惠的女子,怎么会是大嫂口中说的不知廉耻的翠姑侄女? 张兰兰怎会不知刘裕口中的怎么可能是什么意思,这会子故意不说破,道:“哎呀,一样米养百样人,天下之大什么事没有呢。不过是翠姑侄女贪财,看着咱们家条件好,趁着小婉坐月子,想勾搭俊娃呗。裕娃你从小在城里读书,龌龊事见的少,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刘秀想起那事,也为大嫂罗婉不平,跟着道:“那天幸亏娘回家早,不然大嫂就叫那两个坏人欺负去了!可怜大嫂还坐着月子呢,就叫外人欺到头上!这女子真真是坏心肠,连大嫂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刘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怎么都不敢相信海棠是那样的女子。 “对了,翠姑侄女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愣是给忘了。”张兰兰做出苦思冥想状。 刘清肉乎乎的小手托着下巴,努力的想着什么,突然跳起来,跑到刘裕跟前,紧张兮兮的拉着刘裕的袖子,有些害怕道:“二叔,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我在咱家院子门口摔了一跤,就是那个人把我扶了起来。当时我哭的厉害,没瞧清楚她的样子,她还问了二叔在哪里念私塾,我、我没多想,就顺口告诉她了!” 张兰兰这下了然了,怪不得海棠能这么快的找到刘裕,原来还使计套了清娃的话,真真是心计叵测。 刘裕满嘴苦涩,他只是心思单纯,但并不傻,稍微串联一下就想通了,定是海棠勾引刘俊不成,将主意打在自己头上。刘裕苦笑,谁知他头一个有些心动的女子,竟然是这般不堪的人品,原来他以为的所谓偶遇,竟是人家故意设计好,来算计他的。 张兰兰见刘裕神色,知道他想明白了,并不将事情点破,省得刘裕面上过不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带着孩子们坐回座位,边喝茶边问:“裕娃,你认识那女子何时才来啊,瞧着天色不早了。” 刘裕垂头不语,半响道:“估摸着,今个是、不会来了罢。” 海棠挎着篮子立在街角,等了半天没见刘裕来,深秋的风吹的她瑟瑟发抖。海棠体面衣裳就那么一两件,为了见刘裕,特地打扮而来,又嫌厚衣裳臃肿显不出她的婀娜身段,穿的并不多,此时在寒风里站了半个时辰,简直冻成狗。 海棠心里将刘裕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还不见人来,不甘心的跺了跺脚,挎着篮子往回走。 刘裕在楼上远远瞧着她背影,只觉得一阵心痛,忙别过脸去,将眼泪生生忍了回去。 张兰兰瞧着他这般难受,心里不禁叹了口气,又庆幸发现的早,让刘裕早早抽身,省得天长日久情根深种,那时候才更难受。 一家人吃好喝好,将刘裕刘清送回私塾。往后刘清便要留在私塾念书,不能整日围着母亲姐姐转了。刘清很是舍不得,泪眼汪汪的看着爹娘和姐姐,掉了几颗金豆子,手背一抹眼泪,撅着嘴道:“清娃不哭,清娃要努力读书,将来考状元!” 童言无忌,私塾里来来往往的其他学子们听了,有些善意的冲刘清笑笑,有些则说了些阴阳怪气的酸话。 刘清只顾着和家人道别,丝毫没注意旁人说了什么。 “小师弟好志气。”章凌手里捧着个匣子走过来,和善的摸了摸刘清的头。 “这些是我刚进学堂时用过的书,里头还有许多注释。”章凌捧着匣子递给张兰兰,眼神若有若无的瞟了刘秀一眼。 这个时代,书籍异常珍贵,刘家所有的书籍都供给刘裕使用,家人学习时并没有完整的书籍,只是刘裕用草纸抄录要学的篇章给大家伙看,如今章凌送来启蒙书籍,自然是极好的。 刘秀瞧着章凌,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 “凌哥儿有心,这般贵重的书,我们怎么好收呢。”张兰兰忙推辞道。 “婶婶还请收下吧,这些启蒙书籍我如今用不着,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送给有用的人。”章凌坚持。 一来二去,张兰兰收了匣子,交给刘秀拿着。刘秀捧了匣子,红着脸低头对章凌福身道:“多谢章凌哥哥,秀秀定会好好识字念书。”   ☆、第42章 红红火火 刘清入学的大事办完,张兰兰想了想,留在城里没别的事,还是尽早回乡下去。家中焚毁的几间屋子要赶在年前盖起来,要不然寒冬腊月的在室外做饭,那可冻的受不了。 再说了,九岁的秀秀年纪不算小,不能总跟着爹娘睡一块。况且……张兰兰瞟了眼刘景,吞了吞口水,为了自己的性福生活,还是赶紧把房盖好。至于染坊的染料用完了咋办?爱咋咋呗,回家! 辞别王掌柜一家,刘景夫妇带着女儿回家。刚回村就听说钱家一家人被游街打了板子的事,钱家犯了这样大的事,从此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见了刘景家的人都要绕着走。 几日没回,家中在罗婉的张罗下井井有条,小石头伤好的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听闻那老棺材匠去世了,小石头很是黯然,可又听刘景说可以教他手艺,小石头眼神亮晶晶,对刘景磕头道:“刘叔,虽说我没那个福气当您的徒弟,但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刘景已经知道张兰兰的收入,这会子银子不用瞒着他,直接拿出来盖房子用。乡下农闲时,大伙正发愁没活干呢,一听说刘景家要盖房子,呼啦啦的来了一群农夫帮着盖房子。人多力量大,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三间宽敞明亮的砖房就在原来厨房的地儿盖好了,比原先的破厨房要气派的多。一间当厨房,一间当书房,一间做刘秀的房间。刘秀瞧着装饰一新的宽敞房间,高高兴兴的搬进新屋。 转眼就到了腊月,眼看着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张罗着过年的年货。刘家今年银子充裕,买起年货来格外大方,鱼啊肉啊的应有尽有。小甜甜眼看着就要过百天了,罗婉的意思是家人在一块吃个饭就好,可张兰兰执意要大办。这可是她家大孙女,当然要重视,省得外头不知情的人再以为她不喜欢大房,再想着勾搭上刘俊作妖。 村子里一般只给男婴办百日宴,女娃则没有这个待遇,能留着养就算不错了。 刘景家要给小甜甜办百日宴的消息传了出去,村民们纷纷砸舌,觉着张兰兰是不是脑子坏了,给个女娃办什么宴? “嗨,你这就不懂了吧。”张屠夫家的桂姑抱着女儿,抬了抬眼皮,“张兰精明着呢!你们想想,大家伙去她吃席,哪能空手去啊?少不得带礼钱,你们算算,那得多少钱呢。” 一群农妇围在一圈,恍然大悟,道:“就是,我看她家的百日宴也吃不上什么好的,估摸着没啥好菜,就是为了收钱才摆的。哼哼,我才不上那当。” 桂姑看着怀里的女儿,心念一动,自己女儿也快百天了,刘景家能借着宴席收钱,她也能啊! 桂姑笑道:“我家闺女也快百日了,到时候我家摆宴,大家伙要来啊!我家掌柜的是卖肉的,宴席上少不了肉,乡亲们定要来!” 屠夫家肯定少不了肉,拿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张屠户家的饭菜肯定比刘木匠家的好。 不知是不是桂姑跟张兰兰较劲,两家孩子的百日宴竟摆在了一天。 张兰兰早早起来,忙活了一天。宴席的蔬菜和肉类都是前一天她进城专门采买的,隔壁嫂子刘茹一早就来帮忙。刘景全家并刘茹嫂子,忙活了一早上。 张屠户家也早早忙活起来,桂姑喜笑颜开的立在门口,等着中午开席,好收礼钱。 村民们都知道今天村中有两家摆席,大家不约而同的认为屠户家的席面肉多,于是刚到正午,村民们首先去张屠户家。桂姑一瞧,来的宾客络绎不绝,喜的咧嘴直笑。 乡下吃的是流水席,先来的先上桌,可这菜一摆出来,大家伙就皱了眉头。 这都什么啊?青菜萝卜的,一桌子的唯一的肉菜就是一盘萝卜肉丸子,里头还只有五六个丸子。这席面也忒寒酸了吧? 来的人都是带了礼来的,这会子瞧见这菜,都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暗嘀咕,这张家也太小气了吧?要不然就不办,办成这样,真真是难看。 桂姑瞧着匣子里装的钱,乐呵呵的,心里默默算账,看看这百日宴赚了多少钱。 后来的村民可就没这么笨了,进院子一瞧见那饭桌,脸皮薄的送了礼钱,吃了几口,耿直的连钱都没给,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别走啊!”桂姑在后头叫,先把礼钱给了呗。 “啊,我们跟刘木匠家说好了,得过去。”村民们乌泱泱的往刘景家去。 刘景家院子里这会来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和刘景夫妇交好的村民和刘家的亲戚。 从张屠户家来的村民,心里本就不太痛快,一见刘景家的宴席,惊的眼睛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鸡鸭鱼肉俱全,一桌子硬菜实实在在。 这才是做席面的样子嘛!张屠户那种小气人做什么席面嘛! “哎呀,大家伙来了,快坐快坐,今个饭菜都足,管饱!”张兰兰抱着小孙女,喜气洋洋的招呼村民。 刘家菜色实在,众人吃的高兴,出手也大方。许多人包了两份红包,一份多的预备给张屠户家,少的打算给刘木匠家,可见到张屠户家那小气样,很多人都没给礼钱,反而将双份礼钱都给了刘景家。 村民们来了一茬又一茬,流水席上的肉菜源源不断,众人吃的满足极了,吃饱喝足的便围着张兰兰瞧小宝宝,将小宝宝夸了又夸。 这边刘景家热热闹闹,那边桂姑院子越发冷清。桂姑却还抱着钱匣子笑的开心,这次她随便弄了些青菜萝卜,便收了这么多礼钱,这会子琢磨着等女儿周岁了,再办一次敛财。 刘景家的流水席一直到日落时分才结束,张兰兰高兴的只管抱孙女,其余的都交给家人收拾,罗婉现在识字不多,却也能简单的记账算钱,张兰兰便叫罗婉去算账。 这一算可好,这顿宴席竟然还赚了!宴席的成本大约二两银子,收的礼钱竟然有四两多! 本来没想着收回成本的,谁知道竟然还赚了不少,真真是意外之喜。张兰兰并不知道,这还要托桂姑的福,她才收了好些人的双份礼金。 眼看着要到年关了,天气越发的冷。刘景每次除了教小石头手艺之外,便是做木簪子。小石头聪明好学能吃苦,不过两三个月的功夫,手艺就进步极大,按照刘景的估算,等开了春,小石头的手艺就足够做棺材的了,那时他自立门户,刘景也就放心了。 冬日养膘,张兰兰风韵了些,更显得肤色润泽,年轻了不少。刘秀搬到新屋后,夫妻两人终于能无人打扰的夜夜笙歌。横竖冬日夜里漫长,无事可做,张兰兰天天吃的饱,滋润的很。 待到年跟前,私塾放了假,学生们都各自回家。刘裕刘清回家,经过几个月私塾生活,刘清悍然长大了不少,再不是以前总粘着母亲的小奶娃,显出几分斯文气质。 “娘!”拖长音扑进娘亲怀里,刘清又恢复成那个粘人的奶娃娃。 张兰兰见了儿子,格外高兴,张罗了一桌好菜好饭给小叔儿子接风。刘清挨着母亲坐,兴奋的将在私塾的事给大家讲,一家人乐呵呵的边吃边说,其乐融融。 晚上,刘清像往常一样缠着娘亲,要和爹娘一起睡。 刘景冷哼一声,心道你这小兔崽子又要来坏你爹好事? 刘清被老爹拎着领子无情的镇压,丢去跟刘裕睡。好在刘清在私塾跟刘清一屋睡惯了,虽然有些舍不得母亲,可还是乖乖听话的去跟二叔和小石头睡一屋,夜里安安静静的,再不哭闹。 一家人聚在一块,又恢复了每日玩闹的时光。刘裕每日抽出时间给家人教书,刘秀十分好学勤奋,学习进度竟然比年长她的罗婉还要快,倒是叫刘裕吃了一惊。 正月里穿新衣,罗婉赶在正月前做好了衣裳,进了正月便不再动阵线。一家人穿了新衣,喜气洋洋。年三十那天恰好下了大雪,鹅毛大雪将路都盖的严严实实,一家人围着火炉,吃吃喝喝,高高兴兴过年。 孩子们得了压岁钱,买了炮仗,初一一早就跑雪地里放炮仗,等大人起床后,挨家挨户的拜年。村子里张灯结彩,洋溢着喜气。 这是张兰兰记忆里最热闹的一个新年,也是刘家人最快乐的新年。如今家里衣食不愁,吃的起肉,穿的起新衣,念的起私塾,日子就同那火红的窗花一般,红红火火。 根据张兰兰的估算,她绣样做成的成衣,应该会在年前入京城售卖,过了年便会有消息传来,可这都出了正月,却还不见讯息。张兰兰坐不住了,收拾收拾便独自进城,打算问问王掌柜那笔银子的事。 可谁知道王掌柜热情的接待她住下,却一直没提分成银子的事。张兰兰在王掌柜家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王掌柜好吃好喝的款待她,每次张兰兰提到分成的事时,王掌柜便打个哈哈岔了过去。 见王掌柜这样,张兰兰心里感觉不妙。   ☆、第43章 上门赔罪 这几日张兰兰便蹲在锦绣坊,守王掌柜,不断追问他银子的事。起初王掌柜还含含糊糊的糊弄她,可谁知道张兰兰不是个好打发的主,整日铁个脸坐在绣坊大堂,吓的客人不敢上门,连生意都受了影响。 王掌柜苦着脸,道:“哎呦我的姑奶奶,你这守着我也没用。银子不在我手里,我说了不算。” 张兰兰白了他一眼,道:“我那契书是同你签的,我自然得找你要银子,你少把我往外头推。谁跟我定的契,我就认准谁。” 王掌柜又道:“那批货的货款还没结算好,待算好了定会将你的分成给你,你先回家等消息。” 张兰兰冷哼一声:“你莫当我是个农妇就想来蒙骗我,同我那绣样一批送入京城的衣裳都结算了,连帐目都送了回来,怎么就偏偏我那批没结算好?” 这几日张兰兰在锦绣坊里横着走,连账本都叫她翻出来了,小二不敢拦,也拦不住,王掌柜压根管不住。 王掌柜真真是被磨的没有办法了,那批衣服其实早就卖完了,京城里也早早就结了账,按理来说确实是应该按照契书给张兰兰分成,可偏偏上头有人眼红那么大笔银子,足足五百两呢!可不得叫人眼热! 上头的人得罪不起,王掌柜也不敢得罪,只能拖着糊弄着张兰兰。可王掌柜心里头清楚,他不可能糊弄张兰兰一辈子,这泼辣的女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这几日跟个门神似的,把上门的客人全都吓跑了。 王掌柜被折腾的没招了,对张兰兰使了个眼色,将她拉到内室,掏心掏肺道:“刘娘子,可不是我压着你的银子不给,我也是没办法啊!上头不松手,我拿什么给你哟!” “上头?谁压着我的银子?”张兰兰揪着王掌柜的衣领,五百两银子啊!她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是看在锦绣坊口碑好,做生意厚道的份上才跟锦绣坊合作,这会才赚了这么点银子,就想昧了去,真真是眼界小,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王掌柜不敢明说,皱着眉头比划了一下,张兰兰愣了愣,“芸姑娘?” 王掌柜忙摆手,道:“刘娘子,这是你猜到的,可不是我说的!” 真真没想到,芸姑娘这气派瞧着是大户人家的做派,可做的事,叫人怎么说呢?真真是又蠢又没远见! 王掌柜也知芸姑娘这事做的大大不对,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听说这位一直想让他家大爷收房,可谁知那家的大奶奶手腕厉害,这么多年愣是没叫这位讨到好处,这不,年纪大了,想外嫁,琢磨着给自己攒嫁妆呢。” 大户人家但凡有点姿色的丫鬟,大部分都想攀上主家当个姨娘,芸姑娘姿色不错,看来一直打着当姨娘的主意,落空之后又转头盘算嫁人的事。 可不管芸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她都不能黑了张兰兰的银子啊! 张兰兰心里窝着火,蹭蹭的冒,叫个丫鬟摆了一道,这叫什么事? 张兰兰略微想了想,对王掌柜道:“王掌柜,你是我家秀秀的干爹,眼下有一桩好事,若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掌柜想了想,道:“刘娘子说来听听。” “上回巡抚太太叫芸姑娘负责我先前画的那批绣样,如今那事结了,也就没芸姑娘什么事了。我猜着,芸姑娘自己也在里头赚了好大一笔。”张兰兰道,“可那绣样是王掌柜你签下的,最后好处却叫个丫鬟半路截胡,银子也落人家口袋里头了,岂不是平白为她人做嫁衣?” 王掌柜叹了口气,张兰兰说的是实情,芸姑娘有分成,可自己这个签下绣样的人却一分钱好处没捞着,怎么能不气? “怪只怪上次我大意了,只叫人送了绣样过去,这才叫人截胡。若我早知道有人会从中插手,我就亲自送了绣样去,再亲自讨了差事,得了太太许诺这才能放心。”王掌柜说不出的懊恼。 张兰兰莞尔一笑,道:“上次那批绣样,嘿嘿,只不过中下之品。” “中下之品!!”王掌柜吃惊的看着张兰兰,要知道这批货送到京城,那些贵妇人简直抢疯了,都说这花样别致漂亮,生怕买的晚了就没有了。 张兰兰点头,对王掌柜道:“麻烦拿笔墨染料宣纸,我要画绣样。哦对了,再去厨房拿跟烧透的柴火棒。” 王掌柜见识过张兰兰画绣样的功夫,自然不敢怠慢,将所有东西立刻备齐,而后在门外候着。 张兰兰胸中憋了口气,拿起炭棒用布条缠了,这会没有素描笔,拿炭棒凑合凑合吧。这年代的画作大多是山水写意的风格,并没有发展出写实的画派,更别说什么素描、透视之类。 立体的花,见过没?张兰兰冷哼一声,拿着炭棒一笔一画开始描绘。 王掌柜在门口守着,从早上守到太阳快落山,腿都快断了,才听见里头张兰兰叫他。 “进来吧。”张兰兰揉了揉眉心,低头看着自己的最新画作。 “这……天哪!”王掌柜盯着那朵牡丹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花,是真的吧?哪里像是画上去的? “这……这是真花吧?刘娘子莫要拿我寻开心啊。”王掌柜颤颤巍巍,都有些站不稳。 “王掌柜去摘摘看,便知道是真是假。”张兰兰放下染色笔,笑道。 王掌柜试探着朝那花伸出手,做出摘花的动作,可谁知手指碰上的竟然是宣纸! “这真是!神了!”王掌柜差点给她跪下了。 “这算中品了。”张兰兰揉揉肩膀,道:“这次掌柜的知道怎么做了吧?” 王掌柜喜的嘴都合不拢了,一拍大腿道:“上次是我大意了,这次绝对不会!这样好的东西,我再叫人截胡,那我就直接吊死在门口,没脸见人了!” 王掌柜小心翼翼将画卷起,准备用盒子装着,亲手捧给巡抚太太。 “那、契书?”王掌柜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次还没签契书呢,连这幅绣样的钱都没给。 “契书?不必了。”张兰兰笑了笑,她这画,没有人能模仿,无论是画作本身,还是颜色,都不可复制。上回随随便便搭配的颜色且让染坊的人头疼,这次她精心配的色,谁能模仿? “就当送给巡抚太太的见面礼吧。”张兰兰一副无所谓的样,如果这巡抚太太不蠢的话,定能看出这画的价值。 画完画的第二天,张兰兰就回家了,等巡抚太太瞧见那幅画,就不是她张兰兰求人家给钱,而是人家巴巴的要送给她银子,还怕她不收呢。 果不其然,张兰兰才到家歇了不过两日功夫,就见一大队人呼啦啦的往自己家门口走。 刘家人已经见过这阵仗,这会瞧见了并不觉得多吃惊了。这次来的人不止芸姑娘,还有王掌柜并一个四十出头的嬷嬷,听王掌柜介绍,乃是巡抚家的管事李嬷嬷。 迎了客人进堂屋坐下,芸姑娘始终低着头,张兰兰也不怎么说话,招呼刘秀上茶后,就只坐着喝茶。 张兰兰前世本就是极为有名的画家,这会子端着茶杯抿茶,周身透出些许大家风范的气度。李嬷嬷默默将她打量着,见这娘子容貌出众,气度不凡,不像个乡下村妇,倒像个归隐田园的大家。 再想想那幅牡丹图……李嬷嬷心里更认定张兰兰便是那归隐低调的名家。 “刘娘子,那幅牡丹图,可是娘子的手笔?”李嬷嬷笑道。 张兰兰低头一笑,欠自己银子的事还没结呢,居然一上来就问牡丹图。 “嗯啊。”张兰兰敷衍的哼哼几声。 且说那日王掌柜捧了牡丹图来,巡抚太太眼睛都看直了,直追问是哪位名家所作,王掌柜卖了半天关子,这才说出是一位乡下的能人做所。巡抚太太直说这画价值连城,若是做成了绣品,真真是要赚的盆满钵满。 巡抚太太立刻就拿银子,想要将画买下来做成绣品,可王掌柜做出支支吾吾的为难样,在巡抚太太的逼问下,才“不得不”说出这位就是先前合作做的刘娘子所画,只不过因为银子上有纠纷的缘故,如今倒是不太好合作。 巡抚太太一向认为她的锦绣坊开的公道,童叟无欺,怎么会出了银子的纠纷?当下一查,就查出芸姑娘私吞克扣银子的事。一看自己房里的丫头狐假虎威,把这么一位名家给得罪了,太太气的将芸姑娘痛骂一顿,责令她交出银子,往后再不敢给她指派铺子里的差事。 因着自己家得罪人在先,太太本想亲自去见见这位名家,可顾忌着最近身子不爽,便差遣自己最得力的陪嫁管事李嬷嬷,由王掌柜做中人,领着芸姑娘登门赔罪。 李嬷嬷见张兰兰不悦,心知自己唐突了,恨恨瞪了芸姑娘一眼,斥道:“不长眼的东西,瞧你做的那些恶心事,还不快给刘娘子赔罪!” 芸姑娘早就吓的魂不附体,忙捧着一大包银子放在张兰兰跟前,老老实实跪在张兰兰脚边,道:“刘娘子,是我叫猪油蒙了心,现特向娘子请罪。”   ☆、第44章 搬家入城 芸姑娘跪在地上,垂着头,心道自己真是倒霉透顶,本以为仗着主家的威风吞个村妇的银子,对方只能认栽,谁知道竟然一脚踢了个铁板! 张兰兰气定神闲的数银子,里头除了她应得的五百两之外,还有三百两,是芸姑娘自己凑出来给她赔罪的。 待数完了银子,张兰兰才对芸姑娘道:“罢了罢了,银子都齐了,我也就不追究了。” 李嬷嬷见张兰兰消了气,这才继续笑道:“刘娘子真是宽宏大量,这次我们太太想买那牡丹图,还要劳烦刘娘子配色。这个工钱嘛,自是好说。” 张兰兰见那巡抚太太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又是真心想买她的画,便本着良心建议道:“其实我这牡丹图只是一大副绣样中的一朵花,若是太太将整幅绣样买了,做成屏风,那才叫价值连城。当然将图样拆成花样绣在衣裳上,又是另一种进项。两种加起来,岂不是要赚的盆满钵满!” 李嬷嬷一听,那一朵牡丹居然还有一整幅!这会真是遇见大家了,赶紧起身,对张兰兰做了个福身,道:“多谢娘子指点!这主意是真真好的!只是老身只是个奴婢,做不了主,得去回了太太。” 李嬷嬷带了芸姑娘走了,张兰兰抱着银子包回了屋,勾勾手指叫了刘景进来,随手拿了个银元宝丢到刘景怀里,眯着眼睛道:“你媳妇厉不厉害?” 刘景将元宝又丢回包里,抱着媳妇笑道:“厉害,我家媳妇自是厉害!”复又道:“我也得多想点赚钱的法子。” 木匠纯靠手艺吃饭,刘景虽然是方圆百里顶尖的木匠,收入也算不错,可被媳妇的一副绣样一比,收入就少的可怜。刘景想了好久也没想到个超过妻子的法子,不由有些沮丧。 张兰兰自然瞧出了刘景心事,却也对此毫无办法。她穿越而来,又带着最最顶尖的绘画技能,自然是刘景这个本土木匠比不了的。 刘景这几十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努力勤奋养家糊口,人家都当顶梁柱几十年了,如今让人歇歇,换张兰兰顶一顶,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况且刘景又不是那好吃懒做吃软饭的混人。 夫妻俩谁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两人将银子数了一遍又一遍,张兰兰捏着小元宝嘿嘿的傻笑,她就喜欢银子,看见银子就高兴! 仔细将银子装箱锁好,藏在床下的暗格里头,刘景出了屋门去教小石头手艺。小石头学的基本差不多,已经可以出师了。计划再过几天就回城里,将城里的老宅子改成棺材铺子。 李嬷嬷回去之后,一连几天都叫人送来各色礼物,说是太太病了,待太太病好了,李嬷嬷亲自来接张兰兰去巡抚府上做客,巡抚太太想见见张兰兰。 这几日村民见城里日日来人往刘景家送东西,一个一个都眼红的不行。刘景家门口时常有几个妇人守着,每个人领着几个男娃娃,一闻见刘景家院子里有饭菜香,就领着娃娃们上门讨要吃的。 张兰兰知道这事有一就有二,闭着院子们就是不给他们分吃的。几个妇人气的破口大骂,索性闲来无事,便在刘景家门口一蹲一整天,指桑骂槐。 又有好事的听说刘景家攀上了贵人,动起了歪脑筋,想把自家待嫁的女娃送给刘景当小老婆,脸皮薄的上门来试探,脸皮厚的直接就领着女娃上门,全叫张兰兰拿棍子打了出去。 还有些人家看着刘秀已经十岁了,遣了媒人来说亲,指望着刘秀带一大笔嫁妆嫁过去扶贫。张兰兰直接闭门不见客。 这才几日,就闹的家宅不宁,还有人想半夜潜入偷东西的。 “真真是见不得人好。”罗婉抱着小甜甜叹气。小甜甜如今已经半岁了,长得米分雕玉镯,十分可爱。 张兰兰真是够了,这村里极品众多,说好的淳朴村民呢? 瞧了瞧孩子们,张兰兰叹了口气,她可不想让孩子们在这种环境长大,孟母尚且三迁呢,她想给孩子们更好的环境,不想叫孩子们与那些只会为鸡毛蒜皮小事而斤斤计较的人当邻居。 当晚,张兰兰就叫了刘景合计:“我瞧这村里是住不下去了。” 刘景点头,他也被那些小姑娘烦的够呛。 “咱搬到城里住吧,最好离私塾近一些,好照应裕娃和清娃。”张兰兰盘算起来,同刘景商量许久,两人决定举家搬迁到省城,乡下的老宅子和地就留着,地全部都租出去,反正他们也不靠种地吃饭。 同家人说了要搬家的事,刘俊夫妇表示赞同,刘秀也很高兴。在乡下她没啥朋友,村子的女娃大部分都被卖掉了,同龄的女孩大多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没得空闲出来玩耍,只有刘秀最最幸福,在家里只用做力所能及的家务,剩下的时间和大嫂学学绣花,照顾照顾小侄女。 一家人商量,搬家的事先不要透漏,省得村里人来找事。刘景这几日就打算去城里找房子,又不放心家里,担心自己不在家,再有村们来骚扰,家人吃亏,便找了刘家族长照看,这才放心的去了城里。 刘景对省城很是熟悉,没几日就找到一处宅子,离私塾两条街远,两进的宅子,还带个小花园,家人住起来宽敞又舒服。 张兰兰很放心刘景的眼光,看都不看,就取了银子付了定钱。 又过了几日,李嬷嬷果然来接张兰兰进城,这次芸姑娘没来,听李嬷嬷说,芸姑娘被太太发配到庄子里去了,想必是太太容不下这样贪心的奴婢。 马车拉着张兰兰到府邸偏门,又换了软轿抬着进去,显然巡抚太太对她很是重视。坐了会轿子,又下轿走了会,便见一个清落雅致的院子,李嬷嬷道了声:“前头就是我家太太的院子,刘娘子稍等片刻,奴婢去通传一声。” 张兰兰点头,立在原地等着,一会便见李嬷嬷领着两个小丫头前来迎接。 一行人进了屋,巡抚太太陆氏瞧了一眼张兰兰,心里暗道一声好。 说的是农家出身,可这周身气度却没有一丝畏畏缩缩,肤白高挑,样貌出众,怪不得这刘娘子能画出这般的画作。 上茶、看座,陆氏笑盈盈的询问起那牡丹图的事,道:“那牡丹果真只是一小部分?我瞧着光就那一朵牡丹,就价值连城,若是一整幅,那该多稀罕!” 张兰兰早就习惯别人对她画技的恭维,这会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陆氏见她宠辱不惊的神色,心里更是佩服,道:“不瞒娘子说,三个月后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张兰兰心领神会,道:“若是将这整幅牡丹图做成屏风送给皇后娘娘,自是极好的。” 陆氏眼睛一亮,她正在头疼给皇后娘娘献什么寿礼,这牡丹图就撞了进来。皇家什么珍宝没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唯有稀罕珍惜的东西,才能讨的了好处。 “刘娘子说的是,我也正是这般的打算,只是不知娘子可否能将整幅图画出来?”陆氏真切道。 张兰兰点头,这等好事她怎么可能不做。她画的绣样,做成给皇后娘娘的贺礼,岂不是她名扬天下的机会?她一身的本事,可不想就这么埋没在乡间。 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商量着绘画的事。 牡丹图篇幅大,耗时长,不可能再一天之内完成,加之还要配色染色,都少不得张兰兰参与。陆氏的意思,是希望张兰兰暂住府上。 可是家里却着实叫人操心的很。 陆氏见张兰兰神色,道:“娘子可是有什么顾忌?” 张兰兰便将家中情况告之,陆氏听了,笑道:“竟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送礼,却没想给娘子惹了麻烦。” 不过堂堂巡抚太太,自然是有她的本事的,陆氏道:“刘娘子莫操心,这样吧,我派些人将你新买的宅子尽快收拾出来,你家人早日搬入城里,你也可安心作画。” 陆氏的家丁那可是专业人士,有他们张罗着搬家,张兰兰自然放一百个心,再说,此时陆氏有求于她,当然会十分上心。 张兰兰当下答应,陆氏立刻叫李嬷嬷去操办收拾张兰兰新家的事。 “那就多谢太太了。”张兰兰道,“待我搬家之后,便来府里,尽快作画。” 张兰兰坐了一会,惦记着新宅子,便起身告辞,陆氏叫李嬷嬷送她,又叫马车将张兰兰送到她新家,顺便叫李嬷嬷认个门。 李嬷嬷进了院子,道:“倒是个好院子,娘子好眼光。” 张兰兰只是笑笑,她也喜欢这院子,刘景的眼光真真是不错。 刘景在屋里等她,张兰兰与刘景说了陆氏要帮忙收拾屋子的事。刘景将钥匙交给李嬷嬷,而后带着张兰兰去与房主交割清楚余款,将房子契书过户。这宅子就成了刘家的了。 李嬷嬷拿了钥匙,知道这是太太重视的事,便赶紧张罗起来。府里不缺那些桌椅摆设,库房里一堆一堆的,陆氏乐得做个人情,便叫李嬷嬷从库房里自个挑东西。 一车一车的桌椅摆设从库房里拉出来,李嬷嬷带着四五个小厮并两个丫头,足足忙活了两天,便将张兰兰的新家收拾好了。而后叫人给张兰兰带个口信,说院子已经收拾好,随时可以搬过去。 挑了个吉日,刘景家举家搬家,将老宅托付给刘家族长关照。 刘景要搬家的事,之前一直瞒着村里人,直到东西都装好了车,拉到了村口,村民们这才知道刘景要搬到城里了。 顿时满村风雨,翠姑本以为张兰兰会被刘景休掉,谁知道竟然一家要搬到城里,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连饭也不做,直接跑去村口瞧。 “哟,赚了点小钱就要搬城里,瞧不起咱们乡下人?”翠姑阴阳怪气冲张兰兰道。 张兰兰点点头,指着翠姑的鼻子道:“没错,我就是瞧不上你这种尖酸刻薄又蠢又毒的人。”说罢,钻进马车,瞧也不瞧翠姑气的青紫的脸。 刘家村,再见!   ☆、第45章 刘景开店 刘景一家搬入新家,气象一新。 新家分为前后两个院子,成两个叠起来的u字形状,最后头还有个小花园,前院与后院用回廊联着。每个院子都极为宽敞,这年代地广人稀,不似现代寸土寸金,故而就连城里的院子都修的宽敞。 房间是由李嬷嬷张罗布置的,里头的桌椅摆设都出自巡抚太太陆氏的私库。这些东西虽然是官家府上用不着的东西,可放在民间,那确实好东西,起码比他们住在刘家村时的摆设强多了。陆氏打定主意要拉拢张兰兰做人情,便说这些摆设在库里放着也是白放,一来用不上,二来赏人都没法赏,三来过两年巡抚回京,这些摆设难于长途搬运。 见陆氏这般坚决,张兰兰恭敬不如从命,全数收下。 买下新家统共花了一百两银子,又有零碎的采买,少说花了二十两。张兰兰尽量让家人少搬些行李过来,横竖城里什么都有卖的,她手头银子又宽裕,所以大家只整了些细软和贴身衣裳,后院养着的那些鸡鸭尽数送给了老邻居刘茹,余下些旧衣裳之类则送给了平日关系好的村民。唯独那给小甜甜供奶的羊被一同牵进了城,搁在后花园养着。 刘俊与罗婉夫妇住在前院,独占了一排三间房。剩下两排六间房,厨房与柴房储物间占了一排,另一排给小甜甜留着,等她长大了住。 后院刘景夫妇占了一排,两间做卧室起居室,另一间张兰兰给自己留着当画室。刘秀住西厢一排房子,足足三间。刘清刘裕因要读书,一人占了一间东厢房,又将东厢房剩下的一间屋子辟出来做叔侄俩的书房。 前院再靠前有单独的一间大房,做待客的堂厅。 一家人哪住过这样漂亮宽敞的新房,各个喜上眉梢。因新家离私塾很近,张兰兰索性让刘裕刘清搬到家里住,吃住由自己照看更加放心,上学时再一同去私塾。 搬了新家,张兰兰又着手给家人各准备了几套新衣裳,因是在锦绣坊买的,王掌柜只收了本钱,并不赚她钱,故而没花多少银子。 家人得了新衣裳,习惯性的舍不得穿,瞧着刘秀将新衣裳装进箱子,张兰兰笑着又将衣裳拿出来,道:“衣裳买回来就是让你穿的,往后秀秀要日日打扮的漂漂亮亮。” 往日住在乡下,旁人大都穿的粗布衣裳,若是有人穿的稍微好些,少不了听些酸话,更遭人眼红。如今搬到城里,左邻右舍都穿的体面整洁,无需故意再穿旧衣裳了。 刘秀听话的点点头,挑了件鹅黄裙子换上,张兰兰又给她梳了头,从胡氏送她的首饰里头挑了几件给她戴上。人靠衣装,刘秀顿时从个富有乡土气息的村姑变成了小家碧玉。 “好好,我们秀秀最最漂亮!”张兰兰将刘秀搂进怀里,这丫头眼瞅着又长大了些,过不了几年就会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唔,到时候得给她找个好婆家。 家人在张兰兰的鼓动下,纷纷穿上了新衣,刘家人本就生的好,如今焕然一新,瞧着赏心悦目。 安顿好家人,张兰兰便安安心心的上巡抚太太那住了下来,完成她的牡丹图。 本朝流行山水写意风格,根本没人画那些写实的画,更谈不上有什么写实绘画技巧可言。张兰兰本也不擅长水墨山水写意风格的画,她的画已逼真见长,画副鸡蛋放桌子上,都会让人以为是真的,伸手去拿。 陆氏本想瞧她作画,被张兰兰婉拒,陆氏倒没有不悦,毕竟是人家独门的绝技,哪能这么轻易示人。 张兰兰被单独安排在一个大房间里,她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丫鬟,自然有人送来,且陆氏并不拘着她的自由,张兰兰想出去逛逛便可出去逛逛。 不过张兰兰并不习惯在完成一幅画之前乱逛,故而大部分时候她都老老实实在屋里画画,这叫陆氏很是满意,每日好汤好水的供着。 在陆氏家足足住了七天,牡丹图终于完工,上头绘制了七七四十九朵形态各异的牡丹,整幅画立体感极强,张兰兰让人做了窗框式样的画框将话装裱起来,挂在墙上,竟然像是在墙上开了扇窗,窗外便是那牡丹园! 巡抚太太瞧了,啧啧称奇,简直不敢相信这些牡丹竟然是用笔画上去的! “真是绝了!”陆氏打心眼里佩服。 接下来便是找最顶尖的绣娘,将画做绣成屏风,这次的牡丹图用的颜色更多,更有层次感,张兰兰又忙活着配色。 十个最最顶尖的绣娘,足足绣了一个月,才将这一扇窗户大小的牡丹图绣了出来。陆氏依张兰兰所言,将屏风的木框做成门的门槛式样,再将这牡丹屏风装上去,往墙跟前一摆,竟然真的像扇打开的门! 陆氏得了这样的稀世珍宝,自然爱的不行,给了张兰兰两千两银子作为酬劳,并承诺若是这屏风助陆氏在皇后娘娘前露了脸,还有赏赐。 两千两银子,足足够她全家生活一辈子了。张兰兰将银票收好,琢磨着只告诉刘景一人这笔银子的事,省得家里孩子们知道了,生出了懒惰的心思不知上进。 接下来,张兰兰是否能扬名天下,便全看皇后娘娘的寿宴了。 横竖还有几个月功夫,张兰兰并不急,也没什么好急的。如今她手里有钱,丈夫疼爱,儿女懂事,整日在家逗弄孙子,好不快活。倒是刘景,知道媳妇是个能赚钱的,却是不甘落后,每日在外忙碌,早出晚归。 张兰兰只知道刘景忙活的事跟小石头开的棺材铺有关,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转眼几个月过去,小甜甜已经能在大人扶着的情况下迈开步子走路了。就快入夏的天气,已经有些热,幸好院子里树木高大,郁郁葱葱的倒是不显得多热。 张兰兰坐在前院逗弄小孙女,罗婉张罗着做饭,刘秀打着下手。刘俊被他爹拉着一起出去,说是跑生意,爷俩都快晒成煤球了。 “兰妹!我回来了!”刘景一脸汗,进了院子。张兰兰抬头一瞧,爷俩一身的汗。 “先去洗把脸,一会该吃饭了。”张兰兰笑道。 “你瞧!”刘景爷俩洗了把脸,刘俊将正在做饭的罗婉拉了过来,父子俩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儿,从怀里掏出张银票来。 “这是五十两!”刘景摸摸鼻子,道:“我跟俊娃跑的买卖有些上道了。” 短短两三个月的功夫,赚了五十两!这爷俩很不错啊! 刘景坐下,开始滔滔不绝讲他的生意经。 原来自打小石头开了棺材铺后,发现生意并没有想象中的好,便来询问刘景。刘景跑了好几天,才弄明白,原来城里棺材市场早就被原先几个棺材铺瓜分干净。城里虽比村里富有,但是棺材价格昂贵,能用起棺材的是少数,小石头是新人,没有人脉,自然接不到生意。 这时刘景想了个办法,他建议小石头不要做那些传统的厚重棺木,一来用料多原料贵,二来价格太高,不如用些便宜木料做简易棺材。无需多厚重,也不要那么多花哨,就专门做朴实无华的平民棺材。木料用才便宜且少,棺材的价格自然就降了,加上不用雕刻之类的工艺,更加省时省工。 小石头很听刘景的话,便做出一批平民棺材来。通常的棺材厚重、昂贵,少说要十两银子,而小石头的棺材,成本只要五百钱,加上小石头的手工费,也不过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大多数城里的居民都能负担的起。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总是希望有个棺材容身,而不是一卷草席裹着埋了。昂贵的大棺材买不起,总买的起普通的小棺材吧! 小石头的平民棺材很有市场,那些买不起大棺材的人家,都来订小石头的平民棺材。 由于全国只此一家,远近的城镇乡里的人听说,很多人家大老远的跑来预订,一时间棺材铺竟然生意火爆了起来。小石头又在相邻一百多里外的祈城开起了分店,生意同样很好。 至于刘景,他为了孩子家人着想,虽然不能当个棺材匠,但是暗地里出钱当大东家总可以吧。这不,短短两三个月功夫,光他的分成钱就有五十两。 “我这些日子联络了从前给我供木料的商人,有个姓贾的年纪大了,想将铺子盘出去,我琢磨着可以接了这生意,往后做木料买卖。”刘景有些兴奋,“那贾掌柜还包了几座林场,我也想都盘下来。将来林场的木头直接供给小石头的棺材铺,成本更便宜。我是做木匠活的,木料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做木料生意倒没人能骗的了我。” 张兰兰一听,这个可以有!卖木料赚一笔,小石头的棺材铺分成又一笔,听起来很不错啊! 得了妻子支持,刘景底气足了许多,道:“平日瞧着俊娃不声不响的,谁知竟是个做买卖的好材料,往后铺子由我带着俊娃打理。” 事不宜迟,张兰兰将那五十两银子塞给刘景,又另外取了五十两给他,道:“既然有了主意,就快些买了铺子下来。”   ☆、第46章 大师收徒 刘景的铺子很快就盘下来了,因他原就是木匠,接手起来容易许多。刘俊每日跟着爹爹忙前忙后,店里做生意少不了得看账本,这会才觉出母亲让他们学认字的好处来,起码帐本上的字都认得。铺子原先的帐房先生依旧在铺子里头,刘俊同那先生学起了算账,每日忙的脚不沾地。 陆氏带着屏风去京城给皇后娘娘贺寿,刚入夏便回来了,同时带来了京城里的诸多消息。 张兰兰整日在家悠闲自得,直到陆氏亲自上门来,才知道京城早就沸反盈天,为的自然是她那副牡丹图。 当日殿上,陆氏送的牡丹披风刚摆上来,便将其余人送的宝物衬的黯然失色,众人均没有见过这样精美传神的牡丹图,有些个王公贵族竟然还真的伸手,以为那牡丹是真花!这下子徐州有位绘画名家的消息一下子从朝堂上传了出去。陆氏是个精明人,知道越是难打听到的,人们就越有兴趣,故而一直吊着众人胃口,直到皇上亲口询问,这才缓缓道出,这屏风上的画,原是徐州一位隐匿乡间的世外高人所做。 能画出这样的画,可不就是世外高人么! 而后陆氏又道,那位高人乃是个女子。 这下子寿宴是彻底炸锅了,谁能想到这样的妙笔竟然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 连皇帝都赞不绝口的画作,哪有不出门的道理!于是张兰兰立刻出了名,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因她牡丹图的缘故,民间便称呼她为“牡丹大师”。 张兰兰听了这个称号,真真是哑口无言,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牡丹大师,我听着倒是不错。”陆氏笑的合不拢嘴,如今张兰兰如此出名,她的画作自然水涨船高,如今那屏风被皇后娘娘放在寝宫日日赏看,而剩下那唯一的牡丹图原图,不就正挂在她巡抚太太的屋子里么! 张兰兰目前并没有其他画作流出,那副牡丹图即是她的成名大作,又是目前唯一的画作,价值极高! “刘娘子,如今你的身价水涨船高,你的一幅画真真叫价值连城呢!”陆氏捂着嘴,笑的真心实意,“不瞒你说,我在京城里的时候,有好些人想买你那副牡丹图,我都给拒了没卖,这牡丹图我可要好好收着,当传家宝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位牡丹大师的身份就被人挖了出来。 “娘,怎么办!”刘秀皱着小脸,隔着门缝瞧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嘟着嘴道。 张兰兰擦了把汗,谁能想到哪来这些人在外头堵门呢! “弟子乃是益州王明,特来求见牡丹大师!”外头有人喊道。 “你、你走开,我先来的,我先拜师!” 张兰兰抚额,这几日来拜师的、求画的,简直快要把门槛给踏平的,害得刘景刘俊回家都得从花园的后门偷偷摸摸的进来。 “娘!”刘秀急的直跺脚。 张兰兰心道,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啊,眼见着门口的人一日比一日多,总得面对不是。 张兰兰想了想,示意刘秀回院子去,自己打开大门。 门外几个后生为了争夺有利地形,都快打了起来,突然瞧见大门竟然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三十出头容貌美艳的少妇,都看的惊呆了! “敢问这位娘子,可是、牡丹大师?”有人想起来,传说中的牡丹大师是个女子,难道就是眼前那位? 张兰兰听见牡丹大师四个字,嘴角抽搐了几下,淡淡道:“正是。” “啊!大师!求大师收我为徒!“ 哗啦啦一大票人,小的六七岁,大的四五十岁,全跪在门口,一副虔诚的不得了的样子。 张兰兰忍不住后退几步,眉头微皱,她得把这些人打发走,省得每天来堵门口,日子都没法过了。 “我、暂不收徒。”张兰兰挥挥手,“你们回去吧。” 一群人听大师说不收徒,都有些灰心,其中那叫王明的少年鼓起勇气问了一句:“那大师何时打算收徒?我可以等!” “对对!我们可以等!” 张兰兰嘴角又抽搐几下,这群人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你们别聚在我家门口,各自回去吧。”张兰兰转身进院子,哐当关上门,不再理会那群人。 你们喜欢等,就等着吧,看你们能坚持几日! 又过了半月,门口的人越来越少,看来是他们觉得拜师无望,都纷纷散了去。 虽说拜师的人散了,可张兰兰却生出了收徒的心思,毕竟她前世钻研半生的技艺,不想等自己百年之后后继无人。可若要收徒,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收的,若是不提高标准,想拜师的人一窝蜂的涌来,谁也遭不住啊! 张兰兰坐在院子里乘凉,罗婉与刘秀在树下的阴凉处坐着绣花,刘秀绣了朵兰花,得了大嫂夸奖,笑嘻嘻的捧着绷子向母亲献宝。 张兰兰见女儿来了,接过绣花绷子瞧了瞧,刘秀虽然年幼,可绣的花儿有模有样。 “绣的真好,比娘强!”张兰兰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忽然灵光一闪:还愁什么收徒啊,眼前不就现成的么! 刘秀聪慧又懂事,自己一手绘画技艺,传给女儿不正好!刘秀有画技傍身,日后的日子就不愁了。 再瞧瞧儿媳罗婉,也是个聪慧的。 张兰兰一拍脑袋,自己怎么舍近求远起来? “秀秀,小婉,你们可愿意跟我学画?”张兰兰道。 两人愣了一下,惊喜的点点头,刘秀道:“愿意!娘真的要教我么?” 罗婉也点头,“娘,我愿意学!” 都是自家人,拜师礼没那么多规矩,磕头敬茶,便算礼成了。既当了师父,教学时便自然收起了当娘的慈祥,一副严师态度。家中画具齐全充裕,不用刻意另外准备,张兰兰教了些最基本的素描技巧,便丢给两人一人一个鸡蛋,先画个一年半载。 张兰兰早早就申明过学画枯燥且苦,罗婉与刘秀都是性子柔韧耐的住寂寞的人,姑嫂两个在画室一待便是一上午,除去平日做家务之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习,十分刻苦。 罗婉学了画,张兰兰照顾小甜甜的时候便多了,整日抱着小孙女,疼的跟眼珠子似的,闲时偶尔画一两幅画,一经问世,便又引起轰动。牡丹大师画作甚少,却又每副都是精品,故而张兰兰的身价日益高涨,她的画可谓千金难求,又引来一批想拜师的人,蠢蠢欲动。 张兰兰收徒的消息不久之后便散了出去,外人一见她收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媳为徒,便知晓外人估计是无望了,于是再无拜师的人登门。 一副画就够一家人用几辈子,画的太多反而令价值下降,故而她计划一年就画个一副卖掉。平日里除了教女儿和儿媳作画,便是逗弄小孙女。 几月过去,刘秀与罗婉的鸡蛋画的有模有样,进步极大,刘清对作画也有兴趣,闲暇时跟着画几笔,刘裕则一心读书,对旁的事情毫无兴趣。 眼瞅着又到了考童生的时候,小甜甜也将一岁了。 刘裕自觉准备充分,又询问了恩师章槐先生,第三次报考童生。张兰兰虽说心里重视这次考试,可面子上没表现太多,省得给刘裕太大压力,只是将他要用的物件准备妥当,又嘱咐刘裕夜里看书多点盏灯,省得看坏了眼睛。 小甜甜周岁宴,刘家大办一场。如今牡丹大师名声在外,连巡抚太太都给她面子,亲自带着几个未出嫁的闺女来参加。刘清刘裕的恩师章槐先生也带着孙子章凌前来,还有几个平日与刘清刘裕要好的同窗好友。 刘景刘俊的生意做的越发大了,生意场上的几个朋友也来捧场。小石头更不必说,准备了一份厚礼,早早就亲自提礼上门。 一院子人热热闹闹的,到抓周时,小甜甜竟然什么都不要,径直抓了画笔! “哈哈!等你长大了,奶奶就教你画画!”张兰兰抱着小孙女猛亲一口,估摸着这孩子大约是平日看她们画画看多,所以想抓那画笔吧。 孩子周岁后方可取名字,一家人叫甜甜叫的习惯,便取名为刘恬。 恬静美好,一世安稳。 刘恬周岁宴后半个月,童生考试放榜了,刘裕一大清早就起来,紧张兮兮的去衙门外头等着放榜的名单公布。刘景特意没去铺子里,陪着弟弟同去。 “不管考没考上,都别怪裕娃。”临走时张兰兰小声嘱咐刘景。 刘景暖暖一笑,握住妻子手,道:“我晓得。不过我对裕娃有信心,定能考上!” 直到傍晚,刘裕砰的推开院门冲进来,一脸喜色,大喊道:“我考上啦!考上童生啦!”   ☆、第47章 姑嫂算账 刘裕考上童生的消息就跟插上翅膀似的,立刻就传遍了。十三岁的童生,那可是十里八乡都没有的呀!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牡丹大师的画技属于偏门杂艺,大部分人认为的正途只有科举之路,是平民百姓唯一出头的法子。 刘裕立刻炙手可热起来,先是街坊邻居来凑热闹的人多了起来,代替了原先那波想拜师学艺的。刘裕刘清白日里上私塾不在家,张兰兰只得带着媳妇女儿应付那些街坊邻居。 大家的目的很明显,说亲。都想趁着刘裕还小,跟刘家结亲,要不然等将来刘裕出人头地了,哪还轮得到她们? 起初张兰兰还顾念着邻里的情面,耐着性子跟众人解释,刘裕还小,以读书为重,先立业再成家。 可总有几个不死心的,非要把自家闺女硬塞进刘家。张兰兰本就不是个怕事的,又加之有牡丹大师的名号,说起话来底气更足,谁敢上门闹事?撵出去!当她是软柿子?捏个你试试? 见张兰兰如此威武,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见讨不到便宜,便渐渐散了去,终于能清净了些。 刘景带着大儿子刘俊每日忙着铺子里的生意,刘景又抽出手来帮着小石头打通去其他城开棺材铺的门路。小石头的生意越发的好,可谓日进斗金,可他始终记得刘叔一家是自己的恩人,刘叔是自己的师父,所以所有铺子里的要用的木料都从刘景手里进货。 小石头生意好了,刘景生意跟着好,两家互惠互利,生意做的蒸蒸日上。低端木料这块生意,因利润薄,做的人少,刘景赚了钱,拿出一部分,去其他城开了分号,跟着小石头新铺子走,这样一来,省了路上运输木料的成本,赚的更多。 其他做低端木料生意的人看了眼红,却生生瞅着没办法!为啥呢?因为市场本就那么大,刘景家的铺子迅速扩张是因为借了新的平民棺材的东风。其他木料老板曾私下找过小石头,压低价格甚至赔本,想让小石头从自家进货。 可小石头不是忘本的人,只认准了他刘叔,断然拒绝了其他老板。其他木料老板只能眼睁睁看着肥肉,却吃不到嘴里,干着急。 刘景虽然发了财,在家却还是好丈夫好父亲好哥哥。现在赚的银子因要生意上周转,不能全部拿回家中,可刘景依旧每个月月底,捧着账本回家让老婆大人过目。 张兰兰起初觉得新鲜,看了几次便耐不住性子了。古代的账本简称流水帐,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脑袋疼。张兰兰一个文科生本就不擅长跟帐目打交道,索性叫了儿媳女儿过来,将账本丢给她们。 罗婉刘秀跟着刘裕刘清学认字,水平虽说考不了科举,但是日常写信算账写个文书是绰绰有余,账本上的字自然都是认得的。 家业越来越大,将来要算的东西只会更多,待刘裕刘清将来有了功名当了官,家中的事物总得有人管。 张兰兰嫌麻烦不想管,首要人选自然就是大儿媳。罗婉人品正直,性子虽然柔和,却有自己的主意,不会被人拿捏,正是管家的好材料。而刘秀虽然是女儿,可以后总得嫁出去,去了婆婆家也得管家啊,现在正好学着点。 其实张兰兰也没有管过家,前世她只会赚钱,后世穿越过来,起初家中并没有多少钱财给她管,后来赚了银子,也是用多少拿多少,根本就没仔细算过。 罗婉刘秀捧着账本,觉得又激动又头疼。 罗婉瞧见婆婆把账本给自己,知道婆婆是信任自己,有意让自己管家,心里分外感激婆婆的信任,可一翻开这账本,顿时头大如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看的眼花缭乱! 姑嫂两个面面相觑,这真是看不懂啊! “娘!我看不懂!”刘秀向母亲求助。 “额。”张兰兰挠挠头,总不能说你老娘我也看不懂吧,便道:“横竖上头的字你们都认识,拿下去细细的读,多看几遍总能懂。” 罗婉点头,道:“娘说的是,字咱们都认识的,没道理多看几遍还不懂。秀儿,走,咱们去书房看去。” 姑嫂两个研究了小半个月,终是将账本吃透,会看帐目了。刘俊见妻子每天学看帐看的认真,又将自己在铺子里跟账房先生学的打算盘教给罗婉。罗婉人聪明,学的认真,很快便学会了算盘的用法,拿着算盘在刘秀面前炫耀。 刘秀见大嫂一手算盘打的霹雳啪响,羡慕的不行,央求嫂子也教她。罗婉乐得当个师父,仔细耐心的教小姑学算盘。 两人对着账本,又用算盘演算了几遍,这下她们不光会看账本,还能用算盘来核对账目了。 “这可好,咱家出了两个女账房。”张兰兰笑道,“小婉,铺子里越发的忙了,俊娃若是忙不过来,你闲了帮把手。” “好。”罗婉点头,心道婆婆竟还允许她插手铺子的事,心里喜滋滋的。 “秀秀小婉,你们得空了就在家做做帐,把往来的人情礼单罗列收好,还有你爹每个月拿回的家用,买什么用了多少,都记下。”张兰兰吩咐道。 当然自己卖画赚的钱,就当自己私房,以后给刘秀小甜甜的嫁妆就从她私房里出。 姑嫂两个忙活两天,将家中银钱开销一笔一笔的记成账本,又单独抄了礼单整理成册,如今家中的银钱开销一目了然,井井有条起来。一旦整理出头绪,以后管理起来就方便省事了多,姑嫂两个大部分时间又回归学画上,每日磨着张兰兰在画室指点她们画画。 张兰兰为女儿打算的长远,让她学识字学算账学管家,对男孩子们也一碗水端平,颇为上心。 刘俊自不必说,父子俩都是头一次开铺子做生意,俩人摸着石头过河,有些磕磕绊绊的相互扶持。自家父子感情深厚,背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心都为了铺子为了家好,两人一同摸爬滚打。 张兰兰对刘清刘裕的功课督促也没落下。刘清好说,年幼听话好哄,加之有个童生二叔做榜样。果然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自打刘裕考上童生后,刘清嚷嚷着要在十三岁之前考上童生。从那天起,刘清不赖床了,最爱的懒觉也不睡了,每日天刚亮就起床读书,奋起努力,直追他二叔。 张兰兰最担心的反而是刘裕,少年时便展露头角的人不少,可难在成年后还所成就。张兰兰怕刘裕因点小成绩而骄傲,从此心思歪了。 可刘裕考中童生之后,与往日别无二样,依旧刻苦读书,用功程度甚至更胜从前,这才让张兰兰放下心来。 只是……这叔侄俩也太用功了吧!夜深了,张兰兰看着书房点的灯,揉了揉眉心,小小年纪,眼睛看坏了咋办?这里可没有眼镜给他们啊! “太晚了,仔细眼睛看坏了,早些睡吧。”张兰兰推门进去,见叔侄两分做在一张桌子的两侧,都在聚精会神的看书。 “娘!”见了母亲,刘清甜甜一笑,露出两个笑窝来,道:“二叔不累,清娃也不累!” 刘裕抬头看着大嫂,笑道:“看的入神,没留心时辰。” 刘清毕竟年幼,定力有限,见着母亲,忍不住放下书跑过来撒娇,抱着娘亲大腿道:“二叔说明年去考秀才,所以要更用功看书。清娃什么时候能考童生呢?” 张兰兰吃惊的看着刘裕,这才刚考上童生,第二年就要去考秀才,会不会太快了? “裕娃,如今家里富裕,不用急着去考。”张兰兰这会反而让刘裕别急着考了。 “大嫂别担心,我不是急功近利,而是这次准备的充分,定有信心考上。”刘裕满脸自信,“彼时先生叫我抄录藏书楼中的书,对我功课大有进益,先生也说我明年可去考秀才试试呢!” “我也要抄我也要抄!”刘清一听抄书有这般好处,眼睛都亮了。 “好好,明个我跟夫子说说,叫你也同去。”刘裕又皱了皱眉头,道:“只是清娃的字还需磨练,抄的怕是不能用。” 刘裕的字可是学生里最好的。 “那我边抄书边练字,成不?”刘清一脸渴望。 既然刘清抄录的书稿不能装订成册,那么那些纸笔钱私塾是不会出的,不过好在现在刘家富裕,买些纸笔小意思。 “清娃既然如此好学,你便同先生说说,纸笔那些咱们自带。”张兰兰道。 说了会话,张兰兰撵着两个孩子去睡觉,怕再熬真的熬成了近视眼。 不过刻苦读书是好事,别人家恨不得拿个棒子在后头督促着自家孩子多读书,最好头悬梁锥刺骨,刘家倒好,家长整日撵着孩子别读书了早点睡觉。 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张兰兰便找刘景合计合计,叫刘景从省城高价买了几块洋人运来的水晶镜面儿,做了木框,将镜面儿装进去做成镜子。 几个镜子摆在书房,张兰兰又特意多点了几盏灯,终于是将书房照的亮堂堂宛如白昼,再不担心灯火昏黄让孩子们看坏了眼。 反正现在刘家有钱,买的起镜面儿,买的起灯烛。   ☆、第48章 关门弟子 刘裕刘清对书房的新摆设爱的不行,刘裕还好,刘清年幼,嘴里憋不住话,没两天就嚷嚷的全书院都知道他家的书房夜里亮的跟白天似的,于是一拨一拨的同学来参观,张兰兰见都是刘裕刘清的同窗好友,每每热情接待,摆了点心果子招待那些孩子,一来二去,私塾的学子们都知道原来街坊传言那个得了升上夸奖的牡丹大师竟然是个面慈心善的美妇人。 章凌与刘裕刘清最为交好,在瞧过刘家的书房之后羡慕不已。章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可并没有刘家富裕,这样的书房对于章凌来说太过奢侈。 章凌十四岁考上的童生,是同辈里头拔尖的人物,素日读书刻苦,常常看书到深夜,同刘裕一样也在准备考秀才的事。刘裕自然知道此事,便对章凌道:“若是凌哥儿不嫌弃,夜里便去我家书房看书吧,反正私塾与我家这般近,晚上走回去不过一刻钟。” 刘清也跟着帮腔,道:“对啊对啊,凌哥哥来我家,跟我们一块念书吧!娘亲最是和蔼,定会同意。” 张兰兰一听孩子们要把书房分给章凌用,便笑着同意了。难得两个孩子心胸宽广如此大方,她怎么能小气。 