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本书由(歌烬桃花散。)为您整理制作   =================   书名:小桃红   作者:玉胡芦   =================   第1章 典身儿   都说北边的冬天比南边冷,等到真正到了南边儿,才知道那蚀骨的湿寒到底有多难熬。腿上滚着皮毛毯,手上抱着暖手儿,那渗人的寒气却依然虫一般往骨头里戳,实在可恶。   “啊嚏——”马车轱辘轱辘在长街上走着,冷风从窗隙钻进,张二婶子不由打了个喷嚏。   一旁林嬷嬷啧啧叹道:“这鬼天气,让不让人活了?真个不如咱们北边儿舒坦!”   张二婶子早先是南方人,后来才随着男人去了北边做事,闻言笑笑:“照你这么说,那外头蹦跶的难不成都是鬼魂不成?罢,先去吃点儿热食暖暖身子,离家十来年,多少年没再吃过。”   说着二人嗤嗤笑起来,眨眼便来到了沉香街。   沉香街是扶柳郡的主街,素有香粉街之称。青石街道两旁一溜儿尽是青楼酒肆,店门口摆摊的也尽是些胭脂水粉,老爷们锦衣玉扇摇摇摆步,女人们帕子在楼上轻勾,合和酒肆里的醇浓美酿,端得是个人间**极乐处。   “客官,您里边请——”   “昨日新杀了一只白马,那马肉火锅最是爽口壮-阳,客官来上二斤如何?”十里香酒楼前,店小二殷勤招呼着过往客人。扁瘦的脸上堆满皱巴巴笑容,眉毛鼻子都快挤到了一起,怎奈何客人却不领情,脚尖儿打转,眼睛都不抬就进了对面的醉春楼。   那醉春楼里红粉妖娆、姐儿娇娇,马肉怎可与美人香肌作比?   “呸,个害人的小妖精!”气得店小二啐一口,拍拍屁股颓丧着望店里回去。一个个都堵着路,进的却不是自家的店。   “吁——”一辆并不十分起眼的青篷马车在酒楼前停下,他两根嘎瘦的长腿一顿,看到厚重的金线黑帘子被一双白手儿拉开,下来两个雍容妇人。一个穿暗紫色对襟团花罩袄,五十余年纪;一个穿杏色金菊马面裙,皮肤光润,看起来约莫四十岁。   “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大伙儿全往这条街上挤兑?”一张口便是北边儿口音,二人并排,仰头收腹,直戳戳地便往二楼雅座上走。   店小二眼珠子咕噜一转,秒秒便将客人身家揣度——乖乖,这定然是个大户人家。   “奶奶们真是观察仔细,原是那醉春楼里的小桃红今日开-苞,一群爷们都赶着去看热闹呐~~”嘴上谄媚着笑脸,心里头却再骂——小娘们,敢灭爷爷生意,来日定要让你伺候回来!   林嬷嬷听了,眼里又浮上一抹轻屑,笑道:“喲,一个窑姐儿也敢如此张狂,难怪人们都说南边人荒蛮不懂规矩,世风开化。”   “可不就是,那姑娘打小就是个狐狸精,如今越长大越勾人魂儿!酒楼一早上就指望您二位奶奶光顾了,白送您二两女儿红算小的账上~~”小二应和着,耷拉着白面巾下楼去盘菜。   张二婶子有点看不惯林嬷嬷的目中无人:“到哪儿不都是一样,不过是凑巧让您撞上了罢~!左右先垫饱肚子,趁早将姑娘相看满意,这才是要紧事。”   林嬷嬷喝了两杯暖过身子,心情稍微舒展:“也罢,免得白跑一趟,回头又要叫老太太失望。”   “是极。”张二婶给她续了酒,自己亦掂起筷子就着花生米吃将起来。   沈府二少爷三年内连连克死了两房妻室,府上阴气连连,那算命的说,必得先从远方寻一个命硬的小户女子来化化二少爷煞气,过个二三年方才能再娶正妻。老太太四处着人在远亲里打听,相看了百十个姑娘,也不见一个八字相合。   张二婶便想到早些年隔壁家的秀才谢连理,当年离开南方时,那谢家正生下个女儿,才出生不到七日的光景,家中二老便双双蹬腿儿归西去也,这在当年可是一桩奇事。掐指算起来,那姑娘如今已一十有五,正小二少爷五岁,五即“五谷丰登”,很是吉利。那谢家穷困,若是二人八字登对,两厢里都算是成全了一桩好事。   正思想着,酒菜便端了上来,对面醉春楼里忽然扬起男人们的畅笑吆喝,她便一边儿就着酒菜,一边儿打量起稀奇。   ——————————   老鸨花姑将最后一朵大红花插-进小桃红左鬓,苍瘦指头儿点上小桃红的额头:“哎哟我的乖乖,你瞧瞧这副模样,怕是不稍二年就把你牡丹姐姐比过了~!”   小桃红就着铜镜一看,那淡黄镜面内女子脸颊被胭脂染了红,唇儿朱朱水润,香颈轻垂珍珠坠,一身红衣耀得人眼花……真个是与先前一身青灰大褂的自己天壤之别。   可惜她却不爱。   眼梢往门外候着的凤萧身上一扫,见他刚毅五官一如往常——目不斜视,无风无波。她的神色便黯淡下来。   他再好,从此也不是她的了。   花姑晓得她不甘心,便又说起惯常的洗脑词儿:“好闺女,你也莫怪你那赌鬼老爹,瞧你这副身板模样,天生就是吃咱这碗饭的。要说窑姐儿也不是谁人想做就做,你看楼下那烧水的老妈,就是脱-光了也没人肯稀罕!将爷儿们伺候舒坦了,日后妈妈我不亏待你,连着你娘也跟着过好日子。等再过上个几年,趁着自己红火,寻个有钱的老爷给你赎身,还不是一样在大户人家当姨奶奶享福?”   一边说一边舞着帕子嗤嗤笑,好不春风得意。   “砰——”隔壁房间传来摔盒子的声响,头牌白牡丹恼火了:“个没良心的老毒妇,瞧把那丫头捧的?若不是在姑奶奶手下调-教了二三年,她一个洗衣丫头能有今日!”   梅喜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就是?天生的骚狐狸~!谁不知她心里惦记着凤萧哥,怕是巴不得赶紧与人破了瓜,好投怀送抱则个。”   “呃……”花姑嘴角尴尬抽抽,铁打的青楼流水的女人,自然是哪个年轻漂亮就捧哪个,难不成谁还想做一辈子花魁不成?   因见隔壁动静愈大,干脆帕子一甩,杀将将出了门:“一群臭-婊-子,看老娘收拾不了你们!”   小桃红脸颊有些发烫,暗暗往凤萧那处瞥去。雕花红栏上,十九岁的凤萧着一袭黑衣蓝带,不知何时已然背过身去,那背影生得宽肩窄腰、魁伟修长,也不知把梅喜刚才的话听进去没有。   她心中不由砰砰乱跳,一边儿怕他发现自己的心思,一边儿却又隐隐有些希望他知晓。   凤萧比小桃红大四岁,是过气花魁俏金花的私生子。他爹爹早先是醉春楼里驼女人的“茶壶儿”,俏金花初卖来的时候动不动就逃跑,每回都是他爹给抓回来;俏金花心里恨得牙根痒,不想恨着恨着竟然爱上了,两人暗度陈仓,也不顾花姑的打骂,硬是生下了小凤萧。   可惜那男人不到半年,却拐了个没开-苞的姐儿私奔了。   凤萧是天生的奴籍,却生得凤眼薄唇、俊逸非常,花姑怜他可怜,便一直将养在醉春楼里,跟着一众汉子学规矩学武艺,十四岁上做了护院的保镖。打小见惯了男欢女爱、色-利薄情,他平日里最是讨厌莺莺燕燕,只独独对小桃红与众人不同。   小桃红的爹爹早先是个不得志的秀才,屡屡科考了几年依然前途渺渺,末了被一群帮闲勾搭,学了一身赌钱的本事,欠下一屁股红利。那赌坊里的粗犷彪汉举着杀猪刀前来讨债,他没了办法,便将十二岁的小桃红典进醉春楼里打杂。   彼时的小桃红身板又瘦又小,满脸的青菜颜色,老鸨看不上她,只将她扔进水房里做事。那水房里的嬷嬷们可不好相与,平日里被窑-姐儿使唤得不痛快,回来便拿小桃红开涮。恁长的指甲儿往她胳膊腿上掐掐拧拧,还不许你哭,越哭掐得越狠。   小桃红也是个倔强性子,楞是不肯在那些婆子面前掉半滴眼泪儿,自己去山坡上拔了药材,嚼碎了,默默躲在柴房里敷。   凤萧午睡时遇到过几次,晓得她被欺负,便不声不响地替她教训了婆子,以后小桃红的日子才渐渐好过起来。   小桃红心里感激,洗衣服的时候便时常将凤萧的衣裳也一同带了去洗。那时候的年纪,一个十二,一个十六,心里头干干净净、不存杂念,感情倒是还好。   等到过了二年,少男少女的身子逐渐起了变化,他的身量忽然拔高,而她的胸脯也似小鹿长大,老鸨把她拨去头牌白牡丹房里做了丫头,两人却反倒不约而同生疏了。平日里偶然遇见,也只是互相凝看对方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擦肩而过,没有什么交集。   可是小桃红却知道,每逢自己遇到不平,凤萧总会在暗中替自己摆平。   不管他面上如何清风冷漠,总之她就是喜欢他……她甚至觉得,凤萧说不定也对自己不同呢。等到还清了爹爹赌债,她便去换个干净的人家打杂,然后大大方方告诉他她喜欢他。   可惜爹爹暴赌成狂,她如今却要被典去卖-身,日后亦成了那被茶壶儿背进背出的妓-女一枚……不干净了。   天煞的造化弄人。   ……   喜婆抖开一面红纱盖头,往小桃红挂满金钗玉坠的头上覆下,眉开眼笑道:“凤萧哥儿进来,把小娇娘背下去罢~~!”   那嗓门尖高,底下等候已久的爷们早已按捺不住,一时间口哨声起哄声霍然而起,闹哄哄越发热闹得不行。   红蒙光影中,小桃红瞥见长廊上那抹魁伟身影顿了顿,少顷一袭黑衣布靴迈了进来。那如刀削玉凿般的俊逸面容上,凤萧微抿着薄唇,一双深眸濯濯潋滟,看得她心中忽然狠狠一揪。   妓-院里的姑娘第一回“梳-弄”,总是由护院或茶壶儿从香闺里背出,意即老鸨将女儿“出嫁”。凤萧这些年来,无论老鸨如何逼迫、姐儿们如何勾引,一次也未曾背过女人。今日,却是第一次。   他蹲下身子,大手将她的足尖儿掂起,掌心热融融的,她的双脚被一双绣着鸳鸯的红鞋儿落进。   他又站起来,半伏下身子,握过她挂满银镯的手腕,她鼓-胀的胸脯儿便被压上了他结实的脊背。   他喜欢武艺,看起来虽瘦,实际却原来这样硬朗……小桃红眼前越发红粉迷蒙,小心挪了挪被轧痛的胸脯,臀儿处又环过来二只手臂。   凤萧背起了她。   “走咧~~”红花儿撒起来,喜婆扬长嗓门,扭着腰儿款款摆步。   底下的客人们见一抹红衣妖娇,起哄声越发剧烈,各种孟-浪言辞此起彼伏,好似巴不得即刻便将女人生吞活剥。   小桃红趴在凤萧的背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颈,即便性子再犟,这会儿亦终于害怕起来。   她想,倘若凤萧敢抢了她下台,便是私奔她也认了。   第2章 撩荼芜   白牡丹是醉春楼里的当红头牌,她个子小、骨头也小,又生得丰-乳-圆-臀,摸上去就仿佛是那无骨绵-蛇,很是得男人们的喜爱。最是个两面的性子,私下里尖酸刻薄,对着男人呢,却嘤嘤娇娇,甚么不堪的姿势都能够做得出来,整座楼里的姑娘除了梅喜都不怎么与她相好。   然而她毕竟过了二十,从十四岁接-客至今,已然六年光景,那暗处里愣是如何保养,也终究不比先前**紧-咬。花姑有心要栽培个后备,见小桃红在醉春楼呆得久了,每日水房里的蒸汽熏养着,渐渐水灵起来,便将她拨进白牡丹的房中做了跟班丫头。   客人们见惯了荤儿肉儿的白牡丹,乍一看灵净清寡的小桃红,渐渐心思便摇曳开来。如今见她终于开-苞,那早已经垂涎三尺的爷儿们自是济济一堂,便是吃不着,能在喜房外听听那“梳-弄”的痛-声儿亦是极挠人的。   台中央放着一张红木圆凳,孤独独的,只将人隔离。凤萧将小桃红放到地上,娇娘子弯腰往凳子边上侧身一座,底下便吆喝开来——   “桃红我的亲亲,爷可是等你等得心肝儿撩火呀~~”   “乖乖我的小水儿,大爷我今日非剥了你这层小红衣裳不可!”   ……龌龊不堪,却个个迷心沉醉。   “都、都给老、老子闭嘴!那白牡丹房里出来的,全、全是爷爷的!”忽然一声粗噶嗓门,人群里穿出一尾胖壮身子。满是横肉的手掌在正中红布长桌上拍下二根金条——明黄黄,金光琉璃,势在必得!   众人被唬得一愣,继而笑得越发狂-浪。   小桃红定睛一看,原来是白牡丹的老相好,街角开当铺的李大窝窝。   李大窝窝生得肥头大耳,矮胖脑挫,小桃红甚至看到白牡丹跪在他跟前,给他用嘴儿那个过……那就是个前后通吃的货色。   一时间只觉得喉咙泛呕,恨不得一把掀开盖头,泼一桶焦油将下面那群男人统统烧个干净。   忍不住隔着红纱盖头凝了凤萧一眼,从来倔强的人儿,第一次对逆境生出怯懦。   他却照着规矩将一杆秤儿塞进她怀里,侧着脸准备离开。他的侧脸真是好看呐,眼睛不大,却狭长,线条精致的单眼皮儿……天生薄情嚒?   可恶,从前没让他帮她,他却次次的帮;这次需要他了,他却装什么规矩。   小桃红不死心地伸出指头,将凤萧晃荡的长袖勾住。   她想,如果他真的绝情到当做没看见,那么一会儿被人扛去二楼后她就跳窗,终归死了也比被一群脏男人糟蹋来得强。   明明动作那么轻,没想到凤萧的步子却不着痕迹地顿了一瞬。   小桃红薄凉的指尖袭来暖意,她知道那是他掌心的温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一厢情愿催生出的幻觉,她觉得他握了她的手。   抬头看到凤萧微微下抿的嘴角,她的心一瞬间安定下来。   但愿没有错看他。   男人们都想染指初开黄花,却又想讨价还价。见老鸨花姑甩着帕子从楼梯上扭下来,一个便挑衅道:“你看她一对胸儿,恁是娇-挺,谁知她破是没破?爷这厢把银子扔下去,若是个熟的怎么办?”   花姑戳着指头啐骂:“哎哟,看您说的!我们醉春楼里调-教的姑娘,哪个不是细腰翘-臀个个出水芙蓉?怕是爷您出不起价钱……得咧,出不起钱您就自个找别家姑娘去吧,咱小桃红自有识货的爷儿疼,大伙儿说是与不是!”   众人吆喝称是,李大窝窝又从胸口-拔-出来一根金条:“可不就是,谁有钱谁沾!”   那爷们不服:“嘿~,说得轻巧。年初梅喜破-瓜儿,爷可是花了不少价钱,大伙猜怎么的?松的!那骚-货早就和底下的镖哥通了奸儿~,老板娘用红花蒙人可不是第一回了,咱不信她!”   “乖乖,缺德呀这是~”“太不厚道了!”众人只怕不够乱,又纷纷改口怒叱。   “那,众位想怎么着吧?”花姑脸上挂不住了,狠狠瞪了眼角落看戏的梅喜。这骚-妮子与小桃红一块儿进来,性子却是天差地别,平日看多了香房中的吟吟-媾-欢,心里头发了春儿,不到十四肚子里就怀了孽种。花姑气得给她灌下去一碗落子汤,叫她扮作处儿去接-客;她却不争气,开始的时候还做着生怯模样,被人撩拨了不稍半刻便露出-骚-情本相,直教花姑反赔了客人五十两银子。   梅喜咬着嘴唇,见小桃红被众星捧月,眼中妒火烧得越发热烈:“小妖精,不就是多了一层么?瞧她风光的!看最后被谁买去糟蹋……”帕子一掷,扭着屁股气哼哼上了楼。   “脱了,当场脱了!爷们派个人上台看看,若是货真价实,再起价不迟!”那男人越发得寸进尺,一时间敲桌子跳椅子的闹得更加混乱。   小桃红枯坐在圆凳上,明明那红凳子结实不已,她却只觉得整个身子在摇晃。眼睛透过半透明的红纱盖头,直勾勾看向拐角处的凤萧,凤萧亦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她不敢赌,只心里默默数着数,如果数到五百下他还不动,她就死心。   “四百八十九,四百九十,四百九十一……”   李大窝窝又添了一张票子……   小桃红的帕子揪得更紧了。   “天煞的,爷不管了!”忽然一道矫健黑衣在人群中一跃而起,小桃红眉眼恍惚,下一秒便见凤萧拾起地上一条长凳,往人群中间横了过去。   也不知虚脱的身子怎得忽然来了力气,小桃红将盖头一掀,刷地站了起来:“凤萧哥,救我——!”   去他的开价,十条黄金她也不稀罕!   就等着她求情,她却偏偏挨到了这会儿才开口……天知道等这一句话,等得凤萧的心都快要被挠碎!   凤萧面色少见的冷峻,长臂撑着红木栏杆纵身一跃,箭步冲上了红台。   “谁人今日敢动她,看老子不卸下他两条大腿胳膊!”涩哑的嗓音,字字凛冽,说完了便不管不顾地将小桃红捞了起来。   他身量修伟,小桃红不过只及他胸口,整个儿便被他离地扛至肩膀之上。   满头的金钗玉环纷纷摇落,小桃红心中痛一瞬喜一瞬,眼泪奔出来:“谢谢你,凤萧哥!”   “倔丫头,示一句软又如何?”凤萧俊毅五官依旧冷漠,抿着嘴角,不着痕迹捺下一缕笑弧。   方才梅喜说的,他都听到了。他哪里是不喜欢她?可惜她清白人家的女儿,他却是护院的镖哥,忍在心中不开口,只怕被她嫌弃,怕将平素的默契也化成泡影……没想到她心中竟也存了他。   “该死的,一个小茶壶也敢抢爷爷的女人!”   “揍死那小子!”台底下闹得不可开交,人们纷纷冲上台子往二人身上扑去。   凤萧踢开凳子,将前排一群汉子撩倒,扛起小桃红便往外头的马车上奔去。   正十九岁的风华年纪,那墨发是清逸的,那眉眼也是清逸的,就连他矫健的步子也好似带着清风不羁。   小桃红将脸儿紧紧熨贴着凤萧硬朗的脊梁,虽双腿被他箍得生疼,心中却都是暖意涌涌。她想,果然没有看错人,不枉替他白洗了几年衣裳。   十里香酒楼前,林嬷嬷挽着张二婶子才要准备掀帘子上马,却忽然一股疾风从耳畔掠过,赶紧抱住差点掉落的暖手儿。看到一名年轻公子揽着红衣娇娘高坐骏马疾驰而过,她才要捂住虚脱的胸口,后头又纷涌而来一群追赶的男人女人:“抓住她,别让那小子拐跑喽!”   二楼一排溜的姑娘们花衣绿裙,却在长廊上高喊:“在一起!在一起!”   底下街道两旁的胭脂水粉摊儿,被追赶的人们踩踏得一团糊涂。不大的青石长街闹成一片,满眼的胭脂飘香,看哪里都是氤氲红粉,哪里像似寻常人间?   忍不住叹道:“世风不古,世风不古唉!赶紧办完了事儿离开,真真要煞人命也!”   张二婶子离家多年,却只觉得这红廊粉巷好生亲切,捂着帕子笑着安慰:“哎哟,瞧您吓的~!罢罢,若那姑娘八字相合,今日怎么着也得把她给定喽。”   “是极是极,左右就是娶来给二少爷耗煞气的,谁知道她能活上几年?八字合了定下就是,赶明年可是寡妇年,老太太等不起……”   第3章 秀才娘   张二婶子毕竟十多年没回家乡,那街头小巷的早已记忆模糊。她二人一路打听,拐了三道弯儿才找到谢秀才家的小院。不大的院子,两间土砖房,外头漆着斑驳白泥,院子里三两只小鸡在风中打着哆嗦,一进去便是一股扑鼻的中药味儿。   林嬷嬷嫌弃地拧住鼻子:“啧,这是什么鬼地方?”   “从前可不这样的,从前还算是殷实。”张二婶子叹气,竟然穷成这般,看来那秀才一身赌瘾依然未改。又唤道:“秀才娘子可在?”   “咳、咳咳咳——”旧木窗中传来女人的咳嗽:“在呐,客人只管进来说话。”   “吱嘎”一声,茶色房门拉开,探出来一个消瘦的身子,手上端着淘米的瓜瓢,手指细白苍瘦,是小桃红的母亲朱秀。见院子里站着两个雍容贵气的妇人,只当自家闺女在醉春楼里出了事儿,神色便镀上一丝仓惶。   那屋中光线灰暗,无甚家什,却收拾得干净清朴。   谢连理赌博欠下高利,能搬走的差不多都被搬走,实在没什么拿来招待。朱秀显得很尴尬,忙用袖子擦了擦椅子让两位坐下,颤声问道:“可是我家阿桃……咳、咳咳……可是我家阿桃,没有了?”   那秀才没有人性,堪堪把闺女往火坑里推,朱秀阻挡不能,却也知道小桃红的执拗脾气,就怕她来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做出什么不要命的傻事。   张二婶子听得糊涂:“什么没了?阿秀,你可仔细看看我,我是早些年你家隔壁的张二媳妇。”   朱秀眯着眼睛认真打量了好一会儿,这才认了出来。想不到当年一穷二白的张二媳妇,出去十几年回来竟这样出息。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呀,是张嫂。多少年不见,你如今都成夫人了……还记得回来看我,瞧我,都没有什么好招待的,让你看了笑话。”   最喜别人奉承,张二婶子听得心里可舒服,却又怕林嬷嬷回去告状,赶紧又谦虚道:“哟,哪里是什么夫人?不过是有钱人家府上的一个小管事罢。今次回来,原是府上老太太要替他家二少爷寻一门亲事,算命的说,非在远方找一个八字相合的不可,我这一路南下,忽然想起了你家阿桃,便顺道过来看看。”   她说着,见朱秀越发魂不守舍,只当她病得不甚清醒,便直接问道:“呐……你家阿桃可好?打小只见过她一面,清伶伶的,怪讨人喜欢,也不知定了亲无?”   朱秀心里俨然像是悬崖边抓到了一颗救命草,真真是天不绝人,做什么也比跳进那青楼火坑里强呐。   仔细想了一想,又有些狐疑,既是个大家大户,哪里还缺得了亲事,要求又这样低,莫不是有甚么问题。便措辞道:“模样儿倒是甚好,人也勤快孝顺,还没有定亲。只是…只是贵府老太太那般体面人家,怕是我家阿桃也没得好命……”   张二婶子与林嬷嬷对视了一眼,都明白朱秀心里的顾忌。便清了清嗓子,晕出一脸笑容来:“那是你多想了。他们沈家世代经商做官,家底甚是殷实,一不缺钱二不缺势,不图女方什么。老太太的意思,只要人品模样端正,八字合了最要紧,旁的都是次要。”   ……既是这么好,哪里还须得大老远跑南方来寻亲?朱秀更加犹疑了,只怕是那沈家二少爷有甚么不能说道的问题则个。   林嬷嬷坐得不耐烦,她五十年生在北边,南边儿又湿又寒实在是不适应,干脆把老底儿交出,行就是行,不行赶紧走人。   语气便有些生硬:“可不就是。我们二少爷生得浓眉凤眼,俊逸高挑,模样甚是端正。今年也不过才二十,读得好书、写得好字,只可惜婚姻运道上差了些儿,娶过两房都去了。老太太怜他房中空缺,听那算命的说,非要寻个远方的才能守将得住,这便差遣我们过来打听打听……也不是谁人家的姑娘都要的,只听张二婶说您家先生是个读书人,这才顺道来看看。”   张二婶子见她语气不甚好,怕黄了事儿,赶紧又补充道:“是呐。二少爷为人谦恭和善,平日里对我们下人也甚好,他不像别家公子,从来不花天酒地,便是过去做妾,也不会亏待了我们阿桃。更何况他房中并无正房,也无人敢欺负她……你说咱们这样的小家小门,闺女养大了,怕也只能嫁个掌柜小厮,这样大好的机会就是天塌下来也少有。我也是惦记着咱姐妹邻居多年,这才想到了你。日后阿桃过得好了,你还不是跟着沾光?怕只怕八字不合适,平白丢了一桩好姻缘。”一边说,一边朝林嬷嬷使眼色。   林嬷嬷会意,跟着道:“可不就是?秀才娘子您还别就看不上,我们沈家在宝德县可是一等一的大户,多少人巴着想要结亲。若不是算命的非要远方不可,怕不是也不需要跑这一遭。况且正房空虚,做妾又有什么区别?   ……   她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一言她一语,说得朱秀本来就悸动的心思更加动摇,再踌躇了一会儿,便咬着牙道:“我也是巴不得她远远的走了,再不要被她爹拖累。倘若是二少爷果然真如你们所说,去了倒是也好,穷人家做妻莫不如大户人家做妾。只是…只是她爹嗜赌成性,前几日将她典了身子,这会儿怕正在那台上开价呢。她性子耿烈,我怕是晚了,可就、可就……她若有个不测,我也不想苟活了……”   因可怜闺女这些年吃过的苦头,又怕她万一有个甚么闪失,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滚落下来,只眼巴巴望着两位奶奶。   二人闻言齐齐一愣,眼前顿时浮出方才街上看到的那一幕,心中便生出些计较。   张二婶子不好发表意见,便只是直勾勾看着林嬷嬷。   林嬷嬷默了片刻,仿佛是下了决心,长长吁出一口气:“罢,你先将她的生辰帖子拿来我看看,若是登对,替你赎下她便是。”   张二婶子一颗石头这才落了地,此番南下四处打听,总也寻不见一个合适,左右这闺女如今身子还干净,大老远的,你不说我不说,改个名儿嫁过去,谁去挖你一个小妾的根底。   “哎,催着呢,还不赶紧拿去!”   “诶诶!”朱秀手都不知该望哪儿放了,连连点着头。勾着身子冲去房中,拿来桃红的生辰贴:“小时候算命瞎子就说,我家阿桃虽出生清苦,命中却必有贵人,我瞅着就是您二位了。”   林嬷嬷就着窗外光线仔细算了算,少顷合起来:“得了,带我去看看人吧,若是模样儿齐整,我替你赎了她,就当是她的造化!”   “谢、谢谢这位奶奶……”朱秀欢喜得说不出话,相比典去青楼卖-身,去大户人家做妾于她便已经是太好。因怕太晚了闺女出事,几人便急急往醉春楼方向而去。   第4章 拆鸳鸯   “驾——”马儿行得飞快,耳畔风声呼啸,小桃红被凤萧拦腰抱着,怕颠下地去,只好紧紧抓着他胸襟。指关节被寒风刮得青紫,她硬是咬着牙,不敢松开半分。   一路行至郊外岔路口,后面的追赶声渐渐匀开距离,凤萧这才放慢了速度。   “迂——”   抱着小桃红从马上纵身跃下,又狠狠甩了一鞭子马屁股。那马儿吃痛,咯噔咯噔继续往前方跑去,在黄土地上留下一溜儿深浅不一的马蹄印子。   小桃红揉着发酸的肩膀,有些惊慌地看着马儿远走。   凤萧低下头,深凝了她一眼:“用马引开他们,我们往另一条道上走。你可还能走得动?”   一路疾驰,他披在肩上的墨发被烈风吹得凌乱飞扬,俊逸五官看起来便更加坚毅硬朗。   小桃红脸一红,这还是两年来第一次与他这样近距离的说话呢。很用力地点了点头:“能。”   “好。”凤萧便再不多话,牵着她的手望山坡上跑去。   小土丘上,二人在一垛稻草前栽倒下来,累瘫了,粗粗浅浅地喘着气。   有寒风嗖嗖吹来,吹得手心里丝丝冰凉,小桃红侧目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一直揪着凤萧不放;而凤萧的指关节,早已被缰绳上的冰疙瘩磨出了一片儿血红。   神思一瞬间清醒,才恍然自己到底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赶紧从袖中掏出帕子,往凤萧的手指上包裹,满面的愧责:“……对不起,连累了你。”   凤萧却不接话,只抬眼看着小桃红的脚,凝着眉头道:“鞋跑丢了?”   小桃红扭头,一只脚果然光着呢。她自小出去寻活打杂,双脚并没有缠足,然而却天生的小,细白光滑的,煞是好看。这会儿沾了地上黄土,脚面冻得通红通红,就仿佛是那受伤的小兔。   怕被人笑话,暗暗往裤管里缩。然而那一身紧绷的红衣小袄,却哪里缩得进去?   “真个是倔。”凤萧嘴角一勾,干脆一把将它捞进了手心。又从旁抓了稻草,把脚丫儿擦干净了,放到腰间去捂。   那腰腹暖热,分明可以感觉到男子强劲有力的腹肌,小桃红脸更红了,扭过头:“我以为,你不肯救我呢。”   “哦,那你会如何?”凤萧动作一顿,两道青眉微挑了挑。   小桃红却没看到凤萧眼中一掠而过的戏谑,她有些懊恼他竟然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只忿忿咬着下唇道:“那我便跳窗子,宁死也不要被臭男人脏了身子!”   傻妞,哪里会给你跳窗子的机会?可知从一开始给她穿上鸳鸯绣鞋,他便根本不准备放过她好么?   凤萧好笑,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小桃红光洁的额头:“笨,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小桃红却不认同,因察觉凤萧腹肌处似乎越来越烫的样子,赶紧不着痕迹将脚丫儿抽了回来:“我们……现在去哪里?”   凤萧也有些尴尬,故意耸耸肩做着轻松模样:“你说呢?要么回去,反正你也准备跳窗子了。”   气得小桃红抓起一把稻草就要扔过去。   他便就势将她手腕握住,收回一脸促狭:“不如去投了绿林做土匪罢。这吃人的地方,爷爷我也呆腻了!”   从不曾见凤萧脸上这样阴鸷过,小桃红莫名有些害怕,忽然想起家中的娘亲,不由满面踌躇道:“做土匪?……被官府知道了,是要全家连坐的。”   凤萧也想起妓-院里那个早已色-衰过气的花魁俏金花,她虽尖酸刻薄,自小骂他损他,然而他却晓得,她实是将他当做是自己的天,暗地里没少为他张罗姑娘亲事。他这样一走,只怕这会儿她又抚着妓-院的扶栏一口一个“负心白眼狼,小妖精祸害”地哭骂呢。   想到俏金花,心里顿时又愁烦。凝着眉头想了半刻,一双狭长眸子掠过小桃红紧绷的胸口,末了叹气道:“罢,你这个模样,只怕我们还没投靠土匪,你便先被他们掠去做了压寨。”   晓得自己拖了后腿,小桃红有些沮丧,想了想,便将头上手上的首饰拢下来:“不如我们坐船去码头吧?你去扛沙包当脚夫,我替人缝缝补补,还有这些首饰,日子也能够过得下去。等将来日子好了,再寻个机会将你娘我娘一起接过来……”   口中说着,却见凤萧目光里隐隐泛光,她这才了悟自己话中的深意……不害臊,人家还未说要与你一起呢,你倒好,先勾画起和人家过日子了,好一个厚脸皮。   小桃红撑着地板站起来:“不然,还是我自己走好了。你娘离不得你,你还是回去吧。”   手腕却被一拽,毫无防备的她顿时跌倒在凤萧的大腿之上。   嘴唇擦过他如玉般精致的脸颊,微涩,滚-烫。抬头看到那双狭长眸子里一瞬间跳动起来的火焰,她心中莫名一悸,赶紧支着身子想逃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凤萧已经吻了上来。   他含-住了她的唇1瓣,狠狠地吸-住。他的舌-头那么热,那么湿,满带着攻击性,她根本来不及防备,一抹-馨-香-小-舌便已经整个儿被他捕获了过去。   唇上涂抹的口红都晕出了唇线,连心也要跳出嗓子眼了。   “唔……”长这么大,还从未与人有过这样的接触,小桃红心中止不住的慌乱,赶紧匀手去捶打凤萧的背。   他却惯于习武,脊背结实而硬朗,根本打他不痛。任由着她打,反倒越发将她箍得更紧。   箍得那样用力,都将她胸口的盘扣绷散了。一抹鸳鸯小兜轧上他精实的胸膛,两只小鹿都变了形状……明明大冷的天,怎的他胸膛却这样热?……烧着人了……小桃红浑身泛开一股奇异的酸-软,空荡荡的痛苦极了。   仿佛晓得她的心思,凤萧的大手开始从她的腰际一路摸索了上来,那么用力,触到哪里哪里瞬间就没了知觉。   ……   很快又滑到前面,滑到了她鼓--胀的胸-房,用力的划-圈,按-捏,挤-揉。   痛。   这样的凤萧好陌生,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凤萧……凤萧……我害怕……”小桃红控制不住地环紧凤萧,颗颗剔透眼泪滚落下来。   那颤-抖着的吟-吟乞求,越发让凤萧的嗓子燃着了火-焰,他涩哑着嗓子质问她:“你不愿意?……你不是刚才还说要与我过日子?”嘴上在问,动作却根本不肯停下,仿佛被她受伤,因她的不喜欢。   小桃红摇摇头,把双手箍上凤萧的颈:“不是……还太早,我才十五……明年,明年就可以了。”   凤萧胸-口一烫,闻见少-女-雪-峰的芬芳,忽然更紧地抱住小桃红……从他第一次在柴房外看见她,他便晓得自己要的是哪种女子了。等吧,只要她肯随他,再等三年也可以!   这回他的吻再没有顾忌,侵-掠得小桃红只剩下服从的份儿……直到那阵-阵-袭-来的热-浪-都快要将小桃红窒-息了,凤萧才猛地将她松开,居烈地喘着气道:“跟我浪迹江湖,你,不后悔?”   小桃红摇着头,低声抽泣:“后悔就不会随你来了。”   凤萧一把将小桃红揽进胸膛:“既做了我的女人,这辈子,谁也不许再动你一根指头!”   从胸口摘下一抹贴身的红玉坠,小心挂上小桃红脖子。那玉坠在稀薄阳光下泛着剔透幽红,衬着女人-雪-白的香-颈,煞是好看。   “这是我娘预备日后给我媳妇的,从今以后你戴着,除非我允许,都不允你栽下来。”凤萧郑重的说。   小桃红将玉坠握进手心,暖暖的,还是男子身上的味道,咬着唇问:“你从前,可有这样弄过别人?”   “你说呢?”凤萧却不正面回答,见小桃红满面娇红、一扫平素的寡淡苍白,精致嘴角便又勾出一抹促狭。修长手指拢起她绷开的衣襟,却不挪开,只是眯着眼睛打量。   小桃红被看得都快要没自信,忿忿道:“你可是又嫌她不好看?”   “我恨不得她难看些,免得你被那一群混蛋日日肖想!”凤萧松开手,因见天色不早,便撕下一截袖子,替小桃红把脚丫儿包上。又揽过她的腰和臀,把她抱了起来:“以后你就是我凤萧的女人,谁若再对你动甚么坏念头,就别怪我不饶他。”   “哼,怕是你没有这个机会!”空旷的背后,却忽然凭空响起一声尖利的怒斥。   二人微微一震,豁然回过头去。几步外,两名陌生妇人带着一队县衙的官兵满面怒容而立,她们的身旁站着小桃红的娘朱秀还有老鸨花姑,几只凶猛的大狼狗吐着鲜-红的舌头,蓄势待发。   “娘——,你们怎么跟来了?”小桃红一瞬间只觉得世界都灰暗了,手心越发紧紧拽住凤萧,就怕他松手。   “别怕,豁出性命我也要带你走!”凤萧揽紧小桃红,年轻的刚毅面容上少见的冷绝。   花姑摇着花扇插着瘦腰骂:“怎么跟?太好跟了!醉春楼里第一回破-瓜的女人,身上都洒了那勾-情的荼芜迷香,几条狗就把你一路跟来!你以为老娘就那么蠢,白白养了个臭小子将你拐走?呸!还好老娘来的快,怕是再晚上几步,你二人野地里苟且了,老娘和你家的一桩生意可就白做了!”   “生意?你说的是什么生意?”桃红双目濯濯地看向娘亲,不明白为何她也站在那恶人身旁。   “阿桃,你不能和他走……我、我已经,将你许给了北面的沈家,她们答应给你赎身,还将你爹的债也还了……你放心,过去了以后,你张婶子她会照顾你,比你跟着凤萧哥儿好,不用吃苦……”朱秀向来不善言辞,被女儿质问的眼神看得越发说不出整话。其实若是早点知晓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怕是她也不会做这个决定。   好在身子没破……   张二婶子抚了抚心口,好言劝道:“姑娘你也莫怪你娘,她这可是为了你好。我们少爷是全县都晓得的斯文人,定然比这臭小子更知道疼人。过两日便带你去了北面,你便晓得我们不会亏待了你,只怕到时你得了好处,反倒还要过来感谢你婶子呐!”   小桃红万分震惊,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厢才从妓院里逃出来,一转身,却又被卖去了更远……还是自己亲亲的娘亲。   伤透心。   “呸,说的好听!什么做妾?这与卖闺女有什么区别?我不去!”口中怒驳着,催促凤萧快点儿逃跑。   “岳母在上,今日一别,他日小婿若得出息,定回来报答今日不义。”凤萧定定看了众人一眼,修长双腿忽然一勾,满垛的稻草飞将起来,团花乱舞一般向对面的人群飞去。   林嬷嬷一边躲闪,一边扬声斥骂:“哪里来的贼人,竟敢拐带我们宝德沈家的姨奶奶!来人,去给我抓起来!”   “汪、汪汪——”一群狼狗便好似忽然发现了猎物一般,疯也似的冲将过去。那衙役们因得了县令发话,晓得眼前的两个贵妇来头不小,自是个个十分卖力。   一群人迅速向凤萧二人围拢,企图将小桃红从他怀里夺出来。   凤萧一手抱着小桃红,只靠另一只手与双脚费力搏斗,奈何终究一人寡不敌众,渐渐腿上、肩膀上纷纷中了刀伤。   “汪、汪汪——”几只狼狗见到鲜血,越发疯狂撕咬。   怕稍一不小心,怀中的女人便要受伤,末了只得将小桃红往身后的空地上一抛,嘶声吼道:“快跑——!!往东面跑,他日我一定会去找你!”   ……   小桃红开始不肯,后见衙役分开一支小队追过来,绝望之下只得向凤萧深深鞠了一躬,没命地跑起来:“凤萧——!你不来,我一辈子都恨你!”   天色渐渐晦暗,好似一场大雪就要降下。呼呼的寒风擦-过耳际,耳朵都快要被冻下来了,首饰、发坠也掉了个精光,眼泪糊了满面,后面的打杀声与狗吠声却越来越大……凤萧根本跑不掉,他骗人,再这样下去他不被杀死,也要被狗咬死了。   小桃红的步子将将一顿,忽然转过身来,算了,不跑了。   “放了他,我和你们走。”   “——吱”,身后一对衙役猛然刹住了车,一群人扑倒在黄土泥巴上。   第5章 远嫁人   沈家老太太果然仁义。   林嬷嬷因急着回北边,当天便着人给小桃红画了像,发急书去了宝德。老太太看完画像很是满意,又听说姑娘家原是没落的读书人出生,不多日便派人发来回函,嘱咐林嬷嬷与张二婶子在满德钱庄支了银子,按着聘妾的规矩给谢家下了聘礼。   那时有钱人家纳妾分三种,聘妾、买妾与通妾,聘妾多是大户人家的庶女或平民白丁家的女儿。小桃红实际与拿钱买妾并无分别,老太太却这样抬举,她娘亲朱秀心中倍感欣慰,只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遇到了这样一个好人家,愣是从闺女的聘礼中挪出银子买了首饰谢过张二婶子两人。   只因先前的妓院典卖一出,不好再从扶柳郡出嫁,便将小桃红送去临县的朱秀娘家,又改个名儿叫“谢鸾枝”,择了好日子,一番梳妆打扮准备北上出发。   凤凰牡丹的江南苏绣,窄袖儿收腰,褶子长裙轻坠流苏,满头面的金钗玉坠,直将美人妆点得如那画中嫦娥。   喜婆对小桃红的打扮十分满意,从盘子上取过黄灿灿的金锁环儿,扣进小桃红的颈。   一枚并不十分崭新的红玉坠在昏黄光线下发着幽光,无端端的渗得人心慌,喜婆指头一顿,勾起那玉坠:“姑娘日后做了有钱人家的奶奶,哪里还能再戴这些廉价玩意儿,老身替你扔去罢……”   二指头用力,想要将它扯下来,却忽然一只手儿将将一捂,她的指头被拍开,生疼。   看到小桃红小心将玉坠护进了胸口:“我的东西,没经过我允许,你不要乱动。”低着头,语气不轻不重,胭脂染红了她的颜,看不出喜怒哀乐。   “哼,瞧她一副死人样。”林嬷嬷轻哼了一声撇过头。   张二婶子有些尴尬:“罢了罢了,喜欢就带上吧,时辰差不多就该上路了。”   小桃红与凤萧的一出,林嬷嬷原与张二婶子商量好,对谁都不许说出半个字,当下便也不再给脸色,裹紧袖子出去唤轿子。   那厢秀足儿落进鸳鸯红鞋,有些些窄。北边人讲规矩,怕小桃红一双天足被人看轻,特地着人往小了去做。穿鞋的是小桃红的舅母,干瘪的掌心没有温度,硬生生套进去,喜婆的盖头便罩了下来。   眼前顿时又是红蒙一片,舅父背起小桃红,小桃红的红帕掐进了掌心。   “桃红……桃红,须记得今时今处你同我说过的话!”   “你要等我,给我三年时间,三年,我必定前去找你!”   “送出去的信物,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凤萧这个人、还肯跟我走,我不在乎你跟过别人!”   ……   直到大红喜轿晃悠悠抬起,小桃红的魂魄才好似忽然回还过来。荒草坡上凤萧的话铮铮有声,带着血的咸涩一字字逼进耳朵里,她才恍然这是真的要走了,心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彷徨。   那个充满狼狗狂吠的荒草坡上,所有人攻击的目标都是凤萧,臂粗的棍子才砸上他精实的背,另一头忽然又飞来两脚踏上他双膝。他们将他往死里打,她看到他的眼角、嘴角、胸口、手臂……没有一处不是血,却依然执拗着不肯倒下去。   她想走过去抱住他,衙役们却抓着他的两只手臂,把他隔开距离。   一片片雪花落在那年轻的刚毅容颜上,都是红,他却还有心思玩笑:“又回来做什么?还想去跳窗子么,傻瓜。”忽然一脚掀翻束缚,抱紧小桃红用力啃上她的锁骨……印入骨髓的痛,就怕她将他忘记。   一匹劲马持缰远走,那背影萧瑟凌然,也许去投了土匪,也许是去了码头,总之没有再回过头。   ……傻瓜,是谁说过的“活着总比死了的好。”   小桃红的眼眶有点湿,咬了咬下唇,把它逼回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都说那沈家二少爷凤眼浓眉、清俊文雅,然而真要那般好,何用大老远跑来南方娶亲?不管别人信与不信,反正她是不相信。   好在只有三年,眼睛一睁一闭,忍一忍就熬过去。   ——————   北上之路遥遥,走过水路又换回马车,黄土官道一路往前,紧赶慢赶约莫七八日的光景便到达宝德县。   那是个入了冬便看不到绿的地方,路旁光秃秃的树杈上覆满白雪,三两只冬雀立在枝头浅鸣。拐进斑驳的城门,有穿着厚重大灰袄的男人女人蹲在地上贩卖白菜,见一辆喜轿晃悠悠往沈宅方向抬去,纷纷竖起脖子好奇张望。   小桃红搓着冻麻的手,听到外边传来大大小小的议论:“哟,那瘸子才死了一个,又打哪娶来了一房?”   “还没听说呐?这回是去南边儿买了一个……真是缺德,谁家肯把自家女儿卖来送死?”   “可不就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那宅子里阴气太重,谁进了不得送去半条命?”   ……   从来未曾听过的口音,圆润打滑,不似南边的软语,乍起听来感觉有点儿凶,陌生极了。这感觉,就仿佛是她硬生生闯进了一场别人的梦,糊里糊涂,浑浑噩噩。   “师傅们走快些儿,家里头等着呢!”林嬷嬷不喜欢听到这些,从兜里掏出银子催促脚夫加快速度。   那脚夫们得了银子,自是越发卖力。不一会儿,便到得一处高门大院。   ……   当地大户人家的宅子多为青砖筑建,漆红的大门,两旁石狮威武矗立。门前放一串不大不小的鞭炮,进了里头又拐过几条青巷,然后才到达内院。   老太太此次娶亲颇为低调,正厅里两排坐着的不过是几房的老爷夫人。孩子们围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好奇二哥从南方娶来的新二嫂是个什么模样。   两名嬷嬷搀着小桃红跨过火盆,三拜过天地长辈,又将小桃红调转了个方向。   小桃红一低头,便看到一双精致的缎面白底长靴儿,那是双男人的靴子,却不着地,它的两旁是两个木制的大轮子。   她的心一瞬间反而安定了下来……呵,果然不出所料,那沈二少爷原来是个残疾。   “姨娘,你看我二嫂的脚,都快有妹妹的手掌大了!”三少爷沈砚琪指着小桃红的绣鞋儿嘻嘻讪笑。十一二岁的年纪,最是调皮,什么话儿都憋不住。   “哪有,我的手怕是还要比她短上一节儿!”妹妹沈蔚玲闻言立声反驳,他们俩是一对龙凤胎,一样的年纪。   旁的丫鬟嬷嬷们便纷纷看向小桃红的脚,纤瘦玲珑,倒是十分好看……可惜却没缠足。   有钱人家的小姐哪个不缠足?   个个眼里便镀上了一层轻屑——看起来这位新奶奶的家室,也不过才是个平民出生,未必就比自己好上多少。   “淘气,谁许你们乱说话!”为娘的赶紧拍下孩子的指头,自己呢,却捂着帕子抿住了嘴。   当家夫人李氏暗暗瞪了四姨娘一眼:“四妹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哈哈哈——”孩子们笑得越发大声了。   这是个缺少男人的宅子,不用为房-事偏心而争风吃醋,少爷小姐们总是最得宠。   小桃红端端地立在正中间,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只猴儿,谁都可以从她身上挑出刺儿来。   却也不亢不卑,只是颔首低眉,任由着众人戳戳指指。   “胡闹,可别吓着了新娘子。” 沈老太太看到了,便唬了众人一声。六十上下的年纪,白面丰肌,保养得很是合宜。因见小桃红的指甲盖儿冻得苍白苍白,眉眼间的神色便微微不耐,起身往后厅走去:   “南边人受不得我们北边的冻,一路上颠簸也是辛苦,先扶回房里去歇息罢……砚青你留下。”   “是,祖母。”对面传来男子低沉却清润的嗓音,有小厮推着车轮子绕开小桃红。   清风将盖头微微鼓起,小桃红便看到他的侧脸——丹凤眼,鼻梁英挺,端正清奇的脸庞,嘴角噙一缕似笑非笑。那抚着车轮的手背,白而修长,几根青筋很是明显,绕到自己身旁时,却并未有半分凝留,直将将便过去了。   原来他叫砚青……名字倒是好听,只是应是个冷情的角色吧?看得出来,他对自己丝毫不屑。   不过这样更好。   第6章 红双囍   两名嬷嬷搀着小桃红回了后院新房,便自去老太太那边忙活。   冬季的天黑得早,才过酉时便已经灰蒙蒙一片。有钱人家的规矩多,过了时辰连说话都不允许大声,天一暗,大宅的四方天空下便沉寂了下来。不比扶柳郡上的胭脂巷陌,只怕你笑得不够浪荡,灯点得不够红不够勾引人。   不大的新房里燃着袅袅红烛,静悄悄的,没有人。那离了乡、背了井的,首先在底气上就先矮去了一截,除却娘家势力委实响当当,多数远嫁的都容易被夫家忽略。一家子都在前院喝着喜酒,哪里还记得新娘子已经一日滴水未沾?   暖炉的温度让冻僵的身子渐渐舒醒,小桃红挪了挪发麻的双脚,掀起一片盖头儿打量。   只见那屋中红梁圆柱,雕花镂窗,墙面上贴着镀金的大红双喜,紫檀木小桌上摆着香果红糕,身前身后入目尽是一片儿的富贵大红。   怎么觉得整个人都好像在梦里浮着?待梦醒了推开门,那醉春楼里的姑娘们依然在楼廊前嬉笑怒骂,她提着水去井边洗衣,又能看到落日迷雾下凤萧在江边打拳的矫健身影……一切都显得那么的陌生与不真实。   她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感瞬间蔓延全身,沈砚青一张冷漠带笑的脸顿时浮了上来……   傻瓜,哪里有什么凤萧?这个男人,他已经将你的肉-身买了去。   “乖乖~,好狠的心,我看到她拧了自己!”   才要起身去拿糕点果腹,窗外却忽然传来少年吃吃的戏笑。小桃红步子一顿,看到窗缝外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双炯亮的眼睛。那眼睛顽皮带笑,她一眼便认出来,是沈砚琪。   大约他脚底下还垫着哪个奴才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很是不稳当,一双眼睛却只是眯眯地瞅着小桃红的一举一动。   因被他嘲讽过自己的脚,小桃红便也不给他好脸色,径自从桌边取了一块糕点,就着凉水吃起来。那糕点味道甜腻,放在往常怕是一口都不爱吃,这会儿饿极了,三两口吞下去,又拿起来一块。   沈砚琪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可恶的乡下女人,自己这样看着她,她竟然还能吃得下去?一点儿也不比先前的二嫂,对人总是端端的笑脸,又腼腆又和善。   便冲着窗下道:“瞧瞧,她在瞪我呢!可恶,没有我二哥的允许,她竟然敢自己掀了盖头,偷吃桌上的糕点!”   “真是够可恶!……那你仔细再瞅瞅,她长的可有从前的两个嫂嫂好看?”窗底下传来少女的轻斥,应是他的妹妹沈蔚玲。   “嗯……比靖瑶嫂嫂差点儿,比贞慧嫂嫂好看一点儿……不过她看起来更像个狐狸精,她们都和她没法比,看久了我害怕。”沈砚琪皱着眉头下定论,边说边将身子往窗沿矮了下去。   “哎哟,四少爷您轻点,踩着小的手背啦~!”青砖地面上“咚”一声闷响,传来年轻仆从的痛呼。   沈蔚玲气吁吁道:“哼,早就听三叔说过,她们南边的女人最是不安分!先前咱们爹爹可不就是从那边染了脏才病的?走,我们去告诉二哥,可别让二哥被她迷了魂儿!”   二人说着往院外头走去,声音渐行渐远,小桃红撇了撇嘴角,只觉得可笑。因吃了东西,身子有了力气,便又重新拾起盖头坐下来。   ……   “吱嘎——”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有喜婆洪亮的嗓音在屋内响起:“二少爷今夜难得喝了碗酒,把咱大夫人高兴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难为了母亲,总是这样为我操心。”沈砚青笑了笑,声音依旧不冷不热的,却清润好听。一双凤眸从床沿端坐着的小桃红身上扫过,见那鸳鸯鞋面上果然沾着三两点粉屑,晓得她刚才偷吃了二块甜糕。   门外头拢着一堆看热闹的丫头奴才,挤挤嚷嚷着张望,好奇这个从南边儿嫁过来的女人是个甚么模样。   喜婆便将一杆小金秤递了过去:“听林嬷嬷说,这是南下一路走了多少地方才寻来的好亲事。大伙儿早都盼着看新奶奶呐,二少爷您就遂了小的们愿吧~!   “好。”沈砚青挑眉勾唇,好脾气地接过小秤。   一众看热闹的人们不约而同静了下来。   车轮子摇过来,隔着微透的红布盖头,小桃红又看到那双苍劲修长的大手,即便不抬头,她已经可以想象男人嘴角的那抹冷蔑。   手中的帕子揪起,暗暗端住一口气,不管他如何冷眼看她,这第一回对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底气。   沈砚青瞥了一眼女人抚在膝上的双手,那纤秀的指儿都将一面红帕揉得变了形状……呵,这样快就怕了嚒?怕你还嫁来做甚?   他对小桃红的第一印象是不好的,因方才一双弟妹的状告,晓得她是个不懂规矩的市井小妇。   然而一杆金秤儿挑起,艳红色盖头飘然落地,女人从金钗玉环下直勾勾抬起下颌,那杏眸朱唇,俏鼻儿皓齿,眼神清透透就像一汪山泉,竟没有一丝的闪躲……该死,怎是个这样娇-嫩的年纪?   他的神色不由微一错愕。   “嘶——”   “她长得真好看!”   门外传来奴才们讶然的惊呼,顷刻又被一众窃窃议论声淹没,小桃红一瞬间又成了被人评头论足的猴儿。   喜婆显然没落下二少爷的那一瞬迟钝,细长眼睛眯起来,笑得好不高兴:“哎哟哟,看来老太太与夫人这次真是选对人喽!瞧把咱少爷看呆得~?”   “可不就是!自从贞慧奶奶去了以后,我们夫人为二少爷的亲事真真-操了不知多少的心,头发都白了几根呐!”大房过来的丫头附和着,给夫人李氏摆功劳。   李氏是二少爷的继母,老爷去世得早,这些年李氏为着一家老小外-操-内劳,然而二少爷却总与她不冷不热,做丫头的看着都不平。   只她的话还未说话,沈砚青的脸色一瞬间却黯沉了。   小桃红支着耳朵想要再听些关于“贞慧”的故事,众人竟也同时屏住了呼吸,一时间屋内屋外又静悄悄一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喜婆抡掌大骂:“作死你个蠢丫头,还不快滚回你的窝里去睡觉!”   “是是,二少爷千万饶奴婢罪过……”那丫头这才恍然自己说错了话,自打着脸战战兢兢落荒而逃。   “呃,”喜婆尴尬咧了咧嘴角,见少爷脸色再不复刚才,忙亲自斟了两杯酒递上:“吉时不能耽误,请新娘子新郎官喝了这交杯酒吧。”   “……好。”沈砚青接过杯子,那杯中的女儿红摇曳,他修长手臂环过小桃红的腕,微微凝了她一眼,轻启薄唇将红酒抿下。   一抹似笑非笑又在他嘴角浮了上来,好似方才那一瞬间的阴郁根本不曾存在过。   小桃红也低下头,一口咽下整杯的酒,并不怯懦。   那酒的度数竟是甚高,她白皙的脸颊顿时泛开一抹红晕,娇艳欲滴,煞是好看。   人群越发看得呆愕。   “良辰美景,老身再不耽误,少爷奶奶们早些歇息。”喜婆只怪罪那丫头好好的又提起前任二奶奶,心里只觉得渗得慌,不想再在这死过两个人的屋子里继续磨嘴,赶紧找了借口急急告辞。   人群散去,沈砚青的眼神这才冷了下来,漠然地看了小桃红一眼。   小桃红只是凝着酒杯,低着头。   他便淡淡道:“扶我起来。”   女人有些错愕的抬起下颌:“你说什么?”   只这一答,他便晓得她原是将他当成了瘫子——那么,她的镇定,皆因着以为他是残疾嚒?……只有死了心的女人,才会对自己的夫君有这种残忍的盼望。   这个女人,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她的眼神便没有羞怯。分明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她何来这样与身份不符的镇静?看来这次为了给他找女人,她们没少费心思。   沈砚青自己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我说话,不喜欢重复。”   小桃红一瞬间错愕后,很快明白过来……原来他只是腿脚不好。   自小到大窝在扶柳郡的三分地儿上,她哪里晓得北边的酒比南方烈上多少,那一杯女儿红饮得她这会儿眼花脑重,只得强撑着走过去给男人脱衣。   想不到他的个子竟也那般高,宽肩窄腰,清瘦修伟,并不比凤萧差上半分。一袭精致的修身红袍,非要垫着脚尖才能够得着他的胸襟。然而分明她一心一意地拆解,怎么这边儿摸着、那边儿寻着,都不是他的扣子……一股好闻的酒香拂过小桃红的脸颊,她的头更晕了,微微抬起眼帘,这才发现沈砚青原来一直都在看她的一举一动。   那一双略微上挑的丹凤眸子半眯着,冷峻的五官上却并无半分表情。她忽然有些懊火,这感觉,就好似他一个人高高在上,将她像一只低廉的猎物一样打量。   “不好意思,我有些头晕。”小桃红咳了咳嗓子,双手环过沈砚青的腰,替他解下腰间玉带。   “啊——”却忽然一只大手将她的指头儿在腰际摁住,力道差点儿拽得她栽倒在地。   “那么,日后便不要在我跟前装模作样了。”沈砚青嗓音低沉,却再不看小桃红,自己掀开被褥上床睡下,独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摇曳的烛火中。   小桃红暗暗咬紧下唇,少顷亦脱去刺绣的牡丹红袄,扯过一片被褥在角落躺了下来。   晓得这会儿不该去想凤萧,然而那个纵马远去的魁伟身影却偏偏越来越清晰,每一个细节的比对,都让她越发渴-切他的疼-暖……可恨天寒地冻,他不知是生是死,她却与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卧在香闺软褥。   难消负罪感。   “咳咳,少爷——”窗外忽响起嬷嬷的轻声咳嗽。   明白是在催促,沈砚青无端生出一股烦躁。   老太太傍晚的话伴着烟斗的袅袅青烟又在耳畔浮起,她说:“我晓得你不喜欢你母亲,可你也要体谅体谅她。身为一个继母,怎么做都容易招人口舌。你身边但凡缺着女人,她便要费尽心思了往你身边塞。不这样又如何?旁人便会戳她的脊梁骨,说她不公正……从前的两位我也没逼你,结果你看看,年轻轻都去了。想要女人的心归你,先得要了她身子,不爱她也没关系,先让她对你死心塌地,旁的以后再说。这次的丫头,是南边儿干干净净娶了来,在北面无亲无故,最是好拿捏的。便是果然身体吃不消,你好歹先动了她身子再说。”   老太太城府极深,她的话一贯需要揣摩了才懂,今次能说得这样已经算是很直白了,可见她是动了真格。   身旁的女人气息绵绵起伏,沈砚青知道她也没睡,便伸出一臂揽了过去。   “……凤萧。”小桃红迷糊间,只觉得一只冰凉大手往肩侧处探进。那手掌冰凉,一路从腰复处游-移-上-滑,就好像冰窖里钻出的蛇-儿在肌-肤-上攀-爬,并没有被凤萧抱紧的那种热和空-虚。   一瞬间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挣了挣身子,移开距离。   许是听到她方才那一声轻唤,男人的手微微一顿,少顷另一只手却又将她颈上的两条细带解开。   他将她的肚兜扔去了床下。他想要她。不依不饶。   胸前盈-盈-鼓1胀的蜜1桃儿顿时无了束缚,在暖-热的被褥-下微微颤-动起来。那冰凉大掌便将她们抱拢至中间,用掌心忽轻忽重地抚揉。他的动作不似凤萧那样霸-道急-切而生+猛,他的动作很轻,却酥-酥-渗-入-骨头,让人渐渐没有了力气。   本来就被女儿红-烧得浑-身-暖-热-浑-重,这会儿小桃红更是连一丝儿抵抗的精力都使不出来了。   她却不知,那雪1白+峰-顶上的两只蜜=果儿,早已经因为酒-精的充-斥而变得圆-闰-娇-挺,连带着周遭一圈儿的粉1晕也被染得嫣-红-嫣-红。   “你的身子,看起来不像十五……”沈砚青的嗓子忽然有些喑哑,指头-捏-拧着小桃红的红0果儿,薄唇开始沿着她的肩胛骨往下轻-吻。   那唇1湿而凉,点在肌肤上没有温度,小桃红晓得他也不爱她,也许他爱的是那个死去的贞慧,也许他只是将她当做一个必须履行的工具。   耳畔又想起凤萧铮铮铁骨的话:“等我三年!……给我三年,只要你还肯随我走,我不介意你跟过别人!”   ……好一个跟过别人。   小桃红的眼泪淌了出来,晓得这一关早晚总是要过,便只是由着沈砚青动作。   被窝里,他的手在她胸前-揉-弄得逐渐用力,两颗-蜜=桃儿熟-透了,胀得顶-端的红-果儿更加-痒-热-生-疼。他的薄唇却还要在她的蝴蝶骨上继续游移,那湿-湿-的触-觉沁-入骨头,身子在他的伺1弄下便越发失了气力,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下-淌开来一片儿陌生的湿。   人生头一遭在一个男人的视线下这样不着-寸-缕,还是个初次相会的冷峻男儿,她的手紧紧-揪着身-下的红-绸,不晓得此刻是被酒烧-红了脸,还是被羞-愤乱了心魂。   许是亦察觉到小桃红的反应,沈砚青忽然将她翻了个身,凤眸对上她的眼睛:“不喜欢的话,便将眼睛闭上。”   女人竟真的闭上了,他的嘴角溢出冷笑……果然被调-教得很好啊。   他的身边从前出现过两个女人,可惜那时候他不爱的都不要,早先的一个等不住、露了马脚,先去了;第二个呢,他终于动了心准备要她,她却过不去自己的良心,亦绝决地喝了药……真个是自作孽,枉费他一番苦心经营。   他的动作忽然用力起来,少-女的娇0嫩-像水-波儿泛1滥开来。   “嗯……啊……”终于听到她忍不住发出的吟-吟-痛-溢……自投罗网的傻子,非要淌这滩浑水做什么?以为宅门里的日子果然富贵荣华么?   也是个自作孽。   红-果-儿在白-波中起--伏盈-颤,薄-唇-用-力将她捏-紧,深深-吸入衮-烫的口中。   “唔——”小桃红-痛-得弓-起-身子,一枚半旧的红玉坠子从手心里掉出,在氤氲暖-褥中发着幽幽冷光。   沈砚青动作一顿,伸出手指想要扯开它。   小桃红忙用手护住:“……别动它,你要弄……就快点。”   沈砚青忽然想起方才女人口中唤出的那个名字,修长手指挑起小桃红尖俏的下颌,又从烛台上取过烛火:“很宝贝嚒?给我看看。”   “我娘留给我的。”女人却不肯松手,咬着下唇扭过头,眼神微微有些闪烁。   然而她这一扭头,他却就着烛光看道她锁骨处未愈的血痂……那是一个牙痕。呵,那么深的痕迹,总不至于她娘亲与她分别,还要叫一个男人替她咬下一个胎记么?   ……“这次的丫头,是南边儿干干净净娶了来,在北面无亲无故,最是好拿捏。”老太太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羞辱感,冷冷松开小桃红的下颌,从她的身体上滑了下来。   “扑——”烛台掉落下来,砸上女人弓起的双腿,小桃红痛得一声轻唤。   外面响起一片悉悉索索,不一会儿便没有了动静。   第7章 房中事   宝德沈家在当地颇有名望,除了钱庄、药铺、布庄这几个大行头,在郊外还有一片养马场,他家的马是朝廷钦点御用,每年军队都要从这里订去好几批,很是一比不小的进项。   传言当年沈老太爷不过是落魄子弟一枚,全占了沈老太太娘家的光,后来才渐渐有些如今的发达。沈老太爷也知恩图报,一辈子只从沈老太太这一房得了三个儿子,老大沈明瑞继承了家中祖产,自小便在商海沉浮;老二沈明远一家在京城里做官,少有回来;老三沈明达三十岁上忽然迷恋神佛,每日只在房中修练,并不参与家中琐事。故而沈宅一家上下人口虽多,却也不争不吵,很是安宁。   沈明瑞十五岁上成亲,娶妻姜氏,姜氏怀胎十月却遭遇难产,生下一对双生子,老大当场随她离世,只剩下次子沈砚青嗷嗷待哺。老太太可怜孙儿无母,很快便娶了李氏做填房,李氏次年生下三少爷沈砚昭,后沈明瑞又相继纳了几房妾室,生下沈砚琪与蔚玲一对龙凤胎。可惜他天性好色,早早耗空了身体,于沈砚青十二岁那年便得病过世了。   李氏也算是女中好手,这些年家里家外操持得仅仅有条。只美中不足的是,沈砚青十四岁那年不慎掉进冰湖,救得不及时伤了腿脚,这些年她心中一直有愧,怪自己照看不周,因而对沈砚青之事尤为上心。   见小桃红扶着轮椅与沈砚青一同进来,一个小娘子红衣娇俏,一个俊公子端端清雅,她的眉目间便漾开了笑:“喲,母亲你看,多般配的一对?”   “可不是,着实辛苦了林嬷嬷与张二婶,回头着人送二匹布去赏喽。”老太太因昨夜听嬷嬷说了新房动静,这会儿见小桃红走起路来果然有些儿别扭,只当她二人夜里成了夫妻好事,自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那润白的手指牵过小桃红在身边,细长的眉眼将她上下打量,见她瓜子脸儿清清俏俏,果然是个老实人家的女儿,便慈眉笑道:“瞧瞧,长得真俊~。叫什么名字呐,今年多大了?”   “回老太太,叫鸾枝,过了年就十六了。”昨夜烛台砸得膝盖处青去一片,小桃红忍住钝痛,屈膝作揖。   她却不知,她这般艰难的蹲身,老太太越发以为孙子终于听话,对她行了那夫妻礼仪,便捋下一枚金镶翡翠镯儿,当做见面礼赏了小桃红。   又皱着眉头对沈砚青嗔怪道:“一个女儿家家,年纪这样小,大老远从南边嫁过来,委实不易。砚青你可要好生照顾着,可不许把咱们鸾枝冷落了。”   “祖母教训得是。”沈砚青闻言挑眉淡笑,伸出手将小桃红牵过身边来。   他眉高鼻挺,不笑的时候冷峻,笑起来的时候却仿佛清风拂面。这样的人,最是擅长敛藏的,轻易不对人表露心思,却很能将人迷惑。   ……原来是只笑面狐狸,小桃红暗暗腹诽,假意没看到沈砚青伸过来的手。   然而那掌心薄凉,却在暗中用力,兀自牵过她的腕,拉到了他身边。   小桃红挣不开,只得顺着力道服了服身子:“谢老太太赏赐。”   看起来孙儿并不抗拒这丫头。   老太太舒了一口气:“嫁进我们沈家的门,日后便是我们沈家的人了。我们砚青,性子虽冷,脾气却是一等一的好,很是知道疼人。如今二房里就你一个,下人们也只将你当做奶奶看待,你但凡缺什么,只管同大家伙开口。只要你好好服侍着,老太太我不亏待你。”   “是。”小桃红抿了抿唇,握在沈砚青手心里的指头却忽然一痛,她低下头,果然看到他嘴角掠过的一丝冷笑。   当然,那笑看在旁人的眼里却是谦和。   做戏谁不会?她便逼自己捺下心气,也假装替他揩了揩膝盖上的狐皮小褥。   那厢大夫人李氏便笑着插嘴道:“果然不愧是读书人家的女儿,看起来真真乖巧。你这一路上颠簸怕也疲累得不行了,今日便放你回去好好歇息则个~!眼下寒冬腊月,我见你带的那几身衣裳并不十分保暖,亲戚见了怕是也不甚体面。我们沈家最是重脸的人家,自然不肯亏待了你,等下午睡醒了,让嬷嬷领你去量几身新的,也好准备着过年~!”   说着亦从袖中掏出一纸红包往小桃红掌心里放去。   几个姨娘和三房的长辈见状,便也个个发了见面礼——并不太新的钗子和镂花镯儿,都不过是些寻常小物。那送礼的也挑着新娘子的身家送,倘若新娘子家世不薄,送得礼物自然贵重;见小桃红嫁妆单薄、衣裳廉宜,心底里自然也把她看低,只当给她这些首饰,她便已经十分稀罕。   小桃红虽将众人的心思洞悉,然而她自小醉春楼里打杂伺候,早已经不是第一回见识到人情势利。她心中不想接,但这会儿若不接,怕又要着人口舌,说甚么她眼高手低,便依旧不亢不卑地谢过,扶着沈砚青的轮椅离开。   怪不得旁人,谁让她的的确确就是他沈家买来?三年,她便这样伺候他三年,只当还清他那笔“卖-身”的银子好了。   ……   老太太命人点了烟斗,一众人等见状便不好再打扰,各个邀约着散去。   大房里的丫头跑进来,趴在李氏的耳根上低语了几句,李氏本还在笑着的脸颊顿时有些暗沉。   老太太疑惑,顿了烟斗看过来。   李氏便不好告辞,只得坐下来讪讪一笑,为难道:“……说是……哎,说是小两口昨夜分着被褥睡呐!一大早桂婆子进屋送水,看到两口子还没起床,一人睡着一个被窝,说看到咱们砚青的眼窝子都冷青了……”   “咚——”老太太闻言兀地将烟斗一扔,冷着脸,半坐起身子:“那桂婆子昨夜还跑来和我说屋里动静恁大,听到新娘子叫痛,怕是二人已经成事儿了....这到底是唱的是哪一出?”   李氏拳头敲着发酸的膝盖,因见老太太口气不甚好,忙替新娘子开脱道:“莫不是砚青嫌弃她,并没去碰她的身子?……哦,桂婆子还说了,那丫头身下的帕子清清白白,没落半点儿梅花……我估摸着要么是砚青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她,要么就是他的身子骨还不见好?”   她的眼窝略微凹陷,微微一皱眉头便露出忧虑来,却是实打实的关心砚青的身子。   老太太润白的老脸越发冷沉,她只当这回必然顺了心的,更或许孙儿的屋里还能开个枝散片叶,无端端这样浇下来一盆冷水,心情自是不爽利。默了半刻,又反问道:“那婆子分明听到新娘子叫痛,如何还没碰她身子?你不见她早上走路那模样儿,怕不就是砚青毛头小子昨夜不慎弄疼了她?”   “也不尽然的……”李氏踌躇着应道。   老太太一腔辩驳顿时被软绵绵挡了回来,便冷着脸不再说话。想了想,也是,孙儿那般傲拧的性子,兴许为了应付自己做了假也未必。便向门外候着的林嬷嬷招了招手:“姑娘你可是验过的,清白不清白你和张二婶子最清楚。我这厢再问你一回,你须得给我说实话?”   林嬷嬷不停点着脑袋:“千真万确,我和张二婶子一同验看过的,实实在的处子儿。”嘴上应着,心中却在后怕,怕小桃红不晓得轻重,露了窑姐儿的那段历史,到时候反惹得她一身-骚麻烦。   林嬷嬷是老太太的贴身婆子,断不敢撒谎骗人。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稍缓了下来,末了叹道:“看这丫头娇娇小小的,谁知道她心眼竟然这般狠~!新婚洞房的与我们砚青分床而睡……我说一早上砚青怎的那般沉默,怕是暗里头都冷了心。好个丫头,她还装得恁像,差点儿我便以为成了。”   “母亲说的是。砚青这孩子心性冷淡,有什么委屈嘴上从来不说……只怕他这会儿还在怪我做母亲的不尽心,怎寻了这样一个不懂规矩的丫头给他……我这一想想啊,心里就止不住难受……”李氏唏嘘着,扭过头,暗暗拭了拭眼角:“要不怎么说她们小户里出来的姑娘不懂规矩?从前的两位,砚青再冷落着她们,也不见一个人敢这样!”   林嬷嬷怕老太太还要迁怒,赶紧附和道:“可不是!若非二少爷身子骨寒凉,离不得暖-床的女人,沈家抬了她回来做甚?她便是果然嫌弃我们二少爷腿脚不便,也须得看看自己是个甚么样的家室!老太太您是不晓得,啧,那秀才的屋子,老奴连个稍好些的坐处都寻不见一个!”   一边儿说,一边儿悄悄凝了李氏一眼:乖我的夫人,快别说喽。   李氏会意,便替林嬷嬷开脱道:“砚青一贯不喜欢和女子交道,怕是还不晓得那个中之事。听说张二婶子是鸾枝的同乡,不如下午量衣裳时让她和新娘子说道说道,夜里头主动些个,兴许还能成。这房中之事,总须得有一方主动。”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老太太长长地抿了一口烟,吐出来一团青雾:“你去把秋老大夫找来,让他把上回给老三开的药方再配上几副,夜里头给砚青送去。他若问起来,就说是驱寒活血的,须得趁热了服下……冲煞、冲煞,这不洞房怎么冲?恁个狠心的丫头!”   第8章 少爷心   才下过一场厚厚的大雪,几只麻雀无处觅食,停在小院的围墙边上,见底下的猫儿不注意,便飞下去偷吃它面前的食物。猫转身发现了,顿时猛扑过来。那鸟儿也是狡猾,“扑”地张开翅膀,干脆掀翻它一整个盘子,气得猫儿张牙舞爪喵喵直叫唤。   书房内,沈砚青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执笔将最后一笔猫爪子点上。   双手把画纸抖开细看,不知为何,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太素淡了,没有生气。   便又抬头看向窗外。   那窗外的小井边,女人正半蹲着身子洗衣裳。红衣袅袅的背影,有些纤弱,动作却匀称顺手,看起来从前没少干过家务……除了红衣裳,她就没有旁的颜色可穿么?   有奴才都不懂得用。   沈砚青微微皱了下眉头,又从笔筒里取下一只细羊毫,准备在画上添一抹颜色。   那砚台上却没有红墨。   “咳。”他便肃了肃嗓子。   “呼~”打盹的魏五晃了晃脑袋,猛然从美人春-梦中惊醒,想也不想便头如捣蒜道:“真好看,真好看!咱少爷画功又精进了!”   那睡眼昏花,却哪里将主人的画看进?   沈砚青将纸笔一顿,两道清眉凝起:“昨夜又不消停了?”   魏五挠挠头,有点害羞又有点欢喜,扭扭捏捏很是难为情:“吓……才成亲,新鲜着呢,哪对夫妻不这样……”话说一半,因想起二少爷新婚之夜分床而睡的悲剧,怕戳到他痛处,赶紧又将将改了口:“哪里哪里,一入冬就爱犯困。”   沈砚青也不理他,只淡淡道:“将红墨拿来。”   红墨?要红墨做什么?   魏五眼尖,眼睛望四周瞅瞅,瞅到窗外雪地白茫,二奶奶一抹娇小的红裙好生醒目,那臀儿那细腰……啧啧,原来是为这。   他是刚娶了媳妇的,才尝过男女之间的情-欲-美妙,晓得那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痛苦最是难熬,心里头对二少爷自是更加同情了。   见没什么人在跟前,便压低声儿道:“秋老头子先前不是给少爷您开过几剂方子,说是没甚么问题了么?怎么…怎么少爷那啥还、还是不行……”   “那什么不行?”沈砚青闻言顿了笔,微抬起下颌。   魏五没办法,只好掌了自己一嘴巴,照实说道:“哎,都是那桂婆子碎嘴!现在整座宅子里谁不晓得少爷您…新婚之夜没弄成二奶奶……”那末了的声音越说越小,分明一股淡淡的忧伤,满满的惆怅。   从前是根本没去弄,如今却是没弄成,这可是本质的区别呐,阳-痿的悲惨程度堪比绿帽子。   沈砚青在画上勾出一抹嫣红,想了想,又在那红的身旁加了一个洗衣盆子。那画纸上顿时鸟儿扑腾,猫儿蜷懒,十五俏娇娘素手弄衣,一地的水儿流淌,沾湿她鸳鸯鞋面……分明是小户寻常景象,却扑面一股道不出的春闺酥暖。   成了。   他便微挑了一下眉毛:“不是一直就不行么?……你把这张画裱了,让人送到斐老板铺子里去吧。”   “少爷您就别绕弯子了。若是真的不行,压根儿就不会去想那事……弄不成的时候最要人命了,我晓得您的苦。”魏五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很是体贴地努努嘴。   想了想,不死心,便又鼓了一把勇气:“小翠她娘上回和我说,牛鞭炖人参再加二两女儿红,连吃几副一准管用。少爷若是要得,我让小翠她娘悄悄炖了送进来,保管没人知道……对了,这次画的是咱家二奶奶,可要多加那斐老板几两银子?”   云藏画师的手稿价格不菲,画风田园市井、香浓不羁,在宝德县周遭一直颇有盛誉。却少有人知道,那云藏原是沈家幽隐的二少爷。   沈砚青抬头,看见窗外的女人已经洗完了衣裳。许是蹲得太久,宽松的衣摆凹进她盈盈一握的小腰谷,她却不晓得,兀自踮起脚尖将一抹红袄挂上绳去。那长裙便将她娇挺的臀线清晰勾勒……外表看起来安静纤柔,怎知她内里却原来这样蜿蜒婀娜?   又想起昨夜喜床上的一番旖旎,那一对玲珑的白兔儿,覆在他身下没有丝毫的抵挡能力,却又像一抹无骨的小雏蛇,勾引人灵魂出窍……可恶,寻常人家的女儿哪里似这般毒药?   沈砚青忽然有些烦躁,一时表情复了先前冷峻,对魏五吩咐道:“哪里是画她?不过借她一个参照物罢,只管便宜卖了就是。你去叫她走开,不要在我跟前晃荡。”   “得咧,随少爷您心意!”魏五只当二少爷因“爱无能”而生恨,很仗义地拍拍胸脯,走出门去。   院子里小桃红正在晾最后一件衣裳,闻听身后有咳嗽,回过头,见一个白面小厮欲言又止,便对他一笑:“你有事?”   乖乖,声音可真柔~   魏五酝酿好的狠话顿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没骨头地指了指窗户:“少爷说让您别在这儿晾衣裳了,天冷,仔细奶奶冻坏了手……”   小桃红顺着视线一看,看到沈砚青清瘦的侧脸,那薄唇下抿,凤眸轻眯,许是察觉自己在看他,眼梢微微瞥了过来---一缕赤果果的轻蔑。   “哦,那你替我谢他。”小桃红便将双手擦尽,自己走开了。   魏五回到屋里,咋着舌道:“其实新奶奶人挺好的,虽说她长得像书里的狐狸精,我瞅着反正就是好看!早上还给了我家小翠一对耳环呢。”   “哼,一对耳环就把你打发了?”沈砚青冷冷一笑,只当小桃红心眼多,早早学会了巴结他身边的下人。因见天色不早,便又问道:“今日县衙那边可有甚么招呼?”   魏五这才想起来正事,忙从怀里掏出红贴:“哦,差点儿忘了,孟大人请少爷过去下棋呐!说是新研究了一招步数,要和少爷您拆拆招。不过小的见少爷这才新婚,给回过去了,只说改到明日……”   “推了它做甚?爷对那女人可没有兴趣!你让人备了轿子,吃罢饭我们就走。”沈砚青却将红贴接了过来。   ……   沈家因没了当家的老爷,许多规矩也不同往日那般严苛。除却初一、初七、十五、廿一要在老太太北屋用膳,平时便各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吃。   因照顾小桃红乍从南方过来,怕她吃不习惯,老太太特地吩咐厨房做了几道清淡小菜端过来。   饭桌上静悄悄的。   小桃红舀了一碗红枣山药羹,见桂婆子只是冷着老脸看自己,想了想,便将碗向沈砚青面前递去:“喝点汤吧。”   沈砚青凤眸一眯,看到女人因搓洗衣服而发红的手背,那手儿小小,他又想起昨夜她紧紧护在手心里的那枚红玉坠,便淡笑一声:“好。”   嘴上应着,却并不接过来。   小桃红的手便僵在那儿,晓得他原来是存心叫自己难堪。然而她也不喜欢他,他们互相不喜欢对方,没必要存心去讨好他。咬了咬嘴唇,默默将碗收回来,低下头自己喝。   桂婆子的脸色一瞬间更难看了。   门外张二婶子见了,不停的摇头叹气—— 个闷倔的丫头,这可不是你们醉春楼的妓院,明枪暗箭的,日后有得你苦头吃!   赶紧招呼着打破僵局:“二奶奶,前头叫了去量衣裳!”   小桃红一看到张二婶子,记起当日凤萧在荒草破上的满身血污,一股愤懑又在心中隐隐翻涌,也不同沈砚青打招呼便站起来走出门去。   沈砚青一瞬间又觉得索然无味,便叫魏五备了马车也赴县太爷的约去了。   ————————   县太爷姓孟名安国,今年二十有七,生得浓眉深眸、爽朗大气,因上任至今一贯秉公办事、刚正不阿,在当地很有些声望。两人在县府书院的一次诗会上相识,因见沈砚青画得一手好丹青、下得一副好棋,便对他很是赏识有加。   这厢一副棋下了过半还分不出胜负,孟安国忽然一指黑棋往棋盘左上一落,悠悠撇了撇杯中的茶叶,眯眼笑道:“这招‘出奇不意’可是为兄研究了好几日才悟出,看砚青贤弟今日如何破局。”   沈砚青却一眼就把局子看破,原只须三招便能反败为胜,但还是故意偏了个位置放下:“那在下斗胆试试。”   呵,果然没被他察觉。   孟安国暗暗欢喜,又在对角处摁下一指,顿时沈砚青一片白子的“气”便尽数被他破去。   “砚青贤弟看这下如何?”   沈砚青叹气,甘拜下风:“想不到几日不见的功夫,孟大人的棋艺却是越发精湛~!”   孟安国很是受用,摆着手笑得很谦虚:“哪里哪里~,贤弟谬赞!我听说你昨日成亲,怕不是新婚燕尔,今日无心与我下棋则个?”   “不敢。不过是个小小女子,还不足以同兄台相提并论。”沈砚青勾唇自嘲,每想起屋中的那个女人,便止不住的生厌。   孟安国却肃了神色:“诶~,话不可这么说!自古阴阳和鸣,小家和才能万事兴,贤弟断不可如此敷衍弟妹。”   竟不知他原来是个重家庭的角色,沈砚青有些意外,忙尴尬打了圆场:“只是从南边聘了个女子过来,年纪小我数岁,也不知如何与她说话,怕是还需要磨合。”   不知道为什么,特意避过那“妾室”二字。   “哦?”孟安国顿了顿,忽地扬眉笑起来:“呵哈哈,那我与贤弟可还真是有缘!你嫂嫂也是南边女子。”   沈砚青暗自吃了一惊,面上却做着欣喜模样:“呀,这倒真真是一场缘分~!只是听闻孟大人北面出生,如何却亦从南边娶了嫂夫人?”   “说起来话长。原是我母亲表姊家的女儿,早先的时候嫁过来,我也是嫌她娇娇小小,并不喜欢。后来却是越看越喜爱。平日里很是温柔贤惠,连说话也都轻声细语,我母亲大人也很是喜欢她。”孟安国说着,又觉得这些家常话儿似乎多说不妥,便含糊道:“贤弟日后自然晓得,这厢我不同你多说。”   正说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着一袭紫裳烟罗裙,略微丰润的身段,手上抱一个哭泣的小男孩,约莫两三岁年纪。   “老爷,宝儿睡醒了一劲哭着要找你。”软言软语将孩子往孟安国怀中一放,见书房里有客,便含笑点了点头退在一旁。落落大方,并不见窘迫,可见出身亦不寻常。   沈砚青忙撑着桌沿站起来:“这位可是嫂夫人?”   孟安国只是双手揽着孩子轻哄:“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听说砚青贤弟新婚,弟妹也是你们南边儿的姑娘,我还直呼有缘呢。”   那孟夫人多少年没有见过家乡人,乍一听眼睛亮起来:“哦,可也是我们扶苏州上的?我整日的在家闷得慌,改日带她来府上喝茶。”   沈砚青秒秒间心思勾动,浅浅作了一揖:“如此真是甚为荣幸,这厢先代贱内谢过嫂夫人。只因才与她相识,还未来得及问她家乡何处,回头晓得了再派人来回复嫂嫂。”   因不好再打扰他们夫妻琐事,便借口时辰不早,准备告辞离开。   难得见夫人这样欢喜,孟安国也显得异常高兴,亲昵拍了拍沈砚青的肩膀:“贤弟一表人才,为兄心下早已十分赏识,可惜一双腿疾耽误,不然或可以寻个机会将你举荐!”   只这三言两语一笑,沈砚青便已将他夫妻二人的关系看透……原来是个妻管严。   俊逸五官上晕出一抹淡漠谦和:“在下不过小小商人一枚,做官万万不敢。日后若是孟兄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小弟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哈,好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孟安国笑得越发爽朗,又叮嘱了一遍,改日定然带弟妹前来府上做客。   沈砚青应下,因见那厢魏五推着轮椅到了门口,便再不让夫妻二人相送,笑着告辞了。   魏五有些不明白:“二少爷为何拒了孟大人的好意,若是有得官做不是更好?既拒了,又为何还要多番攀交?”   “你当他说的便真的会做到么?不过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罢了。今日费心结交了,他日需要时,你便晓得好处。”沈砚青的脸色冷下来,因想到方才孟夫人的一番话,又寻思着与小桃红的一门亲事倒有些姻缘。   便又凝眉问道:“你可知她是哪儿的人么?”   魏五想了半天,才知道那个“她”原来指的是新奶奶。他想了想,毕竟自家老婆收过人二奶奶一对耳环呢,便撇着嘴道:“你又不让我同她说话,我哪里晓得她是哪儿人?不如回头您自个去问她。”   话说完,赶紧转了身去牵马,假装没看到少爷瞬间愠沉下来的脸色。   第9章 断痴念   沈家是座偌大的老宅,老太爷盘下宅子前它就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不比苏杭的园林建筑,宅子里除却中庭的院子和假山小湖边有种花植草,其余的院与院之间皆是青砖高墙隔过。许是年代有些久陈,又或许是这座宅子承载了太多人间悲喜故事,走到哪里,都让人无端生出一股阴郁沉重的气息。   窄巷内小桃红与张二婶子并肩而行。   才下过雪的天气,连呼出的气都能瞬间腾成水雾,张二婶子把两只手兜进袖子里,扭头看了小桃红一眼,见她裙摆和鞋面上都沾了水,便皱眉嗔怪道:“你也是,老太太给的聘金不薄,你却尽都给你娘留着了,也不知给自己多备上几套行装。”   小桃红有些不太爱搭理张二婶子,每次一见面,凤萧临走前的画面便不可遏制地浮上脑海。她忘不了那群女人与狼狗对凤萧不惜生死性命的逼迫,更忘不了他好似要将她刻进骨髓深处的那最后一揽……每想起一次,心中就便如被尖刀划过一伤。   指甲往掌心里掐进,兀自不冷不热的回答道:“反正嫁过来吃香的喝辣的,沈家不缺钱,二少爷也是个好脾气、知道疼人,还不如多留点钱给我娘治病。”   “你……”晓得这话是反语,张二婶子顿时被噎住了,她心中理亏,毕竟来之前只是吹着二少爷的好话,从未告诉过小桃红他还有腿疾。   因想起老太太的吩咐,便又作关切模样问道:“昨晚是怎么一回事,新婚之夜怎的小两口就分被子睡了……可是他欺负了你?”   呵,果然什么都瞒不住。   小桃红闻言,嘴角勾了勾:“看来连睡觉都有人盯着呐。”   那笑容,毫不掩饰的讽弄。   张二婶子也有些恼火了,人是她介绍进来的,如今出了问题谁都来找她麻烦,天煞的破差事,左右不讨好。   便尖着嗓子怪罪道:“可不就是?乖乖我的姐儿,这里可不比你醉春楼,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呐!老太太纳了你进门,怕是短期内也没打算再给二少爷再娶,你现在就相当于沈府的二奶奶,你当自己还是那妓院里的洗衣女么?你这厢不肯伺候二少爷,沈家抬你回来做什么?家里头丫鬟奴才百十来口,不稀得多养你一个!”   一边说着一边往青砖窄巷深处张望,就怕被人偷偷听了去。   小桃红忽又想起昨夜的一幕,黑暗中那男子清奇的脸庞没有丝毫表情,冰凉的大手却在被褥下往她的胸前游移,指尖勾开紧绷的小兜,分明不爱她,却兀自拨-弄-吸-啄着她的乳,痛得她浑身瑟瑟发抖,满心里都是绝望……只怕他再来一回。   小桃红用力咬了咬下唇,兀地加快了步子:“是他不要的。他嫌弃我。”   “啧,好端端如何嫌弃你?可是你说了什么刺激他?”张二婶子紧张起来,怕这丫头一害怕,坦白了那卖-身与私奔的一段。   “我什么都没说!”小桃红捂上胸口的玉坠,却不肯把昨晚的情形讲出来。   张二婶子毕竟年纪大,也是从青春年少走过了一遭,默了半刻便想明白了。也是,女人一辈子头一回动心的男人,总是最难忘。   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是还惦记着凤萧,夜里头像个木头一样,不肯主动服侍我们二少爷?”   “你知道就好。”小桃红顿住步子,回过头来,恨恨地瞪了张二婶子一眼:“凤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早晚也要跟着他去!”   嘿~好个又硬又倔的臭丫头,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木头了~!   张二婶子怒了,知道再来软的没用,便拣了狠话叱道:“他便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你也不会晓得了!进了沈家这座宅子,这里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死也得死在这里。那外头的事儿,只要老太太不想让你知道,你便是到死都听不到一丝半毛儿的消息!”   呸,乌鸦嘴。   小桃红帕子一紧,不理她。   气得张二婶子两眼翻白,又继续道:“即便他不死,他也不会来接你!这天下的美人无数,你不过就是那人堆里的皮毛。等他出去天南地北见识得多了,你道他还记得你是谁?更何况以他那般出挑的长相,便是他不肯要别的女人,你敢保证别的女人不会巴巴的主动送上门去?男人么,脱了衣服,哪个都一样~”   小桃红蓦地想起稻草堆里凤萧握在她肚兜上的滚烫大手,那般热烈而急不可耐的搓-弄,弄得她哭又哭不得,舍又舍不下,无尽的空虚……脑海中的女人忽然变换成一张张陌生的脸,凤萧硬朗的臂膀一样搂着她们,他的唇一样热烈地在她们的脸上胸前颈上燃烧,女人们搂着他的脖子和她一样嗯-嘤-吟-唱……她的心兀地揪成一团,低下头,一双红绣鞋儿迈得更快了。   吓,果然还是年纪小么。   张二婶子便知道这话起了作用,赶紧巴巴地颠着小脚追上去:“就算别的不说,你道人家二少爷真能让你守得了三年身子?他现在对你没感觉不要你,总有一日还是得要~!全家人巴巴的瞅着你这一屋,几时他要了你,你的日子才能够安生……真要想立什么贞洁牌坊,当初就别嫁进来;既嫁进来,身子就由不得你自个了!”   她越说越为自己的口才得意,只才要继续张口,猛地却撞上了一堵红墙。那小娘子脸儿冷冰冰,红唇白脸的,生生唬得她双腿一软:“哎哟,我的天爷~,吓死你个姥姥~!”   小桃红也不伸手扶她,只瞪了她一眼:“行了,地方在哪?再说我不去了。”   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张二婶子一愣,只当这丫头古里古怪、妖里鬼气的,便不再说什么,只最后囫囵一句道:“若非二少爷伤了腿,不然以他的品貌才学,哪里还轮的着你伺候他?你再是不喜欢,也得先把样子做出来。再把他一个人晾着冷被窝,换我是老太太,我也生气!”   小桃红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那厢前院的晓春斋已经到得跟前,两间的青砖小阁,还没进去便已闻见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嬉笑吵闹。   张二婶子便嘱咐道:“一会儿须得摆张笑脸出来,丫头老嬷的嘴可比大人老爷们的更难伺候。”   屋子里果然一群儿的红粉莺燕。   沈府的女人们平常少有出门,布庄里的裁缝会定期来府上为夫人奶奶们量裁衣裳。那裁缝老婆每次来总带着新收的白面小徒弟,小徒弟一来呢,丫头们就喜欢往阁子里头挤。   十三岁的春画抢了大丫鬟楼月的帕子,扬着嗓子笑:“哎呀,我怎瞅着这帕子上头有个‘裕’字呐!”   那‘裕’字乃是表少爷祈裕的单名,一众的丫头们闻言脸上纷纷堆起暧昧。   楼月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她如今已经十八了,最是个艳羡风花水月的年纪。追着抢着要把帕子拿回来:“作死你个小春画,你哪只眼睛看见有‘裕’字了?”   “这呐,这呐!”春画越发将帕子扬起来让众人看。   楼月跳起来抓回帕子,捂着心口娇羞叱道:“这是表少爷央着我好几回我才给他做的,不然你当我有那么嫌?”   春画夸张地做了个鬼脸:“哟哟,怕不是他看上你了?我可等着哪天也叫你一声表少奶奶!”   “臭丫头,不害臊你~”楼月羞得俏脸儿更红,二人追打着,兀地撞在才进屋的小桃红身上。   小桃红往后退开两步:“这位姐姐,踩着脚了。”   陌生的口音,声量不大,却天生的软软柔柔。   楼月本能地停下来,眯起眼睛肆无忌惮的在小桃红身上打量。见她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新妇,着一身牡丹红衣,个子不高不矮,没有甚么气势,她估摸着就是南边新来的二奶奶了。   “呀,刚才没见着呢,您也不提醒下。”捂着帕子吃吃的笑,却不行礼作揖。她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大丫鬟,平日里少有买谁的帐,因晓得小桃红娘家落魄,哪里肯将她放进眼里。   “现在提醒也来得及呀。”小桃红心情本就不好,闻言微挑起下颌笑了一笑,清洌洌的,只是凝着楼月看。   一时间屋子里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呃……二奶奶好。”春画赶紧暗暗揪起楼月的袖子。   “哼。”楼月嘴角一撇,依旧不肯道歉。   春画只得很不好意思地对小桃红咧了咧嘴角:“都怪我,刚才推了楼月姐姐,不然也不会这样……”   张二婶子见状,这才笑着打起哈哈:“一群疯丫头,都楞着干什么?见了新奶奶也不打招呼。”   她是个外院采买的小管事,大家伙少不得买她个面子,见她发话,只得个个装模作样揖了一揖:“二奶奶好。”   ……一个连新婚之夜就斗胆冷落丈夫的女人,少不得被夫家之人得罪。张二婶子意味深长地对小桃红怒了努嘴。   小桃红心知肚明,知道这是存心给自己的下马威,便冷冷瞥了楼月一眼:“那么下次小心些。”几步擦过她身旁,走到裁缝婆子身边去。   第10章 春心颤   裁缝婆子将小桃红的外裳脱下来,一条布尺沿着她的胸-峰、腰谷与臀盘徐徐往下,哪儿该翘,哪儿该凹,三比两比就将少女窈窕的身段勾勒了出来。   “奶奶转去后面,我量量背。”量完了正面,又调了个身,布尺沿着她的颈骨一路轧至凹陷的臀际。   那曲曲婉婉的线条便再是遮藏不住。尤是绸面薄裳下陡然而起的两珠-娇-挺,就好似年画上的仙桃,你不用剖开她外层,就已经可以想象那内里的鲜润饱满。   ……难怪从来不动女-色的二少爷昨夜都破天荒……   一屋子里的女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只剩下三两声叽叽啾啾的窃语。   虽看不到众人的眼神,小桃红却分明觉得脊背上火辣辣一片儿的灼烧,便暗暗不着痕迹地勾起肩膀,想要将身形遮掩。   那裁缝婆子却偏将她肩儿扳正,迫着她挺胸收腹。   “咳……师娘,我去去就来。”小徒弟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忙红着耳根速速掀开帘子出了屋。   哼,怎样的穷苦人家才可以生出这般的媚骨?   楼月下唇一咬,手中的杯子往茶几上一顿,吃吃笑道:“哟~,有什么好看的?该有的谁都有么……走吧,出去嗑瓜子儿~”   几个丫头有些不甘愿地被她拖出去。   春画冲小桃红的背影歉然道:“二奶奶,奴婢就在外头,有事儿就吩咐。”   “好。”小桃红扭头冲她回了一笑。   春画顿时脸颊一红,吐着舌头藏去了外间。   “呜哇,你抓我脸干什么?”   “就抓了怎么着?有本事告你娘去!”   围墙外传来孩子的哭闹,张二婶子也坐不住了:“二奶奶先在这儿量着,我一会儿再过来和你说话。”话还没说完呢,就急急摆着袖子出了门。   裁缝婆子收起布尺,状似无心地扫了一眼小桃红婷婷满满的胸襟:“新奶奶看起来年纪恁小,竟不知身段就已经这般好,难怪我们少爷头一遭就忍不住。”语气似夸奖,那眼神里的味道却分明不单纯。   ……可怕,一夜之间竟然连布庄上都晓得。   小桃红帕子一揪,只怕今日这么一出,她回去又不知要把自己传成什么样儿。忙作羞赧模样低下头:“嬷嬷取笑了,哪里有那么夸张。”   ……   外间的长椅上,春画端起茶碗润了润干燥的喉咙:“我瞅着新奶奶人挺好的,楼月姐姐刚才不应该那样给她难堪。”   楼月掂着红指甲儿狠狠戳上春画的脑门:“新奶奶、新奶奶……死丫头,就你嘴甜~!你看她那一身狐媚,谁晓得她从前是什么来路?我反正瞅着没那么简单。”   一边儿说着,脑子里却全是方才那一抹曲曲勾人的身段。   她在被卖进沈府做丫头前曾在妓院里打过杂,只觉得小桃红那一身味道莫名的让人熟悉,仔细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时越想越觉得不寻常。   “哟,青天白日的,在这说谁狐媚呢?”忽然一声淳厚带笑的嗓音在门外响起,一双青黑皂靴迈进来,高大的身影顿时将门前一片日光遮挡。   众人抬头一看,却原来是表少爷祈裕回来了。着一袭镶兔毛金边长袍,生得俊毅修伟;手上提几只银白软茸的狐狸皮子,一边儿说话,一边儿眯着潋滟长眸往姑娘们耳际处打量。   那长眸里好似藏着桃花,分明不刻意看着谁,却偏生将一屋子的女儿们看得个个红了面颊。   却说这祈裕乃是大夫人李氏从娘家带来的外甥,因亲生父母去世得早,自小便一直随着李氏养在沈府里头。这些年二少爷腿脚有疾,三少爷又耽于顽耍,沈府生意上的事儿大都仰仗他一个人在外应付;又偏生是个洒脱随和的性子,平日里与人相处得甚为友好,很是得府上丫头们的爱慕。   楼月眼睛一亮,才要张口的狠话赶紧将将咽了回去。   春画一骨碌从椅子上蹦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楼月姐姐这才刚绣好帕子,表少爷您就回来了!”   祈裕闻言微眯了楼月一眼,精致嘴角一勾,假意皱眉叱道:“一群坏丫头,又在背后编排我甚么?”   那一眼,直看得楼月俏脸儿羞了个红透,帕子掂住心口,娇嗔着埋怨:“哎呀,表少爷您就别问她们了~。再问,又要被她们一群人套去把柄……坏极了,一个个尽都取笑我~”   那声音软糯糯娇趴趴的,哪里寻见刚才对二奶奶的半分轻蔑。   春画早就习以为常,因晓得楼月心眼儿高,一心想要做主子爷们房里的女人,便又从她袖子里揪出帕子,嘻嘻笑道:“我可不敢取笑楼月姐姐,我怕表少爷心疼了要罚我呐!表少爷您看,奴婢这可是抓到了证据哟~”   那一面拈花戏水小帕儿轻扬,风一般吹进祈裕的胸膛——胭脂香浓。祈裕戏谑地勾了勾嘴角,将帕子往袖中一藏:“绣得倒是好极,辛苦楼月姑娘了,等改日忙完再来谢你。”   谢呀,谁知道是怎么谢呢……一众丫头吃吃地捂嘴笑起来。   “讨厌,谁要你谢了~”楼月哪里还敢再看祈裕的眼神,啪一声站起身儿,捂着脸羞将将藏去了屏风后。   祈裕却不参与进去哄她,两道浓眉挑起,又转头去问一众被冷落了的姑娘们:“你们这儿可有人丢了一只翡翠耳环?”   众丫头见表少爷终于记起自己,一时个个暗自惶喜。可惜你看看我,我瞅瞅她,她照照镜子……耳环都在呢,谁也没有那般好命。   祈裕便没了耐心等待,撩开下摆往里屋走去:“前日山中买了几只上好的狐狸皮子,正好叫裁缝婆子给老太太和姨母做两件冬裘。”   “诶~~不能进,不能进!”只才要准备掀开门帘,一屋子的姑娘们却齐齐大叫起来。   “为何?”他步子一顿,长眸眯成一道月牙儿,满目的促狭。   “有人在里头!…表少爷放在这里就好了,奴婢一会儿替你拿进去。”楼月在屏风后也等不住了,急切切地走出来。   没有原因的,所有人都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儿见到那位新奶奶。   却已经来不及了。   “里头是新奶奶在量衣裳呢。”春画张开大嗓门。   这个藏不住的丫头!气得楼月暗暗咬起牙关。   只当众人又在耍弄自己,祈裕眉眼间的戏谑更浓了:“好个小春画,三番五次地诳我~!我这厢才出去一月不到,哪里又来得甚么新奶奶?”   越是不让他进,偏偏愈发好奇的要进。大手将那薄棉帘子掀起,想也不想便迈了进去。   ……   “哟,新奶奶怎的没缠足?”里屋内,裁缝婆子脱下小桃红的鸳鸯绣鞋,粗厚手掌握着那一对纤巧的秀足儿,只是啧啧赞叹。   “小时候家里事多……”小桃红被那糙手抚得发麻,暗暗不着痕迹地要收回来。只她才往边儿挪了挪身子,一抬头却见门槛上忽然多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着一袭黑面长袍,身量高大而魁梧,刚毅的五官上一双长眸只是滞滞地凝着自己,竟忘了要将剩下的半面帘子放下……就好像从前,他站在柴房门口偷看她,一边儿想进来,一边儿却又怕她惊吓。   “……凤萧?!”小桃红心尖儿钝地一痛,刷地站起身来。   “珰——”颤抖的手腕将桌边茶壶拂下地去,烫伤一片光-裸的脚面,孳孳地冒起白烟。   她却丝毫不查。   眼泪都差点儿忍不住。   “姑娘小心……”那动作之仓惶,唬得祈裕将将一愣。凝眉看去,只见对面站着的原是一个陌生的娇小新妇,就像一只劫后余生的小鹿,她挽着团花圆髻,目光清洌洌的,好像与他隔了很久不见,又好像才刚刚与他分别……人生走过二十一年,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用这般渴切坚定的眼神与自己对视。   明明他们互相不认识。   向来出挑的口才,一时竟也忽然迟钝:“姑娘你……这位是……你,刚才叫在下什么?”   张二婶子急惶惶闯进来:“哎哟,表少爷您别调侃我们新娘子了~!姑娘家家的,才从南边儿大老远嫁过来,哪里见过你这样胆大的?出去出去,赶紧儿先出去~!”   一边说一边抓起小袄往小桃红的身上一覆,胳膊使劲推着祈裕就要往门外走。   ……表少爷?!   小桃红心口钝地一沉,看到祈裕长眸中刹那而过的一丝闪烁……那么陌生的脸庞,哪里会是他。   魂魄一下子回还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怕里头的起伏被人看去,平白又要徒生口舌,赶紧将袄子在胸前遮挡;只这一挡,那纤细的脚丫儿却又赤白白地曝于他双目之下。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间只得将下颌抬起,对祈裕叱道:“我不认识你,请你快出去!”   然而嗓子也是虚的,软柔柔,即便是叱责,也叱得毫无底气。   她的气儿全被方才一瞬间的惊愕耗尽了。   那眼神萋惶,分明前一秒还是渴切,这样快竟又变成了绝望……   祈裕只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痒丝丝爬过,低头凝了小桃红空缺的左耳垂,手心里一枚翡翠耳环悄悄往袖中一藏,忽然改了主意还她。   一个藏着故事的女人。   “……哦,是表弟妹……好,我这就出去。”狭长眸子扫过那一对被烫得娇红的秀足儿,掀开门帘出去了。   没有看到角落楼月的眼里闪烁着猜疑与妒火。   张二婶子将房门一关,吧啦着嗓门直怪罪:“二奶奶怎也不知道躲一躲,女人的脚哪里是男人能够随便看的,这一传出去,怕不知又要被人们怎么说?”   “随他们去说吧……爱怎么说,怎么说……”小桃红“咚”地一声瘫坐在椅子上。   满脑子全是凤萧一袭黑衣红带在醉春楼后练功的背影……终于晓得两人早已经天各一方,他生死未卜,而她也不过只是关在这所阴暗老宅里的一具躯壳。好生讽刺的一场戏。   第11章 暖香褥   沈砚青从县衙出来后,又破天荒去宛梨苑里听了一回戏。那花旦娘子银头粉面,乃是男伶扮作的女儿之身,鼻腔里迸出的唱词儿依依呀呀,只听得他频频哈欠。等到一场戏唱罢,天色早已经黑透,片片鹅毛般的大雪把车轮子都没去了半尺高度。   魏五很郁闷,天晓得他新婚燕尔,心里头有多么惦记家里的小翠。二少爷自己不行吧,还偏偏拖着不让别人回去快活,真是有够绝情。   怨念,怨念。   好容易把主子爷推至院门口,向里屋扬一嗓子便急不可耐地告辞——   “二奶奶,我把少爷给您放这啦——”   哧溜溜的,腿儿都不打弯的,好个见色忘义的奴才。   小桃红洗完身子,忽然发现娘亲留给她的翡翠耳环不见了一只,才翻箱倒柜的找着呢,听闻动静,便从窗隙里探出头来。   青砖筑就的圆月形门槛中间,积雪已经堆成了厚厚一片。那人穿一袭靛青色棉袍,单手撑一把缎面黑伞端端坐于轮椅之上。有风将袖口的白狐狸毛吹上他冷峻的脸庞,他也不伸手将它拂开。漫天地的鹅毛大雪纷飞,辨不清他表情,只一个人看起来孤独独的,陌生极了。   就像是一个完全被排开在世界之外的孤魂。   小桃红忽然有些恍惚,不能把眼前的沈砚青与昨夜那个欺负自己的男人对上……   “哎哟,二奶奶还愣着做什么?仔细冻坏了我们少爷的腿!”桂婆子见新奶奶又是发呆又是怠慢,气得直跺脚。   “哦。”小桃红恍然回神,忙缩回屋里披了件小袄,一低头冲进风雪中。   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哈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回来了。”   “嗯。”沈砚青表情冷冷的,微一点头,将伞柄往女人的手心递去。没有告诉她,他方才在门槛边也看到了一副风景。   小桃红伸手接过伞,指尖触到一面骨节分明的手背……没有温度。   原来刚才的不过是一场错觉。远距离看他是美,近距离看他,却是透进骨髓的寒凉。   便不再说话,默默推着轮椅进屋。   自前个二奶奶贞慧上吊以后,沈砚青便将院子里的丫头们都遣了,只留下几个小厮伺候。桂婆子是大夫人临时派来的,那正式的丫头还没有分下来,不大的院子里冷冷清清。   桂婆子端了热食进屋,满脸堆着笑:“少爷总算回来了,二奶奶可是等了您一晚上呐~!赶紧趁热吃点东西,吃完再把这汤药也喝了。大寒的天,老太太不放心,特地着秋老大夫又给开了几幅活血的方子。”   “哦?那倒难为她了。”沈砚青闻言抬头眯了眼小桃红。见那女人娇娇小小,肌肤泛着粉-晕,晓得她才沐浴过身子,嘴角便勾起一抹冷蔑。   ……这般魂不守舍的,怕是巴不得自己一晚上不要回来才是。   他一下午在戏院里百转千回,早已把心思想透,知道老太太说的没错,但凡一个女人拿捏不定,李氏便还会继续往他的屋子里塞进下一个。便将狐毛护领解开,随手端过药碗:“已经在外头吃过了,劳烦嬷嬷替我打些热水进来,去去寒气。”   自14岁上便未曾断过的汤汤药药,那味蕾早已麻木,多苦也不皱半分眉头。   桂婆子一秒不差地看着他喝完,悄悄舒了口气,转身命外头的小厮去招呼热水。   又嘱咐道:“记得水里头加半碗热酒,暖血。”   “诶诶,晓得了。”小厮应声而去,不稍半刻便抬了几桶热水进来。   屏风后的浴盆里腾起袅袅水雾,小桃红裹了件半长的袄子:“我在外头等着,你好了叫我。”   “诶~~等等,等等!”桂婆子才准备端盘子离开,闻言急忙张开双臂将房门一堵:“二奶奶这是去哪里?莫非还要我们少爷自己动手不成?”   她的口气不甚友好,像质问,就好似小桃红欠了她的债。   小桃红指了指门外的小厮,微抬起下颌凝了桂婆子一眼:“魏五说,从前我没来的时候,都是他们。”   好个大嘴巴魏五,小妖精刚来你就巴结上了。   哪里想到这纤柔柔的小娘子也敢回嘴,桂婆子眼色一冷,撇着嘴巴叱道:“从前是从前~!老太太吩咐了,今后我们少爷所有近身的事儿都由二奶奶来伺候,这是为人-妻为人妾的本分,您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口中叫她二奶奶,语气却分明没有半分的敬畏。一府上下同仇敌忾地压迫这个从外乡远嫁而来的女子。   小桃红咬紧下唇,瞥见红木圆桌边那男子微微上弧的嘴角,晓得他悠哉悠哉在看她的好戏。   这一刻记起张二婶子白天说过的话——你一日不肯,便一日不得安生;几时他要了你,你的日子才能够好过。   “好。我洗就我洗。”   “当啷”门环上传来落锁的声音,桂婆子的话在镂花窗门外尖锐又刺耳:“二奶奶好生伺候着我们少爷,有事儿只管唤我~!”   不大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小桃红回头看了沈砚青一眼,他正喝着银耳羹,端着青花瓷碗的手背几条青筋分明,动作不紧不慢。   这个冷峻的陌生男人,连口音都那般陌生,她心底里还是怕他的,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头心就慌。怕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和毫无温度的薄唇,怕它们又要在她的肤表上游移,像冰蛇一样吃她的灵魂。   小桃红硬着头皮道:“我替你把袍子脱了吧。”   “好~”沈砚青勺子一顿,丹凤眸子眯起来,勾唇回了淡淡一笑。   心中早已将女人的伪装看破,却偏看她如何继续强装。   ——*——*——   一袭细料长袍从男子宽肩上滑落,指尖挑开薄棉中衣的盘扣,露出他颀长修伟的身躯。是清瘦的,却不弱,腰-腹上又紧又实,还未褪-下外层的白-色亵-裤,便隐约可见那内里一丛异常茂-密的黑-林。   醉春楼里的老鸨说过,男人的那个地方,越浓-密便越能让女人快-活。   小桃红的脸颊忽然烫-红,兀自强装着镇静,将沈砚青的腰带一挑。听见那最后的遮挡从他精悍双腿上滑落,此后她便不敢再低头。   ……   浴盆里的水好生暖-热,扑面升腾的氤氲酒气熏得人神思迷蒙。一块棉巾只在他胸前后背上搓-揉,哪里都洗干净了,就还差那一个地方。   眼角余光悄悄看他的脸庞,他却好整以暇地微闭双眸。雾气迷茫中,墨色长发沿着他宽肩垂下,清瘦的侧脸看上去实在好看……可惜小桃红怎么看他,都觉得他那微抿的嘴角时时掖藏着一丝冷蔑。   怎么好端端的一个男儿,却偏生是这样的难以捉摸。   小手儿迟疑着,末了终于还是咬咬牙,抚去了那个地方。浓-密-黑林摩挲着她的手背,有点儿硬-茬茬,让人发痒。不愿意这样与他近距离亲近,想要快点儿结束,一不小心却触到中间的那个东东。那长-龙忽然苏醒,探出来抵了抵她的手心,蛇一般的,软软硬硬,好像故意要吓醒她魂魄。   “啊——”吓得小桃红五指一松,手中的棉巾兀地遁入水底,再不想伸进去把它捡起来。   “哧。”沈砚青的嘴角溢出一声冷笑,略微上挑的凤眸眯开来一丝细缝。   ……原来他又一直在暗中打量她。   小桃红有些恼,扭过头去拿凳子上的干毛巾:“洗好了……你背过身,我给你擦干净。”   下巴却被一指修长挑起。   沈砚青语气促狭,逼着她看他:“我见你只是一脸不情愿,却不见几分羞涩,倒真不像是那落魄人家里出来的清白女子……你说呢,嗯?”   说得对极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那醉春楼里的老鸨,恨不得趁着姑娘们年轻时多多压榨,白牡丹从晌午睡醒一直到深夜,屋子里几乎就不层断过男人。小桃红隔着屏风,依稀看过几回,虽不曾看清,然而也确实不陌生。   下巴被沈砚青捏得生疼,逼着自己不得不支起颈项仰望他,他却眼中含笑,把她卑微地看进地底下。小桃红心里恨,胸口起起伏伏着,齿缝里磨出话儿:“不情愿也还是要伺候……你若是不喜欢,可以把我遣出去。”   呵,遣出去?好一个如意算盘,谴了你出去与旧好团圆,然后再塞一个新的进来么,何必徒生这样的麻烦。   捏着女人的下巴久了,手心里的水滴滴答答淌至她鼓-胀的胸前,沈砚青微一低头,看到小桃红剧-烈-起-伏的呼吸……晓得已经将她吓得差不多了,便用手指拭了拭小桃红胸前的水渍,弯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来:“对了,你可知道扶苏州是个甚么地方么?”   那变脸恁快,小桃红根本不想再理他。   竟然不上套。   沈砚青想了想,便又似不经意般添上一句:“……我日间遇到了一个人,他同我打听过你。”   小桃红心尖儿钝地一颤,瞥见沈砚青一双潋滟的眸子,眼神赶紧又黯淡下去:“哦,那人说了什么?”   可惜沈砚青是个何等的角色?只这秒秒间的光影闪烁,他便已将她的那一瞬慌乱看清,晓得她心中果然藏着一个不愿告人的名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沈砚青的语气冷下来。   小桃红暗暗紧了紧帕子,终归不敢确信凤萧是否不计生死寻了来:“…是我们邻县的,很近,半日的距离。”   “哦~这样,难怪口音那么相近~”沈砚青舒了一口气,因记起白天孟夫人的话,便越发笃定了要将眼前这个女人拿下。   然而看着小桃红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心中又涌起一股道不出的潮闷。   偏勾起嘴角悠悠一笑:“你这样紧张做什么?那不过是一个女人,与你有甚么相干。”   小桃红的贝齿暗暗咬起来,他心中冷笑,薄凉的指尖开始拆解她胸前的盘扣。今夜真是好生奇怪,分明这水已近凉却,怎的身子却是一浪越过一浪的潮-热。看着女人的红颜娇面,只觉得视线都红蒙一片,恨不得顷刻便将她轧至身下,再听她像昨夜那般嗯-嘤-吟-唱……可恶,定是那药的问题!   小桃红亦察觉到沈砚青的异常,慌忙捂着胸口退开二步:“骗子,你想对我做什么?”   “哼,到底谁才是骗子。”沈砚青却不容她逃离,大手将她一握,小桃红便整个儿扑至浴盆的边沿。   “啊……”胸前的柔软在红木边缘上轧出一缕沟壑,绷散了本就松解的盘扣。两只饱-满的小-鹿从嫣-红-色-肚-兜下摇-颤出来,痛得她一声轻-唤。   却来不及将它们捂住。   那雪-白的娇0乳儿-汲-取了盆中酒水,顶端的一片粉-晕顿时如同被胭脂涂-染。红-果儿盈-盈-翘-首,小而粉-娇,看得沈砚青胸腔一股热-焰-猛-然-灼-烧,一瞬间记起来昨夜吃过的味道。薄凉的指尖便将那两-珠-红-物-捏紧,在指-缝里挤-压-摩-弄。   “既进了这座宅子,我对你做什么都不为过,不是么?”他的嗓子已然喑哑。倘若小桃红肯伸手触摸,便知道那藏在水中的青-龙此刻早已破茧而出,在密-林间探出来道道青-筋-蜿蜒。   “不要……”女人兀自推搡着他的胸膛挣扎,她是否心中还存着一念奢望,以为他压根儿就不屑与她寻-欢。   一个心中筑着高墙的女人,倘若将来对自己下手,那将是丝毫没有顾虑的。然而,他偏要销毁她的防线。   “嘶——”一把将碍人的肚兜撕-裂,骨节分明的手掌便整个儿包住那娇-颤的圆-物,揉-捏,按-压,变形。分明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然而还是将她的脖子摁-至胸膛,倾-下薄-唇去叩开她柔-软的小-唇。   那小-舌-躲-闪,他却偏将她深深-汲-取……女人的身子渐渐虚-软下来,她的裙摆随着身子滑入水中,他触到她嫩-软的臀-儿,那里已经粘-腻-成一片……流了这样多的水吗?那还说不喜欢。   水-中的青-龙-张-弛得好似都要喷-发,这陌生的感觉,灼得沈砚青心中只剩下那最原始的念头。大手-褪-下小桃红腰间的两根细带:“怕就闭上眼睛……只要你乖-顺,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女人却不说话,也不挣扎……诡异的安静。   沈砚青丹眸眸子微启,这才看小桃红掌心里紧紧攥着的那一抹红玉小坠。   魔咒一般,催生出一股烦躁。   沈砚青猛地掰上小桃红的手指:“把这个去了,这样廉价的玩意,我不想再看见它!”   命令的口吻。   小桃红却不肯,只是抓着坠子,忿忿咬住下唇:“我的身子,既卖给你了,你要弄…就随便你怎么继续。但我身子以外的东西,却不由你做主!”   “哦~?看不出来你倒很有个性。”沈砚青忽地勾起嘴角,对小桃红扬了一笑。指尖在女人的腕关节用力,痛得她小手顿然松开,他五指再一紧,那一串银珠红玉便散落了一地。   叮叮弹响,水花四溅。   “从前的我不管,进了沈宅的门,那别家的秽-物就不容许带进来。”冷笑着挑起女人的下颌。   “啪”,话音还没落下,清隽面庞上却挨了脆生生一掌。   很轻,却很痛。   “…在我看来,它比谁都干净。”小桃红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低下头,一颗颗将散下的银珠子捡起,一句话也不说便勾着头出了屏风。   沈砚青尚不及开口,女人便已经消失不见。浴盆中的水逐渐凉却,他神思忽然有些回还。久久的,精致薄唇一抿,亦撑着浴盆边缘站了起来。   双腿却是抬不高的,一不小心,掀翻了一盆子的凉水。地上几个花瓶被碰开,碎瓷片割破薄凉的掌心,划出一缕的鲜红,痛感漫过情-欲,这才恍然自己今夜的失常。   屏风外,女人在摇曳烛火下默默穿针引线,背影娇小小的。他知她恨他,或许她还在哭,然而想了想,算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的确厌恶她带着别人的故事,却嫁进他的房里偷生。   “砰、砰、砰——”桂婆子才听到新奶奶猫儿一般的娇-吟,乍一听这般激-烈的敲门声,灵魂都差点儿吓出了窍。   以为是小桃红不肯就范,一开始死活也不肯开门。再一看门边有丝丝血迹渗出,怕小桃红寻了短见,这才惊惶惶把门锁打开。   一股带着药草青涩的疾风掠过,她尚未恍惚过来,便见自家少爷着一袭湿答答青衫白褂冲进风雪中,“砰——”一声关起了左厢的书房门。   “把我的被褥搬过来,今后我不想再见到这个女人。”   白皑皑雪地上点点蜿蜒的鲜红血迹,桂婆子心尖儿一颤,那粗噶嗓门再是掖藏不住——   “天呃……杀人啦,新奶奶弑夫啦——”   老太太一口青烟尚含在嘴巴里,乍一听消息,呛得一张老脸都绿了:“咳、咳咳……这天底下,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自己的丈夫!!她、她这是要把咱们砚青往死里整的节奏啊——”   第12章 探闺秘   “救命——”   “救命啊——”   一声声老妪尖哑的呼救,在白皑皑天地间显得好生凄厉,就好似那古书中荒郊僻岭的狐妖野魅,生生把人搅得心魂不宁。   亭中作画的十四少年再难以继续,手中墨笔一掷,撩开长袖往湖边奔去。   那湖里已经开始结冰,隐约可见湖心一娓红袖翻涌,他还来不及眯眼看清,却忽然脊背上拍来沉重一掌。   “咚——”   身子被推入水中,难以言喻的蚀骨冰寒瞬间及腰没过,那形容,就好似双腿被一把锯子活生生血淋漓锯过。有妇人的身影正踉跄逃远,他尚不及看清她脸面,便再无了知觉……   “啊——”沈砚青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满头大汗淋漓。   夜半点灯,书房里空空荡荡,原来自己又进了一场旧日噩梦。   因媚-药之欲还未褪-尽,想要下床喝水,然而双腿还未沾地,膝盖处却袭来一股钻心的刺痛,兀地便跌倒在地……   二少爷旧病又犯了。   小厮早起敲开门,一眼便看到地板上沈砚青僵直的小腿。   所谓众口铄金,新奶奶接连两晚冷落二少爷的消息,呼啦啦一下传遍了整个沈家老宅。   真个是晦气的一年~!   北屋上房里,老太太气得只是卧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哮喘。   好容易请来高僧替孙儿把腿治得能走路,先头的贞慧就上吊了;如今才娶来个化煞的女人,那腿呢,竟又堪堪地犯病了!   “你到底是哪里找来的这么个毒女,看把我们砚青折磨得?!”老太太一拐杖撸了满桌子的糕点茶水,把个林嬷嬷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林嬷嬷连脸上的茶叶都来不及抹净,赶紧就跑到大夫人的福穗院里来求救。   到底是继母,处处怕落人口舌。   李氏心里着急,又不想去北屋看老太太发脾气,便着人把张二婶子叫到自己的院里来训话:“老太太昨日嘱咐你,让你去好好劝劝那丫头,你是怎么劝的?竟把我们砚青劝得卧床不起了!”   张二婶子心里也憋着气呢,嘴上却不敢叨叨,只是惴惴陪着小心:“昨日该说的小的都说了,我见那丫头不说话,只当她应了。哪里想到又生了这一出?莫不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则个?”   “哦~?桂婆子你说,昨晚是怎么一回事?”李氏闻言剜了桂婆子一眼。   桂婆子正嫉恨小桃红给魏五媳妇送了耳环,自己却没有呢。闻言便咬着牙道:“这两夜奴婢都在门外听脚,早先的时候都还顺利,新奶奶叫得声儿也大,猫儿一般嘤嘤呜呜的。奴婢原还以为这事儿能成,偏回回到了关键时刻都冷场……奴婢瞅着,怕不是新奶奶嫌弃咱二少爷身体不好,伤了男儿的自尊……”   她话儿说得含蓄,然而一群妇人却听得分明。那话中的意思,莫不是说小桃红生性-孟-浪,嫌弃男人的那事儿不能让她满足,回回冷了二少爷的自尊。   “若是果然不行倒好,这心里头想着、却又办不成的,才真真是最难熬的……只可怜了我们砚青,大好的年纪,连个正经的家室都成不了。”李氏暗自舒了口气,默了片刻,终归有些不放心,便对张二婶子道:“你去替我把那丫头叫来,我有话当面问问她。”   ——*——*——   沈砚青不回房,小桃红也不去敲他门,自己串好了红玉坠,倚着床栏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窗外寒风呼呼地刮,她在梦中便听见江边流水,少女着一袭紫衫罗裙挽袖濯衣,看少年霍霍舞枪弄棒,好一个囫囵美梦。   “二奶奶,我们少爷都病成这样了,您还睡得真香呐~!”   耳畔忽然一声尖娇吆喝,钝地便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却见小院内红袄绿裙,汤汤水水进进出出,人人都拿眼睛横她,就好似她成了一个千古罪人。   正兀自恍惚着,分不出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才是那梦,张二婶子便颠着小脚把她领走了。   ……   大夫人的福穗院比沈砚青的竹岚院大上二倍,红廊画柱,端庄大气,装饰得很是派头。   小桃红进去的时候,李氏手上正端着一碗鸡汤不紧不慢喝着,见小桃红站着不动,便弯起眉头对她笑了一笑:“你来了,请坐吧。”   语气不轻不重,举止间自有一番不可逾越的气势。   小桃红帕子一紧,默默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又或者是一种侥幸的祈盼——怕不是那个家伙当真瘫了呢。   瘫了更好。她情愿伺候一个瘫子,也不要应付一只鬼面狐狸。   内心里反而安定下来。   李氏一双细长眼睛将小桃红上下打量,末了落在她娇满的前胸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都说南边的水养人,看起来模样儿倒是极好。不怪我们砚青连着两夜宿在你房里,怕是头一遭见到你这样的,对你新鲜着呢。绿箩,给搬张凳子。”   没想到李氏口气竟然这般平和,小桃红有些摸不着思绪,只淡淡福了福身子:“……谢夫人。”   那厢丫头端来软凳,她便就着凳面做了个侧边,虚浮浮的,抓不着根底。   李氏看在眼中,晓得这是个服软不吃硬的,心里便生出些许计较。   挥挥手让张二婶子去门外等着,又道:“你可知,从前那两位奶奶生得也是极好的,他却从不曾宿过她们屋里,只是睡着书房么?”   小桃红摇摇头:“鸾枝不晓得。”   李氏叹了口气:“可见他还是喜欢你的……我们砚青自小性情冷淡,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我嫁进沈府这二十年,还是头一遭见到他这样发火。听说这会儿连药也不肯吃,把我们老太太气得只是喘气儿。左右这里没有旁人,你便只将我当做自己的母亲,和我交交底儿,昨晚到底是怎么个一回事?”   “……都是我的错,请夫人尽管责罚。”小桃红绞着帕子不肯回答,晓得多说无益,更加不愿意在旁人面前回忆昨晚的任何细节。   李氏斜眼瞄着,见新娘子小唇儿红红-肿-肿,雪-白颈项上依稀有暗-红-吻痕,看来昨夜砚青必然没少“欺负”她……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呢。从前的两个女人对他那般好,他愣是一回都没破过戒。   李氏的心中便越发不踏实了。   只当小桃红是雏儿羞涩,便加重了语气试探道:“瞧你这丫头,我方才可有哪句话怪了你半分么?不过是提醒你,既进了我们沈家的门,就该守我们沈家的规矩,不兴有哪个特殊。你再是不喜欢他,他也是你丈夫、是你的天,除非天塌下来,不然你就断没有拒绝他的道理。”   “我没有不肯……我都随他,是他自己不要。”小桃红咬着嘴唇,双手紧扣在膝盖上,逼自己面不改色。   这天煞的身份,是比那窑姐儿也好不了多少的妾,卑微如蝼蚁,身子也不由人。   “既然肯,那怎的还把他半夜从屋子里气出来?”李氏的声音低下来,一错不错地盯住小桃红:“……我听桂婆子说,早先儿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回回到了关键时候就闹翻。我且问你,你可是嫌我们砚青身体不好、不来事儿么?”   那眼神尖利,直看得小桃红就好像不着寸缕站在人前一般,连女儿家家最秘密的地方都不能自己做主。   小桃红忽地抬起下颌:“夫人放心,少爷原是好好的……做妾的本分鸾枝都晓得,断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平白给大人们添堵。但请府上日后不要再给他下那般烈性猛药,免得再像今日虚火攻心、伤了元气,反倒冤枉了卑妾。”   她的语气依旧不高,却一字一顿说得坚定。也不顾李氏的反应,说完福了福身子就要告辞。心里头薄凉到了最底,反倒不怕那将要受到的惩罚。   只才走了两步,却忽地撞进一堵高墙。   “咳,表弟妹小心。”   一股淡淡龙涎香沁入鼻端,小桃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兀地掉落在地上。   是祈裕。   他今日着一袭祥云刺绣锦袍,腰间别着如意玉坠,手心里蜷一只白绒绒小猫,不见了昨日的风尘仆仆,反倒平添出几许清雅翩翩。应是站了许久的,周身透着一股寒气,狭长眸子只是直勾勾看着自己,和昨天一样,毫不躲闪。   看几回,便认错他几回。   想到方才与李氏的那一番氤氲对话,小桃红只觉得尴尬,弯腰将帕子捡起,对祈裕作了一揖,便低着头速速离开。   讨厌他与凤萧的相似,也不想与他们沈家的任何人再平添出瓜葛。   那背影窈袅,及腰的宽袖窄袄,裙摆儿随着娇娇翘臀摇曳,逃得仓惶迷离。分明安静又冷淡,怎么却偏偏一股道不出的狐媚味道……   祈裕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玩味:“鸾枝……小桃红么?呵,这只猫儿倒是像她。”   李氏从沉思中恍然,看到外甥呆滞滞的眼神,表情便有些不痛快,咳了咳嗓子:“什么‘小桃红’?裕儿大清早的不好好歇息,跑来做什么?”   祁裕闻言这才收回眼神,撩起下摆对李氏深深作了一揖:“见过姨母大人。原是此次南下看到一只白色波斯猫,生得甚是玲珑可爱,便抱回来给姨母将养则个。”   李氏最是爱猫,见状便将那猫儿接了过来,毛绒绒的,直叫人心里踏实。   一时便不再琢磨沈砚青的身体,只对祈裕提醒道:“天生就是个祸水!这才刚来了两天,就把砚青小子害得卧床不起了,你可别被她勾去了魂儿。”   “既是个祸水,那姨母还留她在府里做何?”祈裕却不以为然,单手摸着猫脑袋,挑眉戏谑道。   气得李氏打了他一下,想了想,眉头又皱起来:“留着她自是好的,二房里太冷清,多个女人乱乱他的心,这不是个坏事。只是没想到他的身子原来没问题……你三弟砚昭也是,整日的就知道在外头胡闹,也不去陪陪你弟妹。这成亲都三年了,就生下个小丫头片子,他也不着急?”   祈裕心中讽笑,手上却端起茶盏,沏了满满一杯红糖枣水递过去:“姨母就爱操心,不是还有我吗?三弟年纪小,爱玩是正常,姨母有什么事尽管差遣裕儿去办就是。”   一边说着,一边又替李氏垂起了肩膀。   难得还有个外甥这般体贴孝顺,李氏心里这才舒服了些。   因见祈裕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凝着长廊上的小桃红,便又拍了拍他手背,语重心长地提醒道:“我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只现如今府上多了只不太平的狐媚,你且记得莫要去淌那道浑水。你母亲去的早,我只将你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将来你的婚事,姨母定给你寻一门最好的,不让你吃半分的委屈。”   “谨受姨母教训。裕儿晓得孰轻孰重,女人却是从来当不得真的。”祈裕却哪里能听得进去?嘴上应付,眼神却早已飞去了甚远。因见那厢女人一娓长裙就要消失在院门口,便信手拈了个铺子里的理由,踱着方步随了过去。   第13章 暗思涌   夜里才下过一场大雪,青石地儿踩上去都能退上三步似的,甚是难行。小桃红出了福穗院,左右寻不见张二婶子,便自己顺着来时的记忆往回走。   大冷的天,奴婢们也只缩在各家主人的院子里,少有出来走动。那窄巷空空,一股子冷风穿堂而过,小桃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衣裳。   “咳。”身后忽传来一声成年男子的低咳。嗓音淳厚,还未见人,便隐约可想象他俊毅五官上的桃花笑颜。   也不知他是故意寻出来,还是恰好告辞,小桃红不由加快了步子,不想与祈裕生出甚么交道。   那俏娇娘一双镶花秀足儿颠颠往前,分明慌乱,却兀自装作沉着。祈裕不由长眸一挑,他有十足的把握这个女人在害怕自己,而她心中藏着的那个故事……也必然和一个男人有关。   当下越发猎奇,偏兜着长袖随了过去。   ……   她走得快,他也快;她慢了,他亦慢。   小桃红恼极了,然而却又不能回头,怕回头质问他,他不肯承认,还要反问她一句:“哦,我几时跟了你?我只是恰好要路过而已。”   这隔墙有耳的森森老宅,倘若一个不小心被旁人听去,反倒成了她不知自爱,轻佻撩拨了表亲。   闻见身后那抹龙涎香越来越近,小桃红忽计上心来,原本要向左拐的步子,岔路口上忽调转个方向,改旋了右。   眼梢悄悄往后瞥,那道修伟的紫衣长袍依旧清风翩翩往左边拐了过去,脚步竟没有半分停滞。   她便暗自舒了一口长气:幸好刚才没有质问他,不然平白又要招人取笑。   只才要转身回去,肩膀上却忽然摁下一只大手,那掌心用力,吓得她差点儿软下地去。   小桃红终于生气了,皱眉叱道:“表少爷青天白日的,跟在别人身后做什么?”   “是我,哪里来的甚么表少爷?”张二婶子急躁的嗓音在高墙下显得好生突兀。   小桃红心口一紧,抬头看,对面窄巷里的男人果然回过头来对她笑了一笑,那狭长双眸里的一丝狡黠不藏不掩……分明早把她的心思看透。   没来由生出许多气闷。   张二婶子自是不晓得这些,一劲叨叨着埋怨道:“二奶奶真是让人好找~!我找了你老半天,竟跑到小门儿这边来了,再过去还不得走出咱们这座宅子!”   出宅子么?   小桃红不由多看了眼那道漆红的小木门,此刻正是晌午,那红门外人影依稀,有卖豆腐的老汉吆喝着嗓子在门前徘徊,还有裹着大袄的妇人在兜售鞋面,好生熟悉的市井热闹。   心底里忽然冲撞起一丝强烈的渴望,暗暗掐着掌心,努力平复着语气道:“我刚才从大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不见了你,就自己胡乱走一通了。对了,张二婶来找我做什么?”   张二婶子有些警醒地瞅了小桃红一眼,一臂将她的腕揽了过去:“二少爷一口药都不肯喝,老太太亲自去了竹岚院,这会儿正在大发脾气呢!你倒好,一个人躲这里逍遥清净,还不快随我回去~!”   一边说,一边拖着小桃红往回走。   小桃红不着痕迹地记着路上标识,嘴上却道:“与我有甚么关系?药是她们下的,缺德的法子也是她们想出来的,如今出事儿了,却又一个个怪到我头上。”   甩开手,将手心的帕子蜷成一团,悄悄在拐弯处一落。   张二婶子忙颠着脚板子跟上:“个倔丫头,你心里可别打着什么歪主意!莫说天寒地冻人生地不熟的,出去了就是白白送死;单只你嫁进沈家这一条,除非我们二少爷哪天不在了、休了你了,否则你这辈子也休想离开这座宅子一步!”   她只当小桃红刚才是要伺机逃跑,心底里都是后怕,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威吓哄诱着。哪里晓得她越是如此说,小桃红心底里的那丝渴望却越甚。   一路闷头走路,弄堂里拐了三道弯,终于到了二少爷的竹岚院。   还没进院子,便已经听到老太太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再派人去找!丈夫病在床上,她倒是走得不见个人影,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做妾的!”   老太太身宽体胖,气息洪亮,那一嗓门震的整个院子都摇了三摇。   张二婶子浑身起了个激灵,暗暗瞪了小桃红一眼:“快装老实点~!一会儿骂什么都说是,老太太最恨人顶嘴,罚起人来可是不顾性命的!”   一边说,一边换了张笑脸迎进去:“诶诶~~来咯来咯!新奶奶心里着急要回来,一不小心却走岔了路,幸得小的遇见给领回来了!”   老太太正盘腿坐在软椅上抽烟,闻言挑眉扫了小桃红一眼,见她红唇白脸儿的气色甚好,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这到底是哪个克哪个?自个孙子倒在床上起不来,她倒越发娇滴滴似水儿一般!   口中长烟喷洒,只是吧嗒着烟斗不说话,面色铁青铁青的。   急得张二婶子拼命挤眼睛,暗暗伸手在小桃红的手腕上掐了一把。   小桃红忍着痛,末了一狠心,跪下地去:“鸾枝请老太太责罚。”   “梆——”老太太烟斗往茶几上一拍,指着屏风后的狼藉叱道:“责罚?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好事?从前的两位奶奶,那可都是明媒正娶的,还没一个有这样的胆子!你呢,又是分床又是赶人,倒把自己当太太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这天下可还有比你更狠毒的女人?”   正说着,几瓶仆人抬着摔坏的浴盆与花瓶碎片走了出来,那白色瓷片上一缕缕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好生刺目。想到昨夜孙子被这丫头的冷落,老太太越发气得心血滚滚沸腾。   屋子里的气氛冷煞煞的,是个人都不敢再吱声。   小桃红抿着唇,心中亦是害怕的,晓得妾室的地位原不比那妓院里的女子要高上多少,男人去你的房里越多,你伺候得越周到,才能有资格得到家主的善待。若是伺候得男人不悦了,不分青红皂白,那原因必然都是你的错。   所不同的只是男人的多少罢了。   她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叫嚣得越发炽烈,嘴上却只是重复道:“鸾枝请老太太责罚。”   分明那小圆髻儿低垂,双肩儿削削柔柔,怎生得却看不出她几分惶恐?   “你、你这个……”老太太一口烟钝地呛住,气得哮喘又呼哧呼哧地发作起来。手中的拐杖在半空中扬了半天,然而瞅着小媳妇娇满满的身段,终究还指望小桃红给她孙儿添枝散叶,末了只是狠狠地甩在地上:“妖媚啊~,可怜我砚青竟被你生生缠去了魂魄!”   好个小脚老太,怎被她一眼识破了天机?   张二婶子浑身又将将打了个激灵……天煞的破差使,就不该去妓院里找来这么个妖娇小雏儿!   暗暗与林嬷嬷对视了一眼。林嬷嬷心里也有鬼呢,赶紧掂着帕子去给老太太顺胸口,又对小桃红催促道:“赶快端了药给我们少爷送去。”   小桃红却只是低着头不动。   张二婶子因见识过这丫头的倔,便走过来,强把药碗摁至小桃红的手上:“瞧我们老太太多宽厚,你再不要给脸上脸的,赶快去给少爷赔个礼道个歉。新婚燕尔的,床头打架床尾合,没得像你这样别扭。”   一边说,一边瞪圆了眼睛。   浓稠的黑色汤药在碗中水波摇曳,小桃红忽又想起昨夜浴盆里翻搅的酒水,那人修长的手指挑起她沾湿的裙裾,赤白白褪下她腰间的两根细带,他那样的欺负她、侮蔑她,末了竟然还要她去道歉……   罢,要见就见一面好了。   便撩起裙裾站起来,咬咬牙端着碗去了。   ————————   书房里魏五正在给沈砚青的小腿垫褥子,瞥见门缝儿被推开,张嘴就开骂:“滚边儿去,我们少爷谁都不见!”   “吱呀——”   那缝隙儿却反而被推得更大,一只鸳鸯牡丹绣鞋儿娇巧巧踏进来。   他气息一紧,声音顿时软了下去:“二奶奶~~”   “少爷,二奶奶来看你了——”魏五喜颠颠跑到床边,单指在沈砚青的眉眼间晃了晃。   一股道不出的荼糜清香袅袅沁入鼻端,沈砚青眉头微微一蹙,依旧在面前的黑白棋子间自攻自守,头也不抬道:“哪里来的恶妇,让人赶她出去。”   声音不高不低,却冷飕飕地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魏五便有些尴尬地要关门:“二奶奶……我们少爷正抽风呢……”   “哦,他该吃药了。”小桃红抿嘴一笑,兀自拨开魏五走了进来。   一间不大的书房,四面紫檀木古朴书架,满室的水墨书香。角落里置一张清简小床,那床上的男子正半披青衫在小桌上摆弄着棋子,许是额头上覆盖毛巾的缘故,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薄唇紧闭着,衬得五官越发的英挺逼人。   ……每回白天看他,都难以想象他会是那个夜里蛮横掠夺自己的男人。   小桃红也不管他棋局摆放得如何,兀自将药碗在小桌上一放:“你该喝药了。”   嗓音低低柔柔,却没有温度。一边说,一边掂起勺子舀汤……   那股荼糜香儿顿时更近了。   晓得是女人身上的味道,沈砚青的指尖微顿,瞥见对面多出来一抹烟青色碎花小袄。那小袄儿依旧在腰谷处凹陷,沿着胯骨儿圆润延展,恰恰好的弧度……呵,她倒是也有旁的颜色可穿。   可恶,记她衣裳做甚么?   本就烧-灼了一晚上才捺下的烈焰顿时又有些躁动,沈砚青有些懊恼自己的心生旁骛,冷眉扫了魏五一眼:“我可有说过,许你擅自放她进来?”   真是,什么她她她的,二奶奶就是二奶奶嘛……一早上不喝药,还不就是等着这一出。   魏五很为自己得意,他觉得自己成亲后,更容易看得懂男人的心思了。暗自腹诽着少爷的别扭,一边却咧着嘴角装尴尬:“奴才可不敢,是、是老太太吩咐的……”   哼,原来是被逼着才来的么?既不是出自真心,又何必装腔作势。   沈砚青的脸色更沉了,掌心将棋盘一推,冰凉凉凝了小桃红一眼:“出去。”   “……再不喝就凉了。”小桃红却不动,只将盛满汤药的勺子递至沈砚青跟前,逼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她看到他微有些结痂的嘴角,那是她昨夜羞愤之下咬破的痕迹,晓得他或许在等自己道歉,然而她是断然不肯的。   侮蔑她没关系,她却恨他用“污秽”来形容凤萧的离别信物。   竟然还敢瞪他…   沈砚青丹凤眸子眯起来,嘴角又浮出一贯的似笑非笑……他发现这个女人白天和夜里简直是两个人。   越发不信她是那落魄人家出来的清白女子。   然而他定然也不可能轻易绕过她,这个可恶的女人,他平生头一回被一个女人打了耳光。   二人再不说话,只各自眼神冷将将的对视着,一个娴默不语,一个眉间冷蔑,只看得旁人云里雾里。   魏五嚼着有点儿不对味,忙颤颤哈着腰,将桌上的白玉棋盘端走了:“悠着点,悠着点,有话好好说……”   “咳。”门外张二婶子干哑地咳了咳嗓子。   晓得是在提醒,小桃红便将勺子往碗中收回,弯眉淡淡一笑:“不然就不喝了,你看起来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狼狈。”   头一回见这个女人笑,那恍恍惚惚的笑颜,怎生看得人眼花。沈砚青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哦?你看起来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纤弱……”   可惜他剩下的半句讽弄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小桃红已经揩着褶子裙儿站起身来:“是啊,女人总是易变的,没有什么迈不过去。下一回你可不要这样了。”   话还没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完全不给他任何回击的机会。   那背影纤纤摇曳,雪白脖颈处,分明一串银珠子在光线下闪烁……原来她昨夜一宿没吹灯,不是在害怕他责罚、不是在等候他回屋,而是在穿那个甚么劳什子的红玉坠子。   可恶。沈砚青笑容一冷,长袖将药碗往地上一拂,合起眼睛:“哪里来的便送哪里去,爷今后不想再看到她第二眼。”   “砰——”   想不到这个柔声细语的女子竟能惹得孙儿如此,老太太的老脸又绿了,只这一瞬间,她已经悲哀又惊喜地发现,自个孙子这次是真的动了尘念。然而这个一身狐媚的丫头,倘若不煞煞她的犟气,怕是日后根本拿捏不住。   便一根金漆拐杖“咚”地往地上一钝:“老沈家的规矩不是白谈的!……让她在院子里跪着,几时砚青肯回她房里歇息了,几时她才有资格站起来!”   第14章 苏女歌   院子里积雪皑皑,屈膝跪下地去,那噬骨的冰寒顿时从膝盖处蔓延全身。小桃红指头揪着衣襟,只是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哆嗦。   老太太瞅着小桃红空洞洞的眼神,心中忽生出一丝疑惑。她也是从年轻时的爱恨痴缠中走过来的,最是晓得女人的心思,倘若小桃红果然是那情感清白的女子,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家家如何能有这般狠寂的心肠?   便瞪了林嬷嬷与张二婶子一眼,拄着拐杖出了院子:“你两个随我过来!”   乖乖,这下真犯事儿了~   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林嬷嬷剜了小桃红一眼:“说一句软话又怎么了?”   小桃红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张二婶子凝着小桃红颈间的银串儿,晓得她必然还是不肯忘记,便长长叹了口气:“小冤家,枉和你苦头婆心说那许多。”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那厢桂婆子自去后院煮药,整个院子又空落下来。   “魏五哥,门房有人递了帖子,让你快些去取!”门外有人来唤魏五,魏五特地给书房门留了个缝,颠着腿儿跟着去了。   一股暖气顿时从门缝里渗出来,小桃红心中不由感激,看着魏五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方才收起眼神。   片片鹅毛般的大雪落下来,不一会儿肩膀上便覆了一层白皑皑的冰花,连睫毛也像是描了一道银帘。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一点儿东西,小桃红微微晃了晃身子,双腿与膝盖已经麻木。   “软一句又怎么了?”林嬷嬷的话又浮在耳畔。   她咧了咧嘴角忽然想笑……软一句又怎么了?倘若软一句真的可以,她又为何不呢?   然而沈砚青既屡屡那般执着地要她扔掉红玉小坠,怕不是已经发现了她心中有人。这哪里是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他既已认定她不洁,日后但凡弄她一次,便要多厌恶她一回,周而复始,反反复复,哪里是个尽头?   “噗——”   膝盖处忽然砸下一个雪球,墙头上探出来一个少爷的脑袋:“吓,你瞧她!都像个雪墩子了,还能够笑得出来?”   “我看看,我看看!”   两个相似的面孔,十一二岁的年纪,眼睛亮晶晶的,表情又新奇又快意。原来是沈砚琪与沈蔚玲两个胞兄妹。   “瞧我说的没错吧,我就知道咱二哥不会喜欢她!”沈砚琪很是得意地眯了一眼小桃红,他随了他姨娘,柳眉春目,长得甚是隽秀。   “不喜欢就对了!从前贞慧嫂嫂可没有她这么心狠,你看,这才来了两天,就把我们二哥害成了这样。”沈蔚玲附和着说。   “嗯,对极。”沈砚琪用力点着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桃红看,因见小桃红的膝盖都已经没进了积雪中,便又道:“难怪咱们姨娘说,二哥房里的女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说她会不会冻成个冰人?”   “吓,快别说了,回去又要挨打!”沈蔚玲赶紧拍了沈砚琪一下,眼睛往四周警惕打量。   沈砚琪吐了吐石头,捂住嘴巴。因见小桃红只是低着头不理自己,又觉得很没劲,便从口袋里掂出个花生米扔过去:“喂,不缠脚的狐狸精,不如你唱首你们那儿的歌给我听听,兴许我愿意帮你向二哥求求情!”   小桃红正愁着他二人几时才肯离开,本来不想理会,闻言计上心来,便抬起头弯眉一笑:“求情不麻烦四少爷。你若是肯替我拿几张热饼子过来,我倒可以唱给你听。”   她并不常笑,笑起来的样子却好似晓梅初开,十分的清净好看。   沈砚琪一瞬有些呆滞,差点儿都忘了要说什么,他有些恼火自己的走神,便作一脸不耐烦道:“村姑,就知道你从前没吃过饱饭!不过,你不唱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听?”   “淡月梨花曲槛傍,清露苍苔罗袜凉,杯酒续不了愁断肠,空燃一夜香……”   只他的话未说完,院子里忽传来一曲女儿清唱。那声量低低婉柔,好似秦淮河上春水拂波,又好似空山老林狐妖作媚,幽幽袅袅地遁进耳畔,抓不住,慑人魂魄。   沈砚琪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只见小院空空,唯小桃红朱唇半启,这才晓得原来是从她口中唱出来的声音。   她唱却不理人,只是眼睛看着院中小井,不等他们兄妹听够,忽地却又戛然而止。   “怎么没有了?”沈蔚玲不满地龇牙催促。   小桃红笑了笑,敛下眉头低声道:“我从夜里到现在都没有进食,哪里来的力气?……不如你们回去拿点儿好吃的,我吃饱了再给你们唱可好?”   两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人同时矮下墙去:“我们这就去,你等着!要是不给我们唱,回头叫我二哥继续罚你跪一夜!”   “好。”小桃红笑着收回眼神,只一抬头,却对上书房内沈砚青的目光,那么高高在上的冷漠,隔着灰蒙的光影,他清奇的脸庞只是没有温度。   两人对视了一秒,又直将将各自瞥开眼神。   “刚才是谁在唱歌?恁的好听,把人都听傻了。”魏五从院外头跑进来,嘴上啧啧直念叨。推开门进屋,见沈砚青表情有些奇怪,又道:“少爷可是腿上又凉了?……个吃回扣的老陆,这次买的炭火可真次,奴才出去前可是烧得足足的。”   沈砚青却不回答,只将手中的黑色棋子随意一放,凝眉问道:“急惶惶的何事?”   魏五瞅着那毫无章法的棋盘,只当少爷爱面子,烦恼女人跪在外头不肯服低,便道:“少爷……不如让二奶奶进来吧。人姑娘家家的才从南边嫁过来,估摸着一时半会可能适应不了咱北边爷儿们的脾气。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大不了您关起门来打她一顿也比跪在外头强,仔细把膝盖跪坏咯。”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开门。   沈砚青冷冰冰凝来一眼,精致薄唇勾起一抹讽弄:“哦~?你这样喜欢她,莫非她也给了你什么好处?”   “艾玛,这奴才可万万不敢!”魏五赶紧“啪嗒”一声转回来,一劲摆着手撇清关系:“奴才心里从来只有小翠一个女人,哪里敢肖想少爷身边的奶奶?……罢罢,您两位主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奴才可不敢管了。”   沈砚青的脸色复又沉敛下来,冷声轻讽道:“哼,她算是什么主子?说吧,急惶惶的所为何事。”   魏五从袖子里取出红贴,拧着眉头很委屈:“县衙那边,孟大人请少爷少奶奶去梅园赏雪来着。”这回眼神可再不敢多看门外的小桃红了。   沈砚青这才记起来昨日应了孟安国的话……没想到那孟夫人竟这般热情,第二日就着人来请。这倒是一个攀近关系的大好契机。   然而一想到小桃红,这个宁愿跪在外头冻死,也不愿屈服的女人,只一想到她将身子像木头一般送与自己摆布,却闭着眼睛在心中肖想另一个男人,他心中便又涌起一股道不出的羞辱与愠恼。   沈砚青将红贴往桌上一掷:“你派人去回个信,只说她不是南边儿的,上回原是我记错了。”   魏五却不肯挪动步子,嗫嚅道:“少爷何必如此……好容易才与孟大人有些突破,怕是这样一去,孟大人从此便只将少爷看作那言语虚浮的公子哥儿,再懒得与少爷结交了。”   沈砚青闻言丹凤眸子微微眯开一丝缝隙,门外大雪已经将女人的膝盖没过半尺,飞雪迷茫中她的表情看上去苍白又寂静。这一刻他又想起昨夜撑伞等在院外时看到的风景——似一朵娇俏寒梅半倚窗门,那清濯眼神里装着的全然都是他,她对他那般专注、好奇而彷徨……简直难以与夜里头那个蜜-水-儿四-溢、嘤嘤-娇切的狐媚作比。   罢,左右女人都是身外之物,又何必为她伤了他的利益?   才有些恍惚的心思便又冷漠下来,凝着冷峻眉峰道:“你亲自去孟府跑上一趟,便说她病了,改日再去府上拜访。”   又道:“让她去院外头跪着,爷不想看到她。”   “诶诶,奴才这就去——”晓得少爷这是让步了,魏五眼里泛着光,这可是头一回呢。   只才颠着腿儿去到门外,又呼啦啦跑了进来:“完了完了,少奶奶不见了!”   问桂婆子:“桂婆子,你刚才可见着少奶奶了?”   桂婆子端着药罐才进屋,闻言腿都没打弯儿,一嗓子就嚎去水井边:“妈呀,怕不是落进去了——!我说那丫头今天唱歌儿的时候,怎么就一劲盯着水井看!快快,还不快让人拿棍子来搅搅!”   她的嗓子粗噶,一嗓子嚎醒了后院打盹的小厮,一群小伙子儿一骨碌全拢了过来。   这阵势,魏五也慌张了:乖乖,这眼看都要过年的,再死个奶奶,二少爷的屋子怕是一辈子也没女人再敢嫁进来了。   魏五很着急,忙叫几个小厮扛来晾衣杆,一竿子插-进了水底下:“赶紧儿的捞捞!我说刚才那曲子怎的那么凉飕飕……这大雪天的,阿弥陀佛,可怜哀哉……”   然而搅了好几圈儿,那井水里依然空空,连只鞋儿都没有。   魏五哭丧着脸回屋:“完了,完了,少奶奶不见了!”   沈砚青执棋的指尖一顿,凝眉往门外看去,那院中果然空空,只一件牡丹绣花小袄落在地上……呵,只这一瞬不看她,她便消失了么?   “女人都是易变的,没有什么迈不过去。下回可不再要这样了。”女人低柔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   原来她一早就做了准备不是么?好个狠妇,竟这样破坏他的好事。   沈砚青俊容上浮出一抹冷笑:“慌甚么?那样的女人,哪里舍得轻易去死,怕是她早已经到了门口罢。”   第15章 弄酥儿   “呼——,呼——”   青石窄巷里寒风肆无忌惮地乱串,耳畔风声凛冽,小桃红只是没命地往前跑。   脑海中一会儿是张二婶子的喋喋不休:“即便二少爷死了,他若不放你,到死你也离不了这座宅子!”   一会儿是凤萧满身的血污:“给我三年,等我三年,三年我必定前去找你!”   一会儿又变作沈砚青冰冷肆意的掠夺,还有被他褪下双臀的碎花小裤……乱糟糟,双目晕眩,只剩下前方那道敞开的窄小红门。   跑吧,跑出那道门,不管是生是死她都认命了!   好在大雪纷飞,那红木小门边无甚闲人,只一个彪行大汉在不远处的小亭里烤火喝酒,眼睛不时往这边扫射。   小桃红裹紧身上的青灰大袄,吸了口冷气,努力逼迫自己若无其事的向门边走去。   “诶,你站住——”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一掌,吓得她本就虚浮的双腿差点儿软下地去。   万念俱灰地回头看,却原来是一个陌生的小奴才,跺着脚,手上提一个小箱子:“把这个顺路给秋老大夫带去,人才刚走,你追得快些还来得及!”见小桃红穿的朴素,只当她是哪个家丁新娶的小嫂子,把药箱子一放,指了个方向就偷懒跑走了。   小桃红差点儿都要跪下来谢他。   果然才走到小门边上,那个彪形大汉便刷刷地踏雪过来:“嫂子去哪里?”粗噶的嗓音,一股子凶腔。   小桃红心口怦怦剧跳,暗暗掐着掌心,逼自己言语如常:“老太太让给秋老大夫送箱子,晚了怕来不及。”声音很小,怕被人听出口音,还不敢抬头。   那彪汉叫奎七,一双酒醉的眼睛将小桃红上下好一番打量,末了在她臀儿上狠狠掐了一把,大步走开:“哪个天煞的这样福气,瞧这妞,屁股软得都能掐出水水儿来!”   那手指糙狠,痛得小桃红牙齿打颤,却来不及计较。听见巷子里隐约传来阵阵跑步声,赶紧福一福身子:“谢大哥。”   一出门,便将药箱子扔开,没命儿地跑起来。   一截清幽的窄巷跑出去就是大街,那街上积雪皑皑,秃顶老树上挂满串串冰棱儿,三两个小贩在路边摆着馄饨酒食,肉香扑鼻而来,勾得人越发饥寒交加。小桃红咽了咽口水,只是凭着记忆向城门口方向飞奔。   好容易一辆破旧的驴板车慢悠悠行过来,满车的大白菜,车头坐着一对六十开外的老夫妻。   小桃红冲上去,抱着车辕就要跪下:“大婶子,大伯,载上我一程吧!”   老夫妻俩互相打量,那老汉毕竟心软,听小桃红言语萋惶,便一鞭子挥下去,驴车速度慢下来:“迂——”   “姑娘什么事?”老婆子狐疑地打量着小桃红。   “出城,求大婶大伯行行好带上一程吧!...我、我不白坐,我给你们首饰!”小桃红仓惶拔下头上的钗子与手镯,一股脑儿往二人跟前送去。   那老婆子却不肯接,因见小桃红虽衣裳灰旧,却肤白唇红,又一副外乡口音,只当她是妓院里才逃出来的小雏儿,便冷着心肠催促道:“老头子,快走,别参合那红街上的囫囵事。”   老汉才生出点可怜,只一想到那红街上杀人不眨眼的打手,末了只得长叹一口气:“不是不想救姑娘,实在是救不起啊,小老儿还没活够哎。”狠狠心将小桃红的双手从车辕上掰开,一鞭子赶车走了。   “咚——”小桃红钝地栽倒在地上。   “迂——”身后一辆马车猛然刹住车,一个二十来岁的黑衣车夫探出头来:“不要命了吗?还不快给我让开!”   小桃红眼睛一亮,又不甘心地冲上去求救。   那车夫却似并不意外,也不正眼看她,只冷着嗓子问车里:“爷,你看……?”   “嗯。”青篷车厢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车夫这才将门帘打开。   “谢大哥大恩大德!”小桃红一连鞠了三个躬。   只一掀开帘子,却兀地愣住。   那车厢正中坐着的男子,着一袭紫衣长袍,俊毅面容上一双桃花眸子噙着笑,直勾勾地,分明是戏谑与了然。而那修长手指中绞缠的红帕,正是自己落在拐角处做的记号。   竟然是祈裕。   小桃红心口一沉,竟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看去。   想也不想便转身飞跑起来。   “啊——”却还来不及她迈开二步,整个身子就已被他腾空掠起,猛然跌进一股惑人的龙涎香中。   “傻女人,是你自己要撞进爷心口,怎许你立刻又跑开……”祈裕的嗓音淳厚悦耳,听在耳畔却让人不寒而栗。修伟身躯往车厢里悠然坐下,指尖便要拆解小桃红胸前绷紧的盘扣。   “放开——!混蛋,放开我!”一只略微粗-糙的手掌掠进小桃红的锁骨,若有似无的摁上那要命的暖0穴。   一股危险的气息将将迫近,小桃红拼命踢打挣扎起来。妓院里不肯“梳9夜”的女人,老鸨总要将她灌了药,然后命人去摩-弄她的欲-穴,脚心下、锁骨凹、三-角-林……哪里都能够让你渐渐软了骨头,热了身子,欲-罢不能。   竟不知这笑面端端的表少爷竟然深谙此道。   尽管小桃红早已料到祈裕必定不是善男,然而万万没想到他竟这样迅速而直白。更像是他专专下了个套儿,只是胜券在握地等待她钻进去……傻子,自作孽的傻子!   心中恨着自己的愚蠢,奈何十几个时辰未曾进食,身子跪在雪地里早已虚脱,哪里还还能是祈裕的对手。   祈裕三两下便将女人的衣襟撩-开,那灰色大袄下顿时露出来一抹嫣-红色的小兜儿,淡淡的荼糜清香,随着女人急-促的呼吸如山海白-波-般起-起-伏-伏。看得他双目一滞,只觉得身体某处的那根弦-儿一瞬间-紧-绷起来。   “瞧这一对乱-颤的小白-兔儿,看起来真是美味极了……表弟他实在不懂享受~”掌心摁至那-娇1耸-的峰-顶,整个儿将胸-峰-包拢。   “快——,你们去那条路上看看——”帘布外忽传来一阵嘈乱的脚步声。   “原邵哥,你方才可有见咱们少奶奶从这里过去?”是魏五的声音,呼呼喘着气,语气急切。   “少奶奶?几时府上又多了个女人?不曾看见。”黑衣车夫的口气冷冷的。   “天煞的,老子刚才明明看见她从这里出来,气煞个人!”彪汉奎七闻言大声躁骂。   魏五便不再说话,凝着眉头,少顷一跺脚往相反方向奔去:“怕是出城了,走,去那边看看——”   车厢内祈裕勾出一抹讽笑,薄唇-咬上小桃红-幼-嫩的耳垂:“瞧,我随时可以掀开帘子……你可要让他们看看我二人此刻的鸳鸯-欢-好嚒?”   “……卑鄙!”小桃红忿忿地咬住下唇,一巴掌就要照祈裕脸颊上打去。   祈裕却就势将她手腕攥紧,晓得她不敢。他看到她胸前的娇-果儿在他的穴-摩-下-红-圆-绽放,晓得她也没有力气挣扎。   便将小桃红双手双脚箍紧在怀里,薄唇往她香-颈上若有似无地吹着热气,大手盘着她的腰谷、臀儿一路往下,挑开绣花小鞋,一把握住了那对盈盈一握的秀足儿。   “我一看见她们,便忘不了你了……”祈裕盯着小桃红,指尖捏住那纤瘦的脚面,食指扣住脚底的穴位若有似无地抚-揉起来。一边揉,一边还要挑着长眸端看女人气色的变化。   “哼……”小桃红扭拧着挣扎,晓得祈裕一步一步正在进行着什么。哪里料到才从一个牢笼里逃出,又落入了魔掌,她便用指头掐着腰际,逼自己痛,不肯让自己神思昏沉。   祈裕目光微一瞬错愕,分明这些动作在寻常人等面前并无人知晓,便是楼月那般妖-骚的骨头也次次招架不住,如何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子却这般警觉?   ……呵,果然是个不寻常的角色吗?   他口中动作不停,指尖勾开小桃红颈项上的两条红带。一抹肚兜儿垂-下,一眼便看到女人锁骨处赫然一个暗红的牙印——哦呀,难怪沈老二那般发怒。这样的场面,怕是哪个男人都觉得不堪,又何况那样一个清傲的角色?   他忽然有些快意,便冲车帘外命令道:“去红街。”   “驾——”原邵面不改色地打了个方向,俨然无视车厢内女人羞-愤的嘤-呜挣扎。   第16章 红街乱   马车咯噔咯噔,不一会儿就到得红街。   那红街与苏柳镇上的沉香街乃是一般所在,丈宽的马路,左右两排是二层的青砖小楼,门前大红灯笼高挂,楼上二胡艳曲儿依依呀呀。大雪的天气,一群窑姐儿穿着红的紫的花棉袄子,将臀儿包得紧-实-浑-圆,那胸口处的盘扣却颗颗扯开,偏叫人看去里面的两座-白-肉。   见小桃红已经生出警觉,祈裕也没了继续挑-逗的兴趣,指尖松开她的脚穴,兀自挑开一片帘子逼着小桃红往车窗外看。   “官爷,奴家痒痒得很,官爷进来揉揉嘛~”   “哟~,这不是秦二爷嘛,久不见您了,想死个奴嗨~”   “让开——!救命啊——”   天香楼前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路边撩-拨,那门内却忽地搡出来一条赤白白的女-体。跑得甚快,把女人们撞得个个娇-躯-乱颤。众人抬头大骂,却原来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小丫头片子,应是才从屋里头被男人扒-光了衣裳,浑身只穿着一抹半透明的亵衣亵裤。   “抓住她,他奶奶的,软硬不吃!”   “个生雏儿~!哥几个抓住她,当场就给老娘把她办喽,看她还如何清白!”老鸨扭着肥硕的屁股骂将将从门内冲出来。   一群护院顿时如狼似虎般扑上前去。   那姑娘纤瘦窈窕,然而吃惯了荤食儿的男客们却好生新鲜,一众的路人纷纷围堵过来调戏。几名护院轻而易举便将她抓住,小鸡儿一般拎至墙角边,抵着墙面将她最后的遮挡撕裂开来。   “啊——”   一声凄厉尖叫,护院汉子粗犷的物-事整-根儿没-入那初开的粉-径。痛得姑娘泣不成声,然而那哭声却轧不住看客们的肆意畅笑。   直看得小桃红浑身瑟瑟发抖……自古女人进了妓院,除却寻死,剩下的便只是暗无天日的出-卖-肉-体。倘若你要挣扎,老鸨有的是方法一层层剃碎你的自尊。你越清高,她便越发将你剃得精-光不剩。倘若不是后来的一出,此刻那被欺凌的女子可不就是一个月前的自己么?   “放开!…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小桃红挣扎着不想看。   祈裕长眸微眯,将她的慌乱洞悉分明,却捏住她下颌逼着她看:“你不觉得她像你吗?……都说南边的女人是水做的,果不其然,你看那腰儿,水蛇一般,怕不是正在享受~”   “啊——”那少女又被众人翻去了后面,另一名护院掰-开她的双腿继续扑将上来。   嘤呜哭吟声越发凄厉,一群汉子狼一般硝噬着少女薄弱的自尊……   小桃红闭上眼睛,恨恨咬住下唇:“卑鄙!…今日的辱没,他日我一定让你翻倍偿还!”   许是被寒风刮破,她的嘴角渗出一缕鲜红,沿着白皙的下颌细细蜿蜒。   分明那般纤弱的女子,怎的见了这一幅荒-糜画面却不见多么生涩,只是绝决的恨?   “哦,那我可真是害怕极了~~”祈裕眼中掠过一丝惊诧,修长手指掂着小桃红嘴角的血迹,就势在她朱红的唇-瓣上涂抹开来:“不如就在此刻偿还好了,你不是一开始便对我心存勾引么?……昨日那般直勾勾地看着我,就像一只受伤的小母鹿,让祈某整整一夜都不曾合过眼睛……不如干脆将我当做你心上的那个男人,何如?”   一边对着女人耳际暖暖吹气,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膏药,也不顾小桃红的怒视,兀自往她红-肿的脚面上涂抹开来。   “混蛋!你给我涂得是什么?”只当是那撩-拨心智的迷药,小桃红扭拧着,只是不给他涂。料不到这厮的心计竟这样深,只一眼便将她的心思窥探个干净,又羞又愤。   “咯噔咯噔——”身后好似有马匹疾驰而来。   晓得那车上来人是谁,祈裕眼神一黯。兀自不慌不忙地涂完,嘴角勾出一抹嘲弄:“怕了嚒?…既然怕,又何必逃出来。做沈家的少奶奶,莫非还不如这红街上卖-肉的姐儿?”   分明前一秒还在她脚穴勾弄,这一刻又变作那劝和的善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桃红咬着牙关,用力挣扎出身子:“呸,那也不须你在此装甚么大义!”怕膏药渗入,赶紧用袖子擦拭起脚面。   祈裕也不阻挠,长眸直勾勾盯着女人微红的秀足儿,叹气道:“枉我见你昨夜被茶壶烫伤,今日又跪着受冻,好心给你活血怯寒的膏药……罢,看来这世间的好人做不得,这颗耳环便作是你对我的补偿好了。”   言毕,从袖中掏出一只翡翠耳环在小桃红的面前晃了晃,兀地又收将起来。   小桃红眼前一亮,那是她娘亲留给她的唯一嫁妆,昨夜一宿没熄灯,只为了找到这个。   “我的东西,几时会去了你那里?快还给我!”   女人的手儿扑将过来,祈裕闪身一躲,见小桃红秀眉怒挑,又忽然觉得逗-弄她的游戏甚是好玩。   偏就势贴近她泛红的脸颊,挑着她的下颌道:“我又如何知道?或者是你昨日故意丢在我怀里也未必。不过有了今夜这一番缠绵,他日表弟若是问起来,这理由可就好解释了,不是么?”   “啪——”只话音未落,脸上便脆生生挨了一掌。   “卑鄙,小人。”小桃红忿忿咬着下唇,收回发麻的手腕。这一刻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没有昨日初见的慌张——这原是与凤萧完全相异的两个人,枉她还暗自在心中藏着那不切实际的梦,以为可以远远地将他当做凤萧的影子来看。   活该被他拿去了把柄。   祈裕笑容兀地一滞,他只当小桃红对自己心生暗涌,以为轻而易举便能够将她拿下,却料不到这样一个外乡异地的孤女竟然也敢反抗自己。   一时脸色顿然阴沉下来,指尖在唇边轻轻一拭,勾唇自嘲道:“哦呀,还是头一遭有女人敢这样对待我祈某……不过你记住,这一掌,爷可不白挨。”   因听闻后面的马车到得跟前,便一把松开小桃红,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见过表少爷,奴才来领少奶奶回去。”魏五站在马车旁,向来和悦的脸色看上去冷沉沉的,无端添出几分冷峻。   他的旁边是一只黑色大狼犬,叼着一抹牡丹绣花小袄,正虎视眈眈地往祈裕的车厢里看。   呵,看不出这奴才倒是聪明。   祈裕勾了勾嘴角,脸上的笑容顿时换作惯常的洒脱随和:“呵呵,正好叫了斐老板过来谈生意,见一女子像极了表弟妹,便自作主张将她救了下来。看来真是救对人了,改日须得叫砚青表弟请酒。”   说着,自让开一条道出来。   “劳烦表少爷。”魏五不亢不卑地谢过,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马车外:“少奶奶,该回去了。”   祈裕也不恼他的冷淡,回头对小桃红揖了一揖:“弟妹有请,这厢祈某还有要事,就麻烦魏五兄弟送你回去。”   口中谦谦有礼,一双长眸却往小桃红紧扣的胸襟上直勾勾扫过,暗自无声地轻启薄唇——耳环我暂时替你保管,他日自会再来寻你。   罢,注定了逃不出那个宅子。   小桃红暗暗揪紧衣角,忍住心中的忿恨,默默无言上了魏五的马车:“多谢表少爷相救。”   二人互看了一眼,各自将眼中的内容隐藏。   “魏五替主子谢过表少爷。”魏五拱了拱手,冷冷凝了一眼小桃红微肿的嘴角,末了却只道:“少奶奶请。”   语气少见的生分。   “驾——”长鞭儿一挥,兀自驾着马车蹬蹬而去。   原邵看着马车的背影,很是不解:“如今南边的女子最是吃香,主子既然都把她领到了门口,如何又白白地放了她走?左右一个不得宠的新妾,便是当真走丢了,也无甚么人来寻。”   祈裕撇了撇膝盖上的雪水,薄唇勾出一抹讽弄:“当真没有人来寻倒好。那魏五一路领着狗在后头跟着,哪里是这么容易送进去?怕不是还要泄露了爷自个的生意……只想不到沈家老二倒是对她上心,呵,那便送与他乱乱心绪罢。左右如今既有把柄在我手上,料她也翻不出爷的手心。”   因见那厢墙角里的少女已经瘫软在地上,便长袖一拂:“今日这丫头是哪里来的,好生猖狂。老鸨儿倒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说着,二人跳下马车,一路直往天香楼进去。   第17章 交易谋   沈府。   北院上房地火龙烧得暖热,老太太慵懒靠坐在软榻上,长长吐出一口青烟:“这么说,新娘子果然心中有了人?…你先前怎么不早说?”   那尾音低沉,听得林嬷嬷心尖儿一颤,暗暗与张二婶子对视了一眼。   张二婶子只得讪讪回答道:“是有个发小的,两个人想要私奔,被半道上截住了……怕是、怕是一时半会还不肯死心罢……”   竟然还有私奔一出。   老太太闻言脸色顿地一沉,烟筒往桌沿上重重一磕:“哼,好一群胆大的奴才!老太婆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这样大的事,你们一个个就敢拿来糊弄我!”   “老太太息怒!”吓得张二婶子与林嬷嬷赶紧刷地跪在地上:“原、原是二少爷八字偏僻,那相合的实在少之又少……小的们也是实在没有法子,眼瞅着马上就要过年了,怕又要白白耽误上一趟……”   一劲地磕头。   老太太抿着烟嘴不说话,后半句的意思她听得明白,年关一过,明年就是寡妇年,砚青再要娶亲可就得等到后年了。然而李氏那边正紧巴巴催着砚邵媳妇呢,她一个老婆子倒是无所谓,砚青却等不起。   当下一双眼睛只在二人的脸蛋上打量,见两人已被唬得够呛,这才沉声道:“你二人再不要隐瞒,我最后再问你一句…这丫头,她身子可还干净?”   张二婶子暗自庆幸刚才略过了妓院的那一段,只把脑袋如捣蒜一般点着:“干净,干净!身子是绝对干净的,我与林嬷嬷两个当场验看过。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老太太的脸色这才稍霁,因想到昨天下午楼月的告状,便又叱道:“可是那个叫什么‘凤萧’的小子?”   妈呀,这都能被她晓得。   张二婶子暗暗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可是什么也不敢含糊了,赶紧道:“是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   “哼,知道就好。”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命二人站起来,又长长吸了一筒子的烟:“我瞅着这丫头也是大胆,怕是强逼她不行。强逼她,她越发不肯和我们砚青一条心,末了早晚还得惹出事儿……得想个办法,断了她念想。”   林嬷嬷兜着袖子,支吾着道:“奴才早也想过办法,先头怕老太太怪罪,便一直瞒着没有说。那穷小子走的时候,我和张二婶曾给过差官一笔银子打点,那差官们心狠手辣,他就是算逃,怕是也逃不出多远,这会儿多半是活不成了的。”   老太太凝着眉头久久不说话,末了磕了磕烟管:“你办的不错,那小子是该死。只是若让她晓得人已经死了,她怕是更加不肯安生……我琢磨着,不如派个口信去南边老家,叫那边厢发封信过来给她。狠是狠了点,终归是叫她自己死了心,倒不至于反过来恨我们。这事就交给张二婶去办……今日的话谁也不许说出去,倘若出一点儿纰漏,不怪我割了她舌头!”   老太太的手段一家子上下无人不晓,张二婶子拭着额头上的汗珠,惴惴点着头道:“明白、明白。小的即刻亲自去办,一定做得密不透风。”   正说着,桂婆子领着小桃红进来谢罪。   一袭宽长的半旧灰袄,双手揪着衣角孤零零立在青砖地上,星星点点的雪花儿落在那瘦削肩头,人是苍白的,眼神是沉静的,空落落……呵,她倒是连命都豁得出去。   老太太眼梢一抬,吧嗒着烟嘴不说话。   一众的丫头们顿时噤声,连呼吸都紧促了。   “卑妾……罪该万死。”小桃红心中一狠,低着头,屈下双膝跪在地上。   一路上心思百转千回,那爱恨交加,那入地无门,到了此刻反而看开了。饶不过祈裕对她的羞辱,这宅子既然逃不出,那便受下吧。   “抬起头来~~”老太太的声音拖得老长。   “是。”小桃红抬起下颌,半垂下眼帘。   那肤色净白,红唇微肿,分明是落魄,然而潋滟双眸里却好似包着一汪水儿,不用言语便已经勾住人心肠……自古红颜祸国的可不都是这一番长相?   老太太心中火气,然而此刻后悔也没有用,自个的孙子已经中了她的毒,便不再说话,只冲林嬷嬷努了努嘴。   “老太太……”张二婶子有些慌。   “咳。”怕她又要多嘴求情,林嬷嬷赶紧压低嗓子咳了咳。   小丫鬟送上“铁牛筋”。那是内宅的家法,软而韧的长条状物,打在身上不破皮、不伤肤,却能够让你痛得**噬骨,痛得连牙根儿都咯咯打颤。   一众的仆人们纷纷吸了一口冷气,有胆小的暗暗捂住眼睛。   “去吧。”老太太青着脸,尖长的金色指甲套剔了剔烟灰。   “得令。”林嬷嬷手臂抬起,“啪——”一鞭子重重煽了下去。   “……嗯!”小桃红浑身一颤,嘴角顿时溢出一缕鲜红。   那铁牛筋轧在皮肤上,脊背便像是被活生生骨肉剥离开一般,剥却又剥得不彻底,藕断丝连,肉沾着丝的痛,痛得牙关都咬不紧。   双手紧紧扣住膝盖,只是低着头:“鸾枝…甘愿受罚!”   “……”老太太吸着烟嘴不说话。   林嬷嬷手腕一顿,一鞭子顿时便又挥了下去。   “啪——”   “啪——”   “啪、啪——”   ……   自古人性里的恶最是贪婪,那恶一旦从意念里被纵容,倘若不加以制衡,渐渐便失了控制。   妇人结实的臂膀挥得久了,速度与力道反倒越发稳实,那一鞭子下去没有哪次是虚。   “嘤……”角落里的小丫头咬住帕子,开始憋不住声儿。   作孽啊,张一句嘴又怎么了?张二婶子眼睛一红,忙颠着帕子自去办事。   “……唔。”小桃红只是咬着嘴唇,将指甲狠狠抠进地缝里。   瞅着那苍白手背上的纤秀青筋,老太太的眼神不由沉敛下来。竟料不到这丫头有这般硬骨,倘若不慎被旁人利用,怕是九头牛也牵不回来……她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新的计较。   便抬起手臂挥了一挥。   “呼——”林嬷嬷一鞭子收将不住,整个人差点晃倒在地上。   老太太见了便有些不高兴,低头凝了小桃红一眼,拖长语气道:“我们沈家是方圆几百里有名的规矩人家,那外头只有想进来的,还没有肯出去的。换做是旁人,只怕今日便要将你卖到那窑子里去,一辈子让你翻身不得。我念你初来乍到,不晓得我们北面人家的规矩,这次便饶你一回,你如今是服还是不服?”   “……鸾枝、知错。”小桃红指甲掐进肉里,用力咬住下唇。身体早已经没有半丝力气,只是紧紧扣住膝盖,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你们都下去吧,去外头等着。”晓得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老太太便将众人挥退。   偌大个屋子顿时只剩下她一老一少两个人。   一双细眸老眼将面前的十五新妇上下打量,那胸儿是翘的,臀儿是饱-满的;配自己的孙子,年纪亦是恰恰好的……她还指望她给沈家添丁生子呢。   怪林嬷嬷不识脸色。   末了长叹一口气:“你晓得我的苦心就好。我本也不愿看到这些,然而家法那是祖宗定的,不能到了我这一辈就乱了章法。下人们的眼睛都看着呢,我不好独独就包庇你一个人。”   “是。”小桃红不动声色,只是木木然听着。   老太太看在眼里,知道她心中其实还是在恨,凝眉思忖了片刻,忽然挑明了道:“也怪张二婶子,来之前没有与你说清砚青的腿疾……然而你即便看不上他,他已经做了你的丈夫。我们沈家也不是平白的滥好心,你爹上千两外债我们替你还了,屋子也替你修了,也给你的娘亲请了上好的大夫,这些你不是没看到。即便是一场寻常的交易,也断没有一方倒贴的道理。你便是想走,也须得将你乙方的义务偿清了才能自由。”   小桃红手心微微一颤,料不到老太太竟然与自己这样赤白白的算账……这是什么意思,一场交易吗?那交易的条件又是什么?   更或是套着自己的话儿?   面上便只是逼迫自己敛藏,低着声儿装作听不懂:“伺候少爷是卑妾的本分,不会再给大人们添堵。”   老太太本是孤注一掷,这会儿便明白自己这一招原是走对了。   当下又道:“怕是你也听说,我们砚青先前已经娶过两房妻室。他身体不好,旁人能做的他做不得,两个女人都没能够留得住。然而他亦是个坎坷的,一生下来便没有见过一回亲娘,我怜他刻苦坚毅,不忍心他一辈子孤单凄凉……那算命的说,你与他八字最为相合,两人好上几年,那夫妻间阴阳互补,身子骨渐渐就能够好全。我也不要求你更多,付出的那些银子便算是佣金,你几时替我照顾好他,我便几时放你离开,另外再平添你安置的行当,你看是如何?”   她问她如何?   然而这哪里是个有选择的答案?倘若不答应,也是要伺候那个男人,一辈子依然出不得宅子;倘若答应了,反倒还生出一丝希望。   眼前不由浮起祈裕一张桃花潋滟的笑脸,还有他掂在手心里的那枚翡翠耳环:“哦呀,不如就将我当做你心上的那个男人,何如?”   小桃红默了默,将头一低:“一切但听老太太安排……不过,空口无凭,请恕鸾枝冒昧,斗胆讨一份契约。”   老太太眼神一黯,呵,果然是个不好糊弄的狠角色。   心中生冷,面上却笑道:“契约自会让人捎去给你,你先回去。该怎么做你应该晓得。女人呢,那一步总是得迈出去,第一回不喜欢,久了自然就习惯……做妾就得有做妾的本分,你但凡伺候好了我们砚青,我们沈家自是不会亏待于你。”   第18章 两厢寒   雪后初停,连鸟儿都藏得不见了踪影。竹岚院里白皑皑一片,只角落的晾衣杆上一抹女人红袄在风中摇曳,倒平添了一抹色彩。   四少爷沈砚琪沿着院门口方向迈出五步,蹲下-身挖了个小圆洞,叉着腰道:“好了,就这么远,看二哥你还能不能勾进来!”   沈砚青清隽眉峰一挑,作一副为难模样:“哦,若是不能又如何?”   “若是不能的话……”沈砚琪看了看角落的红袄。   一旁的沈蔚玲便抢着插嘴道:“若是不能,二哥便去叫狐狸嫂子回来把歌唱完!”   “对,就是这样。”沈砚琪一劲地点头附和。   沈砚青闻言笑容一冷,晨间女人幽幽空灵的唱腔儿顿时又浮上耳畔——她唱,“杯酒续不了愁断肠,空燃一夜香……”那神情落寞,可是唱着她心中的怨念?怨不能与心上的人儿锦瑟和鸣,怨为何屈嫁给自己这样一个‘瘫子’?   嘴角不由勾出一抹冷屑:“哼,那上不得台面的吴侬软语有甚么好听,改日带你们去戏院听个够就是。”修长手指握紧手中的铁杆儿,眯起眼睛大意估略了方向。   “咕咚——”   一枚拳头大小的皮球正正落进那雪洞里,不偏不移,恰恰好的距离。   “哇,百发百中,太棒了!二哥你真厉害!”沈砚琪兄妹蹦跳起来,拍着手,满目的崇拜。   “顽皮,不好好读书,整日个就知道玩。”晓得一双弟妹最是亲近自己,沈砚青清隽面容上晕出一抹温和浅笑,拨着椅子过去捡球。   “嘻,读书有甚么用?我已经和姨娘说了,满十五岁就去边关参军!”沈砚琪吐了吐舌头,他姨娘不争不抢,他虽年纪小,却已经晓得这家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份,便也无心贪图。   因见二哥弯腰困难,赶紧抢着把球捡了起来:“二哥你快把秘诀教教我,昨日‘滚球洞’让张小盛赢去了一只蛐蛐,明日我定要把它给赢回来!”   沈砚青烦闷稍解,好笑着叹了口气:“傻小子,便是参军,也依然要熟知兵法,不读书如何当得了好将领?”口中教训,却又爱他的单纯直率,手上已经在教他。   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沈砚琪的双手:“这样,莫要用力甩它,只瞄准了一臂挥出即可。你试试。”   “好!”沈砚琪踌躇满志地握了握铁杆。   沈蔚玲忽然冲院门口大声嚷嚷道:“看,女骗子回来了!”   “噗——”沈砚琪只觉得二哥握着自己的手心微微一敛,手中的铁勾儿一瞬脱离出轨迹。   那小皮球“咕噜噜”滚到了一双红面绣花小鞋旁。   抬头看,院门下果然是那撒谎骗他兄妹两个的可恶女人,好端端站着呢,也不知道跑去哪里躲着了,脸颊苍白苍白的。气得他俊秀面容顿时通红一片:“不缠脚的狐狸精,你可是第一次骗了爷的女人!”   想不到这刻薄嘴刁的小子倒是个直肠子。   小桃红忍着痛,抿嘴笑了笑:“我可有逼你?还不是你一厢情愿。”   “哼。”   只才笑着,对面却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她眉梢微抬,便看到那轮椅上的男人正眯着丹凤眸子轻扫过来,着一袭靛青色镶毛领圆襟长袍,那清奇脸庞上冷清清的,一抹冷蔑将她看进骨头深处……必然是在嘲讽她的吧,笑她的去了又回。   小桃红的笑容便微微一滞,抬手拭了拭鬓间几缕碎发,低下头迈步进屋。   可恶的女人,竟然这样忽视自己!从前的贞慧嫂子可从没这样大胆。   沈砚琪很受伤,顿地将小桃红一堵:“哼,你可是就会唱那两句词儿,心虚躲起来不敢见人了?”   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小桃红便被恰恰好的拦在了沈砚青的轮椅旁。   又闻见男子身上那青涩好闻的草药香,小桃红低头瞄了眼沈砚青,见他只是不动声色的端端而坐着,高鼻冷眉,竟是将自己视做那透明的人……晓得他心中一样也在恨她,便越发不想被他看去自己的狼狈。   小桃红不着痕迹地饶过椅子:“自然不是。这会儿累了,下回一定还你们。”   沈蔚玲不高兴了,大步走到石桌旁,一袖子将桌上的编织小篮煽到雪地上:“下回我才不要听呢。枉给你拿来这许多好吃的,你太可恶了,难怪我二哥哥不喜欢你!”   满满一篮子的水果糕点顿时散落了一地。   女人身子微微一顿,下一秒却只是掂着秀足儿默然进屋。那背影僵冷,头也不回,“咚”一声关紧了卧房的门。   ……是啊,她哪里在乎有没人喜欢她,左右她心中满满的装着另一个人不是嚒?   一股淡淡荼糜清香拂过耳际,沈砚青的面容一瞬肃冷了下来。   见魏五走进院子,便勾起嘴角促狭一笑:“不是跑了嚒?且由她跑去,抓回来做甚么?”   魏五面色少见的敛沉,只是拍打着衣摆上的雪水:“若是再去得晚上一步,怕就要被抓进红街里头污了……那片暗窑子,女人但凡被抓进去,一辈子就废了。”   那红街可是宝德县最为出名的享乐去处,男-男-女-女,淫-淫-媾-欢,甚么不堪的玩法都能够在里头找着。听闻街主后台甚硬,连孟安国都奈何不得。   沈砚青眼前顿时浮现出,被褥下小桃红蛇一般软-嫩无骨的娇-躯,一抹冷冽暗暗从眸中一掠而过:“哼,那里倒是适合她……你在哪间阁子里找到的?”   魏五想起少奶奶从祈裕马车上走下来时红肿的嘴唇,心中一股愤懑顿时腾涌,末了却只将两排牙齿一咬:“街上。少奶奶拼命跑着,奴才看到便领了回来。”   见沈砚青只是不动声色,走了几步,又大着胆子回过头来:“方才老太太罚了少奶奶好几大鞭子,少奶奶指甲都抠进地缝了也不肯掉一滴眼泪,倒把底下的丫头们吓哭了……奴才瞅着,她心里也挺苦……左右都已经成了亲,少爷不如对她好点吧。年底闹土匪,再跑,可就不好找人了。”   说着大步将将钻进书房里烧炭去了。   偌大个院子顿时又清静下来。   沈砚青凝眉望小桃红紧闭的房门上一瞥,哼,看不出她倒是狠心绝意,为着与自己撇清关系,竟连性命都舍得豁出去了嚒?……既是那般嫌恶他,又何必夜夜屈身于他床榻?   他自小通文擅墨,少年时便已不知多少世族千金芳心暗许,即便后来有了腿疾,也依然是人中的佼佼,几时被一个女人这样厌恶过?   想她一回,心中便寒上一回。   沈砚青默了默,亦推着轮椅进屋:“她要如何,便如何。天下女人之多,爷倒不至于非要她不可。”   第19章 陀罗媚   老太太罚归罚,终归还是疼惜小桃红的身子,不一会儿又让人送了驱寒的姜汁鸡汤,还有一盒子陀罗红膏过来,说是泡在水里不仅养颜美肤,对化解疼痛亦最为有效。   “谢过老太太。”小桃红接过老妈子递来的一截空心白玉管,晓得那里头卷着契约,便暗暗不动声色地往袖中一藏。   桂婆子在浴盆里浇了热水,又往水中融进一片香膏,这才关起门来退了出去。   一颗颗盘扣儿在指尖拆解,褪-尽了长裙亵衣,双-腿如白玉轻抬,整个儿跨入那暖-热的水中,肌肤的痛感方才切切实实地释-放出来,一瞬一瞬地抽-痛-蔓延。   许是那香膏的作用,水中的颜色渐渐晕开一抹浅红,袅袅的异香迷离,让人麻木了神经。   才抬起手臂抚背,一颗晶莹水珠儿忽地溅起,沿着盈颤颤的茹-尖儿“咚”一声落入水中。   小桃红没来由的身子便是一热,竟看到凤萧一袭黑衣萧索的身影,那般执着地,盯着她,似不解质问,又似强抑的自责,末了叹息一声翩然远去。   他一定看穿她心思了,知道她准备暂时把他忘记,再不打算为他守身。   小桃红眼眶儿顿地泛红,赶紧拿了帕子捂在脸上,不想被墙外头的妇人听去动静。   真真是太过疲累,那恍恍惚惚间神游象外,一抬头,怎么又走到了醉春楼的跟前。   大夏天的傍晚,才睡醒的姐儿们打水梳妆、穿衣打扮,满院子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后院红栏上,梅喜却捂着帕子对她嘻嘻地笑:“喂,桃红桃红你来啊,来~~”   娇嗲嗲的声音,从来偷懒不干活的角色,十四岁不到身子便已经丰-圆-软-颤,走到哪里都不忘把男人的色-性-勾上一勾。   小桃红急着要去洗衣裳呢,闻言只得抱着盆子走过来:“你不去伺候你家的蜜姐儿,跑这来干嘛?”   “啧,伺候她干嘛?”梅喜一脸不屑,掂着手帕指了指假山后一道修伟的背影:“你看你看,看他那一身武艺……哎呀呀,真真是哪个男人都比不上他。”   满目的春花摇曳。   只当她又要勾引哪个汉子,小桃红不情愿地皱眉看去——那假山后的十七少年,身长玉立,剑眉冷目,正着一件黑衣短卦在石墩上稳稳扎着马步。硬朗的肌腱在落日余晖下泛着好看的麦色光泽,看得人眼花,更看得小桃红的脸颊刷地一红,知道不该偷看,可惜就是移不开眼神。   听见梅喜发嗲的声音说:“要是能被凤萧哥好好爱上一回,奴就是死了也甘愿呐……不行不行,我就不信拿不下他。”   梅喜把整个醉春楼的护院都拿下了,白天不干活,支使着护院们帮她干,夜里头便躲在这里那里的偷偷还他们“人情”,嘤嘤呀呀猫儿一般乱叫。   小桃红可不想凤萧也被她拿下,想也没想便蹦出一句:“我可不同意。”   “咚——”   不想话音才落,那少年却忽然从石墩上扑通一声栽下来,恰恰好地扭头看见她。   ……天哪,这么不近不远的,也不知道被他听去了没有。   小桃红头一低,赶紧抱着木盆子往院外走。   “凤萧哥~,擦擦汗呀~~”梅喜摇着帕子娇滴滴没有骨头地整个儿贴上去,那丰-茹儿挺得圆-鼓鼓的好似都要蹦出盘扣了。   小桃红惆怅地看了看自己小了一号的胸脯儿,暗暗回头一瞥,竟看见那少年推开梅喜,大步将将地走了过来。   ……   她下唇轻咬,一瞬又忍不住惴惴欢喜,看吧,他果然也是喜欢她。   “凤萧、凤萧……你要了我吧……”臀-瓣-儿被男子滚-烫的手掌大-力-搓-揉,连魂魄都要被他融化了,小桃红紧紧揽住凤萧的脖-颈,只是迷乱地舔-吻着他丰俊的额头。   凤萧却头也不抬,他将脸颊埋-入她娇-胸,他揽着她的腰谷,把她整个儿狠-狠-贴-近他精实的腰-腹。那里硬邦邦的,好烫啊,抵得她肚子都痛了。他说:“傻瓜…你不是害怕吗?害怕了为什么还不肯松手……嗯!”一边说,一边却负手攀上她的小-裤,山野狼王一般,气-息-灼灼。   好陌生的凤萧,怎么一点儿也不懂怜香惜玉?算了算了,谁让她偏偏那么爱他!   小桃红心中害怕,咬了咬牙,一狠心自己把亵-裤-褪-尽了:“不怕!就是你,就要你……再不要就没有了……”   那一朵女儿红-粉-莲-花绽放,看得凤萧狭长双眸一瞬间好似充了血,掌心握住她的双腿往腰背上一环,忽然开启更猛-烈的进-攻。薄-唇肆无忌惮在她的肌肤上掠夺,吻过之处就像被烫-烧一般,烧得她下-复空空软软-热-热。   痛得呼吸不能:“嗯、啊……”   “在那边呢,快追——”   远处却一台花轿飞一般摇过来,那花轿前赫然一个大大的“沈”字,老旧斑驳,地狱冥文一般,吓得她心尖儿顿地一凉……快些儿吧,快点要了我吧,再不要来不及了……可是凤萧刚毅脸颊上却都是汗珠,他竟然找不到该要往哪里进去……傻瓜,原来梅喜根本没有勾引他成功,他还是雏-儿呢,都不知道该欢喜还是难过!   逼自己厚脸皮,一把握上了那浓-密-黑-林间昂-扬的青-龙……竟然不知他原来这样大,一只手儿包着都酸了。那硬0茬茬的黑-密-扎着她的手,痒痒的,小桃红的下面更空-了……好热,没有人教过她,她便自己往那-物上坐落下去:“凤萧、凤萧……啊…你带我走吧……”   “呵,贱人,不是十分厌恶我么?如何这般急不可耐?”兀地却一声低沉凉薄的嗓音,那身-下的男人忽抬起头来,清瘦面庞上一双凤眸里尽是阴沉沉的讽弄……竟然是沈砚青!   “啊——”小桃红顿地从水中坐起。窗外星火点点,屋内黑暗一片,这才发现早已是夜深……原来不过是误入了一场梦魇。   可惜梦中未尽的欢-爱被顿然掐断,她心中空落落的,对那个黑衣少年生出惘然。   迷糊间低下头,却看到自己的双手竟然抚在那羞-人的蜜-林之处,而水下的双-腿-间早已泛-滥开一片-粘-腻腻的湿-滑——该死啊,她竟然对自己做了那不堪的事儿!   赶紧从水中站起身来。   好在脊背倒是不那么痛了,那陀罗香膏果然是个好物。   对着铜镜擦-拭-水渍,暗黄铜镜内女人的身体娇-婷-丰-润,哪里还是那梦中青涩的十四少女?   心思回还。   一抹棉巾沿着娇-满-胸-峰往下慢滑,一路摸索到下面,白的,没有颜色。小桃红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看到铜镜里的女人忽然对自己咧着嘴角笑了笑。   一丝儿俏皮,真真假假,鬼魅一般。   小桃红便也回了她一笑。   傻瓜,差点儿都忘了他说过的话呢,“活着总比死了的好”。左右都是出不去,为何不积极点儿把日子过好,不是么?   许是听到自己那一声惊叫,才替二少爷洗脚的魏五刷地从书房里冲出来:“少奶奶——,少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他是怕她寻短见吧,好个热心肠的汉子。   小桃红心中一暖,低着声道:“没事儿,刚才做了一场梦。”   囫囵软语。   魏五有些不放心地走回书房:“爷,今夜还睡这儿吗?”   “不是一直都睡在这么?你出去记得把门带上。”那书房中传来男子清哑的嗓音,而后“吱呀”一声再无了动静。   小桃红便也吹熄烛火上了床。   颈项上的红玉坠子收起来,悄悄塞进了床头的小箱子。   从明天起,她就是谢鸾枝,沈家老宅里一个做戏的女人。那个叫小桃红的丫头,暂时送她回扶柳镇去吧。   而某个一边儿欺负她,一边儿又对她爱理不理的冷峻少爷,先得想个法子让他肯乖乖搬回房里住才行呢。   第20章 脱旧骨   将那心中的执念搁浅,反倒睡得从未有过的踏实。一夜无梦到天亮,醒来大雪初融,难得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   温水净过肤面,对着铜镜儿梳妆打扮。朱唇轻染胭脂,黛笔巧画青眉,脑后绾一髻桃心,左右插两根樱花小玉钗儿,再把压箱底的好衣裳拿出来,推开门便换做是另一个人儿。   院子里空空落落的,不闻一丝儿声响。鸾枝在门廊上轻拍裙摆:“桂婆——,人在哪里?”   “诶,来啦来啦!”桂婆子穿一身铜褐棉袍,正倒了药渣从院外头大声嚷嚷进来,猛然抬头看一眼,竟生生被吓了一大跳。   乖乖,怎生的今日忽然脱胎换骨?   以为新娘子昨夜挨了家法,导致大脑昏病、入了魔障。便小心试探一声:“……少奶奶?”   “嗯。”鸾枝淡淡回了一笑,又转身指了指屋内的热水:“帮我把这倒了吧。对了,少爷去了哪儿?”   声音还是那声音,依旧是清净婉尔的女儿低柔,可惜眉眼间的色彩,怎不见了昨日苍白与死寂?   晓得这个人算是活了,桂婆子也不敢太造次,语气矮下去三分:“诶诶,好咧。今日初七,主子们都去老太太的上房用饭了,少爷才刚去没多会儿,少奶奶赶紧也过去吧。”一边说,一边擦净了手进屋去倒水。   “好,我这就去找他。”小桃红也不谢她,径自揩着裙裾出了小院。   正是雪后初融,那高墙窄巷间阴风飕飕,反倒比下雪的时候还要更冷。上百年的老旧深宅,连日头也懒得再晒进来。   三五个伙计在青石台阶上清理积雪,没注意身后轻绵绵地走来一个人。鸾枝一只祥凤绣鞋儿踩上去,那鞋面上顿时染了几颗冰花。   伙计抬起头来赶紧道歉:“奶奶受惊,奶奶受惊……”只口中话音未落,人却兀地呆住。   哪里跑出来这样一个胭脂俏娇娘,都不知她是人是魅。   鸾枝自然晓得众人心思,只捂着帕子笑笑:“无事,拍去了就好。”   “……奶奶住的是哪栋院子?”那伙计魂出心窍。   出门办事的魏五大步将将走过来,一板栗敲醒伙计的瓜脑袋:“好你个不知道好歹的,二少爷的女人你也敢惦记?”自己呢,低头瞄一眼少奶奶双颊上的粉晕,倒自个先红了脸。   个实心的汉子。   “少爷呢?”鸾枝跺了跺脚上的冰疙瘩,偏要抬头问话:“我今日这样衣裳,你说他可会喜欢?”   “…喜欢喜欢,少奶奶穿什么少爷都喜欢!”魏五哪里再敢多看,想也不想就拼命点头。脚下的步子却是迈得更快了,拐角处不慎打滑,差点儿在墙边磕了脑袋,大嘴一咧,心中却都是替主子欢喜。   “哦,那就好呀。”鸾枝继续走路。   那背影纤纤,红影摇曳,拐了个弯儿忽然不见。伙计摇了摇头,依然将她当做是鬼。   ————————   北院厅堂里种着绿植冬花,正中摆两张红木大圆桌子,一桌大人长辈,一桌晚辈小孩。应是用了有不少年岁,那桌面漆光发亮的,可见是上好的木头。   因时辰尚早,那饭食还未开场,嬷嬷们来来去去的布置着桌椅碗勺,老太太便命人搬了凳子,一大家子聚在太阳底下说笑闲聊。   明日是腊月初八,老太爷与大老爷留下的姨娘们拢在院角的石桌旁,亲自剥着桂圆莲子花生仁,准备夜里头熬了粥儿,明日讨老太太与夫人的欢心。   家中男人都去世得早,如今一个大宅里除却几个少爷,老爷辈的就只剩下三老爷沈明达。沈明达常年吃斋念佛,不理家中大小事。女人们无了争风吃醋,当年男人还在世时的恩怨算计倒成了今日难得的谈资,一堆人品头论足的,看起来倒是和和气气。   “你说你,早先见我脚儿比你小,你愣是扎了个小人诅咒我。若不是英子偷偷告诉,怕是我脚底下这会还在痛呐。”沈砚琪的姨娘柳氏佯装生气。   “呸,你还有脸说!每回他才来我屋里,你就闹着胸口疼肚子痛,扎你还算是轻的,平白让你得了一双好儿女。”才三十出头的姜氏掂着兰花指反驳。   “哧哧,都是半斤八两~~”几个年轻一辈的姨娘吃吃笑起来。   “瞧你们,仗着年轻,一个个还要不要脸面啦?”发丝斑白的老姨娘们皱眉嗔怪。老太太手段不轻,老一辈的姨娘没有一房出过子嗣,这话听着让她们没来由一丝萋惶。   最怕便是老来膝下空空,一时女人们个个安静下来。   柳氏有些窘迫,这会儿想起从前旧事,只怪当时年轻娇盛,不舍得把雨露均分。   姜氏不爱听了,撇嘴红嘴唇,吐出两片瓜子壳儿:“年轻?年轻值几个钱。做姨娘的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不,少爷辈的姨娘眼看着就要把咱们风光盖过去了。”她进宅子前原是那妓院的头牌,即便现在男人不在了,依旧是每日涂脂抹粉的,一众人里头就属她最鲜艳。   “可不就是。从前明媒正娶的少奶奶愣是守着姑娘身子入了土,如今这房姨奶奶才来,头一夜少爷就进去了,可见不一般。”另一个年纪三十四五的卫氏顺势岔开来话题。   姜氏又做不屑模样道:“啧,你别瞧她人前冷冷清清的,夜里可是个天生的媚骨头。我听桂婆子说,那丫头叫得声儿恁大,嘤呀嗯呀的比猫儿都撩人。咱少爷可是个愣头小伙呢,哪里还能把持不住,这不,连着两个晚上都蔫儿了……这一蔫吧,她倒好,昨天就跑了。”   鸾枝才迈着碎步走进院子,便听到那末了的几句话。   敢情自己逃出去,倒变成欲求不满了呢……还真不能小看了那桂婆子,看来没少在暗中头嚼自己舌头。   手中帕子一紧,暗自深呼吸一口气,下一秒依旧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   “嘘……她来了,快别说话。”柳氏暗暗揪着姜氏的衣襟。   一众人等顿时噤了声,个个将眼神往这边扫射。   鸾枝勾起嘴角笑了笑:“姨娘们好。”   那笑容明媚,好似根本不曾听去方才的一番不堪。做戏嘛,既然是做,何不如入戏更深一些?全然活在戏里,反倒更加轻松自如。   “……呵。”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哼。   她才抬起头,便看到角落的雪地上沈砚青一道冷光掠过来。他显然已经听去方才女人们的一番笑谈,此刻清隽面庞上有些许愠意。却是个惯常敛藏的性子,那精致嘴角依旧挂着一抹似笑非笑,好似浑然不挂在心上,见自己看他,又清风淡漠地将眼神掠了开去。   没关系,只要你还会看我就可以。鸾枝偏又屈膝对他服了服身子:“少爷也好。”   着一抹水粉色江南苏绣小袄,嫣红的花藤儿在袖口攀缠,丹紫的盘扣儿在娇峰上蜿蜒。明明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宛若无骨的身段,眼神却明媚清亮,不避不躲不恨,怎生得一夜之间好似脱胎换骨变幻成另外一个人?   哼,怕不是昨日被罚了一顿,今日又生出些什么新的招数。莫要被她骗了。   沈砚青扭过头,手中的铁杆一掷,一只皮球儿又落了洞。   咕噜。   依旧不偏不倚,百发百中。   ……四面却很安静,一贯喜欢和他黏糊的孩子们竟没了喝彩声。   “快看快看,那是我二哥新娶的小媳妇!”沈砚琪笑嘻嘻地招揽着一众小玩伴。   几个差不多大的家生子们便纷纷挤眉弄眼地拢过来,见鸾枝胭脂黛眉,俏生生面容带笑,不由一个个红了脸颊,你推我搡扭扭捏捏着:“嗨,你快叫她呀,叫她新奶奶。”   “她还会唱歌呢,可好听了,不信你问我二哥!是吧,二哥?”沈砚琪还记着鸾枝欠自己的帐呢,又很不识趣地继续添油加醋。   沈砚青凤眸一眯,淡笑着勾了勾唇:“是,几时你们谁想听了,尽可以自去吩咐她给你们唱。”   沈砚琪这才听出二哥言语中的冷意,当然,这‘冷’在他的理解下很自然的变作是‘酸’。罢罢,有的是时间惩治这不缠脚的狐狸,改日再寻机会戏弄你就是。   沈砚琪吐了吐舌头,继续比赛赢蛐蛐。   鸾枝对长辈们屈膝行了礼:“老太太与夫人们安好。”   老太太眯眼瞅着鸾枝的妆容,见她染了胭脂,着了新衣,晓得她已经想通了,暗暗满意自己没有看错人。因听见方才一众姨娘嘴碎的诋毁,有意要抬举鸾枝,便道:“昨日累着了,所以早上没有让人叫醒你,让你多睡一会儿。今日身体如何?”   鸾枝谦恭回答道:“是妾身怠慢了,谢老太太关照。昨日的香膏很是管用,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大夫人李氏自然晓得昨日逃跑与鞭罚的一出,她只当这丫头又冷又倔,必然是越打越生恨,怎么反倒忽然乖巧起来。   一双细长眼睛往鸾枝身上看了看,又在老太太身上扫了扫,心中计量,嘴上便道:“能这样就好。那过去的就算了,日后好生服侍我们砚青,少不得有你的福气。回头你来我院里一趟,我亲自教教规矩给你,做沈家的媳妇,该晓得我们沈家的规矩。”   鸾枝可没忘记先前李氏对自己的试探呢,面上依旧柔声谢过:“是,从前是鸾枝不懂事,如今方晓得还是少爷好。换做是旁人,怕不晓得会是如何……”因懒得再与大人们推来掌去,便一边说,一边将眼梢望沈砚青方向若有似无的看,红着脸颊低下头来。   老太太暗自满意没有看错人,便笑着挥了挥手:“瞧这小夫妻俩儿,新婚燕尔的,就是粘不开。罢罢,你过去陪他吧,我与你母亲、三婶说话。”   三房的大小姐沈蔚婷瞅着鸾枝的背影,娇声问道:“祖母大人,她是谁呀?”   