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罗衣倾城   作者:怀箴公主   楔子: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   六合大荒,烟波苍茫。放眼望去,宇内最高的是东端云雾缭绕的扶摇山。此山形成于鸿蒙初开之时,传说是共工怒触不周山时掉落的石块横插入地形成。扶摇山山势穿云而起,挺拔陡峭,山中猛兽横行,毒瘴丛生,却也不乏珍花异卉,佳木奇芭。   在扶摇山的顶峰之上,有一株浅碧色的幻音花,依附在磐石之上,叶绿如蓝,花娇似火,随着长风袭来,发出飘然出尘的天籁之音。幻音花乃是宇内十分珍稀的花木,与彼岸花、锦年茶靡和雪杜衡并称四大奇花。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山中不知岁月,不知不觉间一千三百年如白驹过隙,转瞬而过。幻音花因生长在扶摇山顶上,朝朝暮暮吸收日月精华,天地朝露,便滋生出灵气,越发莹润剔透起来。   这一日,九天神界的洗剑童子奉苍舜大帝之命,前去空桑山寻找铸剑所用的紫鸦乌和赤铁石。他踏云途经扶摇山顶,不经意一低头间见到青碧磐石上的幻音花,花娇叶润,心中煞为喜爱,忍不住多看两眼。   就在这时,有一只吉光【1】神兽正追赶一只七扇尾白狐,直追上扶摇山顶。   七扇尾白狐无路可逃,情急之下,幻尾为翼,直坠山涧而去,转瞬消失不见。吉光暴怒,对着四周,一阵狂喷,顿时,四周燃起熊熊紫阳玄火,犹如血色栅栏一般,把四周花木鸟兽尽纳火中。   洗剑童子见状,随手采撷一支杨枝甘露,用食指和中指轻轻一点,洒向火圈之中。顿时,一场缤纷清澈的碧雨扑扑洒洒落下,紫阳玄火奄奄熄灭,天地为之澄明润泽。   吉光暴跳如雷,恶向胆边生,对着洗剑童子一阵狂吠,紫阳玄火如猩红绽放的苍焰花,将洗剑童子团团围住。洗剑童子轻轻扬起手中的杨枝甘露,注入灵力微微一抖,那杨枝甘露已然幻成一朵雪白的莲花。   洗剑童子拈花微笑,莲花顷刻化为六瓣,纷纷扬扬飞向紫阳玄火,清淡如白霜,飘渺似轻雾,只是转瞬之间,绛红的火焰已然烟消云散,仿佛从来不曾有过。   吉光怒火中烧,怒极之下,却又对洗剑童子无可奈何,便撒开四蹄,对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一阵疯狂践踏。它金黄色的鬃毛凛然生辉,不消片刻,便把周边花木踏为泥尘。践踏完毕,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转而得意洋洋望着洗剑童子。   洗剑童子低头看去,但见草木凋零、花枝断折,原本苍翠浓郁的扶摇山,顿时变得犹如秋后披霜一般。他胸中顿时涌起重重怒意,明眸之中有墨色升腾,指着吉光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畜生!”说完,便施展灵力,把指间的白莲花幻化成一团三昧真火,对着吉光抛去。   三昧真火顿时向生了眼睛一般,往吉光身上扑去。吉光盛怒之下,就会吐紫阳玄火伤人,它自己却也害怕三昧真火。三昧真火燃到他光滑如水缎子般的羽翼,它不禁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嚎叫,向着扶摇山下狂奔而去。   洗剑童子望着负伤而逃的吉光,微微笑着摇摇头,就欲驾云离开。惊鸿一瞥间,却陡然见到原本珠圆玉润的幻音花被吉光践踏过后,碧波荡漾的碧绿叶子,已然几近枯竭,而胭脂绯红的娇嫩红花,更是化作灰败。   洗剑童子长叹一声,不禁起了怜花之意。他飞身而下,身姿矫健落在扶摇山顶。他用双手缓缓扶起幻音花,叹息道:“幻音啊,幻音,该当今日你遇到我。如果不然,你就这么死在最璀璨的年华里,岂不是可惜么?”说完,他从宽袖之中,取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对着中指用力割下去。   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洗剑童子覆掌,一滴珍珠大的鲜血流入到幻音花的花蕊之中,花蕊顿时生出熠熠光华。鲜血顺着花蕊缓缓流入花茎花叶之中,枯竭的枝叶瞬间便恢复碧绿的颜色,比起之前,越发莹润明艳起来。   洗剑童子灌注灵力,在受伤的中指上轻轻一抹,顿时,伤口便愈合了。他对着幻音花凝眸一笑,这才想起自己身负使命,忙重新飞入云端,腾驾云团,一路往东而去。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幻音花正唱出世间最扣人心弦的天籁之音,歌声随风飘然传来:“那一世,你为古刹,我为青灯;那一世,你为落花,我为绣女;那一世,你为清石,我为月芽儿;那一世,你为强人,我为骏马。我知道,我将生生世世与你结缘。于是我跪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在最美丽的时候遇见你,求他让我们结一段美丽情愫......”洗剑童子不禁为之心旌摇荡,心神俱醉。   楔子:花叶永不相见   大荒宇内,扶摇山往西二百里,有座昆吾山。昆吾山峭壁耸立,山峦叠嶂,绵延数千里,背负青天,巍峨高耸,如垂天之云。   昆吾山乃是神界居所,进入昆吾山后,便要忘却人世烦扰,抛却红尘十丈,是以昆吾山又被称为忘川。在昆吾山下,有一条河,如白色缎带般痴缠环绕在昆吾山畔,名叫忘川河。忘川河上有一座青石板建造而成的石桥,每当夜深人静时,时常有思念凡间的神族来桥上对月怅叹,这座桥就被叫做叹息桥。   叹息桥下,忘川河畔,有一块晶莹如玉的石头,一面记载着人世间的前尘因缘,今生恩怨,后世因果;一面记载着神界的戒律条规。这白玉石原本是往古之世,女娲补天所遗下,石本五色,后来,经过日晒风吹,洗尽铅华呈素姿,这石头名为三生石。   忘川彼岸,遍地铺满妖艳的彼岸花,花开得如血一般绚烂,有花无叶,遍地铺陈,灿若云霞,灼艳辉煌。踏过叹息桥,进入神界,处处都绽放着雪满白头的彼岸花,粉雕玉砌,洁白无瑕,犹如漫天纷纷扬扬的琼花,璀璨莹亮,灼灼其华。   人族和妖族若想成为神界之人,必须要踏过嫣红如血的彼岸花,踏过静月之下的叹息桥,忘却尘世间的一切纷扰芜杂,才能够正式成为神界一员。   扶摇山顶的幻音花,因为饱受日月精华的润泽和天地朝露的侵染,早已沾染了灵气。又加上神界洗剑童子的仙血襄助,很快便脱却花胎本质,修炼成一个女体。九州八荒,凡是修炼成人形的花鸟走兽都可以昆吾山下忘川河畔向琼华女帝许个心愿。   琼华女帝是苍舜大帝的第二个女儿,性子温婉和顺,主管三界众生的愿望。古往今来,所有修炼有为的花鸟走兽,向琼华女帝所许下的心愿,无非是希望可以进入神界,成为天神而已。   幻音花从扶摇山一路游荡,游荡到昆吾山下,忘川河畔。她对着昆吾山呼唤琼华女帝的名字,呼唤三声,就见到一个朱颜如玉、长裙拖曳的神仙帝女从叹息桥上走下来。   她容色清婉,青眉如黛,朱颜之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笑吟吟问道:“幻音花,你机缘巧合之下,修成人形。如今我能满足你一个心愿,你现在就可以说给我听。”   幻音花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她刚修成人形没几天,身子犹如水晶一般,发出浅碧的光芒。她侧着脑袋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想进入神界------”   “我可以满足你。”没等她说完,琼华女帝就许诺道。从盘古开天辟地至今,所有修成人形的飞鸟走兽所许下的愿望千篇一律,都是进入至高无上的神界,眼前的幻音花想必也不会例外。   “可是,人家还没有说完呢。”幻音花颇为不满的瞥了琼华女帝一眼,急道:“我想进入神界,见到洗剑童子。”幻音花的小脸之上,挂着盈盈笑意。   琼华帝女青鬓如云,镶珠流花金簪上的流苏微微抖动,她摇摇头,叹息道:“你这个愿望,我实在没有法子满足你。”   “为什么?”幻音花仰起脸子,连声追问道。   琼华女帝敛起拖曳在地的翡翠色玉山碧纱凤凰裙裙角,郑重道:“因为洗剑童子已经不在神界。”   “为什么?”幻音花重复着。那一刻,她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明明前些日子才见到洗剑童子,他才用神仙血救过自己一命,为何忽然不在了?   琼华女帝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着最平常不过的事:“那一日,洗剑童子奉苍舜大帝之命,去空桑山寻找铸剑所用的紫鸦乌和赤铁石。他经过扶摇山顶,先是用三昧真火伤了紫阳太子的吉光神兽,后又为救你私用神血,动了尘念,更延误时辰,连犯三过,苍舜大帝一怒之下,就把他贬入凡间,受苦受难去了。”   “他......还会回来么?”幻音花大为沮丧,她抿着下唇,盯着琼华女帝追问。   琼华女帝微微蹙起眉峰,眼如江水横波:“洗剑童子要在凡间,经历三世劫难和轮回之苦,才能重返神界。他这三世生于不同年代,不同地方,却一样都要历经磨难,才能弥补过错,重返神界。”   “琼华女帝,我恳求你让我堕入凡间追随洗剑童子。我的命是他相救,他也是受我连累,我要报答他的恩情。”幻音花边焦急地说着,边连连给琼华女帝跪拜。   琼华女帝微微一愣,旋即道:“倒是想不到你一株幻音花,居然如此有情有义。虽说神界并无先例,看在你如此虔诚的份上,我就满足你的心愿吧。只不过,你要先喝下一碗忘川水,忘却前尘旧事,忘却洗剑童子,才能够进入凡尘,你能做到么?”   “我......”幻音花略一犹豫,面上重生出坚毅之色:“我愿意。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便是忘却,也早晚会找到他。”   琼华女帝嘉许地点点头,便抛出罗袖,舀了一碗忘川水,稳稳送到幻音花面前。幻音花毫不犹豫,端起金碗,一口气把整碗忘川水喝个干净。   琼华女帝采下一朵嫣红如血的彼岸花,灌输以灵力。在幻音花的面前,忽然出现一条血红绚烂、娇艳欲滴的彼岸花路,琼华仙子颔首:“你顺着彼岸花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就会堕入凡俗尘世之中。”   幻音花点点头,没有丝毫踌躇,便踏上如血花露,往前飘荡而去。   琼华女帝在她身后轻轻叹息,望着她越来越飘渺茫远的身影,轻轻道:“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想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相见相知却空遗想念,独自彼岸路......”   1【注:吉光是上古神兽,毛皮为裘,入水数日不沉,入火不焦,会吐吐紫阳玄火。】   2【注: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下兼覆,地不周载。火监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洪水。】   3【注:彼岸花,白色的彼岸花又叫曼陀罗花,红色的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   第一世:乱世女间   001 台城会   天光静好,万里无云。   台城的街道上再一次的热闹起来。   今天是台城一年一度的九仙女庙会。传说在很久以前,天庭有一位又漂亮又温柔又贤淑的九仙女曾经降落在人间。   她降落凡尘,并不是贪恋凡间的男欢女爱,而是教授蚕桑耕种知识,闲时还曾经四处为百姓们看病,使得原本是一个小村的台城村,慢慢的发展成了后来的繁华城镇。   在明镜国,九仙女是让国人所尊敬的神灵。   每当九仙女诞辰的这一天,百姓们会在明镜国都城台城最繁华的云街大街上举行很热闹的庙会。   到了这一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举国上下的人全都欢聚一堂,来到台城参加庙会,就连皇宫中的公子王孙公主金枝玉叶们也不例外。   庙会前前后后一共会有九天。   在这九天里头,每一天街道上都是异常的繁华,四处都是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可谓是挥汗如雨、磨肩擦肿。   其中最热闹的一条街道,就是云街大街最北边的帽儿胡同。帽儿胡同虽然说并不长,可是人来人往的,好是热闹,里头更是不乏各种各样的珍品,就连国外的商人也会赶来参加这一次的庙会。   九仙女庙会一连举行了八天,到第九天的时候,便明显的不如前几天热闹了,无论是摆摊的,还是来赶庙会的人都少了很多。   但还有一些喜欢热闹的人就是在云间大街上四处的逛着,尤其在帽儿胡同,更是不乏各种各样的人,这里面既有农工小贩,也有穿着异常鲜亮的达官显贵。叫嚷声、讨价还价此起彼伏,能够让人无时无刻的感受到明镜国的繁华。   “喂,店主,你这白莲折枝青花瓷要多少钱?”   问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衫,头上戴着晶晶亮的蓝钻钗饰,耳朵上更是挂着明晃晃的明月珰耳饰,再衬着她远山似的青眉,横波流畅的双眸,还有樱桃小嘴,白皙的脸,越发地衬着她貌美如花,不同凡俗。   她身后跟着一个浅黄色衣衫的女子,那女子的长发长长的披了下来,就像是瀑布一样的缓缓的落在了肩头。   她眉目之间淡淡的,一双眼眸生的并不是很大,然而当她看人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心里不由自主的悸动。   她的一张脸虽然并不是很美,然而让人看了,却觉得非常的舒服,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单看她身上的每个地方,生的都并不是极致,然而在一起了,便让人觉得她是天底下生的最舒服、最可爱的女子。   她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一看便是大家闺秀,而这两个姑娘身上所穿戴的衣衫,皆是非常出名的锦缎,无非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恐怕是穿不起的。   那看上去非常美丽又有一些灵巧的女子,一个劲儿的追问那摊主,“白莲折枝青花瓷碗要多少钱?”   那摊主便滔滔不绝的说开了,“要说这白莲折枝青花瓷碗可是大有来历。传说它是当初九仙女下凡的时候带下来的,很多人都想得到,到最后这宝贝不知道为什么落到我的祖辈手里了。就这么一代一代的传了下来,传到我这代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已经传了多少年。像这么珍贵的东西,难得姑娘你今天看上了,我也不必同你讨价还价了,我就收你一百两,你看怎么样?”   “一百两?”那眉眼十分灵巧的姑娘忍不住捂着嘴,嘻嘻的笑了起来说:“你把这白莲折枝青花瓷碗夸的地上无只有天上有,而今却单单只收我一百两银子,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想买又何必在这里消遣我。”那小贩瞪了她一眼,有些生气的说道:“横竖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别生气嘛,我也只不过是同你玩笑罢了。好,那你告诉我,这白莲折枝青花瓷碗到底要卖多少银子?”   那小贩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五根指头说,“五十两,若是再少一两,那也不能够了。”   那眉眼灵巧的姑娘望着他,只是嘻嘻的笑着,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弄得那小贩一时之间倒有些尴尬起来。   她身后穿浅黄色衣裳的女子轻声的在后面喊她道,“云衣,不要再闹了,父亲都等不及了,我们还是先陪同父亲去别处看看吧!”原来那个眉目间盼顾生辉,生的异常灵俏的女子原名叫做慕容云衣。   她听到那浅黄衣衫的女子这么说后,有些生气的跺了跺脚,对她抱怨道:“青箩,难得出宫一趟,难得发现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让我玩儿过够呢?”   那穿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让人觉得异常舒服,见到她就好象春风拂面一样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她又重新抬起头来,很一字一顿对她说道:“我并非是不让你在这里再待下去,可是不管怎么样,父亲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我们不能够因为这些,而耽误了正事,我们还是先去陪伴父亲吧。”   说完她便舍下了慕容云衣,跟着一个一身黑色锦缎的老人家走了过去。   老人家看上去大概有六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发青,脸上爬满了皱纹。他的脸看上去却显得异常的慈祥,而在这慈祥中,又自带着一种岿然不动的王者之气,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样雍容华贵的老者竟然会出现在这帽儿胡同里头,倒也觉得让人觉得新奇。   虽说九仙女庙会的确是吸引了各种各样的人,然而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多瞅两眼却总能够判断出来,惟有这老者同两个生得各有特色的姑娘,让人看了半天,也瞧不出他们是什么来历。   那慕容青箩跟在老者的身后,轻声地对他说道:“父亲,请您慢行,好让青箩和云衣保护你。”   “你们两个保护我?”那老者一边抚着胡须,一边笑了起来说到,“难道在你们的心目中,我已经如此老朽了吗?”   “自然不是。”慕容青箩立刻低下头去低敛眉目,恭敬的说道,“父亲又何必这么说,在我们的心目中,父亲永远延年益寿,永远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可是每一个字还是飘进了老者的耳中。   那老者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有些嗔怪的埋怨她说道:“青箩,在出门之前,朕就已经嘱咐过你,出了门后,我们就只有父女,不论君臣,你却还是如此的紧张,你放心吧,这里头又没有人知道朕的身份,不会出什么事的。更何况你和云衣的武功如此高强,由你们两个保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这老者不是旁人,却正是明镜国的君主慕容天下。   慕容天下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使得原本偏居一隅的明镜国越来越强大,现在几乎已经可以和云荒国的势力相抗衡了。   如今天下三分,最北边的是云荒国,云荒国兵强马壮,族人异常的彪悍,国人异常的彪悍。   再往南靠,便是明镜国。明镜国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它同西边的菩题国,面积原本大致相当,而且两国的势力也差不多,都是积贫积弱。   后来自从慕容天下登基为帝之后,在他的强国富民政策下,很快就使明镜国得到了长治久安。   非但如此,明镜国的版图和势力也一日一日的扩大起来。过了三四十年之后,竟然几乎可以抗衡云荒国了,国人们也都十分的爱戴慕容天下。   如今传说云荒国起了内讧,常山王皇甫悦水几乎操纵了整个朝廷的势力。   云荒大帝的两个儿子自然不肯相服,于是一时之间纷争四起,无论是朝堂之下,还是国家都异常的混乱。   002 家天下   明镜国国主慕容天下一向怀有雄心壮志,在这种情形之下,自然不甘人后。他与大臣和儿子们商量之后,便决定利用这个时机趁机攻打云荒,希望可以趁机一举占领云荒。   他们商量了计策之后,一切便交由太子慕容梦泽去执行,只因云荒原本是天下最大的国家,势力强盛,尽管现在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然而他的辉煌却始终让人难以漠视。   慕容梦泽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便作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派人先潜入到云荒国里去调查云荒国里头发生的事情,而明镜国则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养精蓄锐,随时集结好兵力,一旦有了确实的消息,就立刻屯兵出发。   也正是因为这样,明镜国的国主慕容天下才趁着无所事事的时候,带了两位养女慕容青箩和慕容云衣出来九仙女庙会上闲逛。   慕容青箩的性子一向沉静,她对什么事情都淡淡的,像是完全都题不起兴趣。   而仅仅比她小两个月的慕容云衣,性格却同她完全相反。   慕容云衣生的非常漂亮,一直被称作“明镜国的第一美人”。她的性子却与她的容貌完全不符,她的性格异常地开朗,经常惹出很多麻烦来而不自知。   如今,慕容云衣和慕容青箩两个人陪着国主慕容天下来逛这帽儿胡同,她觉得旁人的白莲折枝青花瓷碗很有意思,便上前去故意装作买家,同旁人讨价还价。   慕容天下看她样子娇憨,半靠在那里同人家小贩讲了半天价,还没有谈下来,便觉得意兴阑珊,于是就到一旁去看字画了。虽然说慕容天下是靠在马上打天下,然而他的文才却仍旧是不容小觑。   他看到帽儿胡同的边角上有一个老翁在那里,他的面前摆着一个木头搭成的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字画。   慕容天下素来对书法有研究,他仔细的看了看那字画,不由得赞叹说道:“这笔锋强劲有力,每一个字都是极用了心的。老伯,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写得这么一手好字。”   那老伯听完之后,脸上仍旧是木木的,似乎没有听明白慕容天下是在说什么。   这时候慕容云衣已经跟那小贩吵闹完了,就凑上前来,连忙问到:“父亲,您要买什么,要买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只是我觉得这老伯写的字的确是很有水准。老伯,如果我想重金向你求购几个字的话,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几个字。”   “什么字?”那老伯仍旧是淡淡的,他的脸看上去异常的僵硬,只有眼神之中偶尔流露出一点点冷意来,让人觉得彻骨的寒凉。   “我这里有一把空扇子,你在这扇子上帮我写四个字,如何?不管你要多少银两,我都给你就是了。”慕容天下笑着对他说到。   “不知道这位先生,您想要题的是什么字?”那老伯仍旧是不卑不亢的问道。   慕容天下想了一下,就从袖子里面抽出一把白纸做成的扇子,那扇子似乎是刚用白纸折成没有多久,上面光秃秃的,一滴墨也没有沾染到。   慕容天下把那扇子摆到卖字画的老伯面前,对他说:“我希望你在这扇子上帮我题四个字。”   “哪四个字?”老伯仍旧是冷冷的问他道。   慕容天下倒也不以为意,平日里在朝堂中和后宫里头听惯了朝臣嫔妃们的誉美之词,而今忽然有一个老伯如此的对他冷遇,倒是让他觉得闻所未闻,甚是有意思。他对那老伯说道:“我希望你在上面题上四个字—慕容天下。”   “慕容天下!”那老伯抬起头来上下打量着他,打量了半日,才摇了摇头说:“这四个字我是不能够帮你题的。”   “为什么不能够帮我题?”他惊异的问道。   “因为这四个字是当今圣上的名讳,若是我帮你在扇子上题了这四个字,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哦,是这样吗,你放心吧,我说你没事就一定没事,你尽管放心大胆的在这扇子上面题吧!”慕容天下笑着对他说。   那老伯却是异常的倔强,“我看几位的穿着打扮,应该像是有钱人家的老爷、小姐,为什么非要来我这摊子前面闹事呢?我既然说了我不会题,那就一定不会题,皇上的名讳若是谁敢题在扇子上,不是自寻死路吗!”   听到那老伯振振有辞的这么说,顿时便惹恼了慕容云衣,慕容云衣素来心高气傲,平日里颐指气使,而今忽然见到这老伯同她说话如此的硬梆梆,心里头别提有多么的不高兴了。   她走上前来,“喂,我说卖字画的老头,我们家老爷肯让你帮忙来写这扇子,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却推三阻四的,却是因何缘故?”   那卖字画的老伯摇了摇头,一边摇头,浑浊的老眼中露出了一丝没有办法让人看透的颜色。   慕容云衣说道:“所谓天下熙熙皆为民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而今来的人也好,往的人也好,大家无非是追逐利字而已。你答应题字,我们给你报酬,你推三阻四做什么?   老人家仍是默不作声。   “我说你这老伯,为什么这么不开窍呢?我们家父亲大人请你题写一幅扇面,你却在这里诸般推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伯听完后,摇了摇头,他的脸上仍旧是一丝表情也没有,就连他说话的时候,也牵动不了任何部位的细纹,不禁让人觉得很是差异,总觉得这不应该是他原来的面目,就好象是带着人皮面具一样。   慕容青箩细看之下,总觉得这老伯似乎是有一些古怪。   她四处看了看,觉得这路上的人,这帽儿胡同里头的人,越发的冷清和寥落起来,似乎跟原有的热闹有些不一样的一般。   于是她便转过脸去,头上戴着珠花的钻子,把那流苏垂了下来,那一说话时,那流苏就轻轻的摇逸。她脸庞白净,肌肤如细,双眉修长入画,双眸闪烁如星,越发衬着美丽动人起来。   她嘴唇微微上弯,带着一点哀愁,淡淡的说道,“父亲,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听到她这么说,慕容天下不禁有一些矫捷起来,转过脸来问道,“青箩,可有什么事吗?”   慕容青箩犹豫了一下,缓缓的说道:“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是我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回家去吧!”   慕容云衣听完,立刻摇了摇头,嘟囔着小嘴说道,“不行,我绝对不同意,姐姐,我们才出来多久啊,就要回去,简直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她说话的时候,眼珠灵动,别有一股动人的姿容。   慕容青箩牵她过来,在她耳边俯耳说道:“你不觉得这老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吗?”   慕容云衣睁大眼睛缓缓的说道,“倒是不觉得,姐姐,你倒是说一说,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想来想去吧,总是想不通,若是这老伯当真是一个靠卖字画的维生的人,他在这最繁华的街道上摆摊,无非就是想赚一点银两糊口,而今竟然有赚钱的机会,为什么却不赚呢?”   “那也不能这么说吧,姐姐,你要知道,自古文人都要讲究那些风骨的,再说了父亲让他题的那可是国主的名字,这若是题了有可能是砍头的大罪,他若是不肯题,那也自在清理之中,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有能够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看我的!”   说完后,她遍走上前去,把头上的九翘玲珑碧玉钗拿下来,往那老伯面前一放,笑盈盈的说道,“老伯,这九翘玲珑碧玉钗足足值几百两银子,不知道这一支钗能不能打动你,帮我们父亲来题写这个扇面?”   老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头说道:“对不起,并不是我不肯做,只是写这四个字要担上我的身家性命,还请几位另请高明吧!”   慕容青箩见到他这么回答,一切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她也不明所以了,不仅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003 有刺客   慕容天下却有些意兴昂扬,连声说道,“不知道你要怎么样才肯题写这扇面?”   老伯挥了挥手,便在那里坐下来,竟然不再理睬几人了。   慕容天下当时便有些恼怒,他是天纵英才,少年帝王,从十几岁开始登基为帝,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他可谓是既得民心,在朝堂之上又甚得大臣拥护,意气风发,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而且,他又有一些迷信,凡是每次要做大事之前,所进行的一系列的小事一定要顺之又顺,畅之又畅,否则的话,那么就可能会影响到大事进展的顺程。   而今他只不过要这老伯帮他题一个扇面而已,竟然遇到了这种阻滞,他如何能够就此死心。   因此他便把那扇子往老伯的面前一放,目光之中带出来一丝冷漠,对他说道:“你必须要将这扇面给我题了,否则的话,你以后就不必再在这台城出现了。”   那老伯听了他这么说后,仍旧是面不变色,只是淡淡的说道,“要想让我题,总是可以的,只不过嘛,我却是有一个规矩,这规矩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   “什么规矩,不妨说来听听。”慕容天下负气问道。   老伯便抬起头来望着他,他的目光犹此深滩,看不到底,“我题字作画的时候,身边从来不需要有女人。如果你能让令千金离开我这里足足有十丈之遥,那么,我倒是可以考虑帮你题这副字画。至于酬金嘛,那也是不能少的,我要一千两银子。”   “什么,一千两银子题一个字画,你不是穷疯了吧,老伯?”那慕容云衣当即便有些恼怒起来,她嚷嚷着的说道。   而慕容青箩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沉静。她脸对着那老伯的摊子,长发轻,犹如烟霞笼罩一般,对那老伯说道,“对不起,我们这字画不题了。父亲,我们回家吧!”说完她就上前去扯慕容天下。   慕容天下这一生向来毫无阻滞,而今竟然被这一个老伯给诸多刁难,自然不肯就此算了。   他点头说道,“好,竟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同意你的看法。青箩,云衣,你们两个人先去旁处逛一逛,等到这字画题完之后再回来。   慕容云衣垛着脚说道,“父亲,我们才不能够被他骗了呢,他摆明就是坐地起价,只不过是一幅小小的字画而已,凭什么值一千两银子啊?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慕容青箩的面上浮起了层层的忧思,她望着慕容天下,亦缓缓的摇头道:“父亲,青箩也不会离开,父亲的安全乃是第一,出宫之时,大哥曾经吩咐我,绝对不能够离开父亲超过一丈之地。”   慕容天下听到两个义女如此说,顿时便有些恼怒起来,对她们斥责道:“到底你们要听我的话,还是要让我听你们的话?还有你,青箩,动不动就说你大哥说,到底在你心目中,父亲重要还是大哥重要?”   “我……”她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把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常常的睫毛印在瞳孔之中,看上去美丽如鸦翅。   “好了,你们两个现在离开这摊子十丈之外,若是今天我得不到这幅扇面,那么,我是绝对不会死心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眉心抽动,显然很是生气了。   慕容云衣素来很会察言观色,见到这种情形,立刻把慕容青箩往前一拖。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我们还是去十丈开外吧,否则,等一会儿父亲发了雷霆怒火,那可怎么办才好?”   “父亲纵然发火,那也没有什么,最重要还是父亲的安全。”慕容青箩抿着嘴唇,轻声说道。   “我说姐姐,我们的武艺是谁传授的,还不是父亲传授给大哥,大哥又传授给了我们,父亲的武艺原在我们之上,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了,这里地方如此的宽敞,若是有人暗算父亲,那是不能够的。好了,你就听父亲一次吧!”   慕容天下听到她这么说后,顿时对慕容云衣投去了一丝赞许的目光。   慕容青箩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忤逆慕容天下的意思,只好同云衣一起来到了一旁。   云衣便继续折返到方才的摊位之上,同那卖白莲折枝青花瓷的小贩继续讨价还价,并以此为乐,乐此不彼。   而与此同时,慕容青箩则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双目紧紧的盯着慕容天下,唯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如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笼罩在烟霞里头一样,眉目清雅,别有一番的动人,犹如画卷一般。   慕容天下见到那老伯终于开始研磨了,便在他摊子面前坐了下来。   老伯研好磨之后,就拿出来一支笔,准备开始在扇面上题字。他那支笔,足足有一尺半长,笔尖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毛做成的,总之深润饱满。   他蘸了一点墨,便笑着说道,“这位先生,您让我在您的扇面上帮你题下慕容天下四字,怕你也不是一般人吧!”   慕容天下听他这么说,开怀笑道,“不知老伯看我像是什么人?”   “我看你吗,应该不是凡夫俗子一类的吧,也应该不是种地的,更不是耕田的?”   慕容天下甚为自负,而他看到老伯专心一意的给他题写扇面的时候,嘴角不禁流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心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之大,整个明镜国,甚至以后加上云荒国,都是我慕容天下的领土,而且还可以代代相传,想到这里,就越发的有些肆意张扬起来。   那老伯原是坐在他对面题写扇面的,但是,他的眼神猛然一变,手中的笔抖地一摔,原本是一尺多的笔,竟然像是变戏法一样,很快的就加长了足足有三倍。他那笔的一端陡然伸出一只匕首来,匕首憎明发亮,对着慕容天下便刺了过去。   慕容天下正在心怀抱负,十分自负,远远没有想到这场变故。   等到他想到的时候,那匕首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不禁大惊,猛然往后一闪,那匕首也随机跟着闪了过来。   还好他虽然在皇宫之中待了很久,养尊处优,昔日的武功倒也没有放下。   他用力闪向一边的时候,那匕首便蹭着他的衣角刺入了他的肩头。   匕首刺入的并不是很深,便被他狠狠的拽开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紧密的注视着情势发展的慕容青箩发现情况有些不好,便立刻抢了上来。   她一把扶住慕容天下,连声问道,“父皇,您还好吧?”情急之下,已经完全忘了其他。   慕容天下只觉得受伤的地方有些发麻,便连声说道,“这匕首之中多半是有毒的。”   说完就自己点了自己的穴道,半边身子顿时无力。   慕容青箩正同他说话的工夫,那老伯已经挥舞着他手中的笔,抢功上来。   那老伯手中拿的原是一支判官笔,只不过这判官笔有些技巧的,可以折成普遍的笔,表面上看去和一般的笔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是要更粗长一些。然而轻轻的一摔,就会成为一件十分称心的兵器。   慕容青箩见状,连忙一边挡着慕容天下,一边解下腰上的缎带,同他缠斗在一起。   慕容云衣原本在一旁同那小贩讨价还价,图个热闹。而今她一看这种情形,大叫一声,“不好!”便也立刻上前来。她所用的是两支小剑,两支小剑并不是很长,中间用一条金琐连着。因为她身姿灵敏,所以用这小剑,足见威力。   她立刻挡在了慕容青箩的前面,用两支小剑同那老伯的判官笔缠斗在一处。   只是她的小剑比较短,而老伯的判官笔则比较长,如此一比较起来,她在兵器上便已经占弱视。那老伯的功夫又远在她之上,步步紧逼,几个回合下来已经迫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她脸色潮红,气喘吁吁。   慕容青箩见状,便抖着缎带上前来,将她替换下来,对她说道,“你好生的保护好父皇,不管是谁过来,也不要离开父皇一步,知道吗?”   “知道了。”她点头说着,就稳稳的扶住了慕容天下。   此时慕容天下神智虽然清醒,然而半边身子都已经麻木不堪。他中毒的地方,也越发的青黑起来。   慕容云衣见状,就赶紧从身上取了几颗云珠玉露丸来,给他服下。一边问道,“父皇,您还好吗?”   “我还能支撑得住,只不过这毒药却不知道是什么毒,竟然如此的势猛。”   “父皇,我还是先扶着你赶紧离开这里吧!这里不知道有一个刺客,还是早就已经埋伏了很多人。”   慕容天下转过脸去望了一眼慕容青箩,见她和那老伯的功夫显然是不分伯仲的,她胜在身姿灵巧,一举一动犹如燕子点水一般,而那老伯则胜在孔武有力。   果然,慕容青箩起初没有看错,那老伯脸上是戴了面具的,根本就看不清楚他真实的年龄。可是从他和慕容青箩缠斗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可以看出了,他应该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否则力气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   慕容云衣扶着慕容天下往前走,一直走到帽儿胡同的最前头。前头有一些官兵正在巡逻。   慕容云衣便对他们大声喊道,“你们快些过来!”周围的百姓有很多看热闹的,呼啦啦的围了一大圈子。   那官兵见到之后,连忙走了过来,看到一个是受伤的老人,那老人大概有六十岁上下的年纪。他不怒而威,浑身颇有王者之气,虽然说现在深受重伤,看上去脸色有一些苍白,然而身上的气势却丝毫不减气势。扶着他的姑娘,更是美若天仙,她目光闪烁,浩齿明眸,一双眼睛美丽的就像是春水一般。   她对着那几个官兵说道,“快来帮忙救人。”   004 帝王宠   几个官兵看了一眼,只以为他们是遇到了什么坏人的官宦人家,便上前来,问道:“请问这位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便立刻把自己的腰牌拿了上来,上面两个醒目的“云衣”,通体可鉴。这腰牌乃是用赤金做成,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蟠龙云理纹,这原都是皇家的手艺,只有皇家的工匠才能够做的出来。那些官兵他们是官府中人,自然也就懂得这些。   当一看到那写着云衣的令牌之后,顿时愣了一下。   其中有一个人反应快,挣大眼睛问道:“您就是云衣公主?”   “不错!”慕容云衣脸色娇红,对他们说道:“这是我们的国主,刚才有刺客来刺杀我们,你们赶紧想法子护送我们先到最近的云城知府府第里去。父皇深中剧毒需要救治。然后你们迅速调兵遣将,去帮助青箩公主。”   那几个官兵愣了一下,于是便有两个人上前来,扶住慕容天下。而别的人,有的往官府报信去了,也有的上前去帮助慕容青箩。   慕容云衣扶着慕容天下一起往前走。   慕容天下转头看了一眼慕容青箩,见到一团青影和一团灰影正在那里缠斗,根本就分不出谁是谁。周围的小贩有一些围在那里看热闹,也有一些人害怕有什么危险,早早的就走了。他不禁很是忧郁的说道,“青箩的武功原是比不上那刺客,如果是朕没有猜错的话,想必用不了五十招,她必败落。”   “放心吧,父皇,已经有人去台城知府通传消息了,想必很快就有官兵前来可以帮助姐姐,您也不必那么担忧。走,我们还是赶紧回府去吧!”于是她便同官兵一起把慕容天下就近扶到了位于繁华的云间大街背后的台城知府。   他们刚刚进了台城知府,那台城知府名字叫做林优先的,便连忙上前来,跪扶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上朝的时候原是见过慕容天下的,是以只是看了一眼就立刻认出慕容天下,就是真正的明镜国主。   慕容天下此时脸色已经变作青灰,显然是刚才尽管他自己点了穴道,然而那毒性还是没有能够遏制蔓延。   慕容云衣有些着急的说道,“还要这些繁文礼节干什么,赶紧快去请大夫,来给我父皇救治。同时派人去通知宫里头,让宫里头赶紧派御医来,把我父皇给接回宫去。”她一连说了很多话,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先做哪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林优先听了之后,连忙点头说道,“谨遵公主懿旨!”   于是林优先便张罗着去请大夫,又派人去宫里头通知了大皇子慕容梦泽和二皇子慕容求仁。   等到张罗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晚。   薄幕低垂,夕阳西下,天空中挂着如血的云彩。   慕容天下躺在府第中的床榻之上,双目紧密,看上去奄奄一息。   方才太医已经诊断过了,虽然说,那匕首刺入慕容天下的肩臂入口并不深,然而那匕首上却是有剧毒的。那种剧毒名字叫做断肠草,只要中了这剧毒的人,会对身体造成很重要的影响。若是中毒不深,那倒还好些,若是中毒深了,后果就不堪设想。还好,慕容天下在中了毒之后,他及时地为自己点了穴道,防止毒侵入他五脏六腑。尽管如此,这断肠草的毒性还是让人堪忧。   那些大夫们个个都束手无策,后来连宫里面的太医都来了,他们集体站在外头会诊。   慕容云衣在外面看到太医们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急得走来走去。   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道,“云衣,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她抬头看去,只见眼前走来了两个男子,走在前面的男子风神俊朗,气宇轩昂,看上去身材魁梧,然而眉宇之间却有些温润之气。他眉眼轻俊,看上去十分的冷静。   跟在他后面的那个男子,则比起他来要更加的威猛一些,眉眼也更加粗犷一些。   周围的人见了,便纷纷向他们行礼。   这两个人便是慕容天下的两个儿子,走在前面的举止儒雅,而神情冷静的名字叫做慕容梦泽,就是慕容青箩和慕容云衣经常提起的大哥。他是慕容天下的长子,文才武略无一不精、无一不通,素来很得到慕容天下的疼爱。然而可惜他乃是身份卑贱的奴婢所生,所以尽管慕容天下一直想立他做太子,却历来都遭到朝臣们的反对。   走在他后面的则是慕容天下的嫡皇后所出,他叫做慕容求仁,乃是取其求仁得仁的意思。他比慕容梦泽要小两岁,为人行事举止要轻浮很多,他做事情十分鲁莽,经常被慕容天下说有勇无谋。尽管如此,因为他是嫡皇后所生,再加上年纪小些,一直以来慕容天下也及其宠爱他。   这两个皇子的势力可谓是相当,慕容梦泽胜在自己本身的睿智,而慕容求仁则胜在他母族一方的势力。两个人各有想法,都对太子之位觊觎不己。   可惜慕容天下身体一向康健,对两个儿子又管的极为严格,他们心里头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说出来。只是纵然如此,在世情薄凉的皇宫里头,他们父子三人之间尚有很浓厚的亲情,这已经是实属难得。   慕容梦泽连声问道,“父皇到底怎么样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慕容云衣的前面,而慕容求仁自然也不甘人后,也同样走到她面前,问她,“情况到底是怎么样了?”   于是慕容云衣便着急的跺了跺嘴,噘起嘴唇说道,“大哥,二哥,你们也不要一直难为我,我又怎么知道呢?如今父皇躺在里头,总之是中了很深的毒,至于到底是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大夫。”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那盈盈双目之中就有泪水流了下来,顺着粉颊流淌不止。   慕容梦泽叹了一口气,便从衣袖中拿出绢子,给她说,“先擦试一下泪水吧,父皇中了毒,就算是再厉害,凭父皇本身的抵抗力,再加上这些国医大手们,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治疗的。”   慕容云衣一边说着,一边拿绢子不停的擦试眼泪,连声说道,“希望如此吧,否则的话,我和青箩当真是罪孽深重了。对了,青箩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005 容颜媚   慕容求仁这才记起来他们还有一个义妹,名字叫做慕容青箩,“青箩,青箩…,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她现在难道没有回来吗?”慕容云衣有些紧张起来,连声问道。   慕容梦泽脸上闪过一刹那的阴郁,他转过脸来问道慕容云衣,说:“你没有跟她在一起吗?”   “没有,开始的时候我们二人是在一起的,后来因为父皇受了伤,她就同那刺客斗在一起,让我先带着父皇走了。我带着父皇走出帽儿胡同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官兵,让他们去救助青箩姐姐,却没有想到到现在青箩姐姐还没有回来,那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求仁听完后,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那你倒也不必着急,青箩她素来这么聪明,说不定现在早就已经回到了宫里头呢。”   “那是不能够的。”慕容云衣连忙摆手,“我已经派那些官兵了去找她了,官兵们自然会告诉她,父皇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又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回到皇宫去呢?她心里头肯定会担心父皇。大皇兄,你说怎么办?”   说完她就抬起头来,双目之中带着泪光向慕容梦泽问道。   慕容梦泽想了想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二皇弟,皇妹,你们在这里守着父皇,我先出去找一下青箩的下落。”   “好,你一定要把青箩姐姐给找回来,否则的话,我当真是罪孽深重了。”慕容云衣有些焦急的说,她的脸犹豫焦急,而显得脸色绯红,像是氤氲了一层胭脂一般,越发衬得她容颜明媚,异常的娇俏动人。慕容求仁在一旁竟看有些发呆。   慕容梦泽出了台城知府府第,便匆匆忙忙的来到了街上。   此时此刻已经夜幕降临,原本非常热闹的九仙女庙会也已经结束了,街上的小贩们,也都各自走了。   这时候,街上四处都扔了各种各样的垃圾,还没有人来得及打扫。   慕容梦泽一个人走出来,他在云间大街上挨个角落找,找了很久,都没有见到有慕容青箩的影子。他的一颗心不由得往下沉往下沉,他的心头异常的不舒服,他觉得一颗心跟着十分的空。   他从云间大街走出来后,又拐入了帽儿胡同,帽儿胡同并不是很长,周围种了一些树,但是整条街看上去异常的清爽明了。   他很快的就把周围找了一遍,但是并没有找到所要寻找的那个人的影子。   走到慕容云衣所说的那卖字画的老伯摊子旁边四处看了看,发现那些字画仍旧在那里挂着,看上去异常的萧条。然而他要找的人,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他的心头不由得涌上了冷然的寒意。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月光如水照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眉目越发俊朗。想了很久,他便转过身去,往回走。   他心想,既然没有办法找到的话,就只好先回去了,等到商量之后再去寻找。   于是他便沿着来寻的路继续往回走。   经过云间大街的时候,大街边上有一个巷子,他走过那个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陡然跳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就在那巷子口停下下来,转过脸去,往里看去。   这时候他听到里面有轻微的呻吟音,那呻吟声异常的低,就像是人垂死发出来的一样。   他心头一动,赶紧走的进去,走进去之后,发现那巷子十分的窄,而巷子里又脏又乱,在一堆柴草后面,露出来一段衣衫。   他心头不禁一动,连忙走上前去,低下来,应着云间大街上的灯光一看,发现果然有个人依靠在那草垛之上。   他刚刚走到他的身旁,一股清香味便由她身上发的出来。这淡淡的幽香,就是慕容青箩身上一直发出来的香气。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扶助那个人,轻声的喊到:“青箩,青箩?”   喊了好久,对方才有了反应。   对方挣开眼睛,似乎是仍旧看不清楚。她伸出手来,在慕容梦泽的脸上轻轻的摸的一下,然后问道,“你是梦泽大哥吗?”   “不错,正是我。”   “大皇兄,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就知道的。”她对慕容梦泽说道。   慕容梦泽的眼睛一时之间也有些酸酸的。对于慕容青箩,他一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两个人这么多年来并肩作战,慕容青箩一直都站在他的这一边,他们之间不仅像是战友,像是同伴,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暧昧情愫。可是两个人表面是义兄和义妹的关系。再加上他们乃是皇室贵胄,所以身份注定了他们不可能会有结果。   尽管如此,慕容梦泽方才见不到她的时候,一颗心空空落落的,就好象整个人被人掏空了一般。   而今乍见到她,喜悦之情油然而生,立刻把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头。   他触手所及只觉得湿沥沥的,不禁还是惊讶,连声问道,“青箩,你怎么了?”   “我…受伤了。”   “你等着,我立刻把你就近带到知府府第里去进行医治,你一定要撑住,青箩。”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慕容青箩给横抱了起来,抱着她一直往前走。   慕容青箩紧紧地抓住衣襟,嘴里头喃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大皇兄,大皇兄……”,幽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看上去非常的苍黄。这越发的让慕容梦泽担忧起来。   慕容梦泽轻声的对她说道:“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你知道吗?青箩,一定要撑住……”   他一边跟她说着话,唤醒她的信念,边带着她往台城知府府第跑。   过了没有多久就到了门口,有两个官兵见到慕容梦泽来了,连忙上前去,向他行礼。   慕容梦泽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立刻带我进去找一间厢房,将青箩公主给安顿下来,然后请两个太医过来为她诊治。”   “是。”两个官兵答应着,便带着他走进去。   找到了林大人,林优先便又领着他去了一间上好的厢房。   他把慕容青箩放下来,在灯光之下看到慕容青箩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而她原来浅黄色的衣衫竟大片都已染成了红色,看上去血气,淋淋的,触目惊心。   他不由得心中万分的疼惜,紧紧的攥住慕容青箩的手,对她说道,“你在那巷子里待了多久?”   006 水中月   慕容青箩望着他,眼中含着盈盈的泪水,可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仍旧是那么美,虽然并不是美的妖艳,也不是美的娇美,可是看上去清新怡人,让人看到她后,心里头就如同沐浴了三月的春风一样。但是而今见到她,却让慕容梦泽的心里难过,这是自己最想保护的皇妹,可是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便喃喃的对她说道,“青箩,你答应我,一定要支撑下去。你曾经告诉过我说,将来一定要辅佐我登上明镜国的皇位,你曾经答应过我,如果有将来的话,你谁都不嫁,要在皇宫里头陪伴我住一辈子。所以,我命令你,你不能够死,知道吗?”   夜色深沉。   慕容青箩圆睁着眼睛望着他,眼中带着几丝哀伤如水缠绵不休,她很想回应他的话,可是却一个字都回应不了。她只是那样淡淡的惆怅的望着他,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两个人正在相顾无言,这时候忽然听到有敲门声。   慕容梦泽连声喊道,“快进来。”于是就有两个御医走了进来。   那两个太医刚刚走上前来,慕容梦泽便对他们说道,“你们赶紧帮我皇妹医治,如果皇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是。”两个御医答应着,便上前来为她医治。   两个御医为她把脉之后,很紧张的对他说道,“大皇子,恐怕……”   “恐怕……”另外那个御医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   见到那御医是如此的支吾,他心中顿时便明了起来。便指着慕容青箩对他们说道,“本殿下什么都不管,总之你们给我听清楚,如果我皇妹能够医好的话,你们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可是如果我皇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你们和你们的全家人就为她陪葬吧!”   那两个太医一听,顿时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哀求道,“大皇子饶命!”   “要想让我饶你们的命,就赶紧把我皇妹救治好,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那两个太医见了,连忙互相搀扶着惊惊颤颤的站起来。那两个人用帕子抹去了额上的汗水,便细心地为慕容青箩诊治。   诊治了许久,其中有一个太医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青箩公主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才会变得身体异常虚弱。若是可以寻找一个法子,能够往她的体内注输一些血液的话,也许能够将她救活。否则的话,恐怕是没有办法了。”两个御医在那里商量着。   这时候有人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说要往我姐姐的体内输血?”   “不错。”两个太医互相看了一眼,其中有一个非常问难地说道,“小公主一定觉得我们所说的这话是无稽之谈吧,其实我二人也这么认为。可是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往她体内输血的话,那么恐怕情形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听到他们两个这么说后,慕容云衣不禁抿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这有何难,不就是往人的体内输血吗,这个我最在行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做吧!”   说完她就看了慕容梦泽一眼,笑嘻嘻的对他说,“大皇兄,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忙。”   “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云衣,你本来就不安于束缚,不要乱来,否则的话,万一连累了青箩,那该怎么办才好?”慕容梦泽有些着急的说道。   “大皇兄,你干吗这么着急吗,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连累青箩姐姐的,青箩姐姐也是我的皇姐嘛。我们两人从小到大都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很好。而且听父皇说,我们两个还有可能一母同胞的姐妹呢!总之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大皇兄,你想救青箩姐姐的话,赶紧派人去找十个官兵来吧,我真的需要他们来帮我。”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   于是慕容梦泽点了点头,便传令下去,命令知府去找十个人。于是那知府便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慕容云衣便笑着说道,“接下来就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她笑的异常的狡黠,旁人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是如何还笑的出来,尤其是慕容梦泽觉得她太奇怪了,方才父皇身中剧毒的时候,她还哭得泪眼滂沱,但现在又好象换了一个人一样。   很快的,十个官名就被带过来。   他们被带进来之后,慕容云衣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对慕容梦泽说道,“这几个太瘦,把他们重新换几个过来。”   于是慕容梦泽又按照她的吩咐又重新换了几个人进来。   她看了一下那些人,这才含笑说道,“这还差不多,现在就可以进行换血大行动了,你们发给他们每人一把匕首。”   于是慕容梦泽就吩咐发给他们每人一把匕首。   慕容云衣便对他们说:“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手腕割破,让鲜血流出来,然后上前去,把鲜血让青箩公主喝下去。只要青箩公主把你们的血喝下去的话,你们就会得到重重的赏赐。给青箩公主血喝的最多的人,最后可以拿到一千两的赏银。”   “一千两?”那些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便人人都显得很是踊跃。他们知道,人随便失一点血并不会这么容易死去,然而一千两银子却足够他们做官兵做一辈子了。   有一个人抢先点了点头,便拿着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下去。正好划到手臂的血管之上,顿时鲜血便涌了出来。   他便笑着说道,“我先来吧!”说完就准备去给青箩公主补血。   那两个太医见了,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很是焦急。可是碍于云衣公主在前面,他们又不能够说什么。   前前后后一共有五位侍卫去给青箩公主喂了血,青箩公主的脸上全是殷红的一片,看上去犹如鬼魅一般,十分的恐怖。可是她的人却越来越虚弱,她原本就身子纤弱,而今蹙缩在那床榻之上,越发显得娇小玲珑。   她原本是睁着双目的,可是后来双目却慢慢的合上了。   慕容梦泽一直注意的观察着这一举一动。等到后来他发现慕容青箩竟然闭上了双眼,他觉得事情并不是事情他想的那么简单了。于是当又有一个官兵提着手腕上前去,准备给青箩公主喂血的时候,他便叱言喝止住了他。   他转过脸来望着云衣公主,非常严肃的问道,“云衣,你方才让他们放血给青箩,你做这件事情可有什么依据吗?”   慕容云衣的脸上满是笑容,她笑嘻嘻的说道,“当然是有依据的了。大皇兄,你要明白如今姐姐为什么躺在这里,是因为她失血,失了血那有什么办法,自然是把血给补回去了。要想把血补回去,唯一的法子就是继续给她服食鲜血。这样,相信她很快就可以补到充足的血量了。”   007 镜中花   她话音刚落,青箩公主的身子忽然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喷在床榻上星星点点的,犹如绽开了朵朵梅花一样,显然是她刚才喝下去的那些血,现在又全都给喷出来了。   慕容云衣见了,不禁大惊,上前去轻轻的扶了扶她的身子,喊道,“你还好吧,青箩?”   慕容青箩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   慕容梦泽摸了一下她的脉搏,发现她的脉搏已经十分的微弱,显然刚才的补血并没有为她带来丝毫的好处,反而还耽误了医治的时间。   两个太医互相对看着,其中一个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来,对慕容梦泽说道,“大皇子,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她挨不了多久了。青箩公主的身子本来就是很虚弱的,而今我们又这样对她,那该如何是好啊?”   “你是什么意思?”慕容梦泽望着他,犹豫的问道。   “其实很简单,就是按照云衣公主的做法,把鲜血给她喝下去,这些鲜血也只会留在她的胃部,一时半刻也不可能会转换到她的血脉之中,所以这根本就是于事无补的。”   “什么于事无补的?”素来很平静淡雅的慕容梦泽,不禁勃然大怒。他紧紧的握着拳头,重重的砸在那案几之上,冷冷的说道。   “你们两个御医,明明知道这是于事无补,为何也不加以阻止?”   其中一个御医抖着山羊胡子,有些紧张的说道,“大皇子,我们也并不是不想阻止,可是云衣公主的脾气,大皇子也是清楚的。倘若我们冒然阻止的话,恐怕我们两个……”   说完他们两个便互相对看一眼,不再说话。   慕容梦泽听他们这么说,对于他们的想法已经是明白于胸。   慕容云衣素来不肯听别人看法,一旦自己认定了一件事情,便一定要去做,这原本是干系着青箩公主的姓名的,而且她同青箩公主感情又很好,自然是想法设法的来帮助青箩公主了。所以她才会出此下策,使得青箩公主非但没有病好,反而还几乎耽误了救治。这么一来,倒是反为不美了。   慕容梦泽转过脸去,狠狠的瞪了云衣一眼,对她说道,“云衣,你现在速去看望父皇,这里的事情也不用你管了。”   “父皇那边太医们是在商量,对此他们还束手无策,我就是回去也是于事无补,我还是在这里继续想法子来救青箩姐姐吧!不管怎么样,无论如何今天倘若不是青箩姐姐挺身而出的话,说不定我和父皇都有危险,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我真是对青箩姐姐不起。”   她便说着,她低下头去看慕容青箩。   但见她白皙的脸庞上,已经变得有些青黑起来,显然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而她手臂上的血管看上去也有些微微透明,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失去了水分曾经夺目的芙蓉花一样,如今却变得有些干巴,让人不忍目睹。   慕容梦泽如今实在是不愿和慕容云衣纠缠下去,他心知就便和慕容云衣纠缠下去,慕容云衣也未必能够想得出什么法子来。   于是便走到那两位太医的面前,连声问他道,“高太医,陈太医,你们两个人也是宫中的老太医了,我相信疑难杂症你们也见过不少,父皇身上那是因为中了奇毒,所以一时半刻没法解决。而青箩公主无非是因为失血过多,疗以施救的话,是不是有别的法子?”   其中一个太医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大皇子,我们当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请大皇子将我们两人恕罪吧!”说完他们就一起跪了下来,匍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慕容梦泽望着他们,气急败坏,一时之间倒忍不住想把他们二人治罪。可是仔细的想想,他们两个也只是无辜受害者而已,毕竟她身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血已经留了很久很久,自己好不容易给她止住了血,而今要想这么快为了救她,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句话欲速则不达,可是如果慢慢施救的话,想必她也熬不了多久了。   他心里头一时之间起起伏伏,沉沉落落,想了很久,愣是没有想出法子来。眼看着躺在床上的青箩公主性命一点一点的枯萎,不由得更加焦虑起来。   慕容云衣在他边上走来走去,一边走着,嘴里头喃喃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念咒一样。   他转过脸去瞪了慕容云衣,示意不要在这个时候发出任何的噪音。   慕容云衣想了想,便走到他的面前,扬起脸笑盈盈的对他说道,“大皇兄,我又想出了一个主意,我觉得可以救青箩姐姐那也不一定呢?”   “什么注意?”慕容梦泽对她想的主意丝毫不抱想法。   “其实很简单啊,用水蛭来救她就好了。”   “水蛭?”慕容梦泽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然而他已经认定了自己这个妹子绝对是不学无术的人,所以对她的方法并不敢兴趣。   “当然是水蛭了,据我所知,皇宫里头的云妃,她养了很多的血水蛭,这些血水蛭将他们附着在人的身体之上,他们就会吸食人身上的血脉。吸食了之后,再把它们放到青箩姐姐的身上,撒上一种特殊的药物,它们就会把这些血慢慢的全都吐出来,还给青箩姐姐。”   “天下当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慕容梦泽不禁有些诧异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呢,难道你不知道云妃她养了一只血麒麟吗?平日里血麒麟必须要吸食人的血,所以云妃她就专门在宫中养了一批宫女和太监,让那些宫女和太监平日里什么都不做,每次都吃一些很补血的东西,过一段时间,就让血水蛭来吸湿他们身上的血。”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梦泽的脸上顿时蒙上的重重的一层阴影。早就知道云妃一向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却不知道她竟然养了血麒麟这么古怪的东西在宫里头。而更没有令他想到的是,如今这血麒麟或者可以帮上青箩公主的忙。   慕容梦泽低下头想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这云妃肯不肯将她的血水蛭借给我们?”   “她敢不借!”慕容云衣顿时有些恼怒起来,她颐指气使的说道,“她若是敢不把这血水蛭借给我们,我转头就告诉父皇,让父皇治她的罪。不然看父皇现在的确是中了毒,没有办法清醒,可是当他病好了之后,若是知道有人不肯把东西拿出来救他的女儿,我相信,那个人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云妃平日里头在宫里一向是横行八道,就像皇后都要给她三分颜色,而今听到慕容云衣竟然这么说,慕容梦泽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确定可以说动云妃吗?云妃乃是父皇如今最宠爱的妃子。”   “当然可以了,女儿只有一个,像妃子可以有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在宠幸云妃之前还宠幸过皇后,还有一段时间特别宠幸一个叫蓝采人的,还宠幸过一个叫陈妃的,总之他前前后后不知道宠幸过多少妃子。那有什么关系呢,恩宠只是一时的,若是她可以救了青箩姐姐,说不定青箩姐姐以后还会帮得上她的忙呢!”慕容云衣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只说的慕容梦泽有些倦了。   他便摇了摇手对她说道,“竟然如此,你又对这件事情这么清楚,向她借血水蛭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好啊,交给我来办,谢谢大皇兄如此信任我。父皇那边若是有什么事,请你也及时通知我,我现在就去跟云妃要血水蛭。”   望了一眼床上的青箩,她眉心蹙了蹙,有些紧张的对慕容梦泽说道,“大皇兄,无论如何你要看好我姐姐,我快马加鞭冲到皇宫里头去,相信前前后后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只要能够支撑得过一个时辰,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慕容梦泽目光坚毅的对她说道。其实慕容梦泽对她的这一套是完全不信服的,可是事到如今,眼看着青箩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消逝,她如玉的俊颜就这样的消逝,自己如何能够忍心。既然没有法子,便只好权当一试了,如果可以成功了,那不就可以就回青箩公主一条生命,若失败了,也只不过是跟开始得到一个相同的结果而已。   如此这般之后,他心里头反倒平静了很多。   于是,便扬了扬手让那两个御医先去慕容天下那里为他诊治。   两个御医一起往走外,走到门口,那姓高的山羊胡子太医,转过脸来望着慕容梦泽对他说道,“大皇子,其实说起补血有一个法子,倒也不知道灵不灵?”   “是什么法子,你尽管说来听听?”   “这法子其实是一个补血非常慢的过程,可是事到如今,小公主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够回来,而青箩公主也需要活下去,所以便可以用这个法子来试试,那也不错。”   “到底是什么法子?”慕容梦泽连声问道。   于是太医就写了一个方子给他。   慕容梦泽看了上面,无非都是一些红枣、枸杞之类补血的药材,熬制成的一种汤药。   “这汤药当真能够对她有用吗?”   “不错,这汤药的优点在于很快地就能够调制出来,若是让臣来做的话,应该不需要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以完全调制出来。调制了这个药材,暂时先给青箩公主服下去,便使体内的血不要流失的那么快。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可以帮青箩公主补充体力,青箩公主晕厥,相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的体力又忽然失去了那么多的鲜血,肯定支撑不住,若是有了这草药的话,只要能够喂她喝下去,我相信她再支撑一个时辰,肯定没有问题。”   听到高太医这么多后,慕容梦泽顿时又着急起来,立刻派人随同高太医前去医药房煎药。   高太医带着那宫女一起走,去煎药。   那慕容梦泽呆呆的坐在床头上,望着青箩公主。   但见青箩公主已经奄奄一息了,她躺在那里,让慕容梦泽感觉不到半丝生机。   慕容梦泽心中异常的难过,可是千言万语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而且现在她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于是他便呆呆的坐在床前。   感觉好久好久之后,忽然听到有人喊道,“药材来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是刚才随同高太医去煎药的那个小宫女,已经把药材煎好,送了回来。   她把药材往大皇子的面前放下,便向他行了一礼,对他说道,“这汤药必须要趁热喝的,若是晚了话,恐妨生变。”   于是,那宫女便把药端了过来。   慕容梦泽接过药后,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把慕容青箩的身子支撑起来,然后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他就用银匙将那药一点一点的给青箩公主服食而下。   青箩公主开始的时候,服了几口,全都吐了出来。到最后,她整个人完全是在昏厥状态了,然而咳嗽却越来越厉害。   见到这种情形后,慕容梦泽心中越发的焦急起来。   可是她又不肯喝药,要他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候,那小宫女在后面无比担忧的说道,“大皇子,您看这该怎么办才好?青箩公主所服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若是这样下去的话,她体内的能量就一点一滴的被消耗掉,恐怕她压跟就支持不了多久了。”   008 眼中血   喝下那碗药后,慕容青箩身上终于不再流血不止。   慕容梦泽等待着慕容云衣的到来。   大概过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见到慕容云衣回来了。   慕容云衣一回来,便把一个锦盒往慕容梦泽手里一塞。笑嘻嘻的对他说道,“大皇兄你看,我已经把你要的东西给带过来了。”   慕容梦泽打开发现里面果然是他所说的那血水蛭,有了这血水蛭或者可以救慕容青箩的性命。   