章凌得了允许,高兴的不得了,章槐先生听说了也极高兴,见刘家如此大方,自己也不能小气啊!便大手一挥,免了刘裕刘清叔侄的束脩,就当是对刘家的感谢。 皆大欢喜。 刘家的苦读二人组如今变成了三人小分队,别看章凌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儿,读起书来也是个拼命三郎,丝毫不输给刘裕。三个人又是同窗好友,又暗暗在学问上较劲,比拼起来,三人俱有进步。章凌最为年长,是三人里学问最高的,平日还会指点指点最年幼的刘清,与刘裕讨论学问。 张兰兰看在眼里,更是对章凌喜欢的很,每日的夜宵一样做三份,给三个孩子吃。有时候夜里突然下雨,便让章凌留宿,住在刘裕屋里。日子久了,张兰兰索性在刘裕房里又摆了张床,省得两个孩子挤在一处睡,夜里睡的不踏实。慢慢的,章凌一月有四五天都留宿刘家,与刘家众人亲如一家。 一转眼便入了腊月,眼瞅着要过年了。腊月八号是章槐先生六十大寿,学子们纷纷贺寿。刘裕刘清抓耳挠腮的想给先生送个有意义的礼物,以感谢先生悉心教导的恩情。 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去想,张兰兰自己也想送章槐先生一份寿礼,她送礼当然简单,画幅画就行了。牡丹大师的画作可以说是千金难求,就那么几幅,有钱都买不到,这样的寿礼,又体面又有意义。 张兰兰打定主意,钻进书房,跟正在读书的三个孩子一阵嘀咕。 接下几天,私塾的学生们吃惊的发现,那位牡丹大师经常在门外转悠,名曰给刘裕刘清送吃的,可眼珠子一直在章槐身上打转。 学生们对张兰兰诡异的行为理解不能,不过还好,张兰兰只转悠了几日,将章槐先生研究透彻之后,就回画室作画了。 寿宴当日,张兰兰亲自来贺寿,并献上自己的贺礼。 一副章槐先生的画像,超写实主义,连眉毛胡子都画的分毫不差,悍然就是个真人! 在场各位一片哗然。大家虽然听说过牡丹大师的名号,但是有幸见过她画作的人着实没几个,有些存着小觑的心思,认为她不过是声名在外其实难副罢了。这会子亲眼瞧见她的画作,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不愧是牡丹大师,不愧是连皇家都赞不绝口的大家! 章槐先生没想到牡丹大师竟然送上这样一副贺礼,大喜过望的收下,这样的宝贝,肯定得当传家宝收藏,比什么珍宝都珍贵。 章槐先生捧着画,激动的连胡子都在颤抖,没想到他半只脚入土的年纪,竟然还能有幸瞧见这样的画作珍宝。 “好好好!不愧是牡丹大师!”章槐先生由衷道。 章凌在旁看着,眼睛也直了,真真没想到张兰兰居然可以画的跟真人一样!章凌忽地就脸上发烫,因为他要送给祖父的贺礼,也是一副画,上头画着祖父最喜爱的梅兰竹菊四君子。 章凌幼年时受父亲熏陶,颇为喜欢画画,他有天分又勤勉,画作水平算是不错,可在牡丹大师面前,就显得班门弄斧了。这珍宝在前,章凌哪还好意思把自己的画拿出来啊。 眼见着众人都送上了贺礼,唯独他个亲孙子没送,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章凌身上。 “凌哥哥,我瞧见你拿了礼物进来,怎么不送给夫子呢?”刘清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章凌,不明白他为什么现在还藏着寿礼。 “我……这……”章凌一张清俊的小脸涨的通红,想了想,祖父必定不会嫌弃自己的画作,看重的是送寿礼的孝心,便红着脸将画卷拿了出来。 张兰兰对画敏感,此时瞧见章凌摊开一副水墨画,上头画了梅兰竹菊,虽然笔法稚嫩,但是灵气很足啊! 是个好苗子。 “凌哥儿画的不错。”张兰兰笑道,“画作灵韵十足,足以看出画者心思奇巧,假日时日,必定大有所成。” “真的么!”得了牡丹大师的夸奖,章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我诓你作甚。”张兰兰笑道,“我瞧你在绘画上颇有天分,若是你想讨论画技,自来找我便是。平日我在家教我儿媳女儿作画,你若有兴趣,随时可来切磋讨论。” 这意思不就是……章凌并不傻,忙对张兰兰作揖道:“多谢大师指点,不知大师可还愿收徒?” 张兰兰笑眯眯的看着章凌,这孩子长的俊俏,学问好,温文尔雅又有礼貌,加之又和刘裕刘清是同窗好友,绘画天赋不错……收徒嘛,倒是可以。 “我一身画技乃祖上传下的,本不收外人为徒。但我见你天资聪颖,在绘画上颇有天赋,又与我儿子小叔乃是同窗好友。今个乃是章槐先生六十大寿,我便收你为徒,给夫子添添喜气。”张兰兰笑眯眯道。 章凌一脸惊喜,没想到她真的答应了!能拜牡丹大师为师,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章槐在被那幅画像震惊之后,对张兰兰早就另眼相看,如今见孙子拜得名师,自是替孙子高兴。 寿宴又添拜师宴,喜上加喜。 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古代师徒关系紧密,仅次于血缘。张兰兰瞧着章凌,越看越顺眼,多收一个这样的徒弟真心挺好的。有了章凌这层关系,刘裕刘清在私塾更会受到章槐先生的照顾,于他们念书有益。 刘裕刘清身为章凌的好友,自是替他高兴,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中午的寿宴一直吃到快傍晚,贺寿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刘裕刘清回家读书去了,张兰兰则拉着章凌,点评他那副画作,章凌认认真真立在旁边,只听了一会,便觉得受益匪浅。 “老太爷,二爷回来了!”外头章槐先生的小厮朝里头喊。 “哦!二叔回来了!”章凌眼睛一亮,章槐先生也是一脸意外。 “你二叔?”张兰兰对章家并不了解许多,只知道章槐先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便是章凌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二儿子似乎是当个什么官。 “嗯,我二叔在京任职,前些日子来家书说要回来给祖父过六十大寿。祖父体恤他公务繁忙,加京城距徐州千里迢迢,不让二叔回来。谁知道二叔竟回来了!”章凌显然极喜欢他二叔。 章凌的二叔竟然是个京官? “老二回来啦?我不是叫他别回来么,怎么就不听?”章槐先生一边抱怨一边往门外走。可哪是真的抱怨,脸上的喜色都藏不住了! “爹,凌儿!”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走进院来,面容与章凌有五分相似,风尘仆仆的样子,正是章槐先生的二儿子章枫。 章枫噗通跪在章槐先生脚下,道:“父亲,不孝儿子给您贺寿来啦!” “好好,来了就好,快起来!”章槐先生老泪纵横,拉着儿子起来。 “二叔!”章凌欣喜的拉着章枫衣角,围着他打转。 “凌儿又长高了,上次见你,你只到二叔腰那么高,如今都快撵上二叔了。”章枫拉着侄子的手,很是疼爱。 “这位是?”章枫瞧见张兰兰,见她容貌俏丽,气质不俗,暗暗猜测她的身份。 “二叔,这是我师父!”章凌别提多兴奋了。 “你师父?”章枫奇道。章凌素日的功课都由他祖父亲自教导,怎么会多个师父? 章槐见孙子这会高兴找不着北,话都说不清,便解释道:“这位是牡丹大师,瞧咱们凌儿有天分,今个刚收凌儿为徒。” 章枫自京城而来,自然听说过牡丹大师的名号,那可是皇上亲口赞誉过的大家啊!没想到竟然住在自己的老家徐州,还收了自己唯一的侄儿为徒。 “原来是牡丹大师,我在京城时早就听说了大师的名号,连圣上都对大师的画作赞不绝口。没想到今日能有幸亲眼见到大师,更没想到我这侄儿竟能拜入大师门下,真真是我家门大幸!”章枫对张兰兰笑道。 人家祖孙三人团聚,张兰兰不想打扰他们一家天伦,便早早辞别了章家,回自己家去。 到家时已经天黑,刘裕刘清都在书房读书,张兰兰估摸着今晚章凌要陪他二叔,不会来读书了,便叫两个孩子专心念书,不必记挂着章凌。 “娘,你真的收了凌哥哥当徒弟?”刘秀脸颊红扑扑的,凑到母亲身边问道。 张兰兰刮了刮刘秀的鼻尖,点头道:“凌儿天资好,天分高,又与咱家有缘,我便收他了。” 刘秀低下头,耳朵尖都红了,道:“那、那以后凌哥哥要叫我师姐了?可我年岁比他小,他是叫我师妹还是师姐好呢?” 张兰兰见刘秀这样,忽地有些发愁了:这妮子怎么瞧着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难不成她真对章凌有意? 身为刘秀的娘,自然心是向着女儿的。要说章凌吧,人品模样那是没得说,如今又成了自己的关门弟子,同自家确实是亲近。 可章家书香门第,章凌的二叔还个京官,自己家不过算是城中的富户,刘裕只是刚考上个童生。 书香门第和暴发户,门不当户不对的…… 张兰兰自然是舍不得宝贝女儿受一点委屈,若是她心系章凌,两人又难有结果,岂不是得害得刘秀心碎难受? 以前章凌只是夜里来书房念书,跟刘秀没什么交集,难有照面的机会。可章凌要跟着自己学画,势必会跟刘秀有所接触。 张兰兰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脑子一热收章凌为徒了。   ☆、第49章 章 凌二叔 章凌这会正缠着他二叔秉烛夜谈,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刚拜的师父嫌弃了。 章枫见识谈吐不凡,跟侄子许久未见,海阔天空聊了许多。章家一向子嗣不旺,章枫人到中年,却只得一独生女儿,早就把他这唯一的侄子当亲儿子一般看待。 章枫早些年一直被外派到各地做官,三年前调任回京,这才稳定下来。如今章枫在京城扎稳脚跟,便想把还在徐州老家的父亲和侄子接入京城,可章槐老先生舍不得私塾,舍不得亲自教导的学生们,搬家入京的事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老人家喜欢在家乡,乃是人之常情,章枫是个孝顺的,不好违背老爷子的心意,便由着父亲去了。好在侄子一年一年长大,能代替自己常伴父亲左右伺候起居,让章枫放心了不少。 “二叔这次打算待多久?”章凌道。 “这次不急着回京,少说得待三四个月,也好多陪陪你们。”章枫笑道,“都是自家人,二叔不瞒你。此次二叔来徐州,不光是为了给你祖父贺寿,身上还背着圣上指派的差事。” “哦?二叔身负公务?”章凌了然,二叔在京城里事务繁忙,若非因公,哪能出来这么久。 章枫笑道:“我这次回徐州,打着为父亲贺寿的旗号,暗地里要查些事,正好掩人耳目,具体的二叔就不跟你说了。” 得知二儿子要在私塾住三四个月,章槐先生心中欢喜,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章枫回家的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早早出门忙公务去了,待到傍晚回来,本想指点指点侄子功课,却发现侄子并不在自己屋里读书。 “哦,忘了跟你说,凌儿去他师父家读书了。”章槐先生将刘家书房的事跟章枫讲了一遍。 章枫听后,笑道:“没想到刘家人这般心思灵巧。”当然更难得的是大方,让他侄子去读书。要知道同窗之间既是朋友,又是潜在竞争对手,特别是刘裕与章凌即将同年考秀才。每个乡秀才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平常的考生都恨不得其他考生通通生病发挥失常,刘家倒好,竟然痛痛快快的让章凌用他家的书房! 看来这家人秉性正直,怪不得自己父亲会默许凌儿与他家来往。 入了腊月,将近年底,私塾放了假,学子们三三两两回家过年,私塾里一下清净下来,闲的空落落的。 白日无需上学,是学子一年来难得能休息的时候。章凌特意起个大早读书,好把学画的时间省出来,用过午饭后便去师父家学画。 这是他拜师以来头一次正是去跟师父学画。 “凌哥哥来啦!”刘秀正在画画,从窗户瞧见章凌来了,忙放下笔迎出去,喜上眉梢:“外头冷,你进画室暖和暖和。娘放了两个炭火盆,说手冷了握不住笔,故而这画室最是暖和。” 章凌笑着掀了帘子进来。他与刘家众人早就混熟了,这会并不见外,自己拿了茶杯灌了杯热茶,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升腾起一股暖意。 “师父呢?”章凌问道。 “娘午睡还没醒。大嫂哄甜甜睡觉呢。她们一会就来。”刘秀笑道,“娘最近瞌睡多,每日都要午睡。” “秀秀画的什么,我能瞧瞧么?”章凌见她面前支着块木板,木板上平铺着张宣纸,下头用木架子支撑着,很是稀奇。 刘秀脸一红,道:“没什么稀奇的,娘布置的课业,我随便画着玩的。” “喏。”章凌走过去一看,见宣纸上画了个茶杯,那茶杯是用黑色的笔画的,瞧着笔迹却不像毛笔,不知是什么笔。 “秀秀画的是桌子上那个茶杯吧?”章凌抬头,顺着刘秀的角度看过去,见桌子上放了个茶杯,刘秀正是在画那杯子。 刘秀点头,道:“娘让我画的,画的不好,凌哥哥莫笑话我。” “不,秀秀画的很好。”章凌摇摇头,道:“我瞧着你的画,跟那真杯子八九不离十。你看,连阴影都一模一样。” 两个孩子正说着画,门口罗婉掀了帘子进来。每日下午她将刘恬哄睡着,才得空来画画。 “大师姐。”章凌恭恭敬敬做了个揖。 罗婉扑哧笑了出来,道:“行了,都是娘的弟子,叫的我怪不自在的。心里头知道我是你大师姐就好,平日你就随着秀秀一样,叫大嫂就好。娘性子最是随和,不拘这些虚礼。” “大嫂好。”章凌从善如流。 三人等了一会,张兰兰还是没来。章凌对画室很是稀罕,到处瞧了瞧,又询问了几人画画上的事。罗婉最是年长,又有绣花的功底,故而画技比刘秀好些。这会见新来的小师弟问东问西,便摆出她大师姐的范儿,耐心的跟章凌讲解画画上的事。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兰兰这才姗姗来迟,一进来瞧见三个弟子正融洽的讨论画画的事,刘秀落落大方,章凌亦然,两人相处的如同兄妹一般,便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 刘秀才刚刚满十岁,章凌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一个小学生,一个初中生,自己怎么开始操心他们谈恋爱的事了? 张兰兰本就打定主意,要将刘秀留到十六岁之后再嫁。一来是自己舍不得女儿,二来年纪太小身体还没发育好,怎么能过x生活生孩子? 反正还有六年那么长,自己到底在瞎操心什么? “师父好。”章凌规规矩矩冲张兰兰行礼。 瞧着自己俊俏又懂礼的新徒弟,张兰兰内心突然涌出一阵愧疚:自己竟然还后悔过收他为徒。 第一堂课教章凌了一些基本的技巧,然后张兰兰丢了个木球给他画。 这木球是刘景做的。那时刘秀和罗婉学画,天天画鸡蛋,搞的鸡蛋都打碎了好几个。刘景便仿着鸡蛋的样子做了几个木球给她们画,一来不怕摔,二来放不坏。 第一堂课的整个下午,章凌都在画木球中度过,到了晚上,章凌要回家吃饭,被张兰兰拦住了。 “下午下雪了,外头天黑路滑,你便在我这吃晚饭吧。正好吃了晚饭同裕娃清娃一同去书房念书,省得你来回跑几趟。”张兰兰很是大方体贴。 跟师父学画,用人家家的书房,还蹭人家的饭,章凌很是不安,但拗不过刘家一家人的盛情,便跟一大家子一块吃了晚饭,然后同刘裕刘清念书去了。 章枫在外办事,回私塾的时候已是傍晚,左等右等不见侄子回家吃饭,便有些急躁。 章槐先生倒是不急,章凌去他师父家了,下午又下了雪,多半是被留了饭。反正章凌常去刘家,熟门熟路的,章槐信得过刘家人,丝毫不担心孙子。 见父亲不急,章枫也平静下来,陪父亲用晚饭。 “明个我不需出去办事,下午随凌儿一同去拜访拜访他师父。”章枫与那位牡丹大师只有一面之缘,倒是对她感兴趣的很。 按理来说,什么名家大师一般都一副世外高人的清高做派,很多人都脾气古怪。而这牡丹大师瞧着似乎随和的很,没那些古怪脾气。 果然,入夜了,章凌提着灯笼回家,很是兴奋。 “凌儿,下午都学什么了?”章枫见侄子回来,总算安心了。 章凌从怀里掏出个木球放在桌上,笑道:“跟师父学画球来着。” 画球……章枫盯着那个木球,心道大师教画还是和凡夫俗子不同啊! “明个二叔去登门拜访你师父,可好?”章枫道,“眼见快过年了,年节的礼总得给送去。” “二叔说的是,怪我没想的周全。”章凌道。 次日,章凌同二叔章枫提着厚礼拜访刘家。正巧刘景今个没去铺子里也在家,夫妻俩一同招待章枫。 章枫头一次见张兰兰的丈夫刘景,见他身材修长,容貌俊朗,谈吐之间并无畏缩之气,瞧着很是俊朗不凡,夫妻两个站一块,很是般配。 用过午饭,张兰兰领着徒弟们去学画,刘景与章枫在厅堂喝茶聊天。 章枫见多识广,说话风趣,很对刘景胃口。章枫得知刘景新开了木材铺子,极为感兴趣,同他聊起了铺子运作、赋税等事。刘景见章枫对做生意十分了解,在诸多问题上颇有见解,很多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章枫轻轻松松便道出其中机关,刘景越说越佩服章枫,一番谈话下来,只觉受益匪浅,恨不得引为知己。 而章枫亦觉得刘景人品正直,落落大方,虽做生意,却没有生意人的狡诈与奸滑。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章枫提出想看看侄子作画,不知可否? 妻子一向大方,不避讳家人看她教学,况且章枫是章凌的亲叔叔,想必妻子不会见怪,便答应下来,领着章枫去画室。 章枫不想打扰他们,只在窗外静静的看了一会,见刘秀罗婉的画,虽然与牡丹大师送给自己父亲的那幅画有着巨大差距,但两个女子的画已经有模有样,颇得牡丹大师的真传。 而自己侄子嘛……章枫瞧着章凌画的黑乎乎的一团,算了反正才学了一天,名师出高徒,不急不急。 瞧了一会,章枫又对刘景道:“我听凌儿说,你家的书房很是特别,在黑夜中点灯宛如白昼。” 刘景笑道:“不过是摆了几面镜子,多点了几盏灯罢了。走,我带你瞧瞧去。” 书房,刘裕刘清正在刻苦读书,房间里静悄悄的。 由于是白天,没点灯,但依旧能看见摆放的镜子。两个小儿读的入神,连父亲和章枫进来都没察觉出来。 “二叔,我这里不懂。”刘清看到一处不懂的地方,皱着眉头把书递给刘裕。 刘裕看了一会,摇摇头,道:“这里我也不太清楚,待凌哥儿来了问问他。” “哦,哪里不懂,我来瞧瞧。”章枫起了兴致,笑着走进门。 “这位是凌哥儿的二叔。”刘景跟着进来。 两个孩子问了好,章枫接过书看了看,笑着对刘景道:“我读过些书,身上还有功名,不若让我来给孩子们解答吧?” 刘景一听他说他身上有功名,立刻肃然起敬起来。 身负功名,最低也是个秀才,教自己两个孩子当然是绰绰有余。刘景忙道:“那就劳烦了。” 章枫拿起书给孩子们讲解起来,刘景在旁听着,只觉得他讲的深入浅出,就连自己都能听的懂。章枫讲完了一个问题,刘清又提了旁的问题,章枫又耐心的解答,刘景看了一会,便悄悄退出书房,不打扰他们三人。 张兰兰正好下课,罗婉估摸着刘恬该睡醒了,回屋哄孩子去。刘秀则兴奋的和章凌讨论画技,仗着自己入门早,对章凌指点一二。 “饿了吧,走,吃点心去。”张兰兰带着孩子去厅堂喝茶吃点心。刘景从院子走过,要去厨房做饭,瞧见他们三人。 “凌儿他二叔呢?”张兰兰没见章枫,便问刘景。 “章先生去书房指点裕娃清娃读书了。”刘景笑道。 四人进了厅堂,刘景喝了口茶,对章凌道:“我虽没进过学堂,但方才旁听,却觉得你二叔讲的极好。有功名的人学问果然不一般。” 章凌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那是自然,我二叔可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妈呀,探花郎!?张兰兰一个激灵,章凌他二叔竟然是个探花! 探花出身,外放过,如今又回京做官…… 章凌说完这句,脸微红,道:“祖父和二叔不许我在外提的,不过师父师公你们都不是外人,知道也无妨。我二叔二十出头便中了探花,如今在京城做官,乃是大理寺卿,正三品,掌管全国刑狱。” 正三品管刑狱的大理寺卿是自己徒弟的亲叔叔!哎呀这大腿的粗的!   ☆、第50章 来者不善 章凌虽性子沉稳,可顶天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家里唯一的叔叔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却不能拿出去与旁人说道,难得今个能说了,章凌心里一阵自豪。 “……我祖父身上亦有功名。”章凌补充道。 “我听说章老先生是个举人?”刘景道。他当初给刘裕挑选念书的地儿,听人说章老先生是举人出身。 章凌摇摇头,道:“祖父在本朝的功名确之是个举人,而后办了私塾。” 一听“本朝”二字,张兰兰知道里头必有乾坤,便看着章凌,待他说下去。 章凌果然继续道:“……其实,祖父是前朝最后一个状元郎,只是还没来得及上任为官,前朝就国破了。本朝初年,有前朝余孽作乱,太祖皇帝忌惮前朝势力,祖父虽不曾为官,但依旧受了波及。直到当今圣上登基,扫平前朝余孽,祖父这才出来考取了个举人,只是那时祖父年事已高,再没年轻时的壮志雄心,便开了间私塾,教学度日。” 刘家人还沉浸在大理寺卿的震惊中没回过神呢,就又被“前朝状元”炸了一波,这会子一家人都有点晕晕乎乎。 状元郎探花郎什么的,只在话本里出现的人物,没想到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张兰兰立刻对章家肃然起敬起来,若换做其他人家,尾巴早就翘到了天上去。章家真真是低调啊! “祖父说他一辈子经历了太多沉浮,只想安安静静教学生们,不想掺入官场的是是非非,故而极少提及二叔做官的事。”章凌补充道。 张兰兰点头,确实是太多沉浮。学子十年寒窗,一朝金榜题名中了状元,本该是前途无限好,哪想会遇见朝代更迭的乱世,白白蹉跎了年华。待到终于能考取功名之时,却已是白发暮年,再多的雄心壮志也只能化作泡影,张兰兰都替章老先生憋屈! 知晓章家过往和章枫的身份,刘家人对章家更加敬重起来。张兰兰与刘景夫妻两个齐齐下厨,做了一桌家常美味,盛情款待了章枫。 章枫已从侄儿那知道刘家人知晓了自己大理寺卿的身份,但见刘家人对自己态度只多敬重不见谄媚,章枫心里对刘家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晚饭后,章凌照例去刘家书房同刘裕刘清一道念书。章枫疼爱侄儿,惦记侄儿功课,便也去了书房,时不时对三个孩子指点一二。 本朝探花郎亲自指点功课,刘家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晚上给孩子们的宵夜多做一份,送给章大人。 夜深,张兰兰靠在刘景怀里,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子茬,道:“城里那么多私塾学堂,你不选这个不选那个,偏偏选中了状元郎开的私塾,你眼光怎就那么的好?” 刘景在媳妇脸上亲了一口,道:“我娶你的时候眼光就很好。” 张兰兰脸红了一下,啐道:“又满口胡说。” 刘景嘿嘿一笑,道:“那时我替裕娃选学堂,跑了好些地方,一进章家私塾的院子,我瞧着里头的景致那般的雅致,便猜想这私塾的先生定是个有学问的人。后来见了章槐先生,一见他那气度,又听说他是个举人,我便认定了这个先生。” 张兰兰点头,“没想到你竟然给孩子们寻了个状元郎当师父,真真是好,名师出高徒。怪不得章大人能中探花,凌儿年轻轻轻就是童生,我瞧着他考秀才定能一次便中。” 刘景笑道:“我瞧着凌儿能中,咱们裕娃也能中。等过几年,裕娃考上了举人,清娃就该考童生了。孩子们都天资高,又有名师指点,往后定能高中。“ 张兰兰换了更舒服的姿势趴在刘景怀里,道:“我也这么觉得。” 眼见着就到了年关,无需张兰兰操心,罗婉如今能独当一面,早就置办好了年货,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张兰兰怕儿媳累着,又临时雇了两个婆子帮着做些粗活,打扫打扫院子,只叫罗婉在旁瞧着指挥。 临近年关,木材铺子关门歇业,刘景刘俊父子俩忙活了大半年,终能歇歇喘口气。 刘俊除了帮着妻子收拾家里,大半时间都被张兰兰发配去带孩子了。平时那么忙,终于闲了,可不得跟女儿多亲近亲近。 刘景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白日里帮着女儿儿媳准备家人的饭菜,晚上又包揽的孩子们的夜宵。 张兰兰整日的工作只余下教孩子们画画,家务一点不挨着,都快赶上十指不沾阳春水了。 年三十前一天,徐州降大雪。 年三十那天,一大早孩子们就出门,在院子里打雪仗。张兰兰赖床,窝在刘景怀里,只打开一条窗户缝,瞧着孩子们玩闹。 罗婉起了个大早,带着两个婆子在厨房里忙活。炸春卷,包饺子…… 刘家买了好些红灯笼,刘景起床后带着大儿子把灯笼挂满了院子,待到天黑了点上,定会喜气洋洋。 再晚些时候,便有邻里乡亲们过来护送年礼,巡抚太太也遣了小厮来送礼,罗婉领着刘秀收了礼,记了单子,待下午的时候一家一家登门回礼。 刘家富裕,回的礼都比送来的稍微重些,特别是巡抚太太家的回礼更重。 眼看着夜幕降临,张兰兰招手叫了刘裕刘清两人过来,塞了个篮子给刘裕,道:“这是娘和小婉做的点心,寻常只能在乡下吃着,城里是没有的,你们给章家送去,让他们尝尝鲜。” 给章家的年礼是最早送去的,准备的也最精心,如今这点心,就当给他们的年夜饭添菜。 孩子们拿了篮子,高兴的去私塾了。全家人一齐准备着年夜饭,有说有笑。 屋外是漫天的大雪,屋里头温暖如初,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着年夜饭。 吃了年夜饭,刘景分了些炮竹给孩子们,叫他们去院子里放炮竹。刘裕冻的小脸通红,点了个窜天猴,然后飞快的跑到屋檐下。 烟花飞上了天,炸开七彩的花。小甜甜在罗婉怀里,惊奇的看着烟花,咿咿呀呀的拍着手,笑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孩子们正玩闹着,忽地听见有人敲门,刘景去开了门,见外头是五六个青年男子,为首的那个对刘景做个揖,道:“请问牡丹大师在家吗?” 刘景刚要答话,那几人忽地冲进院子,瞧见张兰兰,上下打量一番,道:“这位就是牡丹大师吧?” 大年三十晚上闯进自家院子,一看就来者不善。 “你们是什么人?”张兰兰道。 那人见她不答,便当她是默认了,直接道:“今个是大年三十,我家主子一家人齐聚,想请大师去画幅全家福的画像。” 张兰兰皱眉,她的名气自皇家传开,又与巡抚太太交好,这样一个连皇上都知道的名家,很少有人有那个胆子打她的主意,如今来的这是? “我从不轻易作画,更不会给大年三十闯入我们家的人家作画,你们走吧。”张兰兰冷着脸。 那人嘿嘿冷笑,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大师莫要为难我们。”说罢,手一挥,两个壮汉径直走过来,竟然将张兰兰架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还有没有王法了!”张兰兰惊叫,实在没想到他们竟一言不合就动手。 “嘿嘿,在徐州的地界,我家主子就是王法。”那人阴森森的笑,“我知道你与巡抚太太交好,但那又如何?我家主子是知府太太,你说巡抚太太会为了你跟知府太太翻脸么?牡丹大师,我劝你乖乖的跟我们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原来这些人是知府家的。在徐州的地界上,除了知府家,还真没人敢动她,如今知府家上门带人……巡抚太太九成九是不会保她的,说不定还会跟着知府太太劝她画画。 可她张兰兰若是今天乖乖给知府太太作画,一旦开了这个头,往后就是无尽的麻烦。 刘景一见妻子被抓,赶忙上去救人,刘俊也跟着父亲上去抢人,奈何对面人多势众,父子俩被严严实实的拦住,不得接近。 “我们只是来请大师回去,并不想伤人,你们莫要不识抬举!” 好汉不吃眼前亏,怕家人受伤,忙道:“你们别冲动,知府太太不过是请我过去画个画,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去去就回。” 张兰兰一边说,一边冲家人使眼色,朝着私塾的方向努努嘴。 那家丁头头见张兰兰服了软,笑道:“这才对嘛,牡丹大师,那咱们走吧。” 张兰兰摇头道:“我去作画必得带着我徒儿打下手,还得收拾画具,你这么带我走,我可是画不成的。” 张兰兰说的有理,那家丁见她顺从,便叫手下放了她,道:“那你速速去收拾画具,叫上你徒弟。哼,你莫要给我耍什么花样,你可给我记住,在这徐州的地界上,我家主子说了算。” 张兰兰对刘裕道:“裕娃,你去寻我徒弟来,叫他快些过来,省得这些爷等急了。”又自己径自进了画室收拾东西。 刘裕心领神会,一溜烟的往私塾跑去。私塾离刘家很近,刘裕一会功夫便到了,直接熟门熟路的冲去找人。 章家祖孙三人吃了年夜饭,正在喝茶下棋,一派其乐融融。 刘裕气喘吁吁的抹着汗道:“知府太太派人来我家要强抓我大嫂去给她家画画,现在人还在家里院子呢,请章大人救救我家大嫂!” 第51章 去去就回 “二叔,救救我师父!”章凌一听师父被抓,顿时急了,抓着章枫的胳膊急切道。 章枫神色一凛,张兰兰她亲儿子亲小叔是自己亲爹的学生,自己唯一的侄儿是她的亲传弟子,两家的关系不可谓不近,他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来者是徐州知府家的下人?”章枫问道。 刘裕忙点头,道:“不错,我听那些家丁说,是他们知府太太派的人。” “徐州知府,哼……”章枫起身,微微眯起眼睛,“我这正好查他呢,本想大家安生的把年过了再收拾他,谁想他自己急不可耐的往外跳!真是找死还嫌慢!” 刘裕见章大人这是肯帮忙了,这才松了口气。 章枫出了院子,召唤来随从吩咐了几句,而后又走进屋来,对刘裕道:“裕娃莫慌,有我在,牡丹大师定不会有事。” 刘裕点头,道:“我是信大人的。” 刘家。 雪下的越发的大,张兰兰从画室里搬了画画的支架出来,招呼大儿子帮忙把支架搬到门外的马车上,而后又钻进画室,收拾装颜料的瓶瓶罐罐。那家丁头子皱着眉头,看张兰兰捣鼓那些罐子,显得很不耐烦。 张兰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注意着门口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抬头一看,刘裕回来了,身后跟着章枫。章枫只身前来,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看着像是普通民家的人。 “师父,我来了。”章枫走到张兰兰面前,拱手作揖,而后抬头冲她眨巴眨巴眼。 “哦哦,徒儿来了,来帮师父收拾颜料。”虽然不知道章枫这一手玩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人家是大理寺卿啊,肯定自有深意,张兰兰立刻配合起来。 用块大包袱皮将二十多个小罐子装了进去,章枫一手提着包袱,率先走出屋子,张兰兰跟在他后头走了出来。 刘景立刻投来担忧的眼神,章枫看了刘景一眼,示意他放心。 “我去去就回,没事的。”张兰兰冲刘景笑笑,跟在章枫后头往外走。 “哟,你这徒弟年纪不小啊,我瞧着都四十多了吧。”家丁头头见了章枫,啧啧称奇。 将东西堆放在家丁赶来的马车上,章枫同张兰兰上了车,外头几个家丁左右守着,防止他们逃跑,赶着车冒雪前行。 刘家众人聚在门口,满满尽是担忧,待那马车走的远了,章凌一溜烟的从拐角跑出来,鼻尖冻的通红,显然是在雪地里等了好一会。 “师公,咱们进屋说。”章凌道。 众人进了屋,刘景将院子门锁上,刘家人一副愁云惨雾的样子,本该是温馨团聚的年三十,一下子气氛全无。 “我二叔说了,师父没事的。”章凌不瞒着他们,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这次二叔来徐州,一是为了给祖父贺寿,二是为了公务,来查那徐州知府。具体查什么,二叔没跟我说,只说已经查的证据确凿,本想过了年就去知府家拿人,这会不过提前发作罢了。这会子估摸着巡抚大人已经派兵将知府家给围上了呢炼仙的少年。” “我自是信章大人的。”刘景眉头紧锁,“只是一旦起了冲突,势必要见刀光,我怕你师父她有什么闪失。” 章凌对自家叔叔极是相信,道:“师公,我也担心师父的安危,不过二叔说定会保证师父安全。我二叔做事向来稳妥,咱们只管等着消息,不出天明就能有信了。” 一家人的守岁变成了等张兰兰回家。小甜甜最为年幼,刘景心疼孙女,叫罗婉带着孩子睡觉去。刘裕刘清刘秀三个孩子执意不肯去睡觉,坚持要等张兰兰回家。章凌亦留下等着消息,众人在屋里安静的等着。刘景只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似乎总也等不到天明的太阳。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外头天蒙蒙亮了,而后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刘景一凛,跑出屋,喊道:“是谁敲门?” 门外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开门。” 门开了,外头张兰兰立在门口,肩头落了几片雪花,刘景瞧着妻子,忽地觉得鼻头一酸,猛地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好啦好啦,我这不没事嘛。”张兰兰心里头暖暖的,又恐孩子们瞧见,忙推了推刘景,道:“快进屋去,我耳朵都要冻掉啦!” 刘景将妻子迎进门,关好院门。 张兰兰一进屋,几个孩子就齐刷刷的扑了过去,身上左腿右腿都挂着人。 “娘,想死我了!” “大嫂,可算回来了!” “师父,没事就好!” 好容易安抚好几个孩子,罗婉端了热粥和小菜来,张兰兰肚子饿身上冷,灌了碗热粥下肚方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然后眉飞色舞的跟家人讲昨个晚上发生的事。 昨个晚上她本期待的想看大戏,可谁知道马车才走出没多久,就被巡抚大人给劫了。知府家的几个家丁都被捆了,自己也被救了出来。而后一个女子假扮成自己,跟着装扮成知府家丁的马车一同去了知府家。章枫也继续扮成牡丹大师的徒弟跟着一块进了府。 而后张兰兰被马车送去了巡抚大人家,由巡抚太太好生招待。原本张兰兰不过是个民间大师,同巡抚太太交好,不过是利益捆绑与几分面子情罢了。如今巡抚太太得知,这位牡丹大师的亲传徒弟竟然是大理寺卿的亲侄子,这下又是不一样了。 要知道那位探花郎可是深得当今皇上赏识,前途无量,而且章枫四十好几的人了,只有个独女,没有儿子。那他这侄子可就宝贝的很了,跟亲儿子没两样。而据说那侄子天资聪颖,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又有他叔叔铺路,将来恐怕也是不得了的人物。 张兰兰有这么大的靠山,巡抚太太想轻视她都难! 好吃好喝好招待,张兰兰在巡抚家待到快天亮,着急回家,巡抚太太这才叫人备车,好生将她送回来。张兰兰走之前,听巡抚太太说,这会知府是跟党争扯上关系,估计翻不了身,别说继续当官,估计连身家性命都难保了。 若是贪官,还有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的可能,可这知府跟党争有关,犯了皇上的忌讳,加之有大理寺卿亲办,可见皇上对此极为重视,知府九成九小命难保。 “那、我二叔呢?”章凌没见他二叔,有些担心。 “放心,章大人好着呢,说是昨夜趁着知府一家不备,给他们一锅端了,还抓了几个来送礼的同党,这会章大人正开堂审案呢。”张兰兰笑眯眯对章凌道,“保证你二叔一根头发都没少。”   ☆、第52章 临别赠画 章凌听师父如是说,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下一半,还有一半,需得真的瞧见他二叔平安无事方才能真的放心。 一家子折腾了一宿,这会见张兰兰平安返家,只觉得浑身的乏劲儿涌上来,各自吃了早饭,便回屋歇着。章凌在刘家用了早饭,急匆匆回家给祖父报平安去了。 今个是大年初一,因刘景一家迁入城里,倒没什么亲戚要走。况且出了这事,哪里还有心思走亲戚啊。章枫毕竟是救命恩人,刘裕自告奋勇,去私塾陪着章槐老先生,顺便看看章大人是否平安回家。 好好一个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连最闹腾的刘清也没了玩耍的心思,将剩下的炮竹丢了,自个回书房念书去了。 “这孩子,大过年的,该歇歇了。”张兰兰心疼小儿子,要去书房将刘清拎回来,却被刘景拦住了。 “随他去吧。”刘景道,“清娃说要早早考功名,叫谁也不敢欺负他娘。你就成全孩子这份孝心吧。” 张兰兰便作罢,只亲手做了热乎乎的汤面,叫刘清吃了,暖暖和和的看书。 傍晚十分,刘裕从私塾回来,一进家门便眉飞色舞。 “章大人真真威风!”刘裕一脸敬仰神往的样儿,道:“夫子不放心,便叫凌哥儿去探消息,我央着他带我同去。我们一气跑到衙门,远远瞧见章大人穿着官服坐在堂上正审案呢!你们瞧着平日里知府大人威风的很,可他见了章大人,跟耗子见了猫似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刘裕绘声绘色的跟家人讲述章枫审案的事,眼里满是崇拜。 “这会章大人回私塾了没?”张兰兰问道。 “还没呢,章大人叫我们先回来。凌哥儿回家给夫子报平安,我便回来了。”刘裕喝了水道。 “章大人平安无事就好。”张兰兰这下才是真的放心,毕竟章枫大人是为了救她,提前发难。其实他原可以不管她的,由着她被人强迫作画,反正只要她画了,知府家倒不会把她怎么样,横竖受些委屈罢了。 张兰兰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本想送份厚礼作为答谢,可转念一想,一来章枫位高权重,未必缺这些普通的东西,二来显示不出自己的诚意。 张兰兰打定主意,等见了章凌,问问他叔叔喜欢什么再做打算。 章大人忙着审案,因里头牵涉甚广,故而一直忙到十五才告一段落。这次知府是彻彻底底的落马,知府本人以及相关主犯被斩首,家眷流放。 刚过十五,刘景夫妇便亲自去私塾,登门道谢。 半个月没见,章枫比先前瘦了一些,想必乃是查案辛苦劳累所致。张兰兰亲手做了些徐州特色的糕点小菜,用食盒装着。 章枫并不矫情,爽快的收下,笑道:“今个倒是能加菜,有口福咯。” “多谢章大人救命之恩。”张兰兰福身行礼。 “哪里的话,我身为朝廷命官,岂有看百姓受难而坐视不理的道理。”章枫笑道,“再说,你是凌儿的师父,岂能让那些宵小之辈以为我章家人的恩师是好欺负的。” “理是这么个理。”张兰兰着仰起手里的一卷画,“我有份礼物送给章大人,还请大人笑纳。” 赠画答谢。 牡丹大师的画,千金难求,此次又是谢礼,章枫万万没有推辞的道理,急忙道:“大师赠画,我岂能不收!多谢大师了。” 张兰兰道:“章大人先看了画,再谢不迟。” 画卷缓缓在章枫眼前展开,画上坐着的三个人,最中间的太师椅上坐着的是父亲章槐,父亲右手边立着的则是自己,父亲左手边站着侄子章凌。 “京城距离徐州山高路远,这幅全家福送给章大人,已解大人思乡之苦。”张兰兰道。 章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郑重道谢,小心翼翼的将画收了起来。 日子一霎眼又过半月,刚出了正月,章枫便要启程回京。刘裕刘清都很舍不得章大人,因为这些日子章大人得了空便会去书房指点他们功课,虽说是因为沾了章凌的光,不过刘裕刘清也着实学习了不少。能得到当朝探花的指点,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够让人受益匪浅的了。 此次同章枫一道回京的还有巡抚大人。本次查案巡抚亦有功劳,加之巡抚考满,进京叙职,便约章枫同行。 巡抚走的急,可忙坏了巡抚太太,要将整个家搬回京城可没那么简单。所以巡抚太太暂留徐州,张罗搬家事宜。 临走前,巡抚太太特意派人请了张兰兰过府一叙。 巡抚太太自然之道大理寺卿章大人的身份,也知道张兰兰是章枫侄儿的师父,这样的身份比起之前的绘画大家身份,自然要贵重的多,所以走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处理,省的日后留下嫌隙。 张兰兰倒是很意外,不晓得为什么巡抚太太要在走前特意请她过去说话。原先她们两个不过因为画画结成利罢了,私下的交情有限。毕竟一个是官太太,一个是民妇,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张兰兰进了巡抚太太屋子,照往常一样两人说了些客气话,张兰兰明显感觉到巡抚太太的态度热络了许多。她很有自知之明,显然这是因为章家人的缘故。 张兰兰很是好奇,巡抚太太究竟找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让她画画?张兰兰倒是不反感给巡抚太太画画,毕竟她一直待她不错,临走时赠幅画也说的过去。 吃了会茶,又用了点心,张兰兰瞧着巡抚太太的神色,知道终于进入正题了。 本以为是来求画的,谁知道巡抚太太完全不提着一茬,反而叫收下的仆妇压着个人进来。 “大师瞧瞧,可还记得她?”巡抚太太笑道。 张兰兰仔细瞧那女子,见她被打的浑身是血,脸肿的厉害,仔细一瞧,勉强能认出容貌,竟是那丫鬟芸姑娘。 “是芸姑娘?怎么变成这幅模样?”张兰兰吃惊道。 巡抚太太仔细瞧她神色,见她是真的不知,不似作伪,便道:“这吃里扒外的贱蹄子,若不是她,哪能害的大师大年三十被人强行压走!” 张兰兰张大嘴巴,她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巡抚太太告诉张兰兰,原来大年三十那日,她派丫鬟芸儿去表妹知府太太家送礼,正巧知府太太正发愁给家里长辈送个什么了不得的礼,好在妯娌面前显摆显摆。芸儿便出了馊主意,说有个牡丹大师画画乃是一绝,不如叫她来画画。知府太太是个耳根子软的,又与芸儿交好,一听这主意好,便叫家丁去“请”人。 这一“请”,便请出了一件□□烦。 “这贱蹄子估摸是记恨我罚她银子,又不敢把火冲着主子发,便想些个损招,来让你过不舒坦。”巡抚太太道,“这等刁奴,我岂能容她!” 而后巡抚太太当着张兰兰的面儿发卖了芸儿。 芸姑娘一听主家要卖了自己,忙哭喊着磕头,道:“太太,我错啦,我再也不敢使坏啦!” 巡抚太太冷笑道:“你这一肚子坏水的奴才,我若留着你,谁知道哪天你再干出点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留你不得!” 芸儿又对张兰兰磕头道:“大师,救救我吧!我被卖了定是死路一条!大师我知错了,从前是我叫猪油蒙了心,做了些坏事,我如今知错了,求大师救救我!” 张兰兰看着形容狼狈的芸儿,叹了口气,道:“当初你昧了我的银子,太太叫你来登门赔罪,我受了你的礼,便不再计较,谁知道你暗暗记恨在心里,找着机会不叫我好过。你若是初犯,我尚可当你一时糊涂,今个我若是再不计较,往后谁知道你会怎样对付我?” 巡抚太太见张兰兰并没有给芸儿求情的意思,努努嘴,便有几个粗壮的婆子来将她拖了出去。   ☆、第53章 清明祭拜 芸姑娘是巡抚太太的奴婢,要打要卖全凭主家心意,巡抚太太打定主意要杀鸡儆猴,整整家里奴婢们的风气,顺便卖个顺水人情给牡丹大师,一举两得。 芸姑娘被拖了下去,张兰兰又同巡抚太太说了会话,便告辞了。 刚出正月,西北边境有夷人来犯,打起仗来。徐州位于南方,距离西南边境八竿子打不着,这边的百姓该干嘛干嘛,除了多交些税之外,生活与往日无二。倒是小石头的生意随着战事越发的火了起来。有战火,就必有伤亡,不论是军士还是被波及的普通西北百姓,死后总想要有口棺材下葬,小石头在战事刚起时,便将棺材铺的连锁店开了过去,这会子西北那边的生意火的不行,订单如雪花片一般,雇了三倍的人手这才勉强应对。 刘景自然抓住机会,把木材生意做了过去,刘景同刘俊想了法子,和一家镖局合作,专门运送木材过去,供应小石头的棺材铺。 刘景刘俊父子忙的脚不沾地,起初还每日回家,后来忙的没日没夜,索性住在家里。张兰兰担心他们熬坏了身子,每日精心做了饭菜送过去,亦是十分忙碌。西南战事持续了一月有余,终于在朝廷的大军镇压下平息。小石头赚的盆板钵满,刘景家亦不差,均狠赚了一笔。 战事平息,刘景父子终能歇口气。而后清明节至,该是回乡祭拜祖先的时候。 刘景的铺子如今生意红火,赚了钱除了够家人花销之外,还结余许多。刘景想着自家祖坟简陋,父母当年下葬连口棺材都没有,如今自己手头有钱,便想重修祖坟。而岳父岳母的坟墓亦是年久失修。刘景便打算找个风水师傅瞧瞧,选块风水宝地,将两家老人的坟牵过去,好好安葬。 刘景这个想法得到了全家人的支持,待到清明祭拜之后,便找风水先生来看。 清明那天,全家起了个大早,将祭祀的祭品纸钱从屋里搬出。因刘恬太过年幼不宜去坟地祭拜,所以罗婉留在家中照顾孩子。刘景提前把店里拉货的马车赶来,清扫干净又铺了软垫,载着全家人去往河西刘家村。 清明祭奠的人极多,一路上碰见好些人拖家带口的去郊外祭拜。刘景赶着马车一路前行,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瞧见刘家村了。 刘景父母的坟地和张兰兰父母的坟地挨的不远,刘景并没有赶着车进村,而是直接将马车赶到村外的山脚下祭拜。 摆好祭品,焚香,烧纸钱。一家人磕了头,刘景刘裕两兄弟默默的对着父母的坟头,刘景絮絮叨叨的将这些年家里的情况念叨了一遍,如今家里日子越来越红火,裕娃考上了童生,今年要考秀才了,就连刘清也开蒙念书了…… 而后又去祭拜了张兰兰的父母。 祭拜完两家老人,已经过了正午,刘景赶着马车回村,一家人回了老宅子。 老宅子还是那副模样,由于张兰兰临走前曾托付隔壁大嫂照看屋子,故而这会屋子并不显得破败,只是许久没有人住所以少了人气罢了。 厨房里锅碗瓢盆还在,刘秀同刘清去外头捡了拆火回来,刘景去挑水,张兰兰将厨房收拾一下,简单能做饭。 食材是从城中的家里带来的,放在马车上,这会取下来洗洗便下锅。彼时住在村子里时,大家伙最喜欢在院子里露天吃饭,后来搬去了城里,堂屋宽敞,便都在屋里吃。这会子回了老宅子,孩子们将桌子支了出来,一家人如同旧日那般在院子里吃饭。 虽是简单的便饭,一家人吃的有滋有味。张兰兰仔细环顾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房间,想起了她初来时的种种,不禁生出唏嘘之意。午饭后,并不着急回城里,张兰兰回原先自己的房间,从锁着的大箱子里取出一套被褥来。被褥有些潮气,泛着淡淡的霉味,在院子里晒晒后,铺在她的床上,睡起了午觉。 孩子们也都想念老宅子的紧,叽叽喳喳的到后院玩去了,刘景便走进屋里,躺在妻子身边,静静的抱着她同眠。 “住的时候不觉得,这一走反而还挺想老宅子的。”张兰兰忽然睁开眼睛,低声道。 刘景也睁开眼睛,笑道:“是啊,这一走许久,突然回来了,倒是生出无限的唏嘘。当年我便是在这老宅里出生,后来是在这老宅里娶了你,然后你也是在这老宅里为了我生儿育女……这屋里的每一件家具都是我亲手打的,从前住惯了并不觉得多稀罕,这会子回来了,瞧着这每一样物件,都能勾起旧日的念想。” “我也是。”张兰兰翻了个身,勾住刘景的脖子,将头埋在他颈窝间,“等儿女都成家了,咱们都老了,就回老宅子来,每日悠悠闲闲的度日。” “好。”刘景亲了亲妻子的额头,道:“到时候咱们将宅子好好修修,再多盖几间房子,省的孙儿们回来住不下。到时候我要亲手做家具,给每个孩子屋里都做一套。” “到时候你都老头子了,连斧头都拎不动,还做什么家具。”张兰兰调笑道。 “哼哼,竟然敢小瞧为夫!”刘景眼睛忽的亮了亮,翻身压了上来,邪邪一笑,“为夫就让你知道为夫的威风!” 满室春风…… 张兰兰万万没想到刘景竟然大白天的就来了这么一发,不过在旧宅子里,倒是别有风味,幸亏孩子们都玩的兴起,连刘俊都忍不住去河边了,没人突然闯进来破坏他们的好事。 毕竟是光天白日,两个人尽兴后,脸上都红扑扑的。张兰兰将床铺整理好,重新将被褥封箱,孩子已经玩的满脸通红的回来了。 眼瞅着时间不早,收拾妥当之后,全家回城。刘景第二日就去寻城里有名的风水先生,亲自驾车将那先生拉去刘家村,瞧瞧风水,最终确定了一块风水宝地,准备为两家先人迁坟。 毕竟是村里的地界,要迁坟还的跟村长,也就是刘家族长打声招呼。 刘景是个懂规矩的,拎着厚礼上门好说话。刘家族长一听刘景要给先人迁坟,先是赞了刘景孝顺不忘本,随后东拉西扯了一番,愣是不说同意。 刘景问了半响,族长摇头晃脑含糊其辞,最后最后,绕了十八个圈圈,将话题拐在了刘裕的婚事上。 “景娃,你弟弟裕娃的婚事还没定啊?裕娃年纪不小啦,像他那么大的男娃娃,哪有不赶紧定亲的?”族长摸着山羊胡道。 “裕娃年纪还小,婚事暂且不急。”刘景打了个哈哈。刘裕年幼,如今中了童生,马上要考秀才,将来前途无限,目前的首要任务自然是要专心读书,不宜沉迷儿女情长分了心思。再说等刘裕将来身负功名,娶的妻子只会更好,所以刘家并不急着给刘裕说亲事,反正刘家有钱,刘裕有功名,不愁娶妻。 当然这话是不能跟族长说的,刘景只能推说刘裕年幼。 “裕娃不小啦,有十三了吧。”族长摇摇头,道,“景娃,你一向孝顺,你爹娘地下有知,也希望裕娃早日成亲生子。你若是真心孝顺爹娘,就要赶紧给裕娃娶妻才是。” 刘景道:“我父母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裕娃能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我全力支持裕娃读书,不叫他分心,早日考了功名,好让父母泉下有知感到欣慰。” 族长叹了口气,道:“唉,你怎么就一根筋呢。你要知道,好女娃少,等裕娃年纪过了,好的都叫别家的少年郎挑没了。比如我妻弟家的幺女,长的水灵,又能干,好生养,这才刚过十二岁,上门提亲的人把门槛都快踏破啦!唉,叫我说啊,那丫头倒是与你家裕娃配的很……” 刘景一凛,立刻了然。 自从刘裕考上童生之后,来问亲的人络绎不绝,都叫张兰兰给挡了回去。可是千防万防,刘景没想到自家族长竟然也来提这个事。 不过刘家人早就打定主意了,刘裕十八岁之前不定亲,叫他安心读书科考。 于是刘景婉转了表明了意思,谁知道族长眉毛一横,满脸不悦,却知亲事不能勉强,眼珠子一转,道:“迁坟之事得多考量,毕竟要动土,关系着庄稼人的根本。我得找风水先生算算,不然坏了咱们全村的风水,那我可担待不起。” 事实上,村中其他人也牵过坟,无非是告知一声村里便好,根本无人会拿这个阻人。谁知道族长就跟刘景杠上了,说什么都不松口。 “您老这是不讲理!”刘景有些怒了,这摆明是胡搅蛮缠! “我怎么不讲理了?村里风水坏了,你付得起那责?”族长拔高声调,吹胡子瞪眼,见刘景也是一副坚持的样儿,族长声音软了软,道:“景娃,我妻弟家的女娃和裕娃的亲事,你再想想……”   ☆、第54章 迁去新坟 刘裕的亲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且不说刘裕一心读书不宜分心,退一万步,就算要定亲,也得看看那家的姑娘是个什么家世人品模样。族长说的这个女娃,刘景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女娃娃本人是啥样,刘景不知道,但族长那妻弟,年纪一大把了整日胡混,养的几个儿子都是好吃懒做的,有其父必有其女,想必那女娃娃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能想出阻拦自己家迁坟这损招来问亲的,定不是什么好货! 刘景态度坚决,一点不松口。族长大怒,道:“我好歹也是刘氏一族的族长,由我做媒人,还不够给你家体面?” 刘景冷笑道:“我家裕娃兄嫂健在,不劳族长费心张罗婚事了。您还是先想想你家幺儿娶媳妇的事!” 族长家的幺儿自小被宠上了天,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眼瞅着都二十了,十里八乡没一家人敢把闺女嫁给他,正是族长的痛处。 族长气的胡子一撅一撅的,拍桌子站起来,道:“刘景!你想迁坟?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刘家村的地盘我说了算,哼哼,到时候你敢迁坟,迁到哪我就去哪挖,万万不能让你坏了村子里的风水!” 刘景不傻的,自然知道风水只是借口,逼自己答应亲事才是真。 刘景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也拍桌子瞪眼:“裕娃的亲事,你想都别想!” “你!你!你个不孝子,不想给你爹娘迁坟了?”族长指着刘景骂道,“瞧你不就赚了点小钱,发达了就不认祖宗了?你爹娘那破坟地你好意思就那么破着?” “哼!我若是答应了这亲事,把亲弟弟往火坑里推,才是不孝!”刘景拂袖而去。 刘景回家,张兰兰瞧他一脸不快,夫妻两个房中说话,刘景将事情同她说了。 张兰兰叹了口气,没想到族长竟是那样的人,拿迁坟之事为难人,就不怕雷劈。 “看样子,是迁不成了,唉。”刘景叹了口气,对此很是介怀。 “那老匹夫不过趁火打劫罢了,莫要为他生气。”张兰兰安慰道,“要不这样,咱们另外去城西的山上买一块地,把坟迁到城西去。城西买下的地就是咱们自家的,不在刘家村范围之内,那老匹夫想管也管不着啊。” “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兰妹聪明!”刘景眼睛一亮,胸中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刘景先前只想着把坟迁到村子另一块地重新安葬,压根就没想过出了刘家村另外找地方。前朝战乱至今不过三四十年,刘景祖父祖母在战乱中去世,早就不知道葬在哪里,其余刘家村中的人不过是亲缘较远的亲戚罢了。整个村落形成不过三十四年,还没有建造成规模的刘家祖坟,都是各家安葬各家人。 刘景这支,所谓的祖坟就只有刘景的爹娘而已。而张兰兰的父母是逃难来了,连亲戚都没有,更别提祖坟了。 徐州城西有山脉,风水极好,许多有钱人家都在城西山中买了地,安葬家人。如今刘家有钱,买块地不在话下,葬在那景色好风水好的地,比葬在刘家村要强的多。 “不光要买地重修坟墓,迁坟的时候还要请高僧做法事。”张兰兰补充道,“你我爹娘辛苦大半辈子,生前不能享福,死后叫他们住的舒服些。” “好好,都听兰妹的。”刘景眼角有些湿润,抱住媳妇。 晚饭十分,刘景宣布了买地迁坟的决定,一家人及其支持,刘裕自告奋勇要亲手写墓碑。如今刘裕的字是学堂里最好的,就连章槐先生也称赞他写的颇有风骨。刘裕一片孝心,自然要成全他。 既做了决定,刘景张兰兰这两个行动派立刻准备了起来,刘景又将那风水先生请了回来,去西郊看了一遍,相中了一块地,谈妥了价格买了下来。西郊卖地的大多数都是做的坟地买卖,从卖地到修坟一条龙服务,只要付得起钱,连另外找工匠修坟的功夫都省了。 张兰兰同刘景去看了几次,选好建造样式,又叫风水先生看了看,确定这地极好,样式选的也极好,葬在此处定能福泽后人。 而墓碑则是由刘裕亲手所写,交给匠人雕刻。刘景爹娘的坟头和张兰兰爹娘的坟头并排,离的并不远。两人都觉得张兰兰父母既然没别的亲戚,就同刘家人葬在一处,好叫二老有亲家陪伴。 小石头听说了刘家要迁坟的事,便将做棺材的事包揽了下来。选了最好的木料,亲自做了四口棺材,连边边角角都打磨的异常精心。这是小石头师父兼恩人父母和岳父岳母的棺材,自然无比用心。 选址买地修坟造棺材,足足花了两个月的功夫,已到了春末夏初的时节。 迁坟那日,刘景从庙里请来一位高僧,带了六个小沙弥做法事,还有专门迁坟收敛尸骨的匠人,并一队十二个抬棺材的人。两辆马车拉着四口沉甸甸的棺材,和尚们坐一辆马车,匠人同抬棺人坐一辆马车,刘家人坐一辆马车,小石头也带着铺子里的伙计来了,自带一辆马车。