沈蔚婷是三房的独女千金,今年16岁,鹅蛋脸儿,着一袭藕荷色镶兔毛紧袖大袄,花团锦簇一般,是宝德县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儿。   三夫人卢氏在旁边看了这一会,已经看明白老太太有意抬举新娘子,便嗔怪着点点闺女的额头:“什么她她她的,是你二哥新娶的嫂子。”   老太太抿了口烟嘴,见鸾枝已经碎步盈盈走到了自个孙子跟前,这才徐徐地吐出一口长烟:“说的是,我们沈家根底富足,不须得依托旁人帮衬。当初聘她进门时,原也是花了大本的,听说祖上也是南边一个世代的读书人家,若是赶明年能给砚青生出个小的,便是抬举她也无妨。”   李氏脸色一沉,暗暗瞪了眼一旁哄孩子的三奶奶荣若。   荣若头一低,晓得婆母是在怪自己留不住丈夫,生出来的不是儿子,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沈蔚婷便替三嫂子不平,因又想起前日丫头的汇报,知道祈裕表哥在裁缝房里与鸾枝有过一回痴痴对视,心中便越发泛起酸涩。偏作娇憨模样撅起嘴角:“都说南边的女人是水做的,今日孙儿见了嫂子才算明白了。你看她,走路都像没有骨头一般,难怪祈裕表哥头一回就被她惊住了魂儿。听说还对表哥露了足儿呢,被张二婶子好一顿叨叨。”   一边说一边吃吃地捂嘴笑。   新嫁的娘子竟然对自家表兄伯露了秀足儿……我的乖乖,你不懂讲话。吓的三夫人卢氏暗暗掐了她一把。   沈蔚婷心中解气,便调皮地吐着舌头扮鬼脸。   未察觉不远处沈砚青微微沉敛下来的脸色——呵,怕自己触碰她,转了个身儿却对旁的男人脱鞋露足。看来还是自己高看了她,其实原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角色。   院外青石长廊上翩翩走来一道魁伟的身影,那衣炔轻扬,长眸含笑,举止间自有一番洒脱飘逸,不是表少爷祈裕还能是谁?   沈砚青凤眸微挑,眯眼看着徐徐走过来的鸾枝,勾着嘴角笑起来……只道她为何忽然涂了胭脂妆容,原来心中藏着这些心思。   第21章 三人戏   嗨,那只鬼面狐狸,看你时你不搭理;不看你吧,你又为何总是偷偷瞄人。   角落一片雪地被顽皮的孩子们踏得精光滑溜,鸾枝绣花鞋儿一步一步踩得十分小心。察觉沈砚青在偷眼眯她,那眼神潋滟带笑,不晓得他心中又在打什么主意,她也不动声色,只低着头,寻思一会儿该与他如何做戏。   那步子徐徐,一双盈盈秀巧的天足儿看得孩子们甚是稀奇:“你快看,她不缠脚。”   “啧,真的是!”   三五个家生子指指点点:“四少爷,你还说你嫂子美,看,原来是个大脚婆娘。”   嘻嘻哈哈的笑。   沈砚琪不高兴了,放出去的大话已经收不回来,这会儿只怪鸾枝给自己丢了脸。   可恶,干嘛要掂着裙子走路?踩脏了也可以洗嘛。   脚下的皮球一踢,咕噜噜滚到了鸾枝跟前。   “胡说。我几时说过她美了,她是天底下最丑的女人!”沈砚琪咬牙切齿的说。   “啊——”鸾枝哪里料到这一出,那南边带来的绣鞋儿不比北面的做工,脚底下没有防滑的小褶儿,一个措不及防,整个儿便往雪地上后仰而去。   一众的姨娘夫人们纷纷停下手中动作看过来。   天也,这一仰面,那裙内的风光被众人看去,白白又要添一番不堪的碎语。   “沈砚青,你拉我……”情急之下都忘了对他敬称,一只手儿只是本能地望沈砚青面前伸去。   料不到这个女人竟然会向自己求助……沈砚青眉头微蹙,可恶,嘴上叫他少爷,原来心里头都是连名带姓,好生大胆。   然而瞅着鸾枝裙摆翻飞,又讨厌她里头的曲线被一群外人看去,大掌微微一顿,末了还是伸将出去……   “表弟妹小心。”却一道魁伟身影翩然掠至,那一袭月白长裳的男子先一步揽住了她腰身。   恰恰好的时间,先一步、晚一步女人都要摔倒在地了……真个是用心。   沈砚青手腕一滞,下一秒便泰然自若地放回轮椅的边沿。   动作之顺畅,看不出一丝先前异动。   果然是个冷心肠的男人。   鸾枝有些窘迫,待睁开眼睛,却见祈裕正长眸含笑地与自己四目相对,忽地一股恶寒顿生出来,不用想都知道此刻与他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该死,他又来做什么?   抚在腰上的大掌滚烫,那惯于弄魂儿的手指又在鸾枝的腰谷处若有似无拿捏,恨得她只是咬牙,却又不敢发作,不敢明着与他算账。   鸾枝暗暗踩了一脚祈裕的脚尖,钝地直起身子:“谢过表少爷。” 揖了一揖,走到沈砚青身后站定。   却哪里能够逃得过沈砚青的眼睛,只这三两回的眼神交汇,他便晓得两人之间定不同寻常。   当下也不动声色,只是对着祈裕拱手笑笑:“裕表哥几时到的家?好些日子不见了。”   怀中顿空,女人香风遁入他处。祈裕意犹未尽地凝了鸾枝一眼,料不到一夜未见,她竟忽然着了妆、画了眉,连眼神都失了昨日青涩……这是屈从了嚒?可惜了,一抹香酥却被那废人享用。   祈裕对沈砚青歉然回了礼:“前日回来的,听说表弟新婚燕尔,便不曾过去打扰。刚才多有唐突,怕表弟起身不便,擅自做主拦下了表弟妹,还望见谅。”   “无妨。怪她自己不小心。”沈砚青自动忽略那句‘起身不便’,只淡笑着扫了鸾枝一眼。   鸾枝的眼神却不在他二人身上。   是故意闪躲么?为何她只是与那无干的孩子们说笑。   ……偏要看她难做戏。   沈砚青又问道:“表哥这次进山,可有甚么收获?”   祈裕收回眼神:“哦呀,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这次进山在猎户家中购得一方上等鹿茸膏,温而不燥,对体寒体虚者极为帮助,我今日特特带了来,正要给表弟则个。”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金褐色的锦盒,只与沈砚青递去。   沈砚青却不接,微起抬下颌对鸾枝示意道:“劳烦表哥一番心意,你去替我接来。”   那眼神潋滟,分明是好整以暇。   鸾枝暗暗揪紧帕子,然而仔细瞅着沈砚青清隽的面庞,却又找不出他的一丝异样,也不知到底被他看去了端倪没有……真个是只狡猾的狐狸。   只得逼自己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接。   一指修长摁住她手心,分明不过秒秒的时隔,却让她一瞬想起昨日的不堪。   “鸾枝替相公谢过表少爷。”鸾枝服了服身子,知道祈裕有话要对自己说,却只是低语一声就转身,偏不肯给他留机会。   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少爷,不信他真敢明目张胆地与嫡少爷抢女人。   将锦盒放置沈砚青膝上,柔声道:“那边太阳甚暖,我推你过去晒晒吧,多晒太阳对腿脚有帮助呢。”也不顾沈砚青理是不理,小手儿只往他臂弯抚去,另一手扶着椅背就走。   “好。”女人的手心暖热绵绵,从头至尾都未曾看过那月白长裳的男人一眼。沈砚青勾唇笑笑……不是都化了妆、着了新衣么,如何又这样冷淡?   罢,且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甚么药。   祈裕有些不爽了,瞅着鸾枝一袭长裙娓娓离去,料不到前日那个生涩惊惶的小鹿,忽然一夜之间变得如今淡定,她竟然丝毫不顾忌昨日与自己的一场旖旎,竟然这样堂而皇之地忽视他对她的暗示……是料定他不敢在众人前面把她如何嚒?   好个绝情的小妇。   明知不该,祈裕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口道:“表弟妹昨日在我马车里用的那涂脚香膏儿,祈某今日也带来了,可要过来拿回去?”   咚。   木质轮椅钝地一滞,鸾枝握在椅背上的手紧了紧,终于回过头来。   那秀眉微挑,贝齿咬着下唇……果然还是有些害怕的。   祈裕勾着唇角,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算有些许平复。   鸾枝眼梢悄然一瞥,看到身旁沈砚青一样也勾着嘴角,知道这两个男人都在看自己的好戏,默了默,却只道:“表少爷说的是什么,鸾枝听不明白。”   转了身,依旧扶着轮椅娓娓走路。   马车、涂脚儿、香膏……只这三点就已经足够了。   沈砚青笑容一敛,不着痕迹地拂开女人的手腕。   怕不是终于从自己这个‘废人’之外,又重新寻找了新的寄托,所以才忽然一夜之间安稳了心性罢。   好个擅长伪装的女人,方才差点儿都要被她的柔情骗去……心中顿生出一股道不出的辱没。   ————————   “孽障,再要调皮罚你跪地!”柳姨娘拍着砚琪的屁股,只是咄咄训斥。   老太太有些不悦,尽管听不清三人的低语,这来来去去间,她也晓得鸾枝必然与祈裕有些不一般……罢,女人哪,非得让她早早生了孩子才安心。   见祈裕过来请安,便抿着烟嘴道:“一路上辛苦了,听说才从山里回来,这一个月收获如何?”   祈裕拱手作了一揖:“回老太太,进了些皮草野货,数量倒是不少。只是路上闹着土匪,一路停停走走,耽误了时辰。”   “说起土匪倒是极让人头疼。”老太太吐了口烟,凝着眉头想了想,又嘱咐道:“今年马场里的销路也不比往常。听说宝林县年初也建了个马场,正在同我们抢生意,许多老主顾都被拉去了那边。你要注意和官府套好关系,小心年底被土匪们劫了窝。”   祈裕心中暗讽,面上只谦虚应道:“是。那边的老板说是与宫中哪个人物关系甚铁,许多老主顾碍着这层面子,也不得不下了单子。晚辈着人去打听过,一直也未能打听出那老板的根底。”   一边说,见沈蔚婷只是直勾勾看自己,便又冲那边厢又作了一揖。   那一袭月白长裳翩翩,一众的丫鬟只当表少爷在看自己,又纷纷勾动了女儿柔肠。   老太太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和颜笑道:“瞧你,这一个月瘦的。我总同你姨母说,不好叫你一个外侄这样帮衬,平日里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许多清减的便交给砚青去办就是。眼瞅着几个兄弟都成了家,如今也就你落了单儿,赶明儿让你姨母给相看个好人家的姑娘,也给你把婚事办了。”   “是。”祈裕腼腆笑着,又见老太太身边楼月一双楚楚巴望的眼神看过来,想了想,末了又添一句模棱两可的解释:“俗语道男人三十而立,晚辈心中感念老太太与姨母收养之恩,只怕报效不及,那婚事如今还不曾考虑过。”   老太太那话中的深意李氏哪能听不明白,心中不痛快,便捂着帕子解释道:“哪里敢单独忽略了裕儿,前些日子相看了宝林县的一家姑娘,家中甚为殷实,今岁才16,正寻思着年后看看呐……原也打算年前就把布庄交给砚青去打理的,这不,老毛病又犯了。等过上些日子腿上好些了,便让裕儿带他去铺上走走,几个兄弟一起把家里生意操揽起来,呵呵~”   “你晓得几个兄弟一起操揽就好,砚邵那个贪玩心性,你也给我好生看管着些,莫再纵许他从账上继续亏空了。”老太太便再不说话,将脸转向鸾枝,问道:“今日你丈夫腿上可好些?”   鸾枝点了点头,将手抚上砚青的肩膀,柔声笑道:“老家阿娘腿脚也不甚方便,平日有空我总替她熬汤食补,效果很是不错。一会鸾枝去厨房里取些食材,下午炖了汤儿给少爷留着。”   老太太满意地抿了口烟:“如此甚好。砚青你也对她照顾着些,小夫妻两儿的,没有隔夜的仇。”   说得好听,却不信她当真那般好心……怕不是心虚罢了。   沈砚青薄唇勾起一抹笑弧,好脾气地笑道:“是,尽听老太太嘱咐。”   正说着,魏五急惶惶跑过来,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砚青便不着痕迹地拂开鸾枝的手腕,凝眉问道:“不是有什么老夫子吗?”   鸾枝手心蓦地一凉,见祈裕对自己会心一笑,她便瞪了他一眼,又淡然自若地扭过头。   没关系,便是此刻沈砚青讨厌她也罢,反正不过是一场做戏,只要伺候好他身体就可以。   我的乖乖,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魏五哪里晓得自己的谎言早已被戳穿,只是急错错地回答道:“说是老夫子临时病了。让少爷赶快去救场呢,县衙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少爷人去了就行。   老太太听见动静,问道:“何事这般着急,连饭都不让人吃了?”   沈砚青笑了笑:“童学那边。县太爷在书院招来一群童子,请了老夫子要教授棋道,可巧老夫子得了急症,适才让孙儿前去应付呢。”   李氏正愁找不到旁的话题呢,闻言连忙夸赞:“哎呀,可不是找你最合适。论起做生意,这做学问只怕才是我们砚青的专长则个。”   老太太眉头一皱,嘴上却不应话,因晓得是县太爷着人来请,只得挥了挥手:“罢,那你去吧。我让鸾枝一会儿煮好了汤,给你装个食盒子送去就是。”   说着,暗暗用眼神对鸾枝示意。   晓得这是赶自己走呢……好个精明的小脚老太,只怕早已晓得前日裁缝房里与祈裕的那一幕。   鸾枝也识趣,见魏五推着轮椅要走,便跟着福了福身子:“那妾身这就去准备,顺便给少爷再添件衣裳。”   哼,她倒是脸皮甚厚……   沈砚青淡漠地凝了一眼鸾枝,薄唇勾起一抹浅笑:“好。”   第22章 醉勾魂   棋课进行得很顺利,沈砚青毕竟不是那专职的先生,讲起课来并不走套路,反倒引经据典颇为生动。孩子们很喜欢,一堂课下来意犹未尽,少不得这个那个的又站起来提问一番。沈砚青亦甚为耐心,对此一一给予解答,等到课业结束都已是日暮时分。   孟安国很是赞赏道:“想不到砚青贤弟竟然这般才学,看童子们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不枉本官一番辛苦安排,呵哈哈。”   沈砚青可不敢妄自邀功,只谦恭地拱手笑:“哪里哪里,晚辈怎可与老夫子相比,不过多蒙孟大人抬爱罢了。”   时下年轻俊杰多自恃高冷,少有这般谨慎礼贤之人。孟安国心中越发欣赏,因见天色已晚,童子们三五陆续被大人们领回家,便又道:“终归还是拜托了贤弟。不如今夜同去为兄府上小饮几杯,也算是犒劳你一番辛苦。你嫂子那日听说弟妹亦是南边之人,很是惦记得紧呐。”   “谢大人美意。只不过区区一桩课业,怎好前去叨扰嫂夫人。”沈砚青因心中有事,又不好直言推却,只是含糊其辞着。   正措辞间,魏五端着个食盒子颠颠走过来:“少爷,少奶奶托人送来的补汤,说是在家中等您回家用饭呢。”   呵,来的真是时候。沈砚青心中暗讽,便对着魏五低声责怪道:“胡闹,我与孟大人正在议事,岂容她一个妇人家家搅扰。”   话虽如是说,清隽面庞上却生出一丝踌躇。   孟安国笑呵呵看着,却并不愠脑。他是最为惧内的,平日里亦将“重视妻儿”当做是人品的一大项考则。只当沈砚青与自己一样心疼娇妻,便顺水推舟道:“罢罢,既是新娘子在家中等着,为兄也不好做那扫兴的恶人。改日再约便是。”   沈砚青俊眉微挑,那踌躇立时化作一抹感激释然,连忙双手拱拳致歉道:“谢孟兄体谅。那日回去,按着兄台指教,只对她温言好语,不想近日越发拿娇起来,轻易违逆不得。”   说着,只是叹气。   看得孟安国越发大笑,大掌拍着沈砚青的肩膀:“呵呵哈,想不到砚青贤弟亦是一根直肠!…我那日只教了你一半,所谓软硬兼施,平日里顺她是对,关键时刻还须拿出爷儿们的威风……咳,你懂的。不怕她不对你言听计从。”   那末了的“你懂的”三个字很是加重了语气,一边说一边冲沈砚青眨了眨眼睛。   魏五想起家中娇滴滴的小翠,情不自禁地笑嘻嘻点头:“我懂我懂。”   个见色忘义的奴才,几时许你又自作多情?   沈砚青冷冰冰扫了魏五一眼,勾唇笑道:“呵呵,难得孟兄如此豁达直爽,砚青又得兄台一番指教则个……前日兄台着人来请,偏她水土不服,只在家中躺卧。待过上两日天气再好一些,不如两厢里约去郊外马场赏玩,那里冬日雪山皑皑,空气清新,风景最是怡人。”   沈家的马场根底甚深,孟安国早有前去打探之意,当下口中连道:“甚好甚好,那便如此一言为定。”   二人各自告辞离开。   “爷,怎生的想起去马场赏雪了?”魏五打马拉车,有些不明所以。   二少爷自十四岁上在马场坠入冰湖后,这些年可从未再触及过那里半步,今日怎么忽然的生出念想?   蚀骨的冰寒与绝望好似一瞬间又要从脚底迅速翻涌上来,沈砚青垂下的掌心暗暗握紧……那些被夺去的,他要把它们一步步地再要回来。   只是逼自己面不改色:“孟夫人是南边人士,只怕不曾经历过北面的雪山跑马,去一去倒也是新鲜得紧。”   嘿嘿~又嘴硬。   魏五却只当少爷口是心非,心里头暗自欣喜自家主子对少奶奶的转变,嘴上便道:“少爷,那补汤可是少奶奶亲自包了两个时辰呐,少爷赶紧趁热吃了则个~!回头少奶奶还在家里等着您用饭呢。”   说着扯了缰绳,准备往沈宅方向赶去。   沈砚青的笑容却一瞬肃冷下来,两道清峻眉峰微凝,只沉声命令道:“转个方向,去红街。”   ……!   魏五这才想起晌午在老太太院里的一幕,心里不由咯噔打了个颤:“诶……这大晚上的不回家吃饭,去、去那条花街暗窑子里做什么?”   不情不愿。   然而他越是如此,沈砚青的心中便越发对那个女人生出冷意。   当下再不言语,亦不去看身边精致的红木食盒,只漠然垂下一面黑色刺金边薄棉车帘子。   “驾——”魏五只得惴惴不安地望红街方向打马行去。   ……*……*……   冬日的天色暗得早,酉时初至,四方小城内已然一片灯火阑珊。那长街上霓虹错错,氤氲红粉,你来我往间尽是软-肉-相贴,正是人间**的大好光景。   一辆青黑马车在人堆里默默慢行,虽行得低调,然而那车帘右下角的“沈”字印却没能够逃过姑娘们精明的眼睛。   沈家可是大主顾呐。一个管家都抵得过一个老爷。   都不肯让魏五轻松趟过去。   才走到一个门口,便纷涌而来一群花的绿的拉拉拽拽:“哎哟,爷啊~,爷来都来了还走什么呐~”   “就是嘛,进来消消火呀爷~~”   “哟,车里头还坐着一个俊公子呐!…好冷的面相,怎生得坐着轮椅?……罢了罢了,就冲您这张脸儿,奴就是跪着给您舔也心甘情愿了!”   那二十上下的姐儿一把掀开了帘子,见里头端端而坐着一名冷峻男儿,着一袭靛蓝色镶狐毛修身长袍,那清奇的脸庞上噙一抹似笑非笑,分明冷蔑地把人看至卑微,却偏生勾着你对他臣服,勾着你想要被他痛、被他爱,怎么着都认了、愿了……   莫不是那沈家幽隐的瘫子二爷?……天也,竟然是这般人物!   讶然得那姐儿半天合不拢嘴——咳咳,胸脯儿猛将将挺起来,指尖勾开一片香-酥,遮呀掩呀,嘤呀吖呀,定了心要把他勾到自个儿床上去。   “……呵。”沈砚青却只是好整以暇地回望她表演。   望得那姐儿浑身没来由渐渐生冷,妖娇的动作都摆得不自然了,左也僵硬作怪,右也似可笑小丑,末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咬牙垂下帘子。   “哼,还是沈三爷好哄!”   扭着屁股忿忿然地摇摆回去。   “狗-日的,腻歪死人!还是少爷您手段够狠!”魏五顿时长呼出一口气。最怕就是这一群莺莺娇娇,每回来一趟这条红街,都得废去自个半条性命。   前方拢着一群人,正中站一名十八-九岁的华服公子,只见衣裳凌乱、发髻垂散,一边颤巍巍褪着鞋子,一边望楼上醉醺醺乱骂:“个不长毛的老秃驴,宫里头的又怎么了?本公子看上的姑娘,凭、凭什么要让给你弄?”   左边的虎头棉靴脱下来,“咚”一声砸到天香楼二层的窗口。   窗门却紧闭,里头的人物只是不闻不问。   那公子又觉得不爽利,把右边的靴子又脱下来:“弄、弄……你弄得了么你弄?”   “咚”一声。   自己却醉得瘫倒在地上,扭扭歪歪地站不起来。   “哧哈哈——”把一众看客笑得前翻后仰。   “迂——!爷,三少爷在前面打滚呐!”魏五扯住缰绳,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沈砚青闻言从沉思中恍然回神,伸手拉开帘子,见那人群中打滚的果然是三弟砚邵,清隽眉峰不由深凝起来。   “让那几个奴才把他抬起来,送到祠堂里关他两日!”   “得令。”魏五一跃跳下马车,大步将将向几个伺候的小厮走去。   那小厮们正不知如何是好呢,见魏五来,连忙痛哭流涕地跑过来求助:“哎哟魏五哥,可算遇见了!你瞅着我们少爷这可咋整呐,愣是看上那南边的丫头不肯走了。那丫头是人公公点名要去伺候的,咱哪能和宫里头的抢姐儿不是?再闹下去,得罪可就大喽!”   “二少爷吩咐,只管抬起来,祠堂里关他两日再说!”瞅着地上那个终日花天酒地的俊美少年,魏五嫌恶地皱起眉头。   都是沈家的种,怎生得其他几个少爷就那般端良纯正,独独他一个败家子?   只怪大夫人没底线的宠溺!   沈砚邵却哪里肯走,因晓得自个二哥也在场,便非要众人抬自己过去评评理。   “二哥,你说…你说,凡事都得讲个先来后到,三、三弟我这厢钱都付过了,凭、凭什么白白让与他一个不长毛的死老公?”   一边说,一边儿指着天香楼的二层窗户。   沈砚青顺着方向冷眉一扫,勾唇笑道:“八岁上就随着一群狐朋狗友出来鬼混,怎样的女人你没见过,何须劳动成这般?”   “呸。那是你不晓得……那、那南边来的小丫头片子不、不一样,嫩着呢……一掐一包水儿……”沈砚邵驳斥着,一双晶亮的桃花眸子里尽是遐想翩翩。   明明与鸾枝毫无关系,沈砚青却还是情不自禁浮现出浴盆边女人裙下的那片莲-花-美-地。   那少-女-白而娇-润的臀-瓣,抚在他掌心可不似水儿一般丰-盈无骨?   听不得这话从旁人的口中说中,就好似被偷觑了那独属于他的风景。   即便自己不喜欢她,也不容将她让给别人。   沈砚青脸色一沉,冲小厮们挥了挥手:“醉得不清,只管抬走便是。”   晓得三少爷一贯最是敬畏二爷,一众的小厮们也不敢怠慢,只是不管不顾地将沈砚邵双手双脚一绑,鲤鱼一般扭拧着往旁的马车上抬去。   沈砚邵却哪里肯轻易降服,嘴上依旧醉醺醺嚷嚷:“二、二哥你听我好好讲——,那、那南边的妞儿味道真的不一样!你是没尝过不晓得!连祈裕表哥都中了招儿,为什么独独就老子不行!……昨日爷、爷明明见他马车里藏着一个更俏的妞儿,又是揉又是捏的,还看了好一场春宫戏呐,不然你当我今日为何偏偏也点了一个……”   厚重车帘子一垂,少年的声音渐渐走远。   魏五瞅着主子阴郁不明的脸色,连舌头都不知道如何讲话了:“爷……唉,爷您听他胡说做什么?少、少奶奶昨天是奴才一路接回去的,可没遇见表少爷!”   哼,又揉又捏,春宫戏儿么?……竟是远不止那涂脚儿一出。   沈砚青闻言,精致薄唇微一上挑,戏谑道:“我方才可有问起她嚒?你无端解释一番做什么?”   “啪——”魏五这才恍然自己失言,恨得伸手掌了自己一嘴巴。   晓得什么都瞒不过自家主子,只得惴惴坦白了真话:“反正不是您想的那样……少奶奶今个早上起来,还问我你喜欢不喜欢她衣裳的颜色。我瞅着她是真心想和您过日子了……表少爷不仗义,您、您回去可别为难少奶奶。”   “哦,我可有说过要罚她嚒?你这样紧张做甚么。”沈砚青促狭勾唇,骨节分明的手指挑下车帘,墨黑车厢内传出低沉的嗓音:“起程。”   第23章 玉娥娇   “驾——”眼看天色已晚,魏五惦记着少奶奶还在家中等候,连忙打马出街。   “唔…”暗角的墙头上传来一声痛呼,一道白花花的身子忽然向马车冲了过来。   他尚不及回神,一双女人的小手已经严严攀在了车辕之上。   “爷,救小女子一命吧…求求您了爷!求求您了!……”   娇美的鹅蛋脸儿,双颊上染着胭脂,脑后发髻凌乱,满头面的香汗与泪迹,看起来顶多不过十五六岁。浑身上下只着一抹半透明的桃粉-色-亵衣亵裤,那雪-白-肌肤上红-红-紫-紫地尽是啃咬的痕迹。只是一劲眼巴巴盯着魏五看。   魏五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天香楼,晓得这必是妓院里逃出来的姐儿。自古穷人家的闺女,哪个肯心甘情愿送进那妓院里头卖-肉?三五不时的就会有女人爬窗跳墙,哪里是能够救得过来的。   魏五不愿意搭理,缰绳一挥又要打马。   女人却死死不肯松手,她刚才在墙头上看了一瞬,晓得眼前这是个不贪女-色的爷儿,这才敢破釜沉舟地跳了下来。当下只是咬着嘴唇紧随马车小跑。那私-处被太监折磨得咸辣生痛,想跑得快,奈何脚步却不敢迈得太开,嫩-白的指头都在车辕上抠出一缕鲜红的血迹来。   “行行好吧爷~!小女子是被人用药蒙了拐来的,不是家里头要卖……求求你了!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一边说,一边就要给魏五磕头。大寒的深冬腊月,那赤白白-双腿猛地往雪地上一跪,脊背上一片被凌-虐的斑驳青-紫便赫然于目,看得人寒渗。   好在这个位置抵着大树,并没有人过来围观。魏五瞅着那一缕缕的不堪虐痕,终于有些为难:“爷……您看这?”   沈砚青伸手撩开车帘:“不是叫你起程,何事耽搁不走?”   一方清奇脸庞,凤眸冷幽幽往地上一扫,正待要说话,那女人却忽地抬起头来——只见双眸含泪,满目萋萋,分明怕到极致,然而那秀美的粉颊上却只是绝然与坚定。   没来由让他想起昨日雪地上跪着的鸾枝……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纤柔与执拗。   沈砚青默了默,皱眉不语。   “走,去那边看看,怕是还跑不远!”   “狗-日的又跑,打昏了客人,看抓回那贱-货收拾不死她!”大树后面传来护院汉子粗噶的谩骂。   脚步声在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女人仓惶回头一望,一瞬间连嗓子都开始哆嗦起来:“爷,爷求您快救救我吧……救救小女子…他们要把我抓回去、抓回去给公公……求求你了爷……”   龌龊的回忆说不出口,见车厢里的冷峻公子只是凝着自己不说话,忽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眼睛一闭便藏了进去。   “过来这边看看!”才迈进车厢,护院汉子便领着几个喽啰走了过来。   恰恰好的时间,吓得她心脏都要跳出了嗓子眼,一双凄楚杏眸只是紧紧盯着沈砚青,就怕他把自己送出去。   魏五却认得这个领头大汉,见人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便爽朗抱拳一笑:“哟,这不是三虎哥哥?怎么,几日不见改了行啦?”   那汉子正要问话,眯眼一看,见是打小的邻居,便也大吃吃回了一礼:“原来是魏五贤弟,你刚才可有见一个十五六的丫头从这里跑过去?”   马车里女人顿时浑身如筛子一般哆嗦起来。   眼梢望望沈砚青,见他只是冷冰冰地无视自己,又凄凉得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了下来。   怕也不敢出声,婆娑可怜。   魏五不明所以,只作一副厌倦之容道:“顶顶烦的就是这条街上的姐儿,何来心思注意?左右不过是小脚女人,怕是跑也跑不远,一会看见了着人通知你!”   说着长鞭一挥,马车蹬蹬地就要开始走路。   蔡三虎凝着车辕上的一抹淡淡红痕,虽心中些许狐疑,却也晓得沈家不好得罪,只得躬身让了道:“如此便麻烦贤弟了。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长臂一挥,几个人又向前方角落搜去。   “呜……谢公子大恩大德!”女人气息一松,连忙哭着跪下给沈砚青磕头。   车厢不大,置一张轮椅便已不剩下多少空间。她跪得紧促,那桃粉-色半透明亵裤随着动作盈-盈-翘起,雪-白-臀-瓣-中间的一颗艳-红色小痣便赫然于沈砚青双眸之下。   相似的口音,一样的白净纤柔,她却是不及鸾枝曲婉有致的,看着好生青涩与娇虚。   怕不是才被送进妓院的良家闺秀。   “起来说话。”沈砚青取过座椅上的及膝长褂,望女人的身上一掷:“叫什么名字,又因何被人蒙药至此?”   女人接过衣裳,不经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胸衣几时已然开裂,里头娇-颤-颤的乳-儿半隐半现的,顿时羞得双颊儿通红通红:“谢公子。”   咕咕——   一声空腹轻鸣,赶紧捂住小腹不敢再出声。   沈砚青眼梢一瞥,指了指角落的红木食盒:“里头有汤,拿了去吃。”清冷低沉的言语,只对那一副春光目不斜视。   女人讶然抬头,刚才惊惶之下未曾细看,此刻才发现眼前的公子凤眸冷峻,鼻梁英挺,虽端坐于轮椅,却一身凛然清气如那画中人物。当下越发羞赧,取过食盒,只是怯生生望沈砚青身边一坐,自动隔开一掌的距离。   “小女名叫玉娥,乃是江南人士,月前和丫鬟去山上拜庙,糊里糊涂被人套了头,醒来便来到这里……和我一起被拐来的还有不少南边女子,亦都被卖到了这条街上……呜呜……”口中说着,因想起昨日在长街上被护院汉子轮-番糟蹋的清白,又心碎得哭将起来。   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透明珍珠,连握勺儿的小手也止不住地颤抖。   香汤从碗中溅溢,不堪回首的炼狱一幕。   耳听着玉娥嘤嘤低泣,沈砚青眼前不由浮现出鸾枝晨间的那一袭水粉裙裳……怎生得一样的年纪,却是个天上地下的作派?   一个进了青楼,拼了性命也要保全清白;一个呢,与人在外头偷欢,回来还能做得出那般镇定安然,染了胭脂、画了眉,一口一个“妾身晓得还是少爷好”……呵,天下怕不是也只她一个会做戏的女人。   那食盒中的汤香浓四溢,明明不想喝它,却偏生对它忽略不去,沈砚青一时心中愠脑,只挑眉冷笑道:“那么,你家乡何处?”   玉娥瞅着公子一瞬间的冷肃,以为哪里说错了话,越发惴惴不安:“小女子家中尚可,兄长从军边关,弟弟在家中待考,父亲家风甚严,如今哪里还有脸面再回去辱没家门……呜呜,承蒙公子大义相救,今生情愿给公子做牛做马服侍公子以为报答……”   倒果然是个好人家的女儿。   “那倒不必。”沈砚青细细凝了玉娥半刻,伸手撩开车帘:“先去二院,暂且安置到老程那里。”   “好咧,听爷的。”魏五回头扫了一眼,口中闷声应话。因惦记少奶奶还在家中等候,当下越发加快了速度。   少爷平素对女人一贯性情冷漠,也就是这女人命好,偏生得与少奶奶有一丝相似,倒有幸被她逃出生天了。   “迂——”马车很快到得二院,魏五勒住缰绳。   这二院乃是沈宅的偏角废院,已有百八十年的历史,因位置偏僻,平日里几无人住。二少爷去年救下一对落难的逃荒夫妇,便将这院子暂送与他们打理。   那夫妇三四十岁年纪,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丈夫是个瘸子,妻子是个哑巴,夫妻俩很是勤快干净,被派在下院里做着一些粗活。   孩子却生得耳聪目明,很是讨喜得紧,沈砚青给他改了个名字叫程翊,平日里有空也教他识字算数。老远听到马车声便笑嘻嘻地迎了出来:“主子爷好。”   乖巧地给沈砚青扶轮椅。   魏五扶着玉娥下马车。   夫妻俩正在烧水洗碗,察觉动静赶紧擦净了双手迎出来。见少爷身后立一个杏眸泛红,怯生生低泣的娇俏女子,不由有些局促不安。   老程问道:“二少爷……这、这是……”   沈砚青挑眉一笑:“被拐带的女子一个,恰被她拦住了马车。暂且放你这里歇着,过几日打听了家乡便送她回去。”   “诶诶,少爷您真是菩萨心肠。”老程自是不无二话,赶紧对妻子手势,让过来帮忙搀扶。   那院子虽收拾得很是干净,却免不了清陋破旧。因着要节省油灯,四方屋檐下一片昏昏暗暗,一个是瘸子一个是哑巴、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小男孩,怎么看都是道不出的鬼异,看得玉娥心中越发萋惶可怖。   只是拽着沈砚青的袖摆不肯松手,嘤嘤切切的哭道:“小女子的性命如今就是公子您的,便是给公子做牛做马亦是心甘情愿,求公子不要……呜呜……”   程婶子很为难,依依呀呀的只是劝抚。   魏五等不住了,奈何这女子白净清弱,又实在可怜得紧,想了想便皱眉叱出一声:“救都救你了,如何要求还这么多?我们少奶奶还在家中等着少爷用饭呢,这怕是得磨叽到什么时辰?”   那嗓门浑亮,唬得玉娥哭声一滞,泪眼婆娑中凝了沈砚青一眼,见那清峻脸庞上果然微有些不耐……不由想起方才喝过的那钵香汤。   原来已有家室…,他夫妻间应是互相爱极吧。   又想到自己的坎坷,如今娇贵身家不再,只不过是人嫌人弃的妓-女一枚,当下心生怜苦,嫩-白指尖一松,沧凉凉福了福身子:“谢公子大义相救,代小女子向少奶奶谢罪。”.   “不必惊惶,他们都是难得的淳朴人家,有甚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沈砚青默了默,看着女人暗夜下的摇曳娇影,心中无端生出些许烦乱。便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票交与老程,兀自扶着轮椅出了院子。   满脑子挥不去都是鸾枝的笑靥红裳……可恶,明明不爱她。   第24章 鱼儿乱   鸾枝亲自炖了汤熬了粥,从太阳下山就在家中等待,等了许久却不见沈砚青回来。正巧老太太唤她打牌,便让桂婆子提着灯笼一道去了上房。   几个老姨娘陪着,一边儿唠嗑,一边儿玩牌,倒也很是其乐融融。   老太太显得心情不错,保养得宜的老脸上满是笑意:“你在家可有玩过这个,头一回就这样厉害。”   鸾枝在白牡丹房里伺候的那两年,时常看一众的姐儿爷儿们玩牌,自然不是十分陌生。但这话她是不会说的,只是谦虚笑道:“是老太太教得好。”   老太太瞅着鸾枝粉扑扑的脸颊,见她今日气色与昨日真个判若两人,心中越发满意,庆幸这次没有放手让李氏去张罗媳妇。   依旧还是夸奖鸾枝:“还是你聪明,学得快。趁着年轻,今岁与砚青努力一把,赶明年也给他生个聪明的小子来。”   几个老姨娘闻言指尖一滞,那看向鸾枝的笑眸里不由添了几许苍涩……如今竟然连老太太都鼓励姨娘生孩子了。   恨苍天为何让自己生不逢时,落得个一生无子,徒然在世上空空来也空空去。   鸾枝脸色微微有些凝滞,不是说等她孙子病好了就放自己自由吗,怎生的又巴望自己给他生孩子?   笑了笑没说话。   楼月端着茶盘子递过来,见少奶奶表情有异,转了身,便很不屑地嘀咕了一句:“瞧,姨奶奶的身份还真当自个是少奶奶了,给她生孩子她还不乐意,难不成还想勾引旁的什么人?”   知道楼月姐姐心里正嫉妒少奶奶和表少爷说话呢,春画赶紧拉拉拽拽道:“快别说了,被二奶奶发现了。”   鸾枝只当没听到。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早上都好得差不多的鞭伤又开始隐隐的抽痛起来。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将一颗麻雀挑出去:“二饼。”   老太太便晓得鸾枝还是不肯安心,暗自怪自己说多了嘴……看不出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竟然好生难哄,都不知是该庆幸给孙子找了个头脑清醒的好帮手,还是应该怪她的冷情决意。   把那二饼捡回来,牌子一推:“糊了。”   鸾枝打了个哈欠,骨头里痛痛-痒痒的,越发坐立不安,只是努力迎合着笑脸:“又糊了,还是老太太厉害。”   老太太瞥见她眉梢眼角的倦怠,晓得她必然难受了,便顺水推舟道:“看你,怎么好好的又精神不济起来。罢罢,怕是你丈夫也该要回来了,你在我这里挑两个丫头,让桂婆子带着一道回去吧。”   那骨头里就好似蚂蚁在唆着咬着一般,明明感觉不是很清晰,却让人忍不住的难受。鸾枝歉笑着给各位姨娘赔礼:“是身体忽然有些不舒服了……本来没事儿了,怎么到了这个点儿又疼起来……我明日定然好好陪各位长辈打牌。”   老太太很是体恤道:“那镇痛的膏儿本来就是有时效的,既是还没好全,便回去继续泡着吧。答应了的事情就须得要做到。一会儿少爷回来了,记得好生伺候着。”   隐-射的言语,这是在提醒自己快点儿圆-房呢。鸾枝面不改色地福了福身子:“是,妾身晓得自己的本分。”   言毕站起来,向身后站着的丫头们走过去。   那一排儿大小丫鬟婷婷玉立着,俏生生,娇滴滴,哪一个都不逊色。   鸾枝走了两步,在楼月跟前站定,状似无心地问道:“随便哪个都可以吗?”   老太太心中了然,也有意要替鸾枝长长威风,便眯着眼睛含了口烟嘴:“你看上哪一个,尽管挑哪一个回去伺候罢。”   “是。”鸾枝屈身谢过,微抬起下颌凝了楼月一眼。   那双眸潋滟,只是笑盈盈不说话。   楼月咬着牙齿,心中又恨又紧张。眼瞅着自己过年都要十七了,若是能够继续呆在老太太的房里,将来许配的时候身价还能高些儿,说不定就能配给表少爷当头房姨奶奶;倘若是去了二房,怕就永没有升天之日了,便是将来真当了姨奶奶,也只是给那个冷冰冰的瘫子二爷。   当下越看鸾枝的笑脸便越怕越恨,怕她故意挑选了自己,误了自己前程,那垂在袖中的手都握成了小拳头。   鸾枝看了一会,却只笑笑着转过身,点了春画和一个叫作梨香的小丫头儿。   这府里个个的眼睛都长在脑门上,自己岁数本来就不大,没理由去找个老气横秋的,徒然找气受。   “就你们了,看着清俏俏的,讨喜极了。”鸾枝抿着嘴角说。   “二奶奶好。”春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很开心。   梨香十二岁,有点小腼腆,见二奶奶笑盈盈地看自己,羞得都不敢抬起头来。   老太太也很满意这样的选择,便叮嘱道:“如今二房里就鸾枝一个奶奶,你们几个都要把她当做是正经主子伺候。若是谁伺候不周,不怪老太太我这边惩罚。”   楼月脸色暗暗一沉。   “是。”春画吐了吐小舌头。   主仆几人便一路谈笑着回了竹岚院。   ——*——*——   院子里空空的,沈砚青还没有回来,只门前屋檐下的两只红灯笼泛着幽暗光影。   桂婆子一看来了两个乖巧小丫头,就晓得自己今后的日子怕不如从前了。也不敢继续再张狂,很是利落地替鸾枝张罗了洗浴的热汤,又削进去两片陀罗香膏儿。   春画脱下鸾枝外层的苏绣小袄,新娘子曲曲婉婉的身段顿时便赫然于摇曳的烛火之下。   怎生得少奶奶的身体与自己不一样?   为何她胸前的两个桃子那般盈-颤颤?为何那蜜桃儿的顶-端有湿-湿的小尖尖?   “嘻。”春画冲梨香眯了眯眼。   羞得梨香顿时小脸儿通红通红:平日睡着大通铺,婆子们最爱睡前叨叨那些囫囵春事,早已晓得男人们都爱女人像少奶奶这样…哎呀,这样敏感……难怪连二少爷都忍不住。   羞煞个姑娘是也。   鸾枝也看出来了,暗自怪自己身体不由人,有些不好意思,便吩咐道:“你们出去吧,在外头看着,别让人随便进来。以后这种近身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我也只将你们当做自己的姐妹,不必讲究这些樊笼规矩。”   “是。”见少奶奶那里越发的盈盈-娇-挺,两人哪里再敢多看一眼,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呵啊……”   褪下一身尘物,细-白白-双腿往浴盆中轻盈一跨。那汤水氤氲开一汪潋滟浅红,一股虫儿蚀-咬般的抽-痛立时在脊背上蔓延开来。   初始痛-痒,少顷却麻木松解,就好似久旱的鱼儿得了水的滋润,想要被充盈得更多,被灌溉得更满。大脑都舒服得有些儿恍惚了,半梦半醒间,又好似看到那个纵马远去的黑衣背影。   “凤萧……”晓得那个幻影是假,却又爱它勾勒得真实。   鸾枝伸手抓了抓——“咚”。却抓了个空,那背影钝地又消失不见。手腕兀地垂落下来,恰恰好地摁到了胸前两座-软-峰之上。   好生用力啊。痛。   ……她到底有多么想他。   假的她也愿意。   那娇-茹-儿丰-盈就好似夏日藕荷,四面圆-颤颤地向中心包拢。顶-端的两颗尖尖儿早已是硬了的,红艳艳的,泛着盈盈的蜜-汁儿。轻轻一摁她,便是一触难以形容的颤-栗蔓延。忍不住又揉了她两下,腰谷儿猛地收拢,臀-瓣儿翘摆出去,那双-腿-闭-拢间又一股更甚的颤-栗从蜜-林深处淌遍了全身。   “啊……凤萧……”忍不住又开始叫他。   那般炽烈的。想要听他的回应。   “嗯。”他好似终于晓得了她的呼唤,他把大手在她的双-臀上用力一掰,衮-烫的薄唇便毫不客气地啄-上了她的樱-花……翻-搅、试-探、抽-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分辨,快把人魂魄都唆走了,什么委屈都没有掉了。   坠生的欲,恨它却又被它着迷。   鸾枝咬了咬牙,忍不住又把手弄去了那里……   “少爷。”圆月门槛上轻声摇进来一方轮椅,才在窃窃嬉语的春画赶紧拉扯着梨香站起身来。   晓得二少爷平素最是冷淡,她两个双手揪着衣襟,低着脑袋儿,难得的谨慎乖巧。   “嗯。”沈砚青凝了一眼,又看了看正中央紧闭的卧房门:“她在哪里?你二人又在此做甚么?”   啊呀呀,好紧张好紧张,最怕就是二爷了。   春画磨着嘴唇,惴惴地措辞儿:“老太太让我们两个以后跟着二奶奶伺候……”一边说着,见二少爷心不在焉,只是冷幽幽地扫量少奶奶的屋子。怕他过去推门,打扰了少奶奶洗澡,忙又道:“少爷您才回来,可要打些热水洗洗脸?”   哼,无端端紧闭了房门,还让丫头把守在外、不准人进去……这又是在闹什么名堂?   想到一路的紧赶慢赶,原来她根本不曾在等自己用饭,沈砚青清隽面庞兀浮上一抹沉愠……又上了她一回当!   冷冷拂开春画的手,只是一路直往房门进去。   “砰——”推开门,屋子里却是空无一人。红艳艳喜床上被褥叠得整齐,那床头的睡枕却只剩下一只,自己的那个被她放去了一旁的柜子顶上,冷清清的吃着灰。   好个狠心的女人,这哪里是在等自己回来?怕不是做着假象,人又躲去了哪里。   想到今日晨间祈裕一双意味深长的含笑长眸,沈砚青心中顿涌-出一股无从生泄的愠恼。   忍耐着再把轮椅推去屏风之后——那浴盆里红粉氤氲,雾气迷蒙间,只见女人的双手正一只揉-捻着软-峰上的红-果儿,一只摩-弄在下面,嫩-白-双-腿如绞-蛇一般起起-伏-伏……那红唇半张,那媚眼迷离……   又联想到今夜所救之玉娥,为何同样都是南边女子,同样的花样年纪,却一个那般青涩羞怯,一个这般淫-淫-孟-浪?   “呵呵,就这般守不得寂寞?”沈砚青勾了勾唇,促狭冷笑一声。   清冷没有温度的嗓音,立时打破了**幻影。   “啊——”鸾枝猛地从沉醉中惊醒过来。   手指儿湿-腻-腻的,竟然又抚在那里……这才发现自己又做了那不堪的事儿。   慌忙把手放下。   却已经来不及,因为看到沈砚青眼中掠过的一丝赤果果轻蔑。   该死,怎么又这样了,怎么又偏偏被他看去……这下更是如何也解释不清。   “你,几时回来的…进来可有事?”鸾枝努力平复着呼吸。   ……却也不见她多么羞愧。   “哦?我的房间,为何我不能进来?”沈砚青眼神一黯,转身退出了屏风。这一刻,他已然将她当做是那深闺荡-妇。   第25章 两相缠   书房里收拾得很是齐整,扑面一股清新的纸墨书香。晓得有人趁自己不在时擅自进来过,沈砚青眉头微蹙,取过一本旧书在案前翻阅。   却不知为何,只觉那字里行间昏花凌乱,怎生得就是看不进去。脑海中一会儿是车厢里玉娥泪眼婆娑的惊惶,一会儿又是屏风后绞缠轻蠕的双腿,辗转重叠,抹煞不去……陌生的躁闷。   “吱呀——”半闭的房门被推开,鸾枝端着食盘走了进来。   “先吃点儿再看吧。等了你一晚上,你都不曾回来,就被老太太叫去打牌了。”一边说,一边把香粥往桌上一放。那疼痛在洗过澡后便又隐匿进身体,浑身虚软软的,就仿佛在云端上飘。见沈砚青只是看书,便掖着帕子在他身旁坐下。   熟悉的荼糜淡香又遁入鼻息,沈砚青从书中微抬起眼神。   只见女人着一袭浅杜鹃的褶子长裙,长发在脑后轻轻绾成一螺,俏生生瓜子小脸上泛着粉-晕,这会儿看起来又好似小妇般娴静,哪里再能寻见方才那一番孟-浪酥魂。   好个狐媚骨头,这做戏的功夫真个是如火纯青了。   “好。”沈砚青把书一放,笑笑着勾起嘴角。   鸾枝只觉得脸颊上热-辣辣的,不用看都知道沈砚青一定又在冷蔑地扫量自己。心中虽羞恼,然而想到老太太那笑里藏针的再三催促,却也只能厚着脸皮被他看。   “二奶奶,热水来了。”春画端着脚盆,见二少爷脸色铁青,忙惴惴不安往地上一放。   “你先出去吧,我来伺候就好。”鸾枝抿嘴一笑。   春画求之不得呢,暧昧地眨了眨眼睛,吐着小舌头关门退出。   偌大个屋子顿时只剩下二人一深一浅的呼吸。鸾枝紧了紧手心,蹲下来替沈砚青脱了靴子:“我母亲腿上也不好,大夫说睡前用热水泡脚按摩,对恢复很是有用。”   那双足宽瘦修长,脚面上青筋分明,握在掌心里竟是冰冰凉无甚么温度——和他的人一样冷峻。   鸾枝瞥了眼地上的皮棉靴儿,都穿得这样厚了,竟然还是……心中暗生出一丝讶然。她来了有几日,每一日都只见沈砚青在外头奔忙至夜方归,这样的大寒天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才能支撑下来。   正兀自思量着,下颌却忽然被捏紧,看到沈砚青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你这样做戏…,累不累?”   他的眼神锐利带笑,好似要把她看穿,只看得鸾枝动作微微一滞,无端生出些许慌乱:“你在说些什么?”   那暗中定下的契约,老太太答应只要时间一到便弄个假死的场面让自己离开,却责令不允许被沈砚青知道。   ……别是藏在壁角里的玉管几时被他发现了?   见女人慌乱,沈砚青心中更冷,指尖捏着鸾枝的下颌,兀地倾下-身来:“昨日,你出去后……去了哪里?”   天也,原来只是这个。   鸾枝游走的魂魄一瞬回还,想了想,咬着下唇反问道:“你不是让那条大狼犬随着么,我去了哪里又岂能瞒得住你?”   脚心在女人的轻摩按压下,渐渐泛起潮-热,虫儿一般绵绵痒痒的,无端让沈砚青心生出烦扰。然而她越是这般尽责地伺候他,他便越发的忍不住对她发难。   讨厌这种背叛后的虚情假意。   沈砚青默了默,清隽脸庞贴近鸾枝泛红的双颊:“哼,又是揉肩、又是弄脚,青天白日敞着窗儿,连三弟在外头都看去了春光……那表少爷既是这样合你的意,尽可随他去了就是,又何必跟着魏五回来讨这些不快?”   只道他为何今日忽然身染女人脂粉浓香,原来是特意去过一趟红街,这倒有些出乎鸾枝的意料了。   秒秒钟一丝狠念从心中掠过,鸾枝忽然抿着嘴角笑了一笑:“少爷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还要徒然一番羞辱……是,我是被他欺负了,可是却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或者,你更需要我们二人连起手来对付他,不是嚒?”   想不到鸾枝竟然会是这样反应,沈砚青不甚讶然:“哦?莫非你竟还是被他逼的不成……不过,你有甚么资格与我谈论这些?”   修长手指摁住女人的下颌,一双冷冽凤眸只是不错分毫地凝住她,想要看穿她是否又在撒谎。   那指尖用力,捏得鸾枝下颌生疼,她心中是没有底气的,却不肯出卖自己的怯懦。   是死是活终须一试不是么?   鸾枝攥紧手心:“一个百年沈家的嫡亲长子,却要把偌大的家财拱手让与一个毫不相干的表少爷。自己却屈居于轮椅之上,忍受外人明里暗里的言语讽弄,连身边的女人都要被他轻佻……我不信你心中痛快。你若是痛快,便不会整日顶着严寒在外四处奔波,也不会今夜这样来质问我……我虽什么也不是,却晓得你的药里头并不对劲。那外宅的事儿我或许帮不了你,然而内宅里,我却可以尽力让你过得心安理得。”   那药里头并不对劲……   沈砚青笑容钝地一沉:“该死,那药剂单子可是老太太亲自核准过的,莫非你认为连爷的亲亲祖母也要加害于我么?……擅自挑拨家宅安宁,你可晓得,就凭你这几句话,此刻便可以将你杖责八十?”   二人贴得近了,四目相对间,深深浅浅地呼吸交抵相融着,无端生出一丝诡秘。   鸾枝本就虚软的身子越发没了力气,只是逼迫自己不退却:“……是生地黄。所有药都没有配错,每一副药里的生地黄却都超出了一半的分量。你本就体虚,少服可生津补血,过量却不利体寒驱散。桂婆子每次倒药渣,都只往院外渠沟里倒,我也是晨间偶然发现。”   “哼,你又如何晓得这些医理?”沈砚青指尖力道微微一松。   鸾枝便晓得自己这笔赌注算是下对了,暗暗吁了一口气:“阿娘终年生病,家中贫寒买不起药,八-九岁上的时候,老大夫便让我在他的铺子里抓药对方子,做工赚药钱。生地黄本也是普通药材,一般人也不会去特别注意,可见这宅子里想害你的人有多么小心。”   “呵呵,可见你亦是多么有心。”沈砚青意外深长凝了鸾枝一眼……竟想不到这个十五六岁的娇小女子也有这般心计,倒不能小看了她。   蹙眉思量,又问道:“那么,你又要从我这里得到些甚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他。鸾枝帕子一紧,老太太今晚的话又浮上耳畔——赶明年,也给我们砚青生下个聪明的小子来。   “三年……三年内,不要让我怀上你的孩子!”深吸一口气,顿然抬起眼帘,迎上沈砚青的目光。   那清冽双眸里些许畏惧,更多的却都是绝决。   沈砚青笑意蓦地一冷,低下头,这才看到女人娇-峦起伏的前胸上一片儿空空,红玉坠子已经消失不见……这是什么意思?是终于屈从了,想要与他圆房、做他的女人了么?   呵,既是连他尚未有形的骨肉都那般嫌恶,又何必委身作态?   沈砚青精致薄唇勾出一抹讽弄,指尖蓦然松开鸾枝的下颌:“好。那么你可以出去了。”   鸾枝顿时脱力瘫倒在地上,抬头看了沈砚青一眼,站起来屈膝告退:“是,少爷。”   指尖在掌心里掐紧,假装没看到他凤眸中的飕飕冷意……又或许还有一丝儿的受伤。蓦然转过身子。   罢,原谅她的自私吧,她真的不爱他。   那背影曲婉摇曳,一股道不出的狐媚味道,满屋子都是她的影子……她却是没有心的。   一丝执念从沈砚青心中迅速掠过,那思绪秒秒钟翻转,顷刻乱了他心智。长臂忽地向前一勾,女人尚不及伸出秀足,下一秒便已经被他掠进怀中。   “啊——,你……唔……你在做什么?”鸾枝措不及防,整个儿栽倒在沈砚青的双腿之上。红唇才张开,一抹衮-烫的大-舌便迅速掠了进来,那被伤了的男子嗓音低沉而狠冽:“荡0妇,今夜一个人在做着什么……你须如何解释……”   “唔,你不是已经看见了……”鸾枝挣扎着,然而身体整个儿仰倒在沈砚青怀里,哪里容得她半分挣扎。只一瞬间的凝滞,两手便已经被沈砚青桎梏在了头顶。   “我不许……没有我的允许,你的身体连你自己也没有权利……”沈砚青凤眸灼灼地瞪着鸾枝,逼她与自己对视。   那眼中独占的怒火,好似都要把人燃烧……是啊,哪里来的权利?注定了都要被你掠去。   鸾枝双眸一闭,忽然抱住沈砚青的脖子回吻上他精致的薄唇,本就被陀罗香迷醉的身体-软沉沉地在他双腿上松懈下来。   一抹嫣红色小袄从肩头滑落,两座盈盈娇-颤的软峰在肚兜下晕开白-波,顶端的红-果儿还未来得及消软,已然再次满-涨起来。   竟没料到她敢这样主动撩-拨……沈砚青精悍胸膛微微一顿,只觉得某个地方的弦儿一瞬间绷紧,下一秒忽然更狠地啄了上去。   她的胭脂染红了他的唇,微甜的花香味道。白皙双手捧住他清奇的脸庞,只把一抹馨香深深探入,他们肆意搅缠、吸-涿,汲取……一晚上的莫名躁闷好似一瞬间双双涌开了出口。   “可恶……天底下独独你一个女人最无妇德……”沈砚青双手探过鸾枝凹陷的腰谷,一把扯开她脊背上细小的红绳。骨节分明的大掌握住那胸前的嫩-软,毫不怜惜地搓-揉扭转。   这个有毒的女人,明明那般厌恶她,为何只一想到她的身体被别人、哪怕是被她自己弄一下他都难以忍受!   “啊……那你还不是一样要了……”痛得鸾枝一声轻咛,偏捧住沈砚青的薄唇恨恨咬了一口。   就好似是那欲-望与仇恨掺杂,他们谁都不想让谁好过。   满室的氤氲旖旎,发髻垂散了,墨发交-缠着,男子宽阔的胸膛紧-裹着女人无-骨的娇-嫩,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交-融着谁、谁的滋-液-浸-润着谁……   “记住你答应我的……唔……”女人却还要继续刺伤,可知道这于男人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辱没?   沈砚青忽地掰-开鸾枝的双-腿,大掌褪去那裙下一抹起-伏-碎花亵-裤,轧着鸾枝仰躺在身后的软榻之上……   第26章 夫妻好   一方白帕轻染了点点红梅,二少爷与二奶奶圆房的消息一夜之间在沈家老宅里传了个遍。   想不到小夫妻两儿这么快便成全了好事,老太太听了桂婆子的报告,心里头万分高兴。几个孙子里头唯独老二最是坎坷,打小没了母亲与胞兄,少年又废去双腿;旁人十四五岁便可娶妻生子,他到如今二十岁了才算真正扬眉吐气。想到他这些年的刻苦坚毅,不免悲悲喜喜地抹了几滴眼泪。   到底明白了鸾枝的重要,老太太大手一挥,一边着人给算命瞎子送去丰厚谢仪,一边挑了一盒子上好首饰,让林嬷嬷亲自赏了鸾枝。   又体恤新娘子伺候得辛苦,便连早起的请安都给免了,只是命令鸾枝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间少不得各种汤汤水水又送过去滋补。   晓得老太太这是怕滑-精呢,心里头还是打着自己给她生孙子的算盘,鸾枝暗暗好笑,嘴上却不说。因着身子骨委实酸软无力,便干脆顺水推舟在床上躺满三日。等到从房里头出来的时候,尖俏俏的下巴都好似圆润了不少。   自古无论宫中还是百姓民间,女人的地位总离不开男人的床笫宠爱,倘若男人要了你,便连带着他的家人都对你另眼相看。布庄上亦晓得了风声,早先拖拖拉拉着没做完的衣裳,几日之间竟然全都赶了出来。   红的紫的粉的嫣的,大早上抬过来整整两箱子。   “喲,你看看,几日不见二奶奶,气色好了这许多~!”这回是张二婶子亲自领了裁缝婆子过来竹岚院试穿,没敢再劳动鸾枝的脚步。   “有吗?我看着怎么差不多。”一件朱色镶花边圆领大袖窄袄,曲曲有致地包紧着身子,鸾枝对着铜镜微微皱了皱眉头。才不过歇息了几日,怎的连胸脯都撑出来这许多……好个精明小脚老太,怕不是送来的汤汤水水尽是那暖宫的药。   这女人哪,就是这么奇妙。那少女与少-妇只不过一层之隔,但得了男人的滋养呢,却偏就让你一夜之间变得不一样。   张二婶子是过来人,眯眼细细打量着鸾枝,见她双颊莹莹粉透、胸前两座娇满满好似夏日熟透蜜桃,笑的越发欢喜了。   只当这丫头终于转了性,她心中也是欣慰,点着鸾枝额头嗔怪道:“就你嘴硬。看看,如今知道了好处吧?我说这家人宽厚,你但凡对他好,他们自然也对你好,你偏还不信。”   鸾枝只是笑着不说话。   张二婶子以为她害羞,又放低了声儿试探道:“……说说,他咋样?老太太让我来问问你,怎么小夫妻两儿好都好了的,这几日还是不肯回你的房。”   想到那一夜荒糜不堪,鸾枝顿生出一股道不出的羞恼,见一旁收拾衣裳的裁缝婆子暗暗支起耳朵,便只是红着脸儿低下头来:“什么咋样啊,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   含糊其辞的言语,新嫁娘执拗的嗔怪,让有心人各自发挥想象。   “啧。”裁缝婆子咋着舌头,有点儿不尽兴。   张二婶子却满意了:“罢,新娘子害羞不说就算了。只看你这副模样,好不好的都瞒不过你婶子。你也莫要担心,这男人啊,有了第一回,就想着第二回。时间一久不爱也爱上了,等再生了孩子,一辈子也就那么过来了。你如今既然想通,我也就放心和你阿娘交代咯。”   说着长长吁了口气。   一辈子也就那么过来了……   怕的就是这句话。   鸾枝手中动作一滞,对着铜镜内的女人默了默,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藏不住寂寥:“……家里那边,你可有甚么消息?”   该死,怎生得她才把男人忘记,你又去提醒?   张二婶子忙打了自己一嘴巴,改口问道:“喲,看我,只顾叨叨差点都忘了正事!这衣裳合适吗?人裁缝婆子等着少奶奶回复呢。”   晓得这是在提醒自己,鸾枝脸色顿然回复,便将衣裳脱下,笑了一笑:“袖子有些短了,款式喜欢得紧。等天暖了倒是可以穿,就先放着吧。”因记起沈砚青还在门外头等待自己,便换上另一件衣裳出了院子。   一抬竹藤小轿悠悠袅袅,沿着高墙窄巷穿梭。新得了宠的奶奶,连几步的路都不舍得让你再走。   姜姨娘才掂着帕子去接那门外唱戏的伶人,一抬头瞥见轿上盈盈端坐的鸾枝,涂得嫣红的嘴唇半天都忘了合拢:“啧,瞧她好命!”   些许酸涩的味道,缅怀自己旧日辉煌。   鸾枝只是陪了一笑,不亢不卑,反正都是自己赚来,不是白拿。   一路抬至大门口,只见高门红漆,大理石台阶两边威严赫立着铜黄的石狮。才跨出门槛,便听到那宽阔石街上传来小贩吆喝的声音,打糕儿的,兜售脂粉儿的,卖艺的,此起彼伏……暖暖阳光照着人,分明才进去半个月,却好似都隔去了半辈子。   鸾枝深吸一口气,见沈砚青隔着车厢在打量自己,便掂着裙裾走了过去。   那一袭绯红镶花小毛皮袄,配藕荷色束腰百褶裙,脸上画轻妆黛眉,不浓不淡,恰恰好的修饰。   魏五冲主子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爷,您感觉怎样?”   沈砚青从思绪中回神,放下车窗帘子:“甚么感觉?”   魏五拍着腿,好不着急:“诶,都是大老爷们,少爷您就别和奴才装了!那外头都传疯了,说您把少奶奶弄得…躺在屋里三天都起不来床。”   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着,都是自小长大的主仆,互相之间并不存顾忌。   沈砚青微蹙眉头,那一夜全然失控的胶抵顿时又浮上脑海,默了默,却只问道:“哦,哪个又在背后胡言乱语?”   “还不是桂婆子那个碎嘴!一群婆子传得,啧啧……”魏五撇了撇嘴,依旧不死心地想要掏出点儿详细:“不过嘿嘿,爷您一夜到底来了几回?…想当初奴才第一回弄小翠,愣是一宿都舍不得眯眼。都说那事儿是越做越馋,怎的您还是不肯搬回去和少奶奶同住?”   沈砚青凤眸微眯,那高门台阶上女人颔首迈步,秀足儿轻盈盈,见自己看她,眼神却忽地又转去了大街上。   不由勾唇冷笑:“那是你,未必人人都如你一般贪色。”又问道:“先前救下的玉娥姑娘,现在如何?”   怎么才说着少奶奶,立刻又转去了旁的女人?莫非爷一进去就不行么…叫你吃牛鞭你又不吃。   魏五蠕了蠕嘴没敢戳破,只闷声道:“去看过一回,一味念叨着要报答少爷的恩德。但凡一问她家乡哪里,立刻却又哭开,只说宁死也无颜回去……奴才也没有办法!”   “…倒是个难得的贞烈女子。”沈砚青便不再多言。   正说着,鸾枝已经走到了马车旁,微福一福身子:“让你们久等啦。”也不去看沈砚青眼中的明暗微光,只是掂着裙裾上了马车。   “驾——”魏五把车帘布儿合下,扯紧缰绳打马上路。   马车摇摇晃晃,一车厢都是女人散不去的淡香味道。   沈砚青凤眸微挑,冷冷扫了鸾枝一眼……才不过在房里将养了几日,竟又撑出来这般丰盈。   “呵~,你倒休息得甚好。”   一抹似笑非笑,看得鸾枝又羞又恼,若非被老太太催得无奈,那一夜也不会与他那般……   左右如今自己荡0妇的名头已经坐定,也只能弯眉回了一个浅笑:“还要谢谢爷的光照,没有戳穿卑妾。”挑开窗帘,只是打量外头的稀奇。   砚青便又漠然收回眼神。   已经互相不理睬好多天了。那个氤氲迷醉的夜晚,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怔,忽然就那么的想要桎梏她。   一面铺着锦绸的软榻,大掌岔-开她的双-腿,整个儿轧着她无骨的娇-躯仰躺下去。精悍胸膛才抵上那两座香-酥-娇-满的嫩-圆,忽然之间就失控了灵魂。只是握着她的双-臀,用力将它们揉-抓着,就想要听她叫痛,看她如渡劫的女蛇一般,在他的惩罚下痛苦扭拧。   “嗯……”她竟也不怪他把她弄痛,更好似偏要沉迷进这种折磨,只是迎-合着腰谷往他的胯-骨上攀-缠。双手急乱地撩开胸前红兜,两条嫩-滑的腿儿滑上他的腰后轻-蠕,忽然便褪-下了他的亵裤。   可恶,生于人世二十年,几时见过这般放-浪的女子?便是前任的两位对他那般悉心照顾,也从来不敢这样逾越!   一双凤眸冷峻,心中恨她的失贞,却偏又对她的毒罢之不能。   前几日才说不要,转了个身却把自己抚-弄得春-水涟涟……只一想到她方才在浴盆里起-伏的酥-骨嘤-咛,他心中便一股道不出的愠闷。   衮-烫唇-舌在女人口中蛮-横-汲-取着,一手握住那一抹盈盈腰身,一手持住黑-林-深处昂-扬的青龙,便往她的双腿间抵-轧了过去,定了心要去惩罚她那里。   天地相合,自古雌雄之间的爱0欲从来不须得人教,去了地方自然就晓得修行的路径。那一柱擎天,只望那莲-花深处的汩汩山泉寻觅而去。   还未近她,便已然见她身-下-湿-去了好一大片。好个爱装的狐媚,第一回见你,险些就被你的生怯骗去。   那爱恨交-缠之间,再不怜惜。探着了她的口儿,便将青-龙之首狠狠-抵-入。   竟不知她的那里原来还这般的紧,分明只她一个小指头儿的窄-径,哪里能敌得住他十倍的庞-然大物。   “啊——”女人缠在他颈项上的双臂忽然一瞬痉0挛,沈砚青凤眸一凝,看见鸾枝瞬间紧蹙的娇眉。   不是早已深谙了红尘春-事嚒,如何还能痛成这般?怕不是又要再装。   紧实的腰-胯忽然收-紧,又继续往那粉0径里挤进去一丝深度。痛得沈砚青清奇的面庞上溢-出点点细密汗珠,一瞬间竟然都开始有些怀疑鸾枝的过去。   女人却安静下来,虽痛得两排贝齿都在咯咯打颤,却乖觉地只将双腿越发支撑开距离,那香林浓郁,莲花妖艳,汩汩清泽黏腻……可恶,这样急迫地想要自己将她填满嚒?更或许是想要自己快些结束?   他便忽然记起来她不爱他。   孤独间低头一看,这才看到她粉-嫩的花-瓣竟已被自己的巨-物0满-胀-得莹莹轻薄,那泉眼处隐约已被撑-裂。强忍着退出来,一缕温-热的红-液从幽-径里头蜿蜒而出……分明龙首都不曾没入,何来处-子红梅?   ……原来是算好了时日想要将那旧日余欢掩盖,好个狡猾的女人!   心中恨起,然而却已经歇将不得。青-龙下的热-浪-蓬勃翻-涌,倘若再不将它释放,便要似火山迸裂一般,把三魂七魄都要痛煞。   沈砚青凤眸中的飕飕冷意再不遮掩,只是挑着鸾枝下颌灼灼怒视:“一再对你忍让,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爷的底线,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不是故意……我也不知怎的忽然提前……”女人抿着下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目濯濯间似乎掖下一丝绝决。见他痛得俊容抽痛,忽然红唇一张,竟是将他的那物顺延含-下……   那般暖热的娇小口-唇,四面包拢着,一边儿吃它,缠它,一边还要支起手儿去环弄。许是太过吃力,她清俏的脸儿都被撑得变了形状,双颊一片氤氲嫣粉。有清-液沿着龙'柱蜿蜒滴下,落进她乱'颤的软-峰深'壑,忽然不见……只觉得龙-液一瞬间都要冲出了桎梏,那青龙猛然膨0大,沈砚青大手握住鸾枝脑后发髻……   “嘶——”马儿忽然一声嘶鸣,急急刹住了车。   “什么事?”沈砚青从思绪中恍然回神,低沉着嗓音问车外魏五。   “狗-日的老母鸡,蹦到路中央,差点给小的轧着了!”魏五大着嗓门回应。   鸾枝却只道是新奇,抿着嘴角悄然一笑。暗叹这北面的乡县好生奇怪,大马路两边隔得恁宽,一点儿也不比江南热闹,窄窄的石头小街,两边楼宇密密茬茬,只怕不够拥挤。   “哟,快看快看,车里有个女人!”   “真个是俊俏,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怕不是那沈宅里新买来的奶奶……听说还费了不少银子呐,化煞的……”   正是岁末光景,满街上都是采买年货的县民,见车厢内女人娇笑,不由拢了过来。   沈家的女人少有出门,但凡进去的便几乎从这个世界里消失,没有人晓得她是几时死了还是继续活到了哪个年纪。那阴暗宅子里的风花水月在外人的眼中向来稀奇,见马车里露出来一张十五六岁清俏俏的脸庞,自是戳着指头议论纷纷。   沈砚青却愠恼她被众人议论。鸾枝窗帘还未合起,手心便已被一掌握了过去:“几时许你往外看了?”   几日来的两厢恨恼,最终还是他先搭理了她。   略微有些温度的大掌,握着她暖暖的手心,没来由想起那天夜里她被自己溢-满的娇颜,忽然又用了力气将五指与她交-拢。   好个别扭的男人,尚且厌恶着她,便已经对她这样霸道。   还好并不相爱。   鸾枝也不去挣弄,只由沈砚青箍着,拧着帕子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是要我与你一起对付那人嚒?去了你自然知道。”沈砚青瞥了鸾枝一眼,见她小脸儿粉扑扑的,又愠恼自己为何又对她生出心软。   抓抓挠挠的。   却舍不得松开那暖热的小手儿。   马车沿着街角拐了个长弯,很快便到得城门下。斑驳的青砖城墙,底下早已候一辆青朴的马车。   竟不知县太爷这么早就到了,魏五连忙撩开帘子扶着沈砚青下马。   孟安国候在对面,见状呵呵笑着迎过来。   “孟兄实在让人敬佩,小弟紧赶慢赶,不想还是慢了一步。”沈砚青拱手作了一揖,清隽面庞上匀出一抹歉然。   那一袭蓝裳翩翩,峻眉疏目,凤眸掩笑,几时见过他这般清风飘逸?   早已知道眼前这是个不可捉摸的鬼面狐狸。鸾枝便也晕出一丝笑颜,轻倚在沈砚青身畔,娴静鞠了一礼:“民妇见过孟大人。”   低柔清俏的口音,好生熟悉。   孟安国笑容一愣,将鸾枝略一打量,继而爽朗笑道:“哦?这位可否就是弟妹?听起来口音委实相似。”   “正是贱内。那日听闻嫂夫人仅与她邻县之隔,这些日子尽盼着我带她来拜会则个。”沈砚青轻轻揽了揽鸾枝的臂腕。   那言语间些许宠溺,哪里再寻见方才马车里的促狭?   罢,这样也好。互相计算着得失利益,谁也不比谁多付出。   鸾枝抿着嘴角,乖巧笑道:“出门在外最是想家,晓得夫人亦是南边远嫁,还未见面便已是亲切了。”   “可是那桂花酥甚是有名的扶柳镇?我小时候常过去玩耍。”对面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含笑软语。   鸾枝微抬起眼帘,见车厢里走下来一名二十年纪的娇美少-妇,略微丰润的身段,手上抱一个二三岁的小娃儿,只是笑盈盈地打量自己。那面容娇美,肌肤泛粉,只看一眼便知她是个贯日受宠的舒心人儿。   鸾枝忙笑着服了服身子:“鸾枝见过夫人。”那末了的话用的是自个的南边习语。能不能让沈砚青与自己联手,这头一遭可不能就输呀。   第27章 马场惊   孟夫人自16岁嫁来北边后,几年难得才能回一趟娘家,乍一听鸾枝说起家乡话,很是欣喜。   因见鸾枝也与自己当年初嫁时一般大的年纪,清俏伶俐的模样,无端就对她生出了喜爱。也用扶苏话道:“你叫鸾枝?这名字起得真好。不像我,父亲愣是给起了个‘宋英’,听起来倒像那舞枪弄棒的小将军。”   嗓音柔柔的,圆润的脸庞上笑容很是随和,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亲近。   从前在扶柳镇上时,鸾枝也曾老远瞥见过县太爷的女人,只一个小妾的眼睛都是朝天上翻的,几时见过这样毫无架子的官家太太?   早先提着的心不由也放松下来,只抿着嘴角浅笑:“夫人的名字甚好,柔韧兼合,女人倘若能够这样活着,必然是最精彩呢。”   孟夫人闻言,不由多看了鸾枝一眼:“是极。我一贯认为女子不能太过娇弱,倘若没点儿自个的性情,久了不免也让人觉得空洞乏味。”   鸾枝点头称是,心中同样些许讶然,竟不知外表看起来温润娴淑的县令夫人,内里却原来也有这样一番见解。   “姨…”小娃儿瞅见鸾枝发髻上的红玛瑙玲珑小钗子,挣着身子,直往鸾枝的怀里扑。   鸾枝便握了握他粉嘟嘟的小手儿:“小少爷真可爱,几岁了呀?”   “娘~”他又蹬着小腿儿,害羞地把脸埋进娘亲的颈项上。   孟夫人爱宠地嗔笑道:“就爱吃糖,怕是把你那钗子当成糖葫芦串串了,难得和你这样亲。我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平日里也懒得出门交际,故而不常带他出去玩,怕生呢。”   鸾枝便记起她刚才提到的桂花酥,想了想,又笑道:“被夫人一说倒想起来,先头从家里带来的一盒子桂花干还没动过呐。等下回我做了桂花核桃酥,给您送些儿过去,保准让小少爷欢喜。”   那扶柳镇上常年桂花飘香,当地的桂花酥也甚是出名,出了地界就很难能做得出那个味儿。   孟夫人显得很惊喜:“呀,你还会做这个吗?今秋我母亲梢人给寄了几盒子过来,我都舍不得吃呐,可惜就是自己不会做……他也是,什么活儿都不舍得我动手。”说着,杏眸儿往孟安国那边捎去一眼,娇嗔的语气,红了双颊。   孟安国生得浓眉大眼,魁梧又高大,宋英比他小了整整七岁,平日里他只把她像女儿一样疼着宠着,握在掌心里都怕她化了。   那藏不住的柔情蜜意,看得鸾枝视线微有些恍惚,所谓的琴瑟和鸣,大抵就是如此吧……莫名的,凤萧一双坚定的眼眸又浮上心间。   鸾枝便抿嘴笑笑:“夫人与孟大人真是好生让人羡慕。”   宋英作一副嗔恼模样:“才不是,早先看他那个高声大气的样子,不知道有多讨厌…只贪他对我太好,不然我可不稀罕他。”   见鸾枝眉眼间些许落寞,只当她与当年的自己一样,便又宽抚道:“瞧,你们家那位看起来也对你痴着呐。虽说沈公子腿上微有不便,品格与才学却是一等一的好,我们家安国最是欣赏他。久了你自然也会爱上的。”   递了个眼神,脸上笑盈盈。   鸾枝顺着视线一看,这才看到沈砚青一双潋滟带笑的丹凤眸子——着一袭镶狐毛锦缎蓝裳,玉面华冠,清逸修伟。也不知到底被他看了多久,那俊逸面庞上一缕深情缱绻……真个是能装呀,不明根底的人还以为他当真多么爱自己呢。   鸾枝便也作一副新娘子娇羞模样瞥开眼神,一点儿也不示弱。   那羞容却甚是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睫毛细密,嘴角还掖着一颗小酒窝,就像是山野荼糜花开,清俏俏的动人心肠。   可恶,独独对自己的笑最假。   沈砚青薄唇微微下抿,似笑非笑地收起眼神。   孟安国笑呵呵道:“瞧,她俩个一见面就是吴侬软语的,倒把咱们两个爷儿晾在一旁了。”   “在说你坏话呢。平日里催我出门走动,如今终于找了个知己的姐妹吧,你又要嫌我忽略了你。”宋英把孩子往孟安国怀里一放,又对沈砚青见了礼:“沈公子你说是与不是?”   “嫂夫人说的是。”沈砚青拱手笑笑,不着痕迹地握住鸾枝的手心。   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暗中用力,好似在惩罚自己方才对他的挑衅,鸾枝手心一紧,暗暗恼了沈砚青一眼,也只得倚着他走路。   沈家马场坐落在城外五里坡,早先的时候还只是漫山荒草。老太爷在世时梦见这里长了一颗大树,摇下来都是片片的鹅毛雪花。算命瞎子说这些雪花乃是白花花的银子,此梦乃大吉之兆。老太爷便二话不说,筹了银子将整个山头买了下来。   马场是沈家众多家产里的头一大项,每年除去商户镖局的各个零散生意,光朝廷的采买就已经很是不菲。正值冬日,漫山遍野的雪,马概顶上的稻草结成了霜冰,亮晶晶的。晌午暖暖阳光打照,庄户们挑水扫地,来来去去间一片祥和热闹。   前方栅栏边聚着一群人,声音嚷嚷,好似在争吵。   沈砚青眉宇微凝,推着轮椅跟过去看。   “……二、二爷?”庄户中有常回沈家大宅办事的家奴,一抬头惊讶得连话都说不齐整。二少爷少年时最喜欢来这片马场骑马作画,自从落进冰湖伤了腿后,于今已有六年再未踏足过这里半步……今日这是刮得什么风?   “嗯。”沈砚青摆了摆手,用眼神制止。   家奴慌忙缄口,自动让开来一条道。   那中间却原来躺着一匹病马,只见口中吐沫,眼睛半张,只剩下虚弱地呼吸喘气。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小伙正和一个发须斑白的老汉对峙着。   小伙子生得高瘦英俊,只表情却很是冷然:“每日的饲料都是由库里统一派发,如何独独就你这只病了?顶顶好的一只种马,让上头知道了要如何交代?你今日非得给我个说法!”   那老汉已有六十左右年纪,勾着瘦削的脊梁骨,满面都是冤枉:“严监工的意思,莫非是我给这马下药了不成?…你、你去问问,我柴老汉从老太爷在世时就在这里养马,哪只马我不待它是自个的亲儿子?我便是伤害我自个,也不可能舍得去害它…”   他说的义愤填膺,那叫严监工的男子却根本不买账,依旧肃着脸色责问道:“我只记得大堂里还挂着老太爷的‘恪尽职守’四个大字,不管辈分资历,在我这里只论事实说话。你且说,昨晚这匹马是你喂的不是?”   “是。可我照顾了它五六年,若是想害它,又何必等到今日?”柴老汉言辞耿切。   严监工便不再多言:“那便是你的责任,我自然要盘问你。”   柴老汉百口莫辩,气得捶胸顿足:“你,莫要以为你是表少爷聘来的监工,就可以这样仗势欺人!我、我进城去找老太太讲理去……”说着,忿然拨开人群要往马场外头走。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指责严监工不通人情。   沈砚青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严监工好一会儿,见他不论旁人如何指责、依旧不予动容,心中不免生出些许计量。   嘴上便开口道:“这马都已病成了这般,你们不去叫兽医过来验看,只在这里争吵什么?”   清润幽凉的嗓音,听得柴老汉钝地一愣,抬头起来眯眼细看,忽然的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位可是二、二少爷?您可有六年没见了……年年冬天都受着您的恩惠,药啊棉被啊每年都不少给老汉送。老汉我是掏心掏肺把爷的马场当做是自个家在操持,爷您今日务必要给老汉我做主啊……这、这冤枉人的事儿,我老汉扛不起,扛不起…”   声泪俱下。   沈砚青听了这一会,大约也听出来一些因由,一双冷峻凤眸望严监工身上微一扫量,只是沉声问话:“是几时发现它躺倒的?如何就一意认定是柴老汉?”   晓得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沈家嫡二爷,严监工慌忙拱手作了一揖。语气却依旧不亢不卑,只恭敬道:“早上才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站不起来了。从昨夜到现在,只吃过一顿,方才兽医也来过两回,都说查不出病症。这马乃是眼下场子里最难得的一匹上好种马,无端端就这样死了,奴才不能不去查它个根底末节。”   “很好。”沈砚青心中掠过一丝欣赏,撑着椅子站起来,撩开下摆走过去端看。   一旁孟夫人宋英慌忙提醒道:“既不是中毒,怕不是生了瘟疫。你看看它脖子底下,是不是藏着什么疹子?”   沈砚青拾起短棍轻轻一挑——那马脖子的软毛底下红红绿绿,果然密茬茬布满了一圈的小毒疹子。   “哗啦——”   一群人赶紧个个散开。   沈砚青面色一沉,扶着魏五的胳膊站起来:“速度将它隔离,再请兽医观察两天,不行就立刻埋了。”见柴老汉战战兢兢潸然欲下,便又对他勾出一抹温和浅笑:“既是瘟疹,那便与你无关,柴伯放宽心回去吧。”   “诶诶……天可怜见,我老汉今生能遇到二少爷这样的好人,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呐!”柴老汉颤巍巍的站起来,只是拭着斑驳老泪。   “主子爷…!”严监工跨一步过来,依旧不死心地压低嗓子道:“冬天根本不可能生出这种红绿毒疹……几个月前已经莫名病死一只母马,如今忽然又去了一只公马,奴才怀疑这事儿不简单!”   沈砚青步履微滞,仔细凝了严监工一眼,末了只是淡漠勾唇一笑:“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到嚒?照我说的去办就是。”   “这……”严监工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因见少爷眼中光影不明,末了也只能垂下拳头走开了。   人群慌忙个个散去,都怕染了那马瘟。   沈砚青拱了拱手,歉然一笑:“让孟兄与嫂夫人笑话,头一回就遇到这样的事儿。”   “诶~,贤弟不必拘礼!方才听那柴老汉一番言谈,只叹对贤弟又多了一层认识。如今能这般厚待庄户的主家,委实难得。”孟安国摆着手,很是爽朗。   沈砚青却哪里敢当,反过去谢孟夫人:“应该感谢嫂夫人才是。只是在下有一疑惑,嫂夫人如何看起来十分懂马。”   宋英只是逗着孩子不说话。   孟安国哈哈笑起来:“也不怕贤弟笑话。我早先也给她骗了,只当她说话娇柔软语的,定然是个闺中细腻小姐。后来才知道错看。她五岁上一直随岳父在西南军营,十二岁上才随着岳母回了南方老家,实际连个女红都不会做。”   “哦?竟不知嫂夫人原来出自军中人家。”沈砚青凤眸微挑,甚为讶异。   宋英嗔了孟安国一眼,和颜笑道:“父亲是西南边陲的驻守将军,如今已有二十余年了。”   “可是宋哲大将军?”   “正是。”   那宋哲乃当朝正一品龙虎大将军,赫赫威名无人不晓,尤其在西南几省更是举足轻重。当今天子庸庸无为,几个皇子却个个人中龙凤,竟想不到堂堂一个兵权在握的大将君,却独独把千金许配给一个小小县令。沈砚青再看孟安国,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揣摩。   正说着,马夫牵了几匹俊马过来,点点浅淡的花斑纹路,四肢瘦而矫健,毛色油光发亮的,甚是精神。   孟安国早已听说沈家的马很是不一般,此刻一见依然忍不住双目一亮,只是抚着马背问道:“这马看起来好生奇怪,如此精瘦的身型,也不知耐力到底如何?”   看起来这次马场之行,并非只是自己单方面有意。   沈砚青何等人物,只这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然看穿孟安国的兴致所在。那祈裕自从接管马场之后,销路便一直由他一人管控,倘若自己能另辟一条新径,自然更添一层胜算。   当下自是答得很是详细:“孟兄切不要小看了它,这马乃是遥远西方的战马,叫做奥尔。适应性强,步法伸畅、运步轻快,性格也甚是沉稳,乃是战马中的佼佼……也是有幸,当年祖父恰巧在沙漠里救下几个色目商人,那商人为表救命之恩,便从随行的马队里挑了几只雌雄种马送与祖父。只这奥尔却有个缺点,非要同种交-配,否则幼体难以存活,因此全中原只怕就我沈家马场才有。”   鸾枝倚在一旁听着,没来由想起方才严监工的言辞耿耿——“几个月前已经莫名病死一只母马,如今忽然又去了一只公马,奴才怀疑这事儿不简单……”   看起来,只这区区马场间的较量,真要和祈裕争夺起来怕是也不易。   心中忿忿着,不由无意识地握了握沈砚青的掌心。   沈砚青微抬下颌,瞥见女人眼中的一抹忧虑……也不知她那忧虑是真是假,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笑意。   第28章 情初生(修bug)   “哦呀,想不到这奥尔马竟有如此一番渊源。”一席话说得孟安国颇为讶然,不由向宋英看去几眼。   一直逗弄孩子的宋英便把小少爷往仆从怀里一放,笑着走上前来:“如此我倒要先过过瘾了,算起来已有八年没有再骑过马,只看着就好生按捺不住。”   孟安国心中怜爱妻子跟着自己吃苦,自是没有阻扰的道理:“常听你抱怨,难得今日让你痛快骑一回就是!”因见鸾枝也在痴痴地看着马儿,便又温和笑道:“弟妹可要试一试?只管让你嫂子教你便是。”   鸾枝扭头看了看轮椅上端端而坐的沈砚青,见他凤眸潋滟,笑容不明,谁知他是默许还是不让。   晓得这是只难以揣摩的鬼面狐狸,便敛下眼中的新奇,只抿着嘴角淡淡一笑:“我就在这里陪夫君说说话儿。”   “瞧你,这么快就舍不下你家公子了。”宋英冲鸾枝戏谑地眨了眨眼睛。双手把缰绳一扯,下一秒便纵马飞也出去。   那鹅黄背影飒爽绻风,不见了妇家娴淑,顿然平添出几许女儿英气。   鸾枝看在眼里,心里头都是羡慕。羡慕这种随性而为,可以全然不计身后之事……倘若当日与凤萧的出逃也能有这样马匹,哪里还有如今这些牵牵绊绊与委身服侍。   都是命。   看一眼身旁冷清峻逸的所谓“丈夫”,拧着帕子低下头来。   孟安国也是头一遭见到妻子这般飒爽的一面,只觉得哪里似乎漾开一丝久违的冲动,便作皱眉叹气道:“罢罢,她今日又让我长了一回见识!我且去跟着,这里地界陌生,莫要出什么问题才好。”   嘱咐仆从看好小少爷,自己也挑了匹骏马跟将过去。   “孟兄但去无妨。”沈砚青勾唇笑笑,凤眸望女人娇颜上淡漠一扫,见鸾枝只是滞滞地看远方骏马奔腾……为何她的眼神那么空那么远?   他却不爱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光,好像一个不小心抓不住,她就能立刻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可恶。沈砚青冲马夫招了招手。   马夫很是不敢,语气踌躇:“……少爷?”   “无妨,你替我搬张凳子。”沈砚青的语气便微有些不耐。   “是。”马夫只得命人去搬来矮阶。   沈砚青撑着轮椅站起来,扶着马夫的肩膀,小心跨坐到马背之上……六年了,为着一个讨厌的女人第一回上马。真是可笑。   “你也上来。”   做戏也不要这般动真格呀,鸾枝根本没有想到沈砚青竟然肯教自己骑马,只是皱着眉头不肯挪步:“人都走了,你不用真的教我。腿上才稍微好了一些,小心又伤着。”   沈砚青眉峰一凛,清隽面庞上浮过一抹黯沉。分明都已是讲好的要假扮恩爱,为何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还是止不住愠恼?   “我可没有说过要教你,做什么这般自恋?上来。”   不容抗拒的语气。   终究还是想要学它呀,鸾枝咬了咬下唇,攀着沈砚青的手掌跃上了马背。   人生第二回与一个男人同坐于一马,身旁是陌生又熟悉的淡淡药草香,那旧人却恍若已成隔世。指尖微有些凉薄。   “握紧了,手要这么放,眼睛看前方。”沈砚青覆上鸾枝握着缰绳的小手儿。   鸾枝只是认真的照做,想要把本领学会。   那睫毛浓密,红唇儿微抿,几时见过她这样乖觉?   沈砚青手中动作一滞,没来由想起那个氤氲粉醉的夜晚,女人乖觉地岔-开-嫩-滑-双-腿,只是娇-喘-着等待自己将她穴0儿填-满……也只有到了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她才能这般乖巧安静。   忽然不想好好教她。   薄唇贴近鸾枝的耳畔,轻轻含住她幼-嫩的耳垂:“你…可是想要将骑马学会,然后下一回逃开爷的身边,就不再回来?”   幽冷阴柔的嗓音,分明语气带笑,却让鸾枝浑然将将打了个冷颤——什么都瞒不住他。   暗暗攥紧手心,不动声色道:“哪里会……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哼,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沈砚青冷了颜色,漠然松开鸾枝的耳垂:“把腿分开一些,小心摩伤了皮肤。”   分明无心的话,只这三言两语之间,却无端生出几许诡密的味道。   想到那一夜自己的出离孟-浪,鸾枝脸颊顿然带起一抹红晕:“你的腿,近日看起来好了许多,是不是没再喝桂婆子的药了?”   “…我让魏五从家里捎带进来,她那边的都是悄悄倒去。”沈砚青默了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悠悠打马。   “嗯,早就不该喝了的。你腿上好了,我自然才能好。”鸾枝松了口气,只抬起头来,却看到沈砚青眼中好似忽然之间镀上一缕红蒙,只是滞滞地凝着自己,一错不错。   揽在腰际上的大掌逐渐收紧,鸾枝心中一悸,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说,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同盟。”   哼,好个毒女,又要狡辩。   沈砚青嘴角微一下抿,适才愠恼的情绪没来由散去不少。   修长手指掂起鸾枝下颌,只是在她唇边若有似无的摩-弄:“……那天晚上,是谁教你的那些动作?”   可恶,就知他要问起这个……   鸾枝攥紧缰绳,一瞬间后悔刚才为何要上马。   天晓得她有多么害怕再去回忆那一幕。从来不曾想到,沈砚青那浓-密-黑-林之间的卧龙竟是那般的庞然,若非怕他不肯配合自己隐瞒老太太,她根本没有勇气去吞-含下他的青龙……每一想到那样热-烫的物-事,曾经一点一点硬-挤-进自己窄-紧的穴0口,还有那些喷-涌在自己红-唇和胸-乳上的浓-稠-精-华,她心里头都是后怕。就怕他再弄一回,怕自己再撕-裂一次。否则这几日,也不会一句也不肯主动开口让他回房。   鸾枝轻咬下唇,有意要泼灭男人此刻的暗涌,只是迫自己冷着声儿道:“谁教的很重要吗?我若是那天晚上不肯帮你,你定然也不肯答应我不怀孕,到时你祖母又不知要如何惩罚我…”   却原来是因为这个。沈砚青眉宇一凛,恨女人的无情,恼自己适才一瞬间的柔情,用力捏住鸾枝尖俏的下颌:“很重要。日后胆敢对爷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这样…我便会在你眼前亲手杀了他。”   冰凉透骨。   鸾枝勾起嘴角浅浅一笑——那却是由不得你了。契约上白纸黑字,等你身体痊愈那天,便是我自由之时。   因又问道:“今日那只种马以及前些日子的母马之死,你不觉得可疑嚒?”   沈砚青有些不悦她的转移话题,只沉着嗓音道:“哼,所以我才让人将它隔离开来?”   “你就不怕是弄个假死,又转移?…老太太不是说邻县又开了个马场,把我们的生意都夺了去嚒?”   “呵,我真不知该庆幸你的聪明,还是该觉得你危险。”沈砚青似笑非笑地凝了鸾枝一眼,早先的暗涌顷刻间失了味道,便命马夫过来搀扶:“我已经让魏五派人去暗中跟踪,此事不须饶得你一个妇人家家插手。”   “啊——,小少爷。”正说着,前面冰湖边忽然传来一声丫鬟的惊叫。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那两三岁的小小少爷一个人踏上了冰湖,正颠颠着小脚丫子往湖中央跑去。接连几日都是太阳天,那湖上的冰并不十分厚实,只怕一个不慎便要落进冰窟窿里去。丫鬟们慌乱起来,嘤嘤哭泣着到处寻找老爷夫人。   那十四少年在冰湖里绝望挣扎的一幕顿时又浮上沈砚青的脑海……六年了,每一回的噩梦都是这个地方,总须得一个契机让自己跨越过心魔。   沈砚青默了默,大手推扶着轮椅过去。   “喂,你小心——”鸾枝慌忙一拦。那荒草堆里一只母狐狸护着几只小狐狸,正惊恐地凝着众人。此时若是过去,那狐狸必定又反扑过来,反倒惊扰了小少爷。   怎么办?   鸾枝想了想,忽然记起来头上的坠红玛瑙小钗子:“我来吧。”见沈砚青不肯,又弯眉笑道:“终归你今日让我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何不给我个机会完成任务?”   ……她心中原来是这样以为的他。   “好。”沈砚青促狭勾起嘴角,蓦然顿了动作。   鸾枝便取下钗子,走到近湖边,叮铃叮铃的摇荡:“小少爷,瞧,要不要吃糖呀?”   悦耳的嗓音,隐约好似看见红红的糖葫芦在招手。   “姨…”小少爷才要蹲下身子,听闻动静迅速扭过头来,咧着小嘴咯咯的笑。   笑两句,却又继续蹲下去抠着脚下的冰层。   “呜呜,小少爷快别抠了——”一众的丫鬟又哭将起来。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却忽然一支曲儿在湖边悠悠漾起。   那歌声空幽灵净,唱歌的女人嘴角含笑,眉眼弯弯的,看起来就像糖一样甜呢……小少爷痴痴的看着,忽然扭着小手儿冲鸾枝跑过来:“糖、糖,要抱抱…”   许是跑得太快,脚过之处纷纷开裂,他却不自知。   鸾枝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眼看小少爷接近湖边,那荒草堆里的母狐狸已然蠢蠢欲动起来,也不知哪里忽然生出一股勇气,揩起裙裾向湖边冲了过去。   才触及冰面,脚下顿然一裂。迅速将孩子往怀中一裹,身子一个趔趄又差点儿都要栽下水去:“砚青——”   情急之下又唤了他姓名……   可恶的女人,总是在最要紧的时候才晓得叫他的名字。   红木轮椅上忽然一道蓝裳掠起,鸾枝话音未落,已然连带着孩子整个儿裹进沈砚青的怀抱:“傻瓜,我在。”   低沉磁哑的嗓音,那般用力。裹着她,却都是安心。   她的身量娇小,不过只及沈砚青宽宽的肩头,抱在他怀里好似都要嵌-进他身体,被他的心跳融化。   鸾枝被揉得生疼,不明白沈砚青为何忽然对自己这么紧张,将她箍得连呼吸都不可以了。久久的,开口道:“……喂,你弄痛我了。”   沈砚青这才恍然自己的失态,蓦然松开,看到身后站着的孟安国夫妇。   便又勾起嘴角,自嘲笑笑:“下回不许这般冲动。”   “我的儿。”宋英心跳都差点儿停止了,心中恨着孟安国贪嘴,只将她堵在山坳里不肯放她回来。慌忙跑过去抱紧孩子,大口喘着气儿,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孟安国也是惊吓,很是郑重地对沈砚青拱了拱手:“今日真是多谢了二位,不然我便再无颜面对爱妻和高堂,贤弟请受孟某一礼。”   “孟兄客气,此情此景任谁也不至袖手旁观。”沈砚青哪里敢当,连忙鞠礼回过。   小丫鬟呜呜的哭,只是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宋英拭了拭眼角,拉过鸾枝的手:“今日真是多谢了妹妹,不然……结果真是不堪设想。”确是个真真爱护孩子的母亲,想到方才危险,眼泪又掉。   鸾枝连忙宽抚道:“夫人不用客气,小少爷没事了就好。”   宋英取下腕上一只镂空镶翡翠玉镯儿,小心环上鸾枝的手腕:“这玉镯儿你收着,他日总有用处。宝儿就是我的命,妹妹救了他,便等于是救了我。日后再不要叫我夫人,只管叫我姐姐便是……我晓得你必是个执拗的女子,嫁给沈公子未必情愿,日后只要他对你好就罢,倘若再娶了对你不好的,你尽可以把我孟府当做你的娘家。”   原来她早已识破自己的身份,却依然一路平易亲和的与自己说说笑笑。   那玉镯儿内侧镌刻着古朴的“英”字,晓得这必是孟夫人的随身贵重之物,鸾枝慌忙福了福身子:“鸾枝曲曲一个卑微妾室,何德何能能认下夫人做姐姐。姐姐请受妹妹一礼。”   宋英也不推诿,只忿忿然瞪了孟安国一眼,见他支吾着不敢说话,又气得抱起孩子大步将将坐回了马车。   第29章 浅尝醋   马车摇摇晃晃,出去时是晌午,进城时却已日暮。   许是当真累极了,鸾枝一上车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拢松软的发髻抵在沈砚青胸前,微有些发痒。沈砚青低下头,窗外浅淡夕阳透过吹动的车帘落在女人双颊上,看到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把小手攀上他的衣襟。   那手儿绵软,就好似有小虫在爬,沈砚青抓过鸾枝的指尖在唇边吻了吻,没来由有些心神恍惚。   一个晃荡,鸾枝从那旧人浅梦中惊醒,看到被含在男子口中的指尖,连忙挣扎着要起来:“你在干嘛?”   低着声儿,来不及藏起的慌乱。   沈砚青讽弄地勾起嘴角,只是把鸾枝更紧地裹着,偏喜欢看她这半梦半醒间的惊慌:“今日在湖边,你叫了我什么?”   “……砚青。”鸾枝这才想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不然下次不这么叫就是了。”   沈砚青却把她的下颌扳至胸前,好整以暇地戏弄道:“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如此不敬的女子…不过,既然叫了就不可以改。”   忽左忽右的,真是让人捉磨不透呀。鸾枝抿着嘴角不说话。   沈砚青又觉得受了冷落,握住女人白皙的手腕,逼着她看他:“你还没有回答我今日的问题……那些动作,是谁教你的?为何你那里…还是那么的紧?”   一双凤眸冷冽,不错过她表情分毫。一直就想弄清楚,她和从前那一个到底发生到了什么程度,倘若她这个时候告诉他,她还是第一次,那么他或许会换另一种方式对待她。   那眼中光影深幽,晓得眼前这是个霸道的男人,鸾枝断然不会以为沈砚青爱上自己……不过只将她当做是他独占的所有物罢了。   “女人的…不是都一样吗?……谁让你那个,长得那么不一般。”鸾枝咬着下唇,莫名的不肯告诉沈砚青实话。   只才说完,抵在她臀下的某个东东顷刻间竟涌动了起来……   那尝过鱼-水-欢-爱的卧龙,说来就来,完全不需要酝酿的空隙。   抽-胀的痛。沈砚青的嗓音忽然有些喑哑:“恶女,还是不肯回答……非要逼着我现在就检验嚒?”   看着女人的樱樱-红-唇,忽然便倾下-身去。   却不是先前霸道。先深深-啄她一口,顷刻又缱绻着分开,只用湿-滑的舌儿在她唇-瓣上轻-舔-拨-弄着,酥酥的,痒丝丝,推又推不开…给又不肯给她个痛快,偏就让她麻了骨头,凝着眉头又恨又求地挣扎着。   那清奇面庞上含着笑,一边儿看着鸾枝,一边用指尖一颗一颗挑开她胸前的盘扣,薄凉手掌探入她绷满的胸兜下,忽然捏住娇-茹上的红桃儿,打着圈儿的挤-揉……速度却慢,一点一点的诱逼她沦陷,看着她的双腿又开始如绞蛇一般蠕动起来。   可恶,为何他非要这样步步紧逼?   鸾枝难受极了,万万没想到沈砚青竟然一次比一次可恶,只是咬着嘴唇不肯求饶。   她自是不知道男人对于那阴-阳之欢都是无师自通的,尝过了一次之后,后面的如何挖掘只看个人的悟性。沈砚青显然是个中能手,只凤眸一眯,便已将她的极限看穿,晓得这原是个极敏感的狐媚之骨,便轻-吮-着她的唇-瓣,忽然地挑开她饱-满的衣襟-含-咬了下去:“几日的功夫,竟然又大了这许多……说,你这几日可还是天天‘泡澡’?”   ……什么都瞒不过,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视线。每见她关门沐浴,心中便恨上一回。   这次却是用了力的惩罚,衮-烫-灵-舌-卷起那软-峰-顶上的娇-红,湿-滑的打转着,等到它花开绽放,忽然又将它咬-紧了拉-长了松松弹开。   让她痛。   “嗯……”痛得鸾枝浑身一颤,只觉得下面某个地方顷刻又麻麻的热热的空洞起来。心中恨他,却抵不住声儿浅吟娇唱。   那声儿酥-骨,分明是存了心去惩罚她,沈砚青却先自沉沦了进去,喑哑的嗓子好似一瞬间着了火,握在女人臀-心的大掌忽然一紧,命令道:“叫我名字!”   “啊……砚青。”鸾枝再难以忍受,眼睛一闭,抱着沈砚青的颈项缠-吻了上去。   “哼,我要你只剩下我一个男人。”沈砚青发狠。两人忽然紧紧搂住,她的手攀-抚着他宽阔的肩背,他的掌紧紧-轧-捻着她的腰-臀,迷乱-胶-着了,乱了章法的热-吻。   卧龙钝醒,蓄势勃发,那龙首已然一片儿衮0烫0湿0滑。   沈砚青分开鸾枝的双-腿,略微粗-糙的手指-隔着一抹薄薄亵裤,抵在女人的花-瓣处上下-摩-弄起来:“你那个……好了没?”   口中继续在她胸-乳-上缠-咬着,不容她半刻分心。   “啊……”   分明鸾枝是害怕的,抗拒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还是迎了过去,忍不住把自己热-热的下面抵在沈砚青那个越来越硬的黑-林外摩-弄……一种道不出的罪恶感,她越沉迷,他便越发凶猛的‘惩罚’她……   这个摸不透的狐狸,他在拖她下水呢,他想迷惑她,逼她把他以外的男人全部都忘记。   就好像有一个很重要的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远去,她想转过身去把它抓回来,他却扣着她,不允许她过去抓,逼着她与他一同陨落,逼着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东西远走……   鸾枝好恨。   “还没有……好痛,我不会再帮你弄第二回了……”   “可恶,这却由不得你了。”沈砚青却不允,他爱她被自己撑-红的脸颊,爱她被他降服后的娇-虚,兀地抓过女人细腻的手腕,将她桎梏进他的那里……   马车颠簸,外面魏五只是闷着脑袋蹬蹬赶路,口中叨叨着曲儿,假装听不见那车厢内猫儿一般的诡密动静——这会儿外面的传言确是证实了,二少爷果然是条冷面热心的饿狼,连车里头都按捺不住……乖乖,少奶奶日后可有得‘苦头’吃。   他心中石头放下来,很是替主子高兴。又想要快些打马回去,好去见自家娇娇可人的小翠。   “迂——”前方拐角处忽然拦下来一个矮小的身影。   魏五连忙扯住缰绳:“老程哥待在这里做什么?”   “少爷可在里面?……那姑娘,出事儿了。”老程瘸着腿走过来,语气有些急。   可恶,怎么又是那个不消停的女人……尽破坏人家好事!   魏五有些不耐烦:“可是玉娥?出了什么事?”   “少爷可在里面?那玉娥姑娘病得厉害,已经连着病了两日……眼看如今烧得不成了,奴才又不敢去唤大夫,怕走漏了风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老程惴惴地颤着声儿。   那红街来头甚硬,里头救出的姑娘在宝德城里可是永无冒头之日,但被人抓去,后果就是生不如死。   “爷正有事呢,不会明日再说?”魏五瞥了眼车里,有些不耐烦。   “实在是人命一条啊……”老程叹气求情。   车厢内沈砚青正褪-下鸾枝最后一缕的遮掩,闻言动作微微一滞。   鸾枝气息娇-虚间,只觉得魂魄顿然回还。慌忙将衣襟一裹,推开沈砚青的桎梏:“少爷还是出去看看吧。”   又叫他‘少爷’……   沈砚青清隽面庞一冷,忿忿然凝了鸾枝一眼,挑开车帘:“是谁在外惊扰?”   “爷,是我老程。”老程慌忙靠过来,因瞥见车厢内隐隐绰绰间一张少女清俏的面孔,晓得是新进门的姨奶奶,害怕被听去了不高兴,便压低嗓儿道:   “是玉娥姑娘病了……已经病了两日,姑娘懂事,一劲嘱咐我们不要去麻烦少爷。奴才只怕她撑不下去,又不敢去外头请大夫。已经去竹岚院找过少爷好几回,听说爷带着少奶奶出去游玩,就一直在这路口等着……”   竟是病得这般严重嚒?   沈砚青眉峰微挑,那苍茫雪夜里,一张娇弱绝决的少女面孔顿然又浮现在眼前……心中不想去,却又想看看身边的女人是甚么反应,便意味深长凝了鸾枝一眼:“我去看看?”   ……假如她喊住自己,他就让魏五去安排。   鸾枝却只觉得救命了一般,方才听得不甚清晰,然而那什么‘娥’她可没有听错……难怪他前几天衣裳上有一抹脂粉浓香,还以为是去红街调查自己呢,原来却是偷偷藏了个红颜。   ……嗯,有红颜更好,省心。   只是颔首低头地扣着胸前衣襟,头也不想抬了:“左右是一条人命……少爷还是去看看的好。”   她不留他。   沈砚青心中顿然一凉,好个无情的女人,枉他白天听了孟大人的‘授教’,这一晚上只是费劲了心思将她伺-弄……她竟然还是半分不动情念。   可恶。   拂了袖子,任老程将他搀下马车。推两步,又不死心回头瞪了鸾枝一眼:“回去把我的枕头拿下来,再不许放在柜顶上吃灰。”   这是威胁还是暗示?她才不会给他留门呢。   鸾枝指尖一顿,笑笑着垂下帘子:“少爷走好。”   第30章 怯羞颜   沈砚青命魏五先把鸾枝送回宅子,自己便在老程的陪同下来到了偏角二院。   厨房里程婶子正在做饭,满院子饭菜飘香。   程翊贪玩,在地上画着框框跳来跳去,抬头见沈砚青来,吓得差点儿踉跄栽倒在地上,“主、主子爷……”   挠着头,做了坏事般不敢看人。   “嗯。昨日布置你的珠算可曾学会,”沈砚青肃着脸色,心中好笑,面上只不动声色。   二少爷自来严谨,怕被责罚,程翊赶紧吐了吐舌头,“没、没……我这就去做,”   话还没说完呢,人已呼啦啦跑了个没影。   “好个皮猴儿,明日午间我可要查你。”晓得这是个机灵聪敏的孩子,沈砚青也不去训他,心里头喜欢,有意要栽培他几年为自己所用。   老程撩开门帘。   一间收拾得很是干净清简的小屋,墙角置一张暖炕,那炕上的碎花被褥里卧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纤弱少女,应是当真烧得不轻了,原本娇美的鹅蛋脸儿都瘦得下巴尖尖的,很是清丽白皙。许是在做着什么噩梦醒不过来,红润小唇嗫嚅低语着,眼泪不停地沿脸颊淌下来。   油灯在床头桌上孳孳摇曳着黄蒙光影,那桌子上还有几幅半干的水墨画儿。   沈砚青把画拿在手中细看,只见那画上小桥流水、燕鸟莺歌,细腻淳朴的田园格调,无端生出几许熟悉的味道,不由多看了玉娥一眼:“这些都是她画的?”   “哎,造孽哟!闲着了就是作画,梦里头却在偷哭……怕是心里头苦着,嘴上只是不肯说。”老程啧啧叹着气,给沈砚青端来一碗热茶:“红街那就是咱宝德县的一颗大毒瘤诶,真不知县太爷什么时候才肯管管。”   想不到这玉娥也与那女人一般是个执拗的性子……可惜了一身品貌才学,险些却落入恶人之手。   “善恶终须有报,不会一直任他们逍遥法外。”沈砚青勾唇笑笑,将床沿滑下的被褥掖好。   只才触及床沿,那纤柔小手却忽地紧紧握住他的手心:“娘……”   涩哑而贪恋的嗓音,虚弱极了。豆大的泪珠儿淌下,抓住他,扣进他的五指便再舍不得分开。   人生二十年,从未听过有人如此缱绻地唤这个称呼……沈砚青指尖微微一顿,蓦地想起幼年时的自己。   三弟砚邵只比他小上一岁,同样是四五岁的年纪,他倚的是吐青烟的老祖母,砚邵唤的却是软粘粘的“娘~”。彼时还小,只觉得那称呼美丽至极,也曾私下躲在假山后学着砚邵的调儿呼唤,却没有人应。   瞅着床上女子娇秀的面孔,那尖下来的下巴倒有些像某个可恶的女人,沈砚青默了默,不知为何没有去打断她的梦。   对老程吩咐道:“劳烦程婶子端碗淡盐水过来,先喂玉娥喝下。你叫魏五送完她之后再过来一趟……记得顺便捎带一套她的衣裳。”   那个‘她’指的自然是少奶奶。   “诶诶,奴才这就去办。”老程应着,瘸着腿儿出门。只当二少爷依旧不喜欢这第三回的新奶奶,暗自叹着气,不由思量玉娥在少爷心中的可能。   不一会儿,魏五便呼哧呼哧的来了,两手捧着早上鸾枝最喜欢的那件朱色镶花边圆领大袖窄袄:“爷,你让奴才拿少奶奶的衣裳来做什么?”   一件簇新的细料小袄,袖口点缀绯红蜀绣花边儿,盘扣上轻镶玲珑玉珠子,看哪里都是精致……沈砚青俊眉微挑,好个可恶的女人,一边诱自己着了她的道儿,给她白帕晕染了红梅;转身又哄着老太太信以为真,给她赏下这许多的好东西。   轻抿薄唇,作漫不经心语气问道:“哦,这样好的衣裳,她也舍得让你拿来?”   ……不信她如此大方,分明晓得自己去见了旁的女人,还愿意送出这般好看的衣裳。   魏五哪里晓得少爷心思,咋着舌,好不懊恼:“吓,拿?少奶奶的东西哪里有那么好‘拿’?奴才可是趁她去老太太那边说话的当口,很小心才钩出来的这么两件。”   却原来是背着她偷。   沈砚青一瞬间又觉得了然无味,便命程婶子给玉娥换好衣裳,让魏五背去了马车里。   ————*————   仁德药铺亦是沈家的祖产之一,隔两条街就是一家,因着时常周济四方贫弱,声誉甚是好评。   坐堂的大夫白老头正要回家吃晚饭,见少爷亲自揽着一个纤柔女子进门,慌忙躬身迎上前去:“何事劳得二少爷亲自跑上一趟……这位是?”   “偶染了风寒,扰白大夫替她把把脉象。”沈砚青只是勾唇淡笑着。怀中女子浑身娇-虚-热-烫,那般软绵绵依在他胸膛之上,心中不适这种熨-帖的感觉,奈何装的是自己的女人,又不好让魏五替他揽着。   魏五瞥了眼,一晚上偷衣裳的郁结总算舒坦了不少,咳了咳嗓子,偏故意道:“咳,是二奶奶……白老大夫但且看病就是,不要多问。”   怎生得才听说二少爷与新奶奶同了房,不稍几日就病了?   白老头心中讶然,嘴上却不敢说,只客气道:“二少爷对奶奶真是好生恩爱。下次莫要再劳动爷亲自跑一趟了,但且传唤一声,老朽亲自上门诊脉则个。”   伸出手,仔细搭上女人白皙的手腕。   “谢白老大夫,左右是顺路。”沈砚青凤眸微眯,好脾气地笑笑。心中恼鸾枝心狠推开他,只不动声色地将玉娥脸上帕子掖好。   那脉象却寒热交叉,阴阳冲撞间甚是紊乱。瞅着女子面容粉晕、朱唇红艳的燥-渴模样,这哪里风寒啊,分明是房-事过度“烧焦”了好嚒?难怪听说新奶奶三天都下不来床,啧,这得没停没歇连着折腾多少回才能烧成这般。   “那个…”白老头咧了咧嘴角,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婉转道:“少奶奶这病原是身体正虚暖之时又着了实寒,加之心火焦切而引起的热症,应该净心养神,近日内切不可再妄动身体。”   沈砚青便想起雪夜里那纤柔少女着一袭单薄小衣,冷凄凄跪在雪地里的画面,不免叹道:“老大夫说的正是,劳烦开几日药方先将虚火降下则个。”   吓,竟然毫不避讳……怎生得贯日严谨的二少爷就像变了个人?   白老头揩着袖子擦拭额头,暗叹后院晒药的几个婆子没有说谎,看来这新奶奶果然就是那传说中惑人心智的狐媚妖儿了。   罢,沈家老宅要乱。   “是。”慌忙战战兢兢开了几幅药单子,又拿来几贴膏药:“这个…睡前记得贴在少奶奶的腰后尾骨处,对解热化瘀甚有帮助。”   “好。”沈砚青笑笑接过。   白老头咋着舌头,终因吃着沈家几十年的饭碗,见沈砚青眉宇间些许青灰,想了想,还是冒死提醒了一句:“呃…二少爷本也是虚寒体质,平日里亦不能过多贪思劳累…注意平衡节制则个。”   “噗……咳咳!”魏五才端起杯子,一口茶水喷将了出来。二少爷已经接连几日没入过少奶奶房了好么?节制得连马车里都等不住了。   好个奴才,必然是傍晚车厢内的动静被他听了去。沈砚青望魏五脸上冷幽幽一瞥,只是捺着性子淡笑告辞:“谢白老伯好意,那这厢就先回去了。”   抱着女人出来。   魏五义愤填膺地啐了一口:“个白老头,咱少爷身子骨硬朗着呢,瞎操什么心!”一边说,一边却嬉皮带笑。   “哼,回去可不许对她言及。”沈砚青面色一沉。   马车摇摇晃晃,玉娥挣了挣身子苏醒过来。身旁是一道修伟胸膛,淡淡清凉的药草香儿,没来由让人觉得特别安心,又望那袖口的白狐狸毛上蹭了蹭。   “醒了嚒?”头顶上方忽一声清幽带笑的嗓音。   她猛然抬起头来,竟看到那一张清奇俊逸的熟悉脸庞,顿时讶然地红透了双颊:“是…沈公子,你怎么在这?”   “听说你病得厉害,又不好着请大夫看病,便顺道过来一趟。”沈砚青挑眉笑笑,不着痕迹地收起袖管。   玉娥这才看到自己被换了身新衣裳,哪里还敢再贴得太近,连忙端坐起身子:“今日又麻烦沈公子了,小女子实在无以为报……本以为挨一挨便过去了的,哪里想到后来却烧得不省人事。”   颔首低头,怯生生,只是娇红着脸儿。   这是个心思只在眼中打转的单纯女子,只须一眼便将她的窘迫看穿。   晓得被误会了,沈砚青便解释道:“让程婶子换的……怕消息走漏,便让你假作是她去铺子里看了病。左右这身衣裳你穿着正合适,怕是她穿也紧了,便送与你罢。”   ……那沾染了旁人味道的衣裳,自然容不得鸾枝再继续往身上套。   一口一个‘她’字,说得平淡,然而字里行间却听得人心生羡慕。   玉娥这才察觉周遭都是一股道不出的清淡花香……那到底是一个怎样好命的女子,方能得此良缘?   心中苦涩,苦自己身世惨遭坎坷、只与良人无份,潸潸然抿着嘴角:“…总是三番两次搅扰沈公子与少夫人,玉娥心中倍感不安,他日定要正式拜谢少夫人。”   马车里那一幕氤氲销骨的画面不由又浮上沈砚青脑海,都已是蓄势勃发的紧要关头,她竟还能那般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真不知她心肠是什么做的。   心中薄凉,不愿再去劳神思想,只勾唇冷然一笑:“她倒无妨……对了,方才大夫说你体内寒热交加,须得好生静养。这些日子你便不要多想,等开了春,家中有南下生意的车队,到时我再教人安排送你回乡。”   怎生得是这样冷漠?   玉娥脸上些许惊诧,然而不提家乡还好,一提眼泪顿时便滚落下来,揩起簇新的箩裙儿,钝地双膝跪下:“哪里还有脸面回去辱没家门?……玉娥单身弱女、无以为生,若是少奶奶不嫌弃,情愿给少奶奶做个仆人,一辈子当牛做马以为报答。”   嘤嘤切切的哭,断魂断肠。   沈砚青也不去哄她,只又想到方才看到的几幅画,便道:“她不过贫寒读书人家,你既是小姐的身份,定是不好收你为仆。桌上那些水墨可是你自己所画?若是,那便是你谋生的手段了。”   玉娥泪眼一滞,惊羞的抬起头来:“拙笔让公子见笑。玉娥贯日仰慕云藏画师,一直临摹着他的笔调,可惜画得不好,哪里能卖得什么银子…沈公子竟也懂画?”   早已听说那云藏画师隐于京郊市井,画风独特不羁;又是如花曼妙的年纪,心中最爱才子佳人,再看沈砚青一袭清风凛然、指骨清奇,不由引申遐想。   却原来临摹了自己多年,难怪方才只觉熟悉。   沈砚青暗自凝了玉娥一眼,不动声色道:“少年时很是喜欢,后来却不画了。你闲暇时给自己起个字号,我替你送到画铺里卖了赚钱,也好省得给人为仆为婢。”因见到得二院门口,便将几副药膏递过:“这是药方,大夫说睡前贴至腰后尾骨。若是困难,便让程婶子替你帮忙。”   那一双丹凤眸子清幽,英挺鼻梁下薄唇噙一抹男儿刚柔,只看得玉娥恍惚了视线。   忽想起初见时候自己那一片桃粉色薄衣亵裤,怕不是腰后风景都已被他看去……那娇妍面颊儿顿时红了个透。素手拂过沈砚青微凉掌心,将药膏儿接了过来:“谢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感谢亲们买V支持,群扑倒~!!。。那个。。猜猜沈二爷这次会不会动摇。。。→→   以及谢谢阿抠抠、龙猫亲和苏紫酱滴暖暖地雷,么么哒^o^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0 00:41:03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9 22:21:30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19 15:44:25   第31章 媚毒缠   从来年关越近,那宅门小户里的女人便越忙碌。快活的总是男人。红街一入夜便灯火阑珊,满街儿莺莺燕燕,二楼一排溜香阁里粉啊肉啊娇啊喘呀,光让你听听声音便拔不动腿儿。   天香楼后院暗堂里却好生清净,一道珠帘将大堂隔开里外两间,暖壶里的水烧得滚滚冒烟,虎皮躺椅上祈裕悠哉剔着茶,听外间黄老钱骂骂咧咧在训话。随从原邵两手抱胸,铁青着脸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黄老钱是天香楼的代老板,今岁三十七八,咋巴他的大板牙,啐了护院蔡三虎一口,“呸,一个小脚女人有恁大能耐?才跑出去就追,追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养你们是j□j的?不记得那女人长啥样?”   蔡三虎单膝跪在地上,心里头骂光了黄老钱祖宗十八代,也只能迎着那喷人的唾沫:“那小-婊-子屁股上长了颗红痣,又艳又圆恁的勾人,哥几个就是隔着衣服都能把她认出来!实在是把能搜的地方都搜了,城外都追出去好几里,一个影子也不见!”   气得黄老钱一杆大金烟嘴敲过来:“个没出息的,就记得屁股不记得脸!眼看宁公公那般给的期限都过了,你莫非想让老子天香楼关门不成?关了门你去哪里讨吃饭、吃烟的钱?”   “哎哟,爷、爷您别打哎…”脑门被烟杆子敲得生疼,蔡三虎瞥了眼珠帘后模糊的人影——罢,魏五兄弟对不住了。   支吾道:“那、那日小的倒是看见魏五来了趟红街,车辕上有那么一点红,沈家人不好得罪,当时就没好意思拉开看…”   “啧!你不早说?”黄老钱动作一滞,扬手又要敲。   “咳。”珠帘后传来一声轻微咳嗽。   黄老钱便很不过瘾地踢了蔡三虎一脚:“滚出去,继续给老子去打听!”   勾着脖子走到帘子后,先给原邵讨了个好,再耷拉着笑脸,转而问祈裕:“爷,您看这…是怎么着才好?”   小心谨慎的口气,人前人后长着两副骨头。   祈裕剔净茶末,沿着青花瓷盏轻抿了一口:“去把姐儿们的画像拿来我看看。”   “去,快拿!”黄老钱走到外间,冲老鸨恶狠狠吼了一声。   那尖哑嗓门,吓得老鸨儿命都快没了,赶紧颠着三寸金莲把花名册拿来。   祈裕翻开,只见那画上女子十五六岁,杏眸含春,娇美清丽,胸股天然圆润,不笑自已勾魂……呵呵,倒是和宅子里那个女人有些相像。没来由的心情很有些愉快,便将花名册合起:“可给她喂了药?”   “喂了喂了。”黄老钱将大烟杆夹进胳膊,哈下腰给祈裕捏着大腿,很是得意道:“这批姑娘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还要防着路上被土匪打劫,价钱很是贵得紧。一过来就赶紧给她们连着灌了半月的‘春媚’,肚脐上也都戳了印子。那妞儿虽喂得还不够多,终究也是被人轮-弄过几回的,怕是十天半个月药瘾子发作一次,到时候捺不住淫-欲,反要自己寻回来接客嗨。”   说来红街这名头也是有来历的,除却满条街儿的红粉阁楼外,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秘密。女人但凡被卖进这里,便要被灌下那成瘾的媚药,每日每月的喝着,一开始还总想着跑,等那媚毒上瘾了,不让你接客你都要抢着去接。为何?那下面烧得难受。挨到了最后,没药你便活不下去,便也只剩下心甘情愿堕落的一具人肉躯壳。   是以,红街从来就不缺女人。   祈裕长眸里一丝精光掠过,那花容就好似春风拂面:“既是喂过药了,你还担心甚么?若是当真被他沈二救去,那便由着她先折腾几日,暂时不急着把她抓回来。”   黄老钱很是焦切,连忙惴惴解释:“她跑了倒是没啥,只是…只是宁公公那边不好交代。听说那妞把人裤-裆都踢坏了,前几天连尿都屙不出来。宁公公气的放话出来,说十天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那丫头抓回来亲自泄愤。眼看这十天已满,爷让小的拿什么去交代哟~”   哭丧着脸。   哦呀,竟连性子都这般相似嚒,好一枚白白送来的好棋子~~   祈裕冷蔑地勾了勾嘴角,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摁:“这不是正好嚒?他们沈家自己要来淌这一滩浑水,就让他自己擦屁股去好了……你只要放出风声,那宁公公自会晓得如何去做,不会再来为难你。”说着撩开一娓暗紫色长袍站起身来,只往后面小门走了出去。   原邵尾随而出,依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爷,听说二少爷白天带少奶奶去游马场了…一起去的还有县府孟大人一家。”   那宅子里近日关于她夫妻二人恩爱缠绵的各种流言蜚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想到鸾枝初见自己时慌乱如初生小鹿一般的眼神,祈裕步子一滞,忽然生出不痛快。   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能敌得过他手上半刻的功夫……恨她忽然转性成媚,又恼自己错走了一招,只一想到那双纤巧柔滑的秀足儿被沈二整夜抚来弄去,他心里头便都是抓挠。   “哼,平白被那瘫子占去一块好肉。放在爷手上,怕不是早已成红人一个……你派人替我暗中盯着点,看看他最近到底在捣弄什么名堂!”   “是。”原邵拱手领命,转身去后院牵马。   ——*——*——   一桌子饭菜凉了又热,那熟悉的轮椅咕噜轻响还是没有回来。   怎么脑海里挥不去都是下午在马车里的一幕?分明都说了不在乎,就是没来由些许烦闷。   鸾枝不想吃饭。   正好从来不曾来往的姨娘姜氏破天荒过来找她,便一同邀去北院老太太的房里打牌。   老太太正犯着哮喘,几个老少姨娘们陪着解闷儿,兴致黯然地玩了一会便躲去屏风后的软榻上吃烟。   都是长辈,鸾枝又不敢多赢,来来去去间很快便没了本儿,只是频频的打哈欠。   姜氏正在上头呢,瞥见鸾枝面露倦色,便朝一旁的柳氏努了努嘴:“瞧~~,又开始了。”妖娇的嗓音,明明很低,却偏偏叫众人都能听见。多少年也改不去那窑姐儿的张扬。   作死个女人,老太太还在呢。   如今整个宅子里的夫人姨娘们,怕是都晓得老太太有意要抬举鸾枝,柳氏可不愿搬弄是非,暗自在桌子底下踢了姜氏一脚,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扔出一颗麻雀:“七筒。”   “碰。”鸾枝打了个哈欠,把面前的两个麻雀推了出去。   “嗤嗤……”几个姨娘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地吃吃窃笑起来。   鸾枝低头一看,视线朦胧间这才发现原来是两张九筒,忙抿着嘴角歉然一笑:“呀,是我眼睛花了,让姨娘们看去了笑话。”   兀自面不改色地把麻雀捡回来,两手便暗暗扣紧在桌沿,不想被众人看去自己的发抖。   却哪里能逃得过姜氏的眼睛,偏把鸾枝的手背抓过去抚摩:“快瞧这张小手儿,恁得精巧。想当初你才来的时候,纤弱弱的,哪里有现在这般水润……那泡澡看来是极滋养的,柳姐姐你说是与不是?”一边说,一边斜眼暗示着柳氏。   柳氏身旁的沈蔚玲听得糊涂,便插话道:“什么泡枣这么养人?我也要吃,我要像蔚婷姐姐一样漂亮!”   乖乖你个小祖宗。   柳氏急忙掐了沈蔚玲一把:“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滋养?快去外头喊你四哥哥回来。”边说边赶着她走。   都晓得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小姨奶奶有那么个“爱好”呢……啧,如今的少爷一辈姨娘真个是贪心,瞧着白白净净的,没想暗里头却藏着根骚-骨,身边有个男人弄她还不够,每天晚上自己还得先弄上一回。   姜氏不爽利了,把鸾枝手心一松,剔着艳红指甲盖儿吃吃的笑:“哟~,瞧你们一个个谨慎的…人家做都做了,还怕别人晓得呀?…我又不是说那样不好,旁人连吃得吃不起呢,她还能泡,老太太那是心疼她,卫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又去扯一旁的卫氏。   卫氏可不想淌这道浑水。老太太明令整个宅子都不许沾那陀罗香膏,姜氏自己有吃膏儿的瘾,看见老太太暗地里偷着给鸾枝泡澡,她心里头能不生气?   当下只撇着袖子装糊涂:“你自己说就说,扯我干什么。”   鸾枝下唇暗暗咬起来,都知道众人说的是甚么意思。心里头也恨,也恼。然而恨谁呢?却又无凭无据。又没有人逼她?怪来怪去,只怪自己太嫩、太傻、太浅。那陀罗膏的毒,潜移默化着,变成了每日的习惯,不缺它的时候并不知有甚么不对劲;等到某天忽然没有了,才恍然察觉已经深深坠入了泥潭。   只是低着头,不亢不卑地浅浅一笑:“什么好不好的呀…老太太吩咐的,必然都是对的了。既是姨娘们都不想玩,那便恕鸾枝先走一步,二爷怕是也要回来了。”   好个记仇的丫头,轻飘飘就推来了我太这边。   “咳。吃饱了没事儿的可以回去了,嘴碎的也小心磕掉门板牙。”屏风后面传来老太太重重的咳嗽。   吓,原来还在醒着呐?   众姨娘你怪我、我怪你,一个个赶紧噤声。   又纷纷站起来屈膝告辞。   鸾枝本要也起身回去,那屏风后却又传出来一句:“砚青房里的留下。”   鼻腔里蹦出的森严,不容人抗拒。   “是。”只得福了福身子,继续坐下来。   林嬷嬷搀着老太太出来,脸色冷冰冰的。   老太太挥了挥手,让丫鬟奴才们全部都退下。若大个屋子顿时空却下来,只剩下八仙桌上一堆凌乱的麻雀,还有三两颗小碎银子。   老太太吸着烟嘴不说话,一双利眼只是上上下下将鸾枝打量着。   晓得这是在恼怒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呢。   鸾枝攥了攥手心,低声道:“请老太太责罚。”   “哼~,我罚你做什么?你如今能上天能入地了,不记恨我便谢天谢地喽。”老太太悠悠吐出一缕长烟,久久的方才问道:“今日带你去马场了?”   眯着眼睛,声音又柔缓下来。   鸾枝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这小脚老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点了点头:“嗯。”   “听说还带着你骑了回马?又去了趟湖边?”老太太又问。   想不到消息竟然传得这样快,鸾枝秒秒间心思百转千回,末了只拣着话儿道:“县老爷家的小少爷跑冰湖上玩耍,怕掉进去危险,妾身便把他抱了回来……少爷过来帮了一把。”   “砰——”   不想话音未落,老太太的烟嘴便重重地磕在了桌沿边,语气钝地冷冽起来:“好个毒妇,你不懂心疼他!你可晓得他有多少年没敢再去过那个湖?…当年若不是大冬天掉进去,怕不是如今娃儿都已经满地跑了。你既晓得他舍不下你,如何还要故意让他难做?”   那在鸾枝心中反复了无数便的湖边一幕顿时又浮上脑海——“傻瓜,我在。”低哑沉重的嗓音,用力包裹着她,力道重得好似都要将她嵌进他身体里。   难怪他今日忽然那般紧张,竟不知那里原是他的噩梦殷始……鸾枝低着头:“妾身不晓得这一出,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引少爷过去。”   “……我也不是要怪你莽撞,说这些只是要让你明白,你的一切,还有旁人对你的好,那都是砚青他带给你的。没有他,或者他不好了,你就什么也不是。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得把他放第一。”老太太见唬得够了,吧嗒着好一会儿烟嘴,语气便又松缓下来:“这几日给你的汤都喝着了?怎么光长胸儿。你月事是什么日子?”   “昨日才…刚好。”鸾枝努力抑着发颤的双膝,故意往后推辞了两天,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所以前几日没有喊少爷回房。”   因着时辰越来越接近,身体里越发难受起来,只是紧紧攥着手心,把牙齿咬得咯咯轻响。恨也罢,悔也罢,只怪自己终归是落了她的套儿。   老太太细眼瞄了一会儿,末了软下语气:“你也不要怪我给你那红膏。旁人原是不许的,我念你伺候我们砚青辛苦,怕你背上落下旧伤,这才舍了点给你……本是给你疗伤用,也是你自己贪心,没人叫你一个接一个晚上的泡……你若是想戒也可以,新的膏儿我今日下午已经着人送去你院里了,你若是想断,便把它扔了罢,日后难受了别来找我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原本说好12点的,让亲们久等了,自罚小油锅炸扁鱼t t...   话说,于是咱家鸾枝中了毒--瘾了。。。→→能不能戒掉看造化咯(顶锅盖)   明天冲收藏夹了,所以明晚木有更新了,后天继续哦*^^*。再次给所有支持的亲们鞠躬感谢!!等下了收藏夹,所有满25字的留言一次性赠送积分,群么么爱亲们   以及,谢谢软绵绵滴小海豚投雷取暖^_^~!!   嘻哈小海豚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0 14:23:49   第32章 鱼水游   一路低着头,把那痛痒恨笑在心中百转轮回。高墙窄巷里兜兜转转,月光在前头引路,一脚跨入竹岚院里,桂婆子便颠着步子迎上前来,“哟,才把洗澡水倒下去,二奶奶您就回来啦~”   肉脸上堆着殷勤,眼睛底下谁知她藏着什么,   阴奉阳违,口蜜腹剑。   鸾枝瞪了桂婆子一眼,冷冰冰拨开她迈进屋子。   那屏风后红水鳞波,袅袅异香扑鼻,人隔着两步看它,魂魄却早已经扑了过去。就好似忘川河岸,明知道跨过去从此万劫不复,那炼狱一般的焦-渴却还是逼着你往下跳。   哪怕稍微一个心念震不住,便又是一场极乐失魂的自我媾-弄。   呵,说甚么治伤止痛的药,等到供她上瘾儿了,又一句话推诿个干净。   不要了……不能要!   鸾枝指甲掐进掌心,用力咬住哆嗦的下唇:“给我…把它泼出去!”   桂婆子却不肯倒,瞥见少奶奶一错不错盯着那缸红水儿,心里头知道她还是想它。   只是唯唯诺诺:“这……老太太晓得少奶奶先前的那块用完,下午特地着春画拿了新的过来……这玩意儿恁贵,少奶奶身子骨才好些呢,不用可惜了……”   “好一个‘可惜’……真是拜托您操心了。”鸾枝冷笑着瞪了桂婆子一眼,顿地扬高嗓音:“春画、梨香,给我倒了它。日后这个院子里,谁若是还往外头乱嚼舌根,我也不是回回吃素的!”   吓,瞧她能耐。   桂婆子垮下脸来,冲春画努了努嘴:“还不快去,人-奶奶都说以后不泡了。”说完,甩着袖子去后院煎茶。   砰一声把门合起,鸾枝踉跄着掀开被子,整个儿软在了床榻之上。   人的伤就好似婴孩的脾气,原也是不能惯的。它痛的时候,你若不去理它,久了它自然就忘了痛;倘若它每次痛的时候,你都喂它麻醉的甜头,那伤既得了宠,就永远不知道好。   这一刻,一身的骨头好似都被那毒虫蛇蚁唆食啃-咬着,尤其是先前被鞭伤的脊背,忽然这里一痉-挛、忽然那里又一抽-搐,火辣辣的疼,只让人痛不欲生。   鸾枝把被褥卷起来,咬着枕头蜷缩成一团,心中恨,却抵不住那难以言说的焦-渴阵阵袭来。那焦-渴到达深处,凤萧的影子又开始忽近忽远……可恶的陀罗香膏,它迷惑人的心智,你心中执念是什么,它就独独满足你什么。每天的这个时辰凤萧都会来与她相会,他吻她、抱她,爱她,带给她快乐……   然而她越是醉入那快乐,自由却越发的远了。灵魂都被牵制了,还怎么逃离?好个精明的老太太,一边与她定着契约,哄她自由的希望;一边却不动声色地把将她拉入泥潭,把她的信念消弭。   “凤、凤萧……不要。”鸾枝哆嗦着咬紧牙关,把不知不觉又要弄去下面的手指顿然抽回来。   不能再弄。   逼自己去想那个不爱的男人,想要让自己的身心快点儿回到现实。然而一下午与沈砚青的痴缠旖旎却反倒越发深刻,他冷峻的眉眼、嘴角边似笑非笑的一抹笑弧,他桎梏着她、喑哑地叫她“傻瓜”……双腿间摩-挲着,竟然反而想要沈砚青的那个硬-物快点儿来抵-弄自己。清醒时怕它的凶猛;这一刻却忽然贪爱它的硬与大,就想要被它撑着,得它的喂养与折磨。   啊……要死人了,受够了!   “少奶奶——”忽然身后一声轻唤,小而细腻的女声,似有救命的袅袅异香扑来。   阴凉凉的,是前个死去的贞慧么?   吓了鸾枝一大跳,从床上顿地坐起身子:“谁?”   却是梨香。手上拿一支细巧的雕花银制烟杆,怯生生的看着鸾枝:“…老太太下午让春画一趟捎回来的,说是给少奶奶特、特制的,斗小,不上瘾……说一时若是戒不了的话,会、会出人命的…让少奶奶受不了时少抽一些……”   隐匿的同情,看着面前这个不过只比自己大上三五岁的新主,发髻零散,双目氤氲……心里头都是害怕,将来就是出去嫁个小脚夫,也千万不要呆在这座阴深老宅子里活得像个鬼魂。   那味道一入鼻子,毒虫蛇蚁顷刻都暂停了。世界又美好起来。   “……出去!谁也不要进来。”鸾枝颓唐低下头,哑着声儿。明明不想要,却还是拽了过来。   “是……”梨香惴惶惶地关门出去。   把烟杆扔开,眼睛却离不开一缕袅袅的红烟儿……就像是命啊,没有它就活不成了。   一边恨,一边却迅速地捡起,颤巍巍够到唇边。   只看它一眼,地狱便遁入仙界。   眼睛一闭,再抿它一口。   心灰意冷。   手又弄去了那里,让泥淖再来把清醒淹没。   这个可恶的老宅子,它自己腐朽了不够,却还要把所有新鲜的也拉下水去与它一同腐朽。   “爷——”外头响起春画脆生生的叫唤。   “嗯。”沈砚青的嗓音低沉清润,听上去似乎心情尚可。   ……他去见了女人了,他的红颜。   “少奶奶,少奶奶,爷回来了。”春画对着房门叫起来。   ……是叫她出去伺候呢,她们都知道他想回来陪自己睡。   鸾枝却不想应声,知道该怪的不是沈砚青,却还是怪。门又没上锁,想要她那就自己进来。   春画有些尴尬:“爷……可要打些热水先洗洗脚?”   “嗯。”沈砚青眯着门口一滩尚未流-净的浅红色水迹,眉头微蹙起来。那房内烛火摇曳,静无声响,房外丫头侍立、面色慌乱……怕不是她又在里头做着勾勾-弄弄的事儿。   满宅子的人都在议论她,那些淫-淫-碎语他只是装作未闻,明明恨她白天把自己狠心推开,宁可这会儿自给自足;却又想她的美好,一路都在不停的想,没有断过。   一方轮椅只是端端坐在院中不动,只看鸾枝今夜还是不是继续那般绝情冷意。   若是,从此他便不再也不进。   春画心中不忍,急忙解释道:“这个水,没有用过的……少奶奶说以后都不泡了。”   “哦。”沈砚青挑了挑眉,面色微有些和缓。   桂婆子端着茶水从小灶房出来,低声唏嘘道:“……改吸上了。”   唯恐不乱。   春画忿忿瞪去一眼。   沈砚青清隽脸庞顿时暗沉下来:“哦,替我把水端到这边来。”掌心拨弄着轮轴,往书房门那边过去。   桂婆子“诶诶”应着,手勤脚快。   “吱呀——”正中一道雕花红木房门却被拉开。   “谁说的我吸了?春画,你和梨香去把少爷的被褥搬回来~~从今以后,少爷都在我这边睡。”鸾枝斜倚在门栏上,只是笑盈盈看着沈砚青。   见沈砚青只是凝眉不动,又催问:“说你呀,你到底进来不进来?”   酥绵的似水柔音,着一袭水粉的中衣长裙,外头罩一件苏绣牡丹红髦,摇曳着,恍惚着,就好似那夜半潜入书生房中的狐媚,明知道她是妖是毒,魂魄却还是忍不住随了她过去。   哼,终究还是怕他不理。   沈砚青薄唇勾出一抹讽弄,只对春画沉声吩咐道:“床头那本《周易》,记得拿来给我。”   ——*—*—*——   明明是她主动叫他回了房,去了床上,却又各作一边。   偌大的新婚喜榻,两个鸳鸯绣枕一里一外隔开,中间俨然可以再塞下另一个人。   然而那被褥温暖馨香,全都是女人熟悉的味道,只闭着眼睛,脑海中便全是她嫩-软的红-晕,娇-婷的臀0瓣……该死的,想听她猫儿一样的缠着他嘤嘤-娇-唤!   沈砚青把脸朝向里面,修长臂膀越过鸾枝的腰谷,把鸾枝往外扳了扳。   却扳不动。   双手便探上她的蝴蝶骨,将她细细的两条胸衣带子解开。   正要覆上薄唇,女人忽然自己转过身来,恍惚迷离中对他软软一笑:“我吸了的……”   一抹胸衣飘然落下,娇-颤颤的圆0白顿时如波浪晕开,那软-峰顶上两朵红色山茶花开,盈盈轻染着蜜-水儿,红得让人刺目。   “我知道……”沈砚青嗓子一瞬低哑。   “所以,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变成这样……然后就逃不走了,永远萎靡在这座宅子里,永远都做你的女人……”鸾枝笑笑着盯着沈砚青,一错步错的。   那清澈又昏浊的双眸里还隐隐藏着一丝恨。或者狠。   沈砚青有些被刺伤,顿地咬住鸾枝早已红-闰-满-涨的茹-樱儿:“哼,我若不肯放,你便是不吸也一样逃不走……谁说的都没有用。”   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鸾枝娇-满的酥-峰-顶上,忽然地勾出一抹冷冽笑意。倾下薄唇,将她整圈儿的茹-晕用力卷-入,灵-舌便在那粉-茹-上进攻起来。   谁说的都没有用?   “啊……”力道痛得鸾枝上身情不由衷拱起。只觉得脊背飕飕一凉,一瞬间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晓得自己与老太太之间的协议。   却又不敢问。怕沈砚青怀疑。   再仔细看他,那抹奇怪的笑弧却又了无踪影……也许只是幻觉。   便扭过头,褪下沈砚青腰-腹上的白色亵裤。那浓-密-黑-林下一只卧龙早已蓬勃醒起,遮挡一落,它便跳动着杵向她的手心。鸾枝咬了咬下唇,将那青-纹龙-身一握,软软地平摊开身子……   闭着眼睛,只是喘息着祈求道:“我要你帮我,帮我把瘾子戒掉……”   这便是默许了。   沈砚青气息一瞬炽热:“可恶的女人,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有目的嚒?就连这样的事,你也是……”   心中凉薄,却还是忍不住要她。   到了这样的时刻,该看的都看过,那外头能弄的也都弄过,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步,一切都显得多么顺理成章。   宽阔的脊梁将被褥支撑起一片三-角的空间,红烛摇曳下,沈砚青把鸾枝仅有的亵裤褪下来。女人娇-蛮的胴-体在他身下泛着淡淡-粉-晕,彼此之间一切全无了遮挡,只剩下她胸前的两只小母鹿在被褥阴影下微微发颤。   她还是怕。   沈砚青一瞬间又有些心软,常年握笔的手指略微粗糙,探入鸾枝的股后,将她的双腿支开来:“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可还是第一次?”   鸾枝却不肯说,反正都是交易,她才不要他的怜惜。只迫着自己忘记,忘记那个人那些事,蠕-动-娇-喘着:“我一晚上……都想要你来填满我……”   好个执拗的女人,她没有心。   探入莲-花-池外的手指湿-腻-腻,沈砚青凤眸微阖,看到那两片妖冶花-瓣的中间,早已经一片蜜0水儿-汩汩。   倘若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哪里会有这般熟稔?   “荡-妇…你下午还赶我走……”他心中冷下,一手托着鸾枝娇-盈的臀0瓣,一手持着自己的青-龙,到底是一下子挤-入了那红粉深幽的窄0道。   “嗯……”   “啊……”如何知道那里竟是这般的窄-紧,都是初经人-事的处子,痛得两人忍不住紧紧相拥在一起。   那幽-径就好似藏着十八道弯,软-热-软-热的裹-紧着,动一动,两个人便齐齐一身痉-挛。   然而想要退出来,却又不舍得。   沈砚青微微蠕了蠕,又探进去几分。   那龙-首好似触上一层薄-膜,顿地前方云开雾散,进到另一片风景。褶皱起-伏着,那女-宫蜿蜒如山峦,又好似巢-儿一般,吸着他,吸着他用力往里面冲撞。   心中忽然有些奇异的悸动,想要低头看看鸾枝的下面,看看下面是否还有梅花。   “啊……别看……”鸾枝却不肯他看,只是更大的分开双-腿,用力箍紧沈砚青精悍的窄-腰。不要看,看一看又不一样了……既然都是交易、都是做戏,就不要谁对谁生出心软。   开始的时候进出很困难,后面终于渐渐放松开来。沈砚青一手撑着床沿,一手将鸾枝的腿儿架上肩膀,忽然加快了速度。   “咕-吱-咕-吱——”满室氤氲旖旎,耳边只是那雨-露拍打的声音,明明是第一次交-缠,怎么就那般相合?   就好似上辈子已然做过一世的夫妻,相隔了一段黄泉轮回,这辈子哪里哪里都还是熟悉。   越来越快。   “啊、嗯……”下-径里迅速痉-挛,隐隐好似有衮0热的水儿喷洒……鸾枝痛得实在不行了,然而那青龙却反而越来越硬-大。   她的下复俨然被撑出一柱擎天的形状,却抽身不得,他一离开,她反而紧0缩得更痛。   蓦地仰起身子,紧紧抱紧沈砚青的颈项,咬上他清瘦的肩膀:“要死了……啊…我好恨你……”   似哭似泣,是左是右,那个小脚老太太都赢了第一回。她终归是做了他的人,从此再化不去他的味道。   女人的贝齿咬下来,脆生生,痛得沈砚青两道峻眉深深凝起,心中虽怜她窄-紧的痛,然而青龙勃发,却根本停不下来。   “我会对你一辈子好……一辈子都你也休想逃离我!”那粉-热的幽-径水儿越发充盈,他只是顺着原始的本能进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都忘记了她的感受。   “啊——”忽然浑身顿地一空,女人那里一瞬间急剧痉挛,抱着她娇虚的身体烫下来。   第33章 戏娘子(+1.9k〕   鸾枝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动,深宫中一剖精华热而浓-稠,那热-麻的感觉一瞬间从宫顶蔓延至全身,一晚上的灼-烧-唆-咬终于逐渐散下,这才发现自己扣在沈砚青精实窄腰上的双腿已经酸麻……一时也不知是空还是满,只觉得哪里是与从前不一样。   然而沈砚青清隽面庞上的笑弧却看得她一瞬间失了安全,只是推搡着,想要他的那个硬-物快点儿从自己下面出来:“你把之前说过的忘了嚒……我不要怀你的孩子。”   分明前一刻还万般缱绻抵缠着,这会儿得了他的满足,却又薄凉地提醒他,她不要他二人的骨肉。   沈砚青定定凝了鸾枝一眼,冷下眉目:“好。”   冲锋过后的青龙尚且还有许多余热,猛然收紧腰-腹,往她女-径-深处狠狠-抽-弄了三两回,见女人痛得又唤,方才将最后的精华全部都倾尽。   冷着心肠,握着它从那痉-挛的粉0壁里冷漠退出,却忽然发现鸾枝莹-臀-下-轧着的衣裳上竟有几抹落红。那红梅点点,与先前葵水不同,乃是三两簇小而妖娆……该死的,竟果然还是第一次嚒?   凤眸里一瞬间浮上错愕,顿地擒住鸾枝薄薄的雪肩,问:“是第一次?……你为何不早说?”   离了青龙的撑-胀,下-腹-粉0径深处迅速紧-缩着,鸾枝痛得脱力闭上眼睛:“说不说……反正都是逃不过。”   沈砚青眉目一凛,猛然才记起自己一夜的过分用力,竟没有注意到鸾枝不同寻常的痛唤……还以为是她生性孟-浪,喜欢娇-声-吟-哦,却原来是因为太疼。   然而这样重要的一刻,她竟丝毫也不奢望他的疼-惜……她真的一点儿都捂不暖。   末了,只是长臂揽紧鸾枝,精致嘴角噙上一抹淡笑:“睡吧。”   “好。”鸾枝默了默,假装没看到这个才与自己灵-肉-相合的男子眼中的落寞。怕自己一瞬间对他心软。   想要翻身过去睡。   沈砚青却不允,修长双腿把鸾枝蜷紧,用力箍在自己怀中。这一刻才明白她与从前的那一位原来只不过是一个空洞的牙痕,心中又忽然生出一丝释然,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她离不开他。   ————————   转眼已到农历二十三,年味越来越浓了,马场的庄户猎了一些野味送到老宅子里,老太太便吩咐大家伙儿中午过去聚着尝尝鲜。   大清早的鸾枝就起来梳妆打扮,先绾了简单的圆髻,插一朵玲珑素银花簪,对着铜镜淡染一层胭脂,再抿嘴一笑,整个儿便好似那春日娇花盈盈。   沈砚青在一旁看书,丹凤眸子微微一挑,又扭过头去喝茶。   晓得他在偷看自己,鸾枝故意不理……这个可恶的男人,面上只是作着冷漠,一到夜里头就缠着她不肯罢手,昨夜弄的酸疼这会儿还没有散去呢。   在首饰盒子里随意翻弄-着,忽看到一枚熟悉的翡翠耳环,那般灰暗的光泽,远远不及老太太赏下的半分成色,孤单寂寮地杵在角落…就像从前的自己。   心思被它微一触动,便问道:“……上回马场的事情如何了?”   好个虚情假意的女人,就说不得情话嚒?明明昨晚还揽着他说爱他、说还要。   沈砚青勾了勾嘴角,讽弄一笑:“你除了与我说这些,就没有旁的话可说嚒?”   鸾枝也不回头,见颈项上一颗嫣红的爱-痕若隐若现,便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把它掩紧:“阿娘给我的一只耳环还落在祈裕那里呢……我想把它要回来。”   “呵,又是你阿娘给的?”想到她那个不知道藏去哪里的红玉坠子,沈砚青书本往膝上一放,好整以暇的凝了鸾枝一眼。   霸道的男人,连她的记忆他都要独占……   鸾枝抿着嘴角不再说话。如今既做着尽职的躯壳,便不愿意被提醒从前。   罢,大不了自己去弄回来。   见桂婆子又在窗外探头探脑。   便走过去,替沈砚青仔细揩了揩衣襟,低着声儿笑:“瞧,又在替你母亲望风呢~,巴不得我们两个不恩爱……要不要改天瞅个机会治治她的嘴儿。”   “哦,我们两个的恩爱又岂会受她的影响嚒?”沈砚青大手覆上鸾枝曲曲娇蛮的腰谷,似笑非笑地眯起凤眸。   可恶,必然在笑话她昨夜配合的那些‘动作’。   不理他。   鸾枝扭过身去找衣裳。   “爷,起来了吗?”魏五在院门口叫,一边说一边大步将将走进来。   见少奶奶双颊粉晕,春眸含水,不由有些躲闪,不敢看。   只压着嗓子道:“爷……书房里来一趟。”   “玉娥送来的,说怕少爷笑她画得不好。”书房里没外人,魏五把一卷油纸展开,里头是五六张清逸留香的水墨画儿,桥梁花亭、青瓦小童,很是一股灵气。左角印着一枚崭新的章子,是她给自己起的字号。   “月歌……”倒是与‘云藏’押韵,沈砚青拿起画纸,勾起嘴角笑笑:“画得不错,病好得如何?”   魏五答道:“爷前日送去的药玉娥都吃了,说是好得差不离儿。又说上回喝了少奶奶给爷弄的汤儿,心里头一直过意不去。今天也回做了一回,让少爷下午一定过去尝尝,顺便再给少奶奶捎带一份回来。”   是个直肠的义气汉子,人对他好,他也以热心回报。如今见玉娥懂事客气,语气里倒没了先前那般不耐烦。   “呵,她一个小姐的身份竟也能下厨做饭么?”沈砚青不置可否的笑笑,因想起鸾枝刚才的问题,便又问起马场的事。   魏五不听还好,一听两道眉毛立刻就竖起来了:“果然根本没死!那柴老汉先把病马拿去埋了一天,后半夜就被几个汉子挖出来送走了。奴才让人去背后跟着,那贼人也是狡猾,拐来拐去忽然就找不到了,说不定就是被送去了临县马场!”   沈砚青峻眉一凛……想不到几十年的衷仆柴老汉竟能有此胆略背叛。   默了默,只吩咐道:“怕是那只母马也没有死……你派人替我去查查严监工与柴老汉,看看这二人近日都与哪些人接触过、家中可有甚么麻烦事。临县那边,记得仍然继续查它的老板。”   “是。”魏五拱了拱手,忽又响起来两件事,便又道:“还有两件事呢爷……昨日下午斐老板让人捎话给我,只说爷的画被京中哪个大人物买去了,那人物想要拜会云藏画师,斐老板先给搪塞了,只让小的来问问爷肯不肯见上一面?”   “哦~,可有说是谁买的吗?买的又是哪一张?”沈砚青把画纸卷起,漫不经心问道。   “是谁倒是没说,买的是上回爷新婚第二天画…画少奶奶的那一张。说是先前也买过许多,最喜欢的却是这张。”魏五措辞着,知道二少爷一定不肯承认那次画的是少奶奶,却又怕他吃醋。   好个奴才,谁许你认定是她?   沈砚青眼梢冷冷地扫了魏五一眼,却只是微蹙着眉头没有反驳:“既是不知道是谁,那便让斐老板回了他吧。如今京城里皇子争权,局势纷乱,我们不过一届小小商人,不必去淌那不必要的麻烦。”   只一想到那张画,眼前却忽又想起初嫁入府时的鸾枝——稍许稚嫩的脸庞,着一袭红袄红裙,连绣花鞋儿都是红的;不爱说话,也没有随身的奴婢,大冬天的早晨自己洗着衣裳,寂寥寥就像那生怯的山野小鹿,俨然与现在判若两个人。   他虽贪恋她如今的悉心侍奉与柔情似水,却晓得那张画里执拗的背影,才是最真实的、原来的她。她把自己藏起来了。她藏东西甚是厉害,一藏,任你怎么找也找寻不见……然而他却珍视那个消逝的背影,那背影提醒着他,身边这娓只肯在夜里才对他攀缠如藤、说爱他、求他填满的狐媚,一切尚且都是假象。   倘若是可以,他倒想把那张画买回来。   心中思想,少顷又沉声问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嘿,看看,果然后悔了吧?先前还说把‘二奶奶’拿去贱卖,如今高价卖出去吧,却又舍不得。   魏五努着嘴角,忙又答道:“这第二件,原是先前爷看上的那家二层酒楼。昨日小翠娘家异父哥哥路过,看到老板正在脱手,只说老家出了大事,急需银子回去,三日内谁给的银子多,便将酒楼卖了与谁。奴才怕被人抢去,就斗胆把斐老板结下的帐先让他拿去付了定金,爷您看这事……”   有些不安,怕被责怪。   晓得这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从,沈砚青薄唇一勾,微露出一丝赞许:“你做得很好。那酒楼不偏不隐,乃是恰恰好的生财位置,盘下来日后少不得更多进账。只这件事你我都不便出面,那小翠的异父哥哥原也是个忠厚聪敏之人,你便让他把酒楼代买下来,挂在他的名下,我每月按利润给他分红便是。”   魏五“诶诶”应着。这些年家中经济只被大夫人与表少爷把持,三少爷又是个贯日挥霍亏空的风流败家,老太太虽管控着大局,终究也不好太拉下脸皮。二少爷大的进项,多是靠自己暗中的卖画经营,委实不易。   那厢沈砚青见鸾枝那边似乎已经收拾好,便推着轮椅出去:“可以走了嚒?”   鸾枝正四下里翻找着,听闻声响头也不抬:“你可看见我那件窄腰圆领的朱色小袄子吗?……一次也不曾穿过,就一直在床头柜上放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呃,女人喜欢的东西果然不太好‘拿’,东窗事发了……   魏五只觉得额头冒黑,天晓得他最近都不敢多看二奶奶了好么?连忙仰着脑袋四下里张望,假装很替主子着急。   好个奴才,可知你越装她便越笃定是你。   沈砚青戏谑地看了眼魏五,偏淡若清风地抿下嘴角:“你那件不是略微显小么?”   “…你见我穿过?”鸾枝秀眉凝起,瞅着沈砚青面上的似笑非笑,不由生起狐疑。那日去马场,他不是早早等在宅门外头嚒,几时见过自己试穿?   “倒是不曾。”沈砚青心中洞悉清明,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半掩的书房门:“我下午还有事儿要出门,这会要先过去老太太那边,你可要与我一同去嚒?   ……又说不曾,又说自己穿得太小。   鸾枝顺着视线一看,隐约见那书房小案上一卷尚未收起的画轴,那画轴轻巧,尾端缀着一娓水蓝流苏,淡雅而精致;又想到近日主仆二人的鬼鬼祟祟与频频外出,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生出来一股堵堵的闷气。   “你自己先走好了,我今天非要找它出来不可。”咬着下唇,本来想笑的,怎么就是不想再看沈砚青了。   ……可恶的少爷,自己想要调-戏媳妇,却让我替他操刀。   “少…少奶奶,那奴才先走了。”魏五连忙勾着脑袋推沈砚青出门。   见窄巷里无人,这才嘟囔着怪道:“少爷恁的过分,做什么非要我去拿她衣裳,如今得罪了少奶奶,日后可不得没脸进你家院子?”   晓得女人生气了,沈砚青暗暗勾起嘴角,面上只不慌不急,悠悠然笑道:“我几时说过让你去偷?你又偏偏别的不拿,就拿了她最喜欢的一件……罢,若是委实怕她寻你生气,不如去找一件相同的出来,偷偷还了她就是。”   “还?只怕奴才衣裳还没送出去,就被小翠那醋缸子逮到,恁的一顿好打。”魏五忿忿着,因见二少爷只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不由替他操心:“爷就不怕少奶奶晓得了玉娥,夜里头罚你吃闭门羹?”   呵,她倒是回回都想罚自己吃闭门羹,只那时辰一到,却由不得她不肯了。   想到每夜女人那般紧密无缝的充盈,那般生死相缠的熨帖,沈砚青心中微泛柔软,捺下嘴角一丝笑弧:“你不让她晓得她就不会晓得了嚒?…然而她再闹,也还是离不得我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给力留言,v章所有满25字的留言都已赠送积分,以及阿抠抠、胖球球和苏紫酱滴地雷取暖,么么哒*^^*~!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14:55:07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14:48:51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11:43:35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3 00:38:37   第34章 楼中欢   一纸画轴摊开,那画上远山双飞燕、仕女倚红廊,落笔是‘月歌’,清雅脱俗的女子字号,还未见到人面呢,眼前便已然一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吟诗作画。   到底以沈砚青那般清傲的人儿,喜欢的还是能与他举案齐眉的女子。   鸾枝滞滞地看了半刻,末了把画纸小心卷好,又将书房门掩至原来的位置,理了理鬓间一枚小花簪儿,面不改色地出了院子。   明明都说无所谓、随他去,怎么想起那只笑面狐狸一回,心里还是讨厌他一回?   他上辈子必然是那花间弄月的各中好手,自经了第一回的痛爱缠绵,近日对她越发的“得心应手”。总能找到她的疼处,然后好整以暇地勾弄着,看她对他嘤嘤缠求,按他的吩咐做着那羞人动作,末了再把她一点一点儿地送往濒死巅峰……此刻想想,其实原也不过只将她当做那房-事上的消遣罢了,她越敏感,他便越爱伺-弄,然而却不影响他外头的风花雪月。   男人呐,知己红颜与作乐鸳鸯从来是互不混淆的……这个瘾,她得快些儿戒掉,不然却是翻身不得。   一路上只是闷头走路,巷子里清幽无人,只听见裙裾在风中轻拂的西索声响。   “喵~~”角落的墙洞里忽然窜出来一只花猫,将她一只杜鹃绣鞋儿上沾了土,鸾枝便揩着裙裾弯下腰来轻拍。   那娇-臀儿丰-盈翘挺,裙裾下秀足儿香香一握,一抹烟紫的褶子长裙摇摇曳曳,倘若不去扶她,下一秒她是不是就要化作一缕幽魂儿消隐?   “乖乖~~想死我的小玉娥,爷找了你恁多的日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三少爷沈砚邵快活了一夜才从外头回来,正擦着醉眼惺忪,忽见眼前一娓娇影袅袅,以为是那天夜里红街上逃跑的南边小妞儿,想也不想便往鸾枝纤腰上一个熊揽。   满面的花酒香浓,抱住了就不肯松手,爱那从来不曾沾染过的荼糜花香,只把唇儿贴着鸾枝的蝴蝶骨胡乱蹭咬:“…个死老太监弄跑了你,苦得爷到处找寻,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你原来就藏在爷的大宅子里……”   一劲扳着鸾枝的肩儿,想要去亲她的脸和唇。   “啊,是谁——”鸾枝毫无防备之下险些崴倒在地,挣扎着回过身来,却见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俊秀公子,生就一双桃眸朱唇,十八-九岁的年纪,那醉眼迷离、满心痴缠,一看就是个花花风流子弟。   正心情不好呢,想也不想便一脚蹬了过去:“死开,哪里冒出来一个下作登徒子!”   “你…玉娥你,好、好狠的心……”沈砚邵好不扫兴,奈何身后就是几个青石台阶,他酒醉踉跄着,一个立不稳便咕噜噜滚了下去。   扭着身子爬不起来,干脆就势瘫倒在青砖地上,吭哧两下忽然没了声儿。   一定没死的……也或许是昏厥过去了。   然而看那一身华丽衣裳,只怕家世也是不低,谁知他是甚么身份?   “完蛋……”鸾枝抚着发虚的心口,这才恍然自己一时气愤之下的失手,四下里望望,见没有人,慌忙转了个弯儿,换去了另一条窄巷。   两步开外却早已经有人在前头走路,只见那背影修长魁伟,着一袭紫衣长袍,步履洒脱不羁。就像是早已料定她要走这条小道一般,听闻声响忽然回过来头,那长眸潋滟,嘴角噙一抹柔和笑意:“多日不见…表弟妹可还安好?”   刚毅的五官,熟悉的轮廓,却是表少爷祈裕。   恨他,明明恨得不行,见了却还是没来由心慌。每看他一眼,便要掀一回旧伤。不是他的伤,是很久以前的那个人和故事。   早知道不走这条路。   鸾枝想退后,然而这时候却已经不能退,退了就败了,永远被他得意。秒秒间心念翻转,末了只是抿着嘴角冷淡一笑:“自然是很好的。表少爷看起来也不错。”   脚下步子却不停,只与祈裕擦身而过。   一娓背影窈窕,秀足儿左右挪移间,曲线已与少女不同……分明还是那一朵十五六岁的嫩花儿年纪,只半个月的功夫,她便已经开成了一个熟稔的少妇。   那沈二必是夜里头没少疼她!   想到宅子里关于鸾枝的各种漫言绯语,祈裕喉间莫名的泛起一丝涩意,忘不了鸾枝第一回见到自己时的慌乱痴迷,更受不得此刻她对自己的视若无睹。   他以为他可以吃定了她的,她明明心中还藏着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不是嚒?她还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上呢,怎么她就一点儿也不害怕?   见一缕清香俨然要与自己擦肩,祈裕忽然长臂一伸,握住了鸾枝的腕:“女人,你做什么这样躲我……”   可恶。   可恨。   不要他碰自己。   鸾枝顿地一个踉跄,待明白过来,便用了力地踢打起来:“滚开…!你以为你是谁,天下的女人莫非都要被你吃定嚒?恬不知耻的混蛋!”   “只是你……你不要对我这样!”祈裕却不肯,炙热的谆谆言辞,手上用着力气,又将鸾枝狠狠拉至自己怀中。   这次却没有欺负她,只是摁着她的容颜扣在他的胸膛之上:“这些日子,每次我从你院外那一条路经过,却一回也不曾遇到过你……你竟这样怕了我嚒?是否那次马车里吓坏了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像上辈子曾与你相识,被你那一日看得,心中便再也放不下去……请原谅我的冲动好不好?”   着了火一般的涩哑嗓音,逼鸾枝听他的怦怦心跳。那胸膛一抹龙涎淡香,只把人桎梏得呼吸无能。   然而谁人信他?   角落里探出来一双精巧的三寸金莲,那裙角隐藏,不知又是哪个被他哄骗的女子。   鸾枝作讶然模样,启口轻声叫唤:“大小姐。”   ……三房里的大小姐,沈蔚婷?   祈裕顿地一愣,下一秒已然松开鸾枝被捏痛的腕,隔开了一步距离。   浅绿色裙裾迅速掖藏进墙角。   那裙子的主人鸾枝见过,每回去老太太房里都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呢……原来是她。   便抿着嘴角嘲弄一笑:“呀,看错了。”   祈裕回头一望,身后窄巷空空,几时有人经过?   许是为自己的惊惶而自嘲,又许是因为心中的那点儿隐秘伎俩被鸾枝一眼看穿,一双狭长眸子凝着鸾枝,连自己都分不清刚才那一瞬间对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末了只是恨恨地勾了勾唇:“小妖精~,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杀了你。”   鸾枝眼梢往墙角一瞥,意味深长道:“夫君还在前头等我呢,表少爷今日既是将我错认为老太太房里的相好,那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对了,上次被你捡去的耳环几时记得还我?那是我母亲的旧物,你留着也不值钱。”   暗示的话,偏要让楼月明白自己已经把她发现。互相都有了把柄,看谁还敢把今日一幕声张?   “呵,耳环嚒?…甚是值钱。你若是想要,便应该晓得自己该怎么做。”祈裕的心肠冷下来,修长手指捻着鸾枝的下颌,末了只是凉凉松开。   “好,那便先让表少爷保管着吧~。不过将来,我一定会让您亲手还给我的。”鸾枝理好鬓间乱发,微福了一福,揩着帕子继续走路。   瞅着女人冷漠的娇影,祈裕刚毅容颜上顿地浮上一抹狠戾:“……哼,我等着那一天。”   心中生恨,恨一个姨奶奶也把他不屑。   然而更恨是,“表少爷”这样尴尬的身份,值得利用时便被人留做牛马,不需要时两手空空打发了去。他生来无父无母孤苦无倚,总得为自己能留在这座宅子里做点儿什么……不论何种手段。   见鸾枝走远,墙角里那道浅绿长裙这才徐徐走了出来。以为心上人变了口味、喜欢了红色,便特意在鬓间戴一朵鲜艳梅花,羞答答的,眼神里暗暗藏一缕焦切涟漪。   “表少爷看上了她哪点?一个买来给男人化煞的睡-具罢了,爷竟然也这般稀罕?”   “呵,不过是给他沈二寻点儿不痛快罢,几时当得了真?”祈裕却听不得这样的话,一个是赚钱的工具,一个是化煞的工具,都是为他沈家卖命,谁又比谁好过一点?   隔着衣襟掂-弄楼月的娇-茹,看她呼吸起起-伏伏,晓得那暗处里怕不是早已经春-水-泛滥,他心中讽弄,然而终究几日未曾沾染过女-色,不由生出一许欲-动。   “好个小骚-骨儿,你还不一样也是爷的睡-具。”大手将楼月的腰-臀儿狠狠一拽,风一般拐了个弯,那魁梧身影便闪进了一座旧弃的暗阁。   脑海中鸾枝的冷颜笑靥挥之不去,他心中莫名痛恼,只将眼前风骚视做那心中之人,顿然撩开楼月的长裙,一杆-硬-物便长-驱直入。   “啊!好-胀……爷从前万般温柔,今日怎生得这样狠?”   痛得楼月一声痛唤,然而却又爱他这反常的凶-猛。润-白双腿沿着男子的后腰往上攀爬,软软无骨地攀住祈裕硬朗的脊梁:“表少爷恁的惊慌大小姐,他日若是娶了她,哪里还敢再纳楼月为妾……我不信……嗯、啊……只怕、只怕奴婢白白与你欢好一场,到头来做了弃妇也不敢声张……啊、啊,好痛……”   好一副淫-姿-浪-骨,就你这样也配与爷谈甚么日后。   祈裕心中冷笑,然而毕竟楼月是那小脚老太的近身伺候之人,又贪着她的美丽容颜,面上便只作一副痴宠焦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便这样杞人忧天……那沈蔚婷被她父亲教得只像个贞女木头,几时能有你这般快活……爷喜欢的自然还是你……唔……”   心中急着办事,也不管她痛与不痛、不管她怎么求,只把腰-胯的力道猛然加快。那动作汹-涌,旧墙上的白灰被荡得扑扑掉落,一个是俊逸美男,一个是姣妍小鬟,二人渐渐震颤成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亲们久等了^^,虽然祈裕表少爷不讨喜欢,可素因为后面情节需要,还是得拉出来溜一溜→→   第35章 宫胎滑   北院上房里却好生吵闹。三老爷沈明达的随从才准备出门办事,看到地上瘫睡着的沈砚邵,赶紧着人用板架给抬了回来。他却醉得糊涂不醒,满口玉啊娥的胡言乱语。三少奶奶荣若难得盼到丈夫回来,见又是这番景象,忍不住揩着帕子伤心拭泪,把个两三岁的小小姐也吓得呜哇大哭。   老太太瞅着沈砚邵那一副花衣香粉的模样,只是吧嗒着烟嘴不说话。   晓得这是怪自己教子无方呢,李氏有些坐立不安。本来老太太自小最疼爱的就是老二砚青,老三不思进取便罢,反倒养成个败家习性,实在不争气。   心中虽恼虽舍不得,也只得硬着心肠叱道:“你看看你!都三岁孩子她爹了,有个成家的模样没有?这才听你祖母教训乖乖消停了几日,怎么又胡闹起来?”   不提成家还好,提成家沈砚邵就不痛快。京郊漂亮的千金小姐多了去了,母亲却独独给他娶了一个荣若,瞧那圆脸呆板、说话细声细语的闷样儿,一看见她就烦。   只是囫囵应道:“小丫头谁要谁抱去,爷不稀罕做她爹……刚、刚才在巷子里碰见了一只女鬼,才扑过去就被她反咬了一口,倒下去就不省人事了……”   咕哝一声,吐出来一口青痰,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沈家这座老宅子已有上百年历史,平日阴暗天黑时下人们也时常遇见鬼魅幽影飘忽,忽而女人忽而孩子的,好生渗人。   老太太年轻时候是很用过一些手段的,到了老的时候夜里头睡不安稳,最忌讳旁人说道这些。当下只是吸着烟嘴不说话,久久的闷出来一口长烟,对李氏吩咐道:“近日老听人说撞见不干净,眼看马上也就要过年了,不如你去庙里叫那净空法师过来念几天经罢,完了再请个戏班子唱几场大戏,热闹热闹。”   又拉着脸对荣若嗔了一句:“年轻轻的,别整日个闷着脑袋不说话,没有哪个男人喜欢自个屋里的女人扳着张脸。多笑笑,于你没有坏处。”   “听母亲的,回头我就差人去请。”李氏应着,暗暗对容若使了个眼色。   三奶奶荣若正在哄孩子呢,闻言抿了抿嘴,潸然敛下眉头:“晚辈知错。”   姜氏最爱听戏,听闻要请戏班子,连忙兴奋地插嘴道:“那云璞戏班子是眼下顶顶热的,老太太若是要听戏,妾身着人去请,相熟着呐。”   轻挑的调儿,眉飞色舞的,一身窑姐儿作派多少年也改不掉。   老太太瞪了一眼,鼻腔里吭出一声阴阳怪气:“呵,你倒是能耐。”   姜氏笑容一滞,顿地想起之前对鸾枝挑衅过的那些话,不由扫兴地嘟囔一句:“…哎~,都是姨奶奶,怎么有些人就是那般讨喜。”   鸾枝才掂着帕子迈进门槛呢,便听到了这最后的一句。正寻思着如何气氛有些不对,抬头又见正中八仙椅上老太太面色不济,连忙福了福身子:“妾身见过老太太与夫人,方才替少爷煮汤儿呢,临时差了一味料,耽搁了些时辰。”   屈膝陪着礼,乖巧巧的,说完噙着笑脸倚在沈砚青身旁站定。   老太太瞅着鸾枝碎步盈盈的模样,那胯骨曲腕,步间微有开隙,晓得她已经脱尽了黄花闺女的胚骨……呵,当初还死活不肯,如今尝到那夫妻间的甜头了吧?看她与自个孙子黏糊成甚么模样。   毕竟心中满意,面色不由有些和缓。   李氏暗暗横了荣若一眼:瞧瞧人家,多会做人,次次都把老太太哄得开心。   荣若万般委屈,她出身富庶严谨人家,自恃做不出鸾枝的那一身味道,却又有些羡慕鸾枝的活泛,把自己比将了下去。努力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笑不出来。   当初说媒的时候,只说沈家恁的家风严谨、沈家的少爷也一个比一个出类拔萃,哪里晓得却是这样活寡妇一般的光景。一腔苦闷无从道说,让她如何开口笑?   倒不如嫁给二爷,规矩规矩的守家过日子。   一抹清幽遁入鼻翼,三少爷沈砚邵手中茶盏一颤,眯着眼睛细细看了鸾枝好一瞬,忽然吓得浑身哆嗦起来:“鬼……鬼啊!说的就是她,刚才就是她踢了我一脚!”   吓,一屋子人登时把目光齐齐锁在了鸾枝身上——见那一身曲婉有致的杜鹃小袄,摇摇曳曳的烟紫色小褶裙,怎生得举手投足间还真有那么些女鬼的味道?   都要看她的好戏。   姜氏剔着红指甲儿,嗔嗤道:“青天白日的,成天勾引爷儿……我就说这宅子里多了只狐媚吧,怎么着,先前一个个还嫌我多嘴。”   李氏暗自解气,面上却嗔怪儿子:“作死你个小祖宗,那是你二哥新纳的姨奶奶,容你胡说八道。”   故意强调着“姨奶奶”。   老太太的脸色顿然黑沉下来。沈家不做亏本的买卖,这个费了代价寻来的女人,只能是一心一意给老二砚青用来化煞的。买了她,就连她的心、她的魂一块都买了,容不得她再对旁的男人分心开叉,不然也不至于破例给她吃上陀罗香膏的瘾儿。   “咳。”重重地咳了一声,问鸾枝:“老三说的,可是属实?”   ……想不到这个败家少爷竟然是沈砚青的弟弟,怎生得一个清傲才子,一个桃花风流,竟没半点儿相似。   鸾枝悄悄瞥了沈砚青一眼,因见他只是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并不拿眼睛看自己半分,想了想便道:“妾身一路只往春风巷里过来,并不曾见过三少爷呢。便是见着了三少爷,也万万不敢有踢少爷的道理……”   “表弟妹说的正是,我可以作证。”门槛上忽传来一声清润醇厚的嗓音,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表少爷祈裕缱一身冷风从外头走进。   几步外是大丫鬟楼月,手上拿一小瓮陈年女儿红,娇脸儿粉粉的,低着头把酒往后厅送。   祈裕对老太太作了一揖:“方才路上恰遇见楼月与表弟妹在说话,晓得原是走错了巷子,便替她指了方向。正是春风巷子不错。”说完,弯起一双狭长眸子对鸾枝笑了一笑。   那玉树临风,羞煞了鸾枝身后的一群小丫鬟。   不是应该看她两厢作难,他才得意吗?怎么忽然却帮自己开解……也不知又在打着甚么主意。   鸾枝瞥过头,只是装作没看见。   呵,只这一小段的路程,她倒是经历甚多。   沈砚青薄唇微微下抿,骨节分明的大掌将鸾枝的小手儿扣紧,用力握了一握。   罚她痛。   清隽面庞上却晕开一抹宠溺:“总是说咱们北边巷子胡同太多,分不清方向。今日麻烦表哥了,改日请你喝茶。”   好一对般配的恩爱小鸳鸯。   看得三少爷沈砚邵愣了一愣,俊秀眉头皱起来:“啧,还真是二哥的媳妇?母亲你恁是个偏心,只给我找一个不会说不会笑的清水木头,给二哥却是一回比一回找的好看!眼看二哥都娶了三房,我屋子里还只荣若一个,既是这般不公平,还不如把二哥的轮椅让与我坐,我来替他做个瘫子好了!”   酒还没醒透呢。一众丫头不由捂着帕子吃吃的窃笑起来。   李氏本就恨沈砚青半个月前把自己儿子关在祠堂里冻了几天,只不轻不浅地训斥道:“着你胡说,怕是你瘫了也一样不得安生。”   嘴上骂,心里却不恼。这荣家可是方圆百里顶顶有钱的大户,容若也不像别的千金小姐那般娇气难伺候,书读得多,性子温顺、好拿捏,长相虽不十分美,圆圆的脸蛋看久了也舒服,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亲事?   老太太不耐烦了,抿着烟嘴,只把脸看向鸾枝:“听说前些日子生了场病,砚青特地带你出去看了回大夫,如今可好些?”   不冷不热的口气,听不出喜怒。   “咳咳!”一直沉默着的魏五忍不住呛了嗓子……完了完了,全露馅了。   “……”沈砚青不动声色地拭了拭鼻尖。   魏五连忙吐着舌头噤声。   鸾枝听得云里雾里,扫了沈砚青一眼,只是柔声应道:“近日并不曾生过病呢,谢老太太关心。”   那药铺里早已经传开了,新奶奶夜里头贪吃,得了焦症,怕老太太责怪,便央着二少爷偷偷带出去看病。这些日子白老大夫的药方可没少开,偏她还要嘴硬隐瞒。   老太太口气越发冷淡,心里也恨这小妖妇一身媚骨,奈何自个孙子却偏偏爱她。   眯着眼睛含了口青烟:“家里头有秋老大夫,有病了唤一声就来,年轻轻的,不要太娇气。你丈夫身体正康复着,也不好太过劳累,来来去去的注意些分寸。”   好糊的言辞,却意有所指。自古宅门里头便没有秘密,谁的房里头闹得多,谁都房里头闹得少,丫头婆子们的嘴巴可管不住。这是在提醒鸾枝不要太贪吃呢。   众人的眼中不由添了几许暧昧。   饶是鸾枝门都没出,此刻也听出点儿怪怪的味道出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刚才看到的那几张画……自古红颜多薄命,怕是那个叫月歌的女人远远不及自己康健吧,时不时生一场病的也是正常。   想到沈砚青每夜同自己做的欢爱原来也与旁人在做,那些潮涨潮落的刻骨铭心原来另一个女人也在与自己一同品尝,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酸涩。   却又立即提醒自己,不是说好了做戏嚒?你做戏,他自然也做戏,做买卖讲究个公平。   罢了罢了,送他一个人情。   暗暗瞪了沈砚青一眼,把手儿从他掌中凉凉地抽回来,颔首低声道:“妾身知错,谨听老太太教训。”   再不想理睬他。   莫非是吃醋了嚒?几时她竟也学会吃自己的醋了。   沈砚青心中暗生讶然,丹凤眸子微眯成一道月牙儿,偏故意不去哄鸾枝。   老太太点到为止,这才转脸看向祈裕:“听说这次从蜀州过来的一批货路上着了土匪,那批料子最后还能抢回来三成委实不容易,辛苦你这几日奔波,今天特特叫你回来补补身子。”   祈裕连忙恭身谢过:“谢老太太关心。只是这批货乃是上上等的精贵蜀绣,如此一来,布庄上的损失委实不是个小数。”   老太太心疼银子,闻言皱着眉头,只是吧嗒着烟嘴:“朝廷里明枪暗斗的,老百姓的世道自然也就不太平。这年头的土匪那都是吃人命的,能活着回来就是不错了……我听说马场那边前些日子又死了只种马,这次害的还是瘟病,后来也不知是如何处置?”   祈裕看了一眼沈砚青,谦然笑道:“这些日子布庄上很是忙碌,昨儿个才匀出时间过去一趟。听说砚青表弟当日正好就在马场,已经命那严监工把病马拿去埋了,祈裕便也没有再去多问。”   沈砚青挑眉回了祈裕一笑,只做漫不经心道:“那匹马得的是毒热瘟疹,若是不埋,怕瘟疫传播出去反而不好。”   三言两语,并不多说。   晓得自个孙子对马场怕是依然心存忌讳,老太太叹了口气:“沈家的马场,因着种马独特,这才能得几十年的繁荣昌盛,千万不要出了什么差池,让恶人算计了去。我听说朝廷那边今年已是最后一次从沈家进马,明年的已经改和邻县的马场下了单子,可有此事?”   祈裕凝着眉头,很是怅然:“正是。一直在打听它的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是打探不出,委实头疼。”   老太太揉着太阳穴,没了心思:“罢,世道乱,生意也是越来越不好做咯。这一大摊子人要养着,你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不得。马场上的事儿砚青腿脚不便、不好管理,左右如今布庄和药铺也没甚么生意,不如挑一个出去让砚青应付便是。”   李氏闻言脸色顿然一沉,忙咧着嘴角笑笑:“砚青身体这才刚好了一些,哪里劳得再过多奔忙。”   老太太不爱听,眉也不抬,只不轻不重地应道:“腿脚虽不好,终归是我们沈家的嫡长孙子,必须要出去历练历练。裕儿过了年已满二十三岁,不好耽误他的婚事。你便是有那等闲心,不如好好教教你儿子砚邵,让他也早点把家里的生意撑起来。”   沈砚邵却哪里还有心思说话,只是滞滞地凝着鸾枝,把她与他心中的玉娥比对。   李氏恨铁不成钢,只得闭嘴不语。   “晚辈谢老太太关心则个。”祈裕刚毅面容上晕出一抹浅笑。   正说着,一群婆子端着香浓四溢的酒菜从后厅走出来。   这是要开场吃饭了。   众人站起来,按着身份尊卑往红木大圆桌边坐去。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急惶惶地吆喝,账房老吴带着药铺的老掌柜跑过来:“不好了,出大事儿了!宫、宫里头…娘、娘娘没了,整个仁德药铺包括分店总店全都被查封了!”   萋哀哀的哭腔,哽塞着,颤巍巍站不稳,话不成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老太太烟斗钝地往地上一落,刷地站起身来:“封了?!……哪个娘娘没有了?你给我好好说话!”   “诶诶。”老掌柜连忙啪嗒一声跪下,只把脑袋埋在地上不敢抬头:“说是…说是宫中的小德妃娘娘吃了沈家进贡的仁德保胎丸,半夜就把龙脉滑了,留了满床的红血……那小德妃正是最得宠的时候,气得皇上大怒,二话不说,一纸下令就把咱药铺全封了!只怕、只怕是咱们沈家要大难临头了!”   苍老的嗓音,只是伏地哀哀恸哭。   “我的天爷——”老太太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双目黑昏间险些就要晕倒在地。   鸾枝连忙跑过去一扶,替她顺着脊背:“老太太稍安勿躁,且听掌柜的怎么说。”   宝德县是京郊县城,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距离。沈家百年药铺声望颇高,每年都望宫中进贡着养生滋补的宝贝。多少年都是安稳荣华的,哪里想到忽然间就出了事情?怕不是得罪了宫中的什么人,让人把沈家当了替死鬼也未必。   然而危机亦是机会,把握得好的话,翻身的机会就来了。   鸾枝暗暗向沈砚青递了一眼,又扭过头去不理他。   呵,好个狠心的女人,这般艰难的情形下都舍得推他出去,一边却又冷脸冷心的不肯理他。   沈砚青默了默,那小德妃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乃是新近宫中最得宠的娘娘,只怕是恃宠而骄,惹怒了几位资格老的娘娘,着人陷害了也未必。因想起早先砚邵对着窗户骂公公的场景,不由问道:“三弟可还记得那日天香楼上的公公是哪位嚒?”   沈砚邵正心虚呢,哪里还敢多嘴,只是含糊着应道:“哪天?我每夜酒都喝醉,哪里记得谁是谁?”   老太太却已经明白过来了,立时一盏茶杯冲沈砚邵脚边掷了过去:“混账!我道沈家几十年兢兢业业,如何忽然出了这般蹊跷,却原来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端!李氏,你、你看看你惯出来的什么儿子?几代下来,还从来没有一个这样不得安生……咳、咳咳……如今这事儿,你看谁人去办?谁人愿意去办?!”   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大里说了,弄不好就关系着全家人的脑袋。李氏心中惶恐,末了只得狠狠心,咬牙冲砚邵的脸上煽下去一巴掌:“来人哪,把闯祸的东西拉去祠堂里跪着!”   一家子大大小小只是屏着呼吸,再不敢出一点声儿。姜氏瞥了瞥嘴,虽改不了一贯的幸灾乐祸,到底也是怕得再不敢多嘴。   鸾枝扶着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吧嗒吧嗒使劲吸着烟嘴,好半天了才缓过气来。然而这事儿已经不好再叫祈裕去办了,刚刚才说要把药铺交与自个孙子打理,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因见祈裕只是歉然不语,默了半天只得道:“着二老爷在京中打听打听,看看老三近日到底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宫中人物。”   沈砚青凤眸眯起,暗暗从鸾枝脸上掠过一眼,晓得她心中必然也与自己一般想法。   便作一副踌躇语气道:“此事怕不是那么简单,左右是三弟自己惹出来的大麻烦,不好再劳烦表哥操持。我正好有个同窗在宫中当差,下午便去京城一趟,也好仔细打探清楚。”   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办好了是一桩功,办不好一家上百口的性命全栽他身上。李氏巴不得呢,连忙道:“幸得砚青是个大义的好孩子。只怪你三弟,平日里我也管不住他,如今还要麻烦你这做哥哥的辛苦周旋……”心揪地拭着眼泪。   “表弟若是在京中有任何不便,只须着人递急书一封,祈裕立刻赶往京城。”祈裕言辞耿耿,拱了拱手,暗暗捺下嘴角一丝笑弧。   当下也只能这么办了,老太太沉默着应下。   沈砚青这才转脸看向鸾枝,因见鸾枝爱理不理,晓得她在别扭什么……那画,原就是他故意落在书房小案上罢了,试的就是她的心。   然而这偶然的一个发现,却让他心中暗自快意,也不知道即将分别的几日,她到底对自己是舍与不舍。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勾着嘴角淡笑吩咐道:“你这就回去替我收拾下行李,吃过饭我就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12点前更新啦,今天坐长途车回家,路上耽搁了时辰,让亲们久等咯^^   谢谢阿抠抠滴暖暖投雷,灭哈哈,拿来暖手\(^o^)/~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4 23:00:36   第36章 莲花弄   他的肩膀甚宽,冬日的袍子一件件竟是这样大,三四件往藤条箱里一放,顷刻就满了。   鸾枝将盖子合起,抬起头来替沈砚青理了理衣襟:“都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正打算转身出去,指尖却被一只薄凉手掌握住,含进了沈砚青的口中:“为何不看我,这般着急出去做什么?”   略微上挑的凤眸,精致嘴角悄抿一丝戏谑,悠悠然的,好似一眼就把人心思看透。   鸾枝好不懊恼,天晓得他竟是这般态度,分明丝毫也不打算把那个女人对自己隐瞒。   便勾起嘴角笑了笑:“你母亲让人喊我过去呢,若是去的晚了,不知又要被人如何编排。”   “哦?”沈砚青眉头微蹙,修长臂膀在鸾枝腰谷处猛地一揽:“她无端端找你过去做甚?你莫不是又在撒谎。”   “唔…”鸾枝毫无防备之下整个儿栽进沈砚青的怀中,她的身材娇小,不过只及沈砚青的肩膀,这样被他裹着,便听到他怦怦有力的心跳。一股危险的气息遁入鼻翼,然而她却是不愿意的,本能的不愿意他入了别人又弄自己。   便只是用力推搡着:“我哪里知道,你这样的家庭,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弯弯道道,又岂是我一个外人琢磨得清。”   见沈砚青目光灼灼,只是扭过头去不肯看他。   那下唇轻咬、秀美浅凝的模样,却让沈砚青好生猎奇,想不到这个贯日硬心冷肠的女人,竟也对他生出这般独占的闺房情结。   心中窃喜,知道她必然在等自己解释,这会儿却偏不舍得解释,就爱看这难得别扭的一幕。修长手指便往鸾枝盈-满的胸襟上解去:“给我一次…我这一去约莫要到除夕才能回来,倘若不喂饱你,我怕你又要不老实。”   衮烫气息吹着女人的幼-嫩耳垂,说的是那屡屡戒不掉的陀罗红膏。   可恶,这甩不开的软肋。   鸾枝脸颊腾地一红:“我不肯。昨夜被你弄得,现在走路都还在疼。”   其实她多么想说:反正你也有旁的地方可去。然而那话在冲去嗓子的瞬间,又被她冷将将地咽了回去。他既毫无解释的意思,那么她也不想让他以为自己开始在乎他。   “哦,是嚒~?…我只见你今日走得甚好,短短一路便勾去了两个男人的魂魄。”眼前又浮现出三弟滞滞的目光、还有祈裕那双狭长眸子里的挑-弄,沈砚青蓦地生出一股愠恼。   偏要逼她主动承认在吃他的醋。   长臂揽着女人挣扎的身体坐到床边,猛然撩起一抹烟紫色长裙,用力把她嫩-滑的双腿分开,便要去解她腰间的细带:“你不是说要与我扮一对恩爱夫妻么,为何又不肯了?…或者,是承认你现在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在乎我,不是么?”   眯着凤眸,一错不错地看紧鸾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一指修长忽然往她幽幽的莲花深处用-力探-入,勾着挠着逗-弄起来。那嫩-壁上沟-壑曲曲,经了多少回还是那么的紧,指尖勾它一下,她便颤栗一分……这是个万般敏感的女人,不信她不肯降服。   原来他早已经捕捉了她的心思,这只什么都瞒不过的狐狸。   那暖-宫-深处昨夜才经了沈砚青不罢不休的巨-勿-摩-弄,酸酸-涨-涨哪里还能经得起手指的勾-弄?痛痒得鸾枝只是不住地哆嗦着,连坐都坐不稳了。   用力拽着沈砚青的手腕,奈何却拽他不出。他是定了心要把她逼到无路可逃的,见她下面抽-弄得难受,忽然地又加进去两根手指:“还是不肯承认嚒?…承认你在吃我的醋就这般艰难?”   精致嘴角浮起一丝冷冽,他忽然也有些没了耐性。   幽-径里越来越热而胀-痒,就好似数只蛇儿在抵-撞绞-缠着,分明心中恼恨,奈何还是不得以抱紧了沈砚青的脖颈。   这是个并不曾学会如何疼爱女人的男人,便是平日里那般在乎她,也只是出于一种原始的狼性占有欲,他想要的都只是她对他的臣服、非他莫属。   鸾枝猛然恍惚过来,她可不就是在吃他的醋嚒?自己不肯看清,却瞒不过别人的眼睛。然而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既然不爱他,又何必在乎?一个姨奶奶而已。真是危险呐,戏做着做着,一个不小心便真假不分了。   鸾枝捧起沈砚青清隽的面庞,软软地在他丰俊的额头上印了一吻:“同几回床而已,何来的喜欢?少爷想要拿去就是,非要折腾这些有的没得……啊…都快要把人弄得死去。”咬着下唇,假装忘记脑海中的画和那个模糊的女人,忽然便把手往沈砚青的黑-林-深处一握。   可恶,这般逼迫她,还是一句软话也不肯说!   卧龙被女人软-热的手心一瞬攥醒,沈砚青下-复迅速燃起一股烈火,灵-舌顿地钳住鸾枝躲闪的丁香小舌,那嵌-入莲花巷弄里的手指猛然加大了抽0弄的力道。   都已经做过多少回,每个晚上都把她的花-瓣-撑得盈盈-胀-满,然而她那里却依然宛若处子一般窄-紧。用力-抽-插-着蜜-道,一抹一抹嫣-红的玉-壁便随着手指的迅速出入而被带出来,些微粘-腻的爱-夜,带着麝香的味道,顺着手指不住地往下淌-沿……晓得她怕是已经不行了,沈砚青大掌托住鸾枝嫩-白的香-臀,用力把她的那里狠狠往自己早已擎天的青-龙上摁-坐了下去。   “吱——”   爱0浪-撞-击的声响,才不过弄她两下,竟然已经漾成了这般。   就像着了魔似的,心思总被她搅乱,分明刚才是他好整以暇的逼她,这会儿却反被她气得失了忍耐。恨她的心狠,恨她只有在这样的时刻才肯乖乖地被自己摆弄。沈砚青蓦地又将青-筋-蜿-蜒的大-勿往鸾枝蜜-巷深处汹-涌-挺-入,整-根-儿顶-进她最敏感的暖宫热-壁。   “唔……”痛得鸾枝浑身一颤,下面猛然一阵紧-缩,全然没有选择余地的将整只蛟龙包合缠-紧。   那是比他手指还要大上数倍的巨-物啊,这样深的穿0刺,俨然将她的小-腹撑出来一条圆-柱的形状。   他却还不够,大掌越发分-岔-开她的双腿,往他精悍的后腰上环住,忽然用力握紧她的臀-瓣-上下摁-坐了起来。   “啊……好痛!”   这样女-上-男-下的动作原就是没-入最深的,宫-口-深处被沈砚青抵-撞得阵阵紧-缩,鸾枝痛得牙齿咯咯打颤,努力溢-出声儿:“我不会一直让你这样欺负我的……唔…那瘾、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要戒掉!”   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刚才吃醋了,不肯承认她吃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的醋!   “呵,只怕你把那膏药戒了,新的瘾又继续生出来……我要你,从此中上我的瘾!”沈砚青的嗓音越发喑哑。可恶的女人,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眼看就要分别几天,他不过想要讨她一句软话而已,怎生得又闹成了这般?   不愿看鸾枝眼中的恨,看一眼便薄凉一回。见她痛得难受,娇小的身体只是紧紧熨-帖着他硬朗的胸膛,终究还是爱她的,末了再一回先软下心肠:“傻子,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这里……唔…也只能是我一个人来填满!”   齿间勾开女人娇-颤的衣襟,挑开那早已绷-满的胸兜儿,薄唇便顺着软-峰-顶上的红-晕整个儿含-咬了下去。   一抹杜鹃小袄从女人香-肩上轻盈滑落,两只润-白的圆-物顿时冲出了桎梏,小鹿一般跳跃起来。   “瞧…又大了,真是个小妖精!”沈砚青凤眸一凛,一手托住鸾枝的腰-臀,匀出一手搓-捻上鸾枝的娇-茹儿。那般用力的揉-弄,忽而划着圈儿,忽而又把她捏紧了用力吸-咬。就好似都要把她的茹-汁儿吸-出一般,一触-麻-麻-热热的湿-闰迅速在红-尖尖儿上溢-出。   痛,却又偏偏想要被他吃得更加用力。   “啊……救命……”鸾枝情不自禁把胸脯挺起,抱着沈砚青的脖颈求饶。   然而换回来的却是沈砚青更肆虐的进攻:“哼,来不及了……快说,你到底可有喜欢上我一点点?”   见女人只是咬着下唇不肯回答,忽然又在她的花-池外面加进去-两根-手指,勾0弄起那花-蕊上的剔透圆-珠儿……这是她最最敏感的地方,每一回弄她,总能够让她达到喷’涌。   从来不擅谈情说爱的男子,二十年仅遇到这一个让自己欲罢不能的女人,她却偏偏没有心、偏不肯好好爱他,他便以为只有把她的欲-望征服,让她对自己上瘾,最后终能够得到她的爱。   “咕-吱、咕-吱……”   床榻发出诡秘的暧昧声响,沈砚青摁0坐的速度越来越快。鸾枝的臀-瓣都已经酸-麻了,只是被迫地用力-夹0紧着、随着他的动作上上下下。   青-龙越来越长-大,蜜‘径也已经被撑-得越来越开,连花瓣都被它撑薄了……一阵阵的痉0挛从宫-口-迅速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处肌肤。末了连恨也被爱-浪-淹没了,只是咬着沈砚青的肩膀,将腰儿扭得如同一抹妖蛇,越来越紧-蹙的收-紧着。   一剖湿0热忽然从宫0眼处汹-涌而出……要来了,濒临绝望的巅峰!   可恶,这个贪吃的男人,他又不肯乖乖的拔-出来。   鸾枝用力推搡着沈砚青的胸膛:“啊…快出来,你不要次次舍在我的里面!”   太绝情,总能在他才有点儿心软、才有点儿欢喜的时候突然泼下来一盆冷水!   沈砚青却不肯,天晓得在最后的关头拨-出来是有多么的残忍?他才不愿让自己的精华从鸾枝的里面流失,他要把她溢-满,让她的身体充-盈他的味道!   气息灼灼地质问她:“你不是一直都在吃药嚒?……为何我的骨肉就让你这般嫌恶,你可是还想着要恃机逃跑?”   “砰——”紧闭的雕花红木房门忽然被推开。   “少奶奶,可以走了。”春画愣愣的站在门外,背后跟着一脸憨笑的魏五。猛然却见屋子里少爷魁伟的身体把娇小的少奶奶紧紧抱-贴成一处,那裙下细-白-双腿如蛇勾-缠,满头面钗环乱-颤,二人胶0合之处的青砖地上俨然一滩儿的透明清-夜……   便是从来不曾经历过**,也晓得这是在做着甚么。   羞死人了,少爷竟是这样欺负少奶奶!   吓得春画赶紧捂住眼睛,风一般跑出了院子。   “少、少爷……”魏五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哦字型,俨然难以把眼前狠冽的男子与平日里那般清傲冷肃的少爷比做一人,只是愣愣的忘记了挪动脚步。   好个可恶的奴才,从来也不见你这般守时!   “出去——”气得沈砚青迅速撩开一面锦褥,把与鸾枝紧-连的身体将将覆住。   “哦、哦……奴才这、这就走!少爷您慢慢来、悠着点……”魏五咋着舌儿赶紧把门关紧。料不到少爷在房事上竟然这般开化……啧啧,那动作…,把少奶奶弄得满地儿都是水……不行,回头也要与小翠试上一回!   “唔——”青-龙猛然震-颤,一股热0烫终于在女人的暖0宫里释放。沈砚青抱紧鸾枝的身体,脱力躺倒在身后的被褥之上,薄唇在一对娇-颤的胸-茹-上缱绻舔-吻着,爱这极乐过后互相融化的缠绵:“你可要和我一道走?”   倘若她说要,多麻烦他也带她一同上路。   “不要。你莫非还嫌闲话不够多,想让我被口水淹了不成。”下面热-热-咸咸的,鸾枝羞红着脸,用力推开沈砚青,就着帕子擦拭起来:“下回再弄进来……我便是死也不肯给你!”   看着女人双颊嫣粉的娇-虚模样,明明恼她,奈何就是万般也说不起狠话。沈砚青大手夺过鸾枝的帕子,不允她擦:“嘴硬的女人,我晓得你今日必然是吃醋了,你不肯承认也罢,然而我却不是做戏的……等我把这个家掌权了,我就把你扶正!”   变脸恁般的快,才把她折磨得生死不能,这会儿又信誓旦旦。然而她才不要在这个宅子里熬到死。   假装没看到沈砚青眼中的濯濯光影,鸾枝坐起身来揩着盘扣:“不饶少爷操心,我这般贫寒的身份,做个姨奶奶都已是造化。”   “是嚒?怕是你连姨奶奶也不稀得当。”沈砚青却一眼看穿鸾枝的心思,只是捏着她尖俏的下颌,逼迫她看自己:“……等扶了正,规矩就不一样了。除非我做丈夫的同意与你和离,否则你便休想离开我,哼。”   理好衣裳,一道清伟身形蓦然出了屋子,再不回头。   鸾枝愣了愣,只觉得这话好似藏着什么深意,然而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老太太给的那卷契约她可是藏得万般缜密呢,谁人也不曾见过。   因记起来要吃药,便走到梳妆台前翻弄,那盒子里却是空空。   分明记得还剩下一粒的……眼前不由浮起沈砚青那张似笑非笑的狐狸模样,可恶,都晓得她自己弄不来这些东西……她可以说这是预谋么?   鸾枝连忙披起一件衣裳追了出去。   ——*——*——   通往二院的窄巷里深幽无人,魏五一路上挤眉弄眼着,就是不说话。   “咳。”沈砚青默了默,冷声吩咐道:“一会让人把‘敖烈’牵来,就放在她院子里。”   乖乖,少爷对少奶奶是越来越霸道了。有那大狼犬跟着,看哪个男人还敢打少奶奶的主意。   魏五唏嘘道:“是……那爷,玉娥那边您打算如何处置?”   沈砚青凝眉思索了片刻:“没想到三弟竟然也认识她……怕是这件事情也与她有关,等忙完了这桩,尽早劝她回乡就是。”   正说着,已经达到二院的门口。   清简的小院里玉娥正在教程翊识字,正是午后阳光普照,她扎着一笼牡丹髻,着一抹朱色小袄,暖暖阳光照在她俏美的笑容上,一个大人、一个孩子,看起来温馨极了。   沈砚青莫名有些恍惚,也不知这样的温馨几时才能在鸾枝的身上看到。   程翊咬着笔头,只是眯着眼睛笑:“玉娥姐姐真好看,难怪我们少爷那么喜欢你!”   想到沈公子的清俊端雅,玉娥顿地羞红了脸颊:“瞎说什么呀…沈公子与少夫人是恩爱夫妻,哪里会稀罕我这个落难女子。”一边说着,终究好奇那个能被他宠爱的好命女子,忍不住还是轻声问道:“你可见过少夫人吗?她长得可好看?”   程翊摇了摇头:“爷看得恁紧,一回也没见过呢。不过她只是个姨奶奶,不是少夫人。过几天宅子里要唱大戏,你要是想看,我偷偷带你去!”   原来只是个姨奶奶……玉娥低下头来,抿了抿嘴角:“好呀,我也喜欢看戏。”   “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沈砚青着一袭鸦青色修身长袍,端端坐于檀木轮椅之上,那冷峻面庞上看不出喜怒,只领口一簇银狐毛在风中微微拂动,衬得他就好似那画中人物。   玉娥惴惴的,羞窘到不行,连忙站起来揖了一揖:“心里头也估摸着沈公子要来,这都已经把汤热好了。”   “劳玉娥辛苦。”沈砚青挑眉一笑,又转脸看向程翊:“不好好读书,整日的尽知道插科打诨。”   “嘻…,爷您慢聊。”晓得二爷最不喜欢旁人议论少奶奶,程翊赶紧吐了吐舌头跑出院子。   玉娥端着两碗汤从灶房里走出来:“细火慢熬了一晚上,用米酒加清水炖煮的,冬天喝最是暖身补气,魏五哥哥你也喝一些。”   近到跟前,果然一股浓香四溢。   魏五一中午折腾着小翠,这会儿也觉得嗓子渴得慌,便不客气的端过来喝。才喝了一口,大拇指便竖起来:“味道恁的好极,比我家小翠做得不知道好上多少!”   沈砚青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即化,与鸾枝做的汤不同,味道都是好的,然而眼前的这个却只让人一股道不出的香-软。不由赞道:“想不到玉娥一个大小姐的身份竟也有这般厨艺。”   还以为他会嫌弃自己做得不好呢。   玉娥羞赧地绞着帕子:“母亲管束甚严,不论厨艺女红、还是琴棋书画,一样都不肯落下的。”   想到从前矜贵,不由暗自红了眼眶。   因见魏五肩上跨着藤箱,忙又讶然问道:“沈公子如何带着行李……这是要出远门吗?”   沈砚青不置可否的笑笑:“宫中出了点事,沈家药铺被禁封了,这便急着去一趟京城……对了,今日听三弟醉醺醺的唤你名字,莫非当日在那公公房里的便是姑娘嚒?”   “三弟?”玉娥茫然地蹙紧眉头,嗫嚅着不肯回答。   一句话噙在嘴边,本来不忍问起,然而此刻能知晓当日情况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终究是个现实的男子。沈砚青默了默,只是柔声问道:“玉娥姑娘可记得当日那个公公长得甚么模样?”   又记起来早先在天香楼里被那老太监摁-弄的不堪,玉娥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才与沈公子近了半丝的距离,顷刻又被隔去了天上地下。   颗颗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沈公子恁的是个狠心,如何还要揭人的伤痕……那太监,面上有一块红疤。旁的玉娥再不愿去回忆。”   那一副萋萋宛柔泪眼婆娑,看得沈砚青不忍,毕竟是自己心狠,想了想,便把帕子递过去:“我不在的时候,你切记只呆在这个院子里,千万不要跑出去。