他想了想,便赶紧恢复用血水蛭帮青箩疗伤。   于是便喊了十几个人来,从他们的身上吸了血,然后又用血水蛭把血充到青箩的体内。   如此反反复复十多次,青箩的样子看上去终于不再像之前那么憔悴了。   云衣见了,欢喜的说道:“没有想到这血水蛭果然是有用的,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再担心青箩姐姐了。”   慕容梦泽这才常常的出了口气,他在青箩床榻旁边的黄花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连声说道:“如此甚好,我看青箩的样子已经安慰了很多,想必不会再有有什么危险了。”   “是啊,大皇兄,你不必这么担心了。我不在这么久,父皇他怎么样了?”   提起他们的父皇,慕容梦泽不见神色一变,他略有仓皇失措的说道:“我看青箩已无大碍,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一下父皇吧!”   于是兄妹两人便一起来到了慕容天下病房的外头。   他看到那些御医们,仍旧是在那里头窃窃私语,似乎有什么事情,欲言又止,说不出口,但是终归没有一个人肯开药。   而慕容求仁在旁边走来走去,样子也显得异常的暴躁。   见到这种情形后,慕容梦泽心里一凉,便上前去,拨开众人。他满面威严的问道:“到底怎么样了,父皇他喝药了吗?”   哪些太医听到慕容梦泽这么说后,便纷纷向慕容梦泽跪下,连声说道:“启禀大皇子,皇上的病恐怕……”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说父皇的病不能治了?”慕容梦泽见到那太医吞吞吐吐的,当即就有些不悦,连声问道。   “也并不是这么说。”其中一个太医捋着胡须说道:“在《扁鹊内经》中曾经记载过这种病,要想医治这种病的话,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是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医治好!而且要医治这种病,需要一种特殊的草药,那种草药非常难得,是六十年才开一次花,只有拿到这草药的花做药引,才可以救助皇上。”   “哦,到底是用什么草药的花,如此的珍贵,你不妨说来听听。本皇子便是要倾尽明镜国的国力,也一定会医治父皇。”   听了他的话后,太医们便纷纷点头。   其中有一个太医仰起头来,缓缓的对慕容梦泽说道:“这种花的名字叫做千叶草,之所以被叫做千叶草的原因是它通体都是叶子,六十年才会开一次花。”   慕容云衣听了,不惊诧异的问道:“照你这么说,我便不懂得。你说这千叶草六十年才开一次花,那么它每年冬春之季,都要一岁一枯荣,到了冬日里,它便已经死了。难道到了明年它还要再重生吗?”   “云衣公主有所不知,”那御医缓缓的对她说道:“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千叶草唯一的特点就是不死,它可以连续存活一百年,甚至更多年以上。到了冬天以后,它的叶子仍旧是幼嫩幼嫩的,任凭冬雪覆盖其上,也丝毫没有影响。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它才六十年开一次花,它最珍贵的就是在于它的花可以医治百毒,可以用作任何草药的药引。”   听到那太医这么说后,慕容梦泽不禁叹息说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竟然当真有这种东西的话,那么为了救助父皇,我们也惟有想尽办法去搜寻这千叶草的花了。”   慕容云衣也在一旁慌急的说道:“大皇兄,既然这千叶草做引能够医治父皇身上所中的毒,那还等什么,不如这样吧,你赶紧颁下一道圣旨,让全国的百姓都来帮忙找寻,若是谁找寻到了,就给予他重赏。”   慕容梦泽方要说话,欲言又止。   这时候慕容求仁已经抢先说道,“什么叫颁发圣旨,从来圣旨只有父皇可以颁发,若是旁人颁发,一定是存心不良。”   慕容梦泽听了,他才缓缓的说道,“皇妹原是不懂这些,言词之中略有差池,皇弟又何必斤斤计较。不错,皇妹,圣旨虽然是不能够颁发,然而皇榜却还是可以的。我相信只要出了悬赏,让天下百姓都来帮助,这千叶草想要找到也并非难事。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另外父皇总不能在这府里头待着,若是有了差池怎么办?不如明日就把父皇送回到皇宫去吧!”   他说的这些话井井有条,非常的有道理,慕容求仁很想反驳他,但是却也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于是他们就这么定了下来。   那血水蛭果然是极其有用的,到了第二天,慕容青箩身上的伤且身上的毒已经消了,慕容青箩便醒转了过来。   醒转过来之后,她仍显得特别的憔悴,看上去有些饥饿,有些疲倦。   于是慕容梦泽便命人准备了很多吃的,送到她的面前。   慕容梦泽望着她,连声说道,“你身子不好,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差池,那该当如何是好?”   听了他这番话后,青箩眼中顿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欣慰,轻轻的说道,“我知道了,多谢皇兄的挂怀。”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间尽是淡淡的,然而却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情愫。   劫后余生,人的心情总是复杂的,更何况她跟慕容梦泽之间,总有一些说不清楚的纠缠和情分。   她抬起头来,用莹莹点水眸子望着慕容梦泽。   慕容梦泽没有看她,却缓缓的把头低下了。   他犹豫了一下,对她说道,“今天我们就打算接父皇一起回宫去了,父皇身上中的毒,暂时还没有解药,我已经命令颁下皇榜,帮助父皇找解毒的千叶草。若找到这千叶草,父皇的毒一定可以解。”   “那父皇现在怎么样?现在没有解药之前,他可还能支撑?”   “你放心吧,在我的逼迫之下,那些太医们想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良方。他们给父皇开了药服下去了,虽说这药的确是不能够彻底根治父皇身上中的毒,但是却能够保住父皇的性命。”   “如此甚好。”青箩点了点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他说道,“对了,之前父皇不是曾经说过吗,明镜国要同云荒国打仗,如今父皇身上中毒,不知道打仗的事情该如何?”   慕容梦泽站了下来,他在窄小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才握起拳头狠狠的砸在黄花梨案几之上。   他愤然的说道,“原本这件事情可以进行的很顺利,然而事到如今,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如今父皇重病,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人心都不齐,若是在这个时候冒然出兵云荒国的话,恐怕会把云荒国打的落花流水。更何况云荒国的实力原本就在我们之上,我们也只不过是想趁着他们的奸细去进攻他。而今父皇病重,这件事情只能做罢了。”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人响亮的说道,“这事绝对不能作罢,非但不能作罢,还要持续进行。”   说话的人是慕容求仁,原来慕容求仁正想进来探一下青箩的伤势,谁知道走到门口却听到了慕容梦泽的这番话。他自然不同意,于是便推门进来,表示了他强硬的态度。   听到了他这番话后,慕容梦泽抬起头来望着他,眼角眉稍近视,冷冷的寒意犹如划开的寒冰一样,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冷漠,他说:“不知道二皇弟为何执意要出兵,若是我们执意出兵的话,你能够保证朝廷上下都是一心一意的,而所有的军民都是一心一意的?”   听到他这么问后,慕容求仁愣的一下,才缓缓的说道,“就算不能保证,哪又如何?”   “若是不能保证的话,你怎么确定我们能够同云荒国抗衡。有句话叫做“安外必先壤内”,若是不能壤内,又如何安外?”   听到他这番话后,慕容求仁摔了摔衣袖,脸上尽是不服气的神色。冷冷对他说道,“大皇兄,你也不必总是在我面前表现的如此强硬,并非你所言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哼!”   说完他就走到青箩的床边,望了青箩一眼,有些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青箩?”   青箩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她笑起来就好象是春风拂过人的心田一样,令人心生暖意。   她摇头说道,“多谢二皇兄的关怀,青箩没事。”   “你没事就好了,既如此,我们也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他就走到慕容梦泽的身边,用比石头还坚硬的语调对他说道,“皇兄,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这里打扰青箩休息了吧,若是青箩因此而影响了身体,你我都担待不起。”   说完他便推开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慕容梦泽一起出去。   实际上无论是青箩也好,慕容梦泽也好,他们二人都不希望对方出去。   然而在慕容求仁如此强势的要求之下,便只好无可奈何了。   望着他们两个走出去的一青一灰两个背影,慕容青箩的心中,猛然又患上了层层的担忧。   她的忧郁像是潮水一般的涌来,渐渐的把她整个人给淹没。   到了下午十分,慕容梦泽果然派了人把他们全都送回到了宫里。   送回到宫里之后,宫里的妃嫔立刻一窝蜂的赶去看慕容天下。   只是慕容天下如今已经病的不省人事,所以慕容梦泽倒是很客气的把那些妃嫔们都给打发走了。   她们走后,慕容梦泽便亲自守护着慕容天下。   见到这种情形,慕容求仁自然也不甘人后,于是他们兄弟二人便一起守护着。   这两个人之间或多或少总有一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争执,这个国家早晚有一天会他们兄弟二人之一的,他们两个因为江山社稷的问题,心中也难免会有心结,这也是在预料之中。   他们二人就这样一直守护着慕容天下,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在这大半个月,慕容求仁坚持要对云荒国动武,然而慕容梦泽坚持不肯,朝廷大臣也分成了两派,最后还是主和派占了多数。   慕容梦泽虽然并非是正宫所出,然而他非常具有文才武略,又颇有心机,在朝廷中一直都得到大臣们的拥护。   相比之下,慕容求仁也不错,然而却总是鲁莽个性,单纯了一些。相比起慕容梦泽,他自然还是稍微稚嫩。   然而慕容天下的病情总是不见起色,朝臣们都异常着急,人心晃晃,甚至有人提出了立太子这一说。   在先皇未死的时候立太子,乃是大不敬的行为。   这些无理的要求都被慕容梦泽和慕容求仁二兄弟给驳斥。   虽然说这二兄弟素来有心病,也一直不和,然而在这件事上,两个人的看法却是出乎意料的一致。   他们绝对不影响对方在这个时候,趁机登上太子之位。   所以这件事也就这么搁置下来。   在这段时间里,慕容青箩的病渐渐的好了起来,她总算是取回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她变得精神奕奕,人仍旧是像从前一样的恬淡,然而大概是因为劫后余生,对身旁的人更加好了几分。   眼看着皇榜发出去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把千叶草的花给找回来。   而她的父皇一直在床上奄奄一息,她不禁越来越担忧。   无可奈何之下,她也只好四处去打听,还有去查阅书籍,看看到底哪里能够生有千叶草。   就这样过了几天之后,她在一本书上发现,在明镜国内,一个叫冰河山的绝壁上,生着千叶草。而且根据那书籍的记载,这千叶草如今已经有120年了。   它每隔六十年开一次花,如今正是第二次开花的时候。   这千叶草的花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它每次开花的时候,花期都有半年,从春天一直开到秋天。如果正好能够找到的话,想必一定可以救治慕容天下。   想了这些之后,她便决定亲自去采集这些花。   打定主意,这一天她便换了一身寻常的衣服,拿了令牌准备出宫去。   她刚刚走出门口,恰好与慕容云衣碰了一个正着。   慕容云衣见到她后,有些惊讶的说道,“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她听到慕容云衣这么说,便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我准备去寻找千叶草,父皇的病如今越来越严重,他躺在床上,却仍是不行,跟活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我绝对不能够看着我们曾经英明神武的父皇如今变成这个样子,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把千叶草给找回来。”   慕容云衣听了她一番坚毅而决绝的话,不禁诧异地问道,“你去哪里找千叶草,哪里有千叶草?”   “我知道什么地方有,但冰河山的绝壁上生长着120年的千叶草,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这千叶草,就可以用它做药引,把父皇医好。”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云衣再也按捺不住了,她不禁拍手连声叫“好”,说道,“既然如此,姐姐你为何要一个人去呢?这种事情当然我们姐妹二人一起去的。”   青箩知道云衣素来是有一些沉不住气的。   因此,她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轻轻的扶着她额前的长发,对她说道,“你不要跟我去了,此去凶险重重,这冰河山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山里面,传说山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凶猛野兽,也有人说山里面有妖怪。总之各种各样的传言甚嚣尘上,你若是跟我去了,多半会遇到危险,到时候我恐怕护你不及。”   慕容云衣并不领情,她把她的手一把拍下来,望着她一眼,冷冷的哼的一声,瞪着她说道,“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吗?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慕容云衣是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我们两个从小到大一起长大,年龄相仿,你所拥有的我也拥有。”   “可是如果此去的话,一定会万分的凶险,若是我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也就罢了,若是连你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让父皇醒来之后如何面对。”   听到她这番话后,慕容云衣却仍旧是摇头。   她用力的抓着慕容青箩的手,一字一顿的对她说道,“姐姐,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一定要同你一起去冰河山帮父皇找千叶草的花。我知道,你不许我去是为了我好,然而,救父皇这件事情义不容辞。”   慕容云衣辩解完后,慕容青箩听了,不禁叹了一口气。   有些无可奈何的望着慕容云衣,她跟慕容云衣既然争执不休,那也没有法子了。   她很清楚慕容云衣的性格,也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你若是不让她做的事情,她便非要做,更何况她对慕容天下的确也是非常孝顺,也可以称得上是父女情深。她如果要一心一意的帮慕容天下,若是慕容青箩再横加阻挠的话,恐怕姐妹二人会因此而反目。   因此慕容青箩低下头去,低眉脸目想了很久才缓缓的对她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就罢了。只是此去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要听我的,凡事万万不可冲动,也不可与人争执,不然的话,我便不带你去。”   “好姐姐,你就带我去吧!好的,好的,就照你所说的做,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什么都听你的,这下好了吧!”她挽着慕容青箩的手,笑嘻嘻的对她说道。   慕容青箩无限疼惜的望了这个妹妹一眼,见她如此的乔痴装呆,而自己却又始终吃她这一套,无可奈何之下,便也只好答应让他一起去了。   于是,慕容云衣便也换了一套家常衣服,姐妹二人很快就开始出发。   她们两个执了令牌,一路出了宫廷之后,就径自往城门口走去。   到了城门口,他们向人打听清楚了冰河山的去处,便一起往冰河山走去。   冰河山位于明镜国台城二十多里地,还好她们骑着马,行了一个多钟头,就赶到了冰河山。   到了山下之后,她们把马拴好,然后两个人一起上山。   她们到了山脚下,向山上望去。   不禁大吃一惊,发现这冰河山巍峨高耸,绵延数千里,根本就看都看不到头,又怎么知道哪一座是它的绝顶顶峰呢?   慕容云衣不禁轻轻的皱了皱眉头,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这冰河山如此的高,我看我们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上不去了。再说了,这山川绵延几千里,我怀疑它已经到了云荒国境内。你说哪一座上面才会有我们所要寻找的千叶草呢?”   慕容青箩没有理她,她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然后翻开那本书细细的看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这书里头也没有交待到底什么地方有千叶草,然而它却指明了那千叶草的一些特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可以登上冰河山最高的那座山峰去寻找,我相信在悬崖峭壁上,一定能够找到我们要找的这种花。”   于是两个人便四处去找这里最高的那座山峰。   可巧,最高的山峰正是她们的面前这一座。   于是她们便结伴携手一起往山顶上爬去。   这冰河山果然是十分的荒凉,四处都是绿绿苍苍的树木,这些树木有一些足足有几个人怀抱那么粗,想必已经有好多年代的历史了。   山上别说是人迹罕至,便是连野山也很少见到。   而且这里的山,好象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劫难一样,越往上走,发现树木越稀少。   009 千叶草   有一块好大的地方,黑漆漆的一片,露出了光秃秃的悬崖来,就好象是被山火烧过一样。   慕容云衣走的有些累了,掏出手绢来抹了一把香汗。   她连声叹道,“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有什么东西的,连个鬼影儿都没有。我觉得这里一定没有我们想要找的那种千叶草。”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青箩浅浅的笑着说道,“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是可能发生,我们一定要沉得住气,若是我们能够上得山去,说不定我们还有一丝机会能够找到千叶草,拿给父皇做药引。若是我们两人连山顶都上不去,那么我们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她边说着,边加快了脚底下的进程。   慕容云衣虽然万分的不愿意,也不肯相信这上面到底会有什么。兰德然而她终于还是按照她所说的话去做了。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往上走,结伴同行。   这山虽然是很高,可是两个人的武功都不弱。   她们施展轻功,犹如彩蝶翩飞,虽然是有些累,然而在半下午的时候还是到达了山顶。   到了山顶往下一看,但见山底下云雾缭绕,悬崖峭壁惊险万分。   慕容云衣不由得常常的舒了一口气,说:“这个鬼地方,难怪没有人来了,这里实在是非常危险。若是一不小心摔下山涧,那可得摔过粉身碎骨。”   听到她这么说,慕容青箩只不过是微微一笑。   她说:“好了,我们现在开始分头来找那千叶草的下落了。若是找到了能够开花的千叶草,我们两个人就以吹笛声为约。这个笛子给你,我拿着这个,若是谁先找到的话,谁就吹笛子,若实在找不到的话,到傍晚十分,我们也在这里集合,一定要在天黑之前下山去,否则的话,在山里很容易遇到什么危险。”   听到慕容青箩井井有条的吩咐好之好,慕容云衣点点头,赞同说道,“姐姐,你果然是心思慎密,竟然连这些都已经想好了,让我很是佩服。”   说完她便从慕容青箩手中接过笛子来,与她相反的方向去寻找这千叶草。   慕容青箩和慕容云衣两个人,各自沿着悬崖绝壁四处按照图表所绘去寻找千叶草的下落。   她们几乎搜遍了整个山头,但是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色就要黑了,残阳如血,晚霞通透,照亮着整个天空像是燃起了团团的烈火。   她们两个人无可奈何之下,慕容青箩就吹了笛子。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回到了约好相聚的地方。   望着慕容青箩,慕容云衣踱了踱脚,抱怨道:“我都说了,这是什么鬼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有我们所说的那千叶草。姐姐,我们赶紧走吧!”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便准备同她一起往下走。   走了几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慕容云衣说道,“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到峭壁的下面看一看。”   “你疯了?”   慕容云衣顿时花容失色,指着她连声说道:“且不说现在天色已经晚了,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到时候我们若不能回去,在这山里头,本来就很吃亏的。再加上姐姐你要弄清楚啊,若是去悬崖底下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山涧里头去,到时候可是万劫不复。”   慕容青箩听了,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戚的神色,然而她终于又淡淡的说道,“便是如此,我也要搏上一搏,否则的话,万一父皇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这整个山头我们都搜索遍了,然而唯有在这一块峭壁之下,我还没有去看过,传说这千叶草是长在峭壁之上的,我始终是不能够死心。等一会儿你便在上面扯着缎带,而我撑着缎带利用轻功到下面去看一看。如何?”   慕容云衣听了,心中千般不愿,万般不想,她可不想让慕容青箩遇到什么危险。   然而青箩既然主意已经打定了,她也无可奈何的答应了。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来到了那峭壁的边上。   慕容青箩拿出她的缎带,这缎带是她平日里所用武器,一端拿给了慕容云衣,而另外一端则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她便对慕容云衣说道,“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扯好这缎带,明白吗?”   慕容云衣抿嘴说道,“我知道了,姐姐,你放心吧!”   她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凝重,神色也有一些担忧。   两个人商量好了之后,慕容青箩便从那峭壁上下去。   她利用自己的轻功下了峭壁之后,就一脚踩在那山的表面。   而利用这个机会,他另外一只手攀住峭壁上所露出来的一些草木。   然而那草木虽然是生在峭壁上,经历了风吹雨打很是坚韧,却始终还是不能够承托她的体重。   她一把抓了那些草之后,她整个人就立刻撑不稳了。   眼看着就要往下坠下去,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慕容云衣用尽了全力扯住了缎带。   她对慕容云衣说道,“云衣,你一定要扯好缎带,我赶紧再看一下,到底有没有千叶草?”   慕容云衣的声音从上头传了下来,显得有一些微弱,她似乎是有一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姐姐,你一定要快一点,我好象马上要撑不住了。”   “好了,我知道了。”慕容青箩答应着,她便准备正式去搜寻。   谁知道她在那峭壁上看了半日,什么都没有发现。   虽然说峭壁上生长了一些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打的草,然而却并没有她想要的那一种。   她叹了一口气,便打算把手中刚才扯的草扔下山涧,然后再往上走。   谁知道她低头一看,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一把手上时,她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   慕容青箩素来是一个非常沉静的人,然而当她看到了手中的草后,她也不禁惊呆了。   她惊呆了很久。   直到慕容云衣又在上头喊,她才反应过来。   她欣喜若狂,一改平时斯文淡雅的形象,涕泪满面的对慕容云衣说:“妹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已经找到千叶草,而且千叶草是开了花的。”   “你说的是真的?”她问道。   “不错,我所说的是真的,绝无虚言。你现在赶快拉我上来。”   慕容云衣点了点头,便往上拉她。   然而由于慕容青箩在下面已经待了一段时间,这个时间里,慕容云衣几乎已经失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慕容青箩再让她把自己拉上去的时候,她用尽力量,却总是不能够。   到最后,她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香汗淋漓的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我撑不住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这……”慕容青箩犹豫了一下,便低头往下看去。   但见下面白云缭绕,山涧深不见底,若是一不小心摔下去,当真会摔地粉身碎骨。   她犹豫了一下,便对慕容云衣说道,“你再用尽力气试试,我也施展我的轻功,无论如何也要上来。若是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把这缎带放开吧,总不能够连累你跟我一起下去。”   听了这话后,慕容云衣的眼中顿时积满泪水。   她双眼泪莹莹的望着慕容青箩,连声说道,“姐姐,你放心吧!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弃在这里的。”   听了她这番话后,慕容青箩的泪水便流了下来。   她伸出衣袖轻轻的抹了抹眼泪,对着悬崖绝壁之上的慕容云衣喊道,“傻妹妹,你不要再想什么了,这些都是我的主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谁想要问的话,就让他尽管来问我就是了。”   听了这番话之后,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她们都是在继续历练,慕容云衣用尽了全力,试图把在悬崖绝壁下的慕容青箩给拉上来,然而终究是不能够。   眼看着她手中的缎带一点一点的往下坠去,眼看着慕容青箩已经完全施展不出轻功了,两个人已经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道黑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那黑影动作异常的迅速敏捷,就如猿猴一般。   他从那峭壁上竟然直直的跳下去,伸出一只手臂抱住了慕容青箩,像是夹着非常轻快的东西一般,竟然毫不费力的从那峭壁中间给跃了上来。   跃上来之后,他把慕容青箩往地上一扔,然后嚎叫了两声,就闪地不见了人影。   刚才的情形实在是太迅速了,她们两个人都没有看清楚,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见到青箩上来了,慕容云衣便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她。   带着哭腔喊道,“姐姐,你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我刚才好怕好怕你会坠到山涧里去。若是如此,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向父皇、大皇兄还有我自己交待。”   “傻丫头,这不是没事了吗!你看,我拿到千叶草了。”   她边说着,就把千叶草送到了慕容云衣的面前。   慕容云衣仔细的拿着,照着书上对了一下。   拍手高声喊了起来:“姐姐,你真了不起,竟然当真把千叶草找到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还是要多谢妹妹,倘若不是妹妹同我一起来,用缎带把我放下去的话,我又怎么可能会找到千叶草呢?你说是不是呢?”   两个人心里头都万分的喜悦。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大半个,天地间变得灰蒙蒙起来。   这原本安静的树林里头,像是忽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很多动物一样。她们竟然听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叫声。   那些叫声叫得十分的凄惨,让人听了心中不寒而栗。   慕容云衣顿时便有些害怕起来,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四周的树木随风摆动,发出簌簌的风声,慕容云衣心中不寒而栗。   她连忙推了推慕容青箩,说道,“姐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云衣平日里虽然脾气又刁蛮又娇俏,可是骨子里头却便不像慕容青箩那么的有主见。   慕容青箩平日里虽然有些深藏不露,然而到了关键的时刻,她总能够拿出旁人非凡的勇气来。   她想了想,缓缓的说道,“既如此,我们还等什么呀!如今父皇还在宫里头等着我们的药医病,我们赶紧下山去,把千叶草拿给太医,让太医想办法为父皇煎药。”   “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她们两个正准备往下走时,谁知道刚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啪”的一声。   她们两人抬头一看,这声音就好象砖头落地的声音一样。谁知道被她们看到,却不禁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已经有一个黑影落在她们的面前。   两个人抬起头来望了一下黑影,但见那黑影身材魁梧,显然   010 楚狂人   两只脚稳稳的踏在地上,显然是人而不是别的动物。   两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   还是慕容云衣性子急一些,连忙问道,“是谁?”   那人听了慕容云衣的话后,便也回问了一句,“你们又是谁?”   慕容云衣顿时便有些骄纵起来。她指着那人说道,“我问你你到底是谁,先回答本公主的话,好不好?”   她说了“公主”两个字后,慕容青箩竟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襟。对她说道,“公主妹妹,你不要以为自己的名字取了一个公主,就是真的公主了,见了人就这么疯疯癫癫的。好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吧!要不然,父亲和母亲就等急了。我们今天出来玩耍了一天,什么草药都没有采到,等一会儿卖不了钱,我想他们一定会怪责我们的。”   那个人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之后,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他便走上前,问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两位姑娘帮忙。”   “是什么事情?我凭什么要帮你啊?”慕容云衣瞪的他一眼。她边说这些话边抬起头来。谁知道,就是在她瞪这个人一眼的时候,她却愣在了那里。   这个人竟然是一个样貌十分俊朗的男子,他大概也不过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样子生的十分俊朗,英气逼人,眉眼犹如墨画,脸形之中带着几分典雅,而典雅之中又不乏贵族之气。他面如冠玉,风神俊朗,让人见了不由得忘俗。   看他身上的衣服,竟是由云南镶丝织成的,绫罗绸缎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与平时的衣服无异,就好象是多了一重泼墨的色彩,然而实际上却也不同。   实际上这种用云南镶丝织成的衣衫,随随便便一件,都要几百两银子,几百两银子在明镜国里头,已经够得上普遍的一家老百姓过一辈子。因此这个人一定是来历不凡。   慕容青箩仔细的盯着他,发现他身上竟然带着长剑,多半是武林人士,而并不是什么猎户。   慕容青箩当时心里头就多伸出了几分想法,她只不过是淡淡的望了那个人一眼,缓和的说道,“不知道这位兄台有什么需要我们姐妹帮忙的,若是需要,尽管告诉我们就是了,我们一定尽我们所能。”   慕容云衣顿时便踱了踱脚,撇着嘴,躲到她身后去了。   显然她是对于慕容青箩竟然帮这个人,有一些不高兴。   那个人听到慕容青箩这一番彬彬有礼的话后,也还了一礼,朗然说道,“我之所以来这山里头,是想找一个人,而今找了这么久,竟然也没有找到,心里头很是惦记着。”   “不知道你来找谁?”慕容云衣从后面伸出头来,问他道。   慕容云衣生的十分好看,样子娇俏可爱,让人见了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一眼。   这青年公子竟然也不能够例外。   他盯着慕容云衣看了好几眼,才缓缓的说道,“我来寻找的那个人实际上是我的兄长,他如今就在这山里头,然而这山如此之大,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你的兄长是什么样子的,跟你长的一样吗?”慕容云衣扬起脸,非常好奇的对他说道。   等看清楚这个男子的面貌后,慕容云衣心中已经对他生出了很多好感,虽然说她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而样貌俊朗总是会让人占一些便宜。   听完她的这一番话后,那个人摇了摇头,说:“并非如此,事实上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事实上,我来寻找的那个人是我的大哥,但是他同我长的却并不一样,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见过他,我只是大概的知道他的样子,他从小到大都是在这山里头长大的,唉”。说道这里,他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你为何叹气?”慕容青箩看到他的样子,似乎是有很多难言之隐便问道。   他低下头去,目光中流露了一丝惆怅之色,过了良久,才说道,“我只是为我大哥有些不平而已,我大哥从生出来之后,就一直没有陪伴在父母身边,而被人指责认为是不祥之人。母亲没有办法,只好派人把他给送了出来,谁知道,送他的那人竟然嫌弃麻烦,就随随便便的把他丢在了这冰河山上。后来,我们都以为我这大哥死掉了,谁知道,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知道我这大哥非但没有死,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这冰河山里头生活。”   “这冰河山绵延数千里,甚至已经到了云荒国内,你要想找你的大哥,谈何容易。”慕容云衣想了一下,对他说道。   他看到慕容云衣侧着头的样子,异常的娇憨可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才缓缓的对她说道,“姑娘所言不差,所以我已经找了他很久,足足有半年这么久,我还带过很多人来找过,我们都快要把这冰河山给翻过来了,如今这不是找到了明镜国的境内,还没有找到他吗嘛”   “找到了明镜国境内,难道你不是我们明镜国的人吗?那你是哪里人?”慕容云衣问他说道。   那个人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实不相瞒,我乃是如今云荒国的太子。”   “什么?你是云荒国的太子,不会吧!”听了他的这番话后,慕容青箩和慕容云衣都愣住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要说在这里碰上了云荒国的皇太子,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她们不能够理解的就是什么事情需要云荒国的太子如此的兴师动众,一个人亲自来到了这里。   于是,慕容青箩便提高的警惕,她悠悠的对他说道,“对不起,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姐妹二人需要回去了,否则的话,若是被母上知道了,一定会重重的惩罚于我。”   说完便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说道,“我们的父亲已经等不及了,还是先走吧!”   慕容云衣点了点头,竟然乖觉的跟在了慕容青箩的后面。   两个人便一起往山下走。   谁知道那青年公子并不死心,他走到二人的面前,抱了抱拳,说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耽误两位姑娘赶路,还希望两位姑娘能够将所知道我。我看你们二人这眼神闪闪烁烁,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告诉我无妨。”   听到他这么说后,慕容云衣对着他嫣然一笑。   只这嫣然一笑,已是百媚横生。   相反之下,反而是慕容青箩显得精神异常的清爽。   她缓缓的对他说道,“好。”   然而两个人终是抵不过那云荒国太子的纠缠,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慕容云衣对他说道,“你要找你大哥,却来找山里头找,你又不知道你大哥什么样子,便是叫你找到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的大哥?”   “这你们两位不必担心,我自信见了我大哥之后,一定能够认识他。”   这时候远远的,他们又看到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那东西窜得快,如电急如风。   慕容云衣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她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你快看,你快看个,那东西又来了。看他的样子好恐怖啊!”   慕容青箩却是婉婉一笑,缓缓的对她说道,“你不必害怕,这有什么值得怕的呢,刚才倘若不是他,我现在说不定早就已经丧生于悬崖底下了呢!”   说到这里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便向那云荒国的皇太子说道,“我们刚才在山上采药的时候,差一点跌落山涧,幸亏是有一个人救了我们。这个人的身手异常敏捷,然而我仔仔细细的瞧他身形,却总瞧着并不是动物或者是妖怪一类。如此,你不妨当真去查一查吧!我们姐妹二人先下去了。”   于是便同那云荒国的太子告辞。   两个人一齐往山下走。   而那云荒国的太子也自寻着这黑影去找人了。   她们姐妹二人一直到太阳全都落下山去的时候,才到了半山脚。   她们一边走一边聊天,有月亮伸了起来,月光安安静静撒在这深山之中,照地深山之中一阵明丽。   姐妹二人心情都很好。   慕容青箩望着天上的星星,她缓缓的说道,“你看这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多么像是情人的眼泪。”   “像是情人的眼泪,你有情人吗,姐姐?”   这一句话倒是把慕容青箩给问住了。   慕容青箩伸出手去,轻轻的捏了她两把,笑着说道,“你倒是会打趣人了。”   “我可没有打趣人,我所说的都是实话。姐姐看到星星都会想到情人的眼泪,那姐姐一定是有心上人了。”   慕容青箩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仍旧是轻快的在这天路上走着。   可是刚才慕容云衣所说出“姐姐的确是有情郎”那句话,她脑海中却默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救过她的慕容梦泽,然而…   她终于还是常常的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她和慕容梦泽是绝对没有可能的,慕容梦泽是明镜国主的大皇子,而她是明镜国国主名副其实的义女,让他们两个当真在一起的话,在世俗人的眼中,那便当真是乱,伦了。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的话,恐怕对两人都不好。   所以无可奈何之下,她也只好将自己的这份感情深深掩埋在心里,唯恐被人发现。   两个人便继续走。   走了没有多少路程,慕容云衣便转过脸来,她细声细语地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你看今夜的月光如此的迷人,若是能够同心爱的人牵手,那么便是死也值得了。”   慕容青箩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她的样子看上去仍旧是那么淡薄,仍旧是那么明媚。   两个人便继续埋头往下走,走了好一阵,慕容青箩忽然抬起头来,忽闪着大眼睛,指着天上的月亮问道,“你说……”   011 月儿圆   “今夜的月亮如此之圆,但是我们的心却总是有缺憾。要是哪一天,我们能够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而我们的亲人也身体康健,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啊!其实方才我觉得,云荒国的太子…”,说到这里,她就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脸色也有些羞红起来,说道,“也是不错的。不知道姐姐你觉得如何?”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青箩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她转过脸来,带着一丝警戒的目光,对她说道,“你在想什么?”   慕容云衣惊诧的说道,“我并没有想什么啊,我只是再想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这也不行吗?”   “你想月亮,那自然是没有什么。”慕容青箩说这些话的时候,月光撒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脸上一时之间很是明媚。   然而她的声音却是冰冷的,“可是你再想别的,那就不用了。倘若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当真是云荒国的太子,我们所做第一件事情就是应该把他给捉住,然后押回到我们明镜国做人质。你要知道,明镜和云荒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   “什么?你要捉住他,押回来做人质?”   慕容云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既然如此,姐姐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其实你以为我不想这么做吗,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也自有我的想法。你要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今我们两个上山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帮父皇采药,倘若被别的事情耽搁了,终究还是不好。另有一桩事情,那就是方才我差一点掉到悬崖峭壁底下的时候,是被一个身姿异常敏捷的人救了,若是按照那云荒国太子所言,那个人有可能是他所寻找的大哥。倘若当真如此,我们对付他弟弟的话,他那个大哥又岂会不出来同我们不适。他的身姿是那样的敏捷,想必他的武功也一定不会差。若是我们新要对付他弟弟的话,说不定反而会被他擒住,到时候反而不好。你说,我所说的对不对?”   听了他这番话后,慕容云衣虽然也没有说什么,然而她脸上已经露出了失望之色,甚至有些绝望。   她的脸色一直灰白,过了很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轻轻的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两个人终于下了山。   她们下到山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光犹如一片瀑布一样,把整个世界都给遮盖了起来。   两个人并行的都在山脚路上,她们心里头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她们找到了等待她们的人,便一起回到了皇宫。   回到皇宫之后,他们看到慕容梦泽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的出来。   看慕容梦泽的样子,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他双眉紧促,整个人面色看上去非常的难看。   见到这种情形,慕容青箩紧走几步,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来,双眸之中带着疑问,问道,“大皇兄,你这是要去哪里?”   慕容梦泽见到她们,连声说道,“你们是去哪里了,不好端端的在殿里头待着,听说你们拿了令牌出宫,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一些斥责,显然非常的担心。   听到他这么说后,云衣走上前来,笑嘻嘻地对他说道,“我们是去帮父皇找千叶草去了。”   “找千叶草,那你们为什么不通知我,你们可知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家都在外面没有回来,我心里头非常担心,你们两个可是堂堂明镜国的公主啊,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让父皇醒来的时候,我怎么跟他交待。”   慕容云衣和慕容青箩被慕容梦泽斥责了一番,两个人便一起把头低了下去,没有说话。   她们深知,慕容梦泽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她们好,她们不能够责怪于他。   慕容梦泽将他们二人骂了一顿。   然后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他明亮的眼中露出的满是担忧之色,对她们说道,“你们两个是我的皇妹,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两个出任何意外。好了,事到如今,就这样吧!你们也不要再想这么多了,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可是这千叶草…”慕容云衣抢先说道。   她显然为自己和青箩寻获了千叶草而感到兴奋。   慕容青箩也缓缓对他说道,“父皇的病只有用千叶草才能够医好,不如我们就拿千叶草去做药引吧!”   慕容梦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神情。   他犹豫的一下,说道,“既然你们两个也已经累了,千叶草也已经找到了,不如就把千叶草给我,我立刻吩咐为父皇去煎药吧!”   慕容云衣显然有一些不高兴,她撇着小嘴说道,“不,千叶草可是我们两个拼着性命换来的,怎么说给你就给你呢。”   反而是慕容青箩她要豁达很多,幽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照得她更加的美丽动人。   她悠悠的说道,“这千叶草是拿来救父皇的命,给谁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救好父皇就是了。妹妹,我们两个也的确是累了,不如还是先去休息吧,这儿还是交给大皇兄吧!”   慕容云衣虽是千万般的不请愿,然而既然大皇兄和皇姐都已经开口了,她也不能说什么。   便只好把那千叶草拿了出来,往慕容梦泽的怀里头一放,说:“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做吧!”   说完她便有些生气的走了。   而慕容青箩则紧紧的跟在她的后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们的心里各自有想法。尤其是慕容云衣,她实在是很生气慕容梦泽中间把这千叶草给夺了过去。   于是快要走到房间的时候,她不禁向慕容青箩抱怨说道,“也不知道我们这大皇兄心里头是怎么想的,竟然半路上抢别人的功劳。”   慕容青箩不怒反笑,她的语调听上去异常的柔和舒服,就好象是在听一曲让人感觉到欢欣鼓舞的仙乐一般。   她缓缓的说道,“大皇兄又能怎么想,大皇兄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父皇,我们应该无条件的相信他才是,你说对不对?”   “哼,我才没有那么傻。你无条件的相信他,我才不相信他呢!”   慕容云衣赌气的说着,走到自己的宫殿门前,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我们明天再见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青灰色鹅卵石铺就的地板路上,慕容青箩的心里也掠过刹那的失落,有一种感觉让她心里觉得异常的不舒服。   然而到底是什么,她却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她们终於找到了开花的千叶草,而慕容梦泽则吩咐御医给把那开花的千叶草做药引给煎了,拿去给慕容天下治病。   那太医按照他的法子,把那千叶草制成了药引,然后调制了适合来解慕容天下身上剧毒的药,命人送给大皇子。   大皇子慕容梦泽接到药后,便亲自一勺一勺的喂慕容天下把药喝下去。   慕容天下喝这种药一连喝了三四天,但是他似乎丝毫没有要清醒的意思,仍旧是昏昏沉沉的,而且还觉得他的病情似乎更加加重了一些。   问那些御医们,御医们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慕容云衣知道了,便有些抱怨说道,“姐姐,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把这千叶草给找了回来。结果这千叶草对父皇的病情一点帮助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隐隐约约有怀疑慕容梦泽的意思。   她知道慕容云衣同慕容求仁一直走的很近,若是有一天慕容求仁和慕容梦泽当真为争皇太子之位打起来,她相信自己这个妹妹一定会站在慕容求仁这一边,而她则会站在慕容梦泽这一边。   她想了想,便轻轻对慕容云衣说道,“这话也不能够这么说,也许是太医煎药有问题,又或者是太医开方子开的不对。”   她说,“找来这六十年一开花的千叶草,本来就实属罕见和稀奇的事情,你不觉得吗?”   慕容云衣尽管心里头有些不服气,但是却也不好直接和慕容青箩顶撞。便只好讪讪的说道,“姐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听姐姐的。”慕容云衣缓缓的说道。   慕容青箩听完她这么说后,慕容青箩点头对她说道,“放心吧,父皇把我们两个养育长大,虽然我们不是他亲生的,但是他对我们视如己出,我们两个本是最平凡的女子,而今却可以在皇宫之中享受宫里头最荣华的生活,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父皇。倘若谁伤害父皇,那就是同我们姐妹过不去。”   “姐姐,你能够这么想那就对了,我还唯恐你心里头会有别的偏私的想法呢!”   “又怎么会呢!”   慕容青箩安慰她说道,“我心里头最重要的人永远是父皇,其他人谁也比不上。”   她们姐妹说了这些后,心里头的心结也都慢慢的打开了。   于是两个人便相视一笑。   又过了几日,慕容天下身上的毒仍旧是没有解,而且他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救治的希望了。   很快的,慕容天下身患重病的消息就传到了邻国云荒国和菩提国。   菩提乃是小国,他们纵然知道明镜国主如今遇到了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对他们对怎么样。   然而云荒国却不一样,云荒国素来有雄心,他们的国主皇甫云天更加是雄心大志,素来有吞并菩提国和明镜国,一统天下的决心。   如今他听说明镜国的国主中了毒,已经奄奄一息了,自然是大喜。大喜过后,便立刻派人过来打探消息。   于是明镜国的台城一时之间充斥了各式各样云荒国的探子。   慕容梦泽和慕容求仁便派出了很多人,想抓住这些探子,并将他们一网打尽。   然而探子的人手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这些探子们一一抓住。   最后无可奈何之下,也就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012 龙在朝   他们都怀疑慕容天下所中的毒,以及当日的刺杀行动,根本彻头彻底就是一个阴谋。而个阴谋的策划者,就是他们的敌国云荒国,一定是云荒国的人当时了明镜国有心要攻打云荒,所以才出了这么一招。这一招杀的措手不及,逼的人无法可想。   在慕容天下不能够处理政事的这段时间里,由慕容梦泽和慕容求仁二人一起共同在朝堂之上同大臣们商量政事。   这一日,他们二人下了朝之后,两个人看上去神情都有些不对劲。   慕容梦泽神情双眉紧缩,看上去似乎是藏了很重的心事。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后宫里头走动,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怜悯。   慕容求仁则显得有一些兴奋,他看上去的样子同慕容梦泽完全不同。   而且当他见到青箩和云衣在后宫的御花园里头走过的时候,他对着她们笑,那笑容似乎露出无限的妩媚,让她们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该来的终究是来的,慕容梦泽和慕容求仁还是在第二天联袂来找她们了。   当时慕容青箩和慕容云衣正在研究一种新的草药,看看能不能用这种新的草药来医治她们父皇的病。   而这个时候,就有人来通报说,慕容梦泽和慕容求仁来了。   云衣听了之后,便跳了起来说道,“姐姐,你这里倒是真热闹呢,没有想到,两个皇子哥哥一起都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找你什么事?”   听到她这么问后,慕容青箩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他们两个一起联袂来到这里,那一定是有极其重大的事了。   因此她便问道,“不知两位皇兄,今日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   慕容梦泽望着慕容青箩,只觉得心里头就像是无数的藤条缠如了一样,让他的心一点一点的窒息,让他身不由己。   他无可奈何的望着慕容青箩,最终还是把他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他对慕容青箩问道,“青箩,云衣,我想问你们一件事情,那就是平日里,父皇对你们怎么样?”   “当然好了!”   慕容云衣想了想,便扬着手中的手绢一边走一边做出花样说道,“我还记得父皇对我们简直是太过于宠溺了,甚至对我们姐妹,比对你们这些皇子还好。父皇是如此的宠爱我们,把我们当成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是啊。”慕容青箩也点了点头。   慕容求仁则笑嘻嘻的走上前来。   他素来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然而,看得出来,他的眼里仍旧是带了几丝得意和骄傲的神色。   他走来前来之后,便笑着说道,“皇兄说话,一直都是拐着弯说的,然而我这个人则比较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两位皇妹,事到如今,也不妨同你们直言了,既然父皇对你们这么好,可愿意为了父皇而作出牺牲?”   他这话问的古怪,但是慕容青箩和慕容云衣仍旧是几乎同时答道,“能够为父皇牺牲,是我们的容幸,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慕容求仁用力的点了点头,连声笑着说道,“既然你们肯为父皇牺牲,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错,如今正是有两件事情需要你们二人去做,因为父皇没有亲身女儿,你们两个人就是他的公主,而今,云荒国壮志踌躇,皇甫云天老谋神算,按照他的意思,非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不可。而今偏偏父皇又遭遇了毒手,染病在床,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起来……”   他话音未落,慕容梦泽便点了点头走上前来,他言语之中带着一丝不悦,然而却终于是接着慕容求仁的话说了出来,“如今父皇染病在榻,根本就没有办法集中朝廷重臣的力量来对付他们。而今我虽然是和二弟一起共同执掌朝政,然而太子未立,天下没有归心,再加上无论是朝中的大臣也好,军中的将士们也好,他们每个人都各有归属,并不能够齐心合力,要想对付云荒国,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如果父皇一天不醒过来,我们一天就暂时没有能够来对付云荒国的进攻。两位皇妹如果是愿意为父皇做事的话,不知道肯不肯为父皇解去这眼前的忧愁?”   可以看得出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说得异常的艰难,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把这番话说出来的。   慕容求仁在一旁,他把双臂抱着,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感叹说道,“不错,真是没有想到啊,我们明镜国有一天竟然也要沦落到靠和亲来求取一吸苟延残喘。”   “什么,和亲?”慕容云衣听了后,顿时睁大了眼睛连声问道:“大皇兄、二皇兄,你们说什么?你们说要和亲,让谁去和亲,是去云荒国和亲吗?”   “不错,正是去云荒国和亲,如今云荒国国主下面有两位皇子,一个是太子殿子皇甫商隐,另外一个则是常青王皇甫悦山。而今我们也正好有两位公主,所以我们商量之后希望可以向他们提亲,请你们两位公主前去和亲。”   这些话刚刚说完,慕容云衣尚且没有觉得什么,慕容青箩只觉得脑中在刹那之间一片空白。   她抬起头来望着慕容梦泽,看到慕容梦泽竟然把脸转向别处,她的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哀怨,一张极其姣好的脸挂着忧愁。她很想问问,这是慕容梦泽的主意,还有慕容求仁的主意,又或者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商量出来的?   但是她连问的机会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一直陪伴在慕容梦泽的身边,无论悲喜都与他一起共过,上次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最危险的那一刹那,也是慕容梦泽把她救了。而今,她竟然成为别人手中的一粒棋子,要去云荒国和亲,这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   她的目光顿时变得清冷起来。   她悠悠的问道,“不知道这是哪位皇兄的主意?”   慕容梦泽没有回答。   慕容求仁抢先说道,“这自然是我们合计着想出来的主意了。若是云荒国答应了我国的和亲,相信他们在一段时间之内就不会进攻我国。若是能够等到父皇的病情有了起色,到时候再对付他们,也不就惧了。”   听了这番话之后,慕容云衣走上前来,她笑嘻嘻的说道,“是要把和青箩姐姐许配给他们的太子和常青王吗,我想嫁给太子,可不可以啊?”   “你想嫁给太子?”慕容求仁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还是我云衣皇妹有志气,云衣皇妹竟然想着做皇太子妃,很好,很好。”   谁知道慕容云衣并不买他的帐,慕容云衣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笑盈盈的说道,你以为我是稀罕太子妃的位子,所以才想着嫁给太子为妃,我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我曾经见过云荒国的太子,他可以称得上是一表人才,我心里头是很喜欢的。”   说道这里,她便微微的把头底了下去,眼神之中尽是憧憬之色。   “你见过云荒国的太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慕容求仁和慕容梦泽顿时都警惕起来。   见到他们如此紧张,慕容云衣瞪了他们一眼,并不惊慌的说道,“你们何必这样呢?还不是上次我们去寻找千叶草的时候,当时一不小心被我们遇到了那太子,那太子长的相貌堂堂,真可谓是人中龙凤,若是让我嫁给他,那原也没有什么。”说道这里,她便把头低下去。脸上飞起了几片红霞,显然还是有些娇羞的。   相比起她的娇羞无限,慕容青箩则表现的要坦荡很多。   慕容青箩目光悠然,并不说一句话。   这时候却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他叫了半日才取消慕容云衣说道,“云衣皇妹,你当真是弄错了,你所说的那个人可不是云荒国的太子,而是云荒国的常青王。”   “常青王,怎么可能?他的名字叫做什么?”   “他的名字叫做皇甫悦山,如果的太子并不是他。常青王此人一向很有计谋,原来他是云荒国主的二儿子,也是云荒国主的养子,后来云荒国主找到了他的亲生儿子皇甫商隐之后,他便之后从太子的备选人变为常青王了。而皇甫商隐则成为皇太子,这些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原本云荒国有一些混乱,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室没有继承人,而国主只有一个养子。而今他既然寻回了他的亲生儿子,自然是天下升平。”   听了这句话之后,云衣犹豫了一下,红彤彤的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一样。   然而她仍旧是踱了踱脚,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要改变主意,我要嫁给常青王。总之,上次我见过他的,我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我看得出来青箩姐姐,你并不喜欢他。青箩姐姐,你嫁给那太子商隐,我嫁给常青王悦山,你觉得如何?”   此时此刻,那慕容青箩的心早就已经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她抬起头来,望着窗外那朱红色的琉璃瓦顶,心里头只觉得说不出去的缠绵难过。   人生一世,并不能够十分圆满,纵然生在帝王家,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看来,她这一生跟慕容梦泽注定是有缘无分了。她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云衣让她嫁谁嫁谁,便悠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嫁给谁那也是无所谓的。”   “好啊,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可以同姐姐一起嫁到云荒国去,也是一桩好事。非但可以嫁一个如意郎君,以后还可以同姐姐一起在云荒国生活,监视着云荒国的一举一动,然后再禀告给两位皇兄,不知道皇兄意下如何?”   “你果然是聪明剔透的,一点就透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慕容求仁笑了起来,他面上颇有几分骄纵之色。   慕容梦泽则一直皱着眉,没有说话,他的样子看上去略有几分失落。   慕容求仁似乎是窥破了他心里头在想什么,便朗然说道,“皇兄,如今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我要先回宫去了。皇兄不妨再多待一会儿,同青箩皇妹再多亲近亲近,毕竟以后你们想见一面,就难了。”   说完他便转身告辞而去。   慕容云衣很想知道更多关于常青王的事情,那日在冰河山上一见,她已经把常青王惊为天人,而今想到自己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妻子,自然是更加欣喜如狂。   于是她便拉住慕容求仁,他们两个人就一起走了下来。   这一边就只剩下了慕容梦泽和慕容青箩。   慕容梦泽只不过是静静的望着青箩,一句话也不说。他的神思仿佛似乎是被很多事情所困扰着。   过了很久,慕容青箩从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我此去云荒,山高水远,以后要想再见到大皇兄就很难了,希望大皇兄珍重身体,若有机会我们再能相见。大皇兄,也请你祝福我一路平安。”   她这些话句句似乎是刺在了慕容梦泽的心坎之上,这么多年来,两个人一直生活在一起,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只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在上一次慕容青箩遇刺的时候,慕容梦泽把她救回来,他心中万分的紧张,就好象自己的一颗心被掏空了一样,可是如今,两个人却面对着如此的境地而无可奈何。让他们两人如何不黯然伤神。   慕容青箩面目姣好的脸上沾染着无限的哀伤,那哀伤就象是一层一层的网,把她网罗在网中央。   而慕容梦泽低低的看着她,很久才对她说道,“皇妹此去要嫁给皇甫商隐,皇甫商隐这人刚刚从山中寻回,听说性子十分怪异,我唯恐他会对皇妹有不会的地方,若是如此,皇妹记得要写信来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又怎么样?”慕容青箩猛的嗤笑起来。   她素来是沉静稳重的人,然而如今笑起来后,脸上带着薄薄的别样的凄凉。   她说道,“我既然已经嫁给他了,就是他的人了,以后的事情也不劳皇兄操心,若是能够救得了明镜国,我心甘情愿。”   慕容梦泽听到她这么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   他走上前去,伸开双臂,把慕容青箩紧紧的抱在怀中,有两滴泪水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轻声地对慕容青箩说道,“青箩,请你原谅我。”   慕容青箩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的目光仍旧是直勾勾的,语气仍旧是冰冷冰冷的。   她说:“皇兄此语差矣,皇兄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原谅呢!皇兄乃是堂堂的明镜国的大皇子,以后说不定还是明镜国的太子,我实在是高攀不起。”   听了她这些负气的话后,慕容梦泽终于轻轻的把她推开了。   他望着她,眼神终是寒凉和伤心之意。   对她说道:“我并非当真是无情之人,我与你从小到大一起长大,你心中是怎么样的想法,我岂能不明白,我心中对你如何,你又如何不知,我们两人心里头各自是怎么样的想法,只有我们两人最知道,然而有一样,你要清楚,我们两个始终是兄妹。”   听了他这话之后,慕容青箩呆呆的立在那里,犹如冰雕一般,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慕容青箩才喃喃自语,说道,“兄妹,兄妹……”   “不错,我们两人是兄妹,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给你幸福,如今我只不过是明镜国的大皇子,我要想方设法成为明镜国的太子,将来还要成为明镜国的国主。你是知道我的雄心壮志,若是我当真不顾天下人的流言蜚语,硬是娶了你为妻子,以后我在百姓心目中的名望,还有在父皇心目中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能力来竞争皇太子这个位子了。你明白吗?”   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每一句话听在慕容青箩的耳中,慕容青箩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他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刀子一样慢慢的割裂过她的心房,让她的心中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终于她还是慢慢的底下了头,她非常冷静的说道,“皇兄所言字字句句都极有道理的,我又如何不明白。”   她口里头说着明白,心里头却异常难过,那种感觉又岂是旁人所能体谅得到?   “我原本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了这明镜国的国主,或者我们两人还有可能在一起。”   慕容梦泽轻轻的扶着她的双肩,缓缓的对她说道。“然而这一天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如今父皇躺在病榻之上,而天下则有些人心不稳,若是云荒国在这个时候攻打明镜国,我相信我们一定没有招架之力。实在无可奈何之下,才有朝臣们提出了这和亲一策。既然求仁答应了,我也没有断然否决的道理。若是我因此否决了的话,我相信将来父皇醒来之后,一定会对我有所误解,你能明白吗?”   