一共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往刘家村驶去。 车重人多,一行人快到正午才行驶进刘家村的地界,刘景压根懒得跟族长打交道,连村都没回,直接让人往坟地去。反正他要把爹娘和岳父岳母的坟迁出村子,跟族长并没有啥关系。 这两个月族长一直惦记着刘裕的亲事,心里急的跟小猫挠似得,在族长看来,刘景势必是要为了迁坟的事来求自己的。就算那亲事说不成,也得塞给自己点金银做好处,好叫自己松了口。 这会子听说刘景回村了,族长立马跳了起来,眼里冒着精光,仿佛看见刘景捧着亮闪闪的银子朝自己走来。 在村口等了一会,竟然没见刘景进村子,族长纳闷,忙叫人打听,才知道刘景直接去了他爹娘的坟地,说是要直接迁坟。 直接迁坟?自己没同意刘景迁个屁!族长顿时恼火起来,带着三个儿子怒气冲冲的往坟地走。 这会子高僧正带着几个小沙弥念经做法事,刘家人并小石头都跪在坟前,其余人在旁边静立瞧着。 “你们这是干啥?”族长嚷嚷着冲了过来,见这么多人这架势,有些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刘景竟然弄出这么大阵仗。 族长再看看那四口大棺材,哦噢!这都赶上城里大户人家用的棺材了!看来刘景做生意没少赚钱!自己竟然没敲他一大笔,真真不甘心! 族长立刻冲过去,推搡了那高僧几下:“这里是刘家村的地界,岂容你们乱来?” 刘景见族长前来阻拦,站起来严肃道:“我请大师为我父母做法师,哪里乱来?” 族长一窒,想了想,道:“我都说了,你迁坟要动刘家村的地,影响村里子的风水!你咋就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不顾乡亲们?” 刘景冷笑一声,道:“我动我自己爹娘的坟头,怎么还会影响村里风水?这是什么道理!” 族长得意道:“你爹娘的坟你可以动,但是我刘家村的地儿你不许动!你有胆子把你爹娘挖出来,你有本事别往刘家村的地里埋!哼哼,不过你要是给族里捐一百两银子,弥补村里损失,我倒是可以在村子东边划块地给你用。” 刘景白了他一眼。小石头在旁看不下去了,招呼跟着来的伙计们将族长和他的儿子们架到一旁,道:“没瞧见大师在做法事?误了时辰你们赔不起!” 小石头的伙计都是做惯力气活的工匠,族长和他的儿子们被像架小鸡一样抬到一旁,压根就没还手的力气。 刘景懒得搭理他,原先在村子里时还觉得族长人不错,如今在利益面前,这嘴脸还真难看。 “刘景,你别得意,你敢迁坟,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你爹娘挖出来!”族长气急败坏。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高僧做完法事,又烧了纸钱,开始动土迁坟。伙计们将棺材抬过来,收敛尸骨的人小心翼翼的将四具尸骨分别装棺,封盖,抬回马车上。 一行人都上了马车,伙计们将族长几人丢在地上。族长目瞪口呆的看着刘景一行人驾驶马车离开村子。 “等等……刘景!你不是要迁坟么?你要把你爹娘的尸骨拉到哪去?”族长跟在马车后头撵着跑,这么块大肥肉可不能就这么飞了! 刘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啊,要迁坟。我在城西买了块风水宝地,迁到那边去。哦对了,你要是敢去挖……挖人祖坟是什么罪来着?要流放还是砍头?” 族长停下不跑,一口气生生憋在胸口,半天缓不过神来。 刘景一行人直接行驶到新坟地,依旧是高僧做法,众人抬了棺材放入早就修好的墓穴中,封土掩埋,烧纸祭奠,就算是迁坟完毕。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将迁坟的事办妥。张兰兰环视四周,见新坟地宽敞开阔,四周的树木长的郁郁葱葱,一片生机勃勃之相。 “有祖宗庇佑,咱们裕娃今年必定考上秀才。”张兰兰拍了拍刘裕的肩膀。 刘裕使劲点点头:“定不叫爹娘兄嫂失望!”   ☆、第55章 双喜临门 入夏,眼瞅着天一日赛一日的热,刘家人早就换上了轻薄的单衣,张兰兰怕热,每日坐在树下吹风乘凉,真真是一步路都不想多走。幸亏院子里树多,不至于让人热的受不了。 罗婉领着小甜甜在院子里玩,怕日头大晒着孩子,只叫她在树荫底下。刘恬已经会了走路,跑的不太稳,摇着肉乎乎的小手在凉席上玩耍,等到秋天,她就满两岁了。 城中大户人家多有冰窖,冬日派人去河里凿冰存着,夏日拿出来用。刘家虽说富了些,可也没到家仆成群的地步,更别说有冰窖了。 刘俊心疼母亲媳妇女儿,每日从后院的井里打水,冰些瓜果给她们备上解暑。又恐瓜果性凉,吃多了闹肚,索性隔一阵子就重新打一桶水,放在她们跟前。井水沁凉,虽然没有冰那么消暑,可是挨着井水桶坐着,也觉得凉爽不少。 刘景的铺子已经走上正轨,不需要向开始时那样整日整日的泡在铺子里,现在自有做熟的掌柜伙计账房在招呼生意,父子俩终于得了闲,能多在家陪陪家人。 刘景切好了瓜果端过来,又拿了扇子给媳妇扇风。 张兰兰喜欢摇椅,刘景亲手做了个给她,这会子她坐在树下的摇椅上,手里捏了快冰镇西瓜,旁边有丈夫扇着扇子,生活好不惬意。 “歇会,别扇了,来吃块瓜。”张兰兰抢过刘景手里的扇子,塞了块西瓜给他。 刘恬盯着那西瓜,笑出两个笑窝,摇摇晃晃的朝爷爷跑过来,嘴里念着:“瓜瓜……瓜瓜!” 刘景一把把孙女搂进怀里,换了块没冰镇过的常温西瓜,喂她吃。 罗婉在旁瞧着,笑的眉眼弯弯,女儿越发的讨人喜欢了。 “小婉,你去叫秀秀来吃瓜,画室里这会热的很,叫她别画了来歇歇。”张兰兰道。 “唉,我这就去。”罗婉起身去了画室,瞧见刘秀面前的桌上摆着块西瓜,而刘秀正在认真的作画。 罗婉绕过去一瞧,见刘秀竟然在画那西瓜。 “瞧你热的满头汗,擦擦汗吧。娘叫你出去吃瓜来着。”罗婉递了帕子过去。 “大嫂,你瞧我画的如何?”刘秀接了帕子,抹了把汗道。 “嗯,画的很不错,秀秀如今已经比我画的好了。娘的三个徒弟里,就数你画的最好。”罗婉由衷赞叹。 初时因为罗婉有刺绣功底,又仗着年纪大学的快,所以画的比刘秀好。可罗婉有丈夫有孩子,难免分出心思去,不像刘秀这般一门心思的在画画上,故而时间一长,罗婉倒不如刘秀画的好了。新来的章凌因为入门晚,加之平日读书为重,所以是三人中画的最差的。 “嘿嘿,大嫂整日事忙,还得照顾甜甜,不像我总是躲懒跑来画画。”刘秀嘿嘿一笑,她也知自己是占了便宜。 “走,吃瓜去。”罗婉挽着刘秀的胳膊,姑嫂两个亲亲热热的往外头走。 刚走出门,罗婉只觉得一阵头晕恶心,身子一软,歪到了刘秀身上。 “大嫂,你怎么了?”刘秀赶忙扶着她。 “我头有些晕,犯恶心,估摸着是天气太热,有些中暑。”罗婉道。 刘秀干嘛叫了爹娘,刘俊将罗婉扶回房里,心焦的要去找大夫。 “大约是中暑了,休息会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的请大夫。”罗婉拉住丈夫。 “还是叫大夫来瞧瞧才放心。”张兰兰道。 刘俊飞奔出去请了大夫来,大夫瞧了瞧罗婉脸色,又给她诊脉,脸色一喜,道:“恭喜啊!这是有喜啦!这位小娘子已经有两个月身孕。” 罗婉有喜了!刘俊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 罗婉躺在床上,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生刘恬时难产,她怕自己伤了身子再不能生了,如今得知自己又怀上了,喜极而泣。 刘俊搂着媳妇,夫妻两个又哭又笑,其余人皆是喜上眉梢。 罗婉哭了会,许是太激动,许是害喜,只觉得腹中恶心,一口吐了出来。 罗婉害喜吐了,刘俊忙去打扫,其余人也都散了叫罗婉好好休息。只是张兰兰闻见那秽物的味道,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竟然也开始哇哇的吐。 张兰兰这一吐,简直天昏地暗,吐完之后几乎面无人色。 罗婉见自己吐害得婆婆也吐了,内疚的不得了。刘景更是紧张,幸亏大夫在家,急忙又叫丈夫给妻子把脉。 “哎呀我没事,不过是闻了味儿难受罢了。”张兰兰道。 那大夫把了脉,脸色忽地变得凝重起来,问了问张兰兰的饮食起居,又问道:“这位娘子今年多大了?” 张兰兰见大夫脸色变了,不由跟着紧张起来,“我今年三十有五。” “三十五了啊。”丈夫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刘景在旁都快急哭了,生怕媳妇有个什么不好,拉着大夫不住问:“大夫,我娘子究竟怎么了?” 那大夫脸色又变了,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三十五了,身体保养的不错啊。恭喜各位,你们家要双喜临门了。这位娘子也有孕了,也正好两个月!这位娘子身体强健,无需特别滋补。” “什么!”张兰兰只觉得平地一个惊雷响起,她竟然怀孕了!怀孕了!怀孕了! 上辈子张兰兰了无法生育,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怀孕;这辈子穿来已经是儿女成群,连孙女都有了,更没想到自己都当奶奶了还能怀孕。 可张兰兰忽视了一个事实,她十六岁生下大儿子刘俊,如今刘俊十九岁,她才不过三十五岁而已!放在现代,这年纪生孩子的比比皆是!现在三十五岁的张兰兰身强体壮,比现代吃地沟油坐办公室的很多白领女性身体素质要好的多,因此怀孕也并不奇怪。 “这位小哥,挺行的啊。”大夫冲刘景挤挤眼。 刘景顾不上害臊,包了个大红包给大夫,好生送到门口。 “兰妹,我又要当爹啦!”刘景喜滋滋的,一把抱住媳妇,激动极了。 “行了行了,又不是没当过爹,这么大的人,孩子们都瞧着呢。”张兰兰一阵脸红,她这是第一次怀孕啊!真没想到她还能亲身体验一回生孩子。 刘家婆媳同时有孕,双喜临门。 刘景高兴的给铺子里所有的伙计每人多发一个月的工钱当赏钱,又在城中的酒楼里专门请了个厨子来家里,给家人做了顿好饭,美美吃了一顿。 入夜,张兰兰摸着自己还是平坦的小腹,开始憧憬这个未出生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长得像谁?不过瞧着原身生的三个孩子,这个孩子模样性情定差不了。 家里多了两个孕妇,还有刘裕这个秋天要考秀才的考生,家中的事物一下子繁多了起来。刘景刘俊父子谁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媳妇受累,便商量着雇了个婆子来每日做家务,又请了隔壁的街坊大婶每日来家做饭,绝不叫两个孕妇沾活。 于是刘秀便肩负起家中的重则,平日领着婆子打扫整理,而后帮着街坊大婶做饭,晚上还得给刘裕刘清章凌做顿宵夜。 好在刘景刘俊父子去铺子的时候少,多数时候在家里,一家人分担家务,倒是没多累。 不过就算是累点,家里人心中都美滋滋的。 难熬的夏天终于过去了,入秋日子便凉爽下来,张兰兰和罗婉已经显露孕相,两人皆快五个月的身孕。张兰兰素日身体好,又生养过三个孩子,所以孕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而罗婉身体本就差一些,又害喜害的厉害,整日吐吐吐的不思饮食,整个人瞧着比张兰兰小了一圈。 好在三个月后害喜减弱,罗婉好生补了一个月,这会子脸色瞧着还好。 怀孕初时,罗婉除了害喜,整日还忐忑不安,生怕自己这一胎再是个女儿,叫婆家不高兴。反倒是张兰兰这个做婆婆的安慰她,叫她不要在意男女,好好养身子就好,生男生女她都喜欢。 既然婆家无不喜,婆婆都发话了,罗婉便不再纠结男女,整日同婆婆一道安心养胎。 临近考试,刘裕同章凌越发的用功,两人互帮互助,进步极快。眼瞅着到了考试的日子,张兰兰身子不便招呼不到他们,多亏了刘秀帮着准备一切。 刘秀甚至还特地去请教了章槐先生,问问他考试前要准备什么,要注意什么,准备的极为仔细。 考试在省城,倒是不用去外地赶考,刘景把店里的马车赶来接送刘裕,章凌也同刘裕一道坐刘家的马车出发。 张兰兰在家安心等消息。孩子们回来后均身材飞扬,一瞧就知道考的不错。 考完便等放榜,这些日子刘裕章凌也不偷懒,继续如同以往一般发奋苦读。私塾其他几个考秀才的同窗都相约去城郊玩耍了,只有他们两人依旧彻夜苦读。 就算考上了秀才,以后还得考举人,更是难,哪能松懈? 终于挨到了放榜的日子,刘景一大早就带着刘裕章凌去等结果。待张榜时,挤进去一瞧,两个孩子的名字赫然在榜上。 章凌在榜首,刘裕次之。 刘裕考上秀才的事像插了翅膀一样传了出去,刘家村全村哗然。   ☆、第56章 吃席看戏 自打中了秀才,刘裕已然成了刘家村的焦点人物。村里刘氏一族的人走到人前也觉得胸脯挺高了许多,恨不得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自己族里出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秀才。他们也自觉地身价抬高了不少,毕竟自己是那少年秀才的什么堂兄侄子之类的亲戚。就连刘家村其他姓的人也觉得脸上有光,毕竟其他村里连个童生都难出,自己村里可是出了秀才的! 刘家村本就贫困,男多女少,原本少年郎们出去说亲都难,自打刘裕考上秀才后,刘氏的后生们说亲也变得容易起来。媒人介绍时也将“这是姓刘的少年秀才的堂侄子”之类的关系摆在前头。 从前刘裕考上童生时,还有那么几个人酸溜溜的说什么刘裕这辈子也就只是个童生啦,乡下娃娃能考什么秀才云云。此番成绩公布,那些酸话俱都消失,就连那些眼红的人们也纷纷希望刘裕再接再厉,考个举人。 村中出个举人老爷,村民们不光是脸上有光,还能将田产挂在举人名下避税,这实实在在的好处可是谁都想要的。 全村人都替刘裕高兴,刘氏一族的几个年长者更是喜上眉梢,毕竟自己要入土的年纪还能瞧见族里后生出了个秀才,很是欣慰,死后见了老祖宗也脸上有光。姓刘的族人们唯一高兴不起来的只有刘家族长。 族长跟刘景家的梁子别人都不知道,族长自知此事不光彩,也没脸跟人提。大家伙商量着给刘裕送上贺贴和贺礼,这些事情都得族长出面主持。族长心里头真真是苦的很,他要是带着贺贴提着贺礼去拜访刘景家,不被刘景拿棍子打出来就是好的呢,更别提刘景那个悍妇媳妇,还真能将自己打出来。 可面对全族人,族长他老人家又不能说,只能张罗着买了贺礼,请人写了贺贴,亲自进城去刘景家道贺。 族长来访时,刘景恰好在家陪媳妇说话。刘景一家人都知道族长趁火打劫逼婚那事,见族长进了门,刘秀推说要做饭跑了,罗婉刘俊带着孩子回屋哄孩子睡觉去了。刘裕刘清去学堂不在家。张兰兰挺着大肚子进屋了,只余下族长与刘景两人。 族长他老人家很是尴尬。按理来说他是一族族长,在族里颇有威望,他亲自提着贺礼来个后生家里道谢,人家应该好酒好菜的招呼着。可偏偏到刘景家碰了一鼻子灰,还不能埋怨。 他能埋怨谁呢?还不是自己跟人接下的梁子呗!只能认了。 刘景虽说没好脸色,不过他自然明白族里对于刘裕中秀才之事的看中。刘景虽然搬出了村子,可毕竟是姓刘的,祖宅还在村里,这会子族长主动来服软,也没有非要跟人家硬到底的必要。 收了礼,刘景脸色稍稍能看了些。族长便将族里商量的结果拿出来再与刘景商量。 族里的意思是,刘裕如今光宗耀祖,想在村里摆三天的流水席以表庆贺,当然这流水席的花费是由族里出钱,刘景只需要带刘裕回村出席便可。到时候村里还会请戏班子回去唱戏,全村一起热闹热闹。 这年代乡下人考了功名,也就是这种庆祝方式了,并无什么过分的地方。刘景便答应了下来,再与族长商议了些细节,便将此事敲定,定在十天之后。 张兰兰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子,并不适合奔波坐车到乡下,所以这次就没跟着去,叫刘景刘俊刘裕带着刘秀和刘清去,自己和罗婉在家。刘景几人回村吃顿饭看场戏就回来。 古代娱乐匮乏,能看唱戏便是极难得的娱乐方式,几个孩子甚至是刘景本人都极期待。一路上刘秀叽叽喳喳的问二叔和弟弟关于戏文的事,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坐车进了村子。 刚进村门口,就瞧见村口的大树上挂着许多红色的布条,显得异常喜庆。村里人一见刘裕他们回来了,胡啦就围了上来,一顿吉祥话捧着刘景一家人。族长也在等着他们,见人来了,便领着大家入席。 流水席摆在村子东边的空地上,用泥巴砌了临时的灶台,村里好几个妇女在张罗着做菜。十几张桌子摆在空地上,上头摆着碗筷。这些碗筷都是各家拿来凑的,因此花色并不相同,放在一处新的旧的高的矮的什么样的都有。 族长坐在首座,下首便是刘景一家。村里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村民们平日都吃的是粗茶淡饭,有穷的人家经常吃不饱,这回好容易有机会吃席面了,各个都大吃特吃起来。 反而是刘景一家吃的最为矜持。因他们这两年生活越发的好起来,吃的也越发精细,平日就是白米白面鸡鸭鱼肉的吃着,这席面的菜色还不如他们平时家常吃的好,味道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既然村民们难得吃这样的好菜,刘景一家便不想与他们抢菜,横竖自己回家还有好菜吃。 刘秀见邻桌一个小女娃对着自己碗里的鸡腿眼馋,便好心的将鸡腿加给那女娃,谁知道那女娃刚得了鸡腿,就被她娘夹走给了女娃的弟弟。 “女孩子家家的吃什么鸡腿,给弟弟吃。”那妇人训斥道。 小女孩眼圈红红的点头,眼巴巴的看着弟弟吃鸡腿,直吞口水。那桌的人没有一人觉得这样不妥,都理所当然的认为鸡腿应该给男娃吃。 刘秀瞧着那桌人,想起娘亲教导哥哥要给弟弟妹妹让菜的场景。虽然才半日没有见到娘亲,刘秀这会子突然特别特别想她娘。 吃了饭,那边戏台子搭好了,听着唱戏声,一家人都坐不住了。刘景带着孩子们去唱戏,戏子唱的咿咿呀呀,刘秀听的不甚明白,只觉得那衣裳那花脸甚为有趣。刘清倒是感兴趣的很,兴致勃勃的拉着刘裕两个看戏。 刘家村这般大的动静,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听说了。有些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前来贩卖货品,周围村子好些人听说刘家村摆了戏台,纷纷跑来看戏。刘家村一时间热闹了起来,倒像个小集市。 “俊娃,看好弟弟妹妹。”眼见看戏的人越发的多,刘景将女儿护在身边,嘱咐大儿子。 刘俊忙应声,坐在刘清刘裕旁边,父子俩将家人护在里头,省的被外头越来越多的人撞到。 刘裕高兴,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几口酒,这会子尿急,从人群里头挤出去去边上的地里上茅房。 “大哥,我去那边上茅房。”刘裕跟刘景打了声招呼。 “去吧。”刘景并不担心,毕竟这是刘家村,刘裕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熟的很。 刘裕酒量不太好,这会子酒劲上头,满脸通红,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村里的茅房大多建在田头,正好给地里施肥用,故而距离村子边的戏台有些远。人群都围着戏台,田头并没有其他人,刘裕去解了手,提好裤子整了衣裳出来。低着头刚走了几步,忽的撞在一人身上。 那人哎呀叫了一声,一个轱辘从田梗摔了下去,掉进旁边干枯的水渠中。刘裕被吓了一跳,一下就酒醒了,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姑娘趴在水渠之中,肩头的衣裳破了个口子,露出一块雪白的皮肤。 “啊!”那姑娘扭头盯着刘裕,满脸通红,眼中噙着泪花儿,急忙用手捂着自己肩头。 刘裕还没反应过来呢,从田头的草垛后头跳出来两个少年,约莫十□□岁的年纪,指着刘裕的鼻子道:“好啊,人说你个读书人,我瞧你是个登徒子,竟然敢轻薄我妹妹!” 另一少年上前一步抓着刘裕的胳膊,道:“你可别想这么白白的走了,你瞧了妹妹的身子,就得对我妹妹负责,你若是不想负责,我妹妹只有沉塘死了,你便是那杀人凶手!” 刘裕瞧着眼前的两男一女,这下子完完全全的懵了。   ☆、第57章 下作手段 还没待刘裕回过神来,周围不知何时呼啦啦围了一圈人,各个盯着刘裕的眼神,就跟狼瞧见肉似的。 刘裕瞧那些人,大多都是生面孔。刘裕在村中住了十几年,村里人全部都互相认识,如今这些人竟然没一个是本村的!就算这些人是听见动静来看热闹的,可这田头本就离戏台子远,瞧着没啥人,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们未免来的太快,来的太蹊跷。 “呜呜呜,娘,女儿不活啦!”那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一个粗壮妇人怀中,一手指向刘裕,哭诉道:“他,他轻薄我!” 边哭还边偷偷往刘裕那瞅。 “好小子,敢欺负我妹妹!”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满脸横肉,一把抓住刘裕的胳膊,拉扯道:“亏你还是个秀才,你轻薄了我妹妹,日后叫她如何嫁人!你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今个就别想走!” “我……我没有!”刘裕被那壮汉拉扯着,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更何况,人家压根就没想听他说什么理。 “好啊,你个色胚,敢做不敢认!”壮汉一脸凶相,对周围人道,“拿绳子给我把这个色胚捆起来!” 周围立刻有人拿了绳子将刘裕捆了起来,又怕他叫,拿破布堵了他的嘴。 那姑娘的娘亲戳了戳刘裕的额头,道:“我女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叫你好看!” 刘裕并不傻,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是中了人家的套。这些人肯定是提早埋伏好,就等自己往里头跳。 刘裕被捆了个结实,由两个壮汉架着,往村里走。 走了一会便到戏台那处,村民们正看戏呢,就瞧见刘裕被人五花大绑带了过来。刘景一眼就瞧见弟弟被人捆了,立刻冲了过去想把人抢过来,可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被人架着过不去。 “你们捆我弟弟作甚!还有没有王法!”刘景怒道。 “刘景,你弟弟轻薄了我女儿,我不捆了他,我女儿怎么办?他坏了我女儿的名节,若是不娶我女儿,就是要逼死她!”粗壮妇人站出来道。 刘景定睛一看,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这妇人刘裕不认得,自己可认得,不就是族长妻弟的媳妇李氏么! 原来是叫族长以迁坟威胁不成,便想出这下作招数,想逼刘裕娶她女儿,真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俊娃,去叫族长来。”刘景道。 刘俊带了几个族里的男丁,飞奔去找族长。 “你叫我姐夫来也没用,谁叫你弟弟色胆包天!”族长妻弟名叫常波,生的一副无赖样,赖了吧唧的往刘景面前一站,“你弟弟瞧了我家丽儿的身子,就得娶她!” 谁瞧她身子了!刘裕急的不行,奈何嘴被堵上,只能干着急,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我家裕娃人品正直,断不会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你少血口喷人!”刘景怒道。 刘家的秀才的被人抓了,虽说是族长妻弟一家抓的,但是刘家村的村民可不管,族长妻弟算啥啊,护着自己族人才是要紧。 刘家村的村民立刻哗啦一下将常家人围了起来,刘裕可是刘氏一族的光荣,全村人都指望刘裕出人头地,将来好沾沾光呢,哪能随随便便叫他们捆走了!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刘俊带着族长赶来。 “瞧瞧他们做的好事!”刘景恨的牙痒痒,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 别人不知道族长用迁坟逼亲的事,可族长自己心里知道。刘景只是顾及族长的面子,方才才没讲事情给抖出去。族长一来,瞧这架势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上次逼亲不成,族长自己想明白过来,也断了那念想,毕竟门不当户不对的,刘景家肯定不会吃这一套。反过来族长还劝他小舅子别打刘裕的主意,将常丽另择个人家嫁了。 可谁料常波就跟吃错药似的,硬是看中了刘裕,而常丽也一门心思想当秀才太太,族长见劝不动,骂了他们一顿作罢。谁知道他们竟然动了歪脑筋,做起了这番不要脸的事。 族长顿时觉得,自己在刘景那仅剩的一脸颜面,被小舅子一家丢光了。 “姐夫,你来的正好,你做长辈的,定要给丽儿做主!”常波道。 “是啊,姐夫,我们丽儿是个好姑娘,不能白白叫人欺负了不负责!”李氏跟着道。 “你们真是不争气的东西,哼!跑出来丢人现眼,还不快把人放了!”族长一拍大腿,论亲疏远近,常波是他小舅子,可刘裕还是他堂侄子呢! “呜呜呜,我没法做人了,不如死了,省得累的爹娘族人丢脸。”常丽呜呜哭着,立刻就要撞柱子自尽,被她两个哥哥拦着。 “你瞧你瞧,这都要逼死人啦!”李氏嚎哭起来。 族长真真是被搞的头疼,道:“你们先把人放了,起码叫他说说是怎么回事。” 旁边刘姓的族人有的都拿了锄头过来,做好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抢人的准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常波有些怂,便叫人把刘裕嘴里的布去了,绳子解开,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抓着刘裕胳膊,不叫他走。 “我刚去上茅房……”刘裕原原本本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末了气愤道:“我连人影都没看清,怎么就轻薄她了,简直血口喷人!” “看看,你都碰着我姑娘身子了,还给她推进沟里,要不是她哥哥们在旁边,谁晓得你要干啥!”李氏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有一点。 在场的村民听了刘裕的话,都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不就是有小姑娘动歪脑筋想嫁给刘裕嘛,这种事情话本里听的太多啦!大家伙顿时对常家人鄙视起来。 族长听的头大,这明眼人一听就懂的事,偏偏那家没脸的非要在这混淆是非,也不想想刘裕如果不娶常丽,往后常丽还咋嫁人? 李氏撒泼,刘景个大男人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可刘家村里的泼妇不少啊,立刻跳出来几个,指着李氏道:“别跟我们这装,你们家女娃自己往人家秀才前头凑,这会子倒搭一耙说秀才轻薄你家闺女,要不要脸啊!怎么不干脆脱光了扑上去算了!” “是啊,瞧这小姑娘长的还算人模人样,可骨子里那骚气,啧啧。” 乡下妇人骂的露骨,常丽听的满脸臊红,直往李氏怀里钻,不敢抬头。 常家一家这次来的除了李氏和常丽,其余都是壮男,为的是武力方面压制刘裕。可这会子被全村的妇女车轮骂过去,李氏一张嘴拿应付的过来,很快就被骂的跟打了鸡血一样,气的胸脯一鼓一鼓的。 很快,这边的动静就被其他村落来看唱戏的村民们知道了,都围过来看热闹。 看热闹不嫌事大,其他村的妇女们一听那姓常的一家用这种下流手段想逼秀才成亲,纷纷鄙视。这种无赖要是成了,那往后谁家姑娘看上哪家想高攀了,都脱光了往人身上一扑,成什么样啊! 于是更多的妇女加入了骂战,李氏已经被骂的回不了嘴了,常家众男丁更是气的不行,可是这些骂战的妇女后头,跟着的可是自家的丈夫、儿子、侄子,常家人只要敢动人家女的一根手指头,保管被后头撑腰的男丁打的妈都不认识。 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更可气的是身为族长的姐夫竟然完全不站在自己一边,常波气的不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景把刘裕拉走。 常丽一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几乎所有人都是冲着自己家来的。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不就是想嫁刘裕么,怎么就犯了众怒! 常丽又羞又气,忽地冲出人群,朝戏台边的柱子上撞去。 “丽儿!” “哎呀,出人命啦!” 常丽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 刘裕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这要是真出人命了可怎么好!他虽不喜那小姑娘,厌恶她的所作所为,可也没想过让她去死啊! 村里的大夫也在人群里,忙赶过去,把了脉道:“命还在,只是撞晕了,头上有些外伤,醒了好好养着就是。” 一听人没死,刘裕呼出一口气来,心道往后自己定要倍加小心,可不能再着了别人的道。 常丽这番举动把李氏吓的魂都没了,一家人顾不上闹,赶忙抬了小姑娘往家走。 常波临走时恶狠狠瞪着刘裕,道:“你别想就这么算了,给我等着!”   ☆、第58章 搬入私塾 出了这等事,刘景一家自然没心情再看戏吃席,辞了村人便匆匆回城。族人们本想多跟刘裕拉拉家常,好等以后秀才发达了攀关系,这会子被常家人搅局,十分埋怨那姓常的一家。 而常家人都走了,族人不满的矛头便对准了族长——常波可是族长的小舅子,不怪他怪谁。 族长真真是被小舅子坑惨了,安抚了刘景一家,又得跟族里好好解释一番,这才勉强压住族人的不满。其余人继续看戏吃席,族长吃也吃不下,径直回家找媳妇麻烦去了。 刘裕回到家中,张兰兰一眼瞧出他脸色不好,一问才知刘裕中了人的套。 刘裕恼的很,抓抓脑袋道:“叫大嫂看笑话了。都是我不好,着了人家的道。” 张兰兰安慰道:“这哪能怪你,人家一心惦记着你,你防的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刘裕连连叹气,道:“常家人那架势,我是真的怕了,若不是今个村里人多,大哥将我抢了回来,恐那常家人会将我押走直接拜堂成亲!” 常波临走前放话,叫刘裕小心点。刘家人真担心那姓常的找上门来,如今家里两个孕妇,可经不起一点闪失。 一家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叫刘裕这阵子先别回家了,住到私塾里避避风头。刘裕应了,先叫刘清跑腿,跟章槐先生说明情况,而后刘裕便收拾东西准备搬回私塾住。私塾是章槐先生开的,章槐先生虽然未出仕,但人家是个举人老爷!姓常的一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冲进举人老爷家抢人。 “咱家那书房……”刘裕挠挠头,十分舍不得他那亮堂堂的书房。 “这阵子你先别回家了,省得叫常家人给你堵路上了。”张兰兰道,“我估摸着他们上次作怪没成,接下来还要有动作。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瞧瞧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以后清娃上下学我亲自接送。”刘景补充道,“回头我叫铺子里的伙计们去打听打听那姓常的是做什么的,我弟弟被人算计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可不是吃素的!” 收拾好行囊,刘景刘俊爷俩亲自护送刘裕去私塾。一路上刘裕耷拉着脑袋,心里十二万分的不痛快。 章凌从刘清那听说了,早就在私塾门口等刘裕了。瞧见刘裕抱着包袱垂头丧气的走过来,章凌一副幸灾乐祸的笑脸,拍了拍刘裕的肩膀,揶揄道:“你行啊,人小姑娘逼婚都逼到那份上了。我们裕哥儿真成香饽饽了。” 刘裕轻轻一拳砸在章凌肩头,白了他一眼,道:“你且别笑话我,要不我告诉别人,咱们凌哥儿模样好,也是个秀才,还有个举人爷爷,你看那些狂蜂浪蝶不把你淹咯去!” 章凌哈哈大笑,对刘景爷俩道:“师公,裕哥儿就交给我了,你们放心吧。从前他住的那间屋子如今还空着,我已收拾好了,进去便能住了。” 刘景平安送了弟弟到私塾,又有章凌照应,便放心回家。 刘裕同章凌进屋子收拾铺盖,章凌靠在桌边瞧他,笑道:“得,你就安心住私塾吧,你家那书房可就便宜我咯!” 刘裕哼了一声,道:“那你可得多看点书,下回咱们一块考举人,仔细我名次超过你!” 刘裕安顿好,便去见章槐先生,先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刘裕莫要想旁的,专心念书才是,便叫他回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章凌去刘家书房读书了,刘裕点了盏灯读书,谁知道习惯了书房的亮堂,总觉得这光太暗,点了三盏灯也还觉得暗。 “唉,真是倒霉。”刘裕看了一会眼睛便酸痛难耐,只得放下书歇歇眼睛,转而拿个字帖练字。 如此过了三天,刘裕越发忍受不了晚上不能像平时一样看书的生活了。刘裕天资聪颖,但年纪轻轻考上秀才,不光凭着天赋,还有他的刻苦努力。如今为了那不知所谓的常家人,害得他无法苦读,愈发的气恼起来。 “不行,晚上我得回家看书去。”下了课,刘裕对章凌道,“我还要和你一道考举人呢,这样下去,天长日久,我功课被你拉下许多,又怎么能与你同考?” 章凌亦是明白刘裕的焦急,道:“你先别急着回家,我回去同师父说说。你想啊,说不定那常家人就埋伏在路上,你一出现,人家就拿个麻袋把你套进去抗回家,待你家人找着你的时候,已经生米煮成熟饭,那可如何是好?” 刘裕被章凌说的打了个哆嗦,立刻改口道:“那我今晚先不回家了,你先同我大嫂说说,想想办法。” 章凌晚上去刘家,没去书房,径直找他师父去。 “唉,这好办啊。”张兰兰正吃果子呢,吃的满嘴的汁水,道,“私塾不是还有空房间嘛,你回去跟章夫子说说,腾出个房间来,我叫你师公将那些镜子挪到私塾去摆好。以后晚上你们就都在私塾看书不就行了。” 章凌一听,喜道:“还是师父有办法。” 张兰兰又道:“只是……这书房是我为你们三人而制作,除了刘家人和章家人可用之外,其余私塾的学生都不能用。” 张兰兰又不是圣人,她家花了那么一大笔银子买的镜子,不是做慈善免费开自习室的。私塾里除了刘裕章凌,还有两三个考过了秀才憋着劲想考举人的学生,举人名额有限,张兰兰可不想让刘裕的竞争对手,用着自家花大价钱买的资源,跟刘裕竞争有限的名额。 人都有私心,张兰兰也不例外,自己儿子小叔徒弟用用就行了,其他人除了章槐先生,别想! “就按师父说的办。”章凌点头称是。 章凌回去便将挪书房的事跟章槐先生说了,章槐先生自然不会反对,至于不让私塾其他孩子用,章槐先生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人家家有钱给孩子用好东西,让你用是情分,不让用是应该的。 再说自己孙子还跟着沾光呢。大家都不是圣人嘛! 叫小童将院子最后头一间没人住的房子收拾打扫了一下作为书房。刘景将镜子包好,用车拉来,摆放布置完毕。 刘裕没想到大嫂为了照顾自己,竟然大费周章的将书房挪了过来,十分感动。 晚上,书房的灯点了起来,章槐先生一瞧,真是亮啊,真跟白昼一样!想着自己孙子每晚在这亮堂的书房里读书,再不怕坏了眼睛,章槐先生便觉得那刘家真真是好,那牡丹大师也是个妙人。 这么亮堂的书房一点灯,其余住在私塾里的学生都发现了这么一间屋子。如今私塾里的学生不多,大大小小加起来不过十来个,除去住家的,如今住在私塾里的学生不过五六人。 几个学生眼馋那书房亮堂,也想进去沾沾光。章槐先生站在书房外,将那几个学生拦了下来:这得罪人的事还是自己这个当老师来做,省得学生们私下起了冲突。 “先生,书房里亮,我们也想进去看书。”几个学子眼巴巴的瞅着灯光。 章槐先生却道:“你们几个家中条件都好,每个人都点的起油灯,为何不回自己屋里看书?” 学生们道:“我们虽能点的起油灯,但是油灯的光哪能那屋里的光比,在那屋里看书定不费眼睛。” 章槐先生笑道:“彼时刘裕家穷,每日只吃的起稀粥咸菜,你们有白米有肉吃,那时你们可见过刘裕眼馋你们的饭菜香,让你们将饭菜分给他吃?以前你们富刘裕穷,你们不曾帮过他;如今刘裕富,你们却想去沾人家的光,岂是君子所为?” 几个学生面面相觑,低下头。章槐先生说的是事实,曾经刘裕穷的叮当响,衣服打补丁,吃的更是最差的食物。这些人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反而变着法的挤兑刘裕,嘲笑他穷,常常使唤他做这个做那个。 如今风水轮流转,刘裕兄嫂为刘裕花重金布置的书房,为的是让人家刘家人好好读书不伤眼睛。他们和刘裕平日素无交情,这会一见人家的书房好就想去用,确实是不太君子。 “都回去吧,你们尚且用的起灯烛,还有多少贫寒学子连灯烛都点不起呢。”章槐先生摆摆手。 学生们再无颜要求刘裕进书房,三两成群的回屋了,往后再没人厚着脸皮要求去刘家布置的书房看书。 章槐先生年纪大了,晚上点油灯看书眼花的厉害,这会也沾沾刘家的光,光明正大的用起了书房。 有夫子坐镇,三个孩子看起书来更是格外用功,若有不会的,则当场提出由夫子解答,不必等到第二天学堂再问。等于刘家用个书房换了夫子给孩子们开了小灶,简直划算的不的了! 张兰兰听后,一挥手,道:“得,连清娃都一块搬去私塾住吧,我看那书房就不必搬回来了。家里虽说住的比在私塾舒服,可读书哪有不吃苦的,晚上同你们老师在一处看书,学的可比在学堂上多。” 刘家章家两家因为孩子们的师徒关系,关系很是亲近,所以也没人敢说章槐先生偏心刘家的孩子。老师上课的时候教的东西不含水分,下了课人家夫子喜欢谁便多指点谁,谁也不能说什么。 刘裕在私塾里安安生生读了半月书,因搬来了书房,又有夫子同读,故而渐渐忘了初时心中的不快,一门心思苦读起来。 不过刘景张兰兰却都觉得,这事没完。依照常家能做出那么不要脸事的风格,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半个月时间估摸那撞了头的常丽已经恢复好了,然后大约就该又来闹事了。 这阵子刘景格外小心,在家斜对面的小旅店里租了三间房,让店里的伙计们都搬进去住,又将伙计们的上工时间改成轮班制,这样伙计们能多了休息时间还挺高兴,也实时能有叫的来的人,省得常家人来闹事,自己家中没壮劳力吃了亏。 又过了三日,张兰兰正在午睡,便听见外头一阵砸门声。 常波带着三个儿子闹上门来,径直将门砸开,冲了进来,大喊道:“叫刘裕出来!占了我闺女便宜还想不认账!门都没有!今个我就算绑也得给他绑会去,给我闺女一个交代!”   ☆、第59章 丢人现眼 常波带着三个儿子气势汹汹的往院子里冲,哪知道刚踏进前院门,就傻了眼。 几把明晃晃的西瓜刀齐齐架在常家父子四人的脖子上,刘景刘俊并七八个壮小伙将常家父子四人围的结结实实。 张兰兰听见外头动静,不怕反笑,由刘秀搀着,捧着肚子往前后院间的回廊走,刚走过去,便见到常波原先那凶神恶煞的样全没了,缩着脑袋,被两个小伙子押着,正捆绳子呢。 “哈哈哈哈!”张兰兰忍不住笑了出来。 常家这爷四个,忒不会挑时候了! 早上刘秀的干娘送来了好几个大西瓜。入了秋本是吃不到西瓜的,这几个西瓜是夏天摘下来放在冰窖里存到现在的,王掌柜家得了几个,分了些送给刘家。张兰兰和罗婉有孕不能吃,便索性叫刘景唤了今日休息的伙计们来分西瓜吃。方才七八个伙计从市场借了几把西瓜刀,一伙人正蹲在院子里切西瓜吃呢,偏巧常家父子就闯来了。 于是几个壮小伙直接提着西瓜刀把人给拿下了,常家人连绳子都自备好了,直接被捆了个结实,撂院子里躺着了。 “光天化日私闯民宅,你们真不怕蹲号子?”刘景道。 常波的性子欺软怕硬,缩着脖子不敢答话。 私闯民宅与匪类无异,可直接捆了送官。刘景招呼伙计们押着常家父子四人往衙门里去,刘俊又将那坏掉的门板拆了,一同带去衙门当罪证。 怕男丁走了家中妇孺无人保护,刘景叫刘俊带着三个伙计守在家中,自己带着其余人押着常家人去衙门了。 待人走后,张兰兰招呼刘秀道:“秀秀,你去私塾,跟章槐先生知会一声。” 刘秀应了,忙往私塾跑去。 章家虽然低调的很,但不代表好欺负,更不代表章家在徐州没有势力。先前的徐州知府被章枫拿下了,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据说是由章枫举荐的,同章家交好。旁人不知道章家的来头,但新知府知道,更知道刘家和章家的关系。 刘秀传了信便回来,说章槐先生听后没说什么,只叫了个小厮吩咐几句,叫小厮去了衙门。 章家都插手了,便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根据刘景的调查,常家全家都是农夫,并没有什么背景靠山,全凭着在乡间混的一股子不要脸的莽劲,想撞大运逮个秀才姑爷。谁知道一脚踢到铁板上了呢! 简而言之,常家这次倒霉了,倒大霉了。 有了章老先生的知会,刘景那边顺利许多,押送了人去,知府亲自来问了情况,将常家四人收押候审,刘景便带着伙计们回来了,一行人洗把脸,吃吃茶点,刘景请伙计们在家对面的小馆子吃了顿,伙计们该上工的上工,该休息的休息,只一条,得时刻注意着东家的院子。 坏掉的门早就有伶俐的伙计安上了新门,连门锁都换新的了。一家人收拾收拾,洗洗睡了,反倒是常家人,这会子见爷四个还没回来,李氏和常丽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可眼瞅着天黑了,两个妇道人家不敢走夜路,再加上村里离城里远,只得干等到天亮。 天刚亮,李氏就带着常丽出发往城里走去寻丈夫和儿子们。李氏在城里并没有认识的人,连刘景家住址都记不清,总算一路摸索一路问过来,待摸到张兰兰家门口时,日头已经快落山了。 几个盯梢的伙计一见有两个脸生的妇人往东家门口走,忙上去拦住那二人。李氏没了丈夫儿子撑腰,又面对这群壮汉,没了嚣张气焰,好声好气的打听道:“你们可知道刘景家住哪?我听说就在这附近。” 伙计们自然是不会把东家的大门指给她们,索性瞎指一通,李氏听的云里雾里,只觉得这城里实在太大,街道实在太复杂,找的人头晕。 “那你们可瞧见我家掌柜的和四个儿子?”李氏比划了起来,将那四人的身高容貌将给他们。 伙计们相视一笑,道:“哦,他们啊,见过见过。昨个见官差捆了四个人,可不就是你们说的那四人么?怎么那是你家掌柜的和儿子们啊,你要找他们可得去大牢里找咯!” 李氏一听,差点晕了过去,若不是常丽扶着,当时就要躺大马路上。 母女俩坐在路边缓了缓,李氏哭丧个脸道:“都怪你,非要嫁什么秀才,现在好了,害得你爹和哥哥们被官家抓了!这可怎么是好!” 常丽不过是个小姑娘,被这么一吓,也哭道:“怎么能怪我,当时是我爹非鼓我去招惹那刘家人。” 母女两个哭了一会,想着也不能这么光哭啊,再哭天都黑了。母女俩不认识路,边打听边去衙门,等到摸到衙门大门时,天都黑严实了,只得在城里找了个小旅店住下。 第二天李氏母女绕着衙门转了好几个圈,她们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也不认识人,只打听出常家父子四人确实是关在这里。见无论如何也见不着人,李氏不得不带着女儿直奔刘氏族长家。毕竟是刘家族长,想必刘景会给几分面子吧。 族长一听,若不是碍于妻子的面子,真想将李氏母女赶出门去。这糊涂小舅子一家,叫自己丢的脸还不够么!在刘景家面前,自己这张老脸都要丢光了! 可毕竟是自家人,族长咬着牙,应下了,道:“我就最后帮你们这一次,以后万万不可再去招惹刘景家。你们也不想想,刘裕身上是有功名的,他的老师可是个举人老爷,你们惹的起么!” 李氏耷拉着脑袋,连声答应,急忙拿出银钱备了礼,同族长一块去刘景家。 族长亲自登门,总不好将人关门外头。刘景黑着脸叫那三人进了门,只在院子里搬了凳子坐下,连厅堂门都不给进。 族长红着老脸,替小舅子他们求情。刘景听了,双手一摊,淡淡一句:“人在官府,求我有什么办法?我等小民岂有在官老爷面前说话的份?” 李氏又哭了起来,道:“那可咋办啊,我家掌柜的可是家中的顶梁柱,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们娘俩怎么活?” “哭什么哭。”张兰兰捧着肚子坐在屋里,叫刘秀开了窗户,隔着窗对李氏道,“自己想的下作手段想算计我们家刘裕,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这会子知道哭知道怕了,捆我们刘裕的时候呢?咋不知道怕,咋不知道有王法?你们老子儿子被抓了就没法活了,我们刘裕被你们捆走了,我们家怎么活?” 李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张兰兰又对常丽道:“你个小丫头年纪不大,野心不小。想当秀才娘子想疯了吧?亏着你只想当个秀才娘子,你要是想起来当皇后,还不得绑几个窜天猴,窜天上去啊!” 张兰兰说话毫不客气,丝毫没有给李氏母女留脸面的意思。人家都不要脸了,何必巴巴的上杆子给人送脸。 李氏涨红了脸,咕哝了一句:“一大把年纪了,欺负个小姑娘……” 声音虽然小,却被张兰兰听见了。张兰兰换了个姿势坐着,瞧着那母女,笑的开心又灿烂:“你们可别忘了,我是刘裕的嫂嫂,我一手把刘裕拉扯成人,又送他去念书。所谓长嫂如母,我们裕哥儿孝顺懂礼,你心念念的想给他,若是真进了门,我可是长嫂,大半个婆婆。婆婆磨搓新媳妇,骂两句都不算什么,不给饭吃的,打骂的,当牲口使唤的,多的很。话说开了,你家闺女要是真嫁进来,我手上收拾人的功夫可不少!你若是这次还贼心不死,再想什么下作法子非要进我们刘家门,我丑话说在前头,你闺女失德,聘礼是一分钱没有的,嫁妆是一毛钱不能少的,嫁进来过个三五个月的要是熬死了,那就只怪命不好。横竖我们裕娃是个男娃,前途无量,死了个媳妇算什么,后头再娶呗,倒是你们家,闺女没了就没了,连聘礼都没赚到,白白养了十几年,亏不亏?” 常丽听着,冷汗留了一脊背。眼前这女人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一瞧就是心狠手辣的主,两家结了梁子在先,哪怕日后自己真能嫁进来,恐怕也没多少命去当秀才娘子了。先前自己只听了秀才的名号,脑子发热,加上爹娘哥哥们怂恿,便稀里糊涂的认准了刘裕。如此看来,刘裕非但并非良配,他家还是个火坑! 张兰兰瞧着那母女俩的脸色,心情越发的好起来,补了一刀:“我们家的家产都是我跟我家掌柜的赚的,裕娃读书一应花费都是我们出的。你们也别想着嫁进来给裕娃灌迷魂汤,撺掇着他分家!” 刘裕只有功名没有财产,生活读书全靠兄嫂支持,连分家单过的可能性都没有。 李氏母女这下子全看清了,刘家是龙潭虎穴,万万嫁不得。虽说如今常丽的名声不好,可毕竟她才十二岁,等晚几年风头过了,便没人记得这些事,再寻个外地人家嫁去,好过嫁给刘家,三五个月被搓磨死,人财两空。 见她们听进去了,张兰兰便关了窗,不再说了。从根源上断了她们的念想,日后方有安稳日子过。 李氏母女想通了,连连赔不是,这会她们什么都不求,只求能把家人捞出来。 “他们犯了王法,自当依律治罪,我一个草民,哪能干涉官老爷判案?你们求我也没用啊!”刘景两手一摊,求他也没用。 李氏母女彻底傻了眼,呆呆坐着半天。族长见事情了了,赶忙拉着她们二人回去,省的在这丢人现眼。   ☆、第60章 团团圆圆 常家的案子审的很快,章家跟新知府打过招呼了,刘景只派了个伙计去,在过审的时候当证人。常家父子四人依照当朝律法,判处充军五年,三日后发配边疆。 判决下来,李氏母女忙将家中积蓄拿出来,想打点打点,看看能不能判轻点,可一来她们没有门路,送银子都不知道怎么送,二来这案子是上头特别关照的,断然没有改判的可能。 李氏母女急得跟无头苍蝇般乱撞,银子递不进去,消息探不出来,只能请衙门扫地端茶的杂役喝茶吃饭送礼。杂役们也都是跟官家混久的,谁也不傻,这常家得罪了贵人,谁也救不了。于是乎这些杂役问李氏母女要吃要喝,吃完还要拿。李氏不敢不给,三日后,本就不多的银子就花光了,可她们连常家四人在哪关押都没打听出来。 直到三日后,常家父子四人被押送出了城,她们才得了风声,可惜这时人都走远了,再追也追不上,连临行前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常家只剩李氏母女,家中三个儿媳妇并一屋孩子们,一家子妇孺哭成一团。几个嫂子早就瞧小姑子不顺眼,此事罪魁祸首便是常丽。往日常丽有父亲和哥哥们撑腰,如今家中没了男人,李氏年迈,家里只靠三个嫂子撑起来。三个嫂子恨极了常丽,一怒之下将常丽远远卖给了个大户人家当奴婢。李氏想拦又拦不住,丈夫儿子不在,自己往后还得依仗三个儿媳,真不敢同她们撕破脸。 常家的事起初闹的就挺大,这会乡间更是街知巷闻,人们各个都是拍手叫好的。常家人心术不正,自食其果。不过这也为其他打刘裕主意的人敲了警钟,自此之后,再没人敢用那些下作手段去闹腾了。 刘家自然是听说了常家的事,张兰兰砸舌,没想到常家的几个媳妇这般利索的将常丽卖了。 入了冬,张兰兰身子越发臃肿起来,每日腿脚浮肿,刘景都要给她按半个时辰,才觉得舒坦。原身生过三个孩子,张兰兰虽然没亲身怀孕生子过,不过从原身的记忆里知道了许多,便并不很担心。自己身子强壮,又不是头胎,难产的可能性很低。倒是罗婉,头胎难产几乎送了命,此时还心有余悸,加上她身子虽养了两年,可毕竟底子太差,比不得婆婆健壮。 古代养胎,有条件的人家大多都给孕妇大补。刘景做生意争气,家中境况越发的好,并不是吃不起每日的大鱼大肉,只是张兰兰是现代人,懂点科学饮食的道理,故而不像一般婆婆一样,填鸭似的补孕妇。每日蔬菜水果肉食合理搭配,故而两个人肚子并不特别大的夸张,脸色是极好的。 没了常家人骚扰,刘裕本可搬回家住,可他说每日晚上听老师单独指点学问,受益匪浅,想住在私塾。刘清从小就有刘裕这个勤奋读书的榜样,也跟着要留在私塾。两个孩子有苦读的心思,当家长的自然开心,只嘱咐他们随时可回家吃饭改善伙食。 待到了腊月,天降大雪,张兰兰身子沉重,怕路滑摔倒,便极少出门,每日在屋子里晃悠。刘秀指挥着家中干活的婆子将院中积雪扫干净,省得家里两个孕妇走路不方便。 算日子,过了年就快生了。这会张兰兰肚子越发的大,每晚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夜夜翻来覆去的折腾,刘景心疼媳妇,陪着折腾,又是垫枕头又是帮着揉肩膀肉腿的。今年过年张兰兰罗婉婆媳是一点忙帮不上,索性刘秀大了,将事情全丢给刘秀去打理。 刘秀先前一直管家算账,这会接下来准备年货采买的活,做的得心应手,完全不用母亲大嫂操心。加之木材铺子到了淡季生意少,父亲和大哥也能时常帮忙,一家人准备准备,将年货备的齐全,送给各家亲朋的礼准备的妥妥当当。 年前十天,私塾放假了,刘裕刘清搬回家住,每日晚上照旧去私塾的书房读书,不曾停歇。倒是章凌,白日里常来刘家,去画室画画。师父如今即将临盆,章凌不好打扰,多数时候便是刘秀教他。 章凌疏于练习,又被刘秀落下一下截,心服口服的听比自己还小的刘秀给自己讲课。 刘秀除了给章凌讲课,还要准备过年的东西。剪窗花,做红包,每日忙的不可开交。 一眨眼便到了大年夜,一家人乐呵呵的团聚在一块。去年的大年夜被前任知府给搅和了,今年终于可以一家聚在一块过个好年! 张兰兰同罗婉坐在大床上,瞧着其余人忙碌张罗年夜饭。 傍晚,章凌冒着雪来拜年,张兰兰拉了章凌,塞了红包,道:“为师如今行动不便,不然就去上你家给章老先生拜年了,一会裕娃清娃去拜年,替我也给老先生多说几句吉祥话!” 章凌笑道:“师父的心意,爷爷自然是知道的。” 张兰兰又道:“你二叔远在京城回不来,这会私塾都有谁啊?” 章凌道:“做饭婶子提前来做好了年夜饭便回家过年了,其余小厮也都放了各自去家,私塾只剩我跟爷爷了。这不,一会拜完年我还得回去把年夜饭热热。” 张兰兰笑道:“既然你们家就剩祖孙两个,不如就请章老先生来我们家过年。你瞧我们家人多热闹,屋子也多,住的下。” 刘清一听,拍手道:“对对,我娘说的好,咱们把夫子请来一块过年!咱家年夜饭可是我爹做的呢,我爹的手艺比咱私塾的厨娘婶子好的多!” 章凌被说的动心了,道:“行,我回去请示爷爷去!” 张兰兰拍了拍刘清的头,道:“你跟裕娃跟着去,给夫子拜年。若是夫子肯来咱家,路上积雪没化,你们搀着夫子点,仔细老人家摔着。” 三个孩子携手出去,过了会,就听见门外刘清叽叽喳喳的声音。刘景去开了门,见章槐先生含笑健步走来,刘裕刘清一边一个,扶着章槐先生的胳膊,倒是把章凌这个正经孙子给挤一边去了。 “既然大师盛情邀请,那老夫就打扰啦!”章槐先生进门,爽朗的笑了笑。 老人家都喜欢儿孙绕膝,热热闹闹的,章槐先生也不例外。只可惜章家人丁不旺,唯一的儿子和孙女远在京城,膝下只有个孙子陪伴,每逢过年过节,家中连个热闹劲儿都没有。而刘家不同,刘家孩子多,人正直又热情,两家孩子本就走的近,又套了几层的师徒同门关系,章槐现在早就把刘家几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后辈看待。 屋里宽敞又暖和,摆着瓜果点心,孩子们玩玩闹闹,有的帮着贴窗花,有的凑在一处说话,章槐先生边喝茶边含笑看着这热闹的一家子,连眉眼间的皱纹都舒展了。 入夜,点了好几盏灯,屋里明晃晃的,热乎乎香喷喷的年夜饭端了上来,大人小孩挤在一桌,吃的满足,笑的开怀。 吃完,孩子们跑去院子里放炮竹,怕鞭炮声太响惊动了孕妇,今年刘景只给孩子们买了烟花、窜天猴之类的,张兰兰靠在丈夫身边,含笑抬头瞧着炸开的烟花,只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孩子们精神头大,放完了炮又回屋完,准备守岁。两个孕妇和章槐先生却是熬不起,刘景将刘裕的屋子收拾收拾,铺了套崭新的被褥,烧好炭火,灌了汤婆子,准备好洗漱的热水,请章槐先生来休息。章凌服侍祖父睡下,便又去同刘家孩子们玩闹到一处。 罗婉由刘俊扶着回屋,带着刘恬早早睡下,张兰兰也回屋洗漱休息。其余人聚在一处守岁。 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昨夜孩子们睡的晚,这会还没起床,刘景估摸着老人家瞌睡少,这会应该已经醒了,便叫上刘俊去厨房烧各屋洗漱用的开水,自己则开始做早饭。 水烧好送过去,章槐先生果然醒了,待老先生洗漱完毕,刘景又去刘清屋,把刘清刘裕章凌三人叫醒。昨夜三个孩子闹腾的晚,都挤在刘清屋里睡了。 家人陆续起了,聚在一块吃了早饭,送走了章槐先生和章凌,一家人关起门来吃吃喝喝,好不放松。 张兰兰同罗婉的娘家人都不在了,也没娘家亲戚可以走。直到大年初三,陆续有亲朋上门拜年,一一接待,回礼准备的妥当。 大年初四,刘秀的干娘胡氏带着儿子王乐来了。 两家人已经许久不走动,王乐见了刘秀,再不复当年那个抱大腿抢姐姐的样,反而有些害羞,规规矩矩的跟着他娘。 胡氏同张兰兰也是许久没见,两人拉着说了会话,又交流了些怀孕生子心得。胡氏在城里人脉广,介绍了好几个有名的稳婆。刘景都一一记下,待到过完年去拜访,该准备着生产了。 王乐被刘秀拉出去完,王乐瞧见刘秀的画,又是羡慕又是崇拜。这对干姐弟素日不在一处玩,如今瞧着倒是没小时候那样亲密了,反而是刘清,小时候跟王乐打的有你没我的,这会反而亲亲热热的拉着手,讨论起了学问。 王乐小时候最烦念书,如今竟然主动讨论学问,真叫刘秀刮目相看。 刚出正月,刘景就忙着把稳婆请好了。城里有名的稳婆就那么几个,不早早的订下,临到头再找,那就不好找了。 付了一大笔定钱,又按照稳婆说的准备好了东西。两个人都是在去年四月怀上的,到二月差不多该生了。古代的卫生观念落后,张兰兰便絮絮叨叨给他们灌输的很多现代的理念。 