左右这件事情既已捅到宫中,怕是那红街的龌龊也再瞒不下去,他日我一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玉娥却已经哭得言语不能,薄薄的削肩颤抖着,只是哽噎道:“公道不公道,玉娥已经不敢奢望…只这样卖画为生,图个日子干净,便已经满足了……我、我再去给沈公子盛一钵热汤,带着路上饿了吃。”   说着头也不回地冲进灶房,那步履踉跄,柔弱背影好生仓惶。   角落里鸾枝的帕子不由揪进掌心……果然是只鬼面狐狸啊,才信誓旦旦他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转了个身却又跑到这里来一场凄楚分离。那个俏美的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是那样的合身;她用着他的帕子,给他煲着香汤;才不过分开四五天而已,便能够哭成这样难舍……难怪他满面的不忍,男人不都爱女人这般柔弱吗?   没有人喜欢犟硬的女人。   鸾枝默默地凝了最后一眼,揩着裙裾悄然离开。   “喂,你找谁?”忽然两步开外传来少年的轻唤,脆生生的。   抬起头来看,是刚才院子里的那个小孩。   “你找谁?”见鸾枝不语,程翊又眯着眼睛问。   鸾枝想了想,便勾唇笑笑:“碰巧路过这里,并不找谁。”   “你长得像极玉娥姐姐了。”程翊松了口气。   “玉娥?”鸾枝蓦地想起老三的话……不是应该叫‘月歌’吗?   程翊点了点头:“嗯,我们爷悄悄送来的,如今还瞒着老太太呢。我爹爹说爷以后会纳玉娥姐姐做姨奶奶……不过爷叮嘱我们不能告诉任何人!”   “哦…这样呀。”鸾枝抿了抿嘴角,没有继续再说话。   默了好半刻,又从怀中掏出来一颗碎银子:“那你便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不然你们爷知道你走漏了消息,一定又要生气的…听说他生气起来很是吓人。”   “嘿,傻子才肯说。”程翊想起二少爷冷肃的面庞,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_^   才回到家,温差太大,结果昨天发烧了,哆嗦得爬不起来,今天给亲们上大章(咳咳...每次码那个什么的时候都要卡很久t t,亲们留言的时候千万别暴露哦,嘻,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   以及谢谢喵呜亲、阿抠抠以及苏紫酱滴暖暖投雷,么么哒\(^o^)/~   正在过冬的喵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7 09:26:51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6 18:56:45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6 12:04:28   第37章 难避子   嫁进沈家老宅一个多月,这才是鸾枝第二回进大夫人李氏的院子。   早先的时候见鸾枝死活不肯服侍沈砚青,李氏还存着点儿拉拢的意思;如今见鸾枝分明已经站到老太太那边,得着老太太的百般荫护,便渐渐对她冷淡了起来。只今日沈砚青这才前脚刚走,忽然又把她叫过去,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鸾枝心里头嘈嘈乱乱的,只是挥不去那二院子里泪眼分离的一幕,都对自己说没关系很正常随他去,怎么还是一股道不出的堵堵闷闷。一脚跨进李氏的福穗院,依旧是那般的端庄派头,窗门上几个丫鬟在贴着窗花、小厮攀着木梯清扫屋檐,娇声笑语、热热闹闹的,不像老太太的大院,除了麻雀的哗哗声响便是烟嘴里吐出的袅袅烟雾。   李氏抱着祈裕早先送来的纯白碧眼波斯猫,正坐在当中的八仙椅上喝着茶。午间日头将厅堂内的光线衬得灰蒙晦暗,看不清她原本的脸色,见鸾枝来,那保养得宜的脸上立时晕开一抹笑容:“哟,才说是不是小夫妻俩儿新婚难舍,半天也舍不得分开呐,你这就来了。”   嗔戏的语气,不知是看穿她这一会会的功夫还不忘贪吃房中事儿,还是暗怪她晚辈不知守时。   鸾枝心中暗自又恨了沈砚青一把,连忙恭身福了一福:“少爷忘了带护膝,妾身才走半路又他被唤回去找寻,劳夫人久等了,还望赎罪。”   清润润的嗓音,规矩做得让人舒服极了,不比初来乍到时候的青涩执拗……呵,学得倒真是快。   李氏暗自横了一眼下侧座的荣若,把猫儿往丫头手上一放:“罢,逗你玩笑呢,这点儿小事,哪里真敢怪你。坐着吧,荣若正好也在,你们这些年轻媳妇平时也不爱出院子,难得两个聚一聚聊聊。”   鸾枝这才看到右侧边一直闷声不语的荣若,手上抱着粉白剔透的小小姐,眼眶微有些泛红,只是咬着嘴唇愣愣的,怕不是刚刚又挨了李氏的苛责。心中不由对这个三奶奶生出一丝不平,在这个阴深陈腐的老宅大院,任你家世如何好,进了门你便都只是他沈家男人的一个附属品,男人爱你或是你传承了香火,方才能够扬眉吐气。   鸾枝假装看不懂,只是暖暖笑着揖了一揖:“三奶奶好,平日里也想着过去,又怕叨扰了小小姐休息。”   “客气了,二姨奶奶想来随时可以来的。”荣若勾了勾嘴角,算是应了。知道一切怪不得眼前的这个南边女子,然而却是本能的不愿亲近,都因她的入门,连带着自己被苛责的次数都多了起来。   鸾枝也没计较,只挑着荣若的下首位置坐下。   李氏不动声色地看着,一瞬有些懊悔为何偏偏就这次放手让老太太选了媳妇,心中计较,又朝角落招了招手:“你来。”   “是。”一个俏生生的丫鬟端着红木小盘走到鸾枝身边,盘子里盛着三五个玲珑坠玉流苏香囊,男女款式都有,先不看那坠玉的剔透幽雅,只看繁复的编织刺绣工艺,便晓得必定不是平俗之物。   鸾枝微露诧异:“夫人这是……”   “呵呵,这是沈家在西南边的世交特地着人送来的新年贺礼,他家是做玉石与香料的,只单这一个小坠,平常人家怕是都难买的起。先让老太太挑过一轮,这剩下的,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回去。砚青不在,他的你也替他挑了吧。”李氏和颜笑道。   ……怎生得忽然对自己这般亲热?   打小在醉春楼里见惯了尔虞我诈,最是知道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鸾枝有些摸不着底细,连忙做一副惶恐模样:“谢夫人抬举…只是鸾枝一个姨奶奶的身份,哪里堪得这般好物?我只替少爷挑一个便好。”   李氏嗔怪地怒了努嘴,笑道:“诶~~哪里能这么说,且不说你是老太太眼下最欢喜的媳妇儿,便是你辛苦伺候我们砚青这一点,这玉坠也是你应得的。除却几个姨娘,你和荣若都有一份,再不要推诿。”   因想起砚青,不由又皱眉叹了口气,拭起眼泪来:“哎,也不知家里今年是犯了什么太岁,怎生得多少年风调雨顺,你这才进门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儿……砚邵这孩子也是,成天光知道惹事,如今连累他哥哥大过年的还要跑出去折腾。这些日子砚青不在,只剩你一个人独守着空房,有什么委屈只管过来和我说就是,我也只当你是我自己的女儿。老太太那边,偶尔急了难免也说上几句,你也莫要怪她,她也是为着你们夫妻俩儿的好。”   周遭都是丫头婆子呢,她这般一句话说下来,传出去怕不知又要着自己多少口舌。   鸾枝默了默,罢罢,挑就挑。见那盘子里一只朱桃色坠如意香囊甚是好看,便用银钩挑了起来,又给沈砚青要了个墨玉翡翠刻观音的,站起身来福身致谢:“鸾枝谢夫人赏赐。”   李氏赞道:“你这才进府一个多月,和砚青的感情都已是这样好了,连挑的颜色都那般衬他。荣若你可得好好学学人家,甭整日个只把砚邵气出去胡闹。”   “是,荣若晓得了。”荣若面色一黯,不着声色地凝了鸾枝一眼。   正说着,怀中的小小姐从膝盖上滑下来,颠着小脚丫儿只往鸾枝的膝盖上攀:“姨…,要抱抱~”   粉嫩嫩的小圆脸蛋,说话也软软糯糯的,几颗洁白的牙齿甚是可爱。   真不知这么心疼的小宝贝儿怎么就招了李氏的嫌弃,鸾枝连忙弯下腰来:“瞧,我们小小姐真乖,今年几岁啦?”   “过年三岁了。绿睇,你抱她出去玩会儿,这里头闷得慌。”却忽然一只茶色袄袖在胸前一揽,把鸾枝的双手冷生生隔开来。   是荣若。   李氏的脸色顿地有些不好看,恼儿媳妇的不配合。   鸾枝手一僵,笑笑着收回身子:“也是呢,小孩子要多晒晒太阳的。”晓得荣若暂时还对自己心存芥蒂,当下也不刻意去讨好。因见李氏面色微露疲惫,便站起身来谢过告辞。   一路弯弯绕绕,不一会儿便回到竹岚院,双脚才蹬进门槛,却见院子当中蹲着一条大狗,黑眼睛黑耳朵的,个子都快有自己的大腿窝窝高了,那机敏傲娇的模样只觉得好生眼熟。   不由问一旁正在喂排骨的梨香:“呀,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一只狼犬呐?叫什么名字?”   整个院子都听见中午厢房里嘤嘤切切的动静了呢,梨香微颔着下颌,见少奶奶被少爷疼得双颊粉晕、腰臀儿娇娇蛮蛮的,连眼睛都不敢多看了,只红着脸低声答道:“爷没说……只说送来给少奶奶看家守院……”   “……”鸾枝便说不出话来了。好一只老谋深算的沈狐狸,面上春风含笑纹丝不动,暗地里却把她看得越来越紧,这才出门几天而已,就弄来恁大一条狼狗。   因急着要找那避孕的药丸子,便又问道:“春画呢,一个下午都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少、少奶奶,奴婢在这里呢……”春画从墙角移出来,脸颊红通通的,挤眉弄眼的缠着手指。   晓得这鬼丫头必然没忘记中午撞见的那一幕,鸾枝娇嗔地恼了一眼,一脚遁入了房中:“你过来一下,我那个金褐色的小盒子你可有曾动过?”   “不曾!没有少奶奶的吩咐,奴婢从来不乱动东西!”春画使劲摇着脑袋,把发辫子摇得晃来晃去。   鸾枝眯着眼睛,只是盯着她不说话。   看得春画小心肝惴惴地敲起鼓,好半天了只好嗫嚅道:“是…是少爷说那盒子里多了只老鼠屎,怕少奶奶看见了会恶心,就、就让奴婢抓出来扔掉了……”又是个十三四岁懵懂悸动的年纪,夜里头听多了嘴碎婆子们不遮不掩的男女之事,毕竟心中好奇,忍不住又弱弱试探道:“少奶奶……少爷恁的欺负你,你疼不疼呀……怪吓人的……”   好个出尔反尔的沈砚青,都说了三年不生孩子,这才一个月就变了卦!   鸾枝眼前顿时浮起沈砚青出门前那头也不回的漠然背影……可恶,怎么就能忘了呢,那只狐狸,他越是做得冷漠又正经,心里头藏的弯弯道道就越多。就说那一粒药丸如何丢得这般及时,偏在他出远门前的最后一场欢爱后没掉。   想到他一边给自己挖着大坑,一边却又诗情画意难舍难分的会着他的红颜知己,一股道不出的愠恼顿地鸾枝从心中涌起……分明知道她根本弄不来这些药,莫非要眼睁睁地等着怀上孩子吗?   鸾枝咬着下唇走到床边,忿忿地把沈砚青的枕头又扔去了柜子顶上吃灰:“疼呢,我都快恨死他了……你叫梨香也进来,把少爷的被褥搬回书房去!那边没有老鼠屎,以后就让他继续睡在那边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泪目,今天真是太对不住亲们了o(>﹏<)o住的是宗族的移民小区,一个小区全是乡里乡亲,摇滚音响开得超级大,又不好让人关掉,撑到9点撑不下去,只好临时坐车到老妈家码了一小章。明天我就扎这了,一定给亲们加更一章。言而无信表示很惭愧,给亲们深鞠躬致歉,求原谅T T。。。   谢谢茄子、汤圆和抠抠滴投雷支持(红脸蛋)   醒未迟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8 20:14:04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8 12:11:25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7 17:10:11   第39章 京中债   一路耽搁,等到了京城都已近酉时。仁德药铺在京城的总店位于京东大街上,位置好生醒目,往日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日茶色大门上却贴着赤白白的两道封条,夜色下光影恍惚,只看得人莫名寒渗。   掌柜的姓单,穿一身青灰的长袍子,背微有些弯,今年五十出头的年纪,许是平日里太过忙碌,鬓角的头发有几根斑白。早已在左侧小门处等候多时,见魏五马车停妥,连忙招呼小厮把行李取下,一路直望后院公务房里歇息。   收拾得很是干净清朴的大屋,用屏风隔开里外两间,外面办事,里间卧榻。秉承了老太爷克己节约的作派,沈家出门办事的无论主子还是买办,通通甚为清俭。   只绕开屏风进去,那黑紫色檀木大床上却一面殷红被褥簇新、两个鸳鸯绣枕相倚,铺面一股儿女情长。   看得沈砚青莫名眼皮一跳,清峻眉峰微微蹙起。   单掌柜尴尬咧着嘴角,连忙解释道:“以为…呃,以为新奶奶也与二少爷一同前来,遂以防万一……”   嘿,好一群消息灵通的伙计~!隔着恁远的距离,老宅里甚么风声你们都没落下。   魏五暗暗发笑,想从前,二少爷出门那可是两件衣裳加一张单人床就搞定,哪来如此繁复?偏咳了咳嗓子:“无妨,另一个枕头我们爷抱着睡就好!掌柜的还是先让人端些吃的上来,这一路上紧赶慢赶,肚子里饿得慌。”   就好似一语成谶一般,那句“夜里抱着枕头睡”听得沈砚青的眼皮莫名又跳了一跳。   “咳。”沈砚青瞪了魏五一眼,对单掌柜道:“难为掌柜想的这般周全,只让人换回原来的便是。”   “诶诶,好。”单掌柜点着头,连忙下去招呼。   沈砚青这才肃下脸来,晓得魏五这厮心里头掖着甚么,干脆反问道:“莫非你在家中从没动过小翠不成?”脱下手套在床沿上拍了拍,冷冷地扔去桌上,眼睛却不看人。   啧,果然少爷最爱装了,打听人家房事也能这般严肃。   魏五咋着舌,言不由衷地努努嘴:“奴才可舍不得那样弄小翠……听说那个姿势入得恁深,女人疼得厉害,最是容易舍中。奴才还想和小翠快活两年呢,不想太早当爹……少奶奶那般小小年纪,爷您还真是舍的…”   一席话听得沈砚青惘然,倘若不是特意提醒,他险些都要忘记了鸾枝的年纪……原来她还恁般的小,不到十六岁的青葱年华。   然而也不知道为何,每一看到被褥下那一娓氤氲雪-嫩的胴-体在自己身下-绵-软-颤-动,脑袋里便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她、痛她”,力道全然失了控,都忘了自己原比她大上五岁,忘了她那里尚且还那样的嫩紧。   沈砚青默了默:“如果可以,我原也不想逼她这样快。然而沈家这些年的银子外流了不少,老太太着急得烟瘾日甚,又不好与李氏太过僵硬。倘若我比三弟早生下嫡曾孙,便是日后掌这个家,也能够掌得名正言顺。”   因又想到晨间让春画扔去的那颗药丸,也不知此刻被鸾枝发现了没有。她生气的模样真是又挠人又不好哄。不由又添了一句:“明日抽空去盛云衣庄上看看,倘若有好看的买一件赔她。”   “是、是,这样好极!”魏五点着头,顿时松了口大气,把衣服还了少奶奶,以后去少爷的院子也就不那么心虚了。愣了愣,猛然又唏嘘道:“嫡……嫡曾孙?少爷的意思是…要把少奶奶扶正?”   沈砚青薄唇往下一抿,勾起一抹不明笑意:“是。你暂且莫与人说道,此事我自有计较。”   正说着,一抬头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出来三三两两颗脑袋,眼巴巴怯生生地望着屋子里。还来不及开口询问,那人却越来越多,少顷就把整个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魏五皱着眉头,嚷嚷道:“我们爷这才刚上京城,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呐!你们站在这儿做什么?”   人群挤挤攘攘着,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回话。   单掌柜带着两名伙计端着食盘挤进来,见状连忙推搡着众人:“大家都是药铺的老伙计了,有什么明儿再说,先让我们二爷吃口热饭则个。”   晓得这些都是讨说法的工人,沈砚青眉峰微微一凝,摆手制止道:“无妨,大伙儿有话尽可直言,无须顾忌。”   清润温雅的嗓音,毫无主家的架势,只让人听得心安。   人群里便有人开口道:“不是我们故意为难少爷,实在是我们家中有老有小,都等着银子过年呐,就等少爷您一句准话了!”   “是啊,是啊。”   “这眼看年关就到了,不能只给老人孩子喝粥啊…”   附和声纷纷四起,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   单掌柜自己也是拖家带口的,此刻表情也甚是为难:“爷……您看这?”   沈砚青默了默,抿了口清茶,弯眉一笑:“无妨,有什么掌柜的替大家直言便是。沈家多少年忠义为商,伙计们的生计便是我们自个的生计,一定不会亏了大家。”   “哎…!”二十年在沈家卖命,最是晓得沈家的仁义,单掌柜重重地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道:“往年药铺生意好,每年年底都给大伙多发半月的薪水。只今年,眼看就要过年了,却忽然着了这事儿,大家伙也都是药铺多少年的老伙计了,对铺子都有感情,不到万不得已时都舍不得走,但是家里头也都拖家带口等着吃饭呢,就听爷给句准话,看这事儿能不能挨过去……”   老太爷为人严谨实诚,招的伙计也都是耿直良善之辈,倘若不是没办法,大家必然也不会这样围拢自己。   沈砚青峻眉深凝,久久的不语。   一群人不约而同地静下声儿,只屏着呼吸等待主家的答案。   看着那一双双殷殷切切的目光,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忽然一瞬间沉重,既然京城都已是这般艰涩,附近几个州县上的分店总店怕不是也一样情形。   罢,总须得一搏。   双臂支着轮轴站起来,沈砚青抖开长袖对众人作了一揖,语气坚定道:“众位尽可以放心回去。此次风波虽来得突然,然而我们沈家药铺百年仁德,多少年兢兢业业行医济世,必然不会在药上出甚么问题。此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待。大家的银子也同样一文都不会克扣,该拿多少的,依旧还是多少;那特别突出的,奖金的也照往年发放……只银两的周旋尚须个别时日,眼下大伙先且散去,每日轮流几个伙计在店中看守即可。待三日内,帐房必定通知前来领取饷银,众位看是如此可好?”   人群中顿然响起一阵蜜蜂般的嗡嗡窃语,少顷一道苍涩嗓音扬声而起:“我在沈家呆了四十一年,从没有哪一月拖欠过银饷。家中婆子病了,老太爷不知白送过多少方子。沈家深明大义,我老汉第一个信了少爷您就是!”   单掌柜连忙宽抚道:“正是正是!二爷一路辛苦颠簸,这会儿已经疲累得不行。大家伙先散了,主家既然已经放话出来,回头银子到了账上,必定挨个儿通知大家来拿,一个都不会少!”   伙计中几无人不曾受过沈家的接济,有道是一呼百应,一时间早先沉重的气氛松解开来,三三两两各自散开。   偌大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单掌柜皱着眉头很是后怕:“爷,您看这……京城里若是发了,旁的几个州县就不能不发……一笔不小的数目呢,这、这可怎么是好?”   沈砚青清隽面庞上看不出异动,只淡若清风挑眉一笑:“单掌柜一片赤诚,让砚青委实钦佩。此事倒也不无办法,我会连夜着魏五发封书信回去,先从马场与钱庄上挪移一些,解了燃眉之急再作计议。掌柜的这一日怕是也做了不少安抚工作,赶紧回去休息吧,着实辛苦了您。”   从前只听人说瘫痪的二少爷阴冷幽居,不想头一遭应对如此急变,却恁的有条不紊。掌柜的心中不无赞赏,怎奈何终究是一场浩然大-波,不免一路叹息着告辞。   魏五很是没底,一改白日的嬉皮,只皱着眉头唏嘘道:“爷,布庄上才经了一场土匪,原定的货交不出去,钱庄上已经赔了一大笔;眼下马场那边朝廷明年的定金也没给,这三面的伙计庄户工钱也要发放,去哪里来的这么大一堆银子应付?”   是啊,这些风险谁人不知?然而自己既已要下这个差使,就不能不把它办好。沈砚青挑开手中的玉骨折扇,那画上飞雪如花、一抹红衣斜倚窗栏,十五少女目若失魂,眼中只剩下月牙门下撑伞之人……这便是鸾枝气他最甚的一夜,为着一个不知名儿的红玉坠子,她狠心将他冷于书房。然而只是那一眼,却好似勾动了他前世今生。   也不知这一个多月的露水恩爱,够不够打动她的一颗冰心;倘若最后沈家真个一朝没落,她是否又会如那同林之鸟,各自纷飞?   心中泛起一抹自嘲,只勾着嘴角凛然一笑:“做生意,诚信一定要在。好在药铺里的帐只是暂时封冻,待他日冤案解开,必然就能松动。眼下便是去借,也须得把缺漏填补过去……记住,此次进京,只可成功,不能败。倘若一败,便一连串什么都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有木有人被章节提示骗了。。其实我想说的是→→   【新年送红包咯】   为了感谢所有新老朋友对葫芦(尘子,马猴。。各种名字皆可- -)的暖暖支持,凡在本章节底下2分留言的亲们,50名以内全部送红包哦*^^*,期待大家的冒泡,群扑么么哒!!   第39章 大人物   一支精致雕花小银烟杆,烟斗里坠一指嫣红的香膏儿,铜黄小灯上微火烤一烤,不一会儿便升腾出袅袅淡红的轻烟来。吸它一口,心啊魂啊便也跟着它神仙飘摇。   早先的时候尚且边吸边怕,后来发现并没甚么不适,反倒很让人舒服,渐渐便只当它与那吃饭喝水一般,无甚么两样。今日心情好了,少吸两口,想着要戒要戒,每日减少一点点;明日莫名的又愁烦,忍不住又自己打破约束,多吸了两口。屡屡断不得干净。人的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锦榻上,鸾枝软趴趴地吐着烟儿,那一朱红唇微张微合,指甲上染着丹寇把烟杆轻轻勾弄,白得诱人,红得勾魂,就好似雪丘上一只假寐的红狐,把梨香看得满目痴痴,还从没见过一个人吃烟的姿势这样好看。   难怪少爷总也不过分地逼少奶奶戒,怕不是就爱看她这幅风景。   可惜一指香膏燃尽,鸾枝心里头的结儿还是解不开。   可恶的沈砚青,他必是以为她年纪小,不懂那男女-胶-合的避孕周息,偏挑着她月事过半的时候把她的药弄走。这边厢趁着出远门前狠狠要她一次,等到他回来,怕是早已经珠胎暗结,那时便是想打都打不得了——老太太盯着呢,除非她自己不想活。再待孩子生下来,不仅老太太满意、又堵了李氏的舌头,他的根基更稳;而自己呢,却被他与孩子栓牢,年复一年,早晚消弭了旁的心思。   一箭三雕,好一副如意算盘。   然而他却不晓得,她原是从那醉春楼里出来的。在月事过半的前后几日,姑娘们的汤里便要特别地添加一丁银白的水儿,她们说那是水银,也有人说是砒霜。老鸨花姑不承认,就算承认了你也得喝,总之是让你避孕、为了你好,怕再像俏金花一般,又生下来一个小凤萧……   凤萧…   鸾枝猛地坐起身子,不行,这药一定要弄到!   冷冷的把烟杆一顿:“梨香,你替我去大灶上拿点儿核桃芝麻过来,再捎一瓶好点儿的槐花蜜。”   梨香正神游象外呢,被少奶奶猛然一坐,吓得魂儿都晃了一晃,连忙“诶诶”应着出去。   春画端着花盆进来,嘻嘻笑道:“少奶奶,园子里派过年的花儿呢,大夫人让每个院里的都过去挑。奴婢挑了一盆小金桔,你瞧,多喜庆呀。”   颗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金果儿,看起来倒真是讨喜的,这是个伶俐的丫头,办什么事情总让人特别的舒坦。鸾枝指了指红木圆桌:“就放那边吧,还能晒着太阳。”   “是。”春画把花盆往桌心一放,见鸾枝穿鞋子下床,又调皮眨了眨眼睛:“早上听说少爷捎信回来了,少奶奶可是要做些什么好吃的让听差捎去京城?”暗自思想,婆子们说的果然没错,那事儿果然是让女人又爱又恨的。瞧,昨天少奶奶才恨着少爷,早上又想他想成了这般失魂落魄。   “哪里是给他…便是他当真被抓进牢子里关了,我也不肯再给他做一口吃的。”鸾枝低着头,把绣鞋儿扣紧脚后跟。   “嘻,少奶奶就爱嘴硬心软。”春画调皮做着鬼脸,因见隔壁院里的小木工在屋檐上冲自己招呼,连忙羞红着脸蛋悄悄退了出去。   娘家带来的红木头小箱子打开,满满一盒晒干了的桂花瓣,清芬扑鼻。   闺女嫁人了,从此就是别人家的,天南地北,连他日亲娘归去,怕是都不得在坟前烧上一纸。鸾枝不愿让阿娘把沈家下聘的银子花费,那是她能留给家里的最后供给。阿娘晓得她心里苦,只是抹着眼泪求她不要恨,把秋天晒干的桂花送了她满满一盒做嫁妆,说闻一闻,梦里头就能到家。她后来闻过,没有用。还不如陀罗香膏,想去哪里就飞去哪里。   一早上在小灶上忙着蒸蒸炸炸,等到晌午的时候便做出来一笼儿的桂花核桃酥,让桂婆子端了几碟送去两房夫人还有三奶奶院里,剩下的便装进小食盒,再亲自端着一碟子到了北院老太太的上房。   沁鼻的酥香味儿,勾得人把食欲打开。老太太却只是吸着烟嘴不说话,也不去拿了去吃,只把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在鸾枝身上扫量。心情正不好呢,一大早收到孙子的来信,晓得形势十分之不好,除却到处挪银子补工钱外,怕是还免不了抓几个人、吃几日牢狱之灾……然而谁人愿意去吃?谁都不愿意!   这会儿看着鸾枝嫣粉粉的脸颊,终于有些信了婆子们的闲话,想当初刚来的时候,恁的一朵青涩小花,如今却采阳补阴、让自个孙子浇灌得如那殷商妲己美丽;可他沈家呢,却频频不断的破财多灾……   怕不就是个隐匿的克星,来日定要再让那瞎子重算一算!   鸾枝哪里晓得老太太在想些甚么,一心记挂着要出门,只是攥着帕子安静静地坐着,怕被这精明的小脚老太看穿。   久久的,老太太终于悠悠吐出一缕长烟:“你丈夫这才前脚刚走,后脚你就要出门……你可晓得我们这样的人家,姨奶奶是轻易出不得大门的。”却不是真问她,语气也没有半丝温度。   鸾枝心里便顿地往下沉了一沉,兀自捺着一分勇气迎上老太太的目光:“原也是不该的。只是先前在马场那次,县府孟夫人认了妾身做妹妹,让妾身得空做些桂花酥送去给她尝尝。可巧家里头出了这样的大事,妾身便想起来她父亲乃是朝廷的龙虎大将军,想着是不是可以前去打听些消息,也好帮帮夫君则个。”   那嗓音轻柔,说的内容却让老太太的烟斗微微一颤。呵,看不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平日少言寡语的,悄无声息便傍了这么大一座靠山。   越发的不能让她出头,否则怕是日后根本拿捏不住。   心中计较,嘴上便转了话题:“这两天身体如何了?听说昨日去了你母亲那边,拿了几颗宝贝儿?”   “身体好着呢,谢老太太关心。说是世交送的玉坠香囊,夫人让妾身与少爷一人挑了一个。”鸾枝心里一个激灵……怕是出门无望了。   “哦…,你近日倒是和大房走得近呐。”果然老太太的脸色冷下来,吧嗒吧嗒吸着烟斗,好半天了才道:“日后有甚么委屈,别到处儿瞎嚷嚷。我们沈家不比那些没规没矩的小门小户,不兴得左边一套右边一套的……砚青平日里宠你宠得没有章法,便是我这做祖母的难得提点一两句,那也是为着你们好。不要以为我让人‘少奶奶’的叫着,你倒把自己原有的身份给忘了,受一点儿委屈,就跑这个那个的院子里去抱怨。”   那吃过烟的嗓子低涩涩的,听进耳朵里就好像被刀锯磨着心坎儿一般,渗得难受。   就说李氏昨日那一番话不简单吧,瞧,这才一个晚上,便让自己与老太太生出了嫌隙。鸾枝心中冷笑,然而她是断然不肯与老太太生分的,便是这个小脚老太处处算计着自己,终还要仰仗着她过活。   鸾枝忙站起来屈膝一福,言辞切切道:“老太太冤枉妾身则个。妾身哪里敢妄自非议,一个姨奶奶的身份,却能得老太太这样多的照顾,是鸾枝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鸾枝心里感激都不过来,绝没有半点儿旁的念头,望老太太明察。”   老太太一错不错地盯着鸾枝的表情,见她果然是实诚的,终究自己暂时也缺她不得,这才淡淡道:“你能知道我的苦心就好。一会我让秋大夫给你开几副药调理调理,砚青他一个大小伙子,也怪不得你伺候辛苦……我们女人不比他们男人,兴起的时候他可不管你身上舒服不舒服,你又不能不给他,他要,你还是要给。家里头的事情暂时不劳你一个妾室出去张罗,过几天等砚青回来了再说。”   说的还是那劳什子“焦症”呢,好一顶冤枉的绿帽子。   “是……那这些核桃酥?”鸾枝的心冷沉沉的,只是挪着步子不肯回去,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老太太却不再看她,见门房站着不动,便转脸问道:“你站在那里做甚么……闷声不吭的,怪吓人。”   门房惴惴地,瞥了鸾枝一眼,尴尬措辞道:“是、是县衙的孟夫人着请二奶奶过去用饭……奴才瞅着二奶奶才刚进府,怕不是请的是三奶奶、弄错了,便先来老太太这边问话了。”   呵,可真是巧。   老太太脸色顿然一黑,冷冰冰瞪了鸾枝一眼,闷着青烟不语。   鸾枝便晓得这就是应了,只觉得一颗大石头放下来。   ——*——*——   孟府却是鸾枝第一回参观,三进的院子,不特别的大,却植花栽草,很是清新雅致。正直冬日,廊前几株腊梅开得正艳,一路随着丫鬟拐过回廊,便见庭院内正与小少爷踢着蹴鞠的宋英。宋英教得耐心,二人玩得其乐融融,一抬头见鸾枝来,小少爷立刻冲到鸾枝身旁,揽着她的膝盖奶声奶气地叫着“姨~”,可爱极了。   鸾枝连忙把食盒子递与梨香,蹲下-身来抱起小少爷,笑着见了礼:“鸾枝见过夫…给姐姐问好。”   宋英嗔怪一眼:“瞧,再叫错可别怪我罚你啦。”又道:“前些日子本要叫你过来玩,太忙了。今日他出去办公差,正好中午我们姐妹俩一块儿吃顿饭,聊聊天。”   说着,拉过鸾枝的手儿,只往堂屋进去。   丫鬟上了茶。宋英杏眸泛波,只是笑盈盈看着鸾枝,丰润的脸颊上一抹小暧昧。   鸾枝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姐姐在看什么……可是我今日有些什么不对?”   宋英摇着头,有些俏皮:“必是与他越发恩爱了吧……瞧你气色不错。”   鸾枝红了脸:“才没有……讨厌他,暗地里可坏了。”   “不然。若是真讨厌,便不是你这般羞怯红颜了。那夫妻间的感情原就是潜移默化的,等到某天一个猛然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没入你膏肓,没他不行了。”宋英说着,因想起孟安国对自己的疼宠,不由也有些又恨又抓挠。因见鸾枝眉宇间稍许愁容,便正色道:“早上听办事的小差说,昨日沈公子去了京城?”   “是……本就是缺少男丁的家庭,无缘无故忽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只得让他去应付了。”鸾枝叹了口气,因又道:“沈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旁人是连躲都躲来不及的,姐姐却还这样把妹妹叫来,会不会不好?”   宋英不以为然道:“难得鸾枝妹妹这般替人着想,只我一个妇人家家的,找自己姐妹聊聊天,又怕什么?……我听说这回的问题可不小呐,那小德妃大半夜滑了龙胎,把皇上气得,一盏南海琉璃玉麒麟都摔得粉碎。你们沈家也是倒霉,好巧不巧的就撞在枪眼上,莫不是近日得罪了什么来头?”   果然是个聪敏的女人,随意一句便戳着了重点。   鸾枝眼前又浮起玉娥那一张清丽娇婉的脸庞,想了想,低声道:“好像是说三少爷在红街因为哪个姐儿得罪了宫里头的公公,眼下又不记得那公公长得甚么模样……怕是不太好办。砚青已经去京城打听了的,大约不两日就能回来。”   盼着他回来,与他清帐呢。   宋英皱着眉头,冷冷哼出一句:“哼,那红街怕不是京郊几个州县最最龌龊肮脏的一个地方。衙役们时常在郊外发现赤果果的女尸,都是些无名无家、无人认领的可怜女人,十二三岁的都有。只听说宫里头出来办差的时常在那落脚,还有不少当官的也常来寻欢,我们安国屡屡想整治,偏这些大官们层层压制,总也奈何不动它……不过,倘若是宫里头的事儿,我倒可以去替你打听打听。”   竟不知她宫里头也有背景。   鸾枝闻言愕然抬起头来:“这事儿……原是沈家的私事,这样棘手的,怎么好麻烦姐姐?”   虽以出来打听消息为借口,为的却是买药,倒没真想要麻烦宋英。   “沈家的品誉原是极好的,我猜着你们就是被冤枉,做了奸人的替死鬼。不过这些都是小的,范不着我多一事去帮你们。我只念着宝儿上一回受了你们夫妻两的救命之恩,这便顺道帮你们打听打听。倘若真是为着一个红街上的妓-女,正好挑着这个当口把它一条街儿给整顿了!”   见丫鬟端着食盘一个个走进来,宋英便抱着小少爷走到桌边,回头对鸾枝笑道:“瞧,说着说着午饭时间就到了,快来尝尝我们地道的扶苏菜吧……你也莫要多想,那宫中的宋贵妃,乃是我的亲姑母,七皇子还是我的姑表弟呐。”   吃吃的笑。   竟不知她原来是这样显赫背景……却平易亲和,一点儿也无半分贵女千金的凌人娇气。   鸾枝不由默默凝了宋英一眼,先前还奇怪宋家这样的背景,为何那么多出色的皇子不嫁,却下嫁给一个县府老爷,却原来那七皇子就是她的嫡亲。当金钱权势到了一定的份儿,求的可不就是低调平安吗?   “鸾枝谢过姐姐。”鸾枝连忙站起来郑重谢过。   然而毕竟自己是市井小户出身,不懂得那官场上的你来我往,心中思量着尽快给沈砚青去信说明,待用了午饭、又聊了会天,等到傍晚的时候便回去了。   ——*——*——   因着快过年,路上采买年货的行人挤挤攘攘,车轮子轱辘轱辘,很是走得不快。心中思量着该如何才能买到药,不免一路撩开窗帘往外看。   茶巷路一家炒栗子生意甚好,门口排着长长的一条队,鸾枝不由多看了一眼。等拐了个弯,再走上一段,见街边暗巷里一面破烂的“药”字帆布在扑扑飘摇,那药店门口正好又是一家古朴的画铺,便教马夫把车停下。   是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头儿,很是实诚,问少奶奶何事。   鸾枝从袖子里掏出几颗碎银子,对梨香道:“你去前头那家炒栗子店,帮我称一包热的回来。听说老太太喜欢甜食,正好捎一些回去让她尝尝。”   梨香想也不想便“诶诶”的去了。是个胆怯温吞的姑娘,不比春画那个鬼精灵,今日特地带的就是她。   等了一会会,不见回来,便又给车夫一些吃酒的钱。见车夫过街买酒,自己便往画铺门口走去。   一个闪身,转进了一旁的小药店。   药店烧着暖炉,斑驳的铜褐色茶壶里沸水滚滚冒烟,熏得人视线雾蒙蒙一片。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精瘦老头,见鸾枝来,眯着眼睛,连动都懒得动。大凡进这店里头的女人,干得都是不那么见人的勾当,态度自然也轻蔑。   “咳咳。”呛得鸾枝不住咳嗓子,无视着老板的恶劣,问道:“店家可有‘凉药’?”   怕他听不懂,这是南边的叫法。从前梅喜还没正式上台开-苞前,曾经拉着她去偷偷买过几回,记得就是叫‘凉药’。   店老板抬了抬眼皮,鼻腔里奔出阴哑的嗓音:“几颗?”   那声音就好像夜半野猫一般渗人,鸾枝却顿时松了口气,好在他懂。   “随便拿个三五颗够了。”   不冷不热地用黄纸包了扔到柜台上:“二两银子,一次一颗可避子,超过三颗小心滑胎。”看鸾枝一身衣裳不菲,连药的身价都被哄抬了起来。   要人命呢……   鸾枝咬了咬牙关,因怕车夫买酒归来,末了狠狠心扔下一锭银子,撩开门帘出来。   一抬头,却见一袭紫衣长袍的魁伟身影,正与一个刀疤脸矮个老头笑盈盈往对面酒楼进去。二人身后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倌儿,那老头白面无须,走两步,回头又往其中一个的臀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那少年眉头紧蹙、还得苦巴巴陪着笑脸……多么熟悉的背影,多看他一眼,果然还是祈裕。   ……怎生得他竟与这样一个奇怪的老头结交?   怕被发现,连忙躲进一旁的画铺。   画铺里,两名男子正在说话,并不曾注意鸾枝的进来。   “那云藏画师最近倒是未出什么新画,昨日本要着人催问,听说他家里忽然出了事儿,便不曾过去。他原是幽隐之人,不爱见客,四爷因何这般固执要见他?”问话的是老板,穿一身月白长裳,罩着浅灰儿的棉褂,戴一顶毡皮帽,看起来文里文气的,三十多岁年纪。   叫四爷的是个英俊的男子,二十三岁左右,容长脸儿,剑眉深目,举止间甚是器宇不凡:“哦,这样巧嚒?我倒也不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见他,只是觉得有缘、又欣赏他的才华,想要交一挚友罢。”   见斐老板不信,默了默,只得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旧画:“我母妃…母亲去世得早,这是父亲于她生前画的旧影。当日母亲倚于墙下花枝,你且看她,像不像云藏画师画中的这个晾衣女子?……母亲乃是当年被父亲半途所救,生前曾数次与我提及,逃荒途中原有一名胞妹失散,故而我便想要打听打听此女是否真有其人则个。”   斐老板将两张画拿来比对,立时张嘴惊呼:“哦呀~,这样一比,倒是真真像极。若是出于这个原因,怕是云藏画师也肯见上一面。只是近日实在不巧,待过些日子他家中事了,我再帮你与他说上一说。”因想起日间刚送来的几张新画,便又道:“四爷你看看这几张如何?也是他的仆从送来,听说是个女画手,与他的画风有几分相似味道。”   四爷把画拿起来看了看,却兴趣了了:“月歌?看起来不错,可惜全是临摹他人画风,寻常人家裱起来欣赏可以,若是用于收藏,却缺了她自己的灵魂。”   月歌……   鸾枝不由支起耳朵,眼梢悄然往二人那边一瞥——呵,果然是昨天书房里的那几张画。看来云藏画师莫不就是沈砚青那厮了……好个锦瑟和鸣呀,连画儿都是一个风格,委实难得。   心里头也不确定那玉娥是否就是月歌,或者还是另有其人,只一想到昨日下午玉娥娇美脸蛋上的萋萋泪眼,心里头便一股道不出的滋味。   揩着裙裾正要出店。   梨香抱着两包糖炒栗子冲进来,呼哧呼哧喘着起:“少奶奶久等了……买、买了两包,一包给您留着。”   一股冷风随着她的步子卷入店中,四爷手中之画飘落在地。   梨香低头一看:“咦,这不是昨日魏五拿的那几张画吗?”   “魏五?”四爷正要弯腰拾起,闻言手中动作一滞,抬起头来端看,却见面前不知何时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新鲜少妇。那螺髻松绾,轻插珠摇,朱唇樱樱春目含水,就好似光阴一瞬倒转二十余年,那旧人去了又归。   不由将将一愣:“这位少夫人是……”   鸾枝连忙瞪了梨香一眼:“多嘴甚么,还不快走,老太太等急了。”   一娓袅袅身影急惶惶远去,那步履摇曳,仿若无骨,看得四爷久久收不回眼神。待要再问她,她却已经跨入马车。   车轮子轱辘轱辘,夜风将车帘布微微荡起,忽看到帘角一个刺金的“沈”字,又想到斐老板刚才所说的家中忽然出事……呵呵,想不到竟是这样凑巧。   一道剑眉舒开,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笑弧。   作者有话要说:过年咯,6千5百字大章给亲们拜年~!祝大家新年吉祥,全家幸福安康平安~\(≧▽≦)/~   【以及感谢以下亲们的有爱投雷,谢谢亲们*^^*】   alovessm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 19:42:05   画扇绿水皱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 12:31:44   也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0 10:00:26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9 23:34:59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9 23:28:19   鹤发彤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29 20:34:14   第40章 娘子信   二老爷沈明远今年四十五岁,不高不矮的个子,微有些发福,五官与老太太十分相似,是老太太最满意的一个儿子,在京中官居三品,虽不是那权重之职,却也做得四平八稳。夫人周氏今年三十八-九,生得柳眉丹眼,是个性情明朗的美丽妇人。二人早已在正厅等候多时,见沈砚青来,连忙笑笑着迎上前去。   沈砚青撑着椅子站起来,恭身见了礼:“晚辈见过二叔二婶。”   一旁靠椅上传来女孩吃吃的戏笑:“喂,还有我们呐,堂哥怎的独独把我们姐妹俩忘记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俏丫头,一个叫沈蔚萱,一个叫沈蔚媛,若非蔚萱嘴角有一颗小痣,简直分不出谁是谁。   沈家惯有双生子的血统,倘若沈砚青的胞兄未逝,这一辈里俨然就有三对。   晓得堂妹们最是调皮,沈砚青便又好脾气地作了一揖:“也问妹妹们好。”   “不算不算,提醒了的不算。”姐妹俩笑得更开心了。二老爷多年在外做官,少有回乡,因此府上作风很是开化,不沾染老宅的陈腐气息,小姐们的性情也十分活泼开朗。   周氏嗔恼了一眼:“瞧你两个妹妹,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没大没小。”   沈砚青勾唇笑笑:“妹妹们可爱得紧。”   沈蔚萱细细端看了好一阵,捂着帕子笑道:“娘,你瞧,一年多不见堂哥,连哄女孩儿的话他都学会了…果然新娶的这个姨奶奶很是了不得,怎不一同带来与我们看看?”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恁的不饶人。   又想起鸾枝那一副爱理不理的挠人小模样,沈砚青心中微泛柔软,嘴上却道:“不过是个见不得世面的小妇儿,带她出来做甚么?”   眉眼间虽是淡漠,然而那语气里刻意遮藏的娇宠,却瞒不过别人。   从前那般清清冷冷的一个男儿,便是对着人笑,也好似与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哪里似这般烟火柔情。   正所谓旁观者清,周氏也不戳穿,只暖声笑道:“先前还怕不合适,如今看砚青这般精神,做婶婶的也就放心了。只听说岁数还很小呐,今年几何了?”   “劳二婶挂念。比妹妹还要小上一岁,过了年方满十六。”沈砚青微一蹙眉,莫名的不愿被人问起鸾枝的年龄。每一想起她的小,无端的便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   果然周氏略微讶异:“哟~,那可是比你小上五岁呐,你可得好好疼她。大老远的南边嫁过来,无亲无故的,虽是个姨奶奶,你也不能把人亏待喽。加紧着,赶快给咱家添个胖小子,也好安了你祖母还有长辈们的牵挂。”   “是。”想到那颗被自己扔去的药丸,沈砚青眉宇间不免浮上一丝浅笑:“侄儿很是对她不薄,等哪日抱了小子,到时定请叔叔婶婶回来喝酒。”   周氏舒心笑起来。   沈蔚媛调侃道:“呀……好一个不薄,不薄是什么意思呀?那般小的二嫂子,二哥你也舍得让她生仔仔。”   嘻嘻的笑。   恼得周氏一帕子揍下去:“女儿家家的,不害臊,还不快滚回去做你的女红。”   “娘恁的凶人,我们还不是怕小嫂子被二哥欺负嘛!”姐妹两个互相做了个鬼脸,连忙逃也似的跑开。   厅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二老爷沈明远这才叹了口气,正色道:“家里头的事情太突然,这两小丫头还不晓得呢。只怕为叔也是自身难保喽,头两日上书给皇上,全数原封不动被打了回来,如今也只能在家中坐以待毙……哎,可怜我砚青侄儿腿脚不便,大老远还要来回奔波。”   晓得沈明远是个明哲保身的性子,沈砚青默了默,歉然道:“原是家中生意波及到二叔,奔波也是砚青理所应当。侄儿已着人在宫中打听,当日三弟辱骂的太监原是皇上跟前红人,怕是二叔的奏折也被他扣着,根本不曾到达圣处。好在皇上只是暂时封了所有铺面,并未有甚么旁的消息传出,兴许还有一丝回旋余地则个。”   “哎,砚邵这小子,全让大嫂给宠坏了。若能回旋自是最好,倘若不能,怕是咱们全家就……”沈明远抿了一口苦丁茶,久久的,皱眉道:   “朝廷这些年明争暗斗,不仅宦官当权,皇子们也个个人中龙凤。旁的且不说,只我在局外旁观,就见四、五、七三者乃为佼佼。七皇子是宋贵妃之子,宋贵妃乃龙虎宋将军之妹,兵权不可小觑;五皇子虽微有腿疾,其母阮淑妃却是皇上做太子时的东宫侧妃,根基稳固,又为人机敏城府,很是笼络了一群人心;四皇子为已故朱贤妃之子,羽翼虽薄,然而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为皇上办差,也甚得民心……那小德妃眼下荣宠极盛,难免有人担心她诞下皇子,扰皇上立他为储。皇上必是晓得其中牵扯,故而并未立时发落。沈家想要翻案,关键便在这几日,那主事太监的口风不可不攻克。”   一席话听得沈砚青微微蹙眉,想不到孟夫人竟然有这层关系,难怪一意与自己攀交,有了兵,可不正是需要马嚒?只是皇上既然都已看穿几个皇子与娘娘的个中牵扯,为何却第一时间就把罪责迁怒于从不参与政事的沈家,又只封了铺子不抄家产……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不得不好好思量。   沈砚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听二叔一番话,侄儿思绪也好似开阔了不少。正好有个知交也在宫中做事,侄儿已央他联络了那宁公公,下午在瑞丰酒楼吃酒赔礼,这便准备过去看看。”   当下起身告辞。   长廊上无人,只午后清风微扬,魏五拧着眉毛:“爷,那宁公公也恁是个缺德,骂他两句就把咱沈家坑成了这般!今日见我们办酒请他,他一得色,倘若狮子大开口可怎么是好?”   沈砚青一路思想,心中已把整个事端的始末想出些微雏形,闻言精致嘴角勾出一抹玄弧,似笑非笑道:“呵,只怕不是他想坑就坑的……这事儿,幕后的桩家如果是皇上,又怎是他一句话那么简单。”   魏五愣了愣,不明白:“呃,怎么是皇上?……不是说三少爷骂了那死太监,被他陷害了嚒?”   “你暂且这么认为便是,旁的却不要多问……我自己也还没有理清。”沈砚青却不再多言,心中只觉得那答案似隐似现。   魏五想了想,便又从怀中掏出来一纸信笺:“爷,少奶奶来信了。”   “……”沈砚青手中动作蓦地一滞——哦呀,还说甚么一定不想念,这才三日,就忍不住给自己催了信,好个口是心非的臭丫头…   不想被魏五看穿自己对鸾枝的在乎,太伤爷儿们的老面;然而却又想她,想知道她对自己说些甚么,好奇她的字写得如何丑陋,便沉声道:“哦~,拿来我看看。”   清隽面容上表情漠然又严肃。   魏五斜了一眼,嘻嘻笑道:“反正爷也不在乎,看不看都无所谓。”   偏不给。   “做什么故弄玄虚。”却已经沈砚青抢了过去。   简简单单的牛皮纸包裹着一纸薄薄信笺,那信笺上不过寥寥几个字:“孟夫人乃宋贵妃侄女,或可帮忙。见祈裕与一奇怪疤脸老头相见,不知可有异意?你保重。”   前面背面仔细翻看,却再了无旁的多余字迹,冷冰冰的,多一划少一划都不舍得多写,连署名也只画了个青涩的桃子。   沈砚青略微失落,修长手指把信笺折好。   只这一折,却忽看见三段之首的“孟、见、你”三字,那丹凤眸子里顿时又浮起一抹促狭浅笑……可恶,小妇家家的,也玩甚么藏头露尾的游戏,回去定要好好‘惩罚’她!   他在少年风华正茂时,早已收过不知多少千金小姐的暧昧香笺,却从未有过一封让自己这样悸动……又抓又挠的,只恨不得那写信之人顷刻就在他眼前,他好用力将她箍紧在怀中,逼着她承认对自己的想念。   把信贴着心口藏起,只不冷不热地对魏五说道:“读书人家的出身,字却写得这般丑陋,看不看都无甚要紧……对了,钱庄与马场那边的账到了没有?”   魏五挠着头,那信他原是偷看过了的,连不识字的小翠都晓得给自己寄一双袜子,少奶奶真是……好绝情。   一时有些同情少爷没有女人疼,只嗫嚅道:“京城的帐,钱庄昨晚上就匀过来了,明日一早就可以分发下去。京郊几个州县上的,怕是还得等到明日下午……马场今岁生意不好,匀不出多少,原是老太太亲自做了轿子出门,从几个老世交那里挪借了,听说是用马场做了抵押……”   沈砚青峻眉深凝,想不到外表风光豪阔的沈家,实则已经到了这样的地界,竟还要连累祖母一把老骨头亲自拉□段去求人……这沈家的命脉,他是定要从李氏手中一步步夺回来不可!   默了许久,只道:“这几户世交的恩德我们记下,等他日难关度过,须记得还他这个人情。好在年关的账算是平了,后面的,若无甚么问题,等开春后大约就能好转……一会见了宁公公,下午你便与我赶回家过年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龙猫亲有爱投雷(^o^)/~   那个……喝了大补的草药,一连昏睡了两天清醒不来(- -),so,今晚还有一更,大约三小时后。。本章算是过度章,原本有六千多字哒,怕亲们等不及,遂先发了(捂脸遁)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31 02:07:52   第41章 欲难求   正说着,瑞丰酒楼已在跟前。   门外短阶上站一名二十二三岁的飘逸男子,着一袭青竹长裳,看起来很是意气风华的模样,乃是沈砚青少年时的同窗挚友易舒桓。   魏五连忙扶着沈砚青下马。   沈砚青迎上前去,拱手作揖:“临时被叔父叫去府中谈话,饶舒桓兄久等。”   易舒桓和颜笑道:“倒不是贤弟慢了。今日愚兄陪主子爷去城外办事,回来早了几步,恰好主子爷口渴,便先到店中喝水则个。”   “主子爷?”沈砚青微挑了挑眉,竟不知昔日这位自恃甚高的同窗,几时竟也肯屈居为他人门客。   易舒桓了然一笑:“哦,还忘了告诉贤弟,愚兄如今正为五皇子办事呢。今次能这般轻易地请动宁公公,原也是托了五皇子的福,不然愚兄屈屈一个读书人,委实不知如何着手则个。”   竟是托人之手嚒?不想参与他皇族纷乱,却还是被拖了进来。早知如此,不如直接求他孟安国。   沈砚青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如此倒是托了五皇子的福。”   见沈砚青这般泰然,易舒桓顿时松了口气:“哪里哪里,贤弟客气。我们五爷最是个仗义惜才之士,因听我谈及贤弟的才学修为,早已有结交之意。不过是请宁公公一桩小事,举手之劳……对了,说起来你们也着实有缘,他正好腿上也有些不适,怕是你们一见面便能聊作挚交……”一路只是说着五皇子元承明的好话。   沈砚青只是笑笑着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到得二楼。   雅间外头的角落小桌边端端而坐着一名俊逸公子,二十一二年纪,容长脸儿,穿一身荼白布衣长袍,虽是平常低调打扮,却自有一股道不出的凛然气质。   正端着茶盏浅酌,见沈砚青扶着楼梯徐徐上来,便凝眉颔首一笑。一双眼睛很是锐利有神,那唇线分明,笑容好似穿进人心里,是个厉害的角色。   大约就是那微服出宫的五皇子了。   沈砚青抖开长袖,拱手作了谦恭一揖,又撩开袍摆进了雅间。   却没有上前攀交,假装不识他身份。   元承明笑容一冷。   雅间内隔着一道帘子,里头是一个软榻,宁公公一道干瘦矮小的身子正蜷在榻上吃烟。他旁边是两个俏生生的小丫头,正给他小心捏着腿儿。   都来得这样早,原来却与那五皇子是一伙的。   沈砚青便招了招手,让人去楼下端酒上菜,又对着帘子弯腰一福:“草民砚青见过宁公公。备薄酒一桌,替舍弟向宁公公赔礼道歉则个。”   “哎呦~~咱家可不敢!受不起受不起,咱家是那没长毛的死老公,哪里比得上他三爷的英俊威猛。”帘内传来吭哧吭哧一阵干咳,宁公公咳出来一口黄痰,嗓子喑喑哑哑的,不男不女。   沈砚青心中冷蔑,面上却只是恭敬,连忙让魏五把随行的锦盒拿出来,小心递了进去:“舍弟原是个败家的畜生,自从知道他言语冲撞了宁公公,家中祖母已罚了他百十大板,关了他一月的禁闭。于理草民本要带他亲自上门来谢罪,又怕扰了宁公公的好兴致,这便以物代人,还请宁公公万万笑纳。”   一名小丫头挑开帘子,把锦盒拿了进去。   宁公公干瘦手指把盖子挑开,顿时一道夺目光芒从盒内溢出……原是颗难得的东海大珍珠。   吐着烟,吧嗒吧嗒着烟嘴,末了那蜷成一团的身板终于松动起来,颤巍巍把双腿下地,挑开帘子,冷将将扫了沈砚青一眼:“你就是沈家的老二?”   瘦红的脸颊,眼下有一道旧疤,一看就是长期吃那些壮-阳药儿的。   “是,正是草民。”沈砚青拱手让座,恭敬,却也不亢不卑。   宁公公也不客气,把宝贝收了:“那么你三弟的帐便算是清了。不过你的却没有……二少爷这二十多天,美人怕是也玩儿够了,今日倒是说说,准备甚么时候把那丫头还给咱家?”   沈砚青眉眼一滞,愣了愣,只作不明状:“公公何意,砚青便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抢公公的女人。”   “你莫要再装糊涂,那叫玉什么娥的,可不是你藏的嚒?有人都亲眼看见了,你还带她去铺子里看了回病。那妞儿淫-荡,沟子上还长了颗艳艳的红痣,只怕是你舍不得,自己藏起来快活呐!”宁公公顿地阴下脸来。   忽记起鸾枝的来信……呵,想不到祈裕这厮,吃里扒外。   沈砚青暗自冷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许是公公看错,那原是贱内。十一月下旬才成的婚,哪里是甚么玉娥?”   “哼,你休得给我打马虎眼!那丫头我是定然要活捉的,想当初恁狠的踢我两脚,害得咱家几日都屙不出尿来,待抓到她,怎么踢的怎么还回去……我宫中事儿忙的狠,沈二爷若是不肯交人也罢,把你那个姨奶奶送予咱家也行!反正都是南边过来的,弄去床上都一样!”宁公公尖细的嗓子里放出狠话。   彼时的宫中太监,有很小时候被人割了的,有成年后贫穷末路下自宫的,但见着满后宫敞胸露-乳的女人,心中想而不能,那权势大的,便时常趁着办公差在外头养私宅逛妓院,逼着妓-女给自己舔那肮脏萎缩的残物。   这哪里是玉娥那样一个娇弱的傲骨女子能够消受得起?更何况是鸾枝……好个龌龊的太监,竟恬不知耻的肖想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女人!   沈砚青凤眸间的笑意顿地冷肃下来,默了默,拱手歉然一揖:“实不相瞒,既是从草民手中救出来,断没有再送回火坑的道理。不过草民会将公公之意带回,那玉娥姑娘若是肯同意继续服侍公公,草民后日便带她来京,公公看是如何?”   “放肆!”一根铜黄烟杆在圆桌上狠狠一掷,宁公公刷地站起来,咧着黄牙森森道:“姓沈的,咱家若不是看在五爷的面上,今日如何也不肯出来……你、你等着吧,小德妃吃沈家的药滑了龙胎,这是铁板上定钉的事儿。皇上不动你,那是咱家替你求的情,你莫要给脸不要脸!来人,回宫!”干瘦的身子佝偻着,头也不回地出了雅间。   易舒桓追了两步追不上,连忙跑回来劝沈砚青:“好容易才请来的…贤弟为何……左右不过是个妓-女,不值当贤弟这般……哎…”   沈砚青兀自捺着脾气,回了易舒桓一礼:“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兄台谅解。只在下也是有妻子姊妹之人,那伤害良家妇女的事儿,委实做不出来。这厢便先告辞了,他日定然摆酒谢罪。”   言毕长袖一拂,一道天青色长袍蓦然下了楼梯。   料不到沈砚青还如少年时候桀骜不羁,易舒桓大话早已放出,此刻自是惶惶然不安,哈着腰问角落的白衣公子:“爷……您看?这人是可用不可用…”   元承明冷笑着勾了勾嘴角:“骨气是有…可惜太傲,还须磨上一磨。”   把杯中茶水饮尽,一盏空杯顿地往桌面一扣。   易舒桓浑身便打了个冷颤。   ……   长街上人来人往,密匝匝热闹得不行,魏五打着马车举步维艰,口中忿忿然道:“个狗-日的死太监,阉了他还不肯安分!…不过爷,你既是不肯与五皇子为伍,孟夫人那边又为何让少奶奶去打听,左右不都是皇子吗?”   好个奴才,难怪他一下午眼神里尽是‘甜蜜’的同情。   晓得魏五早上收了小翠一双袜子,一整天得色个不行,说甚么脱袜子就暗示着上床睡觉,小翠那是想他回去伺候各种。沈砚青有些没面子,然而又不想对这个大莽夫解释鸾枝信中的藏头诗,只冷冷瞥了一眼:“你偷看了?”   魏五这才恍然自己说漏了嘴,见少爷脸色冷冰冰,只当他嫉妒自己夫妻恩爱,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支吾道:“呃,不是…没没!奴才就是想看看少奶奶,像、像不像小翠那么含蓄……不是故意戳少爷的短儿……哎,女人嘛,谁让少爷您出来时弄得太‘狠’,伤了少奶奶的心!”   越说越囫囵。挠着头,又看天又看地。   “这是最后一回……以后再私自翻阅她的信笺,不怪我把你派去外地,看你与小翠如何团圆。”沈砚青却也不真计较,他心中也暗自掖着得意呢……倘若不是那般的疼她一次,谁晓得她会不会舍得给自己写信。   左右鸾枝这些天闷醋也吃够了,便想着晚上突然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再把误会同她说清。那样可恶的女人,怕不是她又要伸出小拳头又恨又气地捶打他,彼时他定将她小蛮腰儿一揽,褪下她的长裙狠狠扔去大床之上……这次要从后面要她一回,小别胜却新婚,今晚定要好好疼她个够。   因又道:“那五皇子剑芒毕现,若能成,他日必辉煌腾达;倘若不能,则摔得十分惨烈。你我一届商人,又何必淌这滩浑水?那七皇子却不一样,且不说我尚未求他,只他中间隔着孟夫人一层,今次便算还了上一回救小少爷的那桩人情,两厢里并不相欠。”   魏五恍然点头:“啧,和你们这些人物交道,条条框框儿太多,想得甚累!不如回家抱小翠痛快!”   正说着,已经走到盛云衣庄门口,沈砚青便替鸾枝挑了一见水红色圆领斜襟的刺花小窄袄,爱她从丰-胸往盈盈腰谷处勾勒的一弯婀娜;又着魏五也给小翠挑了件新衣,让店铺小厮顷刻发往宝德县沈家。价钱自从卖画的积蓄里扣除,并不贪公中半分银子。   主仆二人一个满面喜滋滋,一个兀自装得清风淡漠好不正经,正把马车蹬蹬地往城门口方向赶。哪儿想,才拐了个弯,前头忽然杀出来一队京衙,二话不说,便揩着他们的臂膀押进了囚笼——假药入宫,祸害皇家龙脉,这可是杀头的干活!   还过个甚么年?   那残壁旧砖墙,铁窗稻草铺,冷衣馊饭食,灰鼠洞中钻……等到鸾枝不情不愿被老太太逼来探监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年夜了。彼时沈砚青一贯清隽的面庞上已然一片儿青茬,看她的眼神,简直把她恨至了骨头里。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一切的一切都是沈二一厢情愿的意-淫,他已经入狱了...(- -)   下面就轮到玉娥姑娘上场闹腾了吼吼……枝枝你挺住→→   以及谢谢球球和谬谬亲滴有爱投雷*^^*~!!还有亲们的给力评论,太爱你们了o(≧v≦)o~!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22:46:42   谬谬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2 22:20:44   第42章 玉鸾怨(1)   老太太迷信,一场佛事唱至腊月二十九已是第三天,沈家老宅祠堂大开,媳妇们从早到晚跪坐在蒲团上沐着香火经文,都已是十分疲惫。   不远处的望钟楼上,祈裕一袭群青色翔云长袍在风中飞扬,正把手上的西洋镜往祠堂方向漫无目的地扫量。   那陈旧老屋里香火袅袅,迷蒙光影下,只见一道道金黄袈裟在人前来来去去。女人们端跪坐于蒲团之上,或悲或喜的素脸儿,或红或白的嘴唇儿,就好似六道轮回路上一片片等待超度的空魂,听僧侣化那前生的孽、道今生的债、祈来生的福……阴萋萋的,无端看得人心中发悚。   随从原邵问:“爷,这西洋镜功夫如何?”   “不错,听说五皇子平日最喜新奇,想必会喜欢它。”祈裕有些兴致索然地皱了皱眉头。   正待要把西洋镜放下,却忽看到人群末端一袭浅绿色素花圆领大袄的鸾枝,那般空洞地坐着,梳一髻桃心,插一支银簪,旁人都把眼睛虔诚闭上,只她却独独睁开,一个人闲看香火流转。   呵,怎么能够忘记,这样一个倔硬的女人,她哪里肯轻易信服命理?   祈裕忽地兴致又起,将西洋镜对着鸾枝打量起来。看到她今日难得穿了身及膝的小宽袄,软软的跪着,露出裙下纤巧一握的牡丹小鞋儿,那鞋面上缀一缕兔毛,浮来浮去的,勾的人去抓……   只觉得哪里的弦儿一刻间绷紧,祈裕又把镜筒对准了鸾枝的胸襟……他已经很久很久,或者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有过这样的触动了。   明明隔着老远的距离,却好似她娇-满满的的乳-儿就在他镜片之下,他伸一伸手就能够把她一起一伏的盘扣解开……里头藏着的是什么呢?他触过的,特别的软和热,只是那时还不及这样饱满,那时她还是个执拗的青果儿呢,碰一碰她都会发抖……   阴险的小脚老太,为了让她肯安分,却把她养成个吃烟的女人了。初嫁时的格格不入,至如今终于与老宅的陈腐渐融为一体,凭生出一股不爱挣扎的慵懒。却更有一番味道。他简直可以想象,她在尝完烟之后,那懒懒的胴-体被沈砚青压在身-下娇-喘时是何等的销-魂。   可惜,他怎么没有先把她尝过一回……都道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一辈子难以忘却,倘若那时他决意要她一次,她如今可还会对自己形同路人?   祈裕冷冷勾唇笑了笑,长眸里掠过一丝幽光:“便宜了沈二……这个女人,爷来日定要睡她一回!”   原邵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祠堂,心中奇怪,楼月那丫头恁的风骚入骨,爷睡了她多少回也不见动心,怎生得却偏偏对二房的念念不忘。   自己把西洋镜拿来看了看,却看到假山后藏着的玉娥,眉头便皱起来:“爷…,听姓易的说,二少爷又托人往宫中递了一份状纸,把咱们红街也顺带告了…,听说罪名是贩卖少女。”   哼,好个沈二,破罐破摔嚒?送进牢子里了还不肯安分。   眼前浮起沈砚青俊逸面庞上一贯似笑非笑的那抹冷蔑,祈裕步子一顿:“他以为京城是咱们宝德县么?孟安国想拆红街多少回,连片屋瓦都办不到,凭他一个二瘫子,又能逞甚么能耐?且关他几日,让爷先把女人痛快要了再说。”   走两步,又把西洋镜拿回来:“这个不送了,你给五皇子换个前朝的凤凰璞玉雕就是。”   “是。”原邵拱了拱手,想了一会,莫名有些不放心:“…爷,逃出来的那个女人就在下面,可要把她抓回去?就怕她守不住口儿,把这批买来的其他姑娘也暴露了。”   “在我们眼皮底下还有甚么不放心。她心里头不是惦记着老二嚒?由她搅和罢,等搅和完了,再寻个机会把她送与宁公公……太早送过去,那老太监反而不知感谢,个老龌龊!”祈裕冷笑一声,背着手下了钟楼。   ——*——*——   祠堂里香火迷茫,一场佛事已经做完,高僧把圣水递予老太太。烟雾缭绕之中,老太太端坐在高位,两边按次序坐着家中的老老少少。这是个阴盛阳衰的老宅,放眼过去,除却三老爷沈明达、四少爷沈砚琪,其余的全是女人,表情冷木,各怀心思。   一杯清透的圣水沿次序喝过,碗边稍许红印,那是连做法事都不忘涂口红的姜姨娘留下。鸾枝微微皱了皱眉头,移开位置,抿了一小口。   “咳。”老太太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打破寂静。   许是嫌她喝得太少,又或者是震慑她刚才的睁着眼睛。   鸾枝只得闭起眼睛把剩下的都抿下去。动一动身子,人也活了过来,这才察觉骨髓里又开始虚虚痒痒……最后的这一场佛事太久,耽误了吃烟的时辰。不过她已经减了一半的量了,一定得继续忍着。   门外头围拢着看热闹的家仆们,见状纷纷窃窃低语起来。   假山后程翊便得意地指了指鸾枝:“瞧,我见过她!那天爷去看你,她就躲在角落偷偷看你来着,还让我不要对别人说!…大家都说自从她进了门,宅子里就不安生了,所以老太太才多让她喝了一口圣水,她必然就是我们爷新娶的姨奶奶了!”   他的推理很正确,起码一直滞滞观望的玉娥莫名没那么忐忑起来。原来她竟也晓得自己,沈公子竟然也没有瞒她……   之前还以为能够服侍沈砚青的必然是个气质清雅的不俗女子,怎知鸾枝原来竟与自己一般年纪,更或者还比自己小上一些些呢,慵懒懒的,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比自己多少优秀……   玉娥紧了紧手中的刺绣,笑着问道:“她长得真好看,像狐狸一样的,是几时进的门呀?”   程翊挠着头想了想:“…上月下旬才入的门。听说才进门就跑过一回,着实被罚了一顿鞭子才老实的。所以我们爷看得恁紧,就怕她又跑了……”   这样好的男人,她竟不知珍惜,还要跑,真不知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玉娥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鸾枝从蒲团上袅袅站起,那背影冷寮,是听话的,却没有灵魂……她不爱他,也不爱这个豪阔的高门大宅。   一瞬间对沈公子生出不平来……又或者是对自己的命运。为何一样好的东西,有些人心心念念却不可得,有些人得了却不知珍惜?   咬着唇,又柔声道:“这样呀……那真是不应该,沈公子这样好的人。对了,那你都和她说了些什么呢?”   “我…我起初不晓得她是谁,就和她说了爷要娶你做姨奶奶……是我爹爹这么说的,爹爹不让我对别人说。你、玉娥姐姐你会不会生气?”程翊后怕地支支吾吾道。   姨奶奶……   这是上天给予自己的补偿吗?可知道便是做个他身边侍奉的通房,她都已足够受宠若惊了的!   眼前顿时浮起沈砚青清隽洒脱的玉面英容,玉娥脸颊顿地泛红,心里头怦怦跳着,笑容却反而明媚起来。刮了刮程翊的小鼻尖儿:“哪里会呢,你这样的可爱。对了,暂时不要叫我玉娥可好?我新改了名儿,就叫我月歌吧。”   不远处张小盛招呼着要玩蹴鞠,程翊想也不想便爽快应道:“行,你想叫什么就是什么,不就是个名字嘛!”话还没说完呢,人就已经哧溜溜跑开了。   玉娥站起来,从前在二院,只知道沈家必然是个有钱的大户,哪里料到竟是这样的豪阔排场。只一个佛事,那高僧金黄袈裟庄严肃穆,蒲团上老的少的女人们一排排乱花人眼眸,便是一个小小的姨娘,身上的衣裳都比自己母亲过年时穿的还要精贵。她忍不住紧走了两步,想要离这群人物再近一些,好去窥探或者尽快融入这个新奇的团体。   “啊——,快看这是什么脏东西?”   假山后传来女子的低声尖叫,以为自己被人打量,玉娥连忙闪身避了一避。   却是两个丫鬟坐在矮石头上说话,只见一个扎双环的从挎篮里拿出一杆长物,娇忿道:“呸!哪个不要脸的,塞这嚒个恶心的东西来勾引姐姐!”   另一个年长些的拿过来看了一眼,见是一根褐红褐红的软木,那顶端的尖尖儿长得像乌龟的脑袋,木柱上条条粗筋儿盘旋,大极了,又滑,手都握不住……顿时也红了脸:“啊呀,脏死了脏死了……怕是前院那个采买的大李,他先头总同人说,年前必然要把你睡到手上。你屡屡不肯理他,大约他便想出这嚒个馊主意,先让你自己弄痒痒了,回头就肯随他了。”   宅子里的姨娘们惯有用这个‘驴角儿’的习惯。那时候的男人,一院里娶着七八个、大十个的女人,等到年岁渐长、精力不足了,应付不过来时便借助着这些物体。软木制成的,比真的要大上一圈,随便你怎么弄、弄多久,随便你要多快活。女人们得了满足,那里头松软,等到男人去世后,驴角儿便成了顶顶好的替代……宅子里每个姨娘都有,尤是姜姨娘,每夜无它便难以入睡。这是一家上下人所共知的秘密,连老太太都睁只眼闭只眼。   那双环俏丫鬟又羞又愤道:“就他大李子一个莽夫,恁的瞧他不上!……可恶,谁会痒,当咱们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儿的姨娘嚒?”   那年长的连忙捂住她嘴儿:“瞎,小声着点!你现在是没尝过,等尝过了就知道多痒痒了。想想姜姨娘,啧……都不知道她屋里藏着几支呐,她院里头的阿虹和我说的。”   “啧,她不是时常叫那唱戏的小白脸进去胡闹嚒,还嫌不够吃?”俏丫鬟蓦地睁大眼睛,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忽然吃吃笑起来:“…不对,听你这话,莫非你是尝过咯?……说,到底是和哪个?不说看我饶不了你!”   二人打打闹闹着,很快消失在巷角。   那篮子掉下石头,一杆软木滑下来,阳光打照在曲曲盘旋的光滑-大勿上,晃得人目眩迷离……你是没尝过,尝过了就知到底有多痒痒了……玉娥只是灼灼的看着,天晓得她这两日夜里头有多么难熬?红街里被强灌的媚毒半月便要发作一回,上一次被沈公子误会着了寒热,生生得用烈药降下火来……这一回,他不在,她也不好再说生病。每到夜里下面就如火荼烧,空痒痒的,便看着根柱子,都想弄它进去磨一磨。   心里不想去看它,不愿自己做那羞耻的事儿;然而走了两步,还是舍不得。四下里看一看,见没有了……该死的,要就赶快啊!迅速地往袖子里一藏,心都虚脱了……讨厌这样淫-脏的自己,却没有退路,那沾染过媚毒的身子就是个泥淖,只剩下一步步往下坠入的份儿,除非哪个男人肯解救自己。   如果那个男人是沈公子,她一定竭尽全力地迎奉他,随便他怎么样都行,只要他满足快乐……她断不会学那个姨奶奶,不知珍惜。   ——*——*——   高僧们鱼贯而出,三日的佛事终于完满,黑檀木八仙椅上老太太吸着烟斗,开始训话。   “家里今年不太平,辛苦大家斋戒了几天……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铺子上欠着伙计们的工钱,不能不还。可惜一个个平时看起来能耐,出了事儿都成了哑巴,最后还是我这把老骨头豁出去求了旧交,才勉强把账面平过。今岁的年,大家就都节俭一些,原定七天的唱大戏,给改做三天,从除夕唱到大年初二结束,回头派人和戏班子知会一声。”   那语调阴阴阳阳的,在空寂祠堂里飘渺回旋,听得渗人,无端有股穷途末路的怆凉。   晓得老太太对自己非常不满,李氏低声道:“是,劳母亲辛苦周旋了一趟。”   老太太吧嗒着烟嘴不说话。   姜氏不高兴了,撇了撇嘴:“老太太早先不说,妾身都已同那戏班子谈好,班主也把其他的生意都推了,这下可怎么开口和人家说……”   “……我说,这个家几时由得一个姨娘说话了?”老太太扬高嗓音,冷飕飕地瞪了姜氏一眼,叱道:“这边一推,那边立刻有人接上,不饶你担心。你但且做着你姨娘的本分就是。”   姜氏拧着帕子不再说话。   李氏惴惴发问道:“那今岁宅子里过年的红包还要不要发…”   账都是她李氏做的,亏空了那许多,她竟还有脸面再问!   老太太把烟斗在桌上一扣:“且停了吧。今年过年上下都节俭着,等年后铺子解封了,该补的再给补齐。”   年后谁知道解不解封呢……门口的家仆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是。”李氏便有些解气,想看老太太难堪。   老太太闷声吐出一口青烟:“听说那太监乃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娘娘伺寝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他要叫沈家死或者李家亡的,还不是他一句话。一切都是因你老三引起,你也不要只说这些轻巧话,仔细把你儿子那条小命看好。”   心里愁烦,头发也好似白了许多,终究还有个砚青让自己安慰,便又转脸对鸾枝道:“你丈夫大约下午也要回来了,听说前个还特地买了件袄子捎回来给你。他疼你的心我老太太活了六十年那是头一回见识,回来后你须得好生服侍着。”   一众姨娘们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都晓得那“服侍”是什么意思呢……整个宅子里的女人,没有人比这个丫头更幸福了。便是三房的少奶奶容若,也是个守活寡的份儿。   鸾枝低着头,红着双颊答了声“是”。   那袄子朱色镶花,腰身与胸襟处拿捏得恰恰好,她是喜欢的。装新衣的锦盒里还配着张信笺,他的字清风傲骨,短短的几句话还不忘笑她口是心非,笑她的字迹丑陋,只怕不能惹她更生气。   晓得沈砚青那只狐狸,一定是准备先用衣裳讨好自己,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回来继续抱她啃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用心过,她心里头莫名的慌乱柔软,但一想到他最近所做的一箩筐可恶事儿却又气恼,恨他的坏。   打了个哈欠,揪着帕子直了直酸麻的腰谷,不愿让人看出悸动的心思。   老太太却只当她烟瘾又犯,心里头莫名有些不悦。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啊,鬼啊——”   吓得老太太手心一颤,赫然怒声扬高嗓子:“胡闹!才做了法场,哪里青天白日又见着甚么不干净!”   一个俏生生丫头闻言,颠着小脚跑进来:“老太太恕罪,是、是……外头突然多出来一个女人,只是在香案前燃香,问她话她又不说,点了香就走。奴婢看她穿一身红衣,长得和二奶奶像极了,吓、吓了一跳。”   老太太瞪了鸾枝一眼,没来由想起关于鸾枝不吉利的各种闲言,沉声道:“府里头的女人就那么几个,还能有什么人和她相像,叫进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亲们久等了,躺倒下油锅→←...从明天起开始上班咯,以后的更新都会在晚上咯^^   以及谢谢阿抠抠滴手榴弹,扑倒么么~!!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03 18:26:08   第43章 玉鸾怨(2)   玉娥随着丫头走进来,着一身朱色圆领宽袖窄袄,那身段纤纤,碎步盈盈,没来由让人想起初入宅子时的鸾枝。   一众的姨娘不约而同把眼神聚焦过来,只是好奇打量着,不知接下来要唱的是哪一出。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气场,那一双双女人苛刻的眼睛看得玉娥不由娇怯慌乱,然而命运总须一搏的,她一定不要比那个女人差,便暗暗捺一口气,迫自己坦然安定。   规规矩矩地对老太太与李氏屈膝福了一福:“扰了长辈们的安,还望长辈们切切恕罪。”   一边说一边又对众姨娘谦恭施礼,很是知晓大户人家的礼节,俨然一副闺秀作派。近看了,并不与鸾枝多少相像。   几时府里头多出这样一个角色?   老太太不由多看了一眼,见玉娥不过比鸾枝大不了多少的年纪,又好似对家中的长者并不陌生,便凝眉道:“你是什么人,谁许你进的宅子?抬起头我来看。”   拉长的嗓音,饱含家主的威慑力。   晓得眼前这位便是家中顶顶大的长辈,玉娥连忙抬起头来,柔声道:“回老太太,小女子叫月歌,月初被少爷领进府来的…已近一月了,一直承蒙爷的照顾。前些天听爷说去了京城,一直等到今日还未归,月歌忧虑难眠,本想悄悄点枝香为少爷祈福,不想打扰了老太太,实在心中不安。”   那娇柔柔的南边儿口音,说话也好似琵琶弹出的调调儿,软软的,听得人恁是舒服。话里话外透着与少爷的亲近,几日不见就担忧成这般,不用她多说,众人都猜出了二人的关系。   呵,还以为那小姨奶奶多了不得呢,没想到两个月不到二少爷就已经金屋藏娇了。   早先还在嫉妒着鸾枝,这会儿众姨娘只觉得新奇快意,不由细细把玉娥比对。只见她明眸善睐,鹅蛋脸儿柳叶眉,那眸光水盈盈不语自话,一身清雅脱俗的才女范儿……哦呀,沈家的男人倒是个个都懂得挑拣女人,一边儿搂着狐媚,一边儿藏着娇柔,哪一种味道都不耽误。   吃吃的笑。   鸾枝帕子暗暗揪进掌心,完全没料到这个女人竟会趁着沈砚青不在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这是做什么呢?不肯叫玉娥,只唤着字号‘月歌’,显见得是做好了准备,要来搏一搏好印象的。   晓得众人都在等着看自己失态,便只是迫自己不动声色地坐着,不愿输了气场。   老太太暗暗扫了鸾枝一眼,却把她的挣扎看穿,便问道:“我们砚青无端端带你回府做甚么?你这样自说自话,却是没有谁相信的。打哪儿来,自个回哪儿去就是。”   程翊玩累了,到处找着玉娥,见玉娥一个人低着头跪在祠堂里,连忙跑进来:“玉…月歌姐姐跪在这里做甚?爷回来若要问起,定然又要怪你乱跑!”   玉娥却不肯起,萋萋道:“月歌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老太太。本就是个落难之人,承蒙少爷悉心照顾与抬举,方才得了安稳。如今爷消息未明,月歌在二院整日个忧思难安,便是跪一跪也是应当。”   字字萋萋,看着倒是可怜。   老太太抿着烟斗,抬眉叱了程翊一句:“她说得可是真话?”   程翊顶顶怕的就是老太太那根阴丫丫的烟斗,哪里还敢掖藏半句,只木木地点着头道:“是真的!……我们爷怕老太太生气,就一直把玉…月歌姐姐藏在二院里,三天两头便去看她一回,又是送药又是送衣……我爹爹说、说爷这样下去早晚要娶月歌做姨奶奶……哦对了,不信你问问她,她也晓得的!”   说着把手往鸾枝身上一指。   一众人等顿时齐刷刷把眼神聚在鸾枝身上。   这么大度吗?   老太太可不信,眯眼看着鸾枝:“小翊子说的可是实话?”   鸾枝凝了玉娥一眼,看到她眼中濯濯的水光……眼前不由浮起她与沈砚青在小院内泪眼分离的一幕……真个是爱哭的女人呀,动不动就哭,这般娇弱的,不帮她好似都要对不住她了。   然而自己何必要帮她?不认识的人,谁又欠着了谁?   便勾起嘴角笑了笑:“不过就是偶然路过看到罢了,妾身倒没往心里去。是与不是的,等少爷回来老太太自去问问他好了。”   玉娥眼神黯淡下来……原以为这个女人一身慵懒懒的,哪里料到说起话来却这样不留余地。她不是不爱沈公子吗?不爱,为什么却不给别人机会去爱?   嘤嘤切切道:“……月歌今日原不该冒昧前来,扰了大伙儿的兴致,实在是罪无可恕。这厢香也点了,只盼望少爷能够早日回家,先且告退了…”   老太太却知她说的乃是真话了,长长地抿了口烟,悠悠叹道:“那么先前二爷带出去看病的就是你了?”   玉娥才要告辞,闻言脸颊刷得红了个透:“…是……原是着了风寒,现在已经大好了。”   那红看在别人眼里却是娇羞。   老太太默然沉思……既是连身上都被自个孙子沾过,罢,留着便留着吧,只怕也是被藏得没法儿了,今日才敢豁出面皮来上香。   瞥了鸾枝一眼,晓得这丫头必然善妒,不然砚青断不会这样隐瞒。便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说你什么。只你既是二少爷带回来的,那便等他回来了自个安排。倘若他收了你,我们沈家定然也不会把你亏待。”   玉娥步子一颤,欢喜淌下泪来……天晓得她方才有多么绝望。错了,是绝境逢生。只要老太太这关过了就好,沈公子那般良善之人,一定不会对自己多么绝情。   双腿屈膝往青砖地上一跪,不住拭着眼泪道:“月歌哪里敢奢望甚么别的,少爷对我的好,月歌今生做牛做马都报答不完。只愿能留着少爷少奶奶身边伺候,便已是老太太最大的恩赐。”   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因又记起袖子里的刺绣,连忙掏出来双手捧至鸾枝跟前:“…少爷在二院时,常同我讲起奶奶的好,先前月歌还喝过您熬的汤,连这身衣裳也是少爷从您那儿拿来的。晓得奶奶最是个仁厚之人,月歌心中一直感念,又不知道如何答谢,便仔细绣了这一张百年好合图,求奶奶不要嫌弃。”   接了就表示认了她了。   身边三两个姨娘拢过来看画,那刺绣色彩明丽,画风清雅,可见不是个寻常人家的落难女子。不由都把眼睛往鸾枝身上看……这般用心又可怜的一个女人,看你如何拒绝。   鸾枝却不肯接,那画上两只鸳鸯戏水,却偏生一朵花蝴蝶倚在其中一只鸳鸯的翅膀上羽翼轻扬,看得她不舒服。   只是直着腰板,任由玉娥双手捧画端端跪着,也不接,也不拒绝。   一时间祠堂里的气氛便莫名的僵冷起来。有看笑话的、有快意的,各怀心思。一个姨奶奶的身份,跪你那是敬你……瞧那姑娘可怜见的,连二少爷都没拒绝呢,你凭什么折磨人家。   祈裕在门边看着,狭长双眸里便堆起促狭笑意……哦呀,这般一出戏倒是真真有趣。   “咳,”清了清嗓子跨进门槛,假装不知发生了甚么,只道:“怎生得这般安静,倒让晚辈生生吓了一跳。”   李氏正看得兴起,闻言应道:“裕儿消息打探得如何了,可知砚青几时回来?这边厢正有事等着他呢。”   祈裕扫了鸾枝一眼,见她眉梢微蹙,晓得她在听,偏意味深长道:“砚青表弟年前怕是不能回来,早两日便被下进了京府衙门的牢里。晚辈着人打听,说是表弟藏了那宁公公一个女人,宁公公着他还回去,表弟不肯舍得,惹怒那宁公公,一气之下把他抓了起来。宫中皇上本就盛怒未消,只碍着过年暂未发落,怕是年后还得审上一审。方才路上遇见京中过来的仆从,这是信。”   说着,躬身把信递与老太太。   想不到沈公子竟肯为了自己吃这些苦头……玉娥心中又惊又喜又痛,眼泪顿时扑梭梭往下掉。   瞅着那泪人又哭,鸾枝再坐不下去……好个可恶的沈砚青,连性命都不要了,也舍不得这个女人。既是那般割舍不下,便由得你去胡闹好了。   早先的时候尚且慌乱,恐怕他对自己这般用心,久了自己会被他套牢……这会儿心中却只是冷凉,怕送她衣裳也只是为了眼前这一幕的铺垫罢。鸾枝站起来,福了一福,推说身子有些不舒服,告辞了。   那身影摇曳如魅影,好看极了,分明走得不快,转瞬却轻飘飘消失在祠堂门外,头也不回。   玉娥手腕被漠然拨开,愣了愣,一张刺绣掉下地去。正要弯腰去拣,却忽看到祈裕手上的一只墨玉扳指,当日那太监被推进自己房里的一幕顿时冷将将浮上眼前……一道红灯迷蒙的小屋,她赤条条只穿着桃粉色的亵衣亵裤,惊愕地看着房门被推开,然后看到那只带着扳指的大手把矮瘦红脸的太监推进来,听他醇厚带笑的嗓音道:“这位是上月才进的佳品,被调-教过一轮的,很是畅滑,公公尽可随便梳弄。”   那便是她的第二轮噩梦了,肮脏的太监把腰带解开,扣住她的脑袋……天呀,想不得,想一回就像死过一回。   玉娥不由浑身瑟瑟打起了冷战,那扳指上雕刻长蟒,蟒蛇口中还含着金珠,她不会记错的……哪里知道竟然在这里还能遇见他。   怕祈裕发现,便只是低着头,颤巍巍把刺绣拾起,红着眼眶跑出了祠堂。   “老太太恕罪,月歌自知身份卑微,不怪少奶奶不愿,是月歌没有这个福分……”   那仓惶蹒跚,那泪眼婆娑,看在旁人眼里,却只当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啧,同样都是姨奶奶的身份,谁又比谁高一些?何必这样为难。   一众的姨娘们唏嘘感慨着,这年头,没个谁想独占男人的道理,便是当年的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不敢这样,她一个姨奶奶竟然……都怪鸾枝没有度量。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让亲们久等啦(红脸蛋^^)   那个......沈二爷一定不会让鸾枝继续误会哒。。。相信我吧,顶锅盖遁t t   以及谢谢苏紫酱和阿抠抠滴地雷轰炸,么么哒~!!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5 23:14:43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5 00:03:54   第44章 唱大戏   女人多了,故事便断不得干净。虽经了昨日祠堂的不快,第二天宅子里的戏还是照样的唱。   四更天才过,云璞戏班子就浩浩荡荡进了沈家老宅。   小湖边的戏台上拉起两片红帷,再沿后台的木梯排出来一条道儿,直通台下的小独院。那院内,生旦净末丑对着铜镜画脸,师傅们把堂鼓敲得铿锵激荡。等到晌午的时候,一场大戏便已经热热闹闹的唱起来了。   京剧的音调惯是绵长婉转的,那人物的脸谱亦是丰富热闹的,一段戏听过一百回依旧让人回味无穷,只稍他一个眼波流转、一个顿步踏足就够你津津乐道上许多天。   每年的唱大戏都让人兴奋不已,除却大灶上忙碌年夜饭的伙计,整个宅子里的佣人孩子们都被吸引了过去。把一个小湖边围得密密茬茬,年还没正式开始呢,气氛便已经跳跃了起来。老太太昨日收了孙子的信,回去后就发了哮喘,也愣是让人推着轮椅去凑了会儿喜庆。   是个大阴天,灰瑟瑟的。宝德县这个奇怪的地方,逢年过年不是雨便是雪。   竹岚院里静悄悄的,小厮们早就一窝蜂看戏去了。隔着窗户,只听那湖边方向隐约传来忽高忽低的阵阵喝彩声。   软榻上,鸾枝用银针把烟槽里的红膏儿挑了挑,微启红唇抿了最后一小口:“早上喂了旺财没有?”   旺财是沈砚青送来看守鸾枝的那条叫“敖烈”的大狼犬,整日个仰着大脑袋,一有男人从院门口经过便呼哧呼哧地做着凶相,对着鸾枝却爱理不理,恁是个傲娇。鸾枝因着小厮们不肯告诉自己名字,便给它改了个丑名儿。倒好,这一改名它反倒老实起来,每日个见着鸾枝给它喂骨头,就把脑袋使劲往她膝上蹭,很是个见吃忘义的软骨头。   “喂了,吃得恁多,怕不是怀了,这些日子老贪睡。”梨香接过烟杆,瞅着忽明忽暗光线下少奶奶微红的脸色,忍了忍,没忍住:“少奶奶最近减得太快,可是身体不舒服了?要不要再吸上一垄?…老太太虽说节俭,倒没有在这上面对奶奶苛刻,昨日又让奴婢捎回来一块新的呢。”   个粗心的沈砚青,竟把母-狗当成公-狗养了。   鸾枝好似没听到梨香的后半段话,只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可记得我昨日吸了几口?”   梨香愣了愣:“六…六七口吧。”   “前日呢?”鸾枝又问。   梨香便有些不明所以,惴惴道:“似乎是八口……少奶奶问这个做什么?”   鸾枝默了默,逼自己不去看那根细长美丽的雕花小银烟杆儿:“方才已经吸过六口了,记得今天不要再让我看到这个东西。”   看来少奶奶这一回是来真格的,梨香连忙应“诶”,再不劝鸾枝多吸。   春画兴奋地跑进来“:少奶奶,院子里的大戏唱得忒给劲~!花旦是个男人,那身段,啧,舞起来比咱女人还水儿!您头一回来咱们北面,不去看真是太可惜了!”   鸾枝坐在窗前描眉,阴湿的天,铜黄的镜子被暖炉上沸腾的水气熏得模糊,她看不清,便伸出手指在镜面上左右划了划。中间的一块清晰了。再把黛笔在眼梢轻轻一勾,顿时那对面镜子里的女人便生动了起来。   以为少奶奶因为昨天的事情还在生气呢,春画忿忿道:“呸,都怪那个叫月歌的女人,恁是个阴险,趁爷不在的时候将少奶奶的军!要是我,我也不肯接那张画。”   鸾枝正把一只玛瑙耳环戴上,闻言冲春画好笑地弯起嘴角:“谁说我不去了呀,她爱闹是她的事,我何必要气我自个的身。走,去见识见识咱北面的大戏。”说着把绣花鞋儿往脚上一落,揩着小帕盈盈碎步出了院子。   春画愣了愣,赶紧嘻嘻笑着随上去,心里头觉得跟着少奶奶真是痛快。   宅子里的女人少有出门,除却清明祭祖还有重阳寺庙烧香,平日里便是想出去买一回新鲜东西,也得和老太太三请五请。难得今日戏班子进来,大家伙儿的兴致都很高。   正唱的是《贵妃醉酒》,唱到那“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自觉来到百花亭。”那十八-九岁小花旦儿嗓音袅袅绵长,身段水儿一般,走一步退一许,欲拒还迎,直把人唱得一身骨头酥酥软软。   姜姨娘痴痴看着,连杯子里的茶水洒了都不晓得,只是一个劲地叫着好。   一旁柳氏嗔怪道:“小点声儿,还怕人不知道你在捧他吗?”   姜氏扭过头来,扫兴地撅起艳红嘴唇:“京城里就属他筱玫兰唱得好,还不兴被人捧了?我就爱听戏,就偏捧他,看哪个敢说我!”   柳氏知道这个女人一贯尖酸嘴刁,就不再多说。   她身边的五小姐沈蔚玲听得糊涂,问道:“姨娘,捧是什么意思?可是像三嫂抱小小姐那样抱在身上吗?”   “噗——”姜氏脸色顿地一变,茶水全撒了。   柳氏连忙瞪了女儿一眼:“个死妮子,整日个就知道瞎问,小心以后被婆家找打。”   “姨娘又胡说,我才不要嫁人!”沈蔚玲吐了吐舌头,因看到假山后一娓纤纤蓝裙探头探脑,怯生生的,便拽了拽柳氏的袖子:“姨娘你瞧……那个女人。”   姜氏顺势扫了一眼,见是玉娥,木痴痴的看着戏台子,一副想出来又不敢出来的模样儿,便怪道:“啧,瞧她可怜的。这还没入门呢,就被那小姨奶奶踩得像只蚂蚁了,恁的让人看不下去。”冲那边招了招手:“嘿~,你过来。”   听不见,又大声点:“说你呢,叫你过来。”   玉娥愣了愣,四下里张望,这才恍然叫的是自己。却又怕遇到祈裕,便回头往几条通道上仔细瞧了一瞧,见没有他的影子,这才从假山后轻绵绵地走了过来:“老太太、夫人、姨娘们好。”   屈膝行礼。慌乱无底。   姜氏以为她怕的是鸾枝,很不屑地吐出两片瓜子壳:“怕什么?她不来!……那小姨奶奶被老太太宠出毛病儿来了,一个妾的身份也想着吃独食……啧,瞧你这脸蛋水嫩的,不怪我们二少爷把你那样藏着。昨天真是委屈了你,那样跪她。”   “咳。”正中间的八仙椅上传来老太太的重重咳嗽:“看就看,不看就回去,少在这叨叨。”   阴哑而拉长的嗓音,听得渗人。   吓,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哪里是枪口她偏往哪个枪口上撞。   “…快别说了。”柳氏暗暗扯了扯姜氏的袖子,早知道不和她坐一块。   玉娥这才明白鸾枝原来是被老太太护着的,心中忐忑无助,越发觉得自己未来迷茫,连忙自责道:“是月歌唐突了……小女子甚么名分都不要,只求能够留在少爷和奶奶跟前伺候,便做牛做马,都已是最最大的福分。”   荣若听不得这样卑微低态的话,破天荒开口打破话题:“姑娘这话差了,沈家虽说规矩多,但也绝没有让一个姨奶奶最牛做马的地步。刚才看你在假山那边听得入迷,你在家里可有听戏?”   玉娥微抬起下颌,见面前是个圆脸端正的少妇,看起来气质涵养甚好,不晓得她是什么身份,便屈膝福了福身子:“听是极喜欢听的,我们南边唱的是昆曲,不比这样热闹,却也甚是悠扬。只父亲是书院的执事,自小家教严谨,平日里母亲又不许月歌外出,想听戏也只偶尔过年时才能听上几回。”   四少爷沈砚琪想起鸾枝先前唱过的歌,心中痒痒道:“那你可会唱好听的民歌儿嚒?你唱一首给我听听,我帮你和二嫂说好话!”   见少年眉眼如画,些许像似沈砚青的五官,玉娥微红了脸颊:“母亲不允我唱那街巷里的俗曲儿,不过琴棋书画却是自小教学的。少爷若是不嫌弃,改日得了琴,月歌定然给您抚上一曲。”   “罢,抚琴有什么意思,不稀奇!”沈砚琪扫兴极了,扭头对妹妹道:“她没咱二嫂厉害,咱二嫂唱的歌儿动听极了!”   沈蔚玲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她剪得窗花也像活的一样,可好看了。我明年还让她给我剪。”又扭头对玉娥说:“你一点儿也不好玩,真不知我二哥喜欢你什么。”   怕被姨娘长辈们教训,连忙拉着胞兄做着鬼脸跑去玩耍。   玉娥凝着帕子,尴尬而局促。   李氏笑了笑,眉眼间稍许快意。她早先以为鸾枝必定能打乱老二的心思,却不料小夫妻俩儿倒渐渐连成了一条心。如今见玉娥这般作态,晓得这女人或可拿来利用,便柔声道:“想不到你这般知书达理的才女子,却遭遇这样不幸,真是上天作弄。”   玉娥抿着下唇,毕恭毕敬:“都说冥冥之中缘分自有天定,倘若不是如此一番,定然也不会遇着沈公子……玉娥能得如今安稳,已是心满意足了。”   老太太终于有些不快起来,在砚青腿病痊愈、独掌门面之前,她原不准备再给他纳什么妾的。昨日迫于人多无奈,为了脸面只能应下;今日这般一比对,又忽然觉得这个月歌工于心计,太爱现眼,不比鸾枝的踏实本分。   想想还是鸾枝好,便吧嗒着烟斗,不冷不热道:“我们砚青人品是极好的,他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但且知道好歹就是……二房的怎么今日不见来?可是病了?”   楼月这两日下面不舒服,只觉得一阵阵的胀,又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扭了扭酸麻的小腰儿,替老太太垂着肩膀:“着人去请过,听桂婆子说是不舒服呐。”   姜姨娘瞥了撇嘴:“嘁,什么不舒服?那还不是想独占。一个姨奶奶而已,少爷那么年轻,就算现在不娶,过几年她年老色衰,难不成一辈子只有她一个不成。”   柳姨娘再不劝了,赶紧换座位。   正说着,人群面前走过来一双杜鹃红的绣鞋儿,纤巧巧的天足,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二房的奶奶鸾枝,一时个个噤声。   鸾枝一路听得清楚,面上却只装作不晓得,对老太太与李氏福了一福:“妾身见过老太太与母亲。身子好着呢,一年也难得生一回病的,扰长辈们挂心了。”   李氏愣了愣,尴尬咧嘴笑道:“才说你不舒服你就来了,快搬椅子坐吧。”   玉娥连忙站起来:“少奶奶好。”规规矩矩,不敢抬头,只在鸾枝身旁交手站定。   然而让她站吧,又显得自己妄自尊大了;倘若不理她,怕是又要被人说自己刁难。鸾枝只把眼睛看着戏台上的花旦,不高不低的开口道:“夫人让你坐你就坐吧,你既是少爷要抬举的人,我们原是一样的,不兴得你站我坐……那不知道的,倒以为是我故意欺负你了一般。你这是害我呢。”   说的话儿却是轻柔带笑的,让人挑不出刺儿。在这个时刻夹刀带棒的女人堆里,连说话的技巧都不得不学会。   玉娥抿了抿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或许还藏着些许怨恨。恨上苍真个是不公。   正说着,不远处一道紫衣长袍迈着方步走过来,是祈裕,手上拿着两条豹皮围领子,长眸里噙着笑,那一身玉树临风翩翩潇洒,顿时把一众小丫鬟们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对老太太谦恭鞠了一礼:“前些日子马场那边逮了几只豹子,晚辈给长辈们留了皮毛,做了几对围领子。是难得的上好毛色,贴着皮肤甚是保暖。”   假装没看到楼月欲言又止的眼神,只把围领子呈上。   老太太接过来,叹了口气:“难为你一个外侄也能有此孝心,我们老三却不及你一半……说起这马场,前两日铺子上银两筹不过来,被我拿去做了担保,近日你须得更加谨慎些,切切不要再招了土匪生乱。”   祈裕微一愣怔——呵,竟然这样豁得出去嚒?偌大一个沈家,至如今竟连药铺里的工钱都匀不出来,倘若那药铺不给解封,是不是连马场也都要卖了?   他眉眼间微动,心中生出几许计量,面上却浮出一抹怅然:“是。晚辈定然多派家丁巡逻,确保年关平安度过。”   见老太太点头,又好似忽然才发现鸾枝身旁的玉娥,便作讶然模样道:“呀,这位是谁?怎生得看起来与表弟妹些许相似?”   一双狭长的眸子只在二人身上扫量,好整以暇地噙着笑,等待鸾枝答复,看她是不是会妒忌,有没有开始后悔从了沈二。   那长眸里精光潋滟,带笑的嗓音只听得玉娥如若噩梦再现。知道不该怕,怕了越发糟糕,然而藏在裙中的双腿还是控制不住地打起了颤儿……他一定是认得自己的,他认得自己却不抓自己回去,他到底在打着甚么主意?可要逃跑吗?能逃到哪里去?……早知道不出来,不如一辈子藏头遮面只安分卖画好了。   把双手支撑在鸾枝的靠椅上:“院子里还熬着药呢…婶子病了…奶奶继续看戏,月歌先回去了。”   低着头,绞着帕子告辞。不晓得身后之事,也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事。   那仓惶的模样,不由让祈裕微蹙起眉头……为何次次见了自己就走,这样凑巧嚒?   秒秒间把所有与玉娥有过交道的画面在脑海中过滤,顷刻后,那眉眼间的颜色便不察痕迹地冷沉下来。哼,她倒是知道得很多!   鸾枝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莫名联想起当日逃跑时,祈裕一路只把马车往红街上赶的情景,没来由的脊背有些凉凉。暗自不动声色地捺下眼中狐疑,只淡淡一笑道:“表少爷怕是忙糊涂了,连眼睛都花了。”   祈裕收回眼神,歉然拱手一揖:“表弟妹说笑,祈裕眼睛乃是甚好的,昨日还见着表弟妹在祠堂里念经。”   那一来一回言语相抵,老太太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来,便道身体不适,着鸾枝随自己回去伺候。   ——*——*——   北院上房静悄悄的,丫鬟们都看戏去了,只余林嬷嬷一个人恭敬伺候在一旁。   老太太抿着烟斗,悠悠拉长嗓音:“…这么快就想通了?”   晓得是在说玉娥呢,鸾枝低着头:“少爷喜欢的,总是对的。”   老太太若有似无地瞥了鸾枝一眼,把烟斗往桌上敲了两计:“着你嘴硬。你要是真想通,就不会把砚青的被褥又扔回去书房。”   难得的嗔怪嗓音,那千年不变的下沉的嘴角也好似往上翘了一翘。   晓得老太太还是抬爱自家奶奶,春画捂着嘴吧吃吃笑起来。   鸾枝默了默,只是揪着帕子不说话。   老太太便知道这丫头原是不知不觉间入了局,爱上自个孙子了。倘若是一个多月以前,怕是砚青娶上二十房女人,她也都尽随他去。   心中是满意的,满意眼前这个自己一步步培养的成果。然而眼下虽并不打算给自个孙子再纳妾室,将来不娶却是不可能的,沈家人丁极缺,要的便是子嗣。便又震慑道:“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丈夫,然而这一关总须得迈过去,老太太我当年也是、你母亲也是,所有人都是……她既是砚青带回来的,你就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即便现在不是她,以后还会有别人,你须得明白这个道理,免得着那些闲人的口舌。”   鸾枝咬着下唇,把微微颤抖的脚面收进裙下:“……是。妾身知道错了。”   老太太可不相信,她是过来人,知道女人要过这一关到底有多难。旁人不晓得,林嬷嬷却是知道的,当年她眼睁睁看着老太爷一房一房地往宅子里抬女人,暗夜孤枕难眠时候被褥都不知道被撕碎了几床。   晓得不使些手段这丫头怕是都不肯轻易屈服,便叹了口气:“砚青信中说病了。昨日人多,我怕乱了人心,便没有说出来。你替我去京城探探监儿,那监狱里我已经和你二老爷打点好了。大过年的,他腿脚不好,不兴一个爷们儿孤零零的过。一会吃完了饭,你收拾收拾就上路吧。”   那时的监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有钱人家的子弟坐牢,或是那挨不住寂寞的,到得逢年大节便可使些银两,让家里头的女人或是从妓院里叫个女人进去陪夜。也只是过节的那一两个夜里,天一亮就走。   ……晓得老太太说的探监儿是什么意思,鸾枝只是坐着不动,不愿意。好个自私的小脚老太,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让自己去陪床。   但一想到玉娥那哭啼啼的委屈模样,心里头才对沈砚青生出的一丝想念便化成了僵冷,连先前的曲意承欢都无力了。或许换个别的女人是不是会好一些,反正无论如何,她也难以忍受他抚在自己娇满上的手转了个身又去抚那个女人的;难以忍受他才吻过自己的馨香,转了个身,又去尝了她的。   老太太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应,便有些不耐烦了,顿地扬高嗓音:“莫非你是想让月歌去不成?傻丫头,你那是活生生的把自个男人往别人怀里推!……这里没别人,我也和你掏心里话,男人的心是要靠争取的,你既不愿意和别人分他,就得把他抓牢。你若是肯,生个儿子我现在抬举你也可以。”   呀,原来赔床还不够,还打算着生孙子呢……也是,老迷信的都说,年关的时候最容易受孕了。   “老太太先前说的契约还作数不作数。”鸾枝忽然抬起头来。   那目光莹莹,看得老太太兀地愣怔……好个不好哄的女人,这茬儿她还记着呢。   抿着烟嘴,冷淡淡的乍了乍舌:“我老太太说过的话,从来算数。”   鸾枝便笑起来,揩着帕子福了一福:“好,那我去。这厢先回去收拾行李了,一会再来和老太太辞行。”   一娓曲曲婉婉的身影转身消失在院门之外。   老太太的面色顿然暗沉下来,转脸向林嬷嬷:“心还没死全呢,还记挂着那个什么凤什么萧……先头让张二婶子去南边讨要的信,什么时候有答复?”   门外一股冷风吹进,林嬷嬷忙替老太太扯开软褥:“快了……先前怕太紧促,二奶奶看了不肯相信。”   “也是,那丫头不好骗。”老太太点了点头,懒懒地把腿往榻上一横,闭起发酸的眼睛:“眼下可以发了,你去催催张二婶子。趁着她才动心的时候,再下一把猛药,把那心里头的苗灭干净罢。”   “诶。”林嬷嬷应了声,见老太太要睡觉,便关起门来出去找张婶子。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京剧原是清代才成型滴,本文架空,so,就不考据啦,亲们多多包涵*^^*   以及谢谢703550亲在旧文投雷支持,还有阿抠抠的持续投雷,拥抱么么o(≧v≦)o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7 00:04:19   703550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6 11:33:43   703550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6 11:33:33   第45章 四皇子   早早的吃过午饭,天空便飘起了雪花。瑞雪兆丰年,一大家子上下都很高兴。   大门口停一辆马车,朴素的半旧灰篷布,不比往日气派。小仆们往后厢上塞着小行李,进进出出。   老太太叮嘱两个丫头:“怕着土匪抢劫,特地往低调里布置了。到了京城可要照顾好你们奶奶,去哪都给我跟着,别走丢了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是在暗示自己要当好盯梢呢,怕少奶奶太招人眼球,春画调皮应道:“诶,老祖宗您就放心吧,二奶奶心里只有我们少爷~!”   鸾枝只作听不懂,笑了笑:“老太太还是快回去歇息吧,下雪了天冷,左右也没什么东西要带。”   梨香拿来那枝雕花小银烟杆:“少奶奶,这个放哪里?”   鸾枝瞥了一眼,随口应道:“不带了,不看见就不想念。”   不看见就不想念……好个没心的女人,她倒是很能放得下。   老太太脸色略微一沉,闷着声儿道:“还是带着吧,到了京城要是不舒服,可没地儿找这东西。”对梨香使眼色。   那眼神阴厉,分明不允也不甘心鸾枝戒断。看得梨香惴惴低下头,只好拿着烟杆上了马车。   小翠来送行,抱着一件青蓝色的大棉袍:“…奴家怀孕了,婆婆不让去……这样冷的天,魏五平日咋咋呼呼的,冷了他也不知道添衣裳,麻烦少奶奶给捎上一件。”   亮晶晶的眼睛,圆圆的脸蛋,说话也软软糯糯,可讨人喜欢……哪里是魏五口中那个动不动就打骂罚跪爱吃醋的母夜叉。   鸾枝早都不知听魏五说过小翠多少回,此刻一见,心里甚是喜欢,便笑盈盈接过来:“好。我一定替你亲手交给他,顺带恭喜他要当爹爹了。”   小翠脸颊顿时红了,羞赧道:“少奶奶脾气真好,人又好看,难怪魏五老说少爷吃您的醋……对了,那家伙惯是贫嘴,你替我捎话给他,叫他嘴皮子老实些,别尽惹少爷生气。”   “你们少爷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呢,一个个都是嘴坏。快回去吧,改日常来玩啊。”鸾枝爽快应下,因见小门边玉娥抱着个护膝欲言又止,晓得她也想让自己捎东西,便不等她过来就跨进了车厢。   老太太直到马车消失在拐角,才叹了口气让人搀扶着回了上房。   ……   车轮子轱辘轱辘很快就出了城。通往京城的官道丈许多宽,一路沿西边蜿蜒,天苍苍野茫茫荒草无影,除却漫天地鹅毛大雪翩飞,不见一个活物。大除夕的日子,过了中午路上便没有人了,都在家里头等着吃年夜饭呢。   眼见得雪越来越大,前方迷茫一片,老程忧心道:“少奶奶,要不咱还是改走小路吧。近点。不然这要是路上被雪耽误,等到了京城,那城门怕是早就关了。”   鸾枝伸手撩开帘子,仰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头顶上方两只乌鸦挣扎同行,飞雪乱舞之间,它们才并列又被打散,总也飞不到一块。那情景好生萧瑟,看得人没来由心中一悸,只觉得将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发生似的,飕飕的凉。然而却没有别的办法,只得默然应下。   老程把马车拐去小路,是个黄土山坳,回回旋旋的,甚是安静。偶尔天空掠过一只晚归的苍鹰,发出一声嘶哑长鸣,阴凄凄,只让人瑟瑟心慌。   梨香还小,过了年才满十二,吓得只把身子往鸾枝怀里缩;春画一开始还故作镇静,等到马车拐进一片三岔路口,也害怕得往鸾枝身边坐过来。   鸾枝心里也怕,一股无法言说的不安,只不动声色地重复着:“没事没事,绕过这一片土坡就好了。”宽抚自己,也宽抚她们。   却绕不出去了。   拐了个弯,前头忽然冲过来一只十几个人的马队,马上的汉子身穿虎皮短褂,腰扎牛皮宽带,大冬天的赤着臂膀,个个虎背熊腰满身煞气。领头的是个女人,二十四五岁年纪,着短衣长靴,看起来甚是飒爽,手上提一把亮闪闪的大刀,一边打马,一边吹着口哨,惹得一众汉子哈哈大笑。   那笑声震动山谷,惊扰了居家的马儿。   糟糕…,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真个着了土匪了!   吓得老程连忙把车拐至路旁,低着头,把手兜进袖子里再不敢动弹……车里头有三个女人呢,自己倒没什么,姑娘们不能被糟蹋啊!好在老太太有先见之明,弄了辆破马车,但愿大侠们只当自己是傍晚赶路回家的可怜人,混过这一回吧,菩萨保佑……   应该是才打了劫得胜归来的悍匪,语气里满满都是畅快。   一个道:“英姐这一仗干得漂亮,不仅把老不死给结果了,还抢了他一箱子黄金!吓,大伙可见着那黑血,恁是溅了三尺多高!”   “妈-的,六七十岁还糟蹋人十三岁小姑娘!狗-日的钱三彩,杀它一百回都不解恨!”   “呸,不把女人当人看的老-畜-生,让他下地狱舔狗血去吧!”那叫英姐的忿忿啐了一口,又笑着看向身旁打马随行的刀疤男子:“这回全是萧兄弟的功劳,想不到萧兄弟年纪恁轻,身手就已经这样好!”   那刀疤男子闻言连忙谦然拱了拱手:“大哥于萧风有救命之恩,不过杀一老贼,理应效劳!”   略微低沉却持重的嗓音,脸上蒙着三角-黑布,虽看不清五官,然而那眉宇与鼻梁间的线条却仿若精雕玉琢,甚是英武。应是个二十上下的俊逸小子,只可惜一道刀痕从额头掠至眼角,平白生出来几许冷冽。   英姐扫了眼他手上滴滴答答的带血人头,弯眉赞赏道:“果然大当家的没有看错人!你如今手上既沾了血,从此就是咱们黑风口的人了……走吧,你大哥怕是早已在山上煮了鹿血酒,等着庆功宴呢!”   “哈哈哈哈,喝酒吃肉最是痛快!”众汉子附和大笑,一个过来拍拍萧风的肩膀:“自从萧兄弟一来,倒变成大哥主内、英姐主外了。我说英姐,你莫不是看咱萧兄弟后生可爱,想背着大当家的偷食不成?”   萧风毕竟少年心性,更何况心中还藏着红尘挚爱,被众人说得腼腆,又不好张口反驳,怕解释了更乱。   看了一眼美艳飒爽的当家女人,只是假装听不明白。   英姐笑容蓦然一黯,怒挥一鞭子:“呸,莫说大当家的受了重伤,便是没有,这老脏人也理应由我亲自来杀!”扫了眼路边不起眼的马车,见没有甚么大户人家的姓氏标志,左右都已抢了一箱子黄金,便只往前方奋力跑马。   众人这才想起她进山前也曾是那钱三彩床上糟蹋过的女人,连忙纷纷噤声,恭敬尾随于后。   十几只马鞭在苍茫天空下呼啸飞扬,那声响擦着凛冽寒风、伴着铁蹄铮铮,震得小山坳都好似天崩地裂了一般。   “啊……”却忽然一声少女恐慌的低叫打破和谐。   声音很小,却尖利清晰。   刷——,一众人等动作嘎然停止。   鸾枝想要捂住梨香的嘴巴,却已经来不及了,听见一名土匪道:“嘘……,有女人!”   “嘿……香肉儿。”一声讪笑,山谷里顿时异常安静下来,只余汉子们粗噶的喘气声声。   英姐扫了眼路边那辆低矮马车,意味深长地对萧风抛了个媚眼:“萧兄弟过去看看,若是看对眼,姐姐替你带回山上去!咱山头上无聊,冬天有个女人陪在身边伺候,也好快活些!”   萧风扯着缰绳,见那黑灰马车内,一道车帘子被寒风吹得忽起忽落,里头一双玫红的绣鞋儿隐隐错错着,纤秀儿的脚踝,鞋面上一对小鸳鸯若隐若现……莫名只觉得心弦好似那么生生一颤,一瞬钝痛……   会是她吗?是不是她?……那日荒草坡上恶狗狂吠,生死别离之间,只听说她将要被嫁去一个叫做什么‘德’的北面,却听不清是哪户人家、也不知是哪个州县……简直不信上天竟肯安排这样巧合!   万般悸动,又怕落空,心脏俨然都要怦怦跳出硬朗的胸膛,只木木然随着马蹄往前移走。   众人见他犹疑,猜他必然还是个没沾过女人的雌儿,便宽仁笑道:“英姐你莫要吓坏我们小萧哥,你越说他可越不敢过去了!”   英姐皱眉嗔怒:“呸,你们哪里晓得,他心中原装着个女人呢,当天下男人都和你们一样花心?罢,我去看看!”莫名的不想让萧风过去看,便越过他的道路,自己打马过去:“若是个能干活的,带回去和我做个伴也好。”   萧风……萧风……   “他心中原装着个女人呢!”   ……   那女人是谁?他又是谁?   似熟悉似陌生的低沉嗓音,只听得鸾枝呼吸都紧促起来,因察觉马蹄声越近,连忙把春画和梨香护在怀里。   怕那人过来,又想知他长得甚么模样……却一把长刀撩开车帘,那刀面明晃晃闪着寒光,顿得晃花了她的眼睛……血腥的味道。   (2)四皇子   英姐挑开帘子,便看到低矮车厢内缩成一团的三个女人,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大的也才十六上下,一个个俏生生的,一看就不是小户人家的出身。尤是中间那个扎圆髻的小媳妇,水眸朱唇,道不出一股妩媚之姿,虽怕,眼睛里透出的光却很是坚定。   英姐不由多看了鸾枝一眼,勾唇笑笑:“下来,让弟兄们挑挑。”   只见她着一身紫衣黑裤,扎一双马靴,头发像男子一样高高束于头顶,动一动便清风飘扬,配着美艳的容貌,很是飒爽英姿。   “呜呜……”那明晃寒刀上的血腥味道熏得梨香终于嘤嘤哭颤起来。   不是他。   鸾枝心中一落,连忙揽住梨香的肩膀,握紧一枝精细烟杆直直指向英姐:“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我就自己戳了自己!”。   英姐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见眼前小媳妇分明手指尖儿都在发颤,两排细牙却忿忿地咬着,见自己不为所动,又顿地把烟杆往喉间一抵……呵,她好似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初抬进钱家老宅的十四少女,见着老-畜-生脱衣,可不也是拿着一把剪刀做这一系列动作嚒?   结果还是舍不得死……   抚着下巴,耸了耸肩膀淡笑道:“哦,那你戳吧。   鸾枝却没戳,瞅着面前这个女人好似故意在调侃自己一般,又有些愠恼。   “这位女侠…同是女人又何必为难女人?…家中丈夫得罪了奸臣,大过年被下在牢里,我冒着雪给他送衣裳,本已是不易……你们进山为寇,为的是劫富济贫、做行侠仗义之事,不去杀那奸臣狗官,又…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妇人家?”   捺一口气逼自己说出整话,牙齿却咯咯打着颤,出卖着她的恐惧。   “哟~,说这么多,还不是舍不得死?”……莫名的不讨厌这个女人,英姐轻而易举夺过鸾枝的烟杆,轻飘飘扔去了车厢角落。把帘子撩下,妖娆身姿一跃跨上马背:“走,不要了,是个吃烟膏的女人。让人把她后厢的行李被褥卸了,算是买她几条烂命罢!”   她本是让后面的汉子去解,萧风却已经走到了马车跟前。她夹马的动作不由一滞,只是凝眉看着那微微拂动的车帘……不知道为什么,不愿他掀它,不愿他看到那个女人。   一只男子粗糙的大掌顿地出现在帘布上,只须轻轻一挑,便知他是人是鬼是甚么模样。   鸾枝顿地心跳加速,只是双目圆睁地盯着那只犹疑欲动的大手,一个念过无数遍的名字俨然就要冲口而出——   凤萧…凤萧,是你吗凤萧?   却又发不出声音,就好像魂魄被魇住一般,各种思绪在脑海里翻飞,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动弹不得,张口不得,挣扎不得!   但如果是他,是死是活她今日都要随了他走!   见萧风只是滞滞地瞪着帘子,英姐忽然不耐烦道:“行李在后面,萧兄弟怎么跑去前面拿?大当家的还在山上等着我们呢,不好让他老人家久等!”   萧风正要撩开帘子的手不由一顿,奈何如今一条性命寄人于篱下,便默了默,拐去了车厢后面:“哦…,好。”   两个旧木箱子打开,一床簇新的被褥,几件精致细料棉袍,看那肩宽与做工,穿衣的男子应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量、差不多的年纪……那个远嫁的女人,此刻应该也被揽在一个相似的世家少爷怀中吧……那个男人可会喜欢她嚒,可知道对她好?可会把她捧在手心里疼?…   想到她那般执拗的性子,怕是受了委屈也只往自己心里闷,心间蓦地又是一瞬钝痛,两道剑眉凝起来,不愿被人看出眼眶的清涩。   有汉子不明所以,催促道:“萧兄弟做甚么迟迟不过来?若是舍不得小娘子,直接掀帘子上了她就是!那吃烟的女人都是软骨头,没力气与你挣扎,呵呵哈!”   众人哄笑。   “……少奶奶…”春画握着拳头忿忿龇着牙,梨香哭得更厉害了。   一个吃烟的女人……   萧风面色一黯,他爱的那个少女是坚韧的,无论妓院环境多么恶劣、梅喜如何教唆,也会努力不让自己溶于污秽淤泥……不是她。她怎么可能会染上那个糟糕的瘾儿?   心中一瞬清明,语气又复了先前冷冽:“不要了。不干净的女人……我不要。”   孔武臂膀把箱子往驼车上狠狠一掷,一跃跨上马车,头也不回的走掉。   英姐顿时松了口气:“走,回去!”   “唔……”鸾枝浑身一软,好似一瞬间被解了咒一般,通身的骨头都活泛过来。   他要走了!   赶紧掀开一小缝窗帘往外看,怎生得就那般凑巧,他正好也侧过来一眼,蒙着面,看不清他双眼以下,只看到额头上一小道斜长的刀疤,凛冽而疏离,手中一颗可怖的人头,血粼粼滴着黑血……   啊!吓得鸾枝赶紧放下帘子。   不是凤萧,他是干净清瘦的,连门口一只流浪狗他都要偷着粮食喂养,他哪里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山土匪?   一颗心空下来……忽然间没有了盼望。就算是凤萧又能如何?就像刚才那个男人说的……一个吃烟的脏女人?她拿什么脸面再与他相见?…配不上。   “驾——”马蹄声逐渐远走,一群土匪浩浩荡荡的消失在山坳拐角。   被罚跪在地上的老程颤巍巍爬起来,瞅了鸾枝一眼:“少、少奶奶受惊了……恕奴才快马加鞭,再不多言!天寒地冻的,若是在这里冻一个晚上,赶明儿大伙可就全都得死了!”   见鸾枝惊魂未定,仿若魂游象外,空洞洞点着头……不由叹了口气,哎,老太太真是冤孽,这样的天气让少奶奶出远门陪床;转念又想起少爷,又觉得他一个人在监狱里更加可怜……想来想去,怪谁都是不对。   ……   一路快马加鞭,待赶至靖安城,漆红的城门却已经合上。城门口立一辆青篷马车,也有人正在等待,见鸾枝从车厢内探出脸儿,便笑着打声招呼:“又见面了,阿桃姑娘?”   温雅带笑的嗓音,那末了的四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听得鸾枝不由抬起头来。只见是个二十三岁上下的英俊男子,容长脸儿,着一身玄色青纹长袍,通身一股道不出的轩昂气质……竟是那画铺中见过的四爷,怎生得这里又能遇见他?   因记起他先前对沈砚青的一番打探,如今又这般顺口的叫出自己小名,顿生出防备:“公子莫非认错人了,我并非叫做阿桃。”   “呵~你母家姓朱,阿桃可是她给你起的名儿……怎么,做了几天大户人家的奶奶,便忘了家中父老嚒?”元承宇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看鸾枝的反应。   果然她两道秀眉微蹙起来,明明生气却又不肯与他多说话。他又觉得这个妹妹甚是好玩,小小的个子,不爱理人,一惹她就对人生闷气……像极了他母妃年轻的时候。   元承宇是当今四皇子,母妃朱氏乃圣上出巡时带回来的民间女子,在宫中毫无权势依傍,自懂事起,便对他念念不忘逃难途中失散的姐妹。等到七岁母妃去世,那遗愿便牢牢刻在了他心间。后宫之争彷如刀光血影,他隐忍生存,被众皇子与嫔妃欺压诬告都是家常便饭,每到最绝望之时,但一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自己未曾谋面的姨母,心中便又生出坚韧。等到那天在画铺门口恰遇见鸾枝,便着人速速将她的身世打探,晓得她与自己的关系,忽然便觉得从此不再孤单起来。然而又不想打破平静,无端被旁人抓去把柄,便不挑明。   因见鸾枝风尘仆仆,便问道:“这大雪夜的,你不呆在那宅子里享福,跑来这里做甚么?”   此刻既已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必不是平常之辈,鸾枝也不隐瞒,只冷淡道:“夫君入狱,探监罢了。公子既然已经背后打听清楚,又何必多问?”   春画不想少奶奶和别的男人说话,便插嘴道:“我们少爷病了,老太太让少奶奶去陪他过年!”   “哦,是嚒?我前日还听说那沈二给宫中递了状纸,把一个大红当头的公公给告了,很是活蹦乱跳的……怕不是装病罢?”元承宇戏谑地凝了鸾枝一眼。却见她眉眼间空洞疲倦,无怒无喜,并不多么关切。他便晓得她其实过得不好……大过年的,家主一句话,一个女人家家便要一路颠簸着跑到京城,只为了给一个男人陪床。   或许她并不爱那个男人   ……莫名的心疼。他已是尝尽了人世间苦涩,便不愿她再哪怕受一点儿委屈。元承宇原本的笑容沉敛下来,凝着鸾枝手中紧握的精致烟杆,肃了嗓音:“你若是不愿意,我即刻便送你回去……你愿意去哪里我便带你到哪?”   鸾枝这才恍然自己一路上一直握着烟杆没有松手呢,她此刻对那“吃烟的女人”甚是敏感,便不动声色的把烟杆收进袖子:“哪里都不去,我正好有要事见他。这位公子好生多管闲事,不过喜欢他的画罢了,便连他夫妻间的事儿你也好奇嚒?”   个不饶人的丫头,元承宇心中柔软,却并不多加解释,只觉得看她不够。   正说着,城门口开出半片儿门来。   随从往门房递了牌子:“爷,可以进去了。”   “好。”元承宇好脾气应道,又意味深长地对鸾枝提点一句:“此次宫中之事原与沈家无关,不过是空头一晃,你让他但且按兵不动,他日必保平安无事……不过,他既惹得你不痛快,继续关在牢里吃吃苦头也好。阿桃姑娘,后会有期。”   说着合起帘子,马车一路直往东城蹬蹬而去。   老程也沾了他的光尾随而入,因着时辰已晚,便没有再去二老爷府上,直接去了城北的牢狱。   (3)探监儿   牢头引路,一路只往地牢走去。冷飕飕空寂寥,除却火把的孳孳声响,再无旁的声音。那阶梯陡峭,阴湿湿的带着潮气,一不小心脚底便打滑。鸾枝揩着帕子扶墙慢走:“不是还没判罪吗,怎生得让人住这样的地方?可不把人腿病窝出来?”   牢头是个三十左右的忠厚汉子,闻言叹气:“那宁公公迷惑皇上,一手遮天。沈公子藏了他要的女人不说,还一张状纸把人告了,能住这样的地方都算造化了,哎!”   鸾枝便想起晨间戏台下欲言又止的玉娥,才生出点儿的忧虑顿时便无了踪影……反正他沈砚青心甘情愿。   下到地牢,几间牢房隔开,环境倒还算干燥清简,不比那石阶糟糕。地牢内只关两人,一个关着仆从魏五,因被困得挠人,正一个人对着栏杆霍霍打着拳脚;一个关着沈砚青,穿一袭素净白衣黑裤,宽肩上搭一件湛青短袍,正支着下巴在矮桌上悠然下棋。主仆二人互不相扰。   两人隔开几个空牢关着,背对着背。宁公公怕他两个又商量出来甚么‘诡计’,不允许靠得太近。   那青砖旧墙稻草蒲,一张破桌上棋盘斑驳缺旧,落魄极了。鸾枝眯起眼睛,看到沈砚青下颌上冒出来的一片青茬儿,呀,几日不见,那清隽男子看上去倒平添出了几许沧桑。晓得他从小养尊处优,必然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活该他。   抿着嘴角,故意不去看他清瘦的面庞,看了就生气。   牢头指了指案桌上一叠簇新的行头:“沈夫人送来的,你们自己去挂吧,天亮了就走。只能呆两个晚上。”一边说,一边替沈砚青开了牢锁。   春画和梨香连忙抱起被褥,进去铺床搭帐。   “…不是吩咐牢头大哥不用叫姐儿嚒,怎的又叫来?”沈砚青悠悠然把黑子在破棋盘上一放,头也不抬。以为那牢头输了棋局,真个按规矩给自己叫来个青楼的姐儿。   却忽一股熟悉的荼靡清香遁入鼻翼,竟看到地上不知几时多出来一双鸳鸯绣鞋儿,纤巧巧的,他每夜都把她一对紧在自己的双腿间睡着,不用看都知她是谁……好个嘴硬心软的女人,想不到她竟肯主动前来陪伴自己~!   便把头抬起,果见鸾枝揩着帕子端端站在棋盘跟前,着一袭浅绿色素花大袄,撅着下巴儿,手上抱一件簇新的青蓝色棉袍,别别扭扭的不说话……哦呀,还闹着脾气等自己哄她呢。罢,看她难得体贴,便原谅她这一次。   早先想过恨过鸾枝不知道多少回,这会儿却又抓抓挠挠的柔软下来。沈砚青凤眸微挑,冷冰冰道:“你来做甚么?便是当真想我,再来一封信就是~”   可恶,明明刚才都被自己听见要找姐儿了,这会儿又装糊涂。看那一副清风不羁的模样,哪里是有病?怕不是写信诳老太太、骗自己来呢。   鸾枝步子一拐,瞥了沈砚青一眼,对牢头道:“魏五在哪里?”   魏五拳脚一收,顿地扑向栏杆:“这里这里,奴才在这里!”   他心里头可怨恨少爷了,无缘无故为个不相干的玉娥得罪老太监不算,还连累自己坐牢。忽然看到鸾枝,不免亲切又冤枉:“少、少奶奶……你不去看少爷,反倒先来看奴才,奴才真、真个是感动。”   泪眼汪汪,什么话不该说,偏拣着什么说,逮着机会就气少爷。   背对的牢房里,沈砚青掷棋的手果然微微一顿,面色青下来。可恶,枉自己才对她心软,她竟这般不给面子……   却也不急,大年三十入狱探监的涵义谁人都晓得——既来了就走不得了,看今夜如何疼她到求饶。   鸾枝把衣裳往栏杆里头一递,偏配合着魏五柔声一笑:“他不用看,他等着叫姐儿呢,不比你。我可是受了小翠之托才来的,她让你告诉你,少向某个人学坏,小心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可是要当爹的人了呢。”   那最后的一句话好似激起千帆骇浪,魏五愣了愣,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起来了:“……我当爹了?……老子当爹了?!”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差点隔着铁栏杆抱住鸾枝,想想不对,少爷会杀人的,赶紧又去拍墙:“当爹了!爷,奴才当爹了……爷您就行行好,让那玉娥姑娘自生自灭吧,再不要拖累奴才坐牢了~!我的天爷,这哪里是人过得日子!”   那声音如洪钟,间杂着女人的浅笑,一字不漏地遁入沈砚青的耳畔。   沈砚青面色更不好看了,他本就是在鸾枝面前故作悠然,不愿被她看去自己坐牢的落魄,怎知却被魏五戳穿,再听鸾枝笑,不免越发觉得没面子。   好个见色忘义的奴才…,沈砚青把棋子一落,不冷不热勾唇一笑:“恭喜恭喜。”   魏五兴奋地砸着墙:“嘿嘿嘿,同喜同喜……不对,少爷也努力…呃,是再接再厉!”   牢头敲着刀板骂:“个狗-日的魏五,谁没个当爹的时候?你再砸下去,楼上的几间牢房都被你砸榻了,看不把你压死!”   鸾枝被逗得不行,沉郁的心情一时也纾解了许多,便揩着帕子站起身来:“牢头大哥说的对极,你们主子既舍不得那知己红颜,几时出去还不知道呢?那我这厢就先走了,你多保重。”   揩着帕子走到沈砚青牢房门口,心中怄着气,不愿意看他,却又不愿被他看穿,便侧着身儿在凳子上坐下,噙着嘴角不说话。   那身段盈盈娇满,侧着脸看她,只见俏鼻儿娇巧巧、下巴儿尖尖,紧抿的小唇就好似盛夏熟透的樱桃,只看着就忍不住想要疼她吃她。   沈砚青顿了动作,丹凤眸子微眯,看到鸾枝手上的衣裳没有了……呵,这才恍然她原是故意来找自己生气呢,怕是这一趟京城之行,也是老祖母逼来的罢……好个没有心的女人,说甚么装作恩爱夫妻同心协力,这厢他努力着,她却变节了。此次宫中是非,皇上虽怒,却久未真正发落,怕不就是皇上自个儿下的套。那宁公公自己撞上枪眼,祈裕又与之有勾搭,正是最好扳倒的时候,你让他如何交出玉娥?   咳了咳嗓子,等鸾枝主动开口,如果她主动开口,他就和她解释。   二人一错不错的斜视着。   他气她不知体谅,她气他频频算计;他恨她冷心绝情,她恨他对自己花心……不对,为何要在意他花心?不是不爱他嚒?末了,又恨自己,心都飘去哪儿了?怎生得越来越陌生。   梨香掂着脚尖,怯生生道:“少奶奶,这帐子如何挂?奴婢够不着…”   “嘘…”见气氛不对头,春画连忙噤声,拽着梨香的袖子:“我来挂,我知道。”   鸾枝等啊等,等不到沈砚青的解释,眼梢瞥见他清隽侧脸上的一丝憔悴,又恨……或许还有一丝自己不肯看清的心疼,只怕看清了会更恨他。   再不想与他多呆,刷地扭过头来:“不用挂了,把吃的给少爷摆上吧,说几句话儿就走。”   抿了抿嘴角,匀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   “诶。”梨香连忙摆上。   隔几间的牢子内,魏五嘻嘻喊话道:“味道恁的好,少爷也赶快吃一些!”   鸾枝只是不紧不慢地摆着碗勺:“是门口酒肆里现炒的,大街上都没有店了,将就吃吧…吃完了我们好说正事。还要赶去二老爷府上呢,怕晚了不安全。”   柔柔的嗓音,却没有温度。竟连吃的也都是随便为他买的。   “好,你辛苦了。”沈砚青嘴角勾出一丝讽弄,修长手指把鸾枝鬓间几丝碎发揩好。因见她下巴尖尖,却是瘦了,不由多看了一眼。   那目光濯濯如若深潭,好似受伤又似掖藏千言万语。鸾枝扭过头,不想看:“快吃吧。”   沈砚青手心便是一空……呵,连脸都不愿意让他碰了。   这般冷硬的态度。   早先才生出的柔软被一连遭泼了冷水,他的心终于也冷却下来,把筷子漠然往破桌上一摁,凉凉笑道:“既是这般厌恶,你又何必老远跑上一趟?”   鸾枝咬着下唇:“你不是在信中说生病了嚒?让老太太教我来,我不能不来。”   好个狠心的女人,果然是如此。   沈砚青道:“既然是这般不情愿,我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但走就是。”   赶她走。   但她若真走,便不怪他对她狠。   ……还不肯解释,那女人就这般重要嚒?   鸾枝刷地站起来,一字一顿道:“不过是提醒少爷,你那个金屋藏娇的女人怕是知道祈裕甚么秘密罢了。想当日我逃出宅子,那祈裕也是将我一路往红街上送,你既是为了她连性命都不顾,不如着人去查查这条线索,看他与红街还有宁公公是甚么关系。免得你这边还没和她成亲,一条性命却去了黄泉。”   沈砚青顿了一顿,清峻眉峰深凝起来:“金屋藏娇?……我不过才与你成亲,又要与谁成亲?”   春画很是忿忿道:“少爷还装糊涂!那玉娥恁的心计,趁少爷不在的时候,跑到大祠堂里求老太太成全;还跪在少奶奶跟前,求少奶奶接她的画。那画上花蝴蝶都把鸳鸯抢走了,便是奴婢也不肯去接的。少奶奶不理她,她就哭。如今宅子里那些婆子都不知把少奶奶说成如何不堪了,奴婢都听不下去!”   竟然还有这一出嚒……沈砚青眼前顿地浮出玉娥娇怯的清丽模样,那般谨慎自立的女子,怎生得出这些胡哨心思?   微有些狐疑:“那玉娥不过是我随手相救,暂时放在二院。正准备开了春送她回乡,可从未答应过要娶她。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则个?”   少奶奶都被气成这样了,少爷竟然还不承认。   连梨香看不下去,怯生生道:“少爷怎还要伤少奶奶的心?……少奶奶为了来看少爷,路上还遇见了土匪,差点儿就被那匪大姐抓去做了压寨。刚才连城门口都进不来,要不是多亏一个叫四爷的故交,这会儿还在雪地里挨冻呢……”   自来背后告状的总是那心虚的一方,眼见得沈砚青眉峰越蹙越紧,他这样的男人,必然是不肯相信的……想到方才山坳里生死悸动的一出,鸾枝心中只觉得无力,再听不下去:“梨香再不要同他多说,只怪老太太叫错了人。不应该是我来的,扰了他们鸳鸯团圆。”背过身就走。   沈砚青尚在思索梨香口中的‘四爷’,便见一娓浅绿色身影缱着浅淡花香头也不回地出了牢门。那绣鞋儿步履盈盈,转瞬便到达旧石长阶上,毫不眷恋……可恶的女人,要如何解释她才肯相信?   他这会儿才晓得鸾枝原来竟是那般在意自己,心中汹涌,恨她把屡屡把他心思搅乱,却又疼她爱她不够,哪里容得她在从自己手心里逃离,只得做一副冷绝的口吻道:“哼…谢鸾枝,你今日胆敢走出这里一步,那藏在壁脚的契约,便不怪我将它烧去。”   分明说着狠话,那凤眸潋滟,嘴角却掖着一丝促狭。   鸾枝步履一滞,只觉得一缕魂魄顷刻都被他抽离……好一只狐狸,天下没有再比他更可恨的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章节已补齐,谢谢烟花落亲提的中肯建议,后面我会尽量加快进度滴,么么哒(*^^*) 。   那个……忽视我下面的唠叨吧(- -*)   想说,写文是葫芦的人生最大爱好,虽然也希望能多赚些银子补给,但绝不会滥竽充数。挖了坑最想看到的就是完结后种一棵绿树(那种感觉超满足有木有0.0),在保证文文质量的前提下,其实是希望越快完结越好滴,绝不会故意拖延^^。   但是在写文的过程中有时会不知不觉间偏颇了。正所谓旁观者清,欢迎亲们对葫芦多提意见~,意见使人进步,哈哈,多多益善鼓励冒泡哦大家~~(不过某人经常说话做不到却是真的。。→→拍飞,你还有脸说(╰_╯)#)   以及感谢所有亲们一如既往的支持,还有胖子、阿抠抠、骆驼刺de有爱投雷   胖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9 06:26:01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9 01:30:49   骆驼刺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7 09:54:01   第46章 释前嫌(已修)   契约原藏在最底层的柜子里,后来鸾枝觉得不安全,又换去了屋角的小缝儿。那缝儿甚是不起眼,外头还有红木床脚将它挡住,须得把床挪开很仔细的去抠才能看得到。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去翻它,怎么就连这样的地方都能被他嗅出味儿来……气愤,甚么都瞒他不住!   鸾枝步子一顿,揩着裙裾忿忿然继续望石阶上走。那石阶陡峭,她走得用力,只听裙摆儿摩擦的西索声响。是真的生气呀,恨死他,怎生得就偏偏遇见这样一个人,怎样都被他玩弄在鼓掌…命中注定的冤家!   冷将将走两步,咬了咬牙,几步又从台阶上走下来,一闪身入了牢门:“还我!”   他不还她就不善罢甘休。   他却好似料定她必然回头,微挑的凤眸里噙着讽弄,只面对面看着她不语。   他也在恨。   然而女人生气的时候最受不得就是男人的默然不语,挠得鸾枝又加重了语气:“…快把它还我!”   就这么重要么?傻瓜……家中祖母的心计又岂是她一个十六岁都不到的丫头能够算计得过?那一纸破书不过哄她安分几年罢,也就是她,念念不忘,只怕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沈砚青面色一黯,似笑非笑地凝了鸾枝一眼:“哼,我在你眼里莫非就是那偷窃小人嚒……你放在哪里,它依然还在哪里。”   见鸾枝听完话扭身又要走,他心中也气,又将薄唇轻启:“…我指的是它外面那根玉管。”   “……”天呀,这简直要把她逼上绝路了,连最最后的念想都要把她残忍掐断!   鸾枝步履一跄,几步又刹了回来。看着沈砚青多日不见清瘦下去的俊逸面庞,这一瞬间真想冲过去狠狠的捶他打他。却偏不能,打他就上了他的套儿了,他这是存心惹她生气呢,只怕她哪一日难得高兴。   低头看着拐了两条街才为他买来的饭食,知道他还未用饭,咬了咬牙,把一只空酒杯儿抓起来。   啪!摔在了地上。   “沈砚青…沈砚青你卑鄙!你……不带这样欺负人的。”齿缝里磨出的话,带着颤音,连呼吸都气得虚脱了。想这一路颠簸,连土匪都把自己说成不干净,眼泪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说不清到底这人生是个什么滋味。   “呜呜…”少奶奶平日里便是对个下人也柔声和气的,几时见过这样失控摔东西?梨香吓得抽泣哭将起来。   春画不知道什么契约不契约,她打从见到少奶奶起,就连当日被老太太那吃人的铁牛筋打罚,少奶奶也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呢,少爷真是…当事者迷。不由着急道:“少爷您就哄哄吧,瞧把奶奶都气哭了!”   沈砚青笑容沉敛下来,瞅着鸾枝泛红的眼眶,那双眸里莹莹水汪打转,却只是仰着下颌看天花板,不肯让它掉下来……这是他头一回看见她哭,那般气闷委屈的模样儿,整个身子微颤着,都怕她忽然支撑不住就倒下来。   倘若是为着爱他而哭多好啊,他此刻一定冲过去紧紧把她揽在怀里,拉□段对她认错,偏生却是为着离不开他才哭……冤家,上辈子可是负过她的情么?怎么就偏偏被这样一个狠心的女人折磨。   沈砚青勾了勾唇:“难道你就不卑鄙嚒?你夜夜与我同床共枕,心中打算的却是有朝一日如何假死离开我……那契约中的内容可要我给你重复?”   那语调凉凉,分明透露出一股受伤。鸾枝闭起眼睛:“你又何尝不是……既喜欢她,大可以自己娶回来就是,沈家宅子那么大,何必一定送到我跟前膈应?想要孩子,也尽可以让她去生,又何必让春画扔甚么‘老鼠屎’,逼着我生?你敢说不是为着你心里那一副小算盘么?”   早已晓得少奶奶平日虽默默少语,实则却是个服软不吃硬的主儿,魏五一直支着耳朵听少爷吃瘪呢,这会儿也赶紧道:“少奶奶误会少爷则个!当日原不过见那玉娥与你相似,大雪天跪在地上可怜得紧,这才心软把她救回来……说卖画谋生的也是她,说不给少爷添麻烦的也是她,谁曾想竟会趁少爷不在的时候去搅和人夫妻关系。恁的个诡心计,这若是凡在小翠手上,看不挠她个一脸花花!呸。”   一声“呸”尤其用力,尾音还打着转转儿。个贫嘴的汉子,多好的女人都被他说成个母夜叉了。   鸾枝嘴角蠕了蠕,仰起脸儿轻拭眼角:“你再不要替他解释。那衣裳还不是他偷的?分明晓得我要留着开春了穿,却恁的往别人怀里头送,谁知他藏的是甚么花花心肠?”愠恼地瞪了沈砚青一眼,又把眼睛看向别处。   偏要他给自己解释,不肯善罢甘休。   瞧瞧,就是吃醋了嘛。   察觉少奶奶口气微缓,天爷,机会难得啊,天晓得偷女人东西的滋味有多煎熬,魏五赶紧支支吾吾认罪道:“呃…那衣裳是奴才偷的……不过奴才是被逼无奈!少爷想出来的损招,想试试少奶奶到底在乎不在乎他。后来见少奶奶果然吃醋了,便在盛云衣庄特特买了件衣裳,本想给少奶奶一个惊喜,哪料到偏就被拉了监狱,活该作茧自缚……”又冲沈砚青的方向扬着大嗓门:“哎,那个爷,我说该轮到你说句软话了吧!一个女人家家的,大老远就为了来看你,多不容易,我都看不下去!”   沈砚青眼帘微抬,瞥见鸾枝怒嗔嗔的眼神,一看她她又转去看别处,绞着帕子不说话。这是在等自己开口呢,不依不饶的……好个魏五,次次出卖他,回头看不把你派去外县。   咳了咳嗓子,冷幽幽道:“你与她说这些做什么?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眼里心里只有她自己的利益,几时可体谅过别人的辛苦?……罢,这次算我不对便是。”   一本正经的肃冷俊颜。平生第一回对女人道歉,感觉真真儿别扭。   可恶,就没听出诚意来。一个奴才一个主子,两个狼狈为奸,反正都没个端正。   鸾枝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儿,愤愤反驳道:“你又几时体谅过别人,还不是日日气我?你说,你做得那些事儿哪件不是故意?”   见鸾枝还肯与自己说话,沈砚青嘴角不察痕迹微微一扬:“所以公平了不是……你若不那般气我,我又怎会故意试探你?还不是被你逼的。”   二人对视了一眼,鸾枝恼恨地扭过头。   沈砚青顺势把那执拗的小手儿往掌心里一握:“魏五都替我解释了……还生气?”   忽然地就软下声来……那般磁哑的嗓音,上辈子也不知是哪只妖孽所化,一温柔起来就能把人一颗冰心化去,恁的恨他不起。   掌心里干燥而微痒,是沈砚青的手指儿在微蠕,晓得他在暗示自己呢……这厮好生可恶,才道歉就想得寸进尺,可没有这样便宜!   鸾枝挣着不动,不肯被这样轻易拉过去,忿忿咬着嘴唇:“你把东西还我!”   沈砚青勾唇道:“我根本不稀得拿它。你藏在哪里,它还在哪里。脚长在你身上,几时老太太肯放你走,你但走就是……只要你肯舍得下。”   恼得鸾枝一帕子拂去沈砚青的手:“你…,再要气我就把我气死好了!”一拳头打过去。   却还没落到他肩头,就被抓去了他怀里。   沈砚青紧紧箍住鸾枝软热的身儿,磁哑嗓音微颤,终于示了软:“大过年的说甚么死不死…,你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爱极了她对自己难得的凶恼,把她的指头含进口中轻-吮着,一双濯濯凤眸把她盯着不动。   贴得这样近的距离,面对着面,都能感觉到彼此一深一浅的呼吸。他的五官是那样清奇,面庞是瘦削的,仿若刀削玉琢,鼻梁英挺,人中深而唇线轻薄,这样的男人,他不用情时对你万般冷漠,旦用了情却用情至深。   鸾枝气闷未解,只觉双颊却被看得泛红,恨道:“我死了你还有她!你找她…唔……”   话未尽,唇儿却被沈砚青狠狠一啄,那般用力地,一瞬探入她口中深深-汲-吮;不容她缓过气儿,一瞬又把她放开。   “把他忘了可好?…就一直是我们两个人。”沈砚青挑起鸾枝下颌,忽然郑重地沉下嗓音:“有些人走了就不会再来,你也是。不要不承认,你已经回不去了…。他未必会来,我也不信你能轻而易举把我舍下。更不信,他能够对你比我更好。”   那般直白的戳穿,这是他第一回鼓起勇气对她谈及那个未曾某面过的男人……也许这一谈从此她会更加远去,却忍不住还是问出口。他不知她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以至于让她这样刻骨铭心,可他就是想知道,他想越过那人的影子,让她从此将旧事全然抛却。每一回见她才对自己心软,忽然一个转念又冷漠,他心中便钝痛一次。恨不能入了她的心。   鸾枝一瞬沉默,忽然想起山坳下那年轻山匪冷漠的言语:“不要了。不干净的女人……我不要。”   只觉得周遭顷刻间安静下来。原来她不肯承认,然而在旁边的眼中,她却已然是个身上带着男人痕迹的女人,一个吃烟的女人,一个老宅子里不干净的女人。   身旁男子硬朗胸膛下的心跳已然逐渐加速,修长的手指拆解开她胸前紧绷的一颗颗盘扣,他俯-下薄唇开始轻-啄-她颈间的肌肤,下巴上的青茬微痒摩-挲着。他一看见她就忍不住,三年后,她又怎么能够把他的味道洗涤殆尽,然后再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去面对她的凤萧?鸾枝咬着唇,恨起,不想被提醒这些,一字一顿道:“以后我不认识的,你都不要再让我看见。”   这到底是应了还是未应?沈砚青心间一颤,大手探入鸾枝的腰谷,等她答复:“还有呢?”   鸾枝挣扎开去:“叫那个玉娥走!”   瞅着她清瘦下去的尖尖下颌,必然是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吃了不少的委屈,沈砚青一瞬自责,忽地把鸾枝揽紧:“傻瓜,你既知道她与祈裕红街有关,便不能立刻送她就走……我对她丝毫不念,信我,不必理她就是。”   鸾枝秀眉蹙起,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晓得,怎么独独就是对那个女人容不下。心中不满沈砚青的答复,想要替自己争取更多一些,便又继续:“我要你,在还贪我的时候,都不容许身边有别的女人……一个,都不能!”   大逆不道的逾越,倘若被老太太听见,怕不要怪她断送沈家的香火,沉潭都不可恨。可她就是要,就要他公平,并不否认自己的自私。   沈砚青动作略微一滞,凤眸凝着鸾枝红-朝顿起的眼眶……还说不在乎自己呢,原来却是个妒妇。却不生气,只是悄喜看到她难得的真实:“得寸进尺……答应你,那么还有吗?”   “每个月带我出去转一回,我不要被那宅子里的死气锁死。”   “好。我都应你。”沈砚青纵容着,略带青茬的下颌抵上鸾枝泛红的脸颊:“那你也须答应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再想他?”忽然勾开鸾枝一抹薄衣亵裤,把修长手指往里头探-入。   “唔…”那握笔的手指粗-糙,疼得鸾枝双腿顿然夹-紧。鸾枝咬了咬牙,豁出去道:“最后一个…唔,只能月事前后的几天才许你舍进来,再不要设计害我,否则……便不怪我狠心不要它!”   话还未说话,身子却已经被腾空抱起,被沈砚青精实的臂膀抱去了身后的暖帐之内。   第}一回见这个女人冲自己摔东西,第一回见她哭、见她无理取闹,提那刁蛮的条件,明明应该生气不是嚒,却怎生得就是气不起来。更多的是被激伤。   沈砚青气息一瞬如火灼烧般喑哑起来:“狠毒的女人,都答应你就是!不要怪我不疼你,今夜便是那舍入的日子……”   大手扯下帘帐的勾儿,窄小的软褥内便只剩下二人四目相对。那外间的牢头早已去上楼与同僚们吃酒过年,春画与梨香也不知躲去了哪里瞌睡,再无了旁的干扰。一指挑开女人不住-起-伏的衣襟,冷峻眉峰深凝着:“真不知你的心肠是什么做的……告诉我,天底下可还有比你更狠心的女人?”   薄薄的肚兜滑落,一对雪恁的峦-峰顿时从里头娇满满-蹦-出,那般的白,晃得人眼花缭乱。两条修长的双退,白而柔-滑,如蛇一般交缠蠕-动着,那美丽-蜜-林间早已清泉儿沿沟壑蜿蜒,都把她的秾密沾-湿……知道她也想要了。是啊,她怎么能够不想要呢?他这样的爱她,回回都给她得那样的满足。   沈砚青合下眼帘,大手把鸾枝交缠的腿儿分开,精悍胸膛倾轧下她娇-满的身体,缱绻那早已盈盈红闰的红果儿。樰-白顶端两朵嫣美的红-晕,恰恰好的圆圈儿,不大不小的蠕-颤着,才吃她,她就已经那样红了。人都道女人的色彩是越来越深,怎生得她却越发明-艳?…真个是天生的狐媚,噙着她在口中,便舍不得不咬她了。   那一申一浅的汲-咬,只把鸾枝被痛-痒得难受,他却只是吃得用心,她知道他想要讨好她,把她化成一滩-水儿……被吃得难受,末了只得弓起身子贴近沈砚青的面颊。   他下复沉睡的巨-龙却早已勃-然而起,蓄势待发抵着她的亵裤,这一贴近,便只觉得那里又空了……他却不肯进来,只在她外面忽轻忽重地摩-弄,逼她承认她对他的渴望……   可恨他,屡屡对她挖空心思,却总也做不好,每回都要把她气伤,然后再来哄她,冤孽!…心中又恨又怨,只怪天时地利不人和……热-账得难受极了,忽然又一汩0清泉从蜜-巷里匈-涌-喷-出,染-湿了身下的被褥。鸾枝一刻间记起来与沈砚青阴-阳-合一时的极致交融,那样紧密地相拥,密得一丝儿缝隙都不肯剩下,谁都离不了谁,谁离了谁便成了躯壳,便空了灵魂。   那爱-玉就好似一个强大的牢笼,总能有无数的朝水将她淹没,把她没进了他的深渊,明知道是无底的悬崖,还是不受控制的沦陷。鸾枝顿地把双腿并-拢,咬上沈砚青的肩膀:“你…我不信你……我要你发誓,对以上的全部发誓!”   隔着碎花小裤,女人的下面已经泛滥,依稀又可闻见那小径内一抹熟悉的诡秘麝香。沈砚青再难以把持,修长手指解下鸾枝盈盈腰谷处的两根红绳,一把褪-下她的亵裤。她却不肯她进去,偏偏最要紧的时候要挟他,又恨又爱:“傻瓜,我就要你…我谁都不要……最毒的誓也都是假的,莫不如我做给你看!”   卧龙抵着莲池外嫣粉的花-瓣轻轻-摩-弄,见那花儿舒展,露出里头娇羞的粉-珠儿,便迅速把青龙往内里径直-送-入。   “啊……”身心交融的痛,鸾枝不能自已抱住了他的腰身。都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心中虽又爱又恨缠绵着,配合的却已是越来越默契。沈砚青把鸾枝侧着的脸庞扳至面前,薄唇顿地吻上她双眸:“以后内宅里你要如何我都随你…再不要这样折磨我可好,总是不理我……当真伤人的心!”怕鸾枝反驳,忽然把她腿儿驾上宽肩,加大了迎合的力气。   “啊……好痛……”   他虽清瘦,那腰-腹的肌腱却好生硬朗,鸾枝娇小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住?毕竟小他五岁呢……被沈砚青越发娴熟的技巧的抵-撞得难受,只得抓着身下的褥子嘤-咛-娇-颤。   二人合一的身体好似波浪般翻涌,又胀又热的痛充斥着她的那里,她想把双腿合拢,奈何沈砚青却把它越发分开。他想要入得越来越深,龙-首抵着她脆弱的宫-口,痛得她连双颊都开始经-挛……再无力挣脱了,控制不住的想要发出吟-唱,却怕被人听见,连忙抓起一只枕头死死咬在了贝齿之间……   ……   冬日寂寥的荒草坡上,那个刚毅的十九少年,他驾着黑马满身血污的萧索离去,他说:“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凤萧这个人,还肯跟我走,我不在乎你跟过别人。”   她心才痛。却忽然又一道蒙面的英武背影印入眼帘:“不干净的女人……我不要。”不屑的冷蔑,又把她祈盼浇灭。   “沈砚青、啊…被你害得这样辛苦……他日你若是违背誓言,我、必然不会让你轻易痛快!”鸾枝忽然抱住沈砚青的脖颈,整个儿翻-坐上他的身。   “那违背誓言的只能是你……我断不舍得像你这般伤我!”沈砚青将鸾枝腰身擒住,那交-融顿地加深。臀儿起-坐间,二人渐渐忘却了旁它,缠-绵如-鱼得水……   地牢内焰火孳孳燃烧,一副鸳鸯暖帐内渐渐传出忽高忽低的粗-浅-喘-息。那是少爷在疼少奶奶呢,少爷每一回总能把少奶奶疼得像快要死掉一样,把少奶奶恨得咬牙切齿……其实应该还是有点喜欢的吧,哪有个男人肯这样对女人好呢?   春画与梨香对视了一眼,都是如花懵懂的季节,晓得那帐内春事,不由双双红了双颊。听见远方传来爆竹的热闹声响,那声响越过了春帐内的旖旎,过年了。终究是累了一路,两个人一会儿便蜷在火盆旁边放心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一码那什么戏码字速度就急剧下降有木有,亲们一定又久等了,好惭愧……捂脸遁   以及谢谢【宝贝217、阿抠抠、胖球儿、龙猫、彤颜、苏紫以及胖子亲】滴给力投雷!!!集体群扑o(≧v≦)o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0 15:46:18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9 22:11:54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9 20:15:34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9 20:13:57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09 20:13:22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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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灰鼠从墙洞里窜出,拖走地上的半个馒头溜回洞里过年。那西嗖声响,扰得沈砚青眉峰微凝。下颌抵着鸾枝脸颊摩挲着,见她双颊粉晕,恁得可爱,忍不住掖着她的下巴,缱绻舔-吻她一双嫣红的唇-瓣:“在想什么呢,可是还在想那个玉娥?…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原是我的失误,等出去后定然好好补偿你,把这件事儿忘了可好?”   那凤眸濯濯,眼里的宠溺遮藏不住……这原是个工于心计的现实的男人,他爱你时恨不得把你疼得柔情似水,恨你时却恨不得把你伤至体无完肤。也不知将来与他翻脸的那一日,他是否会化作那传说中的恶魔鬼叉,只把她逼至悬崖?   鸾枝睫毛微微一颤,只是忽略去沈砚青的痴凝,凝着眉头道:“谁有闲工夫恨你?…在想那个四爷呢。这人好生奇怪,先头在画铺里打听你,后又调查我背景,连阿娘给我起的小名儿都被他探去了。昨日在城门口遇见,莫名又嘱咐我,只说此番皇上之意不在沈家,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他日必能保你平安……唔…”   话还没说完,腰上就被沈砚青用力一握。   “那四爷是谁,无端端打听你做什么?…几时叫得这样顺口了,竟连梨香也把他叫做‘故交’?”沈砚青捏着鸾枝的下颌,好看的凤眸中燃起一抹冷冽。   那独占的瞪视,只看得人无端脊背凉凉。   晓得这家伙又在霸道吃醋,气得鸾枝以牙还牙,伸出指头也在沈砚青的腿侧还了一计,怒笑道:“你还好这样问我?当日若不是在画铺门口恰好听到他与老板对话,我哪里晓得那云藏画师与月歌乃是一唱一和的佳人对才子……哼,你倒提醒我了,下回颗要好好谢他一谢才是。”   沈砚青便想起之前斐老板提过的“大人物”,因想起那人物尤其对鸾枝雪地洗衣的背影感兴趣,不由又凝眉打问:“那人生得甚么模样?可还有说过其他。”   鸾枝不明所以,也有意气气沈砚青,偏措辞道:“二十三四岁,剑眉深目,眼睛尤为明亮,玉树临风的,反正比你生得好看。只说你若还让我不痛快,便让你继续呆在牢里吃吃苦头。”   当今四皇子喜爱游山历水,为人很是低调,从不拉帮结派,只兢兢业业替皇上办差,今岁正好二十三四年纪,莫不是他?…然而鸾枝不过是个南边贫苦小户人家的女儿,他一个皇子无端端对她感甚么兴趣?   沈砚青默了默,他自己本就是个敛藏之人,晓得一个人若是一劲的低调,那人的心思便越发危险。当下郑重对鸾枝叮嘱道:“这人不简单,日后须记得离他远远的。若再叫我知道你见了他,看我如何罚你。”心中莫名有些酸意,不由掌心轻抚鸾枝的脸颊,在她唇上缱绻一咬。   痛得鸾枝情不由衷弓起身子。   她的身体原是软-热曲腕的,腰儿细细一握,沿着盆胯圆-润延展,手摸上去就好像是山峦起伏一般,软软-颤颤的,只把中间一条细细的臀-壑紧密勾芡。沈砚青忽然想起昨夜把鸾枝扳至半跪,两手握着她的臀-峰,从后面入她的情景,一瞬又觉得哪里猛然难受起来。便把鸾枝娇-满的身子在胸膛上裹紧,匀出手揉上她胸前的软-嫩:“你这样的惹人,真让我不放心……答应我,以后除了我以外的男人,都不要与他说话可好?”   昨夜本就被他吃得盈盈酸-胀的茹儿,被揉得越发的痛-痒-胀-热,鸾枝脸颊不由泛起红晕。天晓得这个男人哪里学来的层出不穷的花样儿,…一肚子的坏水。只一想到昨夜那些出离寻常的动作,心里头便都是羞窘,用力推搡着沈砚青的胸膛:“可恶,我在同你谈正经事儿呢!你又打岔…”   “别动……”沈砚青嗓子忽然一瞬间喑哑。   鸾枝这才察觉腰-腹处不知何时又抵上来一杆-硬-热,便不敢再动,只咬着下唇怒道:“天都亮了,牢头就要下来,你若要再闹,今夜我就不来了!对了,这次回去,我想把玉娥送走,你可会舍不得么?”   沈砚青亦晓得时间不多,便努力掖着涌-动的欲-念,凝眉抬起头来:“我也在与你谈正事,你好好地又提她做甚?”   鸾枝不高兴了:“还说对她没有感觉,怎生得我一提她你就不耐烦。我不过是想,那玉娥既是晓得祈裕甚么秘密,祈裕怕不是和红街的生意也有关。他既心中有鬼,未必不会弄走玉娥,来个毁尸灭迹。到时候你告了太监,却拿不出证据,亏的还不是你?不如趁早让孟夫人把她带去衙门,也好保她人身安全。”   恨恨扫了沈砚青一眼,挣扎着坐起身子穿衣。   还生气呢…哦呀~,好一个小妒妇。   沈砚青滞滞地看着鸾枝,好一会儿,勾起嘴角戏谑一笑:“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心计,真不知甚么时候我也会着了你的算计……你说的我昨夜本已考虑,一会便准备让牢头大哥捎信与孟大人,叫他去府上领走玉娥便是。不过你既如是说,我再修书一封与祖母,把玉娥一事对她解释清楚,免得她老人家糊涂,又反过来为难你。”   鸾枝这才满意了,嗔恼道:“这还差不多。只怕她趁我不在,又不知怎么把老太太哄得云里雾里呢。你现在就修,我要你修两份,一份寄回去,一份认错书我藏着。他日若再要气我,我就贴在院子里,让大伙儿都来看看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一边说,见沈砚青一双凤眸只是濯濯潋滟地盯着自己,便扭过头去不理他,不依不饶。   沈砚青却爱极她这副自然不作的模样,只觉得分开了几日之后,感情忽然有些与往日不同。心中窃喜,面上却只皱眉道:“认错书?…哪个男人肯给女人写这个,传出去岂不是成了妻管严?我不写。”   鸾枝闻言,顿地就要伸手撩帐子:“随便你,反正是你的自由。听说京城里过年极为热闹,那游龙戏珠我还没有见过呢,今夜定要与春画去看个够!”   看不够就不来了。   好个毒妇,几时竟然学会了威胁自己。沈砚青冷冽勾起嘴角,晓得鸾枝这样狠心的女人,必然是有胆儿不来的,她都可以把自己大雪天抛在冷水里不管不顾,还有甚么做不出来?   因怕被魏五那个臭小子听去动静、丢了脸面,只得捺着嗓子低声道:“可恶,写就是……待他日从牢里出去,看爷如何轻饶你!不过我若是写了,你须得告诉我你小名叫做甚么?”   吃醋那个叫四爷的男人,竟先自己一步把鸾枝的从前打探清楚。   “好,你写了我就告诉你!”鸾枝抿着嘴角,不肯善罢甘休。   沈砚青无奈,只得披衣下床,取了笔墨在书笺上信笔几划。清隽面庞阴沉沉的,表情很是不自然:“拿去!倘若被第三个人看到,你墙角的那张契约便也别想留了。”   分明递出来,却递得万般不情不愿,只怕稍一个迟疑,便又要顿地往回收起。   鸾枝连忙刷地要了过来,眯眼一看,只见那上头寥寥写到:“认错书 :吾妻枝儿,夫立誓未曾染玉娥半指,除你之外,对旁的女人亦全无兴趣。今立此为誓,倘若半句欺瞒,甘愿被你一生俘虏。”   那字体清风傲骨笔画刚劲,十分的好看。可惜却做着文字陷阱呢,瞒不瞒她,反正逗还是要把她圈着一辈子……好个狡猾的狐狸,几时都不忘互相算计。   鸾枝吹把墨迹吹干,折进袖子里。晓得沈砚青极爱脸面,偏不高不低的戏谑道:“罢,好在我在乎的也不是你的誓言,不过是留着做个案底罢了……对了,我给你的信呢?末尾那颗桃子就是我的小名了。”   从来都吃定了这个女人,猛然之下却被她拿去软肋,这感觉真是不舒服啊…。沈砚青冷冽地勾了勾嘴角:“哼,你那蚂蚁爬的丑陋字迹,看得人头晕,早已经被我不知扔去了哪里。”   “哎哟,少爷恁是个欠虐,一吃饱就不肯老实!”不远处的大牢里忽然响起魏五的嚷嚷,贼嘻嘻笑道:“少奶奶不要信他!我们爷最死要面子,那信他就藏在心口上呢,每夜睡前都要把那几行字翻出来看上一看,硬说那是少奶奶写给他的藏头诗,说甚么少奶奶梦见他、想他回去~~嘿嘿,爷您还别就不承认?”   ……原来这厮一直支着耳朵在偷听呢。   次次只把自己戳穿,什么心思都被这女人听去了,好个见风使舵的奴才……沈砚青蠕了蠕嘴角,脸色越发难堪,当下更坚定了要把魏五打发去外县的决心。   鸾枝又羞又恼,哪里晓得沈砚青这个平素冷然清傲的男人竟然也这般自恋,便把手探进沈砚青的胸口:“你这人怎的这样可恶,我家里头穷,没上过二年女学,哪里晓得什么藏头诗?枉我好心提醒你,既是嫌我字写得难堪,快拿来还我就是!”   沈砚青却又不肯还了,凝着鸾枝泛红的脸颊,见她不像是撒谎,不由又有些失落和没面子。只把鸾枝的手在胸口捂住,指尖勾出来一只墨玉雕琢的玲珑砚台小坠,沉着嗓音道:“原来你叫作阿桃。不过既然给了爷的,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你把这个拿去就是。”   鸾枝却不肯要:“这是什么?一个破石头,不能吃不能喝的,我才不要。”   长阶上传来牢头懒散的脚步:“天亮了,该出去了啊——”   长长的嗓音,带着睡腔。晓得时辰已到,沈砚青便不再逗-弄鸾枝,只把她白皙的手背在唇边一吻,挑眉笑笑道:“是我多年的卖画所得,你只须拿着它去钱庄,掌柜的自会给你兑换银子。京城里不比州县狭隘,但见着什么喜欢的,只管给自己买了就是……还有你爹娘,家中缺些甚么,也只管买了寄回去。我二婶是个开化之人,妹妹们也是极好的,你去了府上,她们自然会带你去游逛。”   鸾枝蓦然有些无措,一下又塞了回去。这感觉就好似那丈夫把每月的垧银交与妻子打理家中事务一般,只让她觉得不习惯,不愿与沈砚青继续这样一步接一步的把距离亲近。只是迫自己冷心冷肠道:“你们沈家有吃有喝的,哪里还能缺了一个姨奶奶的花销。这厢一给我,莫不是给老太太打脸么……平日里只说我贪爱钱财,就不怕我一下子全把你花光?”   沈砚青却把鸾枝心思看穿。然而她越躲,他便越发的要进攻……她既这样躲他,便是她害怕了,她害怕失了她的心,再没有了回头的路。   偏把鸾枝纤腰一揽,一枚小坠儿掖进了她的袖子,难得正经一笑道:“花光再赚就是。你既跟了我,在我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我都尽可能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只要你真心与我过日子,爷自对你比自己都要好。”口中说着,修长的手指把鸾枝衣襟一颗颗扣好,见里头娇-满的胸脯上点点青-红,尽是昨夜被他疼-宠的痕迹,心中只觉缱绻不舍,便在她雪白锁骨处轻轻一咬:“晚上早点来。今夜穿我买的那件衣裳可好……不要撒谎,我晓得你带了的。”   潋滟的凤眸噙着了然浅笑,那磁性嗓音低沉,热气吹在人肌肤上,连心中也莫名的泛起暖意。   鸾枝红了脸,羞恼地背过身去:“谁带了?那衣裳难看死了,我可不爱穿…”   “少奶奶,那袄子奴婢带了的,就藏在车座下的箱子里呢。”一抬头,却看到梨香春画笑嘻嘻红着脸站在牢门外。   晓得这两个丫头必然把什么都听去,不由脸颊越发泛红,头也不回地顿步出了门槛:“走了……不理他。”   出了地牢,顿时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响起。大年初一,每家每户都争着起早呢,都不想自家的第一道炮仗比别人家的晚了时辰。   天已然蒙蒙亮,一股清晨的凛冽寒风铺面而来,鸾枝紧了紧袖子,忽见墙角下三五个人押着一个犯人向这边走来,那犯人着一袭宽松白衣黑裤,看起来背影清瘦高挑,与沈砚青很是相似;领头的是个着锦衣的四五十岁男人,正压着嗓子道:“就在下面,快快换了他就走。莫要被旁人发现了,回头不好与主子交代。”   喑哑哑的嗓音,虽不是十分清楚内容,却无端听着人发悚。鸾枝连忙搡身一闭。那三五个人便推着犯人进了牢子。   只觉得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一晃而过,然而仔细想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又想起这是第一回去二老爷府上,不能失了礼节,便着老程整理了下礼物,一路只往城南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字的一章,今晚就更新到这儿咯,亲们晚安好梦~\\(≧▽≦)/~   谢谢阿抠抠和苏紫酱滴持续投雷,扑倒么么~!!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1 23:42:54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1 13:04:08   第48章 贺新春   沈府门前正在放炮,喜红的爆竹噼里啪啦,兴奋得两个小姐捂着耳朵左蹦右跳。   沈二夫人周氏看了不由又笑又骂:“瞧瞧你们两个,过了年都十七了,还是没个正行!倘若被郑公子看到你这副疯样,看人家还敢不敢要你?”   沈明远是礼部左侍郎,平日里除却考学上的事儿,也与四方诸多来访的使者外交,因而思想比较开化。旁人家的小姐十二三岁便与人定亲,他们家却只纵着姑娘慢慢挑拣,恁是要嫁个称心合意的好郎君。   说到郑公子,沈蔚萱脸颊顿时羞红起来,嗔怒道:“娘好端端提他做甚?…那人甚是讨厌,只怕是我先不要他呢。”   妹妹沈蔚媛闻言,偏嘻笑着揭穿:“母亲别信她。姐姐惯会嘴硬心软,嘴上骂着,背着人又给那郑公子偷偷绣荷包呢……嗷,疼!娘,姐姐她又欺负人~”   嘟着嘴撒娇。   沈二夫人也不去拉阻,只爱宠地啐道:“死妮子,疼也是你自找。只你这副淘气性子,等过了清明,看不先把你与那许家公子的喜事给办喽!”   这下轮到沈蔚萱取笑起来。   正嬉闹着,一辆青朴的马车在阶前停下。车帘子挑开,下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媳妇儿,着一身水红色圆领斜襟刺花小袄,脑后梳着牡丹发髻,插一支镶花玲珑翠玉簪,清俏俏的,甚是好看。   沈蔚媛眼尖,认出赶车的仆人老程,便扬着嗓子道:“母亲快看,那位可是二哥新娶的姨奶奶?”   周氏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新妇低头颔首迈步上阶,猜着就是她了,便笑笑着迎上前去。   鸾枝连忙把礼盒交给春画,搭着手腕屈膝福了一礼:“妾身鸾枝,给夫人小姐们拜年了,恭祝吉祥。”   “快快别客气,这大过年的,一路上辛苦了。”周氏笑盈盈扶起鸾枝。她本是不赞成纳妾的,一双眼睛暗暗将鸾枝上下打量,见她眼中清澈带笑,态度谦柔大方,与惯常有钱人家姨奶奶矫作的作风可谓天壤之别,不由第一眼便对鸾枝生出了好感。   难怪听说老太太很是抬举她,这般模样,哪里像是个姨奶奶的命格?   沈蔚萱捂着帕子,笑嘻嘻道:“知道你要来,我母亲昨天傍晚就在家中等着呐。结果你没来,扰得她担心了一晚上。”一边说,一边只是盯着鸾枝不放。   沈砚青最得家中弟弟妹妹们的敬重,她想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才能够让贯日清肃冷淡的二哥生出一腔的烟火柔情。   鸾枝被看到脸颊微微泛红,连忙屈膝解释道:“怪我,扰夫人担心了……原是昨天傍晚就能到了的,哪儿想路上着了土匪,耽误了时辰。后见天色已晚,便不好再来打扰长辈们。”   福着身子表了歉意,因又想起带来的礼物,便从春画手中接过来:“常听砚青念叨二婶最爱吃花茶甜点,又极懂延年养颜,昨日中午便特特在家中蒸了桂花软糕。家乡那边人都说,这桂花对女人很是美容滋养的,只是做得不好,夫人不要嫌弃。”双手把礼盒递出去。   周氏最爱听别人夸奖她美容,晓得这桂花乃是鸾枝南边儿带来的品种,花期长,味香浓郁,不由很是高兴。便着下人把东西接过,还有一些老太太捎来的山货野味,一并拿去了厨房。   态度一下子亲近起来,一路只往后院厅堂里引去。   姐妹俩个跟在背后,眯眼看着鸾枝袅袅无骨的身影,不由暗暗捂嘴偷笑。   “你看她走路,左呀右呀,怎么我就是学不来?”沈蔚媛调皮地扭了扭腰身,不行不行,太硬了,假作苦恼道:“她们南边的人说话也软软的,走路也软软的,稀罕极了,难怪二哥那般喜欢她。”   沈蔚萱点着她额头:“你既这样稀罕,不如把许公子的婚事退了吧。我去问问她可有兄长哥哥,相一个给你,你也好整日看个够。”   吃吃地笑。手儿帕儿的,又打闹起来。   周夫人回头瞪一眼,对鸾枝无奈叹道:“贯日被我惯得没规没矩的,你不要介意。”   那语气里都是为人母亲的宠溺,只看得鸾枝心生羡慕,蓦地又想起家中的阿娘。她原以为沈二老爷既是做官的,府上一定比老宅子更要拘谨刻板,此刻见周氏与两位小姐们的言谈笑语,却只觉得放松。一点儿也不似那旧腐阴霾的百年老宅,连沈蔚玲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儿,说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很是一股老沉。   敛藏心思,只抿着嘴笑:“来之前便听少爷说两位小姐很是亲和可爱,此刻见了心中也只觉得亲切呢。”   沈蔚媛闻言两步追上来:“是极是极,我见了你也觉得亲切极了。对了,你看起来年纪尚小,家里怎么舍得把你嫁给我们二哥?若是我母亲,怕不要心疼死。”   倘若是家中尚可,哪有人愿意把闺女远嫁?笨丫头,一点儿也不懂讲话。   都知道鸾枝先前逃跑过的一出呢,怕她再与自个二哥生出嫌隙,沈蔚萱连忙扯了扯蔚媛的袖子,对着鸾枝歉然一笑:“我妹妹说话从来嘴不把门。对了,你方才说你叫什么来着?不介意我们叫你名字吧。你看起来这样小,叫姨奶奶怪别扭极了。”   晓得这是在照顾自己,鸾枝心中暗生暖意,便大方道:“哪里会介意。妾名叫鸾枝,小姐若不嫌弃,只管随意叫我好了。”   “真好。那你也不要再‘小姐小姐’了,我叫蔚萱,她叫蔚媛,你只须记着我嘴角比妹妹多出来一颗痣儿就行。”沈蔚萱亲昵地揽过鸾枝臂腕。   鸾枝便也脆生生叫了她们名字。   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姐妹俩很是高兴,沈蔚媛道:“我们二哥先前可是连贞慧嫂嫂那样的人才也不肯要的,虽你没有她们漂亮,却恁的讨人喜欢……哎哟!”   屁股又被揪了一下。   可恶,一张口都不是好话。周氏怒嗔嗔地:“大过年的,提过去的事情做什么?那粥儿都快凉了,还不快快盛了去吃。”又对鸾枝解释道:“疯丫头一个,没大没小胡闹惯了。你是不见,砚青这孩子他是真真儿喜欢你,每次提起你,他嘴角便都是笑。我打进沈家快二十年,这还是头一回见呢。赶明儿努力一把,早早生出个胖小子来,让长辈们也高兴高兴。”   “夫人说的是,少爷他人是极好的。”鸾枝的笑容便微微有些凝滞,忽想起初入沈宅时听到的只言片语。从前一点儿也不在乎沈砚青与从前两位奶奶的过去,这会儿却忽然地想要探知,探知他到底与那个贞慧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以至于下人们一提起那个名字,他的脸色便要灰冷下来。   心中藏着事儿,面上却不表露。见仆人端了吃食,毕竟饿极,便小心翼翼的吃将起来。   周氏因与几个夫人邀约了要去尚书大人府上给老夫人拜寿,便带着沈蔚媛去了,留下沈蔚萱陪鸾枝去街上看热闹。   ——*——*——   京城的街道不比州县狭隘,那京东长街上摆摊儿说书的、耍猴儿做戏的、吹火棍卖艺的,每个场子前都堆着满满看热闹的人们。忽而这边厢一拍案板,紧张得听客嘘声齐呼;忽而那边厢一只猴儿越过火圈,又引得大人孩子鼓掌扔钱。只把鸾枝看得眼花缭乱,暗叹这北面的风俗果然与南边的矜持不同,豁达极了。看到热闹处,忍不住自己也喝了一声彩:“呀,真是厉害!”   声音不高,却偏生被二楼上一名月白长裳男子捕进了眼里。   四皇子元承明端着茶盏,见底下鸾枝笑脸绽放,眼中有欣喜兴奋。这会儿看她,才真真有了那十六岁女子该有的青春活泛。他心中不免有些猎奇——哦呀,今日的她,倒是与那晚的低迷判若两人。应该原也是个俏皮的女子吧……可惜却命运蹉跎,错嫁了姻缘。   身旁的随从正在说话:“四爷,此番德妃滑胎,几个皇子正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是个人都怕沾染了干系,怎生得爷却还是偏偏往里头钻,把红街的棘手案子又揽了下来?那红街听说宁公公也分着股呢,哪有人敢真的去查它?”   元承明勾了勾唇,不急不缓的语气:“正是谁人都躲,父皇的心中才必然更生凉薄。我这般接下案子,倒反而显得对他坦荡贴心了……何况父皇不去处理滑胎之事,却让我着手探查红街,你不觉得蹊跷么?…若是我猜得不错,那小德妃根本就不曾怀孕,乃是父皇虚幻一招罢。宁公公诡计多端、颠倒黑白,今次却自己钻进洞里作茧自缚,正是扳倒他的最佳良机,我岂有不接之理?”   一席话说得随从张圆了嘴巴,暗叹自己先前庸人自扰,自愧不如。   元承明便也不再多说,因想起尚在牢中蹦跶的沈二,一边欣赏他不畏权势屈服的傲骨,一边又恼他才与自个妹妹成亲,转了身便金屋藏娇……哼,好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可知道五弟与宁公公这会儿正惦记着他一条性命嚒?   见底下鸾枝又站去了卖艺圈子跟前,便把随从叫过来,附耳嘱咐了几句。   那随从纳闷,却还是乖乖下了楼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抠抠亲投雷支持^_^   亲们元宵节快乐,今天更新晚咯,章节短小,周末更大章补上哦,晚安么么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4 00:27:40   第49章 鸾鸟飞   玩吐火的杂技师傅正围着人群讨要赏银,双手捧着铜板,满面陪着笑脸,却忽然盘子里多出来一锭十两的银子,惊得他连忙屈膝感谢。   抬头却见是一个着青衣的年轻男子,二十一二岁年纪,白面无须。   低声吩咐几句。   师傅点头笑应,把衣摆一撩,跳上台子对大伙儿抱了一拳道:“谢看官们给脸!应一位爷的点场,下面要表演的,乃是给场内一名少夫人的新春贺岁!”摆了个空招,江湖卖艺一贯的规矩,先把人胃口吊住再说——“各位看仔细咯,眼下这个可有难度,成与不成,全看这位爷对少夫人的一片痴心如何了~!”   众看客忿忿嘘声起哄,自古红男绿女之间的求爱把欢,从来勾引人热闹。   那喜庆的氛围,直把鸾枝看得移不开脚步,心中沉积的阴霾也好似一瞬间都消散了,见人围得越来越多,不由频频垫起脚尖观看。   沈蔚萱也仰着脖子:“是哪个女人这样好命呐,恁的惹男人花心思,好生让人艳羡!”   鸾枝笑她:“不会是你家那位郑公子吧?反正不会是我。”   “哪里是他……就知道做学问的木头人。”沈蔚萱双颊顿时通红,心中却悄悄藏起欢喜。   那师傅含下一口清-液,蜀家的独门秘技,站高处深深捺一口气,大嘴一张,忽然一条火红的鸟儿便从他口中喷将出来。一双舞动的翅膀在空中盘旋,红艳艳耀得人眼花,那形态勾勒,细致得连头上的凤角都看得清明。   “绝活了,给赏!”一众看客讶然惊呼,纷纷击掌喝彩。   ‘乒乒乓乓’,盘子里顿时都是砸银子的声音,连旁边几个摊子上的人群也给吸引了过来。   竟是一场“鸾鸟于飞”。   鸾枝看得目瞪口呆,四下里观看,明明没有人识得自己,竟莫名的生出一许懵然。   沈蔚萱虽有些落寞,想一想,又欢喜地握住鸾枝手心:“大年初一真个是好彩头呀,怕是你和我二哥今年要生一对状元郎呐!”   听得鸾枝红了脸颊:“…你二哥整日个肃着脸儿,怕是生了小孩,他也不喜欢呢。”晓得沈砚青喜爱孩子,却偏生把责任推给他。还生着他气呢,惯是只狡黠的狐狸,三言两语之间,又把扔药的那一出给她糊弄了过去,实在是可恶。   沈蔚萱哪里知晓各中枝节,只当鸾枝害羞,连忙解说道:“哪里。我二哥他是最有孩子缘的,家里一群小顽童都喜欢和他玩!先头母亲和他说起这事儿来,他还说明年一定努力呢。…我祖母那般慈祥的老人,你若是生个胖小子,说不定她就把你扶正了,到时候我一准改口叫你嫂子。”眉眼弯弯的笑,让人温暖。   听得鸾枝心里一个咯噔……好呀,这边厢答应自己以后要老实,那边厢却还是打着让她怀孕的主意。   心中恨着沈砚青的坏,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哪句话可信呀……贯日就知道气我。”碎步走路,忍了忍,没忍住,末了又问道:“对了,你早上说的那个贞慧嫂嫂,是个怎样的人呀?我怎的从来不见他提起过呢…”   问得含蓄,却瞒不过沈蔚萱的心思,都是女人,谁人心里没有一坛醋缸子。   沈蔚萱调皮一笑:“嘻,就晓得你要问……其实说来也不过就是青梅竹马那点儿小事。贞慧是我二哥县上书院里老夫子的女儿,他们从小就要好的,后来二哥腿病了,不舍得拖累她,就听祖母的安排娶了大伯母娘家的李靖瑶……说起来,二哥与贞慧一起读书作画,倒是感情甚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同房。后来有一次二哥去了外地,半路上就听说她上吊死了……哎呀,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   一不小心才察觉说多了,连忙打嘴。   竟然还是青梅竹马……这样坎坷的,必然也是难以释怀的。   鸾枝的帕子不由揪进手心,莫名的心中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歉然一笑道:“哦,原来这样呀……那倒是可惜。”   正说着,却忽然察觉周遭气氛有些儿不对。一抬头,看到沈蔚萱脸红了,对面走过来一锦衣华服的俊逸公子,二十上下年纪,不是特别的高,看起来却温文尔雅,一卷书呆子气。   沈蔚萱连忙拽着鸾枝的袖子要走。   紧张得那公子上前几步:“萱萱如何看见我就要躲开?”   萱萱你个头呀萱萱,不知羞。   沈蔚萱一向大方的性子难得又羞又恼,见人已到得身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郑公子不去尚书府上拜寿,跑这儿来搅扰什么?”   那叫郑公子的连忙作揖解释:“我本与许贤弟一道去的,因见着夫人,听说萱萱你在街上游逛,便一路过来寻你这个。”看一眼鸾枝,立刻又瞥开眼神,读书人应目不斜视。   沈蔚萱脸颊越发羞红,牵着鸾枝的手,只是欲言又止。   自来红尘男女间的情感半明半昧之时最是美丽,鸾枝便也不继续叨扰,笑笑着寻了个借口,自己去店里头买东西。   看那二人藏在袖子下牵牵扯扯的手儿,蓦地又想起遥遥天涯不知音讯的凤萧,不免艳羡他二人自由的命运。   在钱庄里支了些许银两、兑了两张二十两的银票,给阿娘买了套棉袄棉裤,想了想,虽恨爹爹的混账败家,末了还是给他挑了件夹袄。粗使的穷人不须精贵的绸缎,北疆的棉花踏实保暖,就图它个经济实用。又剪了几块新鲜料子,一路直往邮驿去。   大过年的,邮驿里头人不多,伙计们很是热情,把东西整理打包,又拿出笔墨,问鸾枝要不要顺便捎个信条。   捎个什么好呢?那南边的回忆,分明才不过几十天的日子,却仿若堪堪隔去了一世。平日里逼着自己不去想他,此刻一提笔,却忽而醉春楼里蓦然擦肩,忽而稻草坡上生死绵缠,什么都浮上来了……想一遍心就割伤一遍,只恨不得把身与魂分离,一个留在这里偿沈砚青今生的孽,一个回头去续那场无份的缘。   拿起笔来,千言万语,末了却只在纸上寥寥写上两行:“爹娘安,阿桃很好……他也很好。家中近日如何?盼回。”   把包裹拆开,将银票和布料分出去一份给俏金花。那个中年色衰的旧日花魁,她一意沉迷于从前骄傲,然而除却街角宰牛的屠夫对她痴痴不忘,早已经没有人再肯点她了,全靠凤萧看场子护院的微薄垧银。凤萧就是她的命根子和未来,是自己害了她,害了她们母子。倘若母亲看到这个包裹,应该晓得自己要问的是什么吧。   ……   缴了费用,正待要转身,却忽然前头一道高墙将将一堵。着一袭月白长裳,道不出的气宇不凡,那笑眸凝望,不是戏谑,却好似把她的心乱看穿,就好像他们是同一类人儿。只看得鸾枝愣了一愣,眉头皱起来:“怎么又是你?”   不喜欢这个人,不喜欢他眼中的柔软……这世上你来我往之间从来不乏算计,莫名其妙的关心必然不安好心。   “哦~,怎么不能是我?”元承明收起眼神,把手上的礼物交给伙计:“这些也一道寄过去罢。”   是一些名贵的冬虫夏草。   他方才看了她一路,分明那沈二账上存着诸多银两,她却只取了百两不到,买着最经济的东西,写着最简单的字,白皙面容上的神情却怎生得那般落寞,简直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人儿。   …应是藏着个放不下的故事吧。也是,这样的性子,哪里是甘愿给人当姨奶奶的?   想到沈砚青那般不羁的性子,只怕不能给鸾枝安稳的生活,元承明便越发生出想要送鸾枝回乡的心思。   见鸾枝推挡,便隔着袖子把她小手一握:“借一步说话。”   鸾枝个儿娇小,不过只及他肩膀,挣扎之间轻而易举便被他拽出了店里。   拐角处无人,蓦地抽回袖子,抬头斥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跟着我做什么?”   “刚才那鸾鸟如何,可好看?”元承明问。   鸾枝这才恍然原来是他安排,然而她原也是个执拗的性子,不喜欢与人玩那暧昧的游戏,便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往元承明手中一放:“十两银子我还你!四爷三番五次的与我搭讪,必然不是没有目的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哦呀~怎生得忽然这么凶起来。   元承明暗暗勾唇好笑,心中寻思着,必然是沈砚青那厮昨夜在鸾枝面前说了什么,以至于她今天才对自己这般咄咄逼人……好个臭小子,小舅子还没讨好清楚呢,竟然就开始教坏我妹妹。   “傻瓜,你把他的银子还我,倒还不如我给你的拿的亲切。”又把银子放回鸾枝手中:“…可是想家了么?若是想家,我帮你与他和离就是。”   可恶,简直都要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看上沈砚青那只狐狸了。   鸾枝可没有耐心胡搅蛮缠,顿步就走。   元承明便也不再逗她,将鸾枝袖子一握,复了正经语气:“罢,我也不继续与你绕弯子。今日来见阿桃,原是为着那红街的一桩拐卖案子。听说沈公子手上藏了个姑娘,正是宁公公想要得到的女人……在下,要的便是她出来作证。”   鸾枝顿地想起沈砚青的嘱咐,再细细打量元承明,见他此时眸光锐利,不知到底身份是何,不由越发生出防备,只淡淡道:“那不过是宁公公的栽赃诬陷,我家相公从来不逛烟花巷陌,几时又会藏了他女人?公子不要尽信造谣之语。”   元承明也不急,挑眉一笑:“你此刻不信也罢。我原是好心提醒你,沈公子如今既已被宁公公下在监里,他们便不无可能对他逼供,迫他改口;末了再把那个女人抓回去杀鸡儆猴,吓唬别的姑娘安分老实。两厢里一糊弄,一场案子便又竹篮打水,那恶人继续为非作歹,清白人家的姑娘继续徒遭迫害……便是旁的不论,阿桃姑娘自己也是个女儿之身,家中也有父母亲人,将心比心,谁又愿意自己的同胞姐妹被人沦陷于那肮脏不堪之境?”   耿耿的言辞,那目光凛冽,平生出一股浩然正气。   鸾枝蓦地想起当日被凤萧背上红台,任由底下一群龌龊汉子淫-言-秽-语叫嚣的可怖场景,默了默,终是咬着下唇道:“便是果然如此…,你又让我如何信你?”   眼见巷子外头走进来一道女子的鹅黄身影,晓得是鸾枝的同伴,元承明便也不再耽搁,把腰间一块小金牌亮了出来:“我是这个案子的办差之人,断没有哄你的道理。父皇明面上盛怒,却未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怕那宁公公过些日子便要按捺不住,你相公在牢中已然危险,今晚我与你一道去看他,自会把个中枝节与他说明。”   “鸾枝,鸾枝,你在哪里?”沈蔚萱的声音渐渐清晰。   鸾枝凝了一眼那金牌上的‘元’字,这才恍然眼前的这位原来是传说中的‘办案四爷’,连忙屈膝福了一福:“今夜戌时劳烦四殿下在沈府门前等候,我让老程把你替换进去。”言毕揩着帕子离开,几步迎了沈蔚萱而去。   沈蔚萱脸红红的,一劲地道歉:“啊呀,你怎么跑来了这里?…都怪我,把你丢迷路了。”   鸾枝兀自平复着心中忧虑,只笑盈盈地拿起手上礼物:“没有呀,给老太太和夫人姨娘们买了些小东西,不好空手回去。刚才见一只猫儿可爱,忍不住随了进来。”又问刚才那位是否就是她的郑公子?   沈蔚萱心中藏着甜蜜,脸颊自是越发泛红,连忙拧着帕子岔开了话题。   二人一同坐车回去,等到天黑的时候,那巷子里果然多出来一辆青朴马车,鸾枝便让元承明默默把老程换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久等了,一章太长了,只好拆分开两章上→←   此案不长矣,估计两三章就好了,本文的主题一定是相濡以沫的爱情哈,不会变作权争滴(*^^*) ……明天中午继续更新哦   谢谢【阿抠抠、苏紫、球球以及彤颜亲】de有爱投雷,群扑倒么么~!!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5 21:46:42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5 13:31:43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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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待牢头想明白,便带着鸾枝走出了地牢。   鸾枝碎步急走,只觉得这世间的诸多事儿就好似一语成谶,才戏他晚上不来,他就真的不在了。想到白天元承明同自己说过的一席话,只怕沈砚青这会儿也不知在哪里受着酷刑呢。听说宫中的私刑残酷至极,尖刀剜心、铁索穿骨,他那样一个不肯屈挠的性子,腿脚又不方便,谁人知他是死是活……   “殿下…”叫一声称呼,才惊觉嗓子哽咽得不成样子,连忙咬住下唇,不想被人看穿心中缠绞的乱麻。   元承明剑眉微挑,却将鸾枝的慌乱洞悉分明。心中不忍她这般年纪却频遭变故,嘴上却故作轻松一笑:“此刻相信我了么?…如此更好,我也不用麻烦他讨要休书了,你自欢欢喜喜回家乡改嫁就是。日后若看上了谁,着书信一封与我,我自会给你操办一份丰厚嫁妆。”   鸾枝却不肯走路,她还没有想过沈砚青死了自己会如何呢,平日里只是讨厌他、巴不得早日离开他,这会儿他忽然出事,竟然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反倒觉得空茫茫如若浮萍。   蓦地想起分开前沈砚青说过的话——“只要你真心与我过日子,爷自会对你比自己都要好。”这一刻忽然从未有过的恨起来。   “早知道不要他信物,便不欠他……”咬着嘴唇,眨着红潮泛起的眼眶,只把手心里的帕子揉得不成样子。   元承明心中早已有了新的计较,只看着鸾枝这副忧心模样,有心要逗逗她,那笑容便冷却下来:“罢,看在你的份上,我救他一条性命就是……但我亦有个条件,他若平安出来,你须得离开他。”   也不容鸾枝反驳,又从袖中掏出来一对红玉耳环:“你不须害怕。想必这耳环你母亲也有一对吧?你母亲的应是翠玉,还有一个女人的她是红玉……你也不用问我是谁,我希望你幸福,却不过是看在那个女人的情分上罢了。这个沈二,他既给不了你安稳,便不配与你在一起。”   他语气谆谆,听得鸾枝蓦然愣怔,阿娘从小与她念叨,只说有个家姐逃荒失散,音信全无,却不知那家姐竟与眼前的四皇子有甚么关联。   然而此刻却没有闲隙去思量这些,只觉得这一年百般挠折,没个安生,便一字一顿迫自己冷静道:“…他本是此案证人,救他原是殿下办案必须。若殿下肯给予照顾,烦请暂时不要把消息传出去,免得家宅生乱,反倒让有心之人把玉娥姑娘陷害。这厢先告辞了,四爷若想要见玉娥,择日去孟老爷府上即可。”   揩着胭脂褶子长裙,一路直望青砖铁门外摇曳消失。   元承明怔怔地看着,末了叹一口气也往宫中回去。   一夜无眠,第二日沈蔚萱姐妹俩也闹着要一同回去看望祖母,周氏拗不过,只得临时又准备了贺礼,派了家丁一路护送三人回到宝德县。   ——————   沈家老宅里的大戏正唱到最后一日,那戏台上青衣花旦、水袖团花,好生是个热闹。   老太太却看得心不在焉,心中记挂砚青小两口的安危,不过几日的功夫,一向保养得宜的脸庞都好似苍老去了不少,只慵懒懒吸着烟斗不说话。   玉娥蹲在她身旁捶着膝盖,许是被那烟草熏得难受,频频直打哈欠……真个是失礼啊,越发把头垂得更低,把姿态谦卑。   老太太便抬了下眼皮:“累了就歇着吧。我原也没有叫你伺候,你这样挡着,我反倒看不清楚。”   “是。”玉娥连忙直起发酸的腿儿,站去一旁。   姜姨娘正在吃猪肘子片片,见状便抿着艳红嘴唇招呼道:“哟,瞧这丫头几日瘦的~。听说在家里也是个小姐的身份吧,怎兴得如此遭罪,过来过来。”   用牙签挑一片递给玉娥。   那油渍闪闪的肉片儿,却看得玉娥胃中顷刻翻滔骇浪,连忙把嘴捂住:“对、对不起……唔。”跑去墙角干呕,连句告辞的话儿都没和老太太说,便仓惶离开了。   姜姨娘斜眼看着,少顷阴阳怪调的笑起来:“啧~,瞧这副模样儿,怕不是怀上了。二少爷在牢里也没个动静,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狱,老太太还是请个大夫进来看看吧。若是真个怀了,赶紧把她搬进内宅来,瞧着委屈的。”   老太太闻言,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玉娥踉跄的背影,见她一对臀儿圆-挺,步履间隙渐宽,脸色便微微有些松动。   李氏察觉,才笑着的表情顿地僵硬起来,冷飕飕瞪了眼荣若,再不说话。   ——*——*——   沈府二院静悄悄的,没有人。程二婶子是个聋哑,一早就被人派去厨房里打杂;程翊也与一群孩子不知道去哪儿玩了。   玉娥蹲在院墙干呕着,却呕不出来,那胃中酸涌澎湃,暗处里却如火荼烧,真真儿把人往地狱里折磨。然而那肮脏的骨肉,种下去就扎了根,她用拳头捶它、绳子绑它,她在台阶上起起跳跳,用尽了手段,却都不能够把它落下来。   眼见得老太太对自己逐渐接受,她心中着急,几近绝望,又不知去哪里弄药,不由把房门关起,一只褐红的软木又往里头送-入禁区。   满心里都是不堪,然而这种滋味弄了一回,以后没有它就不行了。每夜思渴着,技巧越发的娴熟。把衣裳勾开,一手撮-弄上双-茹儿,再把腿儿分-岔,那事儿出出进进间忍不住便发出猫儿一般的嘤-咛,只是咬着嘴唇,满头香汗淋漓。   忽然背后却摸出来一双略带粗糙的大手,在她尖尖儿上一捻,有醇润的嗓音阴凉含笑道:“一个人这样辛苦……不如我帮你?”   以为是沈砚青突然回来,玉娥迷糊间叫他一句:“沈公子……”然而眼一睁开,竟然看到的是祈裕,着一袭玄色刺金长袍,狭长眸子里掖着讽弄,吓得她顿然跪下地去:“你……表少爷你要对月歌做甚么……”   祈裕作一副怜惜模样,把嘴巴张成‘哦’字型:“哦呀~,真是好生不公平,在下自认为并不比表弟外表差上许多,怎生得玉娥小姐却对我这般害怕?”把她裙儿撩开,让那臀上一颗艳红的痣儿露出来,偏看她尴尬模样:“我的小可怜~~,瞧你这孟-浪的水儿,逃出来做甚么?留在红街上每日都有爷儿弄你,不是很舒服嚒。”   他叫她玉娥,显见得是不打算继续与她做戏了。   那幽光发亮的墨玉扳指,只看得玉娥一刻间浑身如筛儿一般颤-栗起来,再躲不下去,强装也是无用:“你、你想要对我做什么?我如今可是、是二少爷的女人!老太太都看着我……”   祈裕却不为所动,扫了一眼扳指,越发坚定了这个女人把自己身份识别。   两指头捏住玉娥下巴:“傻瓜,这不是你逼我的嚒?爷本还不屑去找你,这事儿本来也可小事化了,只怪你,偏往我眼里头钻……你可知道那宁公公有多么想你吗?你踢坏了人家屙-尿的玩意,还把他的长相告诉了我表弟,说甚么红街走私南边的少女,如今连累表弟也被抓进了牢子。你说,这些线索,是不是都是从你口中而出?你…,是不是很该死?”   他本是个潇洒俊逸的男子,此刻长眸里噙着阴光,却好似那暗夜里夺命的鬼差,只看得人脊背恶寒。   玉娥牙齿咯咯打着颤,然而这会儿又能怪谁呢?只怪自己贪婪,不听沈公子的劝阻,一意跑去前院露什么脸。怕至极点,末了反倒豁将出去,贝齿咬住下唇,忿忿啐了一口:“死不死的,都已经这样了,大不了一死图个清白好了!玉娥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忽然一个起身,就要往墙头上撞。   反正不死也活不下去了,肚子里藏着脏种,怎么去面对沈公子?   祈裕却不容她死,长臂一伸,顿地将她身子拦住:“啧~,这样一副骨头,死了多么可惜。明明一颗药丸子就能解决的事儿,作什么对自己这样残忍?”   说着把手中一颗漆黑的药丸在玉娥跟前晃了晃:“吃了它,你的身子就清白了。”   见玉娥眼前顿然一亮。   却又不立即给她,只悠悠然笑道:“整日个看你上窜下跳的,实在辛苦,爷这可是在帮你~。只要你守口如瓶,爷自然不会为难于你,还会帮你把那个心上人一步步弄上床来,只要你乖乖听话。”   玉娥眼神一瞬间又黯淡下去,一字一顿咬着牙道:“呸!沈公子是好人,害人的事……恕玉娥宁死也不做!”   祈裕笑眸越发潋滟,忽然一个倾身,亲昵地贴近玉娥耳畔,吹着热气道:“哦呀~,你既是那般喜欢他,我怎舍得叫你去害他?…放心,他也是我表弟呢。爷叫你害的不是他,爷想要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只管大胆去做,等她失了宠,沈二那边,爷有的是方法让他上你的床。他那样的性子,但要了你,不管你从前如何,一定会纳了你。”   修长手指抚-弄着女人苍白的脸颊,却没有亲下去的欲-望。末了撩起长摆,潇洒翩翩出了小屋:“对了,听说你家中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若是你太孤独,爷把他接过来一同陪你可好?”   