慕容梦泽口口声声所说的都是“我”,这些让慕容青箩异常寒心。   013 缝嫁衣   “好,我愿意!”慕容青箩犹豫了很久,终于缓缓的吐出了这句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中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悲伤。那无穷无尽的悲伤就好象是滔滔不绝的洪水一样,淹没了她整个人,也淹没了她的心。   然而此时此刻,旁人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尤其是现在,已经完全被权力冲昏头脑的慕容梦泽。   慕容梦泽听到她肯答应和亲,大喜过望。   伸出手来仅仅的抓住她的手,对她说:“皇妹,你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难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   她一边走,泪水一边哗啦啦的流。她觉得她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她很希望慕容梦泽能够马上上前来,跟她说,刚才只是同她玩笑而已,她很希望慕容梦泽能够告诉她其实他心里头喜欢她。   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把只是眼睁睁看着她走在杏花烟雨江南的天气里。   她回去之后,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已经在那里着急着准备嫁娶事宜了。   云衣走进来的时候,发现青箩正在那里缝制嫁衣,便愣了一下。   问她说道:“你怎么在缝制嫁衣呢?”   青箩淡淡的笑道,她的笑容看上去异常的恬静,“我们既然已经被派往云荒国去和亲,自然是需要缝制嫁衣的,难道需要旁人为我们准备吗!”   “嫁衣……”慕容云衣喃喃自语。她轻轻的扶了一下青箩的嫁衣。   抬起头来,目光如明镜一般。   对她说道:“你有心事?”   “我?我没有心事,我怎么可能会有心事呢?”慕容青箩缓缓的把头低了下去。   她目光明澈如水,“我什么心事都没有!”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一直以来,你都很喜欢大皇兄,可是,你也知道大皇兄他现在一心一意想的是家国天下,哪有可能会顾虑到你的感受。以我所见,你不要再这样执着下去,到头来痛苦的只是你自己。”慕容云衣一下娇俏洒脱,很少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听了她的话后,慕容青箩的手轻轻的一颤,绣花针便刺入到了手背上。   顿时有些血流了出来。   她轻轻的允,吸了一口鲜血,这才抬起头来,望着慕容云衣,对她说道:“我知道的,你不必担心你。”   慕容云衣果然还是很担心她,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头有想不开的心事。   然而此时此刻,不管她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了,她自己的心事还要靠自己来化解。   于是慕容云衣叹息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望着慕容云衣的身影,慕容青箩只觉得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本来以为慕容梦泽会来看望她,哪怕此时此刻,他要求她嫁到云荒国去,所以才来看望她也好。可是,自始至终,他因为这个理由来看望她一眼,也会让他心满意足。   可是,他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借口,也难得去想了。   不知不觉,一连过了七日,终于商定了婚期。   又过了三天,就是她出嫁的那天了。   她临走之前的那一天,她心里头一直有些不妥当,一直在卧房里走来走去。   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拿剪刀把自己缝制的嫁衣给剪了一个粉碎,然后便把它抛开,头也不顾的就冲了出去。   这时候,她的丫鬟走上前来,连声喊道:“公主,公主,你明明已经缝好了衣服,为什么却偏生把它给扔了?”   她的眼中噙着泪水,缓缓的说道:“哪又如何?这嫁衣我恐怕是穿不上了。”   “公主,你不会是想不开吧?”宫女听了,顿时大惊失色。   她摇了摇头,对她说:“我又怎么可能会想不开,我只是说我以后没有机会在明镜国里穿了。我到了云荒国后,自然入乡随俗,他们自会为我准备那里的嫁衣,我又为何带着嫁衣去呢!”   说完她便转身而去,头也不顾。   等到她走出去的时候发现慕容云衣已经盛装打扮,在那里等着她了。   慕容云衣的脸上充满了好奇感,还带着一丝喜悦。毕竟女儿家出嫁,原本是应该欣喜若狂的。   看到她出来后,慕容云衣便笑嘻嘻的走上前去,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襟,对她说道:“你来了?”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   慕容云衣又说道:“我们今天要嫁去云荒国了,为什么你连打扮都没有打扮一下呢?”   “有什么好打扮的。”   “你准备好东西了吗?”她问道。   “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准备。”   听了她的话后,慕容云衣心头一阵黯然。   她知道慕容青箩一向是一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而今忽然这样,显然是受到极大的打击缘故。   她们两个人正在说话,送嫁的官员已经走上前来,说道,“请二位公主上轿撵,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慕容云衣点了点头,便拖着慕容青箩的手,对青箩说道:“姐姐,我们还是先去上吧!”   慕容青箩不由自主的转过脸去。   这时候天上有一行鸿雁飞过,发出了深深的尖叫。   她四处看了看,心头一片茫然,原以为今天那个人肯来送她一送,没想到到头来他终于还是不肯来。   还是慕容云衣心里明白些,便对送嫁的官员问道:“大皇子呢,今天为什么没有来?”   “启禀公主,大皇子今天军中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所以就不能够送两位公主了。他托下官向两位公主送上祝福,希望两位公主在云荒国一切顺利。”   “他到底还是不肯来。”慕容青箩喃喃的说道。   她说的声音很小,唯恐被旁人听了去。若是被人听了去,就像慕容梦泽说的,会对他的声望造成损失。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心思,她又何必为他去想那么多呢!   这时候慕容云衣轻轻的扯了扯慕容青箩的衣襟,对她说道:“姐姐,既然如此,我们还是走了,若是耽误了你的时辰,那就不好了。属于你的终究是属于你的,若是不属于你的,即便你再是强求,又有何用呢!”   听了她这话以后,慕容青箩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痛苦。   但是,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就同慕容云衣一起走了。   两个人上了轿撵,轿子一路往前行去。   慕容青箩年长,所以她的轿撵在前面,而慕容云衣的轿撵在后面,连个说话交谈的机会也没有。   慕容青箩的心里一直在胡思乱想。   她心想,“此时此刻慕容梦泽是否也曾经想起了我呢,他是不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我,他有没有念过我跟他的情分,难道一直以来,他只是把我当成妹妹吗?还是把我当成一件工具,一颗妻子?   她就这样想着,只觉得心里头很累,那种累真的是从内心发出来的疲倦,那种疲倦让她隐忍不住。   就这样,不知不觉那车就出了台城。   然后又出了明镜国。   一连走了好几天,她们走到了云荒国的国境之内。   进了国境后,慕容云衣掀开帘子往外望去,但见四处鸟语花香,小溪流水潺潺,山灵水秀,果然是一个天地人间的好地方。   慕容云衣竟欢呼起来,她实在太过于高兴了,唱起了山歌。   然而,慕容青箩心里头却是半分也开心不起来,她仍旧是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面,而且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摆脱那种伤心跟痛苦。   她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看就到了傍晚十分,马车仍旧是一路前行。   慕容云衣便吩咐那官员说道:“我们不是要找一个驿站来住下来,为什么要连夜赶路?”   那官员听了,连忙走到慕容云衣的面前,向她启禀说道:“公主,这里叫做呼啸山,这呼啸山有一群强盗,他们欺男霸女,云荒国曾经派了大量的精兵来追杀这群强盗,希望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谁知道这呼啸山实在是太过于凶险,他们利用地势,可以盘踞于山上。以至于朝廷的军队一直都没有办法将他们捉拿住。如果我们不赶紧赶路,走过这段时间的话,惊动了呼啸山上的土匪,遇到山贼,我们就惨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后,慕容青箩就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赶紧走吧!”   慕容云衣有些不满的对那个官员说道:“不就是几个山贼吗,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青箩姐姐,”她吆喝着,“我们二人的武功要对付几个山贼,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慕容青箩转过脸去回望她,眼中出现担忧的神色,对她说道:“有一句话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我们也不过刚刚到云荒国,对于云荒国里的情形一无所知,我们怎么知道那些山贼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们的功夫怎么样,若是一不小心,恐怕就会着了他们的道。对我们也丝毫没有好处。既然如此,反不如处处谨慎,事事小心,方能保平安。”   慕容云衣听了青箩的嘱咐之后,并不以为意。   她反而撇撇嘴说道:“姐姐,我看你当真是过滤了。我们什么样的艰难,什么样的惊险没有到呢,难道还怕了他几个小小的山贼不成!”   慕容青箩没有再回她,就把头转回之后,把轿帘轻轻的给拉上。   她一个人坐在轿子里,仔细的想着心事,她实在是没有再多的力气想很多了。她脑子里,现在满脑子都是慕容梦泽,慕容梦泽他现在在哪里?他现在都好吗?为什么他竟然如此的狠心,来让自己嫁给别人,难道他从头到尾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有轻轻的一阵风吹来,把轿撵吹开,吹到她的发梢上,吹得她脸上有些痒痒的,也让她心里越发的沉重起来。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听到有喧嚣吵闹声,响起喧嚣吵闹声。   那喧嚣吵闹声阵仗十分的大,就好象有千军万马一样。   然后他们又听到很多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霹雳啪啦的,就好象有千万人一起同时涌过来一样。   听到这些声音,她脸色顿时变了。   她便掀开轿撵,连声问那几个送行的官员,“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几个官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已经看到有很多人同时围了过来。那些人把他们前后左右把他们全全包围住。   她抬起头来看,只见包围他们的人一层接一层,也不知道有几个,如果往少数算,也许有几百个,也许往多处算,也许有几千上万个。   “这就是呼啸山的山贼”,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果然,那朝廷官员就已经胆战兢兢的向她汇报。说道,“青箩公主,大事不好,我们现在被山贼给包围了,怎么办?”   她始终都是很沉着的,她低下头去,微微沉思,说道:“就算被山贼包围了,那又如何?你们只要谨慎行事,一定可以突出重围。”   她低头想了想,便对那朝廷官员说道,“我觉得他们平时所打的也只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已,你不妨向他们谈判,同他们讲明我们的真实身份,如果他们肯放我们进去的话,那么这一切,也就容易了很多。如果他们不肯放我们从这里过去,我们就只好继续想办法。”   “是!”那个人答应着,就匆匆忙忙过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走回来。   他脸上满是沮丧之色,对慕容青箩说道:“大公主,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也曾用大公主的名字去同那些人说,但是他们丝毫都不惧。而且他们越发的有雄心壮志起来,我看他们的意思是要把我们虏到呼啸山去。”   这时候,忽然听到有号角吹响,那四周围着的山贼们,就像是得了命令一样,人人举着武器向中间围拢着的两台轿子砍了过来。   014 苦中苦   那些山贼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层一层的压了过来。   慕容青箩见到这种情形,心知今天要跑走恐怕是有些难度了。   她便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走到慕容云衣的轿撵面前,轻轻的拍打轿撵,对慕容云衣说道:“云衣,出来。”   慕容云衣点了点头,也从轿子里面出来了。   两个人是学过武功的人,所以自然是艺高人胆大。   她们出来之后,见到这种情形,两个人还是有一些惊惶,毕竟她们要面对的是这么成百上千的山贼。   慕容青箩皱了皱眉头,对慕容云衣说道:“等一会儿,他们如果要过来的话,他们的目标也一定是我们两个,到时候,我引开你们,你趁机逃走,知道吗?”   “我逃走,我逃哪里去呀?”   慕容云衣惊诧的问道,姐姐,你不是让我再回明镜国去搬救兵求救吗?”   “当然不用了!”   慕容青箩望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难道你忘记了,我们现在马上要去云荒国,你即将成为他们的常青王妃,而我要做的是他们的太子妃,你自然要去云荒国求助了。若是出什么问题的话,我相信他们也不想的。”   慕容云衣听了后,犹豫了一下。   她拍了拍胸脯,对慕容青箩说道:“我坚决不赞同,若是让你一个人去受苦,那怎么行呢?”慕容云衣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慕容青箩望着她,语重心长的对她说道:“你是知道我的,现在我原也不想去云荒国,而今正好给了我一个可以不去的机会了。而你却不一样,你还要去见到你自己喜欢的常青王呢?”   “难道你要自己丧命于此吗?”慕容云衣听了她的话后,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慕容云衣很了解慕容青箩的心事,也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她所爱的是慕容梦泽,然而慕容梦泽却是深深的伤了她的心,也难怪她会这么说。   听了她这番话后,慕容云衣终于点了点头,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你放心吧,等我去到云荒国,我一定让他们把你救回去。我知道从小到大你都对我好,可是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很羞愧。”   “傻孩子,干嘛说这些呢,谁让你是我的妹妹呢!我们两个亲姐妹,是不需要计较这些的。好了,我们也不多说了,你赶紧趁着现在逃走吧!我等一会儿一引开他们,你立刻向相反的方向逃去,我相信他们未必会去追你,就算去,你也一定能够打发他们,如何?”   听到慕容青箩这番话后,慕容云衣一时之间很是感慨。   但是她最终还是同意了慕容青箩的想法。   从小到大,她都知道慕容青箩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慕容青箩一旦决定了的事情,那么任何人都不能够反驳了,就是反驳,她也不会听的。更何况如今慕容梦泽深深的伤害了她的心,天下万物都是有药可医,然而一旦心伤了,却是没有办法医治。   她心里很明白,所以就点了点头,对慕容青箩说道:“我一切听你的。”   慕容青箩对她说道:“你现在先回到轿子中去,等一会儿我先去同他们谈判,若是谈判不成,我们就按照所说的计策行事。”   慕容云衣依计而行,便回到了轿子里头。   慕容青箩走出来,她大红的凤冠霞披,印着落日的云辉,显得别样的清美而又肃穆。   她走到高处,对着那山贼喊道:“我就是此次要去云荒国和亲的青箩公主,你们在这里堵截,难道不怕被云荒国的军队来讨伐吗?”   听到了她这番话后,那群山贼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都哈哈大笑起来。   其中有一个人一边笑一边说道:“我说青箩公主,难道你不知道云荒国的军队都是酒囊饭袋吗,他们想来讨伐我们很久了,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讨伐成功。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的事情?”   慕容青箩见状,对他们说道:“就算这样,你们在这里聚众为匪,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朝廷所镇压。”   领头的一个人便有些生气的说道,“大哥,这个娘们说我们早晚有一天会被讨伐的,我们又何必跟她客气!”   “是啊!”另外一个人也说道。   于是,慕容青箩看准了机会,就冷冷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大家一起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否则的话,落到这群贼匪手里,我相信我们全都活不了。”   那些送行的官员们胆战兢兢,听到慕容青箩这么说后,他们心里也觉得如此,若是他们不赶紧逃出去,恐怕就很难有机会逃走了。   所以他们都点了点头,便一起冲上前来。   而慕容青箩则指挥着他们,对他们说道:“我们只是冲出一个口去,到时候将他们冲散,就能够逃脱了,我们赶紧冲吧!”   于是随行的文臣武将们听了她的话后,有一些果断勇敢的就纷纷拿着长矛、大枪,向着前面便冲了过去。   还有一些文臣们,也在后面摇旗呐喊。   慕容青箩不甘人后,一马当先。   她武功原本就很高强,此时此刻,正好发出了用处。   她便拿着那标枪,对着那些人砍了过去。   一时之间,锦旗摇动,所有的人都介入了这场争斗之中。   他们边喊着,边努力往前冲。   山贼们见到他们冲的如此勇猛,心里也有些害怕,知道若是再不谨慎小心,恐怕就有些问题了。   于是,他们便互相对看了一眼,说道,“我们一定要谨慎小心,千万不能够让他们有什么问题才是。”   而慕容青箩一马当先,很快就放倒了十几个山贼。   果然,这毫无漏洞的包围圈竟然被她冲出了一条缝隙来。   其余的人见了,士气也被鼓舞了起来,跟在她后面,一起往外冲去。   那些贼匪们见状,顿时惊慌了。   慕容青箩冲出了一道缝隙之后,便闪身逃脱了出去。   其余人见状,也都跟着往外冲。   他们的势头非常勇猛,就像是洪水一样。   见到这种情形后,那些贼匪们都纷纷追上前去。   而等到那些贼匪们都追的差不多了,慕容云衣这才从大红花轿里走出来。   她叹了一口气,望着那些渐渐远去的沉烟,心里头别是感慨。   她小声的说道,“你放心吧,青箩姐姐,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慕容青箩施展轻功往前走,她知道,面对如此多的贼匪,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逃不脱的。   贼匪们每个人都是骑着马来来追自己,而自己只不过是施展轻功而已,自己总会筋疲力尽,她和这些官员们,势必会成为这些贼匪的猎物。   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停下,若是一段停下,到时候就会连累到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她的妹妹慕容云衣。   慕容青箩一直往前跑,跑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觉得身上的力气渐渐的用光了,那些贼匪们这才追了上来。   贼匪们追上来之后,她竟然没有反抗,乖乖的束手就擒,这让那些贼匪们觉得很是意外。   其中有一个贼匪,向那带头的人说道:“大哥,你看到了没有,这小娘是非常怕你的。倘若不然,你一追上来,她刚刚还那么勇敢,现在却立刻束手就擒了呢!”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慕容青箩望了他们一睛,对他们说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   015 云荒国   其中那个带头的人冲上前来,对慕容青箩说道:“我杜三一向喜欢女人了,你说,见到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还能做什么呢?而且听说你还是公主身份,高贵,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娶一个公主做压寨夫人啊!”   慕容青箩听到他这么说或,心中不断畏惧,反而有些放心起来了。   于是她便望了他们一眼,娥眉淡扫,淡淡的说道:“你们想要把我抓去,无非是想让我做你们的压寨夫人,对不对?若是如此的话,那到也不罢了,原本我嫁给云荒国的太子,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嫁给谁不是嫁!”   “你的意思是说肯嫁给我杜三做压寨夫人?”杜三听了之后,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了,这慕容青箩实在是太美了。她的美不在于眉目,不在于样貌,而在于她的一笑一颦,她的一举一动,简直是无处不美,无一不令人动心。   听到她竟然肯做自己的压寨夫人后,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于是上前去,一把扯住她的手,笑嘻嘻的对她说道:“既然你肯做我的压寨夫人,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吧,今天晚上就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可以。”   慕容青箩淡淡的说道:“我答应你,但是有一点,你也要答应我。”   “哦,你也要跟我讲条件吗,我最喜欢有主见的女人了,你要跟我讲什么条件?尽管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够做得到,我杜三绝对不会为难你。”   见到这个贼匪是如此的豪气,这倒是让慕容青箩心里头稍微了安慰了一些。   于是她缓缓的对那个贼匪说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情,如今这些文臣武将,他们只是护送我去云荒国和亲的,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我的臣下而已,我希望你可以放过他们。”   “什么?放过他们,这怎么可能。”杜三听了她的话后,横眉怒目说道。   只听到慕容青箩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将他们抓来有何用,是将他们杀了,来祭你的山寨呢,还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所有的金银宝物都在后面那三辆马车你,随便你去取,难道你对杀人放火很有兴趣吗?”   听了她的话,那杜三犹豫了一下。   这时候,他身边有一个军师模样的人说道:“寨主,其实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来送公主和亲的而已,既然如今我们得到了那么多宝物,又得到这公主,那些官员们,也可以将他们放了,否则的话,怕引起云荒国和明镜国的仇视,到时候,他们若是派大批的人来围剿我们,虽然我们不怕,可是我们没有必要惹这样的祸端。”   听了这军师的话后,那杜三便说道:“还是军师说的有道理,也罢了,我要那些人一点意义都没有,既然如此,我就答应你吧!来人,把他们全都给放了,一个都不准杀。”   “是。”   于是便有人答应着上前来,把那些随行的文臣武将都给放了。   那些文臣武将跟着慕容青箩跑了半天,他们都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尤其是那些文臣们,刚才是为了逃命,是以他们拔腿就跑,而今却已经累的几乎要了他们半条命。   他们见被这些贼匪们抓住了,只以为必死无疑,谁想到,慕容青箩却肯为他们求情,使得他们可以安然的离开。   他们有些担忧的望了慕容青箩一眼,对她说道:“公主,若是我们就此离开,你该怎么办呢?”   慕容青箩浅浅的一笑,她的笑容看上去精致而又美好。   她淡淡的说道:“你们各自回去吧!去云荒也好,去明镜也好,我的事情就不劳你们操心了。总之,本公主自有办法,便是嫁给这杜寨主也不错啊。这杜寨主一个人能够掌管着这么强大的一个山寨,连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也算是英雄人物。”   听了这番话后,那些朝臣们纷纷叹息。   于是他们就各自离去。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慕容青箩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   她坐在那石头上,任由月光的清辉撒在她的身上,微风轻拂,她衣襟飘动,越发美的如同月中的仙子一般。   她越是这样,越是让人觉得动人心魄。   见了这种情形之后,那杜三便上前来对她说道:“公主,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回山寨去吧!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就成亲,你看好不好?”   “不好。”她淡淡的说道。   “不好?难道你想出尔反尔?”杜三顿时恼怒了起来,指着她说道。   “那你就说错了,我并不想出尔反尔的意思。我之所以说不好,是因为我要在这里乘凉,我想在等一个时辰再离开,你不会连这么一点事都不同意我吧?”   听了她这么说后,杜三只好强忍着脾气,对她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陪你在这里坐坐,晒晒这山峰也无妨。”   杜三原本很想生气,但是看到她娇美如花,微微一笑便已倾国倾城,哪里还舍得对她发脾气。   于是一行人便陪着她在这里晒山峰。   她之所以这么做,很简单,无非是想慕容云衣和那些文臣武将们可以逃的远一点,这么一来,那些山贼们便是想反悔要追人,也是追不上。   就这样,她在微风中静坐了一个多时辰,觉得山贼们便是想追人也追不到,这才站起来,对着那杜三微微一笑,说:“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于是,她便乖乖的跟着那些山贼上了山。   这一路之上,她竟然连反抗都没有,这令杜三很是惊讶。   到了那山寨之上后,杜三便伸出手来,想要去抚摸她雪白的脸蛋,被她轻轻的一闪,给闪过了。   杜三不禁有些怨怒,对她说道:“你想在山下晒山峰,我就陪着你晒山峰,你想做什么,我就让你做什么。而今我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脸蛋,你都不答应,你是什么意思?”   她肃然说道,“杜寨主请要弄清楚,我毕竟是堂堂明镜国的公主,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被人占了便宜去。俗话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如今你一定要三媒六聘让我嫁给你,我才同意,否则的话,我一概免谈。”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三顿时恼怒起来,伸出手来用力的拍着案几,对她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向明镜国提亲,明镜国也不会把你嫁给我一个山贼,而今却来跟我说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这么做,岂不是太过份了吗?还要我给三媒六聘,哼,你这真是有心为难,是不是压根儿不想嫁给我?”   她摇了摇头,对杜三说道:“你信也罢了,不信也罢,我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便怎么说出来,若是你当真不肯相信的话,那我也没有法子。”说完,她就把头别了过去。   “好,那你倒是教教我,怎么样才能肯让明镜国国主把你嫁给我?难道你以为明镜国主会把他的女儿嫁给一个山贼吗?”   “自然是可以的,因为是现在是堂堂的大山寨寨主,你手下有精兵几千,若是有朝一日归顺了我们明镜国,到时候也可以为我们明镜国扩孔国力。你说,为什么国主会不同意?”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归顺朝廷?不可能。我在这山寨里头做寨主,快活风流惯了,怎么可能去归顺朝廷呢!你不要说笑了,我说公主,你还是嫁给我吧!”   他一边上前去,一边就要去扯青箩的衣袖。   慕容青箩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她定定的说道:“好吧,既然你不同意,那我现在就立刻死在你的面前。你可以派使者去同明镜国的大皇子,也就是我的皇兄慕容梦泽达成协议,你照样做你的逍遥驸马,你照样做你的寨主,只不过在明镜国被云荒国侵略的时候,你可以帮助明镜国,其余的时候你还是在这里过你的快活日子,我相信,到时候,大皇子一定会给你很多的嫁妆,这对你而言,人财两得,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还可以这样?”杜三的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   这时候,他身边的军师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慕容青箩凝神静听,只听到那句话所说的是“寨主,这位公主所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而且,你跟云荒国也是世仇,才会自己来这里占山为王,做了寨主。既然如此,你倒不妨答应她吧!我们非但可以取得明镜国的支持,还可以拿到一定的银两,还可以帮助你娶公主。这样一来,就算是云荒国哪天要派很多人来围剿我们,有明镜国撑腰,我相信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你当真觉得可以?”杜三高声问道。   这杜三显然是个有勇无谋的人,但是他身边的军师就显得心思细密的多。越是心思细密,却越能够坠入慕容青箩的圈套之中。   “当真可以!”那军师小声的说道。   杜三听到军师这么说后,点点头说:“如此,那也好。”   说完他便转过脸来,对慕容青箩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么本寨主为了怜香惜玉,疼惜家人,就同意你的看法。只不过嘛,我希望你也不要出尔反尔,还有,现在我可不能让你在这山上自由自在的行走,你是会武功的,我一定要把你给关起来才行。如何?”   听了他的话后,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说道:“谨遵寨主吩咐。”   “好,如果是这样,那么本寨主也没有好说的了,本寨主很快就可以做驸马了,不如就将这寨主改名叫驸马寨吧!哈哈哈”   说到这里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言语之中竟是癫狂。   慕容青箩冷眼旁观,见到他的举动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淡淡的。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等到事情妥当了之后,慕容青箩这才微微一笑,对那杜三说道:“既然寨主想要把青箩给关起来,就把青箩给关起来吧!只不过嘛,本公主一向在皇宫之中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身边要有个丫鬟侍奉,不知道寨主这里有没有丫鬟可以侍奉于我?”   “当然有了,你放心吧,我同时给你两个丫鬟,如何?”   “不必了,一个就行,若是人太多了,青箩反而嫌他们吵闹。”   “好,你这公主果然是极有要求的,我喜欢。我最喜欢女人有主见了,竟然如此,就先把你给关到厢房里去吧!”   于是,他就吩咐人把慕容青箩关到厢房里去了。   然后,又拔了一个叫做红绡的丫鬟来侍奉她。   那个丫鬟原本也是贫苦人家出生,到后来,被抢掠到山寨上,在山寨做了一个丫鬟,她心里头也是万般不情愿上来的人,然而却也无可奈何。   016 胸满志   慕容青箩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心里头早就有了算计。   于是,杜三派人去明镜国提亲去了。   他自然认为云荒国和明镜国现在两国势不两立,他去向明镜国提亲,明镜国未尝会不答应让他来做驸马。   他心里面踌躇满志,非常得意。   打定了注意之后,就同山寨的一些弟兄们,在前堂喝酒庆祝。   那些弟兄们纷纷夸他,说杜三这辈子居然可以如此的荣华富贵,居然有做驸马的命,当真是很了不起。   被他们几句话劝说了之后,杜三别提有多高兴,简直是兴奋兴奋过头。一高兴,就忍不住喝了很多酒,而其他的人,也喝了很多的酒。   他们喝了酒之后,仍然得意忘形,已经忘了自己叫什么姓什么了。   而慕容青箩这边,却一切如常,一切都很平静,她被捆绑在一间房中。   过了不久,丫鬟红绡拿了一些吃的来给慕容青箩。   红绡把吃的放到她的面前,对她说道:“公主,你吃点东西吧?”   慕容青箩望着她,柔声对她说道:“还麻烦你帮我把绳子给解开,否则,我这样怎么吃东西啊!”   “不行!”   红绡摇了摇头,连声说道:“寨主吩咐过了,你是会武功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给你解了绳索,否则的话,你一定会把我给打倒逃走的。”   听了她的话后,慕容青箩便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既然如此,就劳烦你了。”   红绡便把那些吃食拿过来打开,吃食都很粗俗,山寨里面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山珍海味,与她平日里所吃的细致食物完全不同。   慕容青箩见了,尽管不是很喜欢,却还是勉强的吃了一些。   红绡见她有些食不下咽,便对她说道:“公主,你心里头是不是很难过?”   “当然了。”   慕容青箩察言观色,看到红绡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便缓缓的对她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红绡姑娘你应该也是被抢到这山寨中来的,我相信你第一次来到山寨中的时候,心里头也是很不舒服,对吗?”   “对!”听到她这么说后,红绡终于缓缓的把头底了下去,她的眼神有一些迷离和散漫。   过了很久,红绡才抬起头来才缓缓地说:“但那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以前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   “人生最痛苦的时刻,怎么可能会忘了呢?”慕容青箩轻声的对她说道:“我想,每个人都会爱自己的父母,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情郎,若是就这样被抢掠到山上来,心里头又怎么可能会快活!俗话说,胡麻一北邙(28:16),成鸟朝南之,若是远离家乡,也不会很痛快的。”   听了她这番话后,红绡忽然不说话了,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慕容青箩。   过了很久,才对她说道:“公主,你又何苦来说这些话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也许因为我们两个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形,过的是差不多的日子,所以才会彼此怜惜吧。好了,红绡,我还是不说这些了,免得招的你心里头不快活。”   红绡摇了摇头,对她说道:“你放心吧,公主,我心里头不会不快活的。寨主也是觉得我性格好,所以才让我来服侍你的。”   听了她这么说后,红绡低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来对慕容青箩说道,“公主,你人真好。”   慕容青箩叹息了一口气,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又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呢!本公主和你也同样是被强迫之人,自然是同病相怜,若是本公主现在可以去云荒国的话,说不定已经是他们的太子妃了呢!”   说到这里后,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红绡抬起头,忽然问她道:“公主,你很想去云荒国,嫁给云荒国的太子吗?”   “不想。”   慕容青箩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说:“我从来都不想去云荒国,嫁给他们的太子,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因为为了家国,我必须要这么做。因为我是明镜国的公主,我身上有很多使命,所以我一定要完成我所担负的使命。”   “那你为什么又嫁给杜三呢?”   “缓兵之计。”她缓缓的把自己心里头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了她的话后,红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   她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慕容青箩只是淡淡的望着红绡,没有说话。   红绡真的很不理解,慕容青箩为什么把所有的事情都如实告诉她,难道不怕她向杜三去禀告吗?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缓缓的对她说道,“我不是不怕你向杜三禀告,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我们两个人有同样的遭遇,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两个人都不是很容易,我没有必要来隐瞒你。”   听了她这番话后,红绡走了几步,却又重新回来。   她回望着慕容青箩,对她说道:“其实刚才我真的很想去向杜寨主禀告,杜寨主说了,若是我看着你,把你的一举一动都禀告他,对我重重有赏。”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爱财之人。”慕容青箩对她说道。   其实慕容青箩之所以这么说,也是赌了一把,她跟红绡刚刚相识,又哪里了解红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她起初的时候,旁敲侧击,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红绡其实也是杜三抢来的人。由此可见,红绡未必会真心的对待杜三,所以她才赌了一把。她同红绡聊天的时候,觉得红绡人还不错,所以才对红绡说出这一番话来,红绡果然没有令她失望。   红绡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她紧并着双腿,双手捧着下颚,没有一点敌意的望着慕容青箩。   她心里头也很犹豫,她以为慕容青箩会开口求她放自己走,谁知道慕容青箩根本就没有说话,慕容青箩只是那样淡淡的看着她,两个人安安静静都没有说话。   山寨里面本来是有些喧嚣的,到了下半夜,却又安静了下来。   想必是酒过三巡,山寨中,所有的人都已经醉的差不多了。   红绡眼睛有些红红的,她望着慕容青箩,对她说道:“青箩公主,若是你让我放你走,我可以做到的。”   慕容青箩听到她这么说后,心里头微微一惊,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对红绡说:“若是你放我走了,那你怎么办?他们要找你的麻烦,那该怎么办?”   “你放心吧,我自然会应付的。”   “不!”慕容青箩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对她说道:“你可以放我走,然而我希望你能够跟我一起走,从此,你就跟着我,好不好?若是你想回家,我也可以送你回家去。”   “我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那一次,杜三带着很多人进入了我的村子,他们杀死了我家里所有的人,就连我才3岁的弟弟……也已经被杀死了。杜三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他们根本就不是一群人,是一群豺狼。其实我……其实我一直在杜三的身边待了这么久,所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希望可以悄悄刺杀杜三,将他杀死,这么一来,我就是死也死得其所。”   她的这番话后,慕容青箩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心里头竟然是这么恨杜三,她跟杜三有这么重的仇恨。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对她说道:“我倒是有办法,帮你对付杜三,只是我想知道,这山寨中人人都这样如狼似虎吗?”   “都这样,没有一个好人。”红绡定定的说道:“也许开始有,可是当他们加入进来之后,便被杜三慢慢的洗脑,而后,就变得残暴不仁。他们隔三差五的就会洗劫一个村庄。把村庄里的人,男的,老的,少的,全部杀死,把年轻的女子带到山寨里面来,平时,他怕我们逃走,都把我们给关到一间房子里,我知道他把我们关在什么地方。”   “既然如此,那倒是好办多了。”慕容青箩笑了起来。   “你先解开我的绳索,我们一起去把姐妹们救出来,而后一把火把这山寨给烧了。如今他们刚刚举行了庆功宴,杜三喝了不少的酒。我相信,一把火之后,杜三就会没命了。”   “真的可以这么做吗?”红绡的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可是看得出来,她的眼里面充满了希望和光芒。   “当然可以了,为什么不可以?”慕容青箩淡淡的对她说道:“他们既然不仁,我们又何必义,你说对不对?”   “对!”红绡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道。   于是,她便伸出双手来,帮慕容青箩的绳子给解开了。   慕容青箩这才常常的舒了一口气,她之所以向杜三要一个丫鬟,就是料到山寨中的女人多半可能是他们抢掠来的,他们抢掠来的女人自然也不会对他们心服,所以要是策反她的话,估计要容易一些。然而有一点,他还是要想清楚的,那就是如果是来两个丫鬟,她们两个的意见可能会不一样,要想策反,策反一个丫鬟比策反两个丫鬟容易多了。她才坚决不让杜三派两个丫鬟过来,杜三哪能理解到慕容青箩心思细密,只是以为慕容青箩觉得丫鬟服侍自己便会舒适一些,随便指派了一个玲珑的丫鬟给她。结果他没有想到,他这么做后,反而要了自己的命。   红绡见慕容青箩打定了注意,于是上前来,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她身上的绳索给解除了。   然后对她说道:“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慕容青箩站了起来,轻轻的舒松了一下筋骨,她的胳膊上全都是红绳的印记。   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轻轻的对红绡说:“走,你带我去解救那些受苦受难的姐妹们。”   “可是他们有侍卫把手…”   “傻女子,你难道忘了,我会武功的吗?”   “对呀!”红绡有些担忧的看了一下慕容青箩那有些单薄的身体,虽然她知道慕容青箩会武功,可是对于慕容青箩的武功到底有多么厉害,又或者管用不管用,还是充满了疑惑的。   慕容青箩见状,便笑着对她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于是她们便一起来到了关押那些被抢掠来的女子的地方。   那些女子被关押在一个小院里,院子的门口有十几个喽罗在那里把手,因为今天晚上杜三行庆功宴会,那些喽罗也有一些都喝了酒,醉醺醺的,只有几个人稍微清醒一些。   慕容青箩便带这红绡往前走。   两个人走了几步,很快就惊动了那些喽罗。   于是,便有一个人厉声问道:“是谁?”   慕容青箩便让红绡回答。   红绡按照之前说好的回答,说道:“我是红绡。”   “红绡?你不是在帮忙看着新抓来的那青箩公主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寨主派我过来,再带一个人过来跟我换班的。”   “哦!”那喽罗答应了一声。   于是红绡便带着青箩往前走。   017 山中贼   她们刚刚走了没有多久,那喽罗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不对,寨主他明明已经喝醉了,又怎么可能吩咐你,这里面有问题。”   他话音刚落,慕容青箩已经上前去,伸出手来点了他的穴道,于是他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其余的喽罗见这种情形,便纷纷上前来。   慕容青箩拔下她的金钗,轻轻的一阵,她的金钗便被插到了一个人的喉咙之上。   而另外的人也纷纷上前来。   她把金钗打出去之后,她便又取了自己身上别的配饰,打到那些人的穴道之上。   那些喽罗已经有一半被她的饰品给打到了,还有几个往前冲。   那几个其中有些醉鬼,身体摇摇晃晃,她显然是不放在眼里,上前去三下五除二,全把他们都给点到了。   另外几个虽然是清醒的,然而他们的武功还是没有办法和慕容青箩比,也很快被慕容青箩制服了。   红绡看的目瞪口呆,连声对她说道:“青箩公主,你的武功果然很厉害,我看比那杜三还要强一点。”   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说道:“以后我也可以教你武功啊!”   于是她便带着红绡来到了内院,里面果然关押了上百个女子。   这些女人都是他们平时去抢家劫舍的时候,给捉来的,平时,这些女人被他们当做丫鬟使唤,还有的很多是被他们山寨的弟兄们用来发泄淫,欲的。因此,她们平日里受惯了蹂躏,都对杜三和这已经改称驸马寨的山寨充满了仇恨,而今见到慕容青箩来解救她们,她们立刻纷纷拜谢。   慕容青箩说道:“趁着现在山寨里的人大部分都喝醉了,你们还是从后山悄悄的逃走吧,一定要赶紧走,千万不能够被他们抓住。”   “谢谢你,青箩公主!”她们纷纷向慕容青箩致谢。   然后便各自走了。   等到她们都走了之后,红绡这才转过脸来,对慕容青箩说道:“公主,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慕容青箩嘴角带出了一丝冷笑,对她说道:“既然你说了,那杜三是个无恶不作的坏人,而他的手下又打家劫舍,也称得上无恶不作,我们自然不能够让他们有好日子过。走,我们放火。”   于是她们便一起来到了大堂里头,只见大堂里头有很多人七倒八歪,醉倒在了那里,包括杜三,杜三身边的军师,以及山寨大大小小的人。   看到他们之后,红绡的眼中充满了怒火。   红绡哭着说道:“这山寨里头,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打家劫舍的时候,从来都杀人不眨眼,他们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朝廷曾经想方设法的来讨伐他们,但是连接几次都失败了。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了,而今多亏了青箩公主了你。”   “好,既然他们是这样的人,那么我也不需要客气了。”慕容青箩便让红绡带着她去找了一些做菜用的油,把那些油泼到了杜三还有另外几个无恶不作的山贼头目身上。   对红绡说道:“你拿火石来,我放火把他们给杀死。”   “是。”红绡说着,胆战兢兢的把火石拿过来。   这红绡虽然说平日里受惯了欺压,然而让她杀人放火,她还是很害怕的。   还好在慕容青箩的鼓励之下,她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   慕容青箩便把火点在了那杜三的身上。   杜三虽然已经喝醉了,可是,当火烧着的时候,他全身疼,并被惊醒了。   他揉了揉松松的睡眼,低头看,才发现身上已经着火了。而他眼前站着慕容青箩,慕容青箩仍旧是那么美,美的跟月中仙子一样。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出现,对于他的震惊来说,不亚于是催命的落罗刹。   他指着慕容青箩,颤声说道:“你要做什么?”   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说道:“很简单,要你的命。”   杜三顿时吓坏了。   他连忙想办法去扑灭身上的火,他用了很多的办法都没有把身上的火给完全扑灭,因为他现在已经很有醉意,有些自顾不暇。   慕容青箩看着他在那里不停的颤抖着身子,就跟一个小丑一般,笑着对红绡说道:“红绡,你去把他给解决了。”   “我?”红绡愣了一下,连忙摇头说:“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现在已经犹如丧家之犬,你要解决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人一定要学得坚强,你不是恨他入骨吗,为什么又不敢去解决他?”   听了慕容青箩的鼓舞之后,红绡这才鼓足了勇气。   其实红绡真的很想立刻把他杀了,然而,她心里却总是有些害怕,不管怎么样,平时杜三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惯了,而且还霸占了她的身子。总之,对她做的事情,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带着浓浓的恨意,在慕容青箩的鼓励之下,便拿起那把长剑,往前走了两步,把那长剑对着杜三的心脏,狠狠的刺了下去。   杜三还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火焰仍然在他身上熊熊的燃烧着。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长剑就掉落下来。   转过连来,望着慕容青箩,对她说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慕容青箩见状,便把她抱在怀中,对红绡说道:“红绡,你不要害怕,你自己的命运掌控在你自己的手中,一定要靠你自己作主,难道还要靠别人来作主吗?而今,你杀了他,报了你父母和亲人的仇恨,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是你要选择回家,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如果是你要跟着我去云荒国,以后还是要面临着很多这样的争斗。深宫之间的争斗,要比你现在见到的山寨中的争斗要更家残酷无情。”   红绡扑通一声跪下来,对慕容青箩说道:“青箩公主,红绡誓死追随你,红绡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杀死杜三,可以报家仇。可是我知道,凭我的能力,就算是一辈子,我也没有办法杀杜三,而今在你的帮助之下,我终于杀了杜三这个狗贼,而且还把他的山寨给毁了,报了我父母兄弟被杀之仇,我如今若不追随于你,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听了她的话后,慕容青箩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吧!”   于是慕容青箩便带着红绡,两个人一起从后山走下山来。   走下山寨之后,回头一看,只见那山寨烈火正在熊熊燃烧,整座山寨已经成了一座烈焰之城。   红绡的心里头有一些酸酸的,她望着慕容青箩,小声的说道:“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还是有些觉得不舒服,毕竟我们杀了这么多人。”   “他们都是值得杀的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惜的。你若是做一件事情,那么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否则的话,我怕你永远都不知道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对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明白我的话吗?”   “明白了。”红绡想了想,终于对慕容青箩说道。   于是,慕容青箩便带着她一起走了下来。   她们走下来之后,一路上走的十分的顺畅。   在这其中,慕容青箩也想过不去云荒国,而会明镜国,又或者是从此远离这是非和纷争,不再介入任何的矛盾之中。她想避世,而去过自己的生活,但是,她始终没有办法说服他自己。虽然,慕容梦泽对她无情,可是她却不能够对明镜国无情,若不是明镜国培养了她,若不是她的养父慕容天下养育了她,给了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又怎么可能到今天成为这如此聪颖过人又美貌的公主,这一切全都是她的养父慕容天下的功劳。而今,慕容天下缠绵病榻,而敌国又对自己的国家虎视眈眈,她一定要担负起这个责任来,一定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她心里头想明白了这些之后,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她一路之上闷闷不乐,看到她的样子,红绡不禁有些担忧,对她说道:“公主,你并不想去和亲,为什么你还要去呢?”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笑着对红绡说道:“人生在世,有时候只为自己考虑,我也不想去和亲,可是我若不去和亲,云荒就有可能攻打明镜,到时候受苦的就是黎民百姓,连我的父皇也有可能因此而受到连累。我知道现在我要做的也只有这么一件事情了。”   “公主,你心里头是不是有别人?”红绡忽然问了她一句。   红绡的话正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去了。然而,她听了之后,轻轻的把头低了下去。   她勉强的笑了笑,说道:“以前的事情,我都记得了。”   红绡见到她这样后,就知道她心里有很多事情是不为人道的,便也不再追问了。   这个红绡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在你不想她知道一些事情的时候,她永远不会多问一句。   两个人一路奔波。   大概过了三天,才到了云荒国。   她们到了云荒国,一见城门,那些守卫们立刻认出了青箩公主的模样,便立刻上前去向她请安,这让青箩公主觉得很奇怪。   她愣了一下,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是谁?”   那守卫们连声说道:“我们自然知道公主是谁了,是云衣公主她画了青箩公主的画像,通知我们若是青箩公主一来到云荒,就立刻护送公主回宫。”   “原来如此,云衣公主已经来到了吗?”   “是的,云衣公主在一天之前已经来到了。”   听了那些守卫们的话后,她心里头这才稍微开心了一些。不管怎么样,她的妹妹云衣能够平安的来到这里,这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她带着红绡,跟着那些侍卫们,刚刚走了没有多久,就看到有很多百姓的蜂拥而来。   那些百姓见到她后,便纷纷地把她围在了中央,然后他们全都跪了下来,对着她高呼:“青箩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青箩公主,你是我们的女英雄,青箩公主,我们都拥戴你。”   那些人喊的各种各样的话都有,还有很多人拿了各种各样的礼物,想要送给青箩公主。   他们的举动倒是趁得青箩公主像是一个英雄一般了,慕容青箩觉得很是奇怪。   慕容青箩便问那侍卫说道:“你们云荒国的百姓都这么奇怪吗?本公主来到这城里,他们纷纷向本公主跪拜也就罢了,竟然还说本公主是英雄,这是为什么呢?”   那侍卫连声说道:“我们云荒国之前曾经三番五次的派过很多军队去围剿,但是都没有成功,而今,公主不仅成功解救了那些被抢掠的平民女子,而且还把整个山寨都给烧了,那些贼匪大半被烧死,没有被烧死的如今也四处逃窜,再也不敢这么做了,最大的头目杜三也被杀死,公主果然是很厉害。”   听了他这么说后,慕容青箩这才明白回事。原来她放火烧了山寨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已经传到这云荒国的国都云城里来了。   她微微一笑,对侍卫说道:“这倒也不必多说什么了,杜三本是红绡杀的,再说了,我们能够把那山寨给平定了,也只不过是一时运气而已。”   于是她便对百姓们笑着说道:“大家请回去吧!大家手里的礼物我也不会手下的,你们对本公主的心意,本公主心领了,本公主现在要急着去皇宫,多谢诸位百姓迎接。”   百姓们见她如此的和蔼可亲,又生得如此的漂亮,虽然她经过连续几天的奔波,显得有些憔悴,而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烂,头发也有些零乱,但是她仍旧是那么美,尤其是在百姓们的心中,百姓们觉得她简直是仙女下凡一样。   听了她的话后,云城的百姓便自动的为她让出了一条去皇宫的路来。他们一路跟随着她,高声的欢呼,唱着歌曲,大声称颂她的功德,把她一路护送到云城的皇宫里头去。   那歌声直入云霄,在皇城里头都可以听得见。   很快的,她就便带到皇城宫里去了。   到皇城之后,那侍卫便引着她入了宫,把她交给了大内总管行公公。   行公公见到她来,连忙向她拜见,对慕容青箩说道:“没有想到,青箩公主竟然能够把我们云荒国最难平定的山寨给一把火烧了,还能够全身而退,青箩公主果然是我们全国百姓的楷模。”   “不必如此客气,本公主也只是侥幸而已。本公主如今想拜见贵国的皇上,不知道皇上方便见我吗?”   “启禀公主,皇上他如今生了一场病,恐怕不方便见公主,不如这样吧,就由老奴引着公主去见我们太子,如何?”   “见太子,也就是见传说中的那个皇甫商隐,也就是她要嫁的那个人吗?”   她犹豫了一下,便对他说道:“既然如此,也好。”   于是行公公便引着她,一路往前行。   很快的就来到了碧瑶清啸宫。   到了碧瑶清啸宫的前面,那行公公说道:“还请青箩公主稍等一下,由我去向太子通传。”   说完他就走了进去。   他进去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都没有出来,这不禁惹得红绡有些生气。   红绡跺着脚说道:“这行公公是什么意思?都进去大半个时辰了,让我们两人在这站着。公主你一路走来,风尘仆仆,也都辛苦了,却还要在这里受到别人的冷遇。”   慕容青箩倒也看得开,她轻声的安慰红绡,说道:“所谓是入乡随俗,既来之,则安之。如今既然我们已经来了,难道别人怎么对我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吗?”   她话音未落,就见到行公公走了出来。   行公公的脸上面有不愉,像是遭遇了什么样不愉快的事情。   018 帝王欢   行公公走到青箩公主的面前,对她跪下去,有些尴尬的说道:“老奴并不是有心怠慢公主,而是老奴无力而为之,刚才太子殿下有一些事情,所以不能够接见公主,而今公主可以请进去了。”   于是她便跟着行公公,带着红绡一起走了进去。   她走进去之后,见到传说到皇甫商隐,正坐在大殿之上。   他坐在赤金打造的宝座之上,眼神自有濒临天下的气势,他应该不是特别的高,然而样子却非常俊朗。他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凶狠之色,脸色有些黝黑,看上去并不像是养尊处优的一国太子,反而更像是一个野人一般。   他看人的时候,目光中露出来的那丝凶狠,让人的心里头不由自主的产生一丝惊惧之色,慕容青箩也不例外。   慕容青箩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不由自主了打了一个寒战,她便把头缓缓的低了下去,微微的行了一礼,说道:“慕容青箩参见太子殿下。”   “你就是明镜国派过来和亲的慕容青箩吗?抬起头来,让本太子看看。”他说话的时候,有一个穿着一身绛红色衣衫的女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那女子大概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生的十分的清秀,然而清秀之中又带着一丝妩媚。   慕容青箩看的清清楚楚,她身上穿着的衣衫是用上好的云锦织成的红绡,而她的头上带着赤金打造的碧玉零落钗,而她的脖子则戴着赤金琉璃香如意云纹的项圈,一看就是非富则贵,这绝对不是宫里头普遍宫女的打扮。看来这个宫女是与旁人有所不同,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是宫女,而是皇甫商隐的侍妾,慕容青箩猜测着。然而她脸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   她轻轻的把头抬了起来,心里头有些生气。皇甫商隐的无理,她乃是乃是堂堂明镜国的公主,而今前来是为了和亲,但是皇甫商隐竟然如此对待于她,不让她坐下,反而还要让她抬起头来肆无忌惮打量她。   皇甫商隐打量了她半天之后,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高声说道:“我看,这明镜国的青箩公主,也不过如此嘛,怎么看怎么也比不上我的心肝宝贝小解语。”他边说着,边把给他奉茶的那个女子搂在怀中,然后在她额上轻轻的亲了一口。   那解语则无比娇媚的说道:“太子殿下,在青箩公主的面前,你可不要这么失礼,青箩公主以后是要做您的太子妃的,若是她从此怪了我,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胡说八道,谁敢不给你好日子过,那么本太子殿下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你说是不是啊,青箩公主?”   慕容青箩听到他这么问后,只是淡淡的说道:“倘若太子殿下没有别的事情,青箩想先回去休息了。”   “先回去休息,你为什么这么劳累,是不是路途上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或者可以同本太子殿下分享一下。哦,对了,本太子殿下倒忘了给你赐座了,来人,赐座。”   于是慕容青箩便被引着到一旁坐下。   慕容青箩心里头有些不忿,只是冷冷的望着那皇甫商隐太子   商隐太子见到她目露不忿,便嘻嘻笑了起来。嬉皮笑脸的说道:“难道青箩公主认为本太子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若是如此的话,尽管保证本太子就是了,我改!哈哈哈!”他边这么说着,边挑衅式的望着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商隐太子,这商隐太子竟然如此的对她,不禁有些忿忿然。   她站起来,拂袖说道:“好了,我没有功夫同商隐太子在这里说这些废话了,我一路赶来,旅途劳累,我决定先去休息了,还请行公公帮忙带路,安排驿馆。”   “还去驿馆休息吗?”皇甫商隐哈哈笑了起来,目光凌厉的望着她。   “我看啊,青箩公主今天晚上就宿在本太子的寝宫中,如何?本太子绝对不介意你陪王伴驾。”   慕容青箩觉得深受侮辱,便对他说道:“不错,我慕容青箩的确是卑贱之人,卑贱之身,并且还要奉命来这里同你和亲,然而,并不是因为这样,我就可以随便受你的侮辱。我看,商隐太子,你不要太过分的才好!”   “本太子到底有没有过分,你自己心里头清楚,难道那些山贼能够同你苟和,本太子名正言顺的想同你在一起,都不能够吗?”   他说道这里,哈哈的笑了起来。   “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么说,岂不是污蔑青箩的清誉?”   “清誉,我说公主,难道你还有清誉吗?你在那山寨之上待了整整一晚上,并且听说那山寨现在都已经改名叫驸马寨了,驸马才能够上公主,倘若你说你没有跟了那山寨中的杜三,谁人能够信得过呀?”   慕容青箩不禁笑了起来,又气又急,心想,这商隐太子也未免太过于可笑,竟然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对自己枉加怀疑,又或者根本不是枉加怀疑,是因为他心有所使,所以故意刁难,希望可以借此取消这门亲事。   慕容青箩想到这里,不禁站了起来   她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倨傲,淡淡的对商隐太子说道:“若是商隐太子认为青箩是不洁之人,想同青箩解除这门婚约,青箩求之不得。”   商隐太子大概没有料到慕容青箩是如此的刚烈之人,听到慕容青箩的话后,他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有很多话想出口,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开眼前这女子的性格,倘若自己当真再说什么,这女子一定会立刻向云荒国提出来取消和亲。取消和亲这可不是他所想的事情,如今表面上来看,似乎当真是明镜国国力渐衰,而且明镜国主又躺在床榻之上,一病不起,事实上却远非如此。这云荒国里头,也有各种各样的风起云涌,明争暗斗,而且各方势力,割据不休,表面上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国家,其实时时刻刻却充斥着阴谋,还有很多别的。若是两国真的交锋起来,他相信云荒国一定不会占到便宜。这和亲,也实在是无可奈何的策略。   是以,他勉强忍下了心目中的不快,把怀中的女人把边上一推,站起来对慕容青箩说道:“好吧,本太子也就不打扰青箩公主休息了,既然如此,就请青箩公主去皇家为你准备的寝宫吧!行公公,带青箩公主前去。”   “是。”行公公上前来,低头哈腰的说道。   然后就带着青箩公主去行宫休息了。   慕容青箩和红绡一前一后的往行宫中走去。   那行公公一路之上满头大汗,一边擦汗一边对慕容青箩说道:“公主,刚才发生的事你不要往心里头去,我们这太子,仍是比较怪异,还希望你见谅。”   行公公竟然说商隐太子怪异,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让慕容青箩觉得很不能够理解。一般按理来说,行公公应该是偏向着皇甫商隐才对,而今他竟然明显偏向于慕容青箩这一边,似乎是有什么样的隐情一样。   慕容青箩犹豫了一下,便笑着问道:“不知道行公公为何这么说?”   行公公犹豫了一下,就对她说道:“其实,我们这太子,出生的时候,被皇帝陛下抛弃了,后来他才被寻回来。寻回来之后,他的脾气就很古怪,平时无论是跟朝臣们,还是跟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关系都不是很好。他说话的确是有些伤人,还请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里。”   慕容青箩听了之后,她勉强了点了点头,说道:“行公公言重了,本宫既然要嫁给他,以后自然还要很多日子要跟他相处,本宫多谢行公公的提点。”   行公公听到她这么说后,尴尬的一笑。   于是便领着她来到了行宫里头。   等到他们到了行宫之后,行公公便告辞离去。   等到行公公走了,红绡这才上前来,不无犹豫的跟慕容青箩说道:“青箩公主,你可有听说了?原来那商隐太子是个怪物?”   “什么是个怪物,红绡不可以胡说八道,若是这话传到旁人的耳中,到时候恐怕你就有危险了。”   “我……我并不是故意的。”红绡有些怯怯的说道。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也不曾怪责于你,只是稍微提点你而已,你想,这商隐太子果然是很有本事的,他连那山寨杜三的一句戏言都已经能够知道,就可以知道他到底安插了多少卧底在全国各地。这样一个阴险的人,我们若是不加以提防,早晚有一天,会折损于他手中。”   红绡似乎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如今经过慕容青箩提点之后,她终于明白过来。   她连声对慕容青箩说道:“是我错了,还请公主见谅。我以后一点谨言慎行。”   “你知道谨言慎行就好,这后宫之中不比别的地方,若是行之差错,一步小心说错的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情,那后果就是非常严重的。”   “我知道了,多谢公主提点。”红绡有些委屈的说道。   慕容青箩正同红绡说一些后宫的生存之道,忽然便听到有人高声喊着,“姐姐,你当真平安归来了吗?”   她抬头一看,见到云衣素色的一身走了过来。   云衣的长发披散着,犹如瀑布一样,她头上只是简简单单的差了一个云钗,云钗洁净,越发衬得她人如月华,美丽无比。   她只是了一件最家常的淡素色的衫子,走进来后便连忙扑向了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被她这样一扑,差点摔倒在地上,便扶着她,对她说道:“妹妹,你几时变得脾气这么急躁起来了?”   “我刚才看到姐姐,自然是很紧张了。上次你被山寨中的那些贼人抓走了之后,我连忙逃到了云荒国,到了云荒国,就立刻向他们请求派兵去围剿山寨,谁知道,他们正准备派兵去围剿山寨救你的时候,却得到消息,说是你不禁把那些被虏走的女人们给解救了,而且还一把火烧了山寨,山寨中的人死了七七八八。姐姐,你果然是有勇有谋。”   听了云衣的称赞之后,慕容青箩莞尔一笑,缓缓对她说道:“我也只不过是时运好而已。要说能够真正帮得上忙的,要多亏红绡才是。”她便说着,便轻轻地拍打了一下红绡的手背。   “红绡是谁?”那慕容云衣抬头看去,但见慕容青箩的旁边,立着一个女子,这女子大概十七八岁年纪,生的样貌清雅,虽然脸上有浅浅的几滴雀斑,看上去却越发显得有韵致起来。   “倒是一个漂亮的好姑娘呢,这姑娘可是你从山寨中解救出来的?”慕容云衣问到。   019 美人泪   “也不能够这么说,并非是我把她从山寨中解救出来,倘若没有红绡的话,恐怕我也要葬身山寨中了。”   “哦,你是我姐姐的救命恩人,真是谢谢你了。”慕容云衣边说这,一边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红绡的手。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可以感谢你的,只有这一个翡翠镯子,我就送给你吧!”   说着就从雪一样的手腕上把翡翠镯子摘下来,递到了红绡的手中。   