什么接生前一定要用热水皂角洗手,生产时的被褥要提前用开水烫煮,在阳光下暴晒。生产用的一应东西器具,都要煮过云云。 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张兰兰一日赛过一日的紧张,每天跟罗婉手拉手在院子里转悠,为的是多活动活动,避免难产。 日子刚迈进二月,那日张兰兰正拉着罗婉活动呢,忽地瞧见罗婉皱起了眉头,捧着肚子喊疼。 怕是孩子发动了!张兰兰急忙喊了丈夫和大儿子来。刘俊见自家媳妇要生了,紧张的头上直冒汗。上次难产,不光是罗婉心有余悸,刘俊也怕的不行。 “去叫稳婆来!慌什么慌!”张兰兰一拍刘俊脑门,又对刘秀道:“你大嫂要生了,快去准备东西!” 刘秀早就将要准备的东西背的滚瓜烂熟,撒腿就跑去准备。 张兰兰自己扶着罗婉进屋躺下,罗婉疼的直皱眉,张兰兰抓着她的手,道:“小婉,别怕,一会稳婆就来了,定会平安无事。” 又怕罗婉胡思乱想,补充道:“不管生男生女咱们都一样疼爱,你莫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罗婉挤出一丝笑道:“娘,我早就不纠结男娃女娃了。” “好好!”张兰兰笑着拍拍罗婉的手,看来自己洗脑很成功嘛! 罗婉额头上汗珠越来越多,张兰兰也跟着紧张起来,冲外头喊:“俊娃请稳婆回来了没有啊!” 刘景在外头应声:“还没呢,估摸着快了!” 张兰兰又道:“你帮着秀秀烧水,叫秀秀进来铺床。” 话刚落音,张兰兰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异动,一股镇痛传来,慌忙捧着肚子坐在床边。 “娘,娘,你咋了!”罗婉咬着牙看向婆婆。 张兰兰被镇痛压的说不出话来,罗婉立刻就明白了,大声冲外头喊:“爹,娘也要生了!” 刘景一听,慌的手里的水盆砸到了地上。 “爹,我请稳婆回来了!”刘俊气喘吁吁拉着稳婆进了院子。 刘景忙让稳婆进屋,又对刘俊道:“你娘也要生了,你再去请个稳婆回来,快快快!” 刘俊本都要跑断气了,一听娘也要生了,那一个稳婆肯定是不够啊!附近唯一的稳婆被他请了,再请可就要去远些地方了,幸好昨个铺子里的马车停在后门,刘俊赶了马车就跑,去寻他家先前定过的稳婆。 这边刘秀扶着娘亲回了自己屋,铺好专门为生产准备的被褥。 一家有两个孕妇同时生产,可苦了稳婆了,两边跑着看情况,幸亏两人都是刚发动,离生还有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刘俊赶着车把另一个稳婆也拉过来了。两个稳婆一人接生一个,两个要当爹的窝在厨房里烧热水洗布,可怜刘秀一个人顾两个屋,跑的腿都快断了。 直到傍晚时分,张兰兰屋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刘景眼泪顿时就流下来了,急忙冲进屋瞧他老婆孩子去。 刘俊这边也快哭了,爹你媳妇生出来了,我媳妇还生着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罗婉屋里也传来了婴儿哭声,刘俊哐当一下扔了手里的东西,咻的冲了进去,问道:“我媳妇好着没?”   ☆、第61章 两个娃娃 分娩时无尽的疼,在婴儿出生后就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疲倦,张兰兰只觉得浑身没一丝力气,饶是她素日身强力壮,这会也招架不住这疲惫,闭着眼睛迷糊了一会。 待到再睁眼,就瞧见刘景坐在床边,一手握着她的手,怀里抱着个小家伙。 “兰妹,你给咱生了个女儿!”刘景献宝似得将孩子捧过去给她看。 张兰兰看了一眼,皱了皱眉,这小家伙怎么长的又黑又丑,脸上皱皱巴巴的。复又想起,刚出世的孩子就是这般模样,刘俊刘秀刘清生出来时也是这丑的跟猴子似得样,待到满月时,就变得白白胖胖惹人怜爱了。 小小的婴儿躺在张兰兰胸前,张兰兰一手环着她,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腾起来,越看越觉得怀里这丑巴巴的小家伙,竟然变得越来越漂亮了,真是亲娘看亲闺女,怎么看怎么漂亮。 夫妻两个凑一块,怎么瞧都瞧不够。 “小婉那边咋样了?”张兰兰自睡醒后就没听见罗婉那边的动静,刘秀正在绞帕子呢,笑嘻嘻的凑过来帮娘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娘放心,大嫂好着呢,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就比小妹晚一会生出来的。” “小婉身子虚,没出什么状况吧?”张兰兰不放心,“你去你大嫂那边瞧瞧,这有你爹和稳婆看着,看完了回来跟娘说。” “好好。”刘秀忙跑出屋去。 忽然,怀中的小家伙扭动了几下身子,哇哇的哭了。 张兰兰摸了摸孩子襁褓,没湿,想必定是饿了。 “哦,乖,娘给你喂奶吃。”张兰兰抱着娃娃,掀开衣服,刘景帮着拖着孩子的小屁股。只见小家伙嘴巴一拱一拱的,叼住使劲吸了起来。 张兰兰素来奶水多,生先前三个孩子时,奶水便充盈的很。小家伙吃了一会,吃饱了,又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起来。 刘秀跑回来报告,道:“大嫂一切都好,只是奶水还是不出,大哥去后院挤奶去了。” 刘恬出生时买的那小奶羊,早已经不产奶了,刘家将其卖掉,又买了新的小母羊备着。 张兰兰喂饱了孩子,还觉得胸涨涨的,对刘秀道:“挤奶烧开放凉还得好一阵子,秀秀你去讲孩子抱过来,我先喂着。记得裹严实了,外头拿大罩子蒙上,虽说就几步路,可孩子刚出生,别给冻着了。” 刘秀道:“娘,放心,我可会看孩子了。” 刘秀去了罗婉屋,罗婉正抱着孩子,嘴角都是幸福的笑。 虽然说婆婆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疼,可在这个时代,没有儿子,养老送终是个问题,刘恬长大了毕竟是要嫁出去了,罗婉依旧是希望有个儿子傍身,将来老了有人在身边照顾。 如今她终于得了个儿子,且儿女双全,真真舒了口气。 “大嫂,娘叫我把小侄子抱过去,说她给喂奶。”刘秀道。 “真是太麻烦娘了。”罗婉知道婆婆好心帮她,感激的很,帮着刘秀把孩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不叫漏一点风。 刘秀抱了孩子,稳稳当当的送进了母亲屋。 张兰兰接过孩子,放在自己怀里,这个血缘上自己的孙子,也皱皱巴巴的跟丑猴子似得。 “小家伙,饿了吧,吃吧。”揭开衣襟,小家伙贪吃的凑上去。 “咱抱孙子了。”张兰兰对刘景道。 “是,咱家的大孙子!”刘景一天之内即添幺女,又得了长孙,高兴的眉开眼笑。 小孙子吃饱了,呼呼睡了过去,张兰兰将两个小婴儿并在一处放,越看越爱。 “兰妹,往后你就好好坐月子,家里的事别操心,秀秀长大了,做事妥帖,再有我和她大哥在旁看着,有什么缺的差的给补上,绝不会有问题。”刘景揽着媳妇肩头,道:“兰妹,你为我生女儿辛苦了,定要养好了身子。” 张兰兰笑道:“那是自然,往后我就做撒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出了事只管找你。” 刘景笑道:“这就对了。” 张兰兰补充道:“也要叫小婉别操心。这会她得了儿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张兰兰果真就不再操心家里的事了,只管安心做月子。 张兰兰奶水多的闺女吃不完,索性连孙子也一块喂了,白天孙子饿了,便由刘秀抱过来喂奶,喂完再给送回去,晚上就喝羊奶。 刘景本想住在屋里晚上伺候月子,可开春之后铺子生意越发的忙,刘俊也得照顾罗婉,刘景这个当爹的只能一个人当两个用,白天跑铺子,晚上伺候月子。张兰兰瞧着心疼,便叫刘秀暂时搬过来住,反正女儿伺候亲娘月子没什么不方便的。 刘景则被撵到刘裕的屋住,反正刘裕刘清住私塾,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正好省的收拾打扫,刘景人过去睡就是。 刘俊则更是辛苦,他一个人不光要照顾媳妇和个奶娃娃,还有刘恬要照顾。刘俊每日忙的不可开交,哄完小儿子,又得哄大女儿,然后还得伺候媳妇吃饭。 幸亏刘家早就请了打扫院子和做饭的帮工,否则人手还真不够用。 张兰兰每日吃吃喝喝睡睡,除了奶孩子就是逗孩子。刘秀心疼母亲,包揽了母亲坐月子的所有事,半夜孩子一哭,刘秀第一个爬起来哄孩子,若是换尿布,她就自个换了,若是要喂奶,才叫扶母亲起来。 一个月过去了,张兰兰罗婉两人养的白白嫩嫩,气色极好,倒是刘俊刘秀兄妹两个,每个人都瘦了一圈,还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 两个娃娃满月了,都变得白白胖胖,十分惹人喜欢。 张兰兰给幺女起了个乳名,叫安安,愿她一生平平安安。而大孙子则取乳名叫睿睿,希望孩子将来睿智聪颖。 出了月子,张兰兰好好梳洗一番,神清气爽,踏出屋门。 屋外的树木已经长出嫩芽,一派春意盎然之色。春风已有一丝暖意,吹的人十分舒服。 “娘!”罗婉一个月没见婆婆了,真心实意想她的很。况且她自己没奶,婆婆还帮着奶孩子。罗婉活这么大,真真是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好婆婆,越发的觉得自己好福气,丈夫会赚钱会疼人,婆婆明事理拿自己当亲闺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罗婉觉得自己的待遇跟刘秀没什么两样。一样被婆婆疼着,一样跟着婆婆学画画,一样算账管家。 心底里,罗婉早就把婆婆当成了亲娘一般。 “嘿!小婉!瞧你这模样,我就放心了。”张兰兰拉着罗婉的手转了两圈,见她面色红润,气色更胜从前,便真的放心她没有因为生孩子而亏了身子。 “瞧娘的气色这般好,我也放心了。”罗婉笑道,“多亏娘帮着喂睿睿,瞧那孩子长的多壮实。” “我自己的大孙子,我哪能不疼。”张兰兰笑道,“只是你们有了睿睿,也别冷落了甜甜。别看孩子年纪小,最能觉出大人的态度来。” 罗婉道:“多谢娘提醒,我跟俊哥会注意的,定会两碗水端平。” 正说着呢,刘恬就从屋里摇摇晃晃的跑出来,一把抱住张兰兰的大腿,咧开小嘴笑着,奶声奶气的喊道:“奶奶!” 张兰兰将甜甜抱起来,她坐月子的时候一直没叫刘恬进屋子,要不三个孩子搁一块,都闹腾起来谁也遭不住。 “甜甜快下来,仔细累着奶奶了。”罗婉笑着接过刘恬,对张兰兰道:“娘,甜甜这般重了,您虽然说出了月子,可也别弯腰抱孩子,还是得仔细养着。” 放了小甜甜去院子里玩,婆媳两个瞧着此时阳光正好,搬了椅子在院子里并在一处,各自抱着自己的孩子晒太阳唠家常,好不自在。 安安生性恬静,乖巧的躺在母亲怀中,而睿睿则活泼好动,躺在母亲怀里也不安分,大眼睛咕噜噜的转,挥舞着小拳头。 “两个孩子一块作伴长大,真是好呢。”张兰兰感慨道。 “是啊,从小就有玩伴了。”罗婉亦道。 家中多了两个奶娃娃,还有个精力旺盛满院子乱跑的刘恬,整天围着孩子转都忙不过来。 刘俊不可能总在家中帮着带孩子,刘景一个人忙铺子忙不过来。家人商量了一下,是该请人来帮忙了。那些街坊短工终究不能做长,且不如买回来的家奴可靠。 刘景从未买过奴仆,对此一窍不通,幸好有胡氏帮忙。胡氏常和大户人家做生意打交道,认识不少靠谱的牙婆,介绍给了刘景。刘家人寻思着若是买个婆子回来,少不得拖家带口的,不如买两个小丫头。 刘景不会挑丫鬟,便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了胡氏代劳。胡氏在张兰兰出月子后去探望过她,瞧见干女儿刘秀累的都瘦了一圈,心疼的不行,现在刘家买了丫鬟回去,刘秀便不会那么累了,胡氏自然是热心的很。 没两天,胡氏就带着她亲自选的两个小丫头去了刘景家。 两个小丫头是一对亲姐妹,都长的十分朴实,一看就是老实孩子。她两大的叫做春儿,十岁;小的叫做夏儿,九岁。 这样的年纪刚刚好,即是懂事能干活的年纪,长大又对主家忠心。 “她们两个本是城里钱员外家里的小丫鬟,后来钱员外搬去京城,便将她们又卖给了牙婆。”胡氏解释两个丫头的来历,“她们被父母卖给钱员外家,在原先的东家那教了半年,手脚麻利着呢,你收了她们,不用再另外教,上手便能干活了。” 既是被大户人家调、教好的,那就更省心了。张兰兰赞了胡氏的眼光,满意的将两个丫鬟收了。   ☆、第62章 石头娶妻 刘家并非什么大户人家,规矩并不多,春儿夏儿很快就适应了在刘家的生活,两人将堂屋旁边的一间房子收拾收拾便搬了进去。 家里多了两个丫鬟,刘秀觉得轻松了不少。春儿夏儿都是原先东家教好的,做饭打扫不在话下,刘家便将原先请的打扫院子做饭的帮工都辞了,家里没了外人,更加清净。 春儿夏儿手脚麻利,起初到家时拘谨的很,整日光顾着埋头干活,生怕东家再将她们卖了,日子处久了,发现东家人都不错,不像原先东家的太太老爷们那般颐指气使,不拿丫鬟当人看。 刘景家本就是装庄户人家出身,许多同村的女孩子都被卖去当奴婢,因此刘家人也没谁觉得自己比丫鬟高人一等。 渐渐的,两个丫鬟性子开朗了不少。夏儿年幼,性子活泼开朗,很能与刘恬玩到一处,每日带着小甜甜在院子玩耍,叫带奶娃娃的两个女主人省心不少。虽说有了丫鬟,刘秀依旧帮着做饭,罗婉也会把孩子交给婆婆暂时照料,帮着做其他家务。 眼见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刘家热热闹闹的摆了百日宴。宴席上还来了不少刘景生意上的朋友,如今刘景生意做的开,结交的人不少,两个孩子跟着沾光,光收礼都收的堆满了整张大床。 张兰兰与罗婉一人抱一个孩子出来给宾客们看,两个娃娃长的米分雕玉琢十分漂亮,来客们赞不绝口。小石头挨着刘景坐着,喝的满面红光,借着酒劲对刘景道:“刘叔,我真羡慕你,有妻有女,还有孙子。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刘景笑道:“你赶紧娶了媳妇生个娃娃,省的羡慕的眼都绿了。” 小石头叹气:“我这光棍,上哪娶媳妇?每日忙的恨不得住在铺子里。” 张兰兰抱着娃娃转悠,听见了小石头的话,走过来笑道:“咱石头娃是想媳妇啦?” 小石头脸一红,张兰兰哈哈大笑道:“依婶子看,咱石头娃是该娶个媳妇了!这么大个人,该有个知冷知热的暖心人!”又对刘景道:“石头娃算你半个儿子,从今个起你多留意着,瞧着哪家的闺女好,找个媒人给说道说道。石头娃没爹没娘,没长辈给他操持婚事,咱这当叔当婶的,干脆替他把事情办了。” 刘景名义上是小石头爹爹的朋友,实际上是小石头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两个人的关系,比亲父子也差不多少。 刘景立刻应承下来,他生意场上人脉攒了不少,到时候仔细给小石头找找,相看相看。 刘景对此事十分上心,百日宴后不出两个月,还真叫他找着一家合适的人选。那家人姓沈,家境普通,父母做点小生意,勉强维持生计,家中只得了个独女。由于家里没有儿子,父母养老成了问题。家境太过普通,招个上门女婿也难,因此那家闺女的婚事成了个难题。 而小石头这边,他是个棺材匠,即便是现在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一般人家忌讳这个,不愿意与之结亲。可小石头父母不在,家中无长辈,婚后确能将女方的父母接来同住赡养。 刘景先考察了那边家境,又借故亲自上门拜访,瞧了瞧那家的闺女,见她生的清秀,许是独女的缘故,性格不似一般女子般纤弱,反而透着股刚强劲。小石头要娶的女子是要能同他一道撑起整个家,能帮衬他里里外外的,正是需要这样性子刚强的女子。 刘景先问了问小石头的意思,小石头红着脸点点头,道:“我不求别的,只要人好,真心待我就成。至于她父母,婚后我自当将二老接过来同住,当亲爹亲娘一般奉养。况且她能顾着爹娘,不像是那种只顾自己嫁出去的自私之人,我想着这样有孝心的女子,定不会差。” 小石头点了头,这事就算成了一半。刘景请了城里最好的媒婆从中撮合,提了礼上门。那家闺女沈依见了他们,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十分得体,但态度十分坚决,道:“我的亲事只有一条不能该的,便是我得为我爹娘养老送终,若是不能接受,便是再好的人家,我也不嫁。” 刘景笑道:“姑娘好一个孝女,刘某人佩服!我那侄儿无父无母,最是敬佩姑娘的孝心。他说了,婚后不光以财物供养二老,还要将二老接去同住,当成亲生父母一般奉养。这点请姑娘不要有顾虑。” 沈依道:“如此甚好。其余就请爹娘做主。” 沈家二老好不容易遇见个不但愿意为他们养老,还愿意将他们接过去同住奉养的人家,又听说那小伙子年纪轻轻白手起家闯下一片家业,很是个有担当的汉子,便答应了下这门亲事。 小石头定了亲,高兴的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恨不得马上就将媳妇娶进家门。 刘景张罗着小石头下聘定亲之事,又找人算了日子,将婚期定在八月初七。 小石头在城里又购置了一套宅子,重新布置一番,还请着胡氏买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日后免得新娘子还的自己动手做家务。小石头如今算城中的富户,新买宅子的挺宽敞,给沈家二老留了足足一间院落居住,还有个后花园。 一切准备妥当,八月初七,小石头高高兴兴的把新媳妇娶进门。而刘景夫妇则代替小石头的父母主持了婚事,接受新人敬茶。 沈家人见女婿专门为成亲准备的宅子如此宽敞漂亮,还专门给二老辟出间院子,配上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伺候二老起居。沈家二老本是小户,哪受过这样的待遇,一下子对女婿满意的不得了。 沈依见丈夫果然遵照诺言,不光将自己父母接来,还照顾的这边周全,立刻对小石头生起了十二分的好感。小石头见沈依不光性子很对自己胃口,还长的清秀婉约,更是将媳妇疼到骨子里,新婚三天,连铺子都不去了,专心在家陪伴媳妇。 小石头家上头没有公公婆婆,沈依嫁过来便是一家主母,小石头不欲与她生分,将家中大权都叫给沈依打理,自己只管在外做生意赚钱。沈依是个利索人,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小石头每日回家有热饭吃,有媳妇备下的衣裳换,再不是那冰锅冷灶空荡荡的房子了,简直觉得成亲有媳妇真好! 这门亲事两家都极为满意,沈家二老逢人就夸自己姑爷,简直把小石头当亲儿子一般看待。 张兰兰知道小石头婚后美满,自是替他高兴。可惜好景不长,小石头刚成亲才一个月,小石头的亲娘就找上门来了,大闹了一场,弄的人尽皆知。 小石头的亲娘周氏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她的奸夫,还有和奸夫所生的五个儿女。 两个人在外混的并不如意,欠了一屁股债。周氏偶然听说与前夫所生的儿子如今做起了大买卖,便厚着脸皮带着奸夫全家来找小石头,要求小石头让他们住到家里,帮他们还债,再给几个孩子出娶嫁的钱。 张兰兰一听,大骂那周氏不要脸。当年抛下年幼的儿子和人跑了,不曾赡养过儿子,如今儿子发达了,便又厚着脸皮跑回来,要这个要那个。 可这个年代,孝道至上,周氏是小石头的亲娘不假,在这个愚孝的年代,她就算再不要脸,按照律条,小石头也得养她。 小石头对他这个亲娘本还有一点幻想和好感,但是在她带着一群穿着破烂的孩子闯进自己新宅子后,对着沈依破口大骂,说不承认她这个媳妇,又嚷嚷着叫小石头把沈家二老赶出去,让自己一家住进去之后,仅存的一丝好感也消失殆尽。 小石头不想养她,不想看到她,他压根就讨厌她,只愿她从未出现过,起码这样他还能凭着一点模糊的回忆,告诉自己他的娘亲是个爱他的温柔女子,只是因为受不了他爹的不争气才离开他们父子。 周氏浑天浑地的闹了几日,带着几个呱呱叫的比癞蛤蟆还响的孩子,硬是搬进小石头的新宅子,占了最好的屋子住下,每日闹的街坊四邻都知道小石头的亲娘回来了。 沈家二老被折腾的受不了,但看着女婿同样被折腾的苦不堪言的脸,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小石头对他们沈家真的很好,好的挑不出错来,这周氏大闹,也不能怪他不是?小石头是第一个不想让周氏闹的人。 于是沈依做主,将二老先送回沈家旧屋暂住,等这边的事情平息了再做打算。 小石头每日被闹的头都要炸了,索性拉上沈依,跑刘景家诉苦来了。 张兰兰叫春儿张罗了一桌饭菜,小石头只顾喝闷酒,喝醉了便趴在桌子上呜呜大哭。张兰兰看着心疼,叫刘景好好开导他,自己拉着沈依去别处说话。 沈依对刘家的叔叔婶子很是敬重,此刻她也是愁容满面。凭空掉下来那样一个便宜婆婆,放在谁头上,谁也受不住啊。 张兰兰没别的法子,只得安慰她。这破事就算在现代社会,八成也会和稀泥,判儿子得养亲娘,更别说在古代社会了。 这可是亲爹让儿子死,儿子就得去死的时代。 “婶子,您要是我婆婆就好了。”沈依抹了把泪,这些日子她委屈的很,“我瞧小婉姐姐跟婶子处的跟亲母女似得,那福气是多少做媳妇的都羡慕不来的。”   ☆、第63章 富商入赘 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兰兰只听沈依诉苦,只有柔声安慰。她虽是小石头半个师娘,可毕竟那是人家家里的事,她不好手伸的太长。 沈依哭了会,觉得心里头好受了些,那边小石头跟刘景喝酒,喝的酩酊大醉。眼瞅着天黑了,小石头醉的不省人事,刘家人跟沈依商量了商量,收拾了间房子让两口子今晚先住着,明个再回去。 沈依如今是一万个不想回家。那宅子本他们住的好好的,周氏突然间带着奸夫和几个娃娃闯进来,说是要同住,其实就是霸占。仗着自己生了小石头,是沈依的娘,总要摆个当婆婆的谱,总想着搓磨沈依。小石头疼媳妇,自然会护着沈依,可一旦小石头出去铺子,沈依一个人对着那一家子货,着实心塞。 依照张兰兰的想法,她若是小石头,便将那伙泼皮撵出去,管他亲娘不亲娘的,生而不养,也有脸回来闹腾?实在跟狗皮膏药似得甩不掉,就卖了宅子,举家搬迁,反正小石头的分铺遍布全国,随便去哪个地方都行。 可小石头毕竟不是张兰兰,谁也摸不着他怎么想的,所以有些话,张兰兰便不好说,要不然万一日后人家母子重归于好,她岂不是里外不是人了。 第二日,送走了小石头夫妇。谁知道还没过两天,小石头又带着沈依上门来了。 沈依这次脸色惨白,哭的梨花带雨,手里卷着个包袱。张兰兰一瞧,便知道出事了,忙将他们夫妻迎进门。 “婶子,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沈依一见张兰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石头娃,这是咋回事?谁欺负你媳妇了?”张兰兰铁青着脸,不用问她也知道,定是小石头那老娘! 小石头脸色极不好,一个汉子竟然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张兰兰一看,这夫妻两个一块哭,哭的她头都要炸了,忙跟哄孩子似得哄着他们,好歹止住了哭。 “婶子,昨个我觉着不舒服,石头哥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我有一个月身孕。”沈依垂泪道。 “怀上了?那是喜事啊,哭什么?”张兰兰拉着沈依的手道。 沈依咬着嘴唇,眼神充满幽怨,道:“婶子觉着是喜事,可有些人,却觉得这孩子是眼中钉!” 说罢,又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石头哥知道我有孩子了,高兴的不行,我们夫妻合计着,把这好消息告诉石头他娘。”沈依顿了一下,眼里浮现出无限恨意,继续道:“我们本想着,她知道有了孙子,许会看在孙子的面上收敛一些,不再将家里搞的乌烟瘴气。谁知道、谁知道……” “她竟然指着鼻子骂我,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石头哥的,定是个野种!”沈依哭的声音嘶哑,“我哪会是那样的人!她明知道我每日足不出户,却要含血喷人!” 小石头见媳妇激动,忙在旁哄着,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是清楚,你是天下最好的媳妇。别动气,身子要紧。” 沈依并不瞧小石头,似是对他有怨气,继续说道:“我们同她解释半天,她一口咬死说我肚子里的是野种,后来便不欢而散。谁知道第二天,她竟然趁着石头哥去铺子里,带着她那丈夫和几个孩子闯进我的房间,拿了碗堕胎药要给我强灌下去。若不是那时我屋里正好有个婆子在,拼了命打翻了药碗,护着我逃出来,我真不知道……呜呜呜……” 竟然有这种事!张兰兰听的倒吸一口冷气。 小石头抓着头发,面色十分痛苦,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受委屈了。” “你现在说这有什么用!”沈依拔高声调,“今天算我命大,若是那婆子没拦住他们,我和孩子此刻已经都去见阎王了!” 沈依情绪激动,张兰兰怕她盛怒之下万一真的流产,就不美了。忙叫刘秀领着沈依去后院厢房休息,省的她见了小石头生气。 待沈依走后,张兰兰严肃的看着小石头,道:“石头娃,不是婶子想挑拨离间,只是你那亲娘不是个好东西。原先我只以为她不过是贪婪罢了,只要你给她钱便可破钱免灾,可如今看来,她不光贪婪,还歹毒。沈依肚子里的是你的亲骨肉,是她的亲孙子,她竟然能下此狠手!我也是做婆婆的人,我也有孙子孙女,疼他们还来不及,哪会做出这种事!” 小石头十分痛苦,道:“我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歹毒。” 张兰兰稍微想了想,道:“你想想,若是你的孩子没了,对谁最有利?” 小石头愣了一下,原先他没往那方面想,现在一想……他若是有孩子了,将来他挣下的那份家业定然都要留给自己的孩子,可如果小石头终身无子,那么他的家业就会被他亲娘和她那野种一家瓜分干净…… 张兰兰见他想明白了,道:“你娘连你这个亲儿子都不在乎,她还能在乎你的孩子?说实话,婶子觉着,只要你那娘在一天,你就别想留后。” 小石头吓出一身冷汗,原先他一直念着那么点血脉亲情,对周氏总是有一点不舍,可今天的事让他仅存的那点亲情消逝殆尽。 那哪是亲娘!仇人都不会如此绝情! “婶子,我想明白了。”小石头低着头,道,“下半辈子我是要与媳妇一家过的,我那娘,哼!我就当她十几年前抛弃我时就死了!” 小石头想明白了,下了决心。张兰兰知道这孩子的性子,一旦认准一个理,就定会克服困难去实现。周氏的事情虽然棘手,可张兰兰相信小石头能解决好,于是便不再多言。 “这几日我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小石头道,“我媳妇就拜托婶子照顾几天。我岳父岳母身子不好,我不敢叫他们知道,省的气出病来。她在外头住着我也不放心,只能麻烦婶子了。” 张兰兰不与他客气,叫他赶紧把事情弄好了,别再叫媳妇寒心。 小石头都应了,临走时留了一百两银子。他求刘叔婶子照料媳妇,哪能吃住都花人家的钱。 沈依便在刘家住了下来,住在刘秀隔壁的屋子。刘家人活泼好客,加上有三个奶娃娃,每日笑笑闹闹的,沈依渐渐心情也好了许多。罗婉很是同情沈依搭上了这么个婆婆,于是平日里对沈依照顾有加,还没两日功夫,两个人迅速熟了起来,好的跟亲姐妹似得。 罗婉生育过两个孩子,对怀孕生产颇有心得。沈依是头胎,又没娘家母亲在旁教导,凡是便件件依赖罗婉。罗婉悍然一副大姐做派,将自己知道的倾囊相授,只盼沈依能好好养身子,将来生个大胖娃娃。 沈依这一住就是半个月,每日小石头都会来陪她,夫妻两个说些悄悄话,而后小石头便回那边的宅子去。 又过半月,天越发的冷,瞧着快要下雪了。沈依越发的安静下来,每日同罗婉坐在屋里做针线,给未出生的小宝宝准备衣裳。 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那天,沈依收到了一纸休书。 小石头要休了她。 张兰兰大吃一惊,心道小石头不会脑壳坏了吧,要休了怀着身子的媳妇?为了那王八蛋老娘? 沈依见婶子一副要为自己讨说法的样,噗嗤笑了出声,道:“婶子别急,石头哥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 休书都在眼前了,还不是无情无义?张兰兰睁大眼睛,心道沈依不会是傻了吧? “妹妹别委屈,我这就去找那负心人说理去!”好脾气的罗婉难得发了次火,卷起袖子真的就要出去,像是要把小石头打一顿才解恨。 “婶子,姐姐,你们且听我说。”沈依将那休书合上,看都没看一眼,拉着两人坐下,道:“这些日子,石头哥四处奔走,想着法子怎么把他那老娘打发走。可你们晓得,若是儿子不赡养亲娘,亲娘告上衙门,不光要吃官司坐牢,回头还是得养。石头哥便到处请教人,终于有个状师给他出了主意。” “什么主意?”张兰兰、罗婉婆媳两个齐声问。 沈依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道:“入赘。那状师说了,只要他入赘到女方家里,依照本朝法律,只需要女方在成亲时给男方一笔彩礼,男方嫁入女方家之后,只需要赡养女方父母,男方父母生老病死,都不再相干。而我跟石头哥是成过亲的,所以他若是要入赘到我家,便只能先休了我。我们如今男未婚女未嫁,我爹娘正筹备着下聘礼,迎娶石头哥进我们家!” 入赘!?古代的上门女婿那可是叫人瞧不起的,一般男人稍微有点本事的都不会去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小石头竟然为了媳妇,甘愿当上门女婿!? 真真叫张兰兰刮目相看了。 “入赘到你家,那可要改姓沈,往后的孩子们也姓沈,小石头也愿意?”罗婉不可置信的问。 小石头家财万贯,是城里叫的上号的富商,竟然会去入赘? “他愿意。”沈依眯着眼睛笑的甜美,“他说,有我和我爹娘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他可不在乎什么姓氏、名声,只要我们一家子在一块过的和和美美的就好了,外头谁愿意嚼舌头就嚼去呗。”   ☆、第64章 喜结良缘 沈依如今身孕已满三个月,在刘家吃的好又有闺蜜作伴,瞧着气色极好,说起小石头,她脸上都放着光彩。 “上个月石头哥在外忙活,将他的全部产业都过户到我的名下。如今那开满全国的铺子,名义上都是我的。”沈依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这下连张兰兰都不禁砸舌:小石头可真敢做啊!把全部财产都过到沈依名下,真真是信任他这媳妇。 “如今石头哥名下只剩现在他住的那宅子,还有城西的一处铺面,其余的都算我的产业。”沈依道,“石头哥说,这样一来,他娘想争财产也是不能了。因为我如今被休,不是他家的媳妇了。我的产业自然也和石头哥他娘没有关系。那宅子和铺面,石头哥打算留给他娘,毕竟生他一场,算做是报答她十月怀胎的恩情。至于更多的,便是不能给了。” 沈依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道:“我如今身孕有三个月了,我们的意思是尽快去提亲,把婚事完了,省得月份大肚子显怀,再办就不美了。” 这件剑走偏锋的办法,张兰兰是真真没想到,估摸着也只有小石头能做的出来。 又过了几天,小石头兴高采烈的来了刘家,说亲事办妥啦! 张兰兰忙给两人道喜,又拉着小石头询问,是用了什么招,这么快就好了。 原来小石头在将产业过到沈依名下之后,便替沈家二老备了份聘礼,自己带着聘礼上自己家给自己说亲去了。当天小石头带个媒人同行,可那媒人并不是普通的媒婆,而是省城里最著名的讼师。 周氏一听自己的摇钱树儿子要入赘,哪里肯答应,咬死了说什么都不松口。而后那讼师上前,对周氏道:“依照本朝法律,你与你那丈夫并非合法夫妻。当年你们私奔通奸,若被捅到官府,男的要终身流放,女的则要骑赤身木驴游街,而后沉塘处死。你们那几个孩子乃是奸生子,地位最最低贱,要被官府抓去当娼妓龟公。你若是好好的答应这门亲事,咱们老板有宅子有铺子留给你们,足够你们养儿育女,安度晚年;若你们不答应,哼哼!本讼师一纸诉状递上官府,你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我劝你还是乖乖答应,收了聘礼将人放了吧。” 那讼师乃是资深讼棍,从业二十多年,见过的破皮无赖车载斗量,区区周氏,根本不放在眼里。 果然周氏被吓住了,她确实是与人通奸并生子。先前是因为小石头父系那边没旁人了,无人将她绑了告官,而小石头自己则不忍心看着亲娘游街沉塘。可周氏自己心里也知道,自从她强灌沈依堕胎药后,她这摇钱树儿子对她再不能容忍了。 保命要紧,周氏不答应也得答应,于是便收了聘礼。却不甘心摇钱树落入他人口中,又想狮子大开口,要万两黄金,二十多处铺子。 小石头早知道周氏那德行,冷笑道:“我如今只有这铺子和宅子,你要便要,不要,我就不给了!” 周氏大吃一惊,怎么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明明是富甲一方的富商,怎么说没钱就没钱了?亲自跑去铺子里问了伙计,方才知道,原来铺子已经被老板过于旁人了。 周氏眼见着捞不着多少,又有讼师威胁,不情不愿的应下这门亲事。婚期就定在腊月初八。 刘家帮忙张罗着办婚事,这次婚事不过是走个过场,加之沈依有身孕不宜太劳累,故而一切从简。早上将小石头从家里宅子抬出来,一切都依着普通人家嫁闺女的流程走了一遍,宾客只请了相熟的人家到场,小石头只叫他娘来了,那奸夫和几个奸生子通通都给拦住没来。 礼堂布置在沈家二老的宅子里。沈家家境普通,宅子并不大,说是宅子,不过是沿街的一处二层小阁楼罢了,连酒席都摆不开。 拜了天地,将酒席包在街上的酒楼里,宾客们都是极为相熟的朋友,各自吃喝便回家去了。 刘景夫妇带着罗婉刘秀来出席,沈依对他们却有别的安排,故而刘家人没同其余人一般去酒楼吃席,而是由马车拉着往城东去。 沈依同女眷们坐一辆车,小石头和刘景他们男人坐另一辆。 沈依今个心情极好,一手拉着罗婉,一手拉着张兰兰,道:“方才那人在,不想叫她知道我们的新宅子。这会人散了,带大家伙去我们的新家,认认门。”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大宅院门前停了下来。 几人下车,赫然看见一座极大的宅邸,门楼上挂着个牌匾,写着“沈宅”。 张兰兰一时没反应过来,听沈依说这便是新家,才反应过来,小石头已经入赘沈家,改了姓,他家的宅子叫沈宅当然合情合理。 “进去瞧瞧。”沈依迫不及待的迈步往大门里走。 一行人进了宅子,张兰兰差点以为自己进了苏州园林!这宅子不光大,布置的还十分雅致!流觞曲水,亭台楼阁,真真是美不胜收! “真漂亮!”张兰兰赞叹,“买这宅子花了多少?” 小石头脸上微微红,道:“两万两银子。依娘觉得贵,我倒是觉得买的值。” 沈依脸也红了,啐了他一口,道:“你惯会胡花银子,这般贵的宅子,说买就买,感情那银子不是一个子一个子赚回来的。” “你喜欢,再贵也买。”小石头道。 张兰兰默默看着小夫妻两个秀恩爱,刘景悄没声息的走过来,握住媳妇的手,低声道:“兰妹,你喜欢这宅子么?你若喜欢,改明个我也给你买个。莫担心银子,你夫君这几年生意做的好,买得起。” 张兰兰脸也红了,抽出手别过头去,小声道:“老夫老妻的,还在孩子面前动手动脚,仔细叫孩子们瞧见。” 刘景又将她手抓回来,神色不改,故作淡定道:“自己媳妇的手,想抓就抓。” 张兰兰拗不过他,只好叫他这么抓着,两人并排走,参观小石头的新家。 张兰兰是真心喜欢这院子,有山有水,宽敞有格调。刘景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盘算着也买个宅子,最好离小石头家不太远,这样以后两家还有照样。只不过搬家之后,孩子们离私塾就远了许多。不过刘裕刘清平时都住在私塾,远些道也没问题。 而且下头的几个奶娃娃们渐渐长大,以后孩子只会越来越多,是该换个大宅子了。 刘家人在厅堂里坐着,有小丫头上茶,等了一会,沈家二老坐着车也来了。二老做梦也没想到,能得了这么个有本事又疼人的上门女婿,高兴的脸上皱纹都少了几条。 两家人去饭厅落座,自有下人端了饭上来。除了原先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之外,小石头又采买了四个婆子,做些做饭洒扫的粗活。毕竟宅子这么大,仅凭几个人是打理不过来的。 一桌子好菜,大家吃吃喝喝,宾主尽欢,傍晚时分,小石头遣了马车将他们送回家。 小石头的新宅,不光张兰兰喜欢,罗婉和刘秀也十分喜欢。女人哪个不喜欢漂亮的大宅子的啊! 当天晚上回去,三个女人便聚在一处,叽叽喳喳说那宅子,计划着若是自家买了那样的宅子,要怎么怎么布置云云。刘景瞧在眼里,记在心上,第二天就出门寻小石头,打听买宅子的事。 可这宅子属于可遇而不可求,小石头还是恰巧遇见上一个主人急着脱手,才能买下这般好的宅院。若是刘景想买,得从现在留意,毕竟这样的宅子少,出售的更少。 刘景记在心上,也拜托小石头替自己多留意,心里盘算着,定要买个好宅子给妻女们住。 转眼间,一晃又是一年。 沈依生了个大胖小子,小石头高兴的连摆了三天宴席。小石头的儿子随他姓王,并不姓沈。毕竟小石头不是真的入赘,沈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入赘不过是个说辞,等风头过了,该是啥还是啥。 自过了年,刘裕刘清就越发刻苦的读书。 刘裕已满十八岁,刘清也十二了,两个人一个憋着劲考举人,一个憋着劲考童生。叔侄两个一个赛一个的刻苦,叫章槐先生连连叫好。 考试前,张兰兰特地去问过章槐先生,好让家人心里有数。章槐先生只说叫她莫要担心,两个孩子都没问题。 果然如章槐先生所说,两个孩子考试一切顺利,还没放榜呢,都胸有成竹,估摸着自己一定会考上。 章凌与刘裕同期应考,也是自信满满。放榜前,两人打赌,看谁的名次最高,赢得人要请大家伙吃一顿。 考秀才时,刘裕仅次于章凌,憋着劲就想这次翻盘。而章凌也不是吃素的,放话定要压刘裕一头。 终于熬到了放榜的日子,刘清不负重望考取了童生,刘裕章凌均中了举! 但是名次依旧同秀才那次一样,章凌第一,刘裕次之。   ☆、第65章 踏破门槛 家中同时出了个举人和童生,刘家全家都乐的合不拢嘴。刘景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小儿子,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刘家村得了消息,全族人都沸腾了。十二岁的童生,十八岁的举人,两个都是少年英才,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刘家族人感觉定是刘氏祖坟冒青烟,才出了这样两个人物。族长高兴的老泪纵横,直说全靠祖宗保佑,亲自带着全族人的贺礼登门道贺去了。 可惜有考秀才那次的前车之鉴,刘景一家对他并不热情,收了贺礼,请了顿饭,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回去。至于族长提议的大办三天庆祝,张兰兰只能呵呵。上次差点把刘裕坑了进去,这次他家再不长点心,哪天骨头都给啃得不剩了。 不过确实得有所表示,省得人说刘家发达了,连祖宗族人都不认了。反正刘景有钱,便包了戏班,又请了城里酒楼的师父去村里,大摆了三天流水席。刘裕刘清均没有出席,在外推说是不可骄傲,在家读书。刘景与张兰兰两人去村里替他们应酬,总算是将这事做圆了。 在城里,相熟的朋友来道贺的也不少,譬如王掌柜一家,小石头家,刘景生意上相熟的老板们云云。 还有些前来巴结投靠的,想卖身为奴的,想挂靠自家田产的,数不胜数。 一个城里的举人就那么几个,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况且刘裕年纪最小,年纪轻轻便能中举人,傻子都知道刘裕前途无量,趁着这会能巴结赶紧来巴结。 刘裕中举后,在家住了三日。张兰兰本意是瞧刘裕素日读书辛苦,好不容易考个好成绩,叫孩子歇歇。可这三日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刘裕烦不胜烦,干脆想跑去私塾躲着,省得瞧见那么些各有所图的人。 刘裕要跑,却被张兰兰抓回来,她对刘裕道:“裕娃,我知道你不耐烦同这些人打交道。可你不能一味的读书,也要懂得人情世故。将来你做官,学问好自然是重要的,可为人处世更是一门学问。官场上的事嫂子不懂,可嫂子知道,你若是连如今来的这些人都应付不了,更别说应付官场上那些老人精了。” 刘裕略一思考,道:“大嫂说的是,是我想偏了。” 于是那些上门的人,除了本就相熟的朋友,其余的都丢给刘裕去应付。刘裕初时很不适应,这些人里头有看似淳朴的乡下人来卖儿卖女,有富商来送金银的,有老赖来求赏钱的,这些形形□□的是都是一直在私塾读书的刘裕不曾接触的,让他有些无措。 不过刘裕是个聪明人,秉性纯良正直,又有读书人的风骨,那些送金银的一律不收,省得拿人手短;卖儿卖女的好生劝了回去;而见了老赖则厉色打发了……几日下来,刘裕只觉得见识了百样人,学了不少待人接物。 刘景夫妇见弟弟虽然青涩,不过好在心正,处事不歪,只需假日时日磨练,与应酬上并无困难,也就放下心来,再不担心刘裕只是那种死读书不知人情世故的傻书生。 本来刘清十二岁考中童生,也算罕见,可惜被他二叔的光芒掩盖了,倒是很少有人提到他。不过刘清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在他心里,二叔是最最了不起的,自己不过是个童生,没什么了不起,要更加努力像二叔靠齐才对。 所以刘清自从考试结果出来后,便更加发奋的读书。 章家很低调,这次也不例外。章凌中举之后,只有些章槐先生的学生同家人来贺喜,其余时间私塾闭门谢客,对那些想攀附的人一概不见。章凌对中举非常淡定,要知道他家爷爷是前朝状元,二叔是本朝探花,他个小小举人还没资格在长辈们面前说道,比爷爷叔叔还差的远呢。 于是章凌一如往日一般,照常刻苦念书,全然不觉的中举有什么了不起的。 刘裕一直对自己名次不如章凌十分介怀,发誓定要在将来会试时超过章凌。在家应付了几日之后,便跟兄嫂说明,搬回私塾读书。 待送礼的巴结的那波人热乎劲过了之后,来刘景家的媒婆多了起来。 大部分都是来给刘裕说亲的,剩下的有给刘秀说亲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为了刘清而来。 刘景夫妇早就同刘裕商量好了,亲事暂且按下,刘裕如今心思不在成家,而且成亲后事杂,必定会分了他的心思。刘裕如今有朝廷的钱粮,足矣养活自己,束脩以及平日生活开支都不用再依靠兄嫂,剩下的银钱反而可以贴补家里。 刘裕自己能养活自己,且一心向学,这样好学上进的孩子,张兰兰自然不会像古代迂腐的大家长一样逼着他赶紧成亲生孩子。刘裕又不是种猪,人家追求更高境界的理想是好事。再说等他将来功成名就,压根就不用愁娶妻的事。 至于刘清,那小屁孩还小,急什么急,跟他二叔一样先考功名再说。 外头见给刘裕刘清说亲不成,便主要将心思放在刘秀身上。 如今的刘秀再不是那个乡下不受宠的小姑娘。她二叔是举人,亲弟弟是童生,父亲是省城富商,母亲是绘画大家,家中父母疼爱,与兄嫂叔叔关系和睦,又会读书绘画,善理家事,还会算账,已然是个富足的书香门第大小姐。 这样家世好又貌美的小姐,自然是香饽饽。张兰兰此时真真体验到什么叫“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光那些压根就不认识的人家来说亲,就连胡氏都来探她的口风。 胡氏当年就喜欢刘秀的紧,可那时王掌柜势利眼,嫌弃刘秀出身底家里穷。如今刘家今非昔比,比王掌柜家高出不知多少,只有刘家挑王家的份。 刘秀满十五岁,在她这个年纪的乡下姑娘,大多嫁为人妇。刘家不缺钱,不用急吼吼的卖了女儿拿钱给儿子娶媳妇,加之张兰兰不想女儿太早出嫁,还没发育好便受生育之苦,张兰兰执意要将刘秀留到十八岁再出嫁。 不过,现在倒是该多看看些人家,若是遇见好的,早早的定下,约好再过三年再嫁便是。若是连三年都等不了的人家,不要也罢。 于是张兰兰便开始留心那些来说亲的人家,在里头挑挑拣拣,心里头选定了几个备选对象,再叫刘景出去多打听打听,看看那家人风评如何。 对于女儿的终身大事,刘景哪能不上心。他做生意人脉广,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摸的差不多,回来跟张兰兰一合计,又嫌李家公子通房多,又嫌赵家公子不上进云云。挑选了一圈,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在张兰兰眼里,自己的女儿当然是哪里都好,懂事孝顺聪明漂亮,瞧哪家的混小子都配不上自己家姑娘。 至于胡氏的儿子王乐,这倒是个知根知底的。王乐不似小时候那样的胖,长大成了个清秀的少年,样貌瞧着是过得去,这些年一直读书,虽比刘清刘裕差远了,但好歹是个童生。家里虽然不如刘家,可也算是富足人家。加上胡氏和王掌柜都是看着刘秀长大的,是她名义上的干爹干娘,对她疼爱有加,若是刘秀嫁到了王家,干娘变婆婆,倒是不用担心她被婆婆欺负。 王乐幼年时就极为喜欢他这个干姐姐,长大后懂得男女有别,两人不如幼年时那般亲密,可往昔的情分摆着呢,也算半个青梅竹马。王乐家只有个胡氏房里有个粗使丫鬟,没有什么通房之类乱七八糟的女人,家里人丁简单,干干净净。 张兰兰思来想去,突然觉得王乐算个挺合适的人选,便去同刘景说了。 刘景也觉得王乐不错,夫妻两个说来说去,越发觉得王乐合适。 “若是咱们秀秀嫁到王家,平日里倒是可以常往来,省得见不着女儿想的慌。”刘景这就开始盘算起来。 张兰兰推了他一把,道:“咱们盘算归盘算,还是得问问秀秀的意思。万一咱秀秀不喜欢王乐,只拿他当弟弟看咋办?” 刘景道:“咱们替女儿选的,当然是好人家,自古成亲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张兰兰白了他一眼,真真是封建家长,道:“咱女儿的婚事,还得她自己点头了才好。强扭的瓜不甜,你先别跟王掌柜那透风声,我探探咱秀秀的口风,若是她答应了再跟王家知会;若是秀秀不愿意嫁到王家,咱们便拦了,省得伤了秀秀跟他干爹干娘的情分。” 刘景想想,道:“还是兰妹想的周到,都依你吧。” 张兰兰便寻了由头探刘秀口风。刘秀并不傻,这阵子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她自然知道为的是什么。故而母亲一绕到王乐身上,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索性大大方方将话说开了。 “娘,你和爹可是想将我嫁去干娘家?”刘秀脸有些红,毕竟她个小姑娘,提起亲事还是有些害羞。 张兰兰见女儿大方不扭捏,自己也不别扭,将话说的明白,道:“我和你爹盘算着,该是给你张罗亲事的时候了。王家与咱家知根知底,且你干爹干娘都极喜欢你,你若嫁过去,不会同别的新媳妇一样受婆婆挫磨;再者你跟乐娃知根知底,他从小便喜欢你,那孩子虽然不如你弟弟二叔一般书念的好,但好歹是个童生,我瞧着将来中个秀才是没问题的。其他人家,说实话娘也相看了不少,不是有恶婆婆,就是家中有通房小妾,娘不想你嫁过去受委屈。” 刘秀拉着母亲的手,道:“我知道爹娘定是为了我好,本来婚姻大事应有父母做主,可娘既然来问秀秀了,秀秀便说一句,我对乐儿弟弟,只有姐弟之情……况且……况且我喜欢的……” 咦?!张兰兰瞧着刘秀耳根子都红了,难不成这小妮子心有所属? “秀秀喜欢什么?”张兰兰慈爱的笑着,继续套话,“娘往后照着秀秀喜欢的样找。” 刘秀别过脸去,道:“娘就爱打趣我。” 小姑娘害羞,张兰兰不再追问她,只需知道她无意王乐便好。回头同刘景说了,刘景虽觉得很可惜,但毕竟女儿不愿意嫁过去,只得放弃王家,再继续相看。 胡氏再来探口风,张兰兰同她委婉说了,胡氏心道可惜了,却也不怪刘家。毕竟如今两家地位不同,刘秀要是嫁他家,那是大大的低嫁。人家不愿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胡氏忽然后悔起来,有些埋怨丈夫,早知道趁着刘家还没发迹,早早把刘秀定下不就成了,认什么干女儿,现在也只能当干女儿了。   ☆、第66章 青梅竹马 胡氏心知这亲事八成是没戏了,回到家中冲王掌柜发了通脾气。这两年王掌柜眼见着刘家家境越发的好,刘秀出落的越发水灵,能识字会画画,早就想撮合刘秀和自家儿子,如今见着因自己早些年瞧不起人,害的如此优秀的闺女落不到自己家,也懊恼的很。 “唉,不成就再给乐儿寻门亲事。”王掌柜叹气,他家王乐若不跟刘家比,条件还是很不错的。王乐家境殷实,还是个童生,想跟王家结亲的人家不少呢。 “你我都多留意留意吧。”胡氏也跟着叹气,不知道多惋惜,却还怀着一丝丝希望,道:“秀秀她娘说要把秀秀留到十八岁再出嫁,这不还有三年么?说不定这三年里头有啥转机,谁都不知道呢。” “能有啥转机?”王掌柜声音闷闷的,道:“她那二叔和弟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个顶个的争气。我瞧刘清三年之内,必中秀才,刘裕更是前途不可限量,指不定就做官去了。秀秀将来成了官家小姐,身价只会水涨船高,寻的婆家越来越好。” 胡氏被王掌柜这么一说,满腔希望顿时破灭,夫妻两人又为王乐的婚事发愁起来。 胡氏磨着牙,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咱乐儿要是有刘家那俩一般争气就好了。不说中举,就算是中个秀才,这亲事也不会这般难说了。秀秀娘我是知道的,疼秀秀的很,咱两家本就关系好,她要是把秀秀嫁过来,定没有那婆媳不和狗屁倒灶的事,从这层上讲,咱家占尽了优势。可惜乐儿不如人家,唉……” 胡氏这么一说,倒是把王掌柜点醒了,道:“刘家那俩争气,除了自己肯努力,估摸着也是名师出高徒。我听说今年他们上的那私塾还出了个举人,似是那章夫子的孙子。同年出两个举人,可不得了,想必那章夫子教学有方,弟子们才这样争气。要不,咱把乐儿也送去读书,叫他跟刘家人多学习,兴许能让乐儿学业大有进步。” 胡氏一拍手,笑道:“多亏你脑子活,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是刘家孩子争气,没想过名师出高徒。” 王乐如今就读的私塾,其老师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当初还是王掌柜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就奔着那举人老师去的。城里私塾大多数都是考不中举人的老秀才开的,只有几家有举人当老师。 普通老百姓只觉得是个举人就厉害的很,殊不知举人同举人也是有区别的。 本朝初年,历经战火人才凋零,科举便松了很多,为的是多纳人才为国分忧。故而本朝初年的科举是很好考的,城中大部分老举人都是在那个时候考中的。后来官员充实,科举变得正规难考起来,那些老举人本就水平有限,再往上考实在考不出什么,便纷纷寻别的门路。 王乐如今的举人老师,就是这批老举人中的一员。 外人只知章槐先生是个老举人,却不知道他与其他老举人的不同。人家章先生可是正儿八经的前朝状元!前朝末期,科考严酷到近乎苛刻的地步,那状元的含金量岂是本朝初期那些老举人能比的上的? 老状元和老举人的学生,能一样么? 说白了,章夫子一根手指就能碾压一票老举人,只是人家低调不跟你显摆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王掌柜他们不知道的内情,王掌柜只觉得章先生私塾出了两个举人,肯定比王乐现在的私塾好,便动了想换私塾的念头。 第二天王掌柜就去打听私塾的事,傍晚回家,垂头丧气的告诉胡氏,原来那章夫子年事已高,早就不收新徒弟了,如今只带了几个学生,刘清还是最后一个入门的小弟子呢。 两口子一琢磨,为了儿子的前程,还得去运作运作,把王乐塞在章夫子门下。 章夫子的嫡亲孙子章凌乃是牡丹大师的入室弟子,这胡氏是知道的,刘家和章家关系亲密,胡氏想托刘家帮忙说说,给王乐开个后门。 于是王掌柜夫妻两人提着礼上刘家,跟张兰兰商量王乐入私塾的事。 张兰兰瞧着他们两个提着礼上门,原以为是为了刘秀的亲事而来,正盘算着怎么婉拒呢,就听胡氏说起了王乐入学的事。 说起这事,张兰兰就发愁,她叹气道:“咱们两家亲的跟一家人似得,乐儿又是我瞧着长大的,这忙我若是能帮,定会帮。可是如今,怕是帮不上了。” 胡氏笑道:“我知道这事为难,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兰妹妹就帮我们这一回。虽说你家两个孩子争气的很,往后秀秀有的是大靠山,可靠山不嫌多啊,秀秀她干弟弟立起来了,多一家子助力,往后日子过的更顺遂,嫁了婆家腰杆子更直。” “真的不是我不帮。”张兰兰摇头,“实话给姐姐说了吧,章夫子自从裕娃中举后,身子就一天比一天的差。起初还能下床走动,每日教会书,如今更是连下床都勉强,更别提授课了。私塾里的学生没了先生教,大半都走了,剩下几个年幼的,平日里都是章凌那孩子又当师兄又当老师,抽空教他们,估摸着再过两三月,私塾就得遣散学生关门了。” 胡氏大吃一惊,道:“章夫子病了?我竟不知道呢。” 张兰兰道:“唉,章夫子是个极好的人,我只盼着他老人家早日康复呢。” 张兰兰脸上堆满了愁容,这年代医学落后,章夫子的症状很像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身子不灵活是中风,如今只能每日进汤药,这病搁在现在都难治,更别说古代了。只能好好养着,熬日子。 张兰兰正说着,刘秀提着个食盒进来,见干爹干娘在,先见了礼,而后挽着胡氏胳膊坐下。 胡氏见了刘秀就喜欢,这么漂亮聪明又知礼的孩子,真真恨不得拐回家当儿媳去。 “干爹干娘,我这正要去送饭呢,估摸着回来都到下午了,可能不能陪干爹干娘说话了。”刘秀道。 “秀秀要去给章夫子送饭。”张兰兰帮着解释,“私塾里虽有厨娘,可做的饭实在不如自家做的可口。秀秀每天亲自下厨,做好了亲自给送过去,好叫章夫子吃的舒心些。” 胡氏瞧着刘秀,赞许不已,这孩子真真有孝心。 “夫子是二叔小弟的老师,又是章凌师兄的祖父,秀秀照顾夫子是应该的。”刘秀提起食盒,道,“我先走了,不然饭菜要凉了。” 刘秀送饭去了,王掌柜胡氏夫妇见状,知道章夫子是真的不可能再收学生了,坐了一会便回家去了。 私塾,刘秀熟门熟路提着食盒进了章夫子房间。 夫子正靠着床头眯眼睡觉,章凌坐在房间的书房前静静得看书。 “凌哥哥,吃饭啦。”刘秀轻轻唤了一句,章凌放下书,揉了揉眉心,走过去接过食盒,小声道:“祖父还在睡觉,估摸着快醒了。” 刘秀也小声道:“你吃过饭没有?” 章凌摇摇头,道:“方才祖父一直咳嗽,我伺候他老人家拍背,又哄他吃药睡下,错过了饭点。” 刘秀边开食盒边道:“我就知道你这忙的走不开,今个我连你的饭也送来了,你先吃,吃好了等夫子醒了,咱们照顾他吃饭。我在家吃过来的,你吃吧,不用顾我。” 刘秀带来的食盒分两层,上层是给章凌的饭,下层是给章夫子的。为了保温,刘秀只开了上层食盒,取了饭菜出来便将食盒盖上。 章凌肚子饿的咕咕叫,瞧见饭菜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两人熟的很,没那么多客套,章凌直接坐下开吃。 刘秀的手艺很好,做的菜色香味俱全,章凌吃饱了,帮着将碗筷收拾好,道:“谢谢秀秀妹妹,每日都麻烦你来送饭,真是过意不去。” 刘秀道:“没什么麻烦的,我早就把夫子当成自己爷爷一般敬爱,伺候自己爷爷,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希望夫子顿顿吃的舒心,快快好起来。” 