那最后的一句话说得温柔,却听得玉娥浑身顿时脱力瘫软。   怕。   眼前蓦地浮起祠堂内自己当众而跪,那小姨奶奶却硬心冷肺不肯接纳自己的不堪,咬了咬牙,末了还是把那颗黝黑发亮的药丸捡进了袖子。   院子里,原绍双手抱胸走上前来:“主子直接弄走她就是,莫非真打算让二爷娶她不成?怕是她哪日忽然失了口,后果不堪设想。”   “哼,天下哪有如此便宜之事。玉娥是必死无疑的,那药丸子可不仅仅只是滑胎,吃了她就当真‘清白’了……爷要的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失宠和冤枉,主动投怀送抱罢。”   祈裕勾唇冷笑,想到鸾枝那般慵懒媚态,心中只恨不得顷刻就把她身子睡下,两道长袖一拂:“只要沈砚青不把我逼得太急,宁公公那边能把案子忽略过去,我倒也不至于害他性命。顶多关他两月,等美事成了就放他出来。”   “主子爷英明。”原邵这才想起京中来信,连忙从怀中掏出来。然而只看一眼,眉头却凝成了一道川字:“糟糕,五爷来信,说二少爷人不见了!”   祈裕笑容一滞,顿地把信笺夺过,少顷再不复先前得色:“…哼,你派几个人日夜守着这个宅子,几时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把这女人灭口!”   “是。”原绍抱拳领命。   “天…天、天爷……”墙头上三少爷沈砚邵吓得魂不附体,他本是从祠堂里偷跑出来看戏,不想竟撞见玉娥在老太太跟前各种姣美姿态,挠得他一路尾随,只恨不得顷刻就把她压下去尝尝香儿。哪里想到竟然撞见这一出,赶紧默默矮下墙头,一路哧溜溜逃回祠堂里躲事儿。   那厢鸾枝才从京城回来,一脚踏进沈家老宅,便听到门房里传出玉娥喜怀珠胎的消息。北院上房里人来人往好生热闹,都是恭喜的声音,听说老太太一改前几日的阴霾,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一回鸾枝却不气了——真是个傻女人呀,性命都不保了,还有心思抢别人的丈夫嚒?   她倒是不气。   反倒把沈蔚萱姐妹两个气得跳将起来:“可恶,从未听说二哥还有过什么别的女人,哪里冒出来的幺蛾子?鸾枝你莫怕,我替你去收拾那只小妖精!”   姐妹两个一口热水都没喝,杀将将就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啦……我我我、我是食言而肥的葫芦→←   注:刚刚把元承明与鸾枝关于耳环的对话小修了下^^   第51章 拆好戏(+2.3k〕   夫人姨娘们都聚到了北院上房,老太太坐在正中的八仙椅上,看一旁秋老大夫谦恭站起身来:“禀老夫人,月歌姑娘正是有喜了,恭喜恭喜!”   “呵呵哈,辛苦老大夫,大过年的还要跑上一趟。”老太太很是高兴,难得大笑几声,吩咐下去拿谢仪。   一名丫鬟端着红木小盘走过来,盘子里盛两锭分量十足的银元宝。   秋老大夫连道‘不敢不敢’,把双手接过,又弯腰做了一礼:“只是月歌小姐脉象紊乱,气息冲撞间导致胎气浮躁,这些日子定要好生休息将养,切不肯再妄动心念。”   含蓄的提醒,不敢说得太明白,怕来日万一生个小子得了宠,反而还得罪了她。   老太太一一记下,又让人去厨房里看看鸡汤是否熬好。   大宅门里的女人,肚子里一旦有了男人的骨肉,在不明男胎女胎之前,身价总是最为矜贵。   “月歌惶恐,还请老太太受卑妾一拜。”玉娥卧在小榻上,额头缠着红布,见状连忙双手交叉着起身致谢。   呵~做家主的还没有发话,她倒先改口叫自己‘卑妾’了…   老太太摁住玉娥,心中虽不悦她那些刻意钻营的小心思,怎奈何她肚子里正怀着自个孙子的骨肉呢,便抿着烟斗,捺着嗓子道:“先头也不是故意不接你到内宅,我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是最多的,不可能无凭无据的就把你抬回来。如今既是怀上了,那便搬去姜姨娘那院里住着吧。等砚青回来后,我再依他之意安排你。”   沈家的姨娘为数不少,大多是三两个住同一间小院,平日里也好凑个热闹。姜姨娘那院里的老姨奶奶早几年就死了,因着她人缘不好,又爱雇外面的人进来唱戏吵闹,便一直没有人愿意搬进去和她同住,她也乐得自在逍遥。   听老太太如此安排,顿时就不乐意了,一改往日对玉娥的亲近:“都是少爷屋里的,直接搬去和二姨奶奶住不就是了?姐妹两个,也好处处感情,弄到我那院里做甚么用?”   老太太却有自己的算盘,心知找一个和自己贴心的媳妇不容易,能像鸾枝这样本分的委实不多,她倒不想把鸾枝的关系弄得太僵。   冷了脸庞,只是抿着烟嘴幽幽叱道:“…几只猪肘子都填不住她一张闲嘴巴。”   姜氏气闷,再不敢多嘴。   玉娥面色微微一黯,想不到老太太竟然还是不肯把自己安排到沈公子的院里,心中不免苦涩。感恩戴德地道了谢。正欲要随着姜姨娘离开,却忽然一声脆生生的女儿嗤笑打破了厅中沉闷——“哟,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新嫂嫂’呀?竟然大言不惭地把野种摊给我二哥?”   那语气强势,咄咄逼人,唬得玉娥步子一滞。抬头去看,看到门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两张陌生的面孔,着一袭明丽裙裳,通身光彩照人,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小姐的气势;二人旁边站着姨奶奶谢鸾枝,浅笑盈盈的,看起来气色很好,并未与沈公子吵闹的模样。   她不知三人突然唱的是哪一出,只是顿步不敢前行。   众人顺着视线一看,原来是京城二老爷家的小姐们回来了。   老太太对宅子里的家人古板苛刻,不容许外面时兴的思想融入,却独独对这一双聪敏开化的孙女例外。心中宠爱,面上却故意皱着眉头嗔怪道:“没良心的小妮子,几时才想起回来看望你祖母……回来了也不提前说声!”   淡淡扫一眼身旁的鸾枝,故意把她忽略不提。   晓得老太太这是不高兴自己提前回来呢,鸾枝只作不知,把礼物交给林嬷嬷,与沈蔚萱两姐妹一同走了进去:“妾身给老太太夫人姨娘们拜年了。”   老太太不应。   沈蔚媛洞悉,便两步走过去揽住她的脖子撒娇道:“还不是二嫂一直念叨祖母的好,听说您老人家手指怕冷,恁是拉着我们姐妹走了两条街,给您买了双貂绒手套。把我和姐姐惭愧的呀,这不,特地回来给您老人家一个惊喜呐!”   林嬷嬷打开锦盒,将那对银灰色貂绒递与老太太看。上好的料子,显见得是化了不少心思。   老太太吸着烟斗,这才幽幽地看向鸾枝,低哑着嗓子道:“这般着急做甚嚒?旁人想去京城我还不给她机会去,你倒好……放着丈夫一个人在牢里过年,两三天就回来了!”意味深长地瞟了玉娥一眼,怪鸾枝心眼狭小,不体会自己的苦心。   鸾枝也不气恼,因见门槛边祈裕正跨步进来,有心要试探他沈砚青的去向,便只乖巧巧地福了一福:“京城牢房里整顿,不允放外人进去。听少爷说过几日就要出狱,便提前回来一步,给老太太报个平安。”   老太太脸色终于有些和缓,长长的吐出一缕青烟:“消息倒是突然……也好,人回来比什么都重要。看来这佛事果然是必须做的,初五那天举家去庙里上香,你须得好好拜上一拜。”   “是。”鸾枝柔声应着,这才好似忽然发现了玉娥的存在,见她额头缠着红布,只是娇弱弱站在一旁,便笑笑地凝了她一眼:“月歌姑娘这是…”   那目光清澈,却分明能把人内里看穿。玉娥不敢接鸾枝的眼神,只低着头怯生生:“见过姨奶奶…”   “咳……怀上了,刚刚才得知。”老太太面色便有些僵,硬邦邦咳了咳嗓子。知道鸾枝虽面上柔和,实则却是个不好哄弄的硬角色,便顿地把声音一提:“…怀上了就都是沈家的女人。想你身子也不好,便暂时放到姜氏那边去养着。这事儿你不用挂心,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不允鸾枝插手这事。   沈蔚萱却看不惯,怎么着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看那月歌就是弯弯道道的,别扭极了,便挑着眼帘笑道:“呀,你比鸾枝嫂嫂还要晚进门,这样快就怀上了,想必我二哥是极喜欢你的了?”   一边说,一边把晶亮的眸子往玉娥身上扫量,上下看,左右看,剜着她。   那眼神锐利,不知到底何意,看得玉娥指甲暗暗掐进掌心,心中只恨那命运不公、苍天作弄,害苦了自己这般卑屈遭人嫌弃。   低声措辞道:“见过二位小姐。少爷对月歌有救命之恩,得以伺候少爷是月歌的福气。”口中说着,又要屈膝福礼。   老太太挡了一下,嗔怪孙女:“别胡闹,身上怀着呢,不兴得跪。是你二哥外头带回来的女人,你也莫要为难她。”   沈蔚萱摇着老太太的胳膊,偏不肯:“啧,前头还听二哥说今年要与鸾枝嫂嫂生个胖小子呢,倒是从未听说过什么月歌。这年头骗子可多了,莫说二哥从不拈花惹草,只她这空口无凭的,说是二哥的就是二哥的呀?…祖母您真是盼曾孙盼糊涂了。不如让萱萱考她一考,考过了,我就不难为她。”   李氏在旁边看了许久,闻言只觉正中下怀,便笑笑道:“萱萱说的不无道理。左右无事,权且当做一个游戏便是。”   老太太犹疑不语,显见得有些被说动。   沈蔚萱也是胆子大,想了想,便问道:“简单极了。你既是与我二哥那般好,可知道我二哥身上胎记在什么位置嚒?胳膊上,还是肩膀上?”一边说,一边冲鸾枝悄悄眨了眨眼睛。   鸾枝弯眉笑笑,只看着玉娥不说话。   几个长辈面色便有些了然,齐齐把目光锁向玉娥,连老太太都不再相护。   这问题在情理之中,都等着答案呢。   然而在哪里呢?她与沈公子相识至今,除却看病那一回微有接触,其余连指头都未曾握过……到底怎么回答?玉娥顿地有些慌乱,只后悔方才为什么不早些儿离开,抬头见祈裕一袭长裳翩翩走进,连忙把眼神悄悄求助。   “哦呀,何事如此热闹?”祈裕早已听得许久,本就惊晓沈二失踪,这会儿又听鸾枝说他即日就要回来,到底是慌乱的,忍不住进来试探。   对众人谦恭拘礼,暗暗凝了玉娥一眼,又把眼睛看向桌上的白瓷茶碗:“这茶杯洁白无暇,可是表妹们在京东带回的泰和庄精品?”   “正是。哎呀,我们在玩猜谜游戏呢,表哥你可不许打岔~!”姐妹俩对这翩翩风雅的表哥倒蛮喜欢,却不轻易被打断话题,一意问玉娥:“如此简单的问题,你也要想这许久么?不如不玩,你打哪来回哪去就是。”   洁白无瑕……   玉娥默默看着那白瓷茶碗,末了迫自己下一赌注:“少爷身上……并无胎记。”   呼……   一众人等不由吁了一口气,有放心的有失落的有扫兴的,各怀心思。   李氏仅存的一丝侥幸没有了,笑笑着看了鸾枝一眼。见鸾枝并未不快,她的脸色越发暗沉,又转而去瞪荣若。   老太太早先紧蹙的眉头却顿然舒展:“瞧瞧这一个个整的,怎么,我老太太得一小孙儿就这么惹你们不痛快?…该看戏的看戏,累了的就回去歇息,晚饭还没开场呢,都堵在我这里做甚么?”   吩咐下人带玉娥回去收拾。见一侧荣若只是绞着帕子不说话,想到老三也被关了好半个月,便又着人去把他放出来。   竟是被她蒙对了……   察觉沈蔚萱姐妹俩还要说话,鸾枝暗暗拽了她们一下,躬身一福:“那妾身这厢就先回去布置布置,少爷回来也好更舒心些。”见祈裕支耳聆听,想了想,便又对他弯眉一笑:“表少爷过年好,这些日子真是拜托您了,不然夫君怕是也不能够这样快就出来。”   哦~,莫非这女人竟晓得那沈二的去处?祈裕些微讶然。却也是个不好糊弄之人,心中权量,不由眯起长眸打量鸾枝。   鸾枝倒没料到祈裕是这样反应。她刚才本是孤注一掷,倘若沈砚青果然是被宁公公抓去,此刻他的表情不是应该满含戏谑,一边儿假装同情一边儿暗讽自己么?……莫非连他也在试探?   只是迫自己泰然自若,就好似沈砚青真的要回来。   祈裕沉默片刻,暗暗捺下眼中幽光,末了谦然一笑道:“哪里哪里,这乃是老太太的造化,晚辈哪里敢当……只是,前头才着人去宫中打听,并未听说表弟要回来,倒有些惊喜了。不若祈某派人去京中接上一程?”   “只说这三两日回来,倒并未说具体时间呢。今日已经不在牢中了,表哥去了大约也是见不到。”鸾枝却已经笃定他不晓得了,莫名的有些宽下心来。因不想说多了露出破绽,见那厢玉娥也在门外犹疑偷听,便向众人告辞,几步随了出去。   拐角长廊上无人,顿地将她一堵。   那玉娥怕,以为鸾枝要寻自己吵闹,又忽然的有些期望,便捂住肚子,猛地抬起头来盯住鸾枝:“你…二姨奶奶,你要对我做什么?”   廊下有扫地的奴才,闻言纷纷住了动作,远远的看过来。   鸾枝却只是站在几步外不动,她是不肯靠近的,这个女人,生得这般柔弱凄婉,怎也想不到她竟有这般心计。怕是一靠近她,她就要跌倒了呢。   只觉得可怜又可恨:“要我怎么说你呢?好心救你,你却在背后这样糊弄。也不想想,他若果然要娶你,又岂须你那般委屈卑下的在人前讨欢?……砚青碰没碰你我最清楚,我与你同为女人,本不是来刁难你,不过提醒你不要自己把路走绝。时间不多,不想被那人弄死的话,自去老太太房里等我。”   玉娥浑身猛然一颤,只当沈公子当真两月才能回来,哪里想到竟然这样仓促。   却不尽信鸾枝的话。   “月歌不晓得姨奶奶是什么意思,抱歉告辞了。”用力鞠了两躬,泪眼婆娑的跑开。   春画啐了一口:“呸,好心没好报。”   不到黄河心不死,算了,给她吃吃苦头也好,不然怕是也不肯与自己合作。鸾枝不置可否的笑笑:“最近记得少去姜姨娘那边,吃的用的都离着她远远的,免得无端招惹人是非……对了,若有人问及少爷,只说他即日就要回来,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   “是。”两个丫头难得正经。   正说着,暗巷里一道肥胖的褐黄色身影迅速掠过,鸾枝眯眼一看,却是安分了许久的桂婆子……怎生得大白天的这样鬼鬼祟祟?   便叫梨香悄悄去跟。   不一会儿梨香回来,只说是去了李氏的院子,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   呀~,才听说怀孕呢,这样快就按捺不住了,…只怕还想栽赃自己呢。鸾枝掖起笑容:“也罢,这次就连那碎婆子也一道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啦,亲们真是超有爱,群扑倒~!以及谢谢【苏紫酱和胖球球】滴给力投雷~\(≧▽≦)/~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7 02:43:33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6 21:45:35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6 20:33:02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6 20:32:56   第52章 步步赢(+2K)   鸾枝定了心不搭理玉娥,不管宅子里的女人们背地里怎么说自己歹毒狭隘,也不管玉娥那边身体怎么娇虚柔弱,每日就只在自己三分小院里呆着,不去看她,也不往她那边送一点儿吃的。暗里地又着春画梨香往外放着风声,只说沈砚青在京中平安,不几天就要回来。   沈蔚萱姐妹俩时常来串门,她们自小长于京城,思想又开化灵透,说出来的话儿总是新鲜寡闻,很是吸引人,连带着鸾枝的小院都热闹了起来。早先的时候就只有沈砚琪和沈蔚玲几个孩子,后来竟连荣若也来了,虽还是不太搭理鸾枝,碍着小小姐偏喜欢和院子里的旺财玩耍,便也端着把凳子坐在门槛边上晒太阳。   鸾枝有心和荣若交好,便时常主动找她说话。荣若本是个安静实在的性子,几次结交下来,见鸾枝脾气耐耐的,压根儿不是桂婆子她们口中的狐媚毒妇,渐渐也亲近起来。   老太太那边巴不得鸾枝不去骚扰玉娥,见鸾枝只与家里的兄弟姐妹交道,便也睁只眼闭只眼随她了去。   这边厢鸾枝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那边厢却很是苦了两个人。   祈裕这些年为沈家辛苦操持,好容易才折腾出了自己的一小方事业,眼看就要面临破产,那其中的仓惶焦虑自是不稍细说。因着宁公公四处着人打听,依然没有沈砚青的半点消息,晓得形势有变,才结交到的五皇子便也闻风畏缩,与祈裕断了来往。无奈之下,只得越发着人把玉娥盯紧,只稍她一个松动,便要毫不犹豫的将她灭口。   那困兽一般的紧迫气氛,直逼得玉娥寸步难行。   哪里想到沈公子竟然这样快就要回来,她想在他回来之前赶紧把滑胎药吃下,却又怕被祈裕惩治,还怕老太太从此对自己弃之如敝履;然而不吃吧,鸾枝又死活不与她见面,她连一个陷害的机会都找不到。院子里虽安静,却只觉周遭躲着无数双的眼睛,她有一次才在巷子里走远点,就看到一个黑影在身后不远处忽隐忽闪,吓得她又立刻跑了回来。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每日神经忐忑,却已经骑虎难下。   一碗浓-稠的滋补汤药端在手中,是老太太派人送过来的,明明好好的,端在手里,看那黑汤却好似一汪毒潭,手一哆嗦,‘哗’一声掉在了地上。黑水四溅。空得可怕。蓦地又开始怀念二院里淳朴的哑嫂和少年程翊。   主厢房的睡榻上被褥暖香,姜姨娘两手抚上软背,解开两根金黑小细带,顿时熟-妇-丰-圆的双-茹儿便软-颤颤的跳动在香帐之内。十四岁上就在妓院里破了瓜,没生过孩子,那两颗果子却紫-红-圆-大,身下的戏子把它嚼入口中,忽轻忽重地吸着咬着,她一身的骨头顿时就酥了。   啊……急不可耐地拆解筱玫兰早已破势而起的最后一抹亵裤。   那戏子得空,便半倾着身子,把手握上姜姨娘的后-臀,用力掐-弄起来。台上看他是娇娇纤弱的贵妃娘子,上了床却是另一副贪吃猛兽。二人气喘吁吁,身连之处放肆摇摆,满室的嘤-咛-娇-哦。   “姐姐这次好生大胆,一连留我这许多天……您倒是喂饱了,小弟却整日个担惊受怕,就怕哪一日被那小脚老太逮到,抓进鬼窖里吸干魂魄。”   说的那鬼窖乃是在望风楼地下的一间小储室,整个大宅子里没有活人去过那里,只听说早先一些偷了野食犯了错的姨娘都被老太太送了进去。到底怎么死的就不知道了,反正进去的就从来没有再出来过。那能出来的,都是大半夜时飘来晃去的鬼影,没有脸没有脚的,光听着都让人发骨悚然。   姜姨娘骂他:“呸,大过年的怎么尽捡那晦气的说!…放心吧,老太太可没心思管我呢,就惦记着那怀孕的了。要我说,那什么月的就是一根小骚-骨,屁股上恁大一颗淫-痣,还画画呢,真不知怎么勾搭的我们少爷?”瞪了一眼筱玫兰,见他发愣,又去戳他脑门,“喂,你可不许去弄她。”   筱玫兰顿地回还过来,猛一个翻身,把妇人浑-圆的臀-股摁至身下:“提她作甚,我就爱和你做…谁也没有姐姐你更香了……”   “嗤嗤,没个正形……”姜氏弓-起双-腿,晓得这厮原是贪爱自己钱财,奈何就是爱他的**放肆。二人抱紧成一团,淫-淫-媾-和,正欲到达那紧要关头,外头却传来低低的敲门声。   吓了一大跳。   “叩、叩”,不高,却频频的敲。不去理,敲了还敲。   气得姜氏披衣出去:“哪个不想活的,大白天的装神弄鬼!”吱呀把门打开,却见是玉娥,满目萋萋的惶恐模样,顿时就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扑面一股熟悉的暖浪,玉娥微皱了下眉头:“姨娘这里可有糕点呢…这会儿馋着了…”垫脚往屋里看,想进去找人陪说话。   姜姨娘一边扣着扣子,一边把门挡住:“老太太整日给你端茶送水,还少得了你一口吃的?你等着,我给你拿!”不耐烦,看玉娥可怜兮兮不走,只得转身拿了一盘糕点出来:“给你,别整日个苦兮兮的,大过年看得寒蹭。”   动作太用力,那糕点滚下地去,她愣了愣,又觉得自己太狠。却没心思解释,把门关起来,急将将又翻去了床上。   这一瞬玉娥顿生凄凉。回到房间,身子止不住发抖,知道自己在这里被人瞧不起,如何也融入不了这个豪阔的大宅门,想了想,看到枕头下掖藏的黝黑药丸,末了把药一攥,狠心豁出去了。   (2)   难得是个大晴天,一大早阳光便温和地照在窗台上。   许是前些日子颠簸得辛苦,鸾枝这两日很是犯困。被窝里暖暖的,翻了个身,一手攀着被褥,一手习惯性地在身旁摸索。摸到的却是一片空枕,蓦地清醒过来,才惊觉沈砚青不在。   被子里都是他好闻的味道,没来由心中有些空落落。   那个白日里清肃的男人,关起门来与她相对时却坏极了。睡前总喜欢把她的腿儿夹进他双腿间,然后用力地箍她在怀里逗-弄;等到天亮后,又揽着她,一双凤眸微眯着,看她半梦半醒之间,把手搭在他胸膛,像虫儿一般蠕缠。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他可恶,不肯让自己多睡,这会儿想起来,却忽然有些难受。   恨恨的捶他一枕,一会儿却又忍不住把身子蜷过去,倚着他枕面摩挲。还是牵挂他。就像是一种冥冥中注定牵扯的孽,分明很多东西是你不想要,遇见了,却诸多因素让你撒手不去。沈砚青于她便是如此……只怪当日不该与之相见。   但反正这不是爱。   鸾枝翻身而起,准备去上房找老太太,鼻翼间却拂过一丝熟悉的勾魂浓郁。   抬头看,看到床沿多出来一张小矮桌,那桌面一只黄灯氤氲,精致雕花小银烟杆上缀着美丽红膏,袅袅的红烟升腾——这是她从前的早饭和夜宵呢。   她这才记起来,已经一连好几天没有吸它了。   鸾枝喉咙莫名又有些难受,瞥过头问梨香:“…这是你拿进来的?”   “嗯。”梨香惴惴点着头,把烟杆递上。   “谁让你烧的?扔出去。以后都戒了。”鸾枝哽着声儿,急躁地撇开。人就是这样,在阴暗的地方关得久了,猛然去过一趟光明之境,便再也不愿回头躲进那看不到希望的阴霾。   梨香却不动,不敢拿走。她和春画不一样,老太太说什么她都不敢说半个不字。这几天少奶奶和小姐们关系走得好,老太太担心小姐们的思想教坏了少奶奶,昨晚便把她偷偷叫过去问话。待问清楚少奶奶已经好几天都没吸膏儿,老太太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怪她伺候不周,暗示她要继续烧。   梨香说:“少奶奶吸两口吧……这膏儿还剩着好多呢,怪可惜的。”   知道这必然是那精明小老太的教唆,鸾枝心中一股道不出的愠闷,便把那烟杆扔进了洗漱盆:“大清早的,不要逼我生气。”   嘤嘤。梨香哭起来。   “哟~,做什么呐?多难得才看你对丫头凶一回,怎着就把人给弄哭了?” 沈蔚萱姐妹俩走进来,笑嘻嘻的。身后跟着三奶奶荣若,手上抱着小小姐,怀孕的旺财懒懒地蹲在她身后摇尾巴。   鸾枝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沈蔚萱便看到盆子里的小银烟杆了,早先听下人们说过老太太哄二奶奶吃烟,她原还不相信,祖母那样一个慈爱的老人,哪里会做这样阴毒的事,此刻倒是惊诧了。   把烟杆捡起来看了看,转身去训梨香:“你这不是害你家少爷和奶奶吗?这东西吃下去,五脏六腑都迷住了,便是将来生下的小娃娃,身体都是不得好的,还不快给我扔了去!”   春画有些替梨香鸣不平,绞着衣角:“是老太太让少奶奶吸的,又不是我们故意…”   沈蔚萱顿然噎住,少顷,缓下声儿对鸾枝道:“嫂嫂以后戒了吧。其实…我祖母人是很好的,就是太心疼我二哥了,怕你不肯好好从他……如今你既和我二哥恩爱美满,不如尽快怀个孩子罢,也免得她老人家整日的担心这个那个。”   委婉的语气,说来说去,终归还是怕她不肯安分。   知道这姐妹俩原是真心为自己好,鸾枝勾唇笑笑:“是戒了的,只这丫头偏叫我看见,忍不住就凶了一句……老太太的抬举鸾枝心中都晓得呢,那些糊涂的事儿以后也不会再有了。”敛下眉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荣若蠕了蠕嘴角,她自个的境地也不好,很是能体会鸾枝此刻的心情。破天荒道:“一直就想和你说那膏儿不好的…,又怕母亲怪我多事。”   鸾枝不由心暖,便把小小姐抱在怀中逗-笑。因看到荣若头上插了只花簪,顿地比从前生动许多,不由夸她今日好看。   荣若羞红了脸颊:“好看也没人肯看的……哪里像你们夫妻。”说完又觉得失口,便有些窘迫。   鸾枝假装没听出来:“没人看,我们自己看就是,谁说女人的美就非要给男人稀罕了?…左右这会儿闲着,三奶奶若不嫌弃的话,不如我给你着个浅妆可好?”   两个小姐顿时热闹起来,眉飞色舞道:“好呀好呀!鸾枝嫂嫂的妆容一向画得恰到好处,味道甚是自然,我们正想学学呐!”   便把荣若簇拥到铜镜跟前。   轻挑梳妆盒盖,黛笔望秀眉上轻勾,胭脂把娇颜淡染,见她脸庞微圆,又将唇线勾浓,不一会儿,那镜子内的苍白少妇便好似生生得脱胎换骨,变做了另一个人。   鸾枝笑盈盈直起腰来:“你们快来看看可好?”   沈蔚萱姐妹俩齐齐称赞,连小小姐也不停的说娘亲好看。   荣若好奇拿来镜子一看,只见里头少妇黛眉朱唇,俏生生韵味十足,不由又新鲜又羞赧。她本只比沈砚邵小上一岁,平日里丈夫不爱、婆婆不疼,心中憋着郁气,看上去年纪俨然要比三少爷大上许多,今日却是第一回知道自己原也可以这样生动。   连忙掏出帕子要擦,怕婆婆丈夫看见了嘲弄她自不量力,捺不住冷落存心勾引。   鸾枝却不给她擦,抿着嘴角笑:“为什么怕他看见,他说他的去,我们美我们自个的。女人就要把自己打扮得生动,自己若不对自己好,旁人就更不晓得对我们好了,你们说是与不是?”   她本说得无意,却听得沈蔚萱姐妹俩讶然,暗叹她虽是穷人家出身,思想却与自己合拍极了,不由同声附和,鼓励荣若突破一回。   荣若狠下了一分勇气,末了坚定道:“好,我就不擦。若是让我擦,我也对他生一回气!”   “娘亲好腻害!”小小姐咧着嘴儿,奶声奶气的拍手笑。   气氛顿时释然了。   那笑声如银铃,听在门外玉娥的耳中,只觉得凉薄又美丽。这是个有钱的人家,它的荣华富贵勾引人踏入,然而为何所有人都好似和那个姨奶奶团结着,为什么独独自己却融不进去?   不信也不甘心。   心思进了死胡同,如同着了魔魇,有些嫉妒生出来就灭不下去。见院中无人,遁地便冲进去跪下地来。   桂婆子才从灶房出来倒水,差点儿都要泼到她身上,连忙大呼小叫地充过去扶她起来:“哎哟,怀着沈家的骨肉,您就是尊贵的,怎么能说跪就跪?…真是,一样的身份,谁比谁重了,恁的把人压迫?”   春画在角落晾衣裳,闻言听不下去:“呸,谁压迫她了?又没人逼她,我们少奶奶都由得她去了,是她自己找上门来!”   玉娥拂开桂婆子的手,只是硬僵僵跪着不起,眼泪淌下来:“少奶奶几时肯认下月歌,月歌几时才有资格起来。”   大屋里头,梨香惴惴地扯了扯鸾枝的袖子。   众人顺着视线一看,这才看到一身素净荼白的玉娥。   荣若皱起眉头,兴致被打破。   “别理她,让她跪去。” 沈蔚萱扫兴地瞥开眼。   沈蔚媛却撅着小嘴要出门:“姜姨娘刻薄嘴刁,怕是在那小院里呆不下去了,瞅着咱鸾枝嫂嫂脾气好,又想搬过来折腾呢。我去替你哄开她!”   鸾枝把沈蔚媛袖子一拽:“由得她去吧,都已经好喝好吃的供着了,我还能怎么样?”   这些天风声造势得差不多了,她想听听玉娥是不是真的肯死心配合。   玉娥暗自攥紧手心的药丸,思想着再给鸾枝最后一次机会,便一字一顿道:“求少奶奶仁慈,给腹中的可怜儿一个容身之处……月歌今生,甘愿当牛做马以为侍奉。少奶奶若不答应,今日、今日便不起来了……没有活路了,这样心惊胆战的活着,真不如、死了的好!”   那末了的一句话实实在在出自真心,真的没有活路了,留下孩子也是死,没了孩子也是死,错了,没了孩子或许还有一半的生机。纤弱的身子跪在寒凉青砖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着实可怜。   鸾枝顿了顿,终是走到门槛边:“我不扶你,你起来说话。应不应你,上一回我都说了,你若是明白,自己去老太太房里等我,我半刻后就过去找你……这世上的路很多,错了就回头,没那么轻而易举就死了的。”   门外巷道里又有影子探头探脑,这一刻玉娥绝望到了头:“想不到少奶奶小小年纪,心眼竟已然如此残忍,竟是连一个尚未出身的骨肉都不能容下!今日便让大家看看,看看你的真面目……”   猛然一仰头,一颗黝黑的药丸便入了口中。   “该死……鸾、二…哎,二嫂快让人把她拦下,她口中有毒药!”院门外忽然冲进来一道锦衣身影,那清瘦修长缱带脂粉淡香,是三少爷沈砚邵。   见众人愣怔,也顾不得甚么男女之防,二话不说便往玉娥口中抠去。   玉娥却只是死死咬着不肯松口,把沈砚邵的指头都咬出了血痕。   沈砚邵怒了,一把拽起她头发,末了终于把药丸抠出来扔去地上:“呸,蠢女人!若知你害得我二哥坐牢,爷打死也不会那般挂念你,惹来那老太监的一身骚!”   “哼,原来是你…”玉娥蓦地想起那日天香楼下骂街的纨绔少爷,一样恨得咬牙切齿。   正待要往砖墙上冲过去轻生,却忽然少腹一瞬抽痛,点点鲜红从裙下滴落……天也,那药丸竟是如此恶毒,才含它都已经这般可怖,若是吃下去……   那死的滋味临近,又顿然害怕得连呼吸都难以自持:“救、救命……”   (3)   窄巷幽幽,荣若抱着孩子在前头走路,那碎步急急,沉闷不理人。   三少爷沈砚邵背后跟着,很讨厌她的这副模样。可恶,才有了女伴就得色了,得治治。   便凶巴巴道:“谁人给你化得这妆容?红红白白像只女鬼,赶紧擦了,丑死个人。”几步上去,揩着袖子要给荣若擦。   却又不舍得擦,指尖把她下颌勾起,一边不屑一边又忍不住偷看。   “别碰我……脏。”荣若嫌恶地把头扭开。   “爹爹坏,欺负我娘!”小小姐伸出绵绵小手,也往他俊脸上‘啪嗒’盖了一掌。   脆生生的,恼人极了。   从来在这对母女面前都是大爷,几时遭她反驳过?沈砚邵很没面子:“诶,我说你个恁大点的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坏?…哼,不擦就不擦,回头看我母亲不说你!”   “要说就说吧。你自己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什么样的女人你都要。以后再不要碰我,我嫌你脏!”荣若咬了咬牙,顿地把步子加快。憋在心里三年的话了,今天终于生出勇气,把它发泄出来。有点慌张,却好生快意,身轻目明。   沈砚邵才要出口的话便被她生生一噎,想了想:哦呀,原来是吃醋了~   他原以为这是个不会吃醋没有知觉的女人,随便他在外面怎么胡闹,她也不生气不在乎不会冲他使性子撒娇哭闹。这一刻见荣若红颜羞恼,却只觉得她新鲜又有趣,像是个活的女人了。   连忙几步跟上去,噙着嘴角:“天可怜见,我和那玉娥压根什么也没发生!我二哥也没有。你若不信,我发誓给你看……我发毒誓!…苍天在上,若是我碰了那叫玉娥的,便让我老三从此绝后……唔!”   话未尽,薄唇却被一只秀手儿将将一捂。   是荣若。   荣若气恼地把孩子塞进沈砚邵怀里:“闭嘴!…大过年的,不许你说那些不吉利。是要让我被你母亲逼死吗…”   沈砚邵愣了愣,顿时明白过来,兀地把荣若手儿一握:“那咱就生……谁让你不心疼我,整日就知道给我摆一张苦瓜脸…”   见荣若又恼,从前怎么没觉得她这样好看?忍不住又亲她一口,“…我沈老三不是人,害得二哥如今生死不明。此番我也想好了,那青楼里的女人原不过尔尔,脸蛋长得再漂亮又有何用?还不是害人钱财性命!…今日对娘子郑重立誓,从此洗心革面,再不让娘子在母亲面前为难!”   荣若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抽他不回。三年了,这还是他头一遭对自己如此温柔呢,蓦地想起鸾枝方才的一番话,心中暗自感慨,果然女人要先学会爱自己。   不由谆谆劝道:“你二哥和她都是好人,你去劝劝母亲,再不要为难她了……我娘早就叫我与你和离,是我自己不舍。我且记你这一次,下回若是再骗我,我可就真的抱着姐儿走了。”   “不走不走,以后我必然学着疼你,疼你们母女!”沈砚邵哪里晓得这一出,荣家财势旺盛,他还是很怕丈母娘的,连忙好言安抚。因见荣若破涕为笑,那精致妆容好生美丽,这才想起来正事。便把孩子塞回荣若怀中,往鸾枝的方向追了上去——   “该死,我得赶紧去和二嫂说说,那个女人……”   (4)   北院上房里,秋老大夫从床边站起,言语唏嘘后怕:“还好三少爷及时抠出来,那药性毒烈,倘若真个吞进去,怕是此刻大人小孩早已经……虽说是保下了,但此番一闹胎盘愈加不稳,姑娘一定要好生将养。”   收起药箱,叹气离开。   老太太瞪了眼玉娥,把烟斗往桌上重重一磕:“孩子是天!你自己不想活不要紧,弄坏了我沈家的血脉,仔细老太太我轻易不饶!”   竟然连毒药都不能把那污孽去下……   玉娥苍白着脸,倚在床上悄声淌泪。老太太口气恁狠,分明没了孩子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怕是连继续留在这个宅子里的情分,她都不肯给自己留下。心中绝望,又想到祈裕根本不打算留自己性命,连忙央求老太太留自己在北院养胎。   老太太不说话,冷飕飕看了眼鸾枝,一字一顿地把语气加重:“…毒、妇!你自己是甚么身份,怎么多一个姨奶奶,你就容她不下?!”   阴森冷冽的质问,怒火灼人胫骨,听得一屋子的丫鬟生生打了个颤,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见玉娥泪眼悄然扫来,鸾枝便笑笑着对她勾了勾唇:不是不给你留情面,只怪你自己把自己作成这般。倘若不是念着那红街上还在水深火热中的同胞姐妹,真心不想淌你这滩混水。   却不示弱,只对老太太屈膝一福:“回来之前,少爷留了一封书信。前几日本不欲拿出,今日却是被逼得不得不拿了……恕妾身斗胆,有几句话想和老太太单独说说。”   玉娥哭声一滞,些微紧促地抬起头来。   鸾枝察觉,只不动声色道:“关系着少爷清白声誉,老太太可否移步内间?”   那坚定而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得老太太皱起眉头,挥挥手,让沈蔚萱姐妹俩扶着自己进去。   ……   内间安静,只听烛火孳孳声响。   老太太抿着烟斗,久久的,把信放下来:“…难为你一个妇人家家还要承担这许多。只这玉娥既是赖定不走,倘若强逼她,她必是不肯配合作证的,眼下可怎么弄她出去才好?”   姐妹俩气得不行:“抬她去衙门!…啧,果然是个骗子,一早就猜到那野种不是咱二哥的,祖母你还偏不信,恁的把我们鸾枝嫂嫂冤枉!”   老太太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她多少年火眼金睛,今次却在几个晚辈面前走瞎,好生没面子。都怪鸾枝,倘若是她肯早点怀上,自己也不会被那只幺蛾子冲糊了脑筋。   鸾枝默了默,心中略微解气,面上却不表露。   因此刻尚未拿到祈裕的证据,只得措辞道:“前头才见过三少爷,说是听见表少爷和人谈话,知道眼下宅子里到处都布着盯梢,只稍玉娥一个犹豫,便要把她灭口……玉娥先前那般胡闹,必是以为老太太还能给她一线希望,若是忽然与她反目,胡闹起来反而打草惊蛇。顶好就是逼她自己就范……鸾枝眼下倒是有一计,只是怕殃及……”   嗫嚅不语。   好个厉害丫头,这是在怪自己之前的各种袒护呢。老太太眉头一凝,然而这会儿却非听鸾枝不可,便挥了挥手:“你们姐妹两个先出去,回头再与你们细说。”   事关重大,沈蔚萱虽万般好奇,也只得拉着妹妹不情不愿的走出去。   鸾枝便把前几日看到的桂婆子那一幕徐徐道出,末了搭着手腕屈膝一福:“但求老太太千万信我,鸾枝断不会无端害人性命!”   想不到李氏竟然存着这般狠毒心计……倘若他日怀孕的是鸾枝,真不知那桂婆子还能做出甚么事儿来!   老太太吸着烟斗不说话,只今日这般一出,心中倒是越发笃定了鸾枝对自己的本分。   久久的,把烟头在桌上一扣:“那碎婆子你早就该治一治了,但且放手做去就是……只须得注意掌握分寸,大过年的,不要在宅子里闹出甚么晦气的人命来…”   (5)   二少爷房里的姨奶奶心小不容人,把月歌小姐逼得,差点儿大冷天滑了胎。老太太大发雷霆,亲自把月歌小姐留在了北院养胎,还把去天宝寺上香的日程拖延到了初七。一家子上下早就盼着出宅子透气了,听到消息不由怨声哀道,都怪鸾枝做人太不堪。   鸾枝憋着闷气一路走回竹岚院,一脚就把脚边的花盆子踢开:“哼,不过就是怀了嚒?谁知道是男是女,瞧她宝贝的……”   小妮子,终于有你吃瘪的时候。   桂婆子暗暗得意,她早就看鸾枝不爽了,一个南边来的穷丫头么,凭什么就那般的好命。   见鸾枝即将失宠,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蠕着嘴皮:“您年纪小不懂,这女人生男生女的都看屁股呐!那月歌奶奶臀股圆扁,必然是个小子,老太太不宝贝她才怪。”   月歌奶奶……呀,这么着急连称呼都改了。   春画敛下眼中轻蔑,忿忿然瞪去一眼:“桂婆子你就少说两句吧。我们少奶奶受的委屈你哪里晓得?那贱-人听说少奶奶煲汤厉害,非要少奶奶给她做汤,老太太竟然也答应了,哪有这样颠倒次序的,没个先来后到!”   “端个汤怎么了,孩子是最大。” 桂婆子闻言眉梢微动。   “哼。”鸾枝不动声色地走去厨房,折腾了一下午,待磨磨唧唧把一钵香汤做好,天都黑下来了。   却不肯拿过去,只做着烟瘾又犯的困倦模样:“你们两个,派一个端过去。我却是没功夫伺候她。”懒懒的走回房间,把房门关起,剩一丝缝儿。   春画和梨香却谁也不肯拿,两个人推来搡去,末了便推到桂婆子身上。   晓得这几个妮子一个个都找借口不去伺候呢,都不待见那个怀孕的女人。   桂婆子只得很不情愿地把汤药端出了院子。   “路上小心着点儿,就说咱少奶奶不舒服,过去不了。”春画暗暗对鸾枝一笑,二人在院中呆了稍许,便往另一条小道去了老太太的上房。   桂婆子嘴上‘诶诶’应着,心里却好生得意——不过去才好呢,越发证明你心虚。   只怕这副堕胎药一下去,少奶奶就被老太太送进鬼窖了,看她还怎么迷惑少爷,看她还故意给春画梨香送着小礼物、偏偏就不讨好自己。   就着幽暗月光走路,想到那望风楼下可怖的谣言,没来由又有些心慌。一心慌就想屙尿,便钻进一间废弃院子,把药在窗前一放,两手揩着裤腰儿往下一蹲。   却不知那窗内风景正自旖旎。   楼月把身子倚在祈裕宽阔的肩膀上,任他两只大手在她衣兜内疼-弄-揉-搓,还是忍不住伤心哭开:“这已经是第三回了。悄悄看过大夫的,说是再要打掉,日后就怀不上了……老太太最恨身边之人私通,若被她看穿,奴婢就没得活路了……表少爷你要救奴家…”   那哭声低低,就好似猫儿嘤呜,哭得祈裕本就苦躁的心绪越发烦乱。然而这会儿却不能不讨好她,只得勾起嘴角对她亲昵一吻:“等爷渡过难关,娶你就是,爷断不是那背信之人!”   楼月哭声一滞,却不肯相信:“表少爷第一回弄我就说要娶我,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三年,每一次怀上你都说娶我,末了奴婢还是孤零零一个人把孩子打掉……表少爷莫非贪我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只将我当做间隙狠心利用嚒?呜呜……”   想到这些年为祈裕暗中所做的那些事儿,心中不由苦涩,却又偏偏舍不得他的英俊翩翩、爱慕他在沈家呼风唤雨的潇洒劲爽……再恨还是割舍不下,怕一割舍,顷刻就被旁的丫鬟夺去。她受不了他有别的女人。   祈裕紧蹙着眉峰,想了想,便一改往日蜜语甜言,把楼月洞开的衣襟小心合起,凄然叹道:“我祈裕堂堂一个男儿,又怎是那利用女人的魍魉小人?不是不娶你,我只怕是你不肯……老太太待我苛刻,我自七岁起为她奔忙苦做,到而今却甚么也没个落下。眼看砚青表弟有了子嗣,腿病又日渐痊愈,只怕年后便要命我把家中生意移交。我本是个外戚孤儿,又能落个甚么下场?必然是被扫地出门的……他日若化作路边乞儿一个,你又怎么肯跟着我去吃苦?我又怎么舍得你跟着我吃苦?”   长臂揽紧楼月娇-颤的削肩,满心爱怜。那刚毅容颜因被往事触动,眼中都是惆怅苍凉,看得人心酸心疼。   楼月自进了沈宅,便只见得表少爷呼风唤雨、潇洒临风,几时想象过他一身布衣在街边劳作,不由愣了一愣。   却还是舍不得,便一字一顿道:“奴婢生是表少爷的人,死是表少爷的魂,若能与表少爷悉心相伴,情愿跟着您吃苦喝粥!”   她话儿说的真心,然而那一瞬间的错愕却没能逃过祈裕的捕捉。   呵,果然这世间女人都爱富贵荣华,没了银子,你便甚么都不是了。   他心中凉薄,面上却不表露,只异常感动的把楼月抱紧:“好女人,爷就知你不会把我抛弃!…祈裕二十有三,依旧孑然一身,能得你一个知己红颜,便已是大幸……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再强大一些,我便给你买个宅子,再不要让你在老太太的手下吃苦受气!”说着把她裙子撩起,又把长-物-送进去捻-弄-爱-宠她。   楼月被他忽紧忽松-伺-弄得,只觉潮-水泛滥。毕竟是倾注了一切的第一个男人呀,末了再一次狠心道:“唔…,那个女人的孩子……我、替表少爷弄了罢!”   正中下怀,祈裕顿地把楼月望墙上一抵,一边迅速冲-撞着送她攀入巅峰,一边给了她一包无色的药粉。   ……   桂婆子屙完尿,见窗内光影迷离,以为遇见不干净,连忙端起汤钵就走。那夜风习习,碗盖上几粒残留药粉被风儿一吹,转瞬便没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新加了2K+字,其余的明天更了,亲们海涵→←   以及【宝贝217、阿抠抠、胖球球,还有退休金大人】滴有爱投雷,么么哒~!!   祖先保佑退休金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9 20:37:12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9 18:44:51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8 17:18:34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18 17:15:15   第53章 大案结修结尾   我的余额   我的收藏   我的订购   我的书评   我的霸王   站内短信   (4)   投诉报错   第54章 阳春好   小德妃天生不孕,放出怀孕的消息,不过是圣上见皇子们羽翼渐丰、生出退隐的念头,虚晃一招用以试探各人的野心罢。哪儿想那宁公公好死不死,竟自己钻了进去,反倒引出来这一桩隐匿多年的拐卖大案。   一个案子风生水起,响彻南北。四皇子雷厉风行,一个月之内,便将所有牵扯的脏官连连下马,祈裕等几个股东该罚的罚、该关的关,宁公公被驱逐出宫,五皇子因与宁公公交往频繁,亦被圣上冷落不少。那案件盘系之大,把京郊几个州县的百姓整片儿惊呆。   红街整顿翻修,沈家药铺亦终于在二月初得以解封,因念及那数百姑娘被媚-毒缠身,难以回乡过寻常日子,沈砚青与老太太思量之下,便决定免费开馆治疗。这厢又过了一月有余,姑娘们的毒清除得差不多,那南边便陆陆续续的有家人抵达,将闺女一个个领了回去。都对新老板沈砚青感恩戴德,仁德药铺也因此得到四方百姓的称扬。   眨眼三月阳春,墙角的蔷薇开始吐露新芽,院外柳树探进来绿枝,放眼都是春的气息。   院子里旺财刚生下一窝毛绒绒的狗儿,杂杂的品种,都分不清它们爹爹到底是宅子里的哪一只。这会儿那点香闺隐秘被曝光,旺财再也傲娇不起来了,每日只蜷在窝里护着自己的娃,生怕被哪个人偷偷抱走。梨香和春画等不来少爷少奶奶起床,便蹲在一旁逗-弄它们,软绵绵的一窝,甚是可爱。   暖暖厢房内,一面鸳鸯红帐氤氲摇曳,里头正自春光旖旎。   沈砚青好整以暇逗-弄着鸾枝胸前两-座-丰-嫰,见她只是咬着嘴唇娇嗔不理,便将薄唇-钳住她莹-润的红-尖-尖儿,忽而亲亲,忽而咬咬。最近真是被他宠坏了,大清早的莫名其妙不理人,他百般讨好都不得她的意,末了只得又用上这一招。   “唔……疼…”痛得鸾枝躬-起上-身,把枕头在他清隽容颜上一挡。   他却偏将枕头拂开,又用手捏起她的整-珠-嫰-园,那娇-峦-顶上的粉-圈儿便舂了血,看上去越发的嫣红美丽。   “我近日看她们,怎么又大了这许多…你这个天生的小尤物!…”沈砚青磁性嗓音好似一瞬燃了火,用力将那美丽整个儿卷起允-吸。   “啊……”痛痛-痒痒的,勾人难受,鸾枝不由仰起身子。果见自己的两只小鹿儿在他的抚'弄下沉甸-娇-颤着,她们早已经不似当初在醉春楼时的玲珑小巧了,那两珠-红-果儿浸-染了男子的唇-夜,晶-湿-湿、圆满满的,拭不净他的味道。他把她变成了一个少妇。   不由红透双颊:“还不是你,老要个没完……你不让人好过…”   把双手环住沈砚青的颈项,不允他继续吃。忽然又觉得这个姿势更像是在求好,连忙把胸前捂住。恼他,可恶他,在人前那样一个干练冷肃的沈老板,关起门来却一日比一日的坏。冬天时说甚么天冷脚寒,非要裹着自己才能够睡着;近日又说甚么天气转暖,夜里头不允人睡觉穿衣,整夜的就把她弄来弄去,不生气才怪。   看不够女人这般娇羞,沈砚青便一手抓-捻着鸾枝的茹-儿,一手握着她盈-颤的香-臀,把她翻去后边亲-吻:“惯是口是心非,昨夜还不是你先缠住我……快说,早上哪里又惹得你不高兴?”   肩胛骨一路沿着背心往下,那凹-进去的腰谷处是她的最为敏感。每一回亲她那里,她的臀-儿就会忍不住的夹=紧,把中间的深-壑勾出来一条美丽的起弧。他把手探进那弧下的花-池,山涧内便会有一汪清泉沿着她腿-间细-缝蜿蜒淌出……那时候的她便绽放了,她的魂儿飘浮象外,身体任由他宠爱。   “嗯……”腰谷处-湿-痒着,如虫儿啃噬一般,鸾枝忍不住发出一声声-娇-嘘-吟-哦:“还问我……都快要把你恨死了…”   那声儿,无魂无骨,沈砚青忽又记起她昨夜主动趴-扶在桌旁,抓着他从背后-进-入的场景。两只藕-臂儿撑在红木桌沿边,勾引他越来越深的抵-弄-穿梭,在最后的关头,她的臀-瓣-忽然从未有过的痉-挛-猛-颤,然后-蜜'巷内便一汪浅-白的香-浆-涌-出……那是他头一回见到她如此反应,一瞬的讶然后,方晓得女人在最快乐的时候,原来也是有精-华淌下的……   只觉得小复一瞬间又绷-痛,沈砚青忽然把鸾枝翻去前面,想要看看她那里是否藏着稀奇……这个女人,都不晓得她到底是甚么所化,怎生得就那般的曲婉-销-魂?   花-瓣-处蠕-蠕-痒痒,鸾枝猛然反应过来,吓得连忙伸手阻挡:“啊……你在看什么?我不许你看那里!”   沈砚青却不允她阻挠,语气少见的霸道:“听话,快放开,你的哪里是我不曾见过?……若是觉得不公平,不如,我的也给你看!”   顿地把鸾枝双眼一捂,修长手指便将她两畔花儿打开。   坏透了。每一回哄她看他,最后还不是把她堵得呼吸不能。鸾枝才不肯看。恨恼地捶了沈砚青一拳,可惜手才够及他肩膀,便被他就势推倒下去。   那花池美丽,花瓣儿将里头的香-密掩藏,轻轻用舌-尖将它挑开,顷刻它的颜色便鲜艳了起来。清泉是早已经泛滥了的,将一颗红-珠-浸闰得盈盈可爱。他忍不住沿着那小径探-入,舌-尖-卷着两片香花汲-进了口中。   “啊……”酥-麻的感觉,迫鸾枝情非得已躬起双-腿。人生在世一十六年,从前连洗个澡都要躲着梅香,就怕被人看到自己的青涩,几时把秘密被一个男人这样赤果果的伺-弄?…只觉得再不能比这更羞了……也不知道她到底长得好与不好,这只狡黠的狐狸,最是爱惹她生气。他此刻爱-宠着她,谁知道事后会不会又拿这个来戏谑她……   鸾枝伸手推搡沈砚青的肩膀,想要把他推开,可惜越挣扎他却越迫她沦陷。就好似一条小蛇沿着她的粉-碧在攀爬-缠-蠕,吸魂一般,又嘛又熱……从前都是她帮他弄,这一回却反过来,才明白原来用口-唇竟是这样的味道。被沈砚青一汲一卷间,明明羞窘到不行,忍不住还是把腿儿搭上他宽阔的肩膀。还是贪爱这种从未有过的麻醉。   “喜欢不喜欢……喜欢就告诉我!…”沈砚青涩哑着嗓子,一边托住鸾枝的臀儿糅-捻,一边在她的腰谷处小心垫上一只玉枕。   鸾枝羞得哪里还敢说话,见沈砚青长臂支着清瘦的肩膀,一双凤眸潋滟纯澈着,竟好像一个用心讨好的少年,渴望得到糖果的奖励……这一刻,他不是那个近日风声雀起的沈老板,只是昔日轮椅上孤独撑伞的二少爷。狠话说不出来。心越来越软了,该怎么办?末了只是用帕子掩住脸颊:“嗯……”   这便是应了。即便应得含蓄不清。   沈砚青滞滞地凝着鸾枝,凤眸中悄然镀上一丝欢喜。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她近日对自己越发的黏-缠……也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她早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抗拒他、故意的与他生分。她肯对他说好。   女人的幽-巷内-层层沟-壑,弄她多少她依然仿佛处-子,每一回都把他销-魂-摩-弄。这会儿唇-舌-进去,底下的卧-龙便吃了醋,张-痛得难受。便猛一个倾-身,倾数把它送-入。   啊!鸾枝只觉一瞬间被承至爆满,晓得那事儿已经进去,不由抱住沈砚青的脖颈,吻上他丰俊的眉峰。   ……   一娓香帐摇曳,那阴-阳-相-融间密不可分,女人尚不及梳起的发髻在起起-落落间凌乱散开,缠-绞上男子鬓角垂下的青丝……   都说结发夫妻,结发同枕席,黄泉也似漆。那发结得久了,感情便从发根生了出来,你夜里头与他同卧一宿,那情愫第二天就悄然长了几分,却偏偏只有你自己察觉不到。等到哪天对着镜子一看,才发现已经那么长了,扎得那样深,都不忍心将他剪断……对他太残忍。   两人渐渐缠而为一,一剖-精-华又将那深宫益满。彼时天色都已近晌午了。   ——*——*——   大院里阳光暖暖,一个人工雕凿的碧绿小湖,中央搭一座玉石拱桥,两边种几棵翠柳吐枝,风景很是不错。   女人们窝了一整个冬天,早已经按捺不住,厚重的大袄去掉,一个个迫不及待换上了镶薄棉的绸缎春裳。圈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你和她比着指甲好看,她同你说着口脂谁红,没有男人的日子也是日子,总要把自己打扮得有滋有味。   老太太倒很是喜欢看姨娘们热闹,可惜身体不好,一到春天就犯哮喘,便只是在软椅上吸着烟斗晒太阳。   身旁的小丫鬟捶着肩膀,捶得老太太不舒服,便皱眉问道:“楼月那丫头最近是怎么了?总听说她生病,昨天就不见她过来伺候。”   小丫鬟支支吾吾:“不晓得呢……听说是肚子痛,回头奴婢去问问。”   老太太沉下脸来不说话。   三奶奶荣若正在逗孩子,小小姐虚四岁了,口齿伶俐起来,一口一个“老祖宗”,脆生生、甜-腻腻的,叫得人心花怒放。   “给,给我们小娇娇吃。”老太太拿了颗猪油糖赏给她。新起了学名儿,叫沈梦娇。   “谢老祖宗…,娇娇先给娘亲吃。”小小姐拿去给荣若,龇着白白的牙齿眯眯笑,可爱极了。   那糖果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葱香的味道。“唔…”荣若连忙捂住嘴巴,忍住胃中干呕。   老太太不由多看了一眼,对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一瞬愣怔后,忽然高兴起来:“诶呀~!怪我糊涂,回头就让秋老大夫给她看看!”   又俯下腰儿,亲自替荣若拍了拍后背。   多少年没有对媳妇这么好过了。   荣若双颊顿然羞红,连忙把小小姐抱起来,低着头:“长辈们先晒着,我带梦娇回去换身衣裳……”   丫鬟们吃吃笑。   老太太看着荣若的背影,语气柔和下来:“经此一遭劫数,你家老三也算是长进了……听说最近被砚青派去布庄上帮忙,那生意上的事儿他怕是生疏,教他不懂的多跟砚青学学。”   什么叫‘你家老三’……   李氏听了不免生出不平,两个兄弟都没做过生意,凭什么砚青在她老人家眼里就是好的,自己儿子就是生疏的?早知道药铺那件事乃是皇帝的虚幻一招,当初就应该让砚邵自己承担下来,看如今白白被他老二得了个大便宜,药铺他做了老板,好名声也被他得了,现在就连布庄和马场也开始被他插手。   忍不住语气生硬:“马场和布庄之前的主顾全部都被挖走了,生意一直瘫着呢,能不能做得起来还是一回事。这不是教教就能够教会的,得到处去找主顾们折腾。”   呵,她还好意思和自己闷气!   老太太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当年李氏嫁进沈家没多久,就从娘家带回来一个小外甥,她本就反对,奈何后来砚青腿坏了,支不起生意,便只得由着李氏把祈裕培养。却没想到那孤儿翅膀硬了之后,竟然贪吃沈家的银子去做那龌龊的勾当,末了还卷毁铺上所有贵重账本,害得沈家生意瘫痪。   老太太重重地把烟斗在桌上一磕:“哼,瘫?你还有脸说瘫,那瘫还不是你外甥做出来的好事!…我们沈家百年仁义,差点就被他抹了污点,亏得砚青厉害,堪堪挽救了这一招!我问你,最近可有他甚么消息没有?”   李氏才生着热病,脑袋晕沉沉的,最怕听的就是这个。想到那个生死未明的外甥,不免又气又寒又焦心,努着嘴道:“自从红街一案后,听说被罚了不少银子、关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一直打听不到。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   心中苦闷,便寻了借口回去。老太太也懒得留她。   正说着,小湖边走来一对璧人儿,女人着一身海棠色宽袖小袄,襟边上镶着精致梅花,脑后拢一颗圆圆小髻,插一株翠玉花簪,俏生生明媚照人;男子穿一袭卵青色薄棉长裳,凤眸玉冠,眉眼噙笑。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那春风拂柳,将裙摆儿吹得向后轻扬,风景煞是好看。许是那男子说了甚么惹得女人生气,二人目光对视,那眼中光影交汇,女人忽然捶他一拳,害羞撇过脸儿;男子笑起来,偏抓过她小手在唇边轻吻。一抬敞篷小轿晃悠悠过来,把她小心扶上轿子。   柳树下几个姨娘们在打牌,见状纷纷把眼神艳羡观望。   姜姨娘酸溜溜叱了一句:“哟~,瞧这拿乔的,几步就到门口了,还要坐轿子……那不缠足的倒比咱缠足的还要精贵了。”   “说的是呢……哎,晚生几年的就是不一样。说来说去,还是咱少爷宠她,不舍得她辛苦。”发丝半白的老姨娘叹了口气。   那时候怎能和现在比呢?现在的姨奶奶早上无事是不用去请安的,不像从前,姨娘们每日天擦亮就要等在老太太的门口,伺候她起早洗漱;老爷更是不能在姨娘房里过夜的,好容易轮到自己伺候了,呆不够两个时辰就要被林嬷嬷着人把他叫回去。当年只是戳着剪子恨,如今年纪大了,一身的锐气和不甘早已经在这座深宅里磨了个干净,这一瞬忽然想起当年老太太的狠辣,却只剩下几句唏嘘……命这东西,比不来啊。   姜姨娘可不甘愿:“再宠也不能是她这样!…一个姨奶奶而已,过得倒比正房奶奶潇洒了,动不动就出去透风!”   老太太脸色黑青下来,吧嗒着烟嘴重重一咳:“嘴闲了的嗑瓜子去吧,少说几句也不会把你噎死!”又问林嬷嬷,“她这是去哪里?   林嬷嬷福了福腰:“…听说是少爷答应过她,每个月带她出去透两三回新鲜…,舍不得少奶奶在宅子里太闷。”   老太太就不说话了……好一只小狐媚,她倒是很快就把自个孙子迷得服服帖帖了。   林嬷嬷想了想,忍不住又道:“听说最近身子骨忽然也懒了,动不动就犯瞌睡……惯会拿乔…,还馋嘴儿,有时候半夜想吃什么东西,非得少爷差人起来给她去买……少爷对她真是,再没有哪个女人能被这样宠了。”   老太太凝着眉头,久久的,吐出一缕青烟:“……听梨香说,身上可是有日子没见来了。”   “是……先前本就不太准,来宅子里小半年了,统共才来过两回,这次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她来事儿了。”林嬷嬷数算着。   老太太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脸色忽然就沉下来:“…怎么你对她这样清楚?”   “…!”林嬷嬷心中一悸,这才察觉一不小心把话说多,当下支吾着再不敢说话。   老太太默了默,见那一抬小轿已经到得门口,自个孙子搀着女人的腰身扶她下轿,那小媳妇臀儿竟好似比从前丰-腴了一些。胖了。便叮嘱道:“砚青生意上的事儿忙,她年纪又小,小两口怕是还没发现呢……先养她一段时间,暂时装作不知道罢。”   林嬷嬷连忙恭身应道:“是……就怕是、怕是她知道了,还是不肯要怎么办?”   老太太不高兴了,冷飕飕瞟了林嬷嬷一眼:“不肯?小两口都已经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肯不肯?…女人一辈子,还不就是指着男人对她好?……对了,先前吩咐你去的信呢,什么时候回来?   “快来了。”几时见老太太这样口气和自己说过话,林嬷嬷蓦地有些局促:“…说是前头还在京城偷偷给家里寄过一回东西呢,这次那边回信过来,应该更不会怀疑了。”   老太太这才满意了:“也好。先不急着叫大夫给她把脉,省得她胡闹。”因晒得暖了,便撑着椅子站起来,叫人收拾东西回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红脸蛋更新啦,让亲们久等了,打破葫芦   第55章 起风云   大街上人来人往,耍杂技的指头上顶几个盘子转得飞快,把路人们看得齐齐喝彩,噼哩啪啷全是扔铜板的声音,热闹极了。车轮子轱辘轱辘,鸾枝却没心思撩开窗帘,只是懒懒地挽着沈砚青的手臂,把脑袋倚在他肩膀上轻蠕。   那安静模样,小嘴儿朱红,长长的睫毛轻颤,就好似一只乖巧雌狐。沈砚青看着喜爱,不由敛下双眸,好整以暇地刮刮她白皙的脸颊,戏谑道:“要我带你出来透气,自己却又这般懒惰,不如还是送你回屋睡觉?”   鸾枝打了个哈欠,抬起下颌嗔恼道:“你敢?…今晚不让你进我的门儿,睡你的书房好了…”   话音未落,唇上却忽一簇湿滑,清润的味道把她剩下的话儿吞没。   “那书房的睡榻,爷早晚要把它拆喽……你既这般恼我,如何却与我越来越顺畅?从前都不见你出那样的水儿…”沈砚青大手在鸾枝的腰际一握,抵着她的下颌促狭一笑。   那笑容一丝丝逗-弄,一丝丝悄喜,可恶极了……就知道一哄他吃饱他就不肯老实!   鸾枝一向只听梅喜说过,只有那床上春-骚的女人,才会在爱-爱的时候从宫内涌-出稠-白的菁华,哪里晓得自己竟然也会是那种女人。羞得只把沈砚青肩膀一捶:“都说了不许提,你还要提?…那我不去好了,不耽误沈老板您宝贵的时间!”   怒将将的,一抹海棠花色长裙提起,当真就要撩开帘子下去。   知道这女人没有不敢做的事儿,然而今日一出‘大戏’可是特特为她准备呢。沈砚青也不气恼,好笑地把鸾枝拉入怀中:“罢,我不说就是……不过,下回可不要求我给你弄。”凤眸微挑,戏弄她,见她又要打,便把她手儿抓过,霸道地箍在自己腰上。   这一瞬,忽然记起来鸾枝早上莫名其妙冲自己使的小性子,心中只觉一股道不出的满足,语气不由沉敛下来:“…我近日太忙,少有在家陪你说话,你早上可是气我冷落了你?”   那神情变化,突然严肃,看得鸾枝一瞬羞恼……真危险呐,连自己都能把自己骗住,却什么都瞒不过他。   不肯承认,只是拧着帕子扭过头:“您如今可是大老板呢,只管忙你的好了…一个破院子,你爱回不回,我在乎的不过是你的腿而已。你可别把腿再跑坏了。”   好一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心疼自己丈夫也是这般的嘴硬。   沈砚青笑起来,他近日腿上恢复不错,虽依然不能跑与抬,走路却已经很是自如了。把鸾枝在怀中紧了紧:“傻瓜,原应该越走动康愈得越快才是……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待布庄上的生意稳定,我便带你去周边逛逛。答应过要对你好的,爷定然为你做到。”   “…不去,我近日惯爱贪睡。”怀中女人的身子却略微一僵,似乎并不见多么高兴。   他再把她一句话儿在心中盘旋,忽然便明白过来其中的韵意——这是在等他的腿好呢,好了她就要走了。不由笑容一黯,一双潋滟凤眸滞滞地看紧鸾枝:“若我的腿一直不好呢…,你是不是就一直留在这里陪我?……又或者,你是不愿意我好得太快?”   倘若是后者,便是她已经开始舍不下自己了,不枉他这些日子对她费尽心思的百般爱宠。   那眼中光影濯濯,鸾枝却忽然记起来当日拜堂成亲的一幕,那时的沈砚青阴冷低沉,一双大手抚着轮椅,擦过她身旁时停也不停,看她的眼神都是冷蔑;然而这会儿眼中倒影的却全都是她的影子……天呀,变化太快,光阴才不过半年,糊里糊涂差点儿都要把初衷忘记。   “你好得越快,家产便能夺回的更多,又何必多问我这一句呢……我只是不想让你对我太好。姨娘们背后说我的话,不好听。”鸾枝不肯看沈砚青,咬着下唇一口气说。   借口。沈砚青便知道她这会儿清醒了。可恶的女人,终究还是不能让她清醒啊。   心中钝伤,勾着嘴角讽弄一笑,语气冷了下来:“你既做了我的女人,我愿意对你如何便如何,旁人几句闲言碎语又与我甚么关系?”   鸾枝抿了抿嘴角,不知道该怎么应。   就不能说那些敏感的事儿,才高兴着的,怎么气氛忽然又不对劲了起来。   正说着,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年轻的嗓音:“魏五哥,二爷在不在里面?”   是三爷沈砚邵的跟班小平福。   “迂——”魏五连忙把缰绳一扯,大声答道:“二爷今日难得休息,带少奶奶去一趟戏苑子,你不去跟你家主子伺候,找我们爷甚么事儿?”   平福的声音很着急,一边说一边跺着脚板子:“你当我乐意?出大事儿了!布庄上忽然来了一批蜀州的老板,说甚么我们欠他们一年的货钱没还……都堵着要钱呢!不给就不走,三爷都挡不住了!哎,和你说这些没用,赶紧叫二爷过去瞧瞧吧您咧?”   马车内沈砚青和鸾枝不由对视一眼。   鸾枝默了默,笑笑着挣开沈砚青的束缚:“瞧,当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去看看吧,生意要紧呢。”   都已经好几回临时变卦了的,沈砚青歉然地亲了亲鸾枝的脸颊,大手把车帘撩开:“什么事?”   “爷,是三爷身边的小平福,说布庄上出了大事儿!”魏五回过头来,凝着眉头。   平福连忙哈腰回答:“是、是,一群蜀州过来的老板掌柜,拿着票据愣说咱们欠了他们一年的帐……说是表少爷答应好的开春就给,一直没给。如今布庄账面被弄得乱七八糟,一下子拿不出对账的凭据,更没有银子拿去还给他们,都堵住不走了。三爷应付不过来,让我喊您速速过去则个!”   沈砚青眉峰一凛,沈家做生意最是讲究诚信,那货款从来都是一批货一结,如何竟会拖延至一年不结?……呵,看来那祈裕却是做着空手套白狼的勾当,一面利用沈家的声誉佘欠布匹,一面又把沈家的银子腾去做别的生意。狡兔三窟,怕是他藏身之处根本不只红街一处。   凤眸里不由一丝冷光掠过,只噙着嘴角淡淡一笑:“好,你先过去给三弟回个话,我即刻就到。”看一眼鸾枝,欲言又止。   知道他为难,鸾枝皱着秀眉假作嗔恼:“欠我一回人情,我陪你去就是了,又不差这一回。”   一笑起来嘴角便漾开一个秀致的小梨涡……终究她还是体恤他的,倘若她没有那些放不下的故事该多好。沈砚青复又把鸾枝在怀中一裹:“答应你,他日爷定然十倍还你人情。”   大手将车帘子一勾,又要把风景作弄。   只看得魏五各种不爽,忿忿然撇着嘴角:“啧,瞧这恩爱秀的!…等秋天我家小翠生下娃娃来,看不眼红死你们。”   “驾——”   正要打马,前方却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纤柔的轻唤:“沈公子……”   有点熟悉啊,魏五眯眼一看,只见那两步外的少妇穿一身淡紫的宽松长袄,一双杏眸含水,萋萋弱弱的,不是那玉娥还能是谁?妈啦,阴魂不散!   只得很不情愿地把马儿顿住,闷着声儿:“爷,有人找。”   沈砚青放帘子的动作略微一滞,鸾枝便看到那车厢外站着的玉娥,背着小布包裹,肚子有点儿大了,微隆着,手撑在腰际,脸色有些苍白;身旁站着一对朴素的中年夫妇,夫子襦妇打扮,面色疲惫苍白,应该就是她的父母了。   知道这个女人可怜,鸾枝却还是不愿意再见到她,怪自个心眼儿小也罢,反正就是不高兴,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又找回来做什么呢?   望一眼沈砚青,等待他应对。   应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夫妇俩见沈砚青露出脸来,那玉面华冠,凤眸含笑,一身气宇不凡,不由很是局促。拽着玉娥惴惴地走上前来,双双屈膝致谢:“这位可否就是沈公子?姑娘贪慕虚荣,不幸被恶人骗至庙里所卖,亏得恩公相救,请受我们夫妻二人一拜!”   沈砚青连忙伸手一托,轻描淡写道:“不过是路途恰遇,换作是谁都会出手相救,担不得先生如此大礼。”因见玉娥怀抱包裹,不免又问她为何现在才走?   玉娥心中羞愧,见沈砚青目光空洞,眼神再不复欣赏,想到自己后来的那一番愚蠢作为,不免生出怅然……倘若当时只是安分画画,是否还能续一线姻缘?   蠕着嘴角,不肯把自己的结果说出。   晓得闺女自小的盼望便是嫁与豪门,只怕还是不肯甘心呢。   那中年夫子便叹气道:“不怕公子笑话,在下乃是县上书院的执事,虽清贫,家中却是最重礼仪教化。这孽障我们是断断不肯要的,原打算生下来送了人再回乡,后又听说隔壁庄子上有个员外不能生育,不嫌弃玉娥未婚孕子,这便准备送她回去成亲则个……年纪是大了些,终究不计较她这些过去。哎,能得这样结果已是造化。”   拭一滴泪,牵着玉娥告辞。   玉娥却痴痴地看着沈砚青不肯走。   做母亲的心疼,便去拽她的袖子:“从小说到大,要怎么说你才肯听?那不是你的,怎么挣扎你也拿不来。走吧,走吧……吃这一回记性,以后记得安分做人。”   玉娥眼泪淌下来,转了个身,忽然对沈砚青深深鞠了一躬:“公子保重!”又对鸾枝咬了咬嘴角:“对不起。”   回眸缱绻痴凝,头也不回的远去。   本就无缘无份,一切皆因贪念起。起初藏在心中看不见,却怪那孩子,一句‘我爹爹说,二少爷他日要去玉娥做姨奶奶’,一切便赴汤蹈火了。   那背影略微臃肿,路上行人攘攘,卖菜的推着板车横过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沈砚青合起帘子,见鸾枝有些发愣,便把她下颌勾起,笑笑道:“在想什么呢?…都已经过去了。原也是造化,若不经此一出,倒不能像现在这般顺利的拿回铺子。”   轻描淡写,却不知她当日被一众的姨娘婆子说成多么恶毒。单以老太太对子嗣的渴切,倘若不是正好拿回他的信,只怕自己都不能够安稳熬到他从宫中回来。   可惜这些她才懒得与他说。   鸾枝把沈砚青的手儿拂开,不理他:“委屈不委屈的,在你们那老宅子里可不是寻常事儿嚒?……我就好奇,你当日为何要救她。”   她将心思掖藏,却瞒不过那用心之人。   早已晓得鸾枝为自己的背后付出,沈砚青暗暗捺下嘴角的笑弧,只可有可无的耸耸肩膀:“碰上了就救了。”   鸾枝不说话,想起沈蔚萱提起过的那个贞慧,他的青梅竹马……才不信呢,又骗她。明明就是爱那玉娥的才。才子爱佳人。   沈砚青假作不懂,凤眸里噙着无辜:“不是才说过以后都不同我吵架、两个人要好好的嚒,怎么又不肯理我?”   亲鸾枝的嘴唇。   傻瓜,倘若不是因着那雪地里求救的场景,像极了竹岚院里你被祖母罚跪的一幕,爷又怎么会出手相救?原就不是个多事之人。   可惜却不想去提及那些曾经与她的不开心。只要是过去的,他都不愿让她去回忆……他要把她逐渐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女人。   鸾枝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算了算了,谁人心中没有几个不愿提起的回忆?她自己不也是。   便揪着帕子,执拗道:“我记仇。仅此一回,将来可不许再带女人回来气我。”   沈砚青挑眉探问:“…将来?”   那精致嘴角含笑,只看得鸾枝一瞬愕然——哪里来的将来?   却来不及打击他的得意,那人已经将她唇儿含住:“你可敢承认,现在终于有比从前喜欢我多一点点嚒?”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啦~~~   谢谢【彤颜以及胖子】亲de有爱投雷,群么么o(≧v≦)o~   胖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5 00:44:21   鹤发彤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2 03:07:56   第56章 小冤家   景和布庄门外围着不少人,穿过人堆进去,那店中央一张方形长桌上果然坐着五六个掌柜模样的男人,一个个支在靠背椅上,沉着个脸,气氛很是僵硬。三爷沈砚邵自小花天酒地,哪里经历过这阵势,正背着手焦急地走过来走过去。   当中一个穿铜钱花纹的中年汉子便抄着蜀州口音不耐烦道:“我说小兄弟,你也别搁这摇晃了,那能说话的什么时候才到?”   “就是!说好的开春结算,这他妈都三月多了!”左边一个大脖子掌柜粗着嗓门附和。   债主就是爷啊,沈砚邵连忙哈腰陪礼:“很快了,我二哥正在路上赶来,劳几位老板再等等。”一抬头,看到门边一袭玉白长裳翩翩跨入门槛,身后随一娓海棠红裙,忙拭着额头迎上前去:“诶哟喂~,二哥你可算是来了!”   把沈砚青请到众人跟前。暗叹生意难做,不理解母亲为何偏偏逼迫自己出来劳作。   沈砚青定睛把几人一看,见一个个衣裳富贵、气势屯足,晓得这些都是蜀州一代叫得上名儿的大庄家,连忙拱手致歉:“听说众位老板在店中等候,一路急忙过来。久等了,晚辈这厢先给众位陪过一礼。”   那正中穿铜钱花纹的闻言把沈砚青上下打量,见他虽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却生得面目清奇,举止间却自有一番沉稳作派。知道那说正事儿的来了,脸色稍微好看些:“哼,岂止是久等?这可是着大伙空等了一年多!沈家惯是做蜀绣的,我们瑞普布庄可是从你们老太爷那一辈就开始交道,每一回都是按批货结算,从来没有拖欠过。打去年开始,你们就欠,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我们体谅你周转困难,不想一拖再拖,到了儿一分不给,就给我们扔下一句‘没钱’!”   “刘老板说的对极!都是生意之人,爷还从没见过这般不讲诚信的!说好的年后就还,连本带利都算上,结果却撂下一句‘人跑了’……呸,青天白日赖账,这做的是什么缺德事!”旁边几位纷纷怒声附和。   想不到沈家竟然亏空到如此,见惯了沈家豪阔排场的县民们不由纷纷起哄,这个戳着手指指点点,那个低着头嘀嘀咕咕,只把闲言咀嚼。   沈砚青不急不躁地对众人赔着礼,一双凤眸带笑,暗暗把沈砚邵一瞪——便是眼下当真拿不出银子,也不能那般干脆地把旧账推诿。一旦传出去,不仅毁了沈家三代建立起的声誉,还让旁人摸去了经济根底,日后谁还敢与咱们合作?   那眼神暗藏震慑,看得沈砚邵俊秀面容上频频冒汗,哪里晓得生意场上的门门道道这般复杂,只得讪讪解释道:“方才一着急,又不知道表哥躲去了哪里……三弟轧不住,只好拿‘没钱’应付了……”   对平福使眼色,主仆两人赶紧往后院躲去。   毕竟不是第一回亲历变劫,如今已是应对娴熟,沈砚青淡笑着吩咐给掌柜们看茶:“不瞒众位前辈,自父亲去世后,家中生意一直是外表哥操持,砚青也是今岁才算正式接手。三弟一向不参与生意之事,方才言语间不妥之处,这厢饶砚青替他真心赔过……只虽是初出茅庐,祖辈的诚信作风却是不改,便是生意做不得,信誉也一定要在。欠下众位的账,这厢砚青当着大伙的面承诺,一定连本带利,一分银子都不得少!”   口中说话,见伙计端茶上来,便对一旁的鸾枝微笑示意。   鸾枝便把帕子掖进衣襟,亲自端着茶碗一杯杯往各人桌上递去:“掌柜们用茶,老家那边都说,这茶是最养生提神呢。”安静的放好,笑一笑,矜持退于沈砚青身后。夫唱妇随。   上好的龙井,嫩叶在水中舒展,一股清香浓醇。   掌柜们一早上讨账,早已经口舌焦渴,这会儿听沈砚青言语诚恳,又见少夫人亲自看茶,那吴侬软语,南边的口音,无端生出亲切,一个个脸色终于和缓了些。   “红街一案我们也听说了,沈家的义举周遭几个州县如今无人不晓。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实在是如今物价工钱看涨,都是做生意的,都知道个中应付的不容易。几万倆说大不大,咱卖布的可不就指着这些银子过活?不比你们沈家,除了布庄还有药铺、钱庄和马场,产业铺得恁大!”带头的刘老板清了清喉咙,不好把小媳妇吓着。   沈砚青赞许地凝了鸾枝一眼,凤眸噙着谦和笑意对刘老板一揖:“刘伯伯说的正是,沈家断不是那赖账之人。众位都是蜀州布业的佼佼,景和布庄自开张以来,一直承蒙合作,生意既是还要继续,帐就一定不敢亏空。只前些日子一直忙于药铺之事,这边账簿被悉数破坏,可否容许晚辈几日,待把账目理清,五日之内必然给大伙把货款全部结下?”   有围观的看客不由插嘴道:“沈二爷确是言出必行!年前在药铺上帮工半个月,虽铺子当时被封,却是一日的工钱都未曾耽误!”   又有时常得铺子接济的县民纷纷附和,还有南边过来的人家嘘声感谢。   众人来之前,只听谣言说沈家生意崩塌、亏空借贷,此刻一番言谈下来,却见沈砚青沉稳自信,应对之间干练自如,并不像方才那位三少爷的推诿赖账,不免心中踏实下来。   因知今日确实拿不回旧账,只得应道:“罢,既等得了你一年,也不差你这五日!日后生意继不继续看缘分,只是这钱,要不到我们就不回去了!”   “谢前辈宽容。”沈砚青拱手谦让,又吩咐伙计张罗上好客栈,并在富春楼上订了晚宴,准备傍晚为众人接风洗尘。   各位掌柜满意离去。   角落里,两个年轻后生正在挑拣布料。矮的一个着黎色亮衣,十七八岁,看起来应是仆从模样:“公子,你看这面料花色如何?”   那被称作公子的穿一身紫檀鎏金长袍,腰束玉带,柳眉黑眸,二十二三岁年纪,看起来清秀而精神。闻言把布匹掂在手中细看,少顷笑笑道:“呵,缎面软却不够细滑,虚针细看疏而不密,外行人看是极好,然而确是蒙混充好的二等品。成色比之咱们,可是次了。”   问伙计价格。   伙计只当来了个有钱主顾,连忙堆着笑脸迎过来:“回您,这乃是殷达布庄新进的上等蜀绣,五两一尺,送姑娘做衣裳最是讨喜。”   “贵了,我看就值三两。”那公子把布匹放下。   伙计不高兴了,见二人官话讲得有些僵硬,不像本地人,语气便不好:“公子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景和布庄卖的从来都是精品,没有不贵的。就您刚才看的这个,整个铺子就卖这一段,卖完就没了,一般人家他还穿不上。您要嫌贵,那街边布摊上的便宜多着!”   那黎衣仆从顿时恼火起来:“你?…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没钱了!自己货不好,还不让人说?我家公子说不值,它就是不值!”   伙计不让步,见又有新客进来,便不耐烦道:“诶~,我说你这小白脸娘娘腔,买不起就是买不起,装什么大葱?爱买不买,自有买得起的人要买,不买赶紧出去!”   那仆从心高气盛,哪里吃得消这种小看,顿地把腿搭上凳子理论:“香蕉你个巴拉,知不知道我们公子是干哪行的?江广第一丰祥绸缎庄大小……”   “咳!”公子忽然重重一咳,用力将仆从一拽,愠怒地皱起眉头:“小锦,来之前保证过什么…不要又忘了!”   故意压低的嗓音,有震慑和提醒。那攥着仆从的手指,关节细腻莹白,指甲光滑柔亮……哦呀,哪里有男人这样懂得保养?   鸾枝在旁观察了这一会,晓得这人必然来得不无目的,心中暗生计量,便揩着帕子迎上前去:“伙计是新来的,还不熟稔待客的礼貌,公子您再看看旁的款式可好?要的是什么花样,送的是什么人,我帮您挑挑。头一回主顾,价格好商量。”   轻柔的软语,虽沾染了北面的调儿,终究那一腔南音的本色不改。   紫衣公子闻言眯眼看过来,因见鸾枝十五六岁已然发髻轻绾,着一抹海棠红裳身段娇娇满满,想必就是刚才那位沈二爷新娶的小老板娘了,不由多看了鸾枝一眼:“贵庄的花样的确丰富,可惜做工不是在下所满意,实在遗憾。”   明亮的眸子,双眼皮儿柳叶眉,清秀,却自有一番精明干练掩藏其中。   鸾枝挺喜欢她,正要继续发问,身畔却多出来一道清伟凌风的身型。   是沈砚青,也不知道听去了多久,俊逸面庞上脸色有些黑青,长臂往鸾枝腰间一环,凉凉地扫她一眼,整个儿将她揽了过去:“方才听这位小哥说,公子乃是江广第一丰祥绸缎庄之人。既是同行,为何当着众多顾客之面鄙薄本店布料以次充好,不知公子目的何在?”   语气难得的很有些不善,只把一双冷冽凤眸看向那公子。   抚在腰际处的力道暗中用力,分明是在惩罚自己呢,鸾枝微微皱了下眉头……可恶,这厮又胡乱吃醋。   嗔恼地瞪了沈砚青一眼:“你这样看人家,可不把她吓坏,哪里还敢应话?”   那公子面色似乎一红,他的年纪比沈砚青略长,然而却是头一回出这样远门,亦是头一回与北面的男子交道,见沈砚青精致嘴角噙着冷蔑,一改方才在人前的谦和清雅,独独对自己这般言语苛问,不免生出愠恼。   却还是礼貌地拱手作了一揖:“在下所说并无半句虚言。京郊几个州县的布庄这几日在下悉数逛过,贵庄成色的确上层,然而掺水亦很是不少。公子若不信,可自请行中高手把布匹细细盘查……另外,看在夫人的面上,不妨再多言一句,贵庄布色花样很是单调,并无特别出彩之处,生意日渐低迷,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告辞。”   呵,看在夫人的面上…   “不送。”沈砚青也不客气,漠然拱了拱手。见主仆二人怄气跨出门槛,修长手指便将鸾枝下颌钳紧,凉凉地逼近她鼻翼,勾唇一笑:“不老实。才一转身,竟又背着我与旁的小白脸交道……说,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平日看他也是个冷静睿智之人,怎生得今日却偏偏连一个女人都看不穿?   好像天生的冤家路窄。   那紫衣公子翩翩远去,步履之间好生干练清爽,鸾枝多看了两眼,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说穿了,只把沈砚青指尖一咬:“小白脸怎么了,我倒觉得她说的对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凝童鞋、胖球球还有宝贝217】暖暖投雷   凝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5 18:11:25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5 09:39:16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5 08:39:19   第57章 怕春怀(+2K)   布庄生意不景气,客人稀稀几个。   角落茶座边,魏五皱着眉头:“爷,当真要五日之内把帐还清?”   沈砚青蹙着眉头不语。   魏五便急道:“吓,拿什么去还?过年的时候已经挪去恁多银子抵了药铺的工钱,再要拿出去抵债,今岁进货的银子又去哪里弄?眼看布堆着卖不出去,再不进些新的,人都懒得进店了!”   沈砚青又如何不懂这些?心中思量,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素手端过茶盏,将那杯中茶沫拂了拂:“药铺不是已经解封了嚒?从各店匀出一些,先把账面平过,其余的再做考虑。”   我的乖乖,沈家眼看就要家徒四壁了,少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   魏五嘶着冷气转了两圈,想想不行,又拍着大腿贴过来哀嚎:“那一下就是二十万两啊爷喂……倘若挪过来,药铺周转的又去哪里匀?都这么挪过来挪过去,生意全都别做了!”   料不到外表看起来依旧风光豪阔的沈家,这样快就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界。父亲在世时最繁盛的时光沈砚青不曾参与,等到把产业接在手里时,却已经千疮百孔……好一个祈裕,顶好他不要犯在自己手上!   沈砚青嘴角不由勾出一丝冷蔑:“马场不是已经抵押了?还是有些许余银周旋的……顶多就是今明二年不赚钱,撑过去逐渐就能好。但若是信誉坍塌,却是当真没了翻身的机会。”   他的唇线分明,侧脸的弧度好似刀削玉琢,虽笑,却分明一股狠厉掩藏。   晓得少爷的心思从来不在明面上示人,魏五再不敢多嘴,愤懑地啐了一句道:“个狗-日的表少爷,白糟蹋沈家恁多年粮食,到了儿却成了农夫与蛇!”   “此刻发现还好,倘若等到他把全部吃空,那时才是真真连反击的机会都不剩下。”沈砚青再不说话。   正是午间暖阳普照,布庄内光影半明半朦,女人一娓红裳在柜台间慢步穿梭,那幽影好似鬼魅,白苍苍手指从一匹匹绸缎上缱绻轻拂,把人魂儿恍惚。几个伙计来来回回,客人们进了又出,沈砚青凤眸微眯,便看到鸾枝白皙面颊上溢出的柔和……他知她爱这里。她就爱世间繁华美丽,就爱市井喧嚣热闹,那些织在布匹上的红颜绿锦,怕就是她藏在心中的旧梦。   蓦地生出一抹柔情。怎样也要把生意支撑下去。   沈砚青把茶盏在案上一放,笑笑着站起身来:“他既是吞吃了这些银子,必然暗中藏有大开销。着人替我去查临县的马场,看看可与他祈裕有甚么关系……辛苦魏五哥几夜未眠,今日早些回去陪陪小翠罢。”   魏五哪里敢当,连忙应是。   鸾枝才把一缕绸缎在指尖捻弄,身畔便一缕清风袭近,肩膀上一暖,看到沈砚青一双潋滟的凤眸:“在看什么?”   低沉的嗓音,好像很喜欢她在这里。   心思还在遥远的烟花巷陌未归呢,鸾枝一瞬不知道怎么应,绞着帕子:“耳环还在他那里呢,…那是我母亲的信物。”   “我知道,待问出他行踪,他日定替你将它们讨回。”沈砚青低下头,理了理鸾枝鬓间几缕碎发:“…难为你方才亲自端茶送水。是否觉得我们越来越默契?如今我一个眼神,你便晓得我的心思。”   额上丝丝痒痒的,鸾枝略微一躲,皱起眉头:“不是没有银子周旋了?…五日的光景,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那语调忧虑,听得沈砚青心中一暖,偏故意做出一副愁容:“已经没有退路了……倘若当真有一日破产,你会不会就此离开?”   “会。本来就是看着你们家有钱有势才嫁的。”鸾枝点点头,说着狠话。好半天却不见沈砚青应,默了一默,复又抬起头来抿嘴一笑:“反正你们宅子里的人都说我是丧门的妲己,不如破产前就把我休了吧,说不定还能峰回路转呢。”   那媚眼如春,一丝儿娇俏,一丝儿戏弄……傻瓜,原来是存心吓他。   沈砚青心弦顿松,罚了鸾枝一吻:“你这女人真是好狠的心。不过,休是不可能的。破产也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吃吃。”伙计们捂嘴偷笑。   鸾枝嗔恼地捶了一拳。那帕子拂过沈砚青清瘦的宽肩,一抹荼蘼清香拂面,沈砚青越发把她揽紧。   这世间情缘真是奇妙,她不来,他便冷居幽隐、空屋作画,如何也勾不起情情-爱-爱;她一来,他却夺权之欲、掠心之欲,什么欲念都好似一瞬间到达风口浪尖。就像是专专为了等待她的出现,那么恰好的,一切机缘与挑战随她而来,哪怕快一步,或者慢一步,都不会这样凑巧。   “噼里啪啦”,门外忽然传来爆竹的声音,隐约还有锣鼓在响。   一个药铺的伙计急匆匆跑进来,哈着腰气喘吁吁:“爷,二爷!药铺那边出大事儿!宫…宫中来人了,您快出去看看!”   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牵手出去。   ……   药铺就在街角斜对面,离得很近的距离,出门走百步就是。店门外早已经围得水泄不通,见沈老板过来,纷纷自动拨开来一条小道。   几名宫中差使,穿锦衣束红带,应是礼尙房的太监,左右抬一张大匾,见人来,便将手中诏书打开:“宝德县商贾沈砚青接旨——”   “吾皇万岁!”沈砚青攥了攥鸾枝的手心,安抚她不要紧张。把长裳一拂,夫妻二人齐齐下跪。   一众看热闹的百姓见状,连忙亦把脸面趴伏于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宝德县商人沈砚青,守正不阿,行医济世,仁义惠民;又揭恶宦贪官,救数百女子于水深火热。今赐‘仁德’金匾一枚,赏银一万,布告百姓,人人闻之,以为嘉奖。钦此——”   尖哑拉长的嗓音,言毕着人将匾上红布拉开。   金黄的“百年仁德”四个大字,浩气磅礴,乃是依皇上亲笔打造。把一众百姓看得艳羡欢呼,“噼里啪啦”,鞭炮声顿时又响彻云霄。   “草民领旨,谢主荣恩!”沈砚青连忙叩头谢恩,双手把圣旨接过。   几名小厮兴奋得合不拢嘴,不用吩咐便已抬着长梯过来,个大的扶着梯子,灵活的两个左右攀上,当场便把金匾挂上门檐。   莫大的荣耀,小至家宅,大至周县。   “恭喜沈老板!”   “贺喜沈老板!”   一时店门外全是道喜的恭维,沈砚青拱手回礼,谦和与众人周旋。   那略微上挑的风眸里噙着浅笑,一道玉白长裳将他笔挺身型衬得越发卓尔不群,此刻的他是意气风华的,是众人眼中年轻有为的沈老板,再不是昔日那个阴晦的瘫二爷。鸾枝站在人群外,不由痴痴地把沈砚青端看,心中为他高兴,莫名却又一抹怅然,只觉得与他又近又远。   察觉身旁空落,沈砚青几步走了回来,当着众人之面将鸾枝揽在臂弯:“在想什么呢?我的便是你的,不许你一个人杵在这里发呆。”   指尖拂过她秀发,不愿看她疏离。那亲昵不遮不掩,只看得周遭一片起哄喝彩,赞他夫妻二人美满好合。   晓得沈砚青把自己心思看穿,鸾枝羞窘了红颜,却捺不住心中一丝甜蜜涌起,连忙顿步要躲。   大太监笑呵呵走过来:“少夫人慢走,洒家这里也有您的一份!”   一张懿旨摊开,同样的拉长嗓音:“民妇沈谢氏,勤勉柔顺,淑仪娴慧,贞勇难得,赐予红锦一帘,以示褒奖。钦此——”   竟是给自己的,还是太后娘娘的亲赐?   一面锦缎递至跟前,鸾枝讶然惶恐,不敢去拿,不知道如何应对,连忙去看沈砚青。   那纯澈双眸里都是求助,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年纪。   沈砚青将眼中光影藏起,勾唇戏谑道:“怎么忽然就傻了?还不赶快跪下谢恩。”   宝德县建城百年,还从未听说哪个民妇有过如此殊荣,竟能得太后娘娘亲赏……更何况还是个小姨奶奶。   众看客一瞬愕然,忽然又欢呼祝贺。   鸾枝心肝儿惴惴的,只叹这人生就如梦一般虚空不实。自小长于青楼市井,见的都是一群恩客窑姐儿,连瞥一眼县太爷的姨婆子都是罪,几时得过这般荣耀?只把那红锦上镀金的“贞贤慧智”四个字看了又看。   沈砚青问她:“这次要把宝贝藏在哪里?”   鸾枝低着头嘴硬:“不藏。藏哪里还不是都被你挖出来。我问你,先前在宫中几日,你到底都做了什么?今日非逼着我出来,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赏?…”   沈砚青却不应,天晓得为着自己在牢中的突然失踪,被这个女人罚睡了几天的书房。然而他才不会告诉她,那时在宫中彻夜辛苦作画,愣是将太后娘娘的赏赐推却,换成了这一面空头红布……要的就是她能与自己同步,要她再离他不得,再回去不得。   那狡黠模样,只气得鸾枝要打。却忽一股刺鼻中药味袭近,是新进的一批‘阿魏’,硫磺味道熏得人胃中一瞬翻涌。   “唔……”鸾枝连忙推开沈砚青去墙角干呕。   人群外一对年轻主仆背手而过,黎衣仆从指着沈砚青道:“瞧,这不是刚才那个沈老板吗?……百、年、仁、德!哦呀,还是皇帝亲赏的呢,看起来这位人品不错!”   紫衣公子顺势一看,只见高门下一道白衣清伟,那年轻男子,凤眸华冠,玉面英姿,可不就是刚才那个人?不由没好气:“这人看起来城府太深,人前人后两个模样,可不要轻易被他蒙骗!”   仆从吃吃捂嘴笑:“的确可恶,竟然敢对咱堂堂丰祥家的大小姐凶……”   “又忘记了,叫当家的!”公子气闷,瞪她一眼。   女人在外生意应酬,话未出口,先且被人看低一层。不得不扮作男儿出行。   “…哦。”仆从连忙噤声,想想不过瘾,又挤眉弄眼:“公子可是看上了人家?…说来那沈老板长得倒是很不错,脾气看着也好,又年轻有为的。大小姐等了曹师兄这么多年,眼看都二十有三了,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不如别等了,换一个吧……嗷!干嘛打我脑袋?!”   痛得蹦跳起来。   邓佩雯心中一痛,背着手大步将将穿出人群。   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小锦连忙几步跟上:“我错了……奴婢是心疼大小姐。老爷去世了,虽说不会再阻挠您与曹师兄,可是曹师兄毕竟出走这么多年,说不定早已经娶妻生子了……您年纪一岁比一岁的长,一个人这样撑下去好生辛苦……”   “小锦!!”邓佩雯龇着牙怒斥,见路人被吓坏,顿地又把声音缓下:“小娘把家产都分了,主顾全抢她走,只留下一个空壳给我们。丰祥的名号不能倒,几百个工人等着吃饭,一天生意都耽误不得,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儿女情长?”   小姨娘趁老爷病重眼花,哄老爷摁了遗嘱,带着二少爷另立门户。工人们却自愿留下来继续支持嫡小姐,这其中的恩情和压力实在难以衡量。   小锦心疼,委屈地嘟着嘴:“那能怎么办嘛?咱们银子又不够,北边又没熟人,一个女人家家的,难道还想空手套白狼?”   邓佩雯默了默,心中又软,走过来牵住小锦:“转了这几日,广绣在京郊还是稀少的,他日必不无前景。既是她把南边的生意都堵死,我们便来开拓北边罢。钱是一回事,还要找到一个可靠实诚的东家,哪怕先收他一半定金,让工人开工起来,把第一批货铺出去也好。”   因记起一早上未曾进食,便带着小锦进了路边的小馆。   “唔……”鸾枝蹲在墙角干呕,胃中翻江倒海,好一会儿才算顺过气来。   张二婶子手上提着药包,在几步外端看了这许久,她是过来人,最是熟悉女人的这一系列变化,心中不免又惊又喜。见鸾枝直起腰,赶紧几步走了过来:“嗨,这不是二奶奶吗!可有日子不见了,怎么着…胖了?可是怀上了您呐?”   把鸾枝手儿握在掌心,眯着眼睛直把鸾枝上看下看。一向在外院忙活,只听说二少爷房里的越发如胶似漆,如今再不敢叫她倔丫头,却真心实意替她高兴。   怀上?…!   一袭话听得鸾枝只觉五雷轰顶,木然立在墙下失了魂儿。   张二婶子以为她高兴呆了,连忙摁着她眉心给她叫魂:“哎哟好闺女,这是天大的好事情,瞧瞧把你吓的!快和婶子说说,身上有多久没来了?少爷晓得了吗?……嗨,怀上了好呀,这样的大户人家,怀上了才有保障。我是许久没去看你了,只听人说二少爷把你宠得不行,老太太也疼你。你再争气些,给他们生个小少爷出来,只怕就要把你扶正咯!…天王老爷,你母亲嫁给那酸秀才吃了多少的苦头,倘若知道女儿这样福气,当真也能安慰了!”   鸾枝木怔怔不说话,任由张二婶子把自己身子摇来摇去。脑海中与沈砚青欢爱的所有场景一幕幕迅速掠过,药是回回都吃了的,月事本来就不准不是嚒,从前又不是没有过三个月才来一回?不会的,哪里会有这样凑巧!   张二婶子念念叨叨着,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嘘声开解道:“吓,二奶奶别吓我,都过去了这么久,莫非你还不愿意?!…都说二少爷和你如胶似漆,既是他那么疼你,怀不怀的哪里还是你能做得了主?这女人啊,嫁了人,早晚都得生孩子……我听说老太太给你抽红膏儿,若是怀了,赶紧把那玩意戒了吧。怀孕的时候吸,小孩子吃惯了,出生后没给他吸他就上不来气儿,这么着又得给他从小吃到大,不好。”   鸾枝抚着小腹,恍然回过神来。逼自己咽下苦涩,只蠕着嘴角笑笑道:“早就戒了的……不过是风寒感冒,方才被那臭药熏得恶心。二婶您回去别多说,是与不是的反正都是命,早晚都是要被人知道的。”   这犟硬的丫头啊……罢,只要你认命就好。   张二婶子叹了口气:“不说就不说。你也看到,老太太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但且安分,她都不为难你;倘若你做了那伤她的事,她也必不容你好活……听婶子一句劝,若是怀了,就认了吧。你母亲身体不好,千万莫再做那些糊涂事儿扰她惦记了,好坏你自己心中掂量。”   几步一回头,满面忧虑的走开。   有风将中药味飘来,“唔……”鸾枝胃中又呕,连忙捂住嘴巴。   沈砚青应付完众人,一道长裳翩翩走过来,见状连忙给鸾枝小心拍背:“怎么了?你近日似乎经常这样,不如正好请白老大夫看看?   那眼神中的关切纯澈,他必然也是还没发现的……不知道才好啊,没有高兴也就没有了失望。   鸾枝心中莫名一痛,手帕揪着小腹……要不要看呢,看了以后如果真的是,她要怎么办,又怎么面对他?不敢去想。   望着沈砚青濯濯的眼眸,末了只是咬着下唇笑道:“打小最怕的就是喝药了,刚才被那味儿熏的难受,忽然就想吐。出来久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好。”沈砚青凝着鸾枝不自觉抚在小腹上的手儿,又想到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嘴角微微一抿,把鸾她小手攥进掌心,不动声色地紧了紧:“不如顺便拐去长安街给你买一包酸梅儿,你近日就爱吃酸。”   ……那低沉的嗓音,也不知是他意味深长,还是她多想。   只觉得沈砚青眼中好似有光影悄然掠过,鸾枝猛然抬起头来去看,然而看到的却是他一贯淡若清风的似笑非笑,什么都没有。她又莫名心慌。   街角高墙下,一辆清朴马车停在斐氏画铺门口,那车帘半启,下来一个蓝衣男子,剑眉深眸,器宇轩昂,正是才办了大案的四皇子元承宇。   仆从看着夫妻二人的背影,问他:“爷,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不用,不过是顺道路过罢……看在他近日表现良好的份上,暂且容他过好就是。”元承宇若有似无地把沈砚青一瞥,小扇轻摇,几步进了斐氏画铺的后院暗房。   ……   看起来像是有了,倘若那小子能护她平安生下来,他才懒得叨扰她二人的生活。   (2)   沈家一口气得了宫中两个大赏,把老太太高兴坏了,就连病了多日的哮喘都好似清减了许多。本来要在富春酒楼订几桌酒席宴请邻里亲朋,奈何铺子上还欠着诸多外债,不好过分招摇,便听沈砚青的建议,只吩咐大灶上准备些酒菜,一家子上下自己聚上一聚。   酒宴到傍晚才开席,祠堂门要先打开,把香火点燃,将荣耀告慰完列祖列宗。   那是个历经百岁的晦暗大堂,正中大壁上贴着祖宗的画像,左右两侧是一排排灰黑的灵位,一年难得打开几回大门,空气中总弥散着一股木头的潮湿霉味。袅袅香火弥漫之间,老太太盘腿高坐,雕梁老柱下男人女人的脸看上去红红白白,无端添出一丝灵异的味道。倘若外人猛然进去,怕是还要以为自己误入了甚么冥间阴境。   老太太要看太后娘娘的赏赐,鸾枝连忙把红锦和懿旨捧到她跟前。   老太太放下烟斗,双手把红锦接过。看见上头刺金的“贞贤慧智”四个大字,面色便微有些改变,久久的不说话。   鸾枝不明所以,只是搭着腕儿安静地立在一旁。对面男座上的沈砚青眯着凤眸频频瞄她,她也只当做没看到……这几天一看见他对自己笑,心里头就莫名的愁烦,不知道有多讨厌他。   沈砚青嘴角一勾,百无聊赖地弹了弹衣摆的香灰,那暗影下的清隽面庞上,笑容好生无辜。   老太太抚了半天,末了才阴凉凉道:“我们沈家虽富足豪阔,还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有如此福分,竟能得太后娘娘的亲赏……你这个出嫁,却是嫁得值了。想我老太太这一辈子折腾,到了儿连她老人家的一句话都不曾得过。”   那语气有点儿酸,有点儿冷,大抵还有些责怪鸾枝的逾越,怪她一个人把功劳拿下。也是,老人家嘛,年纪大了,谁不想在入土前为自己博点儿名头。   鸾枝心中了然,连忙给老太太揉起肩膀:“老太太折煞卑妾了,都是您老人家的抬举,鸾枝一个晚辈哪里当得了这些。是万万不敢拿的,还是放在您这里踏实呢。”   把红锦折好,乖巧地放在老太太桌上,一眼都不多看。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得了这个褒奖。   老太太却又不要,只淡淡地斜眼一瞥:“啧,上面写都写着‘沈谢氏’了,我还拿它做甚么?是你的,你就拿回去吧。但且知道我们沈家对你的恩德就是。”   瞅着鸾枝隐隐比先前圆润的腰身,毕竟还是心疼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儿……也罢,得了赏赐也好,日后那孩子的出身也能抬高些。便叫鸾枝回去坐着,不让她继续伺候。   “是。”鸾枝咬了咬下唇,假装没看到老太太定在自己少腹上的眼神,只屈膝福了一福,默默退回到座位之上。   李氏有点酸溜溜,从前给老二张罗的媳妇,连身子都没破就死了;这个从南边来的穷丫头,才进门却把什么风光都占去。老太太本就有抬举她的意思,这会儿又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那扶正还不是就一句话的功夫?连自己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把鸾枝上下打量,越发的看她危险,便眯着细长眼睛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呀,真是比我们那时候要痛快。想当年,姨娘都是不得上桌吃饭、不得随便出门的,如今竟然还能越过太太,拿到宫中的赏赐……呵呵~,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惭愧了。”   只怕老太太还不够酸,越发的撩着怵头儿。   鸾枝自嫁进老宅后,因着二房里没有正室,又讨得老太太的欢心,所有吃穿用度都是按着正房奶奶的来,就连下人们的称呼,也都是二奶奶、少奶奶的叫。   晓得家中姨娘们早就对自己颇有异议,当下便越发的歉恭道:“夫人折煞卑妾了。鸾枝一个姨奶奶的身份,能伺候老太太已是天大的福分。赏赐挂的是沈家的姓氏,鸾枝不过虚担了一个小号儿,福分终究是老太太得的呢。”   把矛头一推去老太太那边,李氏顿时噎了言语。   一时间冷场。   哦呀~,这小嘴儿倒是越发厉害了。   沈砚青不无新奇地眯起眼睛,越过灰蒙的光线把对面鸾枝细看。穿一件绾丝的苏绣小袄儿,裙边缀着一缕绯红流苏,斜倚着座儿把双腿并拢,露出来底下一双纤秀的牡丹绣鞋儿。看她额上新剪的齐刘海,分明像一副古朴静谧的旧年画……罢,她就是他画中魅生的妖,心思都被她打乱。   毕竟心疼鸾枝被家人刁难,沈砚青便谦和一笑道:“说来说去,全怪晚辈的失误。当日圣上正好随四殿下微服出巡,恰碰到鸾枝带着那玉娥进去,便随口问了我名字,那时竟不知他原是要回宫赏赐。”   勾着嘴角,冲鸾枝眨了眨眼睛。他近日就爱看她,怎么也看不够,今日见她哪儿似乎又胖了、明日见她又多吃了半碗饭,便是铺子上的事儿多么焦头烂额,心里头也都是满足。   存了心要讨好她……没安好心,还不就是想搬回自己的房间睡。   鸾枝忿忿地瞥了眼沈砚青,不理。   自那次呕吐被他发现后,这些天他似乎对自己越发的纵容起来,什么事儿都顺着她,任由她的小性子,却一句话也不多问。她不知他到底看出来异样没有,然而他对她多好都是没有用的,不管他是否真的在她身体里播种了骨肉,反正她都不会留。   本来想迅速移开眼神儿,哪儿想这秒秒间的一碰撞,却看到沈砚青俊逸面庞上消瘦下去的棱角,还有下颌上一片淡淡的青茬儿……她已经把他赶去书房睡了好几天了,每夜只是挡着门儿不肯开,连吃饭的时候也不肯抬头与他说话。想不到只这几日之间,他便憔悴成了如此……必是生意忙的焦头烂额吧,大半夜的都不见他熄灯……可恶,怎么能忘了这厮惯会装可怜耍花招,差点儿又被他骗了。   鸾枝冷僵僵地扭过头,只盯着墙上的画像不说话。   真个是无情无义的女人~   惯是只洞悉明锐的狐狸,沈砚青精致嘴角便勾出一抹促狭来……没关系,只要她心中还剩下那么一点儿心疼自己,便不信她当真狠得下那份心。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怕亲们等久,于是草稿只改到两千多字,周末的时候努力多更哦,谢谢亲们的支持   谢谢【苏紫酱、阿抠抠还有球球】滴有爱投雷,砸晕了有木有~~么么哒o(≧v≦)o~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8 20:41:49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2-27 22:04:42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7 12:33:28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2-27 12:33:16   第58章 剪不断   她一个揪着帕子执拗不理,他一个嘴角含笑满目痴凝,小两口儿醉入戏中不知春花秋月,却把众寡居的女人们看得不舒服。   姜姨娘低声叱了一句:“喲,有些人真是……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男人宠她是给她脸,她倒好,把门儿一关罚男人去睡冷被窝。三奶奶怀孕都没有这般拿乔的,这要是以后等她怀上了,还不得上了天儿?”   “嗯哼。”老太太愠怒地瞪了姜姨娘一眼,不想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把鸾枝与怀孕沾边。   只刚才见到自个孙子对媳妇的百般求好,心里到底不爽利,便有心要给鸾枝提点提点。抿着烟嘴道:“话是说的没错,男人才是这个家里的天,做女人就得清楚自己的本分。丈夫在外辛苦谋生,回来不是看你脸色的。不对他体贴温存,娶你回来做什么?…别人对你的好,不是给你白白糟蹋,是要你也给他回报。”   那语气冷冰冰,尾音忽起忽落,句句敲人心坎儿。   这是个没有秘密的老宅子,所有人都支着耳朵呢,都在捕捉旁人的不是。知道这是特特说给自己听的,鸾枝不由咯噔一下,揪着帕子低下头:“是。妾身谨记老太太的教诲。”   “咳。”对面的沈砚青眼梢微微一挑,适时地清了清嗓子。   鸾枝却不能继续把他无视了,明知他幸灾乐祸,也只得迎上他的目光,违心地蠕了蠕嘴角:“少爷晚上早些回来……我在家煲了汤等你。”   努力想对他笑,末了还是笑不出。分明那始作俑的人就是他,却偏偏还不能被他知道,一肚子的苦涩抓抓挠挠。   “好。辛苦你了~”沈砚青颔首点头,嗓音清润又好听。多难得才得她这一回主动松口,哦呀~,这种感觉当真美妙。   “不辛苦,本是妾身应该。”鸾枝揪着帕子,恨不得抓他一脸。   荣若不忍心鸾枝委屈,想了想,很是鼓了把勇气:“老太太误会二姨奶奶了。她对二爷可体贴着呢,昨天去竹岚院里,还见她亲自给二爷洗袜子,大中午的也没有休息。”   笑笑着,替鸾枝开解。   好个吃里扒外的女人。李氏暗暗剜了一眼。   荣若委屈的低下头。   姜姨娘难得一句话被老太太肯定,心里头不免有些得意。只当老太太今天对鸾枝语气不善,是在怪罪她没有荣若争气,怀不上孩子,便又撅着红嘴儿道:“咱家还是三奶奶最贤良淑德,怀孕了也还是恁么个好脾气。不比某些不知道本分的,吃了多少也不吐,白白沾去那么多的好处~!”   怎么又提孩子!老太太不耐烦了:“吃了不吐那是人说了算嚒?有本事当初老大夜夜宿在你房里,怎也不见你吐出半点儿风声?…现在说风凉话!…鸾枝是没怀上,她若是怀上,那是为我们沈家添丁生子的光荣事儿,好处我老太太愿意给她!”   末了的一句话顿地扬高嗓子,意味深长地凝了鸾枝一眼。   鸾枝把帕子攥进掌心,装作听不懂。   对面靠椅上沈砚青不动声色地看了这许久,见状便淡漠一笑:“怪不得鸾枝。眼下家中生意正是紧要关头,实在腾不出精力去考虑旁他。还请祖母宽限些时日则个。”   老太太瞥了瞥沈砚青,见他双目清澈,看起来的确不晓得实情,不免又有些着急他的后知后觉。心里暗暗寻思着,要找个机会给他说说,当下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转而对荣若道:“大夫说你已经一个多月了,这女人家怀孕,头三个月最是要紧,近日爱吃什么,只管和厨房说,再不要像上回那般拘束。”   上一回怀孕,那算命的掐指算出是个女胎,婆母哪里还容得自己一日快活?昨天那算命的又在碗里打了个蛋,卜卦说保准这一胎生男,日子才突然好过起来。荣若心中怅然,嘴上却柔声应话:“…谢老太太关照,荣若会注意的。”   李氏很高兴,赶紧插嘴道:“就爱吃酸!母亲您是不知道,这一回,整日的就着人给她弄酸的吃!…听大夫说脉象还有些不稳,媳妇正准备让小两口正式分房呐!”   分房?   荣若一惊,愕然抬起头来……才与老三感情好了没多久,怎么又要分房?   分房了谁去伺候他?   沈砚邵才端起杯子,一口茶水差点喷将出来:“分、分房?……分他妈哪门子房?我不要,谁爱分谁分去!我媳妇怀着孕呢,夜里头不舒服了,谁照顾?”   死活不肯。   荣若绞着帕子。她也不肯,却不敢说话,只是痴痴地凝着对面丈夫,盼望他再硬气些。   李氏却不答应。晓得荣若是个老实性子,怕老三馋起来拗不过他,不小心把胎滑了。倒不如分了踏实,顶多派个丫头给他做通房。   老太太才懒得去管,皱着眉头道:“从前怎么不见你这般心疼媳妇?就按你母亲说的去做!…家里头出了内贼,弄出来这么大个窟窿,还好砚青发现得及时,不然怕是连沈家老宅最后都保不住!你还年轻,多分出点心思,跟着你二哥学点生意。以后各房晚上早些歇息,别再整那些有的没的,若是闹出事儿来,我老太太第一个不饶她!”看一眼鸾枝,又凉飕飕地扫了一眼李氏。   终究怕年轻人不懂事,把肚子里头那块小肉儿颠弄没了。   那祈裕如今便是李氏最大的软肋了,李氏心里头恨,嘴上却不敢说话。   鸾枝只觉得老太太的话儿不对味,却又抓不到根据,只得轻声应是。   正说着,魏五跑了进来:“爷,出事儿了!”   沈砚青从思绪中恍然回神,皱眉道:“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魏五搓着手,表情很气愤:“就前几天那俩个寻事的小白脸儿,今天又拿了几匹布在咱店门前摆摊呢!偏还卖得比咱的便宜,本来店里头就没多少主顾,这下直接冷成冰窟窿了!”   想到那个与鸾枝频频搭讪的紫衣公子,夹杂着南边口音的官话,沈砚青蓦地生出一许厌烦:“不过是二个滋事的小猢狲,轰走他就是。”   “轰不走~!他租了摊位,娘娘腔儿的很是哄女人们开心。奴才才过去赶,不用他开口,一群婆子先扑上把奴才群殴了一顿!”魏五摸着脸上的爪印子,愤懑地龇着牙……都不知道回去和小翠那只母老虎怎么解释。   “嗤嗤。”一众的丫鬟不由捂嘴吃吃笑。   老太太便问道:“他卖的是什么布?花色是什么模样儿?”   魏五连忙拱手一揖:“回老太太,那绣品奴才没见过,恁的是个花哨,花团锦簇的,富贵极了,连有钱人家的太太夫人也去他摊子上买……哎,奴才一句两句说不清,少爷还是自个亲自去看看吧!”   沈砚青心中不由生出计较,歉然站起身来:“那人前番公然指责我们货品掺水,今次又故意搅扰店中生意,只怕是来者不善。祖母在上,这厢且容孙儿先行一步。”   老太太叹了口气:“毕竟生意重要,去吧。回头把好吃的给你盛一份,着你媳妇带回去给你留着。”   “是。”沈砚青便走到鸾枝身旁。   鸾枝莫名有些不愿意他去见她们,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那松绾的发髻上插着月季花簪,娇妍妍的甚是好看,看得沈砚青又气又无奈……可恶的女人,频频的折磨他。只沉着嗓音等待鸾枝抬头:“晚上还有一场应酬,怕是得入夜才能回来。你想要吃什么,我回来记得给你买。”   那语调温柔,眼中光影濯濯,宠爱不遮不掩。一众姨娘婆子们不由齐齐把鸾枝锁定,单看她如何应对。   鸾枝咬着唇,猜都知道沈砚青打的是什么算盘。这只狡猾的狐狸,他当着人前把恩爱做足了,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得着他的百般宠溺,日后自己但凡做出什么偏颇,他便总是那被辜负的一方。   可是他不要忘记,那打破和谐,把自己逼上梁山的人终归是他。   鸾枝微抬起下颌,作一副体贴模样回了沈砚青一笑:“不吃了,你早点回来…”想了想,忍不住又添一句:“那一对公子,你不要总与她们计较。不相干的人,无缘无故何必再生出新的事端。”   沈砚青却不这么想,瞥见鸾枝眼里的疏离,蓦地想起她心中藏着的那个影子……既是不相干,何必几番这样袒护?他都还没说过要去为难他们呢。   也许是多想,然而就是轧不住心中的不痛快,沈砚青精致薄唇勾起一抹讽弄:“好。我知道如何把握分寸。”把鸾枝手儿在掌心一握,一道长裳拂过,大步将将出了老祠堂。   李氏暗暗瞪了眼自个儿子。   沈砚邵虽然十分讨厌生意上的事务,也只得不情不愿地随着去了。   眨眼到傍晚,酒宴按时开席。   满桌子精心烹煮的菜肴,那菜品的摆放却很是讲究,酸和辣唱的是主角。   一桌子静悄悄的,各怀各的心思。   一道鲜椒嫩仔鸡,辣椒的红、尖椒的绿,鲜艳极了。只看得荣若胃中欢喜,先夹了一筷子尝一尝,不过瘾,又夹了一筷子,再把汤儿舀一勺。   李氏脸色就很不好看了,等到荣若再夹的时候,便用筷子在其间一挡,放了一大块酸菜鱼到她碗里头去。   鱼腥混合着酸菜的味儿,顿时熏得荣若屏住呼吸,想吐。   李氏意味深长提点道:“怎么尽吃那些不爱吃的。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这锅酸汤鱼,你不吃,谁人吃?”   “是。”荣若咬着下唇,轻启贝齿,逼自己咬了一口那白嫩的鱼肉……“唔!”却才张开口顿时又捂住。真的不行,真的不爱吃,当真还是爱吃辣。委屈极了,眼泪都冒出来。   老太太看不下去:“她爱吃什么就让她吃什么,别难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咱们老沈家,男的女的都一个样。好好的一顿饭,看你把人小媳妇逼的!”   “咚……”   话音没落,却忽一声极细微的舀汤声响从右侧边传了过来……已经是第三碗了。所有人的眼睛不由一个个都被鸾枝吸引了过去。   一桌子的酸酸辣辣,只看得鸾枝莫名的胃口大开,先吃了几筷子的辣椒蟹,觉得不过瘾,见荣若不想喝汤,便好心替她解决了两碗。结果才把汤勺放回碗中,却忽然发现周遭诡异的安静。微抬起头来,这才看到众人狐疑打量的目光。不由心中一悸……怎么能一见了吃的就糊涂了?真该死啊,几时竟然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住了。   太不可思议。   “呃…,中午忙着给少爷煮药……吃得少了,这会儿饿得慌。”鸾枝尴尬地咧了咧嘴角,把碗收回来。   又能吃酸,又能吃辣……   老太太心里却暗暗高兴起来,不动声色地咳了咳嗓子:“不是新来了个陈妈么?那些事儿以后让她去做就是了。来呀,去厨房里给二房的再盛一碗热的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217】滴暖暖投雷,抱住么么\(^o^)/~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1 12:42:00   第59章 互不让(+3.8K)   一碗酸辣汤很快就端上来。切成丝儿的菇菌,汤面上勾芡着几片新鲜绿叶,洒下点点红尖椒儿,看一看,食欲便按捺不住。   却不能喝,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呢。   鸾枝笑盈盈,给荣若端过去:“三奶奶怀着孕,这酸辣汤最是提胃口了。”   低着头,默默挑着米饭,心思却还是留恋。暗怪自己,怎生得就是管不住嘴巴,就像是变了个人。   李氏在旁悄悄打量,从前都没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不对劲,只这会儿看她,才发现臀股儿竟然圆了不少,那一件胭脂小袄下胸脯饱-胀胀的,比荣若都要撑得满……呵,小狐媚,还真是藏得紧呀。   心中不由生出几许紧迫,便笑笑道:“怪我,这些天只顾着急荣若,都忘了鸾枝丫头了。瞧瞧这胃口好的,怕是老二房里的也添了吧?母亲不如叫秋老大夫过来看看,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呐!”   做着兴高采烈,笑容却牵强。巴不得鸾枝不是,又巴不得知道她是,好去占卜她是男是女。   姜姨娘抿着小酒儿:“嗤,才说她吃了不吐呢,这么快就开始发作了。还是夫人聪明,直接着大夫过来把把脉,省得有些人装……哎哟!”话才说到一半,腰上便掐来二指。是柳姨娘,用眼神儿示意,看到老太太阴狠的目光,吓得连忙噤声。   老太太咳了咳嗓子,语气沉沉道:“一到春天,人就胃口好。做媳妇的伺候少爷辛苦,想吃什么就多吃。那些自己不吃的,也别拦着别人吃!…我们沈家即便现在穷了,总也不至于缺这一口两口的饭菜,没道理多吃几碗就要被人说道!”   噙着烟斗若有似无地看了鸾枝一眼,让人把手边的补汤分成两碗,一份给荣若、一份给鸾枝。   那眼神里刻意掖藏起来的渴切,却看得鸾枝一口饭也吃不下去了。   ……   没有月光,一路挑着灯笼走路。阴雨绵绵的三月天,窄巷内青石地板被雨水冲刷得精光发亮,走一步,滑半步,须得十分小心。   鸾枝越走越无力……太反常,明明那般的渴切子嗣,却偏一晚上将话头忽略。   见梨香提着食盒惴惴的跟在身后,忽地把步子一顿:“你最近是不是又和她说了什么?”   就知道二奶奶会问,梨香步子猛然顿住,慌得连话儿都说不齐整:“没、没有……就问了奶奶和少爷最近好不好……还有没有吃膏儿……”   鸾枝便知道她撒谎了,自那次沈蔚萱姐妹俩拿着烟杆去上房理论一番后,老太太就再也没有提过那陀罗红膏儿。看着梨香欲哭无泪的模样,晓得她也是身不由己,顿地有气无力:“…你知道,我一直是把你当做自己姐妹的。”   扭过头,揩着帕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都以为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儿呢。好个精明的小脚老太,一边好吃好喝的哄着自己,一边却默默掩护着那块骨肉悄然滋长,安的是什么心思?…真该谢谢张二婶子的提醒!   “嘤嘤。”梨香委屈得哭起来。知道二奶奶的不甘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是老太太捡回来的孤儿,一条小命都是老太太给的。   ——*——*——   竹岚院里亮着灯火,陈妈才把花盆搬回窗台,见鸾枝回来,连忙迎上前去:“奶奶回来了?”   是沈砚青从市场上新雇回来的佣人,干净利落的,挺实诚。   “少爷回来了没?”鸾枝没心没绪的问,夹杂着迫不及待,又恨不得从此不见。   陈妈说没,要晚点儿呢。颠着小脚去布置洗澡水。   屏风后袅袅热气弥漫,点一盏昏黄的油灯,把身子在浴盆中浸润。一块皂膏沿着香颈徐徐往下,那湿湿滑滑的涂抹舒缓着肌肤,就好像沈砚青在抚着她、贪吃她的香蜜,凉凉的,勾着人骨头酥-软。早先的时候还以为是男人近日要得勤了,才使得那里那么的胀,哪里想到竟是有个小东西悄悄的在里面生根发芽……可恶,还没出生呢,就和他爹爹一样,学会了算计娘亲。   鸾枝懒懒的闭起眼睛。   三月的醉春楼上樱花灿烂,梅喜瞅着小桃红又羞又艳羡的眼神说,女人做得越多,那儿才能长得越好看,你还没长开,难怪凤萧哥不爱看你。那时候的小桃红,望一眼比梅喜干瘪的身子,再望一眼楼下黑衣少年的疏离,心中都是沮丧,怪自己为什么不长开。   可是此刻把双腿盘坐,看到那里绽放的美丽,怎么却忽然的厌弃起来……‘咕咚’一声,皂膏落进了水里。   那雾气弥漫的水面氤氲开一抹红,隐隐的便浮出来一张女人美丽的脸。凉凉的眼神,倔强的唇,怎么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以为是自己,便用手摸了摸下巴,那脸却阴阴的笑起来,嘴角噙着讽弄,好像藏着很多的恨和不甘。   是小桃红!鸾枝忽然记起来,是那个洗衣丫头来找自己讨债来了……都怪自己骗了她,每一回都骗她说没事没事、一定不会爱上他,下一回却还是痴缠于沈砚青的宠溺,贪饮他给的情-爱-暖-欲,迷恋他的清隽不羁,反把那最初的愿望一点一点儿遗落。   “水性杨花!把你的身子还给我,你不配凤萧为你舍命!”女人的脑袋忽然龇牙逼近,红的唇,白的脸,空洞洞的,鬼气森森。   啊,不要过来!鸾枝一把抓起棉巾砸了过去:“你不要找我……这个老宅子,不从就活不下去……我也是无奈……你没有试过那种滋味的你不知道,我根本就挡不住他!…”   牙关咯咯打着颤,新与旧、爱与恨,两情纠缠难舍,来来回回间折磨,一不小心便入了魔障。苦涩对她解释,却没有用,那鬼脸反而越发的清晰逼近——   把身子还给我,我不要他的种子!我不要在这个宅子里困死!她说。噩咒一般反复叮咛着,把执念催入你的三魂七魄。   意识涣散间鸾枝两只手便摁去了肚子,用力抓了一抓,有点痛,…舍不得,连忙抽回来。恍惚抬头,却又看到那屏风后多出来一道灰蒙的暗影,瘦瘦高高的,五官模糊,看不清脸……鬼都是没有脸的!她心中一狠,硬僵僵地把肚子搓捻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忽然一声冷肃的嗓音,那阴影里的男人一个快步冲了过来。   鸾枝双手才轧至少腹,手腕便已被高高地拽出水面:“狠妇,非要一次次这样伤我你才满意?”   沈砚青的目光在雾气中看上去异常的狠冽,那瘦削的清隽面庞上,薄唇噙一抹冷酷,将鸾枝恨恨地桎梏在胸膛。   潋滟水波将可怖的红唇白脸荡漾开来,女人阴森森笑着消失不见。   鸾枝蓦地慌乱起来,想起这个屋里死去的两个女人:“砚青啊,你怎么才回来?…我刚才看到鬼了!…她来找我讨债,她要我把身子还给她!…”   熟悉的淡淡药草香沁入鼻翼,把沈砚青抱住了就再舍不得松开。没有他,她一天也不想呆在这个死人的宅子里。老一辈都说阴气太重的房子不能怀孕,那找不到地方投胎的恶鬼但知你有了子嗣,便会想法设法托身到你肚子里,然后生下来把你折磨……这个孩子她不要了,不能要!   少见女人这样的语无伦次与惊惶迷离……原来是着了鬼魅,不是她存心扼杀。沈砚青才硬着的心便又软了下来,抓过薄毯将鸾枝颤栗的娇-躯一覆,紧紧裹在了怀里:“傻瓜…我都在,只要你不赶我走!”   “少奶奶,出了什么事儿?”春画听见尖叫跑进来,才推开门,却看到少爷把少奶奶湿答答的裹在怀里,顿时红透了脸颊:“爷?你…你怎么回来了。”   “嗯。”沈砚青沉着嗓音,皱眉吩咐道:“少奶奶近日心神不安,日后她洗澡便由你伺候着,不要让她一个人瞎想。”   怀中的女人越搂越紧,虫儿一般蠕在怀里发抖,他虽恨她残忍,终究还是断不了爱,便一边轻抚着,一边把她往床边抱去。   半掩的薄毯下乍泄出若隐若现的春光,春画哪里还敢多看,嘴上“嗯嗯”应着,赶紧关了门出去。   馨香的软褥上,鸾枝却还是不肯松开沈砚青的脖子,只是揽着他,失魂落魄地把鬼魅重复。才沐浴过的身子把他宽宽的胸膛打湿成一片,她却不允他擦,他一松开手她就更紧的缠上来。   她入魇尚未回还,然而如今的身子却不比从前,这样湿答答的挂着,一着凉,就伤了两个。沈砚青被缠得没了办法,只得覆下薄唇耐心的轻抚:“听话,松开……我不走,我就给你擦擦。”   “不要擦。擦不干净了。”鸾枝却闭着眼睛不肯。   一下午被两个泼辣小白脸刁难蛮缠,本就为生意愁烦,沈砚青顿地受伤了。心一狠,蓦地把鸾枝发髻扣住,狠狠地对准她的唇深-啄了下去。   “吱……唔……”   那吻热烈,唇-瓣-汲-缠间都是诡秘的吱-咕-声响。起初一个挣扎要躲,另一个便越发的霸道进攻,渐渐的却双双软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抱成了一处,只是那么深-吸-浅-啄着,在唇齿间把爱恨痴尝。   其实还是贪爱,他一来,她就心安。   男子硬朗的线条抵着下颌,微痛,鸾枝的意念终于回还,懒懒地松开沈砚青的脖颈,气喘吁吁道:“不是有生意应酬嚒,干吗又跑回来?”   那语气凉薄沉静,晓得她终于好了,沈砚青缱绻地把唇移开:“推了,我不放心你。”取过一面棉巾,一点点替鸾枝擦拭着身体。   一弯凹凸有致的雪-白曲线,蛇儿一般,娇满满的,不比初嫁时的盈盈纤瘦,却更有一番鲜美味道。那高-耸的两座雪-峰上,粉-晕儿比从前阔了,殷红殷红的……女人一旦怀孕,那里便先且胀-大起来。她们羞窘不敢看,却不知男人心中的原是欢喜。   沈砚青大掌覆上鸾枝的丰-盈,不轻不重的揉-捏起来:“你刚才做的那件事……足够让我想杀了你。”   嗓音喑哑,意味深长。   “说什么呐?”鸾枝不由多看了沈砚青一眼。他却又将眼中光影敛下,也不知到底发现没发现她的秘密,便一把将他的手拍开:“不让你弄。整日就知道哄我吃东西,最近都胖了…好难看。”   背过身,自己擦。怕被他看出来身体的异样。   沈砚青也不恼,兀自脱下一袭湿却的衣裳上了床。女人的身体在被褥下滚-烫,他把她抱在怀里,心中就只剩下了柔情:“你胖了,我更喜欢。”   薄唇俯下去,贴着鸾枝的蝴蝶骨,一路沿着她的腰际舔-吻下去。   鸾枝怕他又要,连忙翻过身子推搡起来:“可恶,一回来就贪吃。回去睡你的书房。”   沈砚青才不走,只把鸾枝下颌捏起来:“下午你去祖母那边,我便着人将那张破床拆了。日后除了你这里,我哪里还有旁的去处?”   那凤眸上挑,嘴角噙一抹促狭,实在坏透了。气得鸾枝要打。   他却就势把她的手放置肩头,吃上了她的乳-儿。这辈子唯一见过的一对美物,洞房之夜第一次褪下她嫣红的小兜,看到那两只颤-栗的圆-白,找不到理由的就爱上了,不吃便不肯容她睡着。这个狠心的女人,却动不动将他冷落,可知他夜半熄灯时到底有多想她?   “唔……”那薄唇汲-咬间,鸾枝止不住的痛-痒起来,身旁的男子像个孩子一般,是那么的缠她……孩子?有了孩子,就更加纠缠不清了。   那是她的底线。他碰了,她就不能原谅他。   鸾枝抱住沈砚青,素净指甲儿从他的峻眉滑落,一路沿着他清隽的脸庞勾勒:“近日这么发懒,姨娘们差点怀疑我怀孕了呢,还好不是。你说,我要是真有了可怎么办?”   吃吃的笑。又在做戏,真真假假。   沈砚青目光微微一滞,少顷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怀了就要了吧。我总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养他不起?……只怕是你不肯怀。”   装得太冷静,反而显得假了……原来所有的人都已经看出来,只有自己后知后觉呢。   鸾枝便笑的越发明媚。软-峰上被男人吃的湿-津津一片,晓得他一吃自己就不行了,手儿便往他下面探去,果然那只卧龙不知何时早已经硬-大了起来。   哼,看你装?   偏若无似无地套-弄起来:“笨蛋,药都吃着呢,怎么怀?…对了,今日那两个公子的事儿怎么样了?”   “布倒是不错的,广绣在北面甚少,他日前景应该不错。只这二人出言刁蛮难缠,怕是其中有诈。我准备让人去查查,若当真是丰祥绸缎庄外派来的差使,便瞅个机会与他们谈谈。虽讨厌,终究生意上的利益总是第一。”沈砚青蹙着眉头,女人绵软的手儿在密林间上下起落,本就胀-痛的青龙顿然又弛扬了数分。然而他越忍痛忽略,她便越发的存心逗弄。却偏偏要她不得。   可恶,沈砚青忍着欲念,将鸾枝的手腕钳住:“别动……今日累了,改日再给你。”亲了亲鸾枝的脸颊,把被子给她盖好,兀自隔开一掌的距离躺下。   几天没有了,他竟然还能拒绝得了自己?…果然在装呢,情-欲终究不敌利益第一不是嚒?   鸾枝一颗心顿然冷却下来,想了想,依旧不死心,问道:“听说戏院里来了个南边的班子,我想去看一看。你没有空,就让春画陪我去好了。”   摇曳烛火下,沈砚青的侧脸看不清表情:“女人家家的,一个人去戏苑里不安全。你若是想去,我陪你去就是。”   鸾枝咬了咬下唇,又道:“…你生意那么忙,不如我邀孟夫人一起去吧。她老家是南边的,正好也喜欢。”   “那倒正好两家同去好了。早先他们夫妻本就帮过我们一回,这次就当请他们罢。”沈砚青吹熄了灯火,嘴上笑着,心中亦冷。才心疼她被鬼魅魇心,一转身,她却依然千方百计的要扼杀他们的骨肉。   “哦,那我不去了。”鸾枝眼睛闭起来。   默了默,又把被子一卷,整个儿卷去了角落。   药是回回都吃了的,也不是每一回都让他舍进去,怎么就怀上了?……他不是没有过那换药前科的。   “好。”黑暗中沈砚青低哑着嗓音应道。   女人的背影在角落里寂寥寥的,这一回他却不去哄她。什么都可以对她让步,只这一点,却是他的底线。自除夕探监之后,他便甚么都由着她,由着她吃药,由着她舍在体外,然而那千般防护之下还能怀上的骨肉,得之何其不易?既然来了,他就绝不容被她伤害。她若是决意嫌恶,便生下来,由他自己抚养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咯,+3.8K字,亲们久等啦,群虎摸(*^^*)   谢谢【宝贝217、叙情诗、胖球儿、enya、苏紫、也许以及鹤发彤颜】滴给力投雷,亲们太温油了~!群抱么么~!!   enya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4 12:18:50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4 10:37:06   也许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4 08:48:28   鹤发彤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4 00:34:27   leciel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3 12:51:49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2 11:39:15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2 00:44:50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2 00:24:08   第60章 谷雨落   沈砚青定了心这次不再纵容鸾枝,他依然爱她,只吩咐下人们把她看紧,不允她单独出行,也不允她独自一处。   然而他不解释,鸾枝却越发的笃定是他把自己的药偷偷换掉。反正他做甚么事,从来都不与自己商量。   宅子里的春天潮湿阴暗,空气中总弥漫着一股年深日久的霉腐气息,最适合种子发芽。她心中的执拗便也得了滋养,渐渐的扎了根。女人一怀孕,连脾气也变得古怪,她又开始与沈砚青冷战,刻意忽视着他的辛苦,不理他,不对他的笑,像一桩木头……一切又好似回到了最初。   沈砚青却已经无暇分心。   布庄的债务还清了,然而家中的几个产业却连带着被拖累。没有了进货的周转银子,生意越发的难做。马场那边被抢,铺子里也一天比一天冷清,几百号的伙计却在等着吃饭糊口,倘若走错一步,顷刻便会全盘崩散,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沈家多少年的辉煌,绝不能就这样败在他的手上!   除却三餐用饭,沈砚青呆在宅子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夜里缱着一身疲惫回家,那个狠心的女人却不肯给他一个笑脸。她把身子背对着他,低头绣着手帕,末了灯一熄,一个人卷一床被子睡去角落。只当他是个陌路。   只有夜半噩梦之时,才会没有意识地蜷进他怀里。睡得那么沉,丰盈的娇-躯暖暖热热的箍着他胸膛,彼时便是他最难受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么的想,却不能要。   可怜那个被她嫌恶的骨肉,又怕把她惊醒。趁着难得的短暂光阴,悄悄把手放在她微隆的腹上轻抚,盼望它快点儿长大,好让女人下不去狠心。   鸾枝偶尔夜半惊醒,便总能发现被褥下男人蠕动的大手。他的薄唇将她缱绻舔-吻着,那吻-湿而热烈,动作却抑得甚轻。一杆-热-棒-硬硬地抵着她,却只是在她的双腿间摩-弄,末了把一剖-精华悄悄拭去帕中。   彼时她又痛他。怪这命运,先来后到总不由人掌握。   只是假装翻过身去,任由沈砚青背着自己作弄。等到天亮后,那一道清瘦身影跨出了院门,才肯从被褥中睁开眼睛。   时间就这样冷僵僵的过去,甚么也阻挡不了那小东西一天比一天地隆了起来。早先的时候还能用衣裳遮掩,等到谷雨一过,天气渐渐潮闷,那衣裳薄了,就什么都藏不住了。一不小心,连走路都把手扶在了腰上……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到底是有几个月。   宅子里渐渐传出风声,姨娘们看鸾枝的眼神都有了不同。可是老太太不发话,所有的人都不敢挑破。为什么老太太不发话呢?一个个又记起来鸾枝先前的不甘愿,都怕她把这个老宅里难得的新生命破坏。   便是连姜姨娘都停止了对鸾枝的奚落,有时候鸾枝去大院里晒太阳,走到她身边,她也会吐着瓜子壳儿念叨叨地腾出位置,老远的把眼睛聚焦在鸾枝的肚子上,猜测里头的那个小东西到底有没有带棒。   膝下无子的苍凉,这群寡居的女人最是体会。都希望有个从妾而生的小子,能够大大方方叫自己一声“姨婆”……她们会很疼他。   就好像是一张薄纸,底下包着的东西谁都知道,可是你不提,他也不提;她不提,她们都不敢提。就任那形状迅速的悄然的生长着,默默地把母体逼上梁山。   鸾枝的话越来越少了,没心没绪的,有时候在屋檐下一坐,就能坐上一整天。   老太太很紧张,晓得这女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又不敢狠话逼她,又怕她把小少爷闷坏,每日只是盘腿坐在靠椅上吸着烟斗,咳嗽得很厉害。   梨香出入上房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去一趟就带回来很多好吃的。鸾枝心中不肯吃,然而那小东西却馋,你越不要他,他便越发的顽强。东西拿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又进了肚子,一边吃,一边讨厌自己。   夜里还要被噩梦折磨,全都是小桃红和凤萧在稻草坡上生死萋别的影子,有恶犬狂吠,有妇人阴凉凉的笑,笑她水性杨花负情寡义,笑她肚子里的将要得到报应。   鸾枝拗不下去了,决定和沈砚青摊牌。   今年天气也是奇怪,四月初的时候便已经响起了闷雷。下了一早上的大雨,外头湿哒哒的,出不了门,沈砚青难得在家中陪了鸾枝一上午。   “唔……”   “嗯……”   一床鸳鸯暖褥下有暗香旖旎,隐隐传出“吱咕吱咕”的诡秘声响。那肢-体-缠-蠕间,夹杂着女人忽深忽浅的嘤-咛-喘-息,忽然一个震颤,男人半支着的身体便栽在了女人的身畔。   “起来了…”鸾枝推开沈砚青的薄唇,把胸前盘扣一颗颗揩起。   沈砚青有些尴尬,手帕拭着溢在女人软-峰之间的乳-白:“胀不胀?第一次弄你这里…忽然就忍不住了。”   清隽的面庞上,一双微挑的凤眸里噙着暖意……多少天了,第一回她肯主动与自己这样亲密。   “嗯。”鸾枝别过脸,不理他。倚在床沿一个人绣着小兜儿,那布面上红花锦簇,却是绣给她自己穿的……孕中胀-大,从前的再包不拢了。   沈砚青看着鸾枝低垂的眼帘,阴天灰蒙光影下她的侧脸安静又柔和,便以为鸾枝终于肯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公司重组,任务量忽然变成从前的n倍……莫名有种被卖入青楼的感觉- -,一个单子才接完,还没喘过气,下一堆立刻又扔了过来……于是本周更新量变少了,导致进展变慢,周末的时候调整下,努力把落下的跟上去哦亲们tt   第61章 暖花开(上)   陈妈从大灶上拿了中午的饭菜过来,一盘盘往桌上摆。老太太虽然没有明着吩咐,奴才们却自觉地把二房的膳食提高,每一道都是精致。   雨停歇,天却未开。饭桌上光线有点暗,冷冷清清的没人说话,只听见屋檐下的滴水潺潺。   “唔……”用中药炖煮的猪蹄熏得鸾枝胃中翻涌,连忙捂住嘴巴。   沈砚青放下碗筷,给鸾枝递了帕子过去:“难受了的话,含颗酸梅。”   “饱了。”鸾枝把帕子一拂,扭过头不肯与他对视。   他偏又将她下巴扳过来,噙着嘴角促狭道:“总不至于一辈子都不想理我?”   瞧,这般闲闲的口气,看起来俨然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实在可恶。屡屡的对她挖坑算计,把她气到内伤,他却次次悠哉悠哉,一言不发地等到她把气耗到无力,便又什么事儿也没有的轻易蒙混过去。可是这一回,真的不一样。她也是有底线的。   鸾枝咬着下唇:“沈砚青,我不会一次又一次容忍你的卑劣。”   哦呀~连名带姓。   沈砚青眉宇微蹙……原来今天突然和自己好,却是不无目的的。见鸾枝目光濯濯,便挥挥手让丫鬟们出去。   陈妈战战兢兢的关门,末了又在窗边上探了探,不放心的摇头离开。   “那么你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沈砚青好整以暇地问。   鸾枝捺了一口气:“这个孩子,我不想给你生。趁着月份还小……不要了吧。”   不想给你生……短短几个字却恁的伤人。   沈砚青笑容一滞,俊逸面庞上不由浮起冷冽:“为什么?”   “我怕我一看到孩子,就想起你的手段,我怕不会爱他,怕招到报应。”鸾枝攥紧帕子,声音很低。咬了咬牙,迫自己一口气说完:   “不想故意瞒你。我和那个人定过终身,拜过天和地…在你之前。是我求的他,最后却把他抛弃。如今他生死未泯,我却过得安逸,我不想一看到孩子,就想到自己还欠着别人的债没还。说好的要你给我三年,三年后他若不来,我便给你生……生几个,那都是命。可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呵呵,三年……我岂有说过不给你三年,何来出尔反尔一说?”沈砚青打断了话,早已经猜到是因着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却没有想过竟然还有这样一出……好个自私的女人,她又置自己于何地?   嘴角噙着玩味浅笑,努力忽视脑海中频频冒出的她与旁人私定终身那一幕:“孩子是无辜的。你要多恨我都可以,独独这一样,我不答应。”   没有的商量。   鸾枝默了默,终于生气起来,几步走到梳妆台:“非要逼着我给你戳穿吗,盒子里的避子药,几时被人全部换成了暖宫丹?…若是自然而然怀上,那便是我的命,我认。可你用了手段,你卑鄙,我便不想生…不想给你生!”   小小的锦盒打开,还余下半盒子的丹药。也不知是她从甚么不知名的小店里头买来,平日里数算得恁是仔细。他看都不想看,看多了心都冷,又何来换药一出?   沈砚青把筷子一顿,勾着嘴角凉凉一笑:“哦呀,我的骨肉竟让你如此恶心嚒?扰得你这样编排理由……药我没有动过。这个孩子,你愿意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   这只狡黠的狐狸,吃药的事儿除了他没有别人晓得,他是料定了自己不敢把孩子如何?   都快要把鸾枝逼疯了,也不知怎么了,一只锦盒便愤懑地掷向桌面。想要听出点儿尖锐的动静。   “啪——”沈砚青面前的勺子断裂,那碎片溅到脸上,顿地勾出来一缕鲜红。   “沈砚青,你…你卑鄙!”鸾枝蠕着下唇……力气怎么忽然那么大?没想到。气息有些发虚。   看到女人不住起伏的胸口,还有泛红的眼眶。沈砚青心中又气又冷,修长手指拂过面颊,笑笑着把一缕血痕拭去:“谢鸾枝,总这样伤我,任有再多的爱,也会被你消弭得没有耐心!”   齿缝里磨出的话,努力的隐忍不发。走到门外,见雨又下,复又回头问她:“我的伞呢,你收去了哪里?”   鸾枝眼眶红红的,瞅着墙角一把油伞不肯应。   他便不再问。既是这么的厌恶,为何还要那样与他缠绵?…害得他误会,以为她爱上自己。呵,女人的心啊,怎么能够把情和欲分得这样清楚?   一道青竹长裳拂过,转身冷冷的冲进了雨中。   “少爷,少爷……您的腿不能淋雨啊…”陈妈是个老实人,赶紧拿了伞追出去。   鸾枝把饭碗端起,少腹却忽然钝痛,一瞬间瘫坐下去。   北院上房里,老太太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什么,谁、谁见血了?!”   林嬷嬷惴惴低着头:“说是吵架了,怪少爷把她的药换掉,不甘心给他生。还扔了东西,把少爷脸都刮花了,气得伞都不拿就出了门。这会儿一个人闷在屋里,不让人进去呢,听说是下面出血了……”   “咳咳咳……”老太太只觉一口气顿时上不来,咳嗽如排山倒海。   楼月连忙上前轻拍,又赶紧递了烟斗过来。   老太太抿了好半天,方才气虚绵绵道:“算命瞎子说她肚子里怀的是男胎,恁个狠心肠的女人,她这是要把我们老沈家断子绝孙啊!…砚青这小子也是糊涂,媳妇怀孕了,好好哄她几句就是,非要吵吵?还不快让人去把秋老大夫请来,今日我老太太亲自出马,我看她生是不生!咳咳咳…”   “说的是。少爷堂堂正正的,又岂是那偷梁换柱的小人?实在是…”林嬷嬷点头附和。   “偷梁换柱又怎么?给老沈家生孩子,那是她的光荣!”老太太眉眼间有躲闪,俨然忘记了先前答应过鸾枝的契约,只避过话题不谈,让人赶紧去给自己备轿子。   颠着小脚走两步,忽然记起来还有要紧事儿,忙又吩咐楼月去把那副前朝山水墨玉杯子拿上。自己从抽屉里抠出来一纸信笺,急将将的爬上轿子。都寄过来有几天了,一直没舍得拿出来派用场呢。   那辈子可是老太太娘家姥爷的古董啊,楼月有些不情愿:“这……老太太不是说等生了再给她?”   老太太瞪了一眼:“她若是肯生,要几副杯子我都给她!”   楼月的手心便暗暗攥了起来。   这丫头最近也是,气色恁的不好,苍白苍白的,没有活力。   林嬷嬷唏嘘道:“楼月这丫头,只怕是年岁不小,老太太也给她瞅瞅吧。”   老太太的心思可不在这里:“你给相个老实的家生奴才,好好的配了吧……造孽喲,怎么就偏偏给砚青弄了这么个女人。”   一路叨叨着只往竹岚院过去,到底是有些心虚,一路上又多抽了一管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宝贝亲】de投雷,还有亲们的冒泡支持(>^w^<)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6 08:54:14   第62章 旧情释   卧房里静悄悄的,人人都把眼睛盯在秋老大夫那只把脉的老手上,就怕他手一松,忽然地说出什么不好的话儿来。   秋老大夫抖着胡子,表情很严肃。好半天才睁开眼睛,什么也不说,走到桌边,先在纸上刷刷写了几行字。   屋子里就更安静了。   秋老大夫写完了,却眯眯的笑起来:“无事。二奶奶脉象稳健有力,已经怀孕三月过半,只是思虑过重,平日多晒晒太阳,别瞎想,便可母子康健。”   个狗-日的小老头,越老越不正经。   老太太顿时松了一口气,暗自掐指算算,应该就是过年那次京城探监怀上了的,不免有些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   扬着嗓子道:“哎哟~,瞧这些孩子把人闹腾的!今日真是麻烦秋老大夫了,来人,看赏。”   二十两白花花。   秋老大夫得了谢仪,心里美滋滋的,那好话就藏不住了:“呃…,也不知老朽说的准是不准,方才把脉之时,发现少奶奶脉象一浮一沉,若是不错的话,应是一对双生……只是依经验之谈,老太太听过就是。”   这老头一辈子替人把脉看病,他说的话必然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呀,这一生就生俩呢,恭喜老太太!”   “难怪早上看见枝头上喜鹊喳喳叫唤,老太太您真是好福气!”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顿时恭维起家主来,倒反而把那孩子的母亲给冷落了。   老太太心头大快,兴高采烈地送秋老大夫出去。   鸾枝一直支着耳朵听,闻言不自觉把手放在少腹上轻轻抚了抚。   盖着薄毯,隐隐的有点儿疼,想不到里头竟然窝着两个小东西……这么贪吃,难怪三个多月肚子就已经这样大。   这却是鸾枝头一回感受到那块小肉儿的血脉相连,才知道它痛了自己也是会痛的。手抚在微拢的肤表,忽然就没有了之前的嫌恶。觉得这是自己的东西。   还好没事。   老太太瞅着鸾枝在肚子上微蠕的手儿,便晓得她心思开始松动了。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表露,只拉下脸来嗔怒道:“吵吵什么?小夫妻两个有话不会好好说,伤着我的小孙孙,看是怎么收场!”   伸出手要摸鸾枝的肚子。   “别动…,睡着了。”鸾枝不给她摸,躲了一躲。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算算时间也知道是过年那时候怀上的,那么药必然是在之前就被换掉了。只是盯着梨香看,又扫了眼滚在地上的几颗药丸。   梨香心虚:“少奶奶……”   老太太到底有些尴尬,便对林嬷嬷扬了扬眉:“让她们都出去,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丫鬟婆子们只得意犹未尽的离开。   林嬷嬷关了门,走到床沿。   老太太抿着烟斗,冷飕飕凝了鸾枝一眼:“你可是心里还放不下那个人?”   这般直白。   一句话听得鸾枝讶然抬起头,很快又眼神黯淡下去……也是,谁又能瞒得住谁?知道就知道。   鸾枝捺一口气,噙着嘴角笑笑:“老太太真是说笑。之前是您立了契约让我惦记,后来却又三番五次的出尔反尔。此刻再来问我这话,又有什么意义?”   那契约就是老太太的短儿。   这是作脸色给自己看呢。老太太咳了咳嗓子,顿地把声音一沉:“得,你也别窝心里掖着了。药就是我老太太换的。怎么着?那破旮旯店里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是妓院老鸨们打发窑姐儿的劣药,吃多了是不能生养的。你才多大?刚过十六!以后还有多少年的活头,你就打算一辈子不生孩子了?…若不是怕你误了砚青的香火,我老太太有恁多的闲心去换你的药?”   她终究做了心虚的事,为了显示底气,一边说,一边大声咳嗽。   “妾身也不愿意耽误少爷的香火,只是少爷如今腿也好得差不多了,老太太您似乎也没想着守约让我出去。”鸾枝攥着帕子,声音低低的,不亢不卑。其实那药有多毒自己早都知道,可是彼时心里有盼头,日子多难她都能熬……和现在不一样。   孩子她是生定了,也没人容得了自己不生,但是这气却要出一出,不然真心不甘。   个厉害丫头,恁的不好哄弄……还好自己先头藏了东西。   老太太口气冷下来,怒了努嘴:“给她。让她自个儿看看清楚,看看那不守约的到底是谁!”   “是。”林嬷嬷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封褶皱的信笺,放在鸾枝的薄毯上。   那信笺上写着阿桃二字,字体一笔一划很僵硬,署名是朱。   …阿娘?鸾枝紧攥的指头儿蠕了蠕,不确定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老太太抿着烟斗:“打南边儿过来的,怕你看了难受,没舍得给你。如今见你执迷不悟,便还了你就是。你自己看,看完我再和你说话。”   鸾枝便将它打开,其实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害怕,却不愿被人看穿心思。那信上字迹熟悉,是阿娘的亲笔。一错不错的把它看完,看到最后一句,忽然便轻飘飘掉了下来。眼眶顿地通红了,都不知是喜是怨还是怅然。   那人,说好的,三年呢?   可笑锁骨的咬痕似乎还是昨天,却忽然被土匪打瘸了腿,赎回来一条命,娶了花姑的侄女花虹儿,接了醉春楼的生意,还清俏金花的赌债,眨眼也要当爹了……就像那台上的戏,待锣鼓敲响,一切水到渠成,环环相扣。   鸾枝咬了咬牙:傻瓜,又不是没被这群人物骗过?   捺着一口气把信封抖开,里头扑扑的又掉下来一张卷成条儿的纸片,那纸片上写着‘好闺女,当了有钱人家的姨奶奶,忘了在家吃糠的老父母。’轻佻的工笔,是她的混帐老爹在变相讨要赌资。   还有一个小荷包,刺绣上带着干涸的暗红血痕,颤巍巍把它打开,是一张被退回的二十两银票,还有一缕细柔的黑发。这个才是重点呢,当日在荒草坡上私定终身,亲手交给的他,骗不了人……   结果她千般挣扎,末了他却把荷包交给阿娘退了回来。她并不误会是他的背叛,却忽然很恨他……是不是他瘸了,所以不想拖累她。她知道他是这种人。   鸾枝把荷包攥在手上,脑袋乱乱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又不想在人前示弱,嘴角蠕了蠕,溢出来一丝盈盈浅笑:“什么寄来的,有多久了?”   那微颤的尾音却没能逃过老太太的洞悉……其实这封信,并非是她授意,乃是那南边的主动寄来,效果倒也是惊喜。大约是真的娶亲生子了吧。   老太太默了默,终究宝贝女人肚子里的两只香火,口气软下来:“来了有大半个月了。真不真假不假的,你心里都清楚。若非看到这信,我本也不晓得你这些事,念你嫁来时身子干净,那些旧事我不予你计较……别的不说,即便那人是真心,如今腿瘸了,也断然不会再来找你了,找你就是拖累你。眼下的归宿是最好的,谁都不伤,谁都过得好……砚青打小没娘疼,头一回对一个女人这样亲近,那是你的福分。你但且扪心自问,若非因着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心甘情愿和砚青好?若是,能日后便给我好好的相夫教子,该抬举的老太太我照样抬举你……做人呐,要懂得惜福。那不知好歹的,我也不会容她痛快。”   老太太一番软硬兼施,见鸾枝痴痴魂游象外,晓得她尚且需要消化。这般狠心又自私的女人,她必然是知道那好坏进退的,便拄着拐杖让林嬷嬷搀扶着出去了。   卧房里顿时空却下来,才下过雨的天气阴冷幽暗,鸾枝把被子包住脑袋,整个儿蜷成一团。千般回忆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把自己当做那局外人来旁观,醉春楼上上下下,那小桃红心思作祟,那黑衣少爷淡漠疏离,那花虹儿送饭送衣,俏金花嬉笑把她巴结,忽然喜盖遮住眼帘,一片儿红就把前身遮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梦。   罢了罢了,欠着的还不了,终归他结局幸福……鸾枝心中绞痛成一团,细白的贝齿在拳头上印出红痕。反正不是伤心,反正是最后一次,不如痛快一些。那小东西贪吃贪睡,却不容她多想,一忽而拳头就松了。   陈妈在门外探头探脑,见鸾枝一团被子哆嗦着哆嗦着终于安静了,方才叹一口气去做事。   ——*——*——   长街上人来人往,才下过雨的青砖地板很滑,马车行得缓慢。   魏五嘻嘻坏笑:“爷,这女人的爪子就是毒哈?瞧把您这一抓,可不得十天半月才能好。”   沈砚青抚了抚脸颊上半干的红痕,语气冷沉沉的:“出门时被刮着了,别乱猜。”   嘿,让您装,看你还算计我。   魏五揉着酸痛的胳膊,都怪少爷,没事让自己去跟踪什么小白脸,好死不死的偏被小翠逮了个正着,青天白日的被她一顿好掐。   见沈砚青死要面子,偏越发贫嘴起来:“诶~,爷您还别不承认,宅子里都传遍了,您中午被二奶奶赶出门儿了。说来被女人抓脸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那县太爷还偏就喜欢妻管严呢,瞧您面子多大。”   沈砚青丹凤眸子微挑,瞥了眼魏五发肿的大脸:“呵,再大也没有你大。整个儿宝德县谁人不晓得你魏家那只母老虎?”   魏五顿地噎住,自己损老婆没事,别人损可不行。忿忿道:“吓,成亲前可不这样,成亲前说话细声细气恁的是个温柔。”   “也不尽然。有些人说话细声细语,伤起人没有比她更狠心。”沈砚青想起滴水潺潺的屋檐下,鸾枝安静柔和的侧脸。因见到得春风楼下,便拂着衣摆跨下马车。   “是极是极,少爷您体会最深了。奴才觉得,对于那种毒妇,就得来个以毒攻毒,不然实在不解恨!”魏五连连点头跟上。   ……   主仆二人半斤八两,终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损来损去间,又生出点儿馊主意。   春风楼是南边的商会,处在最繁华热闹的城东大街,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一众商贾名流。   沈砚青问:“先头让人去江广打听的消息如何了?”   别提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小白脸,提起来魏五就龇牙:“呸,自上次爷让人把他们摊位轰走后,一直就在这家那家的布庄门口摆摊儿,眼下谁人都晓得他丰祥绸缎庄的名头,怕是今天来进标的人不少呢。”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那边寄回来的消息,奴才不稀得看,若是当真有那么大个绸缎庄,哪里需要她到处摆地摊?”   “呵呵,那摆摊打名声,不需请客喝酒,不化半分应酬,却能把名声传得最快,你该赞他聪明。”沈砚青把信接过来看,少顷眉宇间便浮起一道了然浅笑。   哦呀~果然不出所料。嫡女庶子分家,一个空得工人技艺、一个满得钱财名号。既是身无分文,还敢天南地北跑来空手套白狼,看不出来那般刁钻模样竟是个胆大才干之人。   因见那楼下几个南边商人模样正在交声嘀咕,言语间隐约夹带丰祥的名号,不免心中生出计较。走进二楼雅间,寻了个僻静处坐下。   ——*——   雅间正中置一张大桌子,桌上摆着几匹代表性的绸缎花样,宝德县附近几家出名儿的布庄掌柜已经各自寻了座位等待。   瞥见沈砚青一道青裳走进,那凤眸玉面,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冷傲不羁,勾人着迷又让人恁的磨牙切齿。   小锦暗暗拽了拽主子的衣袖:“快看快看,那欠揍的贼人竟然还真来了,当家的快开场吧。”   呵,不是说自己是魍魉小人嚒,怎么还来?   邓佩雯抿嘴笑笑,终究与他合作乃是这些天观察后的最佳目标,都是半死的庄子,却又都想要起死回生,谁也不特别依附谁。讨厌归讨厌,生意是第一。便清了清嗓子对众掌柜抱拳一揖:   “承蒙各位老板赏脸,布匹大家都看到了,生意好坏想必这几天也有目共睹。北面广绣少,市场开阔,丰祥绸缎亦是四代经营的响当当老牌行,实力就在这里摆着。那零散的生意我们不做,次品我们也不出,要做就做长久的、上档次的。今日在此招商,订多少一律先付七成定金,倘若卖不出去我们一分钱不收全部退回来!”   底下顿时一片嗡嗡议论,众掌柜交头接耳。广绣是后起之秀,花色以繁复富丽为主,间或掺杂一些西洋的味道,虽尚不及在北面流传,只这几日的摆摊浅探,便已能预测出苗头。都不是傻子,都晓得这是有块油水的糕儿。   少顷一个便道:“我这厢付了定金,你几时能够交货?那货是怎么发?运费又算谁?”   “是啊是啊。”一众附和。   邓佩雯头一回站在人前担当,说来还是紧张,怎奈终究性格坚韧,便暗自捺了一口气道:“付了定金,再看花样面料,都定下来,即日便可按着订单次序开工。丰祥绸缎不比旁的小作坊,几百号老工人都不是吃闲饭的。成货从水运改走官道,一切按规矩,运费均摊。”   众人又议论一阵,把心中疑难发问。   邓佩雯兀自大胆回答,一边回答,一边悄悄打量角落端座的沈砚青。见他依旧泰然抿茶,不见动作,不免有些愤懑,来了不吭,不如别来。   沈砚青洞悉分明,只是按兵不动。   几名掌柜商议后准备定单子,把小锦高兴坏了。   却忽然人群中闯进来几名生意模样之人,操着南边口音:“邓大小姐真是搞笑,我们丰祥绸缎庄昨日才来北面生意,几时您却抢去我们的名号?这不是存心砸我们的庄家招牌嚒?”   ****的模样,一边说一边走进来东摸摸西蹭蹭……果然是来挑事儿的。沈砚青好整以暇地眯起凤眸,静看好戏开场。   大小姐?…女人!   掌柜们才要按下的手印顿然一滞,纷纷把眼神集中在邓佩雯身上。   那时的生意,一般是不肯与女人合作的,只怕生意还没开场,便先惹来一身的阴晦霉气。   可恶,必然是那恶毒小娘怕大小姐翻身,找人滋事来了。   小锦撸着袖管冲上前去:“喂,你叫都叫大小姐了,难道还不晓得丰祥绸缎庄我们佩雯小姐才是嫡长嚒?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有种让那个老妖婆亲自来搅和!…啊!”却话还没说完,发簪便已经被那几人揪掉。   满头青丝散下,竟然真的是个女的!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忽然又唱的是哪一出?   一个蓝衣掌柜蹙眉问道:“这个……这位兄弟说的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位公子女扮男装、窃取了贵庄丰祥名号?”   “正是!你但且问问她可有布庄的授印,教她拿出来看看便晓得!旁的不说,仅我们丰祥绸缎在南面是富贵上上之品,几时又会低贱到路边买卖?她那原是个空场,便是这些天卖的几匹布,也都是仅存的旧货。我们当家老板听得风声,怕众位被她蒙骗,特意着小的几个过来为布庄正名则个!”   抑扬顿挫的尖高嗓音,把人拆穿到赤果果的地步。原来竟是什么都没有,看今后谁人还敢与她合作?   邓佩雯垂下的手暗暗握成了拳头:“休得听他红口白牙,邓家三代老工人还在布庄内等着开工呢,掌柜们听在下解释?”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正经富贵人家又哪里容许女人出来抛头露面?   好了,几名掌柜暗暗对视一眼,少顷抱拳歉然一揖:“实在是对不住邓老板,早先思量不周,还望谅解。”   人群陆续散去,只留下邓佩雯孤零零站在桌子正中。那一群人竟然听都不听她半句解释。   “完了完了,没戏唱了……妈的,回去和那女人拼了,看谁先逼死谁!”小锦沮丧地红了眼眶。   见沈砚青主仆依旧在椅上端坐,便叉腰冲过来:“还不走?个小气巴拉的,不过就是占你们家店门口摆几天摊子,有完没完了!当你们那冰窖子破店是块宝啊?”   呵,饭都吃不起了,一张破嘴还这么恶毒。   沈砚青拍拍衣摆上的灰,悠悠然站起来:“没完。”   邓佩雯滞滞地凝了沈砚青一眼,见他一贯似笑非笑的脸庞上依然看不出什么心思变化,不免生出无望……这样城府之人,既晓得自己是个身家落魄的女人,必然是更加不屑于合作了。   罢,和则来,不和则去。   便也不亢不卑地冷冷一笑道:“便是沈老板没完,我们也要走了……哦,他日若是再回来,希望贵布庄依然还健在。”   大步将将往楼梯上走。   “扰您担心,自然会健在。不送。”沈砚青拱了拱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女人的洒脱背影。好生刻薄的嘴皮子,不过倒是个坚强有担当的女人,这般一众人群刁难,任是头脑清醒不掉一滴眼泪、应付自如。当下便定了心思。   邓佩雯才走了两步,便听身后传来男子不慌不忙的带笑嗓音:“在下准备打造沈家自己的名号。定金我给你,你给我织布,绣景和布庄的印记。那加工费,我比别家多给你一层。邓小姐考虑几天,若是有意,自去布庄找我详谈,鄙人随时恭候。”   他竟是不贬低女子谋生嚒?   邓佩雯步子一顿,眼梢瞥见沈砚青侧面一道血红的‘抓痕’,又想到那日布庄内他对鸾枝的霸道与纵容,莫名的一根心弦儿动了一动。   冷冷扔下一句:“没得谈,太苛刻。”   ……   雨停了,长街上却依旧水渍兮兮,溅得衣摆上星星点点。   魏五皱着眉头:“想不到竟然是个娘们,不过爷给她开的要求恁的苛刻,怕是她不肯答应。要是就这么一去不回怎么办?”   “她若是当真舍得一去不回,方才便不会答我那最后一句……先咬死了,等以后再松口,她便以为多得了利益,到时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上了。”沈砚青薄唇往下一抿,莫名的想到老宅子里那个置气的女人。默了默,便往药铺方向走去:“对了,前些日子抢马场的土贼可有查出动静?”   魏五正暗自唏嘘感慨,都是漂亮女人,怎嚒少爷对旁的角色恁般的冷漠,独独对少奶奶却无底线纵容。   闻言连忙恭身回答:“查是查了,怕是查出来咱也没办法!那黑风口可不是一般的土匪,早先还没听说它有多大的名头,去年底来了个疤脸刀客,身手又快又狠,听说年前隔壁县一个钱乡绅就被活活砍了脑袋,抢去了好几箱的黄金。眼下连官府都不敢把他怎样,那几十匹马怕是要不回来了!”   “呵,我几时说过打算要回来?让你去查,自有我的用处罢。”沈砚青挑眉笑笑,因见药铺的掌柜迎出来,便再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踩到地雷和手榴弹了,谢谢【胖球儿和阿抠抠】亲,熊抱么么o(≧v≦)o~   胖球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3-07 21:35:33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07 20:11:09   ps:关于绣品那些,架空不考据哦,亲们海涵*^^*   第63章 四月天   二少爷接连夜不归宿。   早先的时候老太太还没多在意,听他说忙,就一直随他去,还让人往铺子里送了不少的补品。后来一连六七天都不着家,偶尔还随三少爷去花亭里听听小曲儿喝喝小酒儿,老太太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四月十五的天气,很有些湿湿闷闷。又是上房用饭的日子,正值晌午,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聊着家常儿。   魏家婆子进来请安,兜着袖子站在厅堂里:“奴才也知道不该多嘴……若是真的忙也就算了,前天他爹去叫他回来,嘴上说忙,一转身就和少爷遛鸟去了……少爷自己‘忙’吧,还拖着我们魏五不让回去,说是两个人在店里头拼床搭伙了,闹什么‘革命’。魏五那小子打小就听少爷的,少爷不回来,他也不肯回来。媳妇正怀着孕呢,他也不管不顾的,眼看都六个多月了……老太太您看这…”   嗫嚅着,愁眉苦脸儿的。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瞥了鸾枝一眼:“那做媳妇的不疼丈夫,把丈夫心冷了,我们老太婆说了管什么用?”   鸾枝绣着鞋面,见一对小老虎已经被勾勒得活灵活现,便低头咬断了彩线。   闹什么革命呢?猜都知道那主仆两个打得是什么孬主意。当真不理他吧,又三五不时的差人回来拿点小东西,忽而是件衣裳,忽而是双袜子——“二奶奶,我们爷腿脚痛,夜里头冷,回来取双袜子”;“二奶奶,爷问你把他那件青色带云纹的褂子折去哪儿了,今晚去花亭吃酒要穿呢”……只怕自己忘了心疼他、不知道他在外面逍遥快活。   鸾枝把小鞋收进篮子里:“那就让他继续搭伙吧,回头让陈妈把他枕头笔墨什么一起送过去,省得他三天两头还要派人回来取,麻烦。”一边说,自己却抿着嘴角笑。   魏婆子听不懂,搓着手很为难:“呃,这这……”   都知道少爷在等着二奶奶给台阶呢,丫鬟们也捂嘴低声的笑。   “咳。”老太太皱着眉头,清了清嗓子:“自己惹出来的事,还好笑?长这么大,都没人敢动过他一指头,也就是你。”一双细长老眼瞥着鸾枝的肚子,口中嗔怪,眼神却并不见恼。   四个月了,已然有了一个小西瓜的大小,听说最近开始做衣裳小鞋儿了,每天还会主动去晒晒太阳,哼哼歌儿给孩子们听。知道这女人从此安分了,心中暗自满意。   鸾枝后来回想,也觉得是自己不该,硬让沈砚青背了那么久黑锅,他也不曾对自己凶过一嗓子。   心里头想他,又怕被人看穿,便对魏婆子道:“阿姆别担心。我让厨房盛点饭菜,中午和春画一起提过去,帮您劝劝。”   “光劝劝不行,还得把你丈夫给领回来。孩子整日听不着父亲的声音,日后出生了就知道和娘亲,不阳刚。”老太太吧嗒着烟斗,嘴角不察痕迹地弯了弯,转而又对魏婆子道:“你让小翠放宽心,今天他魏五子要是还闹腾,我非让人把丫绑了抬回去!…这主仆两个,好的不学,偏学甚么土匪闹革命!”   “嗤嗤。”丫鬟们忍不住又笑。   家主发话,魏婆子很放心的走了。   老太太看着侧座上的两个孙媳妇,插着花,着着粉,肚皮儿娇挺挺的,想到那里头不久后将要蹦出的小东西,不免越看越痴喜。   因见荣若脸色有些不好,便问道:“老三人呢,这阵子怎么也老不见?”   李氏连忙收回盯在鸾枝肚子上的眼神,含糊道:“铺子上帮着忙呢……说是和南边一个什么绸缎庄搭上了线,要出沈家自个的布,砚青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老太太点头赞许:“砚青这孩子还是有魄力的,恁个半死的生意也给他拉活了过来。老三是得跟着他哥哥学学。”   沈砚琪才吃着瓜子,闻言忍不住扬声道:“祖母仔细被三哥骗喽!我回回去武馆路过,都不见三哥在铺子里帮忙。昨儿个还看见他坐着轿子去会女人呢,听卖糖葫芦的老头说,三哥已经包了她一个多月了。”   荣若手中帕子一抖,脸色顿然刷白。   果然是私藏外宅了。   老太太目光阴沉下来,先前已有听到不少风声,只是不确定罢。问荣若:“你可知道这事?”   荣若抬头看了看李氏,见李氏皱眉,便不敢说,只是迫自己摇着头。   老太太顺势瞥了眼李氏,见她目光躲闪,就知道她是故意隐瞒。哼了一声不说话。   柳姨娘连忙拉扯着儿子,低声叱责:“快闭嘴!大人说话,小孩子掺和什么。”   沈砚琪很委屈:“又不是说假话,那女人长得可好看,妓院里头抬出来的,还抽着膏儿呢。”   看了鸾枝一眼。   一家人不由也把眼神看向鸾枝。都知道她先前也抽过。   老太太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把柳姨娘吓出了魂儿,打沈砚琪的屁股:“吓,你还说!”   李氏很尴尬,连忙开脱道:“呃……嗨~!怕是去那宅子里看朋友罢?如今家里头经济难,哪里有钱拿去给小姐儿赎身。”   慈母出败儿。   老太太可不信,一杆烟斗愠恼地扣着桌面:“我老太太还没活到老糊涂,你也别替他蒙我。家里头是没钱,荣若的嫁妆可不少,都欺负她老实,偷着花呐!…也怪你,他小夫妻两个才恩爱着,你让他分什么房?年纪轻轻的,哪里守得住空房,这不是存心把他往外捻吗?那外头的女人不干净,还是个吃膏儿的废物,这一来二去把他带坏了,就一起吃上了,我看你拿什么堵这个无底洞?”   硬僵僵的口气,咄咄逼人。   吃膏儿的废物……   鸾枝想到她早先哄自己吃陀罗膏的那一段,眼中不由镀上一丝讽弄。笑了笑,那讽弄顷刻又没了。   都是过去事。   李氏暗自绞着帕子,之前也是老太太同意分房的,此刻出了事儿却全都怪到自己头上,实在可恶。奈何现在祈裕走了,她在家中的权柄也被老二不动声色地化了开去,只得不甘不愿地软下声来:“还不是担心两口子夜里头弄出事儿,谁知道……不然就把小绿送给砚邵做通房罢,都是荣若自己娘家带出来的丫头,长的好看,也不怕她出二心。”   说来说去,还是要给他塞女人。   荣若面色发白,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才恩爱,又疏离。   鸾枝看出她难受,连忙把她手指一握,悄悄在手心里暖了暖。眼前却浮现出沈砚青负气淋雨出门时的萧萧背影,早先并没多想,此刻记起来当日布庄里见到的那两名‘公子’,晓得他们最近都在谈生意,莫名也有些惴惴惶惶。望望门口,看看大灶上把食盒子拿来了没有。   小绿才不要少爷呢,太花心,不如嫁个老实人。脆生生拒绝:“奴婢只求伺候三奶奶。奴婢不想当姨娘。”   林嬷嬷见状,便笑笑道:“不如把楼月配给三爷吧,都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着,规矩是最晓得的。”   楼月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不由感激地回了林嬷嬷一眼。   鸾枝却知道楼月和祈裕的那些事儿,便状似无意道:“老太太刚才说,孩子也要听听爹爹的声音,不然生出来就只和娘亲,不阳刚。妾身想,还不如让三爷搬回三奶奶屋里好了,日子久了,每日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保准就不出去玩了。”   荣若这才记起早先鸾枝和沈蔚萱姐妹对自己说过的一番鼓励,暗暗捺了一口气,咬着下唇豁出去:“小绿可以,别人我不要。他几时弄女人进来,几时我便搬回我母亲那里去。”   一字一顿,不容回旋。   荣若的娘家在当地可是有钱有势,比沈家牛气多了。   楼月眸光顿冷,手指儿抚上空空的肚皮,忍不住越发的恨鸾枝。夜以继日的恨,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揭发,她的心上任祈裕就不会不知去向,自己也不会绝望到把孩子打掉。   楼月颤着声儿:“奴婢哪里也不去,就陪着老太太,伺候老太太一辈子。”   面色苍白,让人可怜。   老太太也不想让楼月去,这丫头心气高,去了荣若要吃亏,便道:“说的对,就让老三回房罢。才好上几天,哪里又有分开的道理。”见鸾枝裁完了小男鞋,又要开始裁女鞋,不由嗔她道:“那些小东小西的,裁缝房里早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如今肚子里怀的是两个,那些动精神气儿的事,偶尔打发时间可以,不要多做。多分出点心思,想想怎么把你丈夫哄回来。”   “是。妾身一会就去铺子上找他。”鸾枝乖巧的把剪刀一放。心里还是寻思着,自己的宝宝还是得穿自己做的贴心。   李氏看着鸾枝小西瓜一般的肚子,心里可真是着急,怎么着什么都被她抢了先?明明先发现的荣若怀孕,结果她一把脉,恁的比荣若又早了一个月,还一胎怀的俩……真真是自己的克星!   心中思算着要去请个神婆,给荣若拿点儿符卦催催日子,免得连长曾孙也被鸾枝沾去了便宜,嘴上便道:“都说南边的丫头心思比北边的细腻,瞧瞧鸾枝,这样的好事她也瞒得恁紧,应该早些儿让大人们知道的……也就是砚青福气,不然像你们那般闹腾,不小心把孩子颠着了可怎么好?”   姨娘们都知道鸾枝先前不肯,不由个个看过来,嗔怪,又难免松了口气。   鸾枝只作未查,这会儿想起当日挣扎,只觉得仿若前身旧事。搭着腕儿,柔声一笑:“早先自己也不晓得呢,那次出血了才知道……是妾身疏忽了。”   老太太却因着李氏的这一番话,想起来一件大事……等趁着孩子还没出生,给这女人抬抬身价。如今既然安分了,怕是从此也不会再闹腾。   便抿着烟斗,不急不缓道:“她年纪小,不懂也不怪她。这第一回没经验,第二回就熟稔了。”   生一胎还不够,以后还得继续生。砚青若是不肯再纳女人,这就是她的命。   鸾枝谢老太太体谅。   正说着,大灶上的仆从拿了食盒子过来,她便站起身,对众人屈膝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红脸蛋更新啦,亲们久等了*^^*   第64章 凤求凰(上)   先抬了轿子到门口,再换了马车去铺子。春末的宝德县,才下过一场闷雨,眨眼就是天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玉兰花香,那人来人往间烟火气息正浓,心情都不由得变好。   赶车的老程回头问:“二奶奶,先去哪里?要不要派个人给少爷捎口信?”   “说是在药铺上住着呢,就去那边吧。不告诉他。”鸾枝从车帘内探出头来,扎着桃心髻,斜插一支花簪儿,那瓜子脸白皙红润,恁的是个好气色。   “好咧~!”老程爽快应着,打马扬鞭。   仁德药铺高门大匾,在斑驳阳光下闪着耀眼金光,门口客人不少,来来去去间络绎不绝。   自圣上亲自颁了嘉奖,如今生意确是越发的好了起来。   原本的铺子依然卖药,隔壁又新辟出一间,供几个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常年坐诊。这间看病,隔壁买药,后院再特特开出一间仓库、单独置一个账房,防止像从前一样,进货的与卖货的私通,偷吃着主家的油水。   都是沈砚青接过药铺后的新举措,生意活了,连带着把布庄那边的亏空都平过。   “迂——”老程扯住缰绳。   鸾枝扶着梨香的肩膀小心下地,一抬头,却看到孟安国夫妇,身旁站一名四十多岁左右的贵气太太,穿一身得宜的黛色半长比甲,眉眼与宋英些许相似,打扮得很是雍容端庄。   鸾枝连忙过去见礼:“见过孟老爷、英姐姐。”又对那太太屈膝福了一福:“宋夫人好。”   “果然好眼色!”孟安国笑赞。   那老夫人不免讶异,把鸾枝礼貌打量:“这位是……”   “就是我常和母亲念叨的鸾枝妹妹啦。早先红街那场拐卖案,她可是立了大功呢,连太后娘娘都亲自赏了红锦嘉奖!”宋英拉过鸾枝的手儿。   宋夫人最喜女子聪敏坚强,早先又听闺女说过,小宝儿也是鸾枝夫妇所救,当下自是越发和颜悦色:“那今日去的马场便是你们家的喽?老头子前头还说,今年征兵打战,缺着马儿呢,回头替你说上一说。”   “谢夫人抬爱。”鸾枝连忙谢过,因见孟安国手上提着几幅药,不由问道:“怎能劳烦大人亲自跑上一趟,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来铺子里吱一声就是。”   宋英抚着肚子:“难得鸾枝妹妹这样贴心,原是今日去你们马场赏花,这天气忽雨忽晴的,半路上肚子莫名疼起来,怕动了胎气,就顺道过来瞧瞧。”一边说,一边凝着鸾枝藕荷色春裳下隆起的少腹:“呀,和你差不多的日子,怎么你的忽然就这样大了?”   鸾枝脸颊微红,素手轻抚少腹:“大夫说里头窝着两个,谁晓得呢……可贪吃了,又能睡。姐姐莫非也怀上了吗?”去看宋英的肚子,却没有自己那么大。   宋英便点着鸾枝额头戏笑道:“现在肯啦?…女人呐,心硬着硬着一遇到孩子就软了。早先你不答应,沈公子可没少去我们府上找安国下棋,下一回输一回。我那阵子本想找你过来聊聊,结果自己身上也有了,就懒着没动。这阵子又赢回来了,看他说话眼睛里也似敛着笑……我猜着你就是肯了。瞧瞧他对你多上心?”   “上心才怪,躲在外头不肯回家呢……偏要我去请,可恶极了。”鸾枝蹙眉嗔恼。   几个人笑起来,和乐融融。   正说着,一辆绣金边的青篷大马车在铺子门前停下。有健朗黑衣青年走上前来,带着斗笠,看不清脸,恭敬把帘子挑开。   那车厢内便颤巍巍下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干瘦男人,脸精而色暗红,咳嗽着。身旁有女人搀扶他,穿一身紫晶色的圆领儿半长春裳,艳红色的宽腿裙裤儿,身段高挑,丰满满的,将味道包裹得丰韵十足。几个随从作陪,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模样,冷飕飕往鸾枝这边看一眼,一群人默默进了铺子。   见来了客人,宋英便扶着母亲上了马车。那黑衣斗笠男子恰好回头,便只看到孟安国高壮的背影,和鸾枝被挡得只剩下一角的裙裾。   伙计颠着腿走到鸾枝身旁:“二奶奶来了?我们爷说如果看到您找他,就说他在花楼里听曲儿,没空搭理你。”   嘻嘻笑着,挡着不让鸾枝进。   哦呀,还听曲儿呢,这日子逍遥…   鸾枝拂开伙计的手臂,偏要进:“着他自作多情,我是来找魏五的。住哪儿呢,进去看看~”   几步走到后院,见一间屋门半开,门口挂着魏五洗得皱巴巴的衣裳,便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却没有人。   一间清简的屋子,隔着两张小床,被褥叠得整齐,桌上还有半壶清茶、几颗花生米。那床上褥子柔软,看绣枕上的印子,竟是从京城盛云衣庄特特定制的上等蚕丝被,这样的天气盖起来正好冷暖适宜……可恶,还三五不时的派人跑回宅子里,说什么天阴褥子薄、少爷腿冷睡不着,枉自己心疼他。   春画摸了摸被面:“啧,太舒服了~!少爷真懂得享受。”   鸾枝见枕头下隐隐一本画册,便将它翻了出来,看一看,脸颊顿然通红……坏透了,就说他怪花招儿怎得那许多,原来背着自己看这些。   却又好奇,想了想,不动声色往袖中一藏,蹙眉道:“是过得很享受呢,真不该破坏他的好日子。”让伙计们把床拆了,被子挪到通铺上,给大伙儿夜里盖。   伙计一辈子也没睡过恁好的褥子,二话不说,一个字:拆!噼里啪啦,三下五除二,一片狼藉。   梨香咋咋呼呼地跑起来:“二奶奶,前头那群人忒凶,把咱顾客都吓跑了!”   鸾枝随口应道:“不是有伙计吗,闹事的让人把他请出去,跑来和我说有什么用?”   梨香一紧张就说不完整话,嗫嚅道:“不是……是…奴婢是瞅着那个女人,像过年打劫我们的土匪婆子……想问问二奶奶,要不要偷偷去报官?”   鸾枝便记起当日凄惶旷野里,那三角蒙面下男子英俊的侧脸……‘不干净的女人,我不要’。   本能的不想去应付,只淡淡道:“毕竟人家放了我们一马,那些坑人的事,别去掺和了。土匪们都记仇,得罪了可是没完没了。”   揩着帕子往铺子外头走。   茶色旧木桌上,白老大夫正在给病人把脉,忽然一把黝黑檀木大椅重重地在对面一沉,坐下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清瘦男人。八字胡子,红脸精瘦,着一身印铜钱的亮黑短褂,支着腿把周围病人精光一瞪。   那旁边的人群顿时吓得浑身颤了一颤。   白老大夫却眉眼不抬,依旧半合着眼睛自顾自把脉。   几个随从不耐烦了,粗黑大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狗-日的老头儿,还看不看病了!”   木屑子翻飞,本是平坦的桌面赫然凹下去一只掌印。   老大夫眉眼不动。   乖乖,病可以不看,命不能不要啊!一众的顾客却跑了个精光。   白老大夫这才睁开眼睛:“看病讲个先来后到,老朽只管行医,不看身份。客人要看的是什么病?”   凤萧便去下斗笠,从帽顶上丢下来一锭金子,冷冷抱了一拳:“我们当家的命金贵。你给仔细把着,该怎么治,尽管开最好的药!”   狭长的眸子,眼中噙着冷漠与隐忍,五官却精致,依稀可见旧日少年清爽,不比其余的随从蛮狠。   白老大夫把手指搭上当家的脉搏,少顷叹了口气:“没治了。”   砰!   英姐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放-屁!我们当家的正当年,好日子多着,仔细老娘撕烂你一张破嘴!”   白老大夫心脏都要被拍出来了,抖着胡子想要走人。   当家的不慌不忙伸手摁住女人的手背:“有话好好说,对病人而言,大夫是天。听大夫的。”拉长的涩哑嗓音,自有一番凛冽气势,不容人反驳。   老大夫的脸色这才稍霁,沉声叹道:“中过刀伤,利器伤着了肺,再加吃膏太久,动了人气之根本。想要有救,就要戒;戒吧,戒不好又是一条命。破釜沉舟,就看您怎么选。我这厢先给您针灸一轮,开点方子,您回去吃着,吃好了就再来;吃不好的话,听天由命就是。”   个丧门的破老头!几名随从又要拍桌子大骂。   凤萧连忙伸手一挡,言辞耿耿道:“烦请大夫给开最好的药,钱我们有的是,当家的命却是最金贵!我这条命是当家的所救,你若是存心治不好,就别怪我豁出去为难你。”   英姐又惧又嫌恶地凝了当家男人一眼,抬起头来看凤萧:“二当家说到哪里去了,大哥的命要治,你年纪轻轻的也不能浪费。”   那目光潋滟,瞳孔里倒映出的只他一人。   当家的不动声色咳了咳嗓子,一丝阴光从眼中悄然拂过。   凤萧迅速捕捉,连忙扯了个借口去后院躲避。   鸾枝从侧门穿出,隔着院内春花绿树,只见一道人影与自己对面而过,莫名有些恍惚,只觉场景相熟,问春画:“那人是谁,从前怎么不见这个伙计?”   春画红着脸儿:“那是他们的二当家,长得可帅气,可惜了眉眼一道疤。脾性也太冷漠,是女人都不斜眼多看……二奶奶可是认识他?”   嘻嘻的笑。   鸾枝就知道是那个人,然而现在不是从前,她可没有兴趣:“既是土匪,我又哪里认识。”   一边说,一边走。撩开帘子,便见着凳子上翘着腿儿的英姐,今日不穿那日的黑衣束腰,却着了一身艳红的裤裙,妖妖娆娆的,勾得一屋子的伙计都把眼神儿把她身上瞄。   鸾枝不讨厌这个女人,对她笑了笑:“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英姐也不讨厌鸾枝,伸手点了点她的肚子,很轻,笑笑道:“原来这是你家的铺子呐~,真有钱,当日真是便宜了你。这么快怀上了。恭喜。”   痴痴多看两眼鸾枝隆起的少腹,眼神些许羡慕。   鸾枝不由低头抚了抚:“还要谢谢你呢。过完年才怀上的。”   意味深长的话,当事人都听得懂。   顺势瞥了眼英姐身旁的土匪头子,见那土匪头子也在瞄自己,眼光精光可怖……天呀,真真庆幸当日没有被她抓上山去。   转身对掌柜的吩咐道:“拿最好的药,都算在二爷的账上。”   掌柜的应是。   英姐却又怕鸾枝多呆,莫名地怕二当家的出来遇见,便道:“开了药就好,你有事去忙吧。”   鸾枝正有此意,便笑笑告辞。   扶着腰儿盈盈碎步,几步走到了马车边。   凤萧从里间出来,随口问道:“方才是和谁说话,声音有些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需要,草稿一改成正文,字数就多了,下章定然沈2出场,亲们海涵/(tot)/~~   第65章 凤求凰(下)   英姐含糊其辞:“就是上回那个女人。”   见过的女人多了,她也没说是哪个上回,凤萧却独独想起那个旷野里最终未曾谋面的吃烟女人。   凤萧不由抬起头看。   那门外少妇着一袭藕荷色宽腰春衫儿,扎一绾桃心髻,走路的时候喜欢把手腕儿搭在一起。像她,常年揽盆洗衣,日久天长养成的动作……然而她却不似这般丰盈……哦,是怀孕了。   她怎么这样快就怀孕?莫名心跳加速,有点纠痛。   “小桃红……”几个箭步走上前,想要出去拦住她。   扑通!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只见当家的往地上一栽,不省人事,连忙冲回去搀扶。   英姐一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说不出是个甚么感觉,却已经大意估摸出这两人必定不寻常。   小桃红……   鸾枝好似听到背后有人在喊自己,待一回头,却只见那门前空空、光影灰蒙,便以为是幻觉,让老程打马离开。   ——*——   布庄的生意却与药铺天壤之别,稀稀寥寥的没有几个人。在柜台上挑了几块布,让伙计拿去包了,准备回家给小东西们做衣裳。   一路踩着青砖地板往后院厅堂走,几树玉兰花香,一缕清风拂面,些许惴惴,些许悄喜,猜他看到自己来,会是个甚么模样;又思量一开口要先说什么好,会不会很尴尬。   门口两个台阶,花坛边放一把红木凳子,一个穿鹅黄少妇正腆着肚子端端而坐,一手抚着腰儿,一手提拎着剪刀。圆圆的脸庞,长相是白净贤淑的,却愠恼地龇着牙:“杀千刀的魏五,他今日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鸾枝认出来,是小翠,便上前道:“这一对作死的主仆,非得把他们两个分开不可。”捂着帕子笑。   小翠看到鸾枝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站起来:“呀,二奶奶怎么也来了?…可不就是,我们女人怀孕辛苦着,他们不管不顾地逍遥着,将来孩子生下来,平白还得叫他一声‘爹’,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孩子打怀上后就听着他的呼噜睡觉,他这一日不回来,我就被整晚闹腾得我翻来覆去,当真折磨人。”手抚着肚子气闷闷。   鸾枝宽抚道:“我来就是给你带个话呢。老太太早上都说了,‘让小翠放宽心,今天他魏五子要是还闹腾,老太太我非让人把丫绑了抬回去!’”   学着老太太的口气,惟妙惟肖。眼神儿却往厅堂里瞥,因见那侧座上端端而坐的两个素衣公子,长发依然高束,俨然还是男子装扮,不由有些放心。   把小翠逗笑起来:“还是老太太厉害!革命革命,革他头的命,看回去不掐断他两只大耳朵!”自己说着,也觉得挺凶残,心情瞬间痛快了。   嘶——   厅堂里魏五听到了,腿脚便有些发抖,他是知道这些女人有多残暴的,既然说绑就一定会绑,当初成亲的时候,可不是就把自己五花大绑地抬回去?少爷有老太太罩着不怕,自己不被小翠掐死也得打个半残废。   乖乖,这买卖不划算。   “叱,怕了的话就出去。到时挨了揍,不要怪爷不收你。”沈砚青凉凉地瞥了眼魏五,悠哉拨着茶水。   魏五被鄙视了,很没面子,连忙挺了挺腰板硬气道:“爷放心!哼,头可断血可流,怕女人的不是真爷们!”   “知道就好~。临阵变节那不是男人干的事,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沈砚青促狭勾唇,一双凤眸冷幽幽往花坛那边看。一路见她进来,着红衫,插珠花,手儿抚着肚子,帕子盈盈摇摆,只怕不能更风骚……说一句好话就原谅你,怎生得就是故意不进来?   心里抓抓挠挠的,这回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魏五不由慌张,格老子的,瞧这春水泛滥的眼神,就知道少爷一见了二奶奶就骨头软。   重重地咳了咳嗓子:“嗯哼!…爷,你可不许先打退堂鼓,你要是打退堂鼓,奴才他妈就死定了!下回你要再出什么馊主意,奴才可决意不参合!”   说得倒是不大声,好巧不巧地小翠正好转过脸,手上一把剪刀精光锐利,眼神儿也凶残……乖乖,有了孩子就要剪掉自己的小丁丁?太虐了!吓得当场打了个哆嗦。   没出息。   沈砚青很鄙夷,不动声色地磨着牙:“爷断不是那背信弃义之人,只怕那先变节的是你!”   见鸾枝抿着嘴角笑盈盈看过来,瞥一眼,只作看不见。   鸾枝也不急,让春画搬了张凳子,也在花坛边坐下来。腰板儿一挺,弄点儿风情,把娇挺挺的肚子给他看。   可恶,拿骨肉要挟,这次可没那么轻易上你的当~!   沈砚青才不想看,口中冷叱,却忍不住偷瞄。见鸾枝转头,又立刻把眼神调转。   鸾枝心里就有谱了,抿嘴笑一笑,不理他。勾引他自己上钩。   邓佩雯正在谈正事呢,见主仆两个眉来眼去,便很有些不满意:“沈老板若是没时间,不如改日再谈罢。没有诚意的生意,不做也无妨。”   沈砚青收回眼神,不紧不慢应道:“有。时间多的是~。那些没心没肺的女人,不值得爷为她分心……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气得邓佩雯直瞪眼,这个狡黠的商人,白生了一张祸国惑民的好面相,怎生得就这么的让人恨。天生的克星。   “告辞了。”邓佩雯站起来。   沈砚青这才复了正经神色:“丰祥绸缎的名号如今已经不在邓小姐手上了,邓小姐有的,只是手下几百个嗷嗷待哺的工人。倘若一直开不了工,工人们早晚都要散去,那时候你便真的是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条件?”   邓佩雯气极了反笑:“沈老板真是自负。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多少,账目亏空,积货卖不出去;蜀州那边抬高了价钱,新货进不了。倘若一直干耗,早晚也是要关门。咱们不是半斤八两?”   互相都把对方底子探得清楚。   呵,好个精明的女人,真懂得避重就轻~   沈砚青眯着凤眸把邓佩雯上下微一扫量,偏一针见血把她戳穿:“哦呀,那么还真是扰邓小姐白操心了。我们沈家既然能把盘子铺得这么大,就必然不是没有根底的。药铺生意蒸蒸日上,硬要把布庄继续,不过也只是想要锦上添花罢了。在下看重的是邓小姐的品格,想要拉尼一把,不然便是去南边找其他家的庄子,对方也未必不答应。”   “你……”那促狭带笑的眼神,只看得邓佩雯局促红了双颊,人生头一遭与这样一只狐狸交道,当真憋气。   “沈老板够狠!那也不能光给你们出布,却把我们邓家自己四代的名号给废了。”   邓小姐?   几时竟然已经知道她是女人了?鸾枝暗暗支着耳朵听,只见这二人呛来呛去的,多难得才看到沈砚青肯与女人磨嘴皮子……忍不住把帕子紧了一紧。   沈砚青自然瞥见,嘴角不由往上勾了一勾……贯日都是你让我吃醋,这回也让你尝尝那其中味道。见鸾枝一抹春衫娇挺挺的,那朱唇黛眉,可好看,忍不住就想要逗她生气。   当下便对邓佩雯放缓了语调:“邓小姐是个明白人,你家小娘和弟弟得了遗嘱,把牌匾拿去,丰祥这个名号如今就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执意占用,只怕他们还要和你打官司……罢,体谅你女人辛苦,这厢还有一个折中办法:各取一字,当做合伙。我出成本费用,你出工艺花样;我卖货,你出布,利润我七你三。”   那口气清润带笑,不似先前咄咄逼人,邓佩雯心间微一触动。才被迷惑,却忽又看到门外那孕中少妇浅蹙的眉头,顿地就清醒过来——又被这厮当枪使呢。   这感觉真不舒服。   冷冰冰应道:“牌号各取一字,你出成本,我出工艺,五五开。”   “四六开。犬景祥’二字,我在前,你在后。”沈砚青咬定不松口。   “喂!凭什么你在前,我们就要在后?那出布的是我们,卖布的才是你!”小锦跳脚反驳。   沈砚青悠哉挑眉:“没有我出银子,你们如何出布?你们空手套白狼家徒四壁早已经人尽皆知,莫非还有人肯与你做生意嚒?若不想合作,尽可随意。”   邓佩雯握紧拳头,晓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末了只得咬牙应下:“哼,沈老板当真堪得天下第一精!”站起来告辞。   “不敢不敢,做生意,利益总是第一。”沈砚青起身相送。这一次一改惯常冷漠,执意要把主仆二人送到大门口。   邓佩雯早已经看穿他心思,她可不想被人误会乱插足,一路走得恁快,偏与沈砚青隔开老远距离。   厅堂里顿时空却,小翠冷将将瞪了魏五一眼。   魏五小慌乱,连忙跑到沈砚青身旁:“爷,左右没事了,我们走吧。这屋子里味道忒怪,闻着头晕,不如悦香楼自在。”   那悦香楼可是妓院呢,这货不要命了。   鸾枝好心劝道:“才从牢里放出来没多久,魏五哥可不要再被某些人坑了,仔细老太太把你绑回去。”   沈砚青冷蔑地凝着鸾枝,勾唇笑笑:“是有些奇怪的东西窜了进来,看着心烦。走就是。”   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不挪。一双凤眸濯濯,分明痴痴地把她反复看。   鸾枝恼了他一眼,只是揪着帕子晒太阳。   妈了个蛋,果然是少爷先变节!下回打死都不和他沾边了!   魏五点着头,想想今天是没跑了,能挽回点算一点吧:“是是……其实这味儿闻久了还挺香。比那悦香楼的味道好闻,那些女人脂粉忒臭,栽在身上顿地把呼吸都堵了。”   一脸凛然的正人君子模样。想要讨好女人,哪儿想小翠脸上的怨气更重了,剪刀咔嚓咔嚓——好你个魏五子,喝花酒就算了,你还抱过女人!   乖乖,怎么说香也不行,说臭也不行。   魏五哆嗦着腿:“爷,那您还走不走?”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已经先小遛了两步。   沈砚青阴森森瞪他一眼,主意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的,这么快就想临阵脱逃嚒?   偏要更把他拉下水,让他破釜沉舟,那清隽面庞上便浮起一抹促狭:“走就是~。昨晚唱曲儿的姐姐,不是还约了你我下午去喝花酒?”   太虐了~!少爷您这是要把奴才往死里逼啊!   魏五也豁出去了,转身去轰鸾枝:“二奶奶还是先回去吧,我们爷说了,您伤了他的脸,若是超过五天不来道歉,回头就把您休了!…还说早就看您不顺眼了,一点不知道疼人,不如先头那两个奶奶知暖知热。说得多了,奴才都听不下去!”   果然见不得自己高兴,一定要把她气一气才开心。   鸾枝站起来:“魏五哥误会了,我是给他把家里的衣裳送过来,省得他三天两头让人回去取,只怕别人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似的。春画,我们走。”   好个魏五,尽捡着要命的说。   沈砚青面色一沉:“那些衣裳不要也罢,你怀孕了便好生在家歇着,爷早已经在京城里定了更好的。”   鸾枝却头也不回,顿着碎步不停。   魏五哈着腰:“是是,我们爷早就嫌弃二奶奶衣裳折得不好了,说二奶奶手脚粗笨,多好的料子在她的手上都是糟蹋。趁早把她修了,找个知冷知热的奶奶!是不是,爷?”   沈砚青的眼光便可以杀人了,想了想,也笑起来:“我平日里顶顶替小翠不平,那般贤惠节俭的一个妻子,你不知体谅,竟然还背着她偷偷私藏小金库。如今铺子里给你涨了工钱,你宁可日日在外头吃花酒,也不肯为孩子买一段小布面。啧,天底下竟有如此不担当的丈夫!”   好啊,涨工钱了都不告诉自己,竟然还有背地里私藏银子!   小翠刷地站起来,眼睛里都是泪:“魏五,我今天算是知道你那张破嘴有多不靠谱了!药我已经买在这,半个时辰内不把行李拿回去,这孩子你一辈子就别见了!”   一声河东狮吼,手上拎着药包大步将将往回走。那气魄,哪里似个怀孕六个月的少妇。   晓得小翠那女人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魏五慌张了,连忙追上前去:“…二奶奶,我们爷装呢!打您头一天进门,第二天他就画您的像,早就被吃得死死的,您别理他!您要今天不来,他晚上一准就装病跑回去了!……爷,你够狠!回回栽你手上,没有下回了!”   