红绡低头一看,发现那翡翠镯子盈润无比,一看就是最上等的货色,价值连城。   她连忙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公主一番好意,红绡亏不敢当。红绡救助青箩公主,原是应该的,青箩公主也帮助红绡我报了大仇,我又怎么敢收云衣公主的礼物呢!”   “好了,好了,你是我姐姐的人,果然跟我皇姐一个脾气,既然是我谢你的,你就收下,否则的话,我要不高兴了!”   红绡有些两难,一方面既不想收她这么贵重的礼物,另外一方面,又不想得罪慕容云衣。   她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就听到慕容青箩在一旁淡淡的说道:“她既让你收下,你就收下吧,不必同她客气,若是同她客气了,她反而有些得意起来。”   “是的,真是姐姐这句话呢,你若是不肯手下,我心里头又该不高兴了。”   红绡只好勉为其难的把这翡翠镯子给收下。   慕容云衣见红绡收下了翡翠镯子,她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转过脸来望着慕容青箩,问道:“姐姐,你这一路之上,可好?”   “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问题。”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云衣这才咯咯的笑了起来,说:“你舍生救了我之后,别提我有多么担心你了,而今却发现你没事,我真的是很开心。对了,有没有见到商隐太子?”   “见到了那个怪物。慕容青箩小声的说道。   “什么,你叫他怪物?”慕容云衣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那太子到底如何得罪了你了,竟然被姐姐称作怪物?”   “他当真是个怪物,你不见到是不知道的,若是见了,你就明白了。总之,以后要是嫁给这个人,有我受的。”慕容青箩自嘲说道。   慕容云衣听她这么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姐姐不想嫁给他,不如这样吧,姐姐嫁给常青王,由我去嫁给太子殿下,你觉得怎么样?”   “如此甚好。”慕容青箩边说着,边打趣着。   云衣听到她这么说后,赶紧的噘了噘嘴,连声说道:“你不是说真的吧,我可不希望姐姐你这么做啊!”   “我当然不是说真的了,跟你开玩笑呢。看你如此幸福的样子,就知道你已经见过常青王了,而且对他很喜欢,对不对?”   慕容云衣缓缓的就把头低了下去。   见到这种情形之后,慕容青箩不禁笑了起来,对她说道:“这嫁的好,这倒也是一桩好事,不管嫁给谁也好,只要一辈子能够幸福,这便是人生最大的快乐,你说是不是?”   慕容云衣听到她这么说,便用力的点了点头。   慕容青箩又同慕容云衣闲话了一阵子,便去洗澡休息。   在皇宫中休息了一天之后,她的精神变的很多了。   恰好第二天晚上,皇宫之中由常青王举办了晚宴,她便同慕容云衣一起去参加。   一踏进正厅大门,她就听到皇甫商隐在那里放肆的大笑,整个大殿上都回荡着他的声音,似乎他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听到他的笑声后,慕容青箩不禁皱了皱眉,心里头有说不出的厌恶不情。   她勉强的同慕容云衣一起走了进来。   今天她已经略作打扮,头上竖着一个白玉青花的羽冠,把头发紧紧的竖起来,后面常常的披在肩上,就宛如月中的仙子一般,别有一般的风采。她身上一件青色水墨画的碧萝长裙,显得亭亭玉立,腰身竖起,越发得让人赞叹不已。   她莲步轻移,同慕容云衣一起走了进来。   姐妹两个人一个长的很美丽,倾国倾城,而一个长的让人看了浑身舒服,如沐三月春风。   那夜宴的公子王孙们和朝臣们各自都发出了一声喝采。   见到两人结伴而来,常青王连忙走下来,对她们说道:“这位就是青箩公主吧,上次已经见过了,幸会幸会。”   慕容青箩莞尔一笑,对他说道:“常青王,幸会。”   “两位请坐到这边来。”说着,他亲自把两个人引到一旁坐下。   两人坐下之后,常青王又连声说道:“我都已经听说了,青箩公主勇挫敌人的故事,实在是可歌可泣,青箩公主果然是极其有本事的女子,可以称得上是巾帼枭雄,让我等佩服不己。如此敬公主一杯如何?”   慕容青箩只是淡淡的,她淡扫娥眉,轻声说道:“不敢。”   尽管这样说话的时候,还是举起了手中的琉璃酒樽。   两个人便一起喝了一杯酒。   见到他们如此,皇甫商隐在旁边哼了一声,显然对这样的场景非常不满。   常青王察言观色,似乎已经预料到了。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问道:“不知道太子心里头有什么样的想法?”   “本太子心里头什么样的想法都没有,为本太子斟酒。”   于是有人上去给皇甫商隐斟酒。   皇甫商隐大口的饮酒,他身边侍立着解语,只要他说一句什么,解语就立刻过来,帮他做这做那的,可以看得出来,解语对他百依百顺。而他对于解语的表现,也非常的满意。他如此的举动分明是挑衅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却并不往心理去,在慕容青箩心里头,这位商隐太子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夫君,只是夫君而已,再无其他。她是被迫嫁给他的,两人之间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对他根本谈不上别的,更无论其他。因此,不管他怎么挑衅,慕容青箩也不以为意。   商隐太子见到慕容青箩始终都如此的淡雅,就好象一朵出水的白莲花一样,比宴上所有的女子都给比下去了,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他原本是看不上那青箩公主的,又知道她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结果在路上被山寨的人给劫持了,还听说了那山寨的寨主杜三说要把山寨改成驸马寨,心里头觉得很不舒服。然而如今一见到这如此淡雅的公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觉得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说他仍旧是对慕容青箩没什么好感,然而不知不觉便对她多了几分欣赏之意,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慕容青箩自始至终都是神色淡淡的,并不像旁人那样。慕容云衣反而比她洒脱得多,同那些王孙公子们喝了很多的酒。她喝酒的时候,还不时的抬起头去望着常青王,眼中竟是默默的情愫。   不知道为什么,常青王似乎是有些不在状态一般,根本就没有与她有过任何的眼神交流。   慕容云衣觉得这应该是在宴会上的原因,常青王要招待很多的人,所以没有办法来对为自己如此好,但是让她仍旧觉得有些失落。她记得前两天同常青王见面的时候,常青王对她还是异常关心的,但是今天却好象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宴席进行到一半,慕容青箩觉得有些头昏脑胀的,便轻轻地走了出去。   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门溜了出去。   从后门走出去之后,她一个人百无聊耐的在院子里面溜达着,这常青王的宅院果然也是极好的,这宅院是属于宫中最边上的一隅,也正因为它偏居一隅的原因,显得特别的安静。花园里面,假山无数,怪石菱形。那怪石上攀了各种各样的藤萝,青翠欲滴,越发让人觉得动人心魄。   她站在那样漫漫青藤面前,一时之间心潮起伏,心想自己的命运不也是同这藤萝一般吗!   想到这些后,心里就越发的觉得有些难过起来,人生无常,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有时候自己的命也不是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这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后面轻轻的唤了她一声,“青箩公主。”   便转头看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常青王已经站在了他的深厚。   常青王皇甫悦山一向是一个非常有品味的人,她早就听人说了,又见他长的儒雅俊朗,为人彬彬有礼,果然是个一流的人物,她心里头不由自主的就对他多了几分赞赏之色。又想起他上次曾经在明镜国内出现的情形,她越发的心如明镜起来。   她记得上次,她见到常青王的时候,发现常青王正在找一个人,他心中恍然想起的一件事情,便转过脸去,对常青王说道:“常青王,青箩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尽管讲就是了,有什么事情公主不必客气。”   “我还记得上次在明镜国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你,当时你正在找你的一个兄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当时寻找的就是商隐太子,对不对?”   “啊?”他愣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有些落落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一点都不像是常青王的个性,常青王的个性倾向于洒脱率真,如何会变得如此的唯唯落落呢?   见到常青王如此,她越发的相信了自己的想法。   便对常青王说道:“常青王不说话,难道是青箩猜对了?”   “青箩公主,你为何问这些事情呢?”   “没有为何问,只是觉得这商隐太子跟一般的人不一样,果然没有被我猜错,他应该也刚刚回到这朝中没有几日吧!”   常青王面露尴尬之色,只好避开她的问题不回答。   他呆呆的站在那藤萝的前面,望着藤萝,缓缓地说道:“君为女萝草,妾为菟丝花,百丈托远,缠绵成一家成人家。古人说了,女萝草和菟丝花的故事,一时之间倒是让本王感慨颇深。这漫漫藤萝,如何不是依附着这假山而成长,倘若没有假山,这漫漫藤萝便注定了要消逝的命运。他们的一生依附于人,而不能够自己的命运由自己作主,想起来,同这皇室中的王子和公主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020 思君遥   一番话恰好说到了慕容青箩的心坎里。   慕容青箩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对他说道:“不知道常青王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只是一时感慨而已,不知道公主您怎么想的?”   “不错,常青王说的很有道理,纵然你我都身为皇室的权贵,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我们的命运根本不由得自己作主,我们这一生所过的都是随波逐流的生活。既然命运注定了我们没有办法把握,我们就只好珍惜眼前。我看常青王心中,似乎是有些郁结,我劝常青王还是能够欢也一天,喜也一天,悲也一天,苦也一天,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吧!更何况如今你即将要娶云衣妹妹了,应该开心才是。”   “云衣公主果然是不错的。”他说道这里,叹了一口气,后面那句话就没有再说下去。   慕容青箩是何其的聪明,她听到常青王这么说后,顿时就愣住了。   一般有个男人说那谁谁谁是极好的,往往下一句接着的是偏生我天生不喜欢,想必常青王也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慕容青箩便劝说他道:“既然命运不由得我们自己作主,而我们除了接受命运之外,也没有办法了。我希望常青王能够善待舍妹。”   听到她这么一番话后,常青王望着她,目光之中忽然多了几丝柔情。他缓缓的说道:“其实那一日在山中,公主倒是给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对公主的印象记忆犹新。”   这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可是慕容青箩是何其聪明的人,知道他说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显然是对她有意了。   慕容青箩没有想到事情会到了这种地步,他看得出来常青王绝对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纨绔子弟,他既然这么说,显然心里头是这么想的。   她愣了一笑,便缓缓地对常青王说道:“王爷,你言重了,小女子何德何能,又能够得到王爷垂青。相反是我云衣妹妹,从小到大都是我们明镜国的第一美女,不知道有多少公子文王孙趋之如鹜,想娶她回去做妻子,而今她既然要成为王爷的妻子,我实在是为她和王爷感到万分的荣幸。”   她一番话说的王爷入情入理,之所以这么说,显然就是希望常青王能够打消的念头,不要再去想那么多事情了。   果然常青王听她说了后,便埋手到膝盖中,缓缓地说道:“不错,一直以来,我也是这么劝说自己的。刚才只不过是一时见到这漫漫藤萝缠绕,心里头有些悲伤罢了。青箩公主,不要往心里头去,也不要想多了。”   “当然不会了,我同常青王是一对磊落的人,心里头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这一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却落到了旁边一个人的眼中。   原来慕容青箩走出来没有多久,皇甫商隐也跟着走出来了。   皇甫商隐刚刚走出来,就听到他们两个在讨论藤萝的问题,见到他们两个讨论的非常投机,皇甫商隐不禁非常的生气。   皇甫商隐对这慕容青箩可谓是有几分厌弃的,他见到青箩公主竟然同常青王谈得如此的好,竟然有些愤懑,便站在一旁听去。没有想到常青王竟然向她表情,而又被给拒绝了,商隐太子心里头不禁越发的生气,心想“这个女人,没有想到果然是如此的不守妇道,在山寨的时候,听说她勾引杜三,而今来到这皇宫里头,见我不待见与他,于是她就拼命的勾引我的皇弟,这样的人,果然是留不得的。   皇甫商隐想着,心里头竟慢慢的有了注意。   等到常青王和慕容青箩聊完,他们一回头却看到皇甫商隐赫然的站在外头,皇甫商隐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喜,只是眼角带着凶狠的光芒,那光芒就好象是野兽发出的一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慕容青箩见到他在那里,微微愣了一下,没有理会他,径自走了回去。   皇甫商隐伸出手来,拦住了慕容青箩,对她说道:“青箩公主,为何见到本太子,闪身就走?难道本太子身上有什么让你不满的地方?”   “一直都很满意。”慕容青箩头也不抬的对他说道。   “哦,你当真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吗,还是只不过是为了应付,所以就随随便便的说了?”   便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走了回到宴会中。   眼看着慕容青箩的背景,皇甫商隐的脸上又浮出了一丝凶狠的神色,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望着常青王,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嘲讽,对常青王说道:“常青王,却没有想到你的品味如此的独特。”   常青王听到他这么说后,微微一愣,便哈哈笑的起来,说道:“太子,能够娶到青箩公主实在是你的福气,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娶到她是我的福气,常青王你不是忽悠我吧?若是你当真喜欢她,不如我就跟你换了,我来娶云衣公主,你娶这慕容青箩,如何?这慕容青箩在那山寨上待过,早就已经是不洁之人了,本太子对她没有什么兴趣。”   常青王听了以后,面上大喜,立刻说道:“既如此,倒也不妨多谢太子成全。”   皇甫商隐倒没有想到常青王会这么说,他微微一愣,便笑的起来,对他说道:“这青箩公主看起来如此的难以驾驭,更何况我们的婚事已经由两国达成了协议,若是再在这个时候更改,恐怕是不好的,你说是不是?”   常青王听到他这么说后,终于明白他只是在说一通玩笑话而已,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缓缓的说道:“太子说的有道理。”   “你觉得本太子说的有道理,那么本太子也没有什么好和你说的了,一切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吧!哼”说完之后,他便走回到的宴席之中。   到了宴席中之后,慕容云衣看到慕容青箩先出去了,紧接着没有多久,常青王也出去了,而商隐太子也出去了,现在他们又一先一后的回来,不禁觉得那气氛有些古怪,便连忙问道:“姐姐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看到你们一先一后的出去,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没有出什么事情。”慕容青箩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的对她说道:“都是因为这个怪太子,这个怪太子总是喜欢没事找事。”   “姐姐,他即将是你的夫君,你不能够再这么叫他了,若是被旁人听到的,大事不好。”   “我知道了。”慕容青箩心不在焉的答应着她。   于是便又重新走回到宴会上。   慕容青箩的声誉在这云荒国中还是极高的,她一个人力破山寨,把山寨中所有的人都烧死的故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在所有人心目中,都已经把她当作英雄一样。因此,她受尽的云荒国百姓的爱戴。云荒国的百姓也好,官员也好,都知道她即将成为云荒国的太子妃,于是举国欢庆,还为她编了各种各样的歌曲儿来称颂她的丰功伟绩。   这些歌曲慢慢的传到了皇甫商隐的耳中,皇甫商隐越发的有些恼怒和生气起来。没有一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强过自己,也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是很能干的女人,商隐太子也不例外。虽然说皇甫商隐没有真正的把慕容青箩当成自己的人,然而不知道为,心里头总觉得对她有一些疙疙瘩瘩。   相反之下,商隐太子最宠爱的就是解语了。   解语名叫花解语,原是这宫中一个负责打扫的宫女而已,当商隐太子刚刚被常青王找回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嫌弃他,都觉得他的打扮十分的怪,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看到他不人不鬼的样子都非常的唾弃他,只有解语见到这种情形后,非但没有嫌弃他,反而还对他诸多照料,让他把解语的好处都留在了心里。所以当他恢复了太子的身份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把解语弄到自己的身边来,让她可以时时刻刻的服侍自己的生活起居。他也一直以来都很宠爱解语。   021 得民心   宴会结束后,慕容青箩便回到了自己的行宫里头。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会很忙,因为三天之后就是她和商隐太子的大婚。   因为商隐太子名义上是太子,而常青王只不过是王爷。   是以,太子的婚礼会提前举行,但是因为皇上的身体不是很好,皇甫商隐被册封为太子又没有多久,在朝廷之中没有很深的威望,是以他的婚礼并没有大肆的举办。   慕容青箩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繁文缛节,尤其是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她更是不希望婚礼举办的太过于繁华。   只是有一个却让她心里头很不舒服,那就是洞房花烛夜,她不知道如何能够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洞房花烛夜。唯一的可能就是把他想象成慕容梦泽。   她倾慕慕容梦泽已久,对慕容梦泽有情,而慕容梦泽也很喜欢她,对她有爱,两个人一起经历了生死离开,到底却还是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原因,而不能够在一起,这让她内心充满了惆怅。   很快就到了大婚的那一天。   虽说并不是特别浓重的举行,然而到底还是太子的婚礼,举城同庆。   再加上慕容青箩之前又立了大功,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平定了呼啸山寨,得到百姓们的拥护。   这一天,百姓们便自发的成群结队到街上来庆祝太子大婚,庆祝慕容青箩嫁到云荒国来。   云荒国素来不欢迎外面的公主,然而慕容青箩刚刚来到,却已经取得了民心。   她纵然取得民心,却没有办法取得皇甫商隐的心。   到了洞房花烛夜,她一个人穿着霞披,头上戴着凤冠,孤零零的在偌大的寝宫里面,等待着商隐太子的到来。   她心里头异常的紧张,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像野人一般的太子,要是她向解语那样婉转承欢,那断然是做不到的。   她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想出到底该怎么办来。   她既然已经选择了和亲这条不归路,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场面,然而此情此景还是让她心中很是不舒服。   她想了很久,便把头上的一支珠钗拔了下来,紧紧的握在手中。她心想,若是今天晚上皇甫商隐来到,若想对她不轨的话,若是超过了她的忍受极限,那么她便惟有一死,已谢自己的国家和臣民。   她孤零零的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皇甫商隐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有两个宫女扶着他。   他喝了很多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很凶,眼中露着一丝霸道的凶光。   他歪歪扭扭走进来,走到了慕容青箩的面前。   指着她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公主?哈哈哈哈,青箩公主,哈哈哈哈……”   慕容青箩看到他的样子,异常的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于是,她便冷冷的撇了他一眼,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说我想干什么,你是我的妻子,我想干什么都可以啊,是不是,今天晚上难道不是我们两个应该行周公之礼吗?”他边说着边走到慕容青箩的面前,伸出手就在她洁白的下巴上捏了一下。   慕容青箩心里头很不高兴,便把那珠钗往自己雪白的脖颈上一放,对他说道:“你最好不要对我无礼,否则的话,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死在我的面前,为什么?我可是你的夫君啊,我的太子妃。”   他哈哈的笑着,对她说道:“慕容青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在明镜国就没有探子吗,我早就知道了你和慕容梦泽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没想到你刚刚来到这里头,不久又搭上了常青王,你果然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他边说着边上前去,用力的扯了一下慕容青箩的头发。   慕容青箩被他扯地头发生疼,他却扯着她的头发,让她白皙的面孔对着自己,冷冷的对她说道:“拥有你这样的太子妃,是我商隐太子的耻辱,你不用拿这珠钗来威胁我,像你这种女人,让我碰我都不碰一下。”   说完,他便把她的头发猛地一放,把她娇弱的身躯往床上狠狠的一摔,便一边狂笑着一边走了出去。   慕容青箩被他扯地头发生疼,然而不管怎么样,他到底还是没有动自己,到底还是走了。   慕容青箩这才悄悄的舒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她睡的特别警惕,几乎不敢沉沉入眠,唯恐那商隐太子又会半路折回,或者是他又会对自己作出什么不轨的行为。   就这样,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她才小睡了一会儿。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红绡便拿着洗漱用具来给她洗漱。   红绡走到她的面前,对着她跪下来,高声说道:“请公主洗漱。”   她犹豫了一下,对红绡说:“那商隐太子没有回来吧?”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看到昨天晚上商隐太子狂笑着冲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还好。”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青箩这才松了一口气。   红绡小声的问道:“公主,你们两个人没有……”   “当然没有了,你在想什么。他瞧不起我,我也看不上他,我们两个人互相看谁都不顺眼,这样的婚姻对我而言,也算是一桩好事。”   “好事?别人若是被太子嫌弃了,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反而来说这些话。”   “那又怎么样呢!”慕容青箩笑了起来对她说道。   看到她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有些欢喜,让红绡很是不解,红绡心想,这青箩公主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红绡帮慕容青箩梳洗完毕,又帮她换上了新衣裳。   慕容青箩今天穿了一件雪白的衣裳,加上双手洁白如玉,就像透明的一般。她如瀑的长发绾了一个往欣笈,笈上攥着九龙碧玉钗,上面垂着流苏。   她微微一动,流苏摇摇曳曳,衬着白白净净的脸,柔柔细细的肌肤,越发显得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   她面庞精致清丽,出尘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味。   但是,她坐在那里,却显得端庄高贵,文静幽雅,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纤尘不染。   像这般肤光胜雪,眉目入画的绝色美人果然是不多见。   就连红绡见了,也忍不住赞叹说道:“公主,你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商隐太子他却不知道珍惜,到底是他的不对。”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到底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清楚吗!”   她两个人正闲话着,就听到有宫女来通报,说是云衣公主来了。   慕容青箩连忙把云衣给请了进来。   慕容云衣一走进宫门口,就高声笑着说道:“姐姐大好啊!”   她上前去,把云衣扶住,对她说道:“妹妹,这是说什么呢?”   云衣笑得调皮,眼波轻动,对慕容青箩说道:“昨儿个晚上是姐姐的洞房花烛夜,想必是旖旎动人,作为妹妹的我自然要来恭贺一番了。”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青箩却笑了起来。   她笑地非常坦然,对慕容云衣说道:“昨天晚上我跟商隐太子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压根儿就没有在我这里过夜。”   “你说什么?”云衣大惊道:“姐姐,昨天晚上竟没有留下商隐太子,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越发衬得她脸色白嫩,肌肤如雪。   她笑意盈盈的说道:“那太子他根本就对我有误会,他又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解语,而我呢,也是瞧不上他,我们两个人对看生厌,便没有在一起。不必惹上这孽缘,倒是一件好事。”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你若是这么说话,岂不是苦了自己。你可知道如今我们嫁到云荒国来,就是云荒国的人了,若是你不同太子搞好关系,以后你如何在这宫廷之中行走,恐怕人人都可以把你踩在脚下,将你看作壁儡,以后你便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听了云衣的话后,慕容青箩并不在乎。   她笑着说道:“我来这云荒国,并不是争名夺利,也不是为了旁的,只是我没有法子不来,我是为了我们明镜国而已。如今我的使命既然都已经完成了,我又何必强迫自己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云衣听到她这么说后,不禁花容惨淡,心底的仇恨暗暗生出来。   接着对慕容青箩她说道:“姐姐,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如今你年华正盛,在这么好的年华里,做了云荒国的太子妃,却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幸福,难道说你心里头已经有人了,那个人不是常青王吧?”她有些紧张的问道。   见到她如此的紧张,慕容青箩不禁笑了起来,逗她说道:“正是常青王呢,难道你不知道吗?”   “真的是常青王,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你喜欢的人原来是常青王吗?”   “傻妹妹,当然不是了,倘若我喜欢常青王的话,我又怎么会把常青王让于你。无论是商隐太子也好,常青王也好,他们于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我素不是对人一见倾心的人,也不会见到人之后就喜欢上旁人,你说,我又怎么可能倾心于常青王了,你不要想这儿多了。”   慕容云衣原本是很紧张的,唯恐慕容青箩喜欢上她自己的心上人,而今听到慕容青箩这么说后,便放心下来了。   她笑着说道:“只要姐姐喜欢的人不是我所喜欢的人就好,否则的话,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姐姐。”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又听到宫女来通报,说是解语侧妃来了。   “侧妃?”慕容云衣愣了一下,说道:“据我所知,这解语只不过是商隐太子身边的一个丫鬟,什么时候变成侧妃了,说起来真是让人感到可笑。”   慕容青箩面上淡淡的,她神色丝毫未见变化,只是浅浅的说道:“你去告诉解语侧妃就说我今天有事,不见客。”   “是。”那宫女说着,转身就走。   谁知道那宫女还没有走出去,就见到解语侧妃笑了走了进来。   022 妃子血   这解语侧妃打扮的非常漂亮,她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青碧色的衫子越发衬得她美丽动人。   然而比起慕容青箩的洁净如霞,仍旧是不如。   她进来之后,笑嘻嘻的给慕容青箩请了个安,眼角眉梢竟是堆着艳丽,对慕容青箩说道:“参见青箩公主,哦,不,应该是叫太子妃才是了呀,看我这张嘴。”解语边说着,边巧笑了起来。   看到她的样子,让慕容青箩和慕容云衣心里头不由自主的生了几分厌恶,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慕容青箩坐在床榻之上,望着她,对她说道:“本宫并没有让宫女允许解语侧妃进来,解语侧妃却私闯本宫的寝宫,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哦,这原来是太子妃的寝宫啊,是解语糊涂,解语一时之间竟然给忘了昨天晚上商隐太子他宿在臣妾那里,不仅赏赐了臣妾这碧玉玲珑珍珠衫,而且,还特意命人封了臣妾做侧妃,臣妾这心里头正高兴着呢,光顾得上欢喜了,就忘了这里原来是太子妃您的寝宫啊。”她这话摆明是来挑衅的。   听了她这话后,慕容青箩的脸上丝毫没有改变,她的神情看上去仍旧是淡淡的,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解语在说什么一样。   解语一见,越发的嚣张起来,解语见对方来人是柔弱可欺负。   反而是慕容云衣隐忍不住,便上前去,斥责她说道:“说完了没有,若是说完了赶紧离开这里。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而已,如今却来太子妃这寝宫里面嚣张,你不觉得这么做有失礼仪吗?”   “云衣公主,臣妾也一直很尊敬您,可是您始终是明镜国的公主,就算是以后当了王妃,也只不过是常青王王妃而已。虽然说常青王的王妃辈分还是小的,然而若同我这太子妃比起来,好象是有些不如。这里似乎还不是云衣公主说话的地方。”   “你……”慕容云衣越听越生气,恨恨的对她说道:“你说什么,你竟然敢说没有本公主说话的地方,兼职是大胆,就算没有本公主说话的地方,也还有青箩太子妃说话的地方呢,如今既然敢言到太子妃的地方,我看你简直是目无尊长。”   “我说云衣公主您说这些话才是目无尊长吧,据说云衣公主一向是一个纯净无暇天真活泼的人,您的这一番话传到常青王的耳中,常青王会怎么想您特?据说啊,只不过是据说而已,你也就是听说常青王他最喜欢温婉贤惠的女子,最不喜欢就是那骂街泼妇,而云衣公主,您现在所做的这一些,跟那骂街泼妇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不带脏字只是几句话,就把云衣说的气得不行。   云衣纤纤一指,颤了半天,狠的狠的把手指垂了下来,什么话都没有说,若是这在明镜国,云衣公主早就隐忍不住打人了。   解语说的对,这毕竟还是在云荒国,若是她当真做了什么事情出去,到时候别人只会是说她云衣公主不懂事,她最怕的就是传到常青王的耳中,常青王因此而不爱自己了。她为了自己的心爱的常青王,只好忍了这口气。   见到连脾气性子一向直爽的云衣公主都如此的隐忍,嘴里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她笑的花枝招颤,说道:“青箩公主,哦,你看看我这张嘴,我又说错了,是青箩太子妃,对于刚才我说的这番话,你有什么好说呢?”   青箩公主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对红绡说道:“我有点渴了,帮把奉茶来。”   红绡答应着,就去沏茶。   慕容云衣看到慕容青箩竟然如此的不争,别提了有多生气了。   她回过头去,望了青箩一眼,有些生气的对她说道:“姐姐,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去,也不等青箩回话。   慕容青箩见到她的妹妹仍旧是如此的沉不住气,便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走了。   目送她离开之后,红绡的茶也端到了慕容青箩的面前。   青箩端着青花瓷的茶碗,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她的样子看上去安淡恬静,就好象是一朵静静盛开的白莲花一样,越是如此,越发的衬得她高贵无比,很有气度,而也是如此,也越发的衬得解语鄙俗不堪。   解语见到这种情形之后,别提有多生气了。   她恨恨的望了慕容青箩一眼,对她说道:“青箩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什么意思都没有,本宫不是一直都在听解语侧妃你说话吗,不知道你的话说完了没有,若是说完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我……”解语侧妃跺了跺脚,抬起头来望着慕容青箩。   她这一大早本来是想来慕容青箩这里挑衅的,毕竟是慕容青箩的大婚之夜,但是,她的丈夫却宿在了自己的房里,而且还立刻收自己做了侧妃。   解语一朝得志,语无伦次,自然是很想来这里炫耀一下。   谁知道,慕容青箩就跟老僧落定一样,完全不跟她一般见识,她的话听在慕容青箩的耳里,慕容青箩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她很为恼怒。   她想了想,便十分招摇的走到青箩公主的面前,扭动着腰肢,对她说道:“这碧玉玲珑珍珠衫是商隐太子先赐给我的,虽说我们云荒国也就只有这一件,哦,不是云荒国,据说整个天下都只有这一件,不知道太子妃觉得怎么样呢?”   慕容青箩只是淡淡的说道:“珠子盈润,很有光泽,看上去很漂亮。”   慕容青箩越是表现得淡雅无尘,毫不在乎,就越是极大的刺激了解语。   解语正在恼怒的时候,慕容青箩已经喝了一盏茶,便对红绡说道:“再去帮我冲一盏茶来。”   红绡答应着,便端着茶盏走了。   她刚刚走到解语的身边,解语想了想,眼珠一转,记上心来。   她伸出脚去,把红绡绊倒在地上。   只听到“啪”的一声,那茶盏就落在地上打成了碎片,而红绡也扶在了那些碎片之上。   看到红绡的手臂上都被那碎片割伤了,流出了鲜血。   而解语也装模作样的倒在了地上。   她一边呻吟,一边喊道:“你这死题字,小蹄子,居然走路不长眼睛的,把本侧妃推倒在地上,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青箩公主你教她的。”   慕容青箩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走上前来,把红绡扶起来,轻声的问红绡说道:“你没事吧?”   红绡眼中有两汪泪水,就好象是横流的泉水一样。   她勉强的摇了摇头说道:“公主,我没事。”   “没事就好。”慕容青箩边说着,边吩咐人去拿创伤药给她敷。   慕容青箩压根从头到尾没有看解语一眼,就好象眼中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解语见到这种情形,再也隐忍不住。   她不是个善于隐忍的人,她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她站起来之后,伸出手来,重重的打了红绡一个耳光子,打得红绡眼冒金心,身体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解语又上前去,伸出脚来,在红绡的身上重重的踩了几下。   一边打她,一边说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乱丫头。你在这宫里头来多久了,竟然连这么点规矩都不懂。就连端着茶盏都要冲撞了你主子,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以为太子会放过你吗?你这个小蹄子,今天看我不把你打死!”   她边说着,又抬起脚来,准备继续去打红绡。   慕容青箩原是不想跟解语这个女人计较的,她看解语的作风完全跟泼妇没有什么区别,可见她的出身也并不高贵。   人的教养是跟成长的环境有关的,也跟人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   慕容青箩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没有必要跟解语这种女人去争斗。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喜欢皇甫商隐,并不值得为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惹下别的祸端,然而如今这种情势,却是不管也不行了。   她若是再一味的无动于衷下去,解语只会把她当作很好欺负,还会不停的虐待红绡。   她便走到解语面前,目光如水一般的沉静,冷冷的对她说道:“你够了。”   说完了她就伸出手来把红绡扶了起来,轻轻的为红绡掸去身上的灰尘,柔声对她说道:“你没事吧,红绡?”   “我……”红绡一说,眼泪就哗啦流了下来。   看到红绡如此的委屈,慕容青箩便转过脸来,厉声对解语说道:“本宫命令你,现在立刻给我本宫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呢,太子妃娘娘,你要让我出去,可是刚刚我被这个丫鬟推倒在了地上,我还没教训完她呢,我是不能走的。你也知道太子他最疼惜我了,若是太子知道,我被这个丫鬟弄伤了身子,太子一定会心疼不已,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来找太子妃您算帐呢。若是太子妃您识时务的话,请您立刻把这丫鬟给我好好的教训一番。”   “不用你来命令本宫,本宫知道应该怎么做。”慕容青箩说着,伸出手来,就重重的给了解语一巴掌。   解语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那另外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又伸了过来,解语的脸上顿时便落下了十道红红的指痕。   慕容青箩是习过武的人,她出手特别的重。   她这几下虽然是保存了力道,然而打在解语的脸上,解语怎么能够承受得了。   两巴掌下去,解语本身身子柔弱柳风拂一般,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勉强支撑着起来,眼中带着泪光,望着慕容青箩,对她说道:“太子妃,你居然敢打我?”   “你也叫我太子妃了,为什么我不敢打你呢,难道太子妃教训太子侧妃,这不是情理之中的吗?”慕容青箩的声音仍旧是浅浅的,不带一丝感情。   听了她这番话后,解语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过了很久,她才对慕容青箩说道:“你今天打我,你一定会后悔的。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够为所欲为,我只是教训一个奴婢而已,没有做错,你却打我,这非明是针对我。”   “若是你想知道你犯了什么罪状,就由本宫来告诉你。”   “你居然当着本宫的面,来教训本宫的宫女,这就是你做的最错的地方。就算红绡犯了错,也自然由我来教训,又何烦你来代劳,到底你是太子妃,还是我是太子妃,你僭越了,这是第一。方才我明明亲眼看到是你把红绡绊倒在地上,还连累的她受了伤。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妃,你同红绡,明明是你犯了错,你却反咬一口,视为诬赖。你是一个太子侧妃,居然去诬赖一个宫女,更不能饶恕,这是你所犯的罪行之二。有这么罪行,你说本宫处罚你是不是应该?”   慕容青箩淡淡的说道,她说话的口气仍旧是极淡极淡的。   慕容青箩说话的时候,解语望着她,眼中露出了仇恨的凶光,说道:“太子妃,你……”   “我怎么了,难道本宫做了什么事情值得你垢病吗?解语侧妃,一大早是来本宫这里闹,还把本宫的妹妹给赶走了,你在这里大闹一场,本宫也不跟你计较了,结果你非但不见好就收,反而还打了本宫的人,你说本宫怎么能饶恕你。”   听了她的话后,解语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再加上红色的手印,看上去样子十分的滑稽。   她狠狠的跺了跺脚,对她说道:“总之,你今天对我所做的事情,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的,等太子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说完她便转身就走了。   望着她的背景,红绡不无担忧的对慕容青箩说道:“公主,她这一走,显然是去找商隐太子去了,商隐太子素来与你不睦,倘若商隐太子找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本宫还怕他不找回来呢,他若是找回来,本宫倒想跟他说清楚,连个小小的侧妃都来我这里闹,我这里什么时候才得耳根清净。”慕容青箩淡淡的说道。   说完她才转过脸来望着红绡,问道:“你手臂上的伤不碍事吧?”   “不碍事,方才你帮我擦了金创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慕容青箩有些欠就的说道:“其实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原本不必趟这场浑水,归根到底,都是本宫惹得祸。那解语因为我是太子妃,让她心中不愿意而已。”   “太子妃您不必说这些,我们还是想一想接下来怎么样对商隐太子吧!”   她们正在讨论着,过了没有多久,果然听到有宫女来报,说商隐太子来了。   紧接着,慕容青箩就见到商隐太子怒气冲冲的走的进来。   他眼中仍旧是那么的邪气泯然的笑,然而他整张脸都是冰冷的。   023 早春怨   他走进来后,根本就不让那些宫女通传,就径自来到了慕容青箩的身边。   慕容青箩仍旧在椅子上坐着,她拿着一本书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是那么的美,美的动人心魄,是任何男人见了都忍不住为之吸引。   果然,商隐太子见到她恬静美丽的样子后,还是微微的顿了顿,旋即才反应过来。   他对慕容青箩说道:“慕容青箩你干的好事。”   慕容青箩头也不抬,眼光不离那书,只是淡淡的说道:“太子所为何事而来?”   “本太子所为何事而来,难道你不知道吗,现在还要在这里装模装样,本太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人。”   “哦,既然太子看不起本宫,又何必来这里呢?本宫也就不恭送太子了。”慕容青箩在太子的面前,口口声声自称本宫,这是不符规矩的。   商隐太子看着她清淡如水的样子,目光忽然一顿,对她说道:“本太子见你现在在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然而听说方才你却好好的收拾了解语侧妃一顿,既然是因为本太子宠幸解语侧妃的缘故,真是想不到,原来你也这么爱吃醋,你不会是爱上本太子了吧?”   听到皇甫商隐的话,慕容青箩的脸上仍旧是淡淡的。   她说道:“我不知道解语侧妃到了太子面前是怎么说话的,然而她到底为什么会被打,相信她自己心里头更清楚。我可以容忍她对我霸道,但是我觉得不允许她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可以允许她尊卑不分,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她做人没有分寸。”   “你的意思是说解语欺负你的宫女了?”   “解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太子比我清楚的多,至于太子为什么要封她为侧妃,本宫不想知道,可是她要是来本宫这里闹事就不行,本宫与她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她一个小小的侧妃,竟然要欺负到本宫的头上来,太子你说本宫略施小惩大诫,难道不应该吗?”   商隐太子被慕容青箩驳斥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到慕容青箩的神情浅浅淡淡的,犹如一支出瘀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一样,心里头就越发的有些不高兴起来。   因为他总觉得慕容青箩是故意装成这副样子来吸引旁人注意的,然而他商隐太子却不是旁人,他并不为所动。   他犹豫了一下,就对慕容青箩说道:“好,本太子就依你,我回去后,自会管教解语,让她不要再入你的宫里头来,然而,要是你再随便打解语,那么,本太子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跟你算了。”   “太子不这么容易跟我算了,那又任何?太子难不成是想打我吧?”   她忽然抬起头来,眼光流转,笑盈盈的说道。   见到她坦然自若,让商隐太子一时之间为之语塞。   商隐太子原不是特别会说话的人。   “我想除了本太子之外,大概所有的人都被你说服了吧!”   慕容青箩只是笑而不语。   皇甫商隐看到她的样子,越发的生气起来,对她说道:“本太子并非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你,倘若不是为形势所逼,我又怎么可能会想着娶你呢?”   慕容青箩笑了起来,施施然说道:“青箩又何尝不是,既然太子也不想娶青箩,青箩也不想嫁太子,不如我们说定一个约定如何。”   “什么约定?”皇甫商隐开口问道。   “很简单。”慕容青箩说道:“不如我和商隐太子设定一个约定,我和太子的婚约只为三年,三年之后,郎娶妾嫁,各不相干,不知商隐太子觉得如何?”   “你还想嫁给别人?”商隐太子望着她,恨恨的说道。   “不错,青箩最这一辈子最渴望的就是嫁一个自己喜欢之人,然而却背负使命,被迫有了这段政治婚姻,青箩原是万般不想的,如今又见到太子也是这么想的,既如此,倒不如我们两人商议一下,从此之后,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我也不干涉你的生活,两个人只要在旁人面前有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名分也就罢了,等以后过些日子,这件事情慢慢的淡下来,我们就可以合离。”   皇甫商隐见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娓娓道来,显然是心中真实的想法,这倒是另商隐太子觉得很诧异。   他犹豫了很久,心里头自然是有些不在意的,毕竟要被一个女人牵扯着自己的命运,任凭是谁也不会觉得多舒服。   然而他又不能够在慕容青箩面前输了人。   便犹豫的一下,就对慕容青箩说道:“好,本太子就答应你,一切按照你说的做,怎么样?”   “谢谢商隐太子。”慕容青箩笑了起来,对他说道:“既然你我各不相干,那么解语的事情,你也不必再来找我吧!太子与其来逼问我,来我这里兴师问罪,倒不如回去仔细的审问一下你的解语,到底是谁之过。更何况,商隐太子贵为一个太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就来我这来兴师问罪,说出去的话,恐怕有失太子威仪。”   皇甫商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他目光中的邪练之色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尴尬。   他扶了扶衣袖,对慕容青箩说道:“算你厉害。”   说完就转身而去。   望着皇甫商隐落荒而逃的背景,慕容青箩仍旧是把头低下,把书放在手中,一页一页的翻着书看。   红绡在一旁奉茶,笑着说道:“公主,你果然是有办法,竟然三两下就把商隐太子给解决了,只不过是红绡真是罪过,红绡竟然连累了公主。”   “何来连累一说呢?”慕容青箩问道。   “本来公主可以在云荒国做太子妃的,但是因为红绡被解语打了这件事情,使得你下了决心让商隐太子三年后同你合离,这都是我害的。”   “你说什么呢?”   慕容青箩笑了起来,她的笑容看上去坦荡磊落,而又明媚,她说道:“其实,我又何尝想嫁给商隐太子,我嫁给他也是被迫而为之,倘若三年之后,他可以放我自由,这对我来说,乃是毕生最大的福气,若是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当真?”   “当真,难道你以为做事这么欠考虑吗!”慕容青箩笑着问她。   “那倒不是的。”   “那不就结了,我做事情从来都不会欠思量,,每件事情都是深思熟虑的,你放心吧,此次只是借这件事情过桥而已。”   红绡听了,这才放心了很多。   她不禁深深的佩服慕容青箩的聪明才智。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她们在凤梧宫里头,果然待的很好,那解语果然在野不敢来寻衅闹事了,大概是因为上次她寻衅闹事反而被惩治的原因吧,她消停了很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商隐太子不让她再来这里挑事了,总之她们的日子过的异常的舒服。   慕容青箩哪里都不去,除了平时偶尔向太后晨昏定醒后,她几乎不踏出凤梧宫一步。   这太后乃是皇甫商隐的亲奶奶。   太后平日里偏喜欢常青王多喜欢,对于这商隐太子看上去淡淡的,似乎是并不怎么在意,也许是因为常青王生的比较俊朗,再加上他又在太后身边长的这么多年,相比较之下,商隐太子只不过是刚刚被寻回没有多久的原因吧!   慕容青箩把这一切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来到云荒国后,慕容青箩发现云荒国的势力也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云荒国表面上看起来国富民强,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实际上云荒国也是四处疮痍,有很多地方是她在明镜国的时候所不知道的。   慕容青箩便把这些都给偷偷的记下来,以期待有一天可以拿给慕容梦泽,希望可以帮助到他的皇位之争和宏图大业。   这一日,慕容青箩抬头看去,但见外面一片红彤彤的,原来是一夜之间枫叶全都红了,古人说“枫叶红于二月花”。   她仔细的看了看,果然是这样的,这些枫叶极美,美得动人心魄,让人见了后,不由得心醉沉迷。   红绡恰好端了一碗早茶过来,递给慕容青箩,对她说道:“太子妃,你喝点早茶吧!”   现在红绡已经改口叫她为太子妃,而不叫她公主了,之所以这么叫她,是不想在这儿后宫里头给人留下什么把柄而已。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便将那早茶接过来,一饮而尽,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而红绡望着窗外的枫叶,笑盈盈的对她说:“方才我出去的时候,发现外头的枫叶全都红了,美得就像是一幅画一样。”   “当真如此,若是如此的话,本太子妃倒也想出去看看。”   “当真如此呢,太子妃若是想出去看看的话,我陪你去看看,如何?”红绡问道。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就同红绡一起出去。   她们两个走出去之后,果然看到枫叶美得就如同是画卷一样,那枫叶红的就像是一团一团的火人儿,红的色彩之中又不乏灵动,这样的美,实在是很难以见到。   慕容青箩不禁感叹于大自然造物之神奇,说道:“以前我们在明镜国,并不曾见到这么美丽的枫叶,如今却在这里见到,没有想到枫叶竟然是这么的漂亮。”   “若是公主妃喜欢的话,不妨在这里多走一会儿吧?”红绡说着,连忙又改口道:“是太子妃,因为总是公主公主的叫惯了,乍改口,总是不记得。”   慕容青箩也不怪她,两个人便一起在枫树林里面走。   她们的鞋子踩在那红色的落叶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好象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一样。   她们两个在枫叶上来来回回,觉得很是开心。   走出枫林,前头就是一个大湖。   那大湖的中间有一个湖心亭,湖心亭的周围竟然也种了一些枫树,看上去非常的美丽。   “真是没有想到在湖中的小岛上竟然也有这么漂亮的枫树,当真是烈焰如火,令人见而忘俗。”慕容青箩感叹道。   红绡也在一旁笑盈盈的说多:“这果然是极美的,不如公主就去湖心亭看一下吧。”   “这里并没有船。”她四处看了看,并没有找到船。   “那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青箩想了想,笑着说道,并不是要有船,我才过去的,你等我越轻功过去。而你呢?要我带你越轻功过去吗?”   红绡连忙摆手,对她说道:“那还是不要了,红绡我害怕。”   “傻姑娘,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你只要紧紧的抓着我就行了。”   “还是不要了。”红绡连忙摇头对她说道。   见到红绡有些害怕,慕容青箩便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对她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在这湖边上,我自己过去看看。”   说完她便施展轻功,凌波微步,如同仙子一般飞跃到了那湖心亭上。   中间她的脚也几次沾水,鞋子上也湿了一些,然而到底还是安安稳稳的到了湖心亭的小岛上,又安安稳稳的落地。   她在那湖心亭上稳稳的落下来后,四处看了一下,发现这湖心导很小,中间这个亭子非常漂亮,乃是八角廊檐,亭上各自有飞凤蟠龙,看上去别是一番的动人气魄。   而湖心亭的四周种满了枫树,这湖心亭上又铺出了几条鹅卵石的路,踩在上面觉得很有意境。   枫叶轻轻的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别是一番动人气魄的美。   她忍不住一时之间为之沉醉。   她正沉醉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有救命声传来。   她转身一看,发现红绡竟然已经不在湖边了。   再仔细一看,发现红绡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掉入到了湖里。   她愣了一下,准备施展轻功去救她,然而她也是不会水的,她所会的惟有轻功而已。   这种情况之下,却也不容她多想。   她从那湖心亭上飞跃直下,正准备去水中救人,这时候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跳到湖中。   过了没有多久,就把红绡给救了上来。   而这时候,慕容青箩已经飞跃回了岸边。   她连声对那人说道:“谢谢你救了红绡。”   他人轻声说道:“不必客气。”   听到这声音,原是很熟悉的。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常青王竟然在这里。   她愣了一下,对常青王皇甫悦山说道:“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我今天原本是想去给太后请安的,谁知道经过这里,贪恋这里的美景,便多欣赏了几眼。又看到红绡落水,就赶忙把她给救了出来。”   “王爷在这宫中行走,竟然不带人?”慕容青箩笑盈盈的问啊他。   “本王喜欢清静,本王的名字叫做悦山,本王既是悦山又是悦水,身边素来不喜欢有一些俗人跟着,干扰本王的雅兴。”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轻轻淡淡的,然而,却自由一种别样的骄傲。   听了他的话后,慕容青箩忍不住轻轻一笑,对他说道:“王爷,果然是好兴致。”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红绡打了一个喷嚏,显然刚才落水,让她浑身湿透,她已经是有些冷到了,毕竟现在是深秋时分。而常青王的样子虽然看上去仍是落落大方,他身上也已经都湿透了,就连头发也全都湿了。   慕容青箩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扶着红绡,对红绡说道:“我先带你就近回凤梧宫去换一套衣裳吧,擦擦身子,否则要着凉的。”   “谢谢公主,都是我不好,刚才不小心掉到的湖里。”   “傻丫头,这关你什么事呢,好吧,我们走吧,不过你下次要小心一点。”   她扶着红绡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她转头一看,看到常青王的样子,一时之间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于是慕容青箩就对他说道:“王爷要回王府,恐怕要废很长的时间,不如这样吧,王爷也跟着我来凤梧宫里头,换一件衣裳吧!还可以擦一下身子,否则这种天气很容易着凉的。更何况王爷原本是想去见太后娘娘,这样恐怕没法过去。”   常青王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大喜过望道:“谢谢太子妃。”   于是慕容青箩便扶着红绡,常青王跟在后面,他们一起到了凤梧宫。   那些宫女太监们见主子回来了,连忙上前伺候着。   他们便来到了宫殿里头。   慕容青箩吩咐人带红绡去换衣裳,又吩咐了两个太监带常青王去换衣裳。   她特意吩咐太监,说道:“我记得商隐太子似乎在这里有几件衣裳,你随便拣一件给常青王换上,我看他们兄弟二人的身材差不多,应该都可以穿的。记得千万不要穿那种只有太子穿的衣服,要找那种常服。”   见到他如此细心,常青王忍不住赞叹说道:“太子妃果然是心细如发,令我佩服。”   “王爷何必如此客气呢,我要多谢王爷才是,倘若不是王爷舍身相救的话,红绡现在已经变作水鬼。”   他们说完话,太监就把常青王带了下去。   太监带常青王去换了一件商隐太子的衣服,这件衣服乃是一件常服,青灰色,看上去跟平时百姓的家常衣服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用最好的料子做成的。   常青王换好衣服之后,重新来到正堂,同慕容青箩相对坐下。他连声说道:“多谢皇嫂。”   “何必客气呢,要不是常青王,红绡现在连命都没有了,本宫应该谢谢你才是。”   他们便随意说自几句话。   这时候,常青王抬头一看,发现客厅之中四处摆放着兰花。便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兰花,难道皇嫂特别喜欢兰花吗?”   “不错。”慕容青箩笑了起来,说道:“本宫的确特别喜欢兰花。   “只是我不明白,皇嫂为什么喜欢兰花呢?”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摇头说道:“本宫也不知道,只是本宫从小到大都喜欢兰花,既喜欢兰花的不染尘纤,又喜欢兰花这清丽脱俗的味道。”   “皇嫂果然是有志趣高洁之人,旁人都说空谷幽兰,别是一番美丽。皇嫂竟然能够喜欢兰花,以花喻人,果然是及其高洁的。”   听了他的称赞后,慕容青箩也不至可否。   慕容青箩平日里在明镜国受惯了称赞,在这里头,偶尔被人称赞一下,那也没有什么。   常青王又四处看了看,折回来对慕容青箩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本王还要赶着去向太后请安,先同皇嫂告辞了。今日谢谢皇嫂赠衣之恩,我回去之后定然会吩咐人把衣服洗了,给皇嫂送回来。”   “不必了。”慕容青箩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说道:“反正这些衣裳也没有人穿,常青王自是穿着就好了。”   “如此多谢皇嫂。”常青王说着,就转身准备往外走。   谁知道,他一不小心,正好踏到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流下的水渍之上,这水渍在正殿之中,那些宫女太监还没有来得及打扫,常青王的身子微微一倾斜,仿佛要倒在地下一样。   慕容青箩见到,下意识地伸展轻功,往前一探,便稳稳的扶住了常青王。   慕容青箩连声说道:“你没事吧?”   常青王摇头说:“小王没事了,多谢太子妃。”   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说道:“不必客气。”   他们话音刚落,就听到有掌声响起来。   有人边拍着掌,边高声喊道:“精采啊,精采,实在是太精采了,本太子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精采的画面了。”   024 步步娇   慕容青箩听到这声音,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稳稳的托着常青王的身子。   她顿时觉得有点尴尬,便把手伸开,转头望去。   果然看到皇甫商隐带着解语走了进来,他的身后居然还跟着慕容云衣。   他们走进来之后,慕容云衣连忙到常青王的身边,问他说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常青王笑了笑,微微对她说道。   慕容云衣竟然没有跟慕容青箩打招呼,而且脸上明显有不愉快的声色,显然是对这件事情有所误会。   而皇甫商隐则眼中带着邪魅之光,说道:“难怪解语让我进来捉奸啊,今天果然是撞破了太子妃和常青王的好事,不错不错,本殿下终于明白为什么青箩公主会让本殿下三年之后休了她。”   “并非是休,而是合离情,太子殿下弄清楚。”慕容青箩淡淡的说道。   见到她现在仍旧是这副不卑不亢的神情,让商隐太子心里很不舒服。   商隐太子对她说道:“你倒不必跟我如此的装腔作势,到底是怎么样,难道本太子心里不明白吗?青箩公主,你表面上看上去好象高洁如兰花,谁知道,私底下却同我这皇弟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做出什么事情来了?”慕容青箩用淡淡的声音对他说道。   “那你说这凤梧宫乃是你的寝宫,常青王原是不应该进来的,毕竟内外有别,如今他不仅能够登堂入室,而穿上了本太子的衣服,看来,要是你们两个人之间没什么,相信也不会有人信了,你们信吗?”   他转过脸来望着解语。   解语摇了摇头,说:“臣妾不信。”   他又问慕容云衣:“你相信吗,云衣公主?”   慕容云衣被他这样一问,只是把头低了下去,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显然就连慕容云衣心里也起了疑惑。   见到这种情形之后,慕容青箩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慕容云衣原不该怀疑她的,毕竟她们两个人是这么多年的姐妹。   她便走到云衣的面前,视图向云衣解释,说道:“妹妹,其实……”   她话音未落,云衣已经打断了她。   她目光看上去非常的冷淡,对慕容青箩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姐姐。”   “我和常青王真的没什么。”她说道。   慕容云衣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抬起头来,深情款款的盯着常青王,显然她对常青王用情很深,才会有如此的表现。   “好戏啊好戏,真是太好的戏了,太子妃勾引常青王,这件事说出去,已经是足够笑掉旁人大牙了。而今姐妹两人又为了一个男人,弄得几乎反目,这要是穿出去,简直是笑死人了。”皇甫商隐在一旁添油加醋嘻嘻哈哈的说道。   看到他的样子,慕容青箩就觉得很讨厌。   她白了一眼皇甫商隐,对他说道:“我本来以为太子还是有点魄力的,如今才明白太子原来动不动就喜欢听人挑衅,前来我这里兴师问罪,我跟太子不是商量好了吗,你我之间的事情互不干涉,我便是做什么,同你有什么关系?”   “不错,我们两个人是互不干涉,可是你若是在这宫里头私藏一个男人,给我的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你说,我要还不管的话,我就不是个男人了,对不对?我岂不是会被全天下的百姓耻笑?”   听到他这番话后,慕容青箩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慕容青箩望着他,冷冷的说道:“请太子有点口德,不要出言诬蔑。”   “到底是本太子诬蔑你,还是没有诬蔑你,你自己心里头清楚。”皇甫商隐对慕容青箩说道:“你和常青王的事情如今闹得合宫上下沸沸扬扬,就只差没有传到太后和皇上那里了,你还说是诬蔑你,正是诬蔑吗?倘若这都是诬蔑的话,那还有什么不是诬蔑?”   他边说着,便怒气冲冲的看着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有时候旁人都传的那并不是真话。”   正说着,红绡已经换了衣衫走进来。   红绡的头上也湿漉漉的,还是没有干,而常青王的头上也如此。   刚刚出来被这种大场面吓了一跳。   红绡愣了一下,连忙解释说道:“事实上不是这样的,我跟太子妃去湖边看枫叶,我不慎掉入湖里,当时常青王正好从湖边经过,就把给救了起来。当时,我和常青王身上的衣衫都湿了,我家公主要带我回来换衣衫,又见到常青王要着急去见太后,身上的衣衫却也湿了,就好心请常青王再这里换一套衣衫再去见太后。毕竟浑身湿漉漉的去见她老人家,若是让太后担忧,那就不好了。整件事情就是这样,若是太子和解语侧妃、云衣公主不相信,尽管可以问这合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们就是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哼,你说问就问啊,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被你们给收买了。”   “若是解语侧妃还有所疑虑,那么自然可以跟奴婢过去看一看刚才我们换下来的湿衣衫,现在正在里面烘烤着呢。”   “好啊,看就看,我陪你一起去看。”解语说着,就往红绡身边去了。   红绡就带着解语去看了一下刚才换下来的那些湿衣服。   过了没有多久,她们两个就走了回来。   解语的脸上很难看,而红绡则是笑意盈盈的。   走回来之后,那解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绡便说道:“太子妃,方才我已经带着解语侧妃去看过那些湿衣衫,她现在也无话可说。”   025 常青王   “那又如何,解语自然有她置疑的权力。”商隐太子一把牵过解语,转而望了慕容青箩一眼,显然是不把青箩公主放在眼里。   他故意这么说,也无非是想让青箩公主为难而已。   慕容青箩浅浅地一笑,便转身拖着红绡走了。   临行之前,还向常青王行了一礼。   常青王面上也有一些讪讪的,毕竟被人这样当众捉住,还说出这些话来,对于他的名声也有极大的影响。   他面上也非常难看,向商隐太子说道:“太子,我也先回去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解语走到商隐太子的面前,呜呜的哭泣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说道:“太子,您说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算了吗?解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太子着想。”   “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本太子着想了,本太子又没有怪过你,那慕容青箩这个女人是个疯子,不必理她。”   “好了,我们回去吧!”说着,商隐太子就伸出手来缆住了解语,同她一起离开。   解语时不时地偷偷抬起头来望商隐太子,见商隐太子似乎当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等到他们全都走了以后,红绡不禁怒气冲冲的对慕容青箩说道:“您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做,实在是令人生气。”   听到红绡在那里不停的抱怨解语,慕容青箩便笑了起来。   慕容青箩的笑容之中带着一丝惨淡的落寞,她说道:“我们竟然已经来到这云荒国,就已经想到了这里同明镜国是不同的,你也不必如此的介怀,知道吗?”   “我知道了。”她想了很久,终于说道。   听了她的话后,慕容青箩轻轻的对她说道:“倒是让你受苦了,红绡。”   “红绡不苦,红绡愿意跟着公主,只要公主开心,红绡便也开心。”   见到她如此的对自己忠心耿耿,慕容青箩的心里头又是一阵黯然。   就连刚刚认识没有多久的红绡对自己也是极尽心力,可是为什么那远在天边的人竟然狠心把自己想送到这里来呢?   她在心里头轻轻的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慕容梦泽,两个人同是姓慕容的,这一辈子难道就注定当真如此的错过。   