刘秀的动机很简单朴实,章夫子是个有趣的老爷爷,又是自己二叔和小弟的恩师,当年章夫子在自家过年时,刘秀就觉得这个老爷爷真是和蔼,不由的亲近起来。如今章夫子病了,刘秀不自觉的就想照顾他,当成了自家爷爷。 刘秀手脚麻利的将章夫子的饭菜取出摆好,将章凌用过的碗筷收进食盒,章凌在旁打下手,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竟有些诡异的尴尬。 “咳咳……”内室的咳嗽声打破了这尴尬,刘秀脸微红,跑进去,见夫子刚刚醒来,趴在床边咳嗽,忙跑过去扶着拍背,章凌将痰盂拿来,又递过来药碗。刘秀亲手喂药,一勺一勺的送进章夫子嘴里。 章夫子虽然病着,可是精神还算好,瞧见刘秀喂他,竟然跟个老小孩似得,皱着眉头:“这药忒苦了,喝的我舌头都麻,不喝不喝。” 刘秀笑着舀了一勺药,送到夫子嘴边,道:“章爷爷,今个秀秀给你带了鱼头豆腐汤。那鱼汤可鲜了,汤汁白白的,豆腐嫩嫩的,喝到嘴里满口都是鲜味。爷爷乖乖的吃了药,秀秀就给爷爷喝鱼头豆腐汤,好不好?” 章夫子眼睛一亮,他最最喜欢刘秀做的鱼头豆腐汤,忙点头:“好好,我喝我喝,待会得给我喝两大碗鱼汤!” 说罢,真的就乖乖的喝药,再不说苦。 章凌在旁看着,忍着笑。祖父真是越活越像小孩,难怪人常说老小孩老小孩,以前教书的时候还是个严肃的先生,这会在刘秀面前,就跟个撒娇怕苦要糖吃的小孩一模一样。 不过只要祖父开心,什么都好。章凌神色不由暗淡下来,大夫说祖父的病是好不了了,只能喝药维持罢了。 刘秀喂完药,叫章凌把小桌摆在床边,端来饭菜。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章夫子的饭量虽然吃不了多少,但是刘秀坚持顿顿按照这个规格来做。按照刘秀的想法,病人食欲不好,就要想办法让他吃的多些,这样身体才能好起来。剩下的饭菜带回家,春儿夏儿都抢着吃,不会浪费掉的。 章夫子中风,拿筷子不太稳,刘秀在旁只帮着夹菜,夫子说要吃什么,她就夹什么,完全没有不耐烦。 一顿饭下来,吃了半个时辰,天天如此。 “章爷爷,今个吃的还满意么?”刘秀帮着擦嘴漱口,笑眯眯道。 章夫子摸了摸肚子,觉得十分满足,以前他同学生们一道吃私塾厨娘做的饭菜。虽然不说多难吃,但厨娘手艺有限,做的不如刘秀用心,饭菜好吃不到哪里去。倒是生病后,每天都有刘秀精心准备的一日三餐,这叫夫子很是满足。 章夫子笑眯眯道:“秀秀的手艺真真是天下一绝。”又做可惜装,瞪了一眼章凌,道:“人都说孙子好,我瞧着孙女才好。” 章凌哭笑不得,祖父又来了! 自从病后,祖父天天念叨着孙女好,孙女贴心,整日眼巴巴的羡慕人家闺女,恨不得刘秀是自己亲孙女。 自己每天要读书要伺候他老人家,也很辛苦好不好! “您也有孙女啊。”章凌扶着章夫子靠床坐着,不叫他饭后立刻躺下,“二叔家的堂妹,是正儿八经的孙女啊。” 章夫子看着收拾食盒忙碌的刘秀,道:“那个离的老远了……” 意思是他就喜欢眼前这个孙女! 刘秀听见章夫子的话,知道他又耍小孩子性子,笑着拉着夫子的胳膊撒娇,道:“爷爷,我就是您孙女啊,亲亲的孙女。” 章夫子哈哈大笑:“对对,乖孙女,以后别喊什么章夫子章爷爷了,就叫爷爷。” 说罢,拉着刘秀对章凌道:“瞧见没,这是我亲亲孙女。” 章凌:…… 章夫子病后,精神不济,极少看书,刘秀伺候他吃饭之后,便陪他说话解闷。章夫子原先看着严肃,其实混熟了及其能说。章夫子学识高,见识光,刘秀极喜欢听他说话。老爷子难得遇见这么好个听众,每天吃完饭就拉着刘秀絮絮叨叨,从年轻说到年老,从天海扯到地北。 老人寂寞,喜欢倾诉,刘秀正好喜欢听故事,两人在一块投缘的很。 说了会话,刘裕刘清来了。自夫子病后,刘家两个孩子并章凌,三人轮流照顾夫子。刘清年幼,力气不够,刘裕便与他一班,章凌伺候了整整一夜到现在,疲惫的很。刘家叔侄来了,换了章凌去休息。 午后太阳正好,外头风和日丽,刘裕并刘秀搀扶着夫子去院子里逛逛。 章夫子病后,起初还能自己走路,现在连走路都有些摇晃,估摸再过阵子,连自己走路都不能了吧。 在花园里晒了会太阳,夫子有些困,三人扶着回去休息。路上夫子还点菜,刘秀忙笑着答应。伺候夫子睡下,刘秀又匆忙回家,准备下午饭,做好了再送来。 一日三餐,顿顿如此,其实十分辛苦。 张兰兰看着女儿劳累,也心疼的很,叫罗婉并春儿带着三个孩子玩,亲自下厨帮忙做饭。 刘秀做饭时会跟母亲说说在私塾的事,张兰兰听见刘秀说章夫子腿脚越发的不好,再过几个月难已独立行走,便道:“回头我叫你爹做个能走的椅子送给夫子。” “能走的椅子?”刘秀奇道。 张兰兰道:“等我画个图,叫你爹做,做好一看你就知道了。” 刘秀做好了饭菜,张兰兰帮着装盒,瞧着里头的饭菜,下层明显是给夫子准备的,三菜一汤,都是好咬容易消化的食物。中层的食盒却不是给病人吃的饭菜。 这饭菜是给谁吃的,张兰兰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刘裕刘清两个孩子可从没说过自己吃着过秀秀带去的饭菜,那么这些饭菜只可能是给一个人吃的,章凌。 张兰兰故作不知道:“哎呀,秀秀做了这么多菜,夫子吃的完么?” 刘秀耳根一下子就红了,故作镇定道:“夫子胃口不好,我多做些,他爱吃什么能多吃些。剩下的我带回来,春儿夏儿都喜欢我做的菜,不会浪费的,娘放心。” “哦,这样哦……”张兰兰笑眯眯的摸摸刘秀的头,心中有了计较。 “我、我走了,夫子该饿了。”刘秀慌慌张张提着食盒出门。 张兰兰倚在门口,瞧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嘴角噙着笑:这小妮子,小心思还想瞒着你娘? 章凌那孩子,确实不错。 张兰兰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刘秀对章凌有小心思,只是那时候两小无猜,不过当朦朦胧胧的情愫,由她去了。当年章家地位比刘家这穷村民高的多,要想结亲只怕门不当户不对的。 可如今不同,多亏了刘裕刘清读书争气,刘景刘俊做生意争气,刘家现在又有钱又有功名,虽然比章家还是差,但是距离明显小了很多,使得两家联姻成为可能。 张兰兰能瞧出来刘秀对章凌有意,当然也能瞧出来章凌对刘秀也有意思。 章凌是自己徒弟嘛,当师父的哪能不知道徒弟那点小心思。画画教学时,章凌瞧刘秀的那眼神,张兰兰只要不瞎,便能瞧见里头的情愫。 如今章家爷爷病了,刘秀每日去伺候汤药,陪着说话,比人家亲孙女伺候的还周到,章夫子显然也是很满意刘秀的。 既然两家门户没有问题,两个孩子有两情相悦,若能结亲,当然是极好的! 章家家风淳朴正派,章凌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品相貌学识均是一等一的好。加之章凌父母双亡,刘秀若是嫁过去无需伺候公婆,只需要伺候章夫子便可。 章夫子嘛,都恨不得把刘秀抢过去当自己孙女了,哪能对刘秀不好? 唯一可能反对的,估摸着只有章凌的二叔章枫了。 那位大理寺卿大人有恩于刘家,章凌没有亲爹,很多事情得二叔做主。这些年章枫没有提过章凌的亲事,这可是他唯一的侄子啊,张兰兰估摸着,章枫是想等章凌考上进士入京为官之后,再替他求娶官家千金,这样一来,章凌有本家和岳家的助力,在官场上便能走的更顺利。 张兰兰担心的就是这个。自己女儿刘秀确实不错,可是京城里那些世家千金、官家千金,更好更优秀的成百上千,刘秀同她们一比,唯有青梅竹马这个优势了。 可这优势,在滔天的权势差距面前,又能维持多久? 张兰兰忽的发愁起来,若刘秀嫁给章凌,她很怕刘秀将来成了“糟糠之妻”,张兰兰不觉得“不下堂”勉强挂个名分是什么好事,她在意的是刘秀过的幸福不幸福。 唉,人生真是纠结。张兰兰叹了口气,还是赶紧画个轮椅图纸出来给刘景做吧。 章夫子是个好人,也是刘家的恩人,张兰兰十分愿意为他做点什么,让他晚年过的更舒坦。   ☆、第67章 回乡探亲 张兰兰当天晚上就把轮椅的图纸画好了,待刘景回家,吃过饭便递给他。 刘景瞧了,啧啧称奇,道:“兰妹心思就是巧,将轮子安在椅子上,推动着就能走,而且轮子上另有一圈木圈儿,自个坐着就能转动轮子到处行走,真真是巧!” 张兰兰嘿嘿一笑,这并不是她的发明,不过是照抄后世罢了,饶过这话题,抱着刘景的胳膊,道:“你速速给夫子做个,我听秀秀说,夫子身子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了,自个想出门晒个太阳都得让人扶着,有了这轮椅,夫子行动便能方便许多。” 刘景点头,将图纸仔细收着,第二天一大早就上铺子里寻木料。 给章夫子做的东西,自然是要最好的木料,刘景亲手做。伙计们只知道老板是木匠出身,今个亲眼瞧见老板做活,手头闲着的伙计都过来围着瞧。 一大堆木料堆着,起初看不出什么形状。有好事的伙计瞧见旁边桌上放着的轮椅设计图,纷纷围过来看。 “这椅子看着真神!”伙计们哪见过这种东西,“你瞧,还长两个轮子。” “这画的也太像了吧!跟真的一样!” 刘景嘿嘿一笑,道:“我媳妇随手画的。” “随手画的都能跟真的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家老板娘是那什么有名的牡丹大师,但是谁也没瞧见过她的画,如今见这椅子画的这般传神,还是随手随便画的,各个都服了。 瞧了会热闹,伙计们干活去了,刘景从早一直忙到晚,足足忙活了五天,终于将轮椅做好了。 每一处都精心的打磨过,然后上油漆,做的异常精致,还专门在座椅靠背后头做了雕花,连扶手都精雕细琢过。 将轮椅晒了两三日,散了油漆味儿,刘景叫伙计将轮椅装上送货的马车,拉回家。 家人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刘恬围着轮椅转了几圈,好奇的爬上去坐着,叫她娘推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乐的拍手直笑。 当天,轮椅就被送到了私塾。 夫子正睡着呢,章凌在房中守着读书,刘秀悄悄叫他出门来。章凌走到院子,见刘家人来了大半,他们前面是个长轮子的椅子。 “凌哥哥,你坐坐试试。”刘秀推着章凌坐在轮椅上,轮椅上垫着软垫,坐着十分舒服,而后刘秀在后头轻轻一推,章凌感觉整个椅子带着自己往前动了起来,不禁惊呼了一声。 “哈哈。”刘秀笑道,“别怕,摔不着你,可稳了。” 椅子一动,章凌立刻知道这是送给他爷爷的。 “法子是我娘想的,椅子是我爹做的,上头的垫子是我做的。”刘秀歪着头,笑嘻嘻道,“往后爷爷想往哪去,自己就能去了。” “师父,师公,秀秀……”章凌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瞧那轮椅,眼眶湿漉漉的,差点就哭出来。 “行了,好孩子,把椅子推进去吧。”张兰兰摸了摸章凌的头,“瞧你累的,都瘦了一圈。” 刘家人送了轮子便走了,刘秀忙着回去做晚饭,也跟着走了。章凌将椅子推进屋,看见祖父已经醒了,靠在床边发呆。 “爷爷,您瞧,师父师公给您做的椅子。”章凌推着轮椅走过去。 章夫子上上下下将那轮子打量一番,觉得甚为有趣,道:“这东西瞧着巧,是谁想的?” 章凌一边扶着祖父坐上轮椅,一边道:“图纸是师父设计的,椅子是师公做的,上头的软垫是秀秀做的。” 章夫子坐在轮椅上,身子扭了扭,手搭在扶手上,忽然发现轮子外头有一圈扶手,用手抓着稍微一动,椅子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章夫子顿时觉得这椅子还挺有意思,也不叫章凌推,自己摇着轮椅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笑道:“这是个好东西,有意思!你师父师公有心了,回头替我谢谢他们。” 自从章夫子生病行动不便之后,连出房间到外头走走都得叫人搀扶。章夫子素来是体恤人的,不好总叫孩子们扶着自己出去转,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在房中闷着,除了跟刘秀聊天解闷,平日里其实闷的慌。有了这轮椅便不一样了,他自己就能摇着轮椅在私塾里到处走。 “凌儿,陪我去院子走走。”章夫子迫不及待的试用他的新椅子,叫上章凌上院子,自己想去哪就去哪,顿时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心情好了一大截。 章凌显然也感受到祖父情绪的变化,见他颇有精神的到处逛,十分高兴。 “给你二叔的信里头也写上这轮椅。”章夫子道,“我估摸着我这轮椅是独一份的,别处都没有,叫他也长长见识。” 这年头没有高楼大厦,私塾里大多都是平地,有台阶的地方便由章凌推着上下,唯独门槛不好过。 反正如今私塾里其余学生都遣散了,除了刘家叔侄俩之外就只剩小厮厨娘之类,章凌便趁着章夫子回房休息,带着小厮将家里门槛全部拆了,又寻了工人用小石头填了那些台阶,全部铺成斜坡,这样一来,章夫子自己就能在家中来去自如。 能随时出来转转,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章夫子心情好了,病也好了不少。章凌极高兴,提了厚礼上师父家道谢。张兰兰收了礼,又从屋子里抬出好些物件,说都是给夫子准备的。 什么中间挖了个洞下头可以放恭桶的椅子啦,什么一根长粗线两头一边是铃铛一边是把手的玩意啦,什么一整套木制的碗筷之类。 “这椅子下头放着恭桶,给夫子放在房里用,上茅房便不用人扶着了;这铃铛你绑到你房里,另一头的把手放在夫子床头,万一晚上夫子有情况寻你,一拉把手铃铛就响了;秀秀说夫子手上没劲,拿着瓷碗容易打碎伤着手,你师公做了套木头的,又轻又耐摔……” 张兰兰絮絮叨叨的介绍这些东西的用途,章凌看着东西,虽然都是小玩意不多值钱,可件件都花了心思,都是为了让祖父过的更舒服。 章凌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兰兰见他傻呆呆的站着,招呼自家人帮着把东西往私塾送。 章夫子一瞧孙子回来了,还带着好多东西。 “小子,我叫你去送礼,你怎么拿了人家这么多东西。”章夫子瞧着孙儿一脸呆傻,摇着轮椅上去打趣他。 “嗨,正好做好想给您送来呢,晚上我家掌柜做了红烧猪脚,我叫秀秀给你们带来尝尝。”张兰兰摆摆手,放下东西带着家人便走了。 章凌默默将东西摆好,都是顶顶实用的东西,一点花哨不带。章夫子拉了拉把手实验,听见外间铃铛响了起来,笑道:“这铃铛不错。” “二叔写信来,说二婶和堂妹要来,约莫着下月月中就到了。”章凌道。 “唔……”章夫子点点头,神色有些暗淡。 章夫子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很想儿子的。可自古忠孝两难全,章枫身居高位,手头事情千头万绪,便是想抽身京回来伺候老父,只怕不能。如今叫妻女回乡替自己尽孝,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把屋子收拾收拾。”章夫子道,“薇儿九岁了吧?上次见她,她才那么丁点大,抱在怀里只知道笑。也不知道如今还记得不记得我这个爷爷。” 提到孙女,章夫子脸上有了光彩。 “怎么不记得?二叔说,薇儿妹妹十分惦记着爷爷,日盼夜盼回乡找爷爷呢。”章凌笑道,“这会爷爷的孙女来了,爷爷就别瞧着别人家的孙女眼热了。” 章夫子瞥了他一眼,道:“咱家的薇儿好,秀秀也好,都好。” 章夫子有了盼头,日日盼着儿媳孙女来,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月十五,便时时念叨着怎么还不来。 “爷爷,您别急啊,凌哥哥说他们有打头报信的小厮,若有消息定会先来通知咱们的。”刘秀道,“爷爷不会有了亲孙女,就不疼秀秀了吧?” 章夫子叫她逗的哈哈大笑,道:“两个都疼,秀秀跟我亲生孙女没差的,都一样。” 又盼了三日,总算有小厮骑着马先来报,说他家夫人和小姐坐的船刚刚靠岸,一会就到。 章夫子刚吃了午饭,刘秀正收拾食盒,章夫子立马叫章凌伺候自己换了新衣裳,又让刘秀帮着重新梳了头发。 人逢喜事精神爽,章夫子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岁。 “秀秀,下午你在这陪着爷爷可好?薇儿年幼,正好你同她有个伴儿。”章夫子道。 并不是什么难事,刘秀应下了,叫私塾的小厮往家去送个口信便可。 章凌刘秀推着章夫子去院子里,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听见外头有马车的声响,便见有人进了院子。 打头进来的是两个年轻的丫鬟,而后一个三十左右的端庄妇人领着个□□岁的米分嫩小姑娘走了进来,见了章夫子,齐齐跪下磕头,道:“不孝儿媳、孙女,见过老太爷。” “快快,起来。”章夫子激动的很。 两人起身,章凌上前见礼,道:“侄儿见过二婶、薇儿妹妹。” 章夫人娘家姓陈,瞧着甚为和气,上下打量章凌,赞道:“凌儿果真一表人才,你二叔常同我说起你呢。”又对章薇道,“薇儿,到祖父那去。” 章薇很是顺从的走到祖父面前,章夫子上下打量孙女,见她生的玉雪可爱,骨子里透着聪明劲儿,越看越爱。 此时外间许多健壮仆妇抬着一口一口的大箱子进来,均是陈氏带来的行李。京城三品官太太携女回乡,纵然轻装简行,东西也装了满满当当十口大箱子。 私塾并没有多少下人,小厮都忙着招呼抬东西去了,章凌道:“我带他们将行李先放好,再回来说话。” 便领着仆妇门将东西往后院辟出专门的院子里抬。 “老爷子,咱们进去说话。”陈氏笑眯眯道,正要伸手去扶老人,见章夫子自己竟然转动椅子自己往前走,便眼神示意章薇跟上。 章薇走在章夫子身侧,陈氏跟在另一侧,两人一边一人站着,一道往屋里走。 因章夫子嘱咐,叫她留下陪章薇玩耍,刘秀也跟着往屋里走,低着头刚走了几步,险些撞在陈氏身上。 刘秀抬头,看着陈氏,陈氏依旧是那副端庄的笑脸,此时却笑的很疏离,轻轻对刘秀道:“你便是秀秀吧?我们一家人许久不见想说说体己话,你先回家吧。”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香包塞在刘秀手里,当做见面礼。 刘秀刚想张嘴说话,两个丫鬟便挡在她身前,陈氏转身进屋,顺手将门带上。 刘秀往屋子里瞧,可门窗紧闭,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香包,扭头回家了。   ☆、第68章 讨回公道 张兰兰正和罗婉带着三个小的在院子里玩,瞧见刘秀一脸闷闷不乐的回来,奇道:“不是刚叫小厮传话来,说夫子叫你留下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秀进了院子,一屁股坐在母亲身边,将手里的荷包放在面前的石头桌子上,道:“章夫人拦着不叫进屋,给了这个,打发我回来。” 婆媳两人一听,便知道刘秀在章夫人那受委屈了。 罗婉捏起那荷包,见做工不过普通,还没自己家平时用的荷包精致呢。又往里头掏了掏,掏出十枚铜钱来。 张兰兰皱起了眉头,章太太虽然是官太太,可刘秀毕竟是章凌正儿八经的师妹,又帮着章家照顾老爷子,一见面给这么个破荷包就把人打发回来了?把刘秀当什么了? 张兰兰火气顿时就起来了,往日刘家章家关系好的紧,虽然说章家帮了刘家不少,可刘家也没少照看章家啊!就说章夫子病后,刘秀刘裕刘清,三个孩子哪个不是悉心照料着,当自己家长辈一般? 章夫人倒好,一辈子没见过公公几面,没伺候过一饭一茶,一来就把刘秀往外撵,这做的叫什么事!?真当刘家是不要钱的佣人? 既然一上来就落自家女儿的脸面,那就别怪刘家不给她脸了! 张兰兰素日就是个护短的,此时更见不得女儿受委屈,立刻站了起来,□□儿夏儿来照看着三个小的,对罗婉道:“上次我不是给你画了些新花样,你绣成荷包了么?拿个过来,好歹是我徒儿堂妹来了,怎好没个见面礼。” 罗婉知道婆婆这是要为小姑子出头,忙去屋里,挑了最好的荷包出来。张兰兰从房里拿了个小银元宝,足足有十两,塞在荷包里。 如今刘家不缺钱,十两银子根本不放在眼里,能打了章夫人的脸也算值得。 又对刘秀说:“秀秀,前阵子你刚画好的花鸟图,拿一副最拿得出手的来。” 刘秀应了一声,去画室挑了张已经装裱好的画拿过来。张兰兰又叫刘秀把章夫人给的荷包挂在腰间,而后带着儿媳女儿往私塾去。 刘秀捧着画,跟在母亲身旁,三人走到私塾门口,有守门的生脸小厮将三人拦下。 “三位这是要找谁?”那小厮见来的三个女子均容貌不俗,身上的衣裳也是绫罗绸缎,故而客客气气的问道。 张兰兰瞥那小厮一眼,道:“怎么今个门口多了守门的?” 小厮点头哈腰道:“小的跟我家太太返乡,太太怕闲杂人等打扰老太爷养病,叫小的守在门口。” “我是你家少爷的师父,这两位是你家少爷的师姐。”张兰兰伸手,从刘秀腰间的荷包里把那十个铜钱掏出来,递给小厮。 小厮得了铜板,笑成朵花,忙开门迎着三位太太小姐进门。 “不用通报,我们同你家老太爷常来往,熟门熟路认识路。”张兰兰道,不管那小厮,领着儿媳女儿径直往章夫子院子走去。 院子外头守着两个婆子,身上衣裳比寻常人家穿的都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手笔。 于是又被拦了问话,张兰兰已经很不耐烦了,耐着性子同那两个婆子说话,心里头极为不满:这章夫人真拿这里当自己家啊,还当这是京城里的官家府邸?这可是私塾!哪有私塾里两步一问三步一拦,到处是小厮婆子丫鬟的? 院子门口两个婆子显然比门口的小厮难缠多了,问明了张兰兰三人的身份,道:“我们太太说了,老太爷睡了,待醒了再见客,三位若无急事便回去吧。若想等,后头便是花园,三位自个坐回赏赏花,待老太爷醒了再来。” 张兰兰冷笑一声,这谱摆的忒大了。若是真按照官家的做派人,人家官家最讲究体面规矩,客人提着礼上门,纵然老爷子睡着呢,陈氏也得出来亲自迎着。毕竟是侄子的师父,不是外人,哪有这么晾着的道理。 那章太太定是存心为难她们。 张兰兰不欲与几个婆子多费口舌,转身带着人直接去往章凌院子里。 章凌原本同其他学生们一块住在一处,后来人都搬走了,他便单独占了个院子。这院子在私塾最角落的位置,图清净离书房近。章凌的院子门口倒是没人把门,张兰兰叫罗婉刘秀先进去厅堂待着,自己出去转悠了几圈,想着刘裕刘清两人都在私塾住着,便打算去知会两个孩子一声,省得他们不明情况,只听是章凌二婶便生出亲近,冷脸贴人家热屁股。 刘裕刘清如今同住一个院,屋子挨着书房。 张兰兰估摸着时辰,这会两人应该在书房中读书,可谁知道才进了院子门,却瞧见院子中间立着不少小厮,人人手里都提着东西,张兰兰仔细一瞧,他们手里拿着的都是刘裕刘清的东西! “哎呦两位哥,就别为难我们了。”屋子里一个小厮的声音传来,“我们家小姐住进来,外男住着不方便,两位都是读书人,还请行行好,自己搬回家住,省得我们做下人的为难。” 张兰兰冲进屋,见刘裕刘清脸色铁青,跟三个小厮对峙。 “我们是夫子的学生,你们有何权利赶我们走?”刘裕气的浑身发抖。 张兰兰一瞧就明白了,无需解释。 她一脚跨进门来,彻底的恼怒了,对刘裕刘清道:“人家既然赶人,咱赖在这也不好看,你们这就回家去,跟家里人知会声,叫上铺子里的伙计们回来搬东西。” 又对那几个小厮道:“我们的东西我们自己搬,你们若是乱动,丢了坏了的,这可是举人老爷的东西,你们自己掂量着点!” 一听举人的名号,几个小厮客气了些,放下东西拱手道:“那我们就放着,还请各位早些搬出去,太太吩咐要在天黑之前整顿完毕。” 张兰兰哼了一声,带着儿子小叔拂袖而去,几人到章凌院子与刘秀罗婉汇合。 “简直欺人太甚!”张兰兰一拳砸在桌子上,“我瞧那章枫大人门清的一个人,顶顶聪明的探花郎,怎么娶了这么个回来!?” 众人沉默,这委屈受大了,谁心里都不好受。 “清娃裕娃,你们回家张罗搬东西的事。”张兰兰吩咐道,“秀秀,你对私塾路熟,你悄悄去找凌儿的小厮,叫他给凌儿报个信,说他师父在他院子里等他,叫他速速来见。” 众人闻言,分别办事去了。 婆媳两个在堂屋坐着等,罗婉叹了口气,道:“娘,若是凌儿来了,依旧向着他二婶……” “若他这般狼心狗肺……”张兰兰咬牙切齿,“这种徒弟我不要也罢!” 刚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章凌急切的声音:“师父师姐来了?” 章凌跑进屋,身后跟着刘秀并他的小厮:“出什么事了?” 刘秀只说师父叫他来,多一句不肯说,路上他追问的急了,刘秀只冷着脸瞪他一眼。秀秀素来都温婉的很,如今这样反常,叫章凌心中忐忑不安。 “你们官家的规矩多,若是为师哪点冲撞了,还请多担待。”张兰兰不冷不热道。 章凌见师父师姐们各个脸色难看,都快急哭了。还是罗婉心软,瞧他急成这样,拉着他坐下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怎么会?”章凌简直不可置信,“我在信里都给二叔说了啊,二叔知道两家关系亲如一家,二婶怎么会?兴许二叔没告诉二婶?”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张兰兰轻轻敲了敲桌子。 章凌闭上嘴,确实,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二叔做事向来周到,二婶堂妹回乡前,定会仔细嘱咐,一定不会遗漏刘家的事。那么二婶她究竟为何这般无礼? “我寻她问问去!”章凌也冒了火气,他的师门、好友哪能叫人随意侮辱,哪怕那个人是他二婶! “你不必去了。”张兰兰眼睛瞧着门外,“你二婶来了。” 陈氏领着章薇,带着两个丫鬟站在门外,眼睛盯着张兰兰瞧。这就是传说中的牡丹大师,连皇上都赞誉的那个? 侄子在旁边瞧着,陈氏客客气气的招呼刘家人,张兰兰一脸皮笑肉不笑。 “我听说我徒弟的二婶来了,故而上门拜会。”张兰兰同陈氏落座,嘴角噙着笑,道:“我们乡下小民哪知道贵人事忙,不巧连人影都没见着。正打算托我这徒儿将礼物转交呢,哪想到贵人亲临,真真是不胜惶恐。” 张兰兰句句绵里藏针,陈氏眼角抽动几下,没想到牡丹大师竟然这般牙尖嘴利,先前还以为她是个普通农妇,不过画的绣样画多了,自成一派而已。 不等陈氏接话,张兰兰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来,塞到章薇手里,道:“我徒弟的堂妹是我的小辈,这是一点见面礼。我们乡下贫穷礼薄,不比京城来的大户人家出手阔绰。”说着,眼睛瞟了一下刘秀腰间的荷包,陈氏顿时觉得脸上一热。 张兰兰给的荷包鼓鼓的,能瞧出里头是个元宝的形状。 章凌在旁垂头立着,只觉得脸上臊的慌,二婶真是太没礼数了。 “我听说京城的规矩,送给小辈的银钱不过拿去玩的,装银钱的东西才是真个的好东西”张兰兰喝了口茶,笑着盯着陈氏,道:“原先我是不信的,可今个瞧见太太给我们秀秀的荷包,我才信了。果然里头的东西不重要,最贵重的是荷包。我想着既然是送给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就效仿大户人家的规矩,荷包里的银子不算什么,我那荷包上的图案,可是我亲手所绘,我的关门大徒弟亲手绣上去的。” 章薇下意识的低头瞧那荷包,见上头的图案果真奇绝,知道牡丹大师说的不假。 众人不约而同齐齐望向刘秀腰间的荷包,都瞧出来不过是个粗制滥造的普通荷包,压根不值什么钱。可张兰兰却说,荷包里头的东西比那荷包还不值钱,可想而知里头才有多少东西。   ☆、第69章 公爹出走 陈氏老道,心里虽然臊的慌,面上不显。章薇却嫩的多,她娘做的事她知道,如今被人找上门来打脸,章薇脸上早就挂不住,羞的满脸通红,手里捏着那荷包,感觉跟捏个火炭没啥两样。 “今个我们初来,乱糟糟的,怠慢了几位,真是对不住。”陈氏捏着帕子笑道,“我们自然是备了见面礼的,只不过方才东西都在行李里搁着没拿出来,身上只带了那个荷包,就随手给了。一会叫婆子亲自送到府上去。” 原以为刘秀是个乡下小姑娘好糊弄,谁知道她娘这般不好惹,竟带着人上门来,陈氏在京中多年,自诩手腕高明,没想到竟然栽在个乡下妇人手里。 “礼什么的不重要,夫人的心意我们知晓了就行。”张兰兰笑眯眯道,在座谁都不是傻子,陈氏纵然这会解释的再圆满,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张兰兰笑了笑,道:“我们听说夫人小姐远道而来,特地登门拜访。” 说罢,对刘秀试了眼色,刘秀捧着画卷上前放在陈氏面前的桌上。 “不过是随手画的,不成敬意。”张兰兰摊开画卷。 陈氏章薇一听她们送的礼是画,忙朝画上看去,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幅花鸟图,却不同于她们往日见过的任何花鸟图。眼前这幅画,画上的喜鹊简直跟真的一样,每一根羽毛都惟妙惟肖;那树与花朵,连叶子的纹路花瓣上的露珠都放佛真的一样! 早就听闻牡丹大师画技卓绝,天下无双,得皇上亲口赞誉,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氏和章薇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只不过因牡丹大师的画作极少,现世的四五副作品如今都被收于禁宫之中,成了皇上的私人收藏品,世人根本无缘相见。 陈氏与女儿只听过其名,未曾见过其真迹,时间久了难免觉得那牡丹大师不过尔尔,兴许是沽名钓誉之辈。 如今竟亲眼瞧见牡丹大师的画作,大师还说将那画作增给她们。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连陈氏这种高官太太都难免心动。 “这……这……”陈氏母女顿时觉得脸上烧的慌,人家先是随手丢出价值起码上百两的荷包和银子当给晚辈的见面礼,又随随便便送了副可当成传家宝的画作。反观自己……随手丢个荷包就将人家女儿打发了,这要是传到京里,还不得被那些命妇贵女给笑死。 陈氏极好面子,被人打着侄子女儿的面打了啪啪两巴掌,纵是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红着脸道:“不愧是牡丹大师,出手同我们这些后宅妇人就是不同。” 说罢,仔细端详那画,将这画夸了一遍,最后道:“人说字如其人,我觉着画亦如其人。大师的画心思灵巧,笔力惊人,真真有一代大师风范。” 索性说好话不掉肉,夸夸人家的画,让人消消气也好。这么难惹的牡丹大师,自己还是别惹了一身骚,陈氏这样想到。 张兰兰笑而不语,听陈氏从夸画到夸人,滔滔不绝。不得不的说京城里来的官太太说话就是不一样,夸人都夸的比一般人好听,听进耳朵里既不觉得谄媚,又觉得通体舒畅。 章凌在他二婶旁边站着,听的满脸尴尬。 章凌乃牡丹大师的徒弟,自己师父的画还是能分的出来的,眼前这幅虽然水平已有师父六七成功力,但明显跟师父的画差的很远。从这画的风格来看,分明就是秀秀画的嘛!他二婶夸了半天,全夸的是秀秀。 刘秀在旁,亦是满脸尴尬,罗婉憋着笑,强忍着不笑声。 张兰兰待陈氏夸完,笑着点头道:“夫人说的极是,我瞧着这画也不错。只不过这画并非我所画,是我女儿秀秀画的。现在虽说秀秀的笔力稚嫩了些,不过她天赋不错又肯努力,将来总是能有所成就的。秀秀既得了夫人赏赐,来而不往非礼也,夫人不缺金银吃穿,她便将自己悉心画的画作送给夫人。” 陈氏的脸顿时就绿了,感情自己夸了人家牡丹大师半天,说的全是那乡下小姑娘的好。中午还看不上人家乡下小姑娘,一个破荷包就给打发了,这会反倒把人家的画夸出花来,自个打自个脸简直不要太尴尬。 再者刘秀这画虽然不能跟牡丹大师的比,但也绝对是上乘之作,得了牡丹大师真传,离传家宝的水平也差不离。拿这画明晃晃的打脸,陈氏再能装,这会实在绷不住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这牡丹大师真真奸诈,竟不告诉自己,任自己说! “我瞧夫人说的起劲,想着打断人家的话不礼貌,便听完再解释了。”张兰兰瞧出她的心思,轻飘飘道,“夫人不会怪罪吧?” 陈氏干笑着,“我怎么会怪罪大师……” “行了,礼也送了,人也见了,夫人事忙,我们便不打搅了,这就回家去。”张兰兰起身,笑盈盈拜别,转头瞧见刘裕正好进院子,对刘裕道,“裕娃,家里的人来了没有?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刘裕进来,道:“叫了七八个伙计来,东西都打包装上车了,横竖东西不多,好搬的很。我来之前大哥正带着伙计去书房装镜子呢,估摸着这会早就装好了,往家去呢。” 刘裕说完话,又见了陈氏、章薇,礼数一点不差。 章凌听刘裕说要搬走,一下子急了,这些年他同刘家叔侄感情深厚,一道读书一道进步,早就当他们是挚友。尤其是刘裕,是他同年的举人,两人学业上互信互助,彼此为师为友,刘裕这一搬,估计就不会再搬回来了,章凌哪里能同意。 “你们住的好好的,搬什么搬。”章凌急道。 刘裕瞧了一眼陈氏,心道还不是你那好二婶赶我们走的么。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章夫人的账总不能算在章凌的头上。 刘裕道:“你家人回来,又有女眷,我们住在此处诸多不便,不如搬回家中。你平日晚上也可来书房看书,只是我与清儿不在,无法与你轮班伺候老师,就得你多辛苦些了。” 章凌此时简直恨不得将他二婶赶回京去。这里是私塾!不是她官家后宅! 虽说私塾不再招学生了,可谁见过私塾不许男学生住的?私塾里那么多小院,刘家叔侄又不和章薇住一个院,有什么不方便的? 一来就摆女主人的谱赶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私塾谁说了算?这是章夫子的地界,不是她大理寺卿夫人的后宅! 搁章凌看,该搬走的是他二婶一家才对! 章凌看了他二婶一眼,道:“二婶,他们都是祖父的学生,一直住在私塾,祖父病后他们每日帮着照顾祖父,我同刘家人亲如一家,岂有赶人走的道理?” 陈氏这会正难堪呢,被侄子质问,闷声道:“他们想住,便留下好了。” 章凌更是生气,这是什么态度?想赶人走边赶人,想留就留,当刘家叔侄是什么了? “二婶远来是客,本不该叫二婶操心这些杂事,是侄儿疏忽了。”章凌忽的对陈氏拱手鞠躬。 你丫就个客人,谁叫你操那么多心的? 陈氏本就没见过这个侄子,两人压根就谈不上有啥亲情,此时瞧见章凌这般划清界限,强调自己是客人,心中知道自己已将这侄子得罪了。 陈氏最最不想得罪的就是章凌。 章枫一辈子没纳过妾,家中只章薇一个独女,陈氏没有儿子,将来女儿嫁出去之后,后半辈子陈氏得指着章凌这个亲侄儿。 陈氏准备了好些礼物带给章凌,为的就是要和这从未见过面的侄子培养培养感情,可谁知道,一见面头一天,就将人给得罪了。 陈氏支走刘秀,是有她的理由的。章枫同章凌每隔十日通信一封,汇报章夫子的身体情况和近况,从章凌的只言片语中,章枫似乎很满意刘秀,有意想让章凌娶刘秀为妻。 可陈氏并不喜欢刘秀,一来刘秀是个乡下丫头陈氏压根看不上,二来陈氏希望把自己娘家的表侄女说给章凌,这样以后自己的侄媳妇是娘家人,她在家里也更能说的上话。 所以尽管临走前丈夫再三叮嘱她要对刘家人多客气些,陈氏依旧没放在心上,故而一见着刘秀,瞧她长的清秀可人,便对刘秀心生厌恶,想着随意打发了她便好,省的她整日在私塾里同章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至于刘裕刘清叔侄,完全是因为陈氏官太太的习惯作风而躺枪。住到一处便得将里头无关的外男牵出去,是陈氏习惯使然,在京城说不出错,可在徐州,错就错在她其实并非这里的女主人,章槐章凌才是这的主人。 陈氏对着客客气气却拒人千里之外的侄子,不知说什么好。 按道理来说,她和章凌才是一家人,应该更亲近才对,可他们只有名义上的亲属关系,并无感情可言;刘家人同章凌日日相处,又是他的师门,章凌同刘家人亲近,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陈氏忽得想明白这个道理,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所为。 “搬回家也好。”张兰兰发话了,“私塾里多了那么些丫鬟婆子小厮的,定不得清净,搬回家清清静静好读书。” 师父都说搬了,就再没有不搬的道理,章凌同师父相处这么些年,她的脾气还是多少能摸清点的。 “行了,我带孩子们回去了。”张兰兰拜拜手,“夫人不用送了。” 刘家人果真回去了,并且第二日刘秀便不再来私塾,只是□□儿替自己送了食盒到私塾门口,递给小厮就回来了。 陈氏不待见她,她就没必要上杆子往里头跑,但是章爷爷的饭食不能落下,所以刘秀虽不再进私塾,却也顿顿往里送饭。 章薇陈氏每日在旁伺候老太爷,章夫子虽然病着,但是脑袋不糊涂,接连三日没有瞧见刘秀,却有章凌亲自提了刘秀的食盒进来送饭,加之刘裕刘清再没来过,便猜出了七八分。 叫章凌来一问,章凌本不想说这些惹病中的爷爷忧心,可是耐不住祖父的再三追问,就将那日的事说了。 章夫子一听,当时就摔了手里的茶杯,对陈氏怒道:“我的好儿媳,真真能耐,官太太好大的威风。我儿子来了且对刘家人客客气气的,你比我儿子还能耐!你一来就赶这个赶那个的,好厉害!” 公爹发怒了,陈氏赶忙跪下认错,说自己初来乍到不知情,才做了糊涂事,早就后悔不已。 章凌忙帮着顺气,生怕祖父给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章夫子骂了一句,便赶陈氏和章薇出去了。他虽然老,但不糊涂,谁跟自己亲,谁真的对自己好,他心里清楚的很。 刘家那三个孩子,哪个他都当亲生的一般看待,怎么舍得叫他们受这样大的委屈。 这儿媳,章夫子其实并不是很看重,一来离的远没亲情,二来她一来就毫无缘由的欺负了自己最喜爱的几个孩子。章夫子才不管她是不是官太太,老太爷最大! 章夫子素来是护短的,摸了摸胡子,对章凌耳语几句,章凌听后先是一愣,而后面露喜色,忙出去办祖父交代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陈氏来到章夫子房中准备伺候公爹起床,谁知道房中竟然空无一人,公爹连带那轮椅都没了。 又去寻了章凌,见他也没了。 陈氏急了,忙抓了看门的小厮问,那小厮道:“今个天刚亮,老太爷就和少爷出门去了。” 爷孙两出门,大清早的这是要去哪啊!陈氏急的都快哭了,章薇比陈氏镇定些,在祖父房里寻见一张纸条,看完忙跑出来,对陈氏道:“娘,祖父说咱们规矩多他住着不习惯,说这私塾留给咱们住,他和堂哥住到刘家去了。” 老太爷带着孙子离家出走了! 陈氏一愣,一颗心使劲往下沉:这下完了,逼走公爹的不孝名声她是摊上了,若是被丈夫知道,那可真真不得了了。   ☆、第70章 郊外游玩 陈氏顿时急的六神无主。她嫁入章家,只生了个女儿便再无所出,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眼瞅着丈夫的官职一年年的高升,同僚们的后宅哪个没七八个小妾,可章枫一直遵守微时成亲时的诺言没再纳妾,更不曾拿生儿子的事来叫她难堪。 但章枫不说,不代表他不想要儿子,陈氏心里清楚,这是她的软肋,是她对不住丈夫。 说白了,陈氏在章家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丈夫,一身荣辱全都系在章枫身上。章枫不是没良心的人,念着艰难时期陈氏对他的支持,发达了照样对妻子不曾变过。可章枫亦是个孝子,尤其对自己不能在亲爹身旁伺候耿耿于怀。 陈氏什么都能碰,唯独不能碰“孝道”这跟底线。 一想到丈夫的雷霆之怒,陈氏慌慌张张的抹起了泪,哪里还有一丝京城官太太的威风。 幸亏章薇是个能拿住事的,忙道:“娘你别哭,我瞧着祖父不是那心硬的人,咱去软语哄哄,哄回来了便好。” 陈氏哭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你爷爷跟你爹一个脾气,平时瞧着和善的很,一旦发起脾气谁说都没用。” 章薇道:“难哄也得哄啊!咱娘俩是回乡伺候爷爷的,这刚回来就给爷爷气走了,叫爹爹知道了……” 一提章枫,陈氏哭的更厉害了,心里怕了起来,若是老爷子说一句不喜她媳妇,丈夫真能休了她! “哎呦我的娘啊,你就别哭了。”章薇年纪虽小,却有主意,道:“我瞧着爷爷是因刘家人跟咱们生气,娘,不是我说您,前几天的事是咱做的不厚道。” 陈氏哭喊道:“连你也说娘做错了,你是不是娘亲生的,怎地胳膊肘往外拐!” 章薇道:“娘你想想,平日里都是刘家人帮着伺候照顾爷爷,爷爷对刘家的孩子们当然疼爱的紧。咱们一来,又是撵人搬出去,又不是不叫人进屋子的,爷爷知道了定会生气。” 陈氏停了哭声,瞧着女儿,道:“难不成你还真叫我去跟那家乡巴佬赔礼道歉?” 章薇真是恨铁不成钢,自家老娘平日看着端庄大气,处事沉稳,怎么这会就死活转不过弯来。 章薇耐着性子解释道:“娘,爷爷是因为刘家人而生气出走,你想把爷爷劝回来,就得先解决刘家那边的问题,要不然爷爷带着气,肯定不愿意回来。” 陈氏想了想,咬牙道:“罢了罢了,娘去刘家赔礼道歉去。唉,没想到我一个朝廷命妇,还得向乡野村妇赔礼道歉,若是传出去,真真是脸都没地儿搁。” 陈氏洗了面,重新梳妆换衣,叫章薇去打点礼品。 上回跟那牡丹大师面对面交锋,陈氏曾说过过后会准备礼品送上门,可刘家人走了之后,陈氏压根就没当回事,更别说准备东西了。这会还是由章薇亲自去挑选。 章薇年纪虽小,办事却有她爹的风范,先不急着去挑东西,而是向私塾里的厨娘打听清楚,刘家都有什么人,他们性情如何,这才去挨个给每个人挑了礼。 牡丹大师送的那副刘秀的画价值不菲,所以章薇就捡着贵重东西挑,完了陈氏埋怨了几句嫌送多了,章薇一句:“娘,你还想不想爷爷回来了?”陈氏这才住了口。 东西准备妥当了,母女俩带着几个仆妇提着礼上刘景家去。 然而,刘家并没有人在家,朝解放邻居一打听,才知道刘家全家都去郊外游玩,晌午前就出发了,人足足装了三个马车。 “人不在,这可如何是好。”陈氏叹气。 扑了空,章薇也发愁,两人只得又拿着东西原路返回,留了个婆子守着,一旦人回来了立刻来报信。 郊外,蓝蓝的天,绿绿的树,青青的草,刘秀推着章夫子在山脚下的石子路上散步。 刘家的大人们坐在旁边的亭子里,摆出好些好吃的,小的则在草地上撒欢玩耍,由春儿夏儿看着。 章夫子自病后,便没出过门,更别说到郊外来散心了。 昨个晚上章凌来刘家,同刘家人说了章夫子生气的事,说夫子不想住在私塾里,嫌那京城官太太的威风大规矩多,想住到刘家一阵子。 两家人亲如一家,刘家全家都十分欢迎章家祖孙来住,立刻将叫刘清将房间收拾出来。安排着刘清搬到隔壁跟他二叔住,刘清的房间让给章夫子祖孙,反正章夫子白天夜里都需要人守在旁边,四个人住两隔壁照顾起来倒也方便。 今个一大早,章夫子嘴里嚷嚷着:“小牡丹小牡丹,我瞧着我那儿媳就心烦,我得赖在你家住阵子。”摇着轮椅就进来了。 张兰兰肚皮都快笑破了,章夫子自病后,性情越发像小孩子,忙迎过来道:“随便住,住多久都行,反正咱家早就打算给您养老了。” 章凌递了包银子给师父,刘家虽然说不差那么点钱,但是白吃白住这种事,章夫子是不屑做的。 张兰兰不扭捏,立刻就收了银子,安排夫子祖孙住下。 都不是外人,刘家跟不跟他们客气,章凌推着章夫子出来,在厅堂与刘家人一块吃了早饭。 刘家人多,围着个大桌子坐,大家吃的热闹,显得饭食都比平常香。章夫子心里高兴,连饭都比平日多吃了半碗。 吃了早饭,张兰兰道:“昨个凌儿来跟我说,我就知道您老心里头不痛快,今个我家掌柜的和俊娃都不去铺子了,我们从铺子里调了三辆马车,咱去城郊痛快玩一天散散心可好!?” 章夫子立刻笑道:“好好,小牡丹这主意好。我这把老骨头,再不出去晒晒太阳,可就要发霉了!” 准备好外头吃的饭食,一家人上了车,把轮椅也带去,挑了快山清水秀的地儿,各自玩耍起来。 郊外地表不平,自己摇轮椅吃力,刘秀便同章凌一块推着夫子。 “秀儿,叫你受委屈了。”章夫子拍拍刘秀的手背,很是看不惯自己儿媳欺负人家小姑娘。 “可不是,可委屈了。”刘秀扁着嘴,凑过去,道:“爷爷今个中午得多吃两块红枣糕,那可是今个我起了大早特地做的。大夫说爷爷吃红枣好,您要不多吃两快,我可不得委屈的很。” 章凌跟着凑趣,道:“爷爷您就疼秀秀吧,赶明个我得离家出走,人家问起来,我就说我爷爷光疼我师妹,感情我是捡来的!” “你这孩子!”章夫子被两个孩子逗的哈哈大笑,被陈氏搞的那点不痛快烟消云散。 张兰兰挨着丈夫坐着,两人瞧着那祖孙三个笑的开怀,张兰兰对刘景道:“夫子心里头舒坦就好,我可怕他被气着了。老人家不能受气,心平气和笑口常开才能长命百岁。” “小牡丹说的是。”刘景学着章夫子的叫法,笑道:“若夫子她儿媳找上门,咱们咋办?” 张兰兰双手一摊:“凉拌呗。她气走了自己公爹,又不是咱们拐走的。哄不哄的回去看她本事咯!” 难得一家人玩的开怀,直到太阳落山,刘家三两马车才缓缓驶入城内,等到到家,天已经黑了。 陈氏留下守着的婆子早就困的眯瞪了,被马车声吵醒,瞧见刘家人带着老太爷少爷回来了,忙一溜烟的跑回去报信。 陈氏同章薇等了大半天,如置身油锅般难受,这会终于瞧见报信的回来,简单问了情况,陈氏赶忙带着女儿婆子提礼上门。 刘家大门紧闭,陈氏叫婆子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个打着哈欠的小丫头将大门开了个缝。 全家人玩了一天,都乏得很,回来早就各自休息了,春儿刚睡着,迷迷糊糊被吵醒,开了门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只见是个脸生的婆子,便冲那婆子咕哝道:“你找谁?” 那婆子笑道:“姑娘,我家夫人来拜访你家主子。” 春儿睡的迷糊,打了个哈欠道:“哪有大半夜上门拜访的?又不是有啥急事。我家主子都睡了,你们明个再来。” 啪嗒一声,春儿关了门上了门闩继续回去睡了。 堂堂官夫人提礼上门道歉,竟然被个乡下丫鬟关在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陈氏气的手都抖了。 “夫人,要不我再敲敲门?”那婆子小心翼翼问道。 “乡下丫头就是不懂规矩!别敲了,回去,都回去!”陈氏脸色铁青,带着女儿拂袖而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回屋,陈氏气的睡不着,在屋里绕圈。 “娘,别气了,这大晚上的,去拜访人家确实不太方便。”章薇跟着劝道,“娘睡吧,明一早咱们再去。” 陈氏憋了一肚子气,可也没其他方法,只得睁着眼睛到天亮,顶着两个黑眼圈,一大早就领着女儿登门道歉去。 陈氏来的时候,刘家人并章夫子祖孙正在吃早饭。 章夫子昨个玩的开心,夜里睡的沉,一大早精神极佳,心情也好,瞧见儿媳来了,立马摆出一副公爹的严肃样儿。 张兰兰瞧着章夫子,差点没笑出声来,刚才还一口一个“小牡丹”的喊着,非要刘裕刘清背出一段什么书才肯喝粥呢,明明就是老顽童一个,这脸变得忒快了!   ☆、第71章 心服口服 陈氏在公爹面前,规规矩矩站着,再不敢摆那官太太的架子。 章家婆婆去的早,陈氏嫁进门后便南来北往跟着丈夫到处奔波,年轻的时候虽吃过苦,可从没受过大委屈。跟那些从新妇时就被婆婆挫磨掉脾气的小媳妇不一样,陈氏当家久了,骨子里很是有股傲气的。 如今被人挫了锐气,心里别提多膈应难受。 陈氏跟个木桩似的杵着,一桌子人立刻没了胃口。刘家大大小小都吃的差不多了,纷纷离席,转眼间只剩章夫子一人坐在桌边,旁边立着章凌,章薇同陈氏一道低眉顺眼站着。 章夫子一下子也没了胃口,皱着眉头放下筷子。陈氏瞧见,立刻陪笑脸道:“爹想吃什么,媳妇给您布菜。” 章夫子从怀里掏了帕子擦擦嘴,道:“不吃了。”又对章凌道:“我累了,推我回屋歇着。” 祖孙两个拍拍屁股说走就走,独独留下陈氏母女并几个丫鬟婆子晾在屋里。 一屋子主仆对着一桌子剩菜,简直尴尬。幸亏没多久张兰兰就进屋,招呼春儿夏儿将桌子撤了,再上茶待客。 陈氏碰了一鼻子灰,这会终于有人搭理她了,便安安分分坐着陪笑脸。 “前几日我们刚安顿好,事物繁杂,一直想拜访大师,可却不得空。”陈氏陪笑道,“我想着初时与大师家人有些误会,今个特来拜访,顺带将误会解开。刘家章家本就交好,我家薇儿在京城的时候就极为仰慕大师的风姿,若是因些许小误会弄得不快,真真是不值。” 立刻有三两个婆子并丫鬟捧着礼上前,统共三个小箱子并两个盖着布的托盘。 里头从书籍到首饰,什么都有,且价值不菲。刘家每个人一份,就连最小的安安和睿睿都有份。礼物瞧着准备的甚为用心,定是事先打听好了刘家情况才特地备下的。 “夫人费心了。”张兰兰喝了口茶,淡淡笑道。 提着礼品登门,道个歉还得饶这么多弯弯,非的说什么误会,官太太的面子真真值钱。 不过陈氏好歹是个命妇,跟张兰兰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能登门说句误会已经很不容易,也没必要非要逼着人家亲口承认自己做错了。 张兰兰□□儿夏儿将东西收了,陈氏见她肯收东西了,心中稍微松快一点,有信心将局面打开。若是刘家不肯收礼,油盐不进,那就真是难办了。 张兰兰一直淡淡的,对陈氏不冷不热,完全就是当个普通客人对待。倒是陈氏,挑着京城里的趣闻说着,又估摸着刘家有幼童,说了些养孩子方面的事。张兰兰全程都在听,极少插话,陈氏说的口干舌燥,她本想借着妇人的家长里短跟牡丹大师拉近距离,谁知道人家当真是个好听众,认认真真的听,偶尔嗯啊一声,一句话也不插。 陈氏绞尽脑汁说了些话活跃气氛,平素里在后宅,都是她屋子的丫鬟婆子变着法的说俏皮话哄她,如今陈氏自个试了,方知道这真是个苦差事。 张兰兰真是认真的在听,并且认真的不想插话。 她是穿来的,原身又是个农妇,对京城官太太的圈子一点不了解,且家里孩子这样多,早就不像头胎生孩子那般稀罕。陈氏只生了一个闺女,压根就体会不到张兰兰这种家里孩子一箩筐压根已经懒得说的心情。 既不了解,又不感兴趣,张兰兰见陈氏说的滔滔不绝,本着“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原则,耐着性子听陈氏絮叨,期间还怕她口干,亲自给她添了两次茶水。 章薇立在母亲旁边,站的脚都麻了,实在受不了母亲絮絮叨叨一直说不到点子上。 她们今个来刘家,一是为了给刘家赔礼道歉,二是来接祖父回家。 赔礼了,刘家也收礼了,道歉嘛,就算道过了,接下来该说祖父的事了。 “娘。”章薇果断截下话头,对张兰兰福身,道:“大师,实不相瞒,我和我娘是有求于大师的。” 终于有人堵了陈氏的嘴!张兰兰坐的屁股都酸了。 “哦?”张兰兰瞧着章薇,见小姑娘生的眉清目秀,气质颇像她亲爹,瞧着倒是比陈氏顺眼多了。 “大师是知道的,我娘初来不了解情况,做事惹的祖父不高兴。”章薇道,“我们久居京中,初来乍到实在不该擅自做主。薇儿知道大师和您的家人都是真心对祖父好的,而母亲与我,也是一片孝心。” “祖父离家后,娘与我担心的一夜未眠。”章薇有些脸红,顿了顿道:“其实不光是担心惹怒祖父后,爹爹怪罪。更是担心祖父一大把年纪,身体又不好,若是气着冻着,饿了困了,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母女就百死莫辞了。” 小姑娘说的还算真心实意,张兰兰脸上终于带了点真诚的笑,点头道:“是啊,老人家的身子是最重要的。” 章薇又对张兰兰福身,道:“薇儿多谢大师照顾祖父。刚才薇儿瞧见祖父面色红润,精神极好,又听说昨个大师一家为了给祖父散心特地去郊外游玩了一天。大师如此替祖父身子着想,这般照顾有加,是我们章家的恩人。而我们却如此怠慢,真真是不应该。” 张兰兰瞧着章薇,笑意更深,这小姑娘还挺会说话,嘴巴也甜,性情直率,比她那装腔作势的娘可爱多了。 “哪里的话,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张兰兰笑着冲章薇招招手,章薇乖巧的走过去,张兰兰牵着她软软的小手,道:“你祖父是我家儿子小叔的老师,你堂哥又是我的徒弟,我厚颜说一句,跟一家人也没差别。再说我们住的近,邻里之间照顾起来也方便。” 张兰兰轻飘飘看向陈氏,就差说一句“远亲不如近邻”了。 章薇年纪小,对长辈道歉说软话也不觉得心里膈应,顺带连她娘的错一道认干净了。这般爽利的认错道歉,道叫张兰兰不好意思再端着了。 “对了,薇儿,你方才说要求我什么来着?”张兰兰笑眯眯道。 章薇道:“祖父生我们的气了,不肯回家,还请您帮着劝劝,让祖父早些消气。” 张兰兰哈哈笑道:“夫子哪是那么小气的人,你们过去好好说了,他定就不怪你们了。不过至于夫子愿不愿意回家,这我可劝不了,你爷爷啊,主意正。况且我早就答应他了,他若想住我们家,我们便给他养老了。” 陈氏听她如此说,又开始为难。 陈氏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接公爹回家,此时听张兰兰如是说,面露难色,道:“我们母女俩千里迢迢赶来,就是为了伺候公爹,若是公爹不愿回家,叫我们母女如何自处?” 张兰兰摇头,道:“夫子辛苦半辈子,如今年老生病,作为小辈应该首先顾及他老人家的感受,他若是觉得回家住开心愿意回家,那我们定好好的送走他,我还会叫孩子们每日去陪着说话解闷;可若是夫子觉得住我家更开心,不愿意走,那么我们何苦为了自己的面子强行接走他,而罔顾老人家的感受?” 说白了,又不是杀人放火这种无理要求,夫子这个年纪的老人,想吃什么想住哪,都由着老人去吧。 陈氏还在纠结,章薇想了想,拉了拉母亲的袖子,道:“大师说的有道理,娘,咱们还是先去祖父那吧。” 陈氏点点头,公爹的脾气她可是领教过了,一言不合就带着孙子离家出走的老人家哦! 陈氏拉着章薇准备往夫子房间走,章薇转头,轻轻拉住张兰兰衣角,轻声细语道:“大师跟我们一块去吧,我怕爷爷瞧见我们生气,气坏身子了。” 简直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啊!张兰兰笑着摇头,牵着章薇的手,道:“走,我领你们过去。” 章凌在屋里,章夫子躺在床上,面冲墙盖着被子做睡觉状,可张兰兰瞧他时不时动几下的胡须,就知道他定是装睡。 “夫子、夫子……”张兰兰毫不客气的进去,往床边一坐,道:“我给您带了个特可爱的小姑娘过来,人小姑娘说特喜欢您,您起来瞧一眼呗。” 章夫子身子耸动几下,不肯转头,咕哝道:“什么小姑娘,我要睡觉。” 张兰兰见老爷子耍起小孩子脾气,笑着起来,轻轻拍了拍被子,道:“您不喜欢和孩子玩了啊?那以后我叫秀秀、安安、甜甜、睿睿都别来找您玩了,说夫子要休息,让孩子们去别处耍。” “别啊,小牡丹!”章夫子坐起来,扫了一眼陈氏,见她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儿,章薇走上前,笑的甜甜的,拉着章夫子的手喊道:“爷爷,薇薇可想您了。” 毕竟是亲孙女,不爱是假的,不过看不惯那儿媳的做派罢了。 章夫子被章薇软糯糯的哄了几句,话音都软了。张兰兰在旁帮着说话,说什么陈氏带了好多礼亲自上门道歉云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章夫子不是那小心眼追着不放的人,见儿媳知错,还上门道歉了,便不和她计较那么多。 “外头日头正好,薇儿推爷爷出去晒晒太阳吧。”章薇边说边扶着爷爷起身坐上轮椅,又仔细瞧那轮椅,道:“这轮椅真是精巧,多谢大师一家给爷爷做了这个。” 章夫子偏爱刘家,最喜欢听人说刘家的好,此时孙女感谢刘家,章夫子满意的摸了摸胡子:不愧是他们章家的种,是个念恩情的。 陈氏也跟着附和道:“这等奇思妙想,大约只有牡丹大师这样的妙人才想的出来。” 章夫子得意的胡子都抖了起来,眉飞色舞道:“那是自然,我们小牡丹可不得了。你们真该瞧瞧她的画,不亲眼见,压根就想不到世上还有那样逼真的画作。” 牡丹大师徒弟刘秀的画她们都是见过的,说起来真没见过大师本人的真迹。 陈氏母女都有些心痒痒,这机会不是谁都能碰上的,章薇一脸期待又带乞求的对张兰兰道:“不知大师方便不方便……” 张兰兰略带无语的瞧着章夫子,见章夫子伸手指着墙,对章薇道:“小牡丹送了我张画,我在匣子里锁着呢,今个叫你们开开眼!薇儿,你去将墙上挂着钥匙取来!” 章薇扭头,见床边的墙上钉着个钉子,上头挂了个铜钥匙,便依照祖父的意思,走过去,伸手去拿那钥匙。 陈氏在后头瞧着女儿,见她三次伸手去抓那钥匙,而后就站在墙壁不动了,盯着那钥匙发呆。 “薇儿,爷爷叫你取钥匙呢,你愣着做什么。”陈氏走过去,一手搭在女儿肩头,一手去取那钥匙。 