一边跑,一边解释。那小金库可是存着将来给爹娘媳妇生病养老的,可恶的少爷,几时被他发现。   不一会儿,那外间便传来凄厉的狼嚎:“哎哟,小翠给留点脸面……哎呦,我耳朵喂……”   间杂着伙计们的嬉笑调侃。   沈砚青脸色不自然,恼魏五三番五次的揭穿,冷冰冰瞅鸾枝一眼:“破嘴的奴才,胡言乱语。”   鸾枝抿着嘴角,才不理他:“…爱回不回,反正手粗脚笨,反正都不如从前的那两个奶奶知冷知热。”   “就是!”春画梨香点着头,捂嘴笑。   沈砚青却又不舍得鸾枝真走,伸手把那一抹小袖牵住,嗓子幽幽的:“去哪里?…也去买药?”   鸾枝冷不防栽进他胸膛,气得捶他一拳:“是。反正你也不待见,还留着做什么?…这么贪吃的,我一个人也养不起!”   咬着下唇,瓜子脸儿白皙红润,那嗔恼的娇羞模样,只勾得沈砚青抓抓挠挠。顿地把鸾枝腰身一紧,下颌抵上她额头:“真恨不得把你揉成末末,看你还如何把我折磨?”   他的个子清逸修长,鸾枝不过只及他肩膀,娇小小地罩在他怀里,眸中倒映出的便全都是他的影子。这会儿把前身旧事抛却,其实发现自己还是爱他。   有些感情,千般不料,却如命中注定。   鸾枝掂起脚尖,指尖沿着沈砚青英挺的五官滑下:“老太太让我喊你回去呢,再不回去,孩子都不认识你了。”   几时见过女人肯对自己亲自示好?   沈砚青只觉得哪里好似一瞬间绷紧,顿地回啄上鸾枝朱红的唇-瓣:“是祖母喊,还是你喊?…说假话我罚你。”   鸾枝扭着身子,打他:“哎,小心别轧疼了一对孩子,早上还动了一下呐,现在可懂人事了。”   沈砚青连忙松开些许,却依旧挑着鸾枝下颌逼她:“那便让孩子听听,看看他们娘亲是怎么欺负爹爹的。”   鸾枝负气道:“那你刚才还说休了我,怪我不如她们好。”   可恶的女人,那些都是魏五编出的气话,你也信?   “当真休了,也是要把你扶为正室!我要让你的孩子,得到我的传承。”沈砚青就势罚了鸾枝重重一吻,忽然涩哑了嗓音:“…这一回,可是你求我回去的,晚上可不许不理我。”   凤眸灼灼,那里头的暗示不遮不掩。   鸾枝便记起沈砚青偷看的那本春宫画册,嗔恼地扭过头:“谁求你回去了。不答应。你不怕孩子们发现了笑你,我还怕呢。”   沈砚青却爱她娇羞,薄唇咬上鸾枝细嫩耳垂,偏坏坏地呼着热气:“我不进去……就上回那样就好。”   上回这厮竟把自己胸儿隆起,那卧龙在饱-满-深-壑中驰缰奋勇,末了忽然抵-弄上她盈盈红-润的茹晕儿,在她的软-峰上浇灌出一片灼-热。   鸾枝顿地通红了双颊:“那就别回去了。春画,我们走!”   一回头,哪里还有两个丫头的踪影。都躲得远远的呢,不叨扰夫妻两个恩爱。   正准备揩着手离开,院外忽然急将将跑进来一个药铺上的伙计。   “爷,铺子上闹起来了!方才来了一群人,那当家的身体太虚,针灸的时候晕过去了,愣说是我们故意害人,您快过去看看吧!都轧着白老大夫,要人家偿命呢!”   “哦?谁人竟敢如此大敢,连圣上亲赏的铺子也敢砸?”沈砚青峻眉冷蹙。   鸾枝便道:“是之前打劫过我的女土匪。黑风口的,人倒是不错。只她当家的吃膏儿太久,怕是不好治。不如过去看看吧?”   黑风口?   沈砚青正有意要见识那一茬抢马场的人物,当下便不迟疑,只揽着鸾枝的腰身出了门。   宅子里,老太太一直绷着神经呢,只怕小夫妻两个见面又掐起来,乍一听说小嘴儿又亲上了,顿地一屁股坐回床上:乖乖,可算踏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亲们晚安(>^w^<)~   第66章 人面非(上)   仁德药铺里客人早已经被吓跑,几名伙计惴惴地拢成一团。   正中黒木躺椅上坐着那当家的,精-红着脸,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俨然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英姐揩着手帕给他拭嘴角的唾沫,一边摁着他人中:“个不得好死的老庸医,今日若救不回我们大哥,看不弄死你全家性命!”   随从当中有一人便提起白老大夫的衣襟,粗着嗓子龇牙骂道:“说,你是不是看哥几个不顺眼,存心不想给我们当家的治病,啊?!”   人都还没死呢,倒活活被他们耽误死了!   白老大夫一身瘦骨头被拎得晃晃荡荡,气得白胡子都在发抖,愤怒驳斥道:“老夫治病救人,不管好坏贫富,管的是病人!…壮士你不要血口喷人,平白耽误了你家主人的性命!”   “狗-日的死老头,人都没气了,你还抵赖!!”气得随从一大巴掌就要盖下去。   那粗壮的蛮力,哪里是寻常人等能够承受得住。一铺子伙计纷纷倒吸了口凉气,求情起来。   凤萧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见状便上前将随从一挡:“大黑哥先且放开他,让老头把话说完,若是当真治不回大哥,再罚他不迟。”   他蹙着眉头,嗓音低沉,气定神闲。只看得随从气愤,一句话掖不住,想也不想就骂了出来:“二当家的这么沉得住气,倒真是让弟兄们惊讶了!总不至于有英姐关照着你,你便忘了大当家的先前可是救过你一条性命,哼!”   “就是!他妈的,就他说得轻巧!”   “嘿,大哥一走,头把交椅就空出来喽,只怕某些人心里正打着小九九!”   一众兄弟附和起来。都是跟着大哥打家劫舍多少年的老手下了,凭什么这小子一来却当上二把手,平日里还与英姐眉来眼去的,大伙儿心里早就不服气了。   “都他妈给老娘闭嘴,当家的这里还没过去呢,瞧你们一个个嘴脸!”英姐瞅着凤萧英俊容颜上的淡漠隐忍,心里莫名有一瞬触动,竟然巴不得那人醒不过来。   那目光潋滟,凤萧只作未见,长眸里透着冷光,对众人抱拳解释:“大哥救我于危难,倘若可以,萧风宁愿舍命交换!加入山头是为着报大哥厚恩,他日大哥不在,萧风也绝不继续贪留半分。这家药铺是当地久负盛名的,事已至此,不如先看大夫怎么说。”   言毕用力扯开随从的胳膊,看也不多看英姐一眼,只把白老大夫送回座上:“继续看病,若是治不回,一样不饶你性命!”   “还是小兄弟讲点道理。”白老大夫气喘吁吁坐回座位。   “得,怪我先吃萝卜淡操心。”英姐面色一沉,心中些许萧瑟,又勾了勾嘴角,不以为然地笑笑。   一旁沈砚青不由多看了凤萧一眼,见他额上一条淡淡斜痕,便晓得他就是传说中的“小旋风”了。想不到竟生得这般冷漠英俊,年纪轻轻又如此沉得住气,他日必然不是池中之物。   笑笑迎上前去:“怠慢了众位兄弟。不瞒各位说,白老大夫是我们宝德县德高望重的老牌医师,多少疑难杂症在他这里手到病除,断不会无缘无故坑害当家的性命。必是其中有甚么误会,不妨听听他如何解释。”   又问大夫是怎么回事。   白老大夫抖着花白的胡子,气闷闷的:“那原是他废中沉痰,针灸走活了血,一口气涌不上来堵住了。你们不拍他后脊催吐,反倒揪我一个老头惹事,当真堵死了谁陪?哼,老朽是看病不是送命,再如此,下回不要再来。”   凤萧闻言去拍。果然当家的立时吐出来一口黑血。   连忙拱手道歉:“原是一场误会,扰大夫枉吃苦头。”   当家的嘘嘘喘着长气,一双精光小眼冷飕飕打量着众人:“刚才是谁咒老子快死,竟然还敢挑拨我和萧兄弟的关系…想我飞鹰,绿林闯荡多少年,谁有二心谁有野心还能瞒住得老子?趁早一个个给我收了那点心思!”嗓子喑哑哑的,最后把眼神若有似无地从英姐身上拂过。   英姐脊背顿时凉了凉,连忙上前给他揉肩捶背。   一众被看穿心思的随从顿时尴尬:“兄弟们也是担心大当家的安危。”   “哼,我知道你们的衷心。”飞鹰闭起眼睛,少顷又问大夫病情如何。   白老大夫不冷不热道:“能吐就是还有救。我这厢给你开几幅药,你拿回去,过三天派人带痰下来,我观痰色给你调整方子。烟膏要慢戒,每隔七日你本人亲自过来一趟。治不治得好全看你造化,老朽只能尽力而为。”   “扰大夫多关照。”飞鹰拱手道谢。他倒不似手下的粗鲁蛮撞,虽手段阴鸷狠辣,到底礼数做得周到。   沈砚青一双凤眸暗暗把他打量,看穿这是个恩怨计较的精明角色,心中思量,便对伙计道:“吩咐下去,以后当家的过来,一概费用不收,二楼贵客间好生招待。再去取两盒金尊固气百补丸,一会和着药方送上。”   “爷,那固气百补丸一年仅制十盒,一盒都要上千两,一口气拿两盒……”伙计惊愕措辞,迟疑不肯去拿。   沈砚青挑眉淡笑:“吩咐你去拿,你拿来就是。”   伙计只好不情不愿地下去,少顷取来两支红绒鎏金锦盒,递于飞鹰手上。   那锦盒包装得甚是高档精致,才打开一小缝隙,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味道,闻之肺清神醒,显然不是一般药材所制。   飞鹰不免奇怪,眯着眼睛把沈砚青上下来回审视,些许防备:“夷山百年紫灵芝……萍水相逢,老板送这样精贵之物,必然不是白送。我飞鹰从来不白受人恩惠,有甚么话不妨直说。”   作者有话要说:春困来袭,暂时先发这么多哦,白天加油码字,晚上继续更^^   谢谢【宝贝217】投雷,亲亲么么哒(>^w^<)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1 06:45:58   第67章 人面非(下)   “当家的眼光委实厉害,这主方确有一味上等百年紫灵芝。然而却不是萍水相逢,原是有过两回交道了。”   果然是个痛快人,沈砚青捺下暗笑,挑眉看向英姐:“第一回,要谢令夫人保了我家娘子;这第二回,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兄弟们光顾的郊外马场,正是在下的家中薄产。”   “哦?”飞鹰嘴巴张圆,想不到眼前男子年纪轻轻,身家便已是这般了得。却不动声色,只挑眉做愕然状:“呵呵哈~,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既然如此,那二十匹马还给你们就是,让弟兄们上别处去‘借’。”   沈砚青却不要,反而拱手推却道:“送人之礼,岂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沈某平日最喜结交大义之士,对当家的声名久已仰慕,日后当家的需要什么,尽管着人来支一声。只不过在下行路走货的时候,还请当家的照会照会,给行个方便则个。”   那时候官府衙门与绿林江湖基本互相不干扰,只要不在自己县内犯事、不出甚么人命大案,那荒郊野岭的打劫通常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更有些甚至官匪勾结、谋取私利。商人们为了自保,黑道白道上少不得都要各自牵绳拉线。   黑风口是周遭几个州县的进出要塞,沈家日后生意扩张,南来北往的走货,少不得与土匪们交道,与其被动抢劫,不如主动送些银子填上。   飞鹰也不是傻子,毕竟自己一条性命还巴着这家救治呢,何况他分明根底不薄,便也爽快道:“好说。沈老板既如此痛快,我也不瞒你,别的不敢说,顺着京郊这一路过去,附近所有山头,但凡我飞鹰知会一声的,都不敢有人再动你。你但且把我病治好,我自然不会亏待。”   “这个,老大夫尽力而为。”沈砚青凝眉看向白老大夫。   白老大夫心中自有把握,只气闷闷撸着胡子:“看这位当家的还算讲理,老朽便奉劝你一句,烟膏你是一定要戒的,量可以慢慢减。病,老朽一步一步给你治。治不好,就是你的命。”   话已至此,飞鹰便满意了。当下二人谈好,又留凤萧在店中等药,自己带着女人去剪几身时兴衣裳。   随从抬着黑檀木大椅出来,把当家的背上马车。   沈砚青亲自送出门外:“众英雄慢行。”   马车往衣庄方向过去,黑蒙光线下英姐的脸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身旁飞鹰双目精光地把她上下扫量,那阴森森的目光看得她骨里发冷,只是假装不慌不乱,任他看。   飞鹰嘴角便勾起一抹冷笑,猛地把大手往她裙下一探:“说,你刚才可是想我死……然后好去勾引我兄弟?”   英姐下面一痛,连忙掖藏心虚,跨着腿儿懒懒盘上他的腰:“当家的恁的诬赖人!也不看看你手下那群弟兄,一个个眼睛都跟饿狼似的,你若不在,还不一群冲上来把我生吞活剥喽?”   这男人救过她的命,十多年来她一心服侍,倒没觉得他有多么不好;后来凤萧缱一身清爽到了山头,他年轻又英俊,练武的身板宽肩窄腰勾人遐想,她的心却忽然乱了。想自己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却一辈子只能侍奉和爹一般年纪的男人,从未染指过那红尘间的风花雪月。比来比去,渐渐便生出了不甘。   解开衣襟,把胸前美物放出来,一抹蛇腰儿摇来摆去,那雪-波翻涌,好一身丰-韵-香-肉……   飞鹰一把拨下她裤腰儿,猛地把阳-勿弄进她的身子:“唔…最好是这样!他心里有个女人,比你干净。你是进不去的,趁早死了那份心,不要逼我动狠!”   “啊…~那毛头小伙子,哪有当家的弄得舒服…嗯…”最知这男人心狠手辣,英姐把腿搭上座椅,用力上下起坐开来。   心中却觉索然无味。   ——*——*——   凤萧着一袭束身粗布黑衣,抱着斗笠一动不动。二十出头的年纪,眼中却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砚青笑问他:“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凤萧瞥了眼门外的马车,那车帘随风微动,女人一双绾色绣鞋儿若隐若现,便晓得眼前这个是她的丈夫了。见沈砚青不过只比自己大个一二岁,着一身印云纹群青长裳,分明气宇清雅不俗,举止做派却自有一番商人的沉稳干练。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外头那女人倒也是好命了……   并不对沈砚青反感,更或者还有赞赏,然而却莫名纠结,不知具体是个什么滋味。   “姓萧名风,老板怎么称呼?”凤萧沉声应话。   连说话也是冷硬,半句不多言。   晓得与这样的人交道,重的是信义品德,而非金钱套拢。沈砚青暗自欣赏,大方见了一礼:“敝姓沈,名砚青。日后还请萧兄弟多多关照。”   “好说。”凤萧抱了一拳,不再搭理。   沈砚青便吩咐看茶,自去后院拿东西。   伙计在柜台里抓药,是个细细白白的小后生,一边儿翘着兰花指称量,一边儿拿小桃眼频频往凤萧身上瞄:“哥哥在看什么?”   连声音也细细的,娓娓上翘。   凤萧很反感,想了想,没忍住,冷眼瞥过来:“那女人是你们少奶奶?听说吃个吃膏儿的。”   伙计见他搭理,眼睛都泛起了春光,骨头顿地就酥软了:“哎唷,是姨奶奶~!打南边儿买来的,早先不肯,逃过,后来被老太太动了家法,哄她吃了一阵子红膏,现在可本分。”   南边买来的……还逃过,被打过?   凤萧眉头一蹙,暗暗捺下心中悸动,又不冷不热问到:“瞅着眼熟,可是叫做什么桃?”   “什么桃?错了错了~,叫什么枝~!”伙计从胸口掏出小香帕煽了煽,见凤萧依然不上钩,只蹙眉凝着马车,不由警觉道:“对了,哥哥您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您可不能惦记她,她是我们爷的心头好,惦记了要出人命的!”   “哦,不过随口问问。”凤萧便不多言,见药包好,拿起来大步将将往鸾枝那边走去。   沈砚青亦正好提着一只锦盒从后院走出来,便对他笑笑告辞。   鸾枝在马车上等久了,忍不住撩开帘子抱怨:“怎么还不来?…又说话不算数,说好的等会儿陪我去看花。”   那碎花鞋儿才踏上车辕,一抬头却看到沈砚青凤眸潋滟,端端的立在自己跟前。手上一只首饰盒儿半开,可见里头金灿灿手镯儿在阳光下打着炫目光芒,那钉砂细腻,雕花精湛,一看就不是寻常手艺。   “喜欢嚒?”沈砚青环过鸾枝的腰,薄唇贴近她耳际戏谑道:“特意为你母子三人定制的,京城鸿泰首饰庄的头牌师傅,一整套龙凤呈祥……念你这次主动,送与你就是。”   那耳垂细腻莹白,忍不住轻轻磨咬一口。   路人回头悄看。   ……讨厌,只怕别人不晓得自己是他的女人。   鸾枝双颊顿染胭脂,握着小拳儿捶上沈砚青肩膀:“谁念你了,还不是你家老太太逼的…”   那侧脸娇美,春目柳眉,小唇儿倔强微翘,笑起来仿若山花初绽……凤萧脚步顿地滞住,脑袋一瞬空白。   小桃红?!   沈砚青可不信鸾枝借口,揽着她娇软的身子攀上马车:“口是心非!…你不想我,偷我那本画册做什么?”   鸾枝才不肯承认偷拿,正要抵赖,却忽撇见沈砚青身后一道清伟的黑衣,木滞滞的,好像要走过来又不走过来,不由撇开沈砚青要看:“那人是谁?”   沈砚青却挡着不让她看:“是谁也与你无关,怕你又把旁人魂魄勾去。” 抱住鸾枝腰身,亲一口进了车厢。   鸾枝唇儿被堵,晓得拗不过他,只得素手把一面帘子合下。   她怎么能对别人那样笑?她从前连对自己说话也都是疏离。凤萧木木然走到马车边,把手上短刀探上帘子。   却忽然将将一滞。   “唔…别闹……说好的不弄我…这是在车里呐!”女人的声音娇嘘带喘,应是在躲闪挣扎。   “车里又如何?~说,现在有没有一点爱上我……有就不弄你…”那个清隽的年轻商人,喑哑带笑,悉悉索索的,好似在把她的衣裳勾解。   也是,任他是谁,碰到了这个女人……都是难以自持的。凤萧执刀的手心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痛候鸾枝的回答。   可她的回答却更加破伤他的心。   “什么爱不爱,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啊!住手…爱,爱还不行…不过才爱一点点。”   “这还差不多…我就亲亲你这里……几天不弄,看看又大了没有。”   “嗯……”   那一方车厢暗涌,里头渐渐溢-出诡秘的唇-齿-吧吱-交-响,间杂着男人女人粗-粗-浅-浅的喘-息……不用想都知道在做着什么。   这本是夫妻理所理当,可他无法想象里头坐着的竟是他心心念念着的小桃红!那个连多看自己一眼都会脸红的青涩少女,她怎么会发出这般娇媚-酥-骨的低喃吟哦……说好的三年呢?   凤萧手腕发抖,迟迟挑不开那面帘子。   老程有些惴惴不安:“这位爷,您…可有事?”   凤萧无力地把刀垂下:“没有。走吧。”   老程嘘了一口长气,连忙打马离开。暗叹娶个漂亮老婆也遭罪,动不动就着土匪惦记。将来阿翊长大,从乡下抬个勤快姑娘就足以。   稻草坡上狼狗的狂吠依稀仿若昨日,那苍茫大雪之下,衙役凶恶追赶,少女奔跑的背影仓惶绝望,她满头面钗环凌乱,她撕心裂肺地说——“凤萧!我等你……等你来!你不来,我恨你一辈子!!”   可是一转眼半年,旧影却对不上号了。她变了,变成天,有人用金银荣华宠惯她;他却变作地,在刀尖上舔血偷生,不知今夕何夕。   青石长街上行人攘攘,凤萧一道健朗身影在人群里大步穿梭。有小板车被他撞歪,摊贩破嘴大骂,他却一刀子将车辕劈开,吓得那人瘫软……脑海中忽而是草堆里少女馨香娇软的身子,忽而是旷野矮轿内那双惊惶的绣花小鞋。三番五次擦肩,竟不知与她错遇?如果当初分开前要了她,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快的把自己忘记;如果那一夜掀开帘子,是不是她就不会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   只叹情缘太薄,誓言太短,造化作弄,物也非,人也非。   小桃红…   小桃红,你到底是被打骂所迫?还是真的忘了誓言……   马车里,鸾枝顿地把沈砚青挣开:“不对,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又在借口逃避。”沈砚青不明所以,一双凤眸潋滟,好整以暇地看她做戏。   鸾枝却没心思玩笑,揩着胸前盘扣,把后窗帘子掀起。然而那大街上板车歪斜、小贩叫骂,却是什么也没有。不由有些发愣。   沈砚青便笑话她:“怀孕了就爱胡思乱想。一会我让灶上炖点安神的,给你补补。”掀开帘子,让老程快点打马回去。   鸾枝想了想,也觉得是。凝着沈砚青清奇的面庞,暗怪自己怎么又犯糊涂?便主动把五指与沈砚青扣紧。   沈砚青反将她一握……女人的心事,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外头是间小戏院,漆红的大门内走出来一对年轻轻的俊男俏女,她搂着他的腕,他抚着她的臀。   “三爷说好的供我一天两管,怎的才半个月就耍赖?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呆在翠红楼,不随你出来!”女人扭着小腰儿,一路打着哈欠。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着薄皮眼睛,画着红嘴唇,穿一身绷紧的半长袖红艳艳绣花春袄。不高兴。   三少爷沈砚邵连忙嬉笑讨好:“我二哥账上管得恁严,半个铜板都抠不出来。不比从前表哥大方,动不动就给我主动塞银子。你再忍忍,我晚上回去弄点儿宝贝,明天一准给你买!”一边说,一边嘟着腮帮亲女人的小嘴。   钱?哪里还有钱?荣若的嫁妆偷多了有愧;不偷吧,自己那点儿小私房哪里经得起这女人花销?   女人气恼打他:“那说好的抬我进门呢?什么时候抬?我可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跟了你,你不对我好,看我不用烟膏喷死你!”   “喷不死,那玩意儿原来越喷越痛快~!”沈砚邵谄着脸儿,在女人的臀上用力一掐:“亲亲爷的心肝小秀芸~,等荣若心情好了,爷一定把你抬回去!”   “嗤,苦瓜脸儿的,几时才能心情好?…那说好了,我可等你明天给我买,什么时候买来老娘什么时候伺候你舒服!”女人这才得意了。   二人吃吃笑着,眉来眼去地准备过街下馆子。   “迂——”却忽然面前一辆马车将将一挡,帘角下刺金边的‘沈’字潦草不羁,牛头马面一般。   哎呀妈,要人命了!   沈砚邵‘刷——’地刹住脚步,一把将女人手儿扯开,桃花眸子里堆满尴尬:“呀,二…二哥二嫂?你、你们怎么在这里?…好巧啊哈,正和朋友看戏呢,他有事先走了,顺、顺道送他媳妇回去!”   魂儿都吓尿了,使劲扯着女人的袖子,让她快走快走。   那叫秀芸的女人却不肯走……呸,还说抬自己回去呢,负心郎,吃了吐!   偏甩着帕子翘着胸脯看他怎么办?   个扶不起的阿斗,枉荣若在宅子里为他受尽委屈!   鸾枝不动声色地把那秀芸打量,见女人一双薄眼皮儿也一挑一挑地在瞄自己,那举止间风尘味儿十足,骗得了好色的沈老三,却骗不了自己……梅喜在做丫头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在多少男人的面前装过“清清白白”了,方法不要太多。   看不过去,替荣若不平,扬声笑唤道:“哟,三爷好巧呐!早上三奶奶才说要给你纳通房呢,这厢您就惦记着往里头抬女人了。”   沈砚邵听不懂,乍一听还以为是真的,眼睛顿然一亮:“真的?…嗨~,我就说荣若的肚量最能容人了……好女人啊,啧!”顿地又把秀芸抓回来,得意嬉笑:“瞧瞧,我二嫂亲口说了!就说爷不会骗你吧,你还恁是不信!”   “嗤嗤~”女人这才正眼看向鸾枝,懒懒地屈膝见了礼,又撇着嘴儿去戳沈砚邵的脑门:“瞧你这怂样,多学学人家二嫂的干脆。”   一瞬讨好巴结起鸾枝来。   鸾枝心中反感更甚,偏勾着嘴角又笑:“别高兴得太早呀~!人三奶奶还说了,除却小绿,哪个女人她的眼里都不容,三爷若执意要抬也行,几时抬回去,几时她就回你丈母娘那里去住!”   最怕的就是岳父丈母娘了!   老三双腿一软,讪讪哭将起来:“嗨~,别、别啊!千千万万别让荣若知道,她知道了又得哭……咱家还欠着她家银子呢,她这还怀着男娃呢,二嫂行行好则个~!   哼,知道她怀孕,你还做这种囫囵事!   鸾枝冷着脸不说话。   沈砚青冷飕飕瞥了眼那轻挑招摇的女人,心中都是厌恶。恨铁不成钢,家中产业繁多,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可恶三弟却整日个与一群魑魅魍魉胡闹,恁的是个败家货色。   懒得与沈砚邵废话,只对马车后头的跟班小厮吩咐道:“去铺子里叫上几个人,绑了这畜生回去,捻祠堂里先关他半个月!”   “是!”小厮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叫秀芸的女人脸色刷地冷下来,笑笑着凝了鸾枝一眼:“哼,那三爷以后别来找我了,奴家不做那缩头藏脸的乌龟,也不买脸色给少奶奶们看!”颠着一双三寸金莲,屁股儿左右扭摆,头也不回。   老三拉不住,怕女人当真不理自己,连忙打了个虚幌子,急将将扔下一句:“吓,先走了!二哥二嫂行行好,千万别让荣若知道——!”拖住秀芸,跳上自个的马车逃之夭夭。   小厮带着几个伙计过来:“爷,人呢?”   “跑了。你们几个跟去看看,查清楚他住哪里再来回我。”沈砚青沉下脸来。   “是!”伙计们疾步追去。   ……   车轮子轱辘轱辘继续往宅子方向走。   鸾枝却没了心情。   沈砚青问她:“怎么了?”   “就是替荣若抱不平。也怪你母亲,自个儿子风流败家,她不管束,反倒整日个苛刻着媳妇。换我是荣若,有那般强势的娘家,一准儿与他和离!”鸾枝愤懑的说。   说完了却发现周遭诡异安静,看到沈砚青新奇的目光。   问他:“你在看什么?”   “看你忤逆。好个大胆丫头,她再不好,也是我长辈,又岂是你能够教训?”沈砚青作严肃状。   鸾枝自觉说漏了嘴,连忙吐吐小舌儿:“那也比你好…都当爹的人了,还玩甚么离家出走,没羞。”   沈砚青才调侃着鸾枝,顿地又没面子起来,咳咳嗓子:“那日确是被你气伤了。见你难受,又不忍心凶你;倘若继续留在家中,心呢,却承受不住频频被你击伤……还不如出去安静躲避几日。”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然而眉宇间隐忍的落寞鸾枝却看得分明。那些日子入了魔怔,原是自己冤枉了他。   却不肯拉下脸来道歉,只闭着眼睛装作睡着。   免得他太得意。   ……反正以后她会疼他,会一心一意对他和孩子们好。   马车一路不停,很快便到得沈家老宅。一路被他揽着回来,乍一推开竹岚院月牙形的拱木门,把满院子看望狗仔儿的狗爹们吓了一大跳。   “汪汪!…呜——汪!”旺财很窘,怎么关着门还不顶事?连忙凶巴巴吼着众狗们出去,假装不认识,假装非常讨厌。   鸾枝捂着拍子笑得不成样。   个没节操的敖烈!沈砚青很鄙夷地看了旺财一眼,不过他可没心思打理这些狗们春事……女人笑得太好看,他把持不住。   大白天的把门儿一关,小夫妻两儿往被褥里一钻,那衣裳拆解,肢体缠蠕,说甚么给她好好歇息,其实却又弄了几时辰**。等到穿衣洗漱,天又是晚上了。   老太太因为好几天没见着孙子,晚膳的时候便让人去请小两口到上房陪着。   觉着人少,林嬷嬷特意换了一张红木小圆桌。   五菜两汤,荤素相宜,老少三个默默用饭。   鸾枝胃口好,夹了一块酸辣香酥墨鱼儿,吃一口,还想继续夹,碗里头已然多出来二三块。   看一眼沈砚青,那眉目清隽,肃然端坐,好不正经……然而筷子末端的汤料却出卖了他。   鸾枝心中生暖,想了想,筷子探入素菜碟里,回夹了一大筷韭黄过去。   晓得他不吃。偏给他夹。   沈砚青痛苦地皱起眉头。   鸾枝忍不住抿嘴,低头吃起他夹的墨鱼儿。   “咳。”老太太闷声咳了咳嗓子——天煞的小冤家,掐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掐个你死我活,爱起来的时候呢,连吃个饭都不让人安生。   却又不真的懊恼,只是抽着嘴角:“好好吃,别饿着我的小孙孙!“   “是。”沈砚青幸灾乐祸,便冲鸾枝戏谑挑了挑眉:“鸾枝,你听见了没有?”   可恶,好像没他什么事儿一般。   鸾枝才没那么傻,夹起一块老太太最爱吃的煎炸素鸡,笑盈盈:“老太太您也吃,您吃好了孙孙们才高兴。”   老太太活了六十余岁,还从来没有哪个媳妇、姨娘给自己夹过一筷子菜呢。或许是怕自己,也或许是恨自己,反正都把她当佛尊一样老远的供起来、隔开来。瞅着鸾枝此刻眼中的柔静,心中越发满意这女人聪明,知恩图报,不白对她好。   “嗯。”老太太闷着嗓子,难得语重心长地吁了一口气:“以后都是当爹当娘的人了,做什么事情,再不能像从前那般冲动。日子就这样好好的过下去,再不要吵吵……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们那许多,能看几年小曾孙儿就是幸福。生意上的事儿辛苦,鸾枝你要多疼着点你丈夫;砚青也要常回家来呆呆,省得以后孩子和你不亲。”   “是。谨记祖母/老太太教诲,日后定不再让长辈们担心。”沈砚青与鸾枝濯濯对看了一眼,藏在桌下的手儿暗暗互相扣紧。   执子之手……这感觉真是奇怪,连当日拜堂儿都不比此刻严肃。   老太太瞅着鸾枝小西瓜一般隆起的少腹,默了默,对沈砚青道:“生意上的事,我放心交给你。等这阵子布庄上的事儿忙完了,也把你媳妇的身份抬了吧。不能委屈了孩子。”   “是。孙儿一早就有此意,只看鸾枝她…愿意不愿意?”沈砚青笑笑着看向鸾枝。从前问过她,那时不到火候,此刻应该不会再拒绝。   还有什么不愿意的?老太太一双细长老眼瞪过来。   手心里的力道暗暗紧了紧,是他在等待自己的最后答复。鸾枝默了默,少顷噙着笑脸抬起头来:“谢老太太恩典,一切都听祖母安排。”   改口了。   众人暗暗舒了口气,一旁伺候着的春画和梨香喜笑颜开。   正说着,魏五肿着大脸跑了进来:“爷,马场那边,土匪把二十匹马都换了银子还回来了!”   一边嘶着嘴角,一边让人抬进来一大箱花白白的银子。   晓得这厮被小翠打了,一众的丫鬟婆子们忍不住吃吃戏笑。   老太太嗔恼地骂道:“看看,看看你闹得什么革命?媳妇躲是没有办法的,得哄,哄好了才有甜头!”   嘴上骂,却不见真恼。   魏五很没面子。看一眼少爷一对小夫妻,乖乖,敢情这货拐自己离家出走几日,他和少奶奶倒是越来越恩爱了,过粪!   魏五恨得咬牙切齿:“得,以后除了生意上的事儿,奴才再跟着少爷瞎掰,奴才就是头猪!”   “嗤嗤…”下人们笑得越发止不住。   沈砚青蠕了蠕嘴角,见魏五手上还提着两只母兔子,便肃着脸一本正经道:“爷断然没有逼迫你,怪你临阵反戈,此刻如何又来赖我?…手上提着的是什么?若没有事,先且回去吧。”   魏五这才想起来那个英俊土匪哥儿的嘱托,忿忿然把兔子一掷:“是那个叫萧什么风的疤脸弟兄,说是亲自打了两只野味,送给少奶奶补身子。”   沈砚青峻眉微挑,略有讶异。想了想,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面都不曾见过呢。便笑笑道:“呵呵,他倒是有心了,不枉我有意结交。银子先放在账上,下回来他来抓药你原样退回去,野味留了便留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七千五的大章有木有→→   收到长挽童鞋酷炫手榴弹一枚~!!谢谢亲(n_n)   长挽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3-12 17:45:31   第68章 五月香   野兔子肉-嫩汤浓,大灶上炖好,鸾枝让陈妈给老太太、大夫人、三夫人、荣若各端去一份。后面并不曾再送来,虽惦记那美味,却也没往心里头放。   布庄的生意谈妥,沈砚青筹备了银子,邓佩雯回江广绸缎庄开工,时日过得飞快,到了五月上旬的时候,第一批货就已经发往北上了。沈砚青重新装修了铺面,又让掌柜的翻了黄历,定好在五月十八正式更名开张。   老太太很高兴,十五这天吩咐下去,让全家大小一起聚个饭。   端午一过,天气忽然就热了,一切都显得莫名躁动,连那阴阳之间的情-欲也好似一点就燃。   竹岚院的主厢房里,薄棉暖帐早已经换做镂空的刺花纬纱,隔着半透明的帘子,可见里头一片春香在起伏暗涌,抑不住一声声猫儿似的嘤呜娇-喘。   早先的时候才吃着嘴儿恩爱调笑,那唇儿来、舌-儿去的,四目交缠之间,忽然一场欢爱便按捺不住。蚕丝香褥之上,她把他颈项一勾,他把她腿儿一分,亵裤内早已蓄势勃发的青-龙便入了女人红-艳-津-湿的暖-穴。   青-筋-暴-起的热-柱将她蜜-巷内撑得满满-涨涨,那孕中的少妇好似比往日更加敏感,频频的把热-柱-吸紧了又放。勾得男子峻眉蹙起,忍不住把她娇-体侧翻,那精悍窄腰抽-动的动作便越来越快,一边又用指头逗弄着她花心的粉-珠儿,把她快乐得欲生欲死。   “啊、啊……嗯…”下面的水儿随着男子的抽’插-吱吱四溅,女人难受极了。才抓过枕头咬紧,却忽然少腹微微一蠕,连忙推搡着他宽阔的肩膀道:“不行……啊!孩子还在呢…快出去……”   “唔……”沈砚青这才恍然,一瞬从鸾枝下面退了出来,龙首抵在她饱满丰润的娇-乳上蓦地释放。   湿湿-热-热的,一-剖-精华沿着峰-顶上熟透的红珠儿滴滴答答淌下。随手捡起一件小兜儿给她擦,却又不肯好好擦,偏沿着她的粉-晕儿揉-圈打-滑,看她难受得越发娇媚的羞颜,心里头便都是爱宠。忍不住亲她小嘴儿:“痛不痛?”   直弄得鸾枝又酥又痒的,却又不曾得到真正的满足,那种感觉,就好似突然从峰顶上跌落,只差一步,空得难受。想了想,便作生气模样皱起眉头:“痛。痛得不行呢。让你不要你非要,这下看你怎么办?”   这女人惯会装,沈砚青可不信,好整以暇地伏在鸾枝隆起的少腹上去听。却没有动静,又用手摁了摁,还是没有,眉宇间便浮出一丝紧张:“都说可以了的……魏五那小子,四个多月就开始同房。我刚才都没有抵进去。”   鸾枝扑哧笑起来:“笨蛋,还在睡觉呐!一对小活宝,不到中午不醒来的。”   宝宝们很乖,从来不折磨她,便是连先前怀孕,也只是吐过那么几回。手抚着肚子,满心满眼的都是疼爱。   好啊~,竟然学会了戏弄自己!   沈砚青忍不住痴痴地把此刻的鸾枝贪看,忽然啃上她的唇:“小妖精…怎么办?你如今越来越让爷舍不下了。但愿能快点儿出来,恁的折磨人,生完了这胎以后都不生了!”   唇-瓣上都是男子灼-热的气息,鸾枝心里头也抓抓挠挠的难受,都是**的青春年纪,谁不想要?不由把沈砚青脖子一勾:“只怕等生出来,还有更折磨人的呢。要换我,巴不得一胎都不要生。”   …一胎都不生,她或许不会那么快认命,然而想了想,又发现如今这样没什么不好,反而更安心。好像日子就应该这么过。   “小东西们看来都随你呢。我听祖母说,你从前在大娘肚子里时,也是这样又贪吃又贪睡的。”鸾枝吻着沈砚青英挺的鼻梁。   大娘……   沈砚青眉宇间笑容微滞,默了默,又勾唇戏谑道:“是。遇到你这么狠心的娘亲,若不贪吃贪睡,哪里能在你肚子里留住。”   “讨厌,再提从前的事情不理你了。”鸾枝打他,晓得这家伙从小就没见过一回亲娘,暗地里却又疼他。在这样的老宅子里,就凭李氏那般的阴毒心肠,能平安活到今日,只怕当年没少遭遇算计……难怪这厮心思深沉又冷酷。   怪自己说错了话:“总归你现在越来越好了。”   幼年的记忆除却父亲的苛刻训斥,李氏的背后毁谤,便是灰暗光线下祖母青烟袅袅的烟斗。沈砚青不置可否地笑笑:“说的是。只要她不再胡闹,我也不至于过分为难她。”   替鸾枝揩着胸前衣襟,见她手腕空落,不由问道:“那金镯子为何不戴,不喜欢嚒?”   才不是。   鸾枝别过脸儿:“金银珠宝谁不爱……等你空闲了我再戴。”   沈砚青就知道她说的是抬身份那天。   蓦地记起来去年拜堂之时,自己对她的冷蔑疏离,当时只道是厌恶,没有顾忌过她感受,此刻想起来,那般十五岁的小小年纪,忽然天南地北的一个人嫁过来,只怕不知道有多惶恐吧……竟然还被自己百般讨厌。   便不动声色地笑笑:“这一回,你要多风光,都随你。”   “好。”鸾枝抿着嘴角,双颊儿红粉粉的,才不掩饰自己的那份虚荣心。   低□子去穿鞋,鞋子却已经被他落进了脚踝。   春画端着洗漱盆子进门,见状吃吃的笑:“爷如今对奶奶越发贴心了。”   话音未落,院子里便传来魏五粗噶的嚎叫:“爷吃完了没?吃完就出来吧!再唧唧喔喔,奴才可就真走了!”   该死,这货不是被自己派去南边了嚒?竟然不打招呼就屁颠屁颠溜回来。   沈砚青推门出去,面色很严肃:“咳,几时吩咐你回来了?擅自做主。”   魏五很不甘地努着嘴角:“昨天下午先一步赶回来的,小翠让人传了口信,说是肚子抽筋呢!”   可恶的主子爷,恁的公报私仇,明明南边不需要人手,偏把自己派出去和两只男人婆呆了二十多天。过粪!   沈砚青暗自敛下眼中戏谑,知道这厮撒谎,也懒得戳穿,只蹙眉道:“货还未到,你一个人先跑回来,那邓小姐主仆路上没个人照应,只怕不安全。”   “我呸!还小姐?邓家那俩女人跟个土匪似的,不欺负人就罢,哪里需要人照应?只怕今天早上也到了!”魏五啐着嘴皮子,把手上包裹往沈砚青怀里一扔:“给,这是亲家母给少奶奶捎来的。”   簇新的碎花油布,打开来里头尽是婴孩的衣物尿布,还有两对儿长命银锁,显见得是用了不少心思。   鸾枝眼神儿一亮,不由抬头问道:“阿娘?……魏五哥可是去了一趟扶柳镇?我娘她可好?”   “正是。”魏五咋着舌,嬉皮道:“顺道拐了去的。亲家母见我去,扑通一声就从床上下来了,一劲拽着问我少爷长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待你可好?问得可多,奴才不答实话都不好意思!”   沈砚青咳咳嗓子:“那你都答了什么实话?”   “奴才说,少爷是个二瘫子,比少奶奶大不少年纪,待少奶奶恁的苛刻,连怀着孩子都不让人好生休息!”   梨香和春画吃吃地红着脸笑。   沈砚青凤眸中的冷光便能够杀人了:“如此,那你下午即刻动身去南边监工吧,不妨等明年再回来。”   “没个正经,你让他好好把话说完。”鸾枝嗔恼地瞪了沈砚青一眼。不想多问,却又想知道魏五有没有凑巧打听到别的消息,问魏五:“我娘身体如何?那镇上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屁大点小镇,哪来的什么新闻?只一家醉什么的妓院老鸨突然猝死,窑姐儿们疯了似的抢财产。奴才从楼下路过,恰好一个老的被人从二楼挤下来,啧,差点就砸到奴才脑门顶上,恁的是个晦气……”魏五说。   醉什么的,醉春楼嚒?那楼里老的窑姐儿只有俏金花一个……怎么这么惨?   鸾枝只觉得心尖儿一颤,奇奇怪怪的感觉。正待要问话,门外却一个婆子急将将颠着小脚进来:“嗨~!二爷怎的还在这里?老太太着你过去呢,出事儿了,荣家的两位少爷揪着三爷回来,说是逮着三爷在外头典当三奶奶的嫁妆,一劲要沈家给个说法。老太太招呼不过,喊你快点过去呐!”   一边说,一边兜着两手催促。   得,这位爷总算捅出篓子了!   魏五便也不再贫嘴,正经了语气道:“不与少奶奶说笑了。亲家母身体好着呢,说年初搬了新院子,如今住着可舒坦。还说二奶奶这么快就怀上小外孙,她心里头高兴,知道我们爷对您是真的好,嘱咐您什么都别想,好好的,踏实把日子过下去!”   鸾枝眼睛便有点酸,一种欣慰与惦记。   沈砚青暗怪魏五多嘴,不动声色地把鸾枝手儿牵住:“都说了,以后再不要去想从前,怎么眼眶又红?”   因头疼三弟的事,怕生意这样关键的时候,荣家突然翻脸要账,便放了魏五两天假,又把鸾枝扶上小轿,一路直往上房方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蹲墙角的葫芦。。。太对不住大家了o(>﹏<)o,被瞌睡霸占,一直昏沉沉的睡到今晚,清醒几分钟,立刻又睡着,完全控制不住的那种。。让亲们空等了T T,明天窝电脑前不动了~!   以及谢谢亲爱的球球、阿抠抠以及felling亲有爱投雷,断更的某人表示好惭愧→←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5 22:42:52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4 21:29:10   猫家阿抠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3 09:38:42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2 23:55:24   第69章 难念经   曲曲宛宛的窄巷,一抬小轿吱呀吱呀,轿夫光着脚板踩在青石头上,女人着一抹海棠红裳儿晃悠悠趟过一树玉兰。初夏的风儿勾得人眉清目爽,那场景就好似画儿一般。拐过几道弯,眨眼就到得北院上房。   厅堂里却不及那外头美丽,光线阴压压的,只看到不少人影在里头哭笑斥骂。沈砚青揩着鸾枝手儿进去,正看到当中两名高大男子,揪着三少爷沈砚邵的衣襟要打。   “当、当、当!你们沈家若是当真穷到吃不起饭的地步,要当,爷认,怪就怪家姐命不好,嫁了个破落人家!可你小子却是拿着家姐的嫁妆去糟蹋、去养那外头的脏货,吃那坑人的烟膏!你说说,还有比你更畜生的嚒?”说话的是个十八-九岁的俊逸男子,着一身墨黑色宽袖长裳,身长腿长的,是荣若的弟弟荣家恒。   他身旁一个年纪略长的越听越气愤,干脆一拳头就把沈砚邵掀翻在地上:“狗-日的!你小子良心被狗吃了!我堂妹这般的家底、这样的品学样貌,哪一样配你不上?你自己看看她,四个月有了吧,这面黄肌瘦的像个怀孕的人吗?你倒好,外头把那妖精养得白面红唇,用的全是我妹妹的嫁妆!今日你们非得给我个说法,不然没完!”   堂兄弟两个早上恰巧路过宝德县办事,才从小酒馆吃了早饭出来,一转头却看到沈砚邵搀着个风尘女人在当铺里你侬我侬。二人互相对看了一眼,默默把荣若的首饰赎回,又一路跟着沈砚邵到得住所。哪儿想,才推开门,那一对狗男女却在床上颠鸾倒凤,一杆儿红膏你一口来她一口,恁的是个逍遥孟浪。气得兄弟俩当场就把女人一拳掀翻,揪着老三杀进了沈家。   “哎哟妈诶!”沈砚邵二十年来养尊处优,几时被人动过半根手指头?荣家兄弟人高马大,他清瘦身板儿挨不住,顿地趴在一旁的靠椅上,嘴角一抹青红渗出来。   吓得一众丫鬟们惊叫。   李氏心都疼碎了,连忙冲过去一拦:“住手!这里是沈家,不是你们荣家。对对错错的,不容你们动手,有话好好说…”一边替儿子擦着嘴角,一边儿红着眼眶暗求老太太解围。   荣家是隔壁县的大户,说他家财万贯、人丁昌盛一点都不为过,早先的时候李氏正是贪了这一点好处,才巴巴着替儿子上门去求亲。那荣家却对老三看不上,幸得老三生得一副桃花面相,惹动荣若点了头。这厢好处没落着,可千万别把自个儿子一条性命给送了去。   老太太只是冷着脸,盘腿坐在八仙椅上吸烟。荣家从来就不好惹,何况沈家去年出事时还问他们借过两万银子没还,本来就比别人矮了一跟头,如今再惹出来这样的丑事,说出去都丢人……她李氏养出来的好儿子!   “哎哟,舅哥哥们手下留情啊!我、我有苦衷的我……荣若、荣若你和兄弟们说说,我近日可是对你比从前好了?”心疼母亲在人前为难,沈砚邵便去扯荣若的袖子。   荣若却一把将他撇开,红着眼眶不理。好不好的,他面上笑得再好看,嫁妆箱里的宝贝却骗不了人。今日难得回来陪她睡一晚,却没力气动她,天一亮就卷了东西跑;下一回花完了,又继续舔着脸回来哄她……只怪自己心太软,频频下不去狠心,竟然还连累一贯知书达理的弟弟豁出去做恶人。   女人被伤狠了,心也狠,荣若咬着下唇:“三爷这些年拿出去的,我都用本子记着呢。”   妈的,看不出来这女人这么阴险,关键时候下狠招……   沈砚邵心都凉薄了,见二哥正好进门,连忙捂着嘴角,藏到了沈砚青身后:“二哥救我!…他们这、这是要打死人的节奏啊!”   “孽畜,看你惹出来什么事!”沈砚青冷飕飕瞪了老三一眼,认出眼前是荣家的堂少爷和小舅哥,便笑笑着对二人拱手见了礼:“三弟胡闹,竟惹得亲家兄弟亲自登门教训,砚青实在惭愧。”   荣家兄弟对沈二爷的印象却是好的,一向赞赏他年轻魄力,竟把那么个烂摊子扭亏为盈。此刻看他再不复当初腿残,反而身长玉立凤眸玉冠,恁的是个好人才,不由越发落寞荣若的错嫁。   口气缓和下来:“实在不是故意刁难,我们荣家对你们沈家从来厚道,年前你们出事,老太爷二话不说就掏银子解难。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荣若能被你们沈家高看,日子能够好过!…隔着个县,见面不方便,平日书信来往荣若也只说你们好话,倘若不是今天遇见,我都不晓得这畜生原来把我妹子欺负成这般?瞧瞧这脸色白的,荣家哪怕一个小丫鬟,吃的都比她油光!那一套金凤璞玉钗环可是祖母家传的宝贝,我媳妇求了几回都不肯给,老太太心疼孙女远嫁,恁是塞进了嫁妆,它可不是给你们养浪货糟蹋的!这让老太太知道,看不一根拐杖杀到你们沈家老宅子!”   荣家堂少爷越说越气,气得脸红脖子粗。   荣若的眼眶顿地就红了,鸾枝连忙走过去给她擦。   老太太紧张起来,瞧这阵势,只怕一个不小心就闹上了,闹得浅还好,一不小心闹出个和离,那肚子里的骨肉怎么办?债怎么还?   频频对鸾枝使着眼色,让她劝荣若。   鸾枝虽柔声安抚,心中其实却愿意荣若回家休养。李氏为了生男胎,晓得荣若爱吃辣,却整日的逼她吃酸,害得荣若连饭都吃不安生;这还不算,暗地里还请什么神婆鬼巫算卦画符,把那符烧了,化在汤里骗荣若喝。荣若暗地里不知道哭过几回。这些都是小绿告诉春画的,鸾枝早就看不下去了,还不如回亲娘那边,等坐完了月子再回来。   只要她还愿意回来。   沈砚青歉然回了一礼:“孽畜弟弟惹出这样的事情,乃是家门不幸。也并非包庇不管,实在是铺子上生意忙得分不开身。眼下既已如此,亲家少爷稍安勿躁,那些当出去的嫁妆,即日便让他去悉数赎回来,择日亲自上门向亲家长辈请罪。至于三弟妹这边,愿意如何处置全凭弟妹心意,沈家绝无二话,各位看是这样可好?”   晓得荣家兄弟正气在盛头,若是一意求情,只怕越发的火上浇油;不如退上一步,也正好让老三为自己的行为吃吃教训。而不是回回惹了祸,都有人替他擦屁股。   荣家恒哼了一声:“今天姐姐要是再原谅那畜生,就怪我做弟弟的多事!以后这门,我也不登了。”   李氏生气,怪老二不顾惜兄弟情谊。想了想,又觉得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荣若心软,只怕交给她还能稍许回旋。   老三哀哀地看着荣若:“媳妇,看在孩子的份上……嗨,都怪母亲,好好的让我和你分什么房?…那个女人原也是命苦,不然我也不会去救她……啪!”打自己一耳光,抱着荣若大腿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荣若闭起眼睛把鸾枝手心一紧,用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他抽上了,那女人教唆的……这一次我不轻饶。你别和他们一样,怨我狠心。”   “嗯。我晓得你的苦。”鸾枝抚了抚荣若微颤的肩膀。劝留劝走都是不对,心思只往自己肚里藏。   荣若咬咬牙,狠心不去看老三俊美的皮相,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把这上头的,全部给我赎回来…一件,都不能少。几时赎全了,膏戒了,几时去我母亲那里请罪。”   李氏不甘愿:“宅子里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杂手儿,怎么知道就是我老三拿的?”   荣若站起来,头一回对婆母硬气:“是不是他拿的他心里最清楚。”   李氏气得不说话了。   二十一个大件笔笔清晰,那珠宝首饰等小物更是不下百款。想不到自己三年多竟然‘拿’了她这么多东西,更想不到这女人暗地里原来都记着帐……   老三愣了神:“哦呀,原来都记着帐呢……还以为我媳妇是多么温顺的好脾气。罢罢,欠你的回头就让我二哥赎了还你。你不走就是,乖乖,不就是几个钱嚒?”   想去亲荣若。   荣若却一扭身出门了。   “混账东西!惹出这么丢人的事儿,还有甚么资格说话?你媳妇让你去赎,那就是对你还有情,还不快亲自送她上轿,回头就把宝贝们恕回来!”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荣若的心软,倘若是换做鸾枝,只怕不闹个天翻地覆。   亲家少爷俩看着荣若扶腰离去的寂寥背影,心中又气又怜,却也晓得没有办法,只得忿忿然陪着出了门。   沈砚青亲自送到大门口,等到拐角无了影子,方才折回来。   沈砚邵频频打着哈欠:“二哥,那些玩意儿恁贵,这回可怎么赎?赎不回来怎么办?我儿子还在她肚子里头呢!”   听得沈砚青心中顿生出恼火:“你自己花天酒地用光了的,自个去弄回来。这些开销,一个子儿都不能从公中出。”冷冷擦过沈砚邵身旁,想了想,又对家丁几个吩咐道:“把他绑了送到天宝寺,几时戒了烟膏,几时放他出来。”   “是!”家丁们去后院取绳子。   李氏一口气憋了一上午,瞬间憋不住了,‘啪’地把杯子一扣:“那公中的帐是大家伙的,不是谁一个人的。怎么着,掌了家中的生意,恁的就抠门了,从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大义灭亲?…先在京城第一首饰庄订了全三套的龙凤呈祥;那身份都还没抬呢,又给她急将将的在盛云衣装定做了凤冠霞帔。自个兄弟媳妇跑了,却一个子儿都舍不得吐?天下就没有这么狠心的哥哥!”   一边说,一边拿眼泪拭着帕子。可怜孤儿寡妇被欺负,却忘了从前二十年把继子的阴毒压迫。   说的是鸾枝。如今整个老宅子上下,谁不晓得二爷对她的荣宠?金银珠宝供着,好吃好喝伺候着,夜里头还得着那事儿的滋润……男人呢,生意越做越顺畅,家中的财权尽归他掌管,一日比一日的出息。啧啧,风光不要太过。   一众的姨娘们不由窃窃私语,语气很有些忿忿然。   虽正式的规矩还没办,家里头却已经个个知晓鸾枝身份的不一样。早先她不肯生孩子的时候,一个个可怜她、着急她,都把她与姨娘们排成一个战线;如今见鸾枝身份不一样了,那孩子生出来也是嫡出,不会把自己多么高看,又一个个的把她排了出去。   姜姨娘撇着红嘴唇:“说的是呀,都是公中的,凭什么好处都她一个人沾着?只怕心里头巴不得三奶奶一去不回呢……没人和她抢。”   “咳。”老太太重重咳了一嗓子,冷飕飕瞥了姜姨娘一眼:“嘴碎的小心烂舌头!”   李氏有钱,荣若的嫁妆没少被她拿出去放贷,可惜荣若老实,今日列出来的,不过只是被老三偷去的一部分罢。凭什么她自己有钱不吐,却让公中替她儿子的花天酒地买账?   老太太闷着声儿:“这钱,不能让公中出。谁糟蹋的,谁自己去弄回来。别以为铺子里生意好做,去年家里欠了多少债,大伙儿自个心里都清楚……老三不争气,李氏养了个外甥又把家里吃空,什么重担都栽在砚青身上。倘若不是他有能耐、肯吃苦,你们以为生意还能撑得到今天?还不是个个蹲在家里头喝西北风!…别得了好处还反咬一口,有这闲工夫,不如自己去算算帐吧,看是谁比谁更有良心?”   鸾枝轻抚着肚子,沈砚青这些日子的辛苦她看得最清楚,有时候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大半夜的还见他打着哈欠掌灯办公,那肩膀宽宽、侧脸清瘦,看得她不知道有多心疼……某些人真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不得自己的丈夫被人冤枉,鸾枝浅浅笑了一笑:“二爷早先腿还病着的时候,没少被公中克扣,那时怎不见有人出来替他讨句公道?如今大伙儿看到他积攒下来的私房,尽都是他一笔一划的卖画所得。钱庄上有清清楚楚的帐可查呢,妾身不敢半句假话,贪没贪的,查查就知道了。”   柔柔的嗓音,却不亢不卑,让所有人都听见。   老太太暗暗欣慰,高兴鸾枝开始懂得心疼丈夫,懂得护自个的男人。   沈砚青峻眉微挑,清风淡漠一笑:“母亲误会,如今公中账目与往日不同,不再是那主事的一手遮天。每个庄子都有三个掌柜同时管账,互相牵制着,一同担着干系,不必担心有人私贪公银。我也只是每月按劳所得,拿着应得的俸禄。三弟整月不去店铺帮忙,自然那俸禄也就被扣除。铺子上的钱都是伙计们日夜辛苦操劳所得,若是为着那不应该的花天酒地买账,实在是愧对大伙儿的努力。”   一句话堵死,就是不肯出钱。倘若真要给老三换血作人,就不能一次次为他的错误买单,须得让他吃吃苦头。   李氏气闷不说话。其实也知道自己的理亏。   家丁们拿来绳子要捆三爷。   沈砚邵蓦地骨头里却痒痒起来,晓得那瘾儿又犯,怕去了庙里出不来,干脆作一副受伤模样道:“得,都别吵吵了!嫌我碍眼,我走,走还不行?…不就是几倆银子嚒,爷自个去弄,弄不回来,这个家我也不回了!”   见伙计过来,连忙把衣裳脱下,往最前面那个脑袋上一罩,急将将跑出了门外。   李氏又慌张起来,怕儿子出去被坏人教唆行恶,只得讪下脸,央求沈砚青派人去追。   沈砚青便对家丁们吩咐道:“你们悄悄在后头随着,看看他最近都藏在哪里吃膏。”   “是。”领头的拱手应话。   一旁四少爷沈砚琪嚼着糖儿嘻嘻笑:“甭跟了,我知道!在光裕澡堂呢,那里头有暗门,新开的!”   “吓,小孩子家家又多嘴!”慌得柳姨娘连忙掌了他一嘴巴,在宅子里十多年偷生,最是晓得李氏得罪不起。不明白自己性子老实低调,怎么的偏偏生下个儿子却古灵精怪,什么事儿都瞒他不住。   光裕?   沈砚青眉头微蹙,不由问道:“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四弟可曾见过那澡堂老板嚒?”   “不曾见过,那次见三哥在里头探头探脑,所以才猫在门口多看了一眼。”沈砚琪挤眉弄眼的淘气着。   沈砚青便敛下心思,再不多问。   本是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午宴,顿时没了先前的味道。   梨香和春画拿着两只精装的锦盒走进来:“二奶奶,都收拾好了。”   老太太这阵子身体不好,每日都要把鸾枝叫过来说话,看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心里头才得着安慰。见鸾枝要出门,不由问道:“这是要去哪里?恁大的排场。”   鸾枝连忙站起来,屈膝福了一福:“前些日子药铺门口遇见县府大人,恰逢宋将军夫人也在,听她有意夸赞过咱家的马,这便和二爷商量了下,准备了几盒礼物,打算过去拜访拜访呐。”   老太太暗自唏嘘,亏得自己早先没轻信那‘丧门妲己’的谣言,如今瞧这丫头,啧,还真不能小看,不仅旺夫,搭着的全是好运气。   抿着烟斗笑笑道:“罢,如今是你们年轻一辈出风头喽。要去就去吧。只这一折腾,又误了吃饭的时辰,让丫鬟们给你稍上些糕点,路上记得填填肚子,别委屈了我的小孙孙。”   “是。”鸾枝冲沈砚青眨了眨眼睛。   好个馋嘴女人,又要自己带她去开小灶。沈砚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正说着,门外闯进来一个阔脸大汉,扎着皮腰带,大步将将的,步履带风。身后随着门房老汉,一边跑,一边沙哑着嗓子嚷嚷:“壮士留步。”   却拦不住他,一眨眼就到了厅堂门口。   沈砚青认出来,是那黑风口当家的随从,不由站起来拱手作了一礼:“甚么事儿扰得兄弟跑上一趟,快快进来请坐。”   那大汉却不进,只粗着嗓门道:“隔壁山头抓了两个女人,恁说是二爷的生意伙伴。那山头老大不信,差人来问我们当家的。我们当家的也不认识,遂让我来问问二爷,可认识两个姓邓的男人婆?”   作者有话要说:红脸蛋更新咯,亲们久等啦*^^*   第70章 冷不防(上)   初夏的午后,阳光亮闪闪的打照在青石大街上,从灰蒙的铺子里往外张望,便觉得路上行走的人们也好似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那你来我往之间都带着点儿黄晕。   仁德药铺里客人不多,白老大夫正眯着眼睛给飞鹰把脉。许是情形并不太好,他的眉头拧得很皱,久久的方才开口道:“当家的还是没戒。你不戒,老朽就只能给你续命,却治不了本。药,也就一日都断不得。”   飞鹰穿一件刺金线的铜钱短褂,袖子卷到了胳膊弯里,手腕上条条陈旧的刀疤甚是醒目。闻言自嘲地吸吸鼻子:“那玩意儿确实忒不好戒,只好麻烦老大夫先把一条性命续着罢。”   白老大夫叹气:“老朽尽力而为。不过能续多久,全看当家的自己造化。”   英姐嫌他晦气,不耐烦地把桌子重重一拍:“个死老头子,你倒是说的容易!我们当家的吃了七八年烟膏,哪里是你十天半个月就能戒得干净?要人命啊你!”   近日不出山,穿得是软滑的蚕丝料子,这一拍,顿时震得周围一片儿香风铺面。   “阿嚏!”白老大夫打了个喷嚏,不冷不热地凝了英姐一眼:“真要下决心戒,七天不抽它,过了不多久就断干净了。这位女侠,莫要把你当家的性命断送。”   妈的,你才断送呢!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把他断送了?   英姐瞅着老大夫睿智的双眼,莫名地生气起来,搭着腿儿又要拍桌而起。   飞鹰不慌不忙把她手背一摁:“女人家就是误事。下回我难受的时候你出去,让萧兄弟在门外把着罢……都像你这么次次主动地递烟管,谁知你是不是存心想断送老子性命。”   那语气阴凉带笑,眼神精光锐利,只看得英姐心肝儿发虚。眼角余光把斜倚在门边的凤萧看了看,见他双手抱胸,俨然魂游不知去向,不由气闷道:“啧!你瞧他那副丢了魂儿的样子,给你把着门也没用,拦不住你!”   飞鹰瞥了凤萧一眼,不以为然的挑起女人下巴:“他?…他和你不一样。他心大,一个山头留不住。早晚是要走的。他可无心算计老子的家当。”   早晚是要走的么?   英姐撇了撇嘴角,掩下眼中失落,闷闷道:“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随便,当家的要他守,那就由他守去吧!我乐得图个清静。”   ……   那边厢言语间深浅试探,门槛旁凤萧却只作未闻。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姑娘婆子们着花衣绿裙,好一副繁华热闹。忽然一个恍惚,心思便飘去了扶柳镇上。   昨夜梦回故里,见那昔日脂粉浓香的醉春楼竟然萧条破败,俏金花摔花了脸蛋,被一群小孩扔着鸡蛋烂菜。他想走过去轰赶,她却把头抬起来骂他,骂他狼心狗肺小白眼狼,骂他被狐狸精勾走了良心不要娘,一边骂,一边撕心竭力地哭。   清醒后顿生自责。那个过气的老花魁,没有他就会死;可是某个他曾经不顾一切的女人……没有他,却过得更好。   蓦然回首,真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一场怎样的梦?   柜台内抓药的伙计见他墨发轻垂,着一抹玄青色束腰短褂,那肩宽腿长的,恁的是个英气逼人,忍不住又心花荡漾。   想了想,便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支白色小瓷盒。   凤萧思绪尚停留在江边打拳,肩膀上便被软绵绵地拍了一掌。魂儿一瞬恍惚,竟以为当真回到那妓院的长廊之上。   十四岁的小桃红隔着一步的距离,用擀衣仗戳他:“喂,你要不要洗衣服?”   “干嘛?”捺住心中悄喜,冷清清地回头反问。   她却羞恼起来:“不洗就算了。”   着一抹碎花小袄,那绣鞋儿纤巧巧的,头也不回,勾着人去追。   怕她真走,连忙把她袖子一拽:“你等我。一会儿我送去江边给你。”   这时候才能与她面对面的呼吸,互相对看一眼,立刻又尴尬地瞥开……她洗衣裳他打拳,都晓得这原是不挑破的约定呢,心中又藏起盼望。   “嗯。”她说着就走。   “喂,你要不要试试这个去疤膏?”伙计垫着脚尖,把盒盖子正正地对准凤萧眼皮底下打开。   馨香四溢。   却不是她,是个白面细骨的小白脸儿。   凤萧反感地皱起眉头:“干嘛?”   “不要就算了。”伙计羞恼地跺着脚板儿。   “拿走,不要。”凤萧冷冰冰地推开。   太酷了,帅毙!   伙计又舍不得走了,眼中春水荡漾,只把凤萧痴痴地看了又看:“效果很好的,瞅着哥哥的疤这么浅,抹一个月肯定就能消~。哥哥您这样的好面相,如果没有这道疤,只怕宫中的皇子也不及您一半呢。您瞧瞧,那外头哪个人看了不喜欢?”一边说,一边翘起兰花指儿往门外比了比。   “快瞧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妹妹别光看着不说话呀。走过去,去呀,问他叫什么?”   “你不也是?还说我。你可敢过去和他说话嚒?嗤嗤~”   果然仁德药铺门外,不少姑娘们推推搡搡着捂帕嘻笑。   到了哪儿都不得清净。   凤萧眉宇间浮出不奈,随手把瓷盒子接下来:“谢了。”   转了身要走,只这一瞥,却看到大门外停下来一辆熟悉的马车。   那鎏金边的青篷儿,帘角上刺着龙飞凤舞的字号,这些天在心中辗转盘旋过不知多少回,早已经刻入了脑海。本是有意避开不见,一旦偶遇,却又挪不开脚步。   他不是神。   “迂——”魏五撇着嘴,不情不愿地从车辕上跳下:“一口热饭没吃,又把奴才叫回来。得,爷您先忙着,奴才去后头补个觉!”   “随你。半个时辰内不出来,明天的假也消了。”沈砚青拍拍魏五的肩膀,并不予他同情。若非这厮自作主张先溜回来,邓家主仆何至于被土匪拦截?   “哼,公报私仇!”魏五碎叨叨着进店。   “诶,等等。”鸾枝从车厢内探出头来:“这些糕点给你,我去富春酒楼上吃。”   着一抹海棠薄裳儿,斜插一株牡丹金步摇,一手腆着腰谷,一手提着个食盒子,花枝招展的,追着魏五往店里头走。   凤萧呼吸一紧,连忙闪身遮掩,只透过门叶子往她那边贪看。   鸾枝却没真走进去,她可不想见里头那个可怖的土匪头子呢,把食盒子往魏五肩膀上一挂:“自己饿着不吃饭,还不让手下人吃。你别理他,回头我帮你罚他。”   瞥一眼沈砚青,嗔恼不理。   好个嘴硬心软的女人,分明是惦记自己未曾用餐。   沈砚青暗生暖意,面上却不表露,几步走到鸾枝身旁,揽过她腰身戏谑道:“只这一会儿就舍不得我了?…那昨天夜里还说要狠心饿我几顿?”   讨厌,这个饿和那个饿能一样吗?人这么多,他也不收敛收敛。   鸾枝顿足要走:“谁舍不得你了?生意要紧,忙你的去吧。几步的路,我自己走过去……唔,你干嘛?”   透过门叶的细缝,便看见那年轻老板着一袭清逸夏绸长裳,轻吻女人眉间哄她开颜。他一个凤眸潋滟,她一个娇羞欲躲,见躲不开,便把帕子往他怀里一掷,踩着秀足儿往街对面走去。都已是五个多月的身孕了,那步履间的姿态竟还能那般盈盈摇曳,只把人魂儿被她勾去。   凤萧痛苦地闭起眼睛……她对那人撒娇,她对那人使性子,一切都显得这么自然。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与那人欢好时,是如何的柔情似水与娇-颤旖旎。   活该!谁逼着你看了?   忽然一瞬间对鸾枝生出了厌恶。一个闪身,从门叶子旁穿了出去。   伙计还没得他一句感谢呢,不死心地煽着帕子:“诶诶,哥哥、哥哥你还没听我说完呐——”   富春酒楼座落在街角斜对面,正是最繁华的一个路段,鸾枝扶着腰儿小心走路,怕被行人撞着,又贪爱市井的喧嚣热闹。   春画瞥见她颈间一抹半隐半现的红痕,红着脸儿问:“二奶奶,我们爷可是您第一回喜欢过的男人吗?”   不明白少爷与少奶奶怎么就是弄不够那事儿。对面修屋顶的小徒弟也亲过自己好几回,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忍不住好奇。   “什么第一回第二回呐?嫁都嫁了,以后还不都是他。”鸾枝揩紧领口,不让丫鬟们继续偷笑。   春画吐了吐舌头:“二奶奶先前不肯要小少爷,把奴婢们急死了,大家伙都猜您心里有别人呢。”   鸾枝笑容微微一滞,片刻又释然道:“听他们胡说,闲了就爱嘴碎。谁没个年轻爱做梦的时候?日子久了就知道什么是命了。是命就逃不过,你们二爷就是我命里的那个人。”   梨香点着头:“就是!我们爷与奶奶这么恩爱,哪里是别人还能再掺和得进来?…奴婢听说,爷前几天还专门让人去京城定做喜服呢,说要把少奶奶风风光光的扶正。”   要扶正了…   以后就是正正经经的少奶奶。   “嗨——,好好地撞人干嘛?大白天的瞎了狗眼呐!”   “狗-日的,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恁的一副土匪作相!”   鸾枝正要回答,身后却忽然传来路人的粗噶谩骂。回过头去看,只见人群中一道出挑的背影正大步将将的离去。那清瘦肩膀,宽而平衡,五掌半的宽度,眼睛闭起来都能够量得恰恰好不错分毫。   莫名一瞬间紧张,以为那旧人来寻。   梨香皱着眉头:“二奶奶,刚才那人跟了我们一路,好像认识您似的。”   “哦,是吗?…那真是奇怪。”鸾枝心跳怦怦加速,本能的阻止自己走过去看。怕那有可能看到的结果,她应付不来。   春画拍着脑门,好半天了才恍然道:“哦,记起来了!是那个疤脸土匪。刚才我们爷亲您的时候,他就在门叶子里头偷看呢!…可恶,先头侮蔑我们奶奶吃烟膏脏,如今自己却又跟踪偷窥,下作小人!”   原来是那个土匪,就说怎得那般相似?   鸾枝蓦地放松下来,捂着发虚的心口:“走吧,他既是土匪,也不见得比咱们干净到哪里去。不理他就是了。”   凤萧倒靠在路边一棵大树杆上,把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她说的,他全都听到了……想不到一个人真的可以这样快就面目全非……简直都要不相信。明明她是那样一个执拗的女人。   眼睛发酸,想要用手去拭,一低头,却看到右手的断掌,心中蓦地钝痛。   当初为了回头找她的荷包,被早已经候在路边的衙役们团团围住,他们用棍子捅他少腹,用牛皮的鞋板子轧他的脸,暗夜下生生把他的人格践踏:“兄弟别怪哥几个心狠,实在是有人要化钱买你的命!那大户人家岂是你一个妓院小茶壶得罪得起的么?他家少爷看上的女人,你竟然还想拐带私奔?也不瞅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呸!给你两条路,要么死,要么把裤子脱下来自己阉割了,总之就是不能让你继续做男人!”   扔一把明晃晃尖刀给他,几个衙役便讪笑着围拢过来,解他的腰带:“喲~,不让解?看起来还是个雌儿呢!不如哥几个先玩玩?”   肆意浪笑。   然而女人还在等着他呢……说好的,以后要开个小铺,把俏金花接到身边一起好好过日子。怎么能够变成废物?!   忽然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一股狠劲,掌心硬生生迎着刀面握过去,一把砍下了那差役的胳膊,血淋淋杀出来一条活路……   却枉为她豁出亲情与性命,未料得到的竟是这样结果。可是她又有什么错?自己能带给她的只是最低微最底层的身份。那人呢?给的却是尊贵与光明正大的荣华。   凤萧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少顷面色又复了先前冷峻:糊涂,以后都不要再看。   睁开眼,对面站着一身紫晶晶蚕丝软裙的丰润美妇:“当家的让我喊你回去呢,说沈老板要你陪他去接几个人。”冷冰冰的口气,故作的疏离,尾音却分明几许幽怨。   “哦。谢谢大嫂。”凤萧拱手笑笑,擦肩就走。   那么多弟兄不来喊自己,为何独独就她来?显见得是用心。他不想理她,不做任何对大哥忘恩负义之事。   大嫂……呵,之前还叫英姐呢!嫌自己脏吧?越对他好,越生分。小白眼狼。   英姐一个人被撇在树下,瞅了眼不远处鸾枝海棠花儿一般的背影,冷冷笑道:“这么说,二当家的是决定要走了?…就为一个变了心的女人?”   袅袅地走过去,把胸脯抵近凤萧宽阔的脊梁,反正这老树后面没有人:“女人有的是。你要什么样的老娘我送你什么样的~…大当家的活不长了,你留下来,以后那山上所有的都是你的。”   那两只软手儿在胸前攀缠抚弄,仿若虫儿蛇儿在爬,勾引人孽欲贪生。   一股危险迫近,凤萧脊背微僵,少顷五指把女人冷冷掰开:“大哥对英姐不薄,倘若好生服侍,萧风便敬你一句大嫂……若是对大哥生出甚么不义,萧风的刀子也不饶人!”   快步走路。   英姐被甩得一个踉跄,晃了晃身子站稳,瞅着那阳光下渐行渐远的矫健身影,姣美颜面上不由晕开一抹嗔笑。   愣头青,白送的还不要……果然老娘没看错人!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码字效率降低,好蛋疼→←,亲们久等啦(红脸蛋)   谢谢【felling亲、苏紫酱】滴给力投雷,么么哒\(^o^)/~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7 23:33:59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7 02:05:41   第71章 冷不防(下)   仁德药铺里,沈砚青对飞鹰歉然一笑:“竟劳烦当家的亲自差人去传话,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飞鹰摆摆手,不以为然:“老子一条命都拜托在沈老板铺子里呢,不过着人跑一趟罢,不伤皮毛!”   那批货价值几万俩,幸得先一步搭了黑风口这条线,不然指不定如何麻烦。   沈砚青冷冰冰扫了魏五一眼:“不敢当,治病救人乃是仁德药铺的宗旨。这事儿若要追究,只怪手下人提前跑了回来,不然应不至于生出事端。”   魏五撇着嘴很不服气:“爷怎就不怪那两个蠢女人?她若肯打上沈家的字号便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偏不打,说甚么不能埋没了她江广邓家的声望。我呸,到了北边的地界,谁认得她邓家的算哪根葱?”   那一声‘呸’力道之大,凤萧才走进店里来,差点儿就被他唾沫喷了一脸。   抬手擦擦,肃着脸不说话。   魏五连忙尴尬赔笑:“诶…萧兄弟回来了!刚才去了哪里?当家的正找你呢。”   “出去一会。”凤萧低沉着嗓子。   飞鹰扭过头,看到他身后随之而入的英姐……一对儿年轻男女,这样一前一后…   暗暗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问道:“正和沈老板谈起你,兄弟如何一转身就不见了?害得大哥好找。”   凤萧瞥见他不快,连忙低头抱了一拳:“劳大哥担心,方才店内闷热,出去吹了一会儿风。”   半抬着头,看到沈砚青一身细料的绸缎长裳,那衣襟处隐约一抹女人的嫣红唇印。蓦地记起来她从前的清颜素面,从不屑于染妆,亦从来不特意的取悦谁人……这个男人,他将她从内而外的改变。   手心攥了攥,暗暗又松开,对沈砚青冷淡作了一礼:“沈老板久等。”   飞鹰对沈砚青摇头笑道:“呵呵哈,你别看我这兄弟冷面冷心,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痴。去年为着个女人差点送了命,这段日子又不知被哪家姑娘迷了心儿,恁的是个魂不守舍!”一边说着,自己先咳着嗓子大笑起来。   土匪们性格粗糙,玩命的票儿干多了,渐渐就看不上儿女情长。女人脱了衣服都一样,想要的时候去窑子里撒一把银子,消遣够了裤子一提就走,下回难受了接着再来。姐儿们有钱就是爷,那红尘情-爱从来只是有钱人家的奢侈把戏。傻小子,你一个有今朝无明日的天涯玩命客,谁与你认真?   一众的弟兄们不由唏嘘附和道:“大当家的可得把英姐看紧点,怕一个不小心也被二当家吃咯,啊哈哈~!”   “谁给他吃?开什么玩笑呐,作死一个个!”英姐凶巴巴叱着众人,理好裙摆,翘着丰臀儿往飞鹰大腿上一坐。   那么主动地勾搭他,他却冷心冷肺地恐吓自己,他以为他是谁?白送的不要,偏要那别人手心里宠着的,痴货。   “女人的心最是看不紧。萧兄弟是不要,他若是要,送也无妨。”飞鹰眼神精光带笑,抚在女人臀下的手暗暗不着痕迹地拧了一把。   英姐很痛,挑眉打了他一帕子:“伤人心。平白伺候你十几年,嫌我老了,想找年轻的吧!”   土匪们一贯爱把山头上的女人配来配去,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沈砚青对凤萧拱手笑道:“前番得萧兄弟两只野兔,贱内甚是喜欢,一直未得着机会当面致谢。”   “沈老板客气,区区野味,不足挂齿。”凤萧语调平静又冷淡。一双长眸把沈砚青近距离端看,那言行举止间透摄出来的分明是一股气宇傲然,他却又敛藏得甚好,偏给人一种随和……这是个城府甚深的男人,身家又这般了得,她被他俘虏是必然。   沈砚青凤眸微眯,瞥见凤萧拳关节处的淤青,还有衣摆下几簇的红花染印……富春酒楼下有棵大树,树下正种着一丛串串红……不会这样巧吧?她去了,他也去。   略有讶异,却不动声色:“不敢冒昧。大夫说她气血甚好,反倒不能过多贪食荤腥,萧兄弟的好意再下心领了。”   一贯只见这小子冷漠无情,几时这般主动对人好过?   飞鹰讶然张嘴道:“哦~?大晚上的萧兄弟竟还进山狩猎,倒是难得兴致。”   “大当家的糊涂。那是人家小媳妇长得好看,不然怎么也不见给咱打上两只。”英姐瞥一眼凤萧俊逸的侧脸,又暗暗把沈砚青比对,暗叹这投胎落户啊,还真是一门讲究。一个不小心选错了人家,任你皮相如何与他不相上下,你也只是那被负心的份儿。他只须站着不动,就把你比作天上地下。   “说的可是方才门口那个小媳妇?好像除夕在旷野里也曾见过,差点就被二当家弄去山头做了压寨。原来还惦记着呐,哈哈哈!”有兄弟嘻哈调侃。   哦?竟然还有这一出嚒……沈砚青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挑眉一笑:“英姐真是快人快语,好一个女中木兰。”   飞鹰半开玩笑半惩罚地捏紧女人下巴:“看起来你又不舒服了。”   英姐赌气把他两只精瘦手指打开,挑着指甲笑:“呸,老娘好着呢!是看不惯某些人……杀人时候的干脆劲儿去了哪里?”   意有所指的话,凤萧有些反感地凝起眉头:“不过路上顺手逮到二只罢,只要能治好大哥的病,莫说两只野兔,就是两只野鹿也是应当。”   飞鹰暗暗把二人脸色揣摩,闻言叹了口气:“兄弟果然义气,不枉当初大哥替你挡了一刀……如今我却是再活动不起来了,以后山头重担都交给你,你可不能半路把大哥撇下不管。”   “是。”语重心长的提醒,暗示自己还欠着他一条命,凤萧那句要走的话便不好再说出口。   飞鹰便又对着沈砚青笑道:“想不到沈老板风流出少年,家中藏着娇妻,外头还交着红颜知己。那批货,印着邓家的号,隔壁山头不肯放,愣说是我飞鹰想要吞货与美人。没办法,还得劳烦萧兄弟陪沈老板亲自跑上一趟。”   沈砚青敛藏心思,站起身来致谢:“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委实算不上什么红颜知己。全仗当家的想的周全,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对身后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刻从后面抬来两箱银子,一箱是上一回被凤萧退回来的买马钱。   当家的也不客气,照例收了,让人把自己背起来:“沈老板果然爽快。我这厢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告辞了!”   “当家的好走。”沈砚青拱手相送,见凤萧一跃翻上马背,那背影英姿飒飒,一瞬间莫名地不想坐马车,便叫魏五也去牵来两匹骏马。   又对伙计吩咐道:“去酒楼和二奶奶说一声,就说我不过去陪她,叫她下午自己去县府。”   “瞧,我就猜他会这么说。都拿回来了,吃些再走吧。”鸾枝嗔恼地走过来,手掂着腰儿,一身海棠红裳被风吹得花枝乱颤。   两个丫鬟一人手上拿着个食盒子。   英姐挽着当家的擦肩而过,戏谑地凝了鸾枝一眼:“喲,瞧你夫妻俩恩爱的,这才分开多小会呐?”   鸾枝脸颊微红,嘴硬道:“他这人就是这样,心里头只记着他的生意,说了话从来不算数的。”   那情愫却瞒不过别人……明明就是在乎他。   英姐吃吃笑着上了马车。   命这玩意儿真是奇怪,有些人不争不抢,偏偏什么好处都是她得。多好的两个男人,一个为她亡命天涯,一个把她捧在手心里宠,金银荣华只怕不能够全给她。不比自己,十四岁嫁个变态钱老财,十五岁又绊了个老土匪……   冲凤萧眨了眨眼睛,不痛快就去抢回来嘛,做土匪可不就是抢咯?   凤萧只作未见,见鸾枝迎面过来,便不动声色地打马背过身子。   飞鹰不由多看了鸾枝一眼。   那眼神精光扫射,就好似她寸缕未着一般,看得鸾枝难受极了。鸾枝蠕了蠕嘴角,白了他一眼。   沈砚青走过来,把鸾枝手儿攥进掌心,笑笑着隔开二人:“…又生气?都说好的,只是生意上的伙伴。定要我亲自去接,不去不行。”   鸾枝拗着不理他。只这一扭头,眼角余光却瞥见马背上默然不语的凤萧,依旧是背对着自己,依旧看不清他的正脸,每一次都是。就好像是故意躲避……可是那人他不是已经成亲生子了嚒?   咬了咬唇,迫自己不看。   都已经这样了,她怀着丈夫的孩子,一胎两个。她也没有勇气走过去看。   春画吃吃笑:“爷您就别少说两句吧,我们少奶奶可是惦记您还饿着,一路赶回来陪你一起吃呐。”   “谁惦记他了……答应人的老不作数,爱吃不吃。”鸾枝抚着少腹,嗔恼地剜了沈砚青一眼。   沈砚青眉宇间便浮上一抹得意,偏把鸾枝下颌扳过来:“嘴硬,回去罚你。饭菜搁着我回来再吃,等忙完了这一阵,我带你去京城吃更好的。”   几步外,凤萧背影微微一滞。   “那山头路远,沈老板还请长话短说,仔细天黑难行。”   魏五迟疑地牵来两匹马:“爷,您的腿……”   鸾枝不由抬头看了眼凤萧宽瘦的肩膀:“催你走呢。你腿不比他,还是坐马车吧,不然我不放心。”   “无妨,大夫说早已好得差不多了,也须得练练。”沈砚青顺着鸾枝视线看去,那边厢凤萧已经打马走了好一段路,他忽然不愿在她面前比别人落了下风,便略微皱了下眉头,也一跃跨坐上马鞍。   作者有话要说:【渣废葫芦,每天晚上其实都有码字的,就是效率低,糊里糊涂的- -,所以,将会在本章继续补3000左右字,给等文的亲们当做小福利】   以及谢谢叙情诗、宝贝两位亲的给力投雷,么么哒   leciel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8 08:48:03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18 08:04:41   第72章 命如是   瞥见隔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沈砚邵方才带着秀芸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准备往后门偷偷溜回小外宅。   哪儿想,祈裕拉开帘子,正好与他撞了个面对面。   那么熟悉的一张脸,化成灰儿都认识啊!……妈了个巴子的!   沈砚邵一愣,戳着指头迎上去:“你你你……表表表……你这个婊王八羔子!”   祈裕扫了眼沈砚邵身旁的女人,薄眼皮儿翘屁股,一副烟容,猜着这小子怕是也抽上了,心里头鄙夷,面上却好颜色:“喲,三表弟别来无恙~”   尾音上挑的语调,依旧如从前风雅不羁。   我呸!沈砚邵反应过来,重重啐了一口:“别你娘的无恙!…狗-日的,祈裕你这个白眼狼!你把我们沈家坑惨喽!”   一拳头就要抡过去。   祈裕悠然一躲,把他手腕一托,轻轻松松扭到了后背上:“坑,到底是谁被谁坑?…表弟多日不见,怎么一见面就冤枉人~”   痛得沈砚邵嗷嗷叫,冲女人大声吼道:“秀芸,秀芸你快去…去斜对街!让我二哥带人过来,就说我捉到祈裕那个王八羔子了!”   祈裕一双长眸往秀芸身上鄙夷地看了看,又把力道夹紧几分。   “啊呀,要人命喂!…快去,别让他跑喽!”沈砚邵魂魄都要掉了,龇牙咧嘴吸着冷气。   个软骨头的窝囊少爷!   秀芸剜了一眼,把帕子揩进衣襟,撸起袖管用力掰起来:“放了我男人!谁许你欺负他了?…放不放?再不放老娘一口咬死你!”   又咬又打。   祈裕吃痛,只得不耐烦地松开,揉着手腕冷笑:“哼,表弟倒是难得找了个护主的!不过不要冤枉人,你这样可真伤我的心。我替你沈家卖命多少年,至你父亲去世后,那老宅子里多少姨娘太太吃的穿的都是我赚的?就连你出去花天酒地的银子,难道不是我的血汗嚒?老太太见你二哥病好,却酝酿着要把我一脚踢出去,我不过是狠心烧她几个账本,又怎么了?”   避重就轻,老子可不好哄!沈砚邵痛斥道:“我-日,岂止是烧了账本?你不知道把我家财产吞吃了多少!想不到竟然还会在这里遇见……走着!去喊我二哥过来和你算账!”   拽着女人就要走,女人却不走,只痴痴看着原绍手里一盒子红膏发呆。   祈裕顺势扫了一眼,不慌不忙地勾起嘴角:“那吞走的,也是我应得的工钱,莫非这天下还有免费的小工嚒?…表弟扪着良心想想,我在沈家这些年,几时短过你一厘银子的开销?你要什么,表哥我尽数满足你什么,只怕不能够将你当做亲兄弟爱护;可如今那二瘫子夺了权,却对你一毛不拔,更将你当做丧家狗儿踢出大门……到底哪个更亲,表弟你是大人了,心里应该很明白。”   一边说,一边同情地晃了晃老三腰间空荡荡的小钱囊。   没钱没说服力,沈砚邵嗫嚅着不说话。   祈裕便笑笑,英俊面容上浮起一抹伤感:“无论如何,姨母与表弟都是祈裕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好了,总不至于亏待你们的。表弟好自为之。”   让原绍把锦盒里的宝贝送给秀芸。   “算是给三弟妹的见面礼,几时若缺了,自己过来拿就是。”   沈砚邵不许女人拿。   秀芸却目光贪婪,咬了咬嘴唇,一把攥进怀里来:“白送的干嘛不要?…你有钱你买?嗤嗤。”   捂着帕子抛媚眼,屁股一扭一扭就往小门外走。   原绍不解地抬头问:“主子爷,为何把好东西白送给这扶不起的阿斗?”   祈裕瞅着门外那二人扭扭拽拽的背影,嘲弄地勾起嘴角:“哼,恰看他扶不起,才正要与他攀交……好事他做不了,那破坏的事儿,却是没他不行。”   长袖一拂,自往二楼上去休息。   沈砚邵边走边埋怨:“那是我们沈家的仇人,我二哥巴不得弄死他,你是我沈老三的女人,怎么能要仇家的东西?拿人家手短你知不知道?”   秀芸闻着陀罗香膏,才听不进去呢,讽弄地撇着嘴:“你二哥、你二哥,你听见没有,你二哥是只铁公鸡,他对亲弟弟一毛不拔!”   恨铁不成钢地戳他脑门。   沈砚邵痛得咋舌:“不许这么说我二哥,都是爷自找的…错了,都怪你!让你别喷别喷,你偏对着爷喷,可好,爷如今也染上了!…不行,得尽快想办法弄点钱来,把荣若接回去,仔细孩子生在他们荣家!”   女人不高兴了:“那我呢,三爷准备什么时候把老娘接回去?”   沈砚邵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你和她不一样。你是爷的小情人,她是糟糠!糟糠你知道什么意思嚒?糟糠之妻不可弃。老祖宗的教训不听,将来是要下地狱的!”   好个没良心的吃了吐,你还知道糟糠呢。   气得秀芸不走了,懒懒地在路边砖墙上一倚:“那我怎么办?断子绝孙也是要下地狱的,三爷这里给句话吧,准备把我母子怎么办?”   母母母…母子?乖乖,要人命喂!   沈砚邵吓了一大跳,连忙把手抚上女人的肚子:“真的假的?什么时候?老子这才弄你一个月,你个小浪骨儿,怎么就怀上了?”   边说边覆上耳朵去听。   才多久呢,哪里会有动静。秀芸忍不住又爱他这副单纯模样,点着他额头,痴痴忿忿道:“就说你厉害,你还偏不信!…左右是怀上了,三爷如果不要也罢,老娘这就去你家老太太面前,吞烟膏,死了算了!”一边说,一边晃着那盒子陀罗膏往沈家老宅子方向走。   “别、别啊喂……让爷想想,仔细想想。”沈砚邵连忙拽住她袖子。   二人一路牵牵扯扯着,小巷子里没有人,你骂他他亲你的,走几步又抱成了一处……   ——*——*——   初夏的风一阵一阵的,吹得旷野里黄沙飞舞。没有绿植的遮掩,阳光赤灼灼打照在光秃秃的山坳上,只看得人眼花口燥。就连身下的马鞍一不小心都能燃烧起来一般,热啊。   凤萧独自驾马走在前头,走了一段路,见沈砚青还未跟上来,便不耐烦地停下来等待。   魏五连连打着哈欠:“衣裳还没脱干净就被叫出来,不带爷这样苛刻奴才的!”   沈砚青凤眸微眯,见前方凤萧一道健朗身影持缰等待,便驾马快走了几步:“这事儿你也脱不了干系。想回家抱媳妇,不如走快点,先把邓家主仆领回来。”   却走不了更快,腿上的力道尚不足以像少年时候那般轻松驾驭。   不由自嘲笑笑:“让萧兄弟好等,实在抱歉。”   “无妨。沈老板坐惯了车子,骑不惯马也是正常。”凤萧冷冷地抱了一拳。   嘿,让你还在少奶奶跟前瞎逞能~!   魏五看着少爷的腿,暗自得瑟腹诽。   对着外人呢,却真心护主:“萧兄弟这就误会了,我们爷少年时可是文武通修的,马术可不要太好。今日却是七年来头一回骑马,能有这样的速度已是奇迹。”   “确实。”凤萧剑眉微挑。这般速度只能算是寻常,他竟好意思说是奇迹。   魏五琢磨着,这口气不对呀。抬头看看,果见凤萧眉宇间一丝淡淡嘲讽,不免又叨叨解释道:“不怪萧兄弟不信,说起来我们爷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六个多年头。你别看我们爷今日风光,小时候可没少吃苦,那李氏只怕我们爷压过她亲儿子,背地里没少克扣书本笔墨,没少在老爷面前告黑状。大冬天的,罚少爷顶着水壶在雪地里跪,那都是小事。如今爷能得这样出息,全是他一步一步刻苦经营出来的,不然只怕连一条性命都要没有了,更别说是腿。”   凤萧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眉……看不出来,他也活得这般辛苦。   闷声打着马继续走路。   沈砚青却不愿魏五过多对凤萧吐露,便清风淡漠地笑笑:“提从前的事情做甚么?若没有李氏那般压迫,便也没有今日这些渊源。就是连鸾枝,恐怕也要与她错过一世夫妻。”   魏五咋咋舌:“爷您还真就放过她?…不过也好,如今您出息了,三少爷却被她李氏宠废了。等过几日铺子一开张,整个家里就是您掌权咯!”   沈砚青掐断话题,只笑笑道:“说的是。幼年时多吃苦,才能磨练意志。等以后两个小东西出生,定然也是要严苛管教的,不能让他娘亲宠坏。”   魏五最爱八卦,不免有些不尽兴,撇着嘴:“爷您此刻说的轻松,到时真要动小少爷一根指头,担心少奶奶扑过来掐你一脸。你不看那旺财,早先的时候多清高,如今呢?吓,眼里头只有那一窝狗仔,谁敢抱走它一只崽子,看它不把你吠死!”   一边说,一边条件反射地摸脸。还好二爷把狗们赶去了隔壁小废院,不然指不定自己被咬成什么模样。   沈砚青想起鸾枝生气时爱理不理的挠人小模样,眼里头却不无得意:“她?…她舍不得的。哄一哄,只怕不要太疼人。你以为都像你家小翠。”   魏五讪笑,又忍不住啧啧羡慕:“那是爷您厉害。哥几个背地里都说,二奶奶自从怀孕以后,对爷真是越来越上心了。你不见她刚来的时候,啧,那脸蛋小菜色,对人笑都是苦涩的。逃出去那一回,老太太那么粗的铁牛鞭子罚她,打得她背后衣裳裂得一条一条的,她也一滴眼泪都不肯掉,恁的是个狠心肠!…所以啊,这对待女人,就是得用些手段。”   手段……   彼时大户老宅中的家法都是残酷的,铁牛筋、夹指板儿、钉竹签……只要是能让你痛得想去死、死又死不得的难受方法,就没有做不出来的。   原来小桃红当初真的那般挣扎过……傻桃子,你到底是有多绝望,就不曾想过会被抓回来毒打嚒?凤萧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到这里心头忍不住狠狠一揪。   打小一直保护着那个女人,从来舍不得别人欺负她一根指头。便是连她在江边洗衣裳,男孩子们拿石头扔了她,都忍不住要把人抓起来揍一顿。天知道此刻这般若无其事与她的丈夫走路,到底是有多么残忍的折磨?倘若不是顾念着她肚子的骨肉,便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还是恨她不起。只怪苍天,把人命卑微!   眼睛好似进了沙子,凤萧持缰的大手连忙一紧,马儿顿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他伪装得再冷漠,却哪里能逃得过沈砚青的眼睛。沈砚青早先的猜测不免又浮上心头,下午与鸾枝分别时,鸾枝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可没忘记,她的眼神滞滞地看着这个土匪的背影,她在猜想些什嚒?   沈砚青冷飕飕瞥了魏五一眼,精致薄唇勾起来一抹似笑非笑:“过去之事,对对错错,是非已难分清,终归她最后选择的是我,亦心甘情愿怀上我的骨肉。就像是上辈子曾经纠缠过一轮,我一见到她便从此割舍不下,多艰难才与她互相明了恩爱。如今方得幸福,不希望她再被从前打扰。倘若谁人一意逼她为旧事纠缠痛苦,爷是断然不容他快活的。”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谁逼她痛苦了?   意味深长的话,魏五听的糊里糊涂,见凤萧一样脸色莫名,便觉得少爷有病,转而去招呼凤萧:“嗨,萧兄弟,怎么一路上也不见你说句话?听大当家的说,你也是有喜欢的女人的,你也说说撒,这路上恁的无聊!”   凤萧冷冰冰往沈砚青方向一瞥,亦同样似笑非笑地抱了一拳:“都是过去之事,太久的事,提不提都无所谓。只要女人过得好,她幸福,老子便只当做忘记……倘若谁人照顾不好她,再让她受一点委屈,那就别怪老子拆墙,二话不说扛了她走。”   果然没有猜错,就是她从前的那个人。   沈砚青敛下心思,痛快回了一礼:“萧兄弟果然是条拿得起放得下的真汉子!”   “哼,沈老板手段也不容小觑!”   二人眼神锐利较劲,相似的年纪,一样的风华俊逸,他嘴角噙笑,他长眸深凝,少顷又各个瞥开,好像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凤萧打马快走几步:“走,再不走要下雨了!”   魏五傻愣愣地抬头看了看天,只见烈日下忽然遮过来一片黑压压的乌云,那么沉重的,一瞬间阴风阵阵。晓得要下暴雨了,这黄土山坳里下暴雨可是要出人命的,连忙闭起嘴巴,再不敢分心八卦。   身后几名弟兄快马加鞭,在前头引路。   ——……——……   青石口山下,站着一排溜光膀子的壮汉,手上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见沈砚青几人过来,眉也不抬。那大眼凸腹就好似地狱罗刹,在阴压压的黑天下好生可怖。   沿着破石梯走到半山腰,正中的空地上,两个大木桩子各绑着个女人,着男装,胸脯被绳子勒得鼓鼓-涨涨,香藕儿一般。看得那光头老大难受,忍不住过去揉了一把,要亲她的嘴。   “呸。”邓佩雯扭头躲开,恶心地啐了一口。   光头没耐心了,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小骚-包,不是那沈老板的人嚒?怎么现在还不来领你?让你撒谎骗老子~!”   偏嘟着嘴要亲。   “王八蛋!秃驴!快放开我们大小姐!……姓沈的你人在哪里?你他妈的缩头乌龟!”小锦挣扎着大骂起来,一边哭一边骂。   光头越发兴奋得仰天大笑,让人去把小锦嘴巴堵起来:“呵呵哈,老子最喜欢这种辣的!别急,等先吃了你家小姐,再来剥你这颗嫩葱。”   抓着邓佩雯的头发,粗糙大掌便往她腰后探去,‘撕拉’一声扯开她一片裙角。眼见得里头秀出来一截雪-白修长的大腿,裤子下面的玩意儿顿地就鼓-成了山包:“美人儿~爷瞅着你也不是头一回了,是不是很久没有弄过?不如好好让老子睡你一次,滋养滋养你!”   “沈砚青…枉费我那般信任……你,不得好死!”邓佩雯绝望地闭起眼睛。   凤萧冷冷斜觑了沈砚青一眼,手中飞镖擦过去。   “嗖——”那光头嘴巴正要贴近女人的脸蛋,却一道冷光擦着嘴皮子险险掠过,哪怕近一点远一点,顷刻必定见血,吓得浑身顿然冒出来一片冷汗。   “他妈的,哪个王八蛋偷袭老子!”   一回头,却看到对面冷意逼人的小旋风,还有他身旁一袭湛色绸裳的清隽男子,腰间一块墨玉砚台上镌刻‘沈’字迹,看起来二十出头年纪。   晓得是来领人,不免些许扫兴,叉腰迎上前来:“萧兄弟好身手!…那么这位就是传说中灭了红街的沈老板咯?怎生的这般年轻皮相?”一边说,一边苛刻地把沈砚青上下打量。   “正是在下。劳烦帮头照顾贱内许久,一点感谢,还望笑纳。”沈砚青只作未见方才那一番尴尬,不亢不卑地向身后递了个眼神。   魏五连忙拿过来一盘银子。   白花花的晃得人眼花。   小锦都快气吐血了,用力把破棉巾一吐,嘶声骂道:“姓沈的,你个王八蛋!我们小姐都差点被他糟蹋了,你还白送他银子花!你、你个丧尽天良!”   光头才要收银子,闻言动作一顿,不想要了:“沈家是百年良商,老子念你治病救人,卖你个面子。货和银子全部拿回去,这一对泼辣娘们,却要给老子留下!”   好个笨女人,再要骂下去,今日你主仆两个都走不了了。   沈砚青凤眸含笑,暗暗瞪了邓佩雯一眼,为难道:“呵呵,贱内管教不严,连身边通房小丫头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帮头不要与她见识。女人怀了孕,怕是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内人……通房……我呸!你才怀…”小锦双颊通红,羞愤地又要张嘴驳斥。   “小锦,快闭嘴!”邓佩雯咬着唇,低声喝断。抬头看一眼沈砚青衣炔飞扬的清伟侧影,心里头却同样又恨又酸涩,扭过头,眨着通红的眼眶。   凤萧不动声色地把女人神色捕捉,再看沈砚青的目光不由愈冷……这个男人,就是个天生的妖孽,女人对他的气息抵抗不得,他却清风洒落,浑然不知她人心思变化。   “江湖兄弟,出口不打诳语。既是沈老板亲自前来领人,就断没有黑风口吞吃货物的嫌疑,还请帮头依言把人放人!”凤萧一只短剑冷飕飕抵上光头的脖子。   晓得这小子心狠刀快,光头只得挥挥手让手下把桩子松开:“妈了巴子的,白折腾一整天,竟然是只怀孕的母鸡!”   绳子一松,邓佩雯浑身脱力瘫软在地上。   沈砚青连忙上前一扶,褪下外层的夏绸长裳,侧揽住她瘦削肩膀,在光头狐疑审视的目光中一步步下到山脚。   那动作看护得好生温柔仔细,光头便也不再怀疑,只让人把山寨大门关起。   一下到山脚,邓佩雯立刻忿忿然把他推开:“沈老板做戏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真该谢谢您救了我主仆一命!…今岁与你合作,是我邓佩雯这辈子最最倒霉的决定,待这批货卖完、银子分完,从此断绝生意,没有下一回了!”   男子身上特有的淡淡药草香拂过面颊,那温柔却是装的。邓佩雯红着眼眶,羞愤地上了马车。明知是气话,明知是自己顽固、偏要打邓家的名号,却还是恨他。恨他不周全,害自己吃这一桩侮辱;也恨自己为何偏与他合作、被他吃得死死;还恨他把秘密听去,一个女人尚未成婚,却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乱七八糟,不想再见,心思奇奇怪怪。   生气中的女人一点就燃,不如气消后请她吃饭。沈砚青也懒得解释,反正刚才已经被她主仆二人诅咒过一百回了,反正她邓家的生意目前也离不开他沈家。   便笑笑着对凤萧拱手道了别:“无论如何,相识便是一种缘分。今日多谢萧兄弟,来日若是有甚么需要,沈某能做的,一定尽力而为,绝无二话。”   当然,不包括让出那个女人。   凤萧默了默,瞥一眼马车里的女人,见听不来沈砚青的解释,便一跃跨坐上马背:“客气!告辞!”   矫健身影眨眼消失在山坳后头。   天边一道亮闪闪雷电劈过,哗啦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沈砚青连忙着人把货车披上黑油布,急急地往回城方向起程。   黄土山坳,一下起雨便泥泞不堪,天边阴压压一片,忽而电闪雷鸣,忽而地动山摇。   魏五走得艰难,一个不小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怕少爷腿脚运用不自如,出了事儿,连忙擦着脸上的雨水,喊道:“爷,不然你进去和男人婆们坐一趟车吧!这雨恁大,怕是要下到后半夜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沈砚青低头瞥了眼那沾湿的车帘布,见里头并无动静,便冷声道:“免了,只怕进去还要被她二人诅咒……吩咐下去,让各位伙计仔细慢性,小心山路崩塌!”   把蓑衣裹紧,兀自冒着大雨打马前行。   那身影清伟俊逸,在雨夜下走得踉跄,前一秒才见马儿一崴,差点儿把他跌下马背;后一瞬他却又反向紧扯缰绳,把身子扳正回来……眉宇间尽是冷峻,千般不肯服输。   山顶上凤萧一只长箭举了又放,末了眼睛一闭,逼自己转身离开。   五年前那个夏天,也一样下着倾盆的雷雨。醉春楼下无客,姐儿们都在补觉,俏金花难得接到客人,把他赶到楼下发呆。   彼此少年,心中掺不进杂念,不想听见那妇人夸张的叫唤。那叫唤总是让自己很难堪,一条街上的护院都笑话他,说只有那杀牛的李屠夫才能受得了他娘亲。   一个人在门口台阶上叼着狗尾巴草,便见一个瘪瘦的秀才抓着女孩儿走过来:“你进去不进去?你进去不进去?”一边说,一边打她。   那女孩却不肯,拼命拽着他面前的红木栏:“就不进去!不进这个脏地方,不陪脏男人睡觉!”   她生着清俏俏的瓜子脸儿,皮肤特别的白,扎着小双鬟,穿一件水桃色的半旧小裳,声音好听极了。他看一眼,就挪不开眼神。   可她却不看他。   秀才很生气,气得脱下鞋板子抽她,把她瘦瘦的肩膀打红了,衣裳划出来一大块。看到她白皙的锁骨,那么的秀巧,他的双颊不由羞红。   她终于看过来,却恨恶他把自己的狼狈看去,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对着男人凶吼道:“就不进去,我恶心!”   咬一口,转了身就跑。   天怜可见,那一句‘恶心’,让他有多么沮丧……一个让人轻贱的妓-女的龟儿子,她却是那么的白皙清净。   就好像一语成谶,从此在她面前,永远都差了那么一分勇敢。从一开始,到后来的红台上、稻草堆……除却她主动,他总不敢先一步跨越。   以及此时此刻,那个男人就在脚底下,分明只要一箭就可以把他毙命,他却下不去狠手。   怕以后自己给她的,不能比这个男人给的更多、更好。他怕她会后悔。   凤萧认输。   只这一转身走开,脚下却被一绊,起初并未注意,冷冷地把障碍物踢开。   ‘咕咚——’   不想却是一颗碎山石,只这一踢,连带着周围一剖山土都松弛开来。有石头晃了晃,哗啦啦地往山下滚去……他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来不及。   魏五正碎叨叨地埋怨:“早知道这样,应该借萧兄弟山头躲一晚,天亮了再回去。这没良心的男人婆,爷不被大雨淋生病,也得被石头砸了…”   沈砚青小心绕过水坑,笑笑着跳下马背:“你个乌鸦嘴,倘若晚上不赶回去,又不知家中女人如何担心……”   只话音未落,却忽听一声:“沈老板小心头顶——”他尚未反应过来,一道女人馨香柔软的身体已经往自己身上扑将下来。   “唔——”好似有重物相撞,忽然便没了知觉。   ——*——*——   沈家老宅里,大雨淅淅唰唰。院子里早已经累积了好一汪潭子,闪电划破阴压的天空,把墙角一颗老树击得摇摇晃晃,那光影忽明忽暗之间,就好似无脚的鬼魅一般,只看得人心中惶惶然不安。   鸾枝侧躺在床头,指尖掂一支精致雕花小银烟杆来来回回,脑海中忽而是旷野下只差一步便掀开的帘子,忽而是长廊上对面而过的模糊侧脸,忽而是富春楼下那道蓦然转身的背影……   萧风……萧风……   “哗啦——”   天空忽然一个闪电划下,天地间豁然一亮,她好像一瞬间看到马背上他的另一半侧脸——“沈老板长话短说,快些上路,仔细天黑山路难行。”   啊,凤萧!鸾枝脊背飕飕一凉,猛然从床上坐起身子。   春画急惶惶地跑进来:“二奶奶可是嫌风太大,那奴婢关窗子喽!”   鸾枝把她手儿摁住,不安道:“后半夜了,砚青…你们二爷回来了没有?”   沈砚青是和他一道出城的。那样的深仇,一群狼狗险些要把他撕碎,他曾经说过的,终有一日要找沈家报回来。   “…我睡不着,梨香,你去给我把伞拿来!”鸾枝穿着鞋子要下地。   那嗓音虚浮,眼神幽幽,仿若魂游象外。春画看着鸾枝手上紧攥的烟杆,不由有些害怕,这个屋子曾死过两个奶奶,该不会是那鬼魅不甘心,又像上回洗澡那样跑回来作祟。   赶紧让梨香把屋里的几盏灯全都点亮,又大声应道:“没有呢,一直没消息,老太太那边也睡不着,一直让人掌灯等着呐……二奶奶你,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鸾枝蓦地回神,这才看到手上的雕花小银烟杆,连忙一把将它扔开。   如果不是他嫌自己‘吃烟的女人不干净’,是不是那一回他就会把帘子掀开?……都是这个东西害的!一口、一口,抽着抽着,命就被它钉死了。不知不觉的,心甘情愿沉沦到这个老宅子腐坏的气息里来,爱它的荣华,爱它所给的地位,以丈夫与家主的荣宠为荣……   “是,我看到了脏东西。”鸾枝说。   梨香很慌张,哆哆嗦嗦地拾起来,在袖子上拼命擦:“二奶奶可是还…还想抽几口?…您放心,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您不睡觉,小少爷和小小姐会休息不好呢,二爷回来了一定又要心疼的。”   “不好了,不好了!”话音未落,却见陈妈从院子外头急惶惶地跑进来,脚上溅着水花,沾湿了半条裤管:“二奶奶,爷,爷被背人回来了,听说脸上都是血……老太太都快吓晕了,让奴才喊您过去——”   鸾枝赶紧接过伞,挑着油灯二话不说出了门。那青石窄巷漆黑,脚底下光滑,看不住魂魄,还人未到,心已经糊里糊涂被勾去了前方……   老太太听见门房风声,连忙从榻上披衣而起。才跨进门槛,便看到一名黑衣青年背着自己孙子,魏五扛着一个女人,两个人浑身湿答答地站在正厅里。   沈砚青凤眸紧闭,薄唇微抿,头部与袖子都是血,滴滴答答。   老太太差点晕过去:“这,这是怎么了……快、快去请秋老大夫!轿子、错了,马车,赶紧打马车去!”   语无伦次。   这是凤萧头一次见到老太太,那个雇佣了爪牙对自己赶尽杀绝的老女人,那个用鞭子抽打小桃红、哄骗她吃烟膏的老女人,想不到却生得这般鹤发慈眉……呵,真是好讽刺。   不想看。   凤萧把沈砚青放下:“人没事。女人帮他挡了,只伤了胳膊与额头,摔晕了。”   魏五后怕地咋着舌:“那土匪窝甚至难走,亏得萧兄弟一路背着少爷回来,不然指不定迷路到什么时候!现在车队还在山洞里歇着,被石头砸伤的几个弟兄先回来包扎。邓小姐把少爷挡了,只怕伤得最重。”   老太太却没心思查看邓佩雯,只上前一步握住凤萧的手,连连感谢:“这位小哥儿受伤了,包扎了再走不迟。大雨的天,一出门就容易破伤风……来人呐,快让鸾枝拿几身少爷的衣裳过来,给恩人换换,再去厨房端碗热姜汤!”   掌心暖暖的,把他当恩人看待,就像一个慈善的祖母……这一瞬,她可知道先前对自己是如何的往死里逼迫?   看到林嬷嬷端着姜汤出来,那面相刻在骨子里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凤萧转身要走,不想给鸾枝惹麻烦。   “伤还没包扎呢,小心着了伤风!”老太太才端过林嬷嬷手中的碗,便被凤萧孔武的臂膀撞碎在地板上,竟也不恼,又问二奶奶怎么还不来。   那个女人却已经来了,她看到了他,不敢进来。   凤萧凝着雨中花伞下一娓呆愕的红裙,滞滞地对视了一眼,心一酸,低头迈出了门槛。   凤萧哥?!……竟然真的是他!   鸾枝蠕了蠕嘴角,她想追出去,可是一低头,却看到自己西瓜一般隆起的少腹,那里头有两个沈砚青的骨肉……才半年多,她就迅速地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他说过她脏。   双脚竟是灌了铅一般,再走不动一步路……魂魄都被抽空了,没有力气。原来那封信是假的,他没有成亲也没有做成老板,他果然是那个破了相的黑衣土匪……她的阿娘又一次算计了她!   为何三番五次遇见,却偏偏要等到没有退路了,才忽然发现过来谁是谁?明明上一回她都想,如果帘子外头的是他,她就义不容辞地随了他走!   命嚒?   夜雨淅淅沥沥,两厢里朦胧对望,凤萧的眼神冷冷的,尽是疏离。鸾枝想喊住他,给他解释,可是怎么就是发不出声音,也许她觉得她的解释更像是掩饰……假的要命!明明白天才刚说过从前的都是做梦。   凤萧站着院子里,雨浇得浑身湿透,却等不来女人的一句话,她连叫都不敢叫他。   不留了。   他一决定要走,她却忽然地又能控制住声线。   上一世也不知到底是谁对谁负过情,总之这一辈子就是如何也走不到一块。   注定是场孽缘,有缘无份。   鸾枝把空伞递给春画:“你追上去……这把伞,给他!”   春画不敢拿:“二奶奶,他、他就是那个下作的土匪……”   “闭嘴,谁许你这样说他?”鸾枝冷飕飕瞪了春画一眼,少见的愤怒。   春画委屈得眼眶都湿了,几步颠过去,忿忿地把伞递给凤萧:“喂,我们少奶奶给你的伞。”   凤萧却不接,宽瘦的背影在门房屋檐下微微颤栗。   鸾枝眼泪蹦出来,压抑着哭腔低吼道:“让他拿着!…拿着,你拿着它!你不拿,不许出去!”   这个执拗的女人,她终于对自己说话。这么多年了,她对他说过的话,没有一句像与那个男人一起时温柔,都是这样凶巴巴的,太干脆。   …他却爱听。   凤萧默了默,伸手接过伞,却不回头:“我只是……不想让你守寡!”   所以才没杀他。   鸾枝帕子揪紧,一字一顿:“这就是命!…命,改不了的……你就当,小桃红她死了吧。她不配!”   ……凤萧步子一滞,抬头看了看天,用力眨着眼睛:“好。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   过好了,我不来;过不好了,你若肯,我还在。   扔下伞。背影绝决,三步两步,头也不回,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鸾枝只觉心如刀绞,忽然一下上不来气,眼睛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少奶奶!春画赶紧扔下伞,几步跑过去。   ……   老太太正在给沈砚青清洗着伤口,便见陈妈惊慌慌地跑进来:“老太太,完了完了,少奶奶也晕倒了。”   完什么?你他妈才完了呢!   老太太气得一巴掌煽下去:“…这个傻丫头,她这是心疼自己丈夫呢,还不快把她扶回去歇息!”   林嬷嬷忍了忍没忍住:“老太太,刚才的小伙子……像从前妓院里头那个叫凤萧的小茶壶。”   老太太半句话没说完,顿地被生生噎住。瞅着院子里那把在雨中飘摇的孤伞,蓦地又想起刚才凤萧见到林嬷嬷时候的慌张模样,不由老脸将将一黑……就说呢,从前也不见这丫头对砚青要生要死的……不行,孙子都快六个月了,不能再出甚么篓子。   便不动声色地吩咐道:“这事儿不要对别人说起……左右也快抬举身份了,以后该立的规矩也给得她立立。做了正经奶奶,那大门可就不是随便允许出得了的!养在宅子里,学着管家吧。”   “是。”林嬷嬷躬身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旺财汪汪:更一万字大章感谢亲们等文*^^*   找了个工资凑合,又可以一边写文的工作,结果自从月初重组后,脑袋就被搅乱了……一搅乱就写不出字。于是挠头想了想,又跳槽了(拍飞,葫芦你就是个浪荡子→→)   谢谢【felling与苏紫】酱滴有爱投雷^^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1 21:18:16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1 01:25:05   第73章 藤缠树   那一场昏厥,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舒醒。   雷雨过后的阴凉天,院子里鸟鸣啾啾,有花香透过窗隙飘落在床沿。梦里头男人在对自己笑:“傻瓜,我一直都在。”湖边微风缱绻,他揽着她盈盈纤细的腰身,忽然倾下薄唇亲吻她。他的唇线精致迷人,总是带着一抹促狭的似笑非笑,小心翼翼汲-吮着她的唇-瓣,把她一点一点揉成水儿;她想要推开他对他冷漠,然而凝着他清隽面庞上的沉醉,心里却已经被他俘虏,忍不住掂起脚尖,把眼睛闭上……他的唇便含住了她的舌儿……   呀,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爱他。   睡梦中的鸾枝嘴角微微蠕了蠕,指头儿攀着身旁的枕头,忽然便醒了过来。   脑袋里空空静静,没有回到那镇上去,也没有再遇见谁。半靠在软枕上,日子并没有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肚子却饿了,叫着陈妈陈妈。   “诶,在呢在呢。”话音还未落,房门就已经‘吱呀’一声被推开。陈妈手上端着一碗香浓四溢的鸡汤儿:“奶奶您醒啦。”   一边说,一边叱着脚下探头探脑的旺财狗:去去,二奶奶还没吃呢,轮得着你啃骨头?   然后便听到春画和梨香吃吃的低声笑。   原来都等在门外头呢……都怕自己又要闹。   鸾枝把碗接过来,搅着汤勺儿轻轻吹气:“二爷呢?”   陈妈盯着碗:“老太太说,这是山里头养的老母鸡,可补。”   还怕她不吃,又绝食。   鸾枝忽然想笑,便端到嘴边喝了一大勺——清润爽口,香浓开胃。忍不住,全部喝了个底朝天。   饿坏了两个宝贝儿,从前可是一天吃四、五顿呢……以后娘只疼你们和爹。   陈妈把空碗放到桌子上。   那门里门外所有人不由齐齐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梨香惴惴地挤进来,一激动就说不成话:“二、二爷还没醒呢,老太太不让人把二爷送回来,说是怕奶奶醒来后又、又打他……”   “嘘、嘘……闭嘴你个小梨香!”春画使劲拽着梨香的袖子,尴尬咧嘴笑:“呃,昨天晚上奶奶也晕了,老太太怕不方便,就、就把二爷藏在上房了…”   还是‘藏’。难为那精明小脚老太,为了自个的孙子,什么时候都不忘防她。   然而那算计的事情经历得太多,渐渐都已麻木了。日子总是要过,人不能总纠结于那么一点从前。得往前看。   鸾枝紧了紧帕子,套着绣鞋儿站起来:“谁说我要打他?…走,给我备轿子,我过去。”   陈妈只觉得二奶奶醒来后,好像变了个人,具体哪里变了又说不上,琢磨来琢磨去,好像只是口气变硬了点。嘴上却不敢议论。是个老实的婆子,连忙让脚夫去招呼轿子。   ——*——*——   老太太担了一晚上不安宁,又怕那丫头知道被自己算计后,醒过来闹死闹活不肯生孩子;又怕小两口才恩爱了没几天,砚青又要被自己连累受冷落。   见林嬷嬷从竹岚院回来,便闷着烟嘴问:“那边怎样,可醒了没?”   “醒了,胃口好着呢,把一碗鸡汤喝了个底朝天。正在巷子里抬着呢,说要过来看二爷。”   如今孙子辈当家,曾孙子辈出生在即,下人们自动把那‘少’字去掉,只管沈砚青叫作二爷。   老太太顿时舒了口长气,咋着嘴道:“还是晓得事理的,没闹就好……不枉我对她那般抬举。你让人去把我那对璞玉镶花钗子拿来,一会儿来了赏她。”   “这……”林嬷嬷有些不愿意,老太太一辈子手段雷厉,怎么老了老了,独独对一个小媳妇这么容忍。看不过。   老太太却记着鸾枝先前给自己夹过的菜,冷眼瞥过来:“那丫头厉害,谁对她好、谁欠她的,她心里都记着呢。不白送。”   “是。”林嬷嬷只好吩咐丫鬟去拿。   鸾枝抬着步子跨进门槛,着一袭鸦卵色的茶花衫子,裤腿上镶着金边儿,肚子娇挺挺的,脸颊儿泛着粉晕,好一副珠圆玉润,娇花一朵。   搭着腕儿,对老太太屈膝福了一福:“妾身见过老太太。”   又改口了,不叫祖母,还叫老太太……果然是个记仇的女人,这是恨自己拿假信哄她呢。罢了罢了,只要她能对自个孙子好就行。   老太太心里满意鸾枝的肚子,换做是别的女人,只怕不是发烧,就是滑胎了,她倒好,睡醒后比昨天还精神。   面上却不表露,只耷拉着下巴,吧嗒吧嗒吸着烟斗:“妇人家家的,以后行事都给我拿捏着点儿!你一条身子三条命,都像昨天晚上那么不小心,我老太太的小孙孙们可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顶锅盖的葫芦:先更半章,剩下的明天早上9点半以前补全哦亲们→←   以及谢谢【叙情诗、龙猫】亲的有爱投雷\(^o^)/~   leciel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3 18:29:29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2 23:45:01   第74章 藤缠树   鸾枝笑了笑:“老太太教训的是。昨晚上乍一看,吓得走魂儿了。希望这样的不堪事,…不要再有下一回。”   好像说的是二爷的伤,明理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面色有些尴尬,反正有什么不能有把柄落在这女人手里,不带枪不带棒的就把你噎死。   幽幽吐着青烟:“去看看你男人吧,他为了这个家,为着你们母子,不容易。还好那姓邓的女人把他整个儿扑了,不然只怕脑袋都会被砸伤。一大家子就指着他经营呢,这万一要是砸出来个什么来……哎,简直不敢想。真真是福大命大。”一边说着,忍不住拭了几滴眼泪。   一辈子辛苦算计,难得持家的儿子又去世得太早,砚青就是她老年的指靠了,没有了他,只怕天都要塌下来。   想不到那个女人竟肯为沈砚青如此大义舍身,更想不到昨夜的事故这般惊险,鸾枝不由关切道:“那…邓小姐现在如何了,人在哪里?一会我去瞧瞧她,送碗汤儿。”   想看她的伤,还想试探她想法。   老太太唏嘘后怕:“胳膊伤了骨头,用石膏绑着呢,后脑被砸出了血,腿也伤了。还好都是些土块,石子儿也小,不然真要出个什么事,只怕你院里就得添女人了。她倒是爽达,刚才醒过来,硬让人抬到驿管里照顾了,说不好麻烦我们。是个很好的丫头啊,深明大义,这要换做别的女人,看着咱家的阔气,只怕就赖上砚青了。”   鸾枝莫名地舒了一口气:“是……听说她在南边的老家,原就是个豪阔的大户,怕是见多了场面,不稀奇咱们。我进去看看二爷。”   老太太瞄着她的脸色,有点不放心:“才睡下去,还没醒。虚着呢,说话小声些,别吵吵。”   鸾枝没应,几步折去后面厢房。   一张红木软榻,几名丫鬟侍立在旁,见鸾枝来,连忙恭身退到门外。   沈砚青额头上、左肩上都缠着纱布,隐约有鲜红血迹渗透,着一件纯白的中衣,正自睡得深沉。鸾枝坐到床沿,他也没发现,睡梦中的他看上去脸色略微疲倦,安静仿若少年。   指尖忍不住轻抚上他面庞,他的五官清奇俊逸,仿若刀削玉琢,鼻梁特别的英挺,唇线冷薄带笑……看着看着忽然又陌生,那时初遇,瞥见他冷蔑的眼神,止不住满心透凉,到底是怎样倒霉,才会遇到这样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做丈夫。后来相处,才发现他对自己原来与别人不一样。蔫儿坏。怎样气他闹他,他都是好脾气哄你。慢慢的被他气着哄着,怎么着两个互相不爱的人,纠啊缠啊,就缠到放不下了。   鸾枝把脸颊贴近沈砚青的掌心,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颗颗就掉了下来。爱难分作两瓣,对不起凤萧,昨天晚上害怕的,竟然是凤萧会不会杀了他。   她怕沈砚青会死。   ……哎,不去想不去想。   频频拭着眼角。   温热的泪珠儿沿着掌心滑落,柔柔痒痒,沈砚青忍不住睁开眼睛:“我这是在哪里?”   鸾枝背过身子:“家里呢。你傻了吗?”   “哭了?”沈砚青挣扎着坐起,这才看见她哭,连忙用右手扳过鸾枝的肩膀。   然而他越看她,她的眼泪就冒得越多,扭着身子不肯看人,只留给他一道香肩微颤。   少见女人的这副模样,只看得沈砚青柔情顿生,尚且虚弱着,嘴上又挂上那一抹促狭:“第一回见你这样为我哭,回头爷赏你几倆银子。”   一双凤眸晶亮含笑,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忘逗她。   可恶啊。   鸾枝又气恼,用帕子打他:“你还笑?知不知道我昨晚多害怕,你要是真有个什么,我都不知道、一个人怎么带这两个孩子……”嗓子顿然哽咽,说不下去。帕子才打上他肩膀,看到那鲜红血迹,连忙半路又收回来。   舍不得。   沈砚青滞滞地凝着鸾枝,忽然一把将她裹进胸膛:“傻瓜,不过只是些皮肉筋骨的伤,并未动着根本……便是真的有个什么,这孩子你也得给我生下来!”   熟悉的淡淡药草香贴近鼻翼,连心也跟着安定。鸾枝把脸颊抵着沈砚青的胸膛轻蠕:“还不是你运气好,那邓小姐正好替你挡了,不然你此刻哪里还能说话……”   说完了又后悔,怕他对那个女人生出情愫。   沈砚青微蹙眉头,当时情况突然,怎么也想不到邓佩雯竟会扑过来相护,倒是真真出乎意料。见鸾枝不爱提,便只笑笑道:“倒真是沾了她运气,改日你我夫妻一同去探望罢。当时昏厥,心中只一个念头,就怕醒来后看不到你……还好你还在。”   一双凤眸濯濯,一错不错地盯紧鸾枝,想要看她如何反应。   鸾枝暗暗绞紧帕子,昨夜一幕心如刀绞,真真不能再去回忆,要人命。咬着下唇说狠话:“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都被你们沈家锁死了,恨都无力恨……挺着个大肚子……唔……”   话未尽,一道滚-烫的唇-舌已经严严地将她气息包围。   “阿桃,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见着了他?”沈砚青紧裹住鸾枝娇-颤的肩膀,用着力地吻她柔软-唇-瓣。   “嗯。”鸾枝闭起眼睛,把手腕缠住沈砚青的脖颈,任由他灼-热的气息缱绻。   沈砚青却吻到两行微涩的泪,看到女人一抹薄薄夏衫下娇满的胸兜儿不住起伏。这可是他的女人啊,是他一点一点耕耘开花结果的女人,怎么容许她为别人哭、为别人痛……他不满足,他要她开口提条件。   骨节分明的大手攀上鸾枝的蝴蝶骨,一把扯下背上两根细带,隔着胸兜儿咬她的红-物:“是不是你还藏着一点恨?…可是你的人在这里,我总要你的心也在……你欠他的,我来替你还!”   他吃得用力,把她的红果儿用力地咬紧了拉长又松开,偏要她难受,忍不住把身子贴近他。   这个心思缜密的男人,他将她身体开垦,摸透她的每一处致命要害,明明知道她正自伤怀,却偏要挑起她的情-欲,想让她把心思忘记。   痛得鸾枝喑咽,忍不住推搡起来:“你还…你还的他哪里肯要?你还了,他会更恨我……可我又还不起…我如今什么也不剩,就剩下你和孩子……不如忘了吧。忘了,就什么都好!”   悉索——   一抹薄薄肚兜终于拽离女人的身体,沈砚青动作一滞,抬起头,看到鸾枝眼中的苍凉。   默了默,忽然明白过来她的心。   太欣喜,没料到,即便她背着自己与那人见面,那个男人却还是没能够赢过自己,她宁愿选择对不起他。   一时间不知该怎样才能表达对女人的爱宠,只想要疼她,把她疼成水儿。沈砚青掌心揉-捻上鸾枝娇-耸的雪-白,少腹昂-扬的青龙抵着她下面,就想要进去:“可恶,我以为你…忘不了他!……你放心,至于怎么补偿,那是我的事,你但且安心做你的沈太太,我不会让你为难!…”   那热-物硬硬地抵得人难受,鸾枝拭着眼角,吃力推搡着不肯给:“不可以,我没有心情……这里是老太太的屋子,被听见了……啊,又要被她说!”   “刚才你还说这里是家。不管,爷现在就想要你!”沈砚青却不停,又往鸾枝的裙下探。   “冤家……”鸾枝受不住,频频地往门那边看。   “咳。”老太太才让人端了姜汤过来,一脚踏进门槛,便见着床上年轻男子正把手儿抚在女人胸前揉-弄-吃-咬,女人衣襟半开,里面红娇半露,好一幕春光料峭。   呆愕又尴尬。   吧嗒着烟斗,狠瞪了鸾枝一眼……小狐媚,这才分开一晚上,就恁的受不住。   却无奈自个孙子被她吃的死死。瞧那小子迫不及待的模样,哪里像是贯日里端端清雅的沈二爷?   重重咳嗽一声:“胳膊才包上,别动静太大,自己的丈夫自己要知道疼……收拾好了就搬回去,别在我这里吵吵!”   把姜汤一放,让林嬷嬷搀着自己出去。   “是,祖母。”沈砚青凤眸微挑,见鸾枝双颊羞赧通红、急惶惶揩着衣襟,掩在被褥下的大手偏越发把她臀-儿一紧。痛得鸾枝打他。   “吱呀——”一声房门关起。   ……竟是默认他两个相爱相杀。   鸾枝最后一颗盘扣还未合起,就被那贪吃的狐狸一把拉了过去。   “咕吱咕吱……”   “轻点……嗯……”   傍晚小院内静谧,挡不住后厢房内的暗香旖旎。那声音虽压抑得甚小,却扰了老人念经。   老太太木鱼儿敲得嗡嗡响,念不下去。太吵,耳根不净。   怕小两口折腾得太过,把才包扎的胳膊伤着,把小孙子颠坏。忍不住往那屋子方向走两步,嘴巴才张开,想了想,又记起来年轻时候的老太爷与自己,当年可不是恩爱缠绵分不开一日?   罢了罢了,一代一代的复制。   一个女人,能得几年丈夫的好,不容易。等到色衰,哪里还能再奢望他一点柔情?   “一对小冤家,白担心!”老太太让林嬷嬷馋着自己去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太赶了,一些对话不对味,刚修改了下,造成伪更,亲们海涵   以及踩到【felling和胖球】亲的投雷咯,谢谢亲爱滴~!!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4 09:12:13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4 15:22:44   第75章 渐兴隆   景祥布庄开张了,生意出乎意料的好。彼时南北两地的商人垄断较严重,北面的商人抵制南边的进驻,广绣在京郊并不多见,难得沈砚青主动合作,那绸缎花色新鲜、面料软细,团花锦簇的,一上市便勾引了太太小姐们的追捧。第一批货不到一个月就卖光了,又有不少周边的布庄想要定货,南边工人再度日夜不停的开工起来。   早先不屑与邓佩雯合作的几家商户后悔了,却挖不走邓佩雯,便也从当地进了广绣。邓佩雯心思活络,连忙又特特雇了几名西洋画手,将面料花样翻新。那中西结合的总是新鲜,味道自然又与别家不同起来,生意依旧是兴旺。   她为人爽快,知进退,又深谙与夫人太太们交道的技巧,推荐的花色总是特别合人心意,客人们来了一回,第二回再来时又带了新主顾,很快‘绸缎西施’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沈砚青又是个善于经营的人才,见生意日渐兴隆,便着手把绸缎庄扩建为二层,一楼为普通,二楼专供上等精细人家,又专门从南边高薪聘请了裁缝,将卖布与裁衣归拢为一体。卖的花色新鲜,裁的款式又新颖,景祥绸缎庄的客流量自是更多了。等到别家模仿的时候,他的名声总是先一步比别人打出去。   二人配合得甚有默契,一个月后便准备着手开第二家分店。   另一边,因着宋将军的举荐,郊外马场又新订了几批货,准备秋天发往西南。早先抵押的债款逐渐还清,沈家终于渡过难关,再度豪阔起来。   沈砚青更迅速跃升为当地商会的佼佼,众人看他,不仅年轻有为、资产丰隆,更生得凤眸玉面、清隽尔雅,又听说他家中仅有一名怀孕了的小妾,并无正室,少不得都把女人往他怀里送。   一时间声名鹤立。   七月份的天气,干热干热的,连睡眠也变得短浅,早早的就被窗外鸟儿吵醒。   鸾枝想去散步,沈砚青却不允她起床,还没睡够呢,只把下颌抵着她胸脯,半眯着眼睛,小孩儿一般吃吃啄啄。   鸾枝被他弄得柔柔软软的,晓得他后半夜才睡、太辛苦,便刮着他英挺鼻梁,嗔他道:“沈老财,再这般继续捞钱,小心着土匪们惦记。”   沈砚青揽着鸾枝昏昏欲醒,闻言精致唇线一勾:“我若是沈老财,你便是沈财婆,…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一样也逃不过。”   那声音喑哑迷人,一边说一边把鸾枝臀-瓣一紧,若有似无地摁捏起来……才睡醒又不肯老实。   气得鸾枝打他。   “咚咚——”   肚皮儿却被轻轻地踢了一下,低头看,小小的一个脚印儿。   鸾枝眉头皱起来:“呀,都被你害的,最近醒得越来越早了。”   沈砚青把耳朵熨帖过去,好整以暇地勾起嘴角:“不然。必是看你整日欺负我,他们替爹爹鸣不平呢。”   一边说,一边摁着指头逗-弄:“元宝、如意,你们说是与不是?”   两只小东西好像特别地喜爱爹爹,闻言又欢快地蠕动起来。   沈砚青便把薄唇贴上鸾枝少腹,轻吻他们的小脚丫儿,也或许是小手儿。那目光缱绻柔情,不见半分贯日的冷峻,总之是爱他们,疼爱这一对得之不易的骨肉。   宝贝们的蠕动渐渐轻柔,在爹爹的宠溺下安静极了。   不公平呀,还没出生就胳膊肘儿往外拐了。鸾枝吃醋,也用掌心轻抚:“元宝儿、小如意,别听你爹爹胡说,都他欺负我呐。”   肚皮儿却没有动静。   沈砚青冲鸾枝得意地挑了挑眉——瞧,说了还不信,就只认我。   鸾枝把手放开,撅着嘴儿翻身不理。   咚咚——   小脚丫忽然又轻轻地捅了一下。   和娘亲玩猫猫呢。怕娘亲不理爹爹。   鸾枝噙着嘴角假装发怒:“这么调皮……不生了,三个都气我。”   那秀眉浅凝,双颊晕粉粉的,分明脸蛋尚未脱尽十六岁的稚嫩,身子骨儿已然娇满好似一个熟透少-妇。沈砚青看着看着,忽然将薄唇抵上鸾枝耳畔:“有时候真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像做梦……你这样小,就肯为我孕育子嗣!”   一边说,滚-烫的热-吻忍不住贴着鸾枝香颈迅速往下。用力将她胸前红兜拨落,露出里头雪-酥的一双丰-茹儿,捧在手心贪吃揉-咬。   “嗯…说什么呀,敢情这孩子不是我的?”鸾枝想要将沈砚青推开,然而手儿才探下去,却触到一杆灼-烧的硬-热,蓦地又赶紧收回来。最近胯骨被孩子们抵得难受,已经好几回没有给过他了,每次都假装睡着,把他冷僵僵的晾在一旁……难为他一早上各种求欢。   鸾枝脸颊泛红,呢喃道:“都醒着呢,动一动就胀……不然,我帮你用口儿……”   沈砚青这才恍然自己的冲动,见鸾枝表情羞赧,连忙笑笑着松开:“无妨,忍一忍就好。快起来吧,去晚了邓佩雯又要埋汰,怨我时常偷懒。”   虽胀得难受,却不想叫女人为难,只将大物硬硬地收将起来,又揽过鸾枝,俯下-身子给她穿鞋。   晓得这家伙在那事儿上精力尤其充沛,鸾枝不免生出些许惆怅……也许是杞人忧天,然而宅子里风传着呢,那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把女人往沈砚青怀里送,她怕将他憋得太久,一个不小心与‘别人’出了事,便咬着下唇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元宝们那会不爱动,我伺候你……”   “好。”沈砚青却不晓得鸾枝心中忧虑,只当女人疼自己,清隽面庞上又晕开一抹得色。   那落寞一瞬消散,少年一般好哄。   “二爷、二奶奶,老太太叫过去呢!说是来客人了~”外头传来婆子的叫唤。   鸾枝替沈砚青揩着衣襟,一边往门外走:“这件料子从前怎么不见你穿?颜色倒真是衬你。”   沈砚青不往心思去,只随口应道:“是邓佩雯选的,果然你们女人眼光都差不多。”   鸾枝就不说话了。   沈砚青察觉不对,连忙补上一句:“魏五也有一件。她最是晓得我对你的好,我只也将她当做搭档看,生意间的交道难免你来我往,你莫要多想。”   指尖勾着鸾枝的下颌,想要逗她笑。   她、她、她……既然是你来我往,莫非你也送过她礼物?   鸾枝却笑不起来,老太太自从凤萧出现以后,就一直把她看得死紧,不允她随意出门。她看不到外头的风景,却频频听见人说起他与邓佩雯,只道二人锦瑟和鸣,一个青年才俊、一个绸缎西施,好不般配。   “我不管,下回可不许别人替你选衣裳。”鸾枝拍开沈砚青的手,绞着帕子,把他甩在后头。   那一双秀足儿碎步盈盈,丰韵的身段把风情摇曳,分明都已孕中七月,怎生得依旧这般挠人。沈砚青无奈又无辜,却又不知如何对她解释……本来就是什么也没有的事啊。   只得笑笑着大步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无脸见人的葫芦冒泡了→←,谢谢【felling和宿主muse】亲的投雷/(tot)/~~   万恶的瞌睡多年难以战胜,发作时只要安静几分钟立刻就睡着,上班的时候也要同事经常拧一把什么滴→→不过早上终于脑袋瓜清醒了,晚上还会有一更~!!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4 23:33:52   宿主mus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4 23:15:06   第76章 醋滋味   北院上房,老太太着一身黛色对襟滚边,正笑眯眯与人说话。如今孙子生意日盛一日的兴旺,家中权柄又落回到她自个手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甚是红光满面。   偌大的堂屋,两辈的姨娘端端而坐,她穿着花红柳绿,她涂着白面红唇,座椅下三寸金莲一字儿排开,红的粉的黑的绿的,就跟墙上的旧年画一般,瑰丽又带着几分鬼气,莫名可怖,却勾引人艳羡。   屋子正中站一名婆子和姑娘,穿着朴素布衣,碎花儿的,抬头望一眼周遭排场,不由有些战兢局促。   见老太太看过来,那婆子连忙戳姑娘的后腰:“去、去,赶紧的给咱老太太问好。”   姑娘搭着手腕福了一福:“给太太夫人们问好。”声音略微沙哑,有些怯场。自小养在乡下,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老太太问几岁。一边吧嗒着烟斗把她从上到下扫量,看胸,看腰,看屁股,看脚。   “十六了。”姑娘被看得发窘,只把鞋面缩进裙子里。   婆子插嘴道:“回老太太,闺女脚小,五岁上就给缠足了。生肖也与少爷相合着呢,算命的都说她八字旺,续香火。”   “哎呀,娘~!”一席话羞得姑娘抬起头来,只见明眸善睐,凤眼朱唇,好一朵红艳花开。   是不错,身子骨儿康健,能生养。   老太太看着挺满意,叼着烟斗往门外瞥一眼,只见青砖院内,沈砚青正搀着鸾枝小心下轿,那七个月的肚子看起来都像八个多月一般大……已经不太方便了。   想了想,便吐着青烟道:“如今肚子是越来越大了,我听陈妈说过好几回,最近夜里头都不肯伺候。砚青这孩子正值年轻火旺,白天生意辛苦,晚上是该找个人服侍。”   婆子听了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安媛打小老实本分,说话都不肯大声的,一定伺候少爷满意。”   姜姨娘见鸾枝到得门口,偏掐着点儿撇嘴笑起来:“喲~,安婆这厢说得再好听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二奶奶可是个出了名的妒妇,只怕她不肯呐。”   老太太闻言皱起眉头,意有所指地叱道:“妒妇又如何?我们这样的人家,娶妻纳妾、传宗接代,那是祖宗默认的规矩,怎容她一个人把砚青霸着干熬?…道理早和她说过,没得那般不许抬举!”   鸾枝进门便听到最后的几句话,脸色有些不好看。   “祖母起早。”沈砚青随后进来。以为那对母女是新招来的仆婢,走过身旁时,并未分心多看。   然而姑娘却顷刻脸红了。瞥一眼那清逸侧影,只见身长玉立,着一袭鸦青色斜襟夏绸长裳,样貌竟是比传说中的更要英气逼人。想不到自己将要伺候的竟是这样人物,不免浮想翩翩,又慌乱又爱羡。   天生的招人惦记。   婆子连忙戳着闺女过去行礼。   姑娘羞赧,不敢上前,只频频春眸含笑地把沈砚青看了又看。   沈砚青不由皱起眉头:“这位是……”   老太太笑道:“哦,说起来也算是你远房的表妹,你但叫她安媛就是。来,安媛,快过去给你青哥哥问好。小时候还见过呢,后来搬去乡下,长大就都不记得了。”   她有心要给鸾枝看清楚自己的意图,便故意与那对母女做着亲热。   姑娘以为事成,连忙羞答答冲沈砚青搭着腕儿:“青哥哥好。”   自小养在乡下,晒着阳光吃着粗粮,身子骨儿很是丰满。这一屈膝,胸脯整个儿就挂了下来,一坠一坠的。   沈砚青略一伸手:“免礼,不敢当。”却又不真扶她,才伸出去,又悠然地收将回来。   …他声音竟也是这般磁哑好听。   那安媛的脸颊自是越发红了,低着头,急忙地在脑子里组装,接下来要继续说些什么好。   沈砚青却再不理睬,兴致寥寥。   婆子有些失落,连忙又让闺女给鸾枝施礼。   安媛过来,瞥见鸾枝恁足的月份,只怕自己一进这个宅子,夜里头就要服侍他,一时满心里都是羞怕:“二奶奶好,能服侍二爷与奶奶,是小女子的福分。”   温软可人。   鸾枝不受,柔声推却道:“哪里敢教表小姐服侍,我身边有两个丫鬟就已经足够了。你看看少爷那边缺不缺人吧。”   噙着嘴角,笑盈盈冷幽幽盯着沈砚青看。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起先的时候老太太还背着自己张罗,如今却是巴巴的送到跟前,让沈砚青自个挑拣。然而她受不了沈砚青的唇去亲吻别的女人,更受不了他的手去爱抚自己以外的身体……更甚至是进入。他今天要是敢收下,她就不和他过。   哼。鸾枝扭过头。   哦呀,好凶啊~   沈砚青冲鸾枝戏谑地勾了勾嘴角。小妒妇。   却并不生恼,反而甜蜜蜜一丝悄喜,偏爱宠惯着她的妒意,就喜欢把她宠得骄奢……不知不觉,离从前越来越远。   那是他的战绩。   ……   夫妻二个隔着灰蒙光影对面相视,那眉来眼去之间,几许纵容,几许恩爱,不遮不掩。   安家母女尴尬起来,走也不是,谁也不是。   一屋子人谁不知道鸾枝心狠呢,早先的时候那玉娥大雪天跪着,都吞药了,她也愣是一句话都不肯回应。   姜姨娘作着了然模样:“啧啧,瞧,我没有说错吧?还真是把男人独占了。”   老太太笑容阴沉下来,都多少个了,愣是一个也不肯同意……这个女人,只怕将来当家了比自己还要狠!   却无奈自个孙子如今被她迷得灵魂出窍,只得挥挥手让人走:“劳烦安婶子大老远一趟,林嬷嬷你去拿几块新出的缎子,送姑娘回去做几件新衣裳吧。”   “谢老太太。”安婆子带着丢了魂的闺女失望离开。   老太太脸色很不好看。   怕迁怒于鸾枝,沈砚青便笑笑着宽慰道:“饶祖母担心,以后孙儿与鸾枝还会继续添加子嗣。”   老太太愠恼地挑起眉头:“再生?你就是再生个两胎,撑死也就是三个小孙孙,将来还不是和你父亲这辈一样,没个帮衬!…这做女人的,怎生得恁狠心肠,自己怀孕不能伺候,还霸着丈夫不肯让他舒坦?”   冷飕飕瞥一眼鸾枝,使劲吧嗒着烟嘴。   鸾枝绞着帕子,声音低低的:“老太太冤枉,妾身并没有阻拦,原是二爷他自个看不上。”一边说着,忍不住又抿起嘴角笑。自己也觉得自己心眼狭隘……反正就是小气了,不肯分。   好个狠妇,若不是你威胁他,他还能不要?   老太太又气又无奈,然而瞅着自个孙子满心满眼的纵容,只得把烟斗重重一磕:“罢罢,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完了还要怨我存心拆散,随你们自去胡闹罢。将来两腿一蹬看不见,我也懒得管你们!”   魏五急惶惶地跑进来:“爷,说是新货到了,邓老板那边催着盘点呢,怪你又迟到。”   那一对姓邓的主仆最是敬业,唠叨起来更是没玩没了,沈砚青峻眉微蹙,连忙站起来告辞。   老太太没法,只得放了他走。   下人带着沈梦娇哭哭啼啼地进来:“老太太,小小姐又找三奶奶了,老哭。”   四岁的沈梦娇抹着眼泪,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甚是凄楚:“老祖宗,我娘什么时候回来?…我要娘,娇娇想娘亲了……”   老太太心疼姐儿,一边哦哦地哄着,一边问李氏:“瞧这丫头可怜见的,脸蛋缩得巴掌大!…老三最近可有什么消息?荣若那边打听得如何?…六个月了,再在荣家耗着,怕是孩子以后也和咱家不亲。”   李氏最近脸色不太好,眼瞅着老二越来越出息、鸾枝肚子越来越圆,自个儿子媳妇却缩到哪里去也找不见;权利又被这小脚老太不费吹灰之力夺回去了,如今没有祈裕的帮衬,什么都不是。心里苦啊。   “派人去找过他,说是荣若一天不回来,他也不回。藏着呢,找不见人影!…荣若那边,先前去送过一回东西,胖倒是胖了不少,那荣家老太太却不肯放她回来。”李氏闷着嗓子。   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啧,瞧瞧你把你儿子教的,野人了这是!…你这婆婆当的也不对,拖这么久不去把人嫁妆给赎回来,你让荣家怎么肯甘心消气?”   死老太婆,还好意思说自己呢,也不看看她一颗心都偏成了什么样?只怕根本不把老三当做她孙子吧。   李氏从袖子里掏出一纸账单,怄气道:“除了个别找不回来的,都在这里了。不是我不肯去叫,实在是荣若对我有意见,我去了怕是她也不肯随我回来。只得劳烦母亲替我跑上一趟,媳妇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明远就留下两个儿子,不能把老三就那么冷生生地瞥在外头不管。”   一边说,一边揩着帕子抹眼泪。   呵,她倒是还有脸装可怜!…明明藏着恁多的私房,怎生得偏拖到现在了才肯去赎嫁妆?只怕早先还打算赖着公中掏钱呢!   还好老二头脑清醒,这方面不心慈手软。   老太太咂吧着烟斗:“你早把它赎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罢罢,左右都是沈家的骨肉,人,我替你去叫,你就记着吃这一次教训,以后对荣若也好些。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她好,时间久了,她自然也对你好。你与她苛刻虐待,她必然也与你生疏,没人是傻子!”   意有所指的话,或许是针对李氏先前的算计,又或许是比喻着此刻温顺的鸾枝。   又对林嬷嬷吩咐道:“你去拿几盒邓小姐送的百合梨花膏来,那荣家老太太也咳着呢,我带过去,送给她清清肺。”   “是。”林嬷嬷恭身退下。   邓小姐…邓小姐,怎生得一个不注意,忽然就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了……   鸾枝低着头,忍了忍,忍不住,还是想出去看看。便绞着帕子嗫嚅道:“最近小东西们老馋着吃酸,二爷早上才说那富春酒楼新来了个南边的厨子,做得一手糖醋排骨,准备中午带我过去尝尝呢,不如一道坐老太太的车子出去吧。”   老太太瞅着鸾枝圆鼓鼓的肚子,也想起来很久没放她出门透气了……这样大的月份,只怕也不能再和那小茶壶生出什么事儿来了罢,便难得大方道:“也好,一会你陪我去店里头看看料子,替荣若挑上几样,我带着娇娇亲自过去一趟……女人家家的,心肠都软,只怕见了闺女,一心疼就回来了。”   鸾枝连忙乖觉地站起来:“是,妾身谢过老太太。”   “嗤。”姜姨娘一眼就看穿鸾枝在说谎,不过也懒得拆墙……巴不得都出去呢。   林嬷嬷下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jj最近狂抽风,后台评论才刚刚刷到,立刻又不见了TAT,如果亲们的留言木有回复,一定是被吞掉了,葫芦最喜欢看亲们留言了,所有的评论都有回复哦   以及谢谢【felling亲和苏紫酱】滴持续投雷,熊抱\(^o^)/~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7 23:23:36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7 15:22:29   and,再试一遍能不能更上来   第77章 水中月(上)   正是晌午时分,街上行人攘攘,马车走得缓慢,怕撞上车外过客,还怕颠了车内美妇。   一道镶金边帘布随着微风轻晃,车厢内光影忽明忽暗,小小姐缩在鸾枝的腿弯里打盹,因为害怕睡着了见不到娘亲,怎也舍不得把眼睛合起。那模样可怜又可爱,鸾枝忍不住柔声宽抚。   老太太眯着鸾枝丰圆的肚子,心里头一股怨火还是轧不下去,涩哑嗓音拖得老长:“…说是有好几个晚上都没有伺候了?”   “嗯。二爷最近回来得晚,一倒头就睡了。”鸾枝颔首笑笑。晓得老太太这是要趁沈砚青不在,单独教训自己呢,手中帕子暗暗绞紧。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登时就黑了:“睡?我倒听说是你冷落了他!…掐指算算,眼下也才七个多月,等生完了还得再坐一趟月子,怎么着?你倒是准备把他晾上一百天不管了?…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正是贪吃火旺的年纪,若是因你憋伤了,你就是咱老沈家的大罪人!”   鸾枝咬着嘴唇,自古宅门里头的女人,有多少是因为怀孕生子,而不得不容忍丈夫纳了妾?莫说等孩子落地,身材容貌走了样,勾不住他的兴趣;只那待产的几个月光景,就足够他与新人来一场恩爱了。真要让自己选,巴不得不生呢。先前巴着自己生,如今三个月的空房却舍不得她孙子耗。   鸾枝说:“二爷若是执意要纳,我也拦不住他……说穿了,妾身也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奶奶,哪里能做得了什么主。”   个鬼精的丫头,这是在提醒自己没按时给她扶正呢。   老太太吧嗒着烟嘴:“知道自己还是妾就好。我是有意要扶你的,只是这做大房的,就应该有容人的心胸,你气量这样小,我怎么能够放心?但凡是个懂事的女人,只怕不用我张罗,就应该主动要求给丈夫纳妾了……也不是故意拖你时间,六月是咱家老太爷的祭月,七月日子太阴,入族谱不吉利,怕影响家道财运,等八月了再看看吧。”   再看看吧……每一回都是这样。   鸾枝有些不快。   从前心里存着终有一日要跑的念头,对什么都不在乎。如今知道自己除了这座老宅,已经再无了别的去处,却忽然对那名分看重起来。想要往上爬,想要地位,想为孩子们争取……忽然什么都想要了。   默了默,只不亢不卑地笑笑:“听凭老太太安排。早上二爷才说凤冠礼服放久了长灰呢,但愿八月不要再有什么突然的变故就好。”   “扑通——”   正说着,车厢壁忽然被人从外头撞了一下,连忙扶住肚子不说话。   林嬷嬷拉开帘子骂:“哪个不长眼睛的撞了车子?里头少奶奶怀着孕呐!”   头一探,那外头却是个双目昏糊的嘎瘦男子,手上一杆烟枪空洞洞的,犯了瘾,没有银子买烟膏,被人从馆子里头哄了出来。   老太太叹气:“怎么忽然多出来这么多烟馆?那膏儿上瘾,看把好好一个人坑的!”说一半,看一眼鸾枝,言语又戛然而止。   “就是,朝廷也不管管。”林嬷嬷骂了那男人两句,愤懑地合上帘子。   鸾枝抿嘴笑笑:“有些人抽,大约也是被连累的吧……你看三爷,可不就是被那外头女人教唆的?”   老太太想起早先哄骗鸾枝的那些事儿,不免尴尬,便又改口道:“当官的自个也抽着呢,怎么管?…有钱的人家抽得起,倒也没什么。只是这穷人,原就没资格沾它。”   鸾枝不接话,把小小姐拉到怀里:“娇娇想娘了没有呀,一会儿就可以看到了。”   小丫头眼睛里都是光,用力地点着头:“嗯,把娘亲接回来,看紧她,以后都不给她跑!”   “个小鬼精,没白疼你!”老太太一口气顿时通畅了,赏了小小姐几颗糖豆子,冷幽幽瞥鸾枝一眼:“…本来这做媳妇的,生死都是婆家的人,跑什么跑?没天理!”   鸾枝抚着肚子,想来想去,谁都有不对,便也不反驳。   街角一家烟馆的门页子内,沈砚邵探头探脑,见老太太车子走远,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秀芸戳着他后腰,满眼贪羡:“啧,那不是你们沈家的马车?…瞧这排场,真阔气!”   沈砚邵正惊魂未定呢,被戳得差点吓瘫在地上。忿忿然把女人手腕拍开:“吓,小声点!荣若还没接回来呢,爷可不能先被他们抓回去,不能白吃这些天苦头!”   嘁。秀芸翻了个白眼:“你二哥铺子开得恁大,怎就舍不得给你掏几倆嫁妆银子?…非得使这苦肉计逼你母亲,真是条白眼狼!”   沈砚邵很惆怅,心里也怪沈砚青太绝情,不顾自己的死活,嘴上却还是相护:“也…也不能全怪我二哥,他先前还瘫着的时候,没少被我母亲克扣。如今的风光,都是他自个一步一步熬出来的,抠门也在情理之中……怪只怪爷倒霉,怎么就偏偏遇上了你这么个败家娘们!”   用力拧女人的屁股,把她绷紧的裤裙掐出来几条肉肉的褶皱。那吃了烟膏的桃花眼迷离,痴痴笑笑的勾人心肠。   秀芸巴巴地瞅着他俊美容貌,一身的骨头就软了,胡乱用帕子打他:“滚边儿去,敢情你自己就不败家?有本事也做出一番事业来,风风光光地把老娘领回去!这肚子都两个多月了,不能老跟着你在外头喝风!”   一名伙计走过来,肩膀上搭着红手帕,把掌心赤白白地往沈砚邵面前一摊:“沈三爷,今儿还赊帐嚒?…已经白赊了一个月,这要不是看着您家里根底富,换成别人早一棍子打出去喽~”   个狗眼看人低的死奴才,什么口气!   沈砚邵装模作样地掏了半天口袋,奈何那伙计还是顽固不走,只得勾着肩膀去柜台上赊欠。   一把气全撒在了女人身上:“我,我还能干什么出息?命都被你耗在这些馆子里头了!”   秀芸瞥着那一张张红烟袅袅的雅榻,忽然想起来澡堂里见过的祈裕,连忙把沈砚邵胳膊一揽:“呀,我瞅着你那个什么表哥就挺能耐,不如咱去求他找点事情做吧?等赚了银子,你也好风光回家,我也免得遭人嫌弃。”   “去,他可从来不做什么好事!”沈砚邵爱面子,不肯听从。   女人帕子一甩,扬言要去吞烟膏寻死。   二人拽拽拖拖着,终究还是往光裕澡堂方向走了过去。   ——*——*——   景祥布庄上下二层,装修得富丽雅致,店内生意甚好,门前停一排马车,出入的都是华衣亮妆。   老太太看着十分满意,一劲拍着鸾枝的手背:“瞧瞧,瞧瞧你丈夫多出息~!你也是好命,偏就嫁给了我们砚青,不然指不定现在哪里吃苦呐?…没伺候他一天瘫病,倒整日个被他宠着享福。”   “是,二爷当真了得。”鸾枝眉眼弯弯的笑。   一半一半,其实并不全部认同。   不一样的处境,心中想要的也不一样。若她依旧是南边的穷丫头,只怕现在想要的,不过是与凤萧做一对贫贱夫妻。   跨进门槛,里头花团锦簇乱花了眼目,却有条不紊、乱中有序,可见平日里没少训练规矩。   一个锦衣伙计笑眯眯迎上前来,浓重的南边口音,吸引人注意:“请少夫人老太太安,真是有缘分,早上新近的一批上等好料子,还没开过剪呐,好像就专等着你们来了。”   是个察言观色的聪明人,见鸾枝与老太太妆扮不菲,便把二人往楼上引。   走路不低头,侧脸含笑,半弓着腰,伸出的手腕儿微曲,礼仪也做得恰到好处。   老太太暗暗赞许,面上却不动声色。因见一溜儿伙计都是陌生脸孔,那招呼介绍间说的全是南边味道,便问道:“你们老板呢,这些规矩都是谁教你们的?”   伙计被盘问得紧张,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连忙道:“这…是、是,小人才来第一天,夫人们且等着,我这就去请老板娘过来。我们老板娘可是全城最出名的绸缎西施,一定能挑到您最满意的。”   鸾枝秀眉皱起,忍不住问:“什么老板娘,谁是?”   伙计指一指楼梯后一道荼白色净爽身影:那位是。   邓佩雯揣着账本大步将将地走过来:“沈砚青去了哪里,这么久了还不回?那批货是隔壁县定去的,说好的今天中午就给他发……哦,对了,午饭已经送到,小锦你派个人去喊他过来,省得他一会又撒谎胃痛,跑回去偷看老婆!”   她松松扎着发,鬓间轻染香汗几颗,举止间很是干净利落。见鸾枝来,微一错愕,又连忙弯眉一笑:“呀,是你来了?”   “嗯呢。”鸾枝凝着邓佩雯清透的双眼,捂着帕子柔声笑:“刚才听见这伙计叫你老板娘,我还以为走错了店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felling】亲有爱投雷,熊抱么么o(≧v≦)o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8 21:33:49   第78章 水中月(下〕   偌大的一个金字招牌,怎么能够大白天走错店?   邓佩雯愣了愣,顷刻便恍然大悟,问伙计:“你刚才可是又叫溜嘴了?”   伙计不明所以:“是……老板娘……”   小锦做凶巴巴模样:“还叫?正经的老板娘就在你旁边呐!”一边说,一边冲邓佩雯挤眉弄眼的笑。   暗叹沈老板真够衰,那般英姿风华的一个人才,怎就娶了这么一个善妒的女人,看把自家大小姐试探得云里雾里……反正天下间的小妾小娘,就没有一个良善的!   伙计赶紧缄口。   早已经不是第一回被人误会了,邓佩雯无奈地耸耸肩膀:“果然又是口误。二奶奶您不知道,在我们江广那边,管女老板都叫做老板娘,这些伙计怕是一时习惯改不过来,瞧把您误会的。”   大大方方的解释,怕鸾枝多想,徒然给沈砚青增加困扰。   鸾枝敛下眼帘,假装没看到小锦脸上的鄙薄戏弄,反正自己就是多想了,不否认。   只淡笑道:“原来如此。倒是真有这么一说呢,邓小姐一提醒,我才想起来。”   向来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女人,总是比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更要敏感一些。邓佩雯也不将鸾枝的试探往心里去,人和人毕竟不同,比如自己,不也艳羡她有个好男人疼着宠着、一点儿也不用为生计操心嚒。   想了想,又和颜一笑:“上回新出了两匹男式花样,怕颜色不好卖,就让沈老板和魏五一人裁了一套,没想到他两个这么往外一穿,结果卖得还不错。也不知道选的对不对二奶奶的意?”   她这一主动坦白,鸾枝若再要究问,就显得过分小气了。   鸾枝噙着嘴角,柔声谢过:“绸缎西施的眼光哪里会有错,那鸦青色顶顶衬他。对了,眼瞅着中午了,怎么二爷还不见人影?他惯是有个挑食的毛病,以后午饭还是叫他回去吃吧,外头的吃久了怕伤胃。”   邓佩雯便想起刚才自己说过的、不让沈砚青中午回去吃饭的那番话,一时有些尴尬。   对老太太拘了一礼:“佩雯问老太太安。难得您老人家出来一趟,今日可真是巧了,正好新上了一批款式,走,我带您瞧瞧去。”   老太太见邓佩雯落落大方、谦谦懂礼,心里头越发赞许。上一回见面,受伤了没仔细瞧,只看到她穿着男装,满身血渍,当时并不以为意;今次这一近观,才发现她这般俊俏又能干,态度自然一百八十个大转弯。   “哎呀,真真是个可人儿。我老太太活了六十多年,也只见过邓小姐一个这样能干的。砚青能得你做伙伴,那就是一种福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空了常去家里头坐坐。” 一边儿上楼,一边慈祥地拍着邓佩雯的手背。   把大肚子的鸾枝撇在后头,一个人慢慢走。   想不到沈砚青那厮的家人这样友好,邓佩雯白净双颊微微泛红:“老太太夸奖了。一半一半,若非遇到沈老板,只怕我们工厂几百号人也开不了工呢。”   老太太唏嘘不已:“啧,这才是缘分呐,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上回你大义舍身,救了我们家砚青,都还没谢过你呢,改天得空,我老太太亲自安排一桌请你。”   “那佩雯先谢过老太太了。”邓佩雯也不客气推脱,爽快地应了下来:“沈老板怕是还在药铺那边忙活,我这就派人去叫他回来。”   老太太嗔笑着拦阻:“别叫了,你也快去忙你的吧。我们这些宅子里吃闲饭的女人,不比你们生意上的正经事儿要紧,自个随便看看就好了。”   邓佩雯便把伙计叫过来,叮咛道:“你来,好生伺候着,这是东家的老太太和少奶奶,和客人们不一样。”   一边说,一边往对面一丛富贵太太堆里头招呼过去。   那太太们见她过来,连忙簇拥着将她围拢,只见个个着紫衣靓妆、带金珠宝钗,那叮叮当当之间,好一幅富丽堂皇。   这个夸她今日戴的首饰好看。   那个问她这松散的发型怎么扎。   “哎呀,整座宝德县,也就邓老板您这家铺子最合我们心意了。排场够档次,二楼上还清静,就算不买布,一群女人喝几壶花茶,唠嗑几句闲话也极是味道。”   “啧,张太太你不如干脆直接说吧,可不就是冲着邓老板和沈老板这样的郎才女貌,才勾得你日日来铺子里头嚒?”   一群女人纷纷起哄开来,沈二爷的英姿风华可是宝德县近期的热门话题。又问邓佩雯几时可以吃到二人的喜糖,那嗤嗤嬉笑间好不热闹。   邓佩雯透过人群,看一眼鸾枝这边,见鸾枝空留一道丰韵侧影,只是默然挑拣着布料。晓得她支着耳朵在听,连忙笑笑着撇清关系:“玩笑过了啊,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而已,哪里来的什么喜糖?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新花样。”   太太们顺着视线往鸾枝这边一瞥,见不过是个大肚子的小媳妇,便不感兴趣,一行人簇拥着去了内间。   老太太痴痴地瞅着邓佩雯清丽的背影,冲鸾枝嘟囔道:“就说我们砚青有福气,回回总能找到好帮手……瞧这气量,能容忍,擅交际,不愧是大户人家出生,你可得和她好好学学!”   “…是。”鸾枝低头看着自己圆鼓鼓的大肚子,臃肿又笨拙,不由紧了紧手中小帕。   墙边长凳上坐着几个婆子,正在闲聊:“瞧瞧,多能干,找了这么个招财的女人,平白省下多少心力?这要是将来谁把她娶到手,可不是白得去沈家大半的股份。”   隔壁应道:“吓,哪有那么好娶?我男人认识邻街布庄的老板,说是正在挖她呢。也不知道这沈老板哪里吸引了她,死活都挖不动。我就想着,这女人要么是已经爬了床,要么就是心里头藏着喜欢,不敢说。”   先头的啧啧咋舌:“那沈家老宅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听说家里还养着一个呢,专门去南边买来陪床的。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哪头都不闲着,忒享受!”   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老太太听着听着,就往心里头去了,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   那时女人经商者甚少,与男人合伙生意,也只被当做陪衬,真正说出去的名号,还是男人当头。日后邓佩雯一成亲,布庄可不就被别人分去了一半?若是自家人还好,若是同行,生意怕是也别做了,早晚被吞灭。   老太太瞥着鸾枝的肚子,有些不高兴这些话被她听见,闷着声儿道:“你听听就是了,心里不要又多出什么想法。我们沈家的女人,是不能出来抛头露面的,你就给我在家里好好的养孩子,伺候好砚青,这就是你做媳妇的本分。”   吧嗒着烟嘴,不说心里话。   鸾枝也不是傻子,老太太打的什么算盘自己岂能看不懂。却又不能现在拆穿,毕竟八字还没一撇,只乖觉地站起来:“是。妾身去看看二爷在哪里,顺便给老太太捎一斤糖炒板栗,您最爱吃甜食了。”   但愿她邓佩雯真的心口如一,对沈砚青没有甚么别的意思……否则这样日日相处,她又如此聪明,真怕。   老太太说:“眼看中午了,我也马上要动身,你见着二爷,自个和他在外头用饭吧,吃完了早些回去。”   “是。”鸾枝便也不多说什么,腆着大肚子,扶着栏杆小心下楼。   林嬷嬷看着鸾枝丰腴的背影:“老太太打算什么时候给她扶正?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吐出一缕长烟:“最近脾气娇上了,不让人说呢,总这么下去以后还了得?那砚青还怎么开枝散叶了?一辈子就她一个女人?……先放着吧,等到了八月再说。恁大一个肚子,也不用担心她再跑,两个孩子就把她锁得死死。”   “是。”林嬷嬷恭敬点着头,想了想,又措辞道:“奴才瞅着,方才那几个婆子说得也有道理……老太太不如改日试试邓小姐?二爷在儿女情长上一向迟钝,然而那邓小姐若是对二爷无心,只怕当日也不会舍身相互。总不能…总不能等到她死心去找下家了,那时候再硬硬的和她张口…”   老太太抿着烟嘴暗思量,久久的,叹气道:“罢,改日请佩雯来家里吃顿饭,旁侧敲击看看,若是也有心,就撮合了吧。终归咱不是做官人家,大不了再设个平妻……名利地位本就如水中月,说没就没,怪只怪她鸾枝命不好。论功劳,论家室、论才干,那邓丫头都比她强。一个南边买来的穷丫头,抬了平妻也不亏待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胖球球和felling亲】的持续投雷,熊抱么么o(≧v≦)o,以及亲们的酷炫留言,哈哈,狗剩、栓柱、雷达什么的,太逗萌了有木有!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9 22:55:00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29 17:38:07   第79章 情敌见   “小二,过来加壶水~!”   “诶——,来啦——,客官可要再上盘花生米?新炸的,嘎嘣脆!”   街边茶楼上人声鼎沸,瘦瘪瘪小二肩膀上搭着白棉巾,手提一杆长嘴大茶壶,在座椅间来来回回。   角落雅桌上,祈裕把一袋银子推给凤萧,笑赞道:“萧兄弟果然风行雷利,这三趟下来,那路上山匪竟是无一能得手。货一多,销路自然就广。这些银子是我从分成里单独匀给你的,不算在大当家那份里。”   眯眼把凤萧上下打量,见他五官俊逸,剑眉长眸,莫名与自己些许相像,又问他是哪里人。   凤萧不客气地接过银袋,掂一掂,沉甸甸的,便双手抱了一拳:“谢了。都是买卖关系,祈老板何必打听这么多。”   太冷,太酷,明明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那眼中却好似看尽沧桑,气质总与别人不同。   像是藏着很多故事。   祈裕生出兴趣,勾着嘴角试探道:“呵呵,早先曾认识过一个南边女子,总将我误会作她昔日旧人,今日看见萧兄弟,莫名就想起来这么一出。也就是随口问问。左右天边快要下雨,萧兄弟不如坐下来聊一聊,等吃了午饭再回山头?”   或许是桃红…   凤萧微一蹙眉,却又提醒自己不要去打听。把面前的茶水饮尽,抓起钱袋准备告辞:“不了,还要替大哥取药,这厢恕不奉陪。”   祈裕却不想让他这么快就走,正事儿还没说呢,翩翩然起身作了一礼:“实不相瞒,祈某如今正为宫中一个大人物办事。以萧兄弟这样的好身手,做个山匪委实可惜,若是有兴趣,祈某乐意为兄弟引荐。那人身份贵不可言,最是惜才重义之士,他日必可保你富贵荣华。”   一个贩卖走私之人,还能结交到甚么正经人物?   凤萧不干。   这天下之恶,乾坤辗转,他日终须有报……最爱之人已移情,他如今想要的,已经不再是辉煌腾达、出人头地;而是尽快赚一笔,把大当家的人情还清,把俏金花从妓院里赎出来,从此金盆洗手清净度日。   步子一顿,眼梢瞥见身后两名虎视眈眈的黑风口随从,便冷声道:“大哥是我萧风的救命恩人,若不是看着他面子,这生意,在下是断然不接的。祈老板下次不要再说这样挑拨的话。”   不太好接近。   祈裕的笑容便也有些收敛:“呵呵,不过是随口问问。对了,下批货预计十日后到达西疆口,这批货数量多,接头暗令还请萧兄弟过几天亲自来取。”   “好。告辞。”凤萧冷冷的抱了一拳。   长街上,两名随从不解:“二当家的,既然是宫中大人物,为何不攀交攀交?说不定还能谋个甚么官职,总比做个打打杀杀的土匪要好!”   果然试探。   凤萧应道:“本就是被官府逼上梁山,岂有再与虎谋皮的道理。你不见那水浒中的英雄,几个能得好下场?”   说的也是,前车之鉴。弟兄们欷歔感慨,再不多问。   盛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才晴空万里,忽然又是一片阴云密布。   快下雨了,凤萧大步走路。   只修长双腿才步入街中,面前却忽然一抹红裳将将栽入眼帘。   两月未见,她身段顿然臃肿,昔日尖俏的瓜子脸儿变得圆润,红粉粉如若苹果诱人……却为何低头咬唇,心思浑然不在?   …一定是谁人欺负了她。   凤萧停在路中,剑眉凝成一道川字,走不动。   天边乌云黑沉,龙卷风将街旁小摊上的货物吹得稀稀落落,路上行人纷纷疾步归家。   春画在身后喋喋不休:“二奶奶,那邓小姐能干极了,要是我也又有她一半就好了……哎,可惜啊,将来嫁了人,一身的本事就生生埋没了。”   “可惜什么,也许她更愿意早些嫁作人妇呢。”鸾枝揩着帕子,语气有些硬。   所有人都夸邓佩雯好,邓佩雯也主动将关系撇清,可这心里为何还是发虚?…老太太的出尔反尔,她早已经不是第一回见识了。每一回都是一步步、静悄悄的把你逼到没有退路,然后先前的许诺就变成了放屁。   比如这圆滚滚的大肚子。   鸾枝咬着下唇:“早知道不如不生。”   低头继续走路,却忽然撞到一堵高墙,看见脚下多出来一双半旧千层底……那鞋长那鞋宽,从前在江边不知为他刷洗过多少回。   鸾枝愕然抬起头:“凤萧?”   着一袭布衣黑裳,依旧是冷峻刚毅的线条,却黑了、瘦了,表情冷冷的……那么孤单。   一见到他就心揪。   “嗯。暴雨将至,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凤萧扫了一眼鸾枝揪成团儿的小帕。   鸾枝却看到凤萧手中的钱袋:“你呢,今天怎么进城来?”   怕他又继续杀人放火,想问,却不敢太多关切,怕他会更难忘记。   “来取银子。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凤萧盯着鸾枝的眼睛,双目濯濯,不问清楚不罢休。   “出来找他。”鸾枝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下,并排儿,心微慌:“你呢,最近在做什么……听说后来取药的都不是你了。”   “走镖。”凤萧冷冷地说,又皱着眉头问:“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他欺负你?”   “没有啊。肚子太大,走几步就累了。”鸾枝连忙抬起头来笑笑。怕心思被发现,他会如少年时候一般,冲过去和沈砚青打架。   凤萧凝着鸾枝娇挺挺的肚子,忽然难过:“嗯,是很大了……他给你扶正了没?”   鸾枝低头轻抚:“快了,说是下个月……你去走镖好,总比打家劫舍好。”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你看她,多幸福。   凤萧暗暗攥了攥拳头,沉声道:“还不如打家劫舍。走完这十趟,我就不干了,去接我娘……码头上开家小铺,再卖些力气活,以后不来了。”   “不如我们坐船去码头吧?你去扛沙包当脚夫,我替人缝缝补补,还有这些首饰,日子也能过得下去。等将来宽松了,再寻个机会将你娘我娘一起接过来……”——荒草坡上少女执拗的嗓音又远远传来,那时满心憧憬,以为从此长相厮守,却不知,忽然一个转身,再相遇已人面非异。   鸾枝忽然不想多呆。受不了。太揪心。   “嗯。再找个踏实的女人,生两个孩子,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那,我先走了。”鸾枝弯着眉毛笑。   “好。你也保重。”凤萧迈开大步。   鸾枝擦过他肩头。   那陌生的脂粉和着她熟悉的荼靡体香,又勾得他心中钝痛……祈求上天,只愿不要再相遇!   鸾枝才与他相背,手腕上便握过来一只大手。   凤萧从怀里掏出来一对玉如意,看也不看鸾枝:“我们那边,妹子分娩,娘家人总要送一对如意保平安。走镖的时候看到,顺手就买了。你不要嫌便宜。”   娘家人……从此视作兄妹嚒?   鸾枝眼睛发酸,伸手去接:“你送的总是最贵重的,替孩子们谢谢你。”   指尖微颤,才触上凤萧斑驳的掌心,却一双修长手指伸过来将它拿了过去。   “哦呀,好一对上等和田玉如意,这般精致水润,倒是委实少见。”   沈砚青着一袭鸦青色夏绸长裳,不动声色地把鸾枝揽过怀里,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噙着浅笑:“前番才得萧兄弟相助,今次又送这般贵重之礼,沈某实在无以为谢,这厢替贱内先且谢过。”   好一只狐狸,又不是送他,他谢什么谢?   鸾枝瞪了眼沈砚青,暗暗挣开距离。晓得这厮的独占和醋意,只怕他接下来就要故意对凤萧秀恩爱呢。她却不愿这样三个人的面对面,太伤那第三个人的心。   便凝着凤萧道:“礼物我收下了,暴雨将至,萧英雄还是赶快回去吧。”   可恶的女人,一出门就与旧情人相见,一遇到自己就分离,还要骗自己说忘记……   沈砚青抚在鸾枝腰上的力道偏偏更紧,宠溺地抵着她柔软耳际:“不是叮嘱我早点回去,说今晚要好好伺候我嚒,怎么自己又跑了出来?……小东西,你就这般按捺不住。”   看你再躲,你越躲,我就越要让他看看你有多爱我。   太狠,太绝,还说什么要替自己偿还凤萧,撒谎。   鸾枝生气起来,奈何挣扎不开,又不能挣得太明显,只是拗着不说话。   那个男人一来,她就对自己顷刻疏离、改口叫着萧英雄、赶自己走……   凤萧脸色才缓和,一瞬又索然无味起来。这世间之爱也如镜花水月,你隔岸看她,她何其美丽;一走近,却发现早已人面非异……哦,都忘了,她如今叫谢鸾枝,不是小桃红了。   凤萧冷冷地抱了一拳:“哼,沈老板真是粗心,这样恶劣的天气,放任一个孕妇在街上独行。倘若出了事,不怪我对你无义。告辞!”   “今日原是我疏忽了,不然哪里容许阿桃私自会客?…萧兄弟慢行,改日得闲来店中一趟,有一桩生意想托与你谈谈。”沈砚青理了理鸾枝鬓间几缕碎发,笑笑着拱手相送。   他叫她阿桃,连她从前的名字都据为己有。   “生意上的事改日再议,沈老板还是如约把太太扶正要紧!驾——”凤萧凝了鸾枝一眼,矫健身姿一跃跨坐上马背,那黑衣缱风舞动,头也不回。   “咯噔咯噔”,马蹄声逐渐走远。   沈砚青冷幽幽瞥鸾枝一眼,清隽面容上勾起似笑非笑:“竟然私自偷跑出来见他……说吧,该怎么对我解释?”   可恶,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反倒先攻未上……人要脸树要皮,沈砚青他没皮又没脸。   鸾枝甩开抚在腰上的力道,揩着帕子冷娇娇摆步儿:“客人们都等着吃你和邓小姐的喜糖呢,沈老板又怎么对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felling亲再次投雷\(^o^)/~还有亲们的给力留言,红果果爱心奉上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30 11:31:10   第80章 美人去   “喜糖?要吃也是你我二人的,如何会扯上邓佩雯?何况她比我大三岁,论理我应称呼她一声邓姐,又怎会与她生出甚么情愫。”沈砚青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太荒谬。   不说这个还好,鸾枝步子一顿,走得更快了。   京城第一衣庄定下的凤冠霞帔,早已不知在铜镜前暗自比量过多少回,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喜服上落了灰,却不见谁人主动提及过日子,就记着他的生意……几次三番,先前的憧憬有多么美丽,空盼望过后的落差就有多大。   那碎步疾走,不见回头答话,沈砚青却吃醋了……可恶,还说什么忘记,明明一看见那人,她就怨恨上自己。   攥了攥掌心里两颗冰清无暇的白玉,忽然几步走上去,扳过鸾枝的肩膀:“你还没有和我解释,为什么又背着我出来见他?”   清伟的身形严严罩住鸾枝,表情冷肃,不让她走。   他一生气,连周遭的空气也好似顷刻间都阴沉了下来。   还说以后都不对自己凶呢,瞧,这会儿都不知道有多霸道。   肩膀被摁得酸麻,鸾枝也生气起来,用力撇开沈砚青的手:“跟着老太太的车,你说我还能出来见谁?…找不见你,反倒听见别人都把她叫做老板娘,连午饭她都给你备好,不给你借口回家和我一起吃,枉我还日日在家里等你到饭凉。你呢,倘若让人叫我一声萧娘子,也把我挡着不让你见,你受得了吗?”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个挠人的小妖精,竟然不打招呼就跑出来查岗。   沈砚青凤眸潋滟,忽然搂住鸾枝丰腴的双肩:“受不了!…怪我粗心,以为不过是南边的习惯,回头就吩咐伙计们改口。那么,你今后也不许见他了可好?我是你丈夫,他却不是,我不允你再为他伤神。方才见他与你靠得那么近、还握着你的腕,简直想要冲上去挥他一拳头,又怕看到你护他…”   个小气鬼,天下间还有谁的爱比他更霸道嚒?   鸾枝心里头又酸又暖,被沈砚青箍得难受了,忍不住捶他:“冤家,你倒是敢挥?…还说什么要替我补偿,你看看你刚才那些言行,有多残忍?我可警告你,如今整个人整颗心都掏给你了,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再在他面前雪上加霜,故意刺伤他,我可就真不和你好过了!”   嘴里头说狠话,想到凤萧方才打马而去的寂寥背影,眼睛却又涩。   沈砚青心中的醋意这才得了安慰,爱宠地把鸾枝身子扳过来:“不许红眼睛,你一为他难过,我心绪就乱了!只要你答应我不与他见面,我自然会给他谋一条出路。如今布庄生意扩大,将来南来北往的货物只会越来越多,沈家缺一支长期走货的镖队,想来想去,我认为他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以他一身傲骨,若是直接施与他银子,必然会触伤他面子;这般互惠互利、各有所求的方式,只怕更乐于接受。”   想不到这厮面上不语,私底下原来已考虑得这般周全。   鸾枝抿着嘴角,恼了沈砚青一眼:“少来,他如今正在接镖呢,才没空理你!…那,邓佩雯怎么办?一群夫人太太都把她当做你女人,只怕你家老太太已经动了心,打算捧她呐!还给我们娘儿仨抬什么身份?不用抬了,反正一拖再拖。”   她口中气话噎人,眼神儿爱理不理,却分明在试探他心思。   …个嘴硬的女人,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沈砚青暗生得意,精致嘴角勾出一抹促狭:“祖母断不是那见异思迁之人。退一万步,即便她有意,我与邓佩雯也是不答应的……你就安心等着做爷的沈太太罢。”   如若固执少年,指尖挑起鸾枝下颌,逼鸾枝去看他的眼睛。   鸾枝不看,他就亲她的唇-瓣。点点轻啄,涌动的喉结迷人心魄。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归家,见状纷纷回头张望……啧,瞧这猴急,暴雨都要下来了!   只把鸾枝看得羞恼,频频地捶他肩膀:“气完了又哄,没得像你这样无赖!…不过哄我也没用,你们沈家出尔反尔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如今布庄的生意越做越大,多少人想挖走她那部分股份,老太太怎么可能不打她主意?若是将来你真与她如何,一辈子也别想进我的房了,我坚决不和你好过!”   沈砚青不由眉峰一蹙,一贯只将邓佩雯看做无性别搭档,倒是没有来得及思想这个问题。眼下的布庄,除却自己经营,南边的作坊乃是一大关键,若是当真被分出去,只怕生意也做不成了……   见鸾枝抬头凝视,便暗暗敛藏起心思,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傻女人,都说了不可能,你偏要频频瞎想。”   “沈老板不用敷衍阿桃,若是他日胆敢再娶,她们娘儿仨本殿下一块带走就是~” 话音才落,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四皇子元承宇站在几步开外的马车旁,着一袭玄色夏绸长裳,腰束玉带,英姿翩然。数月不见的功夫,那一身气度看起来越发的器宇轩昂。   想到方才被沈砚青当街吃豆腐的一幕,鸾枝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屈膝一福:“民妇见过四殿下。”   “免礼。”元承宇隔着扇子将鸾枝轻轻一托,见鸾枝身形丰腴,脸颊晕粉,知道沈砚青将她照顾得甚好,心下暗自满意。   不过,对着沈砚青却很不客气:“沈老板见缝插针的功夫真是见长,年前才说要阿桃与你和离,这般迅速就已经迫她怀了孕。呵呵,果然应了那句‘天下无商不奸’。”   这位四皇子心思极阴暗、手段极阴险,前番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竟然假借老太后之手把自己关在宫中,一连虐了几夜没合眼;后来京城里的生意扩张,也没少被他暗中打压。沈砚青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冷飕飕瞥鸾枝一眼:“接二连三……果然祖母说得不错,不能随便放你出门。”   转了个身,却对元承宇笑眯眯施礼:“哦呀~办案四爷大驾光临,幸会幸会!知道您有惦记良家少妇的爱好,草民怎敢不上心?自是快马加鞭、夫妻好合则个……只不知四爷今日又看上了哪张画里的美人?准备强抢哪家的娘子?草民或可指路一二。”   知道这货嘴毒,元承宇也不理他,挑着眉头将鸾枝上下一番打量,脸色顿时冷却下来:“瘦了…,必然是哪个不识抬举的又频频惹你生气。若委实看他不顺眼,本殿下领他回宫中小住几日便是。老太后一副前朝山水古画,上个月被虫蛀了许多洞,正愁着没人将它填补完整。”   原来不让自己出门,竟是老太太算计、沈砚青默许,太可恶了。   虽不曾挑明关系,鸾枝却已晓得这位四皇子于自己的无害,便站到元承宇身旁,委屈道:“他一天不气我,他就不姓沈了!为太后娘娘效力,乃是沈家莫大的荣幸,殿下只管带他走就是。回头我与老太太说一声就好。”   眼睛瞎了吗?这般圆滚滚的肚子,一天四五顿的吃,重的自己都快要揽不动她了,瘦在哪里?…明明就是公报私仇,拆人婚姻!   沈砚青暗暗冲鸾枝眯眼龇牙,威胁她立刻站回到自己阵地——可恶,怎生得这女人勾搭的全是些惹不起的贵胄?   鸾枝才不呢,偏揪着帕子留给他一个娇影香臀。   那孕中的臀儿丰满圆翘,越发挠得沈砚青醋火熊熊灼烧,却又奈何不得。其实暗地里也曾有过打听,知道元承宇的母妃也姓朱,然而却不确定鸾枝与他到底甚么关系……毕竟不想参与进权势纷争,便只当作是巧合,不去刨根掘底。   捺着一腔愤懑,对元承宇违心鞠了一礼:“草民如今一届商贾,浑身铜臭味道,思想粗鄙又俗气。那填补‘许多洞’的高雅画技,早已经不复存在,只怕侮了古人遗作,扰了他们地下安歇。还请殿下以死者为大,海涵海涵。”   不去。   …忍了多少天才得今晚一顿伺候,瞧这小翘臀儿娇的,不能轻饶了她!   好个‘死者为大’……臭小子,只怕是心里舍不得媳妇。   元承宇暗自好笑,他比沈砚青大三岁,其实若是排除鸾枝这一桩关系,对沈砚青的才干确是委实赞赏的。即便自己在暗中频频打压,沈家的生意却依然蒸蒸日上,注定不是池中之物,关不住。   然而既娶了自己的表妹,就必然不能太过张扬……   元承宇执扇浅笑:“沈老板生意才起步,那花边新闻倒是越来越多……自己好自为之,若是下个月还不将阿桃扶正,不怪我将她母子三人整个儿领走,从此与你沈家再无瓜葛。”   …可恶,这分明是赤果果的仗势欺人、强抢民妇!   沈砚青恨得磨牙,却不动声色,偏将鸾枝宠溺地揽进臂弯:“不敢不敢,今生能得阿桃为妻,乃是草民前世修来的福分。日子就定在下月十九,届时还请四爷过来喝杯喜酒则个。亏得您一直惦记拆墙,我与阿桃才得了今日的如胶似漆。”   喂,谁与你如胶似漆了,沈砚青你脸皮能不能再厚一点?   气得鸾枝打他。   他却越发把她在怀中紧了一紧,那清隽面庞上凤眸弯弯,有如春风沐浴,只恨不得将恩爱做得世人皆知。   “好。若是下月还未扶正,沈老板那几间铺子也别开了,回去继续画你的香粉画吧。”元承宇用扇柄敲了敲沈砚青清瘦的宽肩,难得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倾慕多年的画师,心中自是好生痛快。   因想起正事,便又皱眉问鸾枝:“烟膏可还抽着?…方才那个与你说话的男子,看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如何与他认识的,可知他是做什么的嚒?”   鸾枝不明所以,柔声道:“谢殿下惦念,那烟膏早已经戒干净了。方才那位……是药铺的常客,听说如今做着走镖的生计。”   莫名的不想说出凤萧身份。   走镖嚒?   元承宇不动声色地凝了凝眉,又勾唇笑道:“戒断就好。想不到区区一个京郊州县,倒是麻雀虽小、五毒俱全……那人你最好离着远些,希望此次的案子与你们沈家再无瓜葛。   身后有小厮打马过来:“爷,那人已经下楼,可以走了。”   元承宇便对二人告辞。   沈砚青拱手相送,见马车走远,那眉目间的笑意顿地冷却,眯眼看向鸾枝:“不过一个山头土匪罢了,为何不与他说实话?”   鸾枝想起凤萧手上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秀眉不由蹙起:“别闹。我瞅着四爷刚才那话问得奇奇怪怪,只怕凤萧没那么简单呢……砚青,你帮我查查他最近在做些什么好吗?不然,我这心里总有点不安……毕竟是我欠他。”   好个没心没肺的小毒妇,刚才还负心叛变,这会儿人一走,又和自己软磨厮缠。   奈何那一声‘砚青’叫得太难得,太清脆,太好听……沈砚青又没骨头了,恨恨地啄了鸾枝一口,罚她吃痛:“就知你还是放不下他……罢,打听倒是可以,不过爷可不白帮你,你且说说,准备怎么报答我?”   那凤眸濯濯,眼中之欲不遮不掩……当真被她旷了很久了,方才见她娇影香臀,那里早已经蠢蠢欲动,只恨不得立刻就把她一口吃掉。   晓得这个男人晚上定然又要将自己百般伺弄,鸾枝脸颊顿地泛红,打他:“想的美你!若是不帮我,我可去求魏五了,你别后悔。”   扭身就走。   沈砚青连忙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别走。听话,晚上只让我进去两回就够了……已经憋了好多天,再不给我,真的快要想你想疯了!”   一边说,一边挡着路人将鸾枝的小手儿往下面轻轻一触……硬硬的戳着,滚-烫-滚-烫的……那么大,果然已经绷得不行了呢。   鸾枝咬着下唇,莫名地浑身有些发-软,脸儿如若染了桃花:“那,说好了……就进去两回。你可要替我好好的查。他过的不易,自小没有父亲,老家还有个娘在妓院里没有赎身,整日个被那老鸨恶语谩骂。我只怕他…为了快点攒钱,干的不是正道,将来反误了性命。”   没想到那萧兄弟身世竟是这般坎坷……还好昔日女人没有随了他走,不然指不定今生要多吃多少苦头。   “好。你是我老婆,你说了算!”沈砚青揽紧鸾枝温软的腰肢,瞅着她莹莹粉嫩的双颊,明明自己比凤萧更晚,竟莫名生出一股失而复得的后怕。问鸾枝饿不饿,要亲自带她去富春楼上吃大餐。   可知这世间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鸾枝心中酸酸软软,见街心无人,忽然踮起脚尖,在沈砚青俊逸面庞上印了一吻。拭着嘴角扭过头:“我要你吃完了才能回去,可不许被某人中途叫走!”   那红颜娇俏,只看得沈砚青再按捺不住,倾身将鸾枝整个儿离地抱起:“小醋娘,吃完了爷和你一道回去,再憋下去当真要疯了!”   “啊—,还有人在哪,不知羞!”鸾枝毫无防备,连忙回头看春画。   “……”春画只是仰头望天,假装没听见。   轰隆——   天边忽然一颗响雷,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沈砚青撑伞疾走。   远处却一名蓝衣伙计由远及近,一边用手遮雨,一边大声嚷嚷:“爷、爷您等等!老板娘说一批货数目对不上,马上就要发往临县了,叫你赶快回去看看!”   陌生又熟悉的脸孔,满脸为难。   又是刚才那个伙计,怎么叮嘱他依然还是叫错。   鸾枝笑容一滞,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瞧,才刚说完就自己打脸了。   沈砚青不悦地皱起眉头,语气冷沉沉的:“吩咐下去,日后对邓佩雯一律称呼‘邓老板’,倘若谁人继续叫错,错一回,罚扣半日工钱。你先回去,只说爷今日不回铺子了!”   把鸾枝揽紧,一道青裳翩翩欲行。   伙计很为难,频频地哈腰认错:“是、是,沈老板教训得是!…那邓老板还说,老太太也在铺子里等您回去呢,说准备去荣家接三少奶奶,有件事情要拜托您替她催催!”   “什么事情?”沈砚青步子一顿。   “老太太没说,只说让您自己过去一趟,很急。”伙计擦着额头上的雨水。   沈砚青眉宇便凝得更深了,只是揽着鸾枝不语。   瞧,就知没那么顺利。   鸾枝扫兴地笑笑,从沈砚青怀中懒懒地下到地上:“去吧,别为难了。不过就是一顿饭,我自己去吃也一样。老太太的事儿要紧,只怕回头知道是我不肯让你过去,又不知该怎么埋汰我呐。春画,我们走。”   “是,二奶奶。”春画吐了吐舌尖,连忙把伞接过。   沈砚青拭着鸾枝鬓间几许乱发,不无歉意:“对不起,总是太多事情。你先过去,回头我去接你。”   鸾枝推他走:“行啦,又不是生离死别,搞得跟什么似的。快走吧,回头可别忘了帮我打听凤萧的事儿!”   见沈砚青不走,自己先转过身走。   那七个多月的身子,看起来娇满圆润,走得慢,却飘飘袅袅的甚是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就好像她的所有坏脾气,明明那么虐他,他却宝贝得不行,偏爱毫无底线的纵容。   呼~~   一道狂风将她海棠花儿裙摆吹得红艳翻飞,那丰臃背影在黑压压的乌云下,怎么看上去莫名生出一股寂寥的诡气   沈砚青忽然叫住鸾枝:“阿桃。”   “啊?”鸾枝愕然回过头,面色柔静,假装混不在意他的失约。   “哦,没事。你先过去,我很快就来。”沈砚青又莫名恍惚,催促鸾枝快走。   真是奇怪,自己还没生气呢,他倒是先呆了。   鸾枝便笑起来:“那一会儿过来给我打伞啊,不然我可不回去了!”   “哗啦——”一颗巨雷夹带着闪电在天边横横划过,震天的响动。   不然我可不回去了……   那末了的一句话便被雷声淹没,听得虚幻迷离。   “嗯。”   伙计再三催促,沈砚青说着就走。   雨下得越来越大,狂风妖娆。   春画撑伞艰难:“二奶奶,去那边避会儿吧!”   拐一个弯,绕进一条巷子里先躲躲,忽然墙角却伸出来两颗麻袋。   西索——   油布花伞闷声掉落在地,那美妇人才在屋檐下休憩,忽然一眨眼,转身便没了踪影。   三两双大脚印,急匆匆,鬼祟祟,顷刻又在雨水的冲刷中无了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史上最温油最美丽最善良的一群小妖精们,无脸见人的葫芦肥来鸟,啥也不说了,先群扑一个→←   以及谢谢【胖球球、felling】亲有爱投雷,还有每次都等到半夜一点多的宿主,aoao,好惭愧,来吧,不要客气地把葫芦抡成大胖纸吧→←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2 22:40:56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3-31 15:03:22   第81章 红灯灭   一场雷雨断断续续,直到晚饭后才结束。下过雨的天气,阴压压的,又好似忽然从盛夏回到了春初,风一吹,还有些莫名的冷瑟。   七月半,鬼出仓。中元节将至,沈家老宅静悄悄的,但凡做过亏心事的,这会儿都尤其小心翼翼。一路沿着那高墙窄巷穿梭,只见姨娘们个个院门紧闭,门前挂着桃木梳儿铜板剑,都怕遇见那小黑窑里飘出的不干净。偶尔哪个丫头开半扇门叶子倒水,连那开门的声音也凄凄鸦鸦,好像附着甚么冤魂在上面。连门都不敢多开。   北院上房,秀芸着一身素净布衣,站在空荡荡的厅堂里,薄眼皮儿悄悄把众人打量。正中高座上,老太太盘着三寸金莲,手中一杆青烟袅袅;周遭几个丫头婆子红衣绿裤、或胖或瘦。那一张张死板板的白脸红唇,就好像冥铺里扎好的纸人儿,诡异又瑰丽,明明是大夏天,却看得人脊背发渗。   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只觉得腿发麻、烟瘾又犯,不由暗暗向男人翻了个白眼:还有完没完,到底肯不肯收了?不肯老娘就死给你看,肚子里那块肉你也甭想要了!   滴答滴答,屋檐下的落水声就好像催命一般。   沈砚邵却不敢先开口说话,只频频冲女人使着眼色:乖,乖呀……站直点,站直点……跪,跪呀……   听不清,个怂包!   秀芸就不知道是该站还是该跪了,只得搭着手腕对众人一福:“奴家秀芸,见过老太太和夫人。”   从来穿惯了包胸包臀,穿不惯这宽松的土布衣,不沾前、不贴后的,没着没落……就好像眼前这个靠不住的男人。心里头也有点慌张。   老太太不应,那暗影下青烟弥漫,看不清她细长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   秀芸一直半屈着膝盖,不一会儿便有点麻。   李氏瞅着她微隆的小腹,记起儿子同自己所过的话,这女人一怀孕就爱吃酸,不由闷声道:“站直了说话吧,没人叫你老弯着。”   秀芸看了眼老太太,心里头暗骂她老不死,但还是乖静地站直了身子。   老太太下午在荣家吃了一肚子的奚落,末了小小姐又被那荣老太太强行扣住,心里头本来就不痛快。此刻瞅着女人和老三一副烟容疲倦的模样,自然怎么看怎么来气。   “我们砚邵……就是跟着你学会了吃烟膏?”老太太拖长了语气问。   楼月端着小食盘走过来:“老太太,这是鱼翅乌鸡,加了虫草,特地着厨房多煮了一个时辰。”   一盏琉璃碗勺晶莹剔透,连底座都镶着精致金花儿。丫鬟更是美艳之极,那紫裳妃群,只怕出了门还被误会作哪个富庶人家的小姐……当真豪阔!   “是。”秀芸声音有些发虚,巴巴地想了想,又添补道:“是三爷自个要吃上的,奴家拦不住……如今回家来,就准备要戒了的。”   抚着肚子,欲-望开始涌-动。想要融入这个大家宅,破釜沉舟。   哼,那肚皮才有多大?只怕别人不晓得她怀上似的。瞧她一副尖脸高颧,把胭脂口红洗得再干净又怎样,还是改不了一身下-贱-胚子。   老太太鼻腔里哼出轻蔑,只是装作没看到:“戒?是没钱在外头吃了,准备回家来啃老罢!…我们沈家也不是什么脏人都可以进来的。雨停了,出门左转,你可以出去了。”   ……什么?   秀芸愕然抬起头,愤懑地看向沈砚邵——恁狠的爷儿,不是你说的,只要抚着肚子,就能把这老太婆吃得死死嚒?怎么还是要赶!   沈砚邵瞥着祖母阴暗不明的老脸,频频擦拭额头:“嗨嗨,祖母别介!人都领回来了,没地儿去啊。您把秀芸赶出去,这不是等于要她死吗?孙子早前都答应过她,不能委屈了她,求求您老开恩典!”   砰——!   老太太烟斗在桌边重重一磕,把一盏虫草汤差点儿都被震落到地上。   一众人等齐齐吸了口冷气。   老太太骂道:“不能委屈她?那就得委屈我老太太!她们荣家仗着势力比咱家大,扣住了小娇娇,非要你亲自上门请罪,不然就不肯放人。你倒好,这厢媳妇还没去请,倒先弄了个野-婊回来。这让荣若知道了怎么办?是让那荣家少爷再上门把你痛打一回?还是让我老太太再替你吃一回奚落?”   想到荣家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小舅子,沈砚邵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讪讪道:“他们荣家自己不也纳妾?只怕纳得不够多……不过是气我把荣若嫁妆当了而已,如今嫁妆都还她了,他们还能怎样?秀芸是正正经经的黄花闺女跟了我,只要她今后好生服侍,荣若心肠软,早晚没话说。”   白替他跑一趟,竟然一句体恤的话也没有,就记着那婊-女人!…好个小老三,疼不得,疼多少都白疼!   啪!老太太一杯茶水掷过去:“那正经的黄花闺女,哪个会沾上烟膏?妓院里哪个老鸨舍得把姑娘身子留到这么晚?你不要以为我老太太好糊弄!让她走,不干不净的女人,入不得我们沈家的门槛!”   秀芸脸色很难堪,扭着帕子就要走:“老太太即便看不起我们这些下等人,也不要用这样的口气侮蔑奴家,都是父母生的养的,哪个不干净了?”   翘屁股左摇右摆,不装了,一身的风情又扭起来。   只看得沈砚邵骨子里挠啊痒啊——嗨嗨,别走啊我的小心肝儿!   连忙拽住女人的袖子,双膝往地上啪嗒一跪:“祖母恁的偏心,没记错的话,去年您还主动哄二嫂吃烟膏儿呢!二嫂不也是从那里头出来的吗?都是窑姐儿,怎么二哥娶回来的就能抬举,我老三的就不行了?”   吓,那丫头的身世瞒得恁紧,怎么着竟给传出去了!   老太太暗暗扫了眼身旁的一众丫头婆子,把眼神定在林嬷嬷与楼月身上,阴咧咧道:“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听到的?……空穴来风,无端端给你二哥抹黑!那谢鸾枝是南边读书人家的女儿,家底薄是薄了些,但确是清白的,你带回来的这个哪能和她比?”   沈砚邵不服气地撇着嘴:“您老就别问了,反正我就是知道!整个宅子里里外外,知道的还不只孙子一个人呢,都说祖母您要把一个青楼窑姐儿扶正,不知道说得有多难听,就您和二哥还蒙在谷里!……我不管,二哥能娶我就能纳,今儿个您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不然荣若我也不要了,爷出去要饭,就蹲在咱家铺子大门口,让大伙都看看您老人家多偏心!”   “嗤嗤。”   那泼皮作相只勾得丫头们想笑又不敢笑,纷纷低下头来。   楼月连忙端了盘子出去。近日也不知怎么了,精神气儿忽然好了起来,也不像年初那般没心没绪的。   老太太瞅着楼月的背影不说话,这会儿只怪林嬷嬷和张二婶子当初的自作主张,竟然对自己隐瞒了鸾枝在妓院里的那一出。早先的时候砚青还是个瘫子,想想这丫头毕竟落了红,扶了就扶了罢;如今砚青身份地位越来越高,听说就要被选为宝德商会的副会长了,这要传出去他正房奶奶原是个妓院出身的窑姐儿可怎么是好?   当初就不该让两口子见面,一见面自个孙子就被她索了魂儿!   只得替鸾枝挡几句:“我最后说一次,鸾枝是书香门第的正经女子,昔日也是花了重金按聘妾之礼娶进门来的。日后谁人胆敢再说她半句闲话,小心我老太太用钳子拔了她舌头!”   “是。”老太太的狠辣整座宅子无人不晓,下人们脸色齐齐一变。   李氏不高兴了。荣若怀孕后一劲的爱吃辣,她早就不对荣若抱指望了;因听老三说,秀芸一怀孕就极喜吃酸,心里头不由打起了小九九……也不是没有过把小妾的孩子抱到正房养的先例。   笑笑道:“是与不是的,母亲先且不说,左右大伙儿眼里都瞧着呢。先前玉娥那一桩事儿的时候,老太太不也准备把她纳进门嚒?