她深刻的知道,在慕容梦泽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不是她,最重要的是他的江山,是他的天下,他是为了江山,为了天下才逼迫自己嫁到这里来。   想起这些,她嘴角不禁牵扯的一丝冷笑,半晌无言。   而商隐太子则哄着解语,好不容易回到了宫里。   皇甫商隐对解语说道:“解语,你不必这么不开心了,你放心吧,只要本太子抓住那慕容青箩有什么失德的地方,本太子一定第一时间把他废了,令你做太子妃。如今你也是本太子的侧妃了,上午本太子之所以答应册封她,也无非是找个借口,可以顺带册封你,你应该开心才是。”   解语勉强的露出一丝笑容,无比娇媚的望着他,说道:“太子让我开心,我自然是开心的了。太子,您放心吧,解语一定耐心的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解语一直都在商隐太子面前表现出自己无比乖巧的一面,如此才会让商隐太子喜欢。   她深知商隐太子的性格,一直以来,所表现的都很和商隐太子的胃口。   两个人一边说着,就来到了太子宫的前面。   刚刚走到这里,见到有两个人哭天抢地的跑上前来,“扑通”一声给商隐太子跪下了。   见到他们二人这种情形,商隐太子竟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你们两个不是服侍父皇的小太监吗,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他……”   “皇上他……”   “父皇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说什么,何必吞吞吐吐的。”商隐太子不满的望了他们一眼。   那其中一个太监大声的喊道:“皇上他殡天了。”   “你说什么,皇上殡天了,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刚刚发生的事情。”   “怎么可能,虽然说父皇他的确是缠绵病榻有段时间了,然而我见他的身子一直都很好,怎么忽然说殡天就殡天了呢?”商隐太子抬了抬双手说道。   商隐太子心里头对于这个父皇并没有很深的情意,因为他从小到大就被遗弃了,母后对他也不关心,而今虽然他被找了回来,对于他们却始终心有芥蒂。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他忽然中风,太医们想尽了办法,然而还是失败了。”   “好了,现在你们把这事禀告了母后没有?”   “已经有人去向皇后娘娘禀告了。”   “我知道了,我过会儿会去看,你们先回去吧。”   那两个小太监这才回去了。   商隐太子把解语往前面一推,和气的对她说道:“我今天不能够陪你了,我今天必须要去母后那里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子殿下,皇上殡天了,您就可以成为新皇。”解语望着他,眼中露出了一丝轩然,然而解语心里头也暗暗的为先皇而伤心。   “为他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我对他又没有什么感情。你先回去吧,这皇帝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玩的,当与不当又没有什么区别,我先去看看皇后,虽然说本太子对皇后也没有什么情意,然而皇后对我还不错。”   说到这里,他便微微一下,让解语自己先行回去,而他则去见皇后。   到了皇后的宫里,他见到宫里一片素纱,那太监宫女们四处在那边跪了一地。   他走进去之后,看到皇后鬓发斑白,坐在那里。   见到皇甫商隐进来之后,皇后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对他说道:“商隐我儿,赶紧坐到我身边来。”   商隐太子点了点头,就来到了皇后的前面。   他学着旁人的样子,对皇后说了一声:“皇后,您一定要节哀顺变。”   “傻孩子,你都回来多久了,母后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吗,要叫我母后。你父皇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儿臣已经知道了。”他有模有样的说道。   皇后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悲惨的神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样,头上斑白的头发都已经出来了。   过了很久,她才甩了甩手,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哀家想同商隐太子说一会儿话。”   那些人便纷纷的退了出去。   这时候,皇后才把商隐太子拖到自己的面前,抬起头来对商隐太子说道:“其实哀家今日里特意等着你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有什么事,母后尽管说就是了,不必吞吞吐吐,商隐能够做得到,一定帮母后达成心愿。”   “你能的,你一定能,母后希望你做到的就是希望你可以成为新皇帝,帮你的父皇治理国家。”   “我?”商隐太子指了一下自己。   他犹豫了半晌,才拍拍手说道:“这掌管国家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玩的,我见到父皇因为掌管国家,而累成了这样。母后,您不是眼睁睁的想看着我也累成这样吧?”   商隐太子从小到大不是在皇宫里长大,说起话来自然是无拘无束,而且他对世间的人情世故也不甚懂得,凡事品凭心而为。   皇后听了他这话后,猛的一拍桌子,对他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你若是再这样说,母后定然要恼怒了。这天下是你父皇的,你父皇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治理天下这么多年,为了是什么?为的无非就是希望可以子孙后代世世代代可以传承而已。而今,你才是你父皇的亲身儿子,无论如何,这江山不能落入他人的手中。你知道吗?若是落入他人的手中,天下百姓都不会好过的。”   听了皇后这番话,商隐太子似懂非懂的望着她。   过了良久才缓缓的说道:“若是这江山落到他人的手中,母后您是不是会很伤心?”   “不错,一定会很伤心的。难道你父皇薨世后,你心里头不难过吗,从此以后,你将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是你的父皇啊!”   听了她这话后,商隐太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像是忽然落了雨一样,莫名其妙有些伤感起来,这种感觉困扰着他,让他很烦燥。   026 国之殇   他跟皇上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所以初时也并不见得有什么难过,然而同皇后谈了这一番后,想到以后竟然见不到那老皇上,心里就觉得悲伤,像是雨水一样,一滴一滴的聚拢起来,越来越多,到最后竟然形成的一层一层的雾气,把他的心都给蒙蔽了,他心里头也变得湿淋淋的。   过了很久,他终于转过脸来望着皇后,对他说道:“我还是有点想念父皇的。”   “你既然想念父皇,就应该为你父皇做事,你父皇如今一死了,遗诏未立,相信很多人都会对皇位虎视眈眈。母后如今年事已高,虽然说我娘家还是手里握着一点兵权,然而却不足以能够帮助你。到底能不能夺得皇位,就看你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连声叹气。   商隐太子见到皇后如此的伤神,便对她说道:“您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听到他的话,老皇后忽然低下头去,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期冀,对商隐太子说道:“虽然说你手中没有兵权,也没有权势,然而你却有一样是别人所比不得了。”   “是什么?”商隐太子愣了一下,问道。   “那就是你身边有一个青箩公主,这青箩公主乃是明镜国的公主,我相信,她嫁给你之后,对你也会有所注意,若是你争夺皇位,争夺不成功,必要的时刻,可以请这青箩公主帮忙,看看明镜国能不能帮你。”   “什么?要我引狼入室,当然不行了,要是把明镜国的兵都给引到我们云荒国来,那样他们岂不是会占领我们的疆土。”虽然商隐太子对于很多人情世故一窃不通,然而他心里对于大失大悲还是明白的。   听了他的话后,皇后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才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毕竟你也知道,现在朝圣王对皇位虎视眈眈,志在必得。而常青王原本很有希望被立为太子,而今只是王爷而已,想必他心里多半有一些不甘。”   朝圣王是商隐太子的叔叔,商隐太子曾经见到过朝圣王几面,他心里对于这个朝圣王,可是一点都没有好感。在他的记忆中,朝圣王永远是鼻孔朝天,永远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他眼里,就好象天下人都是微尘,惟有他自己高高在上一样。   他还记得当初先皇帝在世的时候,他对先皇就不是很尊敬,而今他自然是千方百计的想和自己抢皇位了。   商隐太子的心里顿时有一团火熊熊的燃烧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对皇后说道:“母后,您放心吧,我答应您,无论如何我也会争夺帝位,就算是不为别的,也算是为了您和父皇。”   “好,你做的很好,我为有你这个好儿子而感到骄傲。”   “那么当年,您为什么不要我?”   听到他这么问后,皇后的眼中顿时又落下泪水来。   她悠悠的望着商隐太子,对他说道:“其实当初母后如何是不要你,母后和父皇心里巴不得可以让你日日可以陪伴在身边,可是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说的。当时形势所迫,就好象现在一样,那个时候,我们想尽了办法留住你,但是怎么样都留不住,就好象现在你即将要跟他们争夺皇位,你就会明白当时我们心里的苦楚。”   听到皇后一番后,商隐太子终于点了点头。   商隐太子真的曾经抱怨过皇上和皇后把他抛弃,然而如今再面对着他的母后,也就是皇后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   在进行这场皇位争夺战之前,商隐太子远远都不明白为什么皇后说当初他们有很多的无可奈何,所以才会任由他被送走,然而当他自己真心的卷入到这权力的斗争中来的时候,他才知道事实上的确如此。   皇上已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   皇后的意思原本是想先密不发丧,等到商隐太子为新皇之后,才进行发丧。   然而这宫中的消息实在是传的太快,一切也不再老皇后的作主之下。   一日,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先皇出殡。   就在太监们和侍卫们把先皇的寿棺抬起来准备抬往王陵的时候,朝圣王却抢先一步走的出来。   他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皇后,便望了她一眼,笑着对她说道:“皇嫂,依照皇弟的看法,现在还是不能够发丧。”   “为什么?”皇后见到他的意思,亦然料定了他要为难了。   果然朝圣王不急不徐的说道:“当然不能了,如果给先皇发丧之后,就必须有新皇即位。可是现在新皇在什么地方呢?难道说让国家变得没有皇帝吗?”   “自然是不能够的。先皇临终之前已经同本宫说过了,先皇说从头到尾都只有商隐这一个亲生儿子,帝王之为自然要传给商隐。”   她此话一出,朝圣王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莫说是朝圣王,就连站在一旁的常青王脸色也开始变得很难看。   不错,他的确不是先皇的亲生儿子,可是皇后当着他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自然是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朝圣王“哈哈”的大笑着,他笑的非常得意,看他的样子,就好象天下之大,惟我独尊一样。   笑了很久很久,他才忍不住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皇后娘娘,您不是在这里说笑吧,竟然要把天下交给商隐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若是交给常青王,恐怕本王心里还没有那么反对。可是交给商隐太子,他也只不过是才从山野里捡回来而已,难道他对这天下是能够清楚吗?想让本王同意把这天下交给他,除非你们踩着本王的尸体过去,否则就不用再谈了。”   听了他的话之后,皇后娘娘的脸上顿时阴雨密布。   她的声音变得尖细起来,冷冷的对朝圣王说道:“朝圣王,你到底想做什么?”   “皇嫂,臣弟什么也不想做,只想今天在这里把这事讲个痛快,若是讲不痛快,谁都不必走了,而皇兄也不必等着出殡了。”   说完之后,他便拿了一把椅子,在那寿棺旁边坐了下来。   而且他身边的人也都聚拢在他身旁。   皇后眉头微微一皱,厉声说道:“不用朝圣王,我们继续走。”   027 争皇位   太监和侍卫们就准备走。   谁知道朝圣王脸上一点惧意都没有,反而脸上满是得瑟,他笑意盈盈的说道:“皇嫂,你不要这么天真了,如果不放行,您能够走出这里去吗?我的人如今把这皇宫密密麻麻的围住了,莫说是人,就是连只苍蝇也非不出去。你要想出去的话,就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我劝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合作吧。”   说到这里后,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容看上去异常的萎缩。   商隐太子再也隐忍不住,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他,对他说道:“你凭什么不肯让父皇出殡?”   “就凭你,商隐太子,你不要以为自己是太子,将来就真的是皇上,我之所以不肯让皇上的棺木出殡,是因为不想皇位悬空,若是皇上的棺木被抬走,那么这就证明了天底下再也没有了皇上。一个国家没有皇上这与理不合,我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如果要想把皇上的棺木给抬走,那么就一定要先把新皇的人选给定下来。”   皇后冷冷的望了朝圣王一眼,眼中却又带着无可奈何。   因为毕竟在此时的情形之下,手握兵权的人是朝圣王,而其次兵权最多的是常青王,手里什么都没有的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商隐太子。   这个时间朝臣们在一旁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有比较忠直的朝臣便往前走了一步,跪下来,对皇后说道:“请皇后娘娘先送先帝到先帝陵去,皇后娘娘的话自是最能够代表先帝的旨意,先帝虽然驾崩的比较突然,并没有留下遗诏,然而想也不用想,这皇位自然是商隐太子,否则先帝又为什么会把商隐太子立为太子呢?”   “笑话,立为太子就一定能够当皇上吗?你也不想想,我们云荒国这么多年来,有多少被立为太子没有当上皇帝的,莫说当不上皇上,便是英年早逝的也大有人在。”   说到这里后,他便冷冷的打量了一下商隐太子,对商隐太子:“至于我们这位皇太子,到底是不是短命的皇帝,就要看他知趣不知趣了!”   “知趣不知趣?”皇后顿时有些恼怒起来,望着他,对他说道:“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朝圣王,你所说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你自己能够当皇帝,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皇嫂,你也不要把话说这么直接,不错,你这话虽然直接,也是有道理的,要说新皇的人选,无论是论资历也好,论能力也好,论手中所握着的兵权也好,谁能够比得上我朝圣王。我朝圣王若是敢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我若是当皇帝,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你们说是不是?”   那些早就跟他串通好的朝臣还有侍卫们,听到他这么问后,便立刻高声喊道:“自然来了,朝圣王最适合做皇帝,朝圣王万岁。”   见到这种情形之后,皇甫商隐也不禁恼怒起来。   皇甫商隐刚刚往前走了一下,便被皇后拉住了。   皇后对他摇了摇头。   皇甫商隐的拳头紧紧地握着,看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同人打架一样。   皇后用力的把他扯了回来,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皇甫商隐隐了很久后,终于还是听了皇后的话,没有轻举妄动。   等到皇甫商隐走回来之后,皇后便说道:“今日本宫忽然觉得不适,皇上若是今日不出殡,那也就罢了。皇上的尸首就先停在这里吧,哀家要先回去休息了。还有朝圣王,本宫想提醒你一句,若是没有本宫陪同,皇上是不能够出殡,你还不能私自作主,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清楚。”   “皇嫂,你不要说的我好象没意识一样,我当然很清楚了,自然是了,没有您的陪同和赞同,皇上自然是不能够出殡的。所以我就等您回心转意。”   他边说着,边笑嘻嘻的,他显然是吃定了皇后在这个时候无权无势,只能认由他摆布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后就拉着皇甫商隐走了进去。   皇甫商隐走进去后,脸上不禁露出了暴躁的神情。   他猛的挣开了皇后的手,对她说道:“母后,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去打他呀,你看那朝圣王的嘴脸实在是太可恶太欠打了。”   “傻孩子,在这种情势下你可以打他呢,若是你打的话,他就更有理由说你冲动易怒,根本就不是做皇上的材料。而且,要是本宫没有观察错的话,本宫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个时候就连常青王也未必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总之如今形势险恶,我们还要从长计议。既然你父皇寿棺不能够出殡,那也就罢了,所谓是缓兵之计,既然朝圣王一心一意的想跟本宫耗下去,那么本宫也就陪他耗几天。这几天里头,本宫要等民事臣等几位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有没有别的办法。”   那皇甫商隐于朝堂之事还不是很清楚,如今,听到皇后这么说,似乎是多此一举。   然而他知道皇后如此的筹谋,都是为了自己的缘故,所以他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儿臣但凭母后吩咐和作主。”   “你这么说,那么本宫也就放心了。你放心吧,这皇帝的位子一定不会落入到旁人的手中,本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你登上皇位。”   母子二人深深对望着,这偌大的宫殿房间中,有一股无奈的气息无声无息的在两人的心目中蔓延着。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话,可是他们都觉得无可奈何,因为有时候形势逼人强,而皇甫商隐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皇上和皇后会抛弃他,原来很多时候,他们也有很多无可奈何,很多时候,虽然他们身为皇家贵胄,也有很多时候都做不了主。   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宫中的每个角落,自然,那青箩公主也都知道了。   前些日子云衣公主到时不时的来找青箩公主聊天,姐妹二人畅叙姐妹之情。   然而出了这件事情之后,云衣公主倒也不来了。   她不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如今两个人的夫君要争夺这帝王之位,她们之间应该是要避一下嫌,只是这对慕容青箩来说,她觉得太可笑了,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帮助皇甫商隐,他更没有想过要让商隐太子登上皇位。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由不得她的。   这一天,她正同红绡在那里叙话,红绡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外头的情形。   红绡说道:“如今先皇的寿棺已经在大殿里停了整整三天,听说那寿棺里面都发出了臭味。可是朝圣王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先皇出殡,他在逼迫皇后点头。可是皇后一心一意想要商隐太子即位,又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答应,于是双方的人马就这样对峙了下来。”   听到她这样说后,慕容青箩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过脸来,笑意盈盈的问道:“那么我想知道常青王是怎么样的态度?这常青王,恐怕也是有争夺皇位之心,毕竟现在连云衣都不肯过来见我们了。”   “恐怕是的吧,常青王表现的非常低调,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想要争夺皇位的意思,但是他也并没有帮助任何人。”   “他没有帮助商隐太子吗?”   “不曾。”红绡点头说道。   慕容青箩说道:“如今这云荒国大乱,当真很有意思呢。”   说到这里后,她又不禁瞧了红绡一眼,问道:“你觉得这是不是呢?”   “是与不是跟我都没有关系,我的心里就只有青箩公主你一人,公主觉得怎么样,那就是怎么样。”   青箩公主听了她的话,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着说道:“你这丫头,竟然来跟我说这些没脸没皮的话。”   她们正说着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宫女走进来,对慕容青箩说道:“太子妃,魏公公求见。”   “魏公公?”慕容青箩犹豫了一下,便问道:“魏公公是谁?”   那小宫女说道:“魏公公是这后宫里头负责尚宫局的副尚宫。”   “尚宫不是一直都由女人担任的吗,怎么会有太监担任?”慕容青箩不禁很感兴趣的问道。   “不错,一直以来都是由女人担任,然而这魏公公却是得到皇后娘娘钦点,封他做了副尚宫,这件事也一直以来都在后宫里面传闻美谈。”   “这魏公公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慕容青箩不禁对他充满了兴趣。   “魏公公心灵手巧,心思细腻,比一般的姑娘还要聪明一些呢!总之这魏公公可是天底下的一大妙人。”那小宫女忍不住称赞道。   听了小宫女的话后,慕容青箩顿时也来了兴趣。   她转过脸去,望着红绡,笑着说道:“红绡,你说这魏公公为什么今日来找我呢?”   “我也不知道。”红绡摇了摇头。   “好吧,不管怎么样,这等妙人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慕容青箩对那小宫女挥了挥手,“你去把魏公公请进来吧!”   028 魏公公   过了不多久,魏公公被宫女引着走了进来。   这还是慕容青箩第一次见到这个魏公公,这个魏公公看年纪大概有五十多岁,他的样貌十分的清癯,看上去人也有很瘦弱。他的样子长的也很普通,并看不出有特别过人之处。   然而就是他能够得到皇后的钦点,成为这尚宫局中的副尚宫,想必自是有过人之处。   他走到慕容青箩的面前,先向她行了一礼,连声说道:“叩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魏公公不必多礼,起来吧”,“不知道魏公公今天来找本宫,到底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他笑着说道:“咱家今日里前来求见太子妃,是因为我们尚宫局中最新打造了一支珠钗,最适合皇后娘娘。如今商隐太子很快就会成为皇上,而太子妃也很快就会成为皇后。是以,咱家特意向太子妃献宝。”   说着他拿了一支珠钗出来。   慕容青箩从来没有见到过手工如此精致的珠钗,她在明镜国里,也是皇室的公主,珍贵的宝物见得多了,然而这珠钗实在是美,通体都是用黄金打造,但是在旁边却坠以碧玉作流苏。   那碧玉微微有些泛白,在阳光之下还会变换颜色。   那珠钗的形状竟像是一支玉凤,然而却又像是上古的神鸟彩鸾。   总之,美得不似人间物品。   没有想到,这魏公公果然是有些本事的,竟然能够弄来如此的宝物送给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心想,也难怪他会来献宝,果然是因为有宝贝的原因。   可是这些东西对于慕容青箩来说,简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慕容青箩平日里最不喜欢就是这些珠钗饰品,另有胭脂脂粉,她从来都不用,没有想到魏公公,这个宫女口中的妙人,竟然会做出这么庸俗而又愚蠢的事情来。   她皱了皱眉头,对魏公公说道:“且莫说如今这天下未定,到底是谁当皇上还说不得,就算是商隐太子做的皇上,那皇后的位子也未必是我慕容青箩。魏公公,我看你献宝献错了人吧,魏公公难道不知道商隐太子与本宫素来不和吗?”   魏公公微微一愣,却仍旧是笑着,他的样子十分的清瘦,笑起来却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到底如何,不是我们这些下人们应该打听的。我们应该做的只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份。总之今日里这珠钗请青箩公主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吟起了一首诗,他轻轻的吟道:“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慕容青箩忽然听到他吟出这首诗来之后,不禁微微一愣。   因为这首诗慕容青箩以前也曾经听人吟过,那吟诗的人就是慕容梦泽。   慕容梦泽以前经常喜欢在她的面前吟诵这首诗,并说这首诗就是自己名字的由来。   而今,忽然听到这公公莫名其妙的吟出了这首诗,自然是让慕容青箩觉得很奇怪。   慕容青箩微微一愣,魏公公已经把珠钗送到了她的手上。   魏公公望着她,眼神带着磊落和坦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那么的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慕容青箩竟然最后无奈之下,收下了他的珠钗。   收下珠钗后,慕容青箩的心里总觉得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的奇怪。   魏公公便往后退了几步,半俯着身子,对她说道:“太子妃,既然已经收下了咱家的珠钗,咱家也就不便再过于打扰了。咱家先行告退。”   说完,他就恭着身子离开了。   等到他离开之后,红绡走到慕容青箩的面前,俯下身去,连连看那珠钗。   看了很久,才忍不住赞叹说道:“这珠钗果然是极美的,我平生从来没有见到过有如此漂亮的珠钗。”   慕容青箩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的对她说道:“莫说是你了,我平日里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做工如此精细的珠钗。然而红绡,你见没见到那魏公公这个人很奇怪。”   “魏公公很奇怪吗?我倒不觉得,我觉得他倒不似宫人说的那样有本事,宫女们明明把他说的好象是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人才一样,可是看到他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趁机来拉拢太子妃您嘛!”   慕容青箩听到红绡的大论后,她心里却始终不这么想。   她开始也曾经这么想过,但是当魏公公吟了那首孟浩然的临洞庭湖赠张丞相之后,她就不这么想了。   她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是别有深意。   可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想不明白。   红绡看到她在那里发呆,便端了一碗参茶到她的面前,小声的说道:“太子妃,您没事吧?自从那魏公公走了之后,您就一直在这里发呆,好象魂儿都被他勾走了一样,难道这魏公公当真有如此大的本事,竟然把您的魂魄都给勾走了?”   慕容青箩听了后,伸出手来,轻轻拍打了她的手背一下,说道:“好了,不想再跟你说这些话了。你现在还是赶紧去做你的事去吧,不用理我了,让本宫自个儿在这里想点事儿。”   “好吧。”红绡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只剩下慕容青箩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她神思恍惚,想事情想了很久,始终都想不明白,到底这个魏公公为什么会忽然向她吟那首诗。   本来这也是一首很平常的诗,但是因为有了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两句,显得特别的不平凡起来。   那魏公公吟这首诗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到底他是有什么想对自己说,又不便开口说,还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想了很久,就把那珠钗随手拿在手里把玩。   这珠钗乃是用纯金打造,按理说乃是非常重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把这看上去非常重的珠钗在手里把玩一番后,却发现这珠钗竟然握在手里面,让人的感觉很轻。   难道这云荒的后宫和明镜的后宫有不同之处吗?   在明镜国的时候,无论是妃嫔们所用的珠钗,还是宫女们所用的珠钗,俱有规定,那就是必须要用纯金打造,绝对不可能造成中空或者是别的,绝对不可能让那珠钗缺斤少两,某些,打造珠钗者一定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魏公公是个聪明人,他应该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难道说玄机就在珠钗里面?   慕容青箩顿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便把这珠钗仔细的端详一番,便用力一掰,珠钗便顿时变为两半。   她没有猜错,玄机果然就在这珠钗里面,这珠钗里面竟然塞着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话,那句话便是“辅佐商隐太子即位为帝,梦泽”。   梦泽两个字的写法有一些奇怪,而这两个字却让慕容青箩看到第一眼后,不禁愣了一下。   她非常清楚这两个字的写法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因为每一次慕容梦泽写自己的名字,都会写成这样。   而今这名字却是写的一模一样,由此可见,这张纸条自然是慕容梦泽传给自己的了。   慕容梦泽传给自己,为什么又会在魏公公的手里呢?   慕容青箩低下头去,略一沉思,亦然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魏公公一定是慕容梦泽派来这里卧底的人。   她听宫女们说这个魏公公已经在这宫里待了二十多年,说不定他不仅仅是慕容梦泽派来的卧底,慕容天下时期,他就已经被派到这里来做卧底了。   难怪他会忽然来找自己,又向自己吟了那么一首诗。   原来他之所以吟这首诗的意思,是想引起慕容青箩的注意,好让慕容青箩能够收下他的珠钗。而收下珠钗之后,他认为凭慕容青箩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够拆解这珠钗之间的秘密,事实上慕容青箩也没有让他失望,果然把那张纸条给找了出来。   慕容青箩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她把那纸条卷在手里面,仔细的想,却始终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一时之间有些迷茫起来,明明慕容梦泽是命令自己来这里想方设法打听这云荒国的国情,为什么现在忽然又要让自己辅佐商隐太子登上皇位呢?   若是商隐太子登上了皇位,对他慕容梦泽又有什么好处?   她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红绡忽然走了进来。   她看到红绡后,红绡也正在望着她。   红绡笑盈盈的对她说道:“您没事吧,太子妃,我看您的样子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想不通一样。”   “不错,我的确是有事情想不通。我想问你,如果有一个人忽然让你做一件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你说,他到底是希望你做什么?”   “完全不一样,我可不明白。”她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您说呢,太子妃?”   “我就是想不明白,所以才问你的。”   “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看你的样子似乎是遇到了很大的难题?”   她不禁笑了起来,望着青箩公主说道:“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您不妨告诉我,或者我可以帮你的忙呢!”   听到红绡这么说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不错,她心里的确是很放心红绡,认为红绡是自己的心腹,可是红绡毕竟是云荒国的人,牵扯着过国仇家恨这种大事,她认为此时此刻还是不能够向红绡说出来,免得把她吓到,走漏了风声那样就不好了。   想到这些后,她便笑盈盈的望了红绡一眼,说道:“没事,我只不过是在思考一些关于商隐太子的事。”   “商隐太子,难道您觉得商隐太子人不错,还是您以为对商隐太子另外相看了?”红绡笑嘻嘻的问道。   “对他另眼相看,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有件事想不通而已。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慕容青箩便望了她一眼,神情开始变得郑重起来,她问道:“现在外头的情形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啊?”红绡撇了撇嘴说道:“还不是老样子,现在外面仍旧是闹的沸沸扬扬,他们都恨不得争个你死我活,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就皱起了眉头。   029 昆山玉   红绡出生于乡野,她所见识的事情自然很少,不明白这人世间追名逐利的事原是理所当然的。   慕容青箩只是笑了笑,对她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既然爱斗,就让他们斗去吧,咱们只要隔山观虎斗就好了,这事绝对不掺和。”   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掺和,可是又想起那张字条,总觉得事情隐隐约约有些不妥。   想了很久之后,她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晚上去找这魏公公,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夜间,天地之间,万籁俱静。   慕容青箩故意装成早早的上床就寝,到了下半夜,她见到这合宫里头的宫女和太监们基本上都已睡着,只有几个当值的小宫女还在那里打盹。   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那小宫女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就立刻换了一套夜行衣,从窗口走了出去。   她施展轻功走出去之后,便径自来到了尚宫局。   她知道这魏公公是在尚宫局的,到了尚宫局后,她发现这里房子众多,自己根本就没有肯定可能知道哪一间才是魏公公的房间,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她忽然发现,有一间房间是亮着灯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魏公公,说不定魏公公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于是便不再犹豫,到了那房子的面前,轻轻的叩了门,然后躲在一旁。   果然过了没有多久,就见到魏公公一脸笑意的走了出来。   魏公公小声的说道:“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出来相见呢?”   慕容青箩这才走了出来。   慕容青箩仍旧是穿着夜行衣,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被魏公公发现自己的身份,毕竟现在魏公公是敌是友都没有分清楚。   魏公公笑盈盈的望着她,说道:“我早就料到太子妃会夜间来访,所以一大早就已经点好了太子妃特别喜欢的日生香,在这里等着太子妃了,太子妃果然来了。”   听到魏公公这么说后,她微微一愣,终于点了点头,对他说道:“不错,我是慕容青箩,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还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我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下名叫魏子金,这里的人都叫我魏公公,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小人物而已。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们还是不适宜在这里谈,太子妃还是请跟我进来吧。”他边说着,边指了指房间。   这皇宫里面一向人多嘴杂,若是不小心被旁人看到他二人在这里说话,恐怕的确是会生出一些事端来。   慕容青箩犹豫了一下,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是点了她极爱的那种日参香,她现在终于相信这魏公公是慕容梦泽的人了,否则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她喜欢的是日参香。   这喜欢日参香这种事情就连慕容云衣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那个人就只有她曾经很喜欢,但是却又一手把她送到了这云荒国来的那个人,也就是她曾经喜欢的那个慕容梦泽。   她走进去之后,望了那魏公公一眼,眼中仍旧是带着一丝戒备之意。   魏公公见到她如此的紧张,便了起来,对她说道:“太子妃既然来到了我这里,就不必如此的拘谨,放下吧,在下绝对不是什么坏人。”   说到这里以后,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到他为人似乎是非常风雅,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太监这么紧张,这让慕容青箩觉得很是奇怪。   慕容青箩犹豫了很久,才对他缓缓的说道:“魏公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明镜国的细作,是不是?”   “不错。”他立刻承认的说道:“我的确是明镜国的细作,而且,我来这里做细作已经做的二十多年。”   见到他如此的坦诚,慕容青箩倒是有些诧异,她说道:“你竟然如此,就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难道你不怕本太子妃会向旁人告密吗?”   “自然不怕,大皇子说了,只有你是值得信任的,让我可以完全的相信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你。”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便又忍不住问他,说道:“大皇兄他还好吧?”   “大皇子?”魏公公摇了摇头说道:“不大好。”   “不大好,为什么?”她仍旧还是忍不住关心那个人,明明她已经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情,然而事到临头,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去想。   “的确是不大好的,我也不瞒太子妃,太子妃想必比我清楚大皇子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然而他想要却一直得不到,你说,他能够心情好吗?”   “为什么得不到,据我所知,旁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错,旁人的确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身份摆在那里,有时候也不得不面临着这样的尴尬。”   听了魏公公的话,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就是因为慕容梦泽出身不好,所以才得不到跟他才干相符的身份和地位,也难怪魏公公会如此的感概了。   她继续问道:“你给我传的那张纸条是不是一切都是依照他的意思?”   “都是依照他的意思,我自己绝对不敢伪造这样的纸条给你的,你放心吧,青箩公主。”   “我这就不明白,他当初要我来这里是做女间,是让我打听这里的一举一动,好向他汇报,而如今他为什么又忽然这么做,让我来帮助那商隐太子登上皇位,帮助商隐太子登上皇位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对于我们明镜国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魏公公微微一笑,他随手找了三件珠钗摆在慕容青箩的面前,这三件珠钗一件是用黄金打造,一件是用白银打造,一件是用极为珍贵的宝石打造。   他笑着对慕容青箩说道:“咱家不才,有句话敢问公主。”   慕容青箩犹豫了一下,对他说道:“你问吧!”   “我想问公主,这三件珠钗,那一件珠钗最为贵重?”   慕容青箩想也不想的说道:“自然是钻石珠钗最为贵重。”   “而哪一件最为低廉?”   “自然是白银的珠钗最为低廉。”   “很简单了,就好象如今的云荒国的三个人的皇位之争,而今这云荒国能有一个皇位,却又三个人都想当皇上。那朝圣王就好象是这用钻石打造的珠钗一样,名贵无比,因为他手上握有兵权,若是让他当了皇帝,那么这云荒国将来一定越来越难对付。而且这个人一向自吹自擂,想要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再加上他又老谋深算,如果有一天我们明镜国和云荒国为敌,你说遇到这样的皇帝,对我们来说,是福气还是不幸。”   虽然慕容青箩也不想承认,可是她却没有办法不承认。   是以她便缓缓的说道:“自然是不幸。”   “对。下面我跟你说常青王,这常青王他乃是像这黄金珠钗一样,他手中所握的兵权的确是不多的,可是他却非常有雄才大略,若是像他这样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当的皇帝之后,要把一个打理的井井有条,那还是很容易的。你说,到时候若是云荒国的势力和我们明镜国的势力相当,我们要想攻打他们,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先机可占?”   “不错。”虽然慕容青箩觉得他这个比喻有一些不伦不类,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   他又继续对慕容青箩说道:“接下来就是这支白银珠钗了,我用这支白银珠钗到底形容的是谁,想必公主您也很清楚。这慕容商隐原本在山野里长大,对于这世间的事情完全不清楚,而且,他进宫这么久后,每天所做的事情无非是吃喝玩乐,根本就没有一点治国之心,若是让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不出三年,这天下一定唾手可得,对于我们明镜国来说,你说,是不是天大的喜事?”   “不错,的确是天大喜事。”慕容青箩再一次的赞同他说的。   慕容青箩终于知道慕容梦泽为什么这么做了。   慕容梦泽还是那么聪明,他永远是那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者,而别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他指掌下的一颗棋子而已,就连自己,也是他的一颗棋子。   虽然她不想承认,却又没有办法不承认这个事实。   可是他的算计和筹谋真的说的很有道理,如果自己这么做,当真能够对明镜国有极大的好处。   她想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的说道:“我觉得大皇子未免有些太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一介小女子而已,让我辅佐商隐太子登上皇位,恐怕是有些难度的。魏公公在宫里待了这么久,想必魏公公有什么好办法,也不一定,是不是?”   说完,慕容青箩便抬起头来望着魏公公,希望在他身上可以寻求到什么答案。   魏公公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对她说道:“其实大皇子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暴露我在这里间谍的身份,可是,对于这件事,我实在是一筹莫展,是以,大皇子还命令我将这件事情交给青箩公主做。其实咱家又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情很棘手,毕竟如今商隐太子除了一个太子的位分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然而,无论是常青王也好,朝圣王也好,都比他强,朝圣王起码手中握有军队,手里有兵权的自然能够说话。而常青王手里的军队虽然不多,可是毕竟他雄才大略,这么多年来,一心一意的为云荒国做事,在百姓心中很有名望,若是他当了皇帝,虽然他并非是皇上的亲生儿子,相信百姓们也一定会欢呼雀跃。惟有这商隐太子,要想要他做皇帝,实在是太难了。”   说到这里后,他不禁常常的吐了一口气,说道:“这商隐太子一无才,二无德,也没有立下什么功勋,要让这样一个人当皇帝,无疑是难如登天。不知道青箩公主可有对策?”   慕容青箩听他说完后,便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一边冷笑一边说道:“原来大皇兄是派了一个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我。你尽管告诉大皇兄,就说慕容青箩没有办法完成他交代的这个任务,让他另觅高明去吧。”   说完,慕容青箩便站了起来,起身准备离开。   而这时候魏公公已经唤住了她,魏公公走到面前的箱柜前,在箱柜里很快的找出了一快玉佩递给她,对她说道:“这块玉佩,是大皇子让我带给你的,这玉佩乃是上好的昆山玉制成,大皇子说你素来都有心绞痛的毛病,若是把这玉佩带在身上,想必对身子有好处。大皇子还特意吩咐了说是若是你不想要,那也不必勉强。”   听了他的话后,慕容青箩的心里顿时又变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那些感觉忽然来到心里,让她一时之间也难以自控。   曾己何时,慕容梦泽的确是这么同她说过的,慕容梦泽曾经很关怀的对她说道,他说“青箩,你有心绞痛,若是能够戴上好的昆山玉在山上,对于这毛病总归是有些帮助的”,于是很多年以来,他一直在帮她寻一块上好的昆山玉。他寻了很多很多给她,然而每当给了她一块后,过不多久,他又会重新送一块更好的。就这样两个人一来一往,也不由自主的就送了五六年,他每一次送的昆山玉都会好一些,对于慕容青箩的心绞痛也果然是有了些许的作用,更多的作用恐怕是在于安抚慕容青箩的内心,每当拿到他的昆山玉后,慕容青箩的心里都甜甜蜜蜜,然而如今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块昆山玉送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的云荒国,成为了商隐太子名义上的妻子。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然而终于还是抵挡不了那昆山玉的诱惑。   030 妃子策   她把昆山玉拿在手里,便对魏公公说道:“你跟大皇子说吧,就说他吩咐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帮他完成。”   “好,有了青箩公主你这句话,那么我可以放心的跟大皇子禀告了。大皇子也曾经说过,在你青箩公主的眼里,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行的。”   “他真的这么说过吗?”慕容青箩问道。   “不错,大皇子的确是这么说过的,可见大皇子心里头对公主你还是非常称赞的。”   “我倒是希望他不要称赞我,也不要觉得我有本事,总之,你是不会懂的。”她撇了魏公公一眼,就站起身来。   其实有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她心里头一直希望慕容梦泽认为她是无德无才的女子,这样也许以后她就有可能做他的妻子,做他身边的那个。   而今,正是他认为她很聪明,她很能干,她可以担当大任,所以才将她派到这云荒国来。   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还要日日夜夜为他筹谋划策,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想到这里,她便不再想这些。   她告别了魏公公后,一个人便回到了自己寝宫。   她现在要仔细的想一想,怎么可以让商隐太子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她回去之后,彻夜未眠。   到了第二天,红绡来给送洗漱用品,看到她呆呆地坐在床榻之上,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   红绡不禁愣了愣,对她说道:“您怎么了,公主?”   她听到红绡唤自己,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说:“没事,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公主在想什么事情,不妨告诉红绡,说不定红绡也可以帮你呢!”   她想了想,便点头说道:“告诉你倒也无妨,我再想怎么可以帮太子。”   “你说什么?”红绡听了她的话后,顿时愣住了,像是根本就不认识她一样,又重新问了一遍。   于是,她也重新回答了红绡一次说:“我在想怎么帮太子。”   “帮太子做什么?”红绡微微一愣。   她说道:“帮太子登上皇位。”   “青箩公主,我现在应该叫您公主好呢,还是应该叫您太子妃好呢?”红绡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对她说道:“是您自己说对商隐太子没有丝毫感情,又怎么会忽然想去帮他呢,这倒是让我百思不得一解。”   听到她如此的问自己,慕容青箩便低下头去,想了想,说道:“不错,在我的心中,我的确是有些看不上也看不起这商隐太子,可是不管怎么样,他在云荒国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即位人,不管是谁,都不应该对他肆意打压,剥夺他集成皇位的权力,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他的确是名正言顺即位人,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太子。”   “对,所以我想来想去,如果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帮他,那么还有谁会帮他呢。毕竟你们国家不是有一个三从四德,有一句话叫做出嫁从夫。”   “是啊,是有一句话叫做出嫁从夫。”红绡看着她说的很认真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说道:“真没有想到,有一天青箩公主会同我说这些呢。”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闲话了,你倒是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商隐太子继承皇位?”   “让商隐太子继承皇位,我还真想不出办法,这种事还是留给您自己去想吧。”红绡说着,便转身往外走,“我去给您做吃的。”   看着红绡渐渐的远走,她心里不禁又有些犯愁起来。   过了没有多久,红绡便带了很多吃的回来,她手上还捧着一摞书。   她把书往慕容青箩的面前一放,对她说道:“这些都是我特意去御书房里同他们借的书,希望这些书可以帮得上公主您。这些书里面,写的都是我们国家这么多年来的历史,想必会对你有所帮助。”   “历史书?”慕容青箩不禁莞尔,然而看到红绡一本正经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把书接过来后,对她说道:“这些历史书能够帮到我什么呢?”   “古人不是说了嘛,”红绡撇的撇小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说不定这书里面还真的有好计策,您看了以后,说不定还真对您有所帮助呢。若是当真没有帮助,我也没有法子了,我红绡智慧有限,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何况这些事原也不是我擅长的。”   慕容青箩莞尔,她便把这些书随便翻了一本来看。   没有想到,这一看后,立刻就吸引了她。   这书里果然是有讲的云荒国这些年来云波诡谲的历史。   这书里面的政。治斗争十分的复杂,让人看了后,不仅感叹,原来现实才是最可怕的。   慕容青箩不由自主的就被史书给吸引了。   她端着书,每时每刻都在那里翻看。   她渐渐觉得红绡说的很对,说不定自己熟读这些史书之后,真的能够想出办法来,帮助慕容商隐。   她把那些书看了一本又一本,直到看到二十多本的时候,红绡有些沉不住气了。   红绡进来后,一把夺下她的书,对她说道:“太子妃,您还是不要再看书了,现在您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您还是想办法帮帮商隐太子。”   “出了什么事?”她不禁望了一眼红绡。   红绡点了点头,对她说道:“还不是那朝圣王,如今朝圣王已经同商隐太子还有常青王一起在那里斗了五天,本来那朝圣王医改以为商隐太子和皇后很快就屈服,没有想到他们却能够跟他抗衡那么久。而且现在看来,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这朝圣王再也隐忍不住,他现在准备逼宫了。”   “你说什么,逼宫?”   “是啊,你不是说想要帮商隐太子登上皇位吗,可是如今若是不赶紧想个法子,恐怕他是当不上皇帝了。”   慕容青箩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   慕容梦泽当真是留了一个天大的难题给她,要让她完成这件事,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让一个根本就没有本事的人来做太子,这本来就是天底下的笑话。这个人没有本事就算了,关键是他手里既没有军队,而他自己又没有什么非常多的可以依靠的势力和朝臣。   慕容青箩叹了一口气后,说道:“所谓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各,看来有时候,人的命运真的是不能够逆天而行,也不能够改变。”   “你真的决定放弃了吗,太子妃。”红绡望着慕容青箩,问她说道。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对她说道:“这件事情放不放弃也不在我,无论是我放弃也好,不放弃也好,都没有用。最主要的是,时间总是要给我的。”   她边说着,边拿起了一边书。   她看了这本书之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很奇特的表情。   看到她脸上这丝表现后,红绡忍不住拍手问道:“难道你想到主意了吗?”   她微微一笑,既不赞同也不否认,她只是对红绡说道:“红绡,你现在去给我把皇后娘娘请来,就说我要见她。”   “请皇后娘娘来,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会见您呢?”   “她会的,你就说这件事情关系着太子能不能当上皇帝,我相信她听了后,一定会立刻来见我。”   “好的。”红绡点了点头,便转身就走了。   红绡走了之后,她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过了没有多久,皇后娘娘果然来了。   皇后来的时候,她脸上仍旧是带着一丝的怒气,显然是被朝圣王气得不轻。   她走进来之后,上下打量了慕容青箩一番,便对他说道:“慕容青箩,你到底耍的是什么把戏。”   皇后一直不喜欢慕容青箩,皆是因为她是明镜国人的原因,皇后对明镜国的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   认为她们即使是嫁过来,也是图谋不轨,是以皇后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商隐太子不把她放在心里,大概多多少少也是受了皇后的影响。   见到皇后如此的盛怒,慕容青箩连忙往前走的两步,微微一笑,说道:“请皇后娘娘进一步说话。”   那皇后忍着满腔的怒气,就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   抬起头来,问她说道:“好了,到底有什么事,你赶紧给我说清楚,本宫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不能在这里陪你耽搁。”   031 兄弟情   “皇后娘娘请您息怒,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呢!红绡,你先出去吧。”   红绡点了点头,便怪乖觉的走了出去。   偌大的宫殿里头只剩下的皇后和慕容青箩两个人。   慕容青箩抬头看了皇后一眼,笑盈盈的说道:“皇后娘娘,我听红绡说起外头的情形,说是那朝圣王再也等不及了,想要逼宫,不知道可有这么一回事?”   “你既然知道了,还来问本宫,你是什么意思,若是今天想来跟本宫说这件事,本宫没有什么好向你交代的。你始终还是异族女人,对于我们这里的事情,也不见得如何了解。”   “不错,我是异族女子,可是我也是商隐太子的妻子,出了这种事,难道我还不站在商隐太子这边吗!来,请您坐在这里,对了,刚才红绡那丫头做一点红枣糕给我吃,我吃着味道还不错,不知道您要不要来点?”   皇后被她这不紧不慢的样子气得不行,连声说道:“好了,你口口声声说要帮我儿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如果有什么主意的话,就赶紧说出来,要是没有什么主意,就不要在这里耽误本宫的功夫。如今那大殿里面,就只有我皇儿一个人在,我倒是有些不放心他。”   “皇后娘娘不必如此担心,如今给商隐太子一个机会,让他自己好好历练一番,如何面对朝臣,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据我所知,那朝圣王据说已经等的不耐烦了,非要今日之内逼宫,可有这么一回事?”   听到她说逼宫这两个字后,皇后娘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不高兴的神情。   不管怎么说,这也始终是他们云荒国的家事,而慕容青箩到底是个异族女子而已。   但是皇后娘娘终于点了点头,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就是我有办法可以帮助商隐太子登上皇位,只不过需要皇后娘娘您配合我。”   “你真的有办法?”皇后的双目之中顿时露出了熠熠的光彩,连忙问道。   “当然是有办法了,而且我这个法子,一定能够成功。”   “哦,真的是这样?你不要忘了,如今朝圣王的手中有军队。”   “我知道朝圣王的手中有军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商隐太子是先皇指定的太子,是先皇指定的皇位继承人。”   “然而先皇临终的时候,太过于仓促,并没有留下遗诏,本宫的话又没有人肯相信。”   “皇后娘娘,您放心吧,我会让您的话让所有的人都相信的。”她说着笑了起来,就在皇后的耳边说的几句话。   那皇后听完这番话后,半信半疑的问她道:“你觉得这个法子当真可行?”   “可行不可行,也只在此一举了,若是娘娘认为不可行的话,那么我们便是一分希望都没有了,若是娘娘赞同这个法子,我们或者还可以姑且一试,说不定能够绝地反击。”   皇后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对她说道:“好吧,看在你是商隐的妻子份上,我就相信你一次,希望你没有骗我,也希望你没有跟别人勾结起来欺凌我孤儿寡母。”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了。”她不禁笑了起来,慕容青箩笑的异常的明媚,“我又怎么会这么做呢,如今皇后娘娘和商隐太子的处境怎么着也不见得有多好,我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再来踩上一脚呢?这个时候也不见得有什么益处,您说是不是?”   听了她的话后,皇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这个异族女子这一次,如果这件事情成了的话,以后我就会永远的相信你。好了,我现在必须要赶回去了,至于你要的东西,我一会儿就派人给你拿来。”   “不必了,皇后娘娘,就让红绡去取吧!”   “让红绡去取?”她愣了一下说道。   “不错,现在我可以信得过的人也只有红绡了,不知道皇后娘娘您可以信得过的人还有多少?”   皇后听了她的话后,终于还是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她才沉声说道:“好吧,就让红绡去取吧。”   于是皇后便走了。   而红绡过了没有多久,也走了出去。   红绡出去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便走了回来。   走回来之后,她走到慕容青箩的身边,神秘兮兮的对她说道:“太子妃,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帮你取回来了。”   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能干,好吧,把这个东西给我吧。”   红绡就把东西双手奉上。   她把包裹打开之后,便笑了起来,对红绡说道:“红绡,若是商隐太子当真能够当上皇上,你的功劳也不小。”   红绡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又怎么敢居功呢?”   慕容青箩轻轻的对她说:“那也不一定,如果他真当上了皇帝,到时候我向皇后娘娘请求,让你来做女官,好不好?”   “不好。”红绡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说:“我可不想做什么女官,我现在只想陪在公主的身边,就行了,至于别的事,我红绡不喜欢。”   红绡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她喜欢的人就会很喜欢,她喜欢做的事也会很喜欢,如果她不喜欢的人,不喜欢做的事,强迫她也是没有用的。   她心里感激慕容青箩曾经帮助过她,曾经帮助她报了杀父之仇,所以对慕容青箩一直都是言听计从。   慕容青箩也不勉强她,只是笑了起来,对她说道:“你现在去给我拿笔墨纸砚过来,记住,那笔墨纸砚要用皇上平日里用的那一种,叫做龙颜墨。”   红绡愣了一下,说到:“哪里可以拿得到呢?”   慕容青箩不急不徐的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魏公公曾经来讨好于我,我相信魏公公他想必会有这种东西,你不妨去碰碰运气。”   “好,我这就去。”她点点头,就立刻往魏公公那里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慕容青箩不禁微微一笑。   果然过了没多久,红绡就兴高采烈的走了回来。   见到她后,笑嘻嘻的说道:“太子妃,您果然料事如神,魏公公见到我去了之后,他立刻给我拿了这些收着。”说着就把这些往慕容青箩的面前一放,“你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慕容青箩装模装样的往鼻子上闻的一闻,说:“果然是真的。”   “是真的就好,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慕容青箩微微一笑,对她说道:“好了,你先出去吧,至于我想做什么,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红绡虽然心里头有千般万般的好奇,可是也不敢忤逆慕容青箩的意思。   慕容青箩让她先出去,她自然就出去了。   等到她走了之后,慕容青箩展颜一笑,拿起笔来开始写字……   而此时此刻,大殿上情形也越发的严重起来。   由于皇上的棺木久久的放置在这里,而不能运往皇陵,尸体已经发出了非常浓重的臭味,那臭味弥漫在整个大殿里头,让所有人闻了都不禁作呕。   然而他们仍旧是死死的守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有离开的意思。   他们这里的气氛剑拔弩张,皇后去了很久才回来。   见到皇后之后,那朝圣王又忍不住走到前面去,笑嘻嘻对她说道:“皇嫂,不知道您去什么地方了?是不是去思考了,你现在想明白了明确,皇上临终之前到底把皇位传给了谁?”   皇后斩钉截铁的说道:“自然是传给了商隐。”   “传给了商隐,那是你的一面之词而已,又没有人可以认证,我还可以说皇上临终之前把皇位传给了我,总之,现在这天下本王是坐定了。”   他边说着边伸出手来,重重的在棺木上打了一下。   皇后见到他竟然责打棺木,顿时恼羞成怒,往他面前一站,望着他,恨恨的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连皇上的寿棺你都敢动?”   “皇上的寿棺,我自然是不敢动的,我只不过是想要敲醒皇上,好让皇上从棺材里面跳出来,告诉我们事实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好让皇上看看你这个皇嫂到底是怎么样欺上瞒下的。明明这天下是传位于我,你却口口声声说传位于你的儿子,倘若皇兄真的喜欢商隐,当初又怎么会把商隐丢到荒山野岭里去,弃他人于不顾呢?”   让一番话让皇后一时之间无可辩驳。   而朝臣们听了之后,也一时之间议论纷纷,显然有很多人认为朝圣王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在这种情况之下,无论如何都是朝圣王占了先机,朝圣王当皇帝的可能性自然是机会大些。   除了朝中几个非常有自己主见的大臣之外,其他的人纷纷倒向了朝圣王那一边。   皇后见到他们这样,不禁觉得很生气。   这时间朝圣王转过脸来,望了常青王一眼,笑嘻嘻的对他说道:“常青王,你是怎么想的?”   “我?”常青王微微一愣,并不作声。   他仍旧是坐在那里,显然他的样子像是隔山观虎斗一样。   这时候,皇后走到常青王的面前,喊了他一声:“儿。”   常青王听到皇后这么喊他,脸上不禁微微动容,连声说道:“儿臣见过母后。”   “好,你心里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就行了,你哥哥商隐是你自己把他找回来的,虽然说你们兄弟并没有一起长大,可是感情总还是有的。难道事到如今,你也要眼睁睁的看着朝圣王骑到我孤儿寡母的头上来吗?”   “我……”常青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便没有说话。   这时候朝圣王也走到了他的面前。   朝圣王对着他,哈哈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常青王,你不会到现在还做梦想当皇上吧,你论起兵力来,并步不如本王,如果说比名望,虽然是有的,可是先皇也的确没有封你做太子,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情。论兵力你不及我,论血液正统,你又不及商隐,你凭什么做皇帝?”   听了他这话后,常青王终于把头垂了下去,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那里呆呆地的站着。   皇后又唤了他几声,他竟然恍如未闻,而那朝圣王喊他,他也不说话了。   显然他是受到极大的打击。   其实常青王是个聪明人,他并不是因为受了打击才会变成这样,而是现在的情形明显的事不明朗,不管他站在谁那一边,都会得罪另外一方,而心理上,他是站在皇后这一边。可是皇后把他养大成人,从小到大他觉得皇后就当自己是亲儿子一样,而他也当皇后是亲生娘亲,可是到的这个时候,皇后所支持的只是她的亲儿子,眼里并没有他这个养子,这令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所以他才会默不作声。   他也知道,自己想要当上皇帝,那机会是极小的,他在这个时候选择的沉默不语,最后不管是谁当了皇帝,到时候他也不会受到什么牵连,这都是常青王的聪明过人之处。   然而旁人不明白的只当他是心情沮丧,所以不说话了。   过了没有多久,那朝圣王再一次走到了皇后的面前,对她说道:“皇后,事到如今,你已经想好了吗?如果是你再这样耗下去,本王可没有耐性了,本王现在马上就带人把这里包围,该杀的人全都杀了,该留的人全都留下,这件事情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告一段落,而不必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在等着。”   032 宣遗诏   皇后听了他的话后,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慌的神色,对他说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的事情很简单,我只不过是铲除逆贼而已,如今商隐太子并未附诏,竟然敢私自登位,显然是有谋反之心,不把先帝放在眼里。我这作为皇叔的,当然是不能容忍了,难道我这么做有错吗,皇嫂?”   