待陈氏的手碰到那钥匙时,她大惊失色!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钉子上挂个钥匙,这钉子连同钥匙,都是画在墙上的!她走的这样近,竟然没有分辨出来,这墙上的画太过逼真! 章夫子得意洋洋的瞧着她们,张兰兰一脸无语,这本是她画在墙头哄儿子刘清的,被章夫子发现后,竟这样捉弄人。 真是个老顽童! 不过章夫子这一手,真真叫陈氏母女震惊了,她们谁都没想到牡丹大师的画技竟然这般出神入化。 陈氏原先觉着牡丹大师不过沽名钓誉之辈,一个乡下妇人能有什么能耐?如今瞧见这墙上的画,是真的服了。这水平难怪圣上都赞不绝口。 “大师技艺之高,令我佩服。”陈氏发自内心道,再不敢轻视她。 章夫子冲张兰兰眨眨眼睛,口型道:“看她还敢不敢瞧不起咱们小牡丹!” 张兰兰瞧着夫子发白的胡须,心里一暖。   ☆、第72章 拉人入伙 来者是客,于情于理都得好好招待一番。刘秀一早上就带着两个丫鬟去厨房忙活,家有客人,饭菜都得做的比平时丰盛些,刘秀得亲自盯着才放心。 陈氏母女陪着老爷子晒太阳,张兰兰在旁作陪。陈氏对张兰兰的态度客气了许多,自古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有自个的脾气,在陈氏看来,张兰兰的本事真真不一般,难怪她底气那么足的敢带着孩子上门给自己难堪。 既然张兰兰不是个乡下村妇,陈氏忽然觉得被这样一个名家刁难,其实面子上也没多过不去。谁让人家是名家本领大,有点傲气是应该的。 打从心里佩服了,嘴上语气也软和许多,陈氏不敢像公公一样喊人家“小牡丹”,随女儿一般喊“大师”。 张兰兰觉出陈氏态度的变化,毕竟她是章凌的二婶,互相给个台阶下把事情抹过去就行了,芝麻大的事不至于揪着不放。 陈氏一直主动同张兰兰找话题,张兰兰如今也开始回应她,两人说着说着,气氛便热络起来。 章薇围着夫子打转,夫子见着自家孙女稀罕的紧,问着章薇这些年经历的趣事,章薇乖巧的依偎在夫子膝下,同他讲自己跟爹爹去各处游历的见闻,还有京城里的事。 提到京城,章夫子感慨万千。 身为徐州人士,章夫子是去过京城的,那时候还是前朝,他一考成名,风光一时,那时候京城里谁不知道他个惊才绝艳的状元郎。可后来国破…… 他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是在京城里,而亦是在那里,从最顶峰跌落,一蹶不振了几十年。 儿子章枫调任回京后,曾经想接老父亲去京城,可一来老人恋故乡,大多不愿意出远门,宁愿在老家待着,落叶归根;二来章夫子对京城感情复杂,实在不想踏入那伤心地。 如今听着孙女描绘京城的种种繁华,章夫子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他年轻的时候,鲜衣怒马的时光。 到了午饭的点,陈氏母女留在刘家用饭,本就是一大家子人,再加上两个客人,一张饭桌都坐不下。 又恐几个小娃娃吃饭吵闹,索性分了餐,罗婉带着几小孩子上自己屋吃。其余人在堂屋里同陈氏母女一道吃。 陈氏母女头一次同刘家人一道用饭,惊奇的发现刘家人各个吃饭的礼仪都很优雅。没人在盘子里乱波拉菜,也没人吃饭吧唧嘴筷子敲碗叮当响,大家都很标准的拿着筷子,优雅的夹菜吃饭。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餐桌礼仪并不普及,只有官家贵族才会重视这个,普通老百姓,特别是农家,吃都吃不饱,没人会讲究什么拿筷子姿势好看不好看啦,夹菜的时候能不能波拉盘子啦,咀嚼要闭着嘴不要发出很大的声音啦,打喷嚏咳嗽得用袖子遮着不能对着碗盘直接喷之类。 陈氏祖上出过小官,后来没落了,到了陈氏这一辈,她爹一辈子是个秀才,勉强撑得上书香门第,可她初入京城时,因礼仪不周,头一次出席官太太们的宴会,还被人暗地里嘲笑过,嫌她喝汤声音大。 陈氏是下了狠功夫才将自己那些不好的习惯纠正过来的,也从小教女儿各种礼仪。 原想着刘家出身农家,发达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没想到人家连吃饭都这么讲究,一点不粗鲁。 陈氏暗想,看来刘家真是不一般,否则自己公公那样智慧的人,不会跟刘家走这么近。 张兰兰完全不知道陈氏琢磨开了自己家的用餐礼仪。张兰兰最初穿越来的时候,家里人吃饭确实不太讲究,就连刘秀个小姑娘,吃饭吧唧嘴响的恨不得隔壁都能听见,作为一个现代人,张兰兰完全不能忍他们吃饭吃成那样,每顿饭开始纠正,终于将家人的坏习惯都掰过来了。 至于那些什么京城里的餐桌礼仪,张兰兰压根就没听说过,她只是按照现代人的标准去做罢了。当年她成名后,出息各种宴会不计其数,有中餐有西餐,跟各种社会名流打交道,耳融目染的自己吃饭也优雅了起来。 陈氏心里又将刘家高看了几分。 用完午饭,又叫丫鬟端了果盘来,章薇捡了个橘子剥开,一瓣一瓣递给夫子吃。夫子吃的开心,笑咪咪的同孙女说话。 陈氏瞧着公公这会心情好,于是便道:“爹,一会同我们回家去吧。” 章夫子摇头道:“不去不去,我就住小牡丹家。” 陈氏扶额:“爹,媳妇知道错了,也跟大师家人道歉了,您就原谅媳妇,跟我们回家吧。” 章夫子捏了捏章薇的小脸蛋,笑道:“你们瞧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小牡丹都不计较了,我自然更不计较。只是我在这住的舒坦,孩子们每日陪我热闹的很,还有小牡丹同我说说话,我可舍不得走呢。” 陈氏:…… 章薇见状,道:“爷爷,您光惦记着这的孩子,可把您的孙女给忘了。” 章夫子赶忙道:“怎么会?” 章薇嘟着嘴道:“薇儿好不容易见着爷爷,可爷爷住在这,薇儿想爷爷了怎么办?” 章夫子摸了摸胡子,道:“薇儿想爷爷了,便来看爷爷。小牡丹好客的很,最喜欢我家薇儿这般乖巧的孩子了。” 张兰兰忙跟着附和道:“对对,我家可是孩子窝,随时欢迎。” 陈氏见公公是铁了心了要住刘家,不肯回私塾,知道再劝也没用,便只能顺着公爹来。 下午,张兰兰见章薇实在对画画好奇的很,便推着夫子,领着陈氏母女参观了自己的画室。陈氏母女看的稀罕,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章夫子摸了摸胡须,笑道:“小牡丹啊小牡丹,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还能学画画不?” 张兰兰道:“学画不嫌晚,夫子这样的聪明的人,当然能学。” 章夫子哈哈大笑,道:“小牡丹,你画画那么好,要不然我拜你为师,跟我家凌儿当师兄弟可好?” 陈氏几乎一口老血吐了出来。自己公公真真是……不可捉摸啊!他要是真心血来潮非要拜牡丹大师为师,那张兰兰便是自己公爹的师父,自己一家不得把牡丹大师当祖宗一样供着? 况且,跟自己孙子当同门同辈……陈氏一想就觉得脑仁疼。 “那可不行,我可不敢收您这样的徒弟,我怕折我的寿。您要是想学,我教您便是,收徒之事万万不可。”张兰兰知道夫子不过是随口一说,便随口拒了。 章夫子果然没再提这茬,转到其他话题上,陈氏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落到肚子里。 陈氏母女直到傍晚十分才离开,一回私塾就派了两个婆子又去送礼。大多都是金银绸缎补品之类,自己公公在人家家住,人家帮着养老照顾,陈氏得好好谢人家。 刘家收了礼,又捡了些时令蔬果并本地的特产回赠回去。 张兰兰收好金银,将补品交给刘秀,捡了丝绸来看。只见这绸缎油光水滑,摸着极为柔软舒服,张兰兰不太懂绸缎,便将绸缎给了罗婉,叫她看着给大家做衣裳。 罗婉拿了绸缎,惊道:“娘,这可是蜀缎,一匹价值千两!” “什么?这么值钱!”张兰兰咂舌,“章太太这会出手还挺大方。” 这绸缎加上金银补品,折合成银子,估摸着得有两千两了。 “娘,方才你瞧见章太太章小姐身上衣裳没?那料子用的就是蜀缎,一身衣裳连带绣工剪裁,没有五百两是拿不下来的。”罗婉道,“我也只原先去卖绣品的时候,在铺子里瞧见过一回。这蜀缎太过珍贵,寻常人家是穿不起的,不过我听王掌柜说,京城里很是流行这料子。若是官家妇人没几套蜀缎的衣裳撑门面,都不好意思出门!” 一身衣裳就五百两,还不算头面首饰脂米分,张兰兰不禁咂舌。 原以为自己家做着木材铺子的生意,加上自己偶尔画幅画的钱,已经十分富裕,没想到自家铺子三个月挣的钱,还买不了人家一身的行头,真真是山外有山。 婆媳两都不禁深思起来。 罗婉想的是,将来刘家走仕途,估摸得举家迁到京城,将来花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况且刘恬一天天长大,将来出嫁得多准备些嫁妆,才能在夫家挺直腰杆。 张兰兰想的是家里人丁越来越多,且不说刘裕刘清科考的费用、打点的银子,就光家里几个小的,转眼就长大了。刘秀的嫁妆、刘恬的嫁妆、刘安的嫁妆,还有刘睿娶媳妇的银子,刘清刘裕娶媳妇的银子。 这么一想,银子真真是不够用啊! 木材铺子收益稳定,想大幅度增长不太可能。她自己倒是可以卖画,可凡是物以稀为贵,她的画高价原因不光是因为画的逼真稀罕,还因为流传到世上的数量少。若是她量产了,画多了自然就不那么值钱。 况且张兰兰不想只靠着自己一个人画画支持,她希望家里人一起出力,省的将来养出了家人好吃懒做的习性。 是时候重新开一波财路了,张兰兰默默想着。 但凡大户人家,总少不了田产和铺子。若是将来刘家要举家迁入京城,那么在徐州买田地就没有意义。剩下的就是铺子,现有的木材铺子可以继续做着,但仅仅有木材铺子是不够的。 张兰兰回去同刘景说了自个的想法,夫妻两个琢磨了一晚上,回想起被巡抚太太的丫鬟摆了一道的事,张兰兰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张兰兰把罗婉刘秀叫到一处开会商讨。 “你们还记得娘当年卖秀样的事不?”张兰兰粗略将卖秀样之事又讲了一遍,道:“那事虽然有波折,不过我瞧着卖秀样是个好法子。不过不能像原先那样卖给其他铺子,一来利润不高,二来人家给的银子有限,不如咱们自己开个铺子,专门出售秀样。” 刘秀一合掌,道:“娘说的有理,如今我同大嫂也会画画了,大嫂又精通刺绣,有咱们三人一块画,咱家的秀样定能火遍大江南北!” 张兰兰笑道:“自然能火!而且咱不光卖秀样,你们想想,平日里我教你们作画,用的颜色大多都是自己调和而成。买家将咱们的秀样买回去,但是市面上买不齐绣花用的染色丝线,咱们便接手个染坊,练同丝线一块卖了。这样一来,人家来咱们的铺子买秀样,为了绣出最好的效果,势必要在咱们铺子里买齐对应颜色的丝线。这样一举两得,又卖秀样又卖丝线!” “好好!娘的主意高!”罗婉刘秀齐声赞道。 有了主意,三人便开始讨论细节,罗婉说回去跟刘俊讲好,让刘俊四处打听打听有没有染坊要转手的,这样他们直接接下来,人员材料都是齐全的,只需要自家出人配色即可。 “我觉得咱们也应该了解了解京城里时兴的风尚。”刘秀想了想道,“我听说京城里一季和一季流行的花样都不同,咱们最好能赶上人家要的样式,再别出心裁,画出更精美别致的样式,这样方能显出咱们。” “秀秀说的对!”张兰兰点头,想要站在时尚潮流的最尖端,不了解潮流走向那是不行哒! 张兰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人必定对京城的流行风非常了解熟悉。 大理寺卿夫人,陈氏。 “我考虑下,想拉章夫人入伙。”张兰兰道。 刘秀皱眉,她十分不喜欢那章夫人,不明白为啥自家好好的开铺子,娘为啥要拉章夫人入伙。在刘秀看来,向章夫人问问京城流行什么花式就行了,没必要拉她入伙啊! 张兰兰瞧出刘秀不喜欢陈氏,耐心解释道:“秀秀,你记得当年一个丫鬟都敢来为难娘,克扣娘的银子不?” 刘秀嘟着嘴,道:“记得,不过是狗仗人势的奴婢。” 张兰兰点头,道:“对,就是个狗仗人势的奴婢。可就是那样的奴婢,咱们都惹不起,若不是她家主子还有求于我,那银子势必要不回来了。你再想想,咱们家虽然有个举人有个童生,可放在京城里,那就什么都不是。咱们的铺子不光要在徐州开,还要开进京城,到时候势必会抢了一些人的生意,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京城里头那些有名的铺子,哪个身后没有背景?咱们这样的人家,惹的起谁?” 刘秀低头沉默,母亲说的对。 “若是拉章夫人入伙,那就不同了。”张兰兰道,“虽说咱们要分些利润给她,可最初需要她在京城忙着选铺面,置办伙计,打通关系,做的事情可不比咱们简单。后头铺子开起来了,还得要靠着章夫人的面子,保咱们的生意没人来捣乱。大理寺卿夫人家的铺子,和老百姓家的铺子,能一样么?一听是章夫人关照的铺子,地痞流氓都不敢来门口转悠。” 张兰兰讲的直白,刘秀点头,道:“娘,我明白了。可若是章夫人不愿意入伙要如何?” 张兰兰笃定道:“有银子赚,谁不愿意?京城里花销大,我也没听凌儿说过他叔父有多少产业,都是寒门摸爬滚打上去的,想必家底不厚。你瞧她们光身衣裳都那么费银子,为了面子,花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如今有了生财的路子,她哪能不答应!” 刘秀咬着嘴唇,又道:“那、那她要是看不起咱们家,不肯搭理咱们怎么办?” 张兰兰哈哈大笑,这小妮子还耿耿于怀呢! “她若是不答应,我就去磨夫子,让夫子拜我为师!公爹师父的话,不答应也得答应!”张兰兰拍拍胸脯,一脸无赖样。 刘秀被母亲逗的噗嗤笑出声来,道:“娘就会说不着边的,那我这就去请章夫人来家。”   ☆、第73章 一拍即合 刘秀到私塾的时候,章夫人正提着个食盒送章薇出门。 公爹住在人家家,她虽有心尽孝,可每日去叨扰实在不好,便准备了好些精美的点心,准备叫章薇去看爷爷的时候带着,给刘家几个孩子分着吃,好拉拉关系,以后自己去刘家也方便些。 见着刘秀来了,陈氏一改以往傲慢的官夫人做派,亲亲热热拉着刘秀的手,道:“往日都没仔细瞧,今个细细看了,才觉着秀秀姑娘真是水灵灵的,跟你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刘秀笑道:“夫人谬赞了。对了,不知夫人这会可得空?我娘想邀夫人上门,有事相商。” 陈氏正瞅着没理由去刘家呢,机会就送上门来了,忙答应,亲亲热热一手拉着章薇一手刘秀,带着个婆子往刘家去。 陈氏估摸着日子,差不多到章凌跟他二叔通信的日子了。每隔十日章凌便会往京城送封信,陈氏怕侄子将自己先前做的事如实写给丈夫知道,那就麻烦了。正想去刘家说道说道,劝劝侄子别告诉丈夫。 刘秀领了陈氏母女上家,章薇拎着食盒找她祖父去了,刘秀则留在母亲身旁,由大嫂罗婉伴着,准备跟陈氏说开铺子的事。 陈氏瞧着刘家三个女人都在,心里没底起来,不知道她们特地请自己过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张兰兰见陈氏有些防备,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跟陈氏说了一遍,道:“若有夫人入伙,咱们这铺子开进京城,定能日进斗金。” 陈氏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是来找自己入伙做生意的,重新将张兰兰几人打量一番,见她们各个胸有成竹。 当年章枫调任回京的时候,陈氏就买了京郊几处田庄,并城里几间铺子。陈氏于经营上颇有头脑,家中产业虽然不多,但都在盈利,几年下来攒了不小的一笔家产。可谁又会嫌银子多呢? “夫人久居京城,总该听说前几年锦绣坊卖的一种衣裳,上头的绣样十分别致吧?”张兰兰道。 陈氏略微思索了下,道:“当然记得,那衣裳卖的极贵,且数量少,有钱都买不到。当时京里还有些别的绣装想仿制那花样,可不知为何,都没人家原版的神韵。我听说是用的丝线颜色不一样,锦绣坊自己用的特制丝线,外头没那颜色,所以绣出的花样便差了许多。” 张兰兰脸上露着笑,看着陈氏,她既然知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夫人可知,那绣样是出自谁之手?那特制颜色的丝线,又是谁的配方?”张兰兰抿着嘴唇,含笑看着陈氏。 陈氏忽的反应过来,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兰兰,道:“难不成……那花样竟是大师的手笔!?” 张兰兰轻轻点头,道:“不错,那就是我画的。前些年家境艰难,便卖了绣样换钱,只是当时差点被人坑了。” 于是将被丫鬟摆了一道的事说了出来。张兰兰并不觉得说这些有什么难为情的,如今她有求与陈氏,在生意方面自然要以诚相待。 “原来里头竟还有这样的曲折。”陈氏道。 “我们平民要做买卖,里头甚为艰难。夫人见多识广,自然是明白的。”张兰兰道,“我们要做的东西,是顶顶尖的东西,想在京城做开做大,仅凭我们的力量很难。裕娃就算他日考上功名,前几年少不得要外放熬功绩;清娃年幼,还指望不上。章夫人,这门生意是好生意,定有钱赚,还请夫人考虑考虑。” 陈氏低头,人家说的直白,没瞒她。张兰兰这边有技术,但没有靠山,若是自己愿意,大理寺卿府可做她们的靠山。 张兰兰的花样,陈氏是信得过的。当年锦绣坊就凭着一批新花样,就赚的盆满钵满的,张兰兰脑子里装的可是源源不断的好东西。 陈氏轻轻咬着嘴唇,脑子里快速思量起来。 其实刘家若是真想进京城做生意,找别的靠山也是可以的。京城不少外来的商户,都会投靠本地的官员,无非是多孝敬些银子便可。刘家来找自己,也是看重了两家关系,横竖肥水不流外人田。 “好!我瞧着这生意做得!”陈氏当机立断,十分爽快的应承下来。 刘家三个女子喜上眉梢,没想到陈氏这么好说话。 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多了。四个人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商讨具体细节,怎么起步,怎么入伙,怎么分成,怎么经营等等。 陈氏不愧是亲自打理好几个产业的人,见识比张兰兰她们要多,说起经营来头头是道。 刘家三人擅长技术,陈氏擅长经营管理,四人互相取长补短,越说越觉得这买卖定能赚大钱! “我这就修书一封回家,跟我家老爷说这事。”陈氏道,“家中产业都由我打理,下头还有几个能干可靠的掌柜撑着,我再写信与他们,叫他们开始着手准备开铺子的事。” 张兰兰极喜欢陈氏这说干就干的利索样,笑道:“做个我媳妇跟我大儿子说,叫他去寻人家盘出的染坊,估摸快有消息了。花样不光我能画,我女儿儿媳都能画,她们同我学画多年,画几个花样不成问题。” “好,徐州这边的事就劳烦大师了,京城里的事包在我身上。”陈氏笑道,“明个我侄子就该寄信回京了,我今个晚上回去写好信,明个一并送走。只是……” 陈氏面露难色,道:“前些日子我与大师有些误会,如今咱们误会也消了,好的跟一家人似得……那事,就没必要叫我家老爷知道了,省的他忧心,你说是不?” 张兰兰立刻心领神会,忙点头,道:“是是,咱们如今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误会,我一会就瞧凌儿那孩子去。他二叔在京城事务繁杂,少拿那些芝麻绿豆大的琐事让章大人心烦,人在外都报喜不报忧的,凌儿懂事,我与他说说就行了。” 刚刚结盟,卖个小人情,利人利己。 陈氏摸了摸胸口,真真是一块大石头落地,她最最怕丈夫知道她气的公爹搬出去住的事。反正如今公爹在刘家住的好好的,她与刘家也修好了,那破事抹过去就抹过去了,不提也罢。 “好好,那就多谢大师了!”陈氏笑道。 “举手之劳罢了。”张兰兰挥挥手,道:“我瞧着夫人长我几岁,就别大师大师的叫,多见外!若是夫人不嫌弃,喊我声妹子。” “唉,好!兰妹子!”陈氏亲亲热热喊了声,横竖她是自己侄子的师父,也算是一家人了。 陈氏当天一整个白天就留在刘家了,几人细细计划开铺子的事,又去张兰兰的画室瞧了瞧。陈氏将今年流行的花样画了出来,又给三人讲解了城里达官贵人的爱好。张兰兰三人仔细听着,一一记在心里,准备回头画几个绣样给陈氏看看,商量商量第一批绣样出什么花色。 陈氏晚饭也是在刘家吃的。席间章夫子看着陈氏和张兰兰挨着坐,两人说话的神色也亲昵不少,奇道:“小牡丹,你俩这是怎么了?怎么半天不见,倒亲的跟亲姐妹似得?” 张兰兰嘿嘿一笑,道:“您这儿媳是个妙人啊!又能干又贤惠,我先前是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巴不得日日黏着她取经呢!” 章夫子才不信张兰兰的胡说八道,道:“小牡丹,你就忽悠我吧,回头我问我孙女去!” 张兰兰笑道:“夫子,我跟章夫人商量着,怎么给你孙女多攒些嫁妆呢!” 章薇脸一红,忙低头吃饭。 章夫子眼睛一亮,他孙女再过几年就到出嫁了年纪,自家孙女自家疼,哪家的老人不希望心爱的孙女出嫁时嫁妆丰厚些,去了夫家也好挺直腰板不受欺负。 “好好,这事好!”章夫子摸了摸胡子,瞧着孙女害羞了,摸了摸章薇的头,又对张兰兰道:“小牡丹,你别绕弯子了,快老实交代你们一下午鬼鬼祟祟的躲在房子里说什么了。” 张兰兰便将她们要开铺子的事跟章夫子说了。 章夫子双手一拍,道:“这主意好啊!你们快快开铺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我也得出点力,给我们家薇薇攒嫁妆!” 陈氏笑道:“爹,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就每日吃好喝好,养的身体棒棒的,比什么宝贝都强!” 陈氏晚间回去,理了理思绪,提笔写信。信中条例分明,一二三四五罗列的清清楚楚,下头的掌柜只需要照章办事,便错不了。 张兰兰寻了章凌,稍微提点一番“家和万事兴”云云。晚饭时章凌便知道二婶已经和师父一家一道做生意,先前那些不快都烟消云散,便将书信重写一封,抹去那些不快之事。 陈氏第二天亲自送了信到刘家,又听张兰兰说,章凌的信重新写过了,两人将信放在一处,交由章凌。 刘俊那边马不停蹄的在城里转悠,四处打听染坊的事。中午刘俊回铺子吃饭的时候,外头伙计贼兮兮的跑进来,道:“老板,有个女的上咱们铺子来,说是要寻你。” “啊?”刘俊纳闷,咋会有女的来铺子里找自己呢,便叫伙计领人进来。 来者是个年轻姑娘,样貌清秀,那姑娘一进门,便道:“你是那姓刘的老板?我听说你家要买染坊,可是真的?” 刘俊愣了吧唧的点头。 那姑娘抚了抚胸口,笑道:“嘿,还真叫我打听对了。走,你快带我去见你娘,我家的染坊要转手。” 反常即是妖,刘俊见这大姑娘卖染坊就卖染坊,怎么还非要见自己娘,一时间想试探她,道:“染坊的事我做主,你同我说吧。” 那姑娘摆摆手,道:“我不同你说,我要同牡丹大师说。” 她这么一说,刘俊就更不敢带她去见自己娘了,道:“姑娘莫不是来打趣咱的?” 姑娘满脸不耐烦,道:“哎呀,你娘是个爽利人,怎么有你这么啰嗦的儿子?我先前同你娘做过生意,见过她配染料。这回你们家要买染坊,是想自己染色做丝线买卖,我猜的没错吧?” 刘俊心里咯噔一声,他家要开铺子卖绣样丝线的事,除了刘章两家,就没外人知道了,这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哎呀,你带我去你家,就跟你娘说,红姑娘来寻她拜师来了。”那姑娘道,“我家的染坊无论染料还是工人都是顶顶尖的,你家买下了定不会吃亏,平日里我帮着打理,你们家也省心。唯一的条件是牡丹大师要收我为徒,传授我调至染料的技艺。”   ☆、第74章 正式开张 傍晚,刘俊同铺子里回来,还领回来个姑娘。张兰兰正同陈氏说话呢,见有人来寻她,便叫那姑娘一道进屋。 张兰兰瞧那姑娘,甚是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原先她帮忙配色的那家染坊的红姑娘么? 红姑娘比昔年成熟不少,眉宇间透着干练,见了张兰兰立刻行礼,道:“牡丹大师,还记得我么?” “记得,怎么不记得,红姑娘快请里头坐。”张兰兰忙招呼她坐下,叫丫鬟上了茶。 红姑娘做的是染坊生意,如今自个家要收购染坊,估摸着她是为此事而来。 红姑娘落落大方的坐下,喝了口茶,稍微打量了下四周,笑道:“昔年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大师竟然身怀绝技。那时候瞧见您配的色,看的我眼睛都直了,一直惦记了这么多年。” 当年据那芸姑娘说,红姑娘也是巡抚太太的人,估摸着也是个婢女。如今巡抚太太虽丈夫调任走了,不知红姑娘现在上门是要做什么?刘家是想买个染坊,可不想跟谁家合伙做生意开染坊。 再说了,被巡抚家坑了一次倒罢了,张兰兰不会傻到再被人坑一次。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难为红姑娘还记得我。”张兰兰含笑道,“不知红姑娘亲自登门找我有何事?” 红姑娘道:“前些日子有人四处打听想买个染坊,您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同行之间都彼此有联系。我家的染坊正好想出手,便留心打听了,是木材铺刘老板家想买,这不,我一听就知道定是您想买,便找上门来。” 张兰兰咦了一声,奇道:“你家的染坊?我记得那染坊是巡抚太太的产业。” 红姑娘点头道:“您没记错,当时您来染坊的时候,染坊确实是属于巡抚太太的。其实此事说来话长,这染坊本是我家祖传的产业,到我爹爹一辈时,我爹好赌,输了不少钱,后头越输欠的越多,叫讨债的找上门。没法子只得拿染坊抵债,当时我们与巡抚太太家的锦绣坊合作,长期给锦绣坊供货。巡抚太太听说后,便买下了染坊。那时我才十多岁,年纪还小,爹爹连同染坊带我,一块卖给了巡抚太太家,我就成了别人的婢女。巡抚太太见我从小管着染坊运作,便叫我一直管着。后来巡抚太太去了别处,临走前见我这些年兢兢业业打理染坊,便赏了个恩典,将我家祖传的染坊赏给了我,又让我脱了奴籍。去年我爹去世了,如今我是染坊的老板。” “原是这样。”张兰兰点头,“既是你家祖传的产业,你怎又肯卖给我了?” 红姑娘皱了皱眉头,道:“我自家的产业,自己当然珍惜的很。若是换做旁人,我定是不会卖。可自从我见过大师调制染料之后,便整日惦记着,我从小痴迷配色,没想到却在您手上栽了跟头。不瞒您说,您走后,我自己又试着配色,却始终不成。我今个来卖染坊,是有条件的。染坊我可以低价转手给刘家,您须得同意我拜在您门下学习配色!” 张兰兰哑然,没想到红姑娘是冲着学配色来的。 “我知道您本事大,画技天下无双,可我不盯着您的画技,我只想学配色。”红姑娘目光坚定,“我若拜您为师,定当敬师如母,染坊我从小打理,从进货到销售的门路我都摸的清楚,不是我自夸,我染丝的本事可是全徐州最好的!有我帮着打理染坊,您家会省去不少功夫。” 张兰兰忽然有些心动了。若是红姑娘仅仅想卖染坊,她还不一定买,可她这番来,是要将自己一块也打包销售了。 古代师徒关系极为牢靠,贯穿人的一生,红姑娘一旦拜入她门下为徒,那么她们就算是一家人了。 不但能低价购入个可以立刻开工的染坊,还一块挖了个染坊高级技术管理人才,怎么想怎么不亏! 可教她配色?张兰兰心里顾忌不少,万一她是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学了配色就自立门户与自己家竞争,岂不是坏了! 红姑娘瞧她犹豫,知晓她定信不过自己。但凡独门秘籍,哪有那么容易能传授给他人的,红姑娘理解的很。 “这是我的身契。”红姑娘竟然从怀中掏出一张身契来,“光拜师您还信不过我,我就自个把自个卖给你们家,身契在你们手上,我若是学了本事跑了,报官抓回来打死。” “……”张兰兰面对红姑娘炙热的眼光,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姑娘为了学配色,都愿意自己卖身为奴了,张兰兰忽然觉得无法理解,说不定里头反常即是妖,有什么猫腻。 一时间不好答应,张兰兰便将她安抚一番,说要同自家人商量,叫她先回去。 红姑娘也知这是大事,得容人考虑考虑,便告辞,约好三日之后上门问结果,无论张兰兰答应不答应,她都不会再纠缠。 刚将红姑娘送出门,张兰兰回头问陈氏,道:“我瞧里头透着古怪,夫人怎么看?” 陈氏点头,道:“我觉得也不对劲,哪有上杆子卖祖产卖自己的。不过我瞧那红姑娘目光坚定,提起配色眼中满是神往,我猜她是真心想学配色。至于其他,我猜她定有所隐瞒。” “唉,这染坊是该买不该买?”张兰兰抚额。 “不如这两天你叫你家掌柜的去打听打听那姑娘的事,我也叫我的人去探探消息。”陈氏道。 两人商议一番,也只能如此。一边叫刘景去探红姑娘的底细,一边叫刘俊继续到处看有没有转手的染坊。 打听了两天,还真叫刘景把内情挖出来了。 原来自红姑娘自立门户后,便有不少人盯着她个没爹没娘的姑娘家,她继承祖产,手里有钱,经常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骚扰。对那些无赖,叫伙计骂走便是,可渐渐有些有钱的员外,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想打红姑娘的主意。甚至还有个富商借着谈生意,意欲轻薄了她,将她收房当妾。 虽然如今红姑娘是白身,手里握着祖产,可就如个弱质女流抱着金娃娃走在街上,过的提心吊胆,还不如给巡抚太太当奴婢的日子。起码那时候她是巡抚太太的人,等闲人不敢打她主意。 估摸红姑娘投靠刘家,也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在徐州的地界上,那些歹人可不敢欺负到举人老爷头上。 “姑娘家脸皮薄,大约羞于说这些事。”张兰兰道,“如此看来,她是真心想投靠咱们。” 陈氏点头,道:“她这样无依无靠的才可靠,因她除了咱们,再也找不着更合适的靠山。” 两人一合计,这染坊买得。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张兰兰打算在收徒的同时,也收了卖身契,凡事留一手也是好的。 三天后红姑娘上门,得知刘家肯收她了,大喜过望,当日就拜师行礼,递了卖身契,第二日就过户了染坊,欠货两清。 对于染坊的伙计们来说,老板变成了掌柜,其余倒觉不出什么不同。张兰兰依旧让红姑娘住在染坊,如往常一般打理染坊的事物。 刘家作为新东家,请全体伙计上馆子里吃了一顿,又给每个人发了红包。春儿夏儿做了好些点心,分发给染坊周边的邻居们,一来是维护邻里关系,二来是告诉大家,从今往后,染坊就是刘举人家的产业了,想打歪主意的都掂量掂量。 陈氏那边也给知府打了招呼,每日派来染坊附近巡逻的兵丁多了三倍,有几个想进染坊寻红姑娘滋事的流氓,都被逮回衙门打了板子。如此几天下来,周围人都知道,这染坊的后台硬的很,再没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上门了。 染坊后院是作坊,前头的门脸本就是个铺子,原本是卖染坊自己染的丝线布匹等。 刘家接手后,将染坊关了两个月,重新装修。将作坊后院几处老旧的废屋重新整修一番当仓库,将铺子从里到外新装一遍。 铺子的装修风格是陈氏一手操办了,人家京城官太太,别的不说,眼光那是极好。铺子走的是高端路线,为有钱人服务,当然要装的有格调。 刘章两家将新铺子取名“彩虹阁”,既是卖丝线绣样的,就取五彩缤纷的吉祥名字。 张兰兰领着刘秀罗婉开始画第一批绣样,上了色后,带着女儿媳妇去染坊亲自配色。红姑娘也是拜了师了,故而张兰兰配色不避她,叫她在旁看着。 第一批染料配成,红姑娘带着伙计们开始染丝线,她对此十分重视,每一道工序都亲历亲为,忙的三天三夜没合眼,终将第一批丝线制了出来。 不得不说红姑娘是染丝界的高手,她染的丝根根有光泽,颜色一份一毫不差,就连陈氏这见惯好东西的贵妇,都赞她的品质好,说这丝线放在京城卖也是上品。 “你收这徒弟不错。”陈氏真心实意赞道,“不说别的,她染丝的功夫,真是绝了。我看也就官造坊的几个顶级工匠能染出这种品质的丝线。” 红姑娘面上一红,道:“师父调的色这样漂亮,我若是染坏了,岂不是糟蹋了这么好的颜色。” 两个月后,整整三百副绣样准备妥当,以及与之配套的丝线齐备,彩虹阁正式开张!   ☆、第75章 买买买买 开张那天,门口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好些看热闹的相亲邻里们一大早就上门口围着,待门一开便一窝蜂的涌了进来。 从开张前几个月起,张兰兰便叫人在城里开始放消息,今个大半徐州人都知道那牡丹大师家开了个“彩虹阁”,专门卖最最时兴的绣样和丝线。 门口有小摊摆着,前来店里前五百名客人,每人送一块素帕,帕子一角绣着“彩虹阁”三个字。素帕是棉布制成,由以前染坊积压没卖出去的布匹做成,无需多少成本,叫染坊的工人们趁着装修时做出来的。 上头绣的“彩虹阁”三个字,是张兰兰专门设计的图样,瞧着极具美感。 张兰兰一心想将“彩虹阁”打造成高端品牌,当然要配上个漂亮的logo! 来客们得了素帕,都喜上眉梢。普通人家都用粗布裁一块当帕子,少有人能用上棉布帕子的,大家都赞老板大方,一出手便是五百个素帕。而后进了店里,客人们更是砸舌。 柜台里挂着几十个绣样,有四五个小二笑眯眯站在柜台里头招呼客人。那些绣样各个都是上完色的成品,出自牡丹大师师徒三人之手,每一朵花瞧着竟然跟真的一模一样! “哎呀呀这么漂亮的花,跟真的似的!你们说,若是把这花绣在衣裳上,走在花园里,会不会把蝴蝶给招来?”一个大婶瞧的烟花缭乱,赞道。 “那并蒂莲真漂亮,若是绣在你嫁衣上,定是极美的。”一个妇人拉着身旁的小女儿道。 众人对那些绣样品评了一番,问了价格,才知这里头最小的那副绣样,才巴掌大,竟要卖五十两银子,最大的那副要上千两。 彩虹阁的用户群体定位本就不是这些普通民众,在他们看来,五十两已经是天价了,上千两更是想都不敢想。 柜台里还展示了很多颜色的丝线,每个绣样旁边有一个丝线板,整齐的缠绕着绣这绣样所需要的所有颜色的丝线,丝线可成套买,也可单买。成套的丝线是根据每一种绣样所需多少,将各色颜色搭配好,保证不会短缺或者浪费。 丝线亦是价格不菲,比市面上其他丝线贵五倍左右。主打高质量和独特的颜色。 “这些绣样和丝线美则美,却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买的起的。”看客都有些遗憾,不过瞧了这店面的高端装修,再看看那些从来没见过的绣样,从来没见过的颜色,大家伙都觉得,这么漂亮的绣样,倒也值那个价。 虽说买不起,但是来者大部分都得了素帕,少部分来晚没跟上帕子的,也得了一小包点心当礼品。 到了中午,店铺清场,邻里们大都回家吃饭了。伙计们将铺子重新打扫布置,东家说了,下午的来客才是重头戏。 徐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家妇人、官家妇人都接了帖子,章太太自己不方便出面,便托知府太太发的帖子。徐州这地界上目前最高的官就是知府了,下头的小官、商人们哪敢不买知府太太的帐,接了帖子都纷纷表示会来。 一来有知府太太的帖子,二来奔着牡丹大师的名头,人家也想瞧瞧里头有什么门道。 陈氏很贴心的叫知府太太把时间写在下午,好叫那些妇人们不用特意早起打扮,要知道妇人出个门,不准备一两个时辰是出不了的。 刚到帖子上约定的时间,就见到门口有陆陆续续的马车来了。红姑娘同罗婉亲自在门口迎着,来的都是后宅管事的正妻太太们,大多数都带一两个女儿同行。由于下午来的都是女眷,彩虹阁里早就清了场,小厮小二们全打发到外头做牵马车招呼车夫的活,这会屋里招呼人的丫鬟婆子都是陈氏的。 陈氏带来的下人,都是早就教好的熟手,各个做事利落有眼力劲。陈氏在京中常在家中款待相熟的官太太们,这些丫鬟婆子连京里规矩一箩筐的高官太太都招呼的周周到到,对上这些没那么多讲究的小官小吏夫人、富商太太们,自然不在话下。 相反,刘家人倒是不善于应付这些场面。红姑娘还好,从小生意堆里摸爬滚打,察言观色待人接物自然不差,罗婉同刘秀都是平日很少出门应酬的。罗婉还好,她性子温婉沉稳,由红姑娘带着,接待个人还是可以的。 刘秀就不行了,她实在是没跟这些太太小姐们打过交道。 张兰兰也没有,所以她索性坐在二楼的雅间,正好能瞧见一楼的大厅。刘秀跟在母亲身旁,默默的观察楼下的人,仔细用心的看着别人怎么待人接物。 陈氏也在一楼,过了会知府太太来了。在场的太太小姐们并没见过陈氏,不知她是京城里的命妇,可都是认得知府太太的。 众人见了知府太太,都蜂拥围了上去,想讨个脸。 毕竟知府是地方父母官,在座各位想在徐州混,得看知府太太丈夫的脸色。 知府本就是章枫举荐上来的,往后还要多多仰仗章大人,所以对章夫人异常恭敬。 知府太太姓叶,瞧着比章夫人年轻一些。叶氏是个伶俐人,虽说自己忽然被这些太太们围起来当众星拱月一般,却没昏了头,对陈氏态度毕恭毕敬。 在座各位太太也不傻,瞧着陈氏的衣着气度,由看知府太太对她的态度,便猜出这位定是有身份的人。 “这位是大理寺卿章夫人。”知府太太介绍道。 陈氏笑道:“这彩虹阁是我与我牡丹妹妹开的,往后还得请诸位太太们多捧捧场!” 一听大理寺卿,众位都吃了一惊,那可是京官,不是地方小官能比的,估摸着肯定是有品阶的命妇。 怪不得知府太太对她这般恭敬了。 “一定一定,我家二姑娘明年出嫁,我还愁嫁衣怎么绣呢!今个瞧见这么多漂亮的花样,都看花了眼,今个挑几样买回去,绣上去定极漂亮!”一位盐商太太笑道。 “下个月我家老太太国寿,我瞧那寿桃绣样甚好,我就要那个了!”另一个亭长太太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热乎起来,太太们你挑这个我选那个,没一会就将柜台里挂的几十个绣样分瓜干净。 买了绣样,自然是要买丝线的,在座的哪个家里都不差钱,知府太太请的都是富的流油的人家。这些人家只看重东西好不好,新奇不新奇,压根不在乎贵不贵。 绣样就摆出了几十个,一会就瓜分干净了,后来的十几个太太眼红想买,但却买不着了。陈氏叫丫鬟将各人选的绣样拆下来送到个人手上,太太们亲手拿着绣样近距离看,只觉得比方才挂着远远看着还要精妙绝伦。 “这些绣样只此一份,你们买了就是你们的,我们彩虹阁不会再卖相同的绣样了。”陈氏笑道。 漂亮、独一无二,足以让有钱的女人买买买。 买到的太太们高兴的合不拢嘴,没买到的则一脸羡慕的到处看看别人的绣样,约着改明个再来买。 有些平日交好的太太们,聚在一块商量着互相交换绣样,这样大家伙就能多绣几种样子了。 多绣绣样可以,反正买家买回去,绣多少套都是人家的事。但是丝线也得成套的多买,不然颜色不对,绣出来的便不是那么回事。 一件衣裳上不可能只绣一朵花,绣多少朵,就得买多少套丝线。太太们大多子女多,嫡亲的庶出的,女儿们一箩筐。 各家太太亲生的女儿就不止一个,亲生的女儿们一人用新绣样做一套新衣,少说得买三四十套丝线。可庶出的也不能怠慢,省得人家说一碗水端不平,所以庶出的也得做。 丝线价格不菲,有厚道的嫡母便连同庶女的份一道买的,不厚道的便只买了自己同亲女儿的,至于庶女的,就用差不多颜色的丝线随便绣绣得了。 大家伙这么买下来,最少的买了一个绣样并二十套丝线,合计二百多两银子。 买的最多的是最有钱最爱美的盐商太太,买了五个绣样,其中包括最大的那副绣样,两百多套丝线,合计银子一万三千两。 陈氏在旁看的,心都乐开了花!这哪是铺子啊,简直就是聚宝盆,银子刷拉拉往里掉啊! 知府太太看的也眼红,叶氏也想入股的,刚跟丈夫露了点意思,便叫丈夫拦住了。 “人家大理寺卿家的产业,也是你能沾手的?咱家巴结他们家送钱都来不及,哪敢从人家嘴里刨肉吃!” 叶氏想想便作罢了,毕竟银子不如丈夫的前途重要,伺候好章家才是正途。 东西买完了,便在大厅里摆了茶宴,这个点不是吃饭的点,喝茶吃点心聊天最适合。 张兰兰在楼上看了许久,拍了拍刘秀的肩膀,道:“秀秀,咱们下去瞧瞧,将来铺子主要你同你大嫂打理,总得学着怎么经营,怎么应酬。” 刘秀轻轻咬唇,点头跟着母亲走下楼。 众夫人正吃茶说话呢,便瞧见一个美妇人领着个清秀的小姑娘走下楼。 陈氏忙其身,一手拉着张兰兰的手,一手拉着刘秀,给众位介绍:“这位便是牡丹大师,是我的牡丹妹妹,也是彩虹阁的东家。小姑娘是牡丹大师的女儿也是徒弟刘秀。” 张兰兰见罗婉同红姑娘在门边站着,挥手叫罗婉过来。 陈氏继续道:“这位是牡丹大师的大儿媳罗氏,也是大徒弟。众位手里的绣样,就是出自牡丹大师师徒三人之手。” 众太太小姐一听,纷纷投之以惊奇的目光。张兰兰年纪三十出头,能画出这样的绣样,大家伙还是信的。可旁边那两个徒弟,一个不过刚刚二十出头,一个才十几岁,也能画来? 张兰兰就知道她们不信。 轻轻拍了拍刘秀的肩膀,刘秀脸微红,上前一步冲众人行礼,道:“多谢各位夫人姐姐们来我们彩虹阁捧场,小女子不才,有礼物送上。” 众人见她两手空空,都好奇她要送什么礼物。 立刻有丫鬟抬了画架过来,刘秀走到那盐商夫人面前,行礼,道:“夫人,方才我瞧见夫人捧场,买了好些东西,我猜着夫人定是极喜欢我家的绣样。” 盐商夫人见眼前的小姑娘样貌清秀可人,十分喜欢,点头道:“我喜欢极了。” 刘秀道:“今个彩虹阁开张,夫人买的最多,我便送夫人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彩虹阁处处透着独一无二,这会小姑娘说要送独一无二的礼物,众人都好奇起来。 刘秀道:“夫人,我为您画副画像送您可好?” 盐商夫人想了想,点头道:“好。” 反正今个出来做客,都是盛装打扮过的,画就画吧,且看这小姑娘能画成什么样。 刘秀叫盐商夫人摆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而后自己走到画板后调整角度,开始作画。 刘秀最擅长画人像,此时要画的又快又好,毕竟人家夫人长时间摆一个姿势,人家也难受。 刘秀聚精会神全身心的沉浸在作画中,旁边有好奇的太太们都围上来看,她也不拦,全然当没看见。 张兰兰自然是愿意叫人看见刘秀作画的,不叫人亲眼看见,怎么显出刘秀的非凡画技。 众女只见刘秀一双纤纤素手在画布上飞舞,笔下逐渐显出盐商夫人的容貌来。 “哎呀,跟真人一模一样!”太太小姐们开始惊呼,连知府太太都忍不住凑上去看刘秀画画。 盐商太太一个姿势坐久了,觉得有些腰酸背痛,可见其他人都说画的一模一样,心痒痒的也想看,奈何不能动。 打了底,开始上色,刘秀调制颜色十分娴熟,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刘秀放下笔,站起来,道:“画好了。” 众太太已经对着画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这哪里是一副画,这分明跟真人一丝不差!不对!众太太对比了盐商太太和画,觉得虽然五官衣裳都一模一样,但是画明显要好看。 刘秀只在脸上的着色略微调整,把盐商太太画美了一点,五官倒是没变。 张兰兰曾经教过她,给人画画像时,要写实但是不能太写实,比如人脸上长个颗大痣,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画个丑丑的大痣,得画小点,稍微点个痣意思意思。 皱纹什么的也不能有几道画几道,尽量把人画的好看些。 若是把人家脸上每个褶子每个斑点每个缺点都老老实实画出来,那多尴尬,要不然现代那么多美颜相机美颜软件为啥那么受欢迎! 简而言之,刘秀的画,是属于自带美颜效果一类,叫本人看了绝对喜欢那种。 她们彩虹阁毕竟是做生意的,顾客就是上帝,叫这些有钱的太太们高兴了,以后买起东西来更爽快。 盐商太太一听画好了,赶忙起身,揉着酸疼的脖子走过来,一看!嘿!这是她!? “像,真像!一模一样!”盐商太太的贴身大丫鬟赞叹道。 盐商太太看了喜欢的很,只觉得画中之人雍容端庄,五官真真跟自己照镜子一样,看着霎是好看! “这幅画送给太太当礼物。”刘秀道。 “好好,谢谢秀儿姑娘!”盐商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这画拿回家当传家宝啊!等老了告诉孙子们,你们奶奶年轻时长得这样貌美! 众夫人羡慕的眼睛都直了。女儿家总希望能留住年轻时的青春美貌,故而一些富贵人家偶尔会请画师来画家人,好留给家人当念想。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自家的画像……唉,不想也罢。 “以后每月,我们会结算各家的消费金额,消费额最高的,可得一副定制画像。”张兰兰笑道,“画像只限画一人,给自个画或者给其他人画都可以。” 众太太们的眼睛又纷纷亮了!盐商太太才花了一万三千里银子就赢得头筹,自己若是憋着劲,逮着一个月使劲买,也有机会得画像拿回家当传家宝! 看着众人跃跃欲试买买买的样儿,张兰兰与陈氏相视一笑。   ☆、第76章 酒后高歌 有陈氏安排,知府太太坐阵,开张头一天异常顺利,所有绣样均卖了出去,连带丝线也出了上千套。 陈氏捧着账本,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对张兰兰道:“兰妹妹,我立刻写信回京,叫京城的铺子就照着咱们这的样式开。只是花费最高者没法得画像。” 张兰兰笑道:“这不难,我亲自画幅小画作为头筹便可。” 由刘秀与罗婉均会记账算账,两人便将盘帐的事交给她们,领着账房先生一道算。红姑娘累了一天,但见声音这般好,也十分高兴。 红姑娘虽名义上卖身给了刘家,可她也是张兰兰的关门弟子,在家中并不拿她当下人。张兰兰与红姑娘早就约好,红姑娘在彩虹阁的工钱另算,按照销售额的比例抽成给她。 主家厚道,红姑娘做事开心,浑身满是干劲,趁着这会又去后院库房盘货,叮嘱下人包装送货。 一直累到天黑,才忙活完。陈氏做东,请大伙去楼里最好的酒楼大吃了一顿。主家们并红姑娘坐一桌,伙计们坐另一桌。两桌均是最好的酒菜。 众人酒足饭饱,便有刘家的马车来接,红姑娘协伙计们回了彩虹阁,刘家人并陈氏回了刘家。 陈氏今个晚上高兴,喝的微醉,扯着张兰兰的衣袖。张兰兰也喝了不少,姐儿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刘景刘俊爷俩在家等着娘子军们回来,结果接几个酒鬼,哭笑不得。 刘秀年纪小,没喝酒,并几个陈氏的丫鬟婆子馋着几人进屋。刘俊上前一看,自己媳妇也喝醉了,此时双颊绯红眼迷离的被两个婆子搀着。 “今个大家伙高兴,多喝了几杯。”刘秀对爹爹大哥道:“你们别怪她们啊!” 父子俩对视一笑,刘景道:“开张大喜的日子,多喝点不算什么,况且有这么些丫鬟婆子跟着,没什么不放心的。” 刘景上千,欲接了张兰兰回屋,谁知道陈氏抱着张兰兰的腰死活不松手。 刘景怕挨着陈氏,连自己媳妇都拉不得。 张兰兰迷迷糊糊,见了刘景,道:“今个我同姐姐睡,你自个找地儿睡去。” 陈氏道:“对对,我们姐儿俩还有好多话要说。” 刘景无奈,叫丫鬟们馋着两人一道进屋,先喝了解酒汤,又□□儿将铺盖被褥换了新的,留春儿同陈氏的贴身丫鬟在屋伺候着,自己抱着枕头被子打算去书房凑合一晚。 刘景刚进书房放下铺盖,就见门口刘俊苦着脸也进来了。 “媳妇非要跟秀秀睡,把我撵出来了。”刘俊抱着自己个枕头,看着他爹。 爷俩难兄难弟,心照不宣,默默的铺好床。刘俊不放心屋里俩孩子,叫夏儿跟去屋里睡。 书房这边并排三间房,中间是书房,两边一边住的是刘裕刘清叔侄俩,一边是章夫子同章凌祖孙。 两边人听见动静都跑来凑热闹,围观被撵出来的父子俩。 “哟,小牡丹把你撵出来了?”章夫子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 “还不是被您儿媳妇缠的。”刘景白了他一眼。 “哈哈。”章夫子得意笑道,“不错不错,她姐儿俩感情好了,以后我便更放心了。” “啊?”刘景挠挠头,“什么更放心了?” 章夫子见刘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儿,打了个哈哈。 这一夜,刘家可谓是惊心动魄,先是大半夜的一阵杠铃般的豪迈笑声从张兰兰屋里传出,把全家人都吓醒了。再然后见着张兰兰屋里灯点亮了,然后张兰兰扯着嗓子开始唱歌。 乌拉乌拉什么小苹果乱七八糟的歌词,从没听过的曲儿如同魔音灌耳。 接着春儿惊恐万分的抱着睡眼惺忪的安安冲进刘景房间,道:“老爷,您先帮着照看孩子,我怕太太吓着姐儿。” 刘景刚搂过孩子哄着,就听见陈氏开始唱黄梅戏,什么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这下章夫子同章凌脸也绿了,听着两个女人同时乌拉乌拉一阵鬼嚎。 全家人都惊醒了,大半屋子都点了灯,刘清睡的死,被刘裕摇醒,一脸惊恐的看着刘裕,嚷嚷道:“出什么事了?二叔,是不是闹鬼了?” “闹什么鬼,你娘同章夫人在唱歌呢!”刘裕道,“两人喝多了,发酒疯呢吧!” 刘秀听见自己娘亲鬼吼,吓的一个激灵爬起来,生怕同样喝多的大嫂也跟着胡闹,幸亏罗婉酒品好,喝高就睡,这会睡的死死的。 刘秀叫夏儿守着刘恬同刘睿,自己忙抹黑点灯,提灯去母亲屋。 一进屋就瞧见母亲同章夫人两人穿着中衣,两人站在床上又唱又跳,陈氏的丫鬟一脸无奈的看着两人。 刘秀从未见过自家娘亲喝醉多,更不知道她喝多了竟然是这般光景。 “你看着她们,我去煮醒酒汤。”刘秀吩咐道。看来两人喝得太多。 刘秀提着灯往厨房去,路上碰见大哥刘俊。 刘秀将母亲房中发酒疯的事跟刘俊说了,刘俊一听,哭笑不得,道:“你去煮醒酒汤,我这不方便去娘那,回去跟爹爹他们报信,省得他们担心。” 两人分头行事,刘俊回屋,见人都起来了,全聚在书房里,刘俊道:“嗨,没啥事,喝多了发酒疯呢。” 在场的人脸都绿了,不过还好都是自己人,一边是自己老婆老娘,一边是自己二婶儿媳,反正出丑都在自家,这么想也就释然了。 既然没多大事,男人们也不方便去屋里瞧,有刘秀并几个丫鬟照应,刘景便叫个人回去睡,反正她们闹腾会,累了就好了。 果然,待大家都回房睡下,又过了一会,那边歌声终于停了,又过了一会,见那边屋子灯灭了,方知道俩人都睡了。 第二天,全家人都顶个黑眼圈。刘景心里默默记下,以后千万不能让媳妇喝醉了!不然简直就是灾难!太可怕了! 经过昨晚这一闹腾,张兰兰与陈氏的感情突飞猛进。陈氏初来时虽端着官太太的清高,可骨子里却是佩服有本事的人的。张兰兰有真本事,会赚钱,人爽快有见识,陈氏早就抛弃成见。两人共同投资经商,又有了睡一张床上的“奸/情”,没几日就好的跟亲生姐妹似的。 两人关系好了,陈氏便带着女儿天天来刘家做客,一来是她得来伺候公公,二来她是真心爱与张兰兰处。 一番往来,陈氏看刘秀的眼光也不同了。先前只觉得刘秀是个乡下小农妇,可后来渐渐知道,刘秀不但能写会算,画技还这样好,更重要的是小姑娘品行好。 陈氏自个琢磨琢磨,忽然觉得自己侄子同刘秀结亲也挺好。 原先她是怕外来个侄儿媳妇不知跟不知底,老来没好日子过。现在看刘秀人品正直,温柔大方,而且会画绣样会管家,娶回家就等于请进家门一个聚宝盆! 章薇同刘秀玩的也不错,刘秀同大姐姐一样带着章薇玩耍。陈氏想着,两小姑娘处的好,将来刘秀嫁进章家当家,姑嫂和睦,也好给章薇在娘家当靠山。 对,光看刘秀同罗婉这对姑嫂处的跟亲姐妹似的,就知道刘秀是个好相处的! 这么一想,陈氏心中的天平无限向刘秀这边偏了起来,看刘秀越看越爱,越发觉得跟自己侄儿真真是天生一对! 陈氏心里有了打算,对刘家更热切了,又暗暗写信给京城的丈夫,提了章凌的亲事。 章枫收了信,看着看着就笑了。妻子在信中把刘秀夸的跟朵花似的,哪像刚离京时一提刘秀满脸不屑的样子?陈氏想把娘家侄女跟章凌撮合的事,章枫一直知道,突然见妻子转了性子,十分意外。 意外归意外,章枫却是极高兴的。原本侄子章凌的亲事,是老太爷亲自写信跟他提过的。章夫子喜欢秀秀,曾经写信来明明白白的说过,希望刘秀当他的孙媳妇。对于刘秀,章枫的态度却中立的多,刘秀那孩子他见过,确实是个好姑娘,嫁入章家也是极好的事。 自己爹点名的孙媳妇,侄儿虽然没说过,可章枫瞧的出来他心里一直有他那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如今自己媳妇也赞不绝口,章枫立刻提笔写回信,告诉陈氏,赶紧探探刘家口风,若是顺利,今年过年他回返徐州一趟,亲自给侄子提亲。 陈氏收了回信,连自己侄子都没透风,直接去找公公。章夫子看完信,乐的胡子一颤一颤的,道:“好好,赶快叫枫儿那臭小子回来,把秀丫头给咱们家定了!那么好的姑娘,要是叫别家抢了,我可饶不了他!” 陈氏笑道:“那是当然,咱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过我听兰妹妹说,要将秀秀留到十八再嫁。过了年秀秀才十六,还得再等两年才能娶进门。” 章夫子眉头微皱,道:“那也得先定下!先定亲,等秀秀十八了再成亲。横竖我在这呢,中间谁要敢横插一杠子跟咱家抢秀秀,我就立马去小牡丹那提亲!”   ☆、第77章 刘家松口 彩虹阁在徐州的生意异常火爆,除去开业那天,每天只限卖五副绣样,价格最低的一副也有三百两之多。 来买的顾客非富即贵,有大户人家的太太,也有开丝绣坊的老板。 张兰兰规定彩虹阁只零售不批发,限定每个客人每天只能买最多两幅绣样,许多扛着银子来打算包圆的丝绣坊老板等的心痒痒。这些老板大多都想高价采买一批独特绣样,回头用在自己丝绣坊的成衣上,好卖出高价来。 由于限购政策,滋生出“黄牛党”来,每日天不亮就有人拿着银子在门口等开张,刚开张就见五六个人冲进去,将五副绣样一扫而空。然后转手高价卖给那些丝绣坊老板。 可这样一来,那些想买东西的大户人家就买不着了,东西全叫黄牛拿去倒腾。张兰兰同陈氏想了个法子,办理了会员制度,将每户会员登记在册,哪家的太太哪家的小姐哪个老板都写得清清楚楚,除非拿着特质会员牌子来采买,等闲人拿着银子都买不着东西。 在这边严格的制度下,终是叫那些黄牛插不进手,彩虹阁得以正常运作。 不过由于黄牛党的炒作,彩虹阁的名声越发的响亮起来,连京城人都听说徐州有个丝线铺子,里头的绣样天下无双,想买到一副还极其不易。 在这股风头之下,京城的彩虹阁铺子开张了。 有了徐州这边的经验,京城的运作顺利了许多,开张之日就开始办理会员,且只对有品级的官员内宅与城中知名的富商家开放。众人早就听说了名头,赶着开张就来了。京城头一日开张准备了一百张绣样,全部高价卖出,甚至有的太太为了竞争一副绣样,当场两人抬价起来。 彩虹阁在京中一炮而红,财源滚滚。 这两处铺子生意红火,张兰兰同刘秀罗婉三人也不得闲。所有绣样都是出自她们三人之手,每一幅均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之所以限购每天五副,是因为她们实在画不过来。好在平日作画时有许多成品,多数都是花儿草儿这里适合做绣样的画,拿去充做绣样十分合适,若非这些年的积累,她们一次也拿不出那么多绣样来。 张兰兰是三人中画的最快最好的,一天随笔画画,就能画个七八副,刘秀次之,能有四五副,罗婉又要画画又要操心孩子,张兰兰怕她累着,只叫她画三幅。 三人的产出与每人的收益均有挂钩,画的多卖价高,分成就高。自家铺子没那么多猫腻,收益都是实打实明明白白的。 京城天高路远,三月送来账目结算一次,徐州铺子跟着京城铺子的时间,也三月结算一次。 陈氏乐呵呵的捧着账本回家,章薇跟过来,手里抱着个匣子。 “来收银子咯!”陈氏招呼三人来分钱。 陈氏报账,章薇将匣子打开,一叠叠银票连同碎银子铜板装了一箱。 先数了罗婉的分成,总共两万一千八百两,罗婉捧着手里一大捧银票并银子,眼睛都看直了。 刘秀得了三万多两,张兰兰最多,有五万多两。 “发财了发财了!”张兰兰捧着银子兴奋的转了个圈。 陈氏也乐呵呵的,她自己也分了两万多两银子,短短三个月时间赚这么多,顶上她京城所有铺子和田庄了收益了! 章薇一脸羡慕的看着刘秀几人,觉着她们能画绣样真是厉害。 “有钱的感觉真好!”张兰兰感慨道,“秀秀,小婉,你们有了一技之长,又有发挥赚钱的地方,往后传给子子孙孙,后代们只要不傻不败家,总能挣口饭吃。” 陈氏看着刘秀的眼神越发热切了,这样的姑娘谁不想娶回家啊! 刘家原本是靠刘景刘俊的木材铺子为生,如今彩虹阁的收益甩开木材铺子一大截,罗婉忽然觉得自己摇杆挺直了,丈夫会赚钱,她也会,还赚的更多!等刘恬年纪大些,就教她画画,长大了自己赚钱才能腰杆硬。再说了,这样有能耐的姑娘,出嫁的时候一定是百家求娶。 随着彩虹阁的声名鹊起,牡丹大师并她两个徒弟的名声也越发的大。大徒弟罗婉是牡丹大师的儿媳妇,大家也就不巴望了。