若不是她扯谎,只怕现在孩子都已经能爬了……一样都是烟花巷子里的女人,怎的老二可以,老三就不可以了?不怪老三觉得您偏了心。”   老太太知道李氏心里的想法,只怕巴不得老三开枝散叶呢,也罢,终归是自家的骨肉,她倒也没真想把人赶出去,只不过怕荣若知道以后,自己要当干系罢了。   假意吧嗒了许久的烟嘴,方才顺水推舟道:“既然你做婆婆的愿意,我这隔了一层的祖母又怎么好拦阻?拦多了,只怕暗地里还要叫鬼婆子给我画符呢……那就回来罢。今后被荣家知道了,你自己看着办,不要再来求我。”   “是。”李氏脸一黑。果然宅子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连画几张符都瞒不住谁。   “谢祖母、谢老太太!”沈砚邵感动得都快哭了,果然是亲娘啊。   老太太瞅着秀芸的肚子,冷冰冰问道:“几个月了?”   秀芸心里头可兴奋,就好像铺天盖地的富贵荣华就要冲自己砸过来,连忙屈膝深深一福:“回老太太,妾身两个多月了。”   一下子就改口。   老太太不搭理:“我没问你,你还没资格和我说话。”   秀芸帕子暗暗一攥,卑躬屈膝。   老三连忙答道:“两个多月了!秀芸可老实,可知道疼人,孙子是真心欢喜她,这厢纳了她回来,今后当真不出去胡闹了!”   信誓旦旦。也不知是第一回还是第几回。   秀芸捺不住眉间笑意,那薄眼皮儿眯起来,颧骨更高了:“奴家和三爷是真心相爱。今后当牛做马,一定好好服侍三奶奶,报答老太太和夫人的大恩大德。”   嘴儿倒是挺甜的,确实比荣若讨喜。   老太太便吩咐道:“进了宅子就须把烟膏戒掉,戒不掉,那生下来的孩子身体也不好!…按说我们沈家也不是不给纳妾,只是荣若那边下午才刚刚说好,叫砚邵明天亲自去接,不好她一回来就叫她生气……先装作张二婶子的亲戚罢,安排在李氏院里做个管事的媳妇,和荣若先处处感情,等被她发现了她也就不好再难为。”   “是。”一对儿野鸳鸯连忙跪下磕头,感恩戴德。   老太太也懒得继续搭理,扭头问林嬷嬷:“怎么鸾枝还不到?这都着人去请了两回了,连个影子都不见。放在从前,我老太太还没进门,她就已经先等在这请安喽。如今倒好,肚子一大,脾气也大了,还知道给人脸色看!”   林嬷嬷点着头:“是……听铺子里的伙计说,中午还拦着二爷不给去见邓老板呢,后来提了老太太的名字,才不甘不愿地放了二爷走。还好那邓小姐脾气好,心襟阔,不然这日子一久,生意还怎么合作?”   老太太阴着脸:“可不是?怕是中午听见那一群婆子议论,这会儿正窝在心里不高兴呢!…这大家族里出身的,就是和贫寒小户的不一样。你没见那邓小姐,可能应酬,嘴里头说的话呀,把人心里头润得那叫一个舒坦!如今砚青身份地位高了,委实需要这样一个圆滑点的女人帮衬……她倒显得拿不出手了,脾气倔,又没什么身家,在家带孩子还差不多。”   林嬷嬷频频应是:“邓小姐那般出身,确是配得上二爷的。只是老太太先前答应过二奶奶,说要给她抬举身份,如今若是突然反悔,只怕她闹起来……二、二爷又会有好一桩罪受……”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嗓门扬起来:“闹?肚子都那么大了她还能怎样闹!…你没看她多宝贝那两团小肉儿?夜里头连砚青都不肯伺候了,只怕男人一运动,把孩子顶着了。哪里舍得不要?…再者说,之前我也没说过究竟要给她抬举多高,正妻是抬举,那平妻也是抬举,怎么抬那是我老太太说了算!”   李氏暗暗讽弄,好个精明算计的老太太,早先老二瘫着的时候,巴巴地哄着诱着鸾枝,就怕她忽然跑了,怕自个孙子再娶不到合意的女人;如今翅膀硬了,家权夺了,一翻身倒准备把人踢开了……只怕又是贪上那邓小姐四成的股权吧,呵呵。   心里头好笑,巴不得他们闹将起来,便假意关切地试探道:“那邓老板倒委实是个女子中的精品,听说整个县城的夫人太太都与她交际得甚好。昨儿个外院办事的买办还同我说呢,多少庄子的老板想要挖走她。这一挖走,可不是得分去咱们布庄的半边天嚒?砚青也真是,当初就不该跟一个女人做生意,平白给自己添不踏实。”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老太太就来气了,胸中一腔愠火迸出来:“当初?当初咱沈家被某些人掏空了多少银子?…借了恁多的外债,谁不晓得我们沈家快要耗干了,谁敢和我们沈家合作?若不是正好遇到这么个有技术、有工人、还不收钱的,布庄去哪里筹积翻身的本钱?……那邓小姐,我瞅着她对咱们砚青也不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等明天老三把荣若接回来,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我试探下意思。左右不能白白把生意分出去……那白眼狼,我们沈家也不能养第二回!”   祈裕就是李氏的伤。   一袭话听得李氏脸色顿然一黑,紧着帕子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母亲也不要回回都提起来噎人……早先砚青还瘫痪在床的时候,也确实是祈裕帮衬了家里好多年,不然如今生意怕是也早就塌了。”   “那我们家也没白养他。”老太太横了一眼。   李氏便站起来告辞。心里头默默寻思着,以鸾枝那个女人的性子,只怕也不是那么好哄呢,老太太被眼前的钱财迷花了眼,却忘了她背后可是顶着老太后的赏赐。   却不提醒,只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老太太又着人第三回去请鸾枝。   婆子应着“诶诶”,踩着满院子的水潭子颠颠而去。   已是夜里酉时,天空又断断续续地落起了雨。   竹岚院里静悄悄的,主子爷与二奶奶还没回来,正厢房里没有点灯,只屋檐下一只灯笼在风中发散着红蒙的光晕,摇曳来摇曳去的。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那红影被拉得老长,灯笼竟‘吧嗒’一声落下地来。   四方小院内顷刻黑漆漆一片。   大不吉利。   把院子里扫水的陈妈吓得“哇呀”一声大叫,连忙扫帚一扔,也不管主子回没回来,就要把院门关起。   沈砚青着一袭鸦青色夏绸长裳从巷子里大步而来,遥遥见到陈妈探头探脑,不由笑问道:“那中元节还没到,你没做甚么亏心事,怕甚么鬼敲门?”   见窗内光影灰蒙,屋门轻掩,以为女人又半掩红纱斜倚香榻,故意装睡哄自己诱逗她……身体某处忍不住异动起来,热血上涌,就要推门进去:“二奶奶几时回来的,怎么今夜睡得这样早?”   啊,当、当真闹鬼了!   陈妈不听还好,一听浑身将将打了个激灵,惊诧地张圆了嘴巴:“二、二奶奶……二奶奶不是和爷在一块儿吗?老太太都让人过来请了三回呢,怎、怎么……二奶奶几时回来过?!”   沈砚青眉峰一凛,眼前蓦地浮现出中午二人在街上分开的那一幕……萋萋冷风,阴阴黑云,那红裙翻飞,背影飘飘袅袅……此刻想起来,多么虚浮啊,好像一眨眼便要消失不见。   不由把陈妈肩头一按:“你说什么?一下午都不曾回来?…那春画呢,可有回来递过消息?”   “也、也没…”陈妈紧张极了,一边说,一边看着地上散裂的灯笼。那红布萋艳,沾水起皱,无端生出几许鬼气。   人命如盏灯,命去灯灭,太不吉利!   话还没说完,一道青衣翩然,沈砚青已经大步走开。下午老太太叫自己过去,其实根本无甚么要紧之事,匆匆扒了两口饭,就去富春酒楼里寻鸾枝。那酒楼老板却道鸾枝根本没去。还以为是她不高兴,早早的就回了家……竟然连家也没有回!   时间过去了这么长,她会去了哪里?   北院上房里,老太太正在碎叨叨:“四趟了,四趟都不过来……枉我好心给她带了酸梅干儿,白瞎,扔了吧!”见沈砚青进来询问前因后果,顿地慌乱起身:“怕不是藏起来,等着你去哄她呢……那个女人,从前也不是没有跑过!”   嘴上念叨,却惦记鸾枝肚子里的两个骨肉,连忙命人出去找寻。   那大雨淅淅沥沥,大街上却无有人影。找来找去,只角落一把花布油纸伞,孤零零,萧萧晃荡。   老太太心一沉,沈家灯火通明,一夜未眠。   第82章 求阴卜   就那么愣愣地坐到天亮,老太太不肯去睡,所有人都不敢闭眼睛。都知道她盼这一对小曾孙盼了有多久,如今生产在即,母子却突然失踪……天塌下来的大事!   卯时刚过,天刚蒙蒙亮,只听见三两只早起的鸟儿在庭院里啾啾孤鸣。   一场暴雨断断续续,到了三更才算停下,厅堂里显得尤其的阴冷。姨娘们昨夜听说上房出了大事,还以为是老太太突然呼过去了,一个个心急火燎地赶过来,都没带什么厚衣裳。年轻些的还好,那老的扛不住冻,早已经黑了一整圈的眼眶儿。却不敢打哈欠,一个个强睁着眼睛,就怕被老太太逮着了发泄。   秀芸撅着臀儿站在人堆里,一双细眼把两排青红白绿的姨娘们扫量,这会儿才信了那外头的传闻,只道沈家老宅里的女人果然个个都不一般,啧,瞧这气场,随便拉个老的出去,都比那妓院里的花魁来得更有味道。   老太太瞥了她肚子一眼,吧嗒着烟斗不说话。   林嬷嬷擅察言观色,便把秀芸拉到角落,给她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秀芸不安分,又趁着别人不注意,把凳子挪到老三的八仙椅背后,悄悄勾他的手指头玩。   老太太看见了,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厌恶。   京城的二老爷思想开明通透,并不计较什么月份阴阳,沈蔚萱姐妹俩前两天成亲办酒,老太太便让三老爷一家替自己上京城恭喜去了。   男座上只有三个少爷辈,四少爷沈砚琪正是睡不够的年纪,一只手腕托着下巴,脑袋磕得如同小鸡啄米;三少爷沈砚邵满面烟容泛滥,频频打着哈欠流眼泪;只沈砚青一个人笔挺孤坐,那如玉面庞上表情从未有过的冷肃,无端让人记起昔日轮椅上的清奇少年……没个人帮衬,没个人出主意。   老太太看了,不免有些心酸和无奈——这就是子嗣不丰的下场。自己与李氏手段都太狠,不能再让砚青这一辈再继续悲哀了。越发觉得那正房奶奶,首先必须得能够容人。   叹气道:“既然是在街边巷子里没掉的,怎么就没有一个路人看见么?”   “吓!昨儿个……”沈砚邵浑身一个激灵。正待要开口,手心却被秀芸狠狠地掐了一把——别忘了你二哥对你有多狠心、多抠门,你还帮他?   连忙就势打了个哈欠:“昨儿个恁大的雨,哪里还有人在街上蹦跶!”   李氏也怪自个儿子多事,巴不得他老二房里乱呢,便假意皱着眉头道:“可不是?母亲真是急糊涂了,既是绑人,必然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才绑,那绑票的又不是傻子。”   老太太不说话:哼,就她说的轻巧,就她不急!早先鸾枝才怀孕的时候,闹得砚青躲在外头连家都不敢回了,她李氏倒好,整日个吃香喝辣,一句也不出来劝劝……只怕巴不得鸾枝丢在外头呢!   魏五从院外头急匆匆地跑进来,裤管上沾满了泥点子,浑身阴湿阴湿的,气喘吁吁道:“爷,哥几个把城里城外都翻了多少遍,什么影儿也没有。只怕那贼人把二奶奶藏起来了,找也是白找!”   是个忠厚的奴才,尽心尽力,满面都是疲倦。   沈砚青暗自感激,沉着嗓音道:“小翠前些日子才生产,家里头事儿多,早些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一夜,今日不用过来了。”   “无妨无妨!小翠听说二奶奶不见了,可不知道有多着急。我这就回去看看我家栓柱儿,眯个觉中午就过来。”魏五皱着眉头,难得不贫嘴。他最是知道鸾枝在沈砚青心中的分量,那可是陪着爷一步一步从低霾走向成功的女人呐,不免替自家少爷心急火燎,打了个哈欠,转身出了院子。   姜姨娘咋着舌:“不是听说有个老相好吗?前阵子二爷被山石砸伤,那个男人还来过一回宅子,啧,长得那叫一个俊,听说把二奶奶伤心得当场就昏了过去。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一对儿淫-奔了吧?天南地北的,她要存心藏起来,只怕是也不好找。”   一边说,一边低头剔着指甲,怕看到老太太剜人的目光。   老太太这才知道,原来鸾枝的身世果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还好没有太早把她扶正,不然这会儿后悔可就来不及了……配不上自个孙子的身家啊!   脸色很难看,吐着青烟道:“今后谁人胆敢再提这些,别怪我老太太一钳子拔掉她烂舌头!”   姜姨娘脊背凉了凉,不服气地嘀咕:“好心提醒,又白瞎……嘴上不让人说,又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老太太可没工夫搭理她,见沈砚青容色疏离,晓得是自己理亏,若不是没事找事把他叫回去,非要他陪着自己和邓佩雯用饭,想观察二人来不来感觉,只怕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儿。   却不敢承认,只软声措辞道:“不然派个人去山头上问问,看看那萧哥儿还在不在?……我说怎么一整天心里头都不踏实……早上就不该心软带她出门,瞧瞧,一出门就出事儿了。”   她说的无意,却等于默认了鸾枝真有一个相好,一众丫鬟婆子不由暗暗腹诽。   沈砚青却知道不是凤萧,如果他存心带走鸾枝,当初自己被山石砸伤,他大可不必出手相救,只须随便一箭,如今女人就是他的了。   那是条真汉子。尽管很危险。   “不用去,不是他。”沈砚青冷冷的说。   柳氏小声建议道:“不如报官吧……”   老太太头一回被孙子冷落,不免把一腔的苦闷冲柳氏发泄:“报官?报官就等于撕票,你这是存心要鸾枝死呢!她出事倒是没什么,肚子里的孩子经不起折腾!……但愿那绑票的开价便宜些,铺子里头生意才踏实,实在经不起什么折腾。”   正说着,才出门的魏五又急将将地跑了回来,肩膀上扛着一个大麻袋,身后跟着门房老汉,边跑边嚷嚷:“爷,爷,大门口来动静了!”   以为鸾枝回来,一众人等连忙齐刷刷围拢了过去。   魏五把麻袋放下,门房几下解开了绳子。   那袋子里露出的却是春画一张迷糊昏睡的脸蛋,胸口掖着一张白条,上书几个血淋漓鲜红大字:“若要母子平安,十万两银子送至城外小沟头。几时筹全,几时放人。报官撕票!”   天爷……十万两?!   老太太瞬间两眼发黑,一杆铜黄烟斗吧嗒一松,整个儿软软地栽坐在地上。   要孙子,还是要钱?……都是割心割肝!   李氏不高兴了,只怕要挪动自个儿子的那份财产呢,不阴不阳道:“十万?莫说是个妾,就是一个正经的奶奶,怎么着也不值十万俩银子呐!捞家底都不够他凑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字字刻薄,只听得沈砚青愠怒地蹙起眉头。   然而略一思量,心中却涌起新的计较。正如李氏所言,倘若是陌生绑匪,定然不至对一个妾室漫天要价……只怕那绑票之人,分明熟知鸾枝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默了默,便沉声道:“事关三条人命,莫说十万两,便是二十万也在所不惜!…母亲不要忘了,如今生意上的所有进项,都是出自砚青一人经营。今日即便是借,也借的有底气!”   李氏被他生生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果然这小子是个狠冽心肠,从前瘫在床上幽居,看不出多少锋芒,如今一翻身却恁的咄咄逼人,只怕自己和儿子今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还不如那个吃里扒外的祈裕,起码如今还知道时不时给自己送点花销。   沈砚青大步往门外走,边走边吩咐魏五:“即刻派人去查查宝德县所有的同行,看看最近都有谁生出甚么异动。五日内先且不要付款。人要救,却不能救得窝囊!”   面上虽沉静,心中却如刀绞,倘若查出来那绑票之人是谁,他日定要他万劫不复!   “是!”魏五领命而去。   老太太瞅着自个孙子清瘦魁伟的背影,心疼道:“这才回来半个多时辰,一宿都没睡了,怎么又要跑出去?身体要紧呐,如今全家就指望你了……一个女人,若是实在没有了,那也是命……”   当初把鸾枝强买进门来,逼着十五岁的她服侍自己,那时候也说是命呢。沈砚青精致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然而可知自己有多爱她嚒?那般温婉柔顺的一个女人,是她伴着自己一步步从无到有,亦是自己把她一点点从青涩耕耘为熟稔。他们一次次交融为一体,一次次阴阳合一,早已经刻入了彼此的骨髓,谁也休想将她从自己身旁剥夺。   “祖母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后这些事情,只须交由孙儿自己处理便是。”沈砚青步履微微一滞,一道颀长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幽幽窄巷深处。   …竟然为着一个女人,用这般冷漠的口气同自己说话。瞧这,有了媳妇就忘了祖宗!   老太太瞅着沈砚青的背影,第一次发现了他的狠绝与魄力,终于明白孙子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再也不需要自己的荫护。   她又顿时生出危机感。怕因为这件事情,让沈砚青和自己疏离。一杆铜黄烟斗吧嗒吧嗒,越想越觉得不安心,只想要赶紧重新抓住一样东西,好让那惶惶然的心绪能够踏实下来。   一夜未眠,思想多了终于开始困倦。眯着眼睛将众人扫量,见姨娘们个个眼圈发黑,便挥挥手,放她们回去睡觉。   姜姨娘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站起来:“你新来的?”   秀芸点着头:“嗯。是大夫人房里的小管事。”   嘁,都是同道中人,装什么装?姜姨娘便嗤嗤发笑,说有空过去打牌。   一整座宅子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消息。   第一天,没动静。   第二天,没风声。   第三天……   第四天……   老太太坐不住了。   一间灰蒙的阴旮旯小屋,终年不见光影,红黄蓝的斑驳帷幕从陈旧老木上横下来,看到那帷幕中间坐着一个长胡子的女瞎子。   睁着眼睛,那眼眶中却无目无珠,脸面灰灰白白的,不死不活,看得吓人。   打两个鸭蛋在碗里,口中念念叨叨,一会儿便开了天眼,浑身抽搐起来。   老太太连忙问她鸾枝有没有事?   昏着呢,只怕是凶多吉少什么的。女瞎子频繁眨动着眼皮,嗓子阴压压的,如同地狱幽冥里发出来一般,渗人。   老太太心口一悬,又追问道:“那孩子呢?保不保得住?”   “这可说不准,全看她个人的造化了。造化好,两个都好;造化亏,一不小心就被熏成个傻子。”女瞎子说话这句话便缄了口。   我的乖乖!傻子生下来做什么?白白浪费粮食啊!   老太太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亏得林嬷嬷在身后搀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见瞎子闭口不言,想了想,只得依规矩往她瓮里头扔了两锭银子:“那怎么才叫做造化好?当初不是你说的,她是我家砚青的福星嚒?怎么着生一胎孩子都这样艰难?”   女瞎子耳垂微微一颤,听见那瓮里头响的声音甚重,这才幽幽开口道:“她命中有贵,本就是给你家孙子化煞气之用。如今男人地位越来越高,她的贵气自然也就被煞干净了……配不上咯,强生下孩子,缘分也就差不多了……倘若要你家孙子继续富贵腾达,不妨另寻身边的阳贵之人罢……”   眼睛一合,抽搐顷刻停止,又复了那一副不死不活的灰白面相。   天爷,这说的也不就是邓佩雯嚒?   老太太心里打了个咯噔,想了想,自打鸾枝进门,自个孙子委实一步步强健起来,近日却又不行了,不是山崩就是土匪,可不就是配不上了嚒?   心中主意已定,当下谢过女瞎子,连忙颠着小脚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咯,亲们晚安^^   以及谢谢【felling】亲章章投雷,熊掌虎摸333……话说,竟然三点多才睡→→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6 03:34:41   第83章 烟膏寐   一间密闭的屋子,袅袅红烟升腾,墙角软榻上卧着一名孕中少妇,许是昏睡得深沉,她的面部表情甚是柔和。一娓海棠花裙沿着她丰圆的胯儿垂下,那曲线旖旎,尤物一般勾人心肠。   身旁坐着两个中年婆子,点一盏氤氲黄灯,正吸着烟膏儿对她吹气。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来两个高大男子,连忙恭身退到一旁:“主子爷。”   “嗯。”祈裕着一袭镶金边紫衣长裳,翩翩然走到鸾枝身旁,素手挑起鸾枝的下颌:“怎么,还是这样日日昏睡?”   那下颌早已不似少女尖俏,却如蜜桃儿一般丰润可人,忍不住多捏她两下。   婆子看得脸红,惴惴低头道:“是,一直这样昏睡着。偶尔醒过来,闹一阵,还用烟杆砸人,不让奴才们对她喷烟。还好没有力气,闹一会就又睡过去了。”   一边说,一边抚着脸上一道道的青红砸痕。   祈裕看了不免好气又好笑,冷蔑地勾了勾唇角:“哼,那沈二倒是将她宠惯得刁蛮起来。”   “…是。”婆子得不到抚恤,觉得很委屈。   原绍看着鸾枝圆隆的肚子,忍不住问道:“爷,总这样睡着,会不会出事?…不过是讹他沈二几倆白银,倘若弄死了人,以他那般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是没完没了。”   “死不了。几时你也这般怕事起来?”祈裕讽弄地斜了原绍一眼,狭长眸子里一束冷光掠过:“讹银子也只是幌子,他们沈家大难初愈,哪里能一下拿出十万两银子?…爷如今不缺钱,只不过想要拖延些时日,给他找找不痛快罢。等这女人成了瘾,随便挑个地儿扔她出去就是。”   修长手指挑开鸾枝胸前紧绷的盘扣,沿着她娇满的胸峰往腹部滑动。那孕中的身体温热绵软,只撩得人欲-望又蠢蠢欲动……真个是天生的妖精啊,肚子恁大了竟然还这般勾人。   倘若不是厌恶沾血,真恨不得立刻就将她亵裤撕碎,掰开她的双腿长驱直入。   祈裕是在那天暴雨之时遇到鸾枝的,彼时街中无人,他在巷内避雨,看到那沈二瘫子将她爱宠地揽在怀中,她抚着骄傲的肚子,笑得那样娇嗔,任由男人把她的唇-瓣吃吃吻吻……她脱胎换骨了,一身正经奶奶的气派;她的丈夫也笔挺挺地站了起来,一日比一日的辉煌腾达。真是幸福啊~   却把自己害得见不得阳光,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扫地出门,多年的付出忽然之间堪堪付之东流!   他的心中便生出了不甘,见她恰入巷中躲避,忍不住便挥出一个手势,把她虏了进来。   这个狠心绝义的女人,他被她害得这样惨?他怎容她轻易好过?   一只大手沿着鸾枝的胸峰打转,忽轻忽重,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鸾枝的肚子。那肚子圆滚滚的,真讨喜啊,算起来大约也就七八个月吧,怎么着就这样饱满了?……听说里头藏着两个呢,呵,他沈二倒是好命,娶了这么个又能陪床又能生养的好女人。   祈裕冷冷地勾起嘴角,掌心忽然在鸾枝的肚子上用力一摁。   他的身材高大健伟,手心的力道一定不小……那七八个月的孩子俨然已经成形,怎经得起这样压迫?   咿——!   婆子们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眨巴着眼睛不敢看。   祈裕却又不动了。   女人一抹绯色夏衫下,不知何时竟悄然鼓起来一块,好像是有小脚丫儿在踢他,软软的、轻轻的,叫他叔叔你不要摁,太痛了……这感觉太奇妙。祈裕眉头一皱,忍不住又把手放去了另一面。那另一面竟也很快地弹出来一块,调皮地与他对峙;他再换一个地方,那小东西果然又移动过去……呵,他竟忽然之间再生不出狠劲来。   简直可以想象那沈二瘫子有多么幸福!   祈裕把脸颊贴近鸾枝的少腹,幽幽冷笑道:“小子,算你与我有缘。待他日你出生,爷再来与你相会!”   抬起头,问原邵:“楼月那边,你可与她见面了嚒?   原绍表情有些奇怪,不明白主子为何忽然这样柔和,叹气道:“见了,瘦了很多,那小脚老太准备把她许配给外院采买的刘老四,三十多岁年纪,她不愿意。听说爷还活着,眼睛瞬间都亮了,一劲求着我带她出来见你,看起来确实对爷很是真心。”   祈裕也觉难得,不由自嘲笑笑:“倒是难为她白跟了我一场……那最后的一个孩子,只怕她后来也是打掉了。你替我拿几盒滋颜暖宫丹,再送几张票子,就当做是对她这些年的补偿罢。”   倘若不打掉,那刻薄老太又怎么容她好活?   然而自己若是娶了她,只怕也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只叹命运不济,寄人篱下。   “是,奴才回头就去办!”原绍抱拳领命。   正说着,门板上传来轻叩声:爷,黑风口大当家的来了。   祈裕便又复了一贯落落潇洒的模样,一边走,一边对婆子吩咐道:“既是学会砸人,便不用继续伺候了,只把那最醇浓的烟膏挂在墙灯旁熏她就是……哼,相夫教子嚒?我便偏叫你不得超生!”   婆子们巴不得不伺候呢,连忙“诶诶”应着出了门。   光裕澡堂内,几面红帘薄纱将春光隔离,过道两旁尽是男人女人的嗯啊粗喘。飞鹰着一袭铜钱短卦,身旁倚着红艳娇媚的压寨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入。   祈裕双手拱拳,满面带笑地迎上前去:“大当家的最近气色不错,嫂子看起来也胖了不少!”   他生得刚毅俊美,又一股道不出的不羁味道,天生的擅弄风情,大抵女人见了这类型人物,忍不住就被他勾去了魂魄。   ……怎生得相似的面相,性子却天差地别?   英姐忍不住瞥了眼身侧冷漠疏离的凤萧,语气有些酸溜溜:“全仗祈老板介绍的好生意,如今只须二当家的出门跑镖,不用我和大当家的打家劫舍,懒多了自然就发胖了~”   哼,只怕是怨自己把他二人分开,不得经常见面了吧?   飞鹰苍瘦指头钳住英姐的下巴,喑哑着嗓子笑道:“瞧这娘们,几天不收拾,胆子越发大了。那不过是白老大夫医术高明,把老子的病治得一日比一日干净……怎么,你舍不得老子身体痛快?”   英姐被他捏得生疼,脊背忍不住凉凉地打了个冷颤。这个阴毒的老土匪,早先萧兄弟没上山之前,尚且把自己当个人看;如今也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头,忽然又要自己与他生孩子。整日的逼她喝药、变着法儿的在床上弄她,却又不敢忤逆,忤逆了只会换来更加不堪的折磨。   咬牙暗恨,手上却气恼地拂了飞鹰一帕子:“大当家的说到哪里去了?你身体好了,痛快的可不是老娘嚒?嗤嗤~”   “呵呵呵哈~!大当家的果然艳福不浅!”一众兄弟暧昧地笑将起来。   个不知死活的蠢妇。   飞鹰只作看不见,不咸不淡地回了祈裕一礼:“祈老板不仗义,竟然想要挖我飞鹰的墙角。幸亏我兄弟厚道,不屑那官场利诱……若是长此以往,只怕你我二人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一边说,一边冷飕飕地扫了凤萧一眼。   原来一切都已变味,昔日为自己不惜性命的大哥,早已经因为女人而生出了猜忌。   “大哥多虑,萧某必不是那叛变之人。”凤萧默然拱了拱手,心中越发地厌恶起英姐的自作多情。频频不死心。   英姐口中嬉笑,瞥见凤萧眼中掠过的一丝轻蔑,笑容却又顷刻黯淡。   知他瞧不起自己。   ……臭小子,你就继续帮他跑那杀头的买卖吧,白为你操恁多的心!   祈裕略微尴尬地敛了敛眉,顷刻又不以为然地笑笑:“哪里哪里,不过同萧兄弟随意开个玩笑罢。况是那宫中大人物的吩咐,在下又岂敢不遵从?”   飞鹰不说话。知道萧风早晚留不住。   几人簇拥着去内间议事。   “咚、咚咚——”   凤萧才迈开步子,却听身后僻角小屋内好似传来细微的敲击声响,莫名地顿了步子,想要走过去看。   英姐以为他故意躲着自己,便不动声色地回头剜他:“过去干什么?谁知道里头是哪个男人和女人抱成一处呢。反正你禁-欲,忍着吧,活该你!”   凤萧顿时又反感起来,几步绕去了前面。   ——*——*——   “咚——”   鸾枝把绣鞋儿往高墙上扔,却总是扔不到。身体被烟膏熏得疲软不堪,整日个眩晕昏睡,稍微动一动就出汗,没有力气。   肚子太大了,连弯腰捡鞋都不方便。好容易才捡起来,想要砸灭那壁灯上袅袅升腾的红烟,结果鞋子偏偏只够着灯底,啪嗒一声就落了下来。   丧气。   又不死心。   继续捡起来扔。   多艰难才把烟膏戒掉,一定不能再次染上。肚子里还窝着两个暖心的孩子呢,不能让他们也跟着自己受罪。   该死的是祈裕,他阴魂不丧,正愁着无处寻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他日砚青救自己出去,一定不能轻饶他!   鸾枝抚着腰靠在墙边虚喘,频频宽慰着自己。心里却又后怕,方才若不是元宝如意适时阻止,只怕他兽性大发,一个用力往下一摁……后果便不堪设想。   宝贝儿,你们一定不要记着这里的味道。这红烟是毒!   “吱呀——”女佣推门进来送饭。   鸾枝连忙懒懒地躺回床上。   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着一身亮紫色无袖小衫儿,半鞠着腰,默默把食盘子往鸾枝对面的小桌上摆。   那房门轻掩,露出来一个小缝,依稀可见外头雾气袅袅蒸腾……这里到底是哪里?怎的大夏天却这般氤氲潮湿?沈砚青又怎么能够轻易找得到?……多少天了,他都在干什么呀,为何迟迟不见人来?   真是恨死他了。   “哥几个过来一下,老板叫出去搬货呢,两下就回来!”   “……是!”   两名把守的保镖略微迟疑,透过门缝,瞥见那孕妇尚在床上慵懒闭目,以为她还未醒,便把铜锁在门上一挂:“里头的送完饭早点出来,帮老子把门锁了!”   难得无人。   鸾枝心里猛一个咯噔,机会只有一次,忽然不想凶恶,柔声笑问道:“呀,真是饿极了,今晚吃什么?”   女佣没想到她还醒着,以为她又要砸烟杆,连忙躲得远远的。   鸾枝笑眉弯弯的:“怕什么,我又不打你。打你也没用,你又不是那主事儿的。过来,把饭拿来我吃吧。”   女佣迟疑着,但还是送了过去。   鸾枝看着她手背上的伤痕:“你被他们打了?”   女佣手指一顿,没说话。   原来是个哑巴。   鸾枝叹气:“我嫁人之前也给别人帮过工呢,经常被婆子们打,没少受过伤……莫非他们也逼你卖身,你不肯嚒?”   女佣默了默,微一点头。把小桌子抬至鸾枝身边,比着手势叫她吃。   果然那祈裕死性不改,依旧是干着逼迫女人的营生。   鸾枝扫了眼手边铜质的食盘,见女佣走近,便笑笑着把头上的钗子拔下来:“我猜着就是了。都是苦命人呐,来,这个首饰给你,回头你当了,买点膏药给自己擦擦……算我对不起你了,实在是舍不得两个孩子受罪。”   那如意金钗闪闪耀眼,一看就是不俗之物,女佣眨着眼睛,狐疑着不敢去接。   “不要就算了,本是同病相怜,好心送与你……算我自我多情。”鸾枝佯作收起模样。   女佣忍了忍,终究没忍住贪念。只手儿才伸出去,脑后却忽然被重重一击。   “唔……”眼前一黑,软软的栽倒在地上。   呵……   那重击险些要把人力气耗尽,鸾枝扔掉手中食盘,脱力地坐倒在床上。   却还不及理清心思,连忙赤着脚跑出暗间。   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日个吸着烟膏,谁人知道几时能被外头发现……但愿苍天可怜这两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保佑自己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龙猫酱、胖球球以及felling亲】给力投雷,群么么哒?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7 08:54:04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7 01:33:09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7 00:16:15   第84章 险逃生   大理石铺就的地板,脚底下湿漉漉的打滑。肚子太大太显眼,不好藏,贴着墙壁走路,就怕稍微一个不注意,顷刻就会被人揪回去。   听见外头粗噶的嗓门道:把这五箱搬完,哥几个马上给我滚回去!   一瞬间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人生一十六年,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就好像是贴着那万丈深渊的边缘,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是惊惶。   可是这样陌生的地方,隔着晃动的帘子,两面全是男人女人粗粗浅浅的喘息,往哪里走才是出口呢?   “大爷好几天没来伺弄奴家,快把奴家想得骨头都痒痒了~”   一声媚骚的嗓音从拐角袭进,鸾枝连忙闪身藏进一扇门叶子后。   脊背贴着门板,却听见里头传来熟悉的笑语言谈。   “大当家的要不要拿两块回去尝尝?这次的货可比先前的更上一阶成色,专供京中达官贵族,一般的烟馆里头还应付不起。”祈裕悠悠然坐在圆桌边,将一方嫣红的陀罗香膏推至飞鹰跟前,英俊面容含笑。   飞鹰双目精光地盯着那烟膏,却不接,只对凤萧和颜笑笑:“人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近日正与女人折腾着呢,不好太着急吃膏儿。不如兄弟替我试试成色,若是味道不错,回头便拿几块回山上,给弟兄们爽快爽快。”   说着努了努嘴,命人把烟膏推至凤萧跟前。盯着他看,让他抽。   已经不是第一回诱迫自己尝烟膏了……疑心既起,猜忌过重,只怕这山头也不能长呆。   凤萧暗暗敛下心思,微皱了皱眉头:“一介粗人,如何能品出甚么成色,让大哥失望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沾。   哼,三番几次都不肯被拉下水,果然不好控制。   飞鹰伸手把烟膏扔进木头箱子里:“罢,翅膀一硬,连话也不听了。但愿兄弟别误会大哥一番苦心。”   “不敢,萧风一条性命都是拜大哥所救!”凤萧连忙拱手抱了一拳。   英姐瞄着凤萧俊毅的五官,咯咯笑着解围:“还指望他给咱山头赚钱呢,大当家的怎么能叫他抽?抽多了哪里来的力气再给你走镖?真是糊涂!”   一边说,一边拂着臀儿往飞鹰大腿上懒懒一坐。   内心里其实又有些渴望他抽,抽了就沉迷了,沉迷了就走不掉,再不用没日没夜地担心他忽然之间一去不回。   那一箱箱嫣红浓郁的陀罗香膏,将不大的仓库塞得满满当当,晃眼过去一片儿吸心勾魂的红,只看得鸾枝目瞪口呆……怎么也想象不到,昔日那个纯良高傲的少年,他竟会与祈裕捣起这些害人的勾当!从前即便俏金花七八天都没有接到一次客,他也不肯屈下膝盖去驼一回窑姐儿……她不信他是为了钱!   耳畔蓦地响起当日元承宇对自己的叮嘱:“那人你最好离他远些,希望这次的案子与你们沈家再无甚么牵扯。”…怕就怕凤萧早已经被盯上了,这个傻子,做什么不好你偏偏要做这种杀头的勾当!   简直难以置信。   祈裕假意不曾看清飞鹰与凤萧之间的生隙,一双狭长眸子含笑,又从袖中掏出来一打银票:“这是上个月的分成,三万两,大当家的点点。那京中的大人物特意嘱咐在下转告,只道很满意与大当家的合作,有机会了定然要亲自犒赏。”   飞鹰把银票抽出来几张,其余的点也不点就塞进了英姐的胸口:“好说。只要他皇老五别老惦记着拆我黑风口的墙角,生意我还同继续你们往下做。”   把那几张银票递给凤萧:“兄弟一路辛苦,这些是你该得的。”   “萧风谢过大哥!”凤萧也不客气,双手接了过去。却并不多看一眼。   晓得他厌恶这种营生,祈裕挑眉淡笑道:“这三万倆还只是小试牛刀,更大的还在后头。如今南边码头管得严,西边的关口反倒成了新的运货途径。萧兄弟前番几趟既已把路脉打通,这第四回的数量自是比前几次又翻了一番。暗令你且收好,把货平安运回来,每个人分个大十万倆都不成问题……赚这种钱是会上瘾的,萧兄弟不要不愿意,只怕将来让你收手,你还舍不得~”   说着,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凤萧宽瘦的肩膀,悠悠然站起身来。   飞鹰双目精光,盯着凤萧笑:“祈老板说得不错!我这兄弟旁的都好,偏就生却一副侠骨柔肠,做什么事都放不开手脚。过个几日,我把县上教书老头的闺女给他掳回去,等睡了女人的甜头,只怕也就不会再这么拧巴了,呵呵哈!”   切,只怕把黄花闺女脱光了扔他床上,他都不稀得要……就惦记着那怀孕的小媳妇呢!   英姐听了不舒服,嚷嚷着要去看通宵戏,今夜不想回山上了。   十几年的露水夫妻了,大当家的毕竟还是疼这女人,只要她肯对自己死心塌地,他便什么都听从她。   当下揽着英姐去戏园子。   凤萧便也拱手辞行,准备一个人先打马回山。   门叶子后头,鸾枝一颗心怦怦怦地,俨然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如此规模不菲的烟膏走私,没想到幕后的指使竟然是五皇子……天呀,听到了这样大的秘密,倘若被人发现,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怎么办?   正思量着,走道上两名赤膊保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主子爷,完了完了,那个女人她跑了!”   鸾枝脊背顿地一寒。   她想要立刻藏起,然而一抬腿,却发现双足麻木,浑身几近没有了力气。   祈裕笑容一下子变色,压低声音质问道:“怎么跑的?一个怀孕的女人,顶着恁大的肚子,怎么跑?”   那阴鸷的语气,只听得保镖冷汗直冒,惴惴惶惶道:“刚、刚秦镖头叫小的们出去搬货,因见那送饭的佣人还在里头,就没锁门。还以为她昏着呢,没、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人、人就不见了!”   啪!   祈裕脆脆地掌了他一嘴巴,龇着白牙道:“混账!忘了我叮嘱过多少回,不可掉以轻心、不可掉以轻心,怎么还是让给她跑了!…跑了有多久?”   保镖连忙吃痛捂脸,越发地口舌笨重:“是、是……就、就出去搬东西的这一会…”   好个狡猾的丫头,没想到竟然是醒着的,那么浓重的烟膏,她竟然还有心思和自己玩弄花招……哼,不枉他沈二的一手好调-教!   祈裕冷蔑地勾起嘴角:“跑不远,只怕还在澡堂里头藏着!你们快给我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我给她找出来!”   他原想着,把鸾枝糊里糊涂地抓进来,待熏成了瘾,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扔出去,哪里想到竟然被鸾枝识破了身份,那么,这次就不能再轻易地放她走了。   “那边!上那边去看看——!”   “妈的,一个大肚婆还挺能耐!”   整个澡堂子的保镖护院齐齐行动起来,走道上尽是铿铿锵锵的疾步声响。   凤萧才走到拐角,肩膀便被匆匆而过的赤膊汉子撞了个趔趄。   ……什么大肚婆?   莫名的皱起眉头。   正待要发问,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呼唤。   凤萧…凤萧……   多么熟悉的声音,只听得心尖儿将将一颤,连忙回转过头去——   透过暗香浮动的红布门帘,只见那一间雾气氤氲的缸浴隔间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定定的凝紧自己,惊恐、渴切、而又坚定,如若山野小鹿一般。   一瞬间竟如时光倒转回到五年之前,看到那执拗的少女一个人躲在柴房里敷伤。   小桃红……   “啊呀——”   “操-你娘的!老子他妈的裤子才脱,你他妈的就滚进来,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澡堂里丢了件贵重东西,老板要小的们一间间的找。”   女人的吟哦尖叫和着嫖-客们的粗噶谩骂,还有保镖们的道歉,一间一间逼近。   眨眼那面沉沉的红布帘子便被挑了开来,探进来三两个保镖吃瘪的大脸。   “嗯……啊、啊……”   “咕咚、咕咚……”   撒满花瓣的香汤在浴缸中翻滚摇曳,看不清那缸内女人的表情有多么放-荡,却只见男人满头青丝垂洒宽肩,精悍硬朗的腰臀在水中高高拱起,不住地来来回回。许是他的冲刺太猛太烈,女人的喘息声越发急剧,音音勾人魂魄,惑乱人心智。   见外人探头进来,那男子忽然挑起缸边的墨黑长裳,狠狠地冲门边甩去:“滚!”   喑哑狠冽的嗓音,一边说,一边用大手把女人的头发从水中捞起,贴近自己的胸膛。   一看那姿势,就知道是在最后的冲刺了……   乖乖,可惜了有正经事,不然真想多看一会儿。保镖们讪讪地松开门帘,腾腾地串去了楼上。   “呵、啊……”鸾枝的声音渐渐放低。   凤萧的动作也一瞬缓和了下来。   四目相对之间,眼中光影濯濯,一瞬都有些尴尬……为着方才那一瞬间,双方不谋而合的做戏。   叫得太真……他听了难受,知她在那个男人身下,定然也是这般无骨迎合;她听了羞愧,为着自己的不复当初。   揽得太紧……他揽得难受,知她以为人妻,此刻的熨帖也许是今生难得一回;她揽得困窘,因触到他精悍的腰腹处,早已经昂-扬而起的那只硬物……竟然这么快就已经控制不住。   然而他难受,她却给不了他。   跨不过现实伦常。   “他们走了,再不起来来不及了……”鸾枝不动声色地松开揽在凤萧肩膀上的手,“唔…”,唇上却忽然袭来重重的一吻。   诧异凝眉,看到凤萧俊毅面庞上一贯的冷漠疏离,就好似方才那一触即逝的灼-热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走吧。”凤萧转过身子,将地上的衣裳迅速穿好,又把鸾枝从水中扶起:“你的衣裳湿了,出去再晾。在这里等等,我去看看风声。”   他的声音也即刻沉着如初,好似适才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然而鸾枝却看到他眼中刻意敛藏起来的痛……算了,不问了,就当做是幻觉罢。   ……   议事仓库内,祈裕焦躁地等待着消息,天知道为何这个女人频频地扰乱自己的计划、扰乱自己的心。   可恶!…恨不得将她虐得个支离破碎,又恨不得将她掳夺得服服帖帖。   一名护院汉子跑进来,正要拱手汇报,却忽然弯下腰捡起一件小物:“爷,楼上楼下都找了,都没人!这里有一双女人的袜子……吓,是个不缠足的女人!”   一边说,一边将那湿却的刺绣蚕丝小袜挑至祈裕桌前。   不缠足的女人,整个澡堂里除却她谢鸾枝,哪里还能有第二个人?…妈的,竟然连方才那般重要的商议都被她偷听了去!   祈裕刷地站起身子,也不顾那丝袜沾了水,用力地揉捻进掌心:“迅速派几队弟兄将各条路子堵死,一定不能让她跑到大街上。还有通往沈家老宅的前后大门,各安插两队兄弟去守着,务必,天亮前务必要把她给我抓回来!”   原绍两手抱胸,表情很是冷峻,早就不理解主子爷为什么过得好好的,非要去招惹那么个得不到的女人,你看,这下不好收场了吧,女人就是红颜祸水!   此刻见祈裕出离愤怒,忍不住直言道:“主子爷听奴才一句劝,这个女人留不得。让她活着,主子便要万劫不复。别的不说,倘若五皇子知道是咱们这里除了纰漏,后果只怕更加不堪设想……实在不行,就只能灭口了。”   祈裕剑眉深凝成川,抿着嘴角不说话。   这便算是默认了。原绍冲护院们挥了挥手。   “是!”那汉子领命而去。   ……   天阴压压的,三三两两颗豆大的雨滴在干涸的黄土地上晕出薄烟,一场暴雨眼看就要倾盆而下。   这是个寸草无生的黄土高坡,因着十年前一场大火忽然将整个村落烧毁,从此时常闹着不干净,平日里几无人敢过路。   羊肠小径上鸾枝抚着肚子,走不动了,身体里隐隐又开始骚动,对那红烟袅袅的膏儿生出渴望。   “凤萧、凤萧……我没有力气了,…你跑吧,快去宅子里喊人、叫砚青……叫他快点来,”鸾枝脱力地倚在树枝上。   一年前也与她夺路私逃,那时候的少女盈盈清俏,牵着自己的手,轻飘飘就跑到了山坡上。   他问她你可还能走得动吗?   她把沾湿的绣鞋儿藏进裙下,用力地点着头说能。   此刻的她,依旧与自己对面相视,身子却臃肿了,脸儿姣媚了,叫的是她丈夫的名字,她说:你快点去叫他来。   凤萧滞滞地凝着鸾枝丰圆的腰肢,忽然一用力将她腾空揽起:“只怕此刻一出去,反倒将那些恶人引了进来……我不放心。你既跟着我出来,我便要护你周全到底。”   一双深邃的眸子将周遭扫量,瞥见那黄土深处矮着一间十分偏僻的废弃土胚,便抱着鸾枝躲了进去。   特别的矮,除却黄土墙胚下一堆干枯的稻草,便甚么也不剩下……莫名的熟悉。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着,便双双不约而同地想起去年昔日。   “哗啦——”一道锐利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震雷,一场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虽是城中孤岭,奈何阴魂太多,萋萋了无人烟,连风都好似比那长街上的要寒凉几分。   鸾枝很冷,紧了紧领口。方才在浴缸中浸得身子湿答答的,此刻狂风一吹,衣裳贴紧了皮肤,那胸前臀后的丰腴便被勾勒得分明,甚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早已经不是旧时青涩少女,更何况经历的又是沈砚青那般炽烈的男子,几乎没有一个晚上将她放过。早已深谙男人欲念顿起时到底有多么煎熬,怕凤萧那里又大,鸾枝连忙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   “你靠在墙角歇歇吧。”鸾枝双臂裹着胸。   “嗯。”凤萧哽咽着喉咙,努力避开视线不见。   “哈嚏——”鸾枝打了个哈欠,冻得浑身开始微微颤栗。   凤萧听不下去,忍不住微一扭头,却瞥见鸾枝又用双臂护住了她的肚子。   ……她真的很爱那个男人,爱那个男人给她的孩子。可是自己就在她旁边坐着啊,明明他们从前也有过一场刻骨铭心……至少他将那一场生离死别视作刻骨铭心,可她这样昭昭明示着对新欢的爱,真的一点点都看不到旧人心中的痛楚嚒?   哪怕相见时稍微敛藏一分,他都会好过十分,可她却不肯舍与……这个让人惦念的女人,当初醉春楼的红台上,她就不该扯住他袖子。只那一扯,一辈子的心啊,就被她生生扯去了。   罢了罢了,或许前世欠了她。   凤萧把一袭长裳脱下,背过身子扔给鸾枝:“湿衣服换了吧,对孩子不好。我闭着眼睛,不看你。等雨停了以后,摸黑下山……替你去叫他。”   “嗯。”鸾枝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明明一腔的质问,却连说话都没有了余力。   真的冷极了,也不想客气。蜷进暗影里,先解开外面的夏衫儿,见凤萧果真不回头,便悉悉索索地换下亵衣亵裤,将那一袭黑衣长裳裹了个严严实实。   其实……他的心思他的痛楚她都看得分明,可她已嫁作人妇,她怕一对他柔软,以他的侠骨柔肠,忽然便将她揽了过去……然后爱怨嗔痴复燃,三人从此纠缠不清。   情何以堪。千般不可。   她得狠下心来。负情负义。   ……   谢谢你凤萧。原谅我不敢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咯,亲们晚安么么(*^^*)   被地雷幸湖地砸到了,谢谢【龙猫、宝贝217、felling】三位亲o(≧v≦)o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8 08:59:06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8 08:13:37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8 00:40:48   第85章 沈家宴   竹岚院里空廖廖的,习惯了女人的存在,看哪里都有她的影子,忽然她却没有了,好像心也被她带走一般。   床头的红木柜子上,几件小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旁边码着两双虎头小鞋儿,那是她一针针亲手缝制起来的‘杰作’,咕噜噜的圆眼睛,诙谐极了,平日没少被他好笑。他一笑,她就打他,脸颊泛着粉晕,看得人实在心花荡漾。忍不住将她腰儿一揽,她便软软的仰倒在床上,怎么也形容不出那身姿的娇妩似水……天也,可知道他有多么离不开她母子?   沈砚青一拳头打在桌面上。   已经是第五天了。时间太赶,十万两银子不好筹集,沈家的产业才历过大劫,把药铺马场周转的银子扣下,生意停了,撑死也才凑齐六万多两。原还想着同那绑票的谈判,然而对方竟也再没有任何消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给人留下……实在蹊跷。还不能报官,怕被四皇子元承宇知道,更怕鸾枝母子被撕票。   压力太大,下颌上冒出来一片青茬。   魏五大步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嚷嚷:“爷,县上几个庄子的老板都查过,除却老徐家的私下请过几回邓老板,其余的几个该干啥干啥。奴才觉得不像是他们干的!”   “嗯。”沈砚青凝着眉头,默了默,忽然问:“那萧风最近在干什么?”   魏五正要说的是这个呢,连忙道:“…他?他近日倒是很有些蹊跷!前阵子爷让我去查他,奴才发现他隔半个月就要去一回临县马场,然后又一连气消失十天八天,说是跑镖,就没打听出来他在给哪家跑。”   沈砚青沉声道:“那马场的主人查出来了没有?可确定是祈裕?”   “早先咱们马场喂马的孙老汉,等祈裕消失后,忽然莫名其妙也死了。估摸着就是祈裕那奸人干的,怕被我们查出来他偷运种马!”魏五龇着牙。   沈砚青忽然记起大街上四爷形容凤萧的那番话——这个人你要离他远些,希望这次的案子与你们沈家再无瓜葛。   便不动声色地叮嘱道:“先不要打草惊蛇。银子还差多少?”   魏五说了下钱的难处:“布庄那边实在不好开口,邓老板南边要开工呢,州县几家铺子才收了定金,月底就要给他们交货。”   邓佩雯为着景祥布庄废寝忘食,一心都扑在钻研生意上,沈砚青又何尝不是难开口。然而鸾枝却是一天都不能再等了,再拖下去当真要疯掉……罢,哪怕生意不做也豁出去了!   沈砚青拂袖站起身来:“我这就出去见她。”   “爷,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说是邓小姐来了,今晚大家伙聚一顿饭。”门口进来一名婆子,惴惴哈着腰。最近二爷气场太强,整个宅子的下人都十分小心翼翼。   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鸾枝母子消息未明,她竟还有心思操办宴席……沈砚青眉头微蹙,心中有些不悦,不理解祖母缘何忽然态度松懈。   却还是去了。   又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青砖地上、落在院中的古铜大缸里,叮叮咚咚,唱歌儿一般,无端添出几许热闹。北院上房里布着三张红木大桌,夫人奶奶们、老少姨娘、小辈们,将一间厅堂填充得满满当当。   老太太换了身新衣裳,气色看起来还不错,指着一桌子的好菜招呼邓雯佩吃:“快尝尝、快尝尝。外头都说我们沈家宅子的女人稀罕,却不知咱家的厨子那才叫做一流,只单这一道玉兔罗汉烧,外头可是吃不到的。”   那菜肴色泽鲜嫩,味香扑鼻,只看得人赏心悦目。邓佩雯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在口中细细咀嚼,少顷连连点头,赞不绝口:“唔,味道果然不一般!二奶奶真是好福气,我说怎么瞅着七个月的身子看起来八、九个月大,原是老太太您照顾得这样好。”   她今日穿一身木兰色圆领子荷叶衫,头擦碧玉珠花,淡雅又精致。这一抬头举筷,便露出一截细腻润白的手腕,那腕上紫玉幽幽,一看就是不菲之物——果然是有钱人家出身的小姐呐,啧,瞧这讲究!   老太太弯着眉眼笑咪咪:“我们沈家对媳妇那是真心好的,什么姨奶奶、正太太,但凡进了宅子,就都是一家人,没有怀孕了还不把她照顾好的道理……好吃以后就常来,你既是砚青的好搭档,以后就也是我们沈家的一份子,我老太太只把你当自己的孙女儿疼。”   一边说,一边冲隔壁桌的老姨娘们使了个眼色。   老姨娘们也不是傻子,二房里的一直拖着没给扶正,如今被绑架了,人还没救回来,老太太又急急忙忙大张旗鼓的请来这么个贵气的小姐,那内里的心意谁还能看不懂?   因见邓佩雯穿着打扮不菲、言谈举止圆滑有度,只怕将来不比鸾枝好相处,当下连忙巴结道:“可不是?二姨奶奶没少得我们老太太的宠爱,我们瞧着都吃醋呐~!”   “老太太宽厚,对人好,方圆百里那可是出了名儿的。邓小姐以后时常来玩,久了您就舍不得回去啦,嗤嗤~。”   邓佩雯听得有些尴尬,隐隐约约猜到些许意思,却又不敢真往那方面去想。毕竟自己年纪这样大,又是南边人家的孤女,更何况……沈砚青与鸾枝那般恩爱……诶诶,怎么可能,别胡思乱想了,不害臊。   便只是点着头笑。   嗯,‘二姨奶奶’……这称呼改的还挺识相,没白在宅子里吃这么多年饭。   老太太很满意姨娘们的配合,慈爱地抚着邓佩雯的手腕:“邓小姐今年二十有四了吧?一向总听人们夸你这也好那也好,这一下午相处下来,当真极是讨人喜欢。日后哪个人家要是娶了你呀,那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嬷嬷插嘴道:“二十四?那不是正比咱家二爷大了三岁么!女大三,抱金砖,正合适!”   “吓,乱说什么呐!”老太太假装愠恼地翻了个白眼,吧嗒着烟斗:“人邓小姐可是南边百年大户的正经嫡出,怎么会看上我们这样的人家?旁的不说,只这一进门,妾室都有孩子了,一般女人哪个受得了?”   “是、是是……”林嬷嬷一劲地打脸。   啪啪啪的,虽然不是很重,听起来却很是刺耳。   一旁坐着的三奶奶荣若,听了不免讽弄地勾起嘴角。她是在鸾枝失踪的第二天被老三用轿子抬回来的,一进门就听说二奶奶被绑架了。早先的时候老太太还急,整日整夜的睡不着,没几天去女瞎子那里卜了一回卦,也没说卦向如何,回来忽然就变了态度……只怕是又打上这个邓佩雯的主意呢。   不免替鸾枝不平。   荣若低着头,假意不明的笑笑:“祖母不是说八月要给二奶奶抬举吗?怎么刚才听见姜姨娘又改口叫她姨奶奶了。”   依旧是柔柔的嗓音,安安静静的,如今却没从前好得罪了——荣家这回直接派了个老道的大嬷嬷跟过来照顾。   老太太瞥了眼荣若圆鼓鼓的肚子,啧,回去这几个月过的倒是很滋润呐,看起来胖了不老少。心里头却很有些不爽,听说老三去荣家,可是扎扎实实给他们荣老太太叩了好几个响头,最后才同意放了荣若回来。荣若这丫头竟也恁的狠心,竟然一句好话都不替自个丈夫开脱。   奈何邓佩雯还在,不敢把话说的太狠,便笑笑道:“这不是还没抬举吗?等抬了平妻,那时候再改口不迟。你也很久没在家了,院子里落了灰,得闲了叫丫头们好好清扫清扫。嫁到了咱沈家,就是咱沈家的女人,没得一无聊就往娘家跑,仔细颠着了孩子,伤了自个的身体。”   原来改平妻了……   以鸾枝那般不服输的性子,只怕她回来不好交代呢,哼。   荣若不说话,指着桌心让沈砚邵给自己盛了碗鸡汤。那三院的卧房里染了一层灰,只怕他这两个月就没有一天在家呆过,难怪娇娇瘦了那许多。却也没有办法,毕竟被他好言好语给哄了回来,再回去自己也没脸面。   沈砚邵连忙站起来给荣若盛了满满一碗汤,小心呵着气:“媳妇稍等,凉了喂你喝。”   “好,辛苦夫君了。”荣若娇着脖子,坐得直直的,等着他喂。   瞅着沈砚邵那一副毕恭毕敬的讨好模样,一旁站着伺候的秀芸看在眼里,心里头可不舒服,针扎一般。   哼,好个吃了吐的薄情爷,还说什么只欢喜自己,说什么一见媳妇那张苦瓜脸就想去死……这是想死吗?不要太阿谀!这是苦瓜脸吗?明明粉圆圆的,一点都不比自己差!   暗暗脚跟用力,狠狠捻上沈砚邵的小脚趾。   “哎唷~,要疼死爷喂~!”疼得老三哇呀一声大叫。   好端端的叫唤什么?   荣若不免有些狐疑,抬头扫了他身旁一眼,然后看到一身紫艳艳的秀芸,皱眉问:“你是谁?从前怎么不见你?”   秀芸扭着帕子不说话,看不得荣若一身高高在上的气焰,只一想到这个大肚婆昨晚上沾了自己男人一整夜的雨露,心里就不舒服。   乖乖你个小浪-婊,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要老实、要老实吗?   沈砚青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频频地对秀芸使眼色,又怕被荣若和荣家婆子发现……要人命!   老太太剜了李氏一眼。   李氏连忙道:“张二婶子的亲戚,才来,不懂规矩。放院子里先学着管事。”   一个管事媳妇穿得这般鲜艳么?   荣若沉下脸不说话,自己去夹了一筷子菜。   大好的气氛,可不要因为自己而被破坏了,邓佩雯连忙替林嬷嬷开脱道:“老太太谦虚了。沈家这样的排场,就是在我们南边也是少见的呢,哪里有看不上的道理?沈老板又是个难得的人才,能嫁给他,是那个女人的福气,断没有嫌弃的道理。生不生孩子的,身份就摆在那,谁先谁快,本来也不受什么影响。是佩雯没福气,不能怪林嬷嬷。”   邓佩雯本是好心,只这一袭话下来,老太太的一颗石头却顿时落了地。毕竟鸾枝对自个孙子还是有过帮衬的,也不希望娶进来一个容不下她和孩子的正奶奶。   当下越发赞赏邓佩雯的肚量,细长老眼里装满长者的宠爱,凝着邓佩雯道:“那…,邓小姐可有中意的人选吗?我听说老徐家的布庄很是请过你好几回,要给你介绍他家大奶奶的妻舅弟呢,说是人还不错。”   邓佩雯饶是再傻,这会儿也终于听明白了,敢情说来说去,是怕自己和别人联姻,把布庄的股份分出去呢。当下不免有些好笑,便宽抚道:   “哪儿是真心看上我呐?那不过是冲着景祥布庄的根底罢了,当不得真的。沈老板对我有恩,不嫌弃与我一个女人合股,我们南边几百号工人全仗着他才吃上了饭,不然当初可就走投无路了。佩雯也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只要沈老板愿意,这生意我是不会拆伙的。老太太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嘴上说着,心里头也觉得这个小脚老太太心思单纯,想什么都藏不住,倒是很好相处。家里头热热闹闹的,姨娘夫人们和和睦睦,看起来也很暖心,不比从前自家的那个宅子,走一步路都要算计一回。   小锦气闷闷地插嘴道:“沈老板、沈老板,小姐何必总在乎他怎么想?…老太太您是没听见外头有多坑,都在造谣我们小姐和沈老板,哪里还有什么好人家再敢提亲?”   很替自家小姐鸣不平。   “吓,邓小姐要是不嫌弃,不如考虑考虑我们二爷吧?可知道疼人,您跟着他最是般配不过了!”姨娘们吃吃的笑着调侃。   邓佩文脸色顿然通红,正要张口叱责小锦,一抬头,却见门外一袭湛色长裳缱风而进,那玉面华冠、英姿玉树,原是二爷沈砚青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亲们久等了→←谢谢【道化师、felling亲以及苏紫酱】持续投雷,群扑么么o(≧v≦)o~   本章内容很多,草稿修完估计有八千字,怕亲们久等,分两章发了,另一章正在修改,估计今晚12点前发^^   道化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9 15:27:38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9 12:37:02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09 04:06:43   第86章 春闺误   “小锦,你又张口胡说些什么。”邓佩雯低着声音。   小锦吐着舌头:“本来就是,还不让人说,都被他沈二爷拖累了……”   这丫头一贯说话不长心眼,邓佩雯只好不理她。抬头看了眼沈砚青,几日不见的功夫竟是瘦了不少,那侧脸的线条看上去越发英气逼人,下颌上一片淡淡青茬,应该是不曾有过好好休息。   因知道沈砚青对自己无意,不想因为生意而强牵扯上感情,也不想连累他被家人误会,便做调侃模样笑道:“哟,说曹操曹操就到!铺子里一连几天都不见沈老板人影,两个人合伙做生意,不带你这样偷懒的!”   责怪的口气,与寻常无异。   沈砚青却已经听去了方才姨娘们的调侃,心中微有不悦,怪她们无中生有,只不动声色道:“家中出了事,分不开身。劳邓老板辛苦这些天,改日请你吃饭,算是在下赔礼道歉。”   一边说,一边往红木圆桌旁走过来。   却发现没有多余的座位,只有邓佩雯身边有空座。   邓佩雯见状,有意与三少爷沈砚邵换个位子,怕沈砚青还以为自己真对他有意思。   沈砚邵迟疑着准备起身。   秀芸却暗暗拽着他不许他换过去,不想离他太远,怕勾搭不着。   这女人一闹起来可厉害,沈砚邵只好又一屁股吧嗒坐下:“呃…,就坐在这里吧,一边照顾荣若,一边照顾母亲,呵哈哈~”   咧嘴讪笑,讨荣若欢心。   邓佩雯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膀:“瞧,只有这一个座位了。”   “无妨。”沈砚青默了默,拂着下摆在她身旁漠然坐下来。先给老太太请了个安:“祖母今日兴致不薄,这样大的雷雨天还操办家宴。”   语气有些冷淡,言毕低头自饮一杯。那院外哗哗雨声,听在旁人耳中像歌儿热闹,却听得自己焦躁。莫名的总觉得要出些什么事,却又抓不住半丝线索,心绪难安。   再饮一杯。   老太太看在眼里,心中暗生计较……在这座深宅大院里练就了几十年的火焰金睛,她早已经成精了。倘若这个女人对自个孙子果真毫无悸动,又为何要起身换座?只管由他坐在旁边就是。   还不是心慌嚒?……傻姑娘,对有感觉的男人才会心慌呢。   可好,我老太今天就给你个明白的机会,他日你便欠了我一桩还不完的人情。   便给楼月递了个眼色:“酒都凉了,空腹喝了伤胃。你去后头把温好的盛一壶出来,倒与二爷吃。”   “是。”楼月暗暗敛眉,巴不得。几下盈盈碎步,换来一壶早已准备好的女儿红。   老太太瞅着自个孙子清冷的侧影,晓得沈砚青已经对自己生出了疏离。就像曾经的大老爷,早先的时候恁的孝顺,待娶了个李氏,没几天就什么都听她的了,然后自己大权旁落,最后连置办个家当都得看她的脸色。   鸾枝这回因为自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就怕将来她会变成个李氏第二……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不能让悲剧再来一次。得尽早亡羊补牢。   吧嗒着烟斗,对沈砚青暖声道:“邓小姐前头救过你一回,还没来得及道谢,这厢荣若也回来好几天了,就瞅了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哪里想到忽然又下起雨来……那救人的银子都筹到了吗?人有消息了没有?…唉,这么多天都没动静,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死是活。实在不行,就报官吧。”   沈砚青接过楼月递来的酒盏,微微点头谢过:“筹得六万多两,还差三成。衙门去不得,我们在明,那绑票之人在暗,只怕被发现我们的人去过衙门,反对鸾枝生出危险。待把人赎出来之后,再即刻报官不迟。”   老太太叹气:“哎,流年不利啊……十万两,一下子去哪里弄?又不是毛毛雨,说来就来。”   沈砚青却不应话,只转而敬了邓佩雯一杯:“本也不好开口,然而却是实在无法。可否请邓老板将布庄上的周转银子先匀出来几日,待鸾枝平安归来之后,沈某再想办法尽快将缺漏补上?”   那一双凤眸濯濯潋滟,容色稍许疏离,认真看人的时候,却偏偏能生出一股摄魂的魔力,一眼看进你心里,让你忽然之间因他而惶乱,难生抗拒……天生的情之妖孽。   邓佩雯暗自掐了自己一把,做愠恼模样道:“好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沈二爷,你要是早告诉我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要不是魏五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呢。先拿去吧,把人弄出来再说。本来也是不愿意的,生意才兴隆,一天都不好耽误,奈何三条人命,搁谁都受不了。记着你欠我的,回头我可要问你讨人情!”   竟是这般豪爽仗义的女子,不枉与她一番搭档。   沈砚青不免心生赞许,感激地抱了一拳:“谢过。本也不想助长那贼人气焰,实在是打听不出消息,只好用钱赎人了。不过不会教他们轻易顺遂,待把鸾枝救出来之后,会即刻报官,尽可能减少钱财上的损失。”   他的嗓音磁哑好听,靠得近了,邓佩雯又闻见一抹好闻的淡淡药草味道,蓦地想起当日暴雨山崩之时,自己义无反顾扑向他的那一幕,一瞬心跳加速。   却怕被发现,连忙翻了个白眼:“谢什么?救人要紧。和你合作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得,钱的事儿也解决了。   老太太欣慰地吁了一口长气,越发觉得自己这一步决定是多么的伟大英明,对楼月使了个眼色:“瞧瞧,多好的姑娘哇~!赶紧的给邓小姐倒酒,大家伙一起敬邓小姐一杯,今天不吃高兴了不许走。”   “是~。”楼月倒了满满一盏女儿红。   沈砚青有些头晕,强捺着精神,对邓佩雯挑眉笑笑:“祖母说的是,愿我们生意合作愉快。”   只是生意合作。   邓佩雯顿了顿,释然一笑:“好,生意愉快!”   把红酒一饮而尽。   “哗啦——”天边忽然一道闪电急剧划过,将那门外阴暗黑蒙的小院打照得一片白灼。紧接着响雷震天,那老树摇曳,狗儿狂吠,无端让人生出几许可怖。   雨下得更大了。   晚宴正式开席。   老太太经过这一遭试探,大概就明白了。一个有意,一个无心。因见沈砚青精神不济,便吧嗒着烟嘴道:“一连几天都没好好合过眼了,这雨下得没完没了,就别回竹岚院了,免得想起鸾枝来,心里头又难受。阿蛮,你扶二爷去后面左厢房里歇着吧。”   “是。”那阿蛮是个左右不分的撇子,闻言连忙走过来搀扶。   老太太便招呼邓佩雯多吃,吃过饭,又留她搓了几轮麻雀。   眼见得天色已晚,雨却还是不见停。   老太太便留了她一宿,让阿蛮把她引去后面另一件空房歇息,再命人带着小锦和一等丫鬟们拼铺。   晓得这位将来很可能就是二爷的正房奶奶,阿蛮伺候得很小心。太小心不免就生出紧张,一紧张就分不清刚才到底把二爷送去了哪间房,却又急着去屙尿……左、右、左、右……嗯,好像是这一间了。没错,就是这一间。大不了弄错了,她自己再走出来。   “邓小姐早些休息。”阿蛮在门外恭敬福了福腰,捂着肚子急忙告辞。   邓佩雯哪里知道这婢从心里头的弯弯道道,虽才喝了两杯酒,身体却莫名的又沉又热,只想往床上躺。便也没多想,一脚跨进门槛,关了门,褪去衣裳,掀开被子懒懒地上了床。   只才一躺下,却忽然一只孔武臂膀将自己紧紧地裹缠了过去:“阿桃…你去了哪里?怎么才回来……可知我等你等得有多么焦心…一直的想,想你很久了……”   涩哑迷醉的嗓音,带着隐忍的痛楚,那么熟悉却又陌生。紧接着一抹滚-烫气息袭近锁骨,她尚不及反应过来,脊背上已经探过来一只略微粗糙的大掌,凌乱而急促地想要解开她紧绷的胸兜。   是沈砚青!   邓佩雯气息顿地一紧……天呀,进错房间了!   见沈砚青面色潮-红、双目迷离,只当他喝醉,将自己误会作他失踪的小媳妇,连忙用力推搡起来:“喂、放手啊……我不是她!…过分,不要把我当做替身……啊……”   奈何那情迷中的男子好生霸道,根本不容她反抗,见她动得厉害,忽然一只修长双腿将她乱颤的身子桎梏。然后她便触到了他那里的庞然,道不出的热与硬-大,她的身体忍不住也热了起来……多少年了,那个人一去不回,从此再无任何音讯,也不知他是生、是死、还是去了哪里。多么的狠心啊。等呐等,等得她麻木了,等累了……难道就没有奢望过,重新找一个人来疼爱自己吗?   心若死了,是谁都一样。只要安稳,那便是日子,爱不爱的,计较不来的……   “为什么不肯给我?…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还是忘不了他……你忘不了他对不对?快说,对不对…”身畔的男子涩哑着嗓子,有隐忍的痛苦蕴藏在其中,他口中质问,人却沉沉欲睡。   太累了,**不敌瞌睡。   邓佩雯忽然不动了,把沈砚青修长的手指在掌心用力一握。   ……   北院上房,大雨哗啦啦。老太太不睡觉,只盯着院外的树影吧嗒吧嗒。那古铜色烟斗里青烟袅袅,散不开,一团乱,只把人心思也熏得飘飘渺渺。   林嬷嬷有些没底,忍不住低声问话:“老太太……这样会不会不好?若是让二爷知道您给他下药,只怕醒来后……就是二奶奶知道了也不好交代。”   想了想,还是不敢说得太直白,怕挨骂。   老太太脸色一沉,剔着尖长的金黄指甲套儿:“什么二奶奶?那是从前,过了今晚以后就得改口了。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只怪阿蛮把人送错了房。再者我也没逼谁,倘若那邓小姐不愿意,她自己不会跑出来?她不跑出来,就是对咱们砚青有意思。老太太我这是在帮她,她得了恩典,日后少不得还要感谢我!”   林嬷嬷惴惴哈着要:“是……就是怕二爷不喜欢她,回头恨上了。”   老太太眉间一凛,絮絮叨叨道着自己的不易:“不喜欢?不喜欢才好!砚青越是不喜欢她,她就越离不开我的荫护,只能来巴结我,不然她拿什么去压鸾枝的气焰?…正是贪着砚青不喜欢她,才偏给了她这个机会。这要都喜欢了,我老太太还有什么可拿捏?……砚青他还年轻,以为爱了一个女人就是爱一辈子,真是个傻小子。想当初,老太爷对我还不是言听计从?后来呢,一房一房的抬,只怕我眼睛闪不瞎。这男人啊,多娶一房,尝过了别的女人味道,渐渐就知道不满足了。娶了一房,就会有第二房、第三房,等再过几年鸾枝老了,他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沈家的生意不能分,我这也是逼不得已,他早晚会明白!”   “是是是,还是老太太英明!”一席话听得林嬷嬷如雷贯耳,发自内心地佩服老太太的老谋深算。   得了属下的应和,老太太顿时也安心了不少,便把烟斗递与婆子,让楼月扶着自己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跟你们说我是亲妈你们一定不相信。。所以为了不被灭口我决定出卖色相(- -*)   以及,又被felling亲的投雷砸到了,幸湖么么哒*^^*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10 05:44:26   第87章 平安归(上+3K字)   荒郊野岭上,一入夜难免生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鬼嚎一般呜呜鸦鸦的,也不知到底是狼、还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哗啦——   土坯外头暴雨下得恁大,残破的门板子关不紧,不时被‘呱当’一声顶撞开来。   鸾枝不由紧了紧身上的黑色长裳,打了个冷颤。一觉睡醒,也不知到了哪个时辰,望着那氤氲黑蒙的天际,心中无名躁乱,总觉得宅子里正有什么重大的事儿发生,然而左思右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凝着眉头,没心没绪地抚着肚子,魂儿也不知飘去了哪里。   那一座森森老宅,百年里修炼成了一身妖气。你讨厌它,你恨它,巴不得有朝一日离着它远远的,可它却偏生对你施了降,让你离它不得,一离开就落落无底。   凤萧坐在门边上挡风,一双狭长眸子瞥了鸾枝几眼,以为她在想她的男人,便把手中狗尾巴草一扔,支着手臂站起身来:“我下山去喊他,你在这里等着!”   鸾枝恍然回过神来,连忙抬头道:“这样大的雨,哪里看得见路…”   毕竟不忍心女人挺着个大肚子,一晚上在这破旮旯里吃风,凤萧耸耸肩膀:“无妨,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风里来雨里去,不过是家常便饭。”   把破门板一紧,迈开大步往山下走。   灰败的土坯小屋顿时空却下来,只一堆小火袅袅微燃,谁知道能烧到什么时候。   吱呀——   听见凤萧脚步声走远,鸾枝心神一晃,连忙又把破门板拉开来:“凤萧!”   叫他一句,自己也没想到声音竟然这么急。   嗯。凤萧脚步一滞,不回头。   “祈裕那个王八蛋,…他不是派人把回宅子的路都堵了吗?”鸾枝抠着门板。   清悦的嗓音隐隐慌乱,含着渴切。   凤萧悄然往后一瞥,看见那灰黄的火光中,女人欲言又止的眼神,心中蓦地生出一腔柔软……可恶的女人,依然还和小时候一样,嘴硬。   嘴角忍不住一勾,不动声色道:“你不在,我一个人好应付。”   又要走。哧啦哧啦地踩着路上的水坑。   “别走!”鸾枝终于忍不住:“…天亮了再走吧。我一个人在山上,怕。”   后面的声音低下来。   “好。”   话音还未落尽,凤萧已经转身走回到了墙边。高大的身影蓦然擦过鸾枝身畔,几下把地上的火苗挑起:“不能太旺,不然不够烧。”   严肃的俊容,和从前一样,做了好事还要装酷。   鸾枝心中不由生暖,低头看见凤萧腰间坠着的一枚翠绿玉管,晓得那是祈裕给他的暗令,蓦地又生气起来:“为什么要做那种杀头的营生?”   凤萧默了默,却不回答,只勾唇反问道:“你又怎么会被绑去那里?…多久了?”   语气有些不善,眼中眸光濯濯,盯着鸾枝不放。   鸾枝被看得难受,只得措辞道:“五天……那天你走后,下了大雨,去巷子里头躲避,结果人还没站稳,就被那畜生套了头。”   五天?……好个沈砚青!那天不是才在自己面前秀恩爱,只怕不能够比自己更爱她嚒?   凤萧脸色顿然一沉,手中一支干柴重重地扔进火堆,溅起来一颗颗红星袅袅:“五天了还没把你弄出去,哼,看我这次不替你好好教训他!”   那一副冷煞的气焰,还和小时候一样,见不得自己受别人一点欺负。   怕凤萧与沈砚青打起来,鸾枝连忙道:“也怪不得他,本来家里头生意恁多,他一个人就操心不过来……何况那个暗无天日的房子,谁又能轻易找寻得到?”   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怪,那天沈砚青要是不临时走开,不信祈裕敢绑了自己。   见凤萧依旧负气不语,晓得他不好哄,想了想,只得反将一军:“喂,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要做这坑人的买卖?我简直都恨不得把你掐死了!”   多久没有见过这女人对自己发脾气了,那气汹汹的模样真让人抗拒不了,凤萧嘴角一蠕,果然沉声开了口:“为了钱……你走了,我总归要回去照顾我娘,不能叫她一个人老死在妓院里。没有钱,拿什么回去?只怕花姑一看见我,就恨不得把我捻进衙门里。”   一边说,一边用棍子挑着地上的土,忽然又用力一镖,镖进了火堆里。   顷刻便燃了火苗。   那动作,只看得鸾枝心弦儿一紧,当时私奔,心里头只想着你情我爱,哪里想到还有许多的人等着自己去负责……懵懂的年纪,一不小心便酿成了错。   鸾枝紧了紧衣裳:“可你既然想要和你娘过好,就不能去干这种杀头的事。更何况是他,那个畜生,你跟着他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凤萧不说话,少顷冷蔑地勾起嘴角:“害人嚒?我这样的圈子,你不去害人,别人就要来害你。哪怕现在救了你,一转身,将来还是要害……不过是欠大当家的一条命,准备替他跑上几趟,等攒够了钱就悄悄离开罢。欠了人的债不还,心里总归是过不去。”   一边说,一边滞滞的凝着鸾枝。   鸾枝尚抚着肚子,没注意到他眼中的变化,只忿忿咬着唇道:“那你也不能去卖烟膏!…天晓得祈裕他是个多么卑鄙之人,早先我从宅子里逃过一回,被他抓进轿子里头欺负,差点儿还被他送进了红街。他们沈家也是,白养了他二十多年,末了钱财被他掏之一空,还陷害砚青坐了半个月的牢……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凤萧,你去自首吧!我认识一个大人物,我替你去求他,让你戴罪立功,他一定会给你安排一条好出路……实在不行,就替砚青的生意跑镖吧,做些正经买卖,你娘也放心……啊!…”   话还未说完,下颌却忽然被挑起,看到凤萧眼中不知何时炙热起来的光芒。   凤萧咬着下唇,一字一顿道:“小桃红,你就这样怕我死嚒?……可否告诉我,如果那次,在旷野里,我没有说那出番话,我固执地把帘子掀开,你…会不会和我一起走?”   忍了多少次,终究没忍住。就是想要她一个答案,免得那不甘在心中辗转反复,却终日不能得解。太煎熬。   那硬朗胸膛上一道道刺目的刀伤旧痕,只看得鸾枝心尖儿颤痛。   默了片刻,柔声笑起来:“我给你的那个荷包……后来阿娘给我寄过来了。你的红玉坠子,我藏在箱子底下呢,等下回见了你……我把它还给你。免得你娘找不到,回头问起你来,你不好交代。”   没有告诉凤萧,自己给俏金花寄过一回东西;也没有告诉他之前曾收过一封假信,以为他做了老板、接手了醉春楼的生意,然后才真正了断了旧情。   命运就是如此,许多事等到后来回头一望,原来很多的时候,就偏偏差了那么一步。如果不是这样,就不会那样;如果不会那样,就没有现在的怎样……反正人生就是这么一步步过来了。没有回头路。也许再过上几年,就看得更淡了,不会再有那么多的不是与不会。   竟是要交还信物了嚒?真个是狠心的女人,说一句假话哄哄人都不会,白救她……然而心都被她牵走了,信物再要回来又有什么用?   凤萧看着鸾枝颈项上一串剔透莹润的珍珠儿,晓得必然是那个年轻老板给她买的新首饰,便状似无谓地耸耸肩膀:“无妨,那不值钱的破玩意,就放着给你压箱底吧。等爷日后赚了大钱,回头给我娘买金的。”   火苗儿吱吱乱串,那红艳光影下二人眼中都含着笑。笑着笑着就有些恍惚,又瞌睡了。   鸾枝打了个哈欠,肚子忽然咚咚地淘气起来,元宝如意又要爹爹哄睡觉了,连忙低下头来安抚:“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动一动才肯睡,给他们爹爹惯的……他那个人面冷,其实可疼孩子。”   眯着困倦的眼睛,烟膏儿的后遗症,动不动就累。   “哦。还想说,让你生完孩子和我一道走呢,哈哈。睡吧,天亮了我替你去揍他。”凤萧眼神微微一黯,少顷又自嘲地笑笑。扭过头,兀自抵着门板子合起眼帘。   屋外不远的暗沟里,有黑影在西索晃动,见屋内安静,便压低嗓音道:“难得就他一个,快回去报告四爷,我在这里守着!”   “是。”一个抱拳,悄然闪身而去。   ——*——*——   一场暴雨下到半夜,眨眼天就亮了。是个大晴天,小鸟儿啾啾,树叶子清香扑鼻,沈家老宅又花枝招展地活过来了。   “爷、二爷,来消息了——!”魏五穿一身驼色长裳,大步将将闯进院子。身后跟着傲娇的旺财狗,大尾巴晃啊晃,很焦急。   那衣裳上沾着点点淡黄,也不知道是他家小子的粑粑,还是什么汤汁儿。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婆子不由嫌恶地捏住鼻子:“吓,二爷还在里头睡着呢!多少天没好好合过眼了,老太太不让喊!”   真不给面子。   魏五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偏故意悠哉悠哉地弹了弹那点点南瓜渍:“二奶奶有消息了,只怕你们老太太听见,要高兴地蹦起来。”   “好个邋遢大五子,没当过爹么?连儿子的屎也当做宝!”婆子恶心得都快吐了,连忙扫帚一扔,躲去了老远。   是没当过爹啊,魏五幸福地嘻嘻笑,几步走过去敲门。   左厢房内,沈砚青尚未醒来。   一道魂索梦中,好似光阴又倒退回从前。着一袭白衣黑裤,在门前灯笼下徘徊,见里面的女人不肯应话,心又冷,忍不住推开半掩的镂空房门。那屋内雾气氤氲,只看见香帐下一盏黄灯袅袅,女人素白的手指勾着一杆精致雕花烟杆,正自懒懒地吐纳。见他来,眼里头有怕,连忙把被子一挑,盖住娇身一片,怕他走过去弄他。   那曲腕有致的腰儿臀儿,犹抱琵琶半遮面,她越藏,他却越想将她整个儿身心俘虏。   鸾枝……   忍不住走过去,把她娇软的身子一揽:你前几日去了哪里?我找你找了好久,总没有你消息,真怕。   呵呵。女人却忽然咧嘴笑起来。   怎么的声音这样陌生?   他眉间一凛,连忙将她下颌掰过来看——那眉眼含笑,自信飞扬,可恶,为何竟是邓佩雯?   啊!   沈砚青猛然从梦中惊坐而起,单手撩开蚕丝薄被,却看到身旁多出的一颗碎花软枕。那枕儿半凹,直觉的昨晚有人睡过,却又百般记不起来是谁。   头痛欲裂。   “来人。”沈砚青冷着声音。   “是,爷。”丫鬟连忙端着盆子走过来。   沈砚青皱着眉头:“昨夜有谁来过?…可是鸾枝回来了?”   别说,别说。门外婆子一个劲地悄悄使眼色。   丫鬟瞥了一眼,低着头不敢回答:“是……不是……爷您还是自个去问老太太吧。”   竟然不是谢鸾枝!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沈砚青顿生出一股极为膈应的预感。   宅子里早有传闻,只道老太太暗地里没少惦记给自己相看女人,只他平时生意太忙,一有空闲就回竹岚院里腻着鸾枝,压根儿不将那传闻当一回事……万般想不到,祖母竟会趁着鸾枝被绑架的当口见缝插针。   把丫鬟给自己穿衣的手一掷:“谁人容许她送女人进来!”   那力道之大,丫鬟被吓得舌头都打了结儿:“是、是乔阿蛮……乔阿蛮把邓小姐送错了房……”   姗姗欲泣。   话音未落,沈砚青已经怒气冲冲地冲出了门。该死,竟然真的是她……那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女人!   “爷、爷,有消息了!今早下院的老黔去山上泼粪,看见一只帕子,被旺财叼回来了。瞧,你看看是不是二……”魏五才闯进门来,顿时被撞了个趔趄。   抬头见自家主子眼眶黑青,下颌上青茬一片……乖乖,怎的一夜之间忽然憔悴了这么多?怕沈砚青被鸾枝的失踪弄得疯魔,连忙大步将将追了出去。   ——*——*——   北院上房,老太太正和邓佩雯吃早饭。   “快吃、快吃,吃这个,这桂圆乌鸡可补女人的身子!…我们砚青啊,年纪轻,他要胡搅蛮缠起来,你还真就没办法。日后可都是一家人了,几时被他欺负了,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和我老太太说,我老太太一准给你教训他,不偏袒!”一边说,一边弯着眉毛笑眯眯地打量着邓佩雯,想看看她脖子上、耳朵旁是不是有什么印记……从前鸾枝可是回回都有的,怎么着她没有?   吓,瞎想什么呢,谁主动还不一定!   见邓佩雯也不害羞,只笑盈盈噙着嘴角,那举止冷静大气,心中不免越发赞叹——瞧瞧,果然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品格!   “哼,奴婢也不是吃素的,谁敢欺负我们大小姐他试试!”小锦气横横地瞥着嘴。死老太,只怕是早就算计好了自家小姐……贪股份呢!   “小锦。”邓佩雯冷冷地斜了小锦一眼,舀了一勺子鸡汤。   昨晚上脑袋昏昏沉沉,怪自己走错了房间,这会儿猜着就是老太太的故意安排。罢,左右是她沈家自愿,而自己呢,也累了,想要一处安稳。沈砚青虽然不爱自己,到底是个顾家的男人,况家底又这般殷实,一宅子的老少姨娘也没什么心眼。嫁给这样的人家,终归比那些野心昭昭的旁人要好。自己的股份也能握在自己手心,不怕被夺走。   邓佩雯把汤递给老太太,柔声笑笑:“老太太您也吃,吃完了佩雯就该走了,生意没人照顾呢。二奶奶赎身的银票,一会儿我叫人取了送进来,让砚青一块儿捎去吧。终归母子安全最要紧,生意缓一缓,那几家定了货的主顾我去周旋就是。”   啧,可识大体!   老太太不由唏嘘感慨,佯作嗔恼状:“什么二奶奶,以后二奶奶就是你佩雯喽!你和鸾枝不同,她出身低,你高,我们沈家是不会委屈你的。砚青那边你不好说,我会替你去说,慢慢来。一会就吩咐下去,让人管鸾枝先叫奶奶。那个女人,平日被我宠惯的,脾气拗,一时改口怕是不好接受。你也别介意,早晚她得认命,就只管安心地把咱家的生意做好就是。”   咱家,附属品,光明正大……好个蠢老太。   邓佩雯不动声色地笑笑,正要措辞说话,却忽然一道冷冽嗓音从门外隔空破入——   “未经爷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改口。这沈家老宅里,除却鸾枝,不会再有第二个二奶奶!”   饭桌旁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不由齐齐一愣,瞥过头去,看到沈砚青着一袭藤纹夏绸长裳缱风而入。那清隽面庞上容色黑青,一身冷煞之气轧得人透不过气来,分明大晴的天,竟也好似一瞬间阴雨密布。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心里到底有些慌乱。却又怕被邓佩雯看出来,没面子,便兀自装着镇静,笑眯眯道:“来,快过来,正吃着呢,就等你了!”   招呼着,让沈砚青坐。   “不必了。”沈砚青漠然打断,几步走到饭桌旁,看都不看邓佩雯一眼,低头俯视着老太太:“谁许你昨夜给我下药,把她送进来?不知道鸾枝正生死不明么!”   精致嘴角噙着嘲弄,心中却捺着滚滚燃烧的怒气,不愿再叫她祖母。算计什么他都可以忍受,却容不得连身体都遭人算计……太恶心,太不堪!   老太太被他一身怒气压迫得连呼吸都上不来了,不免暗自庆幸,幸亏昨晚弄了那么一出,不然以他如今这般气势,只怕邓佩雯那四成股份早晚便宜了别的人家。   想了想,不能这么快就输了气势,便把烟斗啪嗒一扣:“放肆!这个家里,我才是掌家的老祖宗,谁许你这样对长辈说话?!要怪就怪阿蛮送错了房间,如何又赖得旁人给你下药?你自己睡得昏糊,莫非还有人逼着你不成?”   这话一说,邓佩雯脸色就不好看了,好像是她主动一样。   毕竟不敢抬头应对沈砚青杀人的目光,只怕被他看穿自己对他的念想,便坐着没抬头,不亢不卑道:“沈老板便是不愿,也不该这样侮蔑佩雯。若是能脱身,也不会被你桎梏不动。”   口气很有些不好。   老太太连忙宽抚:“佩雯不要听他,傻小子,你做都做了,木已成舟,不认也得认,不能亏待了人家姑娘!娶这样一个女人,能省你多少心,不知好歹!”   瞅着那老脸上的褶皱,沈砚青心中只觉一股道不出的厌恶,只恨从此陷入泥淖,脱身不得……真不知该与鸾枝如何交代?无颜面对!   冷冷地瞪了邓佩雯一眼,龇着牙一字一顿:“老太太自己酿的结果自己去收拾!我再说一次,这个家里,我二房的女人,只能是谢鸾枝她一个!”   把一桌子琳琅满目掀翻,一道清瘦身影蓦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跨门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3K字。。草稿一改成文,对话心里描写,字数就多了。超级理解亲们看文的心情,奈何情节要自然进展,所以恳请亲们能够谅解,180°三鞠躬感谢T T   生活本就不是一帆风顺,何况是一座腐朽的阴暗老宅。经历过风雨,收获后才知道更加珍惜。会明媚起来的,群抱大家。   明天一定更新到生孩子!!   第88章 探贞洁   满桌子的汤汤水水,撒得到处都是。脚底下一片狼藉,把一片裙摆儿都沾湿……无处立足,昭示着人心中狼狈。   望着沈砚青愤然离去的绝决背影,邓佩雯凉凉地勾了勾嘴角。昨夜狠下心念后,彻夜辗转难眠,早已在心中做过千般猜想,却未料到最后他竟是如此态度。也是,这样一个桀骜城府之人,又岂能轻易接受得了被旁人算计?   平素看他宠溺娇妻,心中不是没有过艳羡,到了此刻方知,他的尔雅柔情,都不过只是对着那个女人罢。旁的女人在他眼里算什么?…要怪就怪他家小脚老太,偏作了这么一出,都不知该谢她、还是该笑她愚蠢。   邓佩雯揩着裙裾站起来,对老太太笑着福了一福:“昨晚上的酒喝得人真怪,迷迷糊糊的,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老太太好生歇息,这厢佩雯先去铺子上忙活了。”   那不亢不卑、不软不硬的言辞,只听得老太太没有底气。怎生得这个女人竟然这么沉得住架势,身子都是沈家的了,没理由不害怕自个孙子不要她呀?从前那个玉娥,恁大的雪天还跪在地上给自己捶腿呢。   …吓,老糊涂!人大户出身的嫡小姐,怎么能拿去和窑姐儿比?可千万别竹篮打水两头空了。   连忙站起来宽慰:“瞧瞧、瞧瞧,被那只小狐媚迷了心了,竟然敢对我老太太掀桌子!佩雯你甭理他,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只要我老太太还有一口气,就没有他说不可以,我来给你安排!”   晓得她害怕什么,邓佩雯只作不懂,好脾气地笑笑:“老太太宽心,晚辈没有多想。左右还是先把鸾枝救出来要紧,铺子上还等着用钱呢,耽误不得。小锦,我们走。”   别提钱,一提钱就心虚。   老太太诶诶叹着气:“真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啊,瞧这通情达理!”   一路把邓佩雯送到院门口。   大院里婆子奴才们正在晨扫,满院子都是扑鼻的树叶清香,见邓佩雯着一袭荷叶短衫儿褶子裙,气势足足地走出来,连忙个个哈腰作礼:“邓小姐早安。”   “安,安你个屁!”小锦凶巴巴地怒叱着,心里头可气得不行,一路走一路骂:“小姐干嘛这么好脾气?摆明了就是那个死老太太下的套子!小姐平素力气也不小,怎么就被他得了遂?…妈的,吃了不认账,王八蛋,一巴掌煽他沈二两耳瓜子!”   邓佩雯不气不恼,脚下步子不停:“那你说说,除了他,还能有谁比他更可靠?…世态炎凉,一个女人在生意场上太难混,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人嫌人弃;你一富贵腾达,那些人又恬不知耻地笼络过来,野心昭昭地想要得你的财产。就算此刻不是他沈家,将来也会是别人家,没有人肯眼巴巴的让你好过。既是如此,倒不如便宜了他沈二,终究是一起合伙,那四成的股份我还能一直攥在手心里。”   嘴上说着,想到这些年的不易,心中不免生出些苍凉。虽眼前的景象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局,然而若是昨夜重新再来一回,或许她依然还是会选择留在他床上。一个女人谋生,太不容易,只单世俗的谬论就不容她孑身自在,可她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又凭什么要白白便宜给他人?她可以不要爱情,却需要一个安稳的归宿,而这人,非他沈砚青最合适。   原来小姐考虑的是这些。小锦眼眶红红的,想起前几天老徐家请客的那一回,说什么介绍妻舅弟,倘若不是自己闹将起来,只怕小姐早已经被那群男人生吞活剥了……嫁个男人也好,终究是一座靠山,没有人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   心里也觉无奈,却还是嘟囔着不肯服气:“可是委身给沈二那个王八蛋,奴婢就是觉得太憋屈!他哪里又会疼小姐呢,他的心全栓在那个大肚子的女人身上。小姐跟着他,只是受冷落的命……倒还不如再等等曹师兄,反正等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明天他就回来了……”   明天?……都已经等过盼过太多太多的明天了。那时十五少女,蠢把山盟海誓当真,整日个倚在染坊角楼上痴看城门,以为那人今日或者明日就能够回来。可是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为他空盼过多少个年华,到了后来呢,青春不复了,家业被抢了,一无所有,背井离乡……   邓佩雯步子一滞,硬着心肠叱道:“小锦,你这张破嘴如果再不改改,早晚要吃亏!…一个男人,他若是爱你,即便你在天涯海角,他都会找过来。这么多年不来,那就是他不愿意再来了。以后你不要再和我提他,就当做没有这个人。”   “哦……可是看小姐被这样白白欺负,奴婢实在一口气咽不下去!”小锦委屈地卯了卯嘴唇,忽然几步跑到前面去,一路走一路踢。   犟驴儿,还是说不通。   ——*——*——   天一大亮,山头上的阴气便被日头悉数化去,空气中都是雨过天晴的清新,没理由的让人心情变好。   “风干了,给!”凤萧把破窗子上晾着的短衫红裙拿进来,狭长双眸里噙着明亮笑意。没有了一身的冷冽匪气,此刻的他,让人忍不住想起那个旧时干净少年。   “谢谢。你先出去,等我换好了再把衣裳还你。”鸾枝笑盈盈地接了过来。身体里隐隐又开始躁痒,那是膏瘾儿在发作,强自镇定。   凤萧自然没看出来,这一夜的独处,让他心里眼里全都是满足。凝着鸾枝粉润的苹果脸儿:“你怎就单单爱穿红色?”   明知故问。   “从前你不是说我穿红色的好看?”鸾枝随口应着,说完莫名一愣。抬头看,果然看到凤萧越发神采飞扬的俊容……这场景似梦,太熟悉。连忙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绞着纽扣:“别看我。等将来你有了自己的女人,让她也穿红色的给你看,看一辈子。”   凤萧不屑地耸耸肩膀:“得,我一定不许她与你穿同一种颜色,也定然不会像对你这样保护她。”   气得鸾枝推他:“少糊涂,先把女人找到了再说吧!”   ‘吱呀’一声把门关起,悉悉索索地拆解衣裳。   指尖儿都在微颤,其实已经没有力气,却不能去回想那烟膏的味道,一想就没有救了,那个嫣红的泥潭,一陷进去便命不由己。   两只小东西将身型撑得鼓胀,行动太不方便,脊背上两根胸带难系,平日里都是沈砚青代劳,这会儿没他,怎么都系不紧。‘吱呀’一声,破门又被推开,吓得一抹牡丹小兜赶紧捂住胸口:“我还没换好呢?你这样进来做什么?…说话不算话。快出去,说不定砚青就要赶来了。”   那声音嗔怒,却又虚柔无骨。娇娇小小的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衣裳不整地蜷坐在稻草堆里,雪-白肌肤上沾着墙土的印痕,看起来笨拙极了,只看得人心疼又心酸……沈砚青将将一愣,一瞬间心如刀绞,…还嫉妒!   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会和那个土匪在一起?   “……爷,”见二爷发呆,魏五不明所以的走过来。   “出去!”却被沈砚青狠狠一搡,顿时踉跄着退倒在门外。   拍拍身上的尘土,看到凤萧赤果的精悍胸膛,那麦色肌肤在日头下闪着光,气势一样的冷冽不已……魏五心里头便生出不好的预感。   鸾枝没注意,以为凤萧还不肯走,有些紧张起来:“怎么还不出去?你再不出去,一会儿让人看到了,一定又要误会。”   “不用交代了,我这就带你离开!”沈砚青沉重地走向鸾枝。   “砚青?”熟悉的磁哑嗓音,只听得鸾枝心尖儿一颤,讶然回过头来。   果然看到一抹清伟的月牙白,那熟悉的凤眸英姿,都不知道巴心巴肺地盼了他几日,看到了呢却又生气:“冤家,你怎么才来?…都不要来好了!天煞的,没有一日安心…”   忍了几日的委屈一瞬间崩塌,连忙背过身去,凌乱地系着肩背上的红带。却怎么也摸索不到绳端,太不给面子。   一双微凉的手指伸过来:“不用系,我这就带你回家!”   “回家……回去有什么好?遭人嫌弃。”鸾枝执拗着就是要系,眼泪没骨气的一颗颗淌落下来。   “怎么能够不回去?没有你的地方,哪里还算是个家!”沈砚青一道披风将鸾枝牢牢裹紧,忽然掰过她的下颌,对着她嫣红的唇-瓣重重地吻了下去。想起昨夜自己犯下的错,心中又痛又悔,配不上心爱的女人为自己所受的苦、痛她与旧情人寸缕不着的亲密、更怕好容易才恩爱的夫妻从此又渐行渐远。   却不敢开口问……亦没有资格问。只能用更深的吻去融化她,好像这样就能够把彼此所有的不堪都忘记。   “唔……”急切而灼-热地气息,侵略得鸾枝连呼吸都匀不过来,凤萧还在外头呢,怎么能够被他看见?连忙用力推搡,想要挣扎出来:“不要这样,外面还有人呢!…如果不是他,我们娘儿仨就活不成了……啊!”   “别动,不要提他!”可是沈砚青却越发的霸道了,好像就故意要做给凤萧看。   她身体本就虚软,爱到无奈、恨又心生,太煎熬,末了只得把手腕缠上沈砚青的脖颈,任由着他去揉-弄。   隔着残破的门板,那一声声嗔痴纠缠、娇嘘轻喘,只把门外凤萧一早上的欢喜一点一点剜蚀贻尽。   借来的幸福太短暂,他一来,自己就立刻谢幕了……然而那幸福却像是瘾-药,尝过一回,便当真再舍不得放下。他真的很爱她,很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哪怕真的只是这么一个颓败的土坯房,他也一定能把她伺候得像个贵人奶奶。他可以去赚钱,还能保护她不受伤害!   凤萧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嗨,冤孽。”魏五摇头叹气地退到屋后:三角戏还不够、如今变成了四角,等日后真相曝光,又不知要闹得如何天翻地覆。   沈家不安宁。   咸涩的滋味淌进沈砚青的口唇,她哭了,沈砚青连忙把鸾枝裹进怀里:“让你受苦了,听话,我们回家!”   深吸一口气,抱起女人沉沉的身体出了门。   “呜呜,二奶奶…”梨香和春画哭着迎上前来。   门外阳光刺眼,那骄阳下凤萧的表情又复了一贯的冷酷。   两名男子互相对看一眼,心中只恨不得顷刻将对方杀去,气氛一触即发。   沈砚青抱着鸾枝上轿:“先抬二奶奶下山。”   那清隽面庞上容色冷峻,周身气息凛冽冽的,只看得鸾枝心中不安。见帘子合下,顿地把沈砚青袖子一扯:“不是你想的那样!昨夜下雨,没得衣裳换,早上干了…”   “我知道。”沈砚青打断话茬,挥挥手,让一众家仆护送鸾枝先行。   鸾枝下不了轿,身体又开始难受,只得仓惶探出帘子:“沈砚青!要是你敢为难凤萧,我就不和你好过!…凤萧!记住我对你说过的,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话未尽,轿子却已经先走,恩怨不由人。   两个一样高大英挺的年轻男子,就那么默默对峙着,他一个月白绸缎长裳,他一个粗布半旧黑衣,装容把地位悬殊,冷煞之气却谁也不比谁弱。   沈砚青凝着凤萧线条刚毅的面庞,忽然一把揪住他衣襟:“不管你们昨夜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再有机会见到她!”   凤萧亦反将他一掷:“是谁答应我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你可知昨夜要不是我,她母子三条性命就要惨遭毒手了?嗯?”   竟是如此危险嚒?沈砚青心中一凛,面上却龇牙作狠:“那是我的疏忽,但我没有义务对你解释!那么你又与她做了什么?”   啪!   话音未落,凤萧已经重重地挥出一拳头:“既是如此,我也同样没有义务对你解释!不过我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凤萧收回从前说过的每一句话……因为你做得不够好!”   魏五呼哧呼哧地从山道跑上来,边跑边嚷嚷:“爷、爷两个快别打了!二奶奶挺着大肚子要上来劝架呢,别让人看到了难过……哎,恁大的月份,不容易啊,一不小心就…”   “好个出尔反尔的野土匪!”沈砚青被打得一个踉跄,晃了晃身子,本想也还凤萧一拳头,然而回头一望,却见那狭隘山道上,女人一抹红裳果然正自风中凝望。那发髻零散、身影莫名萋惶,就好像她失踪当日,只看得他心中刀割一般生疼……一切的变数,莫不离那场失踪。   “仔细好你一条性命!”沈砚青冷蔑地瞪了凤萧一眼,抹掉嘴角的血迹,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鸾枝却不与他说话,也不心疼他,只一言不发地默默坐回到轿子里。   生气了。   不想听沈砚青的解释,反正再怎么解释,他心里也还是误会。   一抬小轿吱呀吱呀,光板子的脚夫双肩一颤一颤的,不多会儿便消失在蜿蜒的山脚下。   元承宇着一袭青竹绸裳,背着手出现在凤萧面前:“哦呀~,传说中的小旋风,原来也不过是个儿女情长的尔尔之辈,枉我那般煞费心思地调查你。”   “是又如何?刀子不长眼睛,想保命的就走开!”凤萧步子一滞,望着这个凭空出现的轩昂男子,愠怒地皱起眉头。   “放肆!这位可是当今四皇子,怎容你一介莽夫出言不逊?”有侍卫拔刀上前。   元承宇不慌不忙地抬手制止,只将腰间令牌一示:“京郊几县所有的烟膏都离不开萧公子运货,你说,本殿下找你又岂会无事?…本是杀头的买卖,不过看在你救了阿桃的份上,我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眼下并无人知晓我与你见过面,你只需按着祈裕的安排,把他所说的那个大人物引出来,等案子一破,本殿下便给你们母子消去贱-籍,让你名正言顺的和他沈二竞争。萧公子看是如何?”   阿桃……怎生得他一个宫中皇子也识得小桃红的乳名?   凤萧两道剑眉蹙起,不由多看了元承宇几眼,因见那如温雅面庞上笑容生风,竟与鸾枝莫名几许相似,语气便有些缓和下来:“萍水相逢,我凭甚么相信你?你又为何要帮我?”   呵呵,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元承宇笑眸弯弯地挑了挑眉,也罢,终究是个人才,他日或可收为己用,就当是替小妹还他一番人情罢。   便命身旁侍卫递过一纸画轴:“并非存心给你机会,只不过看那沈二不爽很久了。信与不信,你自去问问阿桃便可晓得……你我都希望她过得好,站成联盟对谁都有好处,莫非萧公子竟愿意继续与她的仇人同流合污嚒?都是聪明人,好坏不须本殿下多言。”   那画上之人,竟是与鸾枝恁的相似。凤萧凝着元承宇一身道不出的帝王气宇,这才想起鸾枝同自己提起过的那个‘大人物’,默了默,步子走得更快了。   元承宇心中了然,便让人随在身后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在12点前更新,所以本章没有发全,还有一千个字左右,亲们可先买,二十分钟内补全^^   因为答应了亲们新章生孩子,所以一直闷着脑袋往下写,结果写着写着,发现生孩子还得到89章,只好先更一部分了……艾玛,我素不素变成史上说话最不算数的破葫芦了(挖地洞藏起来……先去改草稿哦)   第89章 双临盆   整个宅子里的女人们都巴巴地瞅着竹岚院,鸾枝的肚子却是越发争气的踏实了起来。没有滑胎,没有早产,二爷更没有与她生出隔阂,反倒无以复加地宠惯了起来。但凡鸾枝想要的就没有不给的,但凡鸾枝张口的就没有不答应的,有时候鸾枝贪思烟瘾,身子骨儿没有力气,连饭都是他一口一口喂着哄她吃。就连老太太那边都去得少了,去了也不叫祖母,只管随着众人叫老太太。   恁般桀骜的人才,竟是被一个小媳妇迷得服服帖帖,直把一群寡居多年的姨娘看得发酸,怎的自己就赶不上这样好命,遇到的都是那短命的薄情爷?   老太太瞅着小两口儿的恩爱,心里头嚼着不是滋味;邓佩雯那边呢,也不见催、也不见问的,又探不着底,两厢里一着急,心火就旺了,干脆推脱身子不爽利,躺床上装病不起来。   鸾枝心知肚名,却也懒得去拆穿,只派人送了几回汤过去。晓得这一个个红唇白面的女人都在等着抓自己把柄呢,都巴不得不把她扶正,便越发的疼着沈砚青,偏把恩爱做给众人看。那被烟膏儿熏喷后的身体,动不动就犯懒,渐渐的门也不爱出了,便□□画搬了两盆花进来,每日个只在自己院中走动。   沈砚青巴不得她不出去和人接触,没过两天就让魏五把旺财又牵回了院子。自此闲杂人等更是靠近不得,鸾枝的耳根也愈加清净了起来。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过着,好像特别的安静,又好像隔着一层薄纸,底下包裹着什么蠢蠢欲动,道不出个所以然,莫名的不甚踏实。   陈妈领着裁缝进来,手上拿着布面花样:“二奶奶醒着呢吗?得新做双新娘鞋,二爷说要您亲自挑挑鞋样!”   鸾枝正抚着肚子给元宝如意哼歌儿,那歌声幽幽空灵,好似秦淮河上夜半荡浆,只把两只小东西听得安静又乖巧。见人进来,不免抬头问:“昨儿个才改了衣裳,怎么今天又要看鞋了?”   陈妈笑眯眯:“可不是?瞧把我们二爷急的,一天都多等不得…,说是要把您提前抬举呐,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初七,没几天了,小的们都在着急准备着!”   瞅着她圆脸上的笑弧,鸾枝不由红了脸,好个腹黑的狐狸,就说最近怎么看着有些不对味,躲躲闪闪的,原来暗地里藏着这些勾当呢。   便噙着嘴角嗔怪道:“这样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儿……也不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陈妈连忙掌嘴巴:“说是要给您个惊喜呢,瞧我这张破嘴给说穿了!二奶奶您就权且当做不晓得吧。二爷为着您,那可真真是掏心掏肺的好,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男人比他更用心了!”   “他?…他这人惯爱使坏,平日里可没少气我,陈妈你可别被他迷惑了。”毕竟盼了那身份太久,内心里掖不住甜蜜,鸾枝抿着嘴儿,懒懒地把脚儿伸出去:“就挑那个牡丹金线的吧,喜庆。”   “诶诶,二爷也说您一准喜欢这个!”裁缝是个四五十岁的唠叨婆,矮矮胖胖的,粗糙手指把鸾枝脚面抚在掌心,一边比量,一边啧啧直赞叹:“难怪外头都说二奶奶把二爷吃得死死的,只这一对玲珑小脚儿,看哪个男人不动心?…我们二爷也真是好命,两个女人,一个会做生意,一个会持家生养,只怕吃完了二奶奶的喜酒呀,回头邓老板的喜酒也要……”   “咳!”   话还没说完呢,却听到重重一声咳嗽。   好个嘴碎婆子,不要命了!   陈妈清了清嗓子,不阴不阳地瞪了裁缝婆子一眼:“二奶奶身子大了,睡得多,早些量完了出去吧,吵吵些什么。”   连忙岔开话题。   鸾枝心尖儿莫名一颤,哪里肯轻易放过:“这位嬷嬷刚才说的是……什么叫两个女人?邓老板几时又冒出来的喜酒?”   挨千刀的,让你嘴-贱!陈妈拼命剜着眼睛。   裁缝婆子这才惊觉说漏了嘴,心里头都是后怕,连忙改口道:“哎,是庆功宴呢。听说月底商会重选,二爷这回当上咱宝德县的副会长啦!”   撒谎,刚才听到的明明不是这个!   鸾枝可不好哄,蓦地想起邓佩雯那张笑容可掬的脸,早先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这会儿被一点拨,却忽然想起来最近两次的家宴都有她。回回她一来,老太太的病就好;每次来还都给自己带礼物,一口一个‘鸾枝妹妹’……   再一想沈砚青,竟然也已经好久都不曾动过自己了。从前即便不肯给他,他也总要胡搅蛮缠地把自己衣裳撩上去,非要去吃吃她一对茹儿才肯睡觉。如今呢,有时故意把春光半露,他却竟也不吃不看。哦,他除了碰碰自己的嘴儿,已经再没有与她任何地方有过亲密接触了……哼,只怕这样着急地给她抬举身份,暗里也藏着甚么猫腻。   女人的第六感生出狐疑,鸾枝气闷起来。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笑道:“哦,那是该摆顿酒庆祝庆祝。”   “诶诶,是是。”裁缝婆子不住点头,再不敢多嘴。   鸾枝一下没了兴致。   打发走众人,把门儿一关,挑出来那女人送的几匹缎子和首饰,一古脑儿全扔去杂间里,不要了。   连送人都不想。   晚上对着铜镜贴花黄,瞅着那黄灯下男人刀削玉琢般的侧脸,心里头便说不出的气闷。   把花儿一戴,问沈砚青:“喂,好不好看?”   “好看。”沈砚青正靠在床头翻账本,闻言不由抬头凝了鸾枝一眼。这十天来瘦了许多,那凤眸幽幽如深潭,下颌上一片青茬儿不消,莫名多出几许沧桑。   放在往常,鸾枝铁定走过去替他按揉肩膀,可惜今晚就是一点儿也不想心疼他。   见沈砚青凝着自己发呆,偏又问:“是人好看还是花好看?”   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地站起来,腆着肚子走到床沿边,把才沐浴过的身子贴着他懒懒坐下。   那娇身儿软热熏香,一抹开襟的蚕丝小衫将里头两座美物清晰勾勒,粉盈盈,酥满满,就像一对熟透的桃儿,勾着人去揉、去捏、去含、去咬。她的眼神也好似春水泛波,痴痴凝着他看;手上更不闲着,纤柔的指头沿着他精实的双腿往上慢慢攀爬,虫儿一般将人-慾-念勾起。   分明是存心求好。   然而却不敢要她。怕她将来会恨,恨自己弄脏她身体。   沈砚青峻眉深凝,想起来已经好久不曾与鸾枝有过亲近,心中也怜也痛,却无从表达。只得不动声色地把账本放下,挡住那迅速腾-涌的部位,掂起鸾枝纤细手指儿在唇边轻-吻:“人好看……我的女人,是这世上最好看。”   才怪,好看你为甚么不敢要?碰我一下你就会死嚒?   鸾枝的笑容黯淡下来,想了想,咬着下唇忿忿道:“沈砚青你直说吧,是不是也和外头那些姨娘一样,嫌我不干净呢?我可告诉你,天地作证,我和凤萧清清白白,那天他连一根指头都没动过。今晚是最后一次解释,你若是再胡七八想,也甭给我扶什么正了,不稀罕。”   一席话听得沈砚青心中钝痛,哪里是嫌她,分明是他自我厌弃,恨误入了最不该的泥潭。   见鸾枝生气,那气哼哼的小模样只看得他又爱-宠又自责,连忙把她肩儿一揽,扯着嘴角笑笑道:“哪里有乱想?我知你对我的一片真心,必然不至于叛我。只是最近生意上事情太忙,这才无意中冷落了你……前几日着人查出来,那临县的马场正是祈裕所开,他去年偷了马种,今年又利用奥尔马跑西疆口走-私烟膏,我正暗中运作着关系,准备将他一网打尽。”   口中说话,眉宇间顿地浮出一丝凛冽煞气。可恶贼人,倘若不是他频频破坏,自己和鸾枝定然不会走到今日这样为难境地……这次非要将他置之死地而无后生!   修长手指抚着鸾枝的脸颊,叫她先睡,又再度把账本拿起来研究。   床头柜上黄灯氤氲,鸾枝定定地凝着沈砚青精致的侧脸,那凤眸中的恨与狠装不出来,应该是真的忙。可是心里头还是气闷。她其实也不是非要真与他如何,可是他这样赤果果的逃避,她却受不了。从前再累,也不见得对自己这样视若无睹呢……分明就是不对劲。   便把一颗枕头塞给沈砚青:“今晚不和你睡了,你自去书房打地铺吧。讨厌看见你。”   推着沈砚青下床,不罢不休。   沈砚青不肯走,肃着脸色咳嗽起来:“昨日才淋雨着凉,再打一夜地铺明日便起不来了。不去。”   鸾枝便要下地,鞋也不穿:“那换我去打地铺好了,免得我们母子仨遭人嫌弃。”   那臀-儿摇曳,一娓桃-色半透明蚕丝裙儿娇满满的,腆着个肚子一步一顿足——这个被自己宠惯坏了的女人,闹起来的时候只挠得人又恨又爱。换在从前,沈砚青早已扑上前去将她桎梏在怀里,罚她、疼她、宠她……可是这会儿,却无力。   怕鸾枝摔倒,只得从床上潸潸然爬了起来:“那你早点休息。”   这样冷漠沉静的嗓音,听一句,心就碎了。   “好。”鸾枝‘呱当’一声把门关起,吹熄灯,上了床。   一床鹅绒薄被都是他身上好闻的药草香儿,闻着闻着眼眶顿地泛起了红,恨他无情,宁可被自己赶出门,都不肯假模假样的哄她作一场戏。伤人心。   门外夜空寂寥,阴压压的刮着凉风,屋檐下新挂的灯笼在风中孤单轻晃,莫名添出几许惆怅。   小院里没有人,沈砚青在廊前坐下。   陈妈出来倒水,猛见一道白衣白裤坐在石阶上,吓了一大跳:“这……这是爷吗?怎的大半夜还没睡呐?”   “屋里头闷,出来吹吹风……一会儿就回去。”沈砚青扫了眼身后紧阖的镂空房门,悠悠然弹开袖子上几片落叶。   他虽容色清肃,陈妈却一眼看出来了,得,这小两口的醋劲儿谁也不比谁差,敢情二奶奶拿今天下午的事儿出气,把二爷赶出来了则个。   却不敢开口劝,只同情地眨了眨眼睛:“昨天才淋了雨呢,大夫说您要少吹风,免得风湿入了骨头,对您的腿不好。再说二奶奶肚子大了,夜里头也离不开人照顾…”   “我不需要人照顾,陈妈你去杂房里拿张破草席出来,给他在书房里铺一晚上。明天还得早起呢,不赚钱,老婆孩子吃什么喝什么?”话音未落,那房门内却传来女人负气的嗓音。   脆生生,心狠薄情。   陈妈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说话……二爷您好自为之吧。   院子里顷刻又空却下来。   人来了又走,比一直没有人来过更寂寥。沈砚青想鸾枝,越坐越想。没有她在身旁,整个人都空空落落,魂不在身,心无安祗。   罢了罢了,又不是头一回拉□段主动求和?反正她是自己女人。   走到门边,抬手欲敲。顿了顿,又把手收回来。先试探地把门一推……竟是虚掩,竟然没有上锁。心中顿地一软,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就知她舍不得欺负自己!   顾不上了,真的很爱很爱她,想要喂她满足,得她的柔情与抚慰,多忍一天都是苦刑!   几步走到床边,撩开红帏薄帐,轻揽住女人香-软-的娇-身,把她一抹开襟小衫儿拆解,清隽面庞轧上她胸前,薄唇毫不迟疑地含-上那两颗-莹莹美物……他知道她想自己弄她这里,她想了很多天了,不然今天晚上哪会如此威逼利诱……都怪自己不好,是他对不起她!   一面软薄被褥暗-涌起伏,鸾枝骄-喘-嘘嘘把沈砚青环住:“刚才为什么不碰我,现在又来贪吃?”   微带着鼻音,显然因为被自己冷落而受了委屈。沈砚青把鸾枝一紧,磁哑嗓音饱含自责:“我只是怕我会忍不住……我怕你,不肯要我!”   鸾枝眉头皱起来,不给沈砚青继续软磨厮缠:“我几时说过不要你了……你说,你既没有怀疑我的清白,又不肯动我身子,是不是背着我和那个姓邓的女人做了亏心事?”   心思细腻的女人,果然一点点的味儿都能够被她嗅出,稍微一个不注意便要与她堕入万劫不复。   沈砚青心中苦笑,抵着鸾枝秀致的锁骨,半真半假的勾了勾嘴角:“若是,你会如何?”   又不正面回答。鸾枝恨恨地咬了他一口:“不如何。带走孩子,了情断意,老死不相往来!”   果然如此狠绝……然而那骨肉是他们相爱的结晶,他怎么舍得容她带走?连她也不许走。他在哪,她就必须在哪。   沈砚青默了默,把鸾枝轻揽入怀:“睡吧。记住,这世上我独独爱的就是你,无论如何,必不肯你容抛下我。”   那却由不得你说了算。鸾枝咬着嘴唇不说话。   ……   一夜昏昏糊糊到天亮,满院子花开,馨香扑鼻,大清早的老太太就派人过来传唤。   “二爷,邓……那个……她病了。”婆子惴惴惶惶的说。   “那是她自己的事,与我甚么相干?”沈砚青在院中漱口,眉也不抬。   婆子没了办法,只得低头复述:“老太太说,二爷要是不肯过去,她、她就自己过来了……”一边说,一边频频地往厢房门上瞥。   “哼。”沈砚青面色一沉,一道青竹长裳冷飕飕掠过,大步出了门。   鸾枝在窗隙里头看见,便□□画伺候着自己下了床。   曲曲弯弯的青石窄巷,他走那一条,她走这一条,怎么着今天都要挖出他个根底来。   ‘吱呀——’一声,一道落漆的半旧红门被拉开,探出来姜姨娘软趴趴的嗔戏:“瞧瞧你这眼窝子青的,赶明儿别那么贪~~”   衣襟半开,手掂红帕,一抬头见到鸾枝,猛吓了一大跳。连忙砰一声把门合起,少顷改端了个痰盂走出来:“瞧瞧这眼窝子青的,一晚上没睡了吧?妾就是妾,撑死了给你个平的,再高的你也攀不上了。外头可等着你腾位置呢,何必伺候得这么不堪,也不怕把里头孩子顶着痛,嗤嗤~”   不给鸾枝让路,嘴里头不阴不阳,只怕不能把最开始那句话的来龙去脉掩饰过去。不想却说了太多,后悔已经来不及。   鸾枝被挡着过不去,心中着急,不由愠恼地皱起眉头:“姨娘在说什么呐?…什么妾不妾、平不平的,谁不堪了?”   姜姨娘不屑地抛了个媚娘:“喲,还以为你早知道了呢,没想到被瞒得这样紧呐。如今整个宅子里谁人不晓得?也就奶奶你被蒙在谷里头罢……想知道答案?问你身后这个丫头,她知道。”   屁股一摇一摇的,吃吃笑着走了。   鸾枝心中不安感更甚了,问春画:“你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春画被看得心慌,连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奴婢不知道。那姜姨娘一贯嘴上使狠,二奶奶不理她就是。估摸着陈妈已经把粥熬好了,二奶奶先回去喝点吧。”   “哼,连你也瞒我。”鸾枝生气起来,偏往老太太那边赶。路走得急,风儿一般,吓得春画赶紧又随了上去。   ——*——*——   北院上房。   老太太凝着眉头:“听说你这几天准备把鸾枝扶正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是。”侧位上沈砚青正襟端坐,如玉面庞上表情甚是冷漠:“扶正本是老太太先前多次嘱咐,故而未曾再做多余商量。老太太近日身体不适,只在家中好生调养便是,其他的事儿砚青自会处理得很好。”   “咳咳咳……”老太太一口长烟顿时呛住。   楼月赶紧过来给她顺着胸口。   老太太抿了半杯茶水,这才敲着桌沿叹气道:“老太太、老太太,好嘛,如今连祖母都不叫了!你自小没娘的孩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到大,你倒好,娶了女人忘了祖宗……别的我不说,那邓佩雯怎么办?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大户小姐,就这样被你白白睡一晚上?什么名分都不给?…你倒是白读那么多年圣贤书,跟那街上逛-窑-子的爷儿学上了!”   沈砚青蹙着眉峰不语,已经十多天没去过布庄了,不是不惦记生意,只是不愿见到那个自己一直视作无-幸搭档的女人。想起来就不堪,不信她竟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偏偏事实却又抹杀不去……太销磨人心智!   “既是老太太设下的圈套,老太太自己去解就是。孙儿早已说过,今生只要鸾枝一个。”沈砚青沉着嗓音。   砰!   老太太把杯子在桌上重重一放:“那你也得给她一个名分!你不爱她没关系,你喜欢鸾枝我也不反对,可家里头的产业离不开她邓佩雯南边的工厂、离不开她手里的四成股份!……年前差点就破产了,那是耗费了多大的代价才把难关渡过,不能因为你年轻不懂事,就让你把家里头的生意拖累……旁的我不说,只单你如今身份地位渐长,鸾枝她一个窑-子出身的丫头又怎么配得起你?拿出去那是要掉身价的,丢的是沈家老宅的面子。邓佩雯别的不说,起码是个撑得住门面的。话我已经说到这里,你今天必须给我讲个明白!”   沈砚青眉宇深凝,刷地站起身来:“老太太说的孙儿并不无思考,不过砚青自认不是那种靠女人吃饭之人,昔日既然能在轮椅上把沈家三大产业扭亏为盈,就必然不至于因为一个女人的撤股而陷入绝境。邓佩雯那边,我自会与她将枝节商议明白。鸾枝的好日子却依旧照定,她于我而言乃是糟糠,我对她的心意也不会因为谁人而改变。那些诋毁的话,砚青不希望再从老太太口中再听第二次。”   低沉的嗓音,压制的怒意,声音虽不大,却分明一股冷煞之气不容人反驳。   “苍天喂~~辛辛苦苦伺候了沈家三代的男人,没有一代靠得住啊~”老太太气得捶胸顿足。   魏五急将将地从外头跑进来:“爷,人约好了,就在城外鬼谷坡。赶快动身则个,好容易才请来的,可别让人久等了!”   瞅着老太太一根发黄的烟斗,沈砚青终究有些不忍心,默了默,沉声道:“祖母若是不曾生出这些事端,孙儿依然还是敬重您。”   一道青竹长裳拂过,转身就往门外出去。   只这一抬头、一举步,整个清伟身型却忽然将将一滞,竟看到门槛外站着的孕中少-妇。着一抹荼白荷叶小衫,烟紫色刺绣百褶裙儿,呆愣愣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是目光濯濯地盯住自己看。   “阿桃…”沈砚青的嗓音忽然有些喑哑。   “诶。”鸾枝柔声回了他一句,蠕了蠕嘴角,又僵僵一笑:“你要出去了啊?”   那笑容怎的这样陌生?为什么不哭不闹,竟让人安静得可怕?   一抹从未有过的惶恐与绝望顿然从心中升起,沈砚青素手抚向鸾枝苍白的脸颊:“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声音?不是让你好好睡一会吗,不听话。”   听话?听话的下场就是一次次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一次次被他沈家老宅的算计愚弄……倘若不是这一夜、这一路早已经受过一番磨砺,只怕此刻连身子都要软了下去了。   鸾枝拂去沈砚青的手,心一点一点的变凉:“早上让陈妈熬了粥,想和你一起吃早饭呢……才刚来,既然你要出去,那我就先回去了。”   冲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一抹丰臃背影微微颤栗,努力让自己走得自然。   “好。那你在家里等我回来。”沈砚青攥了攥空却的手心,想冲过去抱住女人,她却已经头也不回。痴痴凝看她一眼……罢,今日便要去将所有事情解决好,一定要给她一个好好交代!   鸾枝走了两步,却又回头。那晨阳闪烁下的黄蒙光影里,沈砚青的背影清逸如风,正迅速的渐行渐远……她心中努力筑起的城墙,轰然之间便也随之土崩瓦解。   呵,此刻想起他昨夜对自己信誓旦旦的话,真真觉得可笑。   还在凤萧面前努力催眠着夫妻恩爱,一句软话都不舍得说,只怕凤萧会回过头来和他抢。那么的护他,原来却敌不过五天的光阴……五天不见,他便劈-腿了。真心枉付东流,什么山盟海誓,全都是假的……还这就是负情的下场。都是自己应得。   老太太让林嬷嬷去把鸾枝喊回来。   鸾枝不肯回。   林嬷嬷没办法,只得转述道:“老太太说,姨奶奶既然听到了,就应该晓得二爷的不易。该怎么做,做女人的应该都晓得自己的本分,不会拖累丈夫的后腿。”   呵,这会儿又嫌自己拖累他了,早先的时候为着让自己死心塌地,还给自己喂烟膏呢!鸾枝听得心冷,冷到了极致又反笑:“让她放心吧,想扶谁尽管大胆的去扶谁,我都没话说。”   “那就好。实在是谣言传出去了不好听,不然老太太也不会……她老人家也是为难,毕竟担着一个大家宅,不容易。姨奶奶多担待着点。”   “好说。”鸾枝捂着帕子大方笑笑。一秒也不想多呆,福了福身子就走。   那窄巷曲曲弯弯,森幽幽不带一丝活气,一个人在高墙下走路,只恨不得顷刻就将它走到尽头……可是为何偏偏就是看不到头,却好似顷刻就要被它的阴霾吞没?   不行不行,要死了,我要离开这里!…   鸾枝的步子走得越来越快,那灰蒙光影下,只见一道白衣红裙,孤零零似鬼影一般飘忽。走着走着,灵魂就不知飘去了哪里,那脚下的路忽然变成了红色。起初的时候才一点一点,后来渐渐多了起来,好像流成了河,红艳艳的夺人眼目。   啊!   下腹部忽然一股难以言语的痛瞬间漫过全身,整个儿顿地贴着墙面瘫软下去……来了,她的苦果来了……   “二奶奶——!……啊——,来人哪,二奶奶要、要生啦~!”   一声丫鬟凄厉的尖叫,沈家老宅顷刻之间沸腾了。老太太因为鸾枝肯主动让贤,才刚刚松了一口气,乍一听消息差点儿从床上磕下地来。   “乖乖!还真早产了!……快快,快去请产婆!”   “水啊,水来没?!陈妈——,水不够,赶紧再去换一盆!”   “棉巾、棉巾拿来了没有?要旧的,旧的软,姨奶奶嘴里好咬!”   不大的竹岚院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丫鬟把热烫的清水端进去,顷刻就变成满满的一盆鲜红端出来。一盆盆,荡来荡去的,那红液清稀,看得人心惶惶。   “加把劲,狠点拉!”产婆的声音尖锐高昂,压根儿不将孕妇的凄惶无助放在眼里,只齐齐冷冷的把声势造足。只恨不得那声音再拉尖、再拉高一些,听得门外的家主毛孔悚然,晓得那生产过程有多么不易,一会儿多能赏赐自己一些谢仪。   ……   闹闹哄哄,血水一盆接一盆端出去,却独独没有女人的声音……她不肯出声。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太太又急又怕,在院子里兜着杂乱无章的圈子。却又不敢进去看,怕沾染上血光不吉利。   怎么才好好的,说生就生了?…这个女人,真是天煞的妖精,不能得罪啊!   又想起之前算命瞎子说过的话,记起来这个屋子里曾死过两个女人,怕那冤魂胁迫了孩子,把孩子糊成个傻子,赶紧让林嬷嬷回去去拿道符。   是。林嬷嬷说走就走。   荣国捂着滚圆的肚子急切切德走进来:“二嫂昨个儿还好好的,怎么今早上说生就生了?听说早饭还没吃呢,哪里来的力气?我送了鸡汤过来!”皱着眉头,眼里头都是担忧。   “孕妇不能见血光,见了要遭殃,赶紧出去、出去!”老太太却不给她进来,立刻着人将她打发走。   雾气弥漫的屋子里,昨儿个欢-爱-缠绵的暖帐今日变成了历劫的刑场。鸾枝双-腿被两名嬷嬷用力掰-开,嘴里头咬着一根旧毛巾,用力地抓着褥子使劲。那牙齿咬得太狠,渐渐嘴都麻木了,后来都忘记了自己咬的是什么。   “头,头出来了——!叫,痛就大声叫!叫得越大声,生得越痛快!”   婆子冰凉的大手无情地推动着她隆-起的少腹,下-面被撑大到无法想象,好似有什么东西顽固地堵着,出又出不来,仅有进不去,撕裂一般剧痛,五脏六腑都要被拖出去了。   心里却都是恨,不肯叫出声。叫出来给那外头的人听见,安慰的是他们,苦果却是自己一个人受。这孩子怀得不情愿,孕得太波折,生得不痛快……沈砚青!你我的情经了这一劫数,到、到了头了……啊!   忽然下面将将一坠,整个儿顿时空去了一大半。   “呜哇——”一声小儿啼哭。   出来了出来了。   是个姐儿。肤白俊秀。   竟然被个丫头当了先……可千万别再是个丫头。   老太太有些失望,在门外大喊: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继续拉,赶紧的!   产婆又去掰开鸾枝的腿,鸾枝早已经麻木,一口残气呼出,对男人的情-爱顿时也了去无踪。   “是个少爷!”产婆兴奋地大呼,好似那孩子是她自己生出来一般光荣。   苍天保佑,送算是有个小小子了,不愧对列祖列宗!   老太太哪里还能再按捺得住,把烟杆在袖子里一收,颠着三寸金莲冲进房去。   那孩子却不哭,刚生下来就能睁开一丝儿眼睛,黑亮亮的,咕噜转。   都说不哭的孩子泯顽难教,他日不是人中龙凤,就是亡命败家,不吉利啊!   婆子紧张起来:“艾玛,这小少爷他不哭!”   “打、打他,看他哭是不哭!”见床上产妇昏厥,老太太也顾不得忌讳了,掏出烟杆子打元宝嫩嫩的小屁股。   “啪、啪”   还是不哭。   再打。打到哭为止。   那拍打的声音,只听得鸾枝心肝儿抽疼,用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伸出手臂:“别打我孩子,你们……没资格打他!”   “呜哇——”   那孩子一听到她的声音,竟好似能晓得娘亲的苦一般,忽然哇的一声哭将起来。稚嫩的嗓音雄雄脆亮,底气十足……没白喂他好吃懒睡八个月,身体好着呢。   好小子,可能耐,一生出来就和自个娘亲……老太太皱着不说话,挥挥手命人把孩子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推荐两篇朋友文,感兴趣的亲可以看看哦(*^__^*)   第90章 心思狠   鬼谷坡上,炙热阳光把干涸的土地烤得一片赤黄,热风扬起尘沙,连眼睛都被灼得红蒙蒙一片。杯水往地上倒去,还未晕开湿润,眨眼便化作一缕薄烟。热啊。热得魏五大汗淋漓,脊背上的衣裳湿却了好一大片。   坡角坐着一间简陋茶铺,旧木板拼成几张小矮桌,桌上放两碗茶水,清冷冷没有生意。老板是个独眼的老汉,听说年轻时是个江湖客,老了老了,就挑了个清静地儿金盆洗手。眼睛不看闲人,耳不听八卦闲事,管你是黑是白,只要交了茶水钱,随便你做什么他都缄口不言,很是个安全的交易之所。   苍老的手指端着茶壶过来,把茶水各续一碗:“客人慢喝。”   “谢老板。”沈砚青头戴青竹斗笠,着一袭青裳端端坐在矮桌旁,压低的帽檐将他清隽容颜遮挡,只露出一截线条精致的下巴,无端添出几许凛冽的味道。   魏五端起茶水,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咋着舌头往远处一看,只见对面坡上黄土飞扬,一骑黑影脚踮尘沙迅速掠近,那速度之快,有如暗夜旋风一般,眨眼就在跟前。连忙道:“爷,人来了!”   沈砚青站起身来拱手相迎:“江湖中人称鬼影燕三,果然伸手不凡!”   那人头戴黑纱斗笠,看不清脸,听见恭维也不回礼,只从怀中掏出来两沓册子:“想不到风声鹤起的沈老板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同样出乎燕某意料。沈老板要的可是这两本账簿?”   压低的嗓音,听起来应该三十出头年纪。   沈砚青接过手中,粗略将两本册子浏览,少顷眉头不动声色地凝起来……当初要的不过是祈裕马场的所有生意单子,想不到竟然还弄到他和老五瓜分的密账……呵呵,这倒真是一场极意外的收获了。   一双凤眸上挑,含笑致谢:“正是这两本。燕大侠办事果然不同反响,辛苦劳烦一趟,要多少银子请开个价。”   那燕三也不客气,伸出二根指头:“不管沈老板作何用途,扳倒姓祈的本是为民除害,不好多收银子。两万五。”   沈砚青让魏五给他三万倆银票。   燕三揣进怀里:“和沈老板做生意果然痛快!来日方长,今日先走一步。”微一拱手,一道黑影转瞬又掠地而去。   魏五咋着舌:“爷,咱家生意周转本来就紧巴巴的,为何还要多给他五千?”   个小气奴才,眼光不长远。   沈砚青凉飕飕瞥他一眼,勾唇冷笑道:“今日化去三万倆,只怕将来他老四从我手里头买回去,就不只是这个代价了。”口中说话,眼前又浮现起今日出门前,鸾枝那道白衣红裙的绮丽背影,心里头莫名生出几许焦灼,又问魏五,“另一个来了没?”   魏五连忙去叫。   是个驼背的干瘪半老头,五十左右年纪,着一身粗布衣裳,乃是祈裕马场的喂马人。搭着个脑袋,毕恭毕敬。   沈砚青也不急看他,只悠悠然翻着手中账本。呵,果然一条条都是自家从前的老客户,他祈裕果然够阴险。便抬头问马夫:“来的时候路上可有人发现?”   马夫一路上只当那沈家大老板应是个雍容富态的中年人,哪里想到竟是眼前这般英气逼人的青年才俊,心中惊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奴才很小心,只推说去寡妇屋里头坐坐,很快就回去。”   “很好。”沈砚青把账本一合:“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谁,废话我也就不同你多说。你替我干成这一桩事,我付你两千两银子,外加一所小院和一个女人,你可乐意?”   两千?!…还、还有院子和女人!   莫说两千倆银子,就是一个女人,自己喂一辈子马也莫想赚到啊!马夫舌头都打了结巴:“这、这么多?!……吓,小的除了喂马,别的甚么都不会,那要杀头的买卖怕、怕是干不来则个……祈老板心狠手辣,捉到了连死、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哼,又想吃又贪生怕死,天下哪有恁好的事!”魏五粗着嗓子,从怀中掏出两包药粉扔到他面前。   马夫战战兢兢的接过。   沈砚青眼中掠过一丝轻蔑,勾着嘴角淡笑道:“你既是怕死,就应该知道和他祈裕一起干,早晚都是死路一条。他现在做的可是杀头的买卖,我找你,是送你一条逃生的机会。这两包药粉你拿回去,洒在这个月喂马的饲料里,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放心,这药一个月才生效,没人会怀疑你。等干成了事,爷自会让人护送你回老家,然后你的银子、院子还有女人,就全都有了。干不成的话,那一百倆就算是你的辛苦钱,同样不白亏待你。”   “诶诶……这样好、这样才安全。”马夫这才放下心来,谄着笑脸不停的点头哈腰。   “诶甚么诶?行了就画押!”魏五不耐烦地扔出纸笔。   那人忙不迭地摁了手印,拿了一百俩定金先走了。   主仆二人起身回去。   荒野的土路上尘沙飞扬,马儿懒懒的,走得不快。沈砚青皱着眉头不语,离县城越近一步,他的心就揪紧一分,怕回去旧人笑脸不再,怕相见心已成天涯路人……那个执拗的女人,无论她今日到底听去了多少,在回去之前,他一定要把所有的琐碎都解决!   魏五不明所以,咋吧着嘴道:“爷这招叫里外夹击,看祈裕那王八羔子这回不死翘翘!”   沈砚青恍然回过神来,挑眉冷咧一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是他卑鄙在先,爷自然不用讲究仁义。”   “是是是。”魏五连连点头,又问:“那间澡堂子,爷准备怎么弄他?听说那里头暗门沟子不少,要不要派人去衙门里头告他一状?”   沈砚青蹙着眉头:“早先有曾动过念头,后孟安国着人提醒,只说老四在破他的案子,让不要轻举妄动。”   魏五紧张起来:“那爷今日偷换了他和老五的账本,可不是扰了四殿下的破案?他日四殿下得不到证据,只怕还要寻爷的麻烦……”   沈砚青不说话,他的原意乃是弄废祈裕的马场,截断他的生意,让他死无翻身之地,那本密账得到的却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过也好,倘若鸾枝将来真的狠心弃自己离开,有了这个账本,必要之时也好凭此要挟,不至于让他老四把自己打压得太狠。   想到鸾枝,心中蓦地又生出一股道不出的焦灼,只觉得家中好似有什么重大之事要发生,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连忙加快打马回城。   进了城,正是傍晚太阳落山时候,青石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纷纷从家里头出来歇凉。   路过光裕澡堂的后门,恰遇到祈裕挑开门帘出来。着一袭玄色修身长袍,手执一把小扇轻轻摇,抬头见沈砚青高头大马、英姿飒爽,那一身气度早已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不免张口讶然。   “哦呀~半年多不见,表弟可谓爱□□业双丰收,越发如鱼得水了~”祈裕先自拱手鞠了一礼。   “哼,祈老板看起来也很是春风得意。”沈砚青高座马背,却不屑与他回礼,那凤眸冷蔑带笑,毫不遮掩的鄙夷。   祈裕也不介意,反正在他们沈家,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被当做是个人看,依旧好颜色地应道:“半个月前见过表弟妹,看起来气色很是不错。祈某喜爱得紧,还和肚子里头两个小外甥玩耍了一会,恁的是个调皮,用脚丫子顶我呢~~待他日出生了,我带礼物前去看望。”   言语之间暧昧不清,偏说着叫旁人遐想误会。   沈砚青却不接招,只笑笑着打马告辞:“好说。扰祈老板照顾几日,贱内一直念念不忘,便是老太太也惦记你很久了,几时祈老板有脸,欢迎随时赏光~。虽说沈家的米不养混人,招呼祈老板一顿还是绰绰有余。驾!”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三言两语寒暄之间,看不见的刀来剑往。   ……哼,想不到多日不见,他沈二瘸子的气焰倒是越发压不住了。祈裕面色发狠。   原绍压低声音凑过来:“主子爷可要去黑风口避避风头?…沈二爷为人惯是阴险狠辣,对女人又极是专宠娇纵,爷弄了他的女人,他心中必然嫉恨,只怕不知什么时候背后放上一枝冷箭,爷可要万万分小心。”   祈裕狭长眸子里掠过一丝阴光,不屑道:“呵,他倒是想得轻松~!澡堂子清干净了,接头地点也换了,没有证据,就凭女人的一句两句话,难道就能把老子扳倒不成?…吩咐下去,让人给我把他盯紧点,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五爷那边若是问起来,只说最近风声紧,旁的一句都不许多提。”   “是!”原邵劝不动,奈何眼下也只能这般应付,便摇摇头退下去照办。   作者有话要说:(2)   景祥布庄门前,伙计们正在卸货。   邓佩雯着一抹鹅黄色镶花流苏百褶裙,一边指挥一边记帐。因身体着凉感冒,话说不完两句,又频频的咳嗽。   小锦在边上心疼抱怨:“一连十天连句话都不给,人也不来,瞧把小姐都累出病来了!他倒好,白白分得现成银子,恁的欺负人!都要这样,咱还不如回南边去,招个男人入赘算了。”   入赘?邓佩雯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她爹从前就是入赘,小时候不知道娘为什么活着活着就暴病死了,等到某天爹爹忽然领着个女人和孩子进门,她才一瞬间有些明白。   太无奈,选什么都不踏实,不然何至于诳他沈二的冤大头。   邓佩雯心中自有把握,不免戏谑道:“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你甭给我出什么馊主意。沈二他不来也罢,这个月的红利不算他。”   恼得小锦直跺脚:“小姐分明就是真喜欢他,嘴上又不敢承认。这还没成亲呢,就什么都包庇他,倒把奴婢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哼,你不说我去说,我这就去找她谢鸾枝,看看她到底让是不让!”   拍拍尘土就要走,一转身,却撞上一堵高墙,差点儿整个人都栽倒在地上。   抬起头,看到沈砚青一张冷肃的面庞,又瞬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忙退到自家小姐身后。   终于等到这厮主动出现了,邓佩雯脸颊悄然一红,少顷又释然笑笑:“哟,还知道过来呐~,以为这间店铺以后都改姓邓了呢。来来,大伙儿快点搬,那正经老板来了,甭偷懒给他瞧见了~!”   不理他,继续招呼伙计卸货,心里头却怦怦怦的跳,紧张他将要说出口的话。   沈砚青伸手把邓佩雯袖子一拽,声音冷沉沉的:“你进来,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邓佩雯心里没底,莫名生出几许不好的预感:“什么事?你心里有气,回去和你们家老太太撒,要是骂我辱我的,我可不要听。我也是被算计的!”   沈砚青却不容她多嘴,一劲往议事间内大步直走。那青裳缱风,一身不容抗拒的霸道气场,只看得人又爱又恨,邓佩雯只得两步随了进去。   议事间内几名伙计正在清帐,都晓得两位老板近日的暧昧绯闻呢,连忙个个挤眉弄眼的退了出去。   “咳咳……沈老板有什么事儿直说吧,不必拐弯抹角。佩雯什么没经历过,什么都能承受得住。”邓佩雯咳嗽着,清秀眉眼间微带几许憔悴,勾着嘴角自嘲地笑。   沈砚青让魏五给她沏了杯茶。   “谢了。”邓佩雯不客气的接过。   她其实是美的,为人处世之间气量也足,他这样冷落她,她竟依旧不慌不忙地、沉着冷静地操持着生意。倘若不是鸾枝先让他品尝了爱情的味道,或者单纯只为着利益,曾经的他会考虑她。然而缘分就是缘分,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长痛不如短痛,为着鸾枝,便做一回恶人也罢!   沈砚青凤眸微微一挑,不动声色地把心思敛藏,硬下心肠道:“前几日家中琐事繁多,匀不出空闲来答复邓老板……实不相瞒,三天后就是我抬举鸾枝的日子。她十五岁跟了我,不计我轮椅不便,只与我不离不弃,不管她出身如何卑微,我必不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负她。邓老板可以有两个选择,其一,布庄至今的所有生意全部五五分,你回南方,景祥字号拆开,日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只是供货关系。当然,若是不肯与我供货,也是你的自由,只是相信邓老板找不到一个比我们沈家更踏实的伙伴。”   没想到他最后的决定是这个,可是如此一分开,和撤股还有什么区别?邓佩雯笑容微微一僵,心思仿佛一瞬间落入冰冷的谷底。   果然是个狠心残酷的男人啊,他永远只会为自己的利益而考虑,他所爱的,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好;而他不在乎的,却不管你是死是活……那个被他捧在心尖儿上的女人,到底是几世才能修来的福分?   邓佩雯扯了扯嘴角:“吃了吐……沈老板果然无商不奸,够狠。只是我一个孤身女人,要那么多钱财做甚?眼前的四成股份已经足够了,不奢望再多。那么,第二个呢?沈老板不妨说说看。”   沈砚青眉宇微蹙,凝着邓佩雯清秀面庞上的不甘,容色越发的冷冽:“这其二,邓老板若是执意要求个名分,在下也可以给你。不过除了名分和股份,其他的任何你都从我这里得不到……邓老板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在鸾枝分娩之前你须得回南方,我会一年去看你两回,但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让鸾枝知道。你也永远不得再回北面。”   太狠了!什么都得不到,要你个破名分干什么?   小锦气得胸口起伏,重重把桌子一拍:“沈二你太过分了!合着你把我们小姐白睡了,还让我们小姐白白给你守活寡!欺人太甚,老娘这就去衙门里状告你!”   撸着袖管杀将将就要出门。   魏五两手抱胸把门一堵:“小丫头口出诳言,莫说那天晚上我们爷醉得糊涂,睡没睡成还是一回道理;只单你家小姐清醒这一点,我们爷就可以去反告你一出强辱民男!”   个贫嘴破奴才,你才强辱民男!   沈砚青冷飕飕瞥了魏五一眼,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活寡什么的,从一开始邓老板不是就应该想到结局了嚒?……本就是一场生意,是邓老板想要的太多。倘若让沈某选择,倒情愿在你一无所有之日,与众人一般摒弃你;也免得白白扶持你一遭,末了却被你破坏我夫妻恩爱。到底如何选择,邓老板仔细思想后再派人回复于我,告辞。”   都不知该庆幸遇到个如此冷静的生意搭档,还是该怨恨遭遇了这么个无情的男人……早知是这样一拍两散的结局,还不如不接老太太那一招。   邓佩雯心中发冷,面上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哦呀~,沈老板这么说的意思,倒好像将佩雯置于不义之地了。眼下只怕不是我愿意不愿意撤,而是你家老太太肯不肯让我撤的道理……不过不管结果如何,生意总归是要先做下去,沈老板好走。”   沈砚青拱了拱手,清隽面庞上笑容凉薄:“实在对不住。总须对不起一个人,但我舍不得是她。”   所以舍得对我是嚒?邓佩雯笑笑着送出门去。   门外伙计已经把货卸完,留下两三个人打扫着布料残渣。   “迂——”老程正扯着缰绳满县城的寻找主子,见状连忙颠着瘸腿跑过来,擦着汗道:“爷、二爷,可算是找着您咧!二奶奶她、她生了,比魏五还多了一个千金!……”   沈砚青正要跃上马背,闻言浑身将将一滞。老程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已经被他牢牢握住:“你说什么?鸾枝她、她生了?…几时生的,大人孩子此刻如何?”   英挺的身姿微颤着,低哑的嗓音也好似一瞬燃着了火……怎么突然就生了?前几日白老大夫还说她胎儿稳健,母子安康……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是、是……早上爷前脚才刚走,二奶奶就栽在巷子里出血了,打中午就生出来一对龙凤胎……吓,光顾着报喜了,爷您赶快回去瞧瞧吧!老、老太太让人把孩子抱走了,说怕二奶奶照顾不好,要给孩子找奶-娘呢。二奶奶一觉醒来不见了孩子,一个人枯坐在院门口,说就等着您回去给她一句话!……这女人才生了孩子,吹不得风,一吹风就落下病跟了!奴才找了您大半日,差点没被急疯!”老程肩膀被桎得生疼,一边说,一边焦急的跺脚。   驾——!   只话音还未落下,便见一道颀长青裳拂面而过,沈砚青已经跨上马背踏街而去。   难怪一下午心中焦灼不安,原来竟是自己伤得她心碎早产……可恶的女人,她竟还要装颜欢笑,诳自己心存侥幸,还以为她或许没有把话听全……傻瓜,她怎么能够一个人孤零零的把孩子生下?人生头一回经历那样的痛,没有他在身旁,她该有多么害怕!   眼前忽而是与鸾枝拜堂时的红衣红鞋,忽而是喜帐内少女在身下慌乱娇羞的躲闪,忽而是她在屋檐下枯坐,忽而又是她幸福满面的娇挺少腹……沈砚青只觉心如刀割,那骏马驰街,直把两侧的胭脂水粉摊儿颠得一片狼藉……   ————*——————   前两天身体有恙,肚子痛+低血糖频繁,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让亲们久等了o(>﹏<)o,本章为过渡章,但是内容又不得不交代,因为后续有用,所以分为两半发,一半在作者有话说作为免费福利赠送,谢谢亲们海涵,以及谢谢【felling、龙猫、烟花落】有爱投雷~!么么哒33~!   第91章 情不再   “迂——!”   沈家老宅前,门房老汉正在清扫台阶,才把簸箕拾起,却见一道青裳似风般拂面而过,刚扫好的满簸叶子顿时又被撞散了一地。   不免摇头叹气,这深宅大户里头的事儿,闹不清啊,闹不清,恁好的一对小夫妻,做什么无缘无故又把人恩爱离散?   窄巷内森幽幽空寂寥,一扇扇紧闭的漆红院门将各自的故事掩藏。二姨奶奶中午生下一对龙凤胎,老太太一句话不说就抱走了,都等着看好戏呢,有幸灾乐祸的,有唏嘘叹气的,就没有一个是惊讶的——本来这就是做妾的命,那小脚老太的手段人所共知,只怪鸾枝年轻心太软,竟将那诱哄的谎言当成了真……真以为能让你鲤鱼跳龙门嚒?傻痴,看你这回跌得惨不惨?   沈砚青心急如焚,一路大步将将,走到竹岚院门口猛地停下来。傍晚屋檐下光影昏暗,那门前石墩上枯坐着一个女人,夏末天的,旁人只怕不够热,她却裹一抹秋天的刺绣团花大袄,只露出白苍苍的一张小脸儿。许是早先挣扎过,脑后圆髻上的花簪都歪下肩头,一双绣花鞋儿沾着土,没有魂儿一般,那惨艳的颜色只看得人心中发愫。   “鸾枝……”沈砚青嗓子忽然喑哑,双足像灌了铅。   女人的身子颤了颤,眼神一瞬活了过来,桃子一般红肿肿地盯向他看。   却不过刹那,顷刻复又黯淡下去。   勾着嘴角笑一笑:“你回来了?…等你很久了。我的孩子呢?”   喑哑的鼻音,心都死了,对他已经没有了盼望。这个唇线凉薄的男人,打从一开始拜堂成亲,就应该晓得他靠不住不是嚒?…多艰难才逼着自己不甘不愿地把凤萧藏起来,然后改头换面去经营他们的爱,可是一年不到,他却一次次的给她挖坑,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将她摧毁……   哎,只怪自己贪爱他给的宠爱,被他的清冷英姿迷恋,一不小心把戏作得个太真。   活该。   “二奶奶,你看到什么了?”春画和梨香揽着被褥出来,见鸾枝一个人咕哝碎语,以为她看到了什么不干净,连忙几步护到身旁。   抬头却见门口二爷一袭青裳萧条,嘴巴一咧,顿地哭将起来:“爷啊爷,你可算回来了!小大姐和小少爷被老太太抱走了,奴婢们拦不住。老太太挡着院子不让人进,陈妈去敲了几回门都敲不开,把二奶奶气得一个人晕倒在巷子里,亏得老程叔让人背了回来……呜呜……”   “春画,你不要对他哭,他们沈家人没有心。”鸾枝冷生生地剜了沈砚青一眼,揩着帕子擦拭眼角。   那团花大袄下凹空的少腹,只看得沈砚青心中钝痛。这个女人,她给了他所有做男人的美好,她疼他、爱他、暖他、捧他,心甘情愿的给他生儿育女……结果自己却空负了她!   垂下的掌心攥了攥,几步走到鸾枝身旁,一把将她虚沉的身子抱了起来:“走,先回家!”   “放我下去,我不回去!…这不是我的家,这是你们沈家给我的牢!”鸾枝挣扎着捶打起来,不肯容他抱。那熟悉的淡淡药草香沁入鼻端,心中的去意便更甚,忘不掉曾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的手指和身体却缱绻过别的女人味道。   “听话!…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沈砚青紧咬下唇任由鸾枝打闹,执意将她往卧房里抱去。   那清隽面庞上眉宇深凝,精悍的双臂箍得鸾枝反抗不得。他的爱太霸道,不管你愿是不愿,不管你挣是不挣,反正从一开始就是他想要就要……可是这一回,鸾枝却轻易不从他!   “沈砚青,天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有多么卑鄙!…你还我的孩子,放我一条生路吧!”鸾枝在沈砚青肩头上重重一咬,咬得太狠,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生下孩子就不见,换哪个母亲能受得了?又怕那一双孩子哭,又怕他们饿,还怕他们想自己,想一想心都碎。   “唔……”肩头上的刺痛让沈砚青痛苦地皱起眉头,他的内心未必比鸾枝好过,此刻的他是有多么厌恶这座阴暗的老宅,可是他又能拿什么去与她解释?她已经不再相信他。   将鸾枝虚弱的身体强硬地抱至床上,薄唇贴着她失色的唇-瓣,想要去亲她:“在家里等我。今日不把孩子给你抱回来,我便不回来见你!”   鸾枝却联想起邓佩雯那张桃花灿烂的笑脸,蓦地伸出一掌:“不要再碰我。除了孩子,我们之间已经不剩下其他。”   啪!   脆生生。   …果然隔开了天涯嚒?   沈砚青容色一滞,少顷凉凉地松开鸾枝下颌……恨吧,她有资格恨。可是,只要她人还在这里,他便要努力挽回她的心。哦,她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他怎么肯容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呢?他那么的爱她。   定定地看了鸾枝一眼,凤眸中一丝狠意悄然掠过,转身大步出了屋。   ——*——*——   北院上房好生热闹,一众的丫鬟婆子围在床边喜笑颜开。   那床中央裹着两团小被褥,一团儿蓝、一团儿红。里头的小人儿酣睡得正香,脸蛋圆圆的,睫毛长长的,小嘴巴粉嘟嘟,看起来康健又可爱。   “啧,好一对金童玉女呀,老太太真有福气!”   “可不是,瞧瞧小少爷的眉眼,你说像不像我们老太太?”   ……   老太太盘腿坐在床沿上,耳听着仆婢们的恭维,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人性天然,那年老残衰的总是贪爱幼小的新生,只怕这会儿拿多少钱财来与她交换,她都舍不得把一对儿小宝交出去。烟杆才够到嘴边,想了想,不敢抽,连忙叫人收起来,眯着眼睛笑叹道:“一点都不皱,皮肤可真好。像我们砚青,就和他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叫什么来着?哦,元宝和如意…小名儿起的也喜庆!~~哎唷我的乖孙孙,看见你们一对儿小姐弟,我老太太这辈子心满意足喽~~”   许多地方却是像鸾枝的,比如小如意的鼻子和额头、小少爷的嘴巴。不过林嬷嬷却不敢点破,只一劲地点头附和道:“是极是极,二姨奶奶真是好生养,一点声儿都没听她叫唤,扑通一声就生下来了。先头熏了恁多的烟膏,也不见对孩子有什么影响,您瞧这倆位主子生得有多俊,将来保准是状元和娘娘!”   老太太喜滋滋的享受着赞美,保养得宜的老脸上看不见半分往日阴沉,只一劲陶醉于那香火延传的天伦之乐。见元宝从褥子里挣出来,那红红小嘴儿吐着泡泡,可劲儿招人疼,苍老的手指忍不住便把他小脚丫轻轻掂弄在手心。莹莹粉白的肌肤,稚嫩得不知道如何形容,把他看了又看,哎呀,一颗心都被他看化了。   老太太拭了拭眼角,又恨起鸾枝来:“你也不瞅瞅咱们砚青有多娇惯她?山珍海味的供着,平日里连一滴水都舍不得她沾,那是当正房奶奶养着呢,身子骨儿还能不好?…我也不是存心为难她,要怪就怪她出身低,那是娘胎里头带出来的命,命不由人。…砚青在外头见的都是体面主顾,若传出去他屋里太太是个窑-姐儿出身,那不知道的人,只怕还要误会他作风问题,耽误名声呢!娶个邓佩雯进门,只是用来支撑门面,又不抢她的宠。把眼睛一睁一闭,每个月分出去两三个晚上,她就能吃亏到哪里去?…瞧那眼神把人恨的,白为她操碎!”   林嬷嬷咋吧着嘴,讪讪道:“老太太就是人好,这一大家子亏得您这样费心费力的操持。您也别太揪心,二姨奶奶毕竟和您隔着一辈呢,太年轻,一时半会还不晓得您对她的好。等再过上几年,二爷多娶上几房,她就是再不肯也得看开了……要换奴才说呀,这幸亏老太太相中的是佩雯,要真娶个二爷喜欢的女人进门,只怕才真正是苦了她。”   不愧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奴才,说的话就是听得人叫一个舒服!   老太太中午偷偷抱走鸾枝的孩子,心里头还有点怕怕的,怕鸾枝闹,怕被下人们说自己恶毒,只这会儿被林嬷嬷几句话圆润下来,却连自己也觉得其实是为鸾枝好了。   心里头顿时舒坦不少,见小如意醒过来,乖静静地眯着眼睛,才刚出生就已经能看出日后的清秀骨,不免又爱宠地逗弄起来:“可不是?才刚生完孩子就闹,惯出来的毛病!仗着这一对小宝儿拿乔呢,不能惯,一惯就没有章法了,咱家的规矩净给她一个人破坏。”   “听陈妈说,醒来后就在院门口坐着不肯回去,也不吃也不喝的……说是日子不过了,要二爷给她一句话呢。老太太不如去劝劝,不然怕二爷回来…不好交代。”林嬷嬷踌躇道。   老太太不耐烦了:“不管她,就让她继续坐着,坐累了还能不回去?…孩子我留在身边养,也是为了她好。不然她一个窑-姐儿出身,连带着姐弟俩个的身价都要被她拖累……又不是隔得多远,都在一个宅子里,等出了月子,几时心里想了,自个走过来看看,又没说不让她看。”   “呜哇~~”才吐着泡泡的小元宝忽然哭将起来,白白的小短腿儿蠕着动着,那圆团团的模样,只看得人心肝儿发软。   个小鬼精,一提起你娘你就哭。老太太连忙‘哦哦’地努着嘴巴哄他:“哎哟我可怜没娘疼的小宝儿,快别哭了…都怪你娘,心太狠,她心里藏着野人,不肯生下你们呢,是老祖宗拼了老命才把你和姐姐留在这世上,你长大了可要记着老祖宗的好则个~”   问林嬷嬷奶妈请来了没?   林嬷嬷连忙道:“来了来了。时间太赶,就先挑了几个年轻的,老太太看着合适不合适。”   招招手,门外走进来一排溜村妇,三十岁左右岁的年纪,穿得很朴素,没见过沈家恁阔的排场,一致战战兢兢地鼓着胸脯。   老太太让婆子把她们衣襟扯开,露出来一对对丰白乱-颤的茹儿。都是哺乳中的妇-女,那红与白莹莹浸润着,只看得小丫鬟们个个脸红低头。   老太太瞄了几眼,少顷点头道:“唔……奶水不少,瞅着也还算干净。让小少爷去试试,愿意喝谁的,谁就留下。”   “是。”   最前头的连忙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元宝抱在怀里,解开胸衣喂奶。   元宝却不吃,只是闭着眼睛呜呜哇哇的哭。那哭声凄惨,天都能被他哭化,只把奶娘唬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敢:“奴家喂过两三家孩子了,都欢喜得紧呢,今天这是怎么了……”   一劲地解释。   老太太不高兴起来:“喂过那么多,奶水早稀了。我们沈家的少爷,打娘胎里吃的就是上等粮食,只怕是不稀罕。”   叫换下一个。   下一个还是不吃。   再换,还是不肯。   把小大姐抱起来试,连安安静静的如意也哇哇的大哭起来。姐弟两个你一声、她一句,此起彼伏的,那打着颤儿的稚嫩哭腔,只把人心肝儿听碎。   丫鬟婆子们连忙拿帕子、盛米汤,不大的屋子里只见花红柳绿成一片。   老太太皱着眉头,真真是个妖精呐,连刚出生的孩子都被她谢鸾枝迷了心窍,帮扶着她呢。   “喂,只管给如意元宝喂奶,多喂几口,就记不得娘的味道了。”老太太挥着手。   一名小个奴才颠着瘦腿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嚷嚷:“老太太,完了完了,二爷怒气冲冲的,和魏五两个在外头撞门呢,说要把孩子给姨奶奶抱回去!”   老太太被唬得心尖儿一颤,抱走小宝,那就是割自己的肉啊,一旦被抱走,以后就抱不回来了。那个狠心的女人,她既然能把自个孙子迷得六亲不认,他日就一定能教元宝如意从小和自己不亲……这会儿忽然有些害怕起来,可是已经把鸾枝得罪了,砚青都把佩雯给睡了,哪里还有回头路?   便硬着头皮把桌子重重一拍:“什么完了完了?好日子才开始呢!怒,他有什么可发怒的?才出门走一遭,回来就是两个娃娃他爹了,谁有他这好的运气?你让人把门挡着,给我转告他,我老太太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他若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一定要抱走孩子,那就踩着我的骨头过去罢!”   不让进。   作者有话要说:+2.5k,补全咯,^^~zZ   谢谢【道化师、宝贝217、felling、彤颜、宿主以及扎克斯】几位亲的给力投雷~!!土豪有木有(-(∞)-)   扎克斯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2 20:16:27   道化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1 13:36:35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1 12:26:48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1 07:09:11   鹤发彤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0 23:21:47   宿主mus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0 23:09:41   第92章 禁她足   “呜哇~~”   婴儿稚嫩的哭腔,细细小小的,断断续续地隔着院墙传出来,只听得门外沈砚青浑身将将一滞,心中的痛与焦切一瞬间再按捺不住。   多么真实的小儿咿呀,那是他与鸾枝血溶于水的交融,千般辛苦才孕育而来的结晶,怎么舍得被别人掠夺?太残忍!   两片漆红门板被踢得砰砰晃荡,直把里头婆子看得心慌意乱,连忙抵着门栓大呼:“爷啊、二爷您轻点喂~!门板旧了,经不起这样踢,吓着里头老太太和小少爷……”   嘭——!   话没说完呢,整个人已经被震飞到几步开外。   沈砚青提着下摆,一贯清雅的俊容上煞气凛冽,大步将将闯进来:“人在哪里?”   老太太吓一大跳,连忙把孩子往篮子里藏起,拄着拐杖拦出去:“做什么呢,这是做什么呢?我老太太一把老骨头,多看几眼自己的小孙孙,怎么了?还能把孩子给吃喽?…瞧把你紧张的,心都被女人勾去,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口中训斥,然而看着这个日益强势起来的孙子,暗地里却又心虚害怕……眨巴着烟斗,竭力不看沈砚青的眼睛。   “你们、这是要把鸾枝往死里逼!…让开!”沈砚青冷冷地瞪了老太太一眼,一道青裳漠然与她擦肩。   “诶诶、二爷不可啊……”床前几个婆子正要上前拦阻,嘴巴还未张开,人就已经被魏五一个个拨拉在地——   “去他娘的!敢情你没当过爹!”   那一副悍匪架势,只吓得再无人敢上前帮忙。   编织篮筐里,一对儿小宝正蠕着小短腿咿呀哭泣,粉嫩的小拳头蜷成一团,哭得好生可怜。沈砚青俯下腰凝看,他们竟好似能感应到爹爹一般,顷刻便吐着泡泡安静下来。   那眉眼灵秀,看哪里都是自己与鸾枝的影子。许是饿极了,才把手指抚上他们的脸颊,他们便本能地伸出小小的舌头吃-舔过来。   软绵绵的湿润,就好像曾经把他们的娘亲轻揽入怀……这一刻,一股从未有过的贪念顿然从沈砚青的心间漫过全身——他的儿,他的妻,一个都不许从他身边逃离!   把篮子抱进怀里,转身对魏五道:“去拿条毯子,我们走!”   魏五可仗义:“早拿了,就等您吩咐呢!”   “好个魏五子,你祖孙三代吃着我沈家的饭,如今竟然也跟着那女人和我作对!”老太太失措起来,那绝望与恐慌在老去的容颜上迅速蔓延,却无有退路。见沈砚青要走,一瞬间心啊肝啊都碎了,几步扑过来,拽着篮子不肯松手:   “…砚青啊,你这是要把他们抱到哪里去?那个女人,她如今恨你,哪里还肯好好给你养孩子?你把孩子放在她身边,那就是放在一条母狼身边,她会教他们恨你、和你不亲!……不行,你不能走,今天就是死也要把孩子留在我这里,不然、不然就从我一把老骨头身上趟过去!”   舞弄着拐杖,只是不让走。   “呜哇~”那摇摇晃晃,顿时把如意吓得大哭起来。   “来人,把老太太拉开。”沈砚青稳住篮子,清隽面庞上尽是冷绝。   “是。”楼月连忙搭手过来。   只她才把手儿搀上老太太的腕,老太太手中的拐杖却忽然突兀地扬起。那杖梢直戳戳的,“呜哇——”,刹那之间,只见一道红色光影从篮子里震出,在窄小的空间下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   “啊——,是小大姐!”整个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顿时尖叫起来。   如意稚嫩的哭声一瞬嘎然而止。   那小小的身子好生轻盈,眼看着就要砸向青砖地面,沈砚青脑海中一瞬空白,仿佛看到石墩上鸾枝无魂的目光: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连忙把篮子在魏五怀里一放:“接着!”   一道青裳横过,只听‘撕拉——’一声裂帛声响,如意险险的托进了爹爹的怀抱。   那裹身的小红毯垂落在地,哪怕是稍微偏差个半分,接住的就不是孩子,而是毯子了……太危险!   老太太魂儿都快吓出来了,明明楼月才扶住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扬起拐杖了呢?   “砚、砚青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想要解释些什么,然而一口气却上不来,仿佛哮喘发作一般,只是僵着舌头浑身打颤。   打小被养在这间满是青烟弥漫的阴暗厅堂里,幼年的沈砚青没少听女人们在背后议论,只道祖母对妾室的手段如何阴险狠辣,那时的他还不肯相信,没想到她竟真的连这样稚嫩的小儿都下得了狠手……   妾,妾又怎么了?当初鸾枝不肯,又是谁用尽了手段相逼?   沈砚青轻抚着失声的如意,清隽面庞上容色冷冽,口气从未有过的凉薄:“老太太可知砚青自小最渴望的是什么?……是和三弟一样,能够喊一声‘娘’。哪怕那个女人再丑再卑微,只要她是我娘就可以。如今既做了父亲,又怎舍得自己的孩子再重复一遍那缺憾的童年?…即便鸾枝再恨我,然而再恨,她也是我的女人,是我一双儿女的娘亲。孙儿感念老太太的养育之恩,今次之事就此不提,但求老太太自此收敛,免得他日你我祖孙变作路人!”   狠话不多说,低头看看怀中的柔软小人,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倚在胸膛上脆弱得就像一只小绵羊……那么的乖静,怎么都不忍心她受伤!小心放进篮子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瞅着自个孙子绝决离去的背影,那英姿修伟,步履缱风,老太太的眼前忽然模糊……   光阴逆转,好似又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小小的没娘的孩子,他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哭,他攀着床沿姗姗学步,他眯着眼睛口齿不清的叫自己祖母,他坐在轮椅上清冷冷的倚窗着墨……忽然之间,他却道:免得日后你我祖孙变作路人!   路人啊……空倾注他一身殷切,末了竟换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太太眼睛一晕,整个儿忽然往地上栽去:“天啊,没有了,回不来了……那是妲己、妲己勾魂儿啊……”   “老太太!”林嬷嬷连忙上前搀扶,又命丫鬟赶紧把烟杆续上。   ——*——*——   竹岚院里旺财巴巴的蹲在门口,等着陈妈手上的那碗香浓鸡汤。   陈妈却不给它,几步端进鸾枝的卧房里:“二奶奶才生了孩子就吹风,会落下病根的,快来吃些暖暖。”   鸾枝头上缠着红布,裹一面薄被,虚浮地倚卧在床头:“我等他。他把孩子要回来,我就吃。”   唉。陈妈叹气,默在一旁。瞅着二奶奶也不过十六岁,花儿的年纪,却一个人大老远嫁到北边做妾,无依无傍的,家里人也真是够狠心。   ‘吱呀——’,雕花的镂空红门被推开,进来一道笔挺青裳,手上抱一弯编织竹篮,萧萧然站在门边不语。   “呜呜~”有小儿呢喃的声音从他篮筐里传出来,嫩嫩小小的拳头隐约蠕动。他忙低下头来轻轻摇晃,没有人教他,他也知道要‘哦哦’的宽抚他们。   “孩子?…我的儿!”鸾枝眼眶顿地一红,颤着手儿掀开被子,忙不迭的要下地。   怕她沾染地气,沈砚青连忙几步走到床边:“我给你抱回来了,日后没有人能抢走他们!”   一路上马不停蹄,他的嗓音有些喑哑,双手把元宝如意小心放至床上,掖着被子坐在鸾枝身旁。   鸾枝的眼里却再没有他,她满心满眼只剩□旁的一对绵绵小儿。   从没想过女人的生产竟是那么的痛,生下来就好像死过一回,连一眼都没有好好看过呢。素白的手指抚抚这个的脸蛋,又摸摸那个的小手,姐弟两个粉团团的蠕在一起,见她手指拂来,傻傻地吐着舌头要吃……看起来多么相亲相爱啊。   “元宝儿、如意……我是你娘……”豆大的泪珠从鸾枝失色的脸颊上一颗颗滚落,这一刻忽然也想回家,也想去看她自己的娘。   沈砚青心疼不已,他想要抱住鸾枝的肩膀,给她温暖抚慰,又怕她一生气惹动孩子们哭。末了只用指尖抚上鸾枝眼帘,替她卷走一汪湿润:“让你受委屈了,好好将养身体。待满月之后,我与你夫妻同拜祠堂,请老族长正式给你上族谱。答应你的,我全部都补偿给你!”   不需要了。一次次骗伤她,之后又信誓旦旦的哄她,每一回都这样,没玩没了的重复……她又不是痴傻。   鸾枝拨开沈砚青的手,咬着下唇头也不抬:“孩子饿了,我累了,你出去。”   ‘你出去’,短短的一句话,多么残酷……她把自己排除在一家四口之外。   沈砚青指尖一滞,少顷清俊面庞上晕开一抹似笑非笑:“好。那你好好休息,想要什么了,就同陈妈说。不管多贵重,我全部都给你买。”   “……”鸾枝却不应他,见元宝咧着小嘴儿嘤嘤低喃,猜着他饿了,便把他抱在胸前喂奶。   那红红小嘴本能的将她樱桃一含,陌生的感觉,不似沈砚青吃的时候那般灼渴殷切,却也吮的贪婪。   微微有点痛。   急急的吸,却吸不出来,没有奶。委屈地瞪着小腿儿哭。   鸾枝可心疼,怪自己,怎么没有奶?旁人不是一生完就有奶?…又换去另一边给他吃。都吮得疼了,还是没有。呜哇呜哇,哭得更可怜了。   没有娘家人在身边,没有人出主意,糊里糊涂痛一场,忽然就做了母亲,什么都不懂。忍不住又眼泪一搭一搭地往外冒。   沈砚青体恤她,见她脸上浮起挫败,连忙伸手把孩子抱过来:“我让陈妈煮点米粥先喂着。你先吃点儿东西,等力气恢复了就有了,不要怕。”   不要怕……真好听啊,谁怕了,最恨的就是你。   他的声音磁哑温柔,孩子一缩进他怀里,顷刻就乖觉地停止了哭泣——这只城府极深的狐狸,他在娘胎里就把一对儿小姐弟收买了。鸾枝瞅着元宝酷似沈砚青的一张清俊小脸蛋,眼泪冒得更欢了。   讨厌他,做什么不好,偏要触碰她最最受不了的底线……完全没有可圆润的余地。   沈砚青却不知鸾枝究竟为什么哭,终于把她微颤的肩膀用力箍紧在怀里,不停地亲她额头:“傻瓜,把你所有的苦和委屈,只管告诉我。要怎样我都答应你。不要闷在心里折磨我、折磨自己可好?我不忍心你这样为我哭!”   他的吻依旧是热烈,那唇下淡淡胡茬只把人摩挲得气息顿紧,天生的情-爱妖孽,从来懂得怎样将人心思撩拨得恰到好处……不吻她还好,一吻她,鸾枝就又想起那个商海叱咤的女人。   鸾枝把元宝从沈砚青怀里抱回来,揩着被褥盖住丰盈的身子,闭起红肿的眼睛:“我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的。不用重复问。”   哦,那就是要走了?   沈砚青凤眸含笑,滞滞的凝着鸾枝不语。他知道她有底气说这个话,那外头黑-道白-道的两个男人,哪一个不是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只怕恨不得下一秒就寻他一个不是,然后把女人生生地从自己身边剥离……然而,他怎么可能给她机会见到他们?   沈砚青凉凉地勾了勾嘴角,拂着青裳站起来:“那你好好休息。”   女人依旧不应他,一抹丰腴娇身裹在蚕丝被褥里一动不动。   他走到门边步子一停,忍不住又一字一顿道:“谢鸾枝,我对她丝毫没有任何印象,更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你!你要明白一点,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也不能没有母亲,不管你如何恨我,嫁给我,你生就是我沈砚青的人,死也只能是我的鬼……没有人能把我们一家四口分离!”   砰!   话音一落,便有重物被碰撞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滚。是那个女人又闷气了。他是真的怕她,她一闷起气来,他就没个清净安生。可是谁让自己就是对她抵抗不能?……都是他把她惯出来的,怕也得继续受。   “呜哇~~”元宝如意又蠕着小胳膊小短腿大哭起来。爹爹娘亲一吵架,姐弟俩顷刻就哭,打娘胎里惯出来的‘坏毛病’。   陈妈端着米汤从后院小灶走出来,听见动静,不由战战兢兢发问:“爷……二奶奶她…可还好吗?”   “嗯。你去大灶上弄些猪蹄鲫鱼,给她补补身子。”沈砚青容色冷峻,略微上挑的凤眸将满院子奴才一扫,沉着嗓音道:“从今日起,倘若谁人放她踏出院子半步,出了甚么事,唯你们众人是问!”   “是。”那一袭修伟青裳拂过,道不出的气宇森然,只看得一众丫鬟奴才齐齐噤声……二爷怎么一当上爹,好似突然就变了个人,竟对二奶奶这样狠冽?   日暮下的窄巷空寂无人,魏五咋着舌:“爷,您也别怪二奶奶闷气,是个女人都受不了老太太这样的!…这幸亏是她娘家远、没个人帮护,要换做我们小翠,啧,不定叫上娘家哥哥小舅的,二话不说就把整个家给抄喽!”   沈砚青凝着眉头不语,心中把利益权衡,末了对魏五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带春画去京城四皇子府还有黑风口各个报喜,就说二奶奶喜得龙凤胎,母子平安,让二位兄长宽心,待出了月子请他们上门吃酒。”   “是。”魏五呆了一呆,挠着脑门想一想——吓,先发制人,还是爷够狠!   作者有话要说:+2.5K,下章亲们心心念念的四哥终于要出场了!……嗯,要不要让鸾枝扬眉吐气一回→→   以及谢谢felling亲持续投雷,红彤彤的爱心奉上???~!   第93章 深宅远(上)   没有奶。一连五六天了,胸脯满胀得不行,奶水偏偏就是出不来。   两个小宝宝不肯让奶娘喂,陈妈只好拿羊奶喂他们,早先的时候还好,多吃两天却发了红疹子,小脸、小屁股蛋上起出来一丛丛。因为不会说话,整日个只能呜呜哇哇的哭。   鸾枝只好让陈妈改喂米汤。疹子倒是消了不少,姐弟俩儿却吃不饱,每天巴巴地缠着鸾枝的胸脯干嚼。沈砚青看着心疼,鸽子、鲫鱼、猪蹄……没少给鸾枝补养身子,还是不顶用,只把一对儿小夫妻愁得。   北院上房里燃着宁神的熏香,袅袅烟雾在雕梁画柱下弥漫。   老太太蔫萎萎的躺在床上,听陈妈汇报起这个,胸腔里的咳嗽顿时停不来:“咳、咳咳…造孽喲~,成亲到现在,都不知和我们砚青好过多少回了,瞧把她那对儿胸脯满的……如今倒好,立贞洁牌坊呢,连给男人吸一口都不肯了!她那是存心和我们沈家过不去呢!”   唉。陈妈叹气:“奴才也劝过好几回了,二奶奶她就是不肯……不肯让二爷碰她。本来也不好过来麻烦老太太的,实在是看着小大姐和小少爷太可怜……奴才也不好自己去和二爷说。”   老太太喝着鸡汤眉眼不抬。   林嬷嬷恭着腰道:“早上我让张二婶子去劝了,这会儿也不见过来回话。二姨奶奶的脾气拧着呢,老太太不如去看看……毕竟不能可怜了孩子。”   老太太鼻腔里发出冷哼:“啧,我可不敢管那个女人,只怕说她两句不是,回头砚青就要和我祖孙陌路呢!…随便她,反正那孩子我见不着、摸不着,让她折腾去吧,折腾没了倒好,大家伙日子都别过了!…咳、咳咳咳……”   嘴上这么说,想到那粉团团的一对儿小姐弟,心里头又割肉一般的抽痛,怕他们瘦、怕他们被欺负、怕他们哭。见陈妈勾着肩膀讪讪然告退,忍了忍没忍住,便叫丫鬟把拐杖拿来,叼着烟杆也出门去了。   ——*——*——   晌午的竹岚院里花叶清新,旺财带着她的两只狗崽蹲在院子里懒懒的晒太阳,她是黑的,那狗娃却灰不溜秋、黑白相间,只须一眼就把它曾经的风骚历史出卖。   见人来,凶巴巴地瞪着门口嗷呜嗷呜。   老太太进不来,又气又无奈,拄着拐杖在门外骂:“还能怎么着,孩子都生了,让他爹含一口怎么了?敢情从前你们就没好过?没好过这两个娃从哪里来?…这么着不喂不养的,是准备把元宝如意活活饿死了?…天底下就没有你这样狠心做娘的!……亏得嫁给我们砚青,什么都宠着你让着你,这要换做是别人,二话不说把孩子抱走了,看你还怎么拧!…便说那邓家小姐,得有多容人,你这样闹,人家也没和你怎么着,你还不知福了……”   一直说,边说边揩着眼泪,叹老年心酸子孙背弃,叹流年不利狐媚殃宅。   “吱嘎——”   大晌午的很安静,那苍老的控诉声在幽幽巷道里显得尤为清晰,几个姨娘的院子里悄悄探出脸来,一个个支着耳朵偷听热闹。都知道二房的姨奶奶早产诞下一对儿龙凤胎,和老太太彻底闹翻了脸。虽也贪爱新生命的喜庆,却不敢过来探望,怕老太太记恨自己和她唱反调。   老太太耳听着那一声声欲遮欲掩的动静,有意要让大家伙听听鸾枝的过分,便越发把嗓门扬高:“别人那是家里头穷,下不来奶,没办法才喝米汤!咱沈家可是县上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连下人吃的都比那外头的百姓好。你倒好,山珍海味的自己吃着,反过来却给孩子喂米汤!这刚生下来的孩子能经得起你几天饿?恁的心狠!……”   隔着窗子,鸾枝披一抹牡丹斜襟小褂,正坐在床上给元宝如意涂膏药。那叱责声刺耳呛人,她就是耐着性子不回不应。   过河拆桥的小脚老太,嘴上说得恁的好听,然而自己可不是傻子。那邓佩雯表面上确实没怎么着,私下里可没少讨老太太的好,听说昨天两个人才刚去戏园里听过一回戏呢……瞒不过人的野心,只不过自己心意已死,装作不知道罢了。   用花汁儿熬制而成的上等药膏,乃是沈砚青托人从宫中弄出来的好物,涂在肌肤上凉丝丝的甚是舒服。元宝如意咧着小嘴,那小胳膊短腿儿蠕来蠕去,看起来享受极了。   鸾枝忍不住俯下-身去亲他们粉嫩嫩的小脸蛋:“小东西,看把你们乐的。”   再没有人比沈砚青更宠孩子了,捧在手心里都怕他们化掉一般,什么事儿都要亲历亲为。连一块简单的尿布、一瓶祛疹的膏药,都要着人去京城里定制最好的,只怕小宝儿用了不舒服。   惯是个清冷的男人,幼年孤寂、少时病卧,突然之间有了暖腾腾的四口之家,那满心满眼里的幸福遮藏不住。也不管鸾枝理是不理他,只把欢喜一个人反复品尝,竭尽全力的对她们母子仨人好。   可是他却把她禁了足。都是当爹的人了,那一股孩子气儿还是不改,怕喜欢的东西跑走不见,便执拗地把女人牢牢的桎梏在眼皮底下,金丝雀一般娇养起来。   他这是要把她憋死呢,憋到没有力气再和他挣扎了,然后就又像从前一样,再一次容忍了这个宅子的不堪。   ……   虽知道沈砚青很爱很爱自己,可是那口气,鸾枝真的咽不下去。   身子靠得近了,胸前一对儿酥-满便软沉沉地垂挂下来,丰-盈-雪-胀的。小孩子又要吃,小小的手儿拂着鸾枝的肚兜,不停地吐舌头。   张二婶子在旁边看了,忍不住着急:“都胀成这样了,你自己不难受?…已经不是姑娘家家,被他多吃一回少吃一回,你也伤不到哪里去。左右都是自己男人,从前还吃的少吗?早晚还不是要给他?…快别怄气了,瞧把俩孩子馋的!”   话里的意思赤果果的,都知道小夫妻俩从前夜里头的那些‘胡闹’呢。一个大宅子,什么都瞒不住。   鸾枝脸一红,这才发现胸前一抹雪-白从肚兜内敞露,连忙用手一捂:“以后也不给他。他爱和谁好就和谁好去,我都随他的意。”   置气的言语,不肯承认自己身体的难受。其实胀-得硬-痛,可是每回才一动摇,抬头看到沈砚青那张刀削玉琢般的清隽面庞,心里头顿时又生气。他越好,越毫无底线的顺着她,她就越不想给他好颜色,知道他心里头正打着什么坏主意……又给自己挖坑呢。   张二婶子叹气:“嗨我说,你难道还真想二爷一辈子不娶不纳了?…我的好二奶奶,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就你一个?上一回如果不是玉娥作死,如今这宅子里早就多出来一处院子了。这回的邓老板,那是老太太做的主,实在怪不得二爷,我听说二爷为这个没少和老太太冷战呐。你再憋屈,也不能白拿自个的孩子去赌气!”   鸾枝抿着嘴角:“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再是被动,终究还不是做了?随便他们怎么着吧,我也不争不吵,我不和他们过就是了。”   “嘤嘤~~”娘亲脸色一黯,如意顿时瘪起小嘴巴。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怎么了,恁的是个心惊敏感,鸾枝连忙把如意揽在怀里安抚。   张二婶子可不敢告诉鸾枝,如意先前在老太太那边差点被摔死的一出,只咋着舌道:“啧,都是俩孩子的娘了,你咋还说这种话?…是不是见凤萧找回来,你心眼儿又活了?我可听说他在山头上做了土匪,那可是挨刀子的活计。你如今被我们二爷好吃好穿的宠着,早已经和从前不同,吃不了苦的,跟着他出去早晚是后悔!”   鸾枝也不解释,只是‘哦哦’地哄着孩子。谁说就是去找凤萧了?…当初若不是凤萧豁出性命救下自己,别说孩子了,连自己一条命都保不住。   凤萧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人,只叹命运蹉跎,如今的自己配不上他。   张二婶子看着如意乖静静的小脸蛋,无奈的摇着头:“瞧这可怜见的,朱秀要是知道你这样虐待她的两个小外孙,不定在家里急成什么模样。别的我不多说,你就是真想跑,也得先把自个奶水弄通了。不然除了二爷,你还能让谁帮……让凤萧?你要是真让凤萧我也没话说,今天就算是白来一趟了。”   说完拍拍衣摆就要走。   一道碧珠帘子掀开,沈砚青着一袭鸦青色藤纹长裳从门外探身进来。   惯是只擅于伪装的狐狸,那一双凤眸微挑,精致嘴角噙笑,也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听去了多少,偏偏等着张二婶子要走他就进来。   鸾枝背过身子不理他。   沈砚青也不计较,只把手中两只小摇鼓在床头架起,拨拉着咚咚的音乐逗-弄孩子:“今日可还听话?…有没有让你很辛苦?”   他的声音温柔体贴,一边说,一边把鸾枝下颌扳过来正对自己。   赤果果的秀着恩爱。   张二婶子因为刚才提到凤萧,不由有些尴尬,连忙屈膝告辞:“二爷有时候也要硬着点,别什么都凭着二奶奶,她拧着呢。”   “好。”沈砚青含笑点头,那英姿有如玉树清风。   不大的卧房顿时安静下来,元宝如意吐着舌头舔-吮沈砚青的手背,穿一抹红的蓝的小肚兜,露出粉团团的小屁股,蚕宝宝一般。只把沈砚青看得满心爱宠,定定地凝着鸾枝:“你看他们有多乖,真的舍得不喂他们嚒?…之前还和我说甚么不许对孩子严苛,现在你却第一个欺负起来。”   鸾枝低头拭着元宝嘴边的口水,假装没看到他眼中的潋滟:“要怪就怪你。换我,我还不要他们。”   她的双颊嫣粉粉的,看起来气色好极了,举手抬眉间娇媚与丰韵遮藏不住。沈砚青忍不住扳过鸾枝的肩膀:“别说气话。孩子没有错,你再是恨我,也不能把罪责牵累到他们身上……就一下下,若是讨厌我,闭上眼睛可好?”   鸾枝不动。   沈砚青心中默叹,便把修长手指探入她香-酥的脊背,解开她颈后的两根蚕丝细带。   悉索——   一抹殷红肚兜掉落,里头两-座异常饱-满的美物顿时沉甸甸赫然于目下。那红与白晃得人眼花缭乱,欲-念忍不住于天性中张扬。   “嘤~~”元宝如意蹬着小腿儿要吃。   他们和他们的爹爹,都要吃她。   沈砚青哽了哽喉咙,指尖掂起那丰-盈-顶端的鲜红樱桃,小心含-咬-入口中。   先轻轻试探她两回,不见有泉-浆-涌-出,忽然连带着周遭一片儿红-晕重重一吸。   “唔……”痛得鸾枝身子猛然往前一挺,连忙伸手去挡。   沈砚青却把她桎梏,他的嗓音磁哑低沉:“看在孩子的份上,今日你不从也要从我!”   再度将她红果儿用力-吮-吸,一边又在那美-物上捏-弄-打-滑,按-揉着穴儿……少顷,点点浓-稠化作泉水汩汩,奶水出来了。   香浓四溢的露白-浆-液,是他二十一年来从未染指过的奇妙滋味。沈砚青大手抚摩着鸾枝的丰-盈,揉揉-捏捏着,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鸾枝晓得他从小是个没娘的孩子,心里头也有些疼他,然而越是疼、越是爱,对他的要求就越是苛刻……她真的跨不过邓佩雯那道坎。   鸾枝把红晕一捂,推着沈砚青的肩膀,不给他多吃:“够了,换另一边吧。”   “…好。”沈砚青便把薄唇埋进鸾枝的另一座丰-盈,小心地吃-啄起她另一株晶润的红果。   那汩汩的露汁淌入口齿,心中的柔情便再也按捺不住。女人的身子在怀中微微颤-抖,他晓得她一定也在挣扎……明明他们夫妻这样相爱!   沈砚青忽然把鸾枝抱紧:“阿桃,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对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娶她?…我们重新开始,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不要让我失去你!…”   迷乱痴-吻着鸾枝的香颈与锁骨,大手在她饱满的丰-茹儿上划着圈儿揉-弄,好似要把她融化在自己的胸怀里。   “呜哇~~”以为爹爹娘亲在打架,元宝如意愣了一愣,下一秒便咧着小嘴哇哇大哭起来。   鸾枝被弄得又痛又痒,忍不住去捶打沈砚青宽瘦的肩膀:“把孩子吓着了,唔……快放开……我还能说不好吗?被你看管的像个犯人,我还能上哪儿去?”   挣开身子,抱起元宝先给他喂奶。   小嘴儿吱吱的,饿极了吧,我可怜的小少爷,你就不能有一刻安静些?   看着女人娇美面容上的嗔恼,沈砚青心间忽然溢开一抹悄喜。只要她肯对自己说这样的话,那么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一定能够在元承宇和凤萧上门之前挽回她!   “你看,连孩子都看不过你这样欺负我。”一双凤眸微微上挑,容色却假装严肃。因体恤鸾枝喂奶辛苦,又亲自去大灶上吩咐加菜,那一袭青裳翩然,连脚步都比寻常明快。   傻瓜,还以为你那点儿心思谁看不出来?   鸾枝噙着嘴角凉凉一笑。   ——……——……   自古情-爱惑人,任他是只城府算计的狐狸,但凡一触到红颜挚爱,心思一样单纯好骗。给他一点儿甜头哄哄,他就自动放大成了一块蜜糖。   沈砚青果然以为鸾枝肯回心转意,和魏五主仆两个密谋了一下午,当下决定开始对她死缠烂打。   先开始送花送首饰,见鸾枝好像不怎么生气,过几天居然又得寸进尺地把书房小床搬了回来,很碍眼地支在鸾枝对面的墙角。每日个穿一身英姿翩然,频频在母子仨人跟前晃荡,偏让鸾枝一睁眼一闭眼看到的全是他。   用魏五的话说,这是加深印象,强行洗-脑。   再然后是收买人心,动不动就从外头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儿玩物,讨元宝如意的开心。不过姐弟俩个似乎也不需要爹爹收买,只要沈砚青回来,他们便手舞足蹈的笑;每天晚上还要沈砚青倚在床头对他们说话,然后才肯吃着奶水睡着。   可恶的家伙,他一靠近床头,忍不住就要吃吃鸾枝的豆腐。鸾枝可生气,命春画在两张床中间隔开一道帘子。元宝如意看不见爹爹,一整晚哭得人心疼,气得老太太第二天又拄着拐杖在院门口叱叱叨叨。   这一局沈砚青完胜——群众的力量,个人得服从组织。   当然,对外的严防死守也不能放松。一边儿对媳妇好,一边儿还得把她看管得仔细,鸾枝的房间里如今连针线墨笔都没有了,有时候荣若过来探望,陈妈也要全程奉陪在旁。   这是为了掐断所有危险隐患,防止内外通气,引狼上门。   鸾枝心知肚明,沈砚青又对自己使坏招儿呢,他偏用这一家四口‘相亲相爱’的景象告诉她,这个家没有她不行,没有他也不行,孩子们谁也缺不了。   眼瞅着元宝如意对爹爹日盛一日的黏糊,心中不免生出一股莫名躁闷。怕走不了,怕再度不甘不愿。   “汪汪——呜汪——!”院子外头传来旺财凶巴巴的狂吠。   “诶诶~,您回去吧,我们二爷吩咐了,说二奶奶月子期间不见客,谁也不见。”陈妈的声音好像很为难。   隐隐约约还有女人带笑的柔润嗓音。   鸾枝不由皱起眉头:“外头是谁呐?少爷小姐们好容易才睡下,别吵吵。”   叫陈妈进来问话。   陈妈讪讪哈着腰:“回奶奶,是…是佩雯小姐来了。”   呵,终于沉不住气,主动上门来了嚒?也罢,自己倒也想见识见识她呢。   “让她进来吧。”鸾枝眉眼不抬。   ……   邓佩雯着一袭雅净茶花长裙,头插珠花小簪,揩着礼盒含笑春风地从门外走进来。   把不大的卧房不动声色打量,道不出一股俗尘烟火气息,暖暖的,一进来就知她夫妻恩爱。再一看床上一对儿粉嫩可爱的小宝儿,眉眼间的自信便有些僵涩:“老早就想来看鸾枝妹妹,铺子上太忙,一直也不得空。”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新半章,下面估摸还有三四千字,作为福利送给亲们^^   -------那个……厚脸皮放作者专栏,好久没动过了,球收藏有木有   -------   以及谢谢【宝贝217,冰糕和felling亲】的给力投雷,扑倒熊抱~\(≧▽≦)/~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5 10:07:55   冰糕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4 23:10:59   冰糕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4 23:10:21   冰糕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4 23:10:06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4 08:48:46   第94章 深宅远   邓佩雯主仆两个一前一后的离开。   荣若腆着肚子从院门口走进来,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看起来有些臃肿,边走边揩着帕子轻哼:“月子还没出呢,人就急不可耐地找上门来了。二嫂干嘛还理她?凭白给自己添堵。”   荣若自从被沈砚邵亲自接回来以后,因着有娘家人的帮护,李氏也不敢再像从前一样随意拿捏,看起来气色不错,说话间的气势也比从前足了不少。   鸾枝心里憋闷,正愁着没人说话呢,连忙叫她进来坐:“来了也好,免得光听沈砚青一面之词,到头来被算计了还帮着他数钱。”   荣若在床边坐下来,爱怜地抚着元宝如意的小脸蛋:“快别说气话,二爷哪里舍得算计你,瞧把你们母子仨个照顾得,宅子里哪个姨娘不眼红?…不像我们三爷,嘴里头甜得像蜜,背地里尽瞒着我做那些气人的勾当。”   还不是一样,戏做的真点假点罢了。   鸾枝笑笑,嘴上却不多说,因见荣若看起来似乎不快,便问道:“不是才听说安分了一阵嚒,又怎么气你了?”   荣若瞟了陈妈一眼,见她又像个牢头一般杵在一旁,便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嬷嬷手上拿的是什么?屋子里这么多的空位,也不懂得放下来。”   都晓得三奶奶娘家那边厉害,得罪不起,陈妈连忙讪讪地看向鸾枝:“二奶奶,您看这……收是不收?”   鸾枝眉眼不抬,只对荣若道:“是她送来的点心和小孩衣裳,我不要的……陈妈你带回去给孙女儿吧。若是你也不想要,那就直接扔去大门口,免得我看见了不舒服。”   乖乖,这些都是上好的东西,平常人家哪里买的起?   “谢奶奶赏赐。”陈妈连连哈腰感谢,却依旧抱着锦盒不敢走。