听了他的质问之后,皇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商隐连忙挡在皇后的前面,对朝圣王说道:“你要杀要剐尽管来就是了,我商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一个字,那个字就是死。如果你想让我死的话,很简单,可是你还要有这个本事才行。”   他接着亲轻声的对皇后说道:“母后,这里非常乱,不适合你在这里,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皇后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说道:“你是我的儿子,我绝对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让人把你给杀了,我一定要跟你同生死,共进退。”   “母后。”这时候常青王忽然也喊了她一声。   其实常青王的确是不忿商隐做太子,然而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杀,他也绝对不忍心。不管怎么样,是皇后一手把他带大,皇后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可是跟生母却也没有区别。虽然如今皇后偏袒商隐,令他心中不悦,然而见到朝圣王要杀皇后,他也绝不赞同。   是以,他便站了起来。   他对朝圣王说道:“朝圣王你如果单单是反对商隐做皇上也就罢了,我没有好说的,毕竟实话实说,商隐他刚刚回来,没有多久他还不熟悉治国之道,如果把天下的老百姓交到他的手中,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百姓,我心里头原也不是百般情愿,可是若是你敢伤害我母后,那么你要先问我肯不肯。我常青王从小到大,无父无母,就是由皇上和皇后将我带大,他们的对我如亲生儿子一般,而今你既然要伤害我的母后,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说完,他就挡在了皇后的面前。   皇后见到常青王在这个时候仍旧是顾念自己对他的养育之恩,脸上不禁露出了欢喜,喊道:“常青王,你真的肯为母后这么做?”   “母后,您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不错,我承认我的确有点不忿让商隐太子做这天下的主人,然而对于我来说,您却是我最亲的母后,我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你,如果有人伤害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说着,他就商隐和皇后的面前一站。   皇后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机出现,让她欣喜如狂。   她看到常青王对自己仍旧是如此的有孝心,她心里便觉得宽慰了很多。   她缓缓的说道:“常青王,至于你们兄弟两个以后谁当皇帝以后再说,而今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齐心合力,对付外敌才是。”   “母后说的是。”常青王不情不愿的回应了一声。   其实常青王想做的无非是想保护皇后,而至于他跟商隐之间,仍旧是有着解不开的恩怨。   但是听到皇后这么说,他又不忍心让皇后担心,所以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皇后的脸上笑容越来越窒。   她转过脸来,望着朝圣王,对朝圣王说道:“朝圣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说的,不错,本宫的确不像你那样拥有很多兵力,也不像你这样霸道,可是本宫拥有两个好儿子。最难得是本宫的两个儿子都能够齐心。”   “那又怎么样,就算你两个儿子都能够齐心,又能怎么样呢?”说到这里,他不禁冷冷的一笑,说道:“你也说了,如今这兵力把握在我手上,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想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还有人能够跟我抗衡吗?你们真的做梦都不用想了,既然如此,那也罢,你两个儿子一条心,我就一起送你两个儿子上黄泉路。”   说着他就冷冷的望了他们一眼,对他们说道:“来人,全都给我统统拿下,连皇后一起,一个都不能放过。”   于是那些侍卫们便纷纷上前来,要来拿人。   常青王大喊一声,对他们说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现在犯的是什么罪责,忤逆的罪责,你们竟然敢对皇后不敬,以后你们可就没有办法再翻身了。”   “没有办法翻身,只要是我当了皇帝,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谁帮我杀了常青王,一定重重有赏。谁帮我杀了商隐太子,我封他做一品大官,若是谁杀了皇后,我也封他做一品大官。”   那些人听了,顿时便做了要钱不要命的死士。   他们便纷纷的冲了上来。   见到眼前这种情形后,常青王转过脸来,对皇后说道:“母后,您躲在我的身后,不管出什么事情,有儿臣给您挡着。”   他对皇后的这份孝心是发自内心的,因为皇后一直以来对他真的很好,所以也是他一心一意的对皇后好。   皇后听了后,不禁万分的感动。   而商隐也挡在了他们的前面,眼看着他们就要打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脆生生的说了一句,“这是做什么呀,比武招亲吗?”   说话的人声音轻慢,听起来犹如黄莺出耳,非常悦耳动听。   他们听了后,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们没有听错的话,这声音应该是来自于慕容青箩的。   紧接着,果然见到慕容青箩走了进来。   慕容青箩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说道:“听说这里面正在选皇位继承人,我觉得我也是时候来参与一份。”   朝圣王见了她后,不禁面色一变,对她说道:“慕容青箩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来参与一份,难道你也对我们云荒国的皇位感兴趣吗?”   “不敢,我慕容青箩何德何能,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又怎么会对你们男人的朝堂之争感兴趣呢,我只不过是来完成一件事情而已,当然这件事情是先皇交付给我的。”   说着就把手中的东西举了举。   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发现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明黄黄的,竟然是一份圣旨。   她笑盈盈的说道:“先皇在临终之前曾经召见我一次,这件事情皇后和商隐太子都可以作证,而我的宫女红绡也可以作证。皇上身边的小李公公也可以作证,当时皇上便写了这份遗诏给我,他告诉我,若是哪一天出现了就像是今天这种局面,就让把这份遗诏拿出来,好让正统的登基着登基。”   说着,她便把手中的遗诏拿了出来。   见到她拿出遗诏之后,朝圣王顿时恼羞成怒,望着她,对她说道:“你不要再这里妖言惑众,你并不是我们云荒国的人,你根本就没有权责来干涉我们云荒国的政见,就算是皇上真的要立遗诏,又怎么会把遗诏给你这个外人呢?”   “你不要这么说,皇上可没有把我当成外人,皇上他还夸我平定了你们那个什么山寨,就是你们一直都平定不了那个。”慕容青箩边说着,边轻盈盈的笑着。   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的轻松,完全就像是在看戏一样。   “因为我平定了那山寨有功,所以百姓们都称颂我,那先皇自然也就召见我这太子妃,所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拿了这份遗诏给我。”   “既然先皇拿了遗诏给你,为什么你一直以来都不肯把遗诏拿出来,而等到现在呢?”那朝圣王仍旧是不相信的说道。   “很简单,因为我要报复。”   “你要报复谁?”   “当然是报复那个破太子了,说的就是你,不用看别人,商隐太子,一直以来你对我是怎么样的,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你竟然为了一个侍妾来找我的麻烦,你说对于你这样的太子,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饶过你,要是就这样轻易的饶过你,恐怕连我自己也看不起我自己。”她边说着,边笑嘻嘻的向商隐太子投去了挑衅的目光。   商隐太子望了她半日,终于缓缓的对她说道:“你手里当真有遗诏?”   “当然是真的了,如假包换的遗诏,我相信皇上的字体你们也都认识,至于这遗诏是真的还是假的,诸位请自己看就是了。”   说着,她就把遗诏给打开了。   那遗诏之上,果然清清楚楚的写着传位给商隐太子,朝中的老臣们自然是认识皇上的字体。   当即就有几个老臣上前去看了。   看了遗诏后,他们顿时脸色大变,连声高呼,“苍天有眼,原来圣上在驾崩之前果然留下了遗诏,要把这天下传位给商隐太子,那商隐太子就是我们的新皇了。”   朝圣王听到他们这么说后,非常不满意,他走到那遗诏面前,往前瞅了瞅,假作道:“我并看不到这遗诏,你说是就是了,你把遗诏拿给我,给我看看。”   慕容青箩盈盈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好。”   说着得把遗诏拿了出来,准备要拿给朝圣王。   朝圣王见状,便往她的身边凑了过去,其实这时候朝圣王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这遗诏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好,等一会儿当慕容青箩把遗诏拿给他的时候,他就把遗诏当众撕毁,这样遗诏被当众撕毁,便是别人再说什么,那也没有用了,那只作刚才并没有看到遗诏,也不承认遗诏上的皇位继承人就是商隐太子就是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慕容青箩的面前。   慕容青箩把遗诏放在你的面前,对他说道:“请您仔细看一看这上面是不是清清楚楚的写了商隐太子四个字。”   朝圣王仔细了看了一眼,他认得先皇的字体,这上面果然是先皇的字迹。   而上面更是清清楚楚的写了商隐太子这四个字,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完全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再也不迟疑,伸出手去,就想用力把那遗诏夺过来撕毁。   可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慕容青箩,他没有想到,慕容青箩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是他想象不到的高强。   眼看着他的手就快要那遗诏前面的时候,慕容青箩已经轻轻往后跃了一步,她手中的遗诏也跟着她一起向后跃去。   朝圣王不禁大怒,他继续紧紧的跟了过来,又伸出手去抢。   慕容青箩身姿灵巧,左闪右躲,不管他怎么抢,都是抢不到。   他不禁恼羞成怒,伸出拳头来就对慕容青箩起了杀招。   慕容青箩见到他对自己起了杀招,心中恼怒,不禁还了他两掌。   谁知道两人拳掌相击后,那朝圣王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他和慕容青箩都往后退了一步,然而慕容青箩往后退的是一小步,他往后退的却是一大步。   033 玲珑心   慕容青箩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而他则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慕容青箩露了这精采的一手,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很吃惊。   他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慕容青箩,似乎是压根儿不认识慕容青箩一样。   他们都听说慕容青箩武功高强,可是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而今见识过后,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青箩仍旧是笑盈盈的,并不以为意。   她说道:“朝圣王,刚才我可是把遗诏拿到您的面前了,我也看到了您清清楚楚看到了上面的字迹,我相信您是认识皇上的笔迹,而且您也是识字的,总不能够连商隐太子四个字都不认识吧。”   说着她就走到商隐太子的面前,把遗诏往他怀里一放,对他说道:“这东西拿给你吧,不要再让我拿着了,方才你看到了没有,因为这东西,我差点被别人杀了灭口。”   她说话肆无忌惮,在场的人都很震惊。   然而众人也都看的出来,她表面上好象是没什么一样,笑嘻嘻的,实际上却是有勇有谋。   朝臣中也有很多人对这遗诏的来历起了怀疑,毕竟就像慕容青箩所说,她之所以把遗诏藏起来,是因为商隐太子对她不好,所以想戏耍商隐太子一番,可是通过他们跟慕容青箩的接触之后,他们发现慕容青箩似乎并不是这种人。慕容青箩本来就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她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事情,而就此纠缠不清呢,可是为什么,她又会把遗诏藏起来这么久不拿出来,难道说她对这国家起了什么样的坏心。   当即便有朝臣往她面前走了一步,对她说道:“太子妃,您把这圣旨藏起来这么久,难道是没有想过要拿出来,难道是想让明镜国来吞并云荒国?”   面对朝臣的疑问,她一时之间也被逼到了死角。   她正准备想说辞的时候,皇后已经说道:“其实整件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遗诏的事情,本宫不是说过吗,本宫也知道,本宫之所以赞同太子妃,不让太子妃把遗诏拿出来,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众人都抬起头来望着皇后。   皇后低下头去想了想,她不愧是在这皇宫里头见过很多市面的,她缓缓的说道:“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试一试诸位朝臣和王爷们的忠心。平日里,皇上在世时,诸位王爷也好,朝臣也好,都口口声声说自己对皇上很忠心。而今先皇不在了,先皇既然立了太子,就是想让太子即位的,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来阻止太子即位,就可以知道谁到底是对我们国家忠心的,而谁又是别有用心的。本宫也知道本宫这么做的确有点不应该,如今本宫也为本宫的莽撞而感到后悔。可是,再仔细的想一想,如今竟然把对这个国家不忠不义的人都找了出来,本宫心里又觉得很欣喜。不知道诸位朝臣你们意下如何?”   诸位朝臣见了,不禁都很心惊。   他们见到皇后这么说后,便赞同皇后说道:“皇后所言极是,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事到如今没有什么可以置疑的了,商隐就是新皇帝。不知道还有谁不满意不赞同的?”   “还有我。”那朝圣王往前走了一步。   他自从同慕容青箩相接了那一掌后,着实伤的不轻,但是他气焰犹在,因为他手中握有兵权,他有军队,是以他便缓缓的说道:“我说皇后娘娘,您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就算是皇上有遗诏,那又怎么样,皇上有遗诏又能证明什么呢?皇上有遗诏难道就非得让商隐太子即位吗?不要忘了,我手中有兵权。”   “对啊。”慕容青箩忽然笑嘻嘻的说了起来。   她说道:“我知道您手中有兵权,可是您不要忘了,我是谁。”   “你是谁?”朝圣王有些诧异的问她道。   “我是公主啊。”   “对,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那又怎么样。”   “你不要忘了,我是哪个国家来的。”   “你是明镜国来的。”   “对,看来你头脑还很清楚。明镜国和云荒国两国的势力如何?”   朝圣王想了想后,便说道:“两国势力相当,当然是我云荒国的势力稍微强一点。”   “好吧,就当是云荒国的势力稍微强一点,可是我整个明镜国的兵力跟你朝圣王的兵力比起来,又如何?”她边说着,便笑嘻嘻的望着朝圣王。   她的神情坦然自若,显然是不把朝圣王放在眼里。   朝圣王听到她这么问后,慢慢的开始体会到她是什么意思了。   于是他便抬起头,望了她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我想告诉你,商隐他对也好,错也好,始终是我的夫君,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不管我跟他感情再怎么好也罢,不好也罢,他是我的夫君,这已经是不可以改变的事实,所以我能够做的就只有帮他。而今你阻挠我的夫君做皇上,你说我青箩公主怎么会同意,我青箩公主不同意,明镜国又怎么会同意呢?如果是朝圣王你真的想与我举国势力为敌,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不妨沙场见吧。”   她说完后,又对朝臣说了一句:“我知道,除了朝圣王之外,还有很多朝中元老的手中也握有兵权,虽然你们的兵权不及朝圣王的多,可算是积少成多。我先声明,若是我们明镜国发兵来对付云荒国的话,我们只针对朝圣王一人,并不针对其他人。我们这么做,也无非是希望逼迫朝圣王能够把国家还给我的夫君而已。”   她说这些话,说的义正词严,那些老臣们听了可不是滋味了,万一明镜国真的攻打进来,到时候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那明镜国的势力来到这里,是很容易,若想让他们再离开这里,可就难上加难。   而且朝圣王的势力兵力根本就没有办法跟整个明镜国比,他们都知道,青箩公主是慕容天下的爱女,而同大皇子慕容梦泽关系又非常好,如果当真打起来,恐怕朝圣王根本就占不到任何的便宜。   朝圣王听了慕容青箩这么说后,他心里很是不忿。   一方面既是不忿青箩公主竟然出来插这一腿,自己到手的皇位就这样眼看要飞了。另外非常不忿的是难道真的要败在一个小女子的手中吗,倘若当真如此的话,若是传扬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总之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正在那里犹豫不决,就听到有人前来禀告,对皇后说道:“启禀皇后娘娘,永胜王杜川龙已经带了十万兵马将整个皇城团团围住,只要皇后娘娘一声令下,永胜王就可以立刻帮助娘娘捉拿逆贼。”   听了这话之后,皇后娘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她连声说道:“竟然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来的是这般的迟。”说到这儿,她便渐渐的有了底气。   她转过脸去,望着朝圣王,对朝圣王说道:“朝圣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莫说慕容青箩会为她夫君出头,会向明镜国请求救兵,便是我也已经派人送信去找永胜王。永胜王如今已经带了十万大军过来,大军已经围在城外,随时可以同你的兵马打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在城中也不过是十万兵马而已。双方若是打起来,顶多算过势均力敌。”   朝圣王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妇孺之见,事实上我带了二十万兵马在城外。”   “就算是你带了二十万那又怎么样?”青箩公主笑嘻嘻的望着他,对他说道:“等到你和永胜王打过这次之后,我相信你的兵马一定损兵折将的厉害,到时候要收拾您,那可是太容易了。”   听到慕容青箩这看似平淡的话,让他心里不由自主的渗出了层层的寒意。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这个慕容青箩为什么能够在一夜之间平定了朝廷派兵都平定不了的山寨,她果然是一个有本事的女子,而且她的本事并不张扬也不表现,只是必要的时候拿出来,让你无所遁形。   他愣了很久之后,之后才愤愤的说道:“好吧,算你狠。慕容青箩,今天这个仇我一定会记得,总有一天,我会找你报。哼,来人,我们走。”   说着,他们就准备往外走。   这时候,常青王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他,对他说道:“王爷,您不是这么快想走就走吧?”   “不走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真的把我拦住吗?”他说着,眼中露出了一丝凶恶的光芒。   慕容青箩连忙上前去,对常青王使了一个眼神,说道:“还是让他走吧,又何必追打落水狗呢!”   常青王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任由他走了。   慕容青箩才缓缓的对他说道:“他是真的带了二十万兵马来的,你若是留着他,城中岂不是又是一场混战?   034 藏祸心   常青王面上神色微微一窒,旋即说道:“既如此,不追倒也罢了。”   慕容青箩转过身来,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如今朝圣王已走,这天下已定。”   皇后听到她这么说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望了慕容青箩一眼,连忙点头,对她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你这法子原是有用的,好,果然是好。”   “什么法子?”众人听了,都觉得有些奇怪。   慕容青箩便已经抢先说道:“自然是把这遗诏拿出来的法子了,皇后娘娘是说让我晚一些将遗诏拿出来,这样就可以查的出来这朝堂之中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而今,也的确是如此。难道,这不是一个好法子吗?”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好法子,可以试探人心,可以知道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听了这番话后,常青王的脸上首先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常青王沉默不语。   看到他的神情,皇后心中如何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皇后便走到他身边,轻轻执了他的手,唤了一声:“皇儿。”   常青王抬头见到皇后正望着自己,脸上满是期望的神色,他便勉强的看了皇后一眼,对她说:“母后。”   皇后点了点头,向他说道:“你不必心里有想法,母后知道你的脾气,你这一次并非是有意要商隐太子为难,我知道你这么做,无非是以为母后和父皇都不疼爱你,其实却并非如此,你也知道了,这天下的血统不能够混淆,而云荒国的江山也不能够交给外姓人。虽然说,你的的确确是我和你父皇的养子,一直以来,我们也对你疼爱有加,然而祖训却是不能违背的,母后希望你能够原谅母后。方才在危机关头,你一心一意记挂着母后,却也让母后非常的感动。”   听了她的话后,常青王如何不知道如今大势已去,若是自己再表现出有什么野心的话,恐怕会落得同朝圣王一样的下场。   而他同朝圣王又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朝圣王手中掌握了大量的兵权,拥兵数十万。而他手中虽然是有一点点兵权,但数量却不是很多,要想同天下作对的话,恐怕还是不能够的。   于是,他便笑了起来,望了皇后一眼,缓缓的对她说道:“母后,方才也是儿臣一时之间糊涂了,才会做出此等的糊涂事,其实儿臣心里很明白,儿臣只是不希望有人能够伤害到母后,毕竟父皇母后养育儿臣这么多年,儿臣不管如何母后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皇后见到自己同朝圣王二人母慈子孝,心里明白常青王大约不会再同商隐太子去争夺了,虽然她自己也知道亲疏有别,但在她心里面,最重要的人自然是商隐太子,常青王是远远不足的。   然而毕竟她也养育了常青王数十年,不希望自己同常青王之间有什么芥蒂,如今见到常青王终于肯谅解把皇位传给商隐太子的事情。   便执了常青王的手,拉着他走到商隐太子的面前,又执了商隐太子的手,对二人说道:“从此以后,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同心,这天下就是兄弟二人的了。”   “是。”常青王和商隐太子同时说道。   这时候皇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转过脸去看慕容青箩,而慕容青箩只是在一旁微微的笑着,仿佛这一切事不关己一般。   她是那般的清丽脱俗,是那般的高雅淡然,与方才的灵俏完全不一样。   皇后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迷茫起来,她迷茫的就是为什么慕容青箩会心甘情愿的掺和到这件事里面来。   看慕容青箩的样子,似乎并不是非常情愿,然而她这次尽心尽力的帮助商隐得到了这天下,倘若没有慕容青箩的话,那么这天下肯定与商隐没有任何关系了,一定是那朝圣王的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满怀感激的望了慕容青箩一眼,走到她的面前,轻声的对她说道:“太子妃,你同本宫来这里头一趟,本宫有些请要想同你说。”   她便说着,便同慕容青箩一起走了。   商隐太子也紧紧的跟了上去,他脸上面露不快,对皇后说道:“母后,你要把这个女人带走,我也正好有很多事情想要质问于她。这个女人,竟然敢把父皇的遗诏藏起来,还口口声声的说是记恨儿臣,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不如母后答应儿臣,将这个女人逐出去,不知母后心里以为如何?”   听了他这话后,他本来会以为皇后会立刻赞同于他,谁知道皇后脸上立刻露出了一种神色,皇后缓缓的说道:“不准胡说八道。”   “母后,你也看到了,她竟然敢私藏父皇的遗诏,简直是罪大恶极。”   “本宫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件事情是本宫授意的,从头到尾都是本宫一个人的意思,倘若不是因为她把遗诏藏起来,你又怎么可能知道朝圣王的狼子野心呢。所以你非但不应该怪她,反而还应该感谢她。你明白吗?”   “不明白。”商隐太子摇了摇头,着急的喊道:“母后,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给蛊惑了啊,这个女人一看就是包藏祸心。”商隐太子在一旁连声的说道,商隐现在对慕容青箩简直是恨到了极点,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自己早就已经被立为皇位的继承人,而且也有遗诏在手,只是他想不懂,他那同自己并没有感情的父皇,为什么会把遗诏交给这个青箩公主,也就是自己的太子妃。而这个太子妃如今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的母后也竟然可以谅解。   商隐太子的话顿时引来了很多朝臣的赞同。   朝臣往前走了两步,连声说道:“皇后娘娘,太子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说这个法子是好,是可以试出朝圣王心怀野心,可是朝圣王心怀野心平日里我们也是看得到,用这个法子未免太过于冒险了。不仅耽误了先皇下葬的时间,反而还差一点害得太子连皇上都当不成,如果说要怪的话,自然是应该怪那青箩公主。”   “是啊。”终于有几个大臣也在一旁附和着。   皇后见了后,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她看到大臣们情绪汹涌,如果商隐太子再这样说下去的话,恐怕所有的人都会怪则慕容青箩,到时候慕容青箩说不定也会因而获罪。   虽然说这皇后的确是不喜欢来自明镜国的这两位公主,然而慕容青箩为她做的事情,她还是历历在目,因此,他便对常青王说道:“常青王,你在这里头同他们商议着怎么样策立皇上的事情,商隐,你跟我进来。青箩,你也跟我一起进来。”   于是,皇后便带这商隐太子和慕容青箩一起走到了她的寝宫中。   到了寝宫后,那商隐太子仍旧是满怀敌意盯着青箩公主,他目光中露出了几丝怨气,对她说道:“别人都说红颜祸水,以前也不曾觉得,然而如今本太子终于觉得了,本太子要不是娶了你这个祸水,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总之,你立刻回你明镜国去,不要再在这云荒国里了。母后,求你为儿臣作主。”他边说着,边向皇后恳求道。   “混帐。”皇后望了他一眼,非常生气的对他说道:“商隐,你也不是三岁五岁的小孩子了,怎么可以在朝臣面前如此的胡闹。”   035 母子会   那商隐太子听到皇后不仅没有责怪慕容青箩,反而反过来责怪自己,不禁很是委屈,连声说道:“母后,你以前也常常说,这个青箩公主她原本是明镜国的人,来到咱们国家,原本就没有怀着什么好心。而今,她又把这遗诏藏起来,做了这么多的坏事,我难道不应该将她遣回过吗?要是再让她留在我们这里,还不知道又生出多么事端来呢。母后,你一向是一个聪明人,难道连这点事都不明白了吗?”   商隐太子一直以来看到皇后为先皇的逝世如此的伤痛,又见到皇后为自己登皇位的事情,如此的奔波,心里非常的感激,而今却又见到皇后竟然处处维护着慕容青箩,而是慕容青箩害得自己跟那朝圣王对峙了这么久,每当想起这些来,心里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因此他便向皇后抱怨道。   皇后不禁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商隐,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倘若你母后我手中当真有遗诏,又怎么会任由你同那朝圣王来对峙那么久呢,倘若你母后我当真知道那遗诏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由着朝圣王肆意妄为呢!”   “母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原来你并不知道那遗诏的事情,是这慕容青箩欺瞒你,根本就不是你想试谁是忠臣谁是奸臣,从头到尾只不过是这慕容青箩把遗诏藏起来,而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吗?”皇甫商隐非常生气的问皇后道。   皇后听了他的话,不禁一声叹息,然而她还却是简明扼要回答了皇甫商隐心中的疑问。   她对他说道:“这世间其实根本就没有遗诏这回事。”   “什么,没有遗诏,不可能。”皇甫商隐不仅笑了起来。   他笑的有些不太自信,连声说道:“方才明明是慕容青箩把遗诏拿了出来,而且也跟群臣们看过,大家看过之后,都可以认得清楚那是父皇的笔迹,又怎么可能没有遗诏呢,若是没有遗诏,那遗诏是哪里来的?”   慕容青箩在一旁淡淡的笑着,她轻轻的说道:“那遗诏是我伪造的。”   “什么,你伪造遗诏,怎么可能。”商隐太子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他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慕容青箩竟然会为他而伪造遗诏,而且那伪造的遗诏为什么又会如此的逼真,跟真正的先皇字迹没有什么区别,他不禁很是诧异的望着慕容青箩。   皇后这才把事情的经过同他说了出来。   皇后缓缓的对他说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初始,青箩虽然把本宫叫去,说是有法子可以让你在登基为帝,本宫虽然心里头不以为意,可是总觉得若是有一丝希望的话,就不该泯灭。是以,权衡再三之后,本宫便去见了她。见到她之后,她就同本宫说了这个事,也就是伪造遗诏,本宫初始听了,心里觉得绝对不可行,伪造遗诏这可是大罪,谁知道青箩却跟我说道,先皇原本就是属意把皇位传授给你,我们如今就算是伪造遗诏,也不过是把先皇的旨意给传达而已,这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对的。我听了这话后,犹豫了很久,而青箩他继续跟我说道,如今朝圣王志在皇位,若是我不赶紧作出决断的话,到时候他带着二十万大军挥入京城,恐怕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听了青箩了话后,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说的对,我们就算是伪造遗诏来让你当上皇帝,那也只不过是转达先皇的意思,根本就不算是伪造,我是先皇的未亡人,先皇的所有事情,都是本宫知道的最清楚,本宫心里也最明白,先皇是属意把黄伟传授给谁,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次先皇走的太匆忙,竟然没有来得及立下诏书。我同青箩商量完毕之后,就是关于这诏书的问题,要想能够找一个将诏书的笔迹伪造的跟先皇一模一样的,自然是不容易的,这事也一度让我犯了难。”   说到这里,她就向慕容青箩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慕容青箩的脸色仍旧是淡淡的,仿佛皇后所说的这一切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皇后终于还是把她想要表达的说了出来,“这时候,又是青箩帮了我,她跟我说,遗诏的事让我不要担心,她可以全权负责。原来,她可以临摹任何人的笔迹,临摹的就像本人写的一样。”   “当真如此?”那皇甫商隐听了,不禁转过脸去,望着慕容青箩。   他觉得自己好象完全不认识这个女人,现在他要重新来审视这个女人了。   开头当她嫁到自己国家后,皇甫商隐心里一直看不起她,皇甫商隐认为她是没有任何的才德,所以才会被当作和亲的人质。   而今,却没有想到,她原来有这等本事。   慕容青箩也不说话,只是在那里微微的笑着,她的样子娴静如花照水,越发显得美丽动人起来。   皇后又继续说道:“我们两个商议完毕之后,她便派她的宫女去我那里取了笔墨纸砚,甚至还有皇上以前曾经写过的一些字画,她可以临摹皇上的字画,这些全都拿到她,等她临摹好之后,接下来的事情你便都知道了。皇儿,虽然说你母后我也并不属意让你纳一个和亲的公主作为你的太子妃,然而事实上这一次正殿之中,青箩公主的确是立了大功,也的确帮了你,帮了我们云荒国,倘若没有青箩公主的话,恐怕我们孤儿寡母早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青箩公主她的确是对你我有恩,这一点我们绝对不能够忽略。你知道吗,我们母子两人绝对不能够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听到皇后这番话后,皇甫商隐勉强的点了点头。   皇甫商隐打起心底里不想接受这个事实,自己是靠着慕容青箩,所以才当了皇帝,然而事实上却是如此,这一切不仅让他对慕容青箩刮目相看,同时,也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想法。   皇甫商隐抬头去看慕容青箩,见到她脸上的神情仍旧是非常的淡漠,好象这一切跟自己都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她的神情不禁深深的刺痛了商隐太子。商隐太子从她的脸上读到了不屑一顾,还有读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不禁有些恼怒起来,他甩了甩衣袖,对皇后说道:“母后,你刚才告诉我说,说我的皇位是靠这个女人得来的,既然如此,这样的皇位我不要也罢。”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皇后望了他一眼,有些恼怒的对他说道:“商隐,你给本宫仔仔细细的听清楚,我不知道你到底和太子妃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也不知道你和太子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从此以后,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太子妃,你要知道,要是没有你的太子妃,就没有你今天的皇位,你明白吗?如果你不答应本宫的要求,以后,就不必来见本宫,也不必认本宫这个母亲了。”   商隐太子自从入宫之后,皇后对他很好,尤其是最近发生了这些事情。   但现在皇甫商隐听到皇后的话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皇后也好,若是回答不,他又不想惹得皇后伤心,若是回答是,他又不是心甘情愿的。   然而,仔细的权衡之后,他终于还是回答了一声“是。”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惹得皇后心里不开心。   这几日以来,皇后同他没日没夜的同朝臣还有朝圣王周旋,皇后的辛苦他都看在了眼里,皇后的努力他都记在了心里,皇后对他到底有多疼爱,他自己也都心知肚明,因此,他不想辜负了皇后。   是以,他便回答了一声“是。”   皇后终于听到他回答了一声是,心里头这才有些欢喜起来。   皇后对他说道:“好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本宫的好儿子,而青箩就是本宫的好儿媳妇,青箩的本事刚才本宫也看得清清楚楚,本宫也很是心服。我相信,以后有了青箩的帮助,你一定可以把国家治理的更好。我希望你以后善待青箩,一定要记住母后的吩咐。”   “是。”皇甫商隐心里头虽然不情愿,可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出什么事端。   见到母后吩咐自己以后,便只好回答了一声“是。”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还有,你现在赶紧出去,向朝臣们把这件事情给平息了,整件事情是由于你的询问而引发的,所以如今你要想个法子,来把这场纷争给平息了,倘若不然的话,你要自己负责。知道吗?”   皇甫商隐见到皇后如此的疼惜慕容青箩,竟然让自己为她去平息这一场事端,便只好点了点头,说道:“母后说什么就是什么,母后想让儿臣去平息,那儿臣去平息就是了。”   “好,那我们现在可以一起出去了。还有商隐,你要记得母后说过的一句话,等到你登基之后,一定要立青箩为皇后,知道吗?”   “立她为皇后?”皇甫商隐顿时有些吃惊和恼怒起来。   他不高兴望了皇后一眼,对她说道:“母后,这立皇后的事,总要让我自己作主吧。”   036 魏公公   “别的事你自己可以作主,总之,那解语是什么样的人,你母后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看的一清二楚,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同意你立解语为皇后的。至于这皇后的人选,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就是青箩公主,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皇甫商隐虽然心里头百般的不情愿,可是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再同皇后起什么冲突,生出什么事端。   皇后对他们叮嘱完之后,又望了慕容青箩一眼,缓缓的对她说道:“青箩,我知道你是明镜国的公主,这一次你帮商隐,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种目的,然而我私下里是愿意相信你是出自真心,我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的对待商隐,辅佐商隐,不要让本宫失望。”   慕容青箩既不赞同也不辩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是。”   她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的与世无争,仿佛这一切跟她都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够深深的刺伤皇甫商隐,让皇甫商隐觉得这个女人心里头根本就没有自己,她爱的也不是自己,而且却要做自己的太子妃,这一点让他觉得很不能够接受。   但是如今母后既然吩咐下来,皇甫商隐也就没有任何法子了,也只好听之任之。   皇后想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叮嘱慕容青箩说道:“再过几天,老太后就要从清凉山赶回来了,老太后为人一向非常的刻板,而且她偏疼常青王一些,老太后回来以后,你们二人一定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商隐太子不禁皱起了眉头,向皇后问道:“那老太婆要回来了吗?”   “不准喊她老太婆,你要喊她老太后,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知道吗?她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长辈,因为你从小到大并不在她的身边,她不甚疼爱你,那也是情有可原,而今你既然成了皇帝,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再对你出言不逊。”   听了她的话后,商隐太子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商隐太子以前的时候,曾经见过这老太后几次,这老太后对他根本就一点也不好,面上的表情每次看得出来都是非常的嫌弃他,这令他每次都觉得很是受伤。   然而,后来那老太后就去清凉山祈福祭天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而今,大约是听说了皇上忽然殡天的消息,就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   听说她要回来了,这让商隐太子也觉得很头大。   还好,慕容青箩永远是那样一副恬静的样子。   她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的微笑,看她的表情,就会觉得她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又听了皇后一番教诲后,两个人便一起回到了议事厅里。   到了议事厅里之后,商隐太子看到诸位朝臣还有常青王都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他,忽然见到他回来后,整个朝堂之上都鸦雀无声,因为他们之前   都纷纷指责了慕容青箩,而不知道现在商隐太子,还是皇后他们到底商议的怎么样了。   商隐太子心里头记着皇后的教诲,不想惹皇后生气。   他走到众人中央,对众人说道:“其实这诏书的事情乃是先皇的意思,先皇在去世之前,曾经这么吩咐过青箩太子妃,所以青箩太子妃才这么做的,如果诸位朝臣要怪的话,岂不是等于责怪先皇?”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这时候皇后也已经微笑着走了出来。   她冷静的扫过众人,目光之中带着一丝淡然,缓缓的说道:“本宫追随皇上这么多年,本宫是什么样的性格,相信诸位也很清楚,倘若皇上没有当真下令,本宫又岂会这么做呢!”   那些朝臣们知道皇后同皇上伉俪情深,皇上这么多年来,都一直很宠爱皇后。   既然皇后这么说,他们都纷纷点了点头。   虽然众人不了解皇上为什么这么做,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那就没有什么好置疑的了。   皇后继续淡淡的说道:“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希望已经查出对朝廷不够忠诚的人,可以引以为戒,本宫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了。如今先皇的寿棺已经在这里停留了这么多天,也应该葬入皇陵。”   “是,应该的,应该的。”诸位大臣都纷纷答应着。   尤其是那些开始的时候没有站在商隐太子这一边的大臣们,听了之后,连忙这么说道。   他们唯恐说错了话,惹得皇后心里头不高兴,毕竟现在大势已定,商隐太子要做皇帝,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于是,一切便按照宫中的礼仪将先皇的寿棺下葬。   到了第二天,商隐太子便即位当了皇帝。   商隐太子即位,青箩太子妃功不可没,依照皇后的意思,一定要册封青箩太子妃为皇后,可是皇甫商隐却不能够答应。   皇甫商隐总觉得慕容青箩这个人诡计多端,而且对自己又不甚忠诚,再加上她是异国他族的女人,若是立她为皇后的话,恐怕她会有什么大忌。   是以,每当皇后提起这件事情,他就千方百计的阻挠,皇后其实对青箩太子妃甚为信任,只有一样是皇后心中的心疾,那就是青箩太子妃的出身,这一点始终让皇后心里头就像是有根刺一样,因为不管怎么样,那青箩太子妃始终是外邦的女子,她嫁到云荒国来,所谓的就是和亲,她到底是不是百分之百的忠诚于云荒国,这一点皇后心里也说不清楚。   是以,她也没有再坚持,只不过她特意吩咐了商隐太子,如果不册封青箩太子妃为皇后,那也没有关系,后位也不能够册封别人,必须要先悬空着,等到时机到了,再进行册封,也可以观察一下青箩太子妃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商隐太子和皇后各退一步,也就答应了。   慕容青箩帮助商隐太子登上皇位之后,她每当想起这件事情,心里头还心有余悸。   她假冒了先皇的遗诏,幸好她的遗诏做的好,倘若不然的话,万一被人查出来,可不是那么一回事。若是别人查出来,恐怕她的位子也保不住。不仅位子保不住,说不定那些朝臣们会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在她的身上,还好这一切顺利进行。   她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恰好红绡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羹走过来。   红绡笑着对她说道:“公主,我特意为您煮了一碗莲子羹,您吃两口吧。”   她摇了摇头,对红绡说道:“我觉得有些累了,我想先去休息。”   说完,就走去寝宫之中去休息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说是商隐太子要举行继位大典,去请她过去。   慕容青箩却摇了摇头,目光散淡,让红绡托人跟皇后说她身上不舒服,所以暂时先不去了。   红绡虽然觉得这样不好,然而却也不敢违拗她的意思。   于是便去同皇后说了。   皇后听说这件事情之后,便答应了她,让她好好休息,至于别的事情,先不用担心。   接下来几日,慕容青箩每日里都待在寝宫,哪里也不出去。   她手中捧着慕容梦泽送给她的昆山玉怔怔发呆,任凭谁唤她,也不应声,心里头有非常重的心事。   直到这一天,红绡走进来,对她说道:“启禀公主,魏公公又来了,魏公公说今日里带了一串明珠项链给公主。”   “魏公公,快传。”青箩听了后,不禁欣喜如狂,连声说道:“快点把魏公公传进来。”   037 家国事   红绡非常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魏公公只不过是内廷的一个太监而已,平日里也见得有什么本事,只是会讨好人。上一次他拿一支珠钗来给慕容青箩,慕容青箩一点都不喜欢,还随手赏的自己,而今他又来送珍珠,慕容青箩却又这般高兴,实在是教人费解。   红绡也不敢多问,便走出去,把魏公公带了进来。   慕容青箩这才挥了挥手,对红绡说道:“红绡,你先下去吧,本宫有事要同魏公公商议。”   “有事?”红绡有些惊异的问道。   “当然了,本宫要让魏公公帮本宫重新打造一支珠钗,好了,你先下去吧。”她挥了挥手,再次说道。   红绡心里头有些不高兴,毕竟慕容青箩对她十分信任,不管是谁来了,也让她服侍在身旁,而今竟然要让她下去,她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   然而,慕容青箩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能够违拗,于是便点点头,走了下去。   这里面,就只剩下的慕容青箩和魏公公两个人。   慕容青箩看了魏公公一眼,眸子之中带着一丝喜悦,对他说道:“大皇子现在已经知道商隐太子即位的事情了吧?”   “知道了。”魏公公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对她说道:“大皇子托我转告青箩公主,说青箩公主当真是才智过人,聪明无双,这天下以后若是有青箩公主同他来一起掌控的话,大皇子心里头自然该异常的欣喜。”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   难道慕容梦泽心里是这么想的吗?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同慕容梦泽掌控这什么天下,她所想的无非是可以陪伴在慕容梦泽的身边,哪怕做不了他的妻子,做不了他的妾室,做不了他的情人,做一个丫鬟也好,做不了丫鬟,便是可以做他的妹妹,远远的望着他,也好。为什么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头在想什么呢?   她正在那里怔怔的发呆,却又听到魏公公问道:“对了,青箩公主,大皇子让我问您,上次他送您的昆山玉,您心里头可曾喜欢吗?”   慕容青箩勉强的点了点头,说道“喜欢。”   “您有没有看那昆山玉上面大皇子亲手刻了一个字。”   “刻了一个字,什么字?”慕容青箩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没有发现。”   慕容青箩虽然每日里都把那昆山玉拿在手中把玩,然而她手持昆山玉的时候,心思却已经不在这里了,几乎每日每夜都在想着心事,是以她便没有仔细去看那昆山玉上的字。   魏公公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青箩公主您不妨把那昆山玉拿出来看看,看看那样上面刻了什么字。”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机械的把昆山玉拿了出来,看了看上面的字。   看了之后,她顿时整个人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过了良久才说道:“他到底还是记得我的。”   那上面记着一个清晰的箩字,君为女萝草,妾为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君。这是慕容梦泽小时候和慕容青箩在一起时,时常说过的话,以至于到后来,慕容青箩心里头还记得清清楚楚。   本来她以为慕容梦泽已经把这事给忘了,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他还仔细的记在心里。   是以,她顿时又愣在了那里,过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慕容青箩想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的说道:“你回去告诉大皇兄,就说他的心意,青箩全都收下了,青箩很感激他。”   魏公公笑盈盈的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在预测中一样。   这才正色说道:“其实今日里老奴前来找青箩公主,还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转告青箩公主。”   “什么事情?”慕容青箩问道。   “其实这件事情也是大皇子让我转告青箩公主你的,两个字,固宠。”   “固宠,这是什么意思?”她呆呆地的站在那里。   过了半天,才说道:“其实大皇子的心思是很简单的,相信青箩公主心里头也很明白,大皇子这一生最渴望的是什么,最渴望的就是可以一统天下,而今,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在他的面前,他自然要好好的把握了,您说是不是?”   慕容青箩既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她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也不说。   魏公公又继续说道:“而今,国家的形势想必您也是很清楚,如果是他想要可以得到这天下,就必须要先登上皇位,然后再横扫天下。可是,他若是横扫天下,就需要很多人的帮助,他只把这些任务交给他最信任的人去做,老奴幸运的能够成为其中之一,而青箩公主您是他最珍视的人,自然也是需要帮助他的。您说是不是?”   最珍视的人这三个字听在慕容青箩的心里,让她心中又唤起了层层的涟漪。   她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对魏公公说道:“他让我如何固宠?难道是想让我向商隐太子投怀送抱吗?”   “自然不是向商隐太子投怀送抱,总之,大皇子自有后招,您放心吧,不到万不得已,大皇子并不会牺牲您的,大皇子心里头对您有情有义。好了,老奴言尽于此,老奴先走了。”说着,他便站起来把手中的明珠放在案几之上,这才转身走了。   直到他走了很久后,青箩公主的一颗心才回过神来。   青箩公主整个人像是痴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总之,这整件事情让她觉得实在是难以接受。可是,又想起魏公公所说的那一番话来,似乎慕容梦泽当真是很珍视自己一样。   她知道像慕容梦泽这般的男子心里头最系着的,自然是国家大事,而后才是儿女私情,若是让他选择,自然是国家大事位居第一,自己也不因为他的这番英武气质,所以才对他倾心的吗!   慕容青箩不禁苦笑,对自己说道,慕容梦泽对自己就好象织了一张网一样,而这张网竟然轻而易举的就把自己困在了网中央,她要想逃脱,要想挣扎,怎么样也逃脱不了,怎么样也挣扎不掉,她只能被困在网中央,整个人再也没有办法想起这些来,心里头又有些难过。   然而,手中摸着他送的昆山玉,又有一阵的欢喜。   固宠,如何固宠,她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所谓的固宠,无非就是希望她可以博得商隐太子的信任而已。   想到这些,她便把红绡唤了进来,对红绡说道:“你去煮一碗银耳莲子茶来,把茶拿给我,等一会儿我们去御书房里探望皇上。”   “你说什么?”红绡睁大了眼睛,望着慕容青箩,连声问道:“公主,您没有弄错吧,您当真要去探望皇上?”   “当然了。”慕容青箩勉强的笑着说道:“始终他是皇上,而我是他的妃嫔,我若是不探望他,你我将如何在这后宫之中立足。”   “好吧。”红绡点了点头,半是欢喜半是忧虑的走了。   她心中欢喜的是慕容青箩竟然肯主动的同商隐示好,她心中忧虑的是不知道慕容青箩为什么这么做,难道说慕容青箩已经是有些糊涂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然而,红绡终于也没有再想下去了,她去煮了一碗银耳木瓜汤送过来,交给了慕容青箩,对她说道:“银耳同莲子是不能煮汤的,然而同木瓜煮汤却可以对身子有很好的益处,这汤我已经给给你煮好了。”   038 中奇毒   慕容青箩的神色淡淡的,像是染上的一层薄薄的雾一样,她说道:“用什么煮汤都无所谓,红绡,你这便陪我一起去御书房找皇上吧。”   红绡点了点头,就跟在她的身上,奉着那银耳木瓜汤,两个人一起向御书房走了过去。   走到了御书房的附近,就看到有侍卫在那里把守着。   那几个侍卫远远的看到青箩公主,便向她行礼。   青箩公主点了点头,走到外面,问道:“皇上现在在里头吗?本宫煮了点东西想要给皇上送过来。”   那侍卫们面面相觑,都觉得很奇怪,因为在他们的感觉之中,似乎慕容青箩根本就不愿意多同皇甫商隐说一句话,而今居然而煮了银耳木瓜汤来送给他,难道是因为皇甫商隐当上皇帝的缘故吗?   其中有一个人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支支吾吾的说:“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因为自从商隐当上皇帝之后,他并没有册封皇后,而按理说慕容青箩应该被册封为皇后的,但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被册封,但是皇甫商隐又没有册封她为别的妃嫔。   所以一直以来,都令这些侍卫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反而是解语,自从皇甫商隐当了皇上,册封皇后为皇太后之后,又册封了太后娘娘为太皇太后,同时解语也被册封为了德妃,侍卫们都知道称呼她为德妃娘娘。   慕容青箩缓缓的说道:“难道本宫去探望皇上都不行吗,还是皇上下了吩咐说不准本宫进去探望?”   “自然不是的。”有一个侍卫连声说道:“皇上并没有这么说过,只不过如今德妃娘娘在里头,慕容娘娘您进去,恐怕是有些不太好。”   慕容青箩这才听清楚了,原来解语在里头。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慕容青箩便带着红绡准备走。   红绡在她的身后有些忿忿不平的说道:“哼,您好心好意的来探望皇上,结果却被别人给抢了先,想起来,心里头也有些不舒服。”   慕容青箩斥责她说道:“休得胡说八道。”   因此她们现在是在侍卫们面前,这些侍卫们未尝不会跟皇上或者是跟太后胡说,所以她才会斥责红绡。   红绡被她斥责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情。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啊”的一声,听那声音似乎是解语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到的打斗声,侍卫们面面相觑,便已经抢先冲了进去。   慕容青箩见了这种情形后,她犹豫了一下,对红绡说道:“我们也进去看看。”   “我们?”红绡指着她们说道:“可是你们好象是有打斗声。”   “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进去看看,恐怕是有刺客的。”她说着,就已经抢先往前走了。   红绡愣了一下,也紧紧的跟着走了过来。   很快,他们就一起走到了这正殿之中,到了里头之后,果然看到有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正在那里同皇甫商隐缠斗在一起。   皇甫商隐的武功并不是很高,只不过由于他在山野里待得久了,身子特别的灵敏,所以那个刺客一连刺了好几次都没有刺到他。   这让那个刺客有些恼怒,他的剑法越发的快了起来,而皇甫商隐则有些吃力的躲避着。   还好那个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解语,否则的话,解语早就被他给杀死了。   而皇甫商隐也看得出来,时时刻刻在维护着解语。   见到这种情形之后,那几个侍卫就纷纷上前来,同刺客战斗在一起。   然而他们又哪里是这个刺客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这个刺客打倒在地。   皇甫商隐的情形十分的危急,眼看着如此,慕容青箩再也不迟疑,她上前去,便同那刺客缠斗在一起。   那慕容青箩的功夫原本十分的高强,她的武功以前的时候,在明镜国就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而今同对肖小刺客战斗在一起,自然是绰绰有余。   然而,那刺客却十分的阴险,他同慕容青箩缠斗在一起几个回合之后,已经明显的处在了下方,他便转身一躲。   有句话叫做“穷寇莫追”,慕容青箩微微一迟,考虑要不要去追他的时候,那个刺客已经转过脸去,对着皇甫商隐猛的使出了一样暗器。   慕容青箩见状,就连忙去打掉那暗器,然而到底还是慢了一些,暗器无眼,她匆匆的走了过去,眼看着那暗器就要打到皇甫商隐的身体,无可奈何之下,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一下子以身横在了皇甫商隐的身边,那暗器便刺入了她的左肩之中。   然而,那刺客便逃跑了。   侍卫们便虚张声势的冲了过去。   慕容青箩的脸色顿时变了,她指着自己的左肩,对红绡说道:“这暗器是有毒的。”   “什么,有毒的?”红绡连忙上前去,扶住她,连声喊道:“公主,您还好吧,公主,您还好吧?”   她想要说什么,就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暗器的毒果然是霸道,让她没有办法抵御。   等到她挣开眼睛的时候,只见身边围拢了好几个人,侍立在一旁的是红绡,坐在她面前的是太后,太后正充满慈爱和怜惜的眼神望着她。   见到她醒过来后,皇后连声说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可把哀家担心死了,你没事吧,傻孩子?”   慕容青箩脸色苍白,摇了摇头。   红绡在一旁一边哭着,一边对她说道:“公主,您当时怎么那么傻啊,您有没有想过,这暗器可能是有毒的,这暗器上的毒是鹤顶红,太医来诊治过了,说是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毒,若是三天之后毒性还解不了的话,就只能把您的右臂给砍下来。”   听了她的话后,慕容青箩的面上淡淡的。   虽然她心里觉得不值,然而一想到慕容梦泽吩咐自己的固宠二字,心里却又觉得是值得的。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砍掉自己的一条手臂,也好过自己去屈已奉承。   皇甫商隐走到她的面前,一扫以前的旷荡不羁,他望着慕容青箩,愣了一下,才缓缓的对她说道:“对不起。”   慕容青箩只做没有听见,皇甫商隐便清了清嗓子,便继续对她说道:“对不起,以前是朕对你不好,而今,你却肯为朕来挡暗器,朕心里头还是很感激。”   慕容青箩的神色淡淡的对他说道:“臣妾分内之事。”   她越是冷淡,皇甫商隐心里头越是不舒服,也觉得越是愧疚,然而又同时夹杂着一丝恼怒。   皇甫商隐便脸上对着一丝怒气,对她说道:“你这个女人为什么什么时候都是这种表情呢,朕都已经跟你来陪不是道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若是你对朕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诉朕就是了,朕去做到,不就行了。”   慕容青箩看了皇甫商隐一眼,发现皇甫商隐也在望着她。   皇甫商隐现在心里肯定是希望慕容青箩可以求他,比如说把皇后之位给她如此。   这样一来,皇甫商隐心里还会觉得舒服一些。   谁知道慕容青箩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望了皇甫商隐一眼,目光之中带着一丝疲惫,说道:“我有些累了,我想休息。”   太后听到她这么说,连忙为她掖了掖被角,关心的对她说道:“好的,你竟然累了,就先好生休息一下吧。至于其他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放心吧,哀家是不会让人去你一臂的,哀家一定想尽办法,找尽天下的名医,也要将你治好。”   “谢谢太后娘娘。”慕容青箩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感情。   然而太后却对她感激,倘若不是因为她,单靠那解语的话,皇上便是有十条命也扛不住了。   于是皇上便跟太后一起往外走。   太后一边走一边对皇上说道:“想必是那朝圣王不死心,又来刺杀皇上,皇上一定要小心为上才好。”   听了太后的话后,皇甫商隐便说了一句:“知道了。”   恭送了他们两个人离开,红绡又俯在慕容青箩的身边,有些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对她说道:“这该怎么办才好,公主您现在身上中了这么重的毒,倘若这鹤顶红的毒药要是解不了话,恐怕您就要自断一臂了。”   慕容青箩听了后,她的眼神淡淡的,她说道:“便是要自断一臂,哪又如何?”   “怎么可以自断一臂呢,若是自臂后,您就……”   说到这里,她便打住不说,然而哭的却很凄惨。   她的话,慕容青箩心里很清楚,红绡一定是想说,她若是自断一臂的话,就成为残废的人。   慕容青箩会并不往心里去,只是对她说道:“那又如何,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我不在乎。”   红绡见到她尚能如此的淡定,也不知道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慕容青箩看到红绡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就对她说道:“不要再哭了,这天底下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你若是哭,对自己的身子也没有好处。你放心吧,我心里头明白该怎么做。我觉得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红绡点了点头,便走了下去。   就这样,一连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太医们仍旧是对慕容青箩身上的伤没有办法。   眼见着众人都束手无策,太后和皇上都很着急,这一次皇甫商隐倒是真的着急,不管怎么样,皇甫商隐觉得慕容青箩的毒皆是因他中的,他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所以,每当想起这件事情,他心里头都觉得很不舒服。   他下令太医们无论如何也要将慕容青箩治好,否则的话,他一定不这么容易的放过那些太医。   太医们听了后,都很害怕,便也都答应着。   可是他们用尽法子,也束手无策。   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魏公公忽然说要来求见。   红绡听了后,不禁皱了皱眉头,对宫人们说道:“不见,你去告诉那魏公公,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再来跟慕容娘娘献宝了,娘娘现在身子如此不适,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他那些宝物呢。”   于是,红绡便吩咐宫人们这么说了。   宫人们也都转达了红绡的话。   魏公公听了后,便又让宫人们向红绡转达,说是他有法子能够治慕容娘娘的病。   红绡听了后,这才大喜如狂,让宫人们把魏公公给放了进来。   魏公公进来后,便向着红绡行了一礼,顺便还送了一样小玩意给她。   那一样小小的玩意儿都是用纯金打造,也足以值几百两银子了。   红绡拿在手中,用眼睛斜睨着他,问道:“魏公公,你口口声声地说能够帮我们家娘娘治病,可是当真?我们娘娘的这个病,便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自然是的,若是没有这份本事,我又怎么敢来班门弄斧呢,红绡姑娘,您就放心吧。”   红绡点点头,就引着魏公公走进了慕容青箩的寝室。   此时,慕容青箩已经中毒很深了。   039 知真相   魏公公走进来后,看了慕容青箩一眼,忙跪下去向她请安,连声说道:“恭喜娘娘大喜了。”   慕容青箩听完后不以为然,淡淡地说道:“本宫却不知道喜从何来,魏公公。”说着,她就抬头望着魏公公。   魏公公笑着说道:“奴才恭喜娘娘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可以与皇上锦瑟合鸣。”   听了他的话后,慕容青箩心中顿时掠过阵阵阴寒难道这一切都是慕容梦泽的意思吗,还是魏公公肆意妄为,随意对自己这么说。   她不禁冷冷的笑了起来,对他说道:“你尽管回去回禀你家主子,就说本宫一切都好。”   她想起慕容梦泽那翩若惊鸿的样子,心里就觉得如堵如咽,一时之间特别难过,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那魏公公见状,连忙走上前来,笑着说道:“今天老奴前来是给娘娘您送解药来了。”   说着,他就倒了一杯茶,送到慕容青箩的面前,服侍慕容青箩把那药服下。   慕容青箩服下药后,只觉得身体顿时一阵清凉,原本头重脚轻,现在却忽然精神清明了起来。   她微微一愣,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便问魏公公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魏公公听完后,仿佛不曾听到慕容青箩所说什么,只是淡淡的问道:“不知道娘娘所指乃是为何?”   “我是问为什么我身上中的毒,你会有解药,难道说……”   “难道说刺客原本就是你家主子派来的?”慕容青箩万般不想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却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她多么希望魏公公能够回答一声音“不是”,哪怕是骗她也好。   但是魏公公竟然重重的回了一声“是”。   慕容青箩听了后,只觉得心潮起伏,其中顿时万念俱灰,说不出的难过。   她缓缓的说道:“我大皇兄为何要派刺客来刺杀于商隐?他不是要我千方百计的帮助商隐登上皇位吗,而今却有派刺客来刺杀于他,难道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自然不是这样的,”魏公公笑着说道:“娘娘您弄错了,大皇子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帮娘娘固宠。”   我却是不能够明白什么叫做帮我固宠。   “难道娘娘忘了吗,娘娘现在身赋职责,就是要夺取到宠爱,大皇子之所以这么做,也无非是希望可以帮助娘娘您固宠,娘娘这一次帮皇上挡了这一箭,想必皇上心里万分的感激娘娘呢,娘娘又中了毒,太后和皇上心里都觉得有些对不起娘娘。也正是因为这份对不起,使得他们会越发的信任娘娘。恭喜娘娘,相信过不了多久,娘娘就可以当皇后了。”   “当皇后?”慕容青箩听完他这番话后,心潮起伏。   只觉得心里头有说不出落寞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她最信任的人,从头到尾没有变过是慕容梦泽。   然而将她推入到万丈深渊的也竟然是慕容梦泽。   她冷冷的笑了起来,嘴角带着一丝不屑,说道:“你回去告诉大皇子,就说,本宫并不是他心里头的玩偶,不想被他操纵着牵线,牵来牵去。你尽管回去告诉他,说本宫不想做了。”   “娘娘,您这么想可就不对了。”那魏公公巧言令色,笑着说道:“娘娘,您要弄清楚,您可是我们明镜国的公主,皇上他老人家把您养育成人,这些年里头对您可谓是无微不至,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而今,皇上他生死未卜,还躺在龙塌之上,但是云荒国已经对我们明镜国觊觎有加,若是娘娘您不在这个时候趁机想过法子来把握这云荒国的一切,娘娘就是对明镜国不忠,难道娘娘您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吗?”   他的一番话让慕容青箩无言以对,然而慕容青箩的心里头却仍是心寒。   慕容青箩坐在那里,淡淡的想了很久很久,才对魏公公挥了挥手,说:“出去。”   “娘娘…”,魏公公欲言又止。   “好了,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本宫听你的话,也信你的话,以后继续讨好这商隐皇帝,争取做他的皇后,这样,你们主仆二人该满意了吧,你可以回去向你家主子回报了。”   “多谢娘娘如此的明理。”说完后,他就向慕容青箩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慕容青箩的心里只觉得寒意一重又一重的浸入到她的心房里头,让她的心里头一层一层的像是结了冰一样,异常的寒凉。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为什么慕容梦泽要这么对她。   她还记得小时候慕容梦泽把她视如珍宝,她不管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都会找大皇子解决,然而,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却不似当初。慕容梦泽对她非但没有往日的情意,还屡次三番的陷害暗害于她,如今,为了让她得到商隐皇帝的宠爱,更是不惜用毒来伤害她,然后用骨肉计逼迫商隐相信她。   慕容梦泽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他自己的皇位呢,还是为了他口中所说的天下,慕容青箩是一个如此的明,慧聪颖的人,她又如何不知。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不明白,只是看不开,也正是因为看不开,所以才没有办法从中解脱开来。   她的心里头越发的悲伤起来,然而这悲伤却犹如潮水一样,上涨后又淡淡的退去,她知道自己既然已经走到这里,那么就无可奈何了。   不管慕容梦泽是为了一己之私也好,是为了这天下也好。   过了没有多久,红绡走了进来。   她走进来后,看了慕容青箩一眼,对她说道:“娘娘,方才魏公公闹着要进来见您,还送了一件礼物给我。他口口声声说有法子治您,所以我就斗胆让他进来了。娘娘,您没事吧?”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又能有什么事,不错,这魏公公当真是能够救我的,我的毒已经解了。”   “什么,娘娘,你体内的毒已经解了,真的还是假的?”红绡听完之后,非常高兴的说道。   “自然是真的,魏公公这么聪明伶俐,而又有心思的人,他说能够解我体内的毒,难道会是假的吗?”   听到她这么说后,红绡越发的开心起来。   她欢呼雀跃道:“娘娘,您体内的毒能够解了,那便是好事,我心里也跟着您开心一些呢。”   说着,她就上前来,握着慕容青箩的手,对她说道:“您体内还有没有不适的地方?”   慕容青箩轻轻的抬起手来,敲了她头一下,说道:“自然是没有了。”   她看到慕容青箩面上仍旧有些不开心,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连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我看您似乎还是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这魏公公不会说话惹恼您了?”   慕容青箩淡淡的笑了笑,她神色如同平静的湖面一样,她说道:“那魏公公又哪里又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惹的本宫生气呢。大约是本宫刚刚解了体内的毒,所以身子仍旧是有些憔悴。对了,倘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本宫用的是家传解药把体内的毒解掉,不要说是魏公公。”   “那可不行。”红绡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必须得说是魏公公解毒的,倘若说是娘娘您家传的解药解掉的,他们还以为那派出去刺杀皇上的人是您呢。您也知道皇上对您到底有多少怀疑了。”   慕容青箩心中泯然一寒,觉得红绡所说的是对的。   她原本还是想保护魏公公,怕把魏公公给扯出来,但是听了红绡的话后,似乎又觉得很有道理。   她愣了一下,便道:“也就罢了。”   “娘娘,您为什么不说是魏公公给您解的毒呢?”   红绡想了想,便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了,娘娘一定是觉得那魏公公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怕他领了赏赐,对不对?这一次,就让他领着赏赐,娘娘也就不妨偏移他这一回?如果有下一回的话,我们一定不会这么容易让他得逞。那个魏公公,说白了,就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红绡显然对魏公公不屑一顾。   慕容青箩听到他对魏公公是这样的评价,心里头倒反而开心一些,若是她心里对魏公公评价要好很多,这么一来,反而让慕容青箩担忧了,因为那魏公公在旁人的心里头,倘若是一个很能干的人,那么所有的人就有可能怀疑他的身份了。   慕容青箩心里头虽然是对于慕容梦泽这样对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开解,可是,她也不想因此而连累了魏公公。   慕容青箩体内的毒解掉了,这件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耳中。   太后听说后,便亲自来探望了慕容青箩,问清楚了她解毒的起因后果。   慕容青箩便委婉的说道:“到底还要感谢魏公公,那魏公公善于调制香料,娘娘也是知道的。他听说我中了毒之后,便用香料调制了一种解药给臣妾,本来他跟臣妾说那解药要么就可以救臣妾的命,要么就会要了臣妾的命,臣妾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倒不如试试。就夺过来把那香料给喝下去了。没有想到,倒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   太后娘娘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魏公公,她听到慕容青箩这么说后,也连忙称赞说道:“你说的不错,那魏公公的确是七巧玲珑心的人。他既然能够用香料解掉你体内的毒,也算是一桩奇事了。哀家回去之后,一定好生的谢谢他。好了,你好好的休息吧,哀家以后有时间再来探你。”   那太后原本是很不喜欢慕容青箩,但是因为慕容青箩帮商隐夺得了天下,谁使她对慕容青箩的印象全部改观,对慕容青箩关心有加,当真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儿媳妇。   慕容青箩听完后,便恭送太后离开。   太后回去的时候,恰好在路上遇到商隐。   商隐正同解语在那里放风筝。   040 太后怒   太后见了,不禁皱了皱眉头,就走上前去,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商隐回头一看,看到太后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刚才他嫌那些宫女太监们跟着烦,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只是穿了便服同解语在这里玩闹。   而今忽然看到太后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不禁还是有些紧张。   他勉强笑了笑,向她说道:“母后。”   太后望着他,脸上的神情冷如秋水,对他说道:“皇上,青箩身上的毒刚刚解掉,你不去探望她,却还有心思在这里放风筝,岂不是令人心寒?”   皇甫商隐听了,心中微微一动,但仍旧是强自说道:“她体内的毒既然已经解了,就没有必要再去探望她。”   “混帐,你也不想想她的毒到底是因为谁才中的,倘若不是她帮你挡了那一箭,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成了皇上你了。皇上,你是哀家最疼爱的儿子,哀家从头到尾想着的人都是你,而今既然肯有人为了你死,你不觉得这对你对哀家都是一种福气吗?有些人平日里对你倒是极好的,可是,当刺客刺杀你的时候,她又在哪里,又怎么能够站出来为你着想。”   她所说的这个人显然是解语。   解语听了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是她哪里敢跟太后犟嘴。   她便垂手站在那里,诺诺不敢说话。   这解语平日里也极是泼辣,可是也仅仅的限于在位分比她低的人面前,或者是不受宠的妃子面前,对于太后,她还是不敢招惹的。   听了太后这番话后,她瞅了瞅,立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太后脸上的恼怒之情便又甚了几分。   她对皇上说道:“商隐,哀家对你说的话,你可有听进去了吗?”   商隐听了太后的话后,仔细思量,似乎那慕容青箩当真也为自己做了很多,毕竟在那种情况之下,除了自己至亲,或者是至爱自己的人,又有谁肯来为自己挡那一箭呢。而且,那刀剑上还是喂了毒,相比慕容青箩也受苦了。”虽然他平日里也瞧不上慕容青箩那不可一世的清高样子,但是听到太后这么说后,心中还是为其所用。   他犹豫了一下,就对太后说道:“既然太后吩咐,那么朕等一会儿就去瞧瞧她罢了。”   “你说吧。”说着,她就指了指慕容青箩的宫殿,对他说道。   于是皇上便挥了挥手,对解语说道:“你先退下吧。”   解语抬起头来,满面娇怜的喊了一声:“皇上。”   她一太后,却看到太后却恶狠狠的盯着她看,顿时把后面想说的话,都收了回去。   太后这才对他说道:“好了,商隐,你快去看看慕容青箩去吧。”   商隐点了点头,便随身招了几个太监和宫女过来,他便去看慕容青箩。   很快的到了慕容青箩的宫殿,红绡正同几个宫女在那里打盹,忽然听到有太监高声喊,说是皇上来了来。   红绡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来一看,果然看到穿着常服的皇上,英姿飒爽走过来。   她愣了一下,连忙往寝宫里头跑去。   到了寝宫里头后,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慕容青箩说:“皇……皇……”   “皇上来了。”她说了好几遍,才把话说清楚。   慕容青箩的脸色如波澜不惊,皇上来看她,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慕容梦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慕容梦泽之所以派人刺杀皇甫商隐,而她又为皇甫商隐挡了这一箭,以至于到后来的中毒,闹得沸沸扬扬,一直到现在,皇甫商隐让她所做的事情不就是固宠吗!   她只是淡淡的说道:“来了就来了,为何如此慌张?”   红绡倒是有些紧张起来,说道:“娘娘,您中毒这么久后,皇上都没有来看过您,而今,皇上他御驾亲临来看您,您不觉得开心吗?”   “开心。”慕容青箩仍旧是淡淡的说道。   红绡看到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既无悲也无喜,越发的只觉得她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   若是说她不爱皇上的话,但是她好象又真的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皇上登上皇位,可是说她心里头有皇上,可是为什么在她受了伤后,听说皇上要来,表现的竟然是如此的冷淡呢!   红绡正在想着,那皇甫商隐已经走了进来。   他走进来后,看到慕容青箩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她四周的纱帐高高的挽起,她头上没有带任何的饰品,长发铺了下来,犹如瀑布一般,越发的显得清雅美丽,动人心魄。   皇甫商隐也是寻常男人,他见了之后,不禁微微一愣,但是很快便又正色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慕容青箩眼皮都没有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没有。”皇甫商隐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刚才他之所以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是因为他见到慕容青箩后,发现她竟然如此的美貌,连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所以才不由自主的出口来问自己。   没有想到这话竟然被慕容青箩听了去,他顿时觉得有些窘迫。   他未免尴尬,便转移话题问道:“你身上的毒解了?”   “解了,多谢皇上关心。”仍旧是淡淡的,似乎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他根本就不是在跟这九五之尊的皇上说话,只是面对着最寻常最寻常的人。   这一切让皇甫商隐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皇甫商隐指着她,对她说道:“慕容青箩,朕今日特地来看你,难道你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吗?”   “谢皇上。”她的语气清清冷冷,不带一丝表情。   “你……”   慕容青箩也很想得到他的宠爱,就像是慕容梦泽所说的,让她固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让她强颜欢笑,她却总是做不到的。   皇甫商隐见到她脸色不好,心里头的那股气又被勾了出来。   红绡连忙在一旁笑盈盈的让皇上坐下,对皇上说道:“皇上,娘娘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体内的毒刚刚解除,身子不好的缘故,皇上倒也不要同娘娘使气。您也知道,娘娘她起先中的毒有多厉害,几乎就无药可解。”   皇甫商隐听了后,心里头这才觉得稍微的温暖了一些。   红绡所言极是,倘若当时不是慕容青箩出来后,为自己挡了那一箭,恐怕现在躺在床榻之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可见,慕容青箩这人心里并非没有自己,多半也就只是面冷心热罢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又有些得意,望着慕容青箩笑嘻嘻的说道:“好了,朕是不会同你计较的,朕知道,你心里不欢喜,你不欢喜也无非是因为朕来看你看的太少了,在解语那里待的太多了,以后,朕便多来看你就是了。”他对慕容青箩说道。   他还以为慕容青箩不高兴是因为自己来看她来晚了呢。   他只是以寻常女人争风吃醋的心态来想慕容青箩,却哪里想到慕容青箩爱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谢皇上。”慕容青箩的语调仍旧是淡淡的对他说道。   他也不以为意,笑着说:“好了,既然现在你身子不舒服,朕也就不在这里多耽搁了,明天,朕再来看你,你最喜欢吃什么,朕带你最喜欢吃的东西过来,怎么样?”   她没有说话,红绡抢先说道:“只要是皇上带来的东西,我们娘娘都喜欢听,我们娘娘平日里经常这么说呢。”   “真的?”皇甫商隐双眼放光,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神色。   毕竟他是九五之尊,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天下的女子自然都要千方百计的奉承于他,看来这慕容青箩也不能例外。   他便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朕明天再来。”   说着,他就转身离去。   等到他走了后,慕容青箩这才躺了下来,他双目紧闭,在那里闭幕养神,一句话都没有说。   红绡倒是有些急了起来,抢到她的面前,一边为她掖着背角,一边对她说道:“我说娘娘呀,奴婢到现在也不知道您心里头在想什么,您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呀?”   慕容青箩听了她在这里问后,便淡淡的说道:“我心里头想过什么。”   “娘娘,您不要以为奴婢不知道您心里头在想什么,倘若您心里头没有皇上的话,又怎么可能在刺客刺杀皇上的时候,第一时间扑出来,为皇上挡了那一箭呢。可是,明明你心里是有皇上的,皇上来看您,您又表现得对他这么冷淡,这样任何男人都会被您吓走的。您看那解语,她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是怎么样,您看您,现在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是怎么样,这样皇上怎么可能会宠爱您呢?”   慕容青箩听到红绡在一旁唠唠叨叨,她便不再说话。   她躺在那里沉沉的睡去,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慕容梦泽的模样。   慕容梦泽一会儿对她满怀情意,一会儿又对他怒目相加,总之,她梦境中的慕容梦泽,是那样的不真实,从头到尾,她都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慕容梦泽的心里头,最重的并不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最重的永远是这江山天下。   既然她喜欢他,她就要接受这个事实。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睡着。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红绡一直在旁边侍奉着,一夜没睡。   她看到红绡有些憔悴的样子,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心疼,便连忙问道:“红绡,你昨过儿晚上怎么一夜没睡?”   “我怕娘娘您身上的毒再发作,想再瞅着,昨天晚上就陪在娘娘身边了,我也打了几个盹,娘娘,不要担心我。”   “好了,你现在赶紧睡去吧。”慕容青箩连忙对她挥手说道:“让旁人来侍奉我就行了。”   “旁人侍奉着,我总是疑心侍奉的不够好,娘娘,我真的可以。”她正同慕容青箩说着,就听到小太监来传旨说“皇上来了。”   红绡听完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边用绢子捂着嘴,一边笑嘻嘻的说道:“这皇上昨天才说今天一定来看娘娘,没想到今个儿真的就来了呢,倒也让人觉得心里头欢喜。既然这样,红绡就先去休息去了。”说着,她就转身往外走。   慕容青箩在后面苦笑着望了她一眼,红绡刚刚出去,走到门口就碰到了商隐皇上。   她连忙向商隐皇上请安,皇上扬了扬手,想让她退下。   红绡便知趣的退下了。   商隐皇上走进来,手上还呆着一个瓷盘,亲自送到慕容青箩的身边,对她说道:“你昨个儿也不说自己喜欢吃什么,反倒是你的丫鬟红绡说朕送什么来你就喜欢吃什么,朕特意派人送了这血燕八宝汤,想必你是喜欢吃的呢。”   说着,他就把那青瓷盏打开。   慕容青箩随便瞟了一眼,发现里头果然是顶级的血燕。   这血燕对于她身子来说,是最补的。   她便勉强的说道:“谢谢皇上。”   商隐看到她的样子,不禁有些生气。   他斜睨着她,问道:“我也不知道你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你心里到底是喜欢朕,还是不喜欢朕,若说你不喜欢朕,你又肯舍身为朕来挡那一箭,若说你喜欢朕,可是朕每日来,你都对朕冰冷冷的,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慕容青箩真的是懒得再同商隐说话了,她实在是不想应付无关紧要的人,然而一想起慕容梦泽对自己的嘱托“固宠”两个字就像是咒符一样,紧紧的符在她的头上。   她便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浅浅的说道:“臣妾心里头自然是在乎皇上的,然而臣妾从小到大性子都是如此,若是皇上不喜欢,臣妾改就是了。”   “改?”皇甫商隐差点跳了起来。   上下打量着慕容青箩这话,似乎当真不是从慕容青箩嘴里头说出来的呢。   他便越发的有些欢喜起来,心想“没有想到,这个像冰雪一样的女人,竟然肯为自己改”,皇甫商隐当即很高兴。   便举起手里的血燕八宝汤,对她说道:“这血燕八宝汤,是朕特意吩咐御厨房为你炖的,朕亲自为你服下,好不好?”   他便说着,便把那血燕八宝汤送到她的面前。   慕容青箩连忙接过来,摇摇头,说道:“多谢皇上一番好意,不必了,我手没有受伤,自己来就是了。”   皇甫商隐却不肯给她机会。   皇甫商隐笑着说道:“当然不行了,再说了,你现在已经嫁给朕,是朕的妃子,朕来为你汤,那也没有什么,你说是不是?除非你心里根本就不喜欢朕,甚至讨厌朕,不希望朕来喂你。”他向慕容青箩问道。   慕容青箩心里头很不舒服,但是她强自隐忍着,说道:“当然不是了。”   “好,既然不是,那就由朕亲自喂你吧!”皇甫商隐边说着,边端起了勺羹来喂她服食这血燕八宝汤。   这让慕容青箩心里头很不舒服。   慕容青箩闭上眼睛,努力的将皇甫商隐想象成慕容梦泽,才勉强将这一盏血燕喝下。   041 公子笺   见她终于把这盏血燕喝下,皇甫商隐心想,看来她也不过如此。   平时里跟自己四处对着干,大约只不过是因为想吸引自己的注意罢了。   也罢,她若是愿意如此的话,那朕就成全她,反正她已经讨得母后欢心。   想到这里,皇甫商隐就往前走了两步。   他笑吟吟地望着她,对她说道:“爱妃,你也已经嫁过来有些时日了,不如今天晚上朕就在你这里就寝吧。”   听了他的话后,那慕容青箩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凛冽的神情,她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   她连忙把脸转向别处,这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他说道:“皇上,您新皇登基,应该是以国事为重才好,怎么可以日日耽于后宫呢?倘若这样,岂不是会被大臣们所耻笑?立国之初,自当勤政爱民兢兢业业,才能够为天下百姓树立一个好榜样,也才能够使得朝臣折服。”   慕容青箩一番话说下来后,皇甫商隐脸上的神情就变得非常难看。   他压抑着胸中的怒火,望着她犹如芙蓉一般美丽的面颊,忿忿地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用得着在朕的面前装清高吗?慕容青箩,你做这么多不就是吸引朕的注意吗,难道还另有他想?朕如今满足你的心愿就是了,你又在这里面故意自作清高,你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他把她手中的血燕盏夺下来放在桌上,伸出手去紧紧地捏住了她的下巴。   慕容青箩心中一动,她抬起头来冷漠地对他说道:“皇上,慕容青箩什么都不想,我只想皇上能够勤政爱民,天下能够国泰民安。皇上,我中了毒,身上的毒刚刚被解掉,身子还是有些大不好,还是请您离开吧。”说着,她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听了她这番话后,那皇上简直气愤不已,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好,你很好。”他冷冷地说道:“你不要求朕回来。”说着,他就甩袖转身而走了。   等到他走了后,慕容青箩脸上才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神情。   这个时候红绡便走了进来,她走进来后有些惊讶地说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呀,为什么刚才见到皇上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公主,您是不是惹皇上生气了呀?”   她不想跟红绡多说话,就望了她一眼说道:“总之不关你的事情,你就不用管这么多了,以后若是皇上再来探我,你就随便找个理由帮我给打发了吧,明白吗?”   红绡很不明白,她皱着眉头对她说道:“我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旁人便是等着皇上去临幸那也巴不得呢,反而皇上来您这里,您却千方百计地把他打发走,若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您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   红绡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帮她,可是听在她的心中,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摆了摆手说:“你先出去吧,有什么事情我再找你。”   “是。”红绡只好答应着,转身走了出去。   红绡回过头去看她,脸上还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跟别人不一样,心里似乎是有别的想法,然而又始终不肯表露于人前。   她赶走红绡后,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愣了好一会儿,心里头的伤痛才少了一些。   梦泽,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她轻轻地问着自己,但是始终也得不到一个圆满的答案。   “也许这就是命吧,我的命运便是注定如此。”她这样对自己说道。   红绡也不知是跟谁多说了几句,很快的皇妃不肯给皇上侍寝的消息就传遍了宫廷内外。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显然是有心之人恶意为之,也很快就传到太后的耳中。   太后知道了后不禁有些生气。   但是又因为慕容青箩曾经救过皇上,又曾经帮过她们母子,她也不好多说。   这一日,她就借着去探望慕容青箩的病情,来到了她的宫里头。   见是太后来了,慕容青箩连忙上前去给她请安说道:“青箩参见太后娘娘。”   “好了,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又何必这么客气呢?”说着,她就把慕容青箩扶了起来,缓缓地笑着望着她说道:“哀家瞧着你的神色好了一些呢,不知道身子可曾大好了?”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身子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我听说前些日子皇上来你这里,被你赶走了,可有此事?”太后想了想,终于还是直入正题。   听了太后的话后,慕容青箩的脸上不禁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如实地说道:“不错,启禀太后娘娘,的确是确有其事,然而却非太后娘娘所想的一般。”   慕容青箩却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只是有时候她并不想在人前太过于表现出她的聪明而已。   “既然如此,那是为何?”太后便笑着问她说道。   她只好随便捏造一个理由向太后说道:“是我身子不好,那些日子体内毒素未清,是以无力侍奉皇上,才让皇上先去别的宫,谁成想这话传着传着,怎么竟然传成这个样子了?”   “原来是这样。”听了她的话后,太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既是如此,哀家也就放心了,最怕的是你们夫妻不和睦,这样一来就让我忧心。等过两天你身子再好一些,我就让皇上过来看望你,你养好身子等着皇上吧。”   她别有深意地对慕容青箩说道:“你对我们母子的大恩大德,我始终记在心里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更不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既然你曾经帮过我们母子,那么我也一定会让皇上善待于你。”她笑着说道。   听她言下之意,显然就是说要让慕容青箩做皇后的意思。   慕容青箩听了后,她只得勉强地说道:“谢谢太后娘娘的关怀。”   她心里头对什么皇后,什么地位荣华完全是不放在心里面的,可是事实上她又没有办法不这么做,毕竟是受了慕容梦泽之托,难道能不忠他之事么?   有时候事事无常,人生真的是很无奈,自己的命运就像是风筝一样,完全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好不容易送走太后,心里面才觉得稍微安稳了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红绡说道:“启禀公主,魏公公来了。”   “魏公公怎么又来了?”   听到“魏公公”这三个字,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舒服起来。魏公公他是不是又来传达慕容梦泽的什么命令呢?慕容梦泽又要让她怎么做?   她正在那里犹豫不已的时候,红绡已经在旁边问道:“要让魏公公进来吗?”   她想了想点头说道:“请魏公公进来吧。”   “是。”红绡答应着,过了没多久,魏公公就被带了进来。   魏公公进来之后,先向她行礼道:“参见皇妃娘娘。”   因为如今皇上刚刚即位,还并没有册封,也没有立皇后。   是以宫里头人只是称她为皇妃娘娘。   她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魏公公今日前来,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不错,老奴今天来的确是有一点事情想要跟娘娘说。”说着,他就看了红绡一眼。   于是,慕容青箩便对红绡说道:“红绡,魏公公是来为本宫诊症的,上次本宫是多亏是他才能够得以存活,你速去给他倒杯茶来。”   “是。”   红绡心里虽然总觉得他们有些古古怪怪的,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也不相信魏公公过来的目的这么简单。   然而既然是慕容青箩吩咐了,她也不能不这么做,她便出去倒茶。   魏公公便趁机把一封信递到慕容青箩的面前,说道:“娘娘心里头念着的那个人让老奴把这封书函交给娘娘,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老奴先走了,老奴相信这应该是医治娘娘的苦口良方吧。”说完,他便哈哈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慕容青箩把那书函拿在手里面,看到“梦泽”两个字,只觉得心里头有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人如同在烈火中焚烧过,又马上在水里头浸泡过一样,让人觉得浑身上下都特别的不舒服。   然而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她叹了一口气,就把书信拆了开。   恰好这个时候红绡走了进来,红绡看到她正在那里拆一封书函,惊讶地说道:“公主,您这是在……”   “哦,是这样的。”慕容青箩连忙对她说道:“本宫让魏公公写了几首诗词拿给本宫看呢,反正也闲得无聊,真没有想到这魏公公还是个名人雅士呢。”   说着,她就挥了挥手对红绡说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想静一静。”   红绡见到她说话时欲言又止,似乎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然而却没有办法,就嘟着嘴走了出去。   她把书函拆开,果然是慕容梦泽写过来的信。慕容梦泽在信里写道:   “二妹,最近很久不见,你一切还安好?我人虽在明镜国,心里头却时时刻刻的念着你,不管出什么事情,你一切要以自己的性命为重,至于帮不帮我完成大业那也没有什么,最重要的是一定要保护自己,明白吗?”   虽然是短短的几句话,也已经让她觉得特别的温暖。不知为什么,原本她有些心灰意冷的,一看到这封书函后,所有的心灰意冷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把书函拿在手里面,喃喃地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帮你完成大业,早日回到你的身边去。”说完之后,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042 心意决   她拿了烛台把书函给烧了,她深刻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让任何人发现这封书函。   否则的话她自己性命不保还是小事,若是连累了慕容梦泽的大计,拿她当真是对不起慕容梦泽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的一颗心才稍微的安定了一些。   她发誓,一定要帮助慕容梦泽完成大业。   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哪怕付出的代价是她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辞。   有时候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心甘情愿地为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为了他敢于付出一切,为了他甚至愿意被天下千夫所指,为了他也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还有一件事情她心里面始终很清楚,那就是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云荒国,早晚会成为皇甫商隐的妻子。   如今两个人虽是有名无实,但总有一天要有名有实的。   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是慢慢地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谁知,这一日还未到来之时,却又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而让她甚是无奈。   宫中的争风吃醋每日里都是免不了的。   这一天慕容青箩正带着红绡在院子里面看花,就见到皇甫商隐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见到慕容青箩后,皇甫商隐便指着她高声喊道:“你这异族之女狼子野心,为什么要做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情?”   听到他的指责后,慕容青箩只觉得浑身冰冷。如今春寒料峭,她的身子原是有些不好的,如今越发的孱弱起来。   她抬起头来,目光如波掠过皇甫商隐的脸,缓缓地说道:“皇上何出此言?”   “朕何出此言?你为什么要下毒陷害解语?”   “下毒陷害解语?这可是没有的事情。”   “没有的事情?解语前些日子面色不好,就让厨房给她把珍珠磨成粉,做珍珠粉汤喝,谁知道她的宫女连翘今日里给她送珍珠粉汤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你的宫女红绡,她当时肚子痛就让红绡帮她看着盛汤的食盒,谁知回来之后,她再把那珍珠粉汤拿到解语那里给解语喝下,她现在就得了一种怪病,你自己过去看看吧,看你到时候证据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听了他的话后,慕容青箩只觉得便体寒凉,她转过脸去望着红绡,红绡一张俏脸之上满是惶恐之色,不停地对慕容青箩摆手。   她脸色苍白地对皇上说道:“皇上,红绡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啊,红绡早上是帮连翘看了一会儿珍珠粉汤,可是即使如此,红绡怎么可能敢在那珍珠粉汤里面做手脚呢?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告诉别人这是我做的吗?红绡虽然愚钝,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的。”她跪下望着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不屑一顾地冷冷一笑,眼中精光四射,缓缓地说道:“事到如今你们主仆二人愿意怎么说都可以了,反正如今受伤的人是解语,又不是你们,总之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你们也要给朕一个交待的,否则的话朕是绝对不会这么放过你们。走,你们跟朕去对解语道歉,还有,若是解语有什么三长两短,朕一定让你们陪葬。”   说着,他紧紧地拉着慕容青箩的手就往前走。   慕容青箩原本是不想陪他疯的。   可一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便不动声色地跟着皇甫商隐一起来到了解语的寝宫里面。   果然看到解语正躺在那里,面色黝黑,头上生出了几根白发。   人看上去非常的憔悴,她见了也不禁惊讶。   见到她来后,解语的脸上满是怒气。解语指着她高声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我承认我的确是对你有些不满,可是我也没做过什么害你的事情啊,慕容青箩,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你说!”   慕容青箩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淡淡地说道:“本宫从来没有害过你,你信也罢,不信也罢。”   “你还口口声声地说没有害过我,没有害过我为什么我现在会躺在这里,难道是我自己害自己吗?皇上,我求求您给我凭凭理吧。”   解语泪如雨下,她伸出手来紧紧地握着皇甫商隐的手,对他说道。   皇甫商隐原本落魄之时,一直以来都得到解语的照拂,对解语有着一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对于解语也特别依赖,如今看到她变得如此的憔悴不堪,心里自然是很不高兴。   他便职斥责慕容青箩道:“我限你三天之内把解药拿出来,否则的话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要以为你是明镜国的公主我就不敢将你斩首,你若是害解语的话,我一定会让你赔命的。”   听了他一番话后,越发的让人觉得心寒。慕容青箩一句话也不说,她只是转过脸去对红绡说道:“红绡,我们回去吧。”   红绡应了一声“是”,就垂首跟她走了回去。   回去之后,红绡连忙给她跪下,对她说道:“请公主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这么做啊,公主,我真的没有这么做,真的不是我做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她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慕容青箩,对慕容青箩求情道。   慕容青箩点点头说:“好了,你不用多说了,你想说什么我心里头知道得一清二楚。”   “真的不是我,难道您真的怀疑我吗?公主,我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   她连忙跪下去不停地在那里磕头,对慕容青箩说道:“公主,当初是您把我从强盗窝里面救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害您呢?我真的没有这么做过,请您相信我吧。”   慕容青箩便上前去把她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怀疑你了呀,我只是说整件事情我清楚了,这件事情肯定不是你做的,至于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然而那解语脾气非常坏,她有可能在这宫里头也不是只有我们这一家敌人,若是她树敌众多的话,有人要对付她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你又何必往心里面放呢?我们为今之计就是想想怎么救她才好。”   “怎么救她?您还要救她吗?”红绡非常生气地对她说道:“她那么对您,还屡次三番地陷害您,您还想法子救她,公主,您实在不应该这么做。”   “我除了这么做,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呢?”慕容青箩摊了摊双手,“既然她口口声声地说是我陷害她,那么我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救她,只有救了她才可以证明整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知不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慕容青箩转过脸来问道。   “对了,我记得魏公公不是曾经帮您治好过毒吗?或者也可以求求魏公公,让魏公公帮忙,说不定魏公公可以治好呢?”   慕容青箩心里面很明白,魏公公当初之所以能够治得了自己,无非是那毒是慕容梦泽派来的杀手剑上沾染的,魏公公自然有解药了。然而这不知道是什么毒,魏公公又怎么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魏公公也未必有什么法子,不过我听人说过在云荒国有一个黑森林,黑森林里面有一种白灵芝,那白灵芝可以解天下百毒,不知道是否有这种事情。”   红绡无奈地说道:“公主您糊涂拉,我也是跟您一起来的这里,对于这里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的确是我糊涂了。”慕容青箩无奈地说道:“不过既然我们已然有了法子,那么再叫人打听打听就是了。来,那你把这锭银子拿去。”   说着,她拿了一锭银子放到红绡的手里面,“出去打听一下这件事情吧。”   红绡便出去帮她打听这件事情了。   打听了半日之后,红绡回来脸上面带忧虑地对她说道:“我去打听过了,这里的确是有一个黑森林,黑森林里面据说有一种白灵芝可解天下百毒,然而……”   说到这里,她脸上满是忧惶之色。   看到她脸色变成如此之惧,倒是让人觉得很奇怪。于是她便笑着说道:“不知你为何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了。”   “是。”她望着慕容青箩对她说道:“只是听人说起那黑森林里面异常的凶险,里面有妖怪恶魔,若是随意进去的话一定会横死林中,而且白灵芝只不过是传说,到底有没有也从来不曾有人知道,我劝公主还是不要以身犯险了,解语她不值得公主为她这么做。”   “我从来都不是为了解语,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笑着说道:“就算是黑森林再难闯,我也要闯一下,黑森林的位置你可打听到了吗?”她转过脸来问红绡。   红绡无奈,只好把藏在身后的一幅地图拿了出来,她说道:“我问过宫里头的一个老公公,那老公公手里面有这一幅地图,他说以前他有一个朋友曾经去过黑森林,虽然最后出来的时候死掉了,可是却绘了这幅图给他。那老公公听说公主您要去黑森林才让我把地图拿给公主的,但是他还是让我劝说公主不要去了,若是一不小心遇到了什么稀奇古怪邪门的事情,把命都陪上那就不好了。”   听了她这番话之后,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说道:“不就是一个区区的黑森林吗,怎么可能会难得倒我。你放心吧,本宫心意已决,还有你乃是我的心腹之人,绝对不能出卖本宫,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便是连皇上也不能告诉,你明白吗?”   “可是我担心……”红绡面怀忧虑地对她说道。   043 眼中钉   “你又何必担心,当日流连山寨中本宫也有法子能够逃得出来,更何况今日只是一个区区黑森林呢?总之你答应本宫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明白吗?这才是例证我清白的一个机会。”   “可是……”   红绡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抬起头来望着她,连声对她说道:“公主,您这是又何必呢?既然您不想讨皇上的欢心,您又不想让皇上对您青眼有加,为什么非要为解语冒这个险呢?”   慕容青箩缓缓一笑说道:“我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为本宫自己,你是不会懂的,总之将来也许你就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本宫想先休息一会儿,别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红绡听完后叹了口气,但又无可奈何,只好走出去了。   等到她走出去之后,房间里面就只留下了慕容青箩一个人。   慕容青箩沉思片刻之后,心里面已经有了部署。   到了晚上,她便悄悄地换了一身夜行衣,趁着没人注意,便出了宫外。   她按照那张地图,很快地就来到了黑森林。   从黑森林外往里面望进去果然是阴森森的,阴风阵阵,让人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她略一犹豫之下,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等到她走进去没多久,她就觉得里面的氛围果然是有些可怕。   里面传来了非常古怪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阴风阵阵,恶鬼哀嚎一样,但她丝毫不惧。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阵阴风直冲脑门而来。   “谁!”   她大叫一声,转过身去,眼前就有一样东西落在她的面前……   慕容青箩自己出宫进了黑森林后,红绡在宫里面等着她,一直觉得有些惶恐不安,却又不知该怎么做好。   沉思很久,她始终觉得关于黑森林的传说太过于恐怖,若是慕容青箩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恐怕连累阖宫的人都要受罚,更何况她是慕容青箩的贴身宫女。   再加上慕容青箩把她从山寨里救出来,她又的确是忧心于她,于是沉思再三之后,她决定去见皇上。   此时此刻皇上正在南书房里面批阅奏折,正觉得索然无味,忽然听到有人说:“红绡求见。”   他想了很久才问道:“是哪个红绡?”   太监便连声说道:“是慕容娘娘宫里头的红绡。”   原来是她,难道是慕容青箩想见我?   心里忽然有了这种想法,就感觉到有点得意,还有一种胜利感。   他便挥了挥手说:“来人,把她给传进来。”   “是。”当下就有人答应,很快就有人把红绡传了进来。   皇甫商隐侧身望了她一眼,目光中带出满是得意,缓缓地笑道:“不知你来到这里有什么事情,是不是慕容娘娘派你来的?”   “并不是公主派奴婢来,而是奴婢自己来的。皇上,求求您救救我们公主吧。”   说着,她就给皇上跪下了。   皇上一见她跪下,觉得很是诧异,不禁皱眉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有话慢慢来说,难道是她身上的毒又发作了?上次不是已经好了吗?”   “并非她身上的毒发作,而是她去黑森林了。”   “黑森林,你说我们云荒国最忌讳的地方黑森林?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商隐顿时大怒,黑森林乃是皇室的禁忌之地,任何人都不能踏入。   若是谁踏入禁区,那就是自寻死路。   这个女人竟然这么不知趣吗?   她去那里到底有何目的?   于是他脸色顿变,望着红绡冷冷地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朕实话实说,否则的话朕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的。”   “是。启禀皇上,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红绡一字一顿地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皇上连忙说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皇上,奴婢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话,绝无虚言,公主她的确是为了救解语娘娘,所以才去黑森林找白灵芝了。”   原来是她心中有愧,害人之后觉得于心不安,所以就去找白灵芝了呀,既然是这样的话,且让她去吧,哼。   他心中甚是不忿。   慕容青箩表面上表现得那样高贵骄傲,仿佛与世无争一般,可事实上竟然下毒来害自己最宠爱的解语。   她既然做得出,于今想补救,就由着她去吧。   心里头这么想着,他便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了对红绡说道:“你先回去等着她吧。”   “皇上,求求您救救公主吧,公主一个人去真的很危险的。”   于是她就把从太监处打探的消息向皇上说了一遍。   皇甫商隐听完后也觉得有点害怕,心想要不要去救她。   倘若不去救她的话,又恐她会有危险。但倘若去救她的话,岂不是助长了她害人的心思?   正在犹豫不已,忽然听到太监来报外头有人求见。   他不禁有些不开心道:“到底是谁今日里又来见朕?”   “启禀皇上,是解语娘娘身边的丫鬟伶俐。”   “是解语身边的丫鬟?那还不速速让她进来。红绡,你先下去吧。”   皇甫商隐边说着,边挥了挥手让红绡下去。   红绡虽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临走之前还满面含悲的看了皇上一眼,见皇上竟丝毫无侧隐之心。   知道皇上心中心心念念的只有解语一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只好行礼之后,就离开。   等她走了后,皇甫商隐这才问道:“解语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呀?”   “皇上,娘娘觉得身上不大好,请皇上过去看望娘娘。”   说着,她就给皇甫商隐跪下来恳求。   皇甫商隐点了点头说:“也罢,朕心里面也挂念着解语身上的毒,既如此,朕就陪你走一趟吧。”   他站了起来,就准备要跟着伶俐一起走。   谁知道这时又有太监进来禀告,说是常青王有国家大事求见。   他不禁心里面恼怒,心想,常青王啊常青王,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纵然心里头有些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谁都知道常青王一直以来在朝中很得人心,而且此时他是来找自己商谈国家大事,自己绝对不能够刚刚登上皇位就给人留下荒淫无道的印象。   是以他便望了伶俐一眼,对她说道:“你先回去吧,你就告诉解语娘娘说朕今天晚上有事,恐怕不能去了,让她好生休息,明天朕再去看她。”   “是。”伶俐也不敢多说,转身就走。   等她走了后,常青王便走了进来。   见到常青王,他不禁皱着眉头对常青王皇甫悦山说道:“常青王,你匆匆忙忙来见朕有什么事情?”   常青王便对他行礼说道:“启禀皇上,那日里来行刺皇上的刺客已经抓住了。”   “哦?你有没有查问到底是何人?”   “臣几番查问,对方都不肯说,最后严刑拷打也一无所获,他竟然服毒自杀了。”   “服毒自杀?哼,其实不用你问出来,朕也知道是谁想对付朕,除了朝圣王之外还能有谁?”   044 美人谋   “可是经过上次一事,朝圣王已经退回去了,恐怕此事跟他无关吧?”   “又怎么会无关呢?”他冷冷地笑着说道:“倘若当真跟他无关,当日里他就不会如此的狼子野心了。”   常青王心里虽不以为然,却只好说道:“是。”   “对了常青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先退下吧,朕觉得有点不舒服。”   “是,皇上。”常青王给他行礼后,就转身离去。   送走常青王,皇上不禁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他忽然从太子变成一个处理天下大事的皇上,自然大部分的时间都非常繁忙,与他以前所过的闲适的生活大为不同,也让他每日里都忧心忡忡。   总之生活不似以前那么开心。   他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批阅奏折,只觉得心头闷闷的。   忽然想起丫鬟曾经说过解语身上有病,他想了想就觉得去探望解语。   他来到了解语的宫外头,见到宫外站了两个小太监正在那里打盹,他便悄悄地走了进去,两个小太监竟然闻所未闻。   他不禁皱皱眉头,心想,看来以后一定要多派人手才是,倘若不然的话,这小太监竟然如此的容易走神,也难怪有人会对付解语,也竟然这么容易被人得逞了。   一路之上太监宫女们见到皇上来了纷纷下跪,皇上见了之后也不以为然。   他特意传令下去,让人不要惊动解语,便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就见到宫里头正点了荷荷香,纱帐缓垂,有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让人觉得身心舒畅,他闻了也不由得身心为之迷醉。   他轻轻地挪步走进去,走到解语的寝宫外头,想给解语一个惊喜。   他走进去之后猛然听到砰的一声,往里一看,就见到解语正坐在床上大发脾气,而她旁边则跪着刚才去请自己的那个宫女伶俐。   见到此情此景,皇甫商隐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心想,解语无端地被人下了毒,也难免心情会暴躁一些。   他正准备走进去劝慰于她,忽然就听到解语在里面恶声恶气地怒骂那伶俐说道:“你这死丫头,是你怎么回事啊,本宫让你去请皇上你请不来,本宫让你给我倒被茶你想烫死本宫啊。你给本宫把碎片全都捡起来,然后跪在碎片上,跪在本宫床前,没有本宫的准许你就不准起来。”   皇甫商隐听了不禁大为震惊,心想解语只不过是中了毒而已,为何性情也大变?   他不禁摇了摇头,就听到伶俐连声向她求情道:“请您饶了奴婢吧,娘娘,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娘娘,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她一边说着,就忍不住泪如雨下。   “饶了你?本宫若是饶了你,谁肯饶了本宫啊?哼,真是没有想到,慕容青箩啊慕容青箩,哼!”   她一连说了两个“慕容青箩”,咬牙切齿,显然是对慕容青箩有极大的仇恨。   皇上听了正准备走进去劝慰于她,就听到解语问道:“皇上今日里说不来本宫这里,可是去了慕容青箩那个贱婢那?”   伶俐一边捡着碎片,便连声对她说道:“启禀娘娘,皇上之所以不来您这里并非是去了外人那里,而是因为常青王来了,他要同皇上商谈国事,所以皇上才没有法子过来看您,请娘娘息怒。”   “皇上没有法子来看本宫,看来本宫要继续再想点别的办法才是啊。本来本宫以为皇上很爱本宫,借着这次诬蔑慕容青箩下毒,就可以将她一网打尽,真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没有动静。据本宫所见,自从上次她为皇上挡了一剑后,皇上对她的印象似乎大为改观,若是本宫不慎重,恐怕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把皇上从本宫身边夺走的。”   “娘娘天姿国色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皇上对娘娘可谓是一心一意,又怎么可能会从娘娘的身边离开呢?”   “你不用在这里说这些话来宽慰本宫了。”解语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说:“虽然本宫也自知本宫聪明伶俐又俊美漂亮,还善解人意,可是尽管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他原本是太子的时候见识少,而今当了皇上什么样的美貌女子没有见过呀,若是稍有不慎,皇上就很容易投向别人的怀抱。”   “是,伶俐明白。”伶俐连声回答道。   转过脸去看到她,解语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解语继续怒气冲冲地说道:“哼,本宫不是跟你说过要让你跪在碎片之上,为何不跪,是不是要本宫亲自动手?”   说着,她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来紧紧地按住了伶俐,一把把她推倒在碎片之上。   看她伸手敏捷,哪里像是中毒的样子?   直到这一刻,皇甫商隐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个局,解语她根本就没有中毒,只不过是假装中毒而已。   她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想陷害慕容青箩了。   他又见到解语现在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点也不可爱,跟平日里在自己面前娇媚入骨完全不同,不禁惊讶女人竟是如此的善变。   他摇了摇头,本打算转身就走。   这时候,解语已经把伶俐按跪在碎片之上,伶俐疼得哇哇的大叫起来。   “叫,叫什么叫啊,本宫让你在这里跪着,是本宫看得起你。”   解语继续对她说道:“你要明白一件事情,这个皇后之位是本宫的,没有人可以跟本宫争,没有人,哼!”   说着,她就用力地按着伶俐,看她的样子就好像把伶俐当成了自己的仇人一般。   也许此时此刻在她面前的伶俐就成了慕容青箩的化身。   然而皇甫商隐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皇甫商隐便紧走几步到了里面,怒斥解语说道:“你在做什么?”   解语一抬头,冷不防皇上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禁让她大吃一惊。   她支支吾吾地看了皇上一眼,有些惊慌失措,连忙跪了下来,跪在地上连声说道:“参见皇上。”   “哼,你心里头眼里头还有朕吗?你竟然对朕进行欺瞒,真是没有想到啊,解语,你竟然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皇上,是臣妾不好,臣妾知错了,皇上。”   她边说着,边跪在地上,跪着驱步来到皇甫商隐的身边。   皇甫商隐原本是有些生气的,然而见到她跪着亦步亦趋,膝盖也跪在那些碎片之上,鲜血直流,让他又觉得有些心疼。   他叹了一口气,还是把解语给扶了起来,然后又转过脸去对伶俐说道:“你也起身出去,自己去找太医抓点药吧。”   “是,谢谢皇上。”伶俐连忙答应着,转身就走。   “朕真是没有想到啊,你竟然是一个心肠如此歹毒的女人。”他把解语扶到床上才对她说。   解语听到他这么说后,便在那里嘤嘤地哭泣起来。   看她的样子娇媚可人,一时之间又让皇上有些动容。   然而他硬起心肠冷冷地对她说道:“你现在便是在朕的面前装模作样也没有用了,方才你跟伶俐说的话一字不落全都落入朕的耳中,朕自问对你不薄,为何你要如此陷害慕容青箩?”   “皇上,臣妾知错了,其实臣妾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因为太爱皇上的原因啊。”   她边说着,泪水已如雨下。   她脸上带出一丝悲凄之色,这才缓缓地对皇上说道:“这在后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渴望皇上的疼爱,哪个不希望得到皇上的垂怜?而慕容青箩却压根不想,由此可见她来到我们云荒国并非只是想要做皇上的妃嫔这么简单,说不定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原本皇上冷落于她,臣妾心中也觉得甚是安慰,可是如今又见到皇上竟然对她这般的宠幸,臣妾总觉得这件事情事有蹊跷,是以臣妾心里面非常的不开心,所以才……才会诬蔑她的。”   “你的意思便是说你眼中心中容不下人了?”皇甫商隐犹自余怒未消的说道。   “臣妾并非此意,皇上若是再纳妃嫔,臣妾又岂是会容不下人?自古以来帝王都有后宫佳丽三千,臣妾只是皇上后宫佳丽中的一人,现在有一个慕容青箩,以后还会有无数的慕容青箩,臣妾若是有心因为妒嫉而对付她,那么就是能挡得住她一个,也挡不住日后的成百上千个。臣妾之所以这么做皆是因为皇上啊,还请皇上明鉴。”   说着,她又继续跪了下来。   045 黑森林   她的腿上被碎片所刺伤,如今一跪下疼得脸色发红。   皇甫商隐见了,便问她说道:“好,你今日倒是跟朕说说,到底你是怎么想的?”   “是。”   解语眼珠子快转,心中早就有了一套说辞。   她便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继续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臣妾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见到慕容青箩似乎并不想博取皇上的宠爱,她对皇上也并非是真心,由此可见,她只不过是明镜国派来的奸细,是想打听我们的国情而已,所以皇上您明白吗?臣妾之所以这么做是想为皇上铲除身边的危机而已。”   “可是朕听到你说只有铲除了她,你才能够做皇后的。”   “皇上,做皇后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只有皇后才是皇上的妻子,其余的再怎么着也是皇上的妾室。臣妾心里头爱皇上,想要成为皇上的妻子,这原也无可厚非,皇上您说是不是啊?”   说着,她的眼泪就像珍珠一样泪流不止,让皇甫商隐看了也甚为动容。   “好了。”皇甫商隐的心终于软了下来,看她一眼对她说道:“朕警告你以后不要再搞出这么多是非来,你明白了吗?这一次的事情朕就跟你既往不咎了,可是若有下次,朕一定不会轻饶。”   “是,臣妾知错了,臣妾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皇上放心吧,谢谢皇上肯原谅臣妾,哎呀……”   她大声地喊叫起来。   皇甫商隐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呀,听你在这里叫个不停。”   “皇上,臣妾刚才跪在地上,膝盖现在全是伤痕。”   皇甫商隐不禁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既然你也知道跪在碎片上疼痛,为何还要如此的为难宫女呢?朕可不希望朕的爱妃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是,皇上,臣妾知道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请皇上原谅臣妾一次吧。”   皇甫商隐点了点头,就吩咐人去找太医了。   看到太医来为她诊治,皇甫商隐心里面总觉得有一些事甚不舒服。   他想了想,忽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想起红绡曾经来找过她,跟他说慕容青箩为了救解语去了黑森林。   黑森林乃是禁地,传说里面有妖魔鬼怪,都是杀人不眨眼。   虽然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可是进了黑森林的人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难道这是真的?   如果慕容青箩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才好?   一想到这些,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很难看起来。   他转过脸去望了解语一眼,对解语说道:“朕今天晚上先不在你这里就寝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在兴风作浪了,明白吗?”   “皇上,您要去什么地方啊?”   “朕想起有些奏折还未批阅,朕先走了。”   说着,他站起来大步走了,任凭解语在后面怎么呼唤也不肯回头。   望着他的背影,解语不禁气得在那里大发脾气,对太医怒斥道:“滚,给我滚,通通滚出去!”   太医猛见她发这样的脾气,也不敢多说话,只好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   等到太医走了后,她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慕容青箩呀慕容青箩,你到底给皇上吃了什么迷魂药?前几天皇上还把你当仇人似的,才短短的几天竟然就这么护着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得逞的,绝对不会……”   皇甫商隐出去之后想起慕容青箩去了黑森林,他不禁很是焦急。   原本想带一批御林军前去察探,可是再想想,那黑森林本是禁地,按照祖宗家法的规定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若是带了一群御林军去,那岂不是公告天下吗?   若是太后知道了,太后岂不是大为恼怒?   仔细地想了会后,他决定自己亲自前去一趟。   于是,他便也换好了夜行衣,出了皇宫。   出了皇宫之后,他便直奔黑森林而来,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慕容青箩早就已经在黑森林里遇到好几次险了……   话说慕容青箩只觉得身后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一样,她便猛地一转身,回头一看就见到后面站着一个通体雪白的东西。   那东西看上去毛茸茸的,就好像是一团雪一样。   它的身体轻轻地蠕动,让人见了不禁觉得煞是惊讶。   她看到之后便皱了皱眉头,向那东西问道:“你是何人?”   那东西也不说话,径自从地上拿了一根树枝,对着她就狠狠地打了过来。   直到那东西欺身到自己的身边,她才看得出来原来这是一只白猿。   怎么是一只白猿?她愣了一下,也来不及多想。   这白猿就好像是跟人学过武功一样,竟然是有些功夫底子的。   它手中拿着一根树枝,比划来比划去,比划得玲珑利落。   再加上它本是猿猴类,出手敏捷,几个回身起落,已经欺身到了慕容青箩的身边。   慕容青箩也不畏惧,她只是冷笑着说道:“畜牲,我今日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于是,拔开手中的剑,对着那白猿砍了过去。   一人一猿很快的就在月光下缠斗在一起,远远的似乎还有什么古怪的声音传了过来,就好像是有恶灵在嚎哭一样。   她和那只白猿战在一起,战得难分难解。   那白猿身手敏捷,冷不防它一爪子勾在她的手臂之上,把她的衣衫勾去了一块。   于是,她雪白的手臂上顿时就多了一道血痕。   她手中的行动一迟缓,就把那白猿逼得连连后退。   她深知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否则的话就不可能出去了。   于是她便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那白猿又欺身上来。   她趁着白猿欺身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往地上一躺,那白猿只当她死了,就上前去看。   而她趁机拿起了刀,对着白猿砍了过去,一剑正好砍在白猿的肩头。   白猿的肩头顿时有鲜血流了出来。   那只白猿被她砍到之后,忍不住哇的大叫一声,就转身跑远了。   见到那白猿跑远之后,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黑森林里面烟气缭绕,四处望去漆黑黑的一片,只是偶尔有白烟。   不远处还有一些莹莹闪闪的东西,远远的看上去像是萤火虫,可是却越来越逼近。   慢慢的看着又像星星,再看去又好像是晶亮的宝石一样,只是绿莹莹的,看上去让人觉得浑身不寒而栗。   慕容青箩往前走,那绿莹莹的东西便也随着她一起往前走。   很快的,那一色绿莹莹的东西就到了离着她几十丈开外。   这个时候忽然又有那种阴冷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狼嚎!”   她浑身不禁发抖,顿时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原来这黑森林里面竟然栖息了这么一片大的狼。   刚才这些狼随着她走了很远,一定是它们闻到了生人的气息,所以就赶了过来。   她不禁非常的害怕,却又无可奈何,此时此刻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那些狼群越来越逼近,她看到边上有一棵高大树木,便起身跳到了树上,而那些狼很快就围在树下。   围在树下之后,有的狼抬起头来望着树上的慕容青箩,而有的狼则在不停地去啃药那棵树木。   她听到那些狼发出的怒吼,对月长嚎,她就知道这些狼一定是长久吃不饱,很少见到人的机会,所以现在才会显得如此的急不可耐。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的话,等到狼群欺身过来,自己一定没命了。   她正想怎么做的时候,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天上的月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便把随身携带的火匣子拿了出来,正好树上又有风干的鸟巢,于是她便拿鸟巢作引,生了一团火。   她把火团扔了下去,群狼见了不禁大惊,便纷纷四散开来。   但是它们都没有走远,散开之后很快又聚集在树下。   慕容青箩自己心里头也很清楚,知道再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知道狼有一种誓死不休的精神,如果它们还是那些被饿很久的饿狼的话,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无论如何也会等到自己,将自己吃掉。   她便继续在树上去找干鸟巢,又一连扔了几个下去。   如此反复的折腾,她便也有些累了。   但是她告诉自己要提高警惕,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于是她就在树上和狼群对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非常困。   仔细地算了算时辰,按理说一整夜也应该过去了,可是现在似乎并没有天明的迹象,这才明白原来黑森林里无论白天黑夜都是漆黑一片,也难怪这里的名字被叫做黑森林了。   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松懈。   她看到那些狼也不再咬树根了,就明白它们到底想做什么。   它们其实从头到尾想做的很简单,它们就是想围在下面,不让她休息,好把她逼死,到时候就可以吃到她了。   慕容青箩在上面坐着,她时时刻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火匣子虽然有用,可是上面已经没有鸟巢了,而且就算是有火匣子能够吓走狼群,也只是暂时的情形而已,并不能够彻底地让这狼群远离。   无奈之下,她又只好再想办法。   可是想了很久,也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她闻到有一故焦煳的味道。抬头一看,就见到有烟雾缭绕。   她闻了那烟雾的味道之后,不禁大为惊讶,这不就是迷魂香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正觉得奇怪,就见到群狼已经慢慢地都昏倒了。   原来这群狼闻了迷魂香的味道之后,也全都昏倒在这里了。   