小徒弟是牡丹大师的大女儿,待字闺中…… 刘秀的本事在徐州铺子开张那天,就叫全城有头有脸的太太夫人们瞧过了,哪家都在巴望着想把这么有能耐的小姑娘娶回家当媳妇。 于是这两个月,来求亲的人越发的多了,张兰兰烦不胜烦,索性带着儿媳女儿上小石头家住着避避风头。 小石头家后院有个小花园,沈氏喜欢花花草草,叫了花匠打理的十分漂亮。正好三人要画花,正好去就低取材,住了一个月。 陈氏也跟来了,不为别的,她得跟紧她未来侄儿媳妇!外头那么都虎视眈眈的,她得把人给守好了! 陈氏没事就同张兰兰闲聊,时不时套套她的话,张兰兰心里也有谱,知道陈氏有联姻的意思。 本来嘛,张兰兰便极其看好章凌,肥水不流外人田。陈氏来提,定是章家老爷子和章枫都点了头,陈氏这才提出的。 一个月后回家,张兰兰同刘景商量了此事,刘景也觉着章凌是个好孩子,刘秀嫁他是个好归宿。 唯一要询问的,便是刘秀自己的意思了。 张兰兰便找个机会,单独同刘秀闲聊,东扯西扯一番,终于扯到女大不中留的话题。 刘秀涨红了脸,听母亲问她觉得章凌如何。 “秀秀觉得,凌哥哥挺好的。” “哦?”张兰兰凑过去,满脸促狭,“那娘把秀秀嫁给凌儿当媳妇,好不好?” “娘!”刘秀蹭的站起来,扭过头道:“娘就知道取笑女儿,女儿才不要嫁,一辈子守着娘多好!” 张兰兰憋着笑,点点头故作严肃道:“秀秀说的对,既然咱们秀儿不愿意嫁他,明个我就叫他搬回私塾去,省得在我家秀儿眼前晃着碍眼!” 说着,做势要起身去赶人。 刘秀这会脑子发热,哪想的到母亲是逗她的,忙其身拉着张兰兰胳膊,道:“娘,别赶凌哥哥走!我、我没说要赶他走。” 说完,瞧着母亲一脸坏笑,方知自己掉了圈套,刘秀羞的满脸通红,捂着脸跑了。 “嘿,这小丫头。”张兰兰确定了刘秀了心思,回去同刘景一合计,私下找了陈氏,透了风声。 陈氏一见刘家答应了,一边回去跟章夫子报喜,一边写信给丈夫报信。 入秋后,天气凉爽起来。章夫子在刘家人同媳妇孙女的照顾下,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原先腿脚不便只能坐轮椅,这会自己能起身走动了。 瞧着夫子的身子大好了,大家伙都高兴的不得了。 夫子病时,闲来就专门指点三个学生的功课,偶尔也教教刘秀与章薇,悍然成了家庭教师。 原本中了举人后,功课再想进步,只得靠自己读书领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老师指导。因为大多数老师还没有刘裕与章凌的学问高。 而他们两人捡了前朝状元这个便宜。章夫子一直教儿子章枫到考取探花,教两个少年举人不在话下。两人有了名师指点,学问进步比寻常举人要快的多。 刘清因为有状元老师的指点,加之又有两个举人师兄在旁鞭策,成绩突飞猛进,跃跃欲试明年秋天去考秀才。 “凌儿,裕儿,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会试,我瞧着你们的学问,可以去试试了。”章夫子摸着胡子,慈爱的瞧着两位爱徒。 两人对视,内心激动万分,他们从未考过会试,知道屡试不第之举人多如牛毛,所以没想着早早去考,只想将学问念好了再去,没想到夫子竟然说他们的水平可以考了,两人怎能不激动! 刘裕高高兴兴去同兄嫂说这好消息了,章夫子瞧着孙子一脸兴奋,摇了摇头,敲敲孙子的脑袋,道:“考出功名,好娶媳妇,你爷爷我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章凌脸一下全红了,虽然家人不说,但他隐隐能瞧出来大家伙有意撮合他与刘秀,今个爷爷提这茬事,那必是师父那边也定下了。 “臭小子。”章夫子瞧孙子一听娶媳妇那没出息样,笑道,“可算遂了你意了。” 章凌忙道:“爷爷,您怎么知道我……” 章夫子嗤了一声,白了眼孙子,道:“爷爷是过来人,什么看不出来?就你瞧秀秀那眼神,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知道你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 章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道:“爷爷,那……秀秀她的意思?我不愿勉强人家。” “平日瞧着怪聪明,怎么这会笨成这样!”章夫子一副恨其不争的眼神,“你瞧瞧你师父,小牡丹那护犊子的样,秀秀若是不愿意,她能点头?” 章凌忽地眼睛一亮,这么说,秀秀师妹也是喜欢他的! “高兴了吧?”章夫子笑道。 章凌傻乐,蠢兮兮的点点头。 “高兴也没用,再等两年吧,你师父说要把秀秀留到十八岁。你呀,就趁着这两年好好考个功名,风风光光娶人家闺女。秀秀是个好姑娘,咱家可不能委屈了人家。”章夫子道。 章凌一听秀秀对他有意,恨不得马上娶回家了,一听要等两年,立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不过听爷爷说的有理,待自己金榜题名,风风光光将心爱的小师妹娶回家!   ☆、第78章 入京赶考 刚入了腊月,章枫就从京出发,往徐州赶,快马加鞭,原本十五日的路程硬生生十日就赶到了。 提亲之事由陈氏一手置办,徐州能买着的就在徐州采买,买不着的就写信回京,叫府里的管事在京城买好,早早运来。还为表重视,重金从京城请了专为官家公子小姐们说亲的媒人,从京城送到了徐州。故而章枫抵达徐州之前,提亲的一应东西都准备俱全。东西放在章家私塾,媒人也住在章家。 腊月初十,章枫抵达徐州。第二天就带着媒人上门。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两家本就私下说好的,流程走的便顺当。章家的聘礼丰厚,极为重视这门亲事。 刘家本就殷实,两地的彩虹阁更是日进斗金,压根不缺钱,故而刘秀的嫁妆丰厚的吓人。刘秀自个的分红就有五万辆,再加上父母兄嫂小叔给添置的,光银票加起来就有十万两。 这个数目就连章枫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刘家竟然能给出这么丰厚的陪嫁。陈氏倒是不意外,章枫不管后宅的事,压根不知道彩虹阁有多赚钱,陈氏却是知道的。 古代大户人家嫁女讲究十里红妆,刘家这会给出的陪嫁大多都是金银,物件却不很多。因为将来刘秀将来要嫁进京城,若是在徐州置办太多大件东西,千里迢迢运到京城显然很不便,张兰兰盘算着,如今嫁妆就先以金银居多,待两年后刘秀出嫁时,彩虹阁的收益只会更多,到时候直接在京城为她置办最好的东西当嫁妆,那时候再添妆便是。 两家结了亲,热热闹闹一块过了年,章凌整个年都过的晕乎乎的,只等着两年后把心爱的小师妹娶回家。 年后,章枫要回京,商量着让章凌与刘裕与自己同行。两个孩子进京、考试,衣食住行都得有人悉心照应。章枫毕竟是个男人,公务繁忙,顾不到方方面面,因此陈氏带着章薇也一道回京。好在章夫子大好了,不需要儿媳孙女在前伺候。 前朝春闱设在二月,而本朝则改在了四月,殿试在六月。章枫的意思是叫两人提前进京做准备,莫要赶着点儿进京城,万一路上遇见什么变故,或者进京了发现水土不服生病了,那就坏了事。 刘家人也是这个意思,过了年就收拾收拾,打包准备将刘裕送走。 刘裕与章凌均从未出过远门离家,好在此番由章家二叔引领,两个同窗作伴,倒不觉得有多少不适。 如今章凌与刘秀定了亲,刘裕就成了他正儿八经的二叔,好好的同窗突然差了辈分,章凌偶尔亲热的叫声二叔,倒是将刘裕叫的浑身鸡皮疙瘩。 出发那天,两家人都来送行,刘景夫妻瞧着刘裕章凌越走越远,心中难舍,都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一下走了俩,两人都怪惦记的。刘秀更是红了眼圈,舍不得章薇,更舍不得章凌,趁着众人没瞧见,赶紧偷偷抹了抹泪。张兰兰与陈氏手拉着手,絮叨着说了好些私房话,两人约好今后常书信往来。 章夫子除了舍不得孙女回京,对两个学生倒是洒脱的很,他知道两个孩子的斤两,这次会试两人必定都能中贡士,至于殿试的名次,那就看两人造化了。 毕竟殿试乃是皇帝亲自出题考试,名次与皇帝喜好相关。不过幸好两个孩子有章枫这个“先行官”,章枫乃是先皇钦点的探花,今上与先皇喜好相似,偏爱的文章也相类似。章家父子对皇上的喜好摸的也是七八分熟,平日章夫子教导他们二人时,便在这方面花过心思。 章夫子觉着,虽然说两个学生基本功扎实,学问水平高,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在此基础上取巧,锦上添花。人家考个秀才还都事先想方设法去摸主考官的底呢,章家既能摸点皇上的喜好,何乐而不为? 章凌去了京城,章夫子屋里不能没人照应,于是刘清搬去跟夫子睡一屋,好时时刻刻有个照应。 章夫子三个学生走了两个,十分寂寞。教了半辈子书,突然少了学生,简直浑身难受。 不过好在还有刘清!刘清可是立志今年秋天考上秀才的好好学生。 章夫子一腔教书热情全部用在刘清身上,反正两人日日夜夜都在一块,同吃同住,章夫子可全方位的盯着刘清的功课。 老年人瞌睡少,醒的早。于是我们可怜的清娃每天天不亮就被夫子从床上揪着耳朵拎起来,踏出房间门就是书房,一通苦读。 章夫子过了年后,身子越发好了,连走路不摇晃。人恢复的好,精力无处发泄,光盯着刘清读书不够,章夫子把眼光盯在了整日在院子里晃悠的刘恬身上。 刘恬虽是女娃娃,却也到了开蒙了年纪。章夫子没有那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他觉得读书不分男女,读的越多越好。于是可怜的刘恬提早结束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每天不能跟刘安刘睿一道混玩了,一大早就被她娘拎了起来,送去书房跟她清娃叔叔一道读书。 张兰兰一看章夫子教书欲无处发、泄,索性将刘秀一道打包送了去。刘秀虽然由刘裕教着识字开蒙,却没有系统的由专门的先生教过。章夫子这等名师真是求都求不来的机缘,既然人家乐意教,咱就赶紧趁着这机会把孩子往里送,一举两得! 孙媳妇也来了,章夫子教的越发开心。反正开蒙并不难,刘秀的基础不错,还能帮着刘恬。 刘秀学的认真,刘恬懵懵懂懂,虽然心中爱玩的天性还在,可旁边有大姑和叔叔做榜样,两个人看书都看的好认真哦!刘恬跟着学了几日,刘秀时不时夸着哄着,小姑娘也渐渐对看书识字感兴趣起来,学的越发认真。 刘恬开始开蒙,张兰兰便盘算着试试她的绘画天赋,自己的技能不能浪费,孩子们能学尽量学,将来都是谋生赚钱的本领。 张兰兰可不吃那套劳什子的“快乐童年”,没错,童年是快乐了,可长大后呢?快乐十年苦一辈子的买卖,张兰兰成年后就懂了。前世她幼年家贫,小时候学画画吃了不少苦,同龄孩子都在放飞自我快乐玩耍的时候,她在屋里苦逼作画。然后呢?要不是她苦学画,她这样社会底层的普通小姑娘哪有出头翻身的日子? 刘恬性子乖巧,像她娘,能静下心来。张兰兰试了试,她对颜色很敏感,画画上天赋虽然不说特别高,但是努力后会有所成就。 刘恬从小看着她祖母带着母亲姑姑作画,早就好奇的很,这下祖母问她想不想学画画,刘恬想都没想,直接点头说道:“想学!” 于是乎小姑娘早上去书房由夫子教着读书,下午去画室学画。最基础的东西由罗婉同刘秀教其实就可以,但是张兰兰怕她们两个人太宠孩子,要求不严格,基础打歪了将来可就麻烦了,于是便亲自上阵。 小姑娘长的米分团子一样,愣是被平日慈祥的奶奶唬的一愣一愣的,乖乖的照要求学画,一点商量都不敢打。 上课时,张兰兰可是十二分的严肃,唬的米分团子好几次都差点哭出来,好在小姑娘好强的很,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祖母严格的教学方式。 刘家的生活井井有条,京城里章家的生活亦是有条不紊。陈氏每隔十日送信来,交代刘裕章凌日常生活,读书情况,又将京城铺子状况一并交代。 张兰兰回信则写了徐州家中之事,夫子身体情况与徐州铺子收益等。京城徐州两处铺子每隔十日发商队送货,连同信件一并传递,倒是方便快捷。 从陈氏信中得知,刘裕章凌都在章枫家住下,由陈氏亲自安排,照料日常起居,章枫每日忙完公务便早早回府,亲自指点两人功课。张兰兰见此便放心了,知道两个孩子必定受照顾有加,加之有章枫亲自指导学问,必没问题。 转眼便到了四月,到了参加会试的日子。有章枫陈氏打理,旁杂问题不必操心,剩下的就看孩子们自己的实力了。 等了几日,等到了陈氏的信,全家聚在一块拆开,瞧见心中陈氏说,两个孩子都自我感觉良好,章大人也说发挥的不错,叫家人放个心。信中还附了两个孩子回家后默写的答卷,章夫子看后,笑嘻嘻的对张兰兰道:“小牡丹,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章夫子看了答卷后都这般说了,那必定是没问题了! 等啊等啊,终于等到放榜的消息,两个孩子都中了贡士,虽然他们中无人得第一名会元,名次都在五到十名间,不过对于两个这般年轻的少年郎来说,真真是了不起! 前朝科举极难,有五十少进士的说法,白发苍苍才考中进士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像章夫子那般的少年状元郎实属罕见。本朝科举虽好些,难度比前朝要低,但是他们两人的年纪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刘裕还好,农家寒门出身,人家感叹几句也就算了,毕竟入了官场只身一人没那么好闯荡,虽然住在章府,不过毕竟是外人。但章凌少年英才,又是大理寺卿的亲侄子,立刻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下不少官家有待嫁闺女的,同章家的联络变得频繁热络起来,陈氏每日忙应酬忙的脚不沾地。那些为自家闺女相看章凌的夫人们,一个个见了陈氏,那眼神热切的恨不得在她身上烧个窟窿来。 陈氏没法子,提起自己侄子时,只说已经订了亲了。 听说章凌订过亲了,大半太太们心里暗暗惋惜一番便退却了,却有少数几家还惦记着。 又有好事者打听了,章凌的未婚妻是徐州老家一户农户家的闺女,旁人便更不屑了。 定亲怎么了,不是还没成亲呢么?可以退啊!   ☆、第79章 金榜题名 外头来想探探风声的太太们都快把章府的门槛踏平了,陈氏每日应酬强撑着,愣是没给刘裕章凌透一丝风声。 两个孩子还得专心准备殿试的事,陈氏不愿意叫他们为这些庞杂事物分心。在陈氏看来,那些高门千金固然是好的,但是她却不想与她们攀什么亲。 章枫虽然位高权重,可章家不过一代的根基,跟其余那些世家勋贵比不得。那些人家虽说权势大,可陈氏却不愿消受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虽说她们教养良好,知书达理,可是陈氏自己是草根出身,下意识会觉得压不住的侄儿媳妇不可靠,回头人家一个不高兴回娘家说上几句,她这边就左右为难了。 侄媳妇娘家太强,不是好事。 抛开那些娘家背景强悍的世家千金不谈,要同其余那些同章家背景差不多的官家小姐结亲,那干嘛不找刘家?刘家有刘裕刘清,又有章家帮扶,将来有的是后劲。且陈氏私心里最看重的是侄儿媳妇的品行,毕竟章凌不是她亲儿子,亲侄子总归没有血缘,侄儿媳妇若是个不好相与的,她又不是正经婆婆能压住侄儿媳妇,陈氏后半辈子的日子就不过了。 陈氏主意正,认准了刘秀,旁人见她不松口,打听不到什么,便将主意打在章薇头上。 章薇同陈氏一道去过徐州,见过章凌的未婚妻,有些好事的便想从小姑娘身上探探消息。故而这几日章薇接的帖子也多的,平日不熟来往少的全叫陈氏给推了,有几户来往密切的,只得去。 那些来打听消息的夫人们都各个是人精,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为了章凌的亲事而来,可谁也没挑开了名说,都是打着太极话里有话。 外间传章凌的未婚是农妇之女,有些轻视的意思,陈氏却不好自己出头辩解,正好借着女儿的口,把消息散出去。 而后支着耳朵探消息的又从章家大小姐嘴里探到新的风声:原来章凌的未婚妻就是寄住在章府的那位少年英才刘裕的亲侄女,竟然是那鼎鼎大名的牡丹大师的女儿兼徒弟! 彩虹阁早就在京城中声名鹊起,大伙都知道这彩虹阁是大理寺卿夫人同牡丹大师合开的铺子。如今京城哪户有头有脸的太太身上没有彩虹阁的东西呀?不绣几朵彩虹阁出品的花,都不好意思出门应酬! 有了牡丹大师徒弟这身份,就跟普通的农妇天壤之别。牡丹大师那可不是普通农家妇人,人家那是绘画大家,虽是个女子,但是大师终归是大师,大师的女儿必定不差。 而后章薇又透露出,原来彩虹阁约莫有三分之一的绣样,是出自章凌未婚妻之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价值连城的绣样和丝线,于是乎那些不死心的太太们终于明白为何陈氏死活都认准了不愿意重新结亲。 这姑娘搁在哪家,哪家都不愿松口啊! 于是乎章府终于清静了,陈氏母女两个好歹能喘口气过消停日子。 日子眨眼间到了殿试,陈氏好生准备,将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打点的尽善尽美,一早就准备好新衣,吃了饭,叫马车送去宫里。 陈氏同章薇在家等的心焦,待到晚间,马车拉着两人回来,忙围上去问。 刘裕与章凌神色轻松,自到京城之后,章枫总拿些朝堂上新鲜的事来与他们讨论。两个孩子原先读书写文章只是纸上谈兵,如今有朝廷重臣手把手的指导,理论联系实践,都进步颇多。尤其是章枫与他们说皇帝对种种事情的看法与论断,叫他们自个琢磨皇上的喜好。 陈氏只是识字罢了,对考学方面并不太懂,只瞧他们神色,担心去了不少。横竖进士是没问题了,就看最终名次。 终于考完了,两个孩子苦读多年,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快松快。章枫趁着休沐,带着两个孩子在京城中四处逛逛,两人自从进京,还没到处玩耍过。一日下来,瞧了不少新鲜玩意,觉出京城的繁华。 两人闲玩了几日,看惯了繁华后,倒觉得在家看看书挺自在,两人便窝在府里,谈论文章。 刘裕笑道:“不知这会咱俩谁的名次高。” 章凌自信道:“一路考来,都是我名次高,这次必还是我高。” 刘裕摇头:“不能好事都叫你一人占尽,前头都你高,总有一次得我高。” 离放榜日子越来越近,两人都有些激动。虽说他们考到这份上,都是天子门生,将来谁都不敢小瞧,可两人都志存高远,希望自己考个考名次,也好为将来为官奠定良好基础。 陈氏见孩子们越发焦虑,每日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叫他们多吃些,又时不时寻些新鲜玩意叫他们过来陪着说话,好分分心思。 徐州那边得了信,准备了好些土特产随着商队送进京。刘裕章凌好些日子没吃到家乡特产了,这会子吃上了,顿时勾起了思乡的心思。 只可惜两人都知道,待放榜之后,无论是留京任官,还是外放,想再回家乡不知是何年何月。 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本朝惯例,要在皇宫大门前张贴金榜,盖皇帝印。宣榜次日,进士们按照名次上太和殿听封领职。 故而一大早刘裕同章凌就早早起来,洗漱完毕,陈氏安排马车,要亲自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皇榜。 谁知道刚收拾好准备出门,就有瞧见一队人马往自家府里来。陈氏眼尖,一眼认出为首那人的衣着打扮乃是宫里传令的公公。 宫中之人大清早的赶来,必定是为了放榜之事。陈氏是过来人,当年她丈夫章枫考中探花时,也有宫中之人亲自到他们当时落脚的客栈报信。 “快快,宫里来人了,必定是好消息!”陈氏推了推两个孩子。 刘裕章凌虽是头一遭经历是这事,但是也都猜出了个七八分。 那公公年岁五旬多,陈氏定睛一看,只觉得那公公眼熟的很。 “章夫人,还记得洒家么?”那公公笑呵呵对陈氏道。 陈氏忽地想起,这位公公就是当年给自己家报喜的那位李公公! “啊,是李公公!”陈氏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在李公公手里,招呼人进屋坐着。 李公公掂掂荷包,重的很,通过缝隙往里能瞧见隐隐金光,想必里头是金子。章家富裕,陈氏出手阔绰,对宫里的公公定不能怠慢。 “还记得当年也是洒家给章大人章夫子报的喜。”李公公将荷包揣进怀里,笑的越发殷勤,打量着陈氏身后站着的刘裕章凌二人,拱手道:“恭喜二位金榜题名!今后还要请二位大人多多照顾。” 立刻有两个小太监各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李公公将布子拿开,只见每个托盘里头放着个镶金边的红帖。 陈氏见了,立刻喜上眉梢!这红帖她见过,收过!章枫当年中了探花,便有这个! 本朝的规矩,只有殿试一甲才有这金边红帖,二甲是银边,三甲是铜边,其余只有红帖并没有镶边。 陈氏瞧那两个红帖都是金边,高兴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 刘裕与章凌不明这些小细节,都紧张的不行,估算着自己到底是二甲还是三甲?本次殿试人才济济,大多都是三四十岁,只有他们两人二十出头。两人会试成绩中等,故而没想着在殿试中能有特别好的名次,都是希望别太靠后就行。 李公公知道两位少年都等的心焦,也不卖关子,亲自捧了一本红帖,先看了看章凌,又看了看刘裕,最后捧着红帖递到刘裕跟前,道:“恭喜状元郎金榜题名!” 刘裕借了帖子,呆在当场。李公公又拿了另一本红帖,递给章凌,道:“恭喜探花郎金榜题名!” “两位大人如此年少便能金榜题名,真是本朝头一遭呢!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李公公看着状元郎与探花郎均如此年轻俊美,真心实意感慨道。又对陈氏道:“恭喜夫人,章家一门两探花,真真是可喜可贺!” 章夫子一位状元郎,下头儿子孙子两个探花郎,章家可谓一门三进士。 陈氏看了看章凌,又看了看刘裕,忽地捂住嘴,眼泪扑扑流下,高兴的拽着两个孩子的袖子,喜的说不出话来。 刘裕盯着手里的红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儿,他刚才听见什么了?状元郎? 刘裕翻开红帖,看了又看,终于回过神来:他中状元了! 旁边章凌也愣神,刘裕拉了拉章凌的袖子,章凌反应过来,打开自己的红帖瞧了又瞧,对刘裕道:“我中探花了?” 刘裕点头,两位同窗相识许久,喜极而泣。 李公公见惯了这场面,谁家中状元中探花了不高兴? 陈氏先回过神来,将李公公好好请到花厅款待,余下人马都好酒好菜招待着,各个封了红包。又另外封了两个大红包给李公公,一个当章凌给的,一个是当刘裕给的。 刘裕章凌在厅里愣神,刘裕喃喃道:“我终于压你一头了!” 章凌点头:“这么多年,让你一回!” 章薇乐的不行,母亲忙着招呼人,她便赶紧叫府里的小厮去给爹爹报喜。 章枫得了好消息,大理寺中的同僚纷纷来道喜,并主动分担了章枫的案子,叫他赶紧回家去。章枫收拾收拾,立刻回家。 章枫到家时,章凌刘裕已经从最初的巨大惊喜中冷静下来,反倒是章枫是家里最激动的一个。 一见章枫回来了,两个孩子噗通一下跪在章枫脚下。 殿试乃是皇帝亲自阅卷,他们会试成绩并不十分突出,但能在殿试中脱颖而出,大半功劳都是因为章枫同他们讲解时政与皇帝对文章策论的喜好。刘裕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章夫子乃是他的恩师,若没有章夫子,他必不能考中会试;而章大人则对他有半师之谊,故而他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以答谢章枫大人的恩情。   ☆、第80章 胡氏相求 京城往来的徐州商人非常多,本次科考徐州出了一位状元一位探花,好消息没几日便传回了徐州。 这几日刘家人并章夫子都伸长了脖子等消息,坊间听得风言风语说徐州两位少年才子金榜题名,刘家人猜测估摸着就是他们俩。可陈氏的信还没送来,都不敢肯定,怕是空欢喜一场。终于等到了陈氏的信来,张兰兰当着全家人的面拆开念了,一家人得知刘裕中了状元、章凌中了探花,喜极而泣。 章夫子见两个弟子都金榜题名,摸了摸胡子,他一辈子教出一个状元,两个探花,真真是不负他当老师的初衷。 刘家人感念章夫子之恩,全家人给夫子行礼磕头,多谢他精心栽培刘裕。而后一家人又收拾收拾,去城郊上坟,将好消息带给祖先,感谢祖先庇佑。 刘裕中状元,刘家村全村沸腾,简直炸锅了!族长老泪纵横,带着族人在祠堂祭拜,大家伙做梦都没想到本族里竟然能出个少年状元。族里人提议修状元祠,各家纷纷自觉掏腰包,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自己脸上也有光。 族长特地上刘景家登门造访,又说在刘景家祖宅后另辟了地划给刘家,加上新给刘裕分的地,刘家的宅基地如今是村里最大的,比小石头新买的院落还要大。 刘景原本想另外买一处院落,如今瞧见自家老宅子大了许多倍,同张兰兰两人商量着干脆不买宅子了,将乡下祖宅重建即可。如今刘景家今非昔比,在乡下将宅子建的又大又气派,不怕村民眼红捣乱。状元老爷家的宅子,谁敢造次?巴结还来不及呢,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找不自在? 这次不比刘裕中举人那次,此番再没有提亲的人上门了。在民间话本里,状元郎大多都是娶了宰相的女儿或者给皇帝当驸马,乡下小民没哪个痴心妄想的想跟状元郎结亲。比起举人,状元真真是高攀不起! 又过几日,陈氏来信,说圣上钦点刘裕为翰林院修撰,章凌为翰林院编修,两人同进翰林院供职,都不必外放历练。信上还说,皇帝赏了刘裕宅子,如今宅子正由陈氏着手打理,里头一应下人都由陈氏亲自着可靠的牙婆采买,待买回来在陈氏府上训练几个月,便可放去新宅子。如今刘裕还住在大理寺卿府上,待新宅子打理完毕便可搬进去。 信里还有刘裕同章凌的亲笔书信。刘裕感念兄嫂养育之恩、章夫子教养之恩,信中言辞恳切,刘景夫妇看完都忍不住落泪,刘裕请兄嫂一家去京中与自己同住,今后便由刘裕为兄嫂子侄撑起一片天,定会好好奉养兄嫂。 张兰兰抹了抹泪,对刘景道:“收拾收拾,咱就搬去京里投奔裕娃去!” 刘景点头,道:“好,待我将铺子里的事交代好了。” 刘景夫妻相拥而泣,哭了一会,张兰兰道:“若是咱们一家去京里了,夫子怎么办?” 是啊,夫子怎么办?儿子孙子都在京里,一直照顾他的刘家人也要搬了。张兰兰绝对不会放着夫子不管。 “咱们去问问夫子,看他愿意不愿意同去京城。”刘景道,“夫子如今身子大好,待天气凉快了,路上走慢些,一路游山玩水也就到了京城。” 夫妻两个商量,若是夫子愿意一块去京城,那么他们就等入秋后再一块出发,省得路上热,夫子赶路受罪,也正好等刘清考了秀才。 若是夫子不愿意去,那么刘家就暂且不搬入京,一直留在徐州为章夫子养老送终。 张兰兰去找夫子说话,本以为夫子年纪大了恋乡不愿进京,谁知道一进门,就见夫子在收拾包裹。张兰兰傻了眼,章夫子一见她,乐呵呵道:“小牡丹,咱啥时候进京城啊?” 张兰兰愣了半天,才道:“夫子,您不是不喜欢去京城嘛!以前章大人请了那么多次,您都不愿意去,怎么这会都急着收拾包袱起来。” 章夫子摆摆手,笑道:“那时候能跟现在一样么?那时候我私塾里一群娃娃等着我教,我个当老师的哪能丢下学生自己跑了?再说当年我在京城毫无建树,不想再去那伤心地,可如今不一样啊!你说说,有几个老师能教出一个状元两个探花的?夫子我可是老师界里的翘楚,不比那些大官差!我看我这番进京,肯定不知道有多少高官求着想把自家儿子塞给我当学生呢,我呀,一个都不收,就在家里教那几个小毛头,哼哼!” 张兰兰瞧他眉毛眼睛间都是得意,知道两个学生争气,叫夫子扬眉吐气了。门口刘清探头进来,笑嘻嘻道:“夫子,再过几年我也考个状元回来,给夫子长脸!” 章夫子乐了,瞧着刘清笑道:“得,又给我灌迷魂汤!” “唉,你说我去京里,到底是住谁家好呢?”章夫子摸了摸胡子,十分纠结道:“按理来说我该跟儿子孙子住一块……可小牡丹家最热闹,我最喜欢,唉……” 张兰兰看着陷入选择困难症的夫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两家都给您留了院子,你想住谁那住谁那,轮流住。信上不是说皇上赏的宅子就在章府后头,两个院子后门只隔了条小道么?串个门都方便的很!” 章夫子听的越发高兴,一连三个好字,招呼张兰兰来帮忙收拾东西。张兰兰瞧着夫子将他的衣服叠着要装起来,哭笑不得,拦着他道:“您急什么?这会正是天热的时候,去京里路上还不得得热坏了?待入秋天凉了再出发!再说了,您别光顾着进京,把你小徒弟给忘了,清娃这秋天还得考秀才呢,咱们都走了把他一人扔这,您放心?” 章夫子高兴的把这茬事给忘了,他对刘清寄予厚望。刘清天赋努力不亚于刘裕,且是他最小的门生,格外得夫子宠爱。 “哎呀,看我高兴的都糊涂了。”章夫子解开包袱,冲外间书房的刘清喊了一声:“小子,你夫子我为了等你考秀才,连亲儿子亲孙子都不急着瞧了,你要是考不上,仔细回头我收拾你!” 刘清正看书呢,一个激灵,忙道:“夫子放心,我定不丢您脸面!” 章夫子哼哼两声,刘清的水平他清楚,考个秀才不成问题。 于是张兰兰往京城回信,说了下家里的打算,两边都好安排。 接下来刘景刘俊整理交接铺子的事,寻了可靠的掌柜管理徐州这边的铺子。刘家的木材铺子在京城也有分店,这回举家搬迁,往后京城的店铺就成了总店。张兰兰这边的彩虹阁也有的忙。红姑娘作为染丝者,自然是要同刘家一道去京城的。陈氏已经在京城郊外盘下一处染坊,待人来了便可开工。 只是彩虹阁盈利巨大,徐州铺子这边不能没个可靠的人看着。张兰兰便想到了小石头媳妇沈氏。沈氏聪明,却是个实在人,且同刘家关系亲密。张兰兰请沈氏帮着照料铺子,沈氏一口答应下来。张兰兰不愿仗着关系杀熟,同陈氏书信商量一番,说定了让沈氏也入股,虽不多,但是每年分红银子不少,加上管理铺子开的月银,也是不小的一笔。 刘裕中了状元,小石头一家也替他们高兴。听说刘家祖宅要重建,小石头主动找上门来,介绍了工匠帮着修房子。刘景夫妇的意思是,祖宅要重建,但不必建的太华丽,比着地主乡绅家的规格便好,反正刘家要搬家入京,祖宅放着也是摆设,修那么好并没有必要。 工匠请了,自有刘家村的村民自发来帮着修房子,刘家都照着市价给了工钱。工程有族长同小石头派来的掌柜盯着,并不费什么心思。 这一番安排下来,家里人人都清闲了许多,各个展望着将来搬进京里。唯有彩虹阁日日卖的绣样不能断,故而家里刘秀与罗婉加上张兰兰三人,每日画绣样的功夫不能省。 章凌中了探花,刘秀自然高兴的不行。王掌柜同胡氏这些日子与刘家走动的更频繁了,胡氏时不时来探望刘秀。 一日,张兰兰在画室作画呢,听见刘秀房中传来隐隐的争吵声,觉得纳闷,便放下笔往过走。刚走到刘秀房间门口,便听见胡氏的声音。 胡氏道:“秀秀,乐乐可是你弟弟啊!你就不为你弟弟的前程着想?你亲弟弟是弟弟,干弟弟就不是弟弟了?夫子那般疼你,只要你一句话的事,夫子看着你的面子也会收了你弟弟的。秀秀,你说说,这些年干爹干娘怎么疼你的?如今这点小忙你也不肯帮?” 刘秀声音带了哭腔,道:“干娘,旁的事都好说,只是这事不可。你晓得夫子身子一直不太好,好容易这些年养的有些起色了,我们哪敢劳他?” 胡氏声音变尖细,阴阳怪气道:“你就蒙我吧!我刚进院子的时候还听见夫子在书房教刘清读书呢,怎么教你亲弟弟就不劳累了?还是你就想霸着好先生,怕乐儿书念好了,同刘清抢名次?” 刘秀道:“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清娃是夫子最后一个弟子,既是已经收的,夫子哪能不管他。再说了,夫子自个说了,不愿再另收学生,干娘,你再磨我也是没用。” 张兰兰皱眉,大抵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章夫子的两个学生一个中了状元一个中了探花,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章夫子的名声也在徐州传开了,所谓名师出高徒,一下子能教出两位少年英才,那得是多有能耐的老师啊!所以好些人削尖了脑袋,甚至想出重金,只要夫子能收了自家儿子。可惜章夫子一把年纪了,不愿再收徒,都给拒了。 胡氏原先就提过想让王乐拜在章夫子门下,那时候就没成。如今眼见刘裕章凌的成绩,胡氏一家必定眼红的很,想仗着刘秀的关系在夫子面前说说情,好把王乐弄到夫子门下。可刘秀哪能仗着夫子的宠爱就答应! 且不说夫子自己已经不愿意再收学生了,就是他愿意,刘秀也不忍心看他一大把年纪了再劳心劳力。 收学生可不是啥轻松活计,像刘裕刘清这般肯用功上进,不叫先生操心的还好,若是遇见稍微顽劣些或者资质差的,还不得呕心沥血的教?要不然就是误人子弟了。 教王乐的难度和教刘恬开蒙与刘秀读书,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后者随便教教,识字明理即可,前者可不能随便,那可是关系人家一辈子的大事。 胡氏见刘秀始终不肯松口,也急了。这是关乎自己儿子前程的大事,胡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得劝动刘秀。 而刘秀咬着牙,无论如何不肯退让。胡氏瞧着刘秀坚持的样,她知道她这干女儿的性子,面上看着温柔似水,内里是个坚韧有注意的。既然硬来不行,那只能软的上了! 胡氏这般想着,眼睛一红,眼泪扑扑往下掉,忽地变了个脸哭了出来,嘴里说着:“我的秀儿啊,我的心肝啊,你就应了娘这一次吧!娘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说着,做势身子往下滑,就要给刘秀下跪。   ☆、第81章 该撕就撕 张兰兰抢进门,一个眼疾手快一把将胡氏硬生生半路捞了起来,摁着她的肩膀让她老实坐在椅子上,笑眯眯道:“怎么了?难不成中暑了,我瞧着姐姐都站不稳了。” 胡氏见张兰兰来了,脸色立马灰了,心里敲着小鼓,不知道张兰兰在外头听见看见了多少。 胡氏与刘家这些年频繁来往,知道张兰兰是个泼辣难劝的性子,所以这次她压根绕过张兰兰,直接找上了刘秀。胡氏觉着自己是刘秀干娘,俩人情分放着,加上刘秀是章夫子未来的嫡亲孙媳妇儿,平日里颇得夫子喜爱,小姑娘面嫩,定经不住央求,这才把主意打到刘秀头上。 谁知道刘秀面上敲着温顺柔弱,内里那执拗的性子跟她娘一模一样,胡氏口水都快说干了,刘秀心里为难的紧,却丝毫没松口意思。胡氏心急,嗓门一大,便将张兰兰这煞星招来了。 胡氏双手支着额头,道:“兰妹子,这天热的,想必是路上染了暑气,不碍事,休息下便好了。下午你不是画画忙嘛,不用管我,我在秀秀这躺会就好。” 张兰兰心里一阵冷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胡氏怎么还不死心,非要把自己支开继续磨刘秀。 虽然说两家这么年处的情分不少,可这强人所难的事,胡氏怎么开的了口? 张兰兰理解胡氏望子成龙的急切,谁不希望自己儿子拜个名师,将来光宗耀祖,可人家章夫子都明说了不收徒,刘家也几次三番拒了这事,还要求过来,就有些死皮赖脸了。 刘秀见她娘来了,跟瞧见救星似的。她干娘素日对她不错,干弟弟王乐也对她很好,只是这忙她实在帮不了,真是左右为难。 张兰兰转头对刘秀眨眨眼,道:“去我屋里拿些解暑的药去。” 刘秀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她娘来解围了,便应着出去拿药,将药送来,张兰兰倒了茶水,将药给胡氏吃了,拍着她的后背顺气,道:“可好些了?” 胡氏满嘴的药味,苦的很,喝了好几口茶,才道:“好多了,只是还有点晕乎乎的想睡觉。对了,秀秀小时候还同我一块午睡呢,这会要不叫秀秀陪我睡会?好久没搂我干女儿了,想的荒。” 刘秀正发愁怎么拒绝,就听张兰兰冲她挥挥手,道:“秀秀你上午的绣样画了一半,快些画完,晚些时候红姑娘要来取呢,别耽误了。” 由对胡氏道:“妹妹我正好困了,咱姐俩凑做一处睡吧。铺子里的生意耽搁不得,少一副绣样,就是好几百两银子呢。” 话都说到这份了,胡氏哪有脸开口硬叫刘秀留下陪自己,让人家亏几百两银子。 张兰兰捞了两条薄被,刘秀出去时关了门,张兰兰扔了条薄被给胡氏,自己裹着一条躺下了。 张兰兰是真的困想睡觉,胡氏心里有事,眼睁睁瞧着刘秀走了,心里别提多憋屈。可她这装中暑,主家都陪着睡觉说话了,她也不能跳下床去追人啊。 张兰兰睡在床外头,没一会就睡着了,胡氏闭着眼睛装睡,见张兰兰睡着了,便想偷偷溜出去找刘秀,谁知道袖子角被张兰兰攥在手里,抽不出来。 胡氏也不傻,知道张兰兰必定是听见了她跟刘秀的话,才故意把刘秀支开。 于是胡氏也躺下了,她知道张兰兰守着她,今个她别想再去磨刘秀。 胡氏转了个身,侧身瞧着张兰兰,回想起最初见她的时候,她不过个乡下农妇,一身布衣,自己则是高高在上的掌柜夫人。可如今……胡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光说钱财,刘家这些年赚的就是王掌柜几辈子都赚不来的钱,若是没有刘裕刘清,胡氏还能自我安慰,说刘家不过是暴发户,她儿子王乐可是读书人。可刘裕中了状元做了大官,刘清已是童生,中秀才是迟早的事,刘家不光有财,还有才。 看着刘家一步步从处处不如自己,走到如今高不可攀的地步,胡氏其实心里很不平衡。 虽然张兰兰从未刻意显摆,跟自己比,可胡氏自己心里会比较。胡氏知道自己家的财富是赶不上刘家了,谁也没张兰兰那画画的水平,胡氏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小儿子王乐身上,希望王乐能一飞冲天。 而王乐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就系在章夫子身上。只要章夫子答应收王乐为弟子,那么王乐必定可以同章凌刘裕一样有出息! 可刘家就是不肯帮忙从中说和!胡氏突然有些恨,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明明就是个小忙,为什么就是不肯帮! 胡氏越想越气,心烦意乱,看张兰兰也越看越不顺眼,同为女人,凭什么她就这么好命!? 气的睡不着,胡氏在床上翻腾,张兰兰倒是睡的挺香,睡了大半个时辰才醒。 见张兰兰醒了,胡氏也装着醒了。胡氏晓得今个她被张兰兰盯上了,不可能再去找刘秀,只得告辞,盘算着来日有机会再来寻刘秀。 送走了胡氏,张兰兰长出一口气。胡氏这些年同自己的交情不是假的,所以泼辣如她也没有直接进去跟她撕破脸,只盼能将此事缓缓,待她自个想明白其中道理。 若是想明白是最好,若是还是执迷不悟非要撞南墙……唉,那就撞吧。 刘秀亦是愁容满面,张兰兰拍了拍女儿肩膀,道:“秀秀为难了,是不?” 刘秀点头,道:“嗯,干爹干娘对我一直很好,可夫子他年纪大了不愿收学生,我不能仗着夫子喜爱便去叫夫子为难。所以,只好自个为难了。” 张兰兰叹了口气,她这女儿拎得清,虽说心软为难,可毕竟咬死了不松口,挺好。 “我估摸着这几日你干娘还会来咱们家,你若是为难,不如去你石头哥家暂住。你沈嫂子有身子了,你去帮助照顾一阵子。那边花园里花多,你画画只照着画就行,省了心思。”张兰兰道。 刘秀应了下来,当天便回去收拾包袱,张兰兰同沈氏打了招呼,对外只说刘秀去忙着照顾怀孕的嫂子,一家人倒没怀疑什么。沈氏接手了彩虹阁的管理,本就忙碌,又有了身子,刘秀过去帮着照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胡氏一家的关系,张兰兰还是舍不得断的。胡氏性子爽朗,在刘家穷困时帮过不少忙,叫刘秀出去避避,希望胡氏想通了,两家还能处下去。 果然,又过了两天,胡氏寻个理由又上门了,想寻刘秀,却发现刘秀并不在家中。 张兰兰在家,亲自接待刘秀,胡氏问起,只说刘秀去彩虹阁帮忙不在家。胡氏寻刘秀不得,坐了会便走,没过几日又来,如此往复好几日,都没见到刘秀,胡氏方才回过神来,知道刘秀不是单纯外出,而是压根就没在家住。 白跑了好几趟都没见着人,胡氏心里本就压着火,见张兰兰故意骗她,连日来又急又躁的火蹭蹭冒了上来,直接对张兰兰发难,道:“秀秀分明不在家里住,你为何一直骗我?” 张兰兰放下茶杯,深深的看了胡氏一样,叹了口气,她本不想同胡氏撕破脸,可如今看来避无可避。 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主家这是为了给你留面子,才刻意回避,胡氏这么明晃晃的撞上来,大约是已经知道求人无望,单纯发火吧。 “我的姐姐啊。”张兰兰叹气,道:“你说为何我叫秀秀避着你?” 胡氏一愣,索性撕开了说,道:“不就是收学生那点事!你至于让秀秀躲我跟躲瘟神似的?” 张兰兰点头,“不就是那点事,你何至于非要逼着秀秀帮你?你明知道章夫子年纪大身子不好,不收学生了,非要强人所难?以后秀秀是要嫁进章家的,她若是去开口求夫子,以后她在章家怎么做人?你是她干娘,你就没替她盘算过?” 胡氏冷笑,道:“说的好听,夫子住你家还不是教刘清同几个小的,再多收我家乐儿一个有什么的?还是你就是自私,怕乐儿分了夫子精力,不能全教你家孩子?” 张兰兰突然觉得头疼起来,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清娃是夫子原本收的学生,我家其余跟着夫子念书的刘恬刘秀都是女娃,不需操多少心思。并非我自私,人家老师不想收学生了,难道还要我厚着脸皮逼人收?夫子那么大把年纪了,想清清静静的安度晚年,不想再费心教学生了,难道有错?我们多么精心的养着,才将夫子病养好了,谁要是想把夫子累病了,我头一个不答应!” 胡氏冷哼,重重摔了杯子:“别说了,不愿意帮就是不愿意帮!我就不信夫子多收我家乐儿,能给累死!” “简直不可理喻!”张兰兰也怒了,“左说不行,右说不行,为了这么点破事堵我闺女,你心疼你儿子,我还心疼我闺女呢!” 两人彻底撕破脸,胡氏怒气冲冲的离了刘家,甩下狠话,再不愿意登刘家的门。 张兰兰在门口叫了生好,第二天就把刘秀接了回来。不登门最好,省得来烦人!   ☆、第82章 刘清考试 自打胡氏这么一闹,张兰兰心里泛起了膈应,再不主动去与王家走动。胡氏那头气鼓鼓的回家,到家就后悔不该跟刘家顶了起来。就算不能把王乐塞给章夫子当学生,但是刘家这门关系就这样断了,对王家来说真是一大损失。 王掌柜气的捶胸顿足,好不容易自己认识的一户人家起来了,将来成了京城里的大官,他们家跟着沾沾光多好!说起来他们还是探花娘子的干爹干娘呢,放在徐州这地界上,谁敢为难他们?就是知府老爷也得不会轻易难为他们家。 胡氏回过神来,气消了,也想通这个理了。这世上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后悔的不行,为啥自己当时一根筋就非要杠到底,白白断了一门富贵亲戚。 王掌柜夫妇二人悔不当初,可惜刘家那边被折腾的心凉了,压根就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为着这事,王掌柜天天回家就骂胡氏妇人之见目光短浅,胡氏平日在家没受过委屈,这次却自知自己错大了,老老实实听王掌柜训斥。 刘秀从小石头家搬回来,张兰兰怕她心里不痛快,谁知道刘秀低落了几日,便自己想通了,不再纠结胡氏一家,如往常般画画绣样算算账。 转眼便道了夏末,刘家村的新宅子建好了,全家挑了个日子,回去看看新宅子。 原先的老院子老房子已经全部被拆,院墙也推了。刘景家本是住在村边的位置,老宅子四周有两边原先都是荒地,如今刘家族长叫族里的人将荒地给平了,阔出几亩地来,全圈给刘景家建新宅。 如今新宅宽敞,后院的墙依着山建。院子是由小石头找的江南人设计,仿着苏州园林的格局建的,亭台楼阁十分精致,还有从后山引的泉水围的小鱼池。布局大小完全不输城里那些大门大户的宅子。 张兰兰头一次来新宅子,喜爱的不行。她与刘景说好的,老宅子随便建建就行,不必太过费心思,谁知道小石头这般用心,将宅子建的这样漂亮。 刘家族长也来作陪,原先他小舅子得罪过刘裕,这会人家刘裕得势,族长自然得打气十二分的精神拍马屁,要不然万一人家状元老爷追究起当年的事,他可得吃不了兜着走。故而刘景家建宅子的时候,族长十分尽心,不光组织村里的壮丁来干活,还自己掏腰包包了劳工的饭钱。 如今见张兰兰喜欢宅子的很,族长一颗心放了下来,刘裕是兄嫂抚养长大,张兰兰跟他亲娘没差。 只是宅子建好了,里头的屋子都是空的,家具全无。一来是时间太短来不及准备,二来是刘景的意思,木制家具放久了无人用容易虫蛀,他木匠出身,见不得好木料给浪费了,便先将家具空着不买,待以后住人时再买。 本次回村,村里人遇见刘景一家,恨不得把头底到地上,各个嘴角都咧到耳根的陪着笑。原先同张兰兰不和睦的几个妇人,压根就没敢露脸,生怕张兰兰想起她们,触了霉头。 族长非要留饭,硬拉着刘景一家去自己家吃了午饭。午饭是特地准备的,鸡鸭鱼□□有。乡下贫穷,这一桌子菜能顶族长一家老小三个月的饭钱,刘景吃的很是过意不去,想掏银子,却又怕族长不收,还显得见外。 张兰兰瞧见族长家的二儿媳生的老实,手脚麻利勤快,便道:“秋后我们家便要迁到京城里头去,村里的新宅子恐怕是住不上了。只是宅子空了得要人打理,我寻思着得找可靠的人去打扫,不如叫二嫂子去帮帮忙可好?” 村里农闲时,农妇大多做些针线、浆洗之类的粗活贴补家用,没旁的收入,去给刘景家看宅子顺便打扫,在乡下那可是好差事! 族长看了眼二儿媳,应下了,张兰兰又道:“二嫂子勤快麻利,有二嫂子照应着我就放心了。我城里还有两个丫头不跟我们去京,回头嫂子听她们安排。” 有族长家的儿媳妇打扫宅子,再加上春儿夏儿看着,应该没问题了。 下午,一家人乘车回家,跟春儿夏儿交代好宅子的事。 张兰兰本想带春儿夏儿去京城,可两个丫头年初分别跟街坊两兄弟子对上了眼。张兰兰不好拆了人家,便计划着干脆将两个丫头嫁了,放了卖身契,叫她们在徐州帮着看老宅。除了乡下老宅,城里的宅子不能没人照样。小石头媳妇沈氏已经帮助照看彩虹阁了,不好再劳人家操心看宅子这等小事。 谁知道春儿夏儿坚决不同意放良,反而说服那两兄弟一家投靠了刘景家。 张兰兰考察了那两兄弟一家,见都是老实本分的,就都收了他们身契。虽成了家奴,可攀上刘家的大树,日子过的好,这实惠是真真的。 刘清即将考试,顾不上春儿夏儿,张兰兰计划待刘清考完,便风风光光把两个丫鬟的亲事给办了。 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家人为了让刘清好好读书,每日都安安静静的,连几个小娃娃都不吵不闹,乖乖的。 彩虹阁的事情已经交接清楚,如今有沈氏帮助打理,红姑娘从旁协助。木材铺的生意也都理顺了,刘景挑的几个掌柜都是可靠的,运作起来并无问题。 于是张兰兰彻底闲了下来,开足马力开始画绣样。 刘景见妻子这般辛苦的画画,时不时炖了补品给她,怕她累着。 “哎呀,这银子真真是再多都不够用!”张兰兰吃了口燕窝,道:“我算着给秀秀置嫁妆,听说光是一张上等红木的床,都要好些钱!在别说一套家具了!还有那锦缎,什么蜀锦啊云锦啊之类,一套衣服做下来少说得五百两。这四季衣裳算下来,一季按照十套算,四季就是四十套,最少也得两万两!这光是衣裳,还有头面、首饰,一副拿的出手的头面,总得上千两吧?还有些小首饰,镯子簪子吊坠之类,得跟衣裳样式颜色配着买,最少也得备上三个匣子……还有现银也少不得,秀秀这些年自己赚的就叫她带走,我这当娘的少不得另给些,你这当爹的跑不了,也得出出血!” 张兰兰掰着指头数数,刘景在旁听的云里雾里,只听她光算置办东西的钱,都算出二十万两来。 刘景不禁抚额,媳妇疼闺女真是疼的没边了,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给陪嫁了去。 张兰兰吃完了燕窝,放下碗,叹了口气,道:“等过几年安安长大了,又得置办一份。安安的嫁妆要比着秀秀的来,咱们得两碗水端平。幸亏安安年纪小,咱再赚个十几年,待安安出嫁时,嫁妆定然就赚来了!唉,还有清娃娶媳妇的银子,过几年也得出……银子啊银子,真是不够花啊!” 刘景哭笑不得,将妻子搂近怀里,笑道:“你这彩虹阁的老板娘富甲一方,还在这愁银子不够花,别人家都不用活了。” 张兰兰笑道:“我才不管别人家,我只叫自己家人过的好。秀秀是个好孩子,我要风风光光嫁女儿!” 刘景摸了摸妻子头发,道:“前几日我铺子里的伙计来问我,能不能做个轮椅给他爹用,说他爹腿脚不利索。我寻思着,要不我在木材铺子里也卖轮椅,正好另开一条财路。” 木材铺子生意稳定,虽然赚的不少,但是想要突破就很难。那轮椅是个好东西,刘景寻思着倒是个商机。 “好啊,反正图纸你有,你想卖就卖。”张兰兰道,“只是得想个别的名字,叫轮椅不好听,选个吉利的名字,才有噱头。” 夫妻两个合计了一番,决定将轮椅取名“状元椅”,通俗又吉利。 由于即将离开徐州,刘景没多做,只叫工匠做了十把状元椅,谁知道刚刚摆到铺子里,就被抢购一空。没买着的人家下了好些订单,刘景见状元椅非常受欢迎,便另雇了几个木匠开始大批量制作,成品不光在徐州贩卖,还随木料运到其他市里的铺子。铺子的生意随着状元椅的火爆,水涨船高,刘景喜的合不拢嘴。 随着状元椅的热卖,刘清也到了考试的时候。 刘景与刘俊专程没去铺子,全程接送刘清考试。张兰兰在家侯着,心里有些紧张,章夫子倒好,没事的人一样,仿佛去考试的压根不是他学生。 “清儿没问题的。”章夫子十分自信的摸了摸胡子,“我教的学生我清楚。” 果然,待放榜时,刘清榜上有名!还位居榜首! 刘清盯着榜单嘿嘿的傻笑。刘裕与章凌同届考试,一直被章凌压一头,可刘清这边一枝独秀,徐州城并没有能与他比肩的才子,所以他单蹦的就凸显出来。 然而一家人被章夫子洗脑很久,对刘清能考上秀才之事都笃定的很,所以大家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只是刘景亲自下厨,给儿子做了桌好菜。 刘清考试之事毕了,张兰兰又忙着操办春儿夏儿的亲事。两个丫头风风光光的嫁为人妇,徐州这边其余杂事毕了,一家人计划待过了中秋便动身去京。 中秋团圆节,张兰兰赶了春儿夏儿回婆家。她两个的婆家虽都是刘家的家奴,可毕竟与刘家人不亲,叫他们一块来过中秋反而不自在。 下午张兰兰便同女儿媳妇做好了月饼,刘景刘俊带了好茶回家,一家子忙忙碌碌做了一桌子菜。待入夜,将廊下的灯笼都点上,搬了大饭桌去院子,一家子老老小小的围着饭桌坐下,吃饭赏月吃月饼。 张兰兰高兴,温了梅子酒,对月小酌。上次她喝醉后的样叫家人记忆犹新,刘景怕她喝醉了又闹腾,拦着不叫多喝。张兰兰喝了个半醉,觉得不尽兴非要喝,刘景无奈,将酒壶揣在怀里。张兰兰去抢,刘景虽然人高马大,怕伤着妻子只得躲。张兰兰抢酒壶,追着刘景满院子跑,刘景苦着脸东躲西藏,一家人看着他俩,都笑的前仰后合。 张兰兰跑着跑着,听见大门推开的声音,迷迷糊糊撞上一人,定睛一瞧,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胡氏。   ☆、第83章 中秋拜访 胡氏一手提着月饼,一手提着礼盒,十分尴尬的立在原地。张兰兰发丝有些乱,酒劲上来,熏的一张脸红扑扑的。 “你不是说再不登我家门,今个又来作甚?”张兰兰双手抓着胡氏衣襟,胡氏被她身上的酒气冲了一脸。 张兰兰酒后醉话没那么多讲究,站的摇摇晃晃,抓住胡氏的手,瞧了瞧她手里的月饼,嗤笑道:“我还当你能撑多久,你若真从此与我家断了关系,我心里头还敬你是个爽快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个来打的什么主意!你,后悔了,又想来攀我家,对不对?” 胡氏被她这么一闹腾,臊的满脸羞红。她后悔了想来攀刘家不假,可张兰兰这当着全家人的面这般大赖赖说出来,叫她往后还怎么在刘家人面前抬的起头! 胡氏气的狠狠瞪了张兰兰一眼,见她醉的脖子都歪了,自己有求与人,又不可能真同个喝醉的人较真。 胡氏立在那,尴尬的不行,嘴里只能不断说:“兰妹子你喝醉了,怎么净说胡话。” 刘景忙上前要把妻子拉回来,谁知道张兰兰这阵子心里憋着胡氏的事,这会借着酒劲全发出来了,谁拦都拦不住。 张兰兰将胡氏往门外推了推,嚷道:“既然说好老死不相往来,你就再别来了,再来是小狗。夫子不收学生,你来也无用。” 胡氏脸面没了,恼了起来,也不管她是不是醉了,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 胡氏反推了张兰兰一把,道:“你当我愿意来?谁稀罕巴结你!我知道我那事做的不地道,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给乐儿挣个好前程,我这当娘的脸面不要算什么?你小叔出人头地,儿子争气,你有福气。可我呢?辛辛苦苦操持一个家,儿子丈夫整日叫我操碎了心,我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抛头露面,我容易么我!” 张兰兰呸了一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的日子是我自己过出来的,你就知道你自己不容易,我就容易了?你自己日子过的难,就来为难我家人?这叫什么道理!” 胡氏心里本就堵的慌,她一生心高气傲脾气耿直,若不是王掌柜要她定来道歉和好,她绝不会踏上刘家门半步。一来就触了霉头,胡氏脾气上来了,委屈也上来了,忽地哇的哭出来,喊道:“我就是气!凭什么你这么好命,凭什么!瞧瞧当初你处处不如我,你家同我家根本没的比,可如今!凭什么你就坐拥万贯家财,丈夫宠着,儿女敬着,还弄个什么大师的名声挂着!我呢?你还记着没,你头一套像样的衣裳还是我给你弄的,当时你穿的土了吧唧的,我丁点没嫌弃过你,如今你发达了,就开始嫌我麻烦你这个求着你那个!我就是不甘心!就是红眼了!” 胡氏气的胸脯起伏不定,抓起地上自己带来的一瓶梅子酒,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而后将酒瓶往地上一摔,大声道:“就兴你喝醉了发酒疯?我也喝!大家都醉,要发疯一块发来,横竖都撕破脸了,你们爱笑话就笑话去!” 说着,大半瓶酒下肚,只觉得腹中烧的慌,胆子壮了起来。胡氏一卷袖子,猛地朝张兰兰冲过去,揪着张兰兰的耳朵骂道:“你就得瑟吧!有点钱就得意的不行,我叫你得瑟!叫你得瑟!” 张兰兰吃痛,立刻反手揪着胡氏的耳朵,两个妇人都是身量高挑之人,立刻扭成一团打了起来,张兰兰脚下一滑,连带着胡氏,两人一块滚地上了,扭打翻滚。 刘家人全都看傻了眼,怎么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刘景率先反应过来,赶紧叫刘俊来帮着拉架。刘秀同罗婉也赶紧来帮忙,刘俊将两人隔开,刘景抱着张兰兰的腰,罗婉同刘秀一个人抱胡氏的腰一个人抱腿,一家人折腾的灰头土脸,总算将两人分开了。 张兰兰脸上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胡氏也好不到哪去,眼眶都被打红了。两人痛快打了一架,心里憋闷发泄出来,站在两处彼此对望,哼哼了几句。 “唉……”章夫子皱着眉头缩了缩脑袋,没想到小牡丹打起架来如此彪悍。刘清在旁坐着,早就看傻眼了,章夫子敲了敲刘清的脑袋,小声道:“瞧见没有,两只母老虎,往后你要是再娶个母老虎回家,可就热闹了。” 两人打的衣衫不整,此时清醒下来觉着不妥。张兰兰哼哼着回屋换衣裳去了,刘秀忙跟着去。罗婉见胡氏衣裳被扯烂了几处,身上滚的都是土,心道她若是这个样子从自家出去,还不知道外头人瞧见了能传出什么闲话,便对胡氏道:“婶子若不嫌弃,去我屋里给婶子找身衣服换上。” 胡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样子,叹了口气,这下好了,讲和没讲成,还打了一架,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胡氏随罗婉回房换衣裳,留下一院子男人大眼瞪小眼。 刘俊暗搓搓的戳了戳老爹,小声道:“爹,原来娘打架这般威猛。老实说,娘打过您没有?” 刘景满脸黑线,自己这儿子成天脑子都想些什么! 