二爷吩咐了,有外人来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二奶奶。   好个沈砚青,招来的奴才一个比一个衷心。鸾枝不耐烦起来:“既然不拿走,春画,那你替我抱出去扔了吧。”   “好咧!”春画可讨厌邓老板,闻言很干脆地走过来。   “诶诶,别别。这么好的东西,扔了怪可惜的。奴才先抱去后院,回头让家里老头子过来提走。”陈妈连忙抱着礼盒下去。   梨香不在,屋子里没有外人。   荣若瞅着陈妈一步三回头的背影,抚着肚子叹气道:“有时候当真羡慕二嫂,嫁个男人对自己这样上心。你是不晓得我们老三……母子两个串通一气,说甚么在祠堂里戒烟膏,昨儿个小绿碰巧过去送衣裳,却看到他和那个秀什么芸的抱滚成一处……要不是看梦娇还小,没娘疼太可怜,我真就与他和离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鸾枝不由越发厌倦起这座阴深老宅,你在人前看它冠冕堂皇,拐到背后瞧一瞧,那墙上却早已经一层层爬满霉斑,只怕藏污纳垢不够多……呆得久了,连皮肤上都是那股萎糜的味道。   低头给如意掖着被褥:“他们沈家人惯是能装能骗,要换我是三奶奶,前番我就不回来了……刚才邓佩雯说要回南方呢,我才琢磨着她怎么忽然就松口了,原来竟是沈砚青答应给她名分,每年还要去南边看望她好几回。今天要不是她身边的丫头说漏了嘴,只怕过个十来年,突然就冒出个什么二少爷和我家元宝争名分呢。换你,你受得了吗?”   贯日只见二爷对鸾枝百依百顺,哪里料到竟然还有这一出。荣若惊愕地用帕子捂住嘴巴:“呀,这不是南北两头各占半边天嚒?那邓佩雯本事不小,早晚得回来和你争……二爷这招也忒不明智!”   想了想又道:“不过他看起来倒不像是这种人,二嫂小心别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   鸾枝心里头飕飕凉,叫-春画把柜子里的梳妆小盒拿出来:“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两面三刀,惯会算计人。一会等他回来我再试试他,要是不和我解释清楚,这一回左右我都不与他好过……三奶奶你可得帮帮我,我在这儿只你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姐妹。”   把一只翡翠耳环放入荣若的手中,一双澈眸巴巴地凝着她看。   些微冰凉的触感,质地并不十分的好,却擦拭得光亮明净,显见得是珍藏之物。   荣若最是面皮儿薄,圆圆的脸蛋上不由泛起红晕,推着不肯要:“二嫂这是……好好的送什么耳环?都是做媳妇的,一样被困在老宅子里受气,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二嫂尽管说就是,但凡能帮的荣若一定不二话。”   鸾枝扑哧一声笑起来:“瞧你自作多情。三奶奶的嫁妆,那是京郊几县都出了名儿的,我就这么一只旧耳环,哪里敢送出手?…却是想拜托你家嬷嬷,把它交给街尾画铺的斐老板,就说我请四爷来家里做客,他立刻就能明白了。”   “啊呃~”元宝一有动静就不肯睡,睁着黑亮的眼睛很认真地盯着鸾枝看,那五官好似与沈砚青一个模子刻出来,活脱脱就是他爹的倒影。   鸾枝又疼又气,忍不住拍打他粉嫩的小屁股:“不听话,连你也替他盯梢是不是?”   “咯咯咯”,痒痒的感觉,元宝小短腿儿蹬得更欢了。   荣若看了满心里都是艳羡,忍不住把元宝抱过来亲:“瞧这可爱的,二嫂真是好福气,第一胎就生下个胖小子……过两天月底,嬷嬷照例要回荣家一趟,我让她顺路给你送去就是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一句实话,秀芸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三爷的?我回来得晚,也不晓得他两个几时就勾搭上了,问旁人一个个又都装糊涂。”   口中说话,因想到李氏母子背地里的那些龌龊行径,眼里头不由泛冷。都道自己这一胎又是个姑娘,她怕旁的女人赶在自己之前先给老三生下儿子,怕母女几个的日子今后越发难过……反正所有危险的,早早的都要将它掐灭。   那般忧虑,鸾枝又岂能不懂?从前没做母亲不晓得,一朝生下孩子,便都怕旁人把自己孩子该得的那一部份分出去……女人在深宅老院里霾得久了,心思就这样慢慢变狠。   如意醒了,鸾枝‘哦哦’地哄着,眼前却浮起当日被绑架时,老三和秀芸那副见死不救、逃之夭夭的鬼祟身影,便咬着下唇道:“具体的我也不十分清楚,不过早先和砚青在街上看到过他们两回,好像是早就认识了的。起先没注意,被你这么一说,倒觉得有些蹊跷。”   果然是旧相识嚒,哼,那么必然是留不得的了……好在如今甚么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荣若给身旁的跟班嬷嬷递了个眼神。   那嬷嬷容色庄严,乃是荣家老太太身边亲自调拨过来的老奴才,见状颔首点了个头。   鸾枝正待要再说话,见春画频频地挤眼睛,连忙收了口。   陈妈撩开门帘走进来:“两位奶奶可要喝点儿热鸡汤?才炖的,可滋补。”手上端着食盘,眼睛却把二人的表情动作悄悄扫量。   鸾枝干脆把耳环给荣若戴上,笑盈盈道:“瞧,这颜色配你当真好看。左右也饿了,不如一块儿吃饱了再回去吧。男人们靠不住,咱可不能自己对自己不好。”   悄悄对荣若眨眼睛。   荣若便不动声色地收起耳环,抚着少腹道:“你瞧我这肚子,如今胖的像只猪,哪里好看了?二嫂尽会夸人……鸡汤就不喝了,先回去补个觉,肚子太大,腰酸得不行。”   搭着嬷嬷的手腕,懒懒的往院门口走。   陈妈上下打量了一圈,见委实没可啥奇怪的,便也放下心来。   ——*——*——   八月末的天气渐渐转凉,眨眼满月的日子就要到了。沈砚青每日忙得不见人影,到了天黑就往鸾枝床上一倒,一会儿拱拱鸾枝的香颈,一会儿捏捏孩子的小脸蛋,自得其乐死皮赖脸,任你打他捶他,反正就是不肯回自己那张小破床。   不大的卧房里软融融的,如意才吃饱,蹬着短短的小肥腿撒欢。沈砚青支着胳膊半卧在床沿,手上拿两颗琉璃球,一忽而左,一忽而右,只把她逗得咯咯笑不停。   鸾枝正在喂元宝吃奶,见状不由嗔恼:“刚喂了奶,别把孩子笑吐了。”   “娘亲的奶这样金贵,让人多吃一口都不舍得,宝贝儿怎么可以吐……如意你说是与不是?”沈砚青凤眸微眯,凉凉地凝了鸾枝一眼。   那一对儿雪-白-娇-峰-酥-软,红艳艳小-果儿在元宝小嘴里若隐若现,满室都是她浓郁的馨香……明明是自己耕耘成熟的美物,如今却与自己无份。只看得他心中酸涩难平,偏俯下腰继续逗如意笑。   气她,叫她存心冷落自己。   “咯咯~~呜……”   只才把如意粉团团的身子抱起,袖子却顿时湿却了好一片。吐了。   措不及防,下一刻连腰腹处的衣裳也湿——笑尿了。   “咯咯咯”,如意小手儿抚着爹爹清隽的脸庞,做了小坏事的她好不开心。   鸾枝连忙把元宝放回床上,揩着帕子擦拭如意的嘴角:“看把孩子弄的,活该。快滚回你自个的床上去,碍眼。”   一边说,瞅着沈砚青的狼狈,又忍不住抿起嘴角。凝着眉头装凶,不想被他看见了得意。   却忘了将胸前春光遮掩,那才喂过奶的红果儿上尚且沾着浓醇浆露,莹润又饱满,只看得沈砚青目光一滞,挪不动,渴望起她的味道。   “你帮我擦干净我就走。”沈砚青的嗓子忽然喑哑,把鸾枝执帕的手儿放在自己湿却的腰腹处。   硬邦邦顶着人,热-烫-灼-烧手心……沈、砚、青,你还好意思?   鸾枝任由沈砚青把手儿放在那里,只是揪着帕子不肯动:“邓佩雯那事儿处理得怎样了?”   太狠,每一回想要与她温存,她便拿这桩旧账横在二人面前……偏偏那又是自己跨不过去的软肋。   沈砚青眼中的炙热微微一黯,却不死心,勾着嘴角逗鸾枝笑:“好好的又提她做甚?煞风景……这么久了,你就不想我?”   “我前日见过她,说要回南边呢,以后不过来了。我就是奇怪,她那样厉害的人,你是怎么让她心甘情愿答应离开的?”鸾枝笑盈盈地凝着沈砚青,不错过他表情分毫。   那硬物在手下又大,晓得他正自难受,却偏不理不应。从前疼他,身子给不起,也会变着法儿的让他快乐,如今却不肯弄。一弄就想到他的那桩背叛。   沈砚青又如何不知,却奈何那里胀-得硬-痛,便把鸾枝腰儿在手中一紧:“兴许知难而退了,知道我不肯娶她……暂时还未同我谈及,等结果出来了我再告诉你。”   结果其实已经出来,景祥的行号继续,所有盈利五五分,邓佩雯要个空头名分下个月回江广——完全出乎意料的选择。早先的时候心中尚存着一丝疑惑,以为自己或许未曾动过她,如此一来可以让她望而却步,万万没想到邓佩雯宁可守活寡也要名分。   可是说好的要对鸾枝隐瞒,她邓佩雯却违背了约定……居心叵测,逼自己动狠!   修长手指划弄着鸾枝软-峰上的红晕,想要吃她,痴痴怨怨:“最近看起来好像大了很多,你看奶水溢得这样,总也吃不完。”   “呜哇~”见爹爹薄唇贴近娘亲的红果果,元宝顿时蹬着腿儿大哭起来,不肯给爹爹抢去自己的美味。   沈砚青凤眸冷冽,凉凉地眯了他一眼:小崽子,忘恩负义。   莫名的醋意,偏撩开衣襟要吃。这可是他自己的女人,旁人都靠边站。   “呜呜~~”元宝委屈的瘪着红红小嘴。   知难而退才怪,宁可一年见上几回也要得你的名分,可见对你有多上心?…都是女人,谁猜不透谁心思。鸾枝把帕子一甩,揩着胸口的盘扣不让沈砚青弄:“哦,那你好好商议,等结果出来了再来找我。”   早先的时候什么委屈都掖在心里不说,就怕四爷知道了为难他,如今被他骗了又骗,一颗心都冷了。不管他做是没做,便为着给自个孩子抬抬身价,也要给他沈家一个下马威……破釜沉舟,但愿四爷他肯来。她一天天算着日子等。   (2)去京城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的数着。   沈砚青每日忙得昏天暗地,听下人们说他又从南边找了个绸缎庄,正在商议着入股景祥;本来说要回南方的邓佩雯忽然又不走了,布庄上的气氛略有些微妙,伙计们紧张兮兮。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鸾枝也懒得去问他,反正问也问不出实话。他既不肯坦诚,那么她也同他做戏就是。从前又不是没有做过。没必要吵,免得把孩子们吓着。   九月一到,北面的天气说冷就冷,眨眼满月的酒席就要开始张罗了。   沈家老宅忙碌起来,大灶上杀鸡宰羊,粗使的婆子们布桌子、摆碗筷,忙得不亦乐乎;院子里的戏台上又挂起了红灯笼,是沈砚青特地差人从徽州请来的戏班子,打下午才到,务必赶着天亮前把一切布置妥当……风风火火的,那一声声吆喝倒把宅子里的阴气冲散了不少。   北院上房,老太太心乱,大半夜的睡不着。   林嬷嬷伺候在一旁,眼睛里都是疲倦:“听陈妈说二爷明儿个都把老族长请来了,还请了县上一些知名的乡绅老板,看起来这抬举是免不了的了,老太太你看这事是出面不出面?”   老太太青黑着脸:“那邓佩雯怎么办?当初也是为了他考虑,才把邓佩雯一个好好的大姑娘拖下水。如今答应给她的,什么都没给,倒把她害得进退两难。听说最近又弄了个什么新股东进来,他这是要把邓佩雯生生挤走呢……从前倒看不出来这小子恁狠的心!存心让我下不来台,这个面我不出。”   哎,二爷这招确实是狠了点。   林嬷嬷察言观色,晓得老太太原是抹不开面子,便又措辞道:“当初老太太也只是牵了一回线罢,留不留在二爷的房里,那可是邓小姐她自己做的主,说来也怪不到您头上……明天那么多的女眷客人来,老太太要是不出面,倒便宜二姨奶奶一个人风光了。奴才寻思着,既然她身份已定,您倒不如顺势给她个台阶下得了,也省得她日后真把孩子教得和您不亲。”   想到那一对儿粉团团的小姐弟,老太太心里就割肉一般的痛,她谢鸾枝多恶毒的心,自从砚青把孩子抱回去以后,竟当真让旺财把着院子,从此一面都不让自己见。   闷着烟斗不说话,很久了才皱着眉头吐出一口长气:“啧,也只能如此了,但愿佩雯能晓得我老人家的不易吧……当初就不该听信那算命瞎子的话,说什么胎儿不保、开始克夫,不然我何必整这么一出,平白和他们小两口闹僵?如今忽然贴过去,只怕她还以为我巴结她呢……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当真懒得管她们闲事!”   “是,老太太您宽宏大量。”   还嫌弃她妓院出身那一出不是……林嬷嬷默了默,没敢提醒老太太。   ——*——*——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连天气都应景,满满的喜庆。   大概晓得今天是自己头一回出门,元宝如意竟也难得大清早的就清醒过来。尿了床,屁股底下双双湿却了好一大片。小拳头握进嘴里,咿咿呀呀、左看右看的寻找娘亲,想要讨娘亲的奶水喝。   娘亲却在梳妆打扮呢,哪里有闲功夫管你?   沈砚青着一袭玄色圆领缎面长袍,端坐在床沿亲自给他们换衣裳。金丝刺绣的火红斜襟小褂,搭着黑面花边儿小裤子,棉布的袜套将脚丫儿包裹,一对金童玉女便打扮出来。   “阿呃~~”红红小嘴吐着泡泡,见爹爹凤眸含笑,又高兴地蹬开小腿儿撒欢。   沈砚青满心柔软,忍不住挨个亲了一遍:“小东西,几时才能够叫爹爹?”   “还早着呢,你等着吧。”鸾枝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   对着铜镜梳妆画眉,脸颊儿轻抹胭脂,雕花小簪□□发鬓,整个人看起来便多了几分味道。   ……胖了,已经再找不到一丝昔日少女的踪影。   沈砚青却满意这样的成绩,几步走过来,亲自替鸾枝把耳环戴上:“上一回没有看仔细,这一回一定要好好把你爱一回。”   鸾枝笑盈盈,纤柔的手指儿勾着沈砚青英挺的鼻梁:“那你可得看仔细了啊,怕看了这一次,这辈子都没得看了。”   分明笑容娇美,怎生得却一股道不出的笑里藏刀之味?   沈砚青微微蹙了蹙眉,把鸾枝指尖含进口中轻-吮:“这辈子都没得看……你舍得对我这样狠心嚒?”   那薄唇噙一抹似笑非笑,分明不错过她表情分毫……他在试探她。   果然是只不好对付的狐狸啊。   鸾枝便恼了沈砚青一眼:“傻瓜,谁愿意三天两头和你扮新娘子,又不是过家家?”   沈砚青的心中却生出几许不安,昨夜梦入混沌,依稀又回到旧日光阴。那一尾花轿轻摇,里头少女十五六岁,戴一顶红艳盖头看不清脸;他亦是个少年,没有坐轮椅,在大门口柔声唤她下轿。她却不肯下,只把盖头忽然掀开,往他脸上盖住,然后咯咯笑着消失不见。   不吉之梦……怕徒生变故。   沈砚青擒着鸾枝下颌,面色冷肃下来:“阿桃,今日无论如何,请给我一个面子可好?把这场规矩完整的办下来,给我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然后你要我怎样都可以!”   鸾枝不应不答,见他薄唇贴近,连忙不着痕迹地挣开距离:“神经兮兮,谁不给你面子了?只怕是你心里有鬼,怕四爷凤萧寻你算账才是。”   魏五从院门外走进来:“爷,刚才老族长让人过来传话,说准备要出门了。”   “好。我这就上门去接他。”沈砚青便凝着眉头站起来。大清早的院子外头便已经阳光普照,他的背影在日头下有些恍惚,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鸾枝,你要在家里等我,照顾好孩子。”   “晓得了,你走就是,我还能去哪里?”鸾枝痴痴看着沈砚青清瘦的英俊面庞,挥挥手催促。这个自己第一次用了身心去爱的男人,你骗我这么多回,总须狠下心来也让你尝尝被骗的滋味。   那笑容怎么看还是有些假,沈砚青不放心。   “我……我前几日,确实答应了邓佩雯要给她名分。怕你多想,便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那却不是我的本意,我只当她会知难而退,却未料到她竟上门与你滋事。半个月、最迟一个月之内,我便会让你看到最满意的结果,你要相信我!”沈砚青勾着嘴角,一字一顿道。   “急什么,等你先有结果了再发誓。”鸾枝淡淡一笑,没应话……信誓旦旦太多,总有一天就贬值了,听多少遍都没有感觉。   沈砚青这才迟疑着转身走了。   巷道里没人,问魏五:“你与他二人说的是什么时间开宴?”   啧,娶个女人恁的辛苦,一连遭两个男人惦记!   魏五咋着舌,很是同情道:“奴才能那么傻么?肯定说的是大中午!”   沈砚青这才放下心来,凤眸里噙着冷光:“好。那么快去快回,赶在晌午之前,先把扶正之礼结束。”   即便鸾枝真的不肯和自己过,一旦她成了自己的正妻,只要自己不点头,不信他元承宇敢强拆人婚姻!   ——*——*——   鸾枝目送着沈砚青的背影消失在巷尾,转了个身,开始整理行装。   赌一把四殿下他能来。   说来也是没用,没有邓佩雯雷厉的手段,也没有她恁多的见识,身上还挂着两个小拖油瓶,除却求人,只怕下辈子也出不了这座宅子。   把一块碎花小布摊开,三三两两的拾掇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他买的东西她都不拿走。一套成亲时候的小红袄子,两双绣花鞋儿,墙角里取出凤萧送的红玉坠子,似乎便没有其他了……哦,还有一面太后娘娘赏赐的红锦,怎么能忘了这个?平白被老太太轻看那么久,早该高高的挂出来给自己抬抬身价,真是糊涂。   问陈妈:“小姐和少爷呢?”   陈妈惴惴惶惶的,盯着鸾枝的包裹看:“丫头们抱去玩儿了……二奶奶、这是…这是要去哪里?”   “你去让人抱回来。”鸾枝不应,端着杯子坐在靠椅上等。   那言语不高不低,却偏生一抹矜贵让人不敢抗拒。   过了上午,日后就是正经二奶奶了。   陈妈不敢得罪,连忙颠着小脚出去。   少顷却急惶惶地空手跑进来:“抱不回来了。老、老太太不让抱。如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奶奶快去看看吧。”   “不让抱,你不会抢吗?”鸾枝蓦地想起当日才分娩完,老太太狠心抢走孩子的那一幕不堪,眼里头都是恨。   没有什么比抢走一个母亲刚出生的孩子更残忍。   “奴才不、不敢抢,怕老太太又和先头一样,把如、如意摔着就不好了?”陈妈支支吾吾着。   “摔着?”鸾枝一愣,一瞬间只觉得气息上不来:“…老太太先头把谁摔着了?你再说一遍。”   啊!怎么就说漏嘴了?   “没、没摔呢,二爷给接住了。”陈妈连连煽着自己的大嘴巴,怎么着就是不肯重复。   鸾枝却不需要她多讲,揩着帕子几步迈出了院子。   难怪如意自小敏感惊慌,除却自己与沈砚青在旁,平日里几乎像个木头一般不动不笑……可恶的小脚老太,当日若非沈砚青接住,是不是自己此刻就已经看不到闺女了?   眼眶顿湿,心中恨起,边走边拭。   大院里正在唱戏,那戏台上青衣花旦依依呀呀,台下莺莺燕燕金钗粉面,好一片团花锦簇。   宴席还没开场,老太太和林嬷嬷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被一群夫人太太围在中间逗趣,这个说他的鼻子好看,那个说她额头贵气。如今沈家的地位与荣华日盛一日,那言语之间尽是褒赞,只怕不能够讨老太太更欢心。   老太太可高兴,暗自庆幸今天还是豁出老脸露面了,不然凭白错过这么好一个和孩子亲近的机会。一会儿揽揽如意、一会儿亲亲元宝,笑得眼睛都眯了,心里头的爱泛滥得就像蜜糖一样。   见元宝淡定的蠕着小手儿,如意却咧着红红小嘴呜哇,不由抖起膝盖,想要哄小大姐安心。年纪大了,连孩子的哭声都当成一种天大的享受。亲了亲如意粉嫩的脸蛋:“瞧,小丫头怕生呢,哭得恁大声。还是我的元宝儿见识广,将来有出息。”   “是啊是啊,可不是,小少爷他日定然是状元头一甲。”   “老太太真是福气,外头生意上风光,家里头还得了一对儿龙凤胎。”夫人太太们笑眯眯附和着。   “全看造化,是天赐的福分。”老太太膝盖抖得更欢了。   “呜呜~呜~~”如意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天知道这个老太太有多么恐怖,魔鬼啊,娘亲快救我——   那小嘴儿瘪的,春画梨香看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却又不敢上前去抢。见鸾枝赶来,连忙几步迎过去:“二奶奶,哭得狠呢……只是想抱出来看会戏,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嘤嘤…”   鸾枝滞滞地看着人群,那一圈浓脂厚粉的太太,这一个捏着元宝的小脚丫,那一个去揉如意的小脸儿,满嘴甜言,当做猴儿一般逗弄,只看得她心里频频的割痛……没错,就是小气了,不想让孩子帮老太太长脸!   便几步穿进人群里,弯腰把如意抱进来:“该吃奶了,我先抱回去。早上起来还没喂过呢。”嗓音低低的,又叫陈妈去抱元宝,也不看众人,直将将就往回走。   老太太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怀中却顿时左右一空。   那媳妇儿着一抹牡丹红裳头也不回,竟也不对她半句请安。   啧,瞧这气场,连家主都不放在眼里……场面瞬时有些尴尬。   瞅着鸾枝盈盈娇挺的胸儿臀儿,众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你说的就是这个呀……听说才十六呢,真厉害,看把二爷那般一个人才迷的……。”   “可不是?早先还听说二爷和邓老板两个要成事,结果这一个月不到,忽然又改成个妾了……”   “世道哎……一个窑子里买来化煞的丫头,一年不到,孩子也有了,正室的位置也爬上了,太厉害。”   “啧啧。”   议论纷纷,怕人听见又偏偏让人听见。   鸾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孩子‘哦哦’走路。   老太太的脸色就很难堪,暗暗磨着牙:看吧看吧,早料到是这样。大户人家的女人们嘴可毒着呢,知道你正房是个窑姐儿出身,谁人愿意承认?…没人愿意和窑姐儿平起平坐。   真该叫砚青回来看看,什么态度,我老太太都主动给你让台阶了,你还能怎么着?瞧这拧的,眼睛都不看人了。   一时间冷场,只剩下戏台上依依呀呀的南边唱腔……连这戏班子都是特意为她选的。老太太觉得很没面子,怕传出去不好听,便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一定去把孩子给抱回来。   林嬷嬷领会,带着两个嬷嬷跟着鸾枝去了。   不远处有仆从小跑过来禀报:“老太太、老太太,有个姓朱的公子,说是二奶奶的娘家人,带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来了。”   “朱什么公子?…她娘家不是又酸又穷,没亲没故嚒?让人轰出去就是,就告诉他没这人。”   仆人不敢,连舌头都打了结巴:“那、那朱公子穿得可气派,看装束好…好像是宫中来的人,老太太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小的应酬不起。”   宫里头?…做戏呢吧!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哪里可信,天塌下来都不信她谢鸾枝还有恁阔的亲戚!   因见仆人催促,便颠着小脚不情不愿的去了。   ……   鸾枝才走到巷子里,身后便气汹汹上来两个嬷嬷,一左一右把路将将一堵。   林嬷嬷的笑容冷冰冰:“二姨奶奶慢走,老太太说今儿个是您的好日子,少爷小姐们就由着她来照顾,您忙您的去。以后都是体面人了,少不得要多见些世面,免得见了人还不懂得打招呼。”   含沙射影着鸾枝的不大度,见不肯松手,帕子一挥,让嬷嬷上前来抢。   “呜哇~~”陈妈怀里的元宝率先被夺了过去,蠕着肥短短的小手儿直哭……为什么娘亲每次都只抱姐姐不肯抱弟弟?   “放开,二爷几时放话给你们动孩子了!”气得鸾枝胸口不住起伏,扬起手腕煽了嬷嬷一耳光。   胸口却被扯乱,一只粗糙大掌伸过来。   “别总拿二爷撑腰,您就把孩子拿来吧您!”那嬷嬷人高马大,欺她才出月子、身娇无力,遁地把如意也抢了过去。   一时间窄巷里女人叱责、婆子粗噶、婴儿啼哭,好生是个热闹。   “住手!快放开二奶奶,出、出大事了!”远处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老太太吩咐了,让赶快把二奶奶扶回去,梳妆打扮了出来见客!…来、来贵客啦!   (3)   北院上房光影一如既往的灰暗,侧座上一名二十三四岁男子正撩着玉色长袍端端而坐,那剑眉高鼻、英姿华貌,通身一股道不出来的帝宇之气。只看得一屋子丫鬟婆子连气儿都不敢大声喘……一辈子活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   他却端一碗茶水悠然品茗,并不将任何人的注目放在眼里:“阿桃人在哪里?我自己去看她。”   凉凉的言语,来者不善,只把人听得心慌。   老太太恭敬陪坐着,三寸金莲不敢着地,空落落的悬挂在八仙椅上。等鸾枝来,又怕她来。   …怎么着忽然就冒出来个四皇子,看起来年纪也与自个孙子差不多大,她一个穷苦破落人家,哪里搭上的这层关系?…竟然也不早说,故意给自己挖坑呢,先前对她那般算计,这下不定要怎么报复……心机真是恁的深啊,可千万不要连累自个砚青吃苦头。   “就来了,就来了,殿下您可要再添些茶水?鸾枝这丫头,好脸面,不打扮好好了不肯出来见客。都我们砚青给惯的,就从来没见有谁像他这样宠媳妇呐。”老太太满脸堆着笑,心里头却发愫,好好的又让人去抢她孩子做什么?这下平白又把她得罪。   一口一句夸鸾枝好,赞鸾枝懂事识大体,什么好话赶紧说出来。   “不必。”元承宇冷冷地扫了老太太一眼,讽弄地勾起嘴角。这是他第一回入阿桃的婆家,早先的时候未曾在意,只当她在这样的大户人家至少过得安逸,此刻见周遭一切虽瑰丽豪阔,却分明一股阴压压死气逼人,心里头便冷……晓得她原过得十分辛苦。   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只这一低眉一抬头间,却看到那门坎外多出来一道熟悉的红衣身影。   微乱的鬓发,簪子的位置不对头,那才生下孩子的身段略微臃腴,不似去年清俏。手上揽着个娃儿,哭得嗓子都哑了,蠕着小手儿拱在她胸前要吃奶。看她的鞋面上沾土,显见得刚才经历过一场什么。   身后几个婆子战战兢兢随来,一个婆子还肿着半边脸,一口一个‘奶奶还没打扮呢,不能去见客!’   还打扮什么?就这样已经够了!……好个沈砚青,你的信誓旦旦呢?只道阿桃这样的耐脾气,到底被逼成了哪般才会主动拿信物求助自己,却原来娘儿仨被欺负成了这般!   元承宇勾了勾唇,扯出笑容:“表妹来了。”   “瞧瞧这丫头,在家带孩子带的不爱打扮了,瞧这乱的,赶紧去后头打扮了再出来……”老太太才笑眯眯着假装嗔怪,听到那‘表妹’二字却只觉浑身将将一颤。手边的杯子被撞翻,吧嗒溅了一地茶水。   “殿下……民妇给殿下请安!”鸾枝连忙把如意教给春画,屈膝服了一服。   眼泪却掉下来,在青砖地上滴答一声轻响。   她一掉眼泪,老太太就知道没指望了。这是存心把委屈示给四皇子看呢,她不想和自己好过……恁狠的女人,果然指望不得她,笑一笑又怎么了?存心把沈家逼上绝路呢!   慌乱起来,急急忙酝酿起情绪。   元承宇却不允鸾枝屈膝,亲自上前把她搀扶:“今后不许再叫殿下,从此改叫四哥。我已与太后娘娘将你的身世坦白,她老人家听说你竟是先前那破了红街之案的奇女子,只怕回京后还要见你。”   心中怜疼妹妹受了欺负,面上却温和抚慰,怕话说多了她会哭。   “是,四哥。”鸾枝却不哭,咬着下唇忿忿地凝了老太太一眼。见老太太脸色发黑、手腕儿抖得不成样子,嘴边却蠕着笑,分明想要讨好自己,偏拭着眼角对她凉凉一笑。   没门儿。太晚了。   忍了太久,从生孩子那天一直忍耐到现在,终于得见天日!   把包裹交给四王爷府带来的奴婢,再把空寥寥的竹岚院回头看一看。才住了一年的院子,却好似历经了一辈子,哭过恨过逃过却也爱过,看这个角落是她和沈砚青置气的背影,看那个角落又是他将她抵在桌前缠绵抚-弄……她曾那么的迷恋过他,以至于连凤萧的山盟海誓都狠心抛却。现在却要走了,也不知道今后还回来不回来。兴许不回吧,没有勇气再霾进这座阴森的老宅。   鸾枝要带春画走,把梨香留下来照顾沈砚青。   梨香哭着不肯松手:“二奶奶可是怪我先前给老太太打小报告?二奶奶千万别怪奴婢,别抛下奴婢一个人不管…”   鸾枝安抚她:“你就算不说,老太太也还是会知道。在这个宅子里,谁的心又能由得了自己。二爷喜静,你留下来照顾他正合适。”   一尾软轿抬来,鎏金敞篷,特质的婴儿小篮,比沈家的竹抬小轿不知要精贵多少倍。   两侧是婢女,一长串,妆容华贵,只把新主子恭敬搀扶。   男仆叫一声‘起——’,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大门口方向出去。   “吱嘎——”   一条窄巷幽幽,那轿子过境之处,姨娘们纷纷从院子里探身出来。晨间灰蒙光影下,只见那母子三人风光而去,吱呀吱呀,背影怎生的那般不真实?   今儿个唱的是什么戏,一个小姨太太怎么就当上了皇亲贵族?那四皇子深得皇上器重,他日荣登大宝,她可不就变成了郡主?……啧,像一个传说。   听故事呢!   咋着舌儿唏嘘感慨:“这女人,好命!常人和她比不上。”   一个两个三个,忍不住揩着帕子尾随过去。心里头竟然也觉得解气。好在从前也没把她得罪。   “阿呃~”元宝头一回坐轿子,晃晃悠悠,好新奇。在软褥里蠕着胳膊,想要把瞌睡的小姐姐叫醒。姐姐哭累了,睡得正沉呢,他便一个人吐着舌头自得其乐。   那软绵绵的稚嫩嗓音,只听得老太太心里头割肉一般的疼,气都快呼吸不上来了,断魂断肠!   晓得鸾枝心狠,轻易不好哄弄,只得巴巴求她:“鸾枝啊,家里头心心念念着给你抬举呢,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这一走几时能够回来?砚青那么疼你,只怕不能把你当娘娘一样供着,你就舍得把他抛下不要了?小宝如意还小,他们也不能没有爹,你不能这么自私心狠……我老太太年纪恁大,再是多看不了几年,就算后来有过不对,从前也不是没有对你好过,你突然这么冒出来这么个四哥,这是活活逼我一条老命啊哈……”   戏台上的假面不如人间故事好看,后院一众的客人太太们纷纷涌了出来,围拢成一团,窃窃私语。老太太怕家丑传出去丢人,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又怕鸾枝这一走,沈家就算是彻底把皇家人得罪。旦一得罪,以后生意还怎么做?都没人敢再和自个做生意喽!……不行不行,豁出去一张老脸也得把她留下!   只是拄着拐杖拦在路上不让走,捶胸顿足,示着老泪斑驳,想要搏舆论的同情。   这时候了还在怪自己不对嚒?却忘了她先前到底把自己如何逼迫……罢了罢了,一报还一报。   鸾枝却在轿子上不肯下来:“四哥喜欢低调,我也不好将他身份四处招摇……毕竟是破落人家出身,传出去了怕他面子上不好看。说狠心什么的,再没有比一生下来就把人孩子抱走更狠了。若不是如意命中有福,只怕元宝儿现在还不知要去哪里找姐姐呢……老太太和二爷这一年来对鸾枝的照顾,鸾枝心领了,有空请老太太去京城玩。”   心中闷痛,千万滋味道不出。   是心狠了,心狠也是被逼出来的。没有耐心了,她也不想让姐弟俩从小在这里成长,将来刻出来一身陈腐的味道。出门上了马车,心中念着快走,怕再多耗上半刻,沈砚青提前回来。   狠妇啊——!都这么低三下四求你了,你还给脸不要?你这是要把我老太太活活往死路上逼,是与不是!   一辈子风光八面,从来在外名声都是‘宽爱仁慈’,几时在人前有过丑态?今天把恶婆名声传出去,日后哪里还有脸面再见人?   老太太受不了打击,只觉眼前将将一黑,忽然半边身子抽搐起来,整个儿顿时栽倒去地上。   啊!老太太——!   林嬷嬷和一众丫鬟连忙扑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午太着急出门了,许多细节没有修饰完善,所以晚上小修了一下^^   以及谢谢【苏紫、胖子、冰糕、宝贝、晴未、彤颜、龙猫】几位亲的幸福轰炸,群抱么么o(≧v≦)o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30 22:40:36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30 22:33:36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30 21:46:34   胖子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30 17:08:48   冰糕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30 09:18:16   宝贝217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4-30 08:54:36   看今日晴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30 06:08:39   鹤发彤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9 00:38:11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9 00:10:24   看今日晴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4-27 06:13:56   第95章 四爷府   `  今日请的都是县上的头面人物,正是客人到访之时,沈家老宅门前车水马龙,来来往往间尽是华衣亮服,好一片奢华富贵。   都堵在大门口看热闹。   见鸾枝一抬贵气小轿晃悠悠抬到大门口,身旁元承宇一袭玉色长袍器宇轩昂,连忙个个双膝跪伏于地:“殿下千岁千千岁!”   “呜哇~~”好厚重的喊声啊,吓得才睡着的如意小手儿一抖,瞬间惊醒大哭。   “哦哦,宝贝儿乖~”鸾枝连忙把如意抱在怀中安抚。那轿子高高在上,人生头一遭把世人这样俯瞰,只觉一股道不出的滋味——不自在,不习惯,却又十足解气。   端着腰骨,不肯怯场。   元承宇瞥见鸾枝晕粉的脸颊,却将她的故作泰然一眼洞悉。这女人……别扭得可爱!   心里头软绵绵的就好似有虫儿在爬,薄唇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弧。对婢女们示意,命将鸾枝扶上马车。   “恭送殿下起程——”看客们连忙又磕头。那声量浑厚,从街头响彻巷尾,只把鸾枝的风光做足。   马车咯噔咯噔就要开动。   阿桃!   人群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磁哑嗓音。鸾枝心尖儿一颤,看到一骑高头大马眨眼疾驰到跟前。   你要他时他不见,你怕他时他却偏偏就来……注定冤孽一对。   “迂——!”沈砚青撩开玄色长袍一跃而下马背,把手中长鞭一扔,大步向鸾枝走过来:“阿桃,你要随他去哪里?今日是你我的大好日子,元宝如意儿也要上族谱……听话,这就下来和我回去!”   他生就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儿,此刻那眼中潋滟含笑,嗓音磁哑温柔,可凉薄的嘴角却为何噙着一丝冷意。一错不错地盯紧鸾枝,单手撩开她的车帘布,要她随他回去。   这是个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男人,他睚眦必报,爱你时对你千般宠惯,却绝不容你对他分毫的背叛。今日将他在众人面前如此耍弄,旦一回去,日后怕是要被他困牢在老宅,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回娘家。我不随你回去。”鸾枝硬着声儿,没来由的脊背飕飕凉。没忘记去年初见时沈砚青对自己的冷漠桎梏,忍不住把身子向后挪了一挪。   元承宇便对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神。   “呛——”两把剑在车门外重重一叉,侍卫的嗓音铿锵无情:“车内乃皇戚贵属,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沈砚青魁伟身躯略微一震,却并不后退,依旧滞滞地凝着鸾枝笑:“阿桃,你出来和我回家。冬天来了,没有你和孩子,我…一个人怕冷。”   又装可怜想骗她,一把她骗回去,转身再把门一关,她就又变成了一只金丝鸟。   鸾枝狠着心,咬着下唇道:“沈砚青,你死心吧。自我分娩那天起,你我的缘分就已经走到了头……正如老太太所说,本就是娶来化煞的,如今任务既已完成,你富贵腾达,我便也该退场了。日后,你多保重。”   呵……退场?   既是决意要走,当初又何故闯入我的世界,让我为你这样痴心痴魂?如今那情-爱骨肉都已种出,一对儿粉团团的呈现在眼前,你却又要把我忽然掠夺一空……怎么可能!   要么你当初就别出现在我的视线!   隔着沉重冷剑,沈砚青薄唇浮起一抹凉凉笑弧:“你又气我。这么长时间,莫非你都是同我做戏嚒?傻瓜,不要不承认,你明明这样爱我。没有我,谁给你快乐?听话,快下来。”   “啊呃~”见爹爹来,元宝忍不住蠕着毯子,咧嘴小嘴巴笑。喜爱爹爹磁哑的嗓音,想要得爹爹的怀抱。   鸾枝把篮子往身后一藏:“彼此彼此,你不也一样在做戏?爱不爱的,又有什么意义。你骗我那么多次,我不过骗你这一回。谁也不欠谁,日后你好自为之……唔!”   “珰——”话音还未落下,沈砚青忽然拨开两侧剑鞘,就那么用力地扳过她的下颌,狠狠地亲-吻了下来。   满心欢喜的张罗,忐忑地盼望,那般柔情的求她,末了却等来她的这一场戏耍。他心中也恨,恨她绝情狠意,却无奈那人用权势压迫,却还是挡不住对她的痴爱!   恨不起来……没有她不行!   沈砚青重重地吸-涿着鸾枝柔软的唇-瓣,灼热的气息满满地拥堵着她,好似要将她刻印在自己的骨髓深处。   一众看客战战兢兢悄眼看戏,因见四皇子俊容上阴云密布,纷纷替他捏一把冷汗。   “爷……”侍卫为难地拱手讯问。   元承宇冷冷地皱起眉头,好个沈二,竟这样公然欺弄本殿下的妹妹,不想活了嚒?   因见鸾枝粉唇儿被沈砚青贪吃-含-咬,那娇满丰-胸儿起伏,看起来柔软得就像一只小猫……莫名的涩意在心中涌起。不想看她这样被男人欺负。   握过侍卫手中的长剑,在车辕上随意一拍。   “驾——”车夫会意,缰绳一扯,强行将二人分开。   半日前尚且真真假假恩爱的小夫妻,就这样开始生分。   沈砚青与鸾枝互相对望着,少顷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你逃不出我的生命。照顾好我们的骨肉,不要太想我……待处理完手头之事,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带他们回来。”   鸾枝胸口不住起伏着,一抹小帕紧紧攥进手心:“不饶你操心,还有四哥……这么小的孩子,过一段时间大约就把你忘了。”   哼,四哥……好生亲切。   沈砚青容色清冷,因见元宝如意难得乖觉地凝着自己发呆,就好像知道将要与自己分离一般,心里头忍不住又钝痛。轻抚着元宝如意粉嫩的小脸蛋:“暂且随娘亲去京城散散心,过一阵子爹爹就去接你们回来。要听话……不许把我忘了。”   转过身,却对元承宇泰然挑眉:“想不到四皇子还有夺人-妻子之嗜好……罢,暂且麻烦代为照顾一段时日,他日烦请殿下亲自送他们回来。”   “哦呀,沈老板真是好生自信~~。忘了提醒你,太后娘娘对表妹很是佳赏,只怕少不得还要给她介绍几桩好姻缘。到了京城后,本殿下会托人将和离书寄来给你,沈老板记得签字。”元承宇弹开折扇笑笑,一跃翻身上了马背:“告辞。”   “不送。殿下务必记得今日所言。”沈砚青凤眸含笑,不亢不卑地拱手作了一礼。   “恭送殿下,千岁千千岁!”马车咯噔咯噔起程,长阶下一众来客纷纷叩头相送。   “呜哇~”姐弟两个忽然大哭起来,那稚嫩的哭声在人群叩拜中好生清脆,只听得人心中抽疼。   “乖,不哭不哭~元宝如意去舅舅家了~”鸾枝连忙俯下-身去轻抚,眼角余光瞥见沈砚青隐痛的目光,只当看不见,漠然合起车帘。   对面沈砚青滞滞地看了这一瞬,忽然回转过身去。他也上了马背,去送老族长回府。   漆红的大门,斑驳的铜扣,青石台阶将宅子内外的天地间隔……起初的时候,一抬小红轿冷清清抬进去,生生把少女执念斩断,才不过一年,一场戏却又各个散场。   都不知它到底值不值得。   透过车窗,鸾枝看着人群中沈砚青赫然远去的清瘦身影,渐渐的便与荒草坡上凤萧的萧瑟重合……都像是一场梦,很短,那短短时间里,故事却又长得像是一辈子。   不知以后和他如何,但即便没有他,她也会把孩子们好好的养大成人。   ——*半个多月后*——   京城四皇子府地处皇城侧边上的荣光巷,这里住的都是皇亲国戚,那红砖白墙琉璃瓦,雕梁画柱揽月廊,放眼过去一片的富丽堂皇。四皇子府坐落在其中,倒显得很是清朴素雅。   厢房内燃着宁神熏香,鸾枝正倚靠在床沿喂奶,一个喂着喂着睡着了,便抱起另一个继续吃。出了宅子,四哥哥只将她当做宝儿一般的疼,每日滋补不断,加之心情舒散,如今奶水不断,那胸前丰满-盈盈润白,就好似一对儿熟透的大蜜桃。吃不完,胀得难受。   奴婢进来,脸颊不由有些泛红,轻声问话:“这是中午的食谱,四爷问夫人还想吃些什么?他叫人去添。”   把菜单子给鸾枝亲阅。府上多少年没有过女主人,平日里冷清又肃谨,难得谢夫人一来,连空气都好似被她暖和起来,带起了烟火人情的气息。   鸾枝不由嗔笑道:“吃什么都好,只管随意安排就是。哪里有像四哥这样小心的,顿顿把菜单让人看,又不是饭馆子?”   “四爷平时待人可严肃了,咱们府上还是头一回有女主人呢,只怕他也不晓得如何宠惯您,这样事事躬亲的,夫人您真是好福气。”奴婢屈膝答话,眉眼里多少羡慕。   瞅一眼元宝咕吱咕吱的小嘴儿,见小少爷眉眼清朗,与四爷几许相似,脸颊越发泛红——原来说甚么不近女色,都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可心的人儿。   那话风奇怪,鸾枝不好应答,便噙着嘴角道:“下回我亲自同他说。你是不晓得,再这样把我喂下去,元宝如意都吃不过来了。”   来这里已经多日,起初的时候不习惯那人前人后的‘夫人’称呼,后来见四爷为难,想想自己身份委实不明,便只得由着众人去。好在他也不常回来,自己倒似成了女主人,每日里过得简单清寂,也不需要再与谁心思算计。   见元宝吃饱了,只是含着她的乳儿嚼-弄,些微的涩涩麻麻,便把他小嘴儿松开。一抬头,却看到门外元承宇不知何时而至的挺拔英姿,蓦地脸颊一红……刚才说的话也不知道被他听去没有?   “四哥。”   “嗯。”那红颜娇面,只看得元承宇莫名恍惚。从前宅中无人,走到哪儿都是清冷,如今进门便是仆婢忙碌,那小院里女人与小儿衣裳悬挂,秋风把稚嫩的呢喃声吹来,只把人听得柔柔软软……从未品尝过的安定与满足。   听鸾枝又唤,便一袭绛色长袍从门外大步走进门来,好笑道:“再喂也喂不熟你。都认了这么多天的哥哥,怎的还是与我生分?”   `   作者有话要说:+了一千字。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更新,为了保证更新频率,可能以后每章节字数不比以前多,但是频率会加快哦^^   谢谢【NoNo、胖球、宿主亲】有爱投雷,么么哒o(≧v≦)o   宿主mus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4 01:10:49   胖球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1 12:43:14   1201229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1 00:55:24   第96章 蒙厚恩   鸾枝便想起刚才婢女的那一番言辞,也觉得有些暧昧不明,忙愧责道:“想不到竟给四哥惹来这样麻烦,鸾枝区区一个民妇,哪里敢进宫面见太后娘娘,折煞人了。其实这些天已经想好,手头上有些体己盈余,再从四哥这里借上一部分,准备寻个铺面营生呢。那谣言不去理会它,久了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瞅着鸾枝严肃的模样,元承宇不由忍俊不禁,悠然把手中折扇弹开:“这般单纯好骗,难怪被沈二那小子吃得死死。不过在逗你呢,皇祖母晓得你是我遗散的至亲,又听说你去年那番睿慧之举,便好奇想见见你罢,看把你紧张的。”   那长眸含笑,分明几许戏谑,怎么能忘记,这厮先前就没少戏弄过自己。   恼得鸾枝剜他:“惯会骗人,四哥就欺负鸾枝浅薄无知吧。”   因又想起正事,便关切道:“从前只听书里头说,宫中皇子贵胄十三四岁便成婚,怎的四哥二十有三,府上却还是这般冷清,难怪被那外头闲人说道。”   元承宇便想起自己这些年的不易,一个在宫中无权无势的孤伶皇子,其实比那达官贵胄人家的庶子也好不到哪儿去,谁人愿意把千金下嫁?倘若攀得高了,又要被兄弟们忌讳自己的野心。倒不如高低都不要,图个一身清爽把民心做足。   不过嘴上却不说,只俯身把摇篮里的姐弟俩儿逗弄:“缘分来时自然就有了,不饶妹子操心。”   晓得他这样的人物,步步为营、隐忍进取,必然轻易不肯被女人束缚。鸾枝便也不再问,只柔声道:“四哥也是辛苦。”   “呜~”元宝见舅舅来勾搭,哪里还肯乖乖睡着,小短腿儿从褥子里蠕出来,吐着舌头又想要与他玩耍。   果然半个月就不记得爹爹了,早先的时候一到睡前就哭,一哭就吐,没把鸾枝好一番折磨。狠心放任他们哭了几晚,最近却自动把元承宇意银成自己爹爹了。   那凤眸眯眯,活脱脱就是他沈二的模样。   气得鸾枝拍他屁股:“淘气,惯是不肯老实。”   Pia、pia、pia……肉墩墩。   元承宇却舍不得鸾枝真打,只把她手儿拦住,抚着如意稚嫩的脸颊道:“这生命也好生奇怪,怎的一胎生下两个,性格却这般迥异?你看如意,一日也难得笑上几回。”   又提起她心中的痛……离开宅子这么久,连一次也不敢去想象当时争抢的场面。那小脚老太太真是把她的心伤绝。   鸾枝的语气便有些凉薄:“一生完就被抱走了,不肯给我喂。叫他去抱回来,老太太不肯给,差点一拐杖把如意摔在了地上……如今除却熟人逗她,基本上不笑不闹,真怕长大以后不聪敏。”   她虽轻描淡写,元承宇却立时晓得了各中不堪。那座阴霾老宅,你看它风光瑰丽,但一进去,那三寸金莲花红柳绿,一张张红唇白脸荡漾着的全是晦暗死气……真不知她这一年到底如何挣扎!   元承宇俊朗面庞顿时阴沉下来,勾着嘴角冷笑道:“若非一直以为姨母已经不在世上,必不至于让妹妹屈嫁与他人为妾。那沈二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容忍他,如今自是不可能再给他任何机会。他若不肯答应休妾,就莫怪我扰他沈家生意!”   看鸾枝一眼,看她到底舍是不舍。   鸾枝紧了紧帕子,少顷抬起头来弯眉笑:“但听四哥安排便是。既然从里头出来了,就没有想着再回去的道理。世间这样大,美景看不完,鸾枝以后要好好生活。”   甚好,不枉为她母子周折一番。   元承宇很欣慰,便撩开衣摆站起身来,让回廊上的宫人进来给鸾枝量裁衣裳。   ——*——*——   那宫中手艺果然不凡,大滚边的斜襟镶花荷袖袄,搭着桃粉色洒流苏的宫裙儿,腰间绣几朵红梅绽放,看哪一处都是别致。再把圆髻儿绾起,插一簪紫玉坠玛瑙,对着铜镜一看,整个人便瞬间光彩焕发。   “谢夫人真好看,不定把宫里头的娘娘都比下去了!”婢女们不由个个夸赞。   春画眯着眼睛,可自豪:“二奶奶,你出了我们宅子,看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鸾枝理着裙裾儿,嗔笑道:“变了嚒?…哪里变了?”   春画却又皱着眉头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变了。从前在巷子里看您走路,像一只红鬼。”   怕鸾枝骂,吐着舌头做鬼脸。   鸾枝却不计较,扭头去看镜子,这才发现是腰肢儿又瘦了不少……果然饭后得去院子里多走走。   元承宇已经等在门外,见鸾枝打扮,眼里头不无赞赏。那车轮子轱辘轱辘,不一会儿就到得皇城根下。太后娘娘亲赏了一顶轿子,母子仨人便又晃悠悠的引入慈禄宫。   元承宇因着圣上急招,把鸾枝带到,自己便不得已先行告退了。见她目光追随,晓得她毕竟生疏,临出门前看一眼,宽抚她不必惊慌。   那宫殿下丝竹清音、熏香静谧,铺的是鎏金的花裘毯,坐的是包羊绒的金铜椅,放眼过去金碧辉煌,只把人眼目晃花。   没有人说话。正中的锦榻上坐着一名比老太太年纪还要大些的女人,着一袭莲青色金丝鹤氅,大脸浓眉的,看起来很是豁爽;她身旁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宫妃,杏眼儿鹅蛋脸,看那妆容打扮,身家也是不低,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小德妃娘娘了。   二人笑盈盈把鸾枝打量着,忽而是她眉眼容貌,忽而是她婉尔身姿。见她脚儿纤秀,那小德妃忍不住捂帕嗔笑:“喲~,头一回见不缠足的脚这样小巧。太后娘娘您瞧,还真是有缘呐。”   低头看自己的孔雀绣花鞋儿,对鸾枝抛了个眼神,吃吃笑。她是自小练舞的,师傅也未曾将她缠足。   “谢娘娘谬赞,民妇惭愧。”鸾枝顺势看去,原来那二位贵人竟都与自己一般,生就一双天足,不免生出些许亲切。   一年前在扶柳镇,那时打死也不敢想象,有朝一日竟然能够进宫面见太后娘娘。怕做得不好、把四爷面子拉下,只是揽着元宝,臀儿贴着椅面坐半边,一动不动地端着腰骨,掩住内心惶惶。   老太后见鸾枝地位虽卑、规矩却做得恁足,一点儿也不怯场,不免心生喜欢。她惯是开明豁达的,便拉长着嗓音笑道:“你就是我们老四从外头认下的表妹?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嗓门也很雄厚,并不似宝德县城那些贵妇太太,弯弯道道尖尖长长的,只怕不能把姿态摆的更作。   “是。”鸾枝连忙半抬起下颌,心中的惶然却顿时消散不少。   那眉清目秀,眼中光影澄澈,脸蛋儿嫣粉圆润,一看就是个贤良持家的好女人。老太后和小德妃对望一眼:“啧,难怪皇上与老四对她百般赞好,这乍一看起来,活脱脱就是当年她朱妃模样。”   “呀,如遇旧人,那真是亲切得很。”小德妃柔声应和。她没见过朱妃,只听说那是当年皇上年轻时候从宫外带回来的民间女子,很是蒙过一段圣宠,可惜在宫内无帮无互,早早就一抹香魂了去。   老太后骨头怕冷,才九月下旬,就已经命人把地暖烧了起来。这会儿宫中暖融融的,小元宝怕热,忍不住蠕着小脚丫儿想要挣开束缚。吐着舌头把鸾枝乖觉的打量,又渴望娘请给自己喂奶。   淘气包,不分场合呀。   鸾枝宽抚着,就是不给他吃。   一早上才吃过一顿呢,饿了。依依呀呀,不肯再乖了,撒娇呢。   那白嫩嫩的小短腿儿挣出来,藕段一般,粉嘟嘟的。   只把小德妃看得扑哧一声笑起来:“瞧你,自己看起来还嫩得像个孩子,竟然就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他还这么小,哪里听得懂你教训,快抱过来给我和太后娘娘瞧瞧。”   因着天生不孕,她在宫中也不与人争抢,故而老太后与她关系甚好。笑起来的时候表情很柔和,倒不像在宫外头听到的各种厉害传言。   “是,娘娘。”鸾枝便和春画去开小褥,一人一个把孩子抱过去。   有些担心的看着如意,怕她见了生人会大哭,扰了贵人们的兴致。   好在姐弟两个竟然也不怕,睁着黑亮的眼睛,只是把娘娘们好奇打量。着一件短短的斜襟小褂,她一个红他一个紫,像一对金童玉女。你伸出指头逗他,他便吐着舌头想要吃,吃不到了也不哭,咧着红红小嘴儿对你笑。   宫中那么多皇子,至今却连一个皇曾孙也未有诞下,老太太看着一对儿粉嘟嘟的小姐弟,心都疼化了。   “瞧瞧、瞧瞧,这长的得有多好看!也不怕生,还对哀家笑呐!”不停的重复着。   “谢太后娘娘夸奖。可淘气着呢,惯爱动。应是极喜欢您老人家的,难得这般乖静。”鸾枝也高兴元宝如意能够得贵人们的喜欢,只是眉眼弯弯的笑应着。   小德妃自己不能生孩子,此刻揽着如意,见她乖巧巧的,安静又俊秀,不免越看越喜欢,都舍不得松手了:“还别说,你看她眼睛,还真和本宫有几分相似来着。这姑娘和我有缘!”   老太后就不想鸾枝那么快出宫了。早先的时候只不过想见见老四的故亲,暖点儿祖孙关系,毕竟这孩子如今羽翼剑锋、民心渐盛,他日早晚挑起大梁,不好再和从前一样对他不闻不问。此刻见鸾枝乖静讨喜,一对儿孩子又挠得人爱不释手,自然舍不得这么快就放她出宫。   这宫中恁的无聊,多两个孩子可不得多出几分热闹?   瞥了眼鸾枝娇满满的身段,皱眉嗔怒道:“拧着呢,一个妾室也敢与夫家抗争,如此大逆不道,幸亏遇到的是咱们老四!那沈二小子年前我见过,看起来可清雅俊逸的一个小伙儿,哪里就配不上你?呆几天就回家去吧。”   前一刻还是喜乐融融,哪里想到老太后说变脸就变脸,鸾枝连忙屈膝跪下:“太后娘娘赎罪,实在是个中滋味难奈何,否则怎也不舍得元宝如意这样小就离开爹爹。民妇实在不愿意回去,过些日子就在城中寻个铺面,必不会再给四爷添麻烦。”   低着头,搭着腕,执拗的咬着下唇……才离开,怎也不肯轻易再回头。   那倔强模样,只把老太后逗得哈哈大笑,像自己,不肯服输。   便假作将就道:“虽说我们皇家不缺你几张口粮,只是老四他毕竟尚未成婚,你们兄妹这样孤男寡女住着,到底着人口舌。哀家瞅着和这两个孩子有缘,你就暂且在宫中多留几日罢。他沈二还欠我几张画呢,几时给我把画补全喽,几时我再给他放人。补不全,人也别想要了,哀家再给你张罗个好人家……竟敢欺负我老太后看重的丫头,小子活腻歪了!”   “嗤——”德妃捂着帕子笑,猜就知道这老人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这主意不错,她也舍不得如意小丫头呢。   “呜哇~~”好似晓得自个爹爹将要被凌-虐,元宝小嘴儿一瘪,蹬着胳膊小腿哭将起来。   “哎哟,瞧这小嘴儿瘪的,可讨人怜。”老太后连忙抖着胳膊宽抚。   滴答、滴答……却原来是尿裤子了。   屁股下面湿哒哒一团。淘小子,一说他爹爹不好就哭。   鸾枝尴尬不已,连忙把元宝抱进怀里,打他的小屁股,一劲歉责。   老太后竟也不恼,命宫人下去拾掇偏殿,竟让鸾枝贴着自己隔壁住了下来。   朝歌二三百年,几时有哪个民妇得过这样荣宠。宫人们再看鸾枝,再不敢分毫怠慢。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咯,+了2k多字^^   谢谢【道化师、宝贝亲、烟花落以及宿主亲】有爱投雷,群么么哒o(≧v≦)o~~   道化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4 14:40:35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4 12:53:54   烟花落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4 12:21:59   宿主mus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4 01:10:49   第97章 不念她   今岁的冬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早,才不过九月下旬,忽如一夜梨花开,整个宝德县便被笼罩在一片霜冻之中。   冬天又来了。   寒风习习,却挡不住那人间热闹。天一大亮,酒楼饭馆把门拉开,胭脂小摊儿摆起来,那青石长街上的冰霜便被踩踏得一片乌漆抹黑,湿哒哒的,一不小心脚底下就打滑。   富春酒楼门前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二楼上沈砚青正在宴客,穿一袭鸦青色刺云纹修身棉袍,领口和袖边上镶着白狐狸毛,那青与白将他的五官衬托得越发如玉般精致。若不仔细看,便难看出眉眼之间几许憔悴暗藏。   把一纸合约推给对面四十多岁的微胖男子:“这家庄子我只经营女人与婴儿软缎,花色画样由我提供,委托林老板作为工厂方。运货成本我出,每年的总利润再给你提出一成。林老板要做的便是,所有订单都必须把我沈家排在最前,随叫随到,义不容辞。你看是如何?”   那叫林老板的双手把合约接过来看,少顷恭维道:“在下虽在南边经营,但是沈老板的慷慨大义却早已耳闻,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有一事想不明白,这燕鸾绸缎庄到底还是布庄,沈老板既已与邓家合股经营着景祥,为何不干脆把订单也交与她们去做,反而更节约成本?”   利润大,又没有风险,生意不做白不做,只是不信这样的好事能砸到自家老庄子头上。   沈砚青摩挲着手中杯盏,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不劳多虑,林老板的庄子也是有些历史了的,相信在下的眼光不会看错。我既与你定了合约,就必是决定与你做长久生意。景祥是合股,燕鸾却只能是沈家自己的营生,二者互不干扰。林老板要是没有疑议,那就把合约签了吧。”   近日外头微有传言,只道景祥布庄两名老板最近关系微妙,面上虽依旧繁荣,只怕根基已不似从前稳当,看来怕是真的了。   “好。”言既如此,那林老板便从袖中取出章子,果断地摁下自己名字。   “呜哇、呜哇~~”墙角婴儿哭啼不断,夹杂着魏五粗噶的安抚声,扰得人耳根不净。   ……可恶,谈生意也不忘把自个儿子抱出来现宝。   沈砚青只作无视,冷飕飕瞥了一眼:“把印章拿来。”   “哦~哦~就拿、就拿~”魏五正在给栓柱儿换尿布,粗糙大手抚着乱踢腾的小胳膊小腿,各种手忙脚乱。闻言连忙去掏袖子,先掏出来一块半湿尿布,再掏出来一张红花手帕,最后才把主子爷的印章找出来。   脏兮兮,递给沈砚青:“爷您自个盖吧,我儿子还哭着呢。”   扑面一股道不出的婴孩味道。   个幸灾乐祸的奴才,逮着机会就逼沈砚青想起自己的一对儿骨肉。   却不能去想,一想便乱了心绪。   沈砚青清隽面庞冷肃下来:“下次再让我看见这小子,开除你。”   “呃,爷当奴才乐意?这带孩子得有多难,不信您自个带两天试试!”魏五撇着嘴。只当主子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把章子在合约上各个一按,又心急火燎地跑去伺候儿子。   那母老虎小翠,才不过说她一句腰粗,竟然把儿子一撩,除了喂奶其余全不管了,害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没少被伙计们笑话……怎么着世上的女人都这样狠心?   沈砚青却哪里还有机会带孩子,那阴险四爷也不知对鸾枝灌了甚么**汤,贯日心软好哄的娇人儿,今次竟连半纸信笺都不肯给自己舍予。想到鸾枝那一声柔柔的“四哥”,心中只觉醋意翻搅……对她千般疼宠近一年,便是在二人缠绵最巅峰时刻,也不曾听她叫过自己一声“青哥哥”。   便转而对林老板尔雅微笑道:“那么这桩生意就算是定了。总店已在京城筹备,林老板回去即刻马不停蹄,要做的就是精致!目前京中还不曾有过类似庄家,但把名号打出去,不怕那富家太太小姐们不来。”   “好好好……”林老板一劲乐呵呵的点头,仿佛看到了逆转乾坤的希望。   主仆二人把他送至楼下。   那林老板也是个实在人,在梯尾顿了顿足,少顷欲言又止道:“呃……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在下听说沈老板因为邓大小姐而妻离子散,还把皇家都得罪了。那邓家小姐原先乃是和我一个镇上,我与她父亲关系一度甚好,晓得她的一些私事。她父亲早年曾收过一个徒弟,二人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终因身份悬殊没能成事。邓小姐一直为他守了快十年,年初老邓去世前曾逼过她出嫁,她宁可以死相逼也不肯答应。如今忽然要嫁给沈老板,倒是很让林某人意外……”一边说,见沈砚青只是笑笑着不语,怕被误会自己挑拨离间,连忙自打嘴巴:“诶诶,看我,说这些有的没得做什么?沈老板听听就是,告辞告辞!”   哼,竟是还有过这般一段虐恋情深嚒?只道她为何拧巴巴的非要自己一个空头名分,果然是不无目的!   沈砚青不动声色挑了挑眉,伸出长臂将林老板一拦:“哦~,倒是不曾听她说起过这件事。那么,林老板可知那徒弟姓什名谁、人在何处嚒?”   林老板见沈砚青并无苛责,便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末了叹气道:“过去近十年,具体如何已记不太清了。只道大家都管叫他什么‘大曹哥’,左耳下还有一小块烫伤。本也不好与沈老板说道这些,只是生意上的合作毕竟与夫妻感情不同,沈老板若因此而得不偿失,实在是……”   酒楼外忽然闯进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带进来几股冷风,林老板便把两手兜进袖子,满面谦然地告辞离开。   ……   那一楼的雅间,隔着一层摇曳红帘,里头的风景却也好生热闹。   祈裕着一袭翔云长袍,发束玉冠,正被一众掌柜围堵在红木圆桌中间。   这个嚷嚷着:“祈老板不厚道,若不是看着你这里比沈家马场便宜,也不会转而投了你们家!如今进这么多马忽然都死了,一趟长镖废在半路,不知倒贴进去多少银子!”   那个附和道:“是啊是啊,忒不厚道!弄个什么代老板诳我们生意,如今那代老板逃之夭夭,若不是好心人告知实情,只怕这亏本买卖只能我们自个儿认栽!”   “那马死相难看,皮下发绿,定是一早就发了瘟。狗-日的,还把其余的好马都传染了,生意做不下去,今日非得问你讨个说法!”   ……   都要退马退钱,闹哄哄。   然而钱都拿去捣腾烟膏了,一时半会拿什么出来赔?也不知是哪个走漏了风声,竟把自个的行踪出卖……   祈裕面色泰然,任由众人说道。因见动静愈大,便不慌不忙地弹开折扇,一双狭长眸子里噙满笑意:“不知各位从哪里听说那马场是我祈某人所开?其实只不过代人看管罢。一直小心翼翼按着沈家的方法喂,哪里晓得忽然就病了,一定是被哪个奸人所害……做生意讲究诚信,钱是一定会还的,但是得先查明原因。各位也不要相逼,十日后自去光裕澡堂里讨帐,欠多少我还多少。但若是告到衙门,那就一分银子也没有了,呵呵~~”   “狗-日的,就这么三言两句休想哄住我们!他们家的马种还不就是从沈家偷的?这小子惯做坑人买卖,出了事就躲,大家伙快拦住他!”一众被坑了的掌柜老板们纷纷掀桌子、砸碗筷闹将起来。   祈裕便对身旁原绍使了个眼色。   原绍两手抱胸微一点头,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便杀将将围拢过来:“闹什么、闹什么?自己买回去喂死了,关老子甚么事!”   把众人一个个搡开,护着祈裕堂而皇之的离开。   祈裕一尾小扇挑开厚布红帘,抬头却看到那楼梯上沈砚青着一袭鸦青色绸袍,正含笑春风地立在自己对面。   呵,笑面狐狸、睚眦必报,怎么能忘了是他?   微微一愣,继而又对沈砚青悠然做了一礼:“许久未见,表弟别来无恙啊~”   沈砚青嘴角噙着讽弄,一样拱手回他一礼:“哦呀,我说怎么恁多的老主顾都去了临县马场,原来是遇到了惯偷。”   好个二瘫子,果然是被你坑了一计!   祈裕暗自气恼,只怪自己把心思全用在烟膏上,倒忘了后方的退路。咧了咧嘴角,又眯起长眸笑:“生意上的事儿本来就是风水轮流转,哪来甚么偷与不偷……哦,对了,倒是听说上个月表弟妹带着侄儿们投奔了四爷府,把表弟很是‘风光’了一回~”   当日那一出闹剧如今京郊几县无人不晓,只道沈二奶奶年初去京城探监,在郊外与四爷乱了一场风花雪月,如今那正主儿把母子仨人接回京中团圆去了,到了儿只给沈二留下一顶绿帽子。沈砚青心中何止气恼,奈何时机不到,暂且也只能咬牙忍耐。   便背手一笑道:“呵呵,难为祈老板对家中之事这般牵挂~。总让我带她去京城游玩,一直匀不出时间,这便让她四哥顺道帮了个忙。过阵子就去接她回来。”   二人你来我往,各占了一回嘴上便宜,又在酒楼门口分道扬镳。   长街上积雪半融,那人来人往间只把靴面沾湿。原绍跺了跺脚,瞅着不远处沈砚青衣炔翩然的背影,凝眉道:“主子,这位爷手段惯是狠辣,谁知他甚么时候再把您算计一回。奴才看,您最近是不是去南边避避风头为妙?”   祈裕潇洒容颜上尽是阴冷,咬牙切齿道:“哼,不是叫你给我盯着他嚒,怎么还会弄出这样大的纰漏?…那老五自从见了萧风,最近便不再把我们当一回事,倘若真去南边避风头,先前所有的经营便功亏一篑了……马场的事儿先拖着吧,等过几日把萧风手上那批烟膏脱手了,到时再走不迟!”   “可是…最近风声紧,五爷前番才叮嘱过您,说四爷怕是会有甚么动静,让您暂时收收手则个…”原绍为难,支支吾吾着。   祈裕眉峰一凛,微怒道:“收手?…怎么收?这次的货量可是先前的三四倍,莫说投出去恁多的成本还未收回来,只这措手可得的金山银山你舍得不要?……先闭嘴,把这一批货处理完了再说!”   又问他萧风大概什么时间可以到货。   “昨日飞鸽传书,说是再过个三五日就到了。”原绍的声音低下去。   “很好。这件事暂且瞒着老五……最后一批的钱,我们自己吃。”祈裕冷笑着合起扇子。   二人一前一后,在人群中渐行渐远。   ——*——*——   “糖葫芦喂~~卖糖葫芦~~”   瘦嘎嘎大叔扛着红果果的串串招摇过市,三个月大的小栓柱儿便频繁地舔起舌头。魏五看着心疼,连忙使劲地把他在怀里抖:“爷这招叫以牙还牙,看祈裕王八蛋这下怎么得意,等着蹲牢子吧他就!”   那粗噶汉子力气不知收敛,只把个虎头虎脑的可爱小儿抖得像一团肉筛子。   “嘟嘟嘟~~”小嘴巴都合不起来,使劲儿的冒泡泡。   再抖又要尿了,一个爷们当街换尿布你丢不丢人?   沈砚青凤眸斜觑,语气冷冰冰:“限你一日之内搞定小翠。明日再把这小子带来,领完这个月工钱你就可以消失了。”   切,爷自个老婆孩子跟人跑了,就见不得别人有儿子~~这是嫉妒,赤果果的嫉妒!   大街上人来人往,魏五偏把宝贝儿子示给沈砚青看,口中啧啧直叹:“还别说,看我们家栓柱子这胳膊这腿这面相,他日一准是个头名武状元,爷您看配小如意如何?那小丫头安静,我家小子一准护着她!”   笑嘻嘻,塞给沈砚青,一口一个“快叫岳丈、岳丈大人好”,只怕不能把沈砚青更刺激。   那孩子虎头虎脑,被小翠喂得肉嘟嘟的,很是伶俐可爱。见沈砚青生得隽雅,‘呃呃啊啊’地蠕着小胳膊小腿直往他怀里拱,想要被他抱。   软绵绵的触觉,只把沈砚青挠得心中如虫儿在爬,又想起昔日一家四口的欢喜恩爱,女人娇妩,小儿撒欢……太美好,想不得。强忍着不抱。   沈砚青挪开栓柱的小手儿,勾起精致嘴角促狭一笑:“先当了武状元再说,不然只怕我家如意看他不上。”   魏五很扫兴:“得了您咧,如意现在可是人四殿下的掌上明珠。都说日久生情,只怕二奶奶再在京城多呆上一阵,两个孩子就要改姓咯,由不得您做主……哎哟喂!爷、爷你做什么呐?”   话还没说完,衣襟却忽然被沈砚青一把拽了过去。怕儿子掉在地上,连忙用力的箍紧。   沈砚青凤眸中少见的戾气,齿缝里磨出低哑嗓音:“你再说一次!……她谢鸾枝、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是我沈砚青的鬼!”   妈啦,二爷平时脾气可文雅,一失控准是因为二奶奶。   魏五用力拽开衣襟,忿忿地撇着嘴:“得,只当多刺激爷几句,爷就能拉下面子把二奶奶接回来……好心当成驴肝肺!您自个做您的活鳏夫去吧,奴才再不替你白操心了!”   “哼。”晓得这是个难得忠心的仆从,沈砚青便饶他一次。   鸾枝走了这许久,他不知把二人爱怨嗔痴这一年几番回味。其实也怪他,爱得太自负,总以为自己给她的便是她想要的,却忘了去倾听她感受,终闹得一场劳燕分飞。   也恨过她无情,可是一座老宅深深,看哪里都是她的影子,忽而一娓红裙飘在巷尾摇曳,忽而斜倚窗门轻染胭脂;每夜梦中入魇,也是她揽着孩子娇滴滴蜷在他身旁酣睡……勾心勾魂,还是想要与她重新再爱一回。   沈砚青微蹙着眉宇,语气清冷下来:“她既那般伤我颜面,我又何故巴巴的前去讨不痛快。你莫忘了,老四想要的东西还在我们手上……爷自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回来。”   看一条长街,人来人往男欢女爱,心中忍不住艳羡,只把步子加快,好让那冷风把愁烦吹去。   啧,咱俩谁跟谁,爷您就嘴硬吧~   魏五可不信,如果二爷不想去接二奶奶,干嘛给新庄子起名叫“燕鸾”,更专专的把主店开在京城里?燕鸾…砚鸾……分明取的就是夫妻好合之意嘛!   罢罢,让他一对儿小冤家自己折腾去。   从胸口抖出围兜,把小栓柱儿在胸前兜好,准备回去搞定孩他娘是也。   只才迈出两步,前方却跑过来一名宅中小厮,一边跑一边嚷嚷:“爷——,爷您留步!京城二老爷家的蔚萱小姐来了,说是有二奶奶的消息,老太太让回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咯,加2k+字(n_n),以及谢谢【fellling和苏紫酱的持续投雷,亲亲么么哒(*^^*) 】   felling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5 23:49:45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5 10:16:09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5 10:10:49   第98章 始生变   一间晦暗的老屋,浓浓的中药味儿。那正中间的红木床榻经了三代光阴,看起来颜色都已发黑,就好像那上头躺着的偏瘫老人,满面的灰败死气。   床边坐着邓佩雯,着一袭素雅印花袄子,把手上汤勺在唇边轻吹,柔声细语的催促老太太喝药。   老太太却不喝,心里头已经对她开始厌倦,奈何她放□段悉心服侍自己,又不好当面拉下脸子。便抬了抬能动的胳膊:“放一边吧,我…先与萱萱儿……说几句话……”   一边说,一边歪着嘴巴淌口水。   “好。小锦,你帮我把碗先拿下去。”邓佩雯帮老太太擦净嘴角,对小锦使了个眼色。   小锦却不乐意,沈家实在欺人太甚了,妈的名分不给,还把自个小姐当丫头使唤……小姐也真是,干嘛巴巴的跑进来服侍老太太?   梨香站在一旁看了,眼里头不由厌恶。明明是她们主仆气走的二奶奶,倒好像还是人逼着她来似的,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不受欢迎!   老太太瞪了梨香一眼,轻抚着沈蔚萱柔白的手背,斑驳老泪掉下来:“还是自个孙女儿贴心,晓得回来看看我这一把老骨头。不像有些女人,走了吧……甚么消息也不来一个,那孩子还在她手里头养着呢,就这么走得一干二净了……白疼她一场,这心、心也太狠毒了!……咳、咳咳咳……”   一激动就咳嗽,一咳起来口水更掖不住了,林嬷嬷连忙给老太太递了口烟。   老太太长长地抿了一嘴烟斗,这才瞄着沈蔚萱微隆的少腹叹道:“肚子得有两个月了吧,怎么也不好好在家将、将养着,跑回来做甚么?……去年你们姐妹两个成亲,我也没能去吃酒,丈夫对你可…可还好嚒?”   年前见自个祖母,那时还是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哪里似眼前这般斜眼歪嘴、斑驳老态?   沈蔚萱眼角不由有些发酸,问林嬷嬷怎么就忽然成了这样。   林嬷嬷兜着手,忿忿抱怨道:“若是二爷在此,奴才是断不敢多说半句的……只上个月初,二姨奶奶生下一对儿双生子,老太太抱回来多看了几眼,惹了她不高兴,第二天就弄了条大狗,把着门不让人进去。老太太心宽,不与她较真,依旧为她操办着扶正之事。结果可好,挨到了满月,她又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四皇子,就那么生生地在客人面前跟着他跑了,只把老太太害得颜面无存,当场就猝倒在地……早先的时候连嘴巴都不能说话、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没少受罪!亏得两名老大夫医术高超,又是针灸又是热蒸的,如今到底算是把舌头撸直了……”   “胡说,是祖母把我侄子侄女儿抢走了,二嫂醒来找不见,一个人蜷着被子坐在门口等二哥呐!”四少爷沈砚琪大着嗓门说。   吓的柳姨娘连忙狠掐了他胳膊一把:“闭嘴!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哎哟,姨娘做甚么不让人说真话!”痛得沈砚琪魂儿都没了,拽着妹妹的手躲去了院外头。   瞅着老太太颧骨突起的老脸,沈蔚萱不免也有些怪鸾枝太狠……她是相信祖母抢了孩子的,可就算是真抢了孩子,到底还是还她了,再怎么着也不能对一个老人家下这样狠心。   抚着老太太青筋-突-起的手背,面上却笑得欢喜:“过几日就是祖母寿辰了,父亲公务太忙、蔚媛上个月差点儿滑了胎,都回不来。萱儿便与相公商量了,自个小两口回来给祖母热闹热闹!”   一边说,一边拉过丈夫,叫给众长辈见礼。   老太太瞅着孙女婿端端正正,总算些微欣慰,叹气道:“看你们好,我老人家心也安定不少。寿辰……我这一张老脸都被她丢尽了,寿辰还办什么?自个宅子里聚个饭就是。”   老泪又掉,怨鸾枝把自己一辈子筑建起来的宽厚名声崩塌。一伤心又抽搐。   邓佩雯连忙揩着帕子帮她擦:“老太太快别激动,大夫说了您要静养则个……等鸾枝妹妹气消了,一准抱着孩子会来看您,您可别自个为难自个~”   那素雅印花绸袄儿,那精雕细琢珠钗儿,连手中的帕子都是上等的丝绵面料……‘鸾枝妹妹’?几时家里头多了个大媳妇嚒~   沈蔚萱这才注意到邓佩雯,因见她装容大气雅贵,举止间分寸有度,便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位姐姐是?怎么从前未曾与你谋面过…”   邓佩雯不亢不卑地回了一礼,假意没看出沈蔚萱眼中的苛刻审视:“我是砚青的搭档,沈小姐叫我佩雯就是。”   “哦,是搭档啊……那怎么不去铺子上帮忙,倒在宅子里伺候起来。”沈蔚萱凉凉的一笑,不再多说什么。这样淡定的女人,年纪大、作派又恁的老辣……呵,‘鸾枝妹妹’,难怪二嫂被气走。   脸色冷下来。   自鸾枝走了以后,沈砚青便正式把景祥布庄放弃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就那么干巴巴的耗着,也不撤资也不继续投钱。然而他是大股东,邓佩雯既舍不得撤股,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耗。   那外头看着布庄热闹,其实都不过是虚的,是邓佩雯在努力支撑,邀着一群贵太太在里头闲唠嗑罢……再拖上一段时间,待仓库亏空、南边工厂瘫痪,只怕她手里头的四成股份便不值钱了。这年头,女人手里一旦没钱,年纪又大,就彻底没了资本。早先那些对她垂涎三尺的老板们,只怕又要翻身把大爷做起,让她跪舔起自己的脚趾头来。   老太太虽说也恨自个孙子做得太绝,为着个女人竟然连生意都舍得糟蹋,然而到底还是渐渐把邓佩雯看轻了。   这会儿本来就怪她杵在这里,扰得自己打听消息不方便,见沈蔚萱变脸,登时就更不自在了。二老爷家的两个女儿最是深明大义,她怕自己先前对鸾枝的那一连串拙劣行径被拆穿,然后才博取来的同情便又打水漂了。   暗暗对林嬷嬷使了个眼色。   林嬷嬷低声道:“呀,药凉了,烦请邓小姐拿下去热一热吧。”   小锦一听火冒三丈:“麻辣个包子!恁多的丫头老妈,凭什么独独叫我们小姐去拿…”   “小锦!”邓佩雯滞滞地坐在床沿,猛然扬高了嗓音。见小锦眼眶泛红,心中又不忍,顿地又把声音放低下去:“不是早上还没有吃饭吗?正好带你去灶上填一填肚子。”   小锦拳头攥得咯咯响。   “那老太太好生休息,一会儿佩雯再过来。”邓佩雯只作没看到,对着众人婉然一笑,垂在袖中的手把小锦用力一握,愣生生拖出门去。   没有钱什么都不是,她才刚刚起步,还不够强大,这一垮,将又要受制于人。不怕找不到合作的庄家,然而那些奸滑无义的男商人们,只会用最苛刻的条件将她盘剥——只须结一场婚,冠冕堂皇地把她桎梏在内宅,接着她手里头的股份就会被吞吃贻尽。若是遇到个狠心的,末了再把她一角踹出门去,最后连她手里原来攥着的工厂和工人也飞走了。   不堪想,不敢想。   屋子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林嬷嬷连忙又送了一口烟。老太太吧嗒着烟斗,转而看向孙女婿:“哎,她这一走,可把我们沈家坑惨了,药铺这个月给宫中的几品贡药也给退了回来,那生意上的老主顾们一听得消息,货也不进了,都在仓库上堆着呢……再这样耗下去,沈家早晚又要陷入困境。听说你在宫里当着差,可有听到那女人甚么消息没有?”   许公子正要恭身答话,沈蔚萱怕他性子耿直,甚么话都拿来说,连忙插嘴道:“说是太后娘娘和小德妃把二嫂留在宫里头了,很是欢喜元宝和如意,不舍得放他们母子仨人出宫。还封了二嫂个‘福鸾县主’,如今可风光呢。兴许是在宫里不好递消息,回头出宫了、气消了,一准就回来和二哥好好过日子了。我二嫂那人惯是心软的,不过就是赌气罢,祖母您放宽心。”   许公子笑呵呵应和着:“是风光。女婿在朝中当差,也听说了不少福鸾县主的传闻。只道她如今在贵人太太们眼中甚是吃香,我们翰林院有一编修的母亲,只见过她一回,第二天便向太后娘娘打听起她来。那编修祖辈都是贤良忠臣,家中四代单传,时年二十六七岁,又生得一表人才,太后娘娘有心撮合,还请二人逛过两回园子则个。”   把袖子一抖,腰微弯,两手合拢作揖。书呆子一个,什么不敢说偏偏说什么。   气得沈蔚萱怒眉龇牙,只是抚着肚子顺气。   “呃嘶——”老太太才听说一对儿小姐弟被宫中贵人喜欢,觉得面子有光,再一听许公子如此一言,一口气顿时又上不来了,歪着嘴角抽搐起来:“她、她那是沾了我们元宝如意的光啊……没有我们沈家血脉给她长脸,她拿甚么本事去封‘县主’?……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会有人稀罕她?那些看上她的夫人太太们,贪的是她背后的太后娘娘!…她是荣华富贵了,可当初要不是我们沈家把她从南边买回来,她能有机会见到这些大人物?……过、过河拆桥……快去,去叫砚青回来,让他听听他媳妇是有多狠毒!”   几时见老太太这般语无伦次,还是在自己新婚恩爱的夫君面前。沈蔚萱再是涵养好,也难免觉得有些没面子,笑笑着解释道:“祖母真是病糊涂了,瞧这说的。”   好在许公子听不懂,只是一劲好心地把事实剖析:“怪小婿话未说全,我那同僚乃是天生命中无子,故而二十六七尚未成婚。他母亲正是欢喜福鸾县主性格温耐,又带着一对可爱小儿,母子俩与她见过两回,很是对她念念不忘……只是不知她如何作想,好像也并未听说不喜……”   “呃呜——”老太太两眼一翻,岔过气去。天爷爷,这、这是要把我小孙孙改……改姓哇!   “老太太!”林嬷嬷连忙上前摁住人中,又着梨香快去把二爷寻回来。   一众婆子手忙脚乱。   “呜哇~~”门外却忽然一声婴儿啼哭,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廊下一道青裳缱风,是沈砚青大步将将离去的背影。   魏五兜着个胖嘟嘟小儿,颠着大脚板小跑在后:“爷,您瞧着,就是这么快!女人她变心就是这么快!…您再不把她吃下去,没有了!”   ……   念念叨叨,只怕不能更雪上加霜。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另外,上一章回头看了下,总觉得沈的反应的确有些不对劲,所以很多细节改了,但是不影响继续阅读^_^   谢谢【龙猫菌、宝贝亲和苏紫酱】滴有爱投雷,熊抱群么么o(≧v≦)o~!!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6 22:44:47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6 21:47:34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6 21:40:09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06 21:29:52   第99章 心知错(+1K3)   老宅里的四季似乎总是比外头要冷。   晌午阳光经过那高墙青砖折射,落进窄巷里便又只剩下几道光影阴蒙。连阳光都嫌它没有人情味儿,不愿意躲进来受冻。   沈砚青一袭青裳冷清清在空巷里穿梭,路过玉兰花树凋零,蓦地又想起那个夏日午后,女人抚着肚子在小轿上吱呀吱呀。彼时夫妻恩爱,连走路都不忘把五指扣紧,如今她却恨他,狠得下心和别的男人逛园子……千般相思却无处相诉,只觉心如刀割,不忍再多伫足片刻。脚下步子加快。   竹岚院里寂寥无声,旺财又不知去了哪里风骚,陈妈一个人在日头下晾晒着衣物,见沈砚青回来,连忙恭身叫他一声“爷”。   晒的却是鸾枝的袄子与一簇小儿尿布,那红红蓝蓝的人间烟火颜色,只看得沈砚青一瞬恍惚:“回来了嚒……她人在哪里?”   瞅见那凤眸中隐匿的欢喜,陈妈只觉心中不忍。自从二奶奶负气离开之后,二爷几乎每夜盏灯至天明,人前亦甚少与人言语,今日还是头一回见他表情如此柔和。   连忙惴惴解释道:“还不曾回来呢……只因二奶奶走了快有一个月,奴才怕衣服堆久了长霉虫,便趁着霜过天晴,自作主张拿出来晒晒。扰二爷误会了。”   沈砚青的眼神复又悄然黯淡下去,也是,走得那般绝决,怎么可能轻易回来?便不动声色地勾唇笑笑:“如此。那你收拾仔细了,她回来还要穿。”   都被皇家人领走了,谁还愿意回到老宅里继续做个活死人?只怕是一去不回了……   陈妈“诶诶”应着,嘴上却不敢明说,只在心里头默默叹气,但愿二奶奶肯念着二爷的好。   正要把篮筐抱起,一抬头却看那门边走进来一道荷色素雅半长袄子……又是她,就是这个女人。便口气不悦地冲沈砚青背影喊道:“爷,您稍等……有客人找——”   邓佩雯揩着帕子笑盈盈走进来,面色沉静,妆容精致却不显艳俗:“沈老板慢走。”   沈砚青顿足回头,看到是邓佩雯,便挑眉凉凉一笑:“邓老板刚才不是还叫我砚青嚒,怎么这会儿又生分了~…不去铺子上找太太们聊天,总来我家宅子里做甚么?”   料到沈砚青必然会如此讽弄自己,邓佩雯亦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只笑笑道:“铺子,沈老板眼里还有铺子嚒?我若不来宅子里,只怕铺子倒了也不能把你碰见一回。”   指尖将裙摆儿一揩,端着腰骨在花坛边上坐下来。   “听说是从南边又找了个合伙人,准备在京城重开一家绸缎庄子呢。景祥这边如今前景大好,倘若好好经营,他日必能垄断京郊几县,沈老板却一直拖着不投也不产,这不是存心要把生意拖垮嚒?…当初定合约的时候可是说好的,我负责出货,你负责经营,如今一年不到,沈老板却翻脸不认账了,您这么做,算不算违背合约呐?”   哼,送上门来找虐,可别怪爷不留情面~!   沈砚青魁伟身躯微微一倾,眯着凤眸笑:“烦请邓老板日后说话之前动动脑子,那合约里既明说景祥布庄只是合股,那么我在景祥之外增加多少个产业,都是我个人的自由。邓老板能力通天,那夫人太太们简直把你捧成了女神,外头不知多少人等着挖你,若是不喜,随时撤股就是,我可没有逼你强留。”   似笑非笑地冲门边努了努嘴,做送客之意。   “你?”瞅着那张隽雅面庞上的凉凉坏笑,邓佩雯胸口不由一堵,怎么能忘记这厮的狠绝手段呢,翻起脸来那是不认人的。   她是万般不愿撤股的,想了想,干脆也不绕弯子了,蓦地揩着帕子站起身来:“沈砚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前你家布庄可是苟延残喘,若没有我的工厂与面料支撑,哪里能有你翻身之日?…当初那般艰难,是你我一同经历了恁多的风风雨雨,好容易才把生意做出来今日的兴旺繁荣。说得直白些,景祥布庄就像个孩子,是我们一天天的看着它长大,你就真舍得把它这样眼睁睁摧毁嚒?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你不能因为鸾枝离开了,就用这种手段来报复我……太卑鄙!”   卑鄙?……哼,早先的时候毕竟怕自己梦中犯错,对她多有收敛,末了她却得寸进尺,趁鸾枝月子期间上门挑衅,到底是谁卑鄙在先?   沈砚青面色冷肃下来,噙着嘴角促狭一笑:“哦呀,说起这‘卑鄙’,我倒一直想问问邓老板,您是哪儿来的自信我会娶你?让你二选一,不过是叫你知难而退罢,料不到你为了一个空头名分,竟舍得将脸面不要……哦,对了,听说邓老板守着一段苦情,曾经宁死也不肯出嫁。如今忽然这么巴巴的求我一个名分,莫非那一夜与我‘销-魂’,竟抵得过你连性命都豁得出去的男人嚒?…还是说,爷根本就不曾动过你,不过是你想要诳爷一个安生名分,好堂而皇之的为他守身如玉?”   一错不错地凝着邓佩雯妆容精致的脸颊,这张脸,已与年初自己欣赏的那个豁达女人生出了变异。隔着书册轻拍她肩膀,见她脸色瞬间煞变,心中的猜度便越发得了证实。   这样隐秘的事儿,怎么就被他猜度了去?!……他又怎么能当着众人之面这样直白白的问出?   太残忍。   邓佩雯只觉大脑一瞬空白,一娓帕子揪紧在手心,又迅速地恢复常态,电光火石之间寻找着措辞。   二人靠得近了,沈砚青身上那股淡淡药草香又袭近她的鼻翼。这个有毒的男人,他忽而如玉清雅,忽而冷面薄情,天生的妖孽,打从一见面就觉察出他的危险,只是提醒自己把距离拉开。怎么着后来见多了他对那个女人的宠溺,不知不觉间却贪了心,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为什么非要他一个名分……然而那个夜晚既已决定留下,尴尬便已经坐定了。此时承认与不承认都太难堪,她承受不来。   邓佩雯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把二人隔开些许距离:“沈砚青,你不要逼人太甚!当日若非被老太太算计,又如何能有今次这一出?…你可以不对那天晚上负责,却不可以对我这般辱蔑。今日来,不过是想劝你不要把事儿做得太绝,毕竟一场事业终究来得不易……既是言语不欢,那么他日再谈便是。告辞。”   “不送。”沈砚青迈开步子,只望书房方向走去。   小锦气得大骂:“姓沈的,瞥开曹师兄不说,我们小姐哪儿配不上你?那个姨奶奶走了,你家偏瘫老太婆哪一日缺得了我们小姐照顾?我们小姐如今的身家,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挣着抢着要娶?白送你你还嫌弃!麻辣个包子的,看我今日不和你讨个公道!”   撸着袖管,几步上前就要干架。   哦呀~曹师兄……竟然不打自招了。   沈砚青眼中明快起来,那书本悠然把小锦肩膀一抵,低沉着嗓音笑道:“只怪你们主仆触碰了爷的底线,动了爷最心爱的女人……当初不过就是一场相互利用,关乎的只是利益。提醒邓老板记住,我可以让你荣华气派,也可以让你重新一无所有。你要怎么做,应该很明白?好走不送。”   那清隽容颜虽然带笑,凤眸中却分明发着冷冽幽光。还以为这个男人终与别人有那么点儿不一样,却原来他所有的好与温柔都只能是那个女人独享,哪怕分出来一丝半点的残屑他都不肯舍予。   邓佩雯滞滞地看了沈砚青一瞬,少顷贝齿咬紧下唇:“原来沈老板也不过是个尔尔商人,算我错看了你……小锦,我们走!”   小锦揉着手腕追上去:“小姐,那么你就这样被他白睡了?”   “什么白睡?呸,压根就是没睡。”魏五揽着栓柱儿走进来,口中忿忿叨叨。   沈砚青抬手推门:“你替我再去联络燕三,烦请他打听一下这个姓曹的,爷自有用处。”   “是!”魏五抱了一拳,又咕哝道:“那爷打算怎么办?药铺上的贡品被宫中退回来,宫里头不要,别家的主顾就不敢进货,都堆着卖不出去。爷不如好言哄哄,去把二奶奶接回来吧?二奶奶那样的好脾气,是个男人都会喜欢,错了,女人也喜欢,我家小翠可喜欢她,放在宫里委实不安全!”   沈砚青才缓和的面色顿然一沉,几步做到书桌子旁:“是个男人都喜欢……什么意思?”   魏五愣了一愣,妈啦,怎么一不小心就说了真话。连忙又开始抖孩子,“嘟嘟嘟”……   “本来就是嘛,如果不是奴才先娶了小翠那只母老虎,如果二奶奶不是爷的小媳妇,奴才一准就娶她那样的。”   个贫嘴奴才,不要命了~!   沈砚青冷飕飕瞥了魏五一眼,心中却被醒了一计。撩开青裳下摆在书案前坐下,小腿却忽然将将一抽,痛得龇牙:“她若是肯轻易回来,又何必我如此煞费心机?…你叫秋老大夫把去年的方子再开几剂,许是寒夜里着了风,腿上旧病又隐隐有些冒头。对了,回去须得把小翠拿下,过两日随我去一趟京城,看看铺子上的装修。”   嘿嘿~还不是缺个人暖床,嘴硬……   魏五嘴上嘻嘻笑:“成~!有您这一句,只要是去接二奶奶,小翠她绝无二话!…那您画着,奴才先走了。”   恭身把门合起,和陈妈打了声招呼,乐滋滋抖着孩子离开。   一间小院顿时又清寂下来,沈砚青复在窗下执笔。半年余未画,竟是有些生疏。不是不想画,只是生意太忙,想要她看到更好的自己,却忘了停下来将她好好陪伴。   那窗外红衣在冷风中轻扬,他眯着凤眸凝思,蓦地又想起去年新婚场景。一个清俏俏的倔丫头,不说话,大冬天蹲在墙角下洗衣裳。那纤柔手指儿在水中冻得通红,一件一件把大袄儿吃力扭拧,他忍不住想起夜里箍在自己颈项上微微颤栗的小手,只看得心中不舒服……傻瓜,当了姨奶奶,就不懂使唤个下人嚒?仔细把自己冻坏!   想要叫人去帮忙,又怕她嫌恶自己。一张口,那话便变成了冷漠,欺负她,叫她走远点。她一扭头,却在阳光下对自己笑。她一笑,他就又讨厌起来,讨厌自己对她的频频心生悸动。一不小心,却低头把她画在纸上。这一画,一辈子就缠上了。没她不行。   手中墨笔在纸上勾勒,那一抹红影摇曳,仿佛又看到她裹着褥子面色白苍苍的等待自己归来……心中狠狠一揪,是自己没有把她照顾好,是他的错,这次不让她再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咯,加了1K多字,沈二爷知错啦~(^_^)~   第100章 求好儿   老太太的寿辰是在三天后,因着毕竟惹了皇家人的嫌,不好再铺张喧哗,便只是很低调的在自家院子里办了几桌酒席。   大冷的天,阴压压的,光线昏暗。厅堂里布着三张红木圆桌,夫人姨娘们穿花红柳绿,那一件件狐裘鹤髦,倒把风景点缀出了几分活气。   老太太因着身体偏瘫,便只是靠正中的软榻上,单独弄个小方桌子,摆几碟精致小菜。   “恭祝老太太身体安康,福寿无疆。”   “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个个都拿着礼物过来给家主祝寿,那声音在陈梁画柱下飘来荡去,听起来好生空旷——   这一世活到如今六十余岁,享尽了风光荣华,还从来没有哪一次的寿辰是这样冷清。   催人心生沧凉。   “收起来吧。”老太太也没心没绪的,只斜着眼睛叫林嬷嬷把众人的随礼收好。   瞅着那老脸上的颓败与落寞,姨娘们不免有些解气。一辈子被她虐了几十年,到了儿终于等到她被一个姨奶奶虐回去,报应啊。   然而解气之余,却又生出几许凄惶。   当年初进宅子,美貌如花娇妍,男人不得见过几回,却什么都要仰仗她的鼻息。欢喜也因她,恐惧也因她,甚么都因她,但等哪天一死,天一塌,却连自己为何活着都已经不记得。   眼睛不由有些发酸。   “瞧一个个搭着脸的,快去去,吃自个的饭去,莫杵在这里扰我心闷。”老太太却不爱看姨娘们动情。那动情不吉利,意味着自己已经不如从前。她倒宁愿她们把她像尊佛一样高高的隔离。   口中说话,神思却又昏沉。早先的时候尚且存一丝念想,以为那小媳妇离不得自个孙子,早晚抱着孩子自己回来。如今可好,封了县主,攀了高枝,还被官家夫人相中。她怕一对儿小姐弟要改姓,梦里头尽是那孩子管别的男人叫爹,回回惊出来一身冷汗。才康愈了些的病体顿时便又加重了,三五不时的恍惚,分不清是梦是真。   “老祖宗,老祖宗,吃糖~~”梦娇拿着一小块芝麻糖想要喂进老太太口中。   叫了好半天老太太才回神过来。   贪婪地抚着梦娇软绵绵的小辫子:“瞧瞧,我的小如意儿真乖。”   “哎哟,瞧母亲这眼花的,还好咱娇娇小、不记事儿,不然该有多伤她的心。”李氏脸色就不好看了。哼,那个女人都把她气瘫了,她还对她念念不忘呢;自个荣若这么听话,也没见她往心上去。   老太太也有些尴尬,便把糖块含进嘴巴:“乖娇娇,还是你最孝顺。”   吃到口中,却尝不出味儿。   对林嬷嬷吩咐道:“让大家伙儿都开宴吧,天冷,甭把菜凉了,吃起来不舒服。”   林嬷嬷挥挥手,一众丫鬟婆子们忙碌起来。   沈砚邵剔了块猪蹄放进荣若碗里:“娘子身子大了,好生辛苦,多吃点儿补补。”满面殷勤。   “好,三爷辛苦了。”荣若也不客气,瞥见侧座上秀芸眼中的妒火,偏眉眼不抬地吃下去。   秀芸脸色变下来,抚着四个月大的肚子:“三爷也给奴家剥只虾嘛~,奴家手短够不着。”娇滴滴,指甲盖儿红艳艳,指着身边的脆虾偏不肯自己动手。   沈砚邵瞅着荣若矜贵的妆容,却不敢给秀芸剥,只是装作没听见。   荣若嘴角不由勾出一丝讽弄,笑李氏的龌龊。早先的时候尚且知道替儿子遮遮掩掩,后来见自己不说话,就干脆弄到了台面上。福穗院里辟出来一间厢房,堂而皇之地安排秀芸住了进去,每天晚上那一对儿动静闹得,只怕不能把屋瓦都掀翻。   想当初自己怀孕两个多月时,却硬逼着夫妻分房,生生把个才收心的老三又轰了出去。这妻和妾果然就是不一样,妻的肚子是用来传宗接代的;妾呢,妾却是用来得男人宠爱、寻欢作乐的……凭甚么?   “味道不错~,我还要吃。”荣若帕子轻拭嘴角,音量不高不低。   “诶诶,伺候娘子是我老三的福气。”沈砚邵连忙又去剔骨头。   个孬种,夜里头的雄风去哪儿了?   秀芸轻蔑地“嗤”了一声,在桌子底下把沈砚邵的脚踝骨狠狠一踢。   “哎哟~!疼死爷喂~”痛得沈砚邵大叫,骨头掉进碗里,溅出来几粒白花花大米饭。   秀芸抚着尖尖肚皮,指向一道淮山羹:“我要喝汤,宝贝儿想吃酸的了。”两片红嘴唇撅起来,眯着狐狸眼儿对荣若笑。笑她爱吃辣,胎胎生丫头。   “郑妈,你去给她盛。三爷还要给我剥骨头呐。”荣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一抹小帕拂过碗面,对身旁大嬷嬷示意。   “是。”嬷嬷眼神悄然一暗,端起荣若手边的小白瓷碗,舀了几勺子汤递过去。   “哼。”秀芸不甘不愿地接在手心,偏喝它个底朝天。   老太太看着荣若滚圆的肚子,老眼昏花,又想起从前鸾枝怀孕的模样。那时候可乖巧,晓得自己爱看,每天总要到北院来坐一坐。脸颊晕粉粉的,气色好极了,端着个腰骨,偏把肚子撑得鼓鼓的,逗自己欢喜。   哎……走了走了,怎么还像个鬼魅一样?味道啊影子啊全留在这座老宅子里,扰自己不安生。   频频叹气。恨她却又被她折磨,放不下。   “老太太,大灶上特特给您熬的鸽子参汤,快趁热喝几口。”楼月端着个碗,热气腾腾,用勺子舀了在嘴边吹。   老太太一瞬恍惚,却将那碗勺打翻,烫伤了楼月的手还有自个的腿。   哎呀!楼月连忙掏出帕子来擦。   老太太昏糊不清道:“也不知是谁恁歹毒的心!人好端端一个读书人家的闺女,偏把她身世造谣出去,说甚么窑姐儿……存心不让家里头太平、存心把我孙媳妇儿逼走呐!”   楼月跪着不说话,只是给老太太擦拭着腿上污渍。   又犯糊涂了,这两天一天不知道要说上几百遍。   “快别说了,先喝汤。把身子养好要紧,二奶奶早晚得回来。”林嬷嬷连忙摁住老太太人中,又命人给她喷了几口烟膏。   风水轮流转,起初用烟膏迷惑人心智,如今却要用烟膏给自己提神醒脑。   老太太顿时清醒过来,忿忿地捶着大腿:“滚边儿去,我老太婆身子暂时动不了,脑袋还没老糊涂!”   口水又滴哒滴哒地往下淌,就是不能太激动。   “嗤。”四少爷忍不住抿嘴嘻嘻笑,气得柳姨娘狠狠拧了他一腿。   痛。龇牙咧嘴。   李氏心里不免讽刺,这个趋炎附势的小脚老太,先前给老二屋里送女人、处处压制鸾枝的时候,怎么不见她说这话?一听说人家封了县主,被官家太太看上了,转眼就袒护起来。   偏假装无心地问道:“母亲这次怎么不请邓家小姐过来了?前些日子没少麻烦她伺候呢。”   “都说了就自家人凑一顿吃个饭,请她外姓的来做甚么?”老太太倒不十分尴尬,顿了顿,又咋吧着嘴儿道:“那女人心机倒也是厉害,趁着老二醉了,自己猫去他房间不肯出来。若不是担心她吞了股份跑路,我怎么着也不会和鸾枝闹到今天这一地步……以后还是少与她来往的好。她再来就说我睡了,不见客。”   “哦,这样呀,前头大伙儿还说是您撮合的呢,看起来真是误会您老人家了。”李氏酸溜溜的笑着。   晓得这妇人在故意嘲讽自己,老太太只是皱眉不应。   低头看着楼月最近一天比一天靓丽起来的肤色,喑哑着嗓子问道:“今年得有十八了吧?跟了我这么久,年纪也大了。前头说了几桩媒,你也看不上,昨儿个马场那边姓赖的庄户又提起你来,我寻思着他身体壮、能干活,一会你就收拾收拾,我让人把你送过去,以后就和他过日子吧。”   那姓赖的庄户今年四十有八,是个天生的瘌痢子,生得粗矮壮胖,一顿能吃五六碗干饭。听说在房-事上更是可怖,前头已经克死过四个妻子了。辛辛苦苦伺候她老太太这么多年,临了临了就这么把自己打发出去了嚒?   楼月最近才与祈裕通了来往,正是如胶似漆的甜蜜时候。先前暗害老太太摔二奶奶孩子那一回,祈裕还发誓过,等生意清算完就带着自己离开呢。再熬一熬就逃出生天了,宁死也不肯去!   脸面贴服于地,只是砰砰砰地磕着响头:“老太太您不能这样,奴婢从七岁上就服侍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去了就是死路一条了……呜呜呜……您这样,倒还不如把奴婢赶出门去,奴婢情愿饿死在大街上,也不要去伺候那个赖瘌痢!”   哼,赶你出门,便宜你与祈裕那个王八羔子交好嚒?…把头磕破了也没用,我老太太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   老太太挥挥手,让婆子把楼月拉下去:“正是念你跟了我这么久,嚼鸾枝舌根的事儿便不与你计较。但是如意那一回,我老太婆可不轻饶……差一点连元宝都被你摔了,那可是我们沈家的命根根儿,谁人教你下得去手?!…没把你卖去暗-窑子里已是最好,以后出去别嘴太多,小心被人剪了舌头。”   那两名婆子得了家主的暗示,一人一边将楼月的胳膊桎梏。   林嬷嬷便拿出剪刀在细白白脸蛋上一划。   只听“啊——”一声凄厉尖叫,美艳顷刻便已破了相。   一众姨娘下人们帕子齐齐揪进手心,浑身起了一片的冷疙瘩。   又想起从前那个被割了舌头的桂婆子……看,以后打死也不能信这个老太太的嘴巴,翻来覆去的给二奶奶使绊子、说她坏话,最后还不是被她掂在手心里头转……这座老宅子里,真真儿不能得罪的乃是二奶奶!   新丫头递了烟斗过来,老太太吧嗒吧嗒地抿了好半天,那细长老眼从姨娘们阴晴变幻的红唇白脸上一一掠过……罢罢,左右这场寿宴是没意思了,干脆一朝都给收拾了吧。   复又阴凉凉地说道:“那一个个谁在背后说过她谢鸾枝坏话的,我心里头都晓得呢。不是不治你们,是时候未到。自己掂量着点,别给我惹不痛快。”   “是。”一众姨娘连三寸金莲都开始打颤,都晓得老太太是后悔了。   秀芸吃吃的笑,看好戏。   荣若见她一碗汤喝得差不多了,便叫嬷嬷重新拿了只碗,也给自己盛了满满几勺。喝给众人看。   那汤却是酸的。   秀芸不免刻薄道:“三奶奶不是只爱吃辣嚒,怎么也学人家吃起酸了?那街上算命的都说了,人哪,生儿子生闺女的福气是学不来的。命中注定,嗤嗤~”   蠢妇,你就是生了儿子也得抱过去给她养!   李氏瞪一眼:“吃饱了就回去,这里没得你说话的份。”   秀芸也觉得胃里头似乎有点不舒服,便叫老三陪自己回去。   老三其实还是喜欢容若的矜贵秀雅。然而秀芸厉害,他一夜没得她伺候浑身就难受,便讪讪地陪着笑脸离开了。   荣若眉眼间掠过一丝凉薄,面上却只作不往心里去。   老太太知道这一对儿败家鸳鸯还吃着烟膏呢,然而自己如今也喷着,不好教训别人。便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叮嘱荣若心要宽,免得过阵子孩子不好生。   李氏瞅着秀芸一扭一扭的丰-臀儿,很有些得意:“瞧着秀芸那肚子尖的,只怕这回是个大把儿的呢!”   老太太不理她,问林嬷嬷:“二爷今儿个没来?…最近是怎么了,媳妇不在,连家都不爱回。”   林嬷嬷哈着腰:“早上送了个福如东海金字牌匾过来,见老太太您昏睡不醒,只得先行告退了。奴才也不知道二爷去了哪里。”   沈砚琪插嘴道:“二哥前两天都在屋子里画画,还在鲁家庄订做了一只有轮子的婴儿车,怕是进京城找我二嫂去了!”   ……   鬼精灵,天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柳姨娘只恨不得拿根针线把儿子的嘴巴缝起来。   李氏早就嫉恨老二把家中生意一手遮天,听了这话立刻就生气,抱怨道:“听说半个月前就在京城置了处新宅子,连店也开京城去了……家里头的生意如今都他一个人说了算,那公中的帐他爱怎么花旁人也管不着。只可怜了我们家老三,同样都是嫡子,怎么着就过得这么萧条?”   揩着帕子拭眼泪。   老太太最受不得别人说自个孙子坏话,闻言皱起眉头训斥:“空穴来风!老祖宗的根基都在这里,他去京城置甚么宅子?乱说。”   李氏忿忿地揪着帕子:“不信您自个派人去查就是。只怕以后把家安在京城不回来了……母亲先前不是总看不上我们老三嚒,如今看看是谁守在家里头给您尽孝?”   老太太就有些后怕起来,砚青这一去,只怕日后就被她谢鸾枝吃得死死了。她谢鸾枝若是一日不肯回来,自己便一日见不到孙子与小孙孙。   连忙叫林嬷嬷把柜子顶上的前朝老玉精雕十八罗汉取下,托沈蔚萱送到宫里头去,只说是沈家孝敬太后她老人家的宝贝。   作者有话要说:刷新了无数次才打开的后台,大**抽得好**→→   本来想一口气写到鸾枝出场的,结果还是渣速……不过后面的故事就要转移阵地了,老宅子的将要告一段落(>^w^<)   第101章 深宫欢   京城总是不分四季的热闹,才大清早的,那屋檐下的冰花还未来得及融化,酒楼上却已经人声鼎沸。   “来咧~~这位客官您边儿上让一让~~”小二端着大嘴茶壶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   拐角的僻静雅间里,沈砚青正在宴请司膳局的大太监。那红木圆桌上美味珍馐琳琅满目,只看得人食欲大开,不过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酒桌之上。   端起酒盏,亲自为太监斟了满满的一杯女儿红:“蔡公公对我们沈家多少年照顾,家父在世时就一直念念不忘。难得今日公公有空赏脸,晚辈这厢敬您一杯,公公请一定受下。”   凤眸似春风含笑,言毕先自亮了个底朝天。那酒水微涩,他悄然凝眉。本就不喜人间宴乐,自从被老太太一朝算计之后,更是几乎滴酒不沾。   大太监也不客气,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咋吧着舌头道:“沈家的贡药年年都往宫里头送,娘娘们也都很喜欢。今岁突然退回去,不是故意不给二爷您面子,实在是四殿下特意吩咐过,但凡你们沈家送来的东西,一概挡着不让往宫里头送。”   五十多岁的年纪,嘎瘦的身板,一边说一边看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摇头叹气。   大凡太监们得了势,在宫里头虽依旧做着奴才,出了宫可就变成了爷儿。这戒指学着西洋人的戴法,一看就是在外头置办了私宅,养了一群对食的‘菜户’。   ……是个贪财好-色的人物。   沈砚青将他神态不动声色地收纳眼底,又凤眸含笑道:“扰公公为难,在下实在感恩不尽。那贡品之事暂且搁下不提,今次要拜托公公的,乃是将太后娘娘之物交还。在下年初曾答应过她老人家几张市井风情图,眼看岁末将至,委实不好继续拖延则个。”   太监很为难,一劲盯着自个的金戒指含糊推脱:“太后娘娘那边的口气…倒是容易松动一些。既是她老人家早先吩咐过的画,咱家理应替二爷捎带一趟……只是,这来来回回的怕是得拜托不少弟兄,咱家也不好空手则个……”   话音未落,面前却推过来一只精致的红绒锦盒。瘦长条形,打着金丝结儿,璀璨耀眼,猜着里头就不是寻常玩意。   太监兀地一愣,连忙睁大眼睛作惊惶模样:“哟,二爷您这是……您这不是让咱家为难嘛……”   沈砚青把锦盒在太监手心里一放,噙着嘴角谦然笑笑:“这枚黄-精得有七八百年历史,乃是在下托道上的朋友千方百计始才购得。烦请公公通融通融……实在是妻儿不在身边,心中想念非常则个。”   那黄-精-吸地气之精华,乃是壮-阳之佳品,更何况年岁已这般久远。   大太监玩意儿没有,心里头却痒痒,当下脸色好看起来:“啧~,看不出来二爷您还是个性情中人,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呐!…那福鸾县主近日可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若非看着二爷您的面子,这个忙咱家委实不太好帮……这么着,明儿个一早在西侧门口等着,咱家替你搭一回鸳鸯鹊桥便是~”   大袖子把锦盒盖住,顷刻便隐匿进了自己腰包,那动作一溜儿连贯,显见得是个熟手。   “惭愧惭愧。蔡公公慢行。”沈砚青连忙站起身来,躬身把他送至楼下。   ——*——*——   老太太的老玉精雕十八罗汉送来已经是七天之后,彼时鸾枝正在对元宝生气呢。   小淘气包儿,别人抱他时从来不尿裤子,偏挑着太后娘娘抱他时,回回把她老人家尿一身。   鸾枝把元宝一抹丝绵小裤剥下来,照着那肥肥小屁股啪啪就是两下:“下回再给太后娘娘捣乱,看娘亲不要你。”   皱着眉,凶他。   “阿呃~”元宝却吐着小舌头,可乖觉。一双好看的凤眸亮晶晶的,只是安静地瞅着鸾枝,蹬着腿儿讨好她。   …可恶,一犯错就装可怜,哪里学来的也不知。   只看得鸾枝又爱又气恼,抓起元宝嫩嫩的小指头儿,轻啃了一口。   她虽进宫时日不多,然而性格柔顺,对人又和气,虽正当红得宠,却丝毫不端架子,一众的宫女太监们都很是喜欢她。   因着奶水太多,吃不完,姐弟两个被喂得粉团团的,很是讨喜。见元宝小嘴儿瘪下来,边上几名宫女忍不住吃吃笑道:“夫人快别打啦,把咱们小元宝屁股打红了,回头太后娘娘又该心疼起来了。”   鸾枝心里可舍不得多打呢,多艰难才生下来的一对儿小宝贝,姐弟两个就是她的心头肉呀。   便把尿布换好,抱起元宝肉嘟嘟的身子站起来:“瞧着,姐姐们都袒护你呢。小鬼精,这大冬天的,再要尿下去,太后娘娘一天得换多少趟衣服呐。”   正殿里老太后正端详着那十八罗汉,口中啧啧称奇,抬头见鸾枝抱着孩子走进来,便乐哈哈笑道:“喲,瞧这可怜儿,小嘴巴瘪的,你娘又打你啦?”   慈眉善目,握着元宝软绵绵的小手儿,逗他。   “呜哇~~”元宝哀怨地凝了老太后一眼,却把脸埋进鸾枝的胸口,哭将起来——   喜欢你才尿你裤子呢,以后都不和你玩儿了。   那腹黑小模样儿,只逗得一众宫人们开怀大笑。   琉璃小案上摆着个椭圆的老古董,琥珀色的玉石底座,上面是翡翠老玉,精心雕琢着佛家十八罗汉。那长须峨眉、那忽笑忽怒,简直堪称鬼斧神工,一看就知它不是寻常之物。   鸾枝随口问道:“呀,太后娘娘新得的甚么宝贝,恁的精巧?”   老太后肃着脸儿佯作严肃:“前朝南王府遗失的老古董,今日能得此一见,倒也是一场难得的缘分……你家老婆婆托人送来的,只怕是急着央你回去呢,你说哀家这是收好呢、还是不收好?”   小眼眯眯地瞅着鸾枝,想要看她脸色变化。   鸾枝敛下眉目,想起临走前老太太在人前对自己的老泪婆娑,心中却只觉得累。算计一场、哄一场,没完没了,又何必?   离开老宅子已去一个多月,从前每日过得压抑低霾,一点儿小事便梗在心中念念不忘;出来后却知海阔天空,此刻再想起邓佩雯,竟然也已经不气不恼。随她去。   是真的不愿意再回头去过从前的日子。   因见老太后眼中期盼,晓得她爱极了这块宝贝,便又顺水推舟道:“太后娘娘折煞鸾枝了,既是送给您老人家的,您收下来那是他们沈家的福分,鸾枝一个外人哪里做得了主?…不过要是我呀,自己送上门来的宝贝,不要白不要。”   一边调皮哄她开怀,一边把元宝放进篮子里,和小如意一起玩闹。   “倔丫头,你真就不打算和他继续过啦?人一大早拖太监送画送车子,这会儿正等在宫门口要见你呐。”老太后戏嗔了鸾枝一眼,命宫人把画轴和婴儿小车推进来。   那小车儿底下三个轮子,中间固定着一个篮筐,后面有推杆,无论街上走路还是家中移动都甚是方便。   老太后不由啧啧叹道:“喲~,瞧瞧这用心的,也就是他沈二小子能弄出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玩意。听太监说这个月专专为你在京城开了家绸缎庄子呢,叫甚么来着……哦,叫‘燕鸾’,用你们小俩口的名儿组合呐。”   看小德妃,对小德妃使眼色。   小德妃才不管,她天生没孩子,最近每日和小如意处着,越来越舍不下她,哪里肯愿意鸾枝出宫。   便吃吃笑道:“看起来是不错。不过以咱们鸾枝这样的好脾气,都能被他气出门来,显见得是犯了不少的错。不能轻饶他,就得端着架子给他点脸色瞧瞧~!”   老太后不免嗔怪,小妖精,大抵对皇上也是如此刁蛮。   “呜哇~~”元宝如意齐齐哭起来。   小德妃连忙起身“哦哦”的哄:“小鬼精儿,不舍得爹爹在外头等呐?他欺负了你娘,就得给他吃点儿苦头。”   “呜呜~~”姐弟两个小嘴儿瘪得更欢了,那粉团团的小脸上沾花,只逗得一众宫女太监笑个不停。   是饿了。宫里头人多,这个逗一逗,那个抱一抱,小孩子没休息好,饿得快。   鸾枝连忙抱起一个去屏风后喂奶,正好躲过老太后的说情。其实在宫中多有不便,然而总寻不得合意的借口辞行,心中几许愁烦。   元承宇与皇上一前一后从长廊上走过来,老远便听到那清脆的稚嫩哭声。   皇上已是知天命之言,对新生命有着自然的热爱,忍不住笑道:“自从你把这个妹妹接回来,太后宫中都跟着热闹不少。”   元承宇谦然应和道:“谢父皇夸奖。阿桃她脾性惯是柔顺的,皇祖母和德妃娘娘又喜爱孩子,正好一起解解闷儿,也免得冬日枯燥。”   嘴上说话,心中亦不无欢喜。鸾枝能够讨得太后娘娘的喜欢,实则为自己助力不少。皇上留恋小儿,时不时便去太后宫中晃荡一圈,加之小德妃娘娘的枕边风,如今连对自己说话的态度都亲和起来。待他日荣登大宝,定要将她好好犒赏。   想到鸾枝的娇颜笑貌,皇上忍不住又回忆起昔日与朱妃的那一段姻缘。见元承宇眉眼之间几许憔悴,这一瞬间忽然生出歉责……当年那般宠她,却没能够好好照顾到她的遗子。   便对元承宇问道:“听说这几个月铺了一张大网,几时可以收工?”   元承宇恭敬回话:“已经收网了,这次牵扯的干系较大,其中还有许多枝节尚未理清,怕是还与宫中有关……待孟安国将犯人押送至京,儿臣一定及时向父皇禀报。”   皇上闻言眉宇微蹙,少顷背手叹气道:“那烟膏乃是毒害万民之恶源,此桩案子你须得严加查办……按说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然而皇家子嗣单薄……朕不制约你,但是大是大非上,你须得拿捏谨慎。”   他虽说得并不清明,元承宇却已经听出其中深意。只怕皇上也已经晓得此事与老五的关联,然而那老五的母妃乃是皇上做太子时的东宫侧妃,要动他恐怕不容易,须得有足够的证据才能将他置于不覆。   便只拱手应道:“是,儿臣谨听父皇教诲,必不至于做那出格之事。”   皇上这才满意了,语重心长地拍拍元承宇的肩膀,叹气道:“这些年,辛苦你兢兢业业为朕办差。眼看着老七老五都已纳了正妃侧妃,你却依旧府中空荡。听说殷相国家的千金自小端正贤淑,今岁正十七有余,待办完这桩案子,朕叫人将画像与你看看。”   多少年身边空荡,人前人后受尽后宫权势欺凌,至今日才得父皇一句关怀……只怕这一桩案子办完,东宫立储之事便也要尘埃落定。   元承宇心中不由些许酸涩,面上只作含笑谢恩。   二人走进去,正看到元宝泪眼汪汪地扑在鸾枝怀里抽泣。   元承宇心情明朗,忍不住逗弄起小外甥。   元宝却不理舅舅,越发瘪着小嘴儿往鸾枝怀里拱。   鸾枝便好笑地拍着他的背,嗔笑道:“四哥再别哄他,可淘气,一早上尿了太后娘娘三回裙子,刚才被我打屁股了……对了,四哥今日怎么有闲暇进宫来?”   元承宇便勾着嘴角笑道:“姨母昨儿个来京城了,你今夜收拾收拾,待我明日从宝德县返程,再来接你一同出宫。”   沈二那厮正堵在画廊上,此刻出宫但一被他碰见,那狐狸生得妖孽,花言巧语只怕又把鸾枝哄动,偏就改作明日,教他白等。   “呀,前头四哥去请过两回,阿娘只说不来,怎么这一回却自己来了,是一个人嚒?”鸾枝正暗暗巴望着出宫呢,闻言忍不住高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红脸蛋,更新晚啦→←,亲们晚安好梦,么么哒(>^w^<)   第102章 狠娇娘   阿娘一个人来京城了。   当日一抬喜轿萋萋北上,还以为今生再不能相见,真是世事难料。鸾枝高兴之余,不免又有些挂念,不晓得家里可有发生什么事。见元宝如意睡着,便叫春画陪着自己去梅林苑里散散步。   那梅林苑偏僻,平日少有人来光顾,乃是鸾枝偶然发现的清净去处。地方不大,推开一扇落漆的红门,里头一株株含苞待放的红梅便映入眼帘。天空落起细碎雪花,世界变得清清白白,那红看上去好生纯净美丽。   一股冷风灌入,鸾枝忍不住打了个哈嚏。   春画连忙将一抹白绒银鼠披风给她覆上:“二奶奶正喂着奶呢,可别把自己着凉了。”   鸾枝谢过,因见春画目光闪躲,晓得她有话要说,便噙着嘴角问道:“看什么,可是觉得我对他太狠了嚒?”   被看穿的春画有些窘迫,低下头支支吾吾:“奴婢……奴婢就是想问问,二奶奶可有后悔当初爱过我们二爷吗?若是爱过,又如何放得彻底……这样寒冷的天,二爷的腿…您也舍得让他继续空等下去…”   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混沌初开之时,那情情-爱爱看不清,却又偏爱将它琢来磨去。不明白,二奶奶那时明明与二爷如胶似漆,怎的一个转身就这般冷情冷义?为何自己却对隔壁的小木匠依旧耿耿于怀?   鸾枝哪里晓得她心思这样那样,抬头去看花骨朵儿,那花也似有灵性,你多看它几眼,它的颜色便越发美丽。就像这尘世间的男人之于女人。   从前恋慕凤萧,却只是忽近忽远的猜啊想啊。等到嫁给沈砚青,也不管你肯是不肯,喜床上把褥子掀开,一娓香帐放下来,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就那么缚在了一个窄窄小小的天地里。第一回怕他、第二回恨他、第三回委屈求全、第四回说假装做戏、第五回、第六回……渐渐就把假戏做成了真。   看他的指尖拂过她的长发,看他的薄唇噙上她的娇酥…他的手解下她的遮挡,然后掰开她绞-合的双腿,把情盅送入到她的最里面……嘴上说,忍一忍,就三年。可是夜半惊醒,看到他睡梦中紧揽着自己的模样,凤萧的影子却开始一天天变模糊。指尖勾划着那英挺的面庞,忍不住偷偷亲他,他明明睡得深沉,怎么才多亲了两下,却忽然翻身过来把她压住……一抹香褥似蛇儿蠕动,渐渐又气喘吁吁地缠绵在一处。   那时候多么的爱他、疼他,舍不得他为难,把他当做自己的天,不容有一丝儿的瑕疵。却过得太累,没有了自己。如今清醒了,只觉得那段情-爱恍如魂梦一场,怕再度陷进去,怕太美太虚她承受不来。   鸾枝说:“倒也没有甚么后悔和放不下的。你可晓得我从前的愿望吗?…给人洗衣服,洗怕了,便盼望将来能和喜欢的男人开一间小铺。也许生一个孩子,也许生两个,最多就三个,再多不生了。赚点儿小钱,日子过得实实在在就行,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什么荣华富贵。本就和他不是一类人,不过就是错绑在一起罢,分了就分了……呀,瞧我啰嗦,你还在听嚒?”   周围安静得似乎有些诡异,话说到末了转过身来,却忽然撞进一堵硬朗的高墙。   石青色,靴面上轻沾落雪。   “怎么是你?…这深宫内院,不要命了?”鸾枝凝着沈砚青凤眸濯濯的笑脸,两道秀眉皱起来。   绞着帕子,太突然,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不想见,想离开。   “久等你不来,只好自己进宫了。”沈砚青拂开鸾枝鬓间几片落花,好似并未看到她的疏离,依旧笑笑着扳过她的下颌:“瑞安巷的宅子已经粉饰完毕,坐北朝南,院中有天井和秋千,是你喜欢的样子……就差了一个女主人,和一对儿少爷与小姐。你再不随我回去,那新买的胭脂都要褪色了。”   眼睛把女人细细端看,她穿一抹水蓝色斜襟镶花滚边大袄,搭着烟紫的褶子裙儿,披风上的洁白绒毛将她肤色衬托得好似桃花娇俏……才不过分开一个多月,怎么竟好似时光倒退,她又变回了从前的初见模样?怎么看都是新鲜,如何都把她看不够。   鸾枝这才注意到沈砚青原穿着一身太监服,那清伟的身型将一袭绸棉青裳撑得笔挺有致,配着他凤眸玉冠,倘若不细看,还以为宫中几时多出来个甚么英俊内侍郎。   晓得这厮必然又是花费重金贿赂了哪个太监,便恼火地拍开他的手:“走之前就已同你说过,‘缘分到此已尽’,今日又何必再来纠缠?不要脸皮。”   那手儿纤柔,怎拍得人这样痛?…太绝情,枉他费尽手段进宫,她却连一个笑脸都不肯给自己舍与。   沈砚青很受伤,默了默,又勾起嘴角凉凉的笑:“不是要赏花么,这样快就走?……昔日恩爱厮缠,一转身就不认旧情了,旁人与你逛园子你就肯,一见我却躲开。莫非那命中无子的编修,他就能让你这样喜欢?”   想到有别的男人曾与自己娇妻并排游园,心中难忍醋意翻涌。长臂把鸾枝拦住,偏不允她走,偏要她盯着自己看。   鸾枝生气起来——你看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改不掉的霸道。   那姓林的编修母子都是好人,虽委婉表达过几回心意,然而经自己解释后,便再未作任何强求。不过是老太后故意把风声放出去罢了。   鸾枝咬着唇,偏无视沈砚青眼中的隐痛,直白白地泼他冷水:“沈砚青,都不和你过了,你还吃甚么醋?日后不要随意侮蔑人家,天下的人又不都和你一样……死缠烂打,没皮没脸。”   剜他一个冷眼,就是一个笑脸都不给他,拂开他手臂要走。   那冷眼把沈砚青的心碎了一地,清伟身躯蓦地在鸾枝面前一堵:“人家?…几时竟然叫得这样亲切了?阿桃,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才是你真正的男人!”   靠得距离太近,他的呼吸好似燃着了火焰。鸾枝虽仰着头不肯输掉气场,却分明听到那胸腔里怦怦加快的心跳。园子太静,没有人,她不由生出紧张,怕再与他纠缠、不愿再重温他的味道,连忙叫“春画、春画你进来!”   “她不会进来,你死心吧。”沈砚青的嗓音一瞬喑哑,鸾枝才要开口质问,他却忽然长臂把她腰肢儿一紧,热烈的强-吻便将她半张的-唇-瓣牢牢桎梏。   “唔……混蛋,你竟敢在宫中轻薄我……”鸾枝身子挣扎不得,只得连连后退。   沈砚青却由着她退,几步顺势将她抵至身后的树杆上——“宫中又如何?这里没有人。阿桃,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他的嗓音也似燃着了火,重重浅浅地汲着鸾枝的柔-软-唇-瓣。那清甜的味道美好得让人欲-罢不能……太久了,太久没有与她温存,久到就好像又回到第一次初见。她却似十分反感,只是不住的推搡着,那哺乳中的一对儿温热-软-物在胸前蹭来蹭去,只抵得他下面的那里一瞬间又破势而起……要死了!他想要重新开垦她,将她细细耕耘,想听她对自己叫痛。   沈砚青大手忍不住抚上鸾枝胸前的盘扣,一颗颗急切地解弄开来。少顷一对儿香酥儿半露,隐隐有浓郁奶香弥散……   那树枝儿随着二人纠缠的动作摇曳,扑梭梭落了一地的浅红花瓣。   花还未开,便已凋零。   似在暗示自己,好容易才挣出那一方老宅阴霾,但一被他吃上,一切便又前功尽弃了。   鸾枝捶打着沈砚青宽瘦的肩膀,见委实挣他不过,便心一狠,抬起脚后根在他膝盖上用力一踹:“休想!…沈砚青你冷静些,听我说……爱不是强加,不是你想要施予我,我就一定要承受。自从出了宅子,我才觉得自己不像个死人,真的不可能再轻易随你回去。如果你爱我,请给我一个空间,或许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本就旧伤隐隐作痛,被鸾枝那样忽然一踹,只痛得沈砚青蹙眉龇牙。终于晓得鸾枝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已经不再心疼自己。   忍着勃发的欲-念,双手把鸾枝用力箍紧在怀中,薄唇熨帖上她的香颈:“我冷静不下来!阿桃,我不要你和别的男人,我认错可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怕你多想,便一直没有把邓佩雯的事情和你解释清楚。可我真的没有动过她,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她一场算计。如今景祥的生意我也放弃了,以后都不会再与她任何牵扯。可是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太难过,一天都坚持不下去……阿桃,就算我求你!回到我身边可好?我想你和孩子。”   那唇儿热烈,只怕再吻下去,一片儿肌肤都要被他印上红梅……没法对人解释清楚。   鸾枝没有办法,木木然受着,忽然柔声笑道:“沈砚青,你再亲我一下,一辈子就没有机会了……我说的是真的。”   一瞬冷静的嗓音,听得沈砚青魁伟身躯微微一滞,动作稍缓下来。   鸾枝终于透过来一丝气儿,娇嘘轻喘道:“太后娘娘不放人,你问我回不回去也没有用……不是想孩子么?那明日自己进宫来看就是了。”   沈砚青凤眸中果然光影一亮,却不信,依旧箍着鸾枝不动:“当真?…分明你刚才还说不肯再与我过日子,忽然又肯叫我进宫。我不信,你惯爱作弄人。”   痴人,既知道我不肯,那你还胡搅蛮缠作甚么?自作孽。   鸾枝帕子轻拭着唇上的残-液,正好将一抹戏谑遮掩:“太后娘娘宫中的几张古画被虫噬了洞,等了你大半年,也不见你进来给她修补……活该你们沈家的贡品被退回去。走了。爱来不来是你的事。我可没有逼你。”   远处两名宫女轻声唤,推着早上沈砚青才送进来的‘婴儿车’,里头装着两个粉嘟嘟的奶娃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春画拦不住。问何事。   原来是一对儿小姐弟醒来了,见不到娘,哇哇的哭着要吃奶呢。   鸾枝迎上前去,偏把元宝如意给沈砚青看了那么一眼,下一瞬便用身子把视线挡住,端着腰肢儿娇挺挺地出了苑子。   那小木轮子轱辘轱辘,那女人娇影摇曳,那小儿嘤嘤稚语,只把沈砚青看得痴痴迷离。   一颗心就那么的被勾走了……   ——*——*——   第二天清早就收拾出宫,太后娘娘与小德妃舍不得孩子,亲着元宝如意的小脸蛋,叮嘱鸾枝常进宫来看看。又赏下一堆的绫罗珠宝,赠与鸾枝做体己之用。   如意喜欢小德妃,睁着清亮的眼睛看了她好久,忽然咧开红红小嘴儿笑。那乖静的模样,只把小德妃看得眼眶儿都酸了。   元宝还不懂甚么叫分别,见老太后慈祥,踢腾着小短腿儿,一高兴又把她老人家尿了一泡。   鸾枝才皱眉要训他,奈何那一抬鎏金小轿已经抬至跟前,便只得叫太监把车子扶进轿子,晃悠悠的往宫外头走。   画廊上遇到沈砚青,今日穿一袭玉白镶云鹰暗纹修身长袍,腰束墨色革带,脚蹬玄黑皂靴,那玉树英姿,只把过路的宫女太监看得频频回眸观望。身后跟着魏五和十二岁的小程翊,一个背着画箱,一个抱着画轴,主仆三人步履缱风,好不春风得意。   阳光晴好,那红男绿女只把人看得目不暇接,魏五吧唧着嘴吧:“爷,奔着老婆和孩子去,这二进宫的感觉很是不一样吧?~怎么着奴才连看太监都恁的美丽!”   “扑哧——”轿子里的春画忍不住笑出声儿来。   程翊步子将将一滞,这才注意到迎面擦肩而过的鎏金大盖儿小轿:“不对,我听到春画的声音了!…二奶奶、二奶奶你可在里头吗?”   少年扬着声喊。   鸾枝正在给元宝换尿布,那小东西太淘气,差点儿晃到座椅下去,吓得“哇”一声大哭。   鸾枝便把他抱进怀里,撩开衣襟喂奶:“在呐。阿娘来京城了,四哥叫我出宫回府去了。”   不高不低的嗓音,偏叫那个人听见。   我出宫回府去了…出宫去了……多么熟悉的柔柔嗓音……这个骗子,又被她耍了一次!她怎么还能够如此淡定?   沈砚青步履一顿,只觉得一瞬间心思落进九层冰窟。兀自捺着一口气,凉凉笑道:“阿桃,你昨日才叫我进宫,今日自己又去哪里?”   不应他。帘子也不掀开。   一尾小轿吱呀吱呀,继续往宫外走。   “谢鸾枝。”   ……   没人应。   “呜哇——”   元宝松开红果儿,不吃奶了,是爹爹的声音呢,宝宝要爹爹!   鸾枝端着腰谷,偏不肯掀开帘子给沈砚青看:“都说了你爱来不来,我可没有逼你……对了,太后她老人家说了,‘那沈二小子他竟然敢跑到我宫里头胡闹,这次不把我那半壁古画修好,他们沈家别的生意就也别做了!’…沈砚青,你要多保重啊~”   那尾音柔软含笑,太狠,太绝,屡屡钝伤自己一片深情。   “谢鸾枝,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轻易逃走的。这世间男人如何追求女人,他日我便要如何把你追回到手中!”沈砚青的声音阴沉起来。   才大晴天的,怎么好似忽然间一股阴飕飕冷风拂过。   “绝了,回回来京城准备没事……趁着还没跑太远,爷您自个照顾着,奴才先走了!”魏五连忙把画箱子在呆愕的程翊脖子上一挂,哧溜溜逃也出去。   小翠还在家里头等着自己弄她的‘细’腰肢儿呢,这一去二三十天,可不把黄花菜都晾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让亲们久等啦,红脸蛋   第103章 囚中犯(修+全)   今岁的冬比去年还要冷的多,前儿个才凝霜,转天就下雪。那鹅毛纷飞,将本是五颜六色的人间红尘抹煞,只剩下一张单调的水墨画。黑的是路边蹲摊儿的半旧大棉袄,白的是棉袄们口中呵出的气。   没甚么生意。忽然见一辆阔气的马车从皇城里轱辘轱辘驶出来,连忙个个兜着厚重的袖子起身吆喝:“里头的太太夫人,给您捎些桔子带回去吧!瞧这新鲜,吃了可润皮肤!”   “老爷可要来两碗馄饨热热身子?这大冷天的,不定路上就着了寒,传给夫人可不好~”   哈着腰,陪笑脸。也不管你买是不买,全当喊两声给自己去去寒气。见你不理,又撸着皱巴巴的袖管蹲下来,低头刮着靴面上的落雪。   鸾枝透过微拂的窗帘子看见,忍不住就想起昔日风湿卧床的阿娘。彼时家里头穷困潦倒,连一条稍好的棉被都被谢秀才抱去押了赌资,可苦了阿娘那一双老寒腿。   想了想,便叫马夫调转了个方向,先拐去盛云衣庄给阿娘买几套暖身的衣裳。   马夫把婴儿小车抬进店里。那店中布匹红樱绿柳、花团锦簇,戴瓜皮帽的白脸伙计,手中一杆灰旧大木尺横也量、竖也量,就好似那戏台上耍枪弄棒的武生儿,只把元宝如意看得目不暇接。   “呃呜~”姐弟两个睁着黑亮的眼睛,兴奋得手舞足蹈。   那粉嘟嘟、白嫩嫩的可人模样,只把铺子里一众夫人太太们的眼神齐齐吸引了过来。   “喲~,瞧这一对儿小双胞胎,长得可有多俊!”   “这车子也新鲜,回头让人给我家小宝也做一张。”   “甭做了,新开的那家燕鸾绸缎庄就有卖,现成的!…倒是这个小娇娘,是谁家新娶的奶奶呐?怎么从前不曾见过她。瞧这脸蛋身段,啧,年轻就是好。”   压低的议论,眼神儿将鸾枝上上下下打量。见她虽年纪恁小,一身穿戴打扮与举手投足间的气派却分明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又忍不住把她艳羡。   不敢巴结,只敢远观,怕是哪个王族子系。风光做足了。   鸾枝因着四哥喜欢低调,便也很是收敛。只对众人笑笑,拣着阿娘喜欢的颜色挑了二三套衣裳,叫伙计先自抱去了马车内。   “迂——”   才踏出门槛,那门外空地上却忽然停下来一辆阔气马车。细棉绒的车帘布挑开,下来一个着亮色紫衣的丰美少-妇。圆脸庞,柳眉高鼻,眼角俏皮带笑,乃是沈家二老爷府上的蔚萱小姐。   “少奶奶小心,别搡着了腰儿。”丫鬟扶在沈蔚萱身侧,亦步亦趋。   “嗤~哪有那么夸张?才两个多月呐。正好出来一趟,顺便看看相公的衣裳做得如何了?”沈蔚萱腆着腰儿不以为然的努努嘴,一抬头却看到面前笑盈盈的鸾枝。   “呀,这不是二嫂吗?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连忙搭着手腕儿见礼,依旧似从前热情不改。   年初智斗玉娥,没少沈蔚萱的帮扶,鸾枝连忙把她搀住,看着婴儿车里头的元宝如意笑道:“是呢。太后娘娘欢喜孩子,一直留我们娘儿仨在宫里头住着,都没能去府上看望。听说你夏天成亲了,看样子还怀上了小公子,恭喜你。”   当初戏谑鸾枝与二哥恩爱如胶似漆,一转眼便轮到自己。沈蔚萱脸颊微红,抚着少腹道:“还小,才两个多月呐。妹妹也怀上了,和我差不多的日子。就是大夫说她不太稳,要卧床静养。我才从那边回来。”   见鸾枝穿一身海棠色滚边荷袖小窄袄,白狐狸毛披风上缀着南海银珍珠,一股道不出的柔和矜雅气质,忍不住在心中着实感慨了一遍——如今像变了个人,难怪不肯再回到从前那个老宅子了。   “呀,蔚媛也怀上了吗?年初你们姐妹俩儿还取笑我来着,如今自己也当母亲了,时间过得可真快。”鸾枝不由讶然惊喜。   “呃~,呃呜~”元宝如意对着沈蔚萱吐舌头,蠕动着小胳膊小短腿儿撒欢。   沈蔚萱顺着视线一看,眼神顿时亮起来:“天~,这就是祖母说的一对儿龙凤胎了?…瞧这眉眼,真真儿与我二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难怪祖母病得糊里糊涂,整日个总把小娇娇错叫成如意和元宝。这要是换我呀,别说一个月了,一天见不着面也能把我想疯……”   一边亲着元宝如意的小手儿,像是忽然才想起来怕鸾枝误会,连忙又扭头添上一句:“也像二嫂,生得恁是个清秀~~难怪宅子里的人们都说二嫂最有福气!”   她虽笑得和从前一样大方,然而话里话外却遮掩不住一抹生分。毕竟那是自己病弱体残的老祖母,如今被嫂嫂气病成这样,心里头难免有些暗怨。却又不敢明说,晓得是祖母不对在先。   鸾枝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头估摸着大概沈蔚萱近日去过一回老宅子,便也不再避讳,笑笑着直言道:“从前没生下来的时候,倒不见有谁惦记着我呢。对了,老太太近日身体可好?怎么听起来有些犯糊涂。”   竟然很是落落大方,并没有半分躲闪……还以为她多少会有点不好意思呢,倒是出乎沈蔚萱的意料了。   “偏瘫了的。”沈蔚萱便松开如意的小手,扶着腰肢儿直起身来,凝着鸾枝笑:“一激动就抽风流口水,家里头没办法,只得拿烟膏去喷她……用的就是你先前那枝烟杆儿。最近每天都在念着你的好,都盼着你早点回去呢,还把家里头最值钱的古董都往宫里头送了。几时得闲了,你也回去看看她老人家吧……饶是再有不对,如今也恁的可怜。”   “哦…,怎么好好就瘫了呢?那要叫大夫仔细瞅瞅了。药要记得按时吃。这种病,关键就在于调养,有些人治得好了,很快还是能恢复的。”鸾枝低着声儿做叹息状。   元宝又不肯老实了,肥短短的腿儿蹬来蹬去,把姐姐挤得只剩下一小块蜗身之处。   “呜呜~”如意老实,只是乖静静地由着弟弟淘气。   个小捣蛋儿,鸾枝只得弯腰把元宝抱进怀里,啃了他小手儿一口。   沈蔚萱瞅着鸾枝白皙侧脸上的平静,晓得她这回是真的下了狠心了。惯是个有啥说啥的性子,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呀,瞧这小家伙可爱的……家里头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个女人我见过,前阵子祖母都是她在跟前伺候着,生得虽标志,看起来心计却恁的深,我二哥根本不理她。祖母老了,不怪被她的三言两语迷惑。二嫂就当是老人家糊涂,原谅这一次吧,毕竟过日子的还是你和我二哥…”   抚着元宝的小脸蛋,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鸾枝。也是个聪慧的女人,话里头并无苛责,却分明暗示着为人媳妇的不应该……一家人到底还是帮着一家人。   然而言语总是比行动来得轻巧,倘若过日子的真就只是自己与沈砚青,又何至于被她老太太闹腾成今日这般结果……一个偌大的家宅,今日这个,明日那个,人太多,没完没了没个清静。   鸾枝“哦哦”地哄着元宝,只是听着不应。   沈蔚萱便有些尴尬,然而想想老太太的可怜,只得又笑笑道:“哦,对了,你不在家,怕是不晓得,上次摔孩子那件事儿乃是楼月暗中使的计。前几天祖母寿辰,当着整个宅子的面把那丫头给治了。刮花了脸,送去乡下嫁了个四十多岁的老庄户。老人家还说了,日后谁人胆敢再在二嫂背后乱嚼嚼,一样的没好下场……二嫂若是因为这几件事儿不肯回去,倒是真真苦了我二哥,大寒天的没个人暖屋子,腿冷呢。这么久的夫妻,你还不知道他多有舍不得你?听说昨儿个去宫里头送画了,二嫂可有曾见过他嚒?”   瞥婴儿小车子一眼,猜着鸾枝见过。   鸾枝才不承认:“昨儿个听说送了不少礼物进宫,太后娘娘把这抬小车子赏给姐弟俩个了。早上在画廊上好像看到他的影子,没来得及说话,听说是去宫里头给娘娘们修画儿来着……不怪蔚萱笑话,我虽是心眼儿小了,但也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女人。先头对老太太的好你也不是没看见,只是后来这样那样的一番下来,到底是把人的心都弄冷了。宅子我暂时就不回去了。对了,荣若最近可好嚒?”   见鸾枝转移话题,沈蔚萱便不好再继续开劝下去。   因说到荣若,眉头不由皱起来:“生了,是个男孩。整座宅子都震惊了……不过这件事儿说着就气人!那叫秀芸的身子都四个月了,也不晓得收敛收敛。老太太寿辰那天,大下午的和三哥在屋里头胡闹,弄了一半出大血了,流得红河一般,可吓人,当场就把三哥吓瘫过去!……李氏一劲说是三嫂那碗汤给害的,推了三嫂一把,打晚上就生出来一个小少爷。可是那汤是在大灶上做的,当日那么多人喝了都没事,荣若自己也喝,怎么不见滑胎?…荣家嬷嬷受了冤枉,连夜就闹着要回娘家。气得老太太当场把李氏煽了一巴掌,李氏脚踝磕在桌角,伤了筋骨;老太太自己也从轮椅上栽了下来……到底也没能拦得住荣家,母子俩个连着小娇娇都被领走了。那秀芸本来就抽着烟膏,滑胎又伤了元气,落了个半死不活。如今整个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床上歪着呢……”   一不小心说了太多,连忙噤声,怕鸾枝更加不愿意回去。   想不到荣若竟然生了个儿子,当初却因为肚子太圆、喜欢吃辣而受尽婆母们的非议,鸾枝高兴之余,不免又替容若不值。心中思量着这个死人的宅子是万万回去不得了,那开铺子的念头越又越发坚定了一分。   当下便向沈蔚萱告辞道:“呀,听得我这心里头又高兴又心酸的……荣若这样的好女人,天下上哪儿去找?大夫人与三爷也真是,不晓得惜福。只怕这一趟回去,以后也不容易再接出来……搁街上呆久了,瞧孩子们这小手儿凉的,那我先走一步,你慢慢看,回头得空了我去府上看望你。”   沈蔚萱应着“好”,痴痴回望了鸾枝几眼,其实自己也觉得挽回无力。便叹一口气,低头进了铺子。   “让开!让开!押着朝廷重犯,不想死的别挡路!”长街上忽然闯过来两队精甲锐兵,手上拿着长刀与盾,气汹汹把街心的人群往两侧疾疾拨弄。   那人群还未来得及反应,后头便浩浩荡荡杀过来一支铁杆囚车,吓得一个个连忙作鸟兽散。鸾枝才要去对面街买糕点,措不及防之下便被推挤到密密茬茬的人堆里。怕元宝被挤痛,又怕如意和春画失散,连忙垫着脚尖叫“春画、春画!”   “二奶奶,奴婢在这里!”春画推着小车在人堆里艰难地挪移着。   “呜哇——”如意最怕人多拥挤,吓得咧开红红小嘴儿大哭。稚嫩的哭声清脆而惊惶,只把鸾枝听得心如刀绞。   咕噜咕噜——   板车的声音不大,然而那可怖的沉重脚铐与枷锁,还有囚车里犯人们的模样,却顷刻将男女老少们的喧嚣压过。四周安静下来,人们睁着大眼小眼错愕张望。   先来的二十三四岁,生得落落潇洒,着一袭单薄中衣,显见得被抓时还蜷在被窝里。应是个不羁的角色,那长眸里噙着讽蔑,便是被关在这肮脏带血的囚笼里游街,也依旧一副不怕死的逍遥做派。   春画靠近过来,指着他:“看,那是表少爷!…呸,畜生也有今日,活该!”   “别戳手指头,官兵凶着呢。”鸾枝忙把春画手儿一握,只是定定地瞅着囚队不说话。   祈裕却已经看到了鸾枝,扭过头来对鸾枝笑。   她依旧穿一抹海棠红的小袄儿,身段娇小小的,脸上没有镀妆,却红唇芙面,好生勾人心肠。滞滞地盯着自己,眼里头有恨有快意还有苍凉。这一刻,忍不住又想起初见她时的景象……那时候是怎样的呢?   那时候手上摇着玉骨扇子,潇洒把一娓门帘掀开,不晓得有新媳妇在里面量衣,吓得她一双秀足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就像是一只山野迷途的母鹿,眼角沾着泪,错把自己当做她心上旧人,挠得自己为她丢了心、失了魂,终落得个如今下场。   风水轮流,祸福旦夕。她却日渐风光了,抱着个孩子,高高在上,人上人……一辈子再染指她不得。   “呵。当初真不该对你三番五次手软。”祈裕在囚车里冲鸾枝挑了挑眉。   鸾枝咬着下唇。王八蛋,你还欠我一个耳环。   不还了,就让你一直惦记着……然后你就忘不掉这个人。   无声之言,凉薄相看,恍然擦肩。   “妈的,这家伙他就是先前那个拐卖女人的小子!听说如今又贩卖起烟膏来了!畜生啊!”   “畜生!”   “草菅人命!打死他!”   人群中有在衙门当过差的老汉忽然反应过来,一个烂菜帮子冲祈裕脸上砸过去。   一扔就拦不住了,顷刻间鸡蛋、包子、土豆全都往囚车方向扔投过去。   鸾枝心中感概,暗道这苍天总算有眼,恶人终得了恶报。正要躲开回去,一抬头,却忽然将将一愣——那后面的是谁?   他穿一袭笔挺黑衣,搭着大漠里惯穿的毛毡短褂,墨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风尘仆仆。一双冷峻长眸正痴痴地向这边凝望,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眼神竟是那样的沉静。沉静得鸾枝一颗心蓦地就抽痛起来。   找了半天,还以为他不在,以为他终于回了南边老家,没想到竟然还是没逃过。   “凤……凤萧?你为何不给自己一条生路?”鸾枝蠕了蠕嘴角。   隔着人群,凤萧却看到鸾枝怀里的元宝……粉嘟嘟的脸蛋,红红小嘴里吐着泡泡,蠕来蠕去……好女人,她把孩子喂养得真好。竟然就这样早产了,堪堪提前了两个月。真想杀了那个姓沈的男人!   “桃红……”目光濯濯地凝着鸾枝,正要勾动嘴角,“啪——”却忽然一个臭鸡蛋正正地打在他冷毅的面庞上。   裂开来,蛋汁流了一脸,太不堪……就像是一条河,生生把二人的地位隔开在天上地下。   提醒自己这时候还不配。   凤萧再不理鸾枝痛惜的眼神,冷漠地撇开了视线。   “让一让!让一让!”一辆辆装满嫣红色陀罗香膏的大马车驶过来。   官兵们再次把围观的人群往两侧推搡。   鸾枝被撞得一个踉跄,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凤萧了。   那后面的囚车里装着的是英姐和大当家等一众土匪,还有七八个异族的粗壮男人。   “一网打尽了,嗤嗤~~都是你害的。”英姐对着鸾枝抛了个媚眼。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咯^^,+2.5K,昨晚脑袋昏糊,写的自己很不满意,基本上整章都调整过。。也想加快速度来着,就是精力不足,有时候前一刻还是各种清醒,后一刻忽然就脑袋昏沉了……所以答应了的话频频食言。。惭愧则个。但葫芦心里确是真的无比珍惜每一位读者的,泪汪汪真诚脸→←   以及谢谢【冰糕、宝贝、苏紫】三位亲的暖暖投雷,拥抱么么哒~!!   冰糕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4 21:27:02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4 08:23:58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4 00:02:56   第104章 丈母娘   早先的时候,元承宇派人到南边三番两次的请,朱秀又想来,又怕自己太拙、去京城给孩子们掉价,都只是捺着心思不敢来。后来张二婶子夫妻俩回乡祭祖,说了凤萧虎口救人、鸾枝满月当日带孩子出走,还有老太太后来的中风。可把朱秀实实的吓了好一大跳。那丫头自小又倔又犟,如今见凤萧回来,只怕这一遭闹下去,小俩口儿是不肯再好好过日子了。她这一年来,吃喝穿戴没少受沈砚青的照拂,心里头百般过意不去,末了还是随朱秀夫妻两个北上来了。   一辆精致的马车,门壁上镶着薄绒,暖烘烘的。两个粉团团的孩子,一个穿青色镶银边斜襟小棉袍,一个裹水粉的绣花小冬袄,依依呀呀的看得人满心欢喜——闺女头一胎就得了一对儿女双全,自个娘家人脸上都有光。   朱秀亲着元宝的小手儿,对鸾枝感慨道:“哎,听你这样一说,老太太做得委实是过分了些。只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不比我们的小家小户,规矩就是多。你说到底只是个妾,就是再疼他,也不能够把他独占,你也有不对。”   鸾枝正在给如意喂奶,小丫头一边儿吃,一边儿睁着清澈的眼睛看娘亲,安安静静的,可招人疼。   鸾枝拭了拭如意的小嘴,闷着声儿赌气:“我才没有疼他,巴不得他不要我呢。当初为了哄我同意,答应给我扶正的是他,说一辈子就我一个的也是他,我可没有无理取闹。”   她三言两语几句话,不知不觉间,却把昔日的挣扎轻描淡写揽括。   瞅着闺女那副执拗模样,只怕一开始没少受婆家的苦头,朱秀看了不免又伤怀又气恼,戳了鸾枝一指头:“吓,瞧这酸溜溜的样子,还说你不疼?你要是真不疼他,他娶一百房女人回来,你都不会生气……答应你也是一时的,这天下男人对女人就是这样。他肯把你放在心里就已经是最好了,较不得真。”   鸾枝可不这么觉得:“教我这样的也是你,教我那样的也是你……这要是换作凤萧,哪怕你对他说上一句,他一辈子就记在心里头去了。天下间的男人,不尽然个个都是薄情。”   果然还是没忘记……   朱秀便想起先前在荒草坡上,众衙役把凤萧往死里暴打的一幕,不免有些尴尬,喃喃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恨我当初把你和凤萧拆散……我的傻二奶奶,你跟着他不会幸福。他一个奴籍出生的小茶壶,拖着个妓-女老妈,如今又做了杀头的土匪,哪一点儿比得上沈家姑爷?给你穿金戴银,把你伺候得像个正经奶奶。咱们这样的人家,该知足了,不可以继续怄下去。”   别提杀头,提杀头心就痛。鸾枝咬着嘴唇不说话,抬头去看阿娘,分开这一年,阿娘昔日灰黄的病色褪去,白与红从肤表里透出来,看上去气色是比从前好多了。   她心里头也是无奈,晓得和凤萧一起,给不了阿娘如今这样的舒坦生活。   鸾枝看着窗外,默了默,低着道:“你当初为何要骗我凤萧死了呢……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碍着你们什么了,你们就合起伙儿来盼他死?”   朱秀‘哦哦’地兜着元宝:“还不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和姑爷过日子?…也不是我自个瞎编,是和他娘商量过了的。都以为他活不成了,怕你惦记他一辈子。”   昔日醉春楼前姹紫嫣红、嬉笑嗔痴的一幕幕又浮上眼前,鸾枝心坎儿有点痛。怕俏金花恨自己。   “那凤萧他娘现在可好?”   朱秀唏嘘叹气:“垮了,花姑突然生了恶疾,没几天就归了西,好好的一夜之间妓院就垮了。一群姐儿们大抢,俏金花年纪大、挤不过人,从二楼上摔下来,摔坏了脚骨头……早先的时候蜷在城门口等儿子,脚肿的像个大馒头,谁劝她也不肯听。后被那姓李的屠夫看到了,强行把她抱了回去。俏金花当街上就哭,哭凤萧他爹害了她一辈子,哭养了个儿子是条白眼狼。哭完了,等把腿脚养全,便老老实实的嫁了那李屠夫。人虽粗壮点,却把她当成宝儿,好吃懒做的供着。女人这一辈子,能落得这样结局也是造化了。”   人间悲喜,今昔何夕……怪来怪去,只怪自己那一念之间,扯了凤萧一袖子。鸾枝揪着小帕儿,把睡着的如意放进篮子里,不再说话。   大寒天的,街角的砖墙上结了冰疙瘩。怕割着嬉戏的孩童,端一盆热水往墙上泼,却一团白烟升起,那冰块顷刻间反而更厚重起来。   十月底了,再一晃,嫁人就满一年。   婴儿小车轱辘轱辘,母女两个一前一后的走路。朱秀悄悄打量着鸾枝,看她轻掂着褶子裙儿,那眉眼间温婉柔和,身段娇满满的,端得是一分矜贵。倘若这不是自己从小看大的闺女,只怕都想不起来她曾经有多么的青涩与犟硬。   心中叹一口气……天生就不是穷苦的命格。   杂货铺的老板正在卸门板。那半旧的茶色木头,沾多了人间烟火油气,看起来黑亮亮的,搬到墙跟下,哪家想要了自己便宜买走。   见鸾枝来,连忙迎上前去:“喲,不好意思了谢夫人。昨儿个下午有位爷多出了一成银子,把这间铺子要走了,这会儿正等着签合约呐。”   鸾枝不由皱起眉头:“都和韦老板谈了好几次,铺子我盘了,说好的今天就付款,怎么临时又变卦?做生意不带您这样的。”   老板是个老实人,闻言很尴尬,讪讪地搓着手:“不瞒您说,这间铺子虽说地段略偏僻,生意却多少年一直红火。若不是老家出了事儿,房子塌了,老人病了,实在是等着急用钱,我也舍不得把它盘出去……呐这么着,不然一会儿那位爷来了,您和他商量商量,让一让?”   “不用让了,这间铺子本来就是给她的。”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一声带笑的磁哑嗓音。   鸾枝顺势回头看,却原来是沈砚青凤眸含笑地端端立在两步之外,着一袭湛青色斜襟修身长袍,襟口镶着银狐狸毛边,那冷风将他衣炔向后轻扬,衬得他清伟身型好不英气逼人。   鸾枝不想让阿娘看到他,不免生气起来:“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自己生意不去做,整日个盯着别人这点儿小铺子做什么?”   沈砚青也不恼,只背着手把身旁的程翊斜觑一眼。   少年程翊便清了清嗓子:“咳咳,我们爷说了,二奶奶您是他的女人,他有权并且有义务要给你们母子更好的生活。不管怎样,您一个妇人家家也不能出去抛头露面。这铺子要开,也是他来开,他赚钱养活您。”   字正腔圆,正襟肃然……好啊,每个教出来的奴才都和他一个模子的坏。   鸾枝一口气呛在胸口,堵得慌,顿地把身子一转:“算了,铺子我也不要了,过几天我回南边去,在码头上开。春画,我们走。”   轱辘轱辘,春画推着小车子,一步三回头。   “呜~~呃呜~”元宝如意在篮子里使劲蹬腿儿,要爹爹,那个是宝宝爹爹,要抱抱!   鸾枝不理,硬把纱帘儿一垂,遮住姐弟两个的眼帘,拉着阿娘的手要走。   阿娘却已经看到了——那迎面走过来的清隽公子他是谁?   他不是传说中阴幽死气的二瘫子、也不是目中无人的冷傲少爷,看那凤眼噙笑,那面庞如玉倾城,真真儿的一表人才!……好个不惜福的闺女,这般误打误撞嫁了个人中龙凤,你还拿捏,你还拧!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朱秀濯濯地凝着沈砚青,不走了,一劲揪着鸾枝的袖子不肯动:“吓,这…这位就是姑爷吗?……你个不要命的丫头,怎么能对姑爷这样说话?快、快把小性子收起来,好好听人家讲几句!”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过分!”鸾枝气恼的跺着脚。这只狐狸惯会做戏把人迷惑,就说不能被阿娘看到他。   沈砚青却已经到得跟前,双手把宽袖微抖,恭身对朱秀施了一礼:“岳母大人在上,早些时候正派人去南边接您,不想您竟先行了一步,恕晚辈怠慢。”   连举止都这般清风尔雅,哪里似那些寻常市侩商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误打误撞嫁进这样的人家。臭丫头,难怪舍不得他娶新。   朱秀兜着手儿,第一回见女婿,欢喜得惴惴惶惶:“不敢不敢,姑爷哪里这样客气?是我唐突了,也没知会一声就跑来叨扰…”   沈砚青温柔把鸾枝腰间一揽,薄唇贴着她细嫩的耳畔,好脾气道:“傻瓜,罚了我这样久,气还没消,当着岳母的面还要继续欺负我嚒?”   那眉眼似笑非笑,一边说话,暗中却把鸾枝腰肢儿一紧,不允她同自己生分。又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对着那店老板朗声道:“这位是贱内,铺子盘下来就是为了给她。韦老板但把合同签了便是。”   靠得近了,才看到沈砚青俊逸面庞上几分憔悴,眼眶些许黑青,大约在宫里头没少被娘娘们整治。   整治也没有用,还不是和从前一样独占又霸道?   身后阿娘一劲儿地拽着自己裙角,前也纠缠、后也催逼,拽得鸾枝心里头乱,便挣开他硬朗的胸膛,嗔怒道:“沈砚青,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明白,我究竟要的是什么?如果你再执意干预我的生活,不让我透过气儿,我可真就回南边了,是你逼我走的!”   一旁程翊连忙做着鬼脸道:“二奶奶休得这样绝情,我们爷可是在宫里头对太后娘娘做了保,三个月之内把您追回来,追不回来就算放您去了则个……”   晓得自个闺女要的是什么,朱秀的脸色变下来。傻闺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男人,你生死就是他家的人了,这年头女人哪里有甚么自由?   “呜哇——”元宝如意吓得哇哇大哭。   第}一回见亲家,不想却在长辈面前这样争吵,沈砚青笑容敛起,凝重道:“阿桃,我只是不想让你吃苦,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去问别的男人借银子。但你若是执意要开铺子,我便陪着你开。只要你开心,要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就是。”   素手挑开鸾枝鬓间几缕碎发,笑得些许无奈。她究竟要的是什么?为何他掏尽心思,怎样都不得她的满意。   弯腰想要把孩子抱起,太久没有见到一对儿骨肉,又长大了,粉粉的一团小人儿,见到自己便蹬着腿儿撒欢,眼泪汪汪的,争着抢着要抱。   鸾枝却狠心拍开他的手,不给他抱:“你但且不要在我跟前出现,便是最正确的做法了。春画,把银票还他。”   “哦。”春画惴惴地把银票递过去。   黄橙橙的,在寒风凛冽中扑扑作响。   她不一样了,定然是邓佩雯那件事儿刺激了她,竟也想要独立起来。沈砚青只好接过手中,缱绻地看了孩子们一眼:“好,银票我收了,但出不出现却是我的自由。恭喜你也做了老板,若是有什么需要,记得不要去麻烦别人。我既是你丈夫,照顾你便义不容辞。”   ……   马车轱辘轱辘,姐弟两个蠕着手指头儿玩耍。   朱秀问鸾枝:“个狠心丫头,…年轻有为,脾气又好,满心满眼里都是你们母子,去哪里再去找这样的好男人?都两个孩子的娘了,你可别瞎胡闹,再去肖想什么凤萧哥儿。”   凤萧、凤萧……   眼前浮起当日囚车中凤萧沉寂的面孔,鸾枝忍不住又揪痛起来……频频对他鄙薄,说穿了还不是皆因他身家太低。   “现在就是不理,将来理不理那是将来的事儿。”鸾枝转过身去喂奶。孩子饿了,吃得咕吱咕吱。   阿娘叹气,瞅着鸾枝娇满满的身子,晓得这脾气大抵也是被那个男人给惯出来的……哎,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听劝。   四皇子府门前停着一辆低调的青朴马车,见鸾枝迎面而来,那马夫连忙喊道:“爷,人回来了。”   元承宇便撩开玄色车帘探身出来:“久等不来。再等一会,父皇就要把人提走了,那人你也不要想再见。”   穿一袭玄色修身长袍,腰束软玉革带,那俊容含笑,不是帝王已有几分帝王英姿。   今次的案子重大,那断头台上长刀不留情面,只怕是凤萧一去无回。求了多少次才让四哥答应自己,在大审之前容自己去探一回监。鸾枝连忙把孩子交给阿娘,带着春画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久等啦,今天晚上11点左右还会有第二更哦*^^*   第105章 血红印   大街上兵来将去,手上拿着红缨长矛,闯进一间间烟馆里头。少顷一窝蜂氤氲迷醉的男人女人便被赶到街心,两道白条将门板一封,全带去了衙门里。   这一回,朝廷动了真格,只怕黑市上的陀罗香膏价格是更贵了。鸾枝想起老太太。   “四哥的好事近了吧?”   元承宇勾唇笑笑:“大面上是定了的,只不过后患还在。”……例如七弟的兵权,还有老五的余势,眼前必须要把足够的证据弄出来,查出他黑钱的去处,否则便不能真正把他彻底扳倒。后患无穷。   鸾枝不好深问,心里头没有底,默了默,又措辞道:“那个叫萧风的是不是也死定了……当初原劝过他收手来着,后来着人去打听他,他又忽然没有了消息……其实他也才参合,连土匪都是做没多久的。”   哦呀~原来这才是正题呢。   元承宇手上扇子合起来又摊开,容色很严肃:“自然是。参合一次也是参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他一个土匪。”   晓得自己这样原是不对,鸾枝帕子在手心里攥啊攥,但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官老爷们审犯人,一样的事儿说法不同,那末后的下场便能不一样……就是流放到荒蛮,也好过砍脖子呢,反正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想求情又不好开口……难得她对自己这样腼腆~~   元承宇心里很受用,偏抿着嘴角戏谑:“咳,你这样舍不得他?…那么就让你把他领回去好了。此人重情义,跟在你身边也好,免得沈二那厮再来纠缠。”   “呀,说正经事儿呢,四哥又来戏弄人。”鸾枝蹙着眉头不说话了。都这时候了,谁还有心思玩笑。   很快便到得城北监狱。   元承宇不进去,只示意下属们好生照应着。   地面一层关着的是从犯,重犯们都在地牢里。那通往地牢的阶梯陡峭,冷飕飕阴气渗人。几只火把孳孳作响,在布满血腥的砖墙上倒映出刑拘的可怖,走一步,心就慌。   吱嘎——   牢头把门一开:“进去吧!”   那地牢里隔开四间房,左面是祈裕,右面是凤萧,正中并排两间关着英姐和黑风口的大当家,犯着烟膏瘾儿,半死不活地喘着粗气。   四爷办案不手软,你不肯招、软硬不吃,好,给你刑具不断,打到你招供为止。   祈裕才受完刑,那素白的绸缎中衣被拷打成碎片,浑身沾着鲜红血污,没有一处是好肉。看见鸾枝揩着帕子盈盈立在跟前,竟以为是幻觉,狭长双目豁然一亮:“阿枝……”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喊出口了……这样奇怪的名字。或许从前在心中曾叫过她许多回,今次炼狱把人命折磨,那心中之恶便收敛起来,给他一丝儿温暖都能把他感动。   可她却不是来探视他。也仅只是这么对视一瞬,然后步子便拐去了右边。   祈裕眼中的光影复又黯淡下去,自嘲地勾起嘴角,把残惫的身子靠在砖墙上闭目养神——最后一局了,办好就准备收手了的,却不料一朝天地突变,今生再无力把乾坤回还。   呱当!牢头打开门,鸾枝低着头迈进凤萧的牢房。   凤萧正自倚在栏杆浅寐,应是早前才刚刚上过刑,那沉重的手镣、脚镣上沾着血污,浑身同样没有一处是好肉。   短短一年,因着一句女儿誓言,吃尽了人间苦头。太累了,墨发披散在清宽的肩膀,却遮不住那年轻俊脸上的沧桑。   又想起醉春楼前的那个黑衣少年,他风华正茂,负着手站在樱花树下:“喂,今日不洗衣裳?”……明明是想和自己一道走,却目光疏离,偏偏对人爱理不理。昔日多么桀骜的一个人儿啊,天南地北的寻她来,她却不敢再爱,频频的把他往绝路上推……   鸾枝忍不住眼眶湿却,背过身儿,拿帕子擦净了:“醒来啦,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熟悉的嗔唤,听得凤萧眉眼微动,挣扎着清醒过来。抬头看到女人泛红的眼角,连忙又把身体的痛意敛藏。   “你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冷峻的面庞上带笑。   鸾枝却知道他伤口在痛,明明想给他个好颜色的,怎么眼泪却没骨气的一颗颗往外冒出来:“既是知道不能来,为什么你还来?…不是答应我要收手的吗,如何又不肯回老家。”   质问他。爱与怨都不能,太煎熬。只有他过得好,她这一世的愧疚才得以逃出生天。   “不要哭。”最见不得女人哭,凤萧伸手想要替鸾枝擦。手才伸出去,却发现指尖沾着暗血,蓦地又收了回来。   嗯,不哭,哭什么?说好了不哭才来的。案子还没判下来呢,兴许四哥肯手下留情也未必。   鸾枝急急拭着眼角,叫-春画把盒子里的食物摆放出来:“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快趁热吃些儿吧。我娘来看我了……就是你被抓的那一天。说是你娘好着呢,嫁了那个李屠夫,把她像宝贝一样的供着。你也要好好的,别舍不得说。人官府老爷问你什么你就招什么,兴许还能落个坦白从宽,发配边疆…”   低着声儿,只是不肯看凤萧,怕看见他衣裳上赤目的红。   “好。”凤萧痴痴地看着鸾枝白皙的侧脸,并不动筷子:“那天那个,就是你的孩子?…怎么忽然就提前生了。”   “反正就是生了。你不用管我的事儿。”鸾枝把帕子收起来,嗔了凤萧一眼。   凤萧却蓦地把她手儿一握,这次忘了自己手上干涸的血污:“所以终于舍得离开他了是嚒?……他保护不了你,你不再爱他了?”   鸾枝不应,不晓得该怎么应。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恁的抽不出来——凤萧握得太紧,他这一回竟不肯主动松手。   呱当——!   “妈的,一个个都给老子起来!换地方了,好大的面子!”门外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军士,着一身锦衣铠甲,好不威风凛冽。   把四个牢门一开,招呼着牢头过来给男犯们上枷板。   那手上一把把明晃晃的长刀在灯下闪着凛冽寒光,只看得鸾枝脊背发寒。心里头害怕,怕这一别从此凤萧有去无回。   鸾枝无意识地反握住凤萧的手背:“没有时间吃了!凤萧,你娘天天在城门口盼着,还等着你回去呢。记住我的话,无论四爷问你什么你都说什么,他是我四哥,不会害你……唔……”   话未尽,却忽然被重重地揽进一道宽阔的胸膛。   凤萧用力箍紧鸾枝温软的身子,气息灼灼地抵在她柔软耳畔:“小桃红,我这一去生死未卜,你一定要告诉我一句实话!…如果当日在旷野里,我把帘子挑开,你是不是愿意随我一起走?”   “起来,起来!废什么话!”大个子军士走过来。鸾枝才要说话,凤萧却已经被踉跄地提了起来。呱当!两面枷板把脖子一套,踢着他膝盖,气汹汹地把他往牢外赶。   那样一个高大的清伟男子,却像被奴隶一样推推搡搡着……阶下之囚,性命从来被人轻贱。   鸾枝抓着凤萧的手不肯松开。   凤萧猛回过头来,目光好似燃着了火,少见的冷冽:“小桃红,连这样你都不愿意给我一个答案吗?……回答我,让我死而无憾!”   隔着距离,却分明能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鸾枝心中绞痛得不能自已,蓦地背过身去:“……是,如果你掀开帘子,我会和你一道走。”   极低的声儿,话尾带着鼻音,却坚定……就这样已经足够了。   凤萧扬起嗓音,一字一顿道:“小桃红,我从前逼自己放手,皆因以为他能够给你带来快乐……但我不介意你曾和他生过孩子。你的,从此也是我的!”   “撕拉——”那军士一铁鞭子砸下来,痛得他龇牙皱眉,也不管鸾枝听得懂听不懂,当下再不迟疑,大步穿门而出。   祈裕双手桎梏在枷板中,勾着嘴角对鸾枝冷笑:“哦呀,那么当日救你的也是他嚒?…我早该让人去查一查的。”   他一生放荡不羁,到了此刻也不肯失了潇洒,然而心中却冷得好似九天寒窟——这一去,不论是四爷还是老五,都不会再容自己苟活,一个是秉公执案,一个要杀自己灭口。   人生短短二十三年,生在沈家屋檐下仆役,死亦不得其所,连一棵香火都未能够给早逝的双亲留下……太孤独,太不甘!这一刻忽然想起那个曾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大丫鬟楼月……早知今日,当初真不该一次次糟蹋她的真心。   祈裕忽然挣扎起来:“放开我!老子要见四爷!我手里头还有一本老五的账本,所有黑钱的去处全部都有记录,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它藏在哪里!”   “去你妈的闭嘴!你当我们四爷是傻子?由得你好骗!”那将士却只当他怕死,临时找了个借口拖延。   叫人用厚重的刀板砸他脊背,打得他昔日潇洒的俊容上满是鲜红,捂着膝盖歪倒在地上,那落魄不能形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早知今日要死,又何必当初作恶不断?   鸾枝背过身子不想看。   英姐戴着手镣擦肩而过,对鸾枝抚了抚微隆的少腹,软趴趴、笑盈盈:“你放心~,萧风他死不了的……他怎么会死呢,所有人都死了,他也死不了。”   一边说,一边走。路过凤萧身旁,见大当家的眼神阴测测的看过来,偏勾着嘴角,用低到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抵在凤萧耳畔:“他们不知道,我早就知道,都是你暗中搞的鬼……你为这个女人做了吃里扒外的叛贼。可你还欠大当家的一条命呢,必须要还呐……不然外头还有漏网的兄弟,我怕她会不安全。”   瞥一眼鸾枝,吃吃笑着走了。   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冷冽的轻咳:“带姓祈的单独上来~”   “是!”军士蓦地一愣,只得叫人把受了重创的祈裕拖上陡峭石阶。   呱当呱当,骂骂咧咧,地牢内顷刻又先前死寂,只残留地上一片的赤目鲜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亲们久等了,集体扑倒么么~!!以及谢谢151亲有爱投雷(≧v≦)~!   15127064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5 22:16:25   第106章 恍如梦   京城里风云跌宕,朝廷上下人人自危。都传圣上有意在退位之前将朝政清理,前番小德妃滑胎一案试的是后宫野心,今次这桩陀罗香膏一案探的乃是朝臣清浊。   案子半月前由圣上亲审,只三日内便有数十名官员相继落马抄家,接着五皇子元承明被软禁,七皇子虽曾未参与,亦主动请缨随宋将军去镇守北疆。其余案犯通通叛了个斩监侯,时间就定在腊月初十。一时间各州各府纷纷开始严查烟膏,明面上所有的烟馆都不见了,举国上下民心大快。   四皇子立储的事儿自此板上钉钉。   鸾枝几次想要与元承宇求情,然而元承宇总是不软不硬地将话头挡回来,她便也不好再继续。得闲了去庙里上上香,心里到底还是存着一丝盼望。彼时已经与阿娘从四皇子府搬了出来。   铺子是在十一月初开张的,简单把墙面刷新,再请工匠糊了个灶台,摆上几张桌子凳子就可以营业。没有宣张自己是谁谁的妹妹,也不需要把风光撑得有多体面,只要日子小康实在就行。   做的是粥,叫做‘如意粥铺’,又雇了个会做面点的师傅,搭着卖些糕点饼子。地段虽不是特别热闹,然而她粥熬的仔细,料下的足,为人又和气,少不得生意便渐渐好了起来。   每天早上把米淘好,先熬上一大锅粥备用,中午的时候最忙,到了傍晚下去便开始清闲。天黑把店门一关,搂着粉团团的姐弟俩儿瞌睡。每日虽忙忙碌碌,却过得很是充足——她觉得,这是一年多来自己最为舒心的一段时日。   沈砚青也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桎梏她,自从上次分开之后,他竟忽然变得疏离起来。着一袭天青色长袍风轻云淡,凤眸含笑把“岳母大人”叫一声好,就着几碟清粥小菜,冷冷清清的吃完就走。   也并不是天天来,然而隔三岔五的总要过来瞅一瞅。   鸾枝早先的时候还以为沈砚青在装,装不了几天准露馅,不理他,孩子也藏在后院不给他看。   沈砚青竟也是好脾气,怎样被娇妻冷落都随她。倘若恰遇见元宝如意在店中玩耍,便俯在车子跟前亲昵逗笑。那略微磁哑的嗓音总是能让姐弟俩个欢喜,乖乖静静地听完爹爹说话,忽然就蠕着胳膊腿儿撒起娇来,彼时他便一个个把他们抱在怀里亲——   “叫爹爹,如意会不会叫?”   “呃~呃呜~”小如意眼睛里全是崇拜。   元宝却“咯咯咯”的笑起来。   鸾枝听了心里头就不自在,剜一个眼神儿看过去:“该吃奶啦,不让抱。”   “好。”沈砚青便又对她勾唇一笑,很快把孩子还给她。淡淡草药香贴近她娇满的胸脯,凤眸凝看一眼,很快又移开,不惹她生气。   鸾枝多观察了几次,才发现他是真的对自己冷静了下来。   距离一疏开,他不再对她步步紧逼,她亦多了一份空间去旁观二人的感情。这才忽然记起来,他对世人原就是如此疏离的,从前对自己炽热专横,那也只是被一时的情-爱所迷。有时候透过柜台,看到暗影下沈砚青清奇的侧脸,竟又觉得他一个人过得太冷清。她就又不想再看见他了。   阿娘却一天比一天满意起这个姑爷,有时候趁鸾枝生意太忙不注意,她便会偷偷端着汤儿送去店里给沈砚青吃,哄他是鸾枝亲自炖煮的;听说还推着元宝如意去过几回他在瑞安巷的新宅子,回来的时候眼睛笑得更眯了,连带着把元宝如意的心儿都拐了出去。   叹骨肉把情-爱羁绊,相忘不由人。   好在他也不经常出现。沈家的生意渐渐在往京城转移,宝德县城的老根基依然要继续,虽由魏五在操持着,然而少不得还得两地周旋。   听说临县的马场被合并了,沈家着实赚了好一大笔;那景祥绸缎庄却渐渐消隐了,邓佩雯也再没有了消息。鸾枝没有去打听,只有一次听程翊提起来过,好像是说跟着个瘸腿的男人走了,那个男人应允她,等家里老婆病死后就扶她做正妻,她那样好强的女人竟然也肯,真是奇怪。   …反正从此是和自己无关的人,鸾枝也没有去琢磨,只偶尔想起来昔日邓佩雯的心机作为,还是会有那么点儿不痛快。毕竟不是圣人。   大寒的节令,透过门檐下的镂空窗隙,只见一片鹅毛大雪纷飞。才不过酉时,天色就已经黑将下来,长街上没有人,只偶尔传来卖炭老翁的几声吆喝,萧萧条条的。   春画老家出了事儿,鸾枝放她几天假回去探亲了。做面点的师傅见没有生意,也早早的收了工回家。阿娘在后头哄元宝如意睡觉,鸾枝一个人坐在铺子里烤火儿。   那火苗儿烧得旺盛,红艳艳的,孳孳作响,看得她心里头莫名躁闷,说不出来。一忽而心思混沌,竟又摇摇晃晃地进了花轿……   头一回坐轿子,不晓得抬轿的师傅总是喜欢把新娘折磨。进了城便颠,左边先颠三下,右边再颠五下,陌生的口音里哼着陌生的曲儿,那歌词粗犷又露骨,她心里头忍不住就怕,怕那个未曾某件的瘫子丈夫也和他们一样鄙俗。   孤零零抬进老宅,冷清清放了两串鞭炮。喜婆搀着她跨过嫣红的火盆,那微风把盖头轻拂,她却看到他那张清奇俊逸的侧脸,他说:“谢鸾枝,你扶我起来。”   嘴角噙着似笑非笑,那凤眸里却分明藏着冷蔑……他看不起她。   啊!鸾枝猛一个惊醒过来。   ……   一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大姨妈来又犯迷糊,今晚这章写了删删了写反反复复,肿么都不满意,于是就上个短章了→←……下章端小汤……咳咳,很久没炖汤了……捂脸遁……   以及谢谢【宿主酱和墙角晒肚兜童鞋】滴酷炫霸王票,么么哒V5~!!!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5-18 03:17:35   宿主mus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8 01:06:08   第107章 门外客   “迂——”   老程把马车停在路边:“爷,几时回来接您?”   透过茫茫飞雪,街对面一间小铺内正灯火昏黄,女人在门前上门板,着一抹碎花儿的窄腰小袄,吃力地垫着脚尖。来来回回的搬,那落雪沾上她的鬓发香肩,看起来清朴又美丽。   沈砚青眼睛移不开,沉声应道:“今夜不用来接。”   老程听了不由皱起眉头:“这…恁大的雪天,您一个人走路回去怕不安全……”   “爹,您老快别犯傻了,咱二爷今晚自有去处!”程翊从车厢内探出脑袋,冲沈砚青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嘻,爷,魏五哥的招儿可不尽管用,您自个保重。”   怕挨主子揍,立刻又缩将回去。   老程顺着儿子视线一看,这才看到对面街二奶奶一抹忙碌的身影,顿地明白过来:“臭小子,个鬼机灵!驾——”   挥一长鞭打马,马蹄声咯噔咯噔,街角拐了个弯儿,不一会儿便看不见。   沈砚青往店里走。   鸾枝才把门口的招牌收起,心思还在梦中恍惚,转了个身,差点儿一头栽进他宽阔的胸膛。   “没声没响的,吓人一大跳。打烊了,上别的地儿吃去吧。”茶色半旧木板搁在二人跟前,不让进。   沈砚青却不走,夜色下他着一袭麴尘色银鼠皮冬长袍,将清伟的身型衬托得越发笔挺有致:“一路疾赶,我就只想喝一碗你煮的粥。”   磁哑带笑的嗓音,一身风尘仆仆,眼神却专注。   鸾枝推他,推不动。靠得他这样近,看见那清俊面庞上微抿的薄唇,怎生的脸都有些红起来……算了算了,赶快给他吃了走就是。   把木牌收起,去小灶上生了火,不一会儿便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粥:“快点儿吃,吃饱了我要关门。”   “门已关好。”沈砚青却已将最后两道门板上紧,见鸾枝狐疑看过来,便挑眉解释道:“雪太大,怕风吹进来冷了你,一会我从后门出去就是。”   他这段时间以来规规矩矩,总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今夜倒是难得这样主动。   却又让人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不出去,小心我拿棍子赶你。”鸾枝剜了沈砚青一眼,侧着身子坐在炉火旁穿针走线,绣如意过年的小衣裳。   火苗儿孳孳作响,窄窄的小铺内静得似乎都能听见二人的呼吸。   那粥儿香糯浓稠,入口即化,沈砚青亦是饿了,吃得很认真。抬头看见鸾枝的侧影,昏黄灯火下她半低着头,双颊粉嫩白皙,丰盈的身段将一抹布衣紫裙撑得曲婉有致,就像一朵安静的木槿花。   分开这许久,她竟忽然变得陌生与新鲜起来。   “做什么这样看人?再看我可要赶你了。”鸾枝被看得不自在,把绣品往膝盖上一摁。   沈砚青恍然回神,却欢喜她无意间露出的羞赧,便勾着嘴角戏谑道:“去年成亲,你也是这样支着腰骨儿坐着。那时你可是偷吃了我桌上的糕点?我见你装得镇定,帕子却在手心里揪成团儿,忍不住就好笑,忽然之间不舍得再去睡书房。”   怎生的今夜他也想起来旧事……   鸾枝手中针线一顿,不小心刺伤了皮肤:“都不和你过了,还提从前的事儿做什么?…一路上的颠,进了门连口热饭也不给吃,熬到晚上还要被你欺负,天晓得我当时可有多恨你。”   一缕红丝从女人的指尖迅速渗出,果然旧事最能让人伤怀。   沈砚青连忙撩开衣摆,几步走到鸾枝身旁:“再恨还不是在一起了?嘴上和我争吵,说甚么讨厌我,夜里头怕了,忍不住又往我这边靠,你惯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把她手儿放在唇边轻-吮,见没有了血,便就势蜷在掌心里暖着,五指扣紧起来。   那掌心干燥而微凉,扣紧了便再不松开。鸾枝略微蹙眉,瞥见沈砚青凤眸中隐匿的柔情……他在向自己求好。   是讨厌他的。那时恨他给自己挖坑、又恨自己把誓言背弃,故意不理他,和他怄气。他竟也随她。被子中间隔着个大窟窿,半夜睡着了,冷风灌进来,也不知是谁先把谁碰一下,开始的时候一动不动,忽然就又抱在了一处……一娓香帐摇曳,那娇嘘轻喘间,每一次的争吵就那么和好过来。恨过一回缠绵更深,连孩子都是那样怀上。   “呜哇~~”后院传来元宝断断续续的哭啼,稚嫩的嗓音清脆极了。   鸾枝趁势站起身,用力把手抽回来:“醒来了,傍晚才被我凶过,这会儿讨可怜呢。可淘气。”   “呜呜~”元宝卷着一身暖热被娘亲从卧房里抱出来,睁眼看见爹爹在,那红红小嘴儿瘪得更欢了,泪眼巴巴的向爹爹控诉。   瞅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蛋,沈砚青不免又心疼又好笑:“做什么又凶他?这样小的孩子。”   “欺负姐姐呢。自己不肯吃奶,见如意要吃,又蹬着腿儿踢她,不给她吃。”鸾枝抖着元宝,口中嗔怪,瞅着那粉嘟嘟的小团子,到底还是心疼。见元宝小手儿攀着衣襟,不停地吐舌头,便侧过身子把盘扣解开。   “咕吱咕吱。”饿了一顿的元宝吃得可用力,一边儿吃,一边抚着娘亲雪白的胸峰撒娇儿。   吃了几口,又扭过头来对爹爹“呜呜”地诉着委屈。   那一双盈盈胀-满的雪-茹便在他的小嘴下半露,粉白似熟透蜜桃儿,嫣红如夏日妖艳草莓,有甘醇白-浆从红的顶-端渗出,隐约又可闻言一抹浓郁的奶香。沈砚青的嗓子忽然有些焦渴。   默了默,噙着嘴角笑道:“我今日回了一趟宝德县,把景祥的名号彻底摘了,挂了燕鸾的招牌……又回了一趟家,却呆不住。看那空荡荡的帐子,总想到从前与你成亲时候,穿一身红红,一个人孤伶伶坐在床边,说话的口音也奇怪,亲你一下就发抖……看久了,心里忍不住就疼,那时候是我给你的太不够。一路上紧赶慢赶,总要见你一面才安心。”   他虽容色沉寂,然而凤眸中对她的痛却不遮不掩……鸾枝心尖儿蓦地一抽,咬着下唇道:“你这人嘴上惯不老实,休要以为说两句软话我就能把你原谅。孩子睡了,出去记得把门带上,今后没事别跑过来讨人嫌。”   揩着帕子把衣襟扣好,抱着元宝往回走,手腕却被不轻不重的一握。   那袖子磕碰了油灯,“呱当”一声砸在地上,整个铺子顷刻间一片黑暗。   来不及逃走,一道魁伟的身型已经从背后附着上来。他修长的臂膀将她腰肢儿整个一环,一股灼热的气息贴近她耳畔:“阿桃,我既来了就不打算走。给了你这样多的时间考虑,我今晚想要听你的答案。”   他的身型那样高,鸾枝只不过才及他胸膛,本就是一晚上心思惶乱,此刻听到那剧烈的砰砰心跳,忍不住呼吸都紧促进来。   挣着身子:“什么答案?…都说不爱了,不爱了,你总要死缠烂打。孩子还在这里,我娘还在后头,你不要乱来,放我走!”   “傻瓜,怎么能够不爱?若是真的不爱,你为何一晚上都不敢看我……你不敢看我,就是你还爱着,你怕再对我心动……怕我再一次伤你的心?我说的对是不对?”沈砚青异常温柔地舔-弄着鸾枝细嫩的耳垂,黑暗中那双略微粗糙的大手隔开元宝,把她胸房若有似无的揉-捻。直到察觉她的颤-栗,才又忽然挑开她的衣襟,掌心把她的丰-满整个儿罩住。   那轻轻重重,直把人魂儿捏得迷迷沉沉。鸾枝想要走开,脚下竟似生不出力气……太久没有亲近了,不是没有想过与他的旧日欢好,然而那念想才升起,一瞬却又被自己掐灭,怕动摇,怕又变回到从前……怎生得此刻竟忽然想要起来?这感觉太危险,不能够前功尽弃!   鸾枝紧紧裹着元宝,不肯让沈砚青的大手继续在自己胸前攻势:“阿娘快来——铺子进了贼了……唔…”   却被沈砚青严严把气息堵住,晓得鸾枝这样的女人,你但且随她,她便会和你犟一辈子,怎么也不肯松口……总须得将她逼一逼,否则任由他如何弥补,她总不肯看清他的心。   “呃呜~”元宝在睡梦中吐着泡泡,小嘴儿无意识地把娘亲红果儿吃将起来。   沈砚青吃醋,便从鸾枝怀里把他夺过,小心放至桌边的车子里头。   “这么久了,难道你都不想我吗?…就留我一个晚上,让我抱着你就好,天一亮我就走……听话……”气息灼灼地啃着鸾枝的唇-瓣,把她的身子扳正过来,顺势摁坐在桌面之上。   他今夜不似从前急迫,只是一点一点的把她温柔攻势,大手沿着她丰-软的腰肢儿徐徐往上揉-捏,猛一个用力,便把背上两条细细的胸带扯断。   俯□子,想要吃鸾枝的雪茹儿。   “啊……混蛋,想你做什么…恨你都来不及!这就是你说的‘抱着就好’吗?放开我…”鸾枝竭力兜着胸口,不允沈砚青将衣裳剥去。奈何女人最受不得的便是这般柔情似水,他只需将她唇-瓣-含住,深深-浅浅-地进出几回,她的力气被他吃尽了。   一娓红裳沿着香肩滑落,他剥下她高-耸的胸兜,露出两-座异常圆-润的雪-物,白-颤颤的,顶端的嫩果儿早已经被汁浆儿盈满,在黑暗中闪着荧光……是她溢-出的奶水。   她还说她不想要?她连自己都骗不过自己!   “并非是我逼迫你!阿桃,你可否静下心来想一想,到底因何总是不肯将我原谅?若是因着邓佩雯,我已经对你解释清楚,我的身心依旧是只属于你一人……若是祖母,我已为你置办了新宅,你若不愿意,可以一辈子都不回去;若是凤萧,他一个待决重犯,你又如何与他再续前缘……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够让你心甘情愿的回到我身边?所以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在你身上种上我的毒,让你记起我的味道…”黑暗中,沈砚青挑起鸾枝尖俏的下颌,清俊面庞上几分痛楚、几分霸气……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娇妻,为何一见她就失了分寸,他真是对她束手无策!   “忽——”炉子里的火苗升腾起来,鸾枝便看到黑暗中沈砚青明亮发光的眼睛,还有两片微微轻启的精致薄唇。太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他,他真是憔悴了许多,她竟忽然一瞬间挣扎不起。   时间久了,其实她也忘了究竟是为着什么,只记得原因有很多很多,每一件都是那般的不甘不愿。总之就是心里怨着他,难释怀。   鸾枝执拗着不肯应话,只忿忿呢喃道:“嗯……我是疯了才会留你进来用饭,疯了才信你已经放过我……”   一边说,眼泪却留下来。   还是不肯松口!   “你既是不肯说,那便不怪我今夜要了你!要了你,你就忘不掉我的好…”沈砚青便再不容她胡闹,合起眼帘,把鸾枝的红果儿吃进嘴里。捻着粉-晕儿吃,划着大圈儿吃,整个儿吮-咬着她吃……一边又用大手在她的臀-瓣-上若有似无地揉-弄,沿着那软-沟儿划下去,探上她隐-秘的丛林。   “出水儿了,阿桃……你明明就有反应,为何还要骗自己不爱我?”沈砚青缱绻吸-啄着鸾枝的红果儿,想要听到她更加酥-媚无骨的喘-息。   “嗯……沈砚青你混蛋…啊……”终于听到她抑制不知的嘤-咛-娇-唤……   孕过孩子的她,那里竟还似初次一般紧-实,一根修长手指才探-入,那幽-径儿竟反将他用力一吸……太久没有弄过她,她想了!   只觉得下-复一瞬间蓬勃灼烧起来,沈砚青一袭青黑长裤下的青龙顿然破势而起。猛地褪下腰间玉带,把鸾枝两-腿儿-掰-开,严严地抵在自己那里:“阿桃,让我好好的补偿你!”   隔着半旧的茶色木板,那暗夜下鹅毛大雪纷飞,长街上无人,只一道魁梧的身影滞滞地站在门前。许是站了许久,他清宽的肩膀上落满一片斑白。   四周太安静,只听见木桌儿咯吱咯吱在摇曳,大寒的天,却挡不住那屋内春光旖旎。   他垂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迅速又握紧……终究是没有把那一扇薄薄门板踹开。末了拎起地上的青布包裹,大步将将地闯入苍茫大雪之中。   几名随从连忙从巷道里闪身而出,压低了声儿随上前去:“二当家的也听见了,那沈二爷可不是省油的灯,您想从他手底下夺女人,不用点狠招儿哪有恁的容易……不如试试小的们这招儿,只怕还能一箭双雕……”   作者有话要说:想自残的心都有了……这章卡了我整整三天,周日到现在,每天码字到凌晨三四点,写了删,删了写,其实大纲都在,就是写不出来T T……让亲们空等了,葫芦好生自责则个,群抱住么么o(>﹏<)o   还要谢谢【苏紫酱和宝贝亲】的暖暖投雷……渣废葫芦表示好羞涩有木有→←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9 14:21:11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19 08:07:52   第108章 新旧来   那铺子里嘤呜声作响,黑漆漆的,大冷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鼠在作祟。阿桃抱着元宝去了这一会儿也没回来;小如意身子滚烫烫的,似乎发烧了,咧着秀气的小嘴儿嘤嘤呀呀的哭。   朱秀不放心,拿了根擀面杖絮絮叨叨的走出来:“桃啊,人在哪儿呢,怎么去了这一会也不见人影?”   一边说,一边把一道粗布厚门帘子掀开——   “嗯……轻点……都被你吃了,一会儿孩子们吃什么……”   “半年没碰你,怎生得又长大了这许多?每回见你给他们喂奶,天晓得有多么想弄你!…”   昏黑的铺子内,炉火在孳孳作响,只见自个闺女碎花小袄儿半退在腰枝,一对白粉粉的胸脯正被她丈夫吃弄着。那男人将她双腿在长裙下分开,她便被娇娇小小的挂在他身上,轻喘着捶他拳头……   打小只见闺女与人疏离,但同男子说话就脸红,哪里见过她这般氤氲媚相?   “呱当——”慌得朱秀一根擀面杖顿地掉在了地上。一忽而尴尬,一忽而却又欢喜起来,瞧这,死丫头嘴硬心软,这不是就好上了吗?小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合,都有孩子了,哪里还经得起你闹离?   “吓,瞧我,冒冒失失的,我什么都没看见!”朱秀打着脸儿,满面自责地要退身出去。   “阿娘?!”鸾枝才迷沉沉地把手儿搭上沈砚青的肩膀,见一道黑影杵在门边,吓得整个儿清醒过来。   低头看,看到黑暗中自个几近寸缕不着的上身,这才恍然一忽而的功夫,差点就又被他吃干抹净了。   “…沈砚青你个混蛋,羞煞死个人了。”连忙把沈砚青推开,背过身子揩着盘扣。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不爱被阿娘看去刚才那一番娇妩媚浪。   沈砚青一杆-硬-大才热热地抵近鸾枝温-湿的穴-口儿,分明只差了最后一步就能整根儿埋入,此刻却生生地她那里挪移开来……太残忍,胀-得快要抽筋了!   忍着下腹的抽-痛,长袍将鸾枝裹护在身后,扭头对朱秀凉凉笑道:“岳母大人如何还未休息?”   那声音喑哑,显见得是万分难受的……哎,都怪自己冒失,多难得的一场好事被破坏了!   瞅着姑爷清俊面庞上的隐忍,朱秀很尴尬,舌头都打了结巴:“呃,如意、如意烧得红红的,我怕是病着了,过来找鸾枝……这不,你们俩好着就好,我自个去请大夫来看看!”一边说,一边往门外退,想要挽回局面。   竟然是如意病了,那丫头平日里乖静少语,鸾枝从来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只这样的风雪寒夜,大夫如何好请?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哪里还有心思再作弄欢情,鸾枝羞忿地推开沈砚青:“早知你依旧这样坏,下回连铺子你也再不要来了。”   揩着帕子,低头绕过又喜又自责的阿娘,连忙往后院跑。   却是沈砚青出去叫的马车。天寒地冻,车轮子轱辘轱辘,冒着风雪来了又去,好容易才将大夫请来。夫妻俩炖药的炖药,烧水的烧水,等到把烧降下来,都已经是深夜戌时末了了。   “咕吱咕吱”,如意蠕着小手儿,安安静静在娘亲怀里吃奶。元宝也不肯睡觉,只是蹬着腿儿乖觉的看着,小嘴里‘呃呃呜呜’地讨好姐姐。   鸾枝抚着如意柔软的头发,看她吃得认真,满心里都是爱怜。这个孩子生得秀气又伶俐,就是命太薄……想起先头老太太做得那些事儿,忍不住眼眶就泛红。   阿娘看着窗外鹅毛大雪,却在可怜女婿:“留他一夜怎么了,敢情你们从前就没做过夫妻?这样大的雪,他腿脚不好,一晚上冒着风寒给你们母女跑来跑去,深更半夜的,你就舍得把他赶回去一个人睡冷被窝?仔细腿上又瘫了。”   “瘫了倒好,…又回去了。你这样心疼他,他倒像你亲儿子,我成了什么?一座新宅子就能把你哄住。”鸾枝侧着身子,嗓音低低的,眼前却拂不开方才把沈砚青挡在门外的一幕。那凤眸渴切,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见她狠心不应,末了只得掀开帘子上马,一个人来了又去……她甚至可以想象他那里的难受,怎生的就是开不了口容他留下。   鸾枝的心便揪了一揪。   “你……”阿娘一口气顿然噎住,有些尴尬自己背后讨好姑爷的事儿被鸾枝知道,默了默,又叹气道:“那新宅子怎么了?不晓得他把宅子弄得有多仔细。你就嘴硬吧,娘是过来人,我知道你心里有他,嘴上不肯承认。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那样的人物,多少人在外头巴结着他?现在你年轻,他还念着你,等将来他熬不住,看上了别的女人,有的你哭……四殿下是要当皇帝的人,莫说你身份隐瞒着,就算人们都晓得了你这层关系,那看上你的,也只是看上你背后的身家,有几个能像他那样真心真意的对你好?你莫要不惜福。”   “呜~”如意吃饱了,小手儿拨开娘亲的红果果,睡着了。鸾枝便把衣襟揩起来。那才被男人含-咬过的雪茹儿红-肿-发-胀,连下面那里也是暖湿湿的……一身都是他残留的味道,抹不去,迫人思渴。   鸾枝把身子蜷进被子里:“别说了,我心里乱……他要是真找了倒好,我就回南边去,更清静。”   个狠心丫头,回南边?你要真舍得回去,早回了。   阿娘叹口气,无奈地关门出去——都怪自己,请个大夫罢,好好的掀她夫妻俩帘子做甚么?恁的把好事破坏!   ……   一夜昏糊到天亮,凤萧却来了。   大清早的把门打开,端一盆热水擦拭桌子,再把炉火儿升起。那门前厚雪皑皑,红的粉的黑的脚步在眼前来来去去。鸾枝低头扫地,却忽然扫到一双漆黑的皂靴,靴面上沾着落雪,宽宽长长的,扫他他也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晴未亲和平凡亲】de有爱投雷,扑倒熊抱\(^o^)/~!!   这周不知道肿么了,总卡文,更新字数会少些,周末的时候调整下,红脸蛋^^   看今日晴未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1 02:13:12   平凡是福学会感谢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1 01:27:12   第109章 坎坷路   那靴儿多长多宽,早已经在很久以前就刻进了心里,鸾枝手中扫帚猛地颤了一颤,赫然抬起头来——   他手上提一把短刀,穿一袭玄黑色修身侍卫常服端端立在自己跟前。腰束湛色革带,宽肩上搭着个青布包裹,那年轻的俊容上微有倦色,却一身英气勃发,仆仆风尘。   不是应该呆在牢里待斩吗,怎么忽然就好好的站在这里?   “凤萧……你,没事了?”鸾枝蠕了蠕嘴角,不可置信。   “嗯,半个月前就已经没事。”凤萧的嗓音冷沉沉的。他已经在街对面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她掂着脚尖将门板一块块卸下,看她鞠着腰儿擦桌扫地,那一抹水红色小袄儿来来又去,勾人魂儿一般,怎么着明明心里恨她,脚步却还是一步步地拢了过来。   痴痴看着鸾枝泛红的眼眶,却看到她领口下若隐若现的殷红唇印,才心软、眸光却又冷:“我替四爷去县上办事,回来路过你这里。进来看看。”   大步擦过鸾枝身旁,走到铺子里坐下。   鸾枝这才恍然,难怪元承宇先前对自己的求情百般含糊不应,却原来一早就已经为凤萧留了一条生路。   心中百感交集,见凤萧进店,连忙从灶上盛了一碗热粥出来:“可恶四哥,惯爱作弄人,亏我这样担心,还以为你过几天就要上法场了……你如今可是在为他做事嚒?”   那粥儿香糯浓稠,中间点缀着几颗红红绿绿的坚果儿,看起来醒目又爽口……昨夜在城墙跟下默了一夜,早已经腹中饥饿,凤萧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只这一低头,却看到那桌脚下一条纤细的红色丝带。他虽二十年从未触碰过女人,然而自小长在妓-院里,晓得这是女人亵裤上才有的绑带……眼前顿然浮现出昨夜办差回来时,在风雪寒夜下听到的酥酥娇-喘,他简直可以想象那个年轻商人是如何急切地把她裙裳褪尽……她还说她已经不爱,怎生的恰巧路过一回,便撞见她一回?   凤萧凝了一眼鸾枝晕粉的双颊,忽然一瞬间再无了食欲。天晓得自己当时是怎样的满腔悸动,本以为一敲开门便可看到她惊喜的泪眼,却不想……   把刀鞘在桌面上一摁,蹙着眉峰道:“自祈裕绑了你之后,我便与四殿下达成协议,他给我和我娘削去奴籍,我答应他招安。前些日子乃是为他去临县寻找祈裕的账本,去了半月却无果。待过几日为大哥安置完后事,我便要去雍州府报道……督军校尉。”   那校尉的官职虽说不大,却是个真正带兵的。