张兰兰回屋换衣裳,刘秀打了热水来给她洗脸,又拿了个热鸡蛋给她滚滚脸上的伤。张兰兰换好衣裳,坐在梳妆台前,刘秀帮她重新梳头,她捏着鸡蛋自个滚着脸,疼的嘶嘶吸气。 刘秀瞧她这样,扑哧一声笑出来。张兰兰酒醒了,酒劲一过晓得疼了,被女儿一笑,只觉得浑身疼。哎呦哎呦捶了几下腰,道:“下手还挺重,一脚差点给我腰踹断了。” 刘秀放下梳子给她揉腰,道:“这会知道疼了。不过娘你也厉害,我瞧你那几脚踢的也不轻。” 张兰兰哼了几声,打架她可是从来不吃亏! 张兰兰梳洗完毕,想了想,从箱子里拿出一套衣裳给刘秀,道:“她身量比你大嫂高,恐怕你大嫂的衣裳她穿不下。你把我这套衣裳送过去,先换上将就着吧。” 刘秀接过衣裳,看了娘亲一眼,真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打完架还给人送衣裳。 刘秀送衣服去了,刚进门就瞧见胡氏才换好罗婉的衣裳。罗婉娇小,她的衣裳穿在胡氏身上,袖子都短了一截,十分不合身。 刘秀将衣裳放下,看了眼胡氏,道:“我娘说大嫂的衣裳恐怕不合身,叫我送了她的来。” 胡氏看着刘秀,两人相顾无言都有些尴尬。胡氏虽然到最后存着利用刘秀的心思,可毕竟是疼她这么多年的干娘。 刘秀待着尴尬,索性放下衣裳就走。罗婉帮着换好衣裳,又给重新梳头净面。 胡氏收拾完毕,也没脸多待,便悄悄摸摸的要走。罗婉什么也没说,将她送到家门口,刘秀在家门口站着,见了胡氏,往她手里塞了个煮熟的鸡蛋,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外头天黑,婶子仔细看路。”罗婉打开门,目送她出去。 胡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鸡蛋,忽地觉得心里头真不是滋味,刘秀是个好孩子,自己是真心疼爱过她。可如今…… 胡氏回了家,王掌柜正焦急等着,盼着妻子去认错和好,将两家关系修好。谁知道见妻子天黑回来,衣服换了身,脸上还挂了彩。 王掌柜追问半天,胡氏心情不好,将事情说了。王掌柜一听就开骂:“你这个沉不住气的,坏了事!你怎么有胆子打她!她小叔是金科状元,她女婿徒弟是探花郎,你长了十个胆子,你去打她?她只消给京里通个信儿,咱家还有活路,乐儿还有前途?” 胡氏白了王掌柜一样,轻轻摇头,道:“今个是我与她的恩怨,与旁人无关。她不是那心胸狭窄的人,你不必担心她报复咱们。”胡氏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和手里的鸡蛋,张兰兰若是真的恼了自己要给自己好看,何必叫刘秀送了衣服来。刘秀送她鸡蛋疗伤,恐怕也是她默许的。 相交这么多年,胡氏对张兰兰的性子还是知道点的,那是个性子爽朗人品正直的人。若想难为自己,必定会当场发作,不会因为自己同她打了一架就背地里使坏。 王乐站在门口,眼里有泪花闪动,他愣愣的问母亲:“娘,秀秀姐是不是再也不来咱们家,不同咱们好了?” 胡氏见了儿子,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点点头,道:“乐儿,如今咱们家配不上人家秀秀家,还得罪了人家,两家关系怕是要断了。” 王乐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道:“我知道,都是因为我!因为我不争气,所以娘想请章夫子给我当老师,所以得罪了刘家是不是?” 胡氏低头不语,王乐只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喃喃道:“我是不是再也见不着秀秀姐了……” 王掌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王乐自幼心系刘秀,长大后还存着幻想,能将刘秀娶回家。可眼见着两家差距越来越大,刘秀还配给了佳婿,王乐自知比不上章凌,便断了娶刘秀的念头,只想着就当一辈子干姐弟也好,以后姐姐在夫家受了委屈,他个做弟弟的拼了命也要为姐姐出头。 可如今……怕是连姐弟都不能当了。 王乐抹了把眼泪,低声道:“我回去读书了,爹,娘,我会争气的。” 胡氏看着儿子背影叹了口气,她何尝不后悔自己的贪心,何尝不想同刘家回到当初,可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回不去了。她知道自己同刘家的缘分,是真真的断了。若是往后有机缘再续上,恐怕也不是当初那个样了。   ☆、第84章 扬州瘦马 过了中秋,进京之事准备妥当。家人大多轻装减行,家具之类俱不带,一应平日用品也都只带了路上要用的,反正京城府邸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都不缺。衣物也只带了几套要换洗的,张兰兰的意思是,既然搬进了京城,那么要有新气象。全家人的衣裳都要重新做,毕竟往后他们是官家了,穿的不得体出门丢的是刘裕的脸。 最重要的便是金银细软怎么带。刘家在徐州攒下诺大的家业,光金银兑成实物,就得好大几口箱子来装,实在是扎眼。于是乎全都分批去钱庄兑成了银票,叫几个女眷缝在衣服夹层里头贴身带着,省的丢了。 虽说已经精简了不少,可家里人口多,孩子多,要带的东西满当当的装了两马车。 从徐州进京城,走水路最稳。由徐江出发,先往南驶进渭河,再沿着运河一路北上,顺利的话一个月即可抵达京城。走陆路最快,徐州与京城之间的官道修的非常好,打马行车半个月便可到了。 章夫子身子虽然大好,可毕竟年纪大了,经不住马车颠簸,于是家人商量一番,便打算走水路,途径扬州还能顺便逛逛。 徐州靠水,居民大多坐过船,一家人老小都不晕船。刘家人多财物多,加之有女眷幼儿同行,刘景索性包下一条大船来。出发当天早上,刘俊叫铺子里的伙计来将行李现行运到码头装船,待家人收拾好了,再回来接人。 全家收拾妥当,等马车回来都上车出发。车行约莫半个时辰便到码头,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刘景叫车夫直接将马车停在靠近大船的岸边上。 张兰兰罗婉领着三个小的先下车,瞧见眼前挺着个挺大挺气派的大船。刘安扯了扯张兰兰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娘亲,咱们要坐这大船吗?” 张兰兰将孩子抱起来,笑道:“是啊,咱们要坐大大船去京城找你二叔。” 后头刘清扶着章夫子也下车了,章夫子笑道:“我还没坐过这么大的船,今个托小牡丹的福,可要好好坐上一坐。” 刘清道:“夫子,咱们这趟可要坐一个月的船,只怕你坐两天便腻了,吵吵着要下船呢。” “夫人来了!”甲板上红姑娘正招呼水手搬东西呢,就瞧见张兰兰下了马车,红姑娘忙停了手上的活迎过来,道:“房间都收拾妥当了,上船便可以出发。” 一家老小上了船,船老大引着众人去了房间安顿,嘱咐了一通,例如甲板下头不可进,只可在甲板与船舱活动之类。该交代的交代好,船老大去准备开船的事,大家伙各自去了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张兰兰与刘景的房间空间在二楼,空间挺大视野开阔,房间内装饰的很雅致。张兰兰推开窗户坐在床边,瞧着岸上繁荣的码头,对刘景道:“你挑的船不错。” 刘景笑嘻嘻走过来,搂住妻子腰肢,道:“这种船是专门做大户人家出行的买卖的,我认识的几个富商出行之时都租过这家的船。我都打听好的才敢给咱家用。” 张兰兰刚刚安顿好,就听甲板上船老大吆喝,说要开船了。 船体动了一下,缓缓往前行驶,十分平稳。 “我去瞧瞧孩子们收拾的怎样了。”张兰兰道,“这会到了饭点,你瞧瞧午饭怎样了。” 夫妇两个各自干活去。张兰兰先去刘秀与罗婉房里,在外不比在家,不好叫刘秀单独住一间,于是叫罗婉带着三个孩子同刘秀住一间,刘俊自己住一间,刘清同章夫子住一间,红姑娘则和她带去京城的一个在染坊给她打下手的小姑娘住一间。 原本刘安是同张兰兰睡的,但是难得的出游,张兰兰想过过二人世界,索性将孩子丢给儿媳妇女儿带几天,自己好清闲清闲。 刘秀与罗婉都是麻利人,早就收拾好了,还给三个小的换了身衣服。 其余人也都安顿好了,便去一楼的大厅用饭。船上自带厨子,烹饪的菜肴以水产为主,鱼虾蟹贝俱全。 张兰兰头一次在船上吃饭,新鲜的很,叫人将四面的帘子都卷了起来,边吃饭边瞧外头的景。 此时船已经驶出徐州城,位于城郊的位置。两岸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远远望去,还能瞧见层峦叠嶂的群山。 刘景拿起个螃蟹熟练的剥开,放在张兰兰面前的小碟子里。刘清眼尖,远远瞧见一处村落,盯着瞧了一会,道:“咦,那不是咱们刘家村么!” 众人定睛一看,还真是刘家村! 并不很大的村落位于远处的河边,一边是河,一边靠山,村子里的房屋错落有致,远远望去很是好看。这会正是饭点,村落里家家屋顶飘着炊烟,偶尔能听见几声鸡鸣狗吠声,整个村子祥和而静谧。 “是咱们村!”刘秀起身走到厅边,依着窗户眺望,道:“我好像瞧见咱们的新宅子了,真大啊!” 几个小的听见了,一蹦一跳的过来也要看,罗婉刘俊怕他们调皮掉下船去,赶忙跟来,一瞧,自己家的宅子清晰可见。宅子布局讲究,里头绿树葱葱。 张兰兰眺望远方的村落,轻轻依着刘景,叹了口气,道:“这一去京城,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回来了。” 想当初她刚穿来,嫌村民愚昧,巴不得赶紧搬出村子去,可如今真的要远远的离开,却忽的生出舍不得离去的心思。 张兰兰闭上眼睛,眼里又浮现出她头一次见到刘家的样子,普通的房子,朴素的摆设,可这一切却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还有徐州城里的家,那并不大的院落,充满了家人的欢声笑语。 “你若想回来,我陪你回来便是。”刘景揽着她肩头,道:“咱们又不像裕娃,有官职拴着,你我一介白身,想去哪玩去哪玩。俊娃已经可以在木材铺子独当一面,将来铺子我打算交给他接手,彩虹阁早就上了正轨,有那么多人盯着,你也不必日日盯着。” 张兰兰点头,道:“也是,孩子们长大了,可独当一面了。我这人懒,这两年越发懒的打理那些杂事,还不如去游山玩水的好。” 老大一家夫妇俱能干,刘秀明年出嫁,刘清学业未成暂不想成家的时,刘恬刘睿有自己爹娘操心不用劳他们多费心,只剩下年幼的刘安需要多费心照料。所幸安儿懂事,同刘睿从小一块长大,罗婉一看看俩,叫婆婆省心了不少。 夫妻两个看着孩子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腻歪起来,忘了身后还坐着章夫子和刘清。 章夫子是过来人,瞧着两人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插嘴道:“小牡丹,你们偷偷商量出去玩,想不带我这老头子?” 张兰兰方才回过神来,夫子还在后头坐着,赶忙同刘景分开,一脸淡定道:“夫子若是好好保养身子,到时候兴许还能同我们一块游山玩水。若是还不听大夫的话,偷吃忌嘴的东西,到时候身子不好了,便在家叫清娃守着您喝药吧,我们夫妇俩带着安儿自个玩去。” 章夫子赶忙摇头,道:“哎呀,平日我不是都听你们的嘛,你们让吃啥我就吃啥,不让吃的我哪敢吃一口!” 张兰兰满意的点点头。章夫子这病搁在现代就是高血压,有很多东西需要忌口,还好夫子很配合,让控制饮食忌口都乖乖照做,否则身子不可能好的这样利索。 船行四五日,外头景色都是这般毫无变化,起初众人瞧着新鲜,后头瞧腻了,都懒得看。刘秀罗婉大多数时候都坐在房间里画绣样,刘清则跟着夫子读书。 船就那么大点地方,三个小娃娃可是憋坏了,张兰兰便打发刘景刘俊去陪孩子们玩耍。那父子俩平日忙铺子生意,很少陪孩子们玩,如今得了空闲,得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三个娃娃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一天下来将刘景折腾的腰酸腿疼。张兰兰瞧他捶腰的样,笑道:“可算叫你知道带孩子的苦。” 刘景苦笑着对媳妇作揖,道:“今个我真是知道带孩子多不容易,就一天,简直要累死我跟俊娃了。” 又过了四五天,船行驶进渭河,河水不似原先那般清澈,变得发黄,且湖面宽阔起来。渭河河面宽阔,但岸边处水浅,刘家租的船大吃水深,只得在河中心前行。这下连岸边的景都瞧不真切,家人都觉得闷的慌。 幸好在渭河只行了两天,就拐了个弯驶入了运河。运河行驶半日,终于到了扬州。 船在扬州靠岸补给,一家人憋坏了,收拾收拾跃跃欲试要下船逛逛。 船抵达时正巧是傍晚,船老大往来两地熟的很,对张兰兰道:“夫人,扬州晚上夜景颇好,街上人多热闹的很,可带着公子小姐去逛逛。” 仔细问了船老大,又请了船上一个熟悉扬州的水手引路,在码头雇了辆马车。一家老少下船,张兰兰在船上颠簸了那么久,终于踩着土地,感觉踏实不少。 水手领着马车驶入扬州城,在城里最著名的瘦马街停下。 不愧是江南最繁华的城市,瘦马街的繁华丝毫不亚于京城。街道宽阔,两边都是各色的商铺,沿街有不少小贩摆的摊位,卖的东西玲琅满目。 街上人多,怕孩子们走丢了,刘秀罗婉张兰兰一人手里拉一个,男人们则护在女眷外圈,连章夫子都自觉发挥男人的作用,站在刘秀身边护着。 街上小玩意颇多,女眷娃娃们见了简直挪不动脚,先给娃娃们买了糖葫芦小糖人各色糖果点心,接下来女眷们开始逛各色成衣铺子,首饰铺,脂米分铺……幸亏刘景早知道这趟要大出血,带足了银子,见什么喜欢就买买买,刘俊刘清则完全充当苦力的角色,大包小包的扛东西。 买了东西,又去逛了花灯街,玩了猜灯谜。女眷们终于逛累了,水手引着他们去扬州最著名的馆子楼上楼用晚膳。 楼上楼位于瘦马街中间最繁华的位置,毗邻江边,刘景见面便给了小二赏钱,小二领着一大家子上楼上的雅间。雅间风景极好,在三楼拐角的位置,一边能瞧见江上的风景,一边开窗便是瘦马街的街景。 点的菜俱是楼上楼的招牌菜,刘家财大气粗并不怕花钱,尽点好的。 男人们当了半天苦力,都累的饥肠辘辘,女眷们走动久了,胃口大开,一桌子菜肴色香味俱全,叫大家伙风卷残云吃的心满意足。而后又点了碧螺春与点心,这才慢慢吃点心品茶,靠着床边看景。 瘦马街上灯火辉煌,南来北往的人来扬州必会来着街上游玩。罗婉与刘秀都是没怎么出过门的女眷,此时见什么都新鲜的很,姑嫂两个坐在窗边看新鲜,看了一会,刘秀扭头道:“娘,你来瞧,我看着下头好些人的衣裳花色眼熟的很,都是咱们彩虹阁的花样。” “哦?”张兰兰凑过来,三人坐在一排,数着街上的人,见十个女子身上,起码有五六个都绣着彩虹阁出的图样。 “还是秀秀眼尖。”张兰兰笑道:“没想到咱们的花样那样受欢迎。” “咱的花样漂亮呗,女人哪有不爱美的。”罗婉道,“只是我瞧着她们身上的花样,都不是用咱们的丝线绣的。” 张兰兰再仔细一看,罗婉说的没错,这些人身上的花样只有样式是彩虹阁出品,可颜色却不对。因为彩虹阁的丝线颜色是外头染坊染不出来的,所以很多人便用其他颜色代替,所以虽然样子是一样的,但是绣出来效果却差了不少。 张兰兰有心,惦记着这事,待家人吃饱喝足回船上时,便找了红姑娘来询问。 红姑娘道:“是这样的,咱们的绣样因花样奇特好看,所以民间妇人都喜欢互相借着绣,但咱们的彩虹阁只在徐州与京城有铺面,所以外地的人就算得了绣好的成品想拿去绣个同样的,却买不到同样颜色的丝线,所以便用相近的颜色凑数。” “原来是这样。”张兰兰点头,道:“我原先想着,铺子不能开太多,不然绣样的出产速度跟不上。毕竟只我与秀秀小婉三人在画,勉强能供上京城徐州两个铺子,我怕再多铺子开了,却没有绣样卖。可如今瞧着,铺子开的少,别的地方想买丝线却买不着了。” 红姑娘道:“夫人说的是。其实咱们大可以多开分铺,只卖丝线不卖绣样便是。其实自从夫人要搬入京城,我就想跟夫人提。徐州虽然是大城市,可毕竟同京城扬州那样的地方没法比。同样是五个绣样,京城能卖的银子比徐州高的多。我有个想法,不如咱们将彩虹阁开遍各地,只在最最繁华的地方卖绣样,其他铺子只买丝线。有好些人买不起绣样,又想借别人买的绣样仿着绣,只需要买丝线回去,便能绣出一样的来,这样咱们丝线销量便能翻倍。” 张兰兰思索了一下,觉得红姑娘说的有理。譬如扬州,富商聚集之地,比徐州繁华不止十倍,若是将徐州的绣样拿到扬州来卖,价格也要翻几倍。再者,彩虹阁现在重头收入,都是卖绣样所得,若是如红姑娘说的那样将铺子开遍全国卖丝线,那么将来丝线的利润将会渐渐增多,甚至比绣样赚的要多的多。 到时候彩虹阁既可以卖特色丝线,也卖普通丝线,渐渐便能将市场扩大化,哪怕将来画画的手艺失传了,做丝线买卖也能养活刘家后人。 “你说的有理,待我到京城,同章夫人商量商量。”张兰兰道。   ☆、第85章 奢侈待遇 大船在扬州码头停了一宿,第二天一早船老大带着船员又上岸采买一批补给,待到中午十分,起锚出发。 这一行便是半月,期间除了在一个小镇的码头靠岸补给淡水之外,一路北上并未再停下过。 半个月的水路,走的一家人浑身憋屈,眼见着京城越来越近,一个个人都急着下船。船老大叫众人准备准备,两个时辰后船便在京城郊区的码头靠岸。 一听终于要到了,众人喜上眉梢,各自回去收拾东西。而后聚在厅里,女眷们叽叽喳喳的在一块说话,十分兴奋。 张兰兰靠在窗边,瞧着外头的景致,越接近城里越繁华。终于靠岸了,远远瞧见陈氏携章凌刘裕在岸上等着,待船挺稳了放了甲板下去,一家人互相搀扶着上了岸。 在水上晃了半个月,终于踩着陆地了,张兰兰恍恍惚惚的觉得脚下有些不稳,倚着刘景这才站稳。陈氏笑着迎上来,看了看众人,道:“可算来了,把我们等的心急死了。” 大家伙好久不见,彼此挂念的很,乍一见到只觉得有许多话要说。 “先上车,有什么话咱们回家了说。”陈氏道。 码头停着五辆马车,两辆拉货,三辆坐人。船老大叫人将行李装在马车上,女眷们上了一辆,男人们分坐两辆,马车沿着官道悠悠驶入城内。 “一路坐船想必辛苦的很,府上已经收拾好了,回去先歇歇。待到晚间我与你们接风。”陈氏拉着张兰兰的手道。 马车入了城,往南走,穿过好几条热闹的街道,张兰兰头一次来京城,好奇的很,掀了帘子一角往外头瞧,见每条街的繁华程度都不输扬州的瘦马街,不愧是天子脚下。 “咱们的彩虹阁就开在北边那条街上,位置可好。改日你们安顿好了,我带你们去铺子里认认门。”陈氏一手拉着罗婉一手拉着刘秀,笑道:“他们整天对着你们的绣样赞叹,说怎么这么好看,真不知道是怎么钟灵俊秀的人物才画的出,这下叫他们见识见识。” 马车又走一会,街道由繁华变得幽静起来,陈氏解释说,这一片都是官员的府邸,大多都是皇家建造的府邸,专门赐给官员们住的。就比如章枫现在住的便是皇帝赏的宅子,还有刘裕的新宅子也是这样。 官员居住的地方店铺少了很多,有的话也是茶楼脂米分铺这种幽静的地方,街上三三两两巡逻的兵丁多了起来,看起来这片区的治安倒是很不错。 马车在一处门前停下,陈氏笑道:“咱们到家了。” 张兰兰下车,见一道十分气派的大门,上面的牌匾写着“刘府”。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小厮,各个精干精神,见着几辆马车来了,忙迎过来。 而后便见两队婆子丫鬟整整齐齐从门里走出来,齐齐对众人福身行礼。 张兰兰瞧她们各个训练有素,进退有度,暗赞陈氏教的好。 小厮们拉着装行礼的马车去偏门走,丫鬟婆子们迎着主家进府。各个下人们都知道,这来的可是正主,她们正儿八经的主家,往后自己一身荣辱富贵,都全得看主家脸色,故而每个人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做事。 新府邸很大,一连过了两个院子,走了三个回廊,这才到了正院。陈氏知道他们远道而来都累的很,便叫丫鬟婆子领着各个主子去洗漱休息。 刘家人对院子完全不了解,这里又大的很,便任由陈氏安排,叫人引着去往自己院子去。 不同于在徐州,在刘府每家都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并后排的小库房小厨房加佣人房,十分宽敞。刘裕已经在府邸里住下了,剩下的院子是由刘裕同陈氏商量之后分配。 刘家人不讲究这些,没那么多矫情,只觉得院子是好的,房间是好的,一切都是好的。 张兰兰同刘景由两个方脸的丫鬟并两个婆子领着,沿着石头铺的整整齐齐的小路走了一会,便见一处漂亮的小院。 一个婆子道:“大爷、大太太,这是您的院子。是二爷并章太太选的。” 刘景夫妇点点头,走进去,见院子里头宽敞的很,布置的很雅致,从东西用料做工来看,真真没得挑,不愧是皇家赏的院子。 屋子里也一样,样样摆设都精致的很,徐州那些富商家都没有。很多东西只有有品阶的官员才可以用,寻常人家用了便是僭越,要吃官司的。 两个丫鬟一个叫桃红,一个叫柳绿,两个婆子一个姓米,一个姓吴。 米嬷嬷显然是四个里头领头的,对张兰兰道:“大爷、大太太旅途劳顿,若是要沐浴,卧室旁边便是浴房,从里头那小门出入。奴婢已叫人烧了热水,您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叫奴婢。” 张兰兰点点头,道:“这会便提来吧。” 米嬷嬷吩咐桃红去取水,又道:“后院小厨房已准备了饭菜和点心。” 刘景有些饿了,笑道:“你们准备的倒妥当,上饭菜吧,有些饿了。” 立刻就有四个丫鬟端着盘子进来,摆好了一桌饭菜。这饭菜规格在张兰兰同刘景看来,真真是过年时才能吃到的精致饭菜,可在这就是家常便饭一般。 刘景夫妇两人吃饭不习惯旁人伺候,便屏退众人。饭□□致可口,两人高高兴兴吃的肚儿圆,而后丫鬟们来收拾了桌子。 洗澡的热水已经烧好,张兰兰同刘景去旁边的浴房一瞧,里头竟然特别宽敞,跟只比主卧小一点。浴房里竟然不是木桶做浴桶,而是直接在地上砌的池子!池子一边稍高一些的是个吐水的进水口,往里源源不断注入温水,另一端池底下最低处,是个出水口。两个口一进一出循环着,既保持水温不变,又保证池水干净。 “啧啧,城里人真会玩啊!”张兰兰咂舌。 偌大一个池子,两人一块洗绰绰有余。老夫老妻没什么害臊的,刘景三下五除二将两人拔光了进池子泡着。 池边的台阶上有个木桶,里头装满了花瓣。张兰兰将花瓣全倒进水里,一股十分好闻的花香在温水里飘荡。 “怪不得大家挤破头都想当官,真是美!”张兰兰靠着刘景的肩膀感慨道。 除了花瓣以外,池边的台子上还摆着很多精致的小盒子,张兰兰泡着澡一一打开瞧,里头竟然是浴盐香脂之类的东西。还有洗头洗身子的,比在徐州用的那些香脂皂角不知好多少倍。 两人疲惫的很,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刘景洗完,擦了身子,见浴室里早就摆了一身男装,从里到外都有。估摸着是丫鬟事先摆好的。 刘景将衣裳抖开瞧了瞧,见衣料光鲜做工精致。 “喏,新衣裳,穿着吧。”张兰兰在池子里扑腾几下,“你洗好了去外头等着,把桃红给我叫进来。” 刘景穿好衣裳,自己擦了头发束好,出去叫桃红进来。 桃红见大太太有吩咐,哪敢怠慢,规规矩矩的进来等吩咐。 “这些东西都有什么用啊?”张兰兰闻了闻香脂,还挺好闻。 桃红道:“回大太太的话,这是是章夫人叫奴婢们专门给大太太准备的。那浴盐是推背用的,用后皮肤细腻光滑;那香脂是出浴后涂抹全身,让皮肤洁白如凝脂;香胰子是京城里最好的,奴婢听人说,洗完头后发间留香,连蝴蝶都能吸引来。” 张兰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是要过上封建官太太的奢靡生活了啊!怪不得陈氏老嫌银子不够用,这种做派,银子不得跟流水似得花。 但是,她喜欢!这种奢侈糜烂的生活什么最美了! 果断享用起来! 桃红见她要试用,走到池子一边,道:“大太太可以躺在这里。” 张兰兰定睛一看,那处池边正好有个宽阔的石台台阶,水位正好没过台阶一点,躺在上头一般身子在水里,一半露着,就算是冬天也不会觉得凉。 张兰兰立刻趴着躺好,桃红用池水泡了泡手,免得手太凉了,而后取了浴盐,开始推起背来。 张兰兰趴着一脸享受,她前世就最爱人给她推背按摩,不管是按摩后背还是足底按摩她都很喜欢。穿过来之后,还是头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当然得好好享用。 那浴盐是上好的竹盐,用花汁浸泡过,用着十分舒服。桃红的手法似是受过训练,十分到位,摁的张兰兰没一会就觉得一身的旅途疲劳烟消云散。 外间刘景等了许久,不见妻子出来,隔着房间喊她。 张兰兰正舒服呢,迷迷糊糊道:“我这叫桃红给我推背呢,你寻秀秀他们,你便先去。” 推完背,张兰兰身子一扭,整个人滑入水池,桃红拿着轻纱帮她擦洗后背,又取了香胰子给她洗头发。张兰兰懒得动,靠在池边叫桃红给她洗头擦身,十分惬意。 如此这般泡了快半个时辰,张兰兰这才洗的心满意足。 桃红见大太太满意,心里定了几分。她们这些丫鬟都是章太太分配的,并不是最终的分配,到时候主家来了若是要换人,她们就得跟着换。 二爷是大爷大太太一手抚养长大,后宅当然是以大太太最尊贵,能在大太太身边当大丫鬟,那必定是最得脸的。 桃红她们几个都想施展十二分本事好留下。 “要不,我给太太按摩按摩。”桃红道,“太太只需躺在旁边的躺椅上便可。” 张兰兰瞧了瞧房间那边指着的躺椅,很像后世美容院里的按摩椅,点点头。 桃红立刻帮她擦身擦头发,又取了香脂擦脸,而后穿上中衣,扶她躺着。 张兰兰闭着眼睛舒服的躺着,桃红按的非常舒服,力道合适,张兰兰舒服的险些要睡着了,米嬷嬷在外头叫她,这才懒洋洋的起来,准备梳洗一番去晚上的接风宴。 此时柳绿进来了,引着张兰兰回卧室,打开柜子,道:“大太太选身衣裳吧。” 一柜子成套的衣裳,张兰兰看的眼花缭乱,真真是每一套都好看! 选了衣裳穿好,柳绿便开始给她梳头。柳绿最是手巧,会梳头会上妆,根据张兰兰的脸型梳了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发髻,又打开梳妆盒,道:“要不奴婢给大太太上个妆?” 张兰兰许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化妆了,今个一身漂亮衣服穿着,头发也美美的,不化妆岂不是可惜! 再看那梳妆盒,里头光是胭脂的颜色就十几个,各种眉黛、脂米分玲琅满目。 张兰兰再一次感慨陈氏的细致,就连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准备的这样好。 张兰兰闭着眼睛,叫柳绿上妆,柳绿手底下很温柔但是很快,没一会就画好了,道:“大太太皮肤好的很,细的跟羊脂似得,奴婢瞧着不用上米分都好看。” 张兰兰往镜子一瞧,见镜中好美一个美人,巧目盼兮,巧笑倩兮!艾玛这是自己么! 打扮的这么美,立刻就好想出去显摆显摆肿么办!   ☆、第86章 各第回各家 桃红柳绿见太太心情舒畅,也跟着高兴,大太太越喜欢她们的手艺,她们的地位就越稳固。 “章太太叫人传话来,说一个时辰后在大厅摆宴,到时候两位章大人也来。”米嬷嬷进来道。 还有一个时辰,张兰兰捉摸着得去瞧瞧其他人收拾的怎么样了,顺便秀一发新裙子新发型新妆容! 由桃红柳绿米嬷嬷引着,张兰兰先往刘秀的院子走。 刘秀的院子安排的离张兰兰的院子很近,出门拐几个就到了。 张兰兰进屋时,刘秀正坐着梳妆,旁边并没有丫鬟伺候着,都在屋外守着。看来刘秀不像张兰兰这样习惯人伺候。 “秀秀,你快瞧瞧娘!”张兰兰在女儿面前转了个圈。 “哇,娘真好看!”刘秀起身,见母亲美艳不可方物,由衷赞叹。 张兰兰捏了捏刘秀的小脸蛋,道:“我秀儿也美的很!” 刘秀身上穿的也是新衣裳,看来陈氏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好几套当季衣物,摆放在个人房间。 “秀秀,叫柳绿给你上个妆!梳个头!”张兰兰十分兴奋,跟要打扮芭比娃娃似得,把刘秀摁在梳妆台前。 刘秀的梳妆台也满是胭脂水米分,跟张兰兰的规格一模一样。 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刘秀见母亲打扮了之后美了许多,早就心痒痒,乖乖坐着叫绿柳摆弄。 少女青春年华,加上精心修饰的妆容衣着头发,刘秀顿时从江南小家碧玉变成美丽的大家闺秀,果然是人靠衣装! “啧啧,真漂亮!”张兰兰赞道,刘家基因不错,孩子们都长的好看,没浪费这漂亮衣裳! 这么漂亮的姑娘,不知道章凌那臭小子瞧见了,会不会口水滴到地上。张兰兰忽然有些心酸起来,她家大白菜再留一年,就得叫别人家的猪拱了。 唔,不过那猪是她徒弟,也算是被自家的猪拱了吧? 母女两个都打扮了,张兰兰拉着刘秀去找罗婉。罗婉院子离她们有些距离,但也不太远。 罗婉此时正被三个娃娃缠的头疼,见婆婆小姑来了,先是一喜终于来帮手了,而后便被惊艳到。 “小婉,叫柳绿给你收拾收拾。”张兰兰一把将八爪鱼一般缠着罗婉的刘睿给拽下来,道:“睿睿,到奶奶这来,让柳绿姐姐给你娘打扮打扮。” 刘恬鬼头鬼脑探了头出来,笑嘻嘻扑到张兰兰怀里,道:“奶奶,甜甜也要打扮的漂亮,跟奶奶一样漂亮!” “小鬼头,就数你嘴甜!”张兰兰笑道。 刘安跟在刘恬屁股后头也蹦了进来,也扑进张兰兰怀里,糯声喊道:“娘,你们都漂亮,安儿也要漂亮!” “一窝子臭美的!”张兰兰戳了戳刘安的小鼻尖,她这小女儿也是美人胚子,长的跟个小雪团子似得。 “行了,都打扮。”张兰兰挥挥手,米嬷嬷立刻吩咐分给各位小主子的丫鬟们上前,各自领了小主子们去偏厅换衣裳去。 小娃娃们无需上妆,几个丫鬟给他们梳了一模一样的双髻,看着十分喜庆可爱。 柳绿给罗婉上了妆梳好头,婆媳女儿三个站在一处,简直跟集齐了田地灵气一般,美的叫人移不开眼。 这般折腾下来,到了宴席的点,三人领着三个孩子,带着一群婆子丫鬟,浩浩荡荡的往正厅里去。 厅里男人们早就梳洗完毕,坐着说话了。刘裕章凌他们同大家好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张兰兰三人往正厅门口一出现,里头便鸦雀无声了。刘景刘俊不消说,看着自己媳妇的眼神能冒出火来,刘裕刘清两人处于懵逼状态。章凌则整个人都愣住了,盯着刘秀移不开眼,忽的想起这么盯着人家瞧不好,立刻涨红了眼,想往别处瞧,却又舍不得。 只有章夫子不愧是过来人,嘿嘿笑着看着那群男人们的窘样。 “咳咳。”章夫子咳嗽一声,好歹打破僵局。 于是只听一阵呜哩呜喇的叫声,三个孩子齐齐冲了上去,围着刘裕章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孩子们都想他们了。 章凌被围着,想去同刘秀说句话,却脱不开身来,章夫子在旁看着憋笑,章凌求助的看着爷爷,章夫子好歹是亲爷爷,三言两语哄了三个孩子过去,这才叫章凌脱身。 章凌深吸一口气,这可是他日思夜想的未婚妻啊!大半年不见简直想的肝肠寸断,码头匆匆一面连人影都没看清呢,她就上马车了,之后就再无说话的功夫,小章大人都要憋疯了有么有! “秀秀……”章凌好不容易抑制住澎湃的心情,走到未婚妻面前打个招呼。 “哟,凌儿,见着为师也不打个招呼?”张兰兰一下子挡在刘秀面前,看着自己徒弟那满脸窘样,哪像那风流倜傥的探花郎。 “师、师父……”章凌脸红的跟煮熟的大侠似得,忙对张兰兰作揖行礼。 “娘!”刘秀在她身后,小声叫了一声,声音细小如蚊子。 “嗯哼。”张兰兰应了她徒弟一声,还没等她让过身子,就见刘景闪了过来,站在妻子旁边,将女儿挡在身后。 刘景身量高大,这一挡,将刘秀遮的严严实实,连个衣角都瞧不见。 “见过师公……”章凌老老实实又作揖行礼。 夫妻两个挡着,左拉右扯就是不肯让开,章凌刘清拉走说话,眼神时不时飘过来看刘秀,叫他看一眼也好啊! “那臭小子,哼!”刘景低声对妻子道:“秀儿是我闺女,他再乱瞧,看我不收拾他!” 哟,知道要嫁闺女了?张兰兰乐了,道:“舍不得了?” 刘景有些闷闷的,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就这么嫁给个臭小子,谁家老爹心里能舒服啊。 接风宴开始,说是接风宴,其实也是家宴。今个本是休沐的日子,可大理寺太忙,章枫就无休了,下午早早回来,到家换了常服便带着章薇来了刘府。 章枫带女儿来了,人齐了便开席。 两家人好久没聚,这一高兴就喝了起来。本就是儿女亲家,一家人在一块顾忌便没那么多。刘裕刘清并章凌三人,凑做一块喝酒作诗。女眷们坐一块说话,章枫许久不见老父亲,与父亲坐一块,细细询问。 章夫子在刘家住的很好,吃好喝好,还有孩子们陪他玩耍,开心的很。章枫知道父亲病的最重时连走路都得叫人搀扶,如今见父亲身子硬朗,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便知道刘家人定是将老父亲当自己家人一般照顾,才能恢复的这么好。 章枫孝顺,最遗憾自己这些年不能亲自尽孝,幸有刘家人在老父亲身边照顾着,章枫对刘家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章薇许久不见刘秀,想念的很。她是独生,在家没玩伴,终于见着闺中密友,两个小姑娘凑做一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张兰兰与陈氏饮酒,两人兴致都很高。唯有刘景还记得当日当人喝高了的惨状,硬是拦着,两人才没喝醉。 家宴吃的差不多了,撤了菜。大家伙三三两两凑着说话,张兰兰立刻将在扬州的见闻同陈氏说了,道:“要不,咱在各地多开些丝线铺子?徐州的铺子我瞧着也不必每日卖五个绣样,就买一个得了,剩下四个放扬州卖。” 陈氏道:“主意是好的,只是铺子开到各处,少不得各种麻烦事。咱们人在京城,各地没有熟人,想开起铺子来很是不容易。” 张兰兰想了想,道:“那也不难。”说罢,就将刘俊抓了过来,道:“俊娃,咱们家的木材铺在外地有多少分铺啊?” 刘俊道:“娘,除了徐州京城外,外地还有十个分铺,都是跟着小石头家的铺子走的。” 张兰兰又道:“我跟章夫人商量着,想将彩虹阁多开些铺子,开到各地去。只是铺子选址、伙计掌柜的人选等等都成问题,我们妇道人家,总不可能自个去各地跑,你瞧着既然咱家各地都有铺子,可否让各地铺子的掌柜的给帮着开新铺?” 刘俊道:“若无根基,去外地开新铺子确实难。当年石头到处开铺子,每一处都是他自个亲自去跑下来的,后来咱们的木材铺子跟着开过去,便是由石头寻他铺子里当地的掌柜的忙着开的。如今咱们自己的丝线铺子想开过去,便没那么难了。” 张兰兰与陈氏一听,便知此事可行,只是她们是女眷,不得到处跑,这开新铺子的事,还得找可靠的男人来打理。 张兰兰立刻就将刘景也揪了过来,说了两人的计划。 刘景道:“若真要开,我便亲自去跑。一来是开新丝线铺,二来我也去各地巡视下产业。”而后刘景看了刘俊,道:“俊娃也同我一道去吧。” “行,就这么定了!”陈氏立马拍板。她家亏就亏在人丁少,娘家侄子多不靠谱,哪像刘家人丁兴旺,不缺劳力。而且刘景刘俊她信的过,彩虹阁也是刘家的产业,他们哪有不上心的道理。 两家人一闹腾便到了深夜,京城有宵禁,然而这对章刘两家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两家的后门对着后门,出了门走两步便回到自家院子。 章枫喝大了,陈氏叫小厮先给抬回家去。章凌也喝了不少,边往家走边回头,楞是没瞧见刘秀,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秀秀!” 喊完倒是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把旁边的堂妹章薇逗了个前仰后合。 章薇搀扶着章夫子慢慢走,章夫子也是一步三回头,十分不情愿离开。 陈氏瞧着那章夫子章凌祖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愿意走,真是恨不得在刘家生了根,不由噗嗤笑道:“老爷子,要不明个我叫人把两家后墙都给砸咯。横竖那小巷平日也没人走,干脆把巷子两头一封,两家并一家得了。” 章夫子嘿嘿干笑,道:“那哪能,皇上赐的院子,哪能说砸墙就砸墙。” 刘家众人除去罗婉领着三个孩子先回去睡了,其余人都送他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 刘家院子大,走了半天才到后院。后院有处十分清幽雅致的院落,便是章夫子在刘家的院子。 这院子紧贴着后墙,是陈氏特意选的。 路过院子时,陈氏道:“老爷子,您瞧,您这院子一开门,走两步就到刘府后门了。出了刘府后门,进了咱府上,再走两步,又到您章府住的院子了。您瞧这离的多近,不过多隔了几道墙罢了,跟住刘家没两样。” 章夫子听着,这才哼哼了两句表示满意。 章夫子这厢满意了,章凌那边可还惦记着呢。他与刘秀乃是未婚夫妻,按照礼法是应该少见面。所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寻着机会见面。 一直将章家人送出门,目送他们进了自己家后门。张兰兰亲眼瞧见才知道,这两家后门真是门对门,离的真够近的。 如此折腾一番,各自回房休息。刚进房间,就被刘景眼里的精光闪到了,还没反应过来,张兰兰整个人都被扑倒。 “今个这般诱、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瞧我怎么收拾你。”刘景麻溜的压了上来。 于是便是一晚上的折腾,张兰兰顶个黑眼圈起床,幸亏有柳绿的化妆功夫才勉强遮丑。用早饭的时候见了罗婉,见她眼底乌青一片,便知道昨个晚上刘俊估计跟他爹一个德行。   ☆、第87章 一娶一嫁 府里家大业大,再不比徐州时守着个小院子般惬意。如今每个院子的女主子跟前都放着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两个管事婆子,加上院子洒扫的两三个粗使,每院小厨房的人另算。男人们跟前没给配丫头,通通是小厮跟着,刘景刘俊跟前配了两个小厮,刘清刘裕一人配个书童兼四个小厮,还有管事的嬷嬷各一人。 三个小娃娃每人有自个的两个贴身丫鬟伺候着,待长大分院住了再给配齐全。 光伺候主家的人就这么多,再加上府里其他位置的,什么管库房的呀,各个门房的呀,大厨房的之类之类,零零总总算下来竟然接近百人。 张兰兰接过米嬷嬷递来的名册,只觉得头都要炸了,直接丢给罗婉去管家,她好不容易混上的幸福生活,哪肯让这些管家的琐事给搅和了。 米嬷嬷瞧着大太太把名册给大奶奶,心里暗道这大奶奶好福气,婆婆是个好脾气不管事的,一来就掌家,谁家媳妇听了定都羡慕死了。 罗婉接过名册,瞧着也头晕,可婆婆要做甩手掌柜,这家也只有她来接了。粗粗翻了翻名册,除了见过的几个能对上号,剩下的便不知是圆的扁的。接下来米嬷嬷捧了帐薄来,上头记录着入库的东西,包括从徐州老家带来的,以及皇上的赏赐并各个官员太太的人情来往。 罗婉瞧的眼花,拉着刘秀一块看。张兰兰瞧那册子厚重的很,必定不是一时半刻能瞧完的,便叫米嬷嬷下去。 幸亏罗婉刘秀掌家算账多年,连诺大的彩虹阁并木材铺都理的井井有条,这才堪堪将事情梳理顺。张兰兰其实并不想家里有这么多人,可是陈氏说了,如今刘裕是官员,都是按照他的品级给配的下人,这会他们刚到京,还是按照惯例来的好,省得叫人嚼舌头说他们乡下佬没见过世面。大不了时日长了,挑些不顺手的打发了,便能精简人员。 张兰兰对此一窍不通,自然是陈氏说什么便是什么,反正多了这么些人,她刘家养的起。 只是这用人方面,刘家没有经验,便叫人传话,请陈氏来府上坐坐,好叫罗婉刘秀同她取取经。 傍晚时分,陈氏带着章薇来了,谁知道章凌竟然也跟来了。 “往日我只顾读书,将画技荒废了,如今不必像从前那般苦读,便想将画画捡起来。”章凌对张兰兰道:“师父您快教教我,外头都知道我是牡丹大师的徒弟,若是哪天他们起哄叫我作画,我画差了怕坠了师父名头。” 张兰兰哼了一声,他这徒弟,想学画不假,想来看他未来媳妇也是真! 于是乎我们的探花郎每天办完公务,回章府换了衣裳,便从后门来刘府,美名其曰来学画。 既是学画,难免凑在画室,遇见刘秀。虽然旁边有师父和罗婉师姐杵着,可章凌觉着能瞧见秀秀就挺满足。 不得不说,章凌这学问是精进的很,画技就…… “唉,你把为师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吧。”张兰兰看着他的画,恨铁不成钢,简直看不下去。 然而她懒惯了,教了一会便失了耐性,惦记着陈氏新送来的胭脂。于是教章凌作画的重任就压在刘秀罗婉肩上,将章凌高兴坏了。 章夫子几乎每日都来刘府,日日带着三个小娃娃玩耍,闲了指点刘清功课,给娃娃们开开蒙。张兰兰不忍章夫子太过辛苦,便叫刘裕张罗着请来个秀才教孩子们读书。 秀才虽说比不得章夫子,但是张兰兰不希望她家的子孙全靠章夫子才能出头。章夫子自己的老师不过是个考不中举人的秀才,章夫子不也中状元了么。人家教导刘裕刘清两人,已经是刘家祖上积德攒来的福气,凡事不能强求太多。 刘清刘裕章凌有空时也会指点指点三个小的读书,所以他们的功课并不曾差多少。 两朝的状元郎并个探花,一家子学霸,秀才老师每每来刘府教书时都觉得腰板挺不直。也幸亏有一家子学霸的基因与熏陶,三个小的还算争气。刘恬由章夫子开过蒙,年纪又大,功课最好,两个小的年幼,幸亏聪颖懂事,都是好苗子。刘安也罢了,女孩子不走科举路,刘睿则让罗婉上了十二分的心。 府里家大业大,罗婉每日忙府里的事,还要操心照顾孩子们,督促刘睿学业,忙的脚不沾地。 刘景刘俊准备好了便开始全国跑铺子,准备开彩虹阁的分店。刘景去各地木材铺时,还带着状元椅的图纸,顺便叫每个地方的掌柜雇几个工人造椅子,放在木材铺直接卖。 男人们出去跑生意,女人们在家也不得闲。刘秀明年便要出嫁了,少不得准备嫁妆,张兰兰想闲也闲不下来,给刘秀准备嫁妆便是个麻烦事,千头万绪。 而后还有些京城里官太太们的帖子宴会不得不去,幸亏官太太们都有眼色,一般都邀请刘家章家的女眷一块去。有陈氏在旁,刘家三女眷的社交技能蹭蹭蹭涨了起来,才几个月功夫便能准确的认人以及熟练礼仪了。 转眼便到了年底,刘景刘俊办妥了铺子的事,赶在年前回来了。铺子都铺好了,待新年一过,从京城将丝线运过去,便可开张。状元椅已经在全国销售开来,出乎意料的受欢迎,竟然大赚了一笔,后续的订单源源不断。 在刘府的第一个新年,过的热热闹闹。刚进了腊月,便陆续有交好的官家女眷走动往来,光是回礼就伤透了脑筋。张兰兰直感叹官家女眷不好当啊,事情一箩筐,陈氏笑道:“才这么点事你就喊累,以后要操心的事多着呢!” 过了年,彩虹阁的二十间分铺子同时开张。由于彩虹阁本就名声在外,所以刚开业铺子们都生意火爆,丝线一度卖到脱销。红姑娘立刻收了两个染坊,扩大规模,这才将缺货补上。 刘秀已满十八岁,嫁妆准备的差不多,十里红妆妥妥的。张兰兰瞧着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心里一万个舍不得。两家商量一番,将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 章凌盼星星盼月亮,一听还得再等八个月,眼都都快等绿了。 章凌房里干净,陈氏也不是糊涂人,没给塞些丫头通房,里里外外都是小厮婆子打点。故而我们的探花郎大人二十好几了,连姑娘手都没摸过,简直都快憋成精了。 还半年就要嫁女儿了,张兰兰整日将刘秀拘在身边,怎么瞧都瞧不够。罗婉笑道:“娘,不就是嫁到隔壁么,每日都能瞧见的。” 张兰兰叹气,道理她都懂,但一想到自己的乖女儿要成人家的媳妇了,就觉得心痛痛痛! 同样心痛的还有刘景,自打过了年,刘景瞧章凌简直跟看仇人似的,眼睛里都能飞出刀子来。探花大人每每对上未来老泰山的眼神,总感觉整个人要被戳几个窟窿。 章凌都要成亲了,刘裕的亲事也被提上了议程。刘景拜托章枫陈氏给相看相看,毕竟京城里他们熟,哪家的姑娘品行好他们比自己清楚。 章枫夫妇十分留心刘裕的婚事,每每去赴宴都留意着,还真给相看了两家姑娘。 一家是清流之女,书香门第,家中并不多富庶,但是祖上都是读书人,家风清正;一家祖上是世家,如今有些没落,小姐爹爹是五品中正,娘亲是江南富商之女。 两家都对刘裕有意,可最终选谁,张兰兰还得自己瞧了才放心。 女眷之间常有宴会,陈氏便同张兰兰一道去,宴会上自然有那两家的小姐,叫张兰兰亲眼瞧瞧。 两家的姑娘都是好的,清流之女端庄秀丽,世家之女大方明艳。可言谈之中,张兰兰觉着那清流家的小姐太过酸了,只觉得读书清高,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劲儿,恨不得将天下的商人都视作泥土。那没落世家的小姐,人生的活泼,性子和善,因母亲经商的缘故,对管家算账很是擅长。 张兰兰想了想,对陈氏道:“我觉着那世家小姐好。” 陈氏笑道,“怎么个好法?” 张兰兰道:“清流之女不是不好,只是太过不食人间烟火。大约书香门第是有那么股傲气,可却不适合我家。我家农户出身,也经商,可那位小姐眼里,我们这样的出身是最最低俗的,简直俗不可耐。可这人生在世,没有银子怎么行?我怕她嫁入我家,不屑管家,不屑打理生意,一心只抱着书香门第的清高,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打心眼里还瞧不上我们,那岂不是叫人憋闷的很。而那世家之女,性子对我胃口,且会管家算账,娶回家个贤内助,正好帮着打理内宅和铺子。这样的姑娘,才最适合我们家。” 陈氏一听,很有道理。两人正说着,那世家的小姐往这边走来,见了张兰兰,眼里简直能冒出光来! “您就是牡丹大师吧?”小姐姓付,福身行礼道。 张兰兰点头,拉着她坐下。 付小姐见她承认了,眼里的光更胜,扯了下自己的衣角,道:“您瞧,我衣服上好些绣样都是出自您的彩虹阁!我最最喜欢了!还想着这样美的绣样,不知是何等人物才画得出来,真没想到今个能见到大师本人!” 哎呀,来了个小米分丝!张兰兰喜出望外,没想到付小姐这般喜欢她的画。 “小姐若是喜欢,回头我专程画一幅送你。”张兰兰拉着她手笑道。 “真的么!太谢谢您了!”付小姐喜笑颜开,“回头我定要拿给我姐姐妹妹们瞧瞧,让她们羡慕去!” 两人一见如故,付小姐对画画心驰神往,陈氏心里笃定了九成,约摸着就是这付小姐了! 回去仔细商量,便使媒人上门提亲。本来两家都互相有意,此事一拍即合。 接下来便是惯走的程序,张兰兰喜欢那付小姐,便根据那日相见的记忆,亲自画了付小姐的画像,放在聘礼里一道抬去。 牡丹大师亲笔画,自然是因对付家重视。两家合了日子,干脆也将婚期定在八月十五,娶一个嫁一个。   ☆、第88章 游山玩水 亲事定了,无论是聘礼还是嫁妆都准备齐备,若有缺省的叫罗婉盯着便是。张兰兰开始琢磨起来得给闺女留一份特别的“传家宝”。 于是乎自打入夏,张兰兰每日下午抽出半个时辰,窝在自己屋里神神秘秘画什么,连刘景都给撵出去不叫看。 刘秀乖乖的在自个闺房待嫁,除了画绣样,便是要亲手绣一床鸳鸯被。刘裕娶妻,面上不显,可随着八月十五临近,谁都能瞧出来他连走路都带着风。 眼瞅着就到了八月十四,章家刘家商量着,索性将两对新人的喜堂放在一处,热热闹闹的。于是乎终于将章府刘府后门给拆了,重新搭建了新门楼,宽敞又气派。待成亲那天,两处后门对开,两府打通。 府里下人们忙的脚不沾地,按照惯例,女儿出嫁前一晚上,得由母亲陪着睡,传授些闺房之道。 章凌那是个没经事的,刘秀也什么不懂,张兰兰生怕新婚之夜女儿受委屈,当然要好好教导一番。刘秀羞的满脸通红,听母亲在耳边絮絮叨叨。张兰兰啰嗦完了,将个木匣子往刘秀梳妆台上一摆,道:“这是娘给你的传家宝,你可得好好收着,明个晚间你入了洞房,待喝过交杯酒便可打开。记着这传家宝只有你同凌儿能瞧,其余人看都不看一眼,省得了么?” 母亲的吩咐刘秀一向放在心上,晚上母女两睡在一处,夜渐渐深了,张兰兰搂着女儿睡了过去,感觉还没睡多久,就被丫鬟叫醒。新娘子该起来梳妆打扮了。 虽说两家离的近,可礼仪不能省,依旧得要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抬着刘秀在外头街上绕一圈,然而从正门抬进章府。 一大早,刘家人就兵分两路。女眷们在刘秀这招呼,男人们去付家迎新娘子。 张兰兰一夜没瞧见刘景,昨个刘景被她打发去陪弟弟睡。刘裕也是没经过事的,丝毫不懂。张兰兰做嫂子的不好跟他说那些,刘景这长兄如父,得好好跟兄弟讲讲闺房之事,省得委屈了新媳妇。 付府离刘府甚远,在京城的两头,就是天不亮出发,到了刘府也要过了正午。因此刘家人算着时间,抬着刘秀出了府,这样正好两个新娘子一个从章府大门抬进来,一个从刘府大门抬进来,一块抬到设在刘府的喜堂外头。 章凌刘裕两个新郎官并排立着,封神俊秀,看迷了好些赴宴女眷的眼。两人望眼欲穿,等着新娘子入场。 终迎新娘进门,两对新人拜了天地,便送去洞房了。 新娘子在洞房等着,两新郎官出来招呼客人,被灌的七荤八素。刘景心疼女婿弟弟,带着刘俊去挡酒,几个男人都喝大了。章枫也被陈氏撺掇着替侄儿挡酒,省得侄儿醉的太厉害连洞房都进不了。 来往宾客们具是官员,很是有眼力劲,就是闹腾也并不过分,看着两个新郎官都醉了五六分,便不再灌他们。 几个少年郎簇拥着两个新郎官分别往洞房去。刘裕的洞房设在刘府,章凌的则在章府。少年们兵分两路,又是好一通闹腾。张兰兰生怕他们闹腾的厉害,早就去刘秀屋外守着,叫罗婉去看着刘裕那边。 幸亏章凌是个能扛住事的,虽然微醉,却也拦住那伙跃跃欲试想闹洞房的,将少年郎们都撵了,自己早就迫不及待的想看媳妇了。 张兰兰在门外远远瞧见章凌走过来,正想教导他几句呢,忽然间章凌顿住脚步,拐了个弯走了。张兰兰正纳闷他去哪呢,过了会就见章凌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头摆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鸡丝面。 好小子,知道媳妇一天没吃东西,知道心疼媳妇,不错不错。张兰兰欣慰的点点头,这下看来连拿出师父的款儿教育教育徒弟的必要都没了,径直领着桃红走了。 章凌端着面进屋,将丫鬟婆子们打发了,掀了盖头,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秀秀娇艳如花,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秀儿,饿了一天,吃点面吧。”章凌牵着刘秀的手,引她到桌边坐下。 刘秀是饿极了,吃了面,这才觉着好受许多。两人喝了交杯酒,章凌深情望着妻子,难以自持的握住她的腰肢。 刘秀害羞,挣脱了,想转移转移话题,结结巴巴道:“娘、娘嘱咐了,传家、宝……说让喝了交杯酒看。” 章凌这会子哪有心情想什么传家宝,就是给他座宝山他也不想要。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刘秀臊的满脸通红,连看他都不敢,逃似的跑到梳妆台前,取了母亲给的匣子过来。 “娘说,只能咱们俩看,以后留做传家宝。”刘秀低着头,声音细小如蚊子,露出一片雪白的后颈来。 章凌感觉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可奈何媳妇要看什么传家宝,还是师父给的。 唉,师父到底在搞什么!章凌一通腹诽,还让不让人好好洞房了!? 章凌将匣子打开,看看里头到底是什么宝贝。却见里头是几本厚厚的书一样的东西。 刘秀章凌翻开一瞧,顿时惊!呆!了!这里头竟然是张兰兰亲自手绘的春、宫、图!上头还写着什么一百零八式? 除了人物面容是空白之外,其余的部分简直逼真到了极致!书里还夹着个小纸条,写着:爱徒务必好好研读,好好待我家秀儿,莫辜负为师一片苦心。 这玩意可是牡丹大师亲自绘制的,章凌偷偷弄来学习的粗制滥造的玩意清楚的多!章凌顿时觉得有个写实派的画家师父真是太好了!师父简直太懂他了,给弄了这么个传家宝! “啊!”刘秀惊叫一声,羞的脸都滴血了。 有个会画画的娘亲什么的,太羞耻了! “师父留言让我好好研读。”章凌嘿嘿一笑。 刘秀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慌张之下将盒子打翻,里头几本厚厚的书一下子掉到地上。章凌瞧着那书有古怪,书页翻动之时,里头的小人似乎还在动? 刘秀并没有心思注意那书,恨不得将那书挖个洞埋了才好。 章凌捡起那书,快速翻页,发现里头的人真的在动! 没错,张兰兰画了简易动画册给他们当新婚礼物兼传家宝…… 于是乎红烛影动,一室旖旎…… 章凌刘裕婚后,张兰兰将手里一应事宜丢给付氏同罗婉,自己和刘景租了条豪华大船,打算四处游山玩水,彻底不管事。 章夫子听了,缠着非要跟着去。夫妻两个一合计,跟章枫商量了,将章夫子带着,反正他们大多走水路,那船豪华的很,住着舒服,适合老人家游玩。 于是待刘秀回门后,刘景夫妇火速带着章夫子拍拍屁股走了,连刘安都没带。罗婉羡慕的不行,可她带着三个小娃娃,还有府里的事脱不开身,盘算着赶紧等孩子们大了,将事情丢给媳妇,自己也同婆婆一样到处游山玩水。 吃喝玩乐什么的最惬意了,谁稀罕管那劳什子的家! 付氏嫁过来,立刻就被罗婉交付了府中管家之事。罗婉管三个孩子并彩虹阁的事都忙不过来呢,哪有心思管家。 付氏一脸蒙逼,这刘家人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感情她娘家教她怎么□□掌家都是玩她的?她怎么看着刘家人各个巴不得不管家呢。 张兰兰游山玩水,时不时写信回家,信里详细描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尤其重点描述美食!甚至她心情好了,还会画几盘菜馋馋她们。 刘秀一颗心被勾的难耐,也想跟着娘亲出去玩,可她刚新婚就有了身子,恨得瞪了章凌好几眼,若不是这厮,她还能蹭她娘的船到处玩玩呢! 刘秀嫁去章家,日子过的很惬意,二婶小姑都同她要好。只是害喜严重的很,前几个月吐个没完。章凌每日回家伺候媳妇,边伺候边腹诽刘秀肚子里那小崽子:你丫晚点来不行么?你爹刚开荤啊,还没吃几顿呢就吃不着了! 张兰兰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只说叫陈氏多照看着点,自己在刘秀生产前回来,便心大的又带着章夫子南下游玩去了。 刘秀苦着脸,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不得不说,四处游山玩水比什么管家管铺子要舒坦多了,每日只管吃喝玩乐,没银子了家里会送来。在外头浪久了便回徐州刘家村老家住阵子。 王乐也订了亲。当年刘秀成亲人,王家托人往京城送了贺礼,于是乎张兰兰也趁着王乐成亲的空档回了礼。 两家这才时不时恢复走动。时日久了,当年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胡氏时不时来村里瞧瞧她,两人又跟以前一样。 在外头浪了将近一年,临到刘秀临盆,刘景夫妇才带着章夫子回京。 夫子这番下来跟年轻了十岁似的,看得陈氏羡慕的很,也想同他们一道玩去,只是陈氏不比张兰兰,她不在了,刘秀一个人又带孩子又忙铺子又忙府里的,实在忙不过来。 刘秀生产颇为顺利,产下一女,眉眼像极了刘秀。章凌喜得合不拢嘴,抱着女儿差点就上房了。 刘秀生了孩子后,付氏那边也有好消息了,已经有三个月身孕,刘家要添丁了! 付氏怀孕了,自不爱理家事,又将府里家事丢给大嫂。张兰兰不得不接过来管,对刘景道:“待弟妹生完,身子恢复了,咱就赶紧出去,省得又给拴着了。上回不是说蜀中好玩的很,这次咱就去蜀中!” 付氏产下一男孩,张兰兰好好伺候她坐了月子,待孩子办了满月后,带着刘景同章夫子又踏上旅途。 操心了半辈子,那些琐碎俗物再绑不住她的脚步,孩子们各自有各自的造化,心是操不完的,不如趁着还能走动玩动,好好享受人生。 滚滚大江,船行万里,她要同他一道看遍这万里河山。 ------------------------------------------ 刘氏家族自刘裕起兴盛,刘裕官至内阁,告老还乡后回徐州老家颐养天年,其后五年其侄刘清入内阁。一个家族前后两代出了两位阁老,为本朝唯一。 刘裕回徐州老家刘家村,奉养兄嫂和其恩师章槐先生。 章槐先生高寿至一百零二岁,刘景夫妇也在将近百岁之龄同日驾鹤西去,合葬于刘家祖坟。 刘氏家族男子善读,女眷擅画,家族兴旺,自此绵延百年。 (完)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