雍州府离京城近,乃是个重要的水路要塞,怕是四爷准备栽培他做亲信呢,将来前途无量。   鸾枝不明白凤萧为何忽然变得这般冷酷,心中却为他高兴:“这样好,等在那边扎了根,找个好女人,再把你娘也接过来,日子就这样好起来了。”   “小桃红,你晓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凤萧的眼神却一瞬沉冷下来,凝着鸾枝不放。   鸾枝又如何能不知他心中所想……若是早知道他在牢中有惊无险,她定然不会与他说出那番实话……他竟也难得骗了她一回。   喵了眼满满的粥碗:“你惯是爱钻死胡同,这天下间又不止我一个女人。可是嫌我粥煮的不好了,不想喝?”   “不是,已经在外头喝过。”凤萧随口扯了句谎,默了默,又抿着薄唇道:“雍州府与京城只隔着半日距离,以后我会常回来看你,和孩子。”   “呜哇~”后院忽然传来如意清脆的哭声,鸾枝连忙站起来:“呀,说起来你还没见过我的孩子呢,我去抱来给你看看。”   掀开帘子去后院,一会儿便推出来一对粉嘟嘟的小团子,穿着带毛毛领的粉色、黄色小棉袄,姐弟两个互相蠕着手儿依依呀呀。   一年前还说要他等自己到十八岁,转眼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时光又短又长,不够谁把谁等待。   鸾枝把如意抱到凤萧跟前:“乖,如意看叔叔,凤萧叔叔。”   “呜~~”小如意睁着清澈的眼睛,却怕凤萧额上那一缕刀痕,只是往娘亲的怀里躲。   要吃奶了。鸾枝抖着如意,脸颊微有些泛红:“昨儿个夜里才发的烧,早上还没清醒呢。这孩子认生,就只认她爹爹一个。”   凤萧眉宇微蹙,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哦。车子做得倒是精巧,从前怎么不曾见过?”   “……是姑爷特意给姐弟两个做的!可宠她们母子,平日里没少过来帮衬。”朱秀端着盆热水站在门边上,见状连忙插嘴。言语有些惴惴的。怎生得这小子都要斩决的人了,竟忽然又做了官?自个闺女才与姑爷有和好的苗头,只怕又要遭他破坏……早知道昨夜如何也要把姑爷留下!   “啊呃~~”元宝却撒起欢儿来,只是蹬着腿儿想要那桌上的刀鞘。   凤萧便晓得沈砚青压根就不曾离开过鸾枝身边……也是啊,那般手段缜密之人,他怎么可能主动放手呢?当下越发坚定了心中的计划。   见元宝调皮,便把他小心地抱进怀里,让他够着刀鞘上的铁珠挂坠。他竟也不怕自己,手指才够着他的小脸蛋,他便伸着小舌头要吃。那小舌儿湿湿粉粉的,一身的奶香味儿,勾着人心肠柔软……刀光剑影中来去太久,这一瞬竟忽然生出恍惚,倘若这里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中间并未生出过任何的波折…   凤萧噙着嘴角笑笑:“伯母几时也来的京城?竟这样凑巧,又遇上了。”   朱秀面色便有些尴尬,毕竟从前是自己把他一对儿生生拆散,更默认沈家人和衙役把他一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往死里辱没。   “来了有半个多月了。萧哥儿你怎的……不是听说进去了,几时又出来?瞧这,不晓得你要来,也没准备火盆给你去去邪气。”把水放下来,从凤萧怀里抱走元宝,要给小家伙洗脸。   她还是看不上他。   凤萧长眸中不由浮过一丝冷光,从前少年时候,每一回与小桃红在江边一前一后走路,但且遇到朱秀,她便总要将小桃红拉去角落苦苦教训……皆因着俏金花不好的名声。   就好比俏金花晓得那谢秀才是个赌鬼,一样也不允自己与桃红亲近。   ……这一遭情路坎坷,怎生得就是不遂人意。   他心中冷凉,面上却不表露,只不亢不卑地拱了拱手:“伯母误会。当日原不过与四爷做了个局,坐牢也是假象,半月前就已经出来了。”   朱秀拭着元宝的小脸儿,头也不抬:“这样就好,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走正道。你娘还在家里惦记着你呢,几时你也该回去看一看她。一年了。总归阿桃如今也已嫁人生子,她丈夫宠着她,你也该放下了……也别去怪谁,要怪就怪这命,命里注定的没缘分,谁也奈何不了它。”   放下嚒?…   凤萧薄唇不由勾起一丝冷笑,就因着自己的屡屡放下,才会失去那么多原本措手可得的机缘。今次他不放了,他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爱上谁,他怕将来后悔的会更多。   “伯母多虑了,我已叫人将我娘与李叔接走……那个没有人情味道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再回去。”凤萧握着刀鞘站起来。   鸾枝生气了:“娘,凤萧难得来一回,你再要这样与他说话,且去后头睡着,不要再出来了!”   一边说,想到当日生离死别一幕,眼眶却泛红。那风雪荒山之上,到底是有多么的绝望,才肯舍得说出来一句“别打他,我嫁”!   顺势把如意放进篮子里,再抬起头来时那红便又看不见了。送凤萧出门:“阿娘的话说得不中听的,你别理她。如今有了好出路,我们都替你高兴。既是过几日要走,明儿个我给你买几套行装带着。做了校尉,不兴得再穿从前那些旧衣裳,士兵们也看人皮相给脸色呢。”   凤萧却打断她的话:“小桃红,我本存了一笔银子,足够给你荣华富贵。若当真赴了校尉之职,再为你博得功名地位,你可愿意再与我在一起嚒?”   鸾枝心尖儿一颤,料不到凤萧会问得这样直白。眼前蓦地浮现出沈砚青那双隐痛的凤眸,那个百般取悦着自己的清冷男子,他一次次被自己狠心推出去,却又费尽心思地贴回来,她或许现在不接受他……可是孩子一大,认得爹了,她没有把握将来。   和谁在一起,他沈砚青都不会善罢甘休。   鸾枝默了默,咬着下唇道:“凤萧,那天在牢里,我说的原是实话……可彼时没有孩子,我……这世间没有回头路,我已是回不去了,你也不要再桎梏在从前不出来……”   她绾着松松的圆髻儿,斜插一朵花簪,笑起来干净又无奈……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她昨晚又与他欢爱。   “我知道了,…该怎么做。”凤萧把话打断,一只青布包裹挂上肩头,面色又复了一贯的冷酷:“那你先忙着,过几日大哥临刑了,我再来找你讨些酒菜带过去。”   “好。那天我与你一同去。”鸾枝送出门外。   铺子里进来了客人,是程翊,少年扬着嗓音:“二奶奶,我们二爷腿犯病了,没人照顾,叫小的过来讨碗粥喝!”   就说会落下病!好好的一个年轻小伙儿,身上裹着一团火,出去又是风又是雪的,一冷一热不病才怪。   朱秀紧张起来,连忙叨叨着叫鸾枝回来:“昨晚恁大冷天,你也狠心把人赶出去。看看,这腿病又出来了,还不快去看看你丈夫!”   鸾枝却不肯去,把程翊手中的食盒接过来:“阿娘不是说他沈家恁有钱嚒?有钱到可以雇用衙役生生把人打死,不会去请两个丫头照顾?”   朱秀被呛得一口气出不来,晓得这丫头嘴上不多话,心里头却记仇,眼眶顿地就湿了:“我晓得你们都恨我,可那时候就算我不拦着你,你以为能逃得了多远嚒?你一逃,你爹和我就是死路一条了,欠着恁多的赌债,那赌馆里的打手见你跑了,不定一刀子就把你爹抹脖子了,我这一把病骨头也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你就恨我吧。可如意要是没姑爷帮忙,谁晓得昨晚会烧成如何?这事儿一码归一码,那害凤萧的又不是他。”   鸾枝舀着粥不说话。   程翊听不懂,便又一字一腔道:“我们爷说了,只要二奶奶一日不回去,哪怕是重新瘫了,府上也一律不准用女婢,免得二奶奶吃醋又冤枉他!”   不理他,只怕是恨上了昨夜自己的狠心,又装病给人挖坑呢……一去就回不来了。   鸾枝手中动作顿了顿,把粥给程翊:“你惯是他的小跟班,我不同你说。腿病了找我也没用,我又不是大夫,叫他自个把轮椅抬回来坐着就是。”   ……   一路七七八八的拐,那瑞安巷子清雅僻静,推开一扇漆红的大门,里头是三进的新鲜大院。   院内花亭下坐着个清隽男子,着一袭墨色镶狐毛精致绸袍,眉宇间些微憔悴,手中执着画笔,正在纸上着墨。那画上一抹红衣俏美,两个小儿嬉戏,他正自凝眉出神,心思却被少年声音打断——   “爷,二奶奶她不肯来!”   沈砚青笔锋一顿,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哦,你是怎么同她说的?”   程翊苦着脸:“我说了,爷瘫在床上动不了了,二奶奶一日不回来,爷便一日没有人照顾!”   “…那她又是如何答复?”   “二奶奶说叫人去宝德县把你的轮椅抬过来,喊她没用,她又不是木匠。”程翊眨巴着眼睛很同情。   好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昨夜恁般讨好取悦她,分明她的反应比寻常更要敏感,怎生得一转身竟连一丝情份也无?   沈砚青嘴角不由溢出一丝苦笑。坐久了双膝寒凉,撑着椅背站起,因见程翊欲言又止,便又问道:“做什么这样吞吞吐吐?”   程翊挠着头,看着屋檐下的冰棱子,支支吾吾:“那个……二奶奶铺子里来了个又年轻又帅气的侍卫,长得和二奶奶可登对,就是额头上有一道小疤。二奶奶还说明儿个上街给他买衣裳呢……爷,你媳妇养小男人了。”   额头有一道小疤嚒?   沈砚青的容色冷肃下来,其实有曾差人在牢中打听过凤萧,却丝毫没有他任何消息,倒是听说有人在暗中调查着祈裕的那几个账本……原来此人就是他嚒,竟甘愿做了老四的门人?   默了默,少顷丹凤眸儿眯起来:“呵,她倒是很替那旧情人着想,竟给他留了这样一条好去处……然而她既是不肯回来,便不怪爷狠心作怪了。你即刻差人去给四爷递个帖子,就说爷有一桩生意要找他谈。至于甚么生意,我想他一定十分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糊里糊涂的瓜葫芦,不知道为毛,潜意识里很不爱写这一段,一写就卡……(- -)   以及谢谢13224223和泡面君的投雷,亲亲么么哒o(≧v≦)o~~   1322422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3 16:41:24   道化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2 11:09:01   第110章 绝路谋   四皇子府正在修葺。   皇上亲自为元承宇与宰相千金点了姻缘,大抵年后便要大婚,因原本的府邸太过素朴,便特特命人赶在年前粉墙添砖,里里外外的好生忙碌。   丫鬟双手持着茶盘,婷婷袅袅地穿过漆红的长廊,走进侧院花厅。   正中间座上,元承宇便将手中几页账目折起,端起玉瓷茶杯:“沈老板近日声名鹊起,生意是越做越大了。这北面地界最大的马场眼看便非你沈家莫属,真是好不春风得意~”   嘴上夸他,眼中却分明噙着一抹冷笑。分拨三路人马找寻账本踪迹,没想到这厮竟比自己先行下了一招狠手。近日为了给阿桃出气,没少打压他沈家生意,只怕是轻易不肯把账本乖乖交出来。   侧座上,沈砚青闻言勾起精致嘴角:“祈裕既敢绑了我的女人,吞他马场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倒是四爷不仅大婚再即,那东宫储位更是咫尺在望,委实可喜可贺。”言毕,做敬酒之势,先自饮下清茶一杯。   他今日着一袭月白刺云鹰宽袖冬长袍,腰束墨玉革带,那清隽五官如若刀削玉琢,只把周遭的两名婢女看得频频红了面颊。   好一只妖孽。   元承宇微敛笑意,挥手把婢女屏退。那宰相千金今岁十七,生得端庄明媚,性子又温淑,确是个正妃的首选。况得了宰相府做后盾,他日便是老七在边疆发难,自己亦不至于太弱势。既是无关乎爱情,又何必拂了父皇的苦心?   当下便不置可否道:“那么,沈老板打算如何同本殿下做这笔买卖?”   沈砚青将茶盏在桌上一落,谦然笑道:“在下一介平民,要的不过是夫妻好合、子女康健罢。什么条件,四爷又何必明知故问?……很简单,叫那不该出现的人从鸾枝的世界里消失,待妻儿回到身边之日,在下自会亲自将账本送上,一文银子不取。”   哦呀~,还以为他求的是生意上的便利,不想竟是这个。倒是个痴情种子,为着个女人竟舍得放弃这般难得的机会。   元承宇略微意外,面上却不表露。瞅着沈砚青近日消瘦下来的俊逸面庞,晓得他已经被自个妹妹折磨得差不多了,便笑笑着把手中扇子弹开:“阿桃肯不肯回去,那是她与沈老板之间的私事,这倒是为难本殿下了。当初凤萧投诚于我,原就应许过给他抬籍招安,如今却要去他性命……出尔反尔,沈老板这不是置我于不义之地嚒?换一个条件。”   呵,当初将阿桃于众目睽睽之下从自己身边剥离,如今却道是夫妻私事?   沈砚青却不好哄,凤眸将周遭一扫,见无人,便挑眉淡笑道:“账本里头的内容,想必四爷也已略知一二。那祈裕乃是在下家中留养的一名孤儿,自小心思敏感多疑,怕五爷将他摒弃,这二年所有的黑钱去路他都在暗中留了手脚。四爷方才看到的,不过只是其中几个皮毛罢。想要得到它的大有人在,在下虽敬重您是阿桃的兄长,奈何四爷不肯答应条件,这笔生意却做不成了,恕在下告辞。”   说着撩开宽长衣摆欲要站起身来。   元承宇面色顿然阴沉。老五虽然被软禁了,然而张贵妃的根基却还在,倘若没有足够的理由把他扼刹,过个一二年皇上心肠一软,再加上残余党羽的运作,早晚还是要放出来给自己作梗。那账本里头除却他洗黑钱的大部分去路,更有他与外族勾搭的一些边角记录,只怕自己不要,眨眼就被他人抢着要去。   便把扇子合起,齿缝里磨出阴冷嗓音,一字一顿道:“沈二,你不要命了!信不信本殿下任意寻个理由,就能把你们沈家置于不复之地?…那凤萧在阿桃心中的分量,你应该最是清楚。你就不怕这么做,日后阿桃知道了,会恨你一辈子么?”   沈砚青把玩着手中的玉瓷茶杯,却并不为之所动。他今日既敢前来商榷,便已是将最坏的结果都做了权衡。   那虚空荣华没了还可以再赚,当初若非执意要维持景祥布庄的生意,又何至于把鸾枝的心伤绝,以至于她到现在也不肯放下心结?……此刻回忆起来,他倒宁愿变回从前轮椅上的那个清冷少爷,简简单单的宠着她,把她爱了再爱。   沈砚青勾了勾嘴角,复又冷然一笑:“所以才必须让凤萧消失……殿下不曾爱过,自然不能理解在下的苦心。爱一个人,是连她的身与心都要占满的,鸾枝于我,便是如此。然而凤萧不走,无论她回不回到我身边,她心中的愧责都会永无止尽。我既是她的丈夫,便不能放任她继续自我折磨,她需要遗忘……这世间,能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有很多,可以要他死,亦可以是永远也无法回头。相信殿下这样聪明,一定能够有妥善处理的办法。”   瞅着沈砚青凤眸中的隐痛与绝决,元承宇不由沉着嗓音道:“沈二爷果然够狠!……我真不知该欣慰阿桃有人在如此深爱她,还是该后悔年初在牢里没有把你结果。”   沈砚青便知他应下了,连忙抖了抖长袖作势一揖:“只怪月老牵线,让我与她做了夫妻,今生再放她不下。错也错过,如今幡然悔悟,只恨不得把从前弥补……那么这厢就等殿下的好消息了。”   站起身来告辞,只一抬头,却看到那门槛边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道熟悉身影。绾一朵牡丹小髻,娇满满地裹一抹杏色茶花小袄,下搭着绯红的褶子长裙,挽着个食盒俏盈盈地站在那里。   鸾枝?   二人不由愣怔,互相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敛起神色。   元承宇挑眉戏谑道:“几时进来的,怎也不叫下人通报一声?才教训这小子近日频频骚扰你,若知妹子要来,应该早点轰他出去。”   想到前天夜里那一番未尽的蚀骨缠绵,鸾枝不由双颊一红,蹙着眉头道:“说什么呐,什么死不死消失不消失的,又在打哪个的坏主意?他这人忒坏,四哥可千万别教他给骗了。”   口中说话,眼睛却不看沈砚青,说甚么腿病犯了瘫在床上不起,这不好好的蹦跶着嚒?就晓得是骗自己回去疼他。生气。   哦呀,你小子命好,话未被她听全~   元承宇冷冷地瞄了沈砚青一眼,促狭地勾起嘴角,叫他自己解释。   沈砚青心中一颗石头放下。痴痴凝着鸾枝白皙泛粉的双颊,见她依旧对自己不理不睬,便无奈地挑眉笑笑:“明儿便是刑斩之日,正说到祈裕那个王八羔子呢,你今日怎的有空进来?”   那凤眸潋滟,俊逸面庞上几许落寞与渴切遮掩不住。鸾枝紧了紧帕子,假装没看到,踩着绣花鞋儿迈进门槛:“太后娘娘想姐弟两个了,早上和阿娘去了一趟宫里头,回来顺道看看四哥。呐,这是我亲自给你做的桂花核桃酥,咱扶柳镇上的纯正口味,平日里可不常吃到。”   把食盒子在元承宇桌上一放,有些狐疑这一对水火不相容的家伙如何会坐在一块。   那核桃酥香脆恰到好处,入口即化,元承宇才吃了一块便连连称好。瞥见对面沈砚青容色冷冽,分明眯着凤眸偷看,偏又拿起来一块,就是故意不分与他吃。   心情好起来,笑问道:“妹妹的手艺一贯是极好的,难得四哥有此殊荣。近日宫中事务太忙,匀不出时间去看你,铺子里的生意可还好?外甥们现在何处,怎也不带进来教我看看?”   脊背上凉凉的,晓得某个被冷落的人正在吃醋呢……叫他一贯爱乱吃醋。鸾枝偏就不肯回头,搭着手腕作了一礼:“劳四哥挂念,满四个月了,如意倒是乖,元宝却是一日比一日的淘气起来。一会我还要去买几件衣裳,便叫阿娘先带他们回去了,进来送个糕点就走。铺子生意好着呢,准备年后扩些地儿,重新粉饰一遍,再找两个伙计添把手。”   元承宇不由赞许道:“唔,虽看着小小一个妇人,却是个好强的。我本要给你再许个好人家,奈何你执意要开店,也只得由了你去,你但且做得开心就好。”   一边说,一边戏谑地扫了沈砚青一眼。   鸾枝嗔道:“四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肚量小,嫁给大户人家少不得三妻四妾,回头再闹个从前那样的事儿,我可受不了。倒不如自食其力,也省得再频频遭人嫌弃。”   惯是个记仇的女人,哪一句都在算着旧账。那发簪上珠花轻摇,香肩儿盈盈一抹,不回头,曲曲婉婉的身段往下,看哪儿都是执拗,却看得人又恨又爱。   沈砚青负手站在一旁,不由想起前夜拥她入怀的一幕,那般的伺弄迎合着,笃定她一定再舍不得不要自己。不想一夜为如意寻医炖药,等到亥时一过,见她踌躇宽衣,满心欢喜地等待与她就寝,她却忽然转身将门儿打开,就那么冷冰冰地把自己推出门去……还是不肯。   那暗夜厚雪纷飞,长街上空无一人,他在门外忍着腿寒等她回心转意,她却在院内把灯儿冷漠一熄,多狠的心。   沈砚青抖开衣摆,踱步走到鸾枝身旁:“阿桃还在生气?…我惯是一心一意对你好的,只怪从前疏忽,让你受了诸多委屈。今日当着四哥的面立誓,但凡你肯随我回去,日后你愿如何,我都随你欺负回来。”   长臂将她腰肢儿一揽,低头对她好脾气地笑。   他的身量修伟,鸾枝不过只及他清宽的肩膀,靠得近了,看到他下颌上一片淡淡的青茬,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心疼。好话却说不出口,只是揩着帕子不应。   沈砚青默了片刻不见回应,便凉凉地松开手,对元承宇谦然一揖:“那么在下这厢先告辞了,等四爷消息。”   “好。”元承宇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沈砚青深凝了鸾枝一眼,末了一道玉白长裳拂过,与程翊一前一后地出了花厅。   那背影冷清,萧萧条在长廊上缱风远去。   瞥见鸾枝双眸中隐匿的挣扎,元承宇勾唇戏谑道:“看起来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还是不肯原谅他么?”   鸾枝绞着帕子,默了默,却凝眉试探道:“四哥方才可是和他说凤萧嚒?什么死不死的……凤萧太坎坷了,你们可不许再对他生出不利。”   “怎么会?莫说我已答应了要给他生路,便是为着让你宽心,我也不会故意去伤及他性命。路是由他自己选的,过程我并未逼迫。”元承宇好笑地端起茶盏。   茶却凉了,轻抿一口又放下。   长廊上进来一个下人,恭身递来名帖:“四爷,刑部尚书在门外恭候多时,说明日行刑的一些事宜还有待四爷亲自定夺。”   他便合起扇子站起身来,由着仆从将自己引去议事房。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泪汪汪,亲们久等了QAQ……前段时间整个人萎掉,这两天终于缓过来。端午节放假这几天,会一口气完结的-,- 深鞠躬感谢亲们的等待,群抱亲亲\(^o^)/~   第111章 善恶决   门房屋檐下挂着一只翠绿鹦鹉,沈砚青正在逗鸟。   “相公、相公!”那鹦鹉见他生得好看,兴奋得蹦来蹦去。看到鸾枝着一抹红裙碎步而来,立刻又冲鸾枝喊“娘子、娘子来了”!   嗓音粗嘎嘎的,好一只没节操的色-鸟儿。   鸾枝心里头不由又气又恼,就猜这家伙不肯走得太干脆,果然就等在这里……前天夜里劳动他做了一晚上苦力,末了却被自己推出门去喝冷风,只怕是同自己算旧账呢。   想绕路躲开,沈砚青却已经回过头来,微抖一下袖子,冲她谦然做了一揖:“夫人来了。”   明明就是个商人,偏扮作昔日书生模样。那一身清雅英姿,倘若是第一回与他相识,只怕真就被他给轻易迷惑。   鸾枝恼他,揩着帕子:“谁是你夫人了。不是早就告辞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沈砚青也不气馁,兀自眯着凤眸好脾气地笑:“前日程翊回来,说到夫人要送在下一张轮椅,久等二日不见,想问问夫人大约几时送来?”   可恶,好好的有腿不走,偏要坐那笨重轮椅,就知道寻人开心。   鸾枝才懒得理他,发髻上花簪轻摇,娇挺挺着胸脯儿擦过沈砚青身旁,自顾自往门外走:“老宅里那张不是挺好?坐了六七年还嫌不够,那就坐它一辈子吧。”   去到门口,台阶下却只余下一辆青篷马车,自个的却不见了。   蹙着眉头问:“老蔡师傅人呢,刚才还在这里?”   程翊坐在车辕上嘻嘻笑:“那车夫家里老婆得了急病,叫转告一声,说等不及谢老板。二爷便给了他几串钱子,叫他先走了。二奶奶不如坐爷的车回去,爷怕您没车,可是专专在这里等您哪!”   鸾枝可不信,转过身子去看沈砚青。   他的个子高,她须得仰着头。一直面带笑容地随在她身后,被她猛然一堵,便看到她清澈双眸里的愠恼,还有那咬紧的红红小唇。明明怨她心狠,这一瞬心中却柔柔软软的似有小虫儿在爬……喜欢看她对自己这样娇蛮又霸道。   真是天注定的冤家。   沈砚青很无辜:“既是顺路,我载你一程便是,何故又冤枉我算计你?那老蔡师傅就住在你家隔壁,他家中有无病人你最是清楚。你竟这样讨厌我,以至于所有的坏事都往我头上栽。”   “你……左右坏事你也没少干。”那蔡家婶子的痨病四邻八坊都晓得,鸾枝没得理由反驳。   这会儿已近傍晚,天阴压压的,只怕再晚些又要下雪。明日大当家的行刑完,凤萧便要去雍州赴任了,过冬的新衣裳还没有买呢。脚底下的青石地板打滑,鸾枝揩着帕子走了一段,心里头着急,差点儿滑倒。   沈砚青随在她背后走路,见状便将她就势一揽,苦笑道:“宁愿摔着也不肯理我,莫非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也不顾鸾枝挣扎,把她强抱上马车,一路直往城东大街方向行去。   “…这回要是再吃,回头太后娘娘问起你来,小心三进宫…唔…”车轮子轱辘轱辘,掩过鸾枝嘤呜不明的嗔叱。   ——*——*——   郎云衣庄的掌柜是个四十上下的微胖男人,见一对璧人儿一前一后走进,连忙小跑着迎上前来:“哦呀呀~,贵客贵客!沈老板年纪轻轻便已是咱们京郊布业之佼佼,今次难得光临,实在令小店蓬荜生辉。”   一双小眼眯眯,笑得好生热情,叫伙计把店中各式时兴的上等款式通通拿来,殷勤的陪在一旁试穿。   一件是湛黑蓝的对襟貂鼠皮袄,盘扣用象牙精制而成,袖口与领口嵌着银狐狸毛,甚是隽雅不俗;再搭一袭青缎流云的修身长袍,那华服玉冠,配着沈砚青清奇的五官,直将店掌柜看得啧啧喟叹:   “不瞒您二位,本店今冬进的几款新皮子,只这件貂鼠皮袄最是挑人。一直未能有人穿得出它精髓,也就是今日方得见沈老板唯一一个,真真叫做有缘!”   鸾枝掂着脚尖,揩好沈砚青颈上的最后一颗象牙扣,退两步将他上下通身一扫,亦觉得甚为满意:“还是掌柜您推荐得好,不然挂在那背光角落,只怕也是被我忽略过去的。”   “哪里哪里。”掌柜的连忙谦虚。   “好东西若放得太显眼,倒显得它俗气了。”沈砚青负手立在铜镜前,悄然掩住眸中一丝欢喜。女人绵软的小手在胸前移动,就好似从前每一日的早起晚归,她将帕子揩进衣襟,垫着脚尖为他宽衣解带……那温良味道,直将他薄凉的心烘得软软暖暖。   幼年时养在老太太晦暗的四方小院,一应日用所需都只按公中分配,从未有过多余。那时每见李氏带着三弟去外头采买新鲜衣物,心里头忍不住羡慕,却从来未曾分得过一回。人生二十一年,今日却是头一次,他自己的女人。   抚着鸾枝盈盈一抹香肩儿,语气里都是宠溺:“成亲一年余,这还是你头一遭为我买衣裳。不好叫夫人破费,掌柜的只管打包送去燕鸾布庄,回头我叫人过来结账便是。”   可恶,谁给你买了?自来熟。   鸾枝拂开沈砚青的臂腕,笑盈盈:“麻烦掌柜把他刚才试穿的那另外二件也都包起来,帐我与你现在结清。送人的礼物,哪里有叫人代付的道理。”   掌柜的只当夫妻恩爱,连忙谆谆开解:“这……夫人不必如此,夫妻之间哪里有分得这般仔细的道理。”   鸾枝瞥了沈砚青一眼,抿嘴笑道:“又不是买给他的。他若看上了哪件,掌柜的自个给他包上就是。”   一边说,一便掏荷包。   “这个…沈老板您看……”掌柜的看向沈砚青,左右不敢收银票。   呵~,怎么能够忘记她今日逛店的目的?原还以为买了那许多件,至少这最后的一件应该是留给自己……真是痴心妄想!   沈砚青凉凉地凝着鸾枝,不动声色地敛起笑意:“但听夫人吩咐就是。那么掌柜的先忙,这厢先走一步了。”大手攥过鸾枝的小手儿,也不容她将银票放下,只见一道玉白长裳拂过,转瞬便拉着她出了铺子。   ……*……   已是日暮时分,摊贩们陆陆续续的收摊回家,长街上行人寥寥。老远的传来一声卖炭的凄长吆喝,凉飕飕的,连车厢里的暖炉都挡不住的寒意。   就好似某个人此刻的脸色,分明眉宇之间都是阴冷,却非要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   又吃醋了。   鸾枝抱着衣裳,嗓音不高不低:“叫你不要来吧,你非要来。几时说过要给你买衣裳了?你自己自作多情,又反过来生别人的气。”   口中说话,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弯起。难得看他吃瘪。   手有点酸,想把衣裳往边儿上放,又怕挤着他座位、被他逮着话柄。想了想,干脆抱回在怀里。   沈砚青却不爱她把衣裳如此宝贝,长臂探过去,噗一声扔在了车厢角落。他的语气很有些受伤,凤眸中的冷意不遮不掩:“谢鸾枝,耍我很好玩嚒?”   鸾枝瞪了他一眼,想起方才在四哥花厅外见到的一幕,便抿着嘴角道:“不是你自个说了吗?只要我在,怎样都随我欺负。这厢才给别人买了件衣裳,你看就把我凶的?…我可告诉你,若是你用计为难凤萧,这辈子也休想再指望我回去了。”   又是凤萧…   沈砚青冷冽地勾起嘴角:“他对你就这般重要么,抵得过我们夫妻情分一场?……谢鸾枝,这世上,你独独舍得对我一人这样狠心!”   “你……”鸾枝生气起来,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他竟是还不懂?…好吧,吃你的醋就是,吃得你昏头转向,不管你了。   “…若是当真狠心,我早已经同他一走了之了。是我对不起他,几次害得他险些丧命,如今他能得四哥安排一个好去处,我总算能宽下心来。只盼他日后升官发达,见着的女人多了,早些把我忘记。如今你既这样说,那我也不要再有什么犹豫,明日收拾完,直接同他走了就是。”鸾枝站起来,掀开帘子叫老程停车。   又说狠话气他,好个狠心的女人。   沈砚青默了默,忽然明白过来,一道长臂伸出,一把将鸾枝揽进了怀里:“不要走!谢鸾枝,你若是敢走,豁出性命我也要把你找回来……我只怕是你不肯与我和好,怕你与他再续前缘,不然何至于因为几件衣裳与你生气。那么你是终于肯同我回去了嚒?”   把鸾枝裹得紧紧的,下颌抵着她娇满的胸口,迫着她说实话。   那硬朗摩挲着胸前的柔软,直把人弄得酥酥痛痒,鸾枝挣着身子不应:“谁说现在就同你回去了?条件还没想好呢,几时想好了,我得叫你签合同。不能再叫你平白欺负第二回。”   答案其实在如意发烧的那个夜里便已经想好,看他一个人顶着风雪为她们母子仨人忙里忙外,心里头终究不无感动。想来想去,似乎真的把他冷落了太久。   尘埃落定,一切既是一场误会,便终需有跨过去的那一天。可是才脱着衣裳,看到他清隽容颜上隐匿的欢喜,她却又慌乱起来……太久没有与他在一起,她怕自己超出承受,怕熄灯后将要发生的那许许多多。末了心一狠,还是把他推出门去。   车厢里暖融融的,两个人靠得太近,渐渐催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就连呼吸的频率都似乎接近了……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温情,太新鲜,就像是两个初次敞露心扉的少男少女,心跳止不住的悸动。   “好。只要你肯回来,但凡你提出任何的条件,所有的我都答应你。”沈砚青定定地看着鸾枝,眼中都是欣喜,只怕看她不够。   看得鸾枝脸红红的,鸾枝说:“看我做什么?这一回,我可同你们沈家毫无任何关系。你是你,她们是她们,我不认她们的。”   揩着帕子抬起头来,不想却对上沈砚青微启的薄唇,凉薄的湿润,淡淡的药草味儿,碰着了立刻又分开。   二人浑身将将一颤……那情愫忽然变得危险起来。   鸾枝抿了抿嘴角,扭过头,躲开他愈发炙热的视线:“当真在吃药嚒?我不在,夜里头也不晓得弄个暖壶,真瘫了我可不管你。”   “真瘫了倒好,你便没有理由再让我独守空房!”那红颜娇靥,蓦地让沈砚青想起去年新婚之时。沈砚青的嗓子一瞬喑哑,捧起鸾枝晕粉的脸颊,在她唇-瓣上重重一啄:“…可晓得那天晚上,我在门外等了痴痴的你一个多时辰,以为你终会开门叫我,你却一次都不曾打开。那时心中寒凉,只恨不得从来未曾与你相遇。第二日醒来,却依旧还是想你……真不知是什么冤孽,这辈子独独就爱上你这样一个女人。”   “活该。谁让你设计诳我,说甚么从后门出去,差点儿我就着了你的……唔…”鸾枝的狠话还未道尽,整个儿便已被裹进他一道宽阔的胸膛。   “我就不信你那天晚上没有想我,我见你那里出了很多水儿……若是不想我,又如何像藤条一般缠在我身上?…告诉我,你可有后悔赶我出去嚒?”沈砚青箍紧鸾枝柔-软的腰肢儿,薄唇贴近她殷红的小唇,凤眸濯濯地凝住她,逼她说实话。   “冤家,谁受得了你那般弄人?恨你都来不及,巴不得尽早赶你出去。”鸾枝咬着唇,推搡着不肯应。   “…那便再试一回,看你是想与不想?”沈砚青促狭地勾起嘴角,忽然倾下薄-唇将鸾枝重重一轧。   那吻来得炽-烈,用力将她唇-儿堵住,狠狠地深-浅-啄-吸。鸾枝被吃得险些儿窒息,才要匀出力气躲闪,一抹馨香又被他大-舌-汲住。他将她柔-软的身体抵轧在座椅之上,那娇-满的丰-峦瞬间贴紧他怦怦跳动的胸口,她便挣扎不能。   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其实自己曾去开过一回门。暗夜辗转无眠,忘不掉是他的味道,悄悄启开一片门缝,那长街上寂寥无人,她看到他落寞的背影,冷清清的在雪地上打出长条的影子。怕阿娘听见,忍了忍,终是没有喊出声来。门虚掩着,只怪他自己不推。   “阿桃,天晓得我有如何羡慕凤萧。在我桎梏在轮椅上的少年时代,你却与他多了那几年相处的光阴……那样美好的年纪,你们一定有着很美的回忆,可是最终娶了你的却是我。我见你为他心疼,因为他而频频钝伤我,心里止不住就痛,痛不能早些年与你相遇……可是你既做了我的女人,我便舍不得你再为旁的男人而分心!”   沈砚青修长的手指抚上鸾枝后背的肩胛骨儿,只稍轻轻一解,一抹紧-绷的肚兜便被他贴着樰白的丰-峦剥-落。那哺乳中的美物异常嫩-圆-盈-颤,在车厢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晕开饱-满的白波,就像两只可口的白兔儿,勾得人去弄她,去疼她。   用力搓-揉着那柔-软,两颗娇-红的香果儿在他的指尖下揉-捻-翻弄,顷刻便有醇香的汁-液从那红的顶-端汩汩淌出……他便饶了她红-肿的唇-儿,顺着她一整圈的红晕将那丰-满哺-进了炙-热的薄唇中。   “呵啊……”那一吸一啄似勾人魂儿一般,鸾枝根本招架不住,被吃得难受了,连忙用力推搡起来:“今日不要,我……嗯……来事儿了,给不了。”   沈砚青才打开鸾枝的双腿,将她整个儿抱坐在自己早已经硬-热的青龙盘旋之地,动作蓦地一愣:“怎的就来了,不是还未断奶嚒?”   鸾枝红着脸儿,别过身子:“谁晓得呢,上一回被你弄了一半,第二天早上就来了……量多,怕是还得过个三两天才能好。”   胸前粉晕被他吃得红红-肿肿,一抹绣花小兜包不拢,稍一用力,线断了,只得揩着盘扣将春光囫囵遮掩。   那娇羞模样,却让沈砚青一瞬勾起薄唇笑起来——好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说甚么不想自己,若是当真没有欢欲,又如何把月事催快?   便把鸾枝抱紧在怀中,宠溺地摩挲着她白皙的脸颊:“惯是嘴硬,我是你丈夫,对我说一句软话又能如何?…还不是互相折磨。那你快些想好回来的条件,夜里头冷,我一个人总也睡不踏实。”   一辆青篷马车在空荡的街市上奔驰着,少顷便到得如意粥铺的门口。   掀开帘子,亲自抱鸾枝跃下马车。   店门口分离,鸾枝揩着帕子,把沈砚青唤住:“喂,下回不要再胡乱吃凤萧的醋了。我从前爱过他,后来是心疼。是我配不上他,只要他过得好,我便不会再牵挂。你若是当真羡慕,那便与他交换好了。土匪你做,我去与他夫妻纠缠。”   程翊从车辕上跳下来,眯着眼睛笑嘻嘻:“爷,二奶奶刚才在马车里叫痛。”   才开始当主子的贴身跟班儿,还未听惯那氤氲动静,偶尔听一回便新鲜的不得了。   晓得这小子一定听了个一字不漏,沈砚青冷飕飕瞥了程翊一眼:“你派人去封信,叫魏五把老宅里她的行李运过来,再去添置一批小孩的玩具。年关将至,只怕到时太忙,不好准备。”   他虽容色很严肃,却捺不住嘴角的一丝笑弧。这便是二奶奶快要回门了。   “是。”程翊很兴奋,学着大人模样,拱手作了一礼。   不远处的拐角巷子里,凤萧着一袭玄色镶银边的侍卫常服,胸前抱一支长剑,正靠在砖墙上吹着冷风。那刚俊的容颜上,眼神冷漠空洞,没有表情。   三个土匪拢在他身旁,手上轮流抱着个嘤嘤抽泣的小儿。   一个光头大耳的劝道:“二当家的既是那般喜欢她,又何必眼睁睁地放任她和别的男人好?小的们把她弄到床上,你睡她一次不肯,睡她两次、三次,不稍几次准就被你降服了!女人嚒,睡多了就老实了,瞧她能耐!”   “就是,你看英姐,还不是被大当家收拾得老老实实!二当家的该不会是舍不下这身官服了吧?…明日正午就刑斩,咱们兄弟可是城里城外的全布置好了,就缺了你这里一道东风。江湖上有规矩,‘欠债还钱,以命偿命’,大当家的昔日用命救过你,二当家的这回若是不还,哥几个的刀子也是不长眼睛的!杀不了你,女人孩子可是手到擒来!”瘦高的一边说,一边抖着怀里的小元宝。   那可怖的狰狞面相,直把元宝吓得呜呜大哭。可是红红小嘴儿瘪呀瘪,那个漂亮叔叔他就是不肯把自己抱过去。   怎么明明是在摇篮里摇着,一下子就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滴答滴答,小棉裤儿又湿了。   “妈的,半个时辰不到给老子尿了两泡!”那瘦高的手心里顿时一团湿,气得就要把元宝摔在地上。   “呜哇——”元宝哭得更猛了,稚嫩的小手儿从袖子里伸出来,眼泪汪汪地直想往凤萧的怀里扑。   瞅着那张酷似沈砚青的粉嫩小脸蛋,凤萧却只是抱着长剑无动于衷。   脑海里挥不去小桃红昔日的音容笑貌,那荒草坡上她跑得鞋儿都掉了,羞得只把秀足儿往红红裤裙里藏。她说“:凤萧,不如我们坐船去码头吧?你去扛沙包当脚夫,我替人缝缝补补。等将来日子好了,再寻个机会将你娘我娘一起接过来……”   他那时心中不晓得多少欢喜,连命都舍得豁出去了。为了尽早见到她,一路上不知吃了多的苦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却会爱上别人。倘若那个男人能给她快乐也就罢,然而三番两次,皆是让她受委屈。可是即便是受了委屈,她也依旧还是爱。   为何自己的努力,却屡屡打动不了她的心?……只因为差了一场床笫之欢嚒?   凤萧恨起来,蓦地把瘦高个儿衣襟一提,剑柄逼近他脖子:“哪里偷来的孩子,立刻送回到哪里去!…老子行走江湖,凭得是义气。欠了的就一定要还,但是不喜欢受人要挟。”   怕打起来,光头胖子连忙撸着袖子过来拉扯:“吓…瘦子这厮就爱开玩笑,二当家的说到做到就好!骏马和干粮弟兄们都已经给你准备齐整,那明儿个就等您这边先动手了,事成之后您抱着美人江湖乐逍遥,哥几个护着大当家的和英姐走,今后谁也不欠谁,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对身后跟班使了个眼色,让把小屁孩儿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鸾枝对凤萧的情感速度立刻骤降……通宵了一晚上,结果才撸出来六千字,废渣渣→→   以及谢谢【宝贝亲的投雷】,亲亲么么哒\(^o^)/~!!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0 17:34:21   第112章 天涯路(上)   今日烟膏案一应重犯行刑,早早的人们便往城西柴市口云集。长街上熙熙攘攘,凤萧持一柄长剑走在人群当中,差点儿撞到几名交头议论的二八女子。那冷酷而俊朗的侍卫打扮,只把一众姑娘羞得脸红心跳。   到得如意粥铺,客人不多,三三两两个在角落喝粥。   朱秀在柜前忙碌,看见凤萧进来,微微一愣,又尴尬笑道:“呀,是萧哥儿来了,我还以为是姑爷。阿桃在后头照顾孩子呢,我去给你喊她。”   她总是不希望看见他。   “不必劳烦伯母,我自己去。”凤萧对朱秀拱了拱手,冷冷地走去后院。   朱秀心里不愿,又不敢上前阻拦,怕鸾枝知道了责怪。擦干净手,走到客人面前收账。   后院厢房里,鸾枝正在给孩子喂奶。着一抹淡绿的滚边儿半长冬袄,绾一抹流云小髻,淡淡阳光透过半开的镂花窗子,凤萧便看到她半侧着的白皙脸颊,画面娇美而娴静。   许是在安抚着怀中的小儿,她口中哼着轻柔细碎的曲子。孩子却吃得不安心,吃了两口又抬起头来依依呀呀的对她哭。她胸前的娇果儿便从他的小嘴里滑出来,红艳艳的一颗,很圆很饱满,顶端还沾着奶-白的浆-汁儿……院子里冷风一吹,明明尚隔着几步的距离,凤萧却好似闻到了她那里醉人的香甜。   只觉得身体某处忽然间紧了一紧,又想起荒草坡上把她痴缠的一幕。从前那娇果儿是粉红的,小而玲珑的少女形状,才给他看一眼,立刻又掩起来。“凤萧哥……再等等,等成亲了我再给你弄。”她羞红着脸儿说。   他的心不由又开始钝痛,这个从一相见便暗暗当做妻子呵护的女人,是自己一点一点看着她从青涩到长大,可是最后她却在别的男人怀里成熟……他心中的不甘便愈甚,不甘心自己付出了所有,结局却不过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竟然忍不住怨恨起她来。   剑鞘上的铁珠挂坠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元宝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澈亮的双眸瞥见凤萧,红红小嘴儿一瘪,记起来昨日凤萧的无动于衷,“呜哇~~”,才停止的哭泣又开始。   “哦哦,宝贝儿乖,娘亲在这里呢。”鸾枝心疼地把元宝兜在怀中哄着。顺着视线回头一看,看到凤萧手持长剑滞滞地站在门边上,脸一红,连忙匀出手把胸前的盘扣揩紧。   “呀,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儿,可把人吓了一大跳。”   那红顷刻便被掩在棉袄底下,看不见了。凤萧紧了紧刀鞘,嗓音有些涩哑:“见你在奶孩子,没舍得打扰。”看一眼元宝,问怎么了。   鸾枝苦恼地蹙起眉头:“昨儿个阿娘带得好好的,怎么才出去了一会,他自己就滚到了床底下。四个月哪里就学会滚了呢,真是奇怪……大抵是吓着了,一直不停的哭,还好没伤着自个儿。”   一边说,一边把元宝粉嫩的小手儿握在唇边亲着。   许是娘胎里养得好,这孩子生下来就没生过病,惯爱动,总喜欢蠕着胳膊腿儿的蹬姐姐,平日里没少被自己凶。难得病这一次,却把人心疼得不行,倒更乐意他像从前一样淘气。   “呜呜~~”元宝定定地看着凤萧,看一眼又把脸儿埋进娘亲的胸前哭。   鸾枝不由可怜又好笑,对凤萧道:“大抵是把你当成他爹了,瞧这委屈的,你就哄他一句吧。”   凤萧却知是怪自己昨天没抱他呢……小子,和他爹一样鬼精。   却到底忍不住心中柔软,便用手抚了抚元宝粉嘟嘟的小脸蛋,严肃道:“乖,听叔叔话,不许哭。”   “呜…”元宝小嘴儿一瘪,竟当真不哭了。   鸾枝扑哧一声笑起来:“看不出来你这冷冰冰的一张脸,哄孩子倒是厉害。哦,对了,昨儿个给你买了几件衣裳,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从柜子上拿下新衣,给凤萧试穿。   差不多的身量,宽肩窄腰,沈砚青能穿,他就也能穿。把脊背上的褶皱扯平,长短恰到好处,英武帅气。   鸾枝替凤萧拍着袖子上的落灰:“果然是人靠衣装,只稍这么一打扮,土匪气儿没有了,看起来倒像个年轻小将。这一去赴任,不定就被哪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了,我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呐!”   凤萧任由鸾枝拍打着,女人的手儿白皙纤柔,忽左忽右地在自己跟前忙碌,就好似妻子在给离家的丈夫整束衣冠。这感觉太陌生,却从未有过的温暖,凤萧忽然把鸾枝的手腕一握:“小桃红,他到底好在哪里,为何你就不肯重新再爱上我?”   他的目光沉定,就那么无言地看着她,竟有种时光荏苒的哀伤……她都要回沈砚青的身边去了,他却还是执迷于其中,下肯放下。   握得太紧,鸾枝的手腕开始发麻,咬了咬下唇,不着痕迹地把手挣开:“凤萧……我近日考虑了好久,大概过了年便要搬回他那里去了。你问我可有曾爱过你,从前我不敢说,然而我却是真的用心爱过。天晓得那时候有多喜欢你,见你只与梅喜说话,又怕你不喜欢我,嫌我不及她美艳,暗地里没少伤怀。但后来却不一样了,后来我嫁了人……”   “怎么会?”凤萧持剑的手一紧,沉声把鸾枝打断:“我怎么会喜欢梅喜?我与她说话,都只不过因为你就在旁边听。从开始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对你一心一意。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当初那个干净的小桃红,我不嫌弃你嫁过人。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大可不必如此为难!”   “不是这样的,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鸾枝的声音微有些发颤,哽了哽嗓子,复又柔声说道:“我想说的是,年少时候的暗恋终究不敌后来的柴米油盐……后来我嫁了人,遇到了沈砚青。我从未遇到过他这样的男子,偌大宅门里的一个少爷,却要每日坐在轮椅上靠自己卖画来营生。话不多,嘴上冷,心里头却疼人。起初我也不爱他,也逃过,也恨过,可他却黏我,一忽而看不见我了,便四处着急,总要伸出手来把我揽过去才安心……   应是个冷清了太久的人,暖他一次,他便再舍不得放开了。那时候被他裹在怀里,看到的都是他,呼吸到的也是他,洗不去都是他的味道。我心里便恨自己,凤萧还生死未卜呢,你这是在做什么?……没少和他吵架,他也晓得我心里藏着个人,却从来不问,就那么没有底线的宠惯着,任由我欺负。我承认我爱了。也许命中注定就是与他纠缠……凤萧,你还没有开始,并不晓得这种相濡以沫的难以割舍。或许将来你会遇到那个更疼你的人,然后你便晓得我今日有多么为难。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说这些,过了今日,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对你、对我、对他……其实都是种折磨,不如互相把对方忘记。”   她的嗓音那般沉静,第一回听她说这样多关于那个男人的故事,应是在心中辗转过不知多少回的真心话吧?可是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凤萧却听得心痛——她就只念着那个男人的不易,却从不问问自己为她吃了多少的苦头?   可恨沈家赶尽杀绝,贿赂了衙役追杀他性命,大路不敢走,大冬天的只能一个人赤着脚睡在深山野岭。那鹅毛大雪纷飞,全身的伤口都冻成了冰痂,稍微动一动便割裂开一块块鲜红,痛得他抽筋抽魂,却舍不得停下歇息。马不停蹄地往北面赶,只记得是个京郊叫做什么德的地方,想要快点把她找到,以为快一点再快一点,或许还来得及把她完好如初的带走……一路饥餐露宿,若不是遇到大当家的,只怕早已经死在了恶匪们的刀剑之下。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过她!   所以,朝夕相处的总是最后的赢家对吗?酸甜苦辣只有在一起才能看得见,万千相思却敌不过柴米油盐!   凤萧忽然用力把鸾枝双臂箍紧:“不要同我说这些,太残忍,我不想听!小桃红,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他能给你的所有满足我都可以做到,你这样对我太不公平!…我不答应!”   “不是不公平。这世间之爱,也讲究个天时地利…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凤萧,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了?”自小习武之人,他的力气好生之大。鸾枝娇娇小小的,又岂然轻易能敌?只是用力推搡着,不肯被凤萧抓进他的胸膛。   凤萧生气起来,冷峻的眉峰深凝成川:“从前是我太傻,我早已经后悔了!小桃红,沈砚青他保护不了你。我怕我这一走,从此再也不能回来,我怕再看到你大着个肚子,在澡堂子里那般惶恐求助的样子……我更不甘心,明明是你把我牵扯,如今却这样三言两语就把我抛弃!”   他箍得太用力,鸾枝胸口紧绷的盘扣儿一颗颗被他挣散开来,里头一抹娇满的胸兜儿顷刻便暴露在四目之下。那洁白-双-茹似小鹿一般随着她的身体萧瑟颤-抖,中间的一片儿早已经被她的奶-水浸闰,印出来底下两颗饱-满的红-圆……凤萧的嗓子忽然有些焦渴,一瞬间记起来刚才元宝口中滑出的那颗熟-透-红果……还有她甜-浓的汁-液……   只觉得一股烈-焰迅速从下-复灼-烧到大脑,凤萧那里一瞬间帐’硬到痛。大手把长剑扔去一旁,孔武臂膀忽然把鸾枝拦腰一抱,蛮横的压倒在身后的床榻之上。   “既是注定不能相爱,当初又何必拆穿我的心?…是不是因为他给你带来了太多快乐,你便舍不得把他忘记?那么我便让你也沾上我的味道!现在…现在我就给你尝个痛快,是不是只要我比他更好,你从此就肯从了我了?……嗯?”   他狭长的双眸被红-灼-烧,脑海中晃过去全是鸾枝从前与沈砚青欢好的一幕幕……那些娇-嗔-喘-息的呢-喃、那酥-酥-销-魂的震-颤,每一次从马车旁经过,他的心便要被生生撕-扯开一回……积怨从心中生起,便再失了理智……错了,理智、理智拿来何用?他从前就是太由着她,从未把她逼迫,以至于生生错过了那许多次措手可得的转机!   凤萧大手探过鸾枝的肩胛骨,急切地拆解起她背上的红红丝带。人生二十年未满,从少年时候起便在梦中把她宠爱,却从来未曾舍得真正把她欺负一回。此刻却不手软,指尖将那丝绳勾断,隔着她胸前半湿的红兜,用力地搓-拢上两-座小山儿一般高嵩的白-嫰。   “啊……痛!”   听到她叫痛,以为她动了情,忽然又轧下-薄-唇-吻-上她秀致的锁骨。   “呃~呃呜——”元宝蠕着粉团团的短腿儿,吓得呜哇大哭。自己吃果果的地方可是连爹爹都不给碰的,这叔叔好可怕!   凤萧用一片薄毯将元宝的哭声覆盖。   那持剑的手戾气太重,掌心里陈旧的刀痕将柔软摩-挲,只将鸾枝欺得疼痛不能。舍不得元宝哭,鸾枝用力弓着上身想要坐起:“唔……孩子还在!凤萧,你为何要这样逼迫我?你这样做……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你会后悔的,你快冷静下来!…”   “尝了我你便肯原谅我……我冷静不来!小桃红,这原就是你欠我的,我忍了太久太久!”凤萧嗓音从未有过的涩哑,满满的盛着隐痛。任由鸾枝指尖在他俊朗容颜上打罚,只是痴痴啃着她的锁骨。   女人的香颈细腻柔滑,吃得久了,没有人教他,他又本能的便想要得到更多。匀出一手把鸾枝桎梏,另一手将她胸前红兜剥落……那樰白顿时赫然呈现在双目之下,这是他第一回看见她,竟不晓得她原来生的这样美丽,就像两只惊惶的小兔,想要去保护她、却又想要立刻吃掉她,太矛盾!   一瞬间他那里帐得更痛了。   双眸微闭,才要覆上薄-唇去吃她美丽,却看到那酥-白之上赫然一抹未消的红印……是昨日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   看到她的眼泪,和不住起-伏的胸口,晓得她不愿,心中不由钝痛。他忽然不想吃,用力将鸾枝长裙撩起,想要一次性进入到她的最深处。   然而大手才探上她的亵裤,却隐隐一丝温热渗出……有红的痕迹。   “出血了?……小桃红,你可是被我轧坏了哪里?”凤萧浑身一僵,神思一瞬清醒,这才记起来鸾枝正在哺乳期,连忙松开她的身体。   “啪——”   鸾枝却冷冷地打了他一巴掌:“凤萧…,我昨日才告诉过他,这世上你是我最心疼的人,是我对不起你,但凡你过得好了,我心里才能踏实。他竟是默认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可是你今日这样做,却把我心中最珍贵的那部分剜去了……我晓得没有资格怪你,谁让我先欠了你的情。你走吧,四哥是个慷慨之人,你好好随着他干,祝愿你有个好前程。”   眼泪一颗颗淌下来,话说到最后尾音都在打颤。昔日那样桀骜冷清的一个少年,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怎生得却敌不过现实消磨?连珍藏在心中都是奢侈。   背过身子一颗一颗揩着盘扣,盘扣却散了,随意拿起一件衣裳裹好,蹲下-身从床底下拉出成亲时的小箱。那漆红的箱盖上落着尘灰,袖子把它擦干净,开了锁,翻到最底下是一只刺绣的荷包,勾出来一娓半旧的红玉坠子——   还给你,情缘自此了断了。鸾枝拭了拭眼角,容色很沉静。   那红玉坠子被擦拭得干净,银珠儿清亮洁白,是当初生死别离时给她留下的信物……原来她将它珍藏得很好。凤萧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狭长双眸瞥见鸾枝苍白的容颜,一瞬间心思便凉到了谷底。垂下的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却不肯接。   “就是你所看到的……我舍不得把你留下,所以无论去到哪里,便要你也一样随我到哪里!”大手把长剑攥起,一道魁梧的黑衣长裳拂过房门,冲砖墙上挥了一挥。   鸾枝的声音冷冷的:“送行的酒菜就在灶上,我让阿娘去给你装盒子。”   掀开薄毯看孩子。   “呃呜~”元宝哭得嗓子都哑了,见娘亲笑盈盈的看过来,明明很害怕,却难得乖顺地吐着舌头,伸出小手儿想要摸娘亲的脸。   鸾枝亲了亲他粉嫩的小胖手,庆幸如意在摇篮里一直没有醒来:“乖宝贝,这么小就懂得心疼娘了。娘去刑场看那姓祈的坏叔叔上黄泉,很快就回来。”   走到摇篮边,小丫头也不知在做着甚么好梦,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弯着红红小嘴儿笑。鸾枝握过如意的小手,在唇边宠溺地亲了亲。   只才站起身子,却忽然两道黑影从门外闪身而入。她才要张口质问,口唇中却又塞进一块棉布,清淡的药香味道扑鼻,顷刻间便两眼一黑无了知觉。   “乖乖,刚才忘了问二当家的,这俩孩子怎么办?”   “还用问嚒?斩草除根!干脆哥几个把他弄了,也好让这婆娘彻底死心踏地!”有粗噶的嗓音在厢房内响起,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朱秀心里不踏实,见鸾枝久久不出来,才从铺子里过来,便见两道黑影从墙头一晃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结果无齿的某人还是被顽固的瞌睡打败了/(tot)/~~(拍飞,你还有脸说(╰_╯)#)……于是,还有三章左右……捂脸遁……亲们不要客气滴拍shi我吧,不要客气,真滴TAT   以及谢谢【泡面君、苏紫酱还有宝贝亲】的给力投雷333~!……矮油,表示收得好羞涩,脸红红(- -*)   道化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7:46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1 09:09:11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0 17:34:21   第113章 天涯路(中)   “迂——”   老程挥缰打马:“爷,到地儿了!”   “好。”沈砚青掀开帘子,叫伙计把一只锦藤小箱搬进如意粥铺:“都是些稀罕的西洋玩意,搬动的时候小心些。”   他今日着一袭石青色修身冬长袍,外搭云狐皮对襟短褂,因昨儿得了鸾枝的答复,此刻那清隽面庞上掩不住神采奕奕。一时半刻也熬不住不见她,把布庄上的事儿交代完了马不停蹄就过来。   只才拂着袍摆步入店中,朱秀却仓仓惶惶跑了出来:“啊呀,人、人不见了!刚才还在这里,怎么忽然就没了,见了鬼了!”   抬头见沈砚青伫在跟前,连忙拉着他的袖子道:“姑爷快去瞧瞧吧,怕是……怕是咱桃子着了土匪绑票了!”   一路进到后院,那屋内空寂无人,床榻上被褥凌乱,女人半湿的红兜被揉成一团;一件淡绿的袄子沿着胸口撕裂开,腰臀处的面料上赫然三两点暗红血迹……这场景!   沈砚青眉宇一蹙,只觉得心弦一瞬揪紧,容色冷冽起来:“方才可有谁进来过?为何岳母大人就没有听到动静?”   朱秀又岂是傻子,看这场景就知道鸾枝刚才被人‘欺负’了,知道瞒不住,却又怕姑爷日后嫌弃自个闺女,很是惴惴不安:“是…是凤萧来过,说是去看什么祈的受刑来着,忽然连人带孩子全不见了……唉,阿桃这孩子惯是最信任他的,只怕是连她自个都想不到……不然我也不至于什么都没听见……”   “该死!”话还没说完,沈砚青却已经夺路而出。   脑袋里挥不去女人袄面上的鲜红血迹,昨儿个还听她说月事未完,今儿个却招了这样大的欺负……哼,凤萧是嚒?枉我留你去路一条,你却这般挑衅爷的底线!   铺子里老程正在喝粥,见主子一身阴煞之气,连忙讶异地站起来:“爷,东西都叫伙计搬进来了,可要叫二奶奶出来看看?”   沈砚青冷冷地抓起马鞭:“你去把那匹奥尔马卸下来,我即刻就去城门口堵着!另外再去仓库上,带两队精壮的护院跟上来!”   “诶,是是!”老程听不明白,然而看着亲家夫人一张潸然欲泣的秀颜,也晓得出大事了,连忙颠着瘸腿奔去门外。   ——*——*——   柴市在城西,这里是朝廷历来刑斩之地。午时三刻开斩,犯人还未到,正中间圆柱旁几名赤膊敞胸的侩子手,手上一把把大刀闪着赤目寒光,含一口烫酒喷洒在刀面上,滴滴答答淌下来,就好像先把人的红血过了一遭,地狱鬼刹一般可怖。   百姓们在外圈围观,男女老少穿花的戴绿的,三教九流挤挤攘攘成一片。高台上,刑部李大人看着那密茬茬的人群,莫名心跳有些乱,探身过来问:“殿下,如此布置,不知是否还有什么纰漏?”   话不敢说得太明白,怕未来太子误会自己怀疑他能力。   元承宇眯眼看着台下,只见人群中几张脸面遮遮掩掩,凤萧着一袭玄色修身常服,正在与把门的兵士交换牌子,那兵士略微迟疑,末了还是由着他将一队‘侍卫’引了进去。   元承宇嘴角便噙上一抹淡笑,果然没有算错,这人如此重义气,必然不至于把救命恩人袖手旁观……倒好,如此一来,也省得自己再去琢磨沈二的要求了,他倒是不在乎用两条土匪的贱命去换一个账本。便肃下脸来:“无妨,时辰已到,李大人可以开斩了。”   那李大人只得答道:“是。谨听殿下吩咐。”   冲台下挥一挥手。   “让一让,让一让!”官差便把木栏左右打开,兵士推搡着众百姓让开来一条道。   犯人押来了,几辆囚车行在前头,后面一队从犯顶着枷锁蹒跚尾随。撕拉撕拉,天地间顷刻便被脚镣蠕动的声音充斥。   领头的是个二十二三岁的俊美男子,着一袭带血的白色中衣,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许是受了太多的重刑,寒风把他的衣裳吹得向后轻扬,可见他变了形状的修长双腿,萧萧条条的,敛尽昔日风流倜傥模样。   车一晃,人便清醒过来。狭长双眸把人群滞滞一扫,却不见熟人面孔,嘴角不由挂上一丝苦笑……呵,空赚它半世逍遥,末了却甚么也不剩下一个。   那个叫鸾枝的女人她不是把自己恨之入骨嚒,竟然连如此快意的场面都舍得错过?   祈裕凉凉地收起眼神,只这一眼扫过去,却看到那人群中一个奇丑无比的妇人在巴巴地翘首张望,裹一抹灰褐的粗布头巾,面色蜡黄而瘦,痴痴的看着自己,眼神万分哀伤。那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熟悉,他正要仔细再看她第二眼,她却好像发现自己在看她,立刻把头一低,仓惶之间躲藏了踪影。   她太丑了。可这一瞬间祈裕却记起来她是谁……那个被自己利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大丫鬟,怀过他四个孩子又被他狠心打去的女人,他忽然后悔从前风光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过她,竟让她落得个如此凄凉下场。   ……可恶沈家,生生把人命折磨!祈裕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   人之将死,不自觉把从前回忆,这一辈子短短,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早先的时候一样是个良善的少年,一大家族聚会,所有亲戚长辈都把那沈二沈三捧着,每个孩子手上一个红包,他惴惴欢喜地等在最后,然而轮到他却没有了。老太太叼着个铜黄烟斗,青烟弥漫中她的表情冷漠而嫌恶:“这个是寄养的,不用算上他。”   一句话便将他生生隔开在荣华世界之外。   彼时才不过六七岁,一个人躲在假山后抹眼泪,想爹娘,爹娘却已在黄泉之下。那寄人篱下之苦便渐渐把心中的执念催化,坏事做一回心虚,第二回是侥幸,第三回心安理得,第四回便习以为常了……但入了恶道,从此便踏上不归路。   车轮子轱辘轱辘,绝决地把他往刑台上送去。   后面跟着的是大当家的和英姐,大当家的着一身铜钱黑,常年吃食烟膏的老脸精瘦而灰白,两只赤红的眼睛却在人群中滴溜溜地转;英姐依旧是入狱时的一身亮紫,嘴角噙一抹惯常勾人的讽弄,酥-胸-圆-臀丰腴妖矫,竟看不出来将死的恐慌。   男人们瞅着她美艳的容貌,忽然便不爽:“就是这婊-子!就是这一群害人的王八蛋!”   “他妈的,害人不浅,打死她!大伙儿砸起来!”有汉子雄厚的嗓音贯穿人群,一边说,一边在斗笠下对凤萧扫了一眼。   凤萧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轰——!”   只听几声震天的爆炸声响,人群中忽然一股浓烟滚滚,呛人的火药味道迅速弥散开来。   “劫狱啦,炸死人了!”也不知谁人喊了一声,本来惊魂未定的百姓顷刻间吓得四散奔逃。踩踏的、推搡的、尖叫的,此起彼伏,场面一瞬大乱,官兵们连忙迅速将人群包围。   十几个土匪从背上拔-出大刀,杀将将冲上囚车,趁势把大当家的和英姐枷锁劈开两半。   英姐扬着马鞭,仰头对高台上喊话:“朝廷的听着,弟兄们也没打算与朝廷作对,既是不给营生,以后不卖烟膏就是!给大伙留一条活路,若要赶尽杀绝,那就不怪咱土匪无情,你家妹子也他妈别想活命了!”冲手下兄弟挥一袖子,那栏杆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便押出来一名五花大绑的娇美少-妇。   “唔——”个儿不高,着一抹水红苏绣小袄儿,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一路走一路挣扎。刑场上寒风凛冽,将她散乱的流云小髻吹得扑簌轻扬,迎面看到她清俏的脸庞,还有那双不屈的倔强水眸。   是鸾枝!   元承运猛地拍案而起,一贯只知道凤萧疼她、念她,却没想到他竟敢利用她来要挟自己……哼,不要命了。   “放了她。”元承宇冷冷地凝着高台下一袭黑衣翩飞的凤萧。   凤萧却不肯放,命人把鸾枝搡至跟前。   “他妈的,乖乖给老子死过去!”那土匪粗莽,一胳膊差点把鸾枝搡倒在地上。   “唔……”鸾枝愤怒地瞪去一眼,抬头看到凤萧,忽然步子却将将一滞,万般不可置信地红了眼眶。奈何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说不出来话。   那眼神中的痛与震惊凤萧又岂能不懂,抿了抿薄唇,狠心把锐利剑锋往鸾枝脖子上一架:“江湖规矩,欠债还钱,欠命偿命!萧某欠了大哥一条命不能不还,斗胆借殿下一条生路,还请把城门一开!”   那寒光闪闪的剑锋贴近女人粉白的香颈,看到她紧咬的下唇,元承宇蓦地想起多年之前母妃执拗的面孔,心中只觉得不忍,凉凉地勾起嘴角:“好啊,凤萧,本殿下念你破案有功,好心给你一条生路准备提拔你……大好的前程你不要,偏要寻这种鬼门关,当真是枉负阿桃对你一片牵挂!”   英姐冷笑着啐道:“呸前途!殿下莫要以为一个破官便能收买人心?咱萧哥儿还不是为着个女人?女人都不要他了,再要你提携何用?”   酸酸地扫了鸾枝一眼,把马鞭在囚车上‘刺啦’一抽。那车辕子呱当一声断在地上,大当家的脸色难看起来。   “唔——”鸾枝用力挣扎着,双眸濯濯地瞅着凤萧,想要与他说话。   凤萧却只是置之不理,狠心把剑锋又往鸾枝颈间逼近几分,龇着牙一字一顿道:“让所有人立刻退后!…再靠近,刀子可不长眼睛!”   李大人紧张起来,低着嗓门问:“那女人是谁?乍一看,怎么像从前朱妃……”   师爷连忙附耳解说:“大约就是太后娘娘和小德妃跟前的红人了,福鸾县主,听说是殿下的姨母妹妹……大人还是别说话为妙。”   眼看一缕红丝从女人粉白的肌肤下袅袅渗透,元承宇眼中的狠意更甚:“哼,姓沈的让你消失,我原留了生路给你,你执意要选择这条死路,那便不怪我对你狠心了……都给我退后,让他走!”   “嘶——”   “让开!”   “不想死的给老子闪一边去!”   城门口一众百姓正在看戏班子杂耍,忽然前方杀将将迎面而来一队带刀的土匪,吓得个个惊慌四散。却还不及反应过来,那一队人马顷刻又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城外旷野里。   本来还是阳光淡暖的天气,忽然一下子阴蒙蒙一片,怕是又要下雪了,寒风凛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西西和龙猫亲】的酷炫投雷,亲亲么么哒=V=!!   以及,新章依然还是会更新在本章,感谢所有亲们的等待,全体群扑\\(^o^)/~   废柴希望能崛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4 21:48:47   龙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3 18:32:06   第114章 天涯路(下)   打小最见不得鸾枝被欺负,凤萧愤怒地挣着手臂,早知是这样结局,还不如把她留在沈砚青身边继续做太太,也免得徒遭这般不堪的侮辱!   剑眉冷竖,双目红得似要渗出血来:“滚,放开老子的女人!大当家的有什么冤仇和我一个人算,要杀要剐随便你!…为难一个女人,你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的力气虽武猛,奈何几名粗莽的土匪用力箍攥着,任凭如何挣扎也依旧是挣不开。   明明心里恨他对自己铁石心肠、暖不热,英姐却看得惊心、听得不忍,笑嘻嘻勾着飞鹰的手腕道:“不是救了我们两条命嘛,大当家的饶了他算了。那官兵说来就来,弟兄们还是趁快走了安全。”   飞鹰揉着她的肉-臀儿:“呵呵,你不是一直很嫉妒这女人么,怎么还帮她说好话?”   瞅着那张抽过烟膏后精-红发光的瘦脸,英姐便有些发悚,不着痕迹地瞥开眼神:“一码归一码,都是女人呀,太绝的咱做不出来。不然干脆带她走吧,等过几天到地儿了再痛快不迟。”   “好说,压寨夫人都开口求情了,不弄她就是。”飞鹰在英姐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见她痛得龇牙却不敢骂,晓得她早就把自己恨得牙痒痒了,便对手下的吩咐道:“既是舍不得弄女人,那就随了我兄弟的意,先拿他开刀吧。快刀斩乱麻,他既为着个女人做了叛徒,那么就断了他的根儿,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是,都听大当家的吩咐!”到手的肥肉堪堪打了水漂,土匪们很不爽。   那撸-管的汉子眼神火辣辣的盯着鸾枝,不情愿地把裤子抽了起来;又拔-出一只锐光闪闪的匕首,‘噗’一声在凤萧手背上狠狠一扎,把他钉牢在车辕之上。   几名大个的走过来,左右把凤萧双臂和双腿箍紧,用长刀挑开他墨黑的腰带。   “啊嘶——”手背上钻心的疼痛,痛得凤萧峻朗眉峰顿时深凝成川。   大严冬的天,凛冽寒风将他宽长的侍卫常服吹得呼呼飞扬。他便只剩下最里头的一抹青布亵裤,那亵裤下的卧龙因着疼痛与寒冷刺激,顷刻鼓出来一座磅礴的山峰,在他修长而健-硕的双腿间微微-涌-动。   哦呵呵,这么快就‘起来’了。   那卧龙好生庞然,竟不晓得这小子原来深藏不露。土匪们看了,便个个挤眉弄眼的笑起来:“啧,个头真大!早前还说二当家的不懂风情,百般勾弄不起,瞧瞧,这回弟兄们还没弄呢,他自己倒先起来了!”   “他起来倒省事儿了,哥几个一刀切,连根断,绝不拖泥带水!哈哈哈哈!”   可恶,这般不堪的情况下怎么能够起来?   凤萧怒横了众人一眼,对鸾枝羞愤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在肖想你……是、太痛,忍不住…”   咚!   话未尽,年轻的俊脸上却生生袭来一拳头:“二当家的闭嘴吧!大伙的买卖营生都被你毁了,不过拿你一根阳-俱来抵债,够便宜你了!”   一边说,一边提刀就要砍。   眼看那锐利刀锋就要横切下来,凤萧绝望地盯住鸾枝,一错不错。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就仿佛未来已然一片漆黑,从此阴阳不能……生不如死!   凤萧紧咬着牙关:“对不起,或许我不该带你出来……又或许,这一世,天注定你我做不成夫妻!”尾音忽然颤抖,连忙迅速把眼睛闭上。   可他才二十岁,他还未来得及沾染红尘滋味,他怎么能够是这样结局?!   “你们这群畜生!还不赶快趁早逃命,竟还在这里造孽!…待我四哥寻来,我要你们、一个个为凤萧偿命!”鸾枝竭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开束缚,她虽怨凤萧对自己无礼,却并不至于怨恨他到想要让他死……错了,这样的结局根本就是比死还不如!   情愿他把从前放下,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嗤嗤~大当家的这次还真是痛快。”耳听着女人嘶哑的怒骂,英姐不忍地闭了闭眼睛,暗暗从身旁弟兄的腿侧拔-下匕首。   飞鹰不急不慢地磕着烟斗:“动手吧,拖久了他就软了,切不干净。”   “得咧,大当家的放心吧。咱的刀法,连根切!”土匪把大刀划下。   那锐利刀锋在空气中闪着夺目寒光。   凤萧亵裤下的物事因着刀锋的凛冽忽然又大。   “哈哈哈哈——”呼呼冷风夹杂着汉子们粗噶的狂笑,回旋在参差不齐的黄土山坳下,似梦魇,忽左忽右飘忽不定,生生把人的三魂七魄撕开扯-裂。   凤萧绝望地闭起眼睛……   鸾枝双腿软下地去……   “嗖——”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却忽然一道白光划过。那光影正正打在土匪的脚踝骨上,剧痛逼得他整个儿往后一崴。   刺啦一声长刀落下,刀尖扎进凤萧身前的黄土地上——离他的亵裤仅仅半指之隔。   “嘶——”雄壮的马鸣打破沉寂。   ……是谁?   鸾枝猛然抬头望过去,只见几步外端端矗着一只白色骏马,那马上男子凤眸华冠,玉面倾城,手中拿一只尚未镖出去的石子儿,一袭笔挺青绸长裳在风中衣炔飞扬。一看到他,她的眼泪便顿然淌了下来:“砚青,是你来了吗?…你怎么知道我被抓来了这里?四哥呢,四哥他怎么不来?”   悲喜交加,惶惶不择言。不肯承认,其实最舍不下的还有他。   “汪汪!呜汪——”回答她的却是熟悉的犬吠,一边吠,一边跑到她身旁软绵绵的蹭着她胳膊。见土匪阻拦,又凶恶地龇牙咧嘴要咬他。   竟然是旺财……不是在老宅子里养着看家吗,几时被接来了?   鸾枝泪眼止不住。   “昨儿个你点了头,我便叫人给魏五去了快信,天擦亮他就把你的行李运往京城了。路上正遇见旺财,便一道随了过来。”瞅着娇妻胸前扯裂的衣襟,沈砚青不知多少心痛——天晓得自己有多宠这个女人嚒?连一丁点苦头都舍不得她沾,不想却被一群土匪这样当众欺凌,该杀的,不要命了!   从马背上跃下,抖了抖袍摆上的尘土,笑笑着对飞鹰拱了拱手:“哦呀~,一年没玩这投掷的把戏,都有些手生了。一不小心打坏了兄弟的脚踝骨,惭愧惭愧。”   因这半年多一直得他沈家的好处,病也在他铺子上治着,大当家的便承了个面子:“罢,我飞鹰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是欠了沈老板一个人情,女人你领走便是。不过帮内的叛徒~,沈老板却做不了主了。”   “好说。出来的太急,也没带什么值钱物事在身上,大当家的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沈砚青也没打算救凤萧,方步踱至鸾枝跟前,倾身将她小心往怀中一揽:“夫人受苦了。我来接你回家。”   鸾枝紧着胸口,泪眼婆娑地把他贪看:“你刚才骑马的样子,就好像去年冬天,在马场……那个讨厌的瘫子。”   她口中说着狠话,眼中却都是贪恋,沈砚青不怪她,匀出一手褪下自己的云狐皮褂子,把鸾枝裹起来:“那时你可是就已对我动了心,然后就舍不得我了?”   “哪里有?…坏透了你。”鸾枝拭着眼角,轻捶他一下,又忿忿地咬紧下唇道:“这一帮子龌龊土匪,可不能这样轻饶了他们!”   “必须不能轻饶,你四哥就在后面,随后就到。”沈砚青疼宠地揽紧鸾枝,精致薄唇勾起来,贴着她的耳畔温柔亲吻:“那么以后不许再离开我了。你一不在,我就忍不住心慌。”   “…嗯。”鸾枝把脸埋进沈砚青清宽的胸膛,那淡淡的药草香儿沁入鼻翼,第一次发觉他是这样让自己安心。   沈砚青便回转过身去看凤萧:“我平日里总羡慕你,甚么也不需要做,便能让阿桃对你如此信任,不想最后你却这般将她逼迫……你辜负了她的信任。”嘴角虽噙着笑,眼中的狠意却毫不遮藏,拭不去方才卧房里见到的那一幕。   凤萧手臂被桎梏着动弹不得,滴滴答答的鲜血不住地从掌心里往外淌,疼痛逼得他紧咬住牙关:“哼,若要如此说来,沈老板你又可敢说自己不曾辜负过她?怪只怪你占了她的身心,我却一开始就输在这天时与地利,百般争她不回!”   转而去看鸾枝,目光灼灼,爱与恨在其中纠缠。这是她说过的话,他早先不肯服输,此刻却当真领悟了其中之意。   领悟了却更痛,知道再努力也没有意义。他与她一纠缠便是坎坷,命中注定。   鸾枝的心狠狠揪了一揪,握住沈砚青的臂腕跳下地来:“沈砚青,你救他……救了他,让他走。”   这一走,从此便不再心存挂念。   沈砚青却只作未闻,凉凉地勾起嘴角:“萧英雄肝胆狭义,如何却与襁褓小儿为难……孩子呢,藏去哪儿了?”   孩子?鸾枝眉头凝起来,不解而不可置信地看向凤萧。他竟是动了她的孩子。   “我凤萧断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又岂会拿两个孩子开刀!”凤萧的心思顿冷,明白鸾枝对自己的信任从此没有了。   土匪揪着他后衣襟:“那俩孩子早就送去柴市上卖咯!正好一人贩婆子喜欢,老子就扔到她车上去。那婆子穿一身灰棉袄,四十多岁年纪。过了这多会,兴许不好再追回来,沈老板还是快走吧,别扰兄弟们办正事!”   “哼,多谢提醒!”沈砚青周身顿时布满冷气,一道青衣袍摆拂风,把鸾枝强硬抱上马背。   鸾枝挣出束缚,扭过头:“凤萧……你今日走这一步路,却是真的错了。”   凤萧仰头朝天,绝决地闭上眼睛:“你走便是。错与对,生与死,那都是我萧某人应得的下场!”   却不后悔。许多事不亲历一回,便永远不能把它参透。倘若重新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将她作为人质带走。   飞鹰等不住,挥挥袖子,让手下弟兄继续动手:“好了,别废话,割一刀罢,不会要他死。没尝过女人更好,不晓得其中滋味,以后也不会想念……唔!”   只话音还未落尽,右肩上却忽然插-进来一把尖刀。一股鲜红热血从嘴角渗出,忍痛回头去看,竟看到身旁女人发狠的模样。   飞鹰咧着嘴角笑起来:“呵呵呵~~十几年的露水夫妻,最后你竟然也为着一个男人背叛老子嚒?”   他的嘴角滴滴答答,伸出苍枯的手指想要去摸英姐美艳的脸蛋。   英姐便想起许多年来这个半老头子对自己的折磨,还有他在性-事上的各种难言癖好,吓得手一松,顷刻连忙又把刀柄握得更紧:“你这个老魔鬼,快放开萧风!……放开他,让他走,老娘的刀子可不长眼睛!”   “……放了他。”那刀口贴近飞鹰去年的致命旧伤,飞鹰的脸色一片灰白,冲手下人挥了挥手。   一众土匪不甘愿地把凤萧松开,狠狠踹了一脚。   “嘶啊——”凤萧顿然屈膝半跪在地上,手背上的刀伤被拉开,钻心疼痛!   咬紧牙关,狠心把刀柄从掌心里一气拔-出。一股鲜血四溢,沾湿一面墨色长裳。   “为什么救我?”凤萧捂着伤口站起来。   那年轻侍卫双眸深邃,眼中的倒影此刻仅仅自己一人,看得英姐心尖儿一颤,不由苦笑……呵,非要用命去换他,才能换来他正眼打量自己一回。   ——个小狼心狗肺,真可恶。   用力把匕首抵着大当家的胸口,戏谑地勾起艳红嘴唇:“你这个叛徒,枉老娘一意哄着大当家的吃膏,巴巴地等着他快点儿早死,好让你接替他位置,我也好尝一回那正常的男欢女爱。岂料你却是个铁石心肠,竟为着一个女人把整个山头出卖了……其实我早就该料到的是这样结局,只怪自己痴心妄想,竟然还指望能够把你暖化。千不该万不该,我就不该贪上你这副色-相。你走吧,就算我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来还债了。”   凤萧撕下一块袖子把伤口扎紧,却并不挪动脚步,冷冷地蹙着眉峰:“今次一别便算是彻底了结,我不想再欠下谁的人情未还。”   哼,真是绝情,贪你一句软话就这般艰难嚒?   英姐眯着略微上挑的媚眼,笑容便有些凉薄:“放心吧,不是你欠老娘的,都说了是我欠你的就是我欠你的。说出来,你又要恨我了,你要听不要听?”瞥了一眼几步外迟迟不肯走的鸾枝,见凤萧并不说话,便努着嘴角道:“当日在旷野一看到她,我就晓得她是你心中的那个女人。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发现她,我是多么的自私,我想把你留着给我自己,见你要掀帘子,我便酸溜溜的不痛快……嗤嗤~,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如果不是我故意唤住你,只怕你早就已经和她私奔了,她又哪里会怀上那个男人的骨肉,你又何必多吃这些苦头。”   鸾枝听得错愕。忘不掉那旷野飞雪漫天,明明一只苍劲大手就要把帘子掀开,却听一句‘吃烟膏的女人’,他便忽然冷漠地放下帘子。不干净的女人爷不要。   天晓得当时她连呼吸都似要停止,一句‘凤萧’在胸口呼之欲出。却原来一早就被英姐看穿了来路。   鸾枝眉眼间便浮上一抹怒意:“本是无冤无仇,只因为你的自私,便让一对本该相遇的有情人堪堪错过。你真是厉害。”   有情人…   沈砚青心中不免后怕,太危险,那时自己尚在牢中,倘若这二人相见,只怕当日的她会头也不回。便不允鸾枝再为从前旧情伤怀,双臂把她在怀里裹紧:“听话,都过去了。你刚刚才答应我,以后再不与我分开。”   一码归一码。鸾枝只是凝着英姐不放。   “是又如何?”英姐看着小夫妻二人的登对模样,眼中笑意酸涩艳羡:“呵,小媳妇一个,明明怕我杀你,偏又倔强装狠~。我一看见你那副模样,便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忍不住就嫉妒了,怎么着我尽伺候些该死的老男人,你呢,却被一个个好男儿宠着、疼着?…真是,人和人就是比不了。都走吧,反正这老畜生他也杀不了我。”   飞鹰失血过多,脱力地靠在车门把上,一双精光老眼斜瞥着英姐,见她眼神涣散,忽然一个不注意,猛地把她脖子掐住:“哼哼,哄老子吃烟膏……还想夺老子头把交椅!呸,好一个骚-贱-的女人,白瞎老子痛你这许多年!…便是我死了,你他妈也别想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快活!”   胸腔里迸出的狠戾嗓音,带着刺鼻的血腥气,狰狞又可怖。英雄末路,只求个老来相伴,他本不想把这个女人如何,她却原来早就存了把自己弄死的心。真他妈该杀!   英姐紧紧箍着匕首不肯松开,被掐得呼吸不能,忽然也不挣扎了,颤抖着双肩笑起来:“老畜生,那你掐死我罢。一起死了好了,干脆把你的香火也掐个干净!”   香火?飞鹰一瞬惊愕,愣了愣,忽然更用力地捏住英姐的脖子:“你说什么?…谁的香火?敢撒谎老子立刻撕了你!”   差点都要把脖子掐断,英姐叫他自己摸肚子,咧着嘴角艰难媚笑:“大当家的一天到晚尽缠着我折腾那些龌龊事,你说还能是谁的?…快三个月了,你自己看是要不要留?”   “要留要留,只要是我的种就他妈要留!”飞鹰用双手一摸,果然摸出来一抹起伏。喜极而泣,竟忘了英姐手上还拿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就那么把她扑进了怀里:“我飞鹰有后了?哈哈哈哈!你这个小骚-货,你他妈终于给老子怀上种子了!”   “噗——”那匕首便生生刺进他的胸膛。措不及防,性命已矣,他的欢喜为时太过短暂。   “是啊,是怀了大当家的种子了。”英姐温柔地拍了拍飞鹰的脊背,复又冷漠地把匕首拔了出来。看到他干瘦老脸上刺目的血腥,她的骨头里终究有些发虚,又记起从前的那些日子……多么不堪。这个对性-事有着奇葩癖好的男人,他用特制木架子把她的双-腿-劈-开-倒挂,一遍又一遍地往她那里填塞他的‘龙-汤’;又或让她在奇奇怪怪的浓黑汤汁中‘坐盆’,看涩辣的药草把她那里泡大泡肿,再把她扔去床上百般索弄……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给他生儿子。   英姐咬着艳红嘴唇冷笑:“可是老娘不会让他有机会叫你这个爹。你这个老畜生,当初被你从钱家救出来,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个天大的好人……义父?呵呵,才不过叫了你两天义父便被你剥光了。这些年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变态。不过你放心,没有你,我会让咱们的孩子活得很舒坦。”   又刺他一刀,催他上路。   “臭-婊-子,你他妈不想活了!”一众土匪围拢过来,把刀抵着英姐的脖子和脸,想要杀掉她。   飞鹰艰难地吐着血水:“都……都给老子住手!”   “大当家的!”弟兄们红着眼眶,拽起女人胸前衣襟,如何也不肯听。   凤萧大步走过来,手中持剑,与众土匪虎视眈眈。   也不知道他是想救自己,还是想给他的生死大哥报仇……英姐执拗地扭过头,多少年难得一回红了眼眶。   罢了罢了,这冷面铁石头,对他痴心妄想简直是作死。   远处马蹄声咯噔咯噔,越来越近……是那朝廷的军队来了。   飞鹰虚弱地动了动指头:“叫他们走……我活不成了,他们得活。大伙也散了吧,各自谋、各自的生路去,下辈子有缘再……再与你们继续做兄弟!”   已是人之将死,唯独不放心那新生的生命,从来心狠手辣之人,竟然一颗老泪从眼角淌下来,盯死住凤萧:“命这东西,欠来欠去还不清……我把骨肉托付给你,你要让他们母子活着,不能再叫他过这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我残余的手下便不会再为难你,从此恩怨了断,谁…谁也不再欠谁。”   唔!   一口暗红喷洒而出,人死了,死不瞑目,睁着眼睛等凤萧走。   “大哥——!”十几名土匪顿然单膝跪地,嚎啕大哭。一双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凤萧,刀把在手心里颤抖着,强忍杀意滚滚——“还他妈不赶快走!快让大哥合眼呐!!”   “生死有命,后会无期!”凤萧抱了一拳,冷峻双眸凝着英姐,却并不开口与她说话。   漠然跨坐上马背。   臭小子……暖不化!   英姐勾了勾嘴角,明明想笑,怎生得忽然种种苦涩上涌?连忙撇过头,暗暗把眼角一拭,自己牵来一匹大马:“驾!”   不远处二人并驾齐驱,一墨一紫,背影竟也那般登对——他终于放下了,临走也不愿再看自己一眼、对自己说一句话。真好。鸾枝蠕了蠕嘴角,凉凉地晕出一抹释然浅笑。   双眼却迷蒙,魂魄随在他身后,看到那醉春楼外的樱花忽然绽放。夕阳橙黄的江边,那十七少年着一袭黑衣黑裤霍霍打拳,她在不远处洗衣,就这样把他的背影偷偷看了又看。他却忽然一个转身对她勾起嘴角,吓得她连忙低下头,抱起木盆子就往回走——   “跑什么,就你这双秀脚,你还能走多远?”   “喂,你别小看我。你能走多远,我就能走多远!”   这一别,那些惴惴欢喜而又哀伤的从前,就真的只是一场美丽梦境了。凤萧…,但愿他从此安好。   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阴压压的,寒风吹得人脸颊生疼。鸾枝收起眼神,把手放进沈砚青的掌心,想要取他的温暖。   却浑然不察,她将他的掌心握得有多紧。   “砚青,我们回去吧,去找我们的孩子。”她说。   “好。”沈砚青凤眸敛下隐痛,宠溺地环住鸾枝腰身,亲吻她纷飞的长发:“…难过就不要再看了。他的性命,我会用老五的账本与你四哥交换,必不至于为难他!”   驾!   修长双腿夹-紧马背,硬朗胸膛暖上鸾枝微颤的双肩,不愿她再滞留于昔年旧事不归。   “咯噔咯噔”   夫妻二人渐行渐远,那身后的马蹄声却忽然停止了脚步。漫天大雪纷飞,阴蒙的天际下,只见一道墨色身影调转过马头。那马上男子俊眉深凝,他看了他们很久,直到看不见了才重又扯紧缰绳。   “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成了。”有女人低柔的嗓音在催促。   “驾!”凤萧却不理睬她,默默凝着空旷的山坳——朝廷的军-队把残余土匪都抓走了,却并不打算追逼上来。他冷峻的眉峰微微一蹙,却没有过多时间计较。   已经没有意义了。   ——……——   小桃红,我自认没有能力保护你。这一走,从此你是你,我是我。此生,不念,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新加了4千多字,还剩下一章大结局加番外,在下一章中,老宅子、主角配角们的结局都会一一说道,于是亲们很久不见的老三、荣若、老太太、李氏……各个人物又将出场啦(^_^)~   (ps:如果大结局内容足够长,那么番外就没有了=,=)   以及,谢谢【宝贝亲和胖球球】的酷炫霸王支持,抱住啃^^~!   胖球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6-08 18:26:52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7 22:49:30   ———————— * 话唠作者画外音,可无视→ → * ————————   把凤萧的结局安排之后,心中终于舒了口气。写这篇文源于一个囫囵之梦。睡着睡着,忽然便看见一堵高墙窄巷,那高墙下是立着个十六七岁的女人,手上抱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她穿一身红袄,看起来很安静,可是却让人感受到执拗。   画面灰蒙阴暗,看出来是清末民初的背景。   不知什么时候,窄巷里忽然又多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穿一身半旧的军-装,风尘仆仆。他是拼了性命才一路找到这里,抱着女人,说找了她很久,终于找到,要带她走。   这个人物便是文中的凤萧了,暂用凤萧之名代替。   女人那一瞬间极其震惊又哀伤。她的记忆失却,丈夫对她非常非常好,无比的疼宠她,却一直把外界的消息对她隐瞒,并用一种什么手段把她的情志迷惑(烟膏),以至于她终日迷迷昏昏,以为凤萧早就死了。不想他竟然一直活着。可是她却刚刚生了孩子,就差这么点儿时间。   这一瞬间她恨起她的丈夫来,恨他对自己的手段,并且连怀里的孩子都牵连着怨恨,只恨不得自己没有生过他。   凤萧心痛自责,却并不介意女人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他只怪自己来得太晚,让她多吃了这么多苦头。   能够感受到梦中他们的感情真的非常之深,并且坎坷,生死相许、百般挣扎却依旧挣不开命运枷锁的那种。   当时两人见了面之后,女人便把孩子放回家,毫不迟疑的和凤萧私奔了。(并没有本文中鸾枝的不舍)   她前脚刚走,后脚孩子就被丈夫的仇人掠走了(祈裕),那人有枪,她在后门山坡上听见孩子一直哭,却竟然狠心的没有下去呼叫。   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去找凤萧。   她的丈夫是宗族的头目,一个清瘦的年轻男子,看不清脸。失了宠爱的娇妻又没了襁褓的孩子,他对女人简直痛之深恨之切,立即便叫族人去追。   山路盘旋,追兵脚步越来越近,凤萧忽然不走了,叫女人先走,说自己回头再去找她。   一转身,把族人拐去了另一条道上。   女人一路往高处跑,越跑心中却越冷,就算不承认也知道,这一别,只怕是阴阳相隔了。   最后回去找她丈夫。   但是晚了一步。   她的丈夫已经把凤萧盯死在木头架子上。   见她来,心中恨,却还是止不住爱(其实还是奢望她能够死心,继续回到自己身边)。   不过嘴上却不肯服软,他笑得阴凉凉,指了指场外:“你看那马场,那个就是你的男人,我把钉死了~”   梦中我看到凤萧被钉死的惨烈模样,看到女人在无人山路上奔跑的绝望与惊惶,还感受到她丈夫对她的又恨又爱、嘴上说狠话心里却希望她回来的纠结。   其实自己在旁边看,也觉得这个女人似乎心太狠,毕竟她丈夫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够连孩子的性命都舍得不要。   但转而一想,她与凤萧的纠缠又有够坎坷,挣脱不开的命运折难。毕竟她对丈夫的感情,是她丈夫用手段骗她、昏糊她情志而得到的,否则她大抵也不会那么绝决。   ……哎,三个人都太难办。说谁对也不是,谁对错又有偏颇。   做完这个梦,好几天心情都莫名低沉。   后来开坑,不自觉就写了出来。   其实故事原本可以不这样写,原本可以与许多的故事一样,给凤萧配个很好的女配,然后两家人和和睦睦,一辈子交好。   但是那梦中的因素徘徊在脑海里,如果写得如上所述的美好,便觉得这个故事不完整……有一种,“啊,你写的什么啊,你不是说好了要写这个故事吗?为什么临时给我变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写这个梦,反正你都得给我写一遍。”的感觉。所以硬着头皮写下来了。   凤萧终究没有与鸾枝在一起,但凤萧结局会很好。沈砚青也没有杀shi凤萧,因为不愿鸾枝对他生恨。   写到这里,心里松了口气。因为梦的因素而开坑写文,暂时便没有了。下篇会是欢的乐古风,当然,香喷喷是必不可少的。女主性格也与鸾枝不同,外向,做什么都不舍得自己吃亏,看上哪只便会挖坑出击,哈哈。   (啊哦,回头看了一眼,肿么这么长,亲们忽视我吧→→。。默默顶锅盖遁。。)   第115章 欢囍迎   孩子是在三天之后送回来的。   腊月天的大早上,春画踮着脚把门扇子打开,哈欠还来不及捂下去,低头便看见门前放着一只大篮子,愣了一愣,赶紧冲进后院喊:“二奶奶,二奶奶你快来!”   鸾枝才在床上病着,闻言披着衣裳忙不迭地跟出去。   那篮子里上下覆着小棉被儿,露出来两颗粉嘟嘟的小脸蛋。正睡得香甜,一个的小手儿抵在另一个唇边,另一个便舔着粉嫩的小舌头吃。姐弟俩个相亲相爱,可爱极了。   “我的儿,苍天保佑,总算是平安回来了!”鸾枝眼眶登时就红了,弯腰把篮子抱起来,掀开被子上下检查。   好好的,还和被拐走之前一样,她整个人才算是重新又活了过来。   许是闻见娘亲的气息,如意先自醒来,清澈的水眸乖静地看着鸾枝,咧着红红小嘴儿对她笑。元宝跟在姐姐后面,凤眸儿一睁开,却呜哇一声哭开了,拼命地往鸾枝怀里扑。   那泪眼汪汪,想娘亲了呀,可委屈。   鸾枝亲着姐弟俩个的小脸蛋,心里又高兴又酸涩,问春画:“谁人送来的,可留有字条儿吗?”   春画摇摇头,指着门前屋檐下:“一开门就发现了。”   鸾枝便看到几只快要被落雪淹没的大脚印……那熟悉的宽长……她心弦儿莫名一颤,不由抬头去看。前方却已经没有熟人。   阿娘唏嘘感慨:“大约是还没走远。算了吧,以后就互相不欠了。”   鸾枝看一眼街角,并不多说什么,只对春画吩咐道:“你去布庄上,叫程翊往乡下派封信,让二爷别找了。回来过年吧。”   “嗨!奴婢这就去!”春画高兴得直点头。   那年关很快就来了,伴随着的还有东宫太子的册立。   皇上终究顾及张贵妃多年的情分,虽看到五皇子的密账后勃然大怒,到底舍不得他死,只将他发往大溪州封地,命他蜗居一隅,一辈子不得再踏入京城。那大溪州乃是个未开化的荒蛮之地,命虽算是保住了,然而也休想再折腾出什么猫腻来。待正月初一与群臣祭拜过先祖与天地,便正式册封四皇子元承宇为当朝太子,即日起入住东宫。正月初八,又授予宰相千金赵灵嫒为太子妃之衔,自此立储之事便算尘埃落定,百姓无不为之拍手称快。   正月十五闹元宵,难得雪后天晴,太后在千秋园里架起花灯,请了一批世家贵族的千金公子们进宫热闹,鸾枝和沈砚青小夫妻俩儿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千秋园说来已有一二百年历史,那园中雕梁画柱,亭台楼阁,素以梅而著称。正值元月梅花争艳之时,只见满园红粉花开,盈香醉人,男男女女着华衣美裙在花枝下吟诗猜谜,那眉来眼去间,情-爱之意欲说还羞,倒把正主儿给晾在了一旁。   好在太后娘娘这会儿也巴不得落个清闲。正迷着打麻雀呢,鸾枝新教的南边儿打法,老人家图个新鲜,邀着小德妃还有太子妃一块玩。   赵灵嫒过了年正十八,生着鹅蛋脸儿柳叶眉,身段高挑玲珑,很是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脾气却温柔大方,极易相处,与鸾枝一见面便互相投了缘儿。   放一个五饼下来,被鸾枝吃去了。   小德妃瞥了一眼,努着嘴儿故意逗她:“哎哟我说,你俩个姑嫂之间一唱一和的,合着伙来欺负我和太后呐~”   鸾枝边理着麻雀牌,边解释:“德妃娘娘又取笑人,鸾枝哪里敢偏向哪个,太子妃娘娘打得不熟练,无意间让我沾了几回便宜罢。”   “那回头你赢了,可不许一个人独吞。”赵灵嫒佯作嗔怪。   元承宇着一袭浅黄刺蟒修身华服站在赵灵嫒身后,见状好笑地勾起嘴角:“不怪德妃娘娘说阿桃,便是我做哥哥的也看不下去了。你叫我四哥,却叫灵儿太子妃娘娘,如何不偏?”   一边说,一边不自觉把手在赵灵嫒削肩上一覆。   那掌心宽而温暖,赵灵嫒抬起下颌,看到元承宇眼中的缱绻,四目相视之间,双颊便微泛开一抹粉红。出嫁前只听说办案四爷天性冷情,不喜女色,那时心中不知几多忧虑;然而待新婚初夜把凤冠霞帔拆解,他却一直待自己柔情似水,简直与传说中的不似一个人,她便忍不住被他那一身刚柔相并的帝王气宇着迷。   只装作不经意的任由他继续抚在自己肩头。   “太后娘娘您看,四哥对太子妃真是好得让人羡慕,我这不改口叫灵儿嫂嫂都说不过去了。”鸾枝抿着嘴角笑。   老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欣慰:“可不是?早先个个都说老四不懂疼人,哀家还暗地里担心他欺负灵儿。如今大伙瞧瞧这一对小鸳鸯,只怕不晓得多少羡慕。”   从来一个人孤清冷静,几时被当众看去柔情?元承宇有些不好意思,抖开袖子鞠了一礼:“扰皇祖母挂念。父皇钦点的,必然是最好的,做儿臣的岂有不遵从之理?”   “吃。”小德妃收进一枚麻雀,勾着嘴角调侃道:“呐,可别怪我挑刺儿,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皇上逼婚了?既不是殿下自己情愿,那太子妃今儿也别回去了,就留在太后娘娘这里热闹几晚吧。”   一边说话,一边暗暗得意着面前的牌子儿。   新婚燕尔的佳人心中容不得半点瑕疵,赵灵嫒再看元承宇的眼神不由添上落寞。父亲位高权重,自己成为太子妃是命中必然,这本是无关乎爱情,然而待真一遇见他,却想要得他的心,舍不得他再宠幸别人。   打牌也忽然变得没滋味,支着耳朵悄悄等他回答。   元承宇忙和颜解释道:“不然,德妃娘娘此言差矣。父皇选的自然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儿臣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又岂有不情愿之理?灵儿,你说是与不是?”   一边说,一边定定地凝着赵灵嫒看。   老太后故意叫他着急:“来不及咯,瞧把你家新娘子不高兴的,自己问问她肯不肯吧。不肯理你,那就等气消了再回去。”   一众宫人们都将眼神汇集过来,那眼神暧昧,艳羡不遮不掩。   赵灵嫒抬头去看元承宇,看见他目光灼灼,不禁想起昨夜与他不休的抵死缠绵,双颊顿然红透:“儿臣听太后吩咐,太后若叫灵嫒与太子殿下一同回去,…灵嫒便肯回。”   “嗤嗤~,那就别回了,太后她老人家可喜欢热闹。”小德妃捂着帕子笑,不一小心打错了牌。   “胡了!”老太后早就垂涎她已久,连忙眼明手快地收进自个囊中。也不容小德妃反应过来,一下就把面前的麻雀推倒。   连赢三盘,心情好极了,爽朗地笑道:“得,你也别拿人小两口开心了。皇上盼孙子盼了不知有多久,如今老五、老七都走了,就指着他们老四这一口。回头赏完灯,赶紧儿的回去吧,可不许冷落了太子妃。”   “是,谢皇祖母恩典。”元承宇暗暗把赵灵嫒手心一握,二人对视一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砚青正在一旁给元宝换尿布,见状便眯着凤眸把元承宇戏谑:“哦呀~,风水轮流,殿下如今可晓得草民先前是如何滋味了?”   他今日着一袭银鼠皮收袖镶绒长袍,搭着墨色的软玉革带,那清伟身型看起来好不俊雅飘逸。   听说这身衣裳乃是阿桃特特为他在郎云衣庄定制的过年礼物……臭小子,果然一翻身就不认账了。元承宇龇着白牙,勾唇笑道:“沈老板莫非嫌‘和尚’当得还不够,可要再来一回?”   “不敢不敢。殿下强拆人婚姻这癖好,在下实在望尘莫及。”沈砚青嘴角噙着讽弄,一样的不甘示弱。   二人你来我往,天生的就不能凑在一块。   赵灵嫒在一旁看了只觉得新鲜,便扯着元承宇袖子笑劝道:“大过年的,妹夫难得进宫一趟,殿下怎的还频频为难他,不带这样威胁人的。”   鸾枝哗啦啦叠着麻雀,头也不抬:“只怕四哥再惩治他一回,他也依旧是本性不改。嫂嫂您是不晓得,他这人可坏。”   “呃呜~”小淘气包儿不肯乖,听见娘亲说话,连忙舞着胳膊非要往娘亲怀里扑。   怕扰了女人们打牌的兴致,沈砚青便箍着元宝肥嫩嫩的小短腿,把他抱在膝盖上忽高忽低的逗玩。一双略微上挑的凤眸把鸾枝凉凉一瞥:“你惯是不心疼我的,只怕不能把我更好欺负。”   那话中幽怨不遮掩。快一个月了,依旧是分居,白日里对自己万般体贴,一入了夜,却把铺子门儿一关,依旧赶他回新宅子去睡。天晓得如今只稍闻见她的气息、望见她婷婷袅袅的温软身段,自己便几近把持不住。太残酷的忍耐。   “咔咔咔~”忽上忽下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爹爹好厉害!元宝兴奋得手舞足蹈,咧着红红小嘴儿,笑的口水滴答往下淌。   鸾枝看了不由嗔怪:“才刚换的裤子呐,笑太狠了仔细又尿,没得裤子再换了。”剜沈砚青一眼,假装看不懂他的暗示。   老太后在一旁瞥见,便努着嘴角戏谑道:“倔丫头,瞧把你家相公委屈的。快把喜事重新办喽,这一回可得好好风光风光。”   鸾枝低着头,嗓音柔柔的:“回太后娘娘,保证书一直没给呢。…惯是只狡黠的狐狸,他不主动给,怕回头一得意又欺负人了。”   嘶,原来是这个!沈砚青容色一滞,一瞬间简直有想把鸾枝扑倒的冲动——可恶女人,半刻钟就搞定的纸儿,存心作弄自己堪堪受下一个月的空房。   面上却按捺不动,只勾着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宠溺逗弄着小元宝。   老太后瞅着他那张清隽的面庞,到底还是欢喜小伙子的才干。见沈砚青如今态度诚恳,又会带孩子、又会换尿布,改造得很好嘛,便让了个台阶:“啧,还要他什么保证书?今儿个我和德妃还有你四哥四嫂都在,就让他当着大伙的面,亲口保证吧。”   鸾枝嗔一眼沈砚青,猜着这只狐狸必然又在装正经……只怕暗地里不知琢磨着如何欺负回来呢。非要他亲口保证:“那你自己说,你先头都答应了我什么。”   沈砚青被挠得痛痛痒痒,晓得鸾枝原是半年前阴影难褪尽,便肃了神色道:“这辈子我所有都听你的,只要你与孩子们高兴,我做什么都愿意。”   “还有呢。”只这一点,不够呀。   “……家中你最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绝不会再让任何人,哪怕是老太太,再动你和孩子一根指头。”   也不是这个。鸾枝揩着帕子,拿乔不应。   还有什么呢?……   傍晚余晖淡淡橙黄,花亭下女人着一抹牡丹花翠绿滚边大袄,娇满满的侧着身子。一拢流云小髻在她脑后轻绾,那白玉花簪上浅缀着玛瑙珠花,看起来俏皮又美丽。沈砚青不由想起来从前夫妻二人恩爱相惜的一幕幕……到底是什么时候才与她顿生出沟壑?   眼前蓦地浮出邓佩文一张自信飞扬的端丽面孔,他默了一默,忽然敛下笑意,郑重地凝着鸾枝道:“怪我,真是粗心,竟把她忘去了九霄云外。我沈砚青,今日在众位长辈面前立誓,此生唯谢鸾枝一个娇妻,至死绝无她室。天地作保,若然背弃誓言,情愿遭天打五雷……”   “别,大过年的,狠话藏自个心里,谁许你说这般不吉利了?”鸾枝伸手把沈砚青薄唇一捂,见他勾唇暖笑,又嗔恼地蹙起眉头:“这回娘娘们和四哥都听见了,若然你再和哪个女人勾搭不清,家里头的钱财可就都归了我和孩子。你就净身出户吧,必不容你像上回那般欺负人。”   “我这般努力莫不是为了你与孩子,都给你就是……那你肯是不肯了?”沈砚青就势把鸾枝手儿一握,握进手心暖她纤柔指尖。嘴硬心软的女人,她却忘了这数月以来对自己又是怎样的煎熬。可他怎么会?他是这样的离不开她,旁人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那掌心干燥而温暖,众目睽睽之下他目光脉脉含情,却诚挚……当众求婚么?鸾枝抽不回来,双颊一抹红晕泛开:“那……除了我以外的,连暧昧都不许你与别人。”   “呃呜呜~”元宝小手儿攀上娘亲的手背,怕爹爹又想偷吃。   臭小子,那是爷的媳妇,几时容得你把她视作私有?沈砚青捏捏儿子粉嘟嘟的小脸蛋,只得缱绻松开鸾枝的手腕:“理应如此。”   阿娘抱着如意走进花亭,闻言吓得不轻:“个不懂规矩的丫头,仔细娘娘们听了笑话。天底下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你倒另类,非要做那不应该的妒妇。”   鸾枝不应,剜了沈砚青一眼,羞恼扭过头:“妒妇就妒妇。是他自个答应我的,…一早就答应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又不是我逼他。”   “是极。砚青自幼冷清,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爱上一个女子如她,岳母也一同作证则个。”沈砚青把鸾枝手心松开,宠溺地勾起嘴角。   “……冤家哦,这丫头到底是不听劝。”阿娘心中惴惴不安,嘴上念叨个不停。   老太后畅笑起来,叫人把小元宝抱到怀里:“呵呵哈,外人只道宫中有如天上仙阙,哀家却道你们民间更有烟火可瞧……宫中到底还是单调。这样也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朱秀你也莫要逼她三妻四妾。沈二小子一股傲气煞不住,也须得叫鸾枝把他好好管管!”   “咯咯~”元宝蹬着小短腿儿淘气,已经五个月了,门牙长出来,小小白白的,可讨人喜欢。   老太后看着喜庆,忍不住啧啧赞道:“哎哟,瞧这伶俐的。老话怎么说来着,大凡有福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必然也是康健灵活,你这福鸾县主倒是封得应景了。”   “拖太后娘娘您的福,您疼孩子,孩子喜欢着您呢。”鸾枝站在身旁,一样满心里都是爱宠。   赵灵嫒不由心生羡慕,微扬起下颌去看元承宇。元承宇双眸炯炯含笑,爱怜地把她削肩一揽,却并未许诺什么。   帝王之爱原就短暂,随着朝廷局势的变动,总须得再纳一些自己爱的不爱的女人,怎可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他总会为她在心中留一方纯粹空间,记着二人第一次彼此交融的痛涩与悸动。   “喲,瞧瞧这一对对好得呀~,真叫人眼红。”小德妃揩着裙裾站起来,走到朱秀身边去看如意。如意穿着橘色印花的对襟小棉袄,脸儿粉粉的像个苹果,见人就笑。小德妃忍不住爱她:“还是我的小丫头最安静,来来,本宫抱抱,刚才都去哪儿玩了,这样欢喜?”一边说话,一边亲着如意粉嫩嫩的小手儿。   朱秀连忙应话:“方才抱去看了会花灯,瞧把小丫头高兴的,都舍不得回来了。”   宫中又有嫔妃怀上龙嗣了,小德妃心中不免空落,顺势把如意抱进怀里:“我瞅着和这丫头就是有缘,不如今儿个当着大伙的面,认下来做个干女儿吧。”   老太后佯作皱起眉头:“啧,干女儿?那如意可不得和鸾枝平起平坐了,看把辈分乱的。真要认亲,小丫头可是得叫你一声姥姥。”   “姥姥?臣妾今岁才二十七呐,过个二十年才担得起这个‘老’字……太后您不如自个认鸾枝做干孙女,再好不过了。”小德妃撅着红唇,被打击得很扫兴。   都晓得德妃娘娘平日里百般保养,最怕这一个‘老’字,一众宫女纷纷抿嘴嗤嗤低笑。   若被认作干女儿,只怕日后如意就不能常伴在自己身边了。做娘的舍不得,鸾枝连忙道:“德妃娘娘折煞如意了,娘娘这样年轻,‘姥姥’又岂能轻易叫得出口呐?”自己也觉得好笑,捂着帕子。   赵灵嫒进宫不多日,从前只听说四皇子在后宫并不得宠,今日方晓得气氛原来这样和睦。因见老太后并未反对,只怕是更乐意与太子殿下笼络亲情,便顺手推舟道:“什么姥姥呀?说了是太后认妹妹做干孙女,娘娘们都发话了,妹妹还不赶快跪下谢恩。”   鸾枝讶然去看老太后。老太后却只是笑盈盈地着看鸾枝不语。此刻金口玉言既出,若然鸾枝推却不受,倒显得不识抬举了,鸾枝连忙搭着手腕屈膝跪福:“民妇何德何能,竟能得这样天大的福分,谢太后娘娘恩典!”   “平身吧。”老太后笑容和蔼慈祥,细细打量着鸾枝秀致的眉眼,末了感慨道:“我见你这般不服输的性格,倒想起几十年前的自己了。只是人这一辈子太短,经不起光阴虚耗,许多事儿能不计较的,便要学会把它适时放下。你们夫妻两个也算是历过一番风浪了,日后且好自珍惜着,莫要再轻易言说分离,性子还须得再敛敛。”又转而去看沈砚青:“这阵子砚青小子也磨得差不多了,看你带孩子的功夫大有长进,回头着人挑拣个好日子,把哀家干孙女儿抬回门去吧。仁德药铺的贡品年后恢复,下回若再把媳妇气走,我可得好好罚你们沈家。”   “谢太后娘娘恩典,谨受娘娘教诲!”夫妻二人连忙叩头辞谢。   ——*——*——   马车摇摇晃晃,走得很慢。今日闹元宵,京东大街上人山人海,舞狮的小伙身轻如燕,杂耍的台下满堂喝彩;街道两侧用竹竿架起长条,挂满五彩缤纷的花灯儿,那红黄蓝绿光影之下,只见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嬉笑欢颜间道不尽红尘热闹。   车厢内忽明忽暗,两个人并排坐着,鸾枝挑开窗帘子:“说吧,今儿个又拿什么贿赂老太后了?”   揩着绣花手帕,看长街上灯火阑珊。这是她与他过的第二个年了。   “有嚒?怕是太后老人家也看不惯你冷落我,故而成全了你我夫妻一桩好事。”沈砚青把鸾枝指尖握过去,窗帘子垂下,车厢内又复了灰蒙一片。   他侧着俊脸看她,那凤眸中光影闪烁,暗涌不遮不掩。这个鱼儿一般任他拿捏不定的女人,竟然作弄自己忍了一整月的空房,这一回定要把她好好‘惩罚’。   没有才怪。鸾枝捶了沈砚青一小拳,然而凝着他略微憔悴的眉眼,却又忍不住心疼:“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程翊都说了,你这两个晚上熬了通宵作画。”   “莫不是因为你。你不肯与我同房,我便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散不去都是你的味道。”沈砚青的嗓音忽然喑哑,就势抓过鸾枝的手,把她放到自己长袍之上。   “谁说我不肯了?…早先就同你说过要保证书的,你自己忘了,后来我身上事儿又来,就干脆懒得提醒你。”那长袍之下隐隐有刚硬拂动,鸾枝红着脸儿将手抽回,只一抬头,却看见沈砚青轻启的薄唇。那唇线精致,上唇比下唇略薄,命学里天生的弄情高手。她的唇角也忍不住蠕了蠕,魂魄竟好像被他的味道吸去。   车厢里的空气莫名变得躁闷起来,太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见。也不知怎么了,鸾枝便微合起眼帘,双手环过沈砚青清宽的脊背,忽然把他整个儿拥住。   他显然未料到她的主动,魁伟的身躯僵了一僵,下一秒却惊喜。一手扣紧她曲婉的腰谷,一手捧起她秀致的下颌,迫不及待吃上了她的唇儿。   凉薄却温柔的亲吻,带着淡淡的药草甘涩,起初的时候只在她红粉上轻沾,见她浑身颤栗,忽然便更深地引入,卷起她的丁香用力纠缠起来。   “唔……”她便不留下任何多余的空间,不得以把整个身子都覆上前去。双手茫然地在他脊背上攀摩,想要把他好好的疼宠,哦,或是被他更深的扣紧。   沈砚青几时经历过鸾枝这般主动,她比自己小去五岁,每一回弄她,总好像她依旧是那个羞赧的初婚少女;然而这一回,无了孩子的干扰,她的身体却是这样的熟稔而渴望……太惊喜的发现,他爱她现在的样子。   便把鸾枝揽进怀中,磁哑的嗓音异常温柔:“是不是想我了……那么今夜去我那里可好?”   这便是暗示的味道了……是啊,是时候该去看一看那个属于自己后半生的家了。鸾枝点了头:“嗯,叫人去后面和阿娘说一声。”   沈砚青便用长袍把鸾枝护住,掀开帘子吩咐道:“走得快点,去沈家新宅!”   “得咧,听爷吩咐——!”   那车厢摇摇曳曳,老程又哪里能不晓得?便把缰绳用力一扯,加快了速度。   “驾——”   大门前车子停下,门房老张迎出来:“老爷回来了,这位是……?”都是新雇佣的家仆,看一眼沈砚青怀里满面粉娇的鸾枝,十六七岁,太年轻,不知她是谁,微愣了一愣。却还来不及反应明白,那人却已不在眼前。   “夫人回来了,让厨房备汤。”沈砚青一袭湛色长裳缱风而过,一路抱着鸾枝往内院里走去。   三进的院子,那院内宽敞明亮,打扫得清清净净,有花坛,有大树和天井,还有装满水的大鱼缸。   鸾枝轻扯了扯沈砚青的袖子:“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布置的?”   “是,夫人可满意?”沈砚青低头看她,嘴角噙一抹淡笑。   鸾枝便把脸儿埋进他胸膛:“嗯,等元宝如意长大了,可以荡秋千,还可以绕着鱼缸跑。”   “傻瓜,两个太孤单了,怎么够?”沈砚青忽然倾下薄唇在鸾枝嫣粉的脸颊上狠狠一啄,脚下步子顿然加快。   丫鬟们正在挂灯笼,见主子抱着女人回来,想看她容貌又不敢看,连忙个个低头让道。   ……   “吱呀——”,夜风把雕花红门打开,那屋中的锦榻上暖帐轻摇。一抹暗香浮动,看见里头鸳鸯红被好似有蛇儿轻蠕,一声声强抑的氤氲喘息在底下起伏交缠。   隔着半掩的房门,那吱咕床榻摇响遮隐不住。阿娘和春画一人抱着个孩子,才准备往自个闺女房里头送,听见动静,连忙掉头往回路上走。   “呜呜~~”元宝和如意却听见了,晓得爹爹和娘亲就在里头呢,肚子饿了,不给爹爹偷吃,一个劲往里头扑。   臊得阿娘不行,连忙轻拍着元宝的手背:“乖,外婆去厨房给你们拿米糊。这会可不能吃奶,你爹辛苦了好些个月,多艰难才得你娘亲疼一回,可不许再去吵扰他。”   抱着元宝往院外头。   “二奶奶就爱口是心非,明明就那么舍不下咱二爷……”春画抱着如意,脸蛋红到了脖子根。   阿娘心里却欣慰,点着春画的额头欢喜道:“傻丫头,你不懂这夫妻之间的玄妙。你家二爷和奶奶,打这一日起便算是真真和好啦,早晚你便晓得了。”   春画说才不。她还是忘不掉那个小木匠。   ……   噼里啪啦,沈家新宅前鞭炮震天响。“新娘子进门喽!”少年程翊兴奋地铺开红毯。   八抬喜轿在大门前放下,一身凤冠霞帔的鸾枝被扶下轿来。从旧四皇子府里亲自迎娶的女人,太后娘娘的干孙女儿,嫁妆把一条长长的京东大街都快要铺满。那场面气派,直让城中百姓叹为观止,纷纷弃下手中的活计被吸引到门前。   喜婆扶鸾枝跨火盆。沈砚青胸前佩着大红花,着一袭亮黑色笔挺绸袍,清伟身型端端立在对面等她。   “呜哇——”那火盆里炭火明艳,见娘亲红红绣花鞋儿似要踩踏上去,如意和元宝忽然咧着小嘴大哭起来。一劲地想要挣开外婆和春画的束缚,往鸾枝的怀里头扑。   哭声刹不住。   “汪!呜汪——!”扰得旺财以为来了甚么恶人,连忙冲到门边龇牙咧嘴叫唤。   “哈哈哈,跨过去夫妻好合财源滚滚,小主子们别哭啊!”人群纷纷好笑,笑小少爷和小小姐的伶俐可爱。   越笑便越哭。   太可怕了,姐弟两个眼泪滴答滴答,把太后娘娘亲赐的一对金童玉女小红袄子都哭湿了,真真儿的可怜。   鸾枝听得不忍心,忍不住就要掀开盖头走过去抱。   喜婆却不给,嘴里头叨叨着没进新房揭盖头不吉利。   朱秀兜着元宝,眉眼弯弯的劝道:“听阿嬷的,这次好好走一回,再别像上一次……不听劝。”明明想笑,怎生得想起闺女上一回那冷清清的出嫁,眼眶却又红——   改了名儿,一抬二人的小矮轿,没有什么好嫁妆,大早上放一串鞭炮便清悄悄送走了,连一顿酒席都不敢办。毕竟是妓院里抢出来的妾,婆家人不给张扬。   连忙把元宝抱去屏风后面,偷偷地拭干净眼眶再出来。走两步,却又红,背过身去又拭。太高兴了竟也频频忍不住。   微风将盖头轻拂,鸾枝揪着手帕迈开步子。那脚下的火盆孳孳燃烧,耳畔欢呼声高低起伏,她心思来来又去,竟好似又看到那个死去了的执拗少女,她亦穿一身红艳隔着火苗在看她,笑盈盈的:又做新娘了啊小桃红,恭喜恭喜。   一转身,魅影顷刻又消失不见。   鸾枝的魂魄便被她勾去,忘了此刻应是在醉春楼的红台之上,还是在那座阴森森的百年老宅。眼前忽而是凤萧一袭黑衣冷漠的背过身去,忽而是那轮椅上傲然清奇的少爷,她把眼睛一闭,不知今昔何夕地跨了过去……   一头跌进沈砚青的怀里,闻见那熟悉的淡淡药草清香,魂魄方才回还过来——这便是她半生的倚靠了,她把他脖颈环住,再舍不得松开。   依着规矩,本是要夫妻二人牵着红绸同去正堂。喜婆兜着手儿想要上前提醒,沈砚青却摆手制止,一径抱着鸾枝穿门而入。   舍不得她多走半步路。   “哦——哦——新郎新娘拜天地咯!”一群孩子淘儿纷涌过来,春画连忙叫丫鬟把喜糖个个分发。   沈家二爷这次出手阔绰,那喜糖档次也高,倘若运气好,还能捡着散落的小红包儿。一时间大门前熙熙攘攘,好一片荣华热闹。   “懿旨到——”忽然一道尖高的嗓音打破喧嚣,一纵宫中太监着紫金常服浩浩荡荡拾阶而上——“念扶柳镇之女谢鸾枝,嫉恶扬善,勤勉柔顺,温良聪敏,哀家甚感欣慰,特赐封为福鸾郡主;其母朱秀贤良淑德,克己守道,亦赐封七品命妇。钦赐——”   把懿旨递给鸾枝,又顺带呈上一只精雕琉璃小盒:“恭喜郡主,这是太子妃娘娘着咱家捎来的南海珠子。”   “谢太后恩典,恭祝娘娘千岁!”夫妻二人连忙双手接过,叩拜谢恩。   一众看客愕然静默,艳羡之余,亦赶紧个个磕头伏地:“太后、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自此身份便再瞒不住,如意粥铺的生意也被带着蒸蒸日上,二月底的时候鸾枝便把铺子扩大,加盖了一层,又请了师傅重新装修。   忙了一个月,眨眼春天便来了,绿叶吐出新芽,元宝和如意亦学会了坐和爬。大中午的不肯睡觉,姐弟两个舞着小摇鼓儿咚咚吵闹,气得鸾枝抱起元宝打了小屁股两下。   不打姐姐就打弟弟,元宝可委屈,呜哇哭着找爹爹。   鸾枝没有办法,只得把姐弟两个抱到小车子里,推去前院找沈砚青。   那前院厅堂里正自安静,透过稀薄的阳光,只见右侧上坐着一名清瘦的蓝衣男子,二十一二岁年纪,背微有些弯,说话声音低而踌躇:“病得昏糊不清,整日个尽念叨着二嫂和两个侄儿,怕是拖不了长久了……二哥你看是不是……”   一边说话,一边尴尬地抬起头来笑。那俊秀五官,依稀可见从前桃花荡漾。鸾枝步子微微一顿,晓得是三爷沈砚昭来了。   默了默,依旧推着小车子轱辘轱辘走进厅堂。   (2)   许是听见动静,沈砚邵回头看过来。见鸾枝着一抹海棠春裳迎面走进,连忙拍拍衣摆起身见礼:“砚邵见过福鸾郡主,请福鸾郡主安。”   半年多不见,消瘦了许多,依旧是从前那张桃花俊俏脸庞,不过风流浪荡看起来却已收敛得差不多。态度很是谦恭,抬头看一眼鸾枝,见她气色娇好容光明媚,与从前老宅中的鬼媚简直判若两人,心中喟叹却不敢多看,连忙又低下头去看孩子。   “呃呜呜~”元宝如意却不认识他,小手鼓儿摇得咚咚响,直往沈砚邵俊脸上打。见他想躲又舍不得躲,忍不住好玩得咯咯笑。   “瞧这淘气的,又不乖了。这是三叔,不能打。”鸾枝拂开姐弟两个的小手儿,对沈砚邵笑了一笑:“是三爷来了。家里头还好吗,怎么带了这许多东西?”   沈砚邵回头看了看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谦恭陪着笑脸:“哦,前几天南边一亲戚走访,送了几只红心柚,比橘子好吃,味道真心儿好。梦娇馋得直哭,老太太舍不得给,就记着二嫂爱吃酸,特地叫三弟给捎了几盒子过来。另外还有几支东北的灵芝补药,说是给二嫂补补身子。”   半鞠着腰拱着双手,头也不敢多抬。看来这半年多倒是真的改头换面了不少。   眼前一瞬闪过自己被祈裕绑架时,老三见死不见的那副仓惶画面,鸾枝微有些恍惚,又立时回了神:“呀,怎么好难为小孩子?一会走的时候捎两个回去。我打小就在南边长大,那些水果没少吃,不惦记。快坐下说话吧。”   把小车子推到沈砚青跟前,佯作嗔恼地蹙起眉头:“看被你惯的,大中午的不睡觉,哇哇哭着找爹爹,怎么哄都不肯听。”   “咯噔,”元宝把如意的小手鼓儿晃地上去了,如意探着身子想去拣,拣不到,瘪着小嘴巴委屈地看爹爹。   沈砚青便把如意抱进怀里,凤眸含笑地凝着鸾枝道:“必然是又被你打了屁股。这样小的孩子,总凶她做什么。如意说是与不是?”   一边说,一边把闺女托在膝盖上蹦跶。   “咯咯咯~”如意开心得咯咯直笑,清澈水眸里尽是对爹爹的眷爱。   鸾枝吃醋了,把孩子抱回来:“得,要叫你们父子三人凑一块儿呀,一整天也别想踏实睡觉了。”   “呜呜~”元宝也想像姐姐那样玩‘蹦跶’,小手攀着沈砚青的衣摆扯呀扯。   那粉嘟嘟的稚嫩模样,只看得人心肠柔软。沈砚邵贪看不够,看着看着,眼中忽然多出几许苍涩……想起先前那个被荣若下药滑了的孩子。倘若那回并不曾,只怕现在也该满月了。   痴痴看着元宝,笑问道:“去年见时还是恁小的一团儿,今岁就长得这样大了。得有八、九个月了吧?二嫂把侄儿们养得可好,看的三弟好生羡慕。”   “是极。她惯是最疼孩子的,铺子上的生意如今雇了掌柜照看,平素就在家里头伺弄着吃的穿的,说来也是辛苦。”沈砚青爱宠地凝了鸾枝一眼,握住她的手儿绻进掌心里。   鸾枝挣不开,便就势在沈砚青的身畔斜倚着:“才七个多月而已。娘胎里吃的就多,生下来胃口也好,小孩子嘛,能吃能睡,自然长得就快。”   那夫妻间的眉目交汇,恩爱与安然遮藏不住。沈砚邵蓦地想起昔日那个逆来顺受的荣若,心中的苦涩便越发按捺不住。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便弯着桃花眸子,逗弄起元宝的小手:小混蛋儿,可会开口叫人了,叫声三叔来听听。   鸾枝却不爱听那声‘小混蛋儿’。她的孩子,必然是与老宅子的腐朽颓败不沾半分边儿的。噙着嘴角,默了一默,忽而笑道:“呀,差点儿都把荣若忘了。后来听说也生了个小少爷,总也没抽出时间回去看一看,大人和孩子现在好着呢吗?”   瞥见身旁沈砚青暗示的眼神,晓得他不让自己问,偏要做出一副不知所以然。   当初荣若挺着滚圆的大肚子已然待产,老三和李氏呢,竟为着那秀芸堪堪把荣若推倒在地。倘若后来荣若生下的不是儿子,此刻说不定早把荣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看见自个的儿子聪敏可爱,又做出一副落寞后悔的模样来,有什么用?那般珍惜你的时候你不屑,如今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人家遇到了好男人,下个月就要改嫁了。   果然沈砚邵俊秀面庞上的笑容顿时黯淡下来。好着呢,长得像他娘,也快五个月了,听说上个月都长出小牙儿,快会认人了。咬着下唇,不停地点着头。却忽然呆不下去,想要逃离这个到处是温馨与生机的新宅。   时候不早了,正午阳光透过院中茂密的树丛,打造出一片耀眼的光芒。鸾枝便留沈砚邵一同吃午饭。   沈砚邵连连推却,只说身体有些不太好,还要去城北寻个大夫瞧一瞧,想请二哥书封信,引荐下则个。   “哦,那回头你替我问家里头好。”鸾枝见他手上已经拿了信,便不再多留。   门外有青衣小厮跑进来,是沈砚邵的跟班福光,边跑边喘气儿:“爷,三奶奶……三奶奶她等急了,叫小的进来催您呢。”   什么三奶奶?如今哪里还来的三奶奶。他自己说的也拗口,看一眼鸾枝,认出来是从前被四皇子接走的二奶奶,连忙自动噤了声。太没脸。   “这女人,才多久就等不住了?脾气恁的改不了,一点儿也不识大体。”沈砚邵忿忿然叱着。因晓得二嫂素与荣若交好,最是瞧不起自己从前的作派,不免也很是尴尬。   鸾枝便知道秀芸还等在外头呢。之前魏五来过一回,听说荣家那边强离了,把荣若和两个孩子全抬了回去,老太太命人上门去要,荣家死活不给。今年初荣家给荣若相了一门好亲事,末了倒是把闺女送回来了,小少爷却依旧留在荣家那边养着。   荣家把风声传出去,老三的名声自此不好了,相过几门亲,没有一户人家肯进门。李氏没得办法,只好把秀芸留着撑场面。可老三那玩意儿自从秀芸滑胎之后,早就废了,常憋不住尿,秀芸也是半死不活的,只怕是两个一起来看病吧……终究还想要孩子。   鸾枝心里头好笑,面上却不表露,只笑着站起来送客。   沈砚邵兜着袖子走出厅堂,那院中阳光明媚,也不知他到底把烟膏戒了没戒,一件湛蓝色-春裳荡来荡去的,背影在树影下显得好生萧条。   走了两步,忽又调转过头来:“二嫂,从前我老三太混账,做了不少畜生不如的事儿。二嫂您大人大量,还请不与我这小人一般计较。“   鸾枝替元宝揩去唇边的口水,抬起头来挥挥手:“去吧,人在外头等着你呢。都过去的事儿了,我也不爱想起来,免得不痛快。”   “是啊……都是些过去的事儿了…”沈砚邵顿在院子当中,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鸾枝却已经不再看他。身旁的福光催得甚紧,他最后也没再开口,一转身,几步赶紧出了宅门。   鸾枝便去看沈砚青。   沈砚青勾了勾嘴角,微有踌躇地沉声道:“说是老太太病得厉害,怕是拖不了多久……想见一见你,和孩子。”   那精致嘴角噙着浅笑,却莫名几许苍涩,只是凤眸濯濯地凝着鸾枝不动。   “哦。”鸾枝帕子顿然一滞……默了良久,却不见应话。把瞌睡的如意抱起来,推着元宝去后院睡午觉。   三月春光耀眼,她的侧脸在斑驳树影下看不清明。一娓海棠红裳儿袅袅,长廊上拐个弯儿,忽而便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被河蟹锁了章节,所以删除了全部暧昧描写,并且补了两千多字新章进来,亲们别漏看了哦。给大家添麻烦啦,鞠躬么么哒~(^_^)~   新文封面已出:《女算师》——不是算账,是算命喲^^,亲们可以点图穿越先收藏,大约六月底开坑,矮油,卖萌求收藏→v→   以及谢谢【苏渣渣、胖球儿、宝贝亲】的有爱投雷,扑倒卖萌=v=!!   苏渣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2 16:06:49   胖球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6-08 18:26:52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7 22:49:30   第116章 怨不计   沈蔚萱也来,已经六七个月大的肚子,看起来胖了许多,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腆着腰儿,却肤白唇红,气色很是好极。   和鸾枝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哒、哒”,青砖铺就的地上置着个大木盆子,元宝和如意正坐在里头玩耍。八个月了,长得快,一个不注意就自己翻身。鸾枝怕看不住,便叫沈砚青特制了个矮栏的木盆子,任由姐弟两个在里头爬。   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馒头片,如意小手儿抓着放在嘴边啃,啃一口,自己又眯着眼睛笑,看起来很美味的样子;把元宝崇拜得不行,口水滴答滴答,拣着姐姐落在盆里的馒头屑也往嘴里头塞。粉嘟嘟的一对儿,穿着开裆裤,露出来一片稚嫩的小屁股,看起来可讨喜。   沈蔚萱倚坐在软椅上打盹,见状忍不住艳羡:“呀,瞧这宝贝俩可爱的~!二嫂真是好福气,不怪二哥事事都顺着你,真心让人羡慕。”   “小淘气,落在地上的东西可不能捡着吃。”鸾枝弯下腰把元宝手里的馒头屑拍掉,转身对沈蔚萱笑道:“羡慕我做什么?你家许公子疼媳妇那是京城出了名的,赶明儿你也生一对,看不把他高兴得蹦天上去。”   想到自个丈夫,沈蔚萱不由撅起嘴儿:“他呀?他那个书呆子,整日个就知道修书、修书,哪里有二哥的半分情调?…瞧二嫂如今的气色,连那涂脂抹粉的都比不了你好看。”一边说,一边盯着鸾枝的脖颈做鬼脸。   “好啊,都做娘的人了还是这样嬉皮,什么都瞒不过你眼睛。”鸾枝这才发现昨晚的痕迹忘了遮掩,双颊顷刻镀上一抹红晕。只怪沈砚青那厮,许是之前饿他饿过了头,最近连一个晚上也不肯放过自己,夜里头动静弄得恁大,如今丫鬟们一见到自己就脸红。   连忙揩着衣领把嫣红遮掩,坐回到椅子上继续给如意绣肚兜,问沈蔚萱:“上个月还说懒得出门,今儿怎么又舍得出来了?着人递个口信,我上门去看你不就是。”   沈蔚萱剥着瓜子壳儿,俏皮玩笑:“二嫂如今身份不同凡响,又是郡主又是女大老板,哪里敢轻易劳动您大驾?…妹妹随她丈夫去通州赴任了,许大公子这阵子又忙着修书,我一个人无聊的紧,出来透透风也好。”   鸾枝不买账:“得,你也别埋汰我了,都是姐妹帮,什么大驾不大驾?……不过呀,这女大老板我倒是喜欢。也不怕你笑话,从前总在深宅里呆着闷着,闷多了就找不着自己了,一颗心全寄托在男人身上,哪天和他好了,整个世界都变得那么美妙;哪天和他吵了,天就像榻下来,又活不成了。不像现在,带带孩子,做点儿自个的事,有他没他都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傍晚光阴静谧,她的笑容在四方天井下看起来自信而娇媚,手中针线来来回回,绣得仔细又陶醉。   沈蔚萱默默看着,竟记不起来从前老宅子里的那个小媳妇。心中不无羡慕,顿了顿,想起来正事,便又正经道:“对了,上个月我家翰文去江广一带采风,你猜他看到了谁?   鸾枝动作一滞,很快又继续穿针引线:“是谁呐?神神秘秘的,爱讲不讲。”   沈蔚萱凝着鸾枝的眼睛,见她似乎并不太感兴致,便主动交了底:“看到邓佩雯了。说是一个人在江边卖鞋垫呢,那阵子海边风大,她裹着件灰不溜秋的大衣,我家许翰文过去问路,差点儿没认出她来。脸色黄巴巴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没有半点儿从前的光鲜亮丽。见到翰文,她竟也不尴尬,反倒笑眯眯地送了他几双鞋垫。也不好意思不拿,就都拿上了,回来送了底下的佣人。”   鸾枝其实已经猜到是邓佩雯,却头也不抬,只作随意的问道:“哦,不是说跟着个瘸腿的男人走了吗?那男人还说等大老婆死了要给她扶正呢,怎么又去卖鞋垫了……她那样金贵的角色,家里头财产又多,怕不是你家相公认错人了。”   丫鬟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沈蔚萱懒懒的吃着,很是不屑道:“可不是?要说这世上的事儿也是奇怪,有些东西啊,你越是想要,偏偏就越得不到。就好比她邓佩雯,次次费尽心思夺人正室的名分,最后偏就逃不过那给人做妾的命。   我家翰文因同行的是个当地人,顺道打听了她不少消息。听说是被那男人给骗了。那瘸子据说是她的青梅竹马,当年她爹嫌贫爱富,死活不肯同意两个人在一起,后来那男的就离家出走了,二年后娶了个渔船老板的女儿上岸,靠着点嫁妆在江北开了间铺子,也没回去找她。   也不知怎么的,去年底忽然又联系上了。找到她,道歉,说是当年快要病死,是渔船老板救了他一条命,不得不娶人家的女儿报恩。让邓佩雯先做平妻,等回头女人死了再给她扶正。她竟是也肯。结果可好,一进门,那正室的病反倒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也是个厉害的女人,听说把邓佩雯原来的家产都弄到自个丈夫名下,把她贴身丫鬟下嫁了,还害她滑了胎、落了病根。男人看她气色渐黄,渐渐也不上心起来,言语之间难免嫌弃。她那般好强的角色,又哪里受得了欺辱?干脆把厂子里的工人一夜之间解散,留了个空壳子给那一对夫妻,自己一个人搬出来,在码头上做鞋垫过活。”   “啧啧,说的是谁呐?这样惨兮兮的……这女人啊,嫁人可是人生头一桩大事,一不小心摊上个恶毒主母,一辈子就只是吃苦的份了。”朱秀从厨房里端了炖蛋出来,一边走一边唏嘘感慨。   “呜呜~”那炖蛋乃是用筒骨熬制的高汤清炖而成,味道浓香扑鼻。姐弟两个胃口好,闻见香味立刻弃了馒头片,支着小胳膊短腿儿的直往外婆那边爬。   “瞧这扑腾的,打娘胎里头就爱吃炖蛋。别急,娘给你们兜着了再吃。”鸾枝便把缝好的肚兜给元宝如意一人一个围上,回头对沈蔚萱笑道:“这便叫因果轮回。她那人,就是功利心太重,做什么事儿都以利打头,谁人又肯真心待她?说来说去,还是老太太对她最好了。”   也不作过多评价,取了小勺子喂姐弟俩个吃蛋羹。   四方小院里一瞬静默,只余下孩子依依呀呀的稚嫩碎语。   沈蔚萱看着两个粉团团的小人儿,晓得鸾枝指的是什么意思,便有些尴尬——去年老太太为了扶邓佩雯进门,可是把二嫂气得早产,大月子里抢人孩子、摔孩子的事儿也就不说了。   默了片刻,见天色不早,终究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出来:“…其实祖母也是一时糊涂,被邓佩雯那圆滑作派迷了心窍。她老人家一辈子辛苦算计,论起来还是对你一个媳妇最为上心的……前儿个三哥来,说是一口气舍不得过去,忽而清醒,忽而迷糊,嘴里念的都是你和孩子的名字。大约是见不到你,一件心事未了,怕去得不安心。人这一辈子,去了就是去了,以后再想见也见不着。二嫂您惯是最心善的,得空回去一趟,了了老人家最后一份心吧。”   所以,这才是她今日拜访的真正目的吧……一个接一个轮番的来,为着让一个将死的老人心安。   “好。”鸾枝把碗交给阿娘,挽着沈蔚萱送她出了门。一个人在门槛边站了许久,看马车消失在瑞安巷陌深处,方才揩着帕子往回走。   姐弟两个才吃了两口,小手儿便伸进碗里要抓。朱秀喂了这一个,那边一个又咯咯笑着淘气乱爬,只把她忙得晕头转向。   鸾枝碎步盈盈走进来:“怕是吃饱了,才喂了奶。”   朱秀便把碗收起来,拭着如意的小嘴儿:“你们刚说的我都听见了,那个邓什么的,就是先头和姑爷弄出花边的女人吧?…毕竟最后没有弄成事儿,人也落了个可怜下场,你也该放下了。这世上母女俩还有吵架的,更何况是别人?姑爷是她老人家亲手养大的孙子,你爱他,就得认他的家人,没得像仇人一样,一辈子不走动的。”   怎么一个个就这么认定自己不回去了?鸾枝不高兴,揩着流苏裙裾在凳子上吧嗒一坐:“道理我都晓得呢,不劳阿娘一次次重复。”   回是要回,于情于理都必须要回,不回倒落了那不孝的话柄,然而却也不愿回得太轻巧,毕竟不是圣人。如今请了两回也够了。   个犟硬的脾气。朱秀蹙着眉头叹气:“真晓得倒好,我也懒得劝了。前日收到你爹发来的信,催回去呢。在京城呆了也有好些个月,总不回去我也不放心,那老家伙惯爱赌钱。早先的时候看你不肯和姑爷好,我放不下;如今你们夫妻两个好了,我也就能走得舒心了。姑爷是个好人,你可得好好疼他,再不兴和他吵架闹离。这要换作是别的男人,只单你和凤萧那一出,怕是早就不要你了……最后还是救了凤萧一条命,可见是个宽仁的好男人。你可得好好珍惜。”   “呜哇——”元宝吃饱了,蠕着小短腿儿爬到姐姐身边,用沾着蛋汁的红红小嘴亲她。如意爱干净,嫌弃得用手抹,抹不干净,眼泪汪汪的直哭。   鸾枝便把如意抱进怀里:“谁人不珍惜他了?阿娘净胳膊肘儿往外拐,明明惯是他欺负人,哪里轮得着我欺负他。”   瞅着闺女白皙透粉的双颊,还有那早已不似少女青涩的娇满身段,朱秀却忍不住欣慰,佯作嗔叱道:“你欺负他在明面上,我看得见。他欺负你,却是在疼你,好不好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要不欺负你啊,我还不放心。”   本是无心之言,阿娘却偏要想到别处去,鸾枝脸颊顿然通红。只怪沈砚青,动静弄得整个院子里无人不晓,瞒也瞒不住谁。   一时又羞又恼,便不接阿娘的话,把如意抱起来,推着空车往回走:“那明早上我带你去买些东西,你带回去给爹留着……”   “二奶奶不必辛苦,东西二爷早已买齐,下午就着人发南边去了。都是些上好的绸缎、干果和药材,南边缺稀的!”话未尽,长廊上忽然传来少年程翊的清脆嗓音。   鸾枝抬头看去,只见沈砚青着一袭天青色鎏云绸裳端端立在檐下,那英挺面庞上笑若清风,想要把凤眸中的几许萧瑟掩藏,却反倒越发显得寂寥。   ……毕竟他从小失了生母,是那小脚老太太亲手将他带大。人之将死,功过是非皆成过眼云烟,不难过是假的。   鸾枝步子一顿,佯作不晓得:“几时回来的?也不说话,一个人呆呆的在想什么呢,东西买了也不同我商量。”   沈砚青携着衣摆走到鸾枝身旁,逗着抽泣的小如意,勾起精致薄唇:“才到家,听见你怨我欺负你,便想听听到底是如何个欺负法。”因见鸾枝作势要打,便又肃了神色道:“岳母昨儿个就同我说要回去,我便提前备了礼物发往南边。清单一会叫程翊给你,若是有不够的,我回头亲自去补。”   鸾枝生气起来,这厮对她惯是出手大方,哪里会有不够的?这样着急就替阿娘把礼物准备妥当,只怕老太太那边当真没剩下几天日子了……明明都已经决定要回去,到这时候了还不与自己提。   便把如意往沈砚青怀里一塞,揩着帕子置气离开:“那你明天就去补吧,我们娘儿仨自己雇车马上路好了。”   那一娓红裙在落日余晖下婷婷袅袅,碎步摇曳间,只挠得人如何也爱她不够……嘴硬心软的女人,她到底还是体恤自己。   沈砚青连忙几步上前把鸾枝追进怀里:“阿桃,谢谢你!你若是执意不肯,我原已打算好只身带着元宝和如意回去……你总是让我意外惊喜!”   长臂绕过她腰肢,精致薄唇贴着她白皙的脸颊想要亲她。   鸾枝躲闪着,怕阿娘看了笑话,气闷捶了沈砚青一拳:“少肉麻,再说我可真就不肯了。是看着你的面子,不是别人。”   “mum、mum……”元宝看着不远处爹爹娘亲和姐姐亲热的场景,忍不住挣着身子往那边扑。   朱秀却没舍得过去打扰,任由那一对冤家别扭纠缠,哄着元宝一路回去厢房睡觉。   心里头安定下来,第二天便回南边去了。   三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晃悠悠行走在旷野里。自从端了黑风口,京郊的土匪们也老实了,一路上平平顺顺,打正午就到了宝德县。   迂——   老程把马车在漆红的大门前停下,鸾枝掀开帘子,抬头便看到陈旧的雕镂木梁。那上百年的木头色泽已然灰黑暗淡,有燕子筑巢后留下的斑驳坑洼,找不见昔日的气派。   她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揩着裙裾一个人先自跨进了门槛。   大院很清寂,三两个奴才正在清洗桌子和椅凳,大约也晓得过几天家里头要办‘事儿’,先把该准备好的家什预备起。老树底下几个姨娘正有一搭没一搭打着牌,都没有穿红戴绿,素寡寡的,吃吃碰碰的麻雀声在风中细碎飘忽。才不过半年光景,岁月竟好似在这座宅子又老去了几岁光阴。   门房从账房里领了月饷出来,一抬头,看到廊上立着个红衣女人,竟分不出她是人是魂。愣了好半晌,方才惊喜若狂道:“喲,是二……二奶奶回来了!”   “咯噔——”北院上房里忽然传来盆器翻倒的声音。太安静了,他这一声高呼竟把整个死寂的老宅子一瞬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无敌困,本来想大结局加番外一章一万解决的,但发现一章一万的话,就只能放到周末更新了,于是拆开来发。。然后把章节名也改了,不然总是上、中、下,感觉没情调→→……窝素不素很没节操(求轻拍π π)   以及谢谢【宝贝亲、泡面君、程序猿、alovessmr、苏紫酱、苏渣渣和阿西西】酷炫投雷,集体狂扑萌萌哒\(^o^)/~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5 22:27:28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5 21:56:29   宝贝217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5 21:55:19   道化师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5 21:37:41   鹤发彤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5 19:36:15   alovessm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5 19:00:59   苏紫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5 17:53:17   苏渣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6 11:11:58   废柴希望能崛起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4 23:37:14   第117章 了黄泉   ……二奶奶?   四方天井下的光阴哑然静止,老树下几个姨娘才把牌叠好,却打不下去。干干净净的青石台面上,只见那十六少妇梳着齐眉的留海,着一袭杜鹃红斜襟苏绣春裳,正自凝眉将四周静看。正午阳光映衬在她白皙的脸蛋上,那杏眸朱唇,红颜皓齿,人面依旧似从前,一身明媚却已然与老宅格格不入。   “吓,快认不出来了,真的是她!她竟然还肯回来?”   “看来真是风光了。要换我呀,我就不肯回来,偏叫那老太太死不瞑目。”   “不想活了,你能和她比?如今提鞋都轮不到你!快起快起,傻坐着干什么?”   叽叽咕咕。只怪四周太安静,明明恁小的声儿都被凭空放大。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发现一院子的奴才早已经跪下去一大片。犹犹豫豫的,忙个个把膝盖屈下:“卑妾……拜见福鸾郡主!”   诚惶诚恐,怕她这一遭回来把从前旧事清算。   什么风声都瞒不住。鸾枝揩着帕子,端着腰骨儿站在台阶之上,看众人弯下腰,把脸面伏地,她忘了叫他们起,他们就不敢起。直看到姜姨娘撅起的红嘴唇,逝去的光阴这才一点一点拢了回来……是了,那囤积了一百年的愚顽味道,一进门,它就扑面迎来。   颓败的死气,藏污纳垢且自陷其乐;容不下外来鲜活之物,想要把一切都浸入它的阴霾。   鸾枝便记起前年那一盏黄灯袅袅之下,痴沉于烟膏的自己。竟像是隔了一层阴阳结界。   “如何站着不进去?”沈砚青和春画一人抱着个孩子跨进门槛,步履缱风,一袭青裳在微风中轻扬。怕鸾枝想起旧事不快,忽然不愿意进门,便长臂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光洁的额头亲昵宽抚。   身后几名小厮正忙不迭地搬运着行李,进进出出,不亦乐乎。他爱她从来就不怕被旁人看见。   鸾枝便舒展笑颜,垫着脚尖将元宝抱进怀里:“都跪着呢。快叫大伙儿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仔细吓着了孩子。”   孩子却哪里怕?打小就进出于太后深宫,什么场面没见过。   八个月了,已经能学声儿。两双清亮的眸子四下打量,只觉得这也新鲜那也新奇,依依呀呀的对着众人说话,扑着身子想要下地爬耍。   那稚语真好听。   姨娘们拍着膝盖站起来,抬头便看到夫妻俩手中的一对儿小粉团,奶声奶气的,小褂子遮不住肉肉,太可爱。真是个好命的女人,连孩子都生得这样讨喜。看他们一家四口登对,不由唏嘘艳羡。艳羡却不敢多看,怕对她不敬。   老管家惴惴的:“二爷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与小的说一声。才刚用过饭,不知大灶上还有啥备着,小的这就去给您看看。”   沈砚青和颜笑道:“路上耽搁了,晚了半个时辰。已经在十里香用过饭,就不劳动厨房了。”   “好好。”管家鞠着老腰,诚惶诚恐,赶紧去福穗院那边找大夫人李氏汇报。   ……   北院上房的厅堂里一如既往的沉寂,老旧的雕梁画柱下,依旧是那一张张不带生气的红唇白脸。贵人回来了,天大的事,一家子上下难得齐聚一回,都在静悄悄把鸾枝端看。   鸾枝分发着礼物,一人一份,凭着身份尊卑按次序走过来,搭着腕儿谦恭领赏。   那红的绿的三寸金莲来来又去,把元宝如意看得目不暇接,仰着小脖子喃喃碎语,连手中的小鼓儿也忘了摇。   “你现在可风光了。当初走的真妙。”姜姨娘接过礼盒,痴痴贪看一眼,倒并没有恶意。   所有的人都分完了,秀芸绞着帕子坐在老三旁边,不免有些坐立不安。怎么就是独独不叫自己?听说这是个记仇的女人,她该不会替那改嫁的三奶奶报仇,准备要找自己麻烦?   鸾枝眼梢瞥见,心中不由冷笑,偏叫她等了良久,末了才叫她最后过来领赏。   那礼物也精贵,每个姨娘都是一副金镯儿加两面时兴绸缎。秀芸喜上眉梢,迫不及待把盒子揣进怀里,对鸾枝扎扎实实鞠了两个大躬:“谢郡主打赏,请郡主安!”   一抹亮紫色窄衫裹着干瘪的身子,脸色灰黄,屁股却依旧还是翘的。大约上回在京城里看的大夫还不赖。   “嘁。”李氏眉眼间不由浮上鄙夷,窑子里出来的到底是窑子里出来的,倘若是荣若,哪里会这般没眼界,人一副金镯子就把你折成个马屁精。   这半年多来,鸾枝人虽走了,然而消息却从未在老宅里断过。平日见不着,李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此刻看着那木盆里一对儿伶俐活泼的小姐弟,心中的妒火却烧得凶猛,连听到鸾枝声音都是一种折磨。记起来她初嫁时候,那时多么青涩,新媳妇站在屋中央被众人打量,连袄裤都遮不住绣花红鞋……今日却天上地下,得她的赏赐,屈膝给她行礼。   恨他二房的顺遂,百折不挠。   “嗤嗤~,你母亲又看我不高兴了。”秀芸冲老三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子去咬金镯子,又放在耳边弹了弹。   当初以为自己怀的是儿子,李氏百般看荣若不顺眼;后来那孩子滑了,却又反过来念叨起荣若的好,嫌自己这也不如人那也不如人……切,也不看看她儿子如今那名声和身体?若不是看老三脾气好,谁人肯留在这里看她脸色。   领了打赏,气氛便缓和了许多。姨娘们毕恭毕敬的与鸾枝说话,鸾枝也答几句。   梦娇绞着衣角怯生生杵在墙角阴影里,一双水眸巴巴地瞅着元宝和如意,满眼新奇与倾羡。   五岁了,打从出生就不得人疼的孩子,忽而在奶奶家,忽而又被领去姥姥家,到哪儿都像是客人。如今娘亲带着弟弟嫁了陌生的叔叔,爹爹和姨娘又对自己不睬不理,整个世界都好像把她抛弃,孤独独的,无人问津。连说话都细声细语,没有底气。   鸾枝不由想起初嫁时梦娇的可爱,那时才三岁,被荣若养得又白又胖,粉扑扑像颗小苹果,哪里似这般苍白鬼气?瞅着那张酷似荣若的小脸蛋,心中只觉得可怜,见她想靠又不敢靠近,便拿起一盒糖果柔声笑道:“是娇娇吗?过来和弟弟妹妹一起玩。”   “哼。”梦娇亦步亦趋地挪出阴影,巴巴贪看着元宝和如意,忽然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方块扔进木盆子。   李氏见了连忙骂:“吓,个晦气小丫头!吓着了世子和千金看你怎么哄?”   她恨着荣若的绝情,连带着荣若的孩子都怨恨起来。那嗓门锐利,吓得梦娇小身板一抖,糖果盒‘呱当’掉在地上,撒了一地花花绿绿。   “嘤嘤……”瘪着小嘴儿,使劲掖着不哭。   “是翘翘板,不打紧,没得这样吓孩子的。”鸾枝连忙把梦娇揽到身旁,弯腰捡起糖果。   “嘎~”那跷跷板忽上忽下,中间小屋里一颗珠子骨碌碌的滚来滚去,元宝和如意没见过,新鲜得不行,扑腾着小胳膊短腿儿爬过来抢。   梦娇不由开心起来,抹着眼角对鸾枝笑:“娇娇也有弟弟,只比他们小一点。娘说等弟弟长到和娇娇一样大了,就带他回来找我玩。”   稚嫩的嗓音在空寂的厅堂里回荡,掩不住的憧憬。傻孩子,她笑得欢喜,却不知道她的娘亲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听说那个男人在东北边做生意,荣若一成亲便要随了男人过去。走得这样远,只怕也是为了逼自己恩断义绝吧。当初那般痴恋老三,如今却舍得嫁人,到底是被伤绝了心。然而越是心软的女人,先前百般犹疑不定,等到真正下狠了决心,便真的从此头也不回了。   鸾枝爱怜地抚着梦娇的小脸蛋:“呀,那娇娇可要好好吃饭,免得弟弟回来了你抱不动他。”   “嗯!”梦娇用力地点着头,想了想,眼神又落寞:“…姆姆,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娘。昨儿个舅舅来,奶奶不让接我去。奶奶说娘和坏男人成亲,娘背叛了爹爹,是沈家的罪人,去了就不让娇娇再回来。”   “咳。不过一场喜酒,昨儿个下恁大的雨,怎么去?这孩子。”李氏的脸色很不好看,咳了一嗓子,瞪了老三一眼。   老三又哪里好受?只一想到荣若昨晚和别的男人洞房,便想起从前她对自己的百般柔情似水,再一想到自个儿子以后要管别人叫爹,心中更是如刀绞一般,痛。   到底舍不得训斥这个没娘的闺女,只蹙着眉头唬道:“别胡说!是爹爹对不住你娘,你娘是个好女人,爹配不上她。”   那俊秀面庞上几分落寞遮藏不住。秀芸便不痛快了,撇着嘴叱道:“哟,这说得倒好像是吃了我的亏似的。你能耐,那你去把她重新娶回来?我卷铺盖走人。”   “你……你这个女人,无理取闹!”老三瞪了秀芸一眼,却拿她没办法,不理她。   梦娇连忙挪着身子往鸾枝怀里缩。最怕就是这个颧骨高高的姨娘了,红红指甲片儿专瞅着人看不见的地方掐,痛得连声音都能哑掉。   鸾枝便看到梦娇额头上的一小块红疤,问是怎么回事?   李氏忿忿的,总算是瞅准了时机说话:“回郡主,在荣家被烫伤的。终究是个外姓的姑娘,哪里被当做个人看?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破了相……那荣家仗着人多势力大,回回欺负咱们沈家,只怪咱沈家拿不出人手,老三一个人又没得兄弟帮扶,不然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一边说,一边用帕子拭着眼角。   那一声郡主叫得有多艰涩,鸾枝听得不由好笑。这是在怪自己呢,怪自己把沈砚青拐去京城独门独户的过小日子。   鸾枝便把元宝如意抱进车子里,揩着手帕站起来:“春画,回头把太后娘娘给的那瓶清颜露留下,叮嘱陈妈每日给梦娇抹着……莫说这事儿是沈家理亏在先,只单说从前砚青在宅子里的时候,夫人怀疑他贪吃公中;如今去了京城吧,又怪他不帮扶家里。若是当真不帮扶,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莫非都是天上掉下来不成?”   “你……”瞅着那十六少妇曲曲婉婉的娇俏背影,李氏理亏得一口气堵在胸腔再出不来。   ——*——*——   里间卧房里,梨香正在喂老太太喝汤。   精神恍恍惚惚时好时坏,前几日看她快要不行,怎生得今日却忽然又清醒许多。主动要吃东西。   那干裂的嘴角张开艰难,汤汁够到唇边,老半天才咽下去。沈砚青看得不忍,便把碗勺握过来,亲自喂与老太太喝。   阴幽灰蒙的光线下,只见老人家两鬓斑白,脸色灰黄颓败。才不过半年多的光景,整个人便褪净往日精神,尽显将死老态。   沈砚青眉宇间不由添出几分萧瑟。这个一辈子精明算计的家主,他所有幼年的回忆都是她口中那支青烟袅袅的铜黄烟杆,道不清后来之事谁对谁错,终究是她把自己从小看护到大。   他对她亦不乏亏欠。   老太太喝了两口,忽然睁开眼睛,指着房门嗫嚅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老张头说二奶奶回来了,我还不小心碰破了只碗……前边那般热闹,可是你那媳妇她真的回来了么?”   发颤的声儿,边说边喘气。人之将离,浮尘之事惘然如梦,才发生过的事眨眼便化作一场虚空云烟。   沈砚青拭着老太太的嘴角,暖声笑道:“是。听说您老人家想她,便叫我带她回来看看。正在前厅赏礼呢。”   “哦……是该赏点儿礼的,从前娘娘们回乡,那红包可是从县碑一路上分到家的……她如今是太后干孙女儿,连我老太太都要给她下跪讨赏呐。”老太太放下心来,长长地吁了口气。   像是陷入甚么有趣的回忆,她闭了许久的眼睛,忽然又抽动嘴角笑起来:“那个女人啊,脾气拗,心也狠,当初不肯和你过,被我叫林嬷嬷用‘铁牛筋’抽了十几鞭,恁是一句话也不肯求饶……记仇呢,一生气,总要气很久……像我。我晓得她必然是不肯回来的,一定是叫她回来。”   “…他哪里叫得动我?这一回可是我自个要回来的。”只话音未落,门边上却忽然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轻柔低语。   软绵绵的,真好听。   老太太愣了一愣,吃力地抬起眼帘。那雕花木门边,只见女人着一抹杜鹃红衫,推一辆婴儿小车笑盈盈而立。她忽然眼睛有些酸涩。   “你终于回来看我了……”老太太说。   “半年多了,总该要回来看一看的。”鸾枝把车子放进门槛。   “呜哇——”那屋中光线晦暗,一股终年不见阳光的土木湿气,渗得慌。元宝和如意挣着身子不肯进去。   老话说三岁前的孩子总是特别敏感,一到那死气较重的地方便哭。老太太不由凄惶起来,巴巴贪看着一对儿小孙孙。   那眼神苍老,几近祈求。鸾枝毕竟不忍,便叫春画抱起如意,又把元宝儿揽在怀中亲抚:“哦哦~,宝宝乖,这是宝宝的老祖宗,是爹爹的奶奶。快看快看,那叮叮当当的是什么?”   那叮叮当当的是老太太从算命瞎子处求来的风铃,挂在床边,防着夜里头的不干净。铃铛下挂着一道符,黄色纸卷上画着潦草字样,摇摇晃晃,恍恍惚惚。   元宝瘪着小嘴儿地瞄了一眼,这才扑着身子爬去了床上。那纸卷飘落下来,顷刻便被他揉做一团。   一声‘老祖宗’,听得老太太的眼泪顷刻就下来,斑驳昏花。忙叫梨香搬了张金线软椅过来:“快坐坐,别累着了自个儿和孩子。”   “二奶奶您请坐。”梨香瞥了鸾枝一眼,眼眶泛红。太久没见到主子,心里可委屈。   “我来喂吧,你去叫人把屋子收拾收拾。一路上吃了太多的土,得好好洗洗。”鸾枝和沈砚青对视一眼,笑盈盈地接过碗勺。   恩怨终须一化,便叫她二人说说话也好。沈砚青拂着青衣下摆站起来,暗暗把鸾枝手心一握:“好,那我一会派轿子过来接你。”   那一道清淡药草香拂风而过,屋中复又沉寂下来,只余下孩童稚嫩的咿呀碎语。   老太太看着鸾枝明媚姣好的颜色,晓得小两口后来必是极恩爱的,她心便宽了,嘘声喟叹道:“…我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都在和女人斗法。就遇着你这么个对手,还偏就让我最疼、最放不下心……过了很久,后来我才明白是自己错了,砚青心里就认定你一个,我偏给他塞甚么邓佩雯?硬生生把他寒了心。不然怕是你也赢不了我,或者还肯再叫我一声‘祖母’,呵呵~”   她又复了和蔼笑颜,伸出苍枯的老手想抚鸾枝的手背,伸出去了却又不敢摸……现在是贵人了,不是从前的小媳妇。   鸾枝笑笑着说,都过去的事儿了,祖母又何必再提,您身体好最要紧。   “麻、麻,”姐弟俩穿着金童玉女对襟小褂,搭着绣红边儿的开档裤子,正奋力撕扯着道符。见娘亲笑盈盈,便往她的怀里爬过来,想要吃她的奶。   走的时候才那么丁丁点大,如今却嫩墩墩的一团儿了。   她把孩子喂养得真好。   “身体是好不起来喽……”老太太心里缓和起来,蠕了蠕嘴角,笑得有些腼腆:“先前也不是故意摔小丫头,我自己也奇怪,怎么着才把拐杖伸出去,孩子就自个飞起来了……那贱丫头楼月被我刮花了脸,配了个鳏夫。后来跑了。药铺的伙计进山采货,说看到她和祈裕藏在深山里,搭着草棚过日子呢。没死成。一个毁了容貌,一个瘫了腿,我也就没再去为难他们。人老了,不想再做那些伤人的事。你能来看看我,我便舍得闭眼睛了。”说着,冲身旁的林嬷嬷吃力地摆了摆手。   “是。”林嬷嬷谦恭退去,少顷从暗房里拿来一大串钥匙:“老太太……”   “交给她。”老太太用眼神示意给鸾枝。   那钥匙叮铃啷铛,锈迹斑驳,应是承载了不少年历史。鸾枝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老太太叫梨香喷了口烟膏,久久的方才有力气开口说话:“这些都是掌家的钥匙,那李氏想了一辈子,末了却没落到她手上。早就想交给你了,你又一直不肯回来。至于怎么用,回头林嬷嬷自会带着你去熟悉……另外这单独的一枚金钥匙,是我娘家当年给的嫁妆,已经分好了几份,最大份的是你的,其余按着标签给家里头其他几个小姐……砚青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他生性冷漠,做起事情来手段又狠又绝,只独独对你一个硬不下心肠。你跟着他好好过,他不会让你吃亏……日后,再不要与他吵闹分离。”   她说完这些话便很累了,两只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却依旧眯着一条缝隙,贪婪地看着如意和元宝。   鸾枝便把孩子放在床上爬,自己出去吩咐婆子准备米糊。   老太太就那么昏昏糊糊地看着,明明是两个,她看着看着渐渐却变成了一个。那孩子他咿咿呀呀地瞪着腿儿,哭得泪眼汪汪。没有娘,想吃奶呀,奶娘的又不肯喝;喂米汤吧,吃不饱又不肯睡,可难带。她心里却高兴,总算可以手把手的培养个接班人。再长大点儿自己就会站起来,叫的第一声不是爹、不是娘,是奶奶。   囫囵不清的,却清脆有力。   老太太便满意了,自己沉浸在回忆中笑。   许是觉得这个老古董很有趣,姐弟两个互相嘟囔着,忽然便向老太太爬过去。这个抠着她的指头儿,那个把发黄的道符往她袖子里藏:“哒、哒…”   除了“麻、麻”和“哒、哒”,不会说其他的话。   老太太任由小孙孙们嬉闹,边流着眼泪边笑:“淘气儿,那黄纸可是给我老太太送行吗,听不到你们叫老祖宗喽。”   鸾枝端着米糊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着了。   林嬷嬷替老太太掖好被角,兜着袖子,唏嘘感慨道:“一辈子几十年,这怕是老人家睡得最踏实的一顿觉了。”   半年多不分昼夜的辛苦服侍,她也老了许多。言语间几许萋惶,怕主母一走,后二十年老来无靠。   “是啊,那就叫她多睡会儿,回头我再来看她。”鸾枝便抱起一双孩子,推着小车子出去了。   ……   在家里呆了三天,第四天下午就走了。京城里有事,不得不赶回去。   又过三天,魏五着人发来急信,说老太太过了。后半夜过的,手上还抓着如意的小鞋子,面上却是安详,没有姨娘们早先猜测的狰狞。   淅淅沥沥。   四月的天气,动不动就下雨。天阴压压的,打着黑伞从大门台阶上一路走进来,到处都挂着白帐。那黑与白刺目相映,没来由让人脊背发寒。   北院上房正在清空,几个奴才抬着老太太的红木锦榻,想要往库房里头搬。听说那张塌乃是老太爷在世时的最爱,后来逝了,便被老太太承接过来。上好的木头,如今却已经变了形状,那惯常躺卧的一块地方,因着瘫痪之后着了湿气,印出来一条佝偻的人形。乍一看,还以为是那老太太还蜡黄蜡黄的躺在上面吃烟。姨娘们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由渗得慌。   这一去,昏天暗地呀。几十年仰仗她的鼻息生活,平素里虽恨她,暗地里没少咒骂她,等到她真正两腿一蹬去了黄泉,自个的心却也被掏空了,灵魂死透。才知道原来这些年,其实她才是自个的天,和男人本无关。   想哭天嚎地哭它个肝肠寸断,却不敢发出声儿。高座上坐着人呢,都是家族里的大人物,七八十岁的年纪了,一个个肃着老脸,白胡子拉碴。就像那门外的天气,只怕不能把人渗得更心慌。   那四方厅堂下空旷,只听见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响。正中间围着一张大长桌,几个庄子上的老掌柜神情严肃,正在把厚厚的账本分门别类。   老太太头七还没过,李氏就闹着要分家了。   两代的姨娘们一个个巴巴地拢在门外,那黑面白花三寸金莲排成长溜,缩在素缟裙下萋惶不安。都怕分家后,两头都不要自己。这个老宅子再是不好,总归是被它耗了一辈子,倘若他朝被赶出去,根本不知道活着还能做甚么。   “呃呜~~”元宝看见算盘,不肯老实了,瞪着小脚丫儿想扑过去。鸾枝抱着不让扑:“乖,长辈们在忙,别吵吵。”   言语方落,抬眉却看到对面灰蒙光线下,李氏冷笑着的脸庞。鸾枝便也回了她一笑,不亢不卑不让步。   “哼,抓周还没过,就想着要算盘了……她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李氏暗暗揪紧帕子。   老族长眯着眼睛轻扫了元宝一眼,又过度到周遭旁人身上。见三房的夫妻也到了,便咳咳嗓子站起来:“都来齐了,那就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谢谢【墙角晒肚兜、小饱和宿主】三位亲酷炫投雷=v=!!   速度渣还是没满一万……于是明天还会有三千多字→ →(好想揍自己有木有TAT)   以及,为了感谢亲们追文至此,明日最后一章(即118章),前五十名2分留言的读者,都将送出小红包一个(不过留言的内容不要写‘送红包’哦,随便写啥都行,萌萌哒^^)   专栏求收养~zZ~   另附作者专栏求收藏,渣葫芦码字速度不快,但写文却很认真,希望写出来的每一个故事都能够被亲们记住并喜欢【嗯,这就是咱的目标了,红脸蛋(*^^*) 】   墙角晒肚兜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9 13:56:50   小饱扔了一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4-06-18 22:52:02   宿主muse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18 09:25:04   第118章 红尘里(终)   柳姨娘推着四少爷沈砚琪挤进人堆,让他在厅门中央站定。   周围一圈都是老少女人,就自己一个‘爷们’赫然立在最前面,太难看了,沈砚琪不肯站。   柳姨娘又气又急,没办法,只得照沈砚琪的屁股掌一巴掌:“你站是不站?不站,大伙记不起来你那份,我与你妹妹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啪!”   声音不大不小,却偏叫厅里头的人物听见。   老族长皱起花白的眉头,晓得这是大老爷遗下的庶子,便叫人把他轰走:“正经主子们说话,闲杂人等莫要乱掺和。”   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心气儿最高的时候,哪里经得起这样贬低?沈砚琪拨开柳姨娘的肩膀:“没份就没份。我便是去参军,也要把你和妹妹养得好好的!”   那侧影瘦长一条,清秀面庞上尽是羞愤。打小就知自己身份低微,也没想着要分二哥的财产。   沈砚青却把他叫住:“四弟进来,总归是沈家一员子嗣,一起旁听也好。”   “诶、诶,谢二爷、谢二爷!”柳姨娘感激得差点儿都要跪下,连忙哈着腰,唯唯诺诺地把儿子领进厅门。   “嗤~有儿有女就是好啊。不像咱们膝下无子,就眼巴巴看着的份。”   “可不是?别看她现在老实,当年不知把男人霸占得有多骚!”   “嘘,快别说话。听天由命吧。”一众姨娘便骚动起来,那眼神有嫉妒的有艳羡的有恶毒的,却终究遮不住一抹共同的萋惶。   掌柜们把数目盘好,拿去给老族长过目。老族长看完了,又给其余几个长老逐一阅过。   捋着白胡子,互相点头表示认可。   老族长便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道:“沈氏家族根系庞大,唯你们这一支乃方圆百里第一富庶人家。按说应该上下和睦一心,继承祖上百年荣华。然,一定要分,那就只得分。今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掌柜的把帐算得清清楚楚,若有疑议,尽可当下直说。莫要等分好之后再闹,传出去了丢沈家的脸面。”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指地扫了李氏一眼。大抵是怪她不守妇训,婆母尸骨未寒便闹着分家。   李氏便有些尴尬,绞着帕子闷声道:“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长辈们也不能偏向谁,我一个妇人家家哪里敢有什么疑议。”   “如此就有劳众位长辈。”沈砚青谦然拱手致礼,那凤眸含笑掠过李氏身上,却分明捺下一分冷意。   他今日着一袭鸦青色暗纹长裳,那青色最是衬他的容颜,灰蒙光影下,他的侧脸就好似刀削玉雕,线条冷而精致,让人轻易不敢忤逆。   鸾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沈砚青了,安抚着怀中的元宝,心却安定下来。晓得自个男人对外人从来不手软。   老族长便示意掌柜的说话。   掌柜的深吸一口气,肃然道:“今次把账面盘点,除却大房三爷沈砚邵欠下公中四万三千九百两旧账,其余各房数目皆清清白白。因二老爷在朝为官,生意上之事不便插手,遂乡下庄地分之三成,马场分红二成,钱庄三成;三老爷分地三成,马场二成,钱庄三成;二爷沈砚青地二成,马场四成,钱庄二成,仁德药铺归之,因京城产业属其个人财产,遂亦由其单独支配;三爷沈砚邵地二成,马场二成,钱庄一成,布庄归之;四少爷钱庄一成,另置沈家偏宅一座,铺面一枚。沈家老宅子分做四等,除却四少爷其余各家各一份。祠堂公用。众目公证,莫有疑议——”   憋足劲儿不带停顿,尾音打了个转,拉得老长,叫谁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厅堂内外静得悄无声响,每个人都在心中各自计较思量。   “天老爷啊!不公啊——这是串通一气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哪——”忽然一声嘶哑嚎啕打破寂静,李氏手中帕子一松,整个儿从八仙椅上滑坐到青砖地面。   她看着鸾枝俏美的脸庞,又看看一双粉团团的孩子,末了龇着牙对沈砚青叱道:“我知道你恨我,这些年,你没有一天不在怀疑是我害了你的腿!先前为你张罗的两门媳妇,就是被你的冷漠生生逼得上了吊……好了,你处心积虑多年,今天终于成功了!你将我这把老骨头逼到绝路没关系,可砚邵他是你的亲弟弟!老太太尸骨未寒,你做哥哥的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狠手?”   哼,既是知道老太太尸骨未寒,你又何必着急分这个家?…你不仁,我又何必多义。   沈砚青凤眸微挑,勾着嘴角冷笑:“是是非非,大夫人不是应该很清楚嚒?你既逼着贞慧二人在我药中下毒,又何怪我对她们冷漠不理?……撇开这些不谈,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前年底砚青接手生意之时,家中已然被吃成个空壳。若然不是这二年的辛苦经营,恐怕此刻连一成也分不到你头上。掌柜们在沈家做了几十年,公道是非,不劳我亲自分辨。”   寸步不让。   “是是是……亏得二爷及时接管,不然公中账目早就被祈表少爷挪干净喽!”一众掌柜纷纷点头。   魏五早就看不下去了,粗着嗓子放话道:“这药铺就必须是二爷该得的!前年底三爷惹了宫中太监,沈家不知陪进去多少银子,二爷还为此坐了牢。若不是二爷二奶奶齐心协力,说句不好听的,只怕沈家当年早就被抄了家……便是大夫人此刻分得的布庄,也全拜二爷这两年的苦心经营。真要算起来,二爷倒是分得少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二少爷当年瘫得蹊跷,此刻把来龙去脉听完,门外众人顿时轰然一片。姜姨娘扭着屁股看好戏:“吓,还真有这事儿……我说当年怎么好好就掉湖里去了!”   旁的姨娘赶紧拧了她一把:“快闭嘴。都分完了还没提咱们一句,就等死吧。”   “母亲快别丢人现眼了,原是我老三自个欠的债多,不劳而获,活该分得少!”哪里想到惯常慈爱的母亲暗地里却是个侩子手,竟然害的还是自己最为敬重的二哥,老三只觉得没脸再呆下去,连忙上前去扯李氏。扯不动,又把扇子在胳肢窝里一夹,架着李氏的胳膊想要扛她起来。   不见这败家子倒好,一见李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辈子端庄矜贵,几时当众出过这样的丑?还不全都是为了他。   李氏心血滚滚,狠狠啐了老三一口:“孽畜,让你去败!老婆败没了,孩子败没了,财产也败光了……我、我也不操这个心了,让我也随了老爷下去吧!”   咚——   她想冲柱子上撞死,只话音未落,整个儿却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晕了倒好,这不孝的妇人。老族长却没有耐心了,问旁的几位长老可还有甚么问题。   都回答没有。   众长老便起身告辞:“那么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家虽分了,血脉却是断不了的,以后还须得和睦相处,一心帮扶!”   拄着拐杖出门。   只才走到门边,门槛外却忽然齐刷刷跪下来一大片——   “二爷二奶奶发发善心,切莫赶妾身出门则个——”   “二奶奶您贵人不计前嫌,就当奴家先前那些碎嘴是放屁吧……呜呜呜……”   一片哭声哀悼,素缟裹着发颤的身子,把脸面伏于砖石,长跪不起。   这却是内宅的事儿了。鸾枝咬着下唇道:“不是不留,宅子都分作四份了,哪里还有空余的地儿匀出来?老太爷一辈的姨娘理应由我们晚辈共同承担,然而老爷一辈的,如今大夫人还在,便不是我能做主的……等大夫人醒来,让她安排你们各自的去路吧。”   不愿再多添累赘。   姨娘们却不肯起。那人群中爬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拽着鸾枝的裙摆哭求道:“这些年困在宅子里不见天日,早已把那外头的风土忘得一干二净,若是这样赶出去,当真就没有甚么活路了……老太太既是把掌家的钥匙都给了二奶奶,二奶奶从此便是这个内宅的当家主母,没得再让我们去听大夫人的……求二奶奶大慈大悲,留老姐妹们一条活路则个!”   潸然泪下,孜孜不倦。   林嬷嬷也刷地跪上前来:“二奶奶恕罪!老奴、老奴也不想走……十四岁上随老太太进了这座宅子,眼看四十多年过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求一口残羹养老,不会再给二奶奶增添任何麻烦。”   “二奶奶开开恩吧,就当给世子千金积福了——”   一众老的少的女人纷纷磕头,把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三老爷沈明达吃斋,最是心软,念了声阿弥陀佛,最后道:“不如就留下来吧……家和万事兴,老太爷留下的祖业不能动,这座宅子不能拆。我与二哥惭愧,没能为沈家传承香火,待百年之后,宅子就落在砚青名下吧,算是给姨娘们养老的补给了。”   ……   一个家便这样分完。   李氏终究理亏,没有脸再继续胡闹。却也冷了心,把福穗院单独隔开,另僻出一道门,带着老三和秀芸独门独户的过了起来。   沈明达夫妻俩年初才嫁了闺女,没有什么牵挂,便依旧留在宅子里吃斋念佛。   姨娘们去留自便。基本上都还留着,姜姨娘倒是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走了,还年轻,听说在外头藏着个唱花旦的相好,俩人早就暗通沟渠。也是命好,没有在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被发现,如今正好搭成一双。   鸾枝叫人把北院上房的屋子腾出来,重新翻修了一遍;又把那望风楼下的死人窑子拆除,填了土种了绿植,开辟成一个小园子。那树荫逐渐茂密,后来也时常带孩子回来度个短假。整座老宅子焕然一新,没有了老太太青烟袅袅的熏陶,渐渐的那阴霾死气便也淡化开去。   顺遂的日子总是叫人把时间忘却,忽而元宝如意就能用手撑着站起来了,站着站着便自己学会了走路。能够开口叫爹和娘了,不好好走路,惯爱跑。第一年的时候院子里的水缸有他两倍高,最近一次再量一量,竟然就只差了一个头。   “咕咚——”   如意搬来小矮凳,垫着脚尖把一枚石子投进水缸:“娘,你看水在跳舞!”   那平静水面上晕开一波潋滟,印出女童清澈的笑颜,鸾枝猛然恍惚过来——哦,一晃就是三年。二十了,已经是四岁孩子的娘。   “…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谨而信…”傍晚光阴静谧,落日余晖把小院打照得一片金黄,有稚嫩的朗诵声在磕磕绊绊,背一句,忘却下一句。   鸾枝说:“再想想,不然爹爹回来考问,你又不会。”   “出则悌,谨而信……”元宝挠着光光的小脑袋,想啊想,还是想不起来。甚苦恼,忙颠颠地栽进鸾枝怀里:“娘,爹爹坏,老‘疼’你,我们不要他回来好不好?”   稚嫩的嗓音,一边说一边眯着好看的凤眸,信誓旦旦。   “呵,臭小子,是谁前儿个还叫我驼他一辈子的?”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一声磁哑带笑的调侃。回头看去,只见一袭墨色长裳在风中轻扬,高大而清伟,风尘仆仆。   “爹!”如意连忙从小矮凳上蹦下,呼啦啦冲到沈砚青跟前,抱住他衣摆不肯松手。   扎着两撮小小的辫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和她的娘一模一样。沈砚青把如意抱起来亲了亲:“乖女儿,可有和弟弟一样不想爹爹?”   “哪里有不想了,我还等你给我抓蛐蛐呢……”元宝嘟囔着小嘴儿,声音小到只有自个才能听见。他淘气,平日里是最惧爹爹的,怕被考问背诵,连忙假装瞌睡倚在鸾枝怀里不动。   “爷,放哪里?”程翊提了只笼子走进来,已经十七岁了,变做个清秀少年。   沈砚青叫他放在葡萄架下的石坛边。   木门儿一开锁,顷刻窜出来一黑一白两只小狗儿:“汪,呜汪——”   脆生生,巴掌大。   “哇——!软绵绵~~”元宝如意连忙围过去蹲下-身子,小屁股翘得高高的,抹狗狗们毛绒绒的脑袋。   鸾枝站起来,走到沈砚青身边,替他拍身上的尘土:“哪里弄来的两只小狗儿,看起来好生面熟。”   “旺财的,一放它回去就四处勾搭,又生了。”女人的个子娇小,这样近距离贴着,风一吹,她发上的味道便沁入他鼻翼。沈砚青把鸾枝小手一握,够到唇边:“何物这么香?”   鸾枝不承认,撅着嘴儿:“哪来的香气?是你身上的酒气。不是说回老宅子吗,又去哪儿逍遥了?”   沈砚青戏谑地勾起唇角,贴着鸾枝耳际吹气:“去翠香楼里喝酒了。”   “你……”鸾枝气得要打。   沈砚青连忙将她盈盈腰肢儿一揽:“小醋缸子,是魏五闺女满月,多喝了几杯……连你都爱不够,我哪里舍得去找别人?”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勾勒她胸前的盘扣。那凤眸潋滟,几许浓情不遮不掩,嗓音忽然低下来:“你还没回答我,哪儿来的这样香味?”   一分开两日他就想要。鸾枝脸儿泛红,看一看身后,姐弟两个已经追着小狗玩耍去了,程翊也早早识相地走开……二爷和二奶奶那点事儿整个宅子里谁人不知?   鸾枝便由着沈砚青划弄,垫着脚尖湿湿地吻了他一下:“才洗的澡……用的是你上回送我的莲花露……唔!”   “小妖精,你可是知道爷今日要回来,专程等着我?”沈砚青只觉得那里一瞬间绷紧,忽然倾下胸膛,把鸾枝的红唇-含-咬。他薄唇湿而凉薄,她的是柔软,这样深深-浅浅地缱绻了几个回合,忽然身体便热了起来。只吻她哪里够?孔武双臂将她腰肢儿一托,大步缱风地走去了卧房。   四月的节气,那厢房内的空气本就些许躁闷,才沐浴过的花香混合着浓醇酒味,只勾得人意乱情迷。双手在对方身体上互相攀缠,扣紧,亲着亲着,怎生得就把她逼到了床帐跟前?退无可退,那里被他顶到张痛,才不过分开两天就这样刚勇了……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掉外裳,只剩下白色的亵裤,那中间邪魅地鼓出来好一大块,看得人骨头儿发软。   鸾枝的呼吸便有些紧,柔白的手儿从沈砚青腰腹探了进去。他的身形比从前愈加魁梧,腰腹的肌肉结实窄紧,一路下去都是浓黑的森林,把人扎得又痒又热。才刚刚把他握住,他顷刻就长大了数分……一只手都吃力。   “唔……这样着急?你可是已经想我想得不行了!”沈砚青顿然撕开鸾枝胸前的遮挡,倾身将她抵去了床上。   未容得她反应过来,他竟已然褪下她的裙儿,吻去了她的花丛……他总是喜欢弄她的那里……而她,也喜欢被他痴痴缠弄。   鸾枝蠕动着腰肢儿:“嗯……门未上锁,小心被孩子们看见。”   “撕拉——”   “都已用狗儿讨好,哪里舍得再来搅扰?”沈砚青嗓音好似着了火,匀开一手把床帐扯下来,不容许自己的女人分心。   却扯得太用力,那蚕丝床帐挣开铜扣滑落,顷刻把二人的身体覆盖。红丝帷帐下只见两具年轻的身体好似蛇儿暗涌,那氤氲缠绵间,渐渐便把情-爱抵到了最深处,菁华将深宫盈满。   “啊……砚青、砚青……”鸾枝忽然整个儿紧缩起来,那极乐来得突然,就像快要死去。他却久久的不肯体恤她,健硕的肌腱依旧在她身体里勇往直前。痛并快乐,欺得她的眼泪都淌了下来,咬着他的肩膀嘤嘤求饶。   ……   “刚才那样,好不好……?”沈砚青搂着鸾枝光滑的肩膀,亲昵地吻她嫣粉双颊。   鸾枝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咬着唇儿装糊涂:“什么好不好?坏透了,讨厌你。”   “讨厌么?我不信……那再来一回。”沈砚青促狭勾唇,又要倾身轧下。   怕他又要罚她,鸾枝只好承认:“旁人都说一对夫妻顶多三四年就腻了,你却总也做不完……看把人弄得。”   “那是因着对你。这世间女子,我独独只想把你疼宠。”沈砚青便得意,他的五官清隽英挺,一得意,凤眸间便灼灼生辉。   鸾枝蹙着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了,这个月拖了好几天不来……叫你弄在外头,你非要次次舍在最里面。这一回不管是男是女,生完我可真就再也不生了。”   “傻瓜,那菁华最是滋养妇人,舍在外头如何让你更美?”沈砚青眉宇间顿然浮出欢喜,连忙把身子埋入被褥,想要听鸾枝的肚子:“当真又有了嚒,我看看。”   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少腹上摩挲,有柔软-薄唇-轻吻……他又不肯老实。   鸾枝又羞又恼,蜷起拳儿垂他:“瞧你,才拖了几天呐,兴许还不是。对了,昨儿阿娘来信,说上个月我爹病了,来不了京城。信上还说醉春楼新开张了,花姑的侄女把生意接手,那尘封的红门一开,枯萎了几年的樱花树竟然又活了过来,开得花枝乱颤,倒也是让人称奇。”   她的眼神微有恍惚,好似又飘去了旧日回忆。沈砚青看着,不由温柔相问:“哦?那个地方这样美嚒?”   “自然是很美的。四月花开,沿着沉香街一路去到楼前,满街红粉飘香,缤纷花落,煞是好看。”……倘若是恰逢他空闲,推开水房的窗台,还能看到那空瓶里竖着一束鲜艳花枝……他给她采的。   鸾枝忽然默了下来……太久没有想起过那个人,都快要把他从生命里忘记。   沈砚青自然将女人的神情捕捉,那凤眸间光影一黯,长臂将鸾枝的娇-躯裹进怀中:“不如我带你回去一趟?…我也想看看你长大的那个地方。”   他的薄唇又熨帖上来,不愿容她的心思装载那旧人身影。修长手指滑过她曲婉的腰际,又开始贪恋她的身体。   “嗯……”鸾枝忍不住娇-吟,把双-腿-缠上沈砚青的腰腹。习惯了每日恩爱,才分开两天便想他不行。   “嘿咿~”那起-伏的帷帐下却忽然传来小儿稚嫩的嘁嘁窃笑。   沈砚青才吃着鸾枝的娇果儿,动作微一愣怔,下一秒便看到一对淘气包从身后钻了出来。赤条条的,姐弟俩个只穿着一抹小肚兜。   鸾枝头便有些大,问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衣服呢?   如意嘟着小嘴,声音清脆好听:“刚才爹爹和娘亲嗯嗯的时候进来的……弟弟把小狗狗追进水沟里去了,他自己也掉下去,我去拉他,衣服也湿了。”   鸾枝蹙起眉头去看元宝。   元宝这一会又觉得娘亲更可怕,连忙藏去沈砚青身后:“爹爹还说以后都不让娘亲再‘疼’,又骗人,我今夜要睡在这里看着你。”   其实还是贪恋父爱,出了趟短差,便缠着父亲不肯离开。   鸾枝爱宠而无奈地看着沈砚青。   “罢,今夜便容你们借宿一晚。”沈砚青只得披衣而起,叫丫鬟抬来热水给孩子们洗浴。姐弟两个开心得挂在他清宽的肩背上,再不肯下来。   那背影温暖热闹,鸾枝看着看着,心中便生出满足。因被弄得浑身酸软,只得由着他父子三人嬉闹,自己裹着被褥先自睡着。   ……   南边的四月天俨然更加明艳,扶柳镇上一条沉香街由南贯北,当真是落英缤纷,花香弥漫。   青石街道两旁二层三层的楼宇林立,过客来往匆匆。酒肆外小二搭着纯白的汗巾正在招揽生意,见夫妻二人牵一对玉人儿从店门前走过,连忙谄着笑脸迎上前来:“客官您是外乡人吧?啧,那您可千万别错过咱家小店。昨夜新杀了一匹白马,那马肉鲜-嫩-爽口,四月天吃最是清补开阳,镇上独此一家!”   冬天一个说辞,春天又是一个说辞。   鸾枝不由好笑,想起二年前那次红台意外。   抬起眼帘,醉春楼赫然就在对面,依旧是红楼红瓦,窗口廊前一排儿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见沈砚青玉面华冠,着一袭墨色鎏云绸裳修伟清逸,竟也无视他身旁娇妻美丽,纷纷扬着帕子对他媚眼嬉笑。   这场面一如从前,光阴就好像并未游走,你把头一低,盆儿一揽,走几步路又变回到昔日十五模样。   鸾枝便驻了足。   小二巴巴的还要继续讲,沈砚青淡笑着扫他一眼:“好了,回头再来。”那英气迫人,吓得小二一腔说辞再念不出来,连忙搭着棉巾另寻他客。   “客官好面生呐~,快站过来让奴家看个仔细,嗤嗤~”   “不要脸,你先回去添一层胭脂,把他旁边的小夫人比过再来。”楼上姐儿们还在嬉闹,重换过一批的新人,没有一个再识得鸾枝。   沈砚青只作未闻,宠溺把鸾枝削肩一揽:“你从前住的是哪间房?”   鸾枝抿嘴嗔笑:“后院柴房。”   沈砚青默。   鸾枝又补一句:“洗衣服的,还能住哪里?……不然哪里来的身子留给你。”   沈砚青却怜她年少辛苦,把鸾枝手心攥紧:“我只恨没有早一些年遇见你。”   遇见了也没用,那时候他瘫,那时候她心不在他身上。鸾枝淡笑不语。   元宝仰起小脑袋,指着楼上一群女妖精:“娘,上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姐姐?”   鸾枝连忙拍下他的小指头:“小傻瓜,这里头可不是好地方,你三叔就是在里头学坏的。”   如意皱着小眉头:“那娘亲为何自己还在里头洗衣服?”   一对儿古灵精怪,正到了那开智时候,一不小心便要被问住。   鸾枝想了想,蹲下-身来抱起如意:“傻丫头,不洗衣服哪里来的钱吃饭。好吃懒做可不是好习惯。”   “糖葫芦喂~~新鲜的糖葫芦串串~~”老汉把一树红艳在路边一放,扬长嗓门吆喝。   “娘,姐姐要吃糖葫芦。”元宝口水滴下来,拧着小手儿巴巴看。   鸾枝牵着姐弟两个过去买,先摘一串给如意。   “谢谢娘。”如意笑眯眯冲元宝做鬼脸。   鸾枝又摘一串给元宝,元宝才要伸手接,一双绣着小老虎的鞋子走过来:“阿姨,我也想要~”   稚嫩的嗓音,小手儿伸得高高。莫名喜欢这个红衣服的阿姨。   鸾枝低下头来看,却是个三岁不到的小男孩,穿一身贵气小裳,生就一双狐狸眸子,俊俏极了。   道不出几分熟悉。   鸾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英辕。”小男孩眼睛不离糖葫芦串串。娘亲说吃糖对牙齿不好,不允他多吃,羡慕身旁这个漂亮的小哥哥。   “姻缘……这名字倒是好生有趣。呐,给你吧。”鸾枝把糖葫芦串串递给他。   看着小男孩把糖纸儿舔进嘴里,元宝急得眼眶都湿了:“呜~~又被抢走了。”   一个紫衣女人摆着胯儿走过来,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段丰腴有致,见状连忙上前致歉:“哎唷我的宝贝儿,怎么能叫陌生人给你买吃的?下回可不敢。”   把英辕牵在手中,掏出荷包要给鸾枝银子。一抬头,却双双愣住。   三年多不见了,彼此都还是旧日模样,味道却与从前不同。一个俨然褪尽青涩,少妇光彩明媚照人;一个丝毫不见风尘妖娆,衣裙保守,化作个端庄娴良。   英姐抿着嘴角,笑道:“是你啊……我还说这孩子怎么忽然肯与生人搭话,却原来是旧相识。”   鸾枝抚了抚英辕粉嫩的小脸蛋:“真是巧了,难怪刚才看着孩子眼熟,竟想不起来是你。”   两个人同时笑,那眉眼之间暗自将对方打量,见气色都好,便晓得后来过得都不错。   各自欣慰。   “做什么在此呆站着?我娘还在前头等你。”两步外忽然传来低沉嗓音,一道魁梧黑影大步走到跟前。   凛冽的味道,太熟悉。鸾枝蓦地一愣,竟看到凤萧对面而来。他依旧是麦色的肌肤,五官冷而英俊,看起来比从前又魁梧了不少,一走近便罩下来一道阴影。是了,二十四岁,都已经不再是少年,身形又岂能不变化?   “凤萧。”鸾枝冲凤萧笑了笑。   那明眸皓齿肤白唇红,剪着齐眉的留海,流云小髻上轻插珠鬟,一抹牡丹红裳依如春花娇俏,凤萧一瞬愣怔……小桃红?   三年了,总是刻意不去想她,每每那影子浮现,便狠心迫自己将心思压下。还以为今生不见,怎生得又见?   “恩。几时回来的?”凤萧应道。一双深邃长眸凝着鸾枝,脑袋却空白,看得太专注。   英姐不自然起来,退开二步:“呀,瞧你这土匪样,这样凶也不怕吓着人家?”嘴上戏言,眼睛却停在凤萧眉宇间舍不得移开,其实怕他多看。   元宝瘪着小嘴儿,轻轻扯鸾枝裙摆:“娘~~姐姐和弟弟都有糖葫芦,元宝也要~”   哑哑的嗓音,委屈极了,娘独独把自己给忘记。   鸾枝忙又摘下一串递至元宝手中,抚着元宝小脑袋笑:“阿爹病了……听说醉春楼前的樱花又开,便带孩子们回来看看。你呢,怎么也回来?”   “哦,也是听说新开张了,我娘念念不忘,便带她回来一趟。”凤萧一错不错地看着鸾枝:“一别三年,……你还好吗?”   “这些年,你们过得可好?”   竟是同时问出口来。二人将将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眼神。   鸾枝默了一默:“嗯。你们呢?”   你们?凤萧眉宇微微一蹙,有些不悦地凝了英姐一眼。   英姐连忙揩着帕子,弯眉笑道:“好着呢,后来开了家铺子在江……”   “这里没有人问你话。”凤萧冷冷地打断话头。   低头看了小元宝一眼,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这样大了,那凤眸薄唇,清俊非常,简直与他的父亲一个模样。   元宝却早已不记得他,见沈砚青提着几个食盒子走过来,连忙舔着糖葫芦儿往他身后藏。   “我爹爹可厉害了,你不许抢走我的糖葫芦。”元宝虎着脸向凤萧示威,一不小心自己却滑了颗糖葫芦。   傻小子,天生和自己是冤家。凤萧指尖一空,不免觉得可爱又好笑。对沈砚青漠然抱了一拳:“沈老板别来无恙。”   “难得一遇,倒是缘分。”沈砚青亦凤眸含笑地回之以礼。   二人对视一眼,那街心有微风缱绻花香拂过脸庞,往日的恩怨便也随着清风飘散。   沈砚青把鸾枝揽入怀中:“昨日听见你说想吃酸,恰遇见卖芙蓉李的小铺子,正好给你买了几盒。听说是你这儿的特产。”   他的指尖抚在鸾枝柔软腰肢上,恩爱不遮不掩。凤萧便看到鸾枝略微丰盈的身段……兴许是又有了。   “走吧。”凤萧把小英辕扛上肩头,英姐连忙几步跟上前去。   不远处的断桥边,俏金花正抱着个小儿在等待,一岁多的年纪,和凤萧几乎生得一模一样。   见凤萧来,连忙揩着帕子摇摇曳曳地迎上前:“还看?别看了。天煞的冤家,差点儿都为她送了两次命,还不死心?”   凤萧漠然不应。   俏金花喋喋不休:“你还别就不信,我从前找人算过,那小妖精她八字与你相克,有她就没你,你俩在一起非要弄个两败俱伤……就死了心吧。人心也不在你身上。有空不如花点心思,给你弟弟好好起个名字。那算命的叫他凤竹,‘疯猪’个头,他爹就是杀猪的,将来可不能再杀猪!”   “咯咯咯~小猪叔叔~~”英辕在凤萧肩头笑得花枝乱颤。   那一岁小儿听不懂,还以为是甚么好玩的事,也咧着小嘴儿跟着撒欢。   凤萧冷峻的眉峰不由舒展,把乱动的英辕放下肩头:“我倒觉得这凤竹不错。”   “你!……个挨千刀的小土匪,敢情你不叫‘疯牛’。”呛得俏金花一口气顿时上不来。   “花姨若是不喜欢这名字,回头叫我爹爹帮弟弟另起一个可好?”对面铺子门前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着紫衫罗裙俏盈盈而立,手上挎着个竹篮,双颊被晒得微红,显见得在门前等了不少时间。   是武馆掌柜的独生女儿,家世清白,教养又好,人也漂亮,喜欢凤萧小半年了。   俏金花才要继续骂,那狠话便一咕噜全咽进了喉咙里,笑得可慈祥:“哟,是小荷呀?我说怎么一早就听见枝头喜鹊叫。来来,凤萧这会儿正得空呢,你俩个说话。”   把凤萧往小荷跟前使劲推。   凤萧却不理,俊脸上容色冷冰冰的。   那身形魁梧,俏金花百推不动,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无奈。眯着眼睛频频对小荷笑:“瞧瞧~~这小子!你别看他人高马大,打小就没和女孩子有甚么交际,太冷,你别与他计较。”   “哪里会,萧大哥常搬我爹忙呐,都还没谢他。”小荷早就习惯凤萧的冷漠了,把篮子塞到凤萧怀里:“给你的……新纳的鞋子,也不知道好穿不好穿。”   “谢了,我前日正好买了新的,用不着。”凤萧推回去,冷冷地凝了小荷一眼,擦肩而过。   小荷双颊顿然羞红,爹爹要给她说亲,她却在等凤萧一句话……可他却这样态度。不免委屈地置气道:“熬了四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四层的底子,走镖也不怕磨破。你不要,那就扔了吧。”   这口气竟莫名几分熟悉,凤萧步子微微一顿,顷刻又迈开大步。   俏金花看出来了,连忙主动接过小荷的篮子追上前去:“接了又怎么了?人家姑娘好心给你做鞋,你倒装起大爷了。你倒是守一辈子光棍叫老娘看看?守一辈子光棍她小桃红也不会回心转意。那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又何必自己苦了自己?…我瞅着小荷这姑娘就是好,人勤快,身世也清白,赶明儿我找个婆子上门去提提,要是她家里头同意,今岁就给你们办了!阿英,你说是与不是?”   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扫了英姐一眼。   “是啊,花姨说得很是在理呢。”英姐只是笑盈盈听着,步子却慢了下来。   英辕听不懂,仰着小脑袋问:“娘~,是不是小荷姐姐漂亮,凤叔叔就不要娘亲了?……凤叔叔做不成阿辕的爹爹了…”   小小的人儿,生下来便没有父亲,凤萧一直在身旁看护他长大,他便将他默认成了自己的保护神。   瞅着儿子眼中的沮丧,英姐心里头便痛,默了默,爱怜地亲上英辕的小脸蛋:“胡说什么,你花婆婆她看不上我,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我……你娘没那个好命。”   明明想笑,如何却笑得那般酸涩苍凉。朝夕相处等了他三年都等不到,命中注定不是自己的,又能够奈他何?   母子两个迈进门槛。江边的一间小铺,半年前回到扶柳镇盘下的,生意还不错。   鸾枝和沈砚青搭着马车路过,便正好看到凤萧把一个一岁小儿放入英姐怀抱。她便以为那孩子是凤萧与英姐所生。   ……原来他早已经回到扶柳镇,然而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便装作一直不知道。   这一遇一别,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   (剧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亲们对《小桃红》的支持,后期因为身体跟不上,所以更新很慢,亲们不离不弃到现在,葫芦内心委实感动,先三鞠躬表示真诚的谢意!!谢谢每一位亲们的正版订阅以及每一颗霸王票支持,葫芦爱大家o(≧v≦)o!!!!】   于是发红包的时间到了,数目虽然不大,但内心却是红果果的爱^^,前五十名2分留言的亲都有哦(留言内容随意,但不要写‘送红包’之类的哈^^,群抱么么哒=v=!!)   专栏求收养~zZ~   网页版点击:   手机版点击:   ——*————*——   下篇文应该七月初开,《女算师》,哈哈,没写过的类型,准备挑战一下(综合原《春闺恶妇》的全新改版),感兴趣的亲不要客气滴收了我吧(∩_∩) 本书由(歌烬桃花散。)为您整理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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