她不禁感觉到非常惊讶,然而自己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便紧紧地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棵大树下面。   这里点着一堆火,有人正坐在她的身边不停地在侍弄着火堆。   她转过脸去一看,映着火堆,却看到那个人不是别人,竟是皇甫商隐。   她不禁大为诧异,连声说道:“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047 魔音琴   慕容青箩望着他,声音中充满了感情地对他说道。   “不客气,你用得着对我这么客气吗?等我登上皇位,我一定会娶你做我妻子的。”   慕容青箩听了,心里只觉得很温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慕容梦泽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猛然从怀里面抽出一把刀来,那把刀直插入慕容青箩的心脏位置。   慕容青箩伸手一摸,触手所及全是鲜红的血。   她连声问道:“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才好,你不是曾经答应过我要帮我夺得这天下吗,你不是曾经答应过我要帮我踏平云荒国吗?为什么没有做到,为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说着,他继续拿刀插入到慕容青箩的胸口位置。   慕容青箩用手捂着伤口处,眼泪跟着嫣红的鲜血一同流了下来,一颗心更是心如刀绞一般。   在这个时候,她只觉得意兴阑珊,人生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而皇甫商隐心中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呢?   皇甫商隐本来一心一意地想要做个好皇帝,谁知道皇位却还是被朝圣王夺了去。   他抬头一看,只见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皇陵,他的眼前就是他父皇的陵墓。   他便跪在陵墓前连声说道:“父皇,是儿臣不孝,是儿臣没有本事管理好这个国家,竟然任由国家被逆贼所夺走,儿臣唯有一死以报父皇了。”   此时此刻两个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万念俱灰,除了想死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于是,慕容青箩便拿起了手中的剑,而皇甫商隐也提起了手中的刀。   两个人正准备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子正好轻轻地碰了一下。   这一碰,却让慕容青箩的心里顿时清醒了不少。   她转过脸来一看,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站着皇甫商隐,而皇甫商隐脸上尽是悲伤之色,痴痴呆呆的,竟然满是厌世的表情。   她心里面猛然一凛,顿时所有的幻觉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一定是魔音琴。   世间有一种魔音琴让人听了后就能够神思混乱,思想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眼中永远都只有最悲伤最可怕的画面。   只要显示出这些画面,到最后人就会万念俱灰,只想着自寻了断。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音琴了。   她明白了这些之后,所有的幻觉皆都消失不见,转脸一看,发现皇甫一看手中正提着刀想要自杀。   于是,她猛地一推皇甫商隐,在他的后背上重重地击打了一下。   皇甫商隐这才清醒过来,他摇着头连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   “刚才有一种奇怪的琴音响了起来,害得我们两个差点死在这里,现在你没事了吧?”   “朕没事了,刚才是你救了朕,谢谢你。”他向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也不理他,只是在那里苦思冥想。   想了很久她才缓缓地说道:“倒是有些叫人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这魔音琴为什么会在这黑森林里出现呢?你之前说你在路上洒了磷粉,磷粉又消失不见,也就是说黑森林中是有人的。”   “有人?人在什么地方啊?”   皇甫商隐四处看了看,就听到有人哈哈地说道:“不错,这是的确是没人的,这里有的只是鬼。”   说着,就有一个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抬头看去,那个人后背对着他们,也看不出多大年纪,更看不出什么样子。   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给人的感觉已经非常的有震慑力了。   两个人都不知道这人是谁,然而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两人皆是沉得住气之人。   慕容青箩心念微动,便问道:“不知道前辈是何人,为何要与我们二人为难呢?”   “我?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是鬼,不是人。”   “天下之大又怎么可能会有鬼鬼怪怪的呢?前辈既然会说人话,自然是人。”   慕容青箩不禁笑了起来。   “我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总之你们闯了黑森林就一定要死。”   他边说着,边在那里哈哈地大笑。   他的笑声听起来似男似女,真假不辩,让人听了后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皇甫商隐抬头望着慕容青箩,此时此刻光亮打在两人身上,皇甫商隐看过去,但见慕容青箩脸上神情坦然,显然她并无惊惧之情。   皇甫商隐想了想便对她说道:“等会儿若是这个人当真武功高强,就由朕来应付他,你赶紧逃走吧。你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大约能够逃出去。”   慕容青箩听了,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说得非常低,语气也很是淡漠,让皇甫商隐听了后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然而他却没有说出来。他便提刀上前去同那个人战在一起。   那个人转过身来,手中挥舞着一只绣花针,也跟他打了起来。   这个人手中所持的竟然是一只绣花针,然而在他的手中竟然如此的具有威力。   皇甫商隐拿刀舞得虎虎生风,然而每当他的刀碰到对方的绣花针时,他就觉得背心猛地一寒,整个人就好像承受了千金之力一样,几乎要支持不住。   可见这个人武功高强,绝对不会凡夫俗子,这让他越发的觉得紧张起来。   于是他也更加的凝神静气,同他打在一起。而慕容青箩见状,她也提着剑上前来帮他。   慕容青箩方才没有出手,并不是她想抛下皇甫商隐不管。而且是因为她想看一看这个人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样的路数,看看这个人的武功如何。   可是她看到这个人和皇甫商隐战在一起时,才发现这个人的武功路数很怪。   映着灯光,她看到这个人的脸上蒙着面纱,明明是穿着女人的衣服,但是声音听上去又极像是一个男人,看身形也不像是一个女子。   恰好这个怪人手中的绣花针差点要刺在皇甫商隐的身上,慕容青箩便抢上前来,于是那绣花针就刺在了她的肩头。   她的肩头之前受过伤,再加上被绣花针这么一刺,只觉得浑身非常之冷,让人有说不出的森然寒意。   她感觉到一股寒气直入心肺而来,就好像难以控制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皇甫商隐已经拿着刀冲到了那个人的面前,一刀刺向了他的后背。   这个人的武功应该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要高,可是他方才有些分神,以至于让皇甫商隐有机可乘。   此时此刻背部受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起来,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色,对着皇甫商隐就刺了过去。   “皇上小心,他的绣花针很厉害。”慕容青箩喊了一句。   那个人听了,手中的绣花针眼看快到到皇甫商隐的身边了,却又猛地折了回来。   那个人功力如此之高,本来可以立刻就置皇甫商隐于死地的,但是他却硬把自己的手臂给折回来。   于是,几乎耗损了极大的功力。   只听到咔碴一声,原来竟是由于刚才耗损的功力,以至于他的手臂折断了。   他退回来之后,慕容青箩已经抢着扑到皇甫商隐的身上,连忙问他说道:“你没事吧,皇上?”   皇甫商隐摇了摇头说:“朕没事。”   “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   说着,她又抬头去看那个人,但见那个人也正打量着他们。   此时此刻他的面纱已除,看上去是一个有五六十岁,很奇怪的男人。   可是让人觉得很诧异的是,他竟然梳了两条小辫,而且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粉,两腮还涂着胭脂。   看上去阴阳怪气的,让人觉得不辩雌雄。   见到这种情形后,慕容青箩顿时明白过怎么回事来了。   慕容青箩便说道:“你是阉人?”   “不错,我的确是太监,那又怎么样?”   他看了慕容青箩一眼,这才抢到皇甫商隐的面前,给他跪下,连声说道:“皇上,刚才是奴才不好,不小心吓到皇上了,只是奴才并不知道皇上身份,还以为是有谁要进来捣乱所以才这么做,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你到底是什么人?”皇甫商隐问道。   “其实老奴原来是守陵园的太监,后来就被太后娘娘吩咐到这里来守黑森林了。”   “黑森林里有什么好守的,你是母后吩咐来守黑森林的?”   皇甫商隐只觉得特别奇怪,可是却说不出哪里奇怪来。   “对了,这么多年来黑森林都是禁区,这是为了什么?”   046 白灵芝   “你能来这里,难道朕就不能来这里吗?”皇甫商隐看了她一眼,问她说道。   “我只是很奇怪,皇上此时此刻不应该在宫里头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这原不是皇上应该来的地方。”   “是啊,朕也深知这根本就不是朕应该来的地方,你以为朕想来?若不是朕知道你竟然犯傻误闯黑森林,朕怎么可能犯得着来这祖宗的禁地把你给抓回去呢?”   皇甫商隐虽然嘴硬,可是慕容青箩却看得出来,他是因为关心自己,所以才这里的。   她不禁心里面觉得有些感动,就含笑说道:“皇上,您怎么知道我来了黑森林?”   “自然是你那个宫女红绡告诉的了,她四处见人就说,朕能不知道吗?”   “原来如此,多谢皇上。”她终于由衷地对皇甫商隐说出了一句感谢的话。   皇甫商隐转过去,看她笑着说道:“原来你也会说感谢两个字啊。”   他看到慕容青箩一张俏脸清丽无双,虽然说不上是很漂亮,可是犹如芙蓉花开,别有一番风姿动人之处,让人见了不由心里面猛地一颤。   他见了之后,也不禁怔怔地看得有些痴了。   她原不是很美丽的女子,可是身上的那番动人风姿,竟然让皇甫商隐一时之间也些心摇神荡。   直到慕容青箩喊了他一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皇甫商隐这才反应过来,看她一眼笑着说道:“朕有什么事情啊,朕只不过是想看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事。”   “皇上,您怎么知道我手臂上受了伤?”   “朕把你抱来这里的时候知道的。”   “皇上你……”   一想到自己被皇上抱过,这就让慕容青箩觉得非常不舒服。   无论如何她也没有办法喜欢上皇甫商隐。   可他是堂堂的皇上,他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来这里的,又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谁知皇甫商隐已经转过脸去,有一些不情愿地说道:“解语的事情朕知道冤枉你了,你也不必再同朕放在心上了。是朕先入为主把你想象成了一个坏人。”   “解语的事情皇上知道是诬蔑本宫了吗?”她笑着对皇上说道。   皇甫商隐无奈,只好把自己在解语的宫里头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她这才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只不过慕容青箩素来也不是一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那也就算了,然而我是不想同宫里头的女人斗来斗去的,还请皇上告诉解语姑娘,让她消停一些吧。”   皇甫商隐听了她这番话后,猛然想起了解语所说的一番话。   解语曾经说过,宫里头的女人没有不为皇上斗的,而慕容青箩既然成了他的皇妃,可是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也就是说在她的心目中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那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她真的是敌国派过来的间谍?   想到这些,他顿时就打起了精神。   他望着慕容青箩,对她说道:“朕倒是觉得很好奇,既然事情不是你做的,朕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愿意来黑森林里拿白灵芝呢?”   “是啊,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而已。”她看了一眼皇甫商隐,对她说道。   皇甫商隐见她的语气淡淡的,便越发的有些不悦起来,对她说道:“你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竟然来这里拿白灵芝,你也不想想,倘若方才不是朕救了你的话,也许你早就成为群狼的食物了。”   “本宫多谢皇上。”   皇甫商隐听了越发的觉得心中不满,冷冷地对她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后宫的妃嫔不能在朕面前自称本宫的吗?要称臣妾才好。”   慕容青箩把头低了下去,她一句话也不说。   皇甫商隐看到她的样子,莫名其妙地心里就觉得有些怜惜。   他便叹口气说:“好吧,既然你非要那么叫,就随你喜欢吧。”   “谢谢皇上。”她仍旧是平平静静地说道。   皇甫商隐看到她的样子后,便继续问她道:“你既然已经成了朕的妃子,难道你心里面还对朕有所不满吗?为何每日里见了朕总要对朕绷着脸?而且朕看得出来,你似乎也并不想让朕陪伴在你的身边。朕知道以前先皇的妃嫔都个个都讨好先皇,你这又是为何,朕却始终不明白。”   慕容青箩想了想,就抬起头来对他说道:“皇上,也许是每个人所追求的不一样吧。你也知道我与你的婚姻只不过是政治婚姻而已,我心里头没有你,那也是不能强迫的,就好像是皇上心目中只有解语姑娘,而没有我一样。”   皇甫商隐听了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却又让自己不舒服,然而又无从反驳。   他不禁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你既然不想嫁过来,为何还要嫁过来呢?”   “为了两国不再起纷争,为了百姓们能有好日子过,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就好像皇上您恐怕也不想娶臣妾吧,但最后还不是不得不娶臣妾为妻?”   她一番话正好说到了皇甫商隐的心里,皇甫商隐便沉默不语。   “好了,无论如何今日里臣妾多谢皇上竟然肯来救臣妾,就像是皇上说的,如果不是皇上的话,臣妾多半要死在这黑森林的狼群里了。皇上今日里的救命之恩,臣妾全都记得。”   皇甫商隐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便对她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解语从头到尾并没有中毒,你也不必再找什么白灵芝,我们休息一会儿就出去吧。”   “好。”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答应着。   两个人就在这里坐了一会,便站了起来,准备往回走。   慕容青箩四处地望了望,但见四处黑漆漆的一片,不禁心里面有担忧,连声说道:“这个地方恐怕路不是很好认,皇上,您说我们会不会被困在这里?”   “当然不会了。”皇上不禁笑了起来对她说道:“你以为朕没有算计好吗?朕之前早就拿了很多白色的磷粉撒在来路之上,到时候我们只要顺着磷粉一路走出去就可以了。”   “皇上果然要比青箩更加的细心一些。”慕容青箩夸赞他说道。   皇甫商隐听了不禁很欢喜,他笑着说道:“朕到现在还没回去,恐怕皇宫里面已经闹翻天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于是,他们便一起往外走。   他们沿着磷粉只走了百来丈,发现磷粉竟然不见了。   皇甫商“皇上是不是记错地方了呀?”慕容青箩问道。   “朕会记错地方?”   皇甫商隐指了指了自己,连声说道:“怎么可能,朕皇甫商隐怎么可能会记错地方,绝对不可能,朕确定朕没有。你看这些磷粉一路洒过来,就知道朕并没有弄错了,至于后来为什么磷粉会忽然没有了,朕也不知道,总觉得这里头古古怪怪的。”   听到他说古古怪怪几个字,让慕容青箩也深以为然。   慕容青箩想了想对他说道:“不如我们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吧,说不得可以走到头,皇上以为如何?”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商量过后就沿着路一直往前走。   就这样他们不停地走着,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又看到了有断断续续的磷粉。   皇甫商隐不禁笑道:“你不是说朕把磷粉给洒丢了吗?你看这里有多少磷粉,全都是朕进来的时候洒下的,沿着这些磷粉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那慕容青箩却不以为然,她目光中带着几分阴沉,缓缓地说道:“难道皇上没有发现吗,我们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您看这里的火堆是我们生的那堆。”   “啊?我们真的走到原来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后,皇甫商隐看了看,发现正是如此。   他不禁甚是惊讶,一时之间竟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皇甫商隐走来走去在想办法,慕容青箩倒显得比他还沉静一些。   她缓缓地说道:“既然我们沿这个方向往前走走不到的话,我们就只好走到磷粉断绝的地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了。一共只有两个方向,往前不行,往后或者总是行的。”   见到慕容青箩在这种情况之下仍然能够临危不乱,皇甫商隐也不禁很佩服,一个平凡的女子竟然能够有如此过人的胆识。   于是,他跟慕容青箩便继续往前走。   他们到了有磷粉的地方后,就按照慕容青箩所说的向相反的方向走。   一路走过来,果然没有再看到有磷粉,两个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他们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没路了而且灯火辉煌,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似乎是有人住一样。”   “有人住?”   皇甫商隐惊讶地说道:“这黑森林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人住呢?难道真的是……”   虽然他没有说妖怪,然而眼下言下之意也是如此了。   慕容青箩纵然胆子大,可毕竟是个女人,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一点紧张。   然而面上却表现得很镇定,笑着说道:“皇上,您不是也相信鬼神之说吧?”   “朕当然不相信了,朕只是想吓吓你而已。”他连忙说道。   于是,两个人便继续往前走。很快的,他们就走到了那房屋面前。   走近那里,忽然有一阵笛音传了过来,笛音入耳,让两个人只觉得心中非常混乱。   皇甫商隐抬起头来,就看到朝圣王站在自己的面前。   朝圣王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对他说道:“这国家原本是属于本王的,原本就不应该属于你这黄口小儿,你凭什么要继承皇位?要想继承皇位先问问本王肯不肯吧!”   说着,就拿着一把刀,对他狠狠地刺了过来,皇甫商隐惊得发出了一声大叫。   而与此同时慕容青箩的情形也好不到那里去。   她听到笛声之后,抬头一看,只见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了慕容梦泽。   慕容梦泽笑吟吟地望着她,拿了一块青田玉递给她,笑着说道:“这是你最喜欢的青田玉,我特意买了来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啊,大哥。”   隐不禁很惊讶地说道:“不可能,明明是把磷粉洒好了的,为什么会没有了呢?”   048 君王陵   那老太监连忙说道:“启禀皇上,老奴并非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守陵园的,如今您既然已经当了皇上,想必老奴那时的皇太后已经变成太皇太后了。”   听了他的话后皇甫商隐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便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老太后她已经薨了,如今朕刚刚登基。”   “原来如此,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来到黑森林里呢?”他便继续问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便叹口气道:“这原本是个误会,其实朕今天是陪同朕的皇妃来找白灵芝的,谁知道差点死在你的手里。”   “老奴知错了。”那个太监连忙翘了翘兰花指,笑嘻嘻地说道:“是老奴没有尽到职责,以后绝对不敢了,皇上为什么要找白灵芝呢?”   “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总之你就不要管这么多了,朕今天来过的事情你不要向任何人泄露,也不要告诉别人,明白吗?”他连声嘱咐道。   那人听了连忙答应着:“老奴明白了。”   见到原来看守这黑森林的竟然是一个太监,而这太监又肯听他的话,皇甫商隐心里这才安顿下来。   皇甫商隐想了想又继续对他说道:“对了,那白灵芝到底在什么地方?”   “白灵芝在什么地方老臣也不知道,总之就不在这里,皇上和娘娘还请回去吧,老奴还要继续在这里看守。”   看他说话的时候言词闪烁,与方才的磊落光明倒明显有些不同,这让皇甫商隐觉得特别奇怪,他就越发的好奇起来。   他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要不然的话为什么老太后会特意派人在这里守着呢?   慕容青箩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便问他说:“我来之时看到有一只白猿,不知道那白猿是不是你训练出来的?还有这里的狼群,为什么它们并不对你下毒手?”   老太监不禁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娇媚。   他连声说道:“这里的狼群和白猿都是我训练出来的,这里面就只有我一个人,自然是找一些伴来陪着我了,若是有时候有人想闯黑森林的话,也有一些帮手。”   “原来是这样啊。”她笑着说道。   皇甫商隐总觉得里面有一些古古怪怪的,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古怪,却又有些说不出来。   他想了想便心念一动,刚刚想要做什么,就听到慕容青箩把一只手捂着肩头,轻声地说道:“我觉得我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先去里面坐坐?刚才公公的绣花针正刺在本宫的肩头。”   虽然他心里面很不愿意让他们来里面坐,可是的确是自己那一绣花针的威力巨大。   他自己又很清楚,如果不早一点治疗的话,可能会影响到眼前的这位娘娘。   他便无奈地说道:“好吧,那么皇上就请同娘娘进来吧。”   于是,那老太监便带着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一起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慕容青箩发现这里面其实一切都非常的简单,只不过是简简陋陋的几所房子而已。   皇甫商隐扶着她走进来,见到慕容青箩脸色苍白,便问他说道:“公公,朕想问你一件事情,她只不过是才中了你一绣花针而已,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很奇怪。”   “其实是这样的,老奴在这黑森林里面已经待了有几十年了,平时里闲得没事就自己练练功,到现在为止,我的绣花针功夫已经有几十年的功力了。”   “那她肩头的伤势该如何是好?”   皇甫商隐充满忧虑地望了一眼慕容青箩,便转而问那老太监。   老太监想了想说道:“娘娘只需要在这里休息上个把时辰,等到身体恢复一些,自然是可以的。”   “休息一个多时辰?”   慕容青箩想了想,却的确又有些无可奈何,就只好跟皇甫商隐在这里坐了下来。   他们跟那个老太监聊了几句,知道那老太监原姓程,是原来老太后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得到老太后的宠爱。   “我知道是谁。”皇甫商隐说道:“朕记得老太后身边原本有一个程公公,据说那程公公一直很得到老太后的宠爱,有一天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原来你就是那个程公公啊。”   “皇上也知道?”   “不错,朕以前曾经听父皇提过呢。只是我记得那程公公似乎是有一个病……”   他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见到程公公躺在那里,双眼几乎要合在一起。   过了没多久,竟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的举动这样奇怪,就连慕容青箩也甚感诧异,便连声笑着问道:“皇上,这程公公到底有什么病啊?”   “渴睡症。我记得父皇曾经说过,当时他多半是得了渴睡症死了,如今既然我们在这里发现的话,又知他是程公公,自然就是有渴睡症的那个。”   “原来如此。”慕容青箩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因房屋之中烛光明亮,橘黄色的烛光照在人的脸上,越发显得慕容青箩脸色清丽淡雅,惹人怜爱。   皇甫商隐瞧着,一时之间瞧得也有些出神,慕容青箩便把头低了下去。   她见皇甫商隐不停地打量着自己,便轻轻地说道:“皇上,您不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奇怪吗?为什么老太后会派她当年的心腹太监守在这里?我以前曾经听人说过云荒国传说有一批宝藏,难道说这黑森林里面藏了宝藏?”   “宝藏?”   皇甫商隐低头想了想,他想起这黑森林中凶险重重,再加上这又是皇宫的禁地,难道说里面真的藏了宝藏?   “不如我们就一起四处看看吧,趁着程公公还没有醒过来,皇上你觉得如何?”   慕容青箩问他说道。   皇甫商隐看她的肩头仍旧是轻轻地抖动,便跟她说:“可是我看你肩头受伤。”   “我可以坚持的,我们就在这四处走走,等到肩头的伤稍微好一点,我们再行离去,皇上觉得如何?”   “甚好。”   皇甫商隐说着,便已经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门,而慕容青箩也紧紧地跟在后面。   出了这间房,走进了内院后,两个人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四合院。   院子四四方方的,房子一共有四进。   他们便每一进每一进地查下去。   等到他们查到东进的时候,他们发现房子竟然被锁住了,看上去非常有古怪。   “皇上,您看应该怎么办?”慕容青箩不动声色地对皇甫商隐问道。   “不如进去看看吧。”皇甫商隐说道。   慕容青箩点头,两人便往前走了几步。   皇甫商隐伸出手中的大刀,对着门上的锁砍了下去。   谁知道一刀砍下去之后,那锁仍旧完好无损。   刀光相接发出了一串火星,震得人心里头一惊,两人纷纷往后一退。   慕容青箩想了想说道:“这想必不是寻常的锁,不如集合你我两个人之力再试一次。”   于是,两个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用尽全身功力猛地一砍,那锁便应声而断。   见到锁断了后,两个人就一起往里走。   慕容青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飘忽,她缓缓地说道:“以我所见,里面未必如我们所想,恐怕有诈,一定要千万小心才是。”   他们走进去后竟然一路畅通,很快便走到这石室的中央。   在中央见到前面放着一副石棺,石棺乃是用上好的花岗石所造,非常巨大,看上去也让人觉得心生奇怪。   石棺上写着:云荒国第三十二代君主皇甫飞鸿之墓。   看了之后让人觉得甚是诧异。   “咦?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商隐有些惊讶地说道:“为什么会是我皇爷爷的墓?”   “什么?这是你皇爷爷的墓?怎么可能会这样,你皇爷爷的墓不应该是在皇陵里面吗?”慕容青箩非常奇怪地问道。   “是啊,原是如此,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呢,难道说……”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如何。   慕容青箩心里倒是有了一个想法,她缓缓地说道:“依我所见,有可能是因为程公公服侍你皇爷爷太久了,对你皇爷爷有情谊,所以就在这黑森林里面又为他铸造了一副空棺吧。”   “也许是吧。不如我们走上前去看看吧。”   两个人便很快走到了前面。   走到这里,他们那石棺的牵头果然有一朵洁白如玉的灵芝,灵芝生得正好。   皇甫商隐笑着说道:“你进来不就是找这朵灵芝的吗,如今灵芝就在这里,不去帮你拿。”   “不要啊——”   慕容青箩的话还未完,皇甫商隐已经上前去了,慕容青箩不禁摇头。   她进来原是找这灵芝,然而既然知道解语没有中毒,那么这灵芝要来也无用了。   是以,她打算同皇甫商隐转身就走,没想到皇甫商隐如此的急不可耐。   他到了石棺面前,那石棺甚是怪异,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了无数的藤萝来,立刻将他紧紧地绑住了。   慕容青箩看了一眼,只得上前去相助。   她上前去将那藤萝斩断,直斩到有最后一根的时候却又停手。   皇甫商隐问道:“为何不斩了?”   慕容青箩指了指上面,皇甫商隐看过去,才发现这藤萝竟然连接着上面的绳索部分。   若是就此将它斩了的话,恐怕上面又会落下什么样的暗器。   设计这暗器的人可以说的上是布局精妙,若是一个不慎就会葬身于此。   “皇上,你待我想想该如何办才好。”   慕容青箩便低头在那里苦思冥想,她想了一会儿,始终也想不出什么主意。   皇甫商隐已然说道:“你砍掉藤萝,朕就立刻施展轻功从这里逃离,或者可以。”   “可是这样是有危险的。”慕容青箩皱皱眉头说道。   “就算是有危险也要一试了,那不成朕要被困在这里吗?”   “要不就等程公公醒来再说?”慕容青箩问道。   皇甫商隐却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他连声说道:“不必再等程公公了,你快些吧。”   见到皇甫商隐执意如此,慕容青箩也无可奈何,只得上前去用力地砍段了藤萝,而皇甫商隐的身子猛地往前一倾。   这时候果然上面有无数的箭射了出来。   还好皇甫商隐躲得快,那箭射下来之后并没有射到他的身上。   他飞身到了慕容青箩身边后,两个人就猛地往后一退。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两个人的身子同时往下坠落下去。   等到他们睁开眼睛后,发现已经是在一个暗道里了。   “怎么会这样?”皇甫商隐惊讶地说道,慕容青箩也无可奈何。   “皇上,你的性子终究是急了一些,我不曾经说过吗,这黑森林里面机关重重,只是你方才又不肯听我的。”   慕容青箩说话的时候,隐隐约约有责怪他的意思。   皇甫商隐理亏,便也不多说什么。   慕容青箩便又垂头想了想,对他说道:“我们想要再上去恐怕是无可奈何了,不如就在这里等着程公公来救我们吧。”   “好吧。”皇甫商隐点了点头说道。   可是他们等了好久都不见有人来搭救,两个人却已经觉得又累又饿了。   049 海中岛   皇甫商隐叹口气,无奈地说道:“若是我们再等下去的话,早晚就是死路一条,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如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我们还是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吧。既然往上走已经不行,我们不如往前试试吧。”   事到如今果然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慕容青箩也自答应着,两个人便继续往前走。   他们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前面再无去路,然而到头却也是一条死路。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转过脸对他说道:“皇上,前面已经没路了。”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皇甫商隐不禁有些恼怒,他现在非常后悔竟然跟着慕容青箩来了这种鬼地方。   慕容青箩想了想也并不着急,她对皇甫商隐说道:“不如集合我们两人之力,看看能不能把前面的这条路打通吧?”   “也好。”皇甫商隐点了点头。   还好两个人都是练过武功的,武功也自不低。   集合他们二人之力,两个人一起运功,终于还是在前面打通了一条路。   这条路被打开后,他们一起走了出来。   见到太阳照在身上,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一个海岛之上。   他们四处看了看,但见周围茫茫的都是大海,这海岛应该是位于海中央的。   皇甫商隐甚绝诧异,连声说道:“我们方才还是在京城边上的黑森林里,为何过了没有多久竟然会来到了这里?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黑森林里布阵之精妙实在是非我们能够想象的,如今来到了这里也不是不可能,我们还是想个法子看看怎么样能够离开吧。”慕容青箩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点了点头。   他们四处看了看,发现这个岛不是很小,岛上有炊烟袅袅,应该是有人住的。   皇甫商隐对慕容青箩说道:“朕觉得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四处找找,看看哪里有人,去找一些吃的吧。”   “也好。”   慕容青箩点头说道:“皇上,等会儿你一定要少安毋躁,不管出什么事情也一定不要意气用事,明白吗?既然我们现在沦落到孤岛之上,等会要是遇到岛民,你就不要再自称是皇上了,我就叫你商隐,你就叫我青箩,你看如何?免得泄露身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一切就听你的吧。”皇甫商隐点了点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于是,他们两个就一起沿着岛往前走。   很快的,看到前面有一些野果树,两个人就攀上树去摘了一些野果。   吃完野果之后补充了体力,精神好了很多。   他们便继续往前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篝火燃烧。   那群人围在篝火的面前,正在焚烧东西。   他们走过去一看,原来这群人是一些渔民,他们是正在烧烤食物。   两个人见到这里有老有少,既有白发老人,也有垂髫幼子。   每个人都欢欢喜喜的一团和气,看上去就好像是桃源世界一样,并不像是魔域。   他们便往前走了几步,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   那些人手上执着长枪,上前来冷冷地望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误闯我们白鱼岛意欲何为?”   “白鱼岛?你知道这是什么岛吗?”慕容青箩悄悄地问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慕容青箩只好说道:“各位请见谅,我们两个原是迷了路,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这里,并非是误闯贵岛之故,还请多多谅解。”   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见他们也不像是坏人,便对他们说道:“你们跟我过来见族长。”   他们只好跟着那两个放哨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很快的就走到了一个白胡子的老人面前。   两个放哨之人对白胡子老人说道:“族长,这两个人刚刚被我们发现,他们自称是因为船出了事所以流落到我们这里的,您看如何处置?”   那白胡子老头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他们也不像是坏人,就对他们说道:“今天晚上是我们的狂欢节,两位贵客既然来到了,就一起坐下来吧。”   说着,他就指了指前面,让他们一起坐了下来。   见到他们似乎并无敌意,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慕容青箩看了看,见这里有老有小,前前后后地大概有上百人。   他们有的人正坐在篝火前面唱歌,有的人正围在那里跳舞。   人人欢喜雀跃,看起来都很高兴,就好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慕容青箩心里不由也很羡慕。   见到慕容青箩如此,皇甫商隐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里似的,这有什么好的呀,你看荒山野岭的,连个人都没有,就这么一群人围在这里,你不觉得很没有意思吗?”   慕容青箩含笑摇了摇头。   皇甫商隐见她不再多说,便也只好吐了吐舌头,表示不赞同她的想法。   这时候已经有人把烤好的鱼端在了他们面前,族长便笑着说道:“两位贵客既然远道而来,有幸进入我们白鱼岛,那就是我们的客人。两位吃点东西吧,想必在海上漂流了很久,也很饿了吧。”   “谢谢你们,族长。”   慕容青箩说着,就把东西拿了过来。   见到那些人跳舞,正跳得欢天喜地的,慕容青箩不禁站起来,也跟着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皇甫商隐一抬头,见到慕容青箩在那里迎风起舞,烈焰燃烧,在篝火之中越发显得明媚动人,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一些迷醉。   心想,这慕容青箩平日里看着容颜也不过如此,却没有想到能够如此的美丽动人。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慕容青箩已经走到他的身边,笑着说道:“走,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吧。”   还没有等他说话,慕容青箩已经把他拖了过来,他便也在人群之中同慕容青箩一起翩然起舞。   他的舞姿非常笨拙,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又一阵善意的笑。   一夜狂欢之后,让两个人心里都觉得很开心。   皇甫商隐也感觉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他缓缓地说道:“在宫里头却也没有过过这种日子。”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人铁青着脸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宫里头?你们是宫里头来的?”   那人的语气顿时不友善了。   还没等他们说什么,那人已经拉着他们走到族长的身边,怒气冲冲地对族长说道:“族长,他们是宫里头来的人。”   “宫里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族长说话的时候也非常不友善起来,与方才的慈眉善目判若两人。   皇甫商隐刚刚准备要说话,慕容青箩已经打断了他,抢先说道:“我们的意思是我们是姓宫的人,他是我的相公,他叫宫四,而我是他的娘子,我是荣氏,我们的意思是说我们从家里来到这里。”   那族长听了后就上下打量着他们。   皇甫商隐虽然有些不悦,可是就像慕容青箩所说的,在此时此刻还没有探清楚是怎么回事,绝对不能够轻举妄动。   便只好点了点头说:“是,我的名字是叫做宫四。”   “原来是这样啊。”   那个人向他们道歉道:“对不起啊,我刚才听你们说了宫里两个字,我还以为你们是从宫里来的人呢。”   “怎么可能呢。”慕容青箩缓缓地笑了笑说道:“我们若是宫里头来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出海,又怎么可能会沦落至此呢?”   老族长听了这才呵呵一笑道:“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宫里的人要出海做什么,宫里的人都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笑着问道:“对了,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一句?”   老族长笑了笑,就指了指前面让他们坐下,对他们说道:“你们一定是想问我们为什么如此地愤恨宫里头的人吧?”   “对啊,我就是这么想的。”慕容青箩点了点头,皇甫商隐也同样问道。   “是这样,皇帝是我们的仇人。”   “你说什么,皇帝是你们的仇人?”   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映着熊熊的篝火,他心里有些惊疑不定。   他转过脸来望着老族长,目光之中满是询问的神色。   慕容青箩则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襟,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老族长这才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何尝不是如此,那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当时云荒国的皇帝皇甫飞鸿残暴不仁,迫令我们去修筑了一个秘密的皇陵,修筑完黄陵之后便要将我们的先人赶尽杀绝,不仅如此,还要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命。当时还好我们运气好,有人向我们预先透露了消息,我们便乘着船一路逃走,逃到了这个荒岛上来,不知不觉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这几十年以来你们都住在这里,没有同外面打过交道吗?”皇甫商隐奇怪地问道。   “没有。”   老族长点了点头,对他们说道:“我们虽然住在这荒岛之上,可是凭我们自己的努力已经搭屋建房,我们以打鱼为生,又可温饱,为何还要踏入云荒国一步呢?若是被那狗皇帝知道我们还活着,早晚有一天会要我们性命的。”   听完他们这番话后,让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都觉得非常奇怪。   皇甫商隐心里面始终是有所诧异,可是也不敢多问。   等到他们在这里玩闹了一会儿后,老夫人就吩咐给他们准备好房子,让他们去睡觉。   老族长特意叮嘱他们,如果他们愿意在岛上留下来的话,岛上很欢迎他们。   如果他们要离开这里的话,千万不能够把白鱼岛的事情给泄露出去,否则会为他们招来杀身之祸。   这里的人非常善良,若是他们杀了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那么他们就不用担心岛上的秘密会外泄了。   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可见他们原是心地善良的人。   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被带到了一间房里面,让他们休息。   他们看到这房子里非常的简陋,就只有用木头搭成的一张桌子,还有用木头做成的一张床。   虽然简陋,可是却也足够日常生活所用了。   皇甫商隐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慕容青箩不动声色,就在床角的地上坐下。   051 入海口   听他们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要将两人处死了。   “正好三天过后是我们族里的祭祀大典,不如就让他们两个的人头来祭祀我们那些枉死的族人,爹,你觉得怎么样?”   老族长听了后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老族长临走之前又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地对他们说道:“你们这几天就好好地保重吧,等三天之后我们的祭祀大典,你们就没命了。”   说着,他们转身就走。   皇甫商隐一时之间不禁有些生气。   他望了慕容青箩一眼,恼怒地对慕容青箩说道:“让你多管闲事啊,你如今看到了吗,你多管闲事救了别深的孙媳妇和他的曾孙,别人不但不感激你,反而还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当真是气煞人也。”   慕容青箩却仍旧是淡淡的,一句话也不说。   看她的样子似乎也无所畏惧一样。   倒是让皇甫商隐心里对她佩服了不少,他便也不再那里说话了。   他只是有些口不应心,时不时地念叨上几句:“真不知道朕为什么要救你,早知道你这么喜欢送死的话,朕就由着你去了。”   慕容青箩心里头想起自己的性命竟这么快就葬送在这里,慕容梦泽吩咐的事情一样也没做。   又想起了慕容梦泽,心里只觉得有说不出的难过,可是她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三天里面老族长果然吩咐了人来给他们送一些食物,让他们吃好喝好。   然而尽管如此,杀他们的心却也定了。   铁链把他们紧紧地绑住,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逃走。   眼看着一天又一天地过去,很快就到了第三天。   再过一晚上就是他们的祭祀大典了,到时候两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皇甫商隐也不再像前两天一样每天吵吵嚷嚷了。   他笑着说道:“算了,真是没有想到啊,朕一点都不希望娶你为妻子,可偏偏娶了你做妻子。朕一点都不希望死,可是偏偏要死,更不想跟你在一起,反而要跟你死在一起,想起来真是太可笑了。”   慕容青箩听了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望着他。   “其实跟你死在一起也罢了,总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黄泉路上啊。”皇甫商隐不禁叹息道。   两个人正在那里等待着死期到来,却没有想到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把门打开走进来,他们抬头一看,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族长的那个孙子宏坤。   他走进来之后,拿着一把钥匙,把绑在两个人身上的铁锁打开,然后才对两个人说道:“你们赶紧逃吧,否则的话到了明天就逃不了了。”   看到他这么做,这倒是让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觉得非常的诧异。   慕容青箩问道:“你若是放走了我们,老族长又岂会饶得了你?”   “他是我的爷爷,应该不会怎么对付我的。你们快走吧,若是再迟一些,恐怕就走不了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皇甫商隐觉得有些奇怪地问道。   “是你们救了娜香,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你们的话,娜香和我儿子早就被烧死了。如今你们非但救了娜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使我爷爷回心转意,让我们两个在一起,你们是我们的恩人,我和娜香商量过了,绝对不能够让你们明天在祭祀大典上被处死,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你们走。话不要多说了,你们快走吧,我已经在海边上为你们准备好了一艘小船。只是我有一件事情相求,还请两位答应我们。”   听到他的声音如此虔诚,让慕容青箩觉得有些诧异。   她微微地一想,已然明白了他想要求什么。   “你知道?你又如何知道?”皇甫商隐觉得有些奇怪,问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这才莞尔一笑,轻声道:“宏坤既然不惜以身犯险来救我们,可见他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像他这样重情重义之人连番的恳求我们,又有什么呢?自然是希望我们不要把白鱼岛的事情说出去,免得朝廷对白鱼岛进行追究,宏坤,我说得对吗?”   宏坤听了后连忙点头,连声称赞道:“姑娘果然是兰心蕙质,所言不差,还请两位答应于我,宏坤感激不尽。”   说着,就要给他们跪下。   那慕容青箩已经连忙扶起了他,对他说道:“你放心吧,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白鱼岛的事情对外透露半句,你呢?”   说着,慕容青箩转过脸去望着皇甫商隐。   “我……”   皇甫商隐微微有些犹豫,他毕竟是在这里栽了,心里面自然也不开心。   听到慕容青箩这番话后,他想了想,便也无奈地对慕容青箩和宏坤说道:“好吧,我也答应你们,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也不会计较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你放心吧,我们答应你既然说不会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就断然不会。”   “我自然是相信两位的,两位为了救娜香不惜以身犯险,我也很是感激,既然如此,我就送两位走吧。”   说着,他就要带着两个人往外走。   他们走出去之后,就跟着他径自到了海边。   在海边,见到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一条小船,而小船边上则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白发萧然,站在那里,他的白发随风而吹动,让人心里面感觉到落寞的寒意。   “爷爷?”   宏坤顿时有些惊讶,而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也已经看到了。   眼前站着的这个不是别人,正是老族长。   老族长背着手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等到他们走过去之后,老族长这才回转头望着他们。   “爷爷,我求求您放他们走吧,他们为了救我才会这样的,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的话又何止于此?”   老人转过头来,轻声地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不错,你们是为了救我的孙子才会暴露身份,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看到你们有如此的侠义心肠,我相信你们绝对不会乱说话的,对吗?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说着,他就指了指那条小船,显然是让他们两个逃走。   老族长的举动让他们觉得很奇怪。   原来老族长早就已经预料到宏坤会去救他们了,别的事情也已经在他预料之中。   只不过是他有心要放走二人而已。   “谢谢您,老族长。”   慕容青箩说着就拉上皇甫商隐,两个人快步地走上了小船,乘船离开。   他们的船出了海之后,老族长仍旧是站在那里。   他缓缓地说道:“对不起,并不是我有心要如此地对你们,只是这里的确不能被人知道,为了白鱼岛的居民我不得不这么做。”   说着,他就转过脸来对宏坤说道:“宏坤,我们回去吧。”   “谢谢爷爷救他们。”   宏坤边说着,就跟着他爷爷一起回去了。   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两个人上了船后,他们便划着船在海里面走。   皇甫商隐第一次划船,却划得很好,不由自主地有些洋洋得意。   他对慕容青箩说道:“朕当真是个天才,无论做什么都很有一套。”   听到他在那里沾沾自喜,慕容青箩却不以为然。   慕容青箩眼中带着忧虑缓缓地说道:“皇上,难道您不觉得老族长送我们走太过于容易了吗?”   “有什么容易的呀,因为我们救过他的孙子嘛,他要送我们走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俗话说知恩图报,难道不是如此吗?”   “我总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老族长他担负着的乃是全族的使命,而今却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放我们走,我总觉得事情恐怕不是我们想的这样。”   她边说着,就四处地在船上看了看。   果然过了没多久,她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很严峻起来。   看到她的样子,让人觉得非常诧异。   皇甫商隐便望着她,对她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的脸色忽然变得这么难看?”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两个人在海上也漂泊了有大半夜了。   那慕容青箩这才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听了我的话您一定不要太过于紧张才好。”   说着,她就叹口气道:“其实我发现原来这艘船是一艘胶船,只不过他们用天然的胶粘成的,所以防水性能会比较好,但是我想我们一定到不了岸边就会出事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甫商隐脸色顿时大变。   慕容青箩这才缓缓地说道:“其实我开始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老人家会让我们这么轻而易举的离开,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老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放我们,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安抚他孙子。其实老人家给我们的这艘船是一艘胶船,你明白了吗?也就是说这艘船是用一种天然的胶粘成的,遇到水后随时就有可能裂了。”   “啊?你说的是真的?”皇甫商隐顿时把手中的桨木一扔,走到她的身边问道。   慕容青箩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该如何是好?”   “听天由命了。”   慕容青箩缓缓地说道:“如果等一会儿船真的裂了,我们每人抱住一块木头在海上漂流,说不得还能够遇到有人救我们,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皇甫商隐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事情到底有多严重,然而却也已经没有办法了,他只好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艘大船驶了过来。   皇甫商隐看到那艘船后顿时非常兴奋,连声说道:“朕想我们这次倒不用担心了,你看这里竟有一艘大船过来了。”   慕容青箩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有一艘大船驶了过来,她也不禁欣喜若狂。   两个人拼命地向大船招手,过了没有多久,那艘大船就过来了。   原来竟然是一艘商人之船。   皇甫商隐便央求他们救人,那船上的人竟然也不是什么坏人,听到央求之后便立即施以援手。   那艘商船为了救他们,竟然不惜先回到岸边再重新出发。   他们被救到了岸上,便同商船上的人告别。   到了岸上之后,四处看了看,两个人心里只觉得九死一生,紧紧地抱在一起。   皇甫商隐连声说道:“真是没想到,我们最后还是活下来了,还是活下来了。”   “是啊。”慕容青箩心里也觉得很欢喜。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原本互相都有敌意的,此时此刻两个人却感觉到对方才是自己的依靠。   拥抱在一起后,慕容青箩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猛地往后一退。   皇甫商隐也连忙把她推开。   “对不起啊,刚才是太高兴了。”皇甫商隐对慕容青箩说道。   “是啊,我也是因为这样。”慕容青箩也连忙说道。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地望着对方。   正好这时候有渔船要下海,他们便过去问了问这是什么地方,才知道原来这是距离京城二十里地的一个入海口。   050 外来客   皇甫商隐见了心里不禁有些恼怒,连身对她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朕明明是你的夫君,你竟然还要坐在地上,是嫌弃朕吗?”   慕容青箩看了他一眼,悄声对他说道:“你不要一口一个朕,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宫四,而我则是荣氏,你若是在这里胡说八道的话,早晚被他们抓去砍了。”   皇甫商隐这才闷不作声。   慕容青箩脸色绯红,她缓缓地说道:“我并非是不跟你同床,只是你也知道我肩头被程公公的绣花针所伤,现在还刺痛隐隐,若是我到床上去,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对我……”   说完这些话便把头垂下去,满面绯红的桃花之色。   皇甫商隐便下去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在床上躺着。   这才冷冷地对她说道:“好吧,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把这张床让给你睡吧,我睡地下好了。”   说着,他就在地上平躺了下来。   这海岛之上因为四面环海,特别潮湿,躺在地上甚是不舒服。   皇甫商隐一连翻了几个身都睡不着。   慕容青箩见了,心里头觉得始终也已经嫁给他了,早晚是他的人,便对他说道:“罢了,你一起来床上吧,只是你知道我肩头有伤,不能够随意对我动手动脚,明白吗?”   皇甫商隐站了起来,在床上躺下,笑笑说道:“朕知道了。”   于是他们就在这里睡了一夜。   一夜无话。   慕容青箩心里有些紧张,总是担心皇甫商隐会对她不利。   还好,一夜下来后并非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这才心安了不少。   一直到第二天,他们便准备离开,就去向老族长辞行。   谁知道刚刚走出去,却看到海岛上的人都向一旁涌去,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见到这种情形,皇甫商隐连忙向一个年纪有些大的人问道:“大叔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们现在这么急急忙忙的,像是出了什么事一样?”   “今天要烧死人呢,我们要过去看看热闹。”   “什么?烧死人?”   两个人互相对望一眼,心里头猛地一凉,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便也跟着那群人一起走了过去。   过去之后才发现有一棵大树,树上绑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肚子高高耸立起来。   她长长的头发全都披散在脸上,看不出相貌如何。   他们见了之后,都觉得非常奇怪。   而周围已经围了大片大片的人,在那棵树的下面已经堆放了一大堆的柴草,就等着点起熊熊的烈火。   老族长坐在一把木质的椅子中间,周围围着的人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脸色沉重,望着被绑在树上的女人,每个人都不说话。   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见了都觉得非常奇怪。   皇甫商隐便走上前去,到老族长的身边悄声地问道:“老族长,出了什么事情啊,那个女人看上去像是个孕妇,为什么要将她杀死?”   老族长还未答话,旁边已经有人冷冷地说道:“她就是应该被杀死,这个女人不知道跟谁私通,现在竟然怀了孕,肚子都这么大了,她还是一个黄花闰女呢,竟然做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事情来,简直是给我们白鱼岛丢脸。”   “什么?就是因为她怀了孩子所以就要被烧死,这样的话可是一尸两命。”   慕容青箩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她对族长说道:“族长,您可有问清楚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了吗?”   老族长还是未答话,旁边的人继续说道:“我爹当然已经问过她了,可是娜香她死活不肯说,既然这样的话,就只有将她烧死了。像这样败坏我们门楣的事情,除了烧死之外,别的没有解决的办法。”   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都觉得甚是残忍。   慕容青箩不禁向老族长求情道:“老族长,你们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逃到这里来的,本来就已经人丁单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够好好地互助互爱,为何要偏偏将她给烧死?如此可是遭天谴的行为。”   “你在胡说什么?”   老族长的儿子已经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对她说道:“总之除了烧死她之外绝无别的办法,爹,你可不要心软啊。”   老族长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望着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对他们说道:“这是我们白鱼岛上的规矩,几十年来一直如此,她既然不肯招认她的奸夫是谁,那么她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白鱼岛绝对不会允许如此不贞洁的事情发生。”   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两人不禁觉得甚是不以为然。   老族长的儿子对他说道:“爹,我看时间也快到了,未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赶紧放火惩处了这个不贞洁的女人吧。”   老族长点了点头,他儿子就吩咐人去放火。   于是,那些人便纷纷上前去,火很快的就燃烧了起来。   见到这种情形,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互相对看了一眼。   慕容青箩实在是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被烧死。   她看到火越烧越旺,眼看着就快烧到那个女人了,猛地一撮银牙对皇甫商隐说道:“我去救人,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先行逃走。我昨天已经悄悄地看过这里了,发现在岸边有一条小船可以离开这里。”   说完她双脚一用力,整个人已经飞身出去。   她的轻功很好,在半空中临风打了几个旋,就已经飞落在了树上。   她踩在一根树枝上,把绑在娜香身上的绳索解开,然后又把娜香抱了下来,稳稳妥妥地落在地上。   见到这种情形,海岛上的人顿时都惊呆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慕容青箩,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的武功高强。   于是,他们便纷纷地上前来把她给围住了。   这些人有的手中执着长枪,有的人拿着打鱼的工具,还有几个人手中有刀剑,还有的人甚至是拿着菜刀。   看得出来他们义愤填膺。   而皇甫商隐也上前去同慕容青箩并肩站在一起。   “你们想干什么?”皇甫商隐大声地对那些人说道。   慕容青箩一手扶着娜香,对众人说道:“就算她跟别人通奸怀了孩子,你们也没有必要将她们杀死,她肚子里头的始终也是一条小生命,若是就这么将她杀死了,你们不怕她会化作厉鬼来找复仇吗?”   “别听她胡说八道,若是谁敢阻挠我们执行族归,上前一起将他们给杀了。”   “是啊,一起杀了。”   他们纷纷地说着,就要上前来对付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   眼看着众人就要奋战在一起,这时候有一个人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连声说道:“爷爷,我知道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娜香吧,其实那个奸夫就是我。”   他们抬头一看,发现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老族长的孙子宏坤,都觉得非常奇怪。   宏坤已经跪在地上了,连声对老族长恳求:“爷爷,是我很喜欢娜香,可是我爹又不同意,我和娜香才会……才会背着你们做出这种事情的,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们不要烧死娜香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是您的曾孙子啊。”   听了这句话后,那老族长顿时愣住了,连族长的儿子也愣住了。   他伸出手来啪的一声在他儿子宏坤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对他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爹,我真的没有胡说八道,我说的是真的,娜香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您的孙子,真的。”   听了他这番话之后,简直快要气疯了,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这个时候慕容青箩已经注意观察老族长的脸色。   见到老族长的脸色渐渐的平和下来,知道这件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   她便朗声说道:“其实女子心里头爱的是谁,又跟所爱的人有了孩子,这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为何偏偏要讲她赶尽杀绝呢?情情爱爱的事情本来就跟第三者没有关系,如今既然知道她肚子里面的孩子是老族长的曾孙子,又没有结婚,不如就让他们两个成亲吧,这样一来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老族长,您以为如何呢?”   此时此刻,老族长也有一些无可奈何。   若是处死的是别人也就算了,如今要处死的竟然是他的曾孙,他如何也不能够答应。   再加上又有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在旁边帮她说话。   老族长想了想,便对众人说道:“其实我也想过我们的确这样做有些不人道,既然如此,不如从今天开始就废除掉这个规矩吧,这样也可以让姑娘们找到自己心爱的小伙子,小伙子们也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不知道你们以为如何?”   族人们听了后,有的人有些失望,但更多的人却高声地欢呼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今天晚上就举办婚礼吧?”老族长又问众人道。   众人便纷纷地点了点头。   宏坤连忙跑上前去把娜香抱在怀里头。   他紧紧地拥抱着娜香,对她说道:“娜香对不起啊,是我不负责任,是我丢下你不管害你差点被烧死,真是对不起啊。”   娜香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着他。   看到两个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不禁对看一眼。   在那一刻,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心也离得很近。   于是,白鱼岛上下就开始准备欢庆的事情。   皇甫商隐就向老族长说了一句,他对老族长说道:“老族长,我们两个已经在岛上耽搁了有两日了,也必须要回去了,不知道老族长可不可以借一只船给我们呢?”   老族长在那里沉思片刻,他白色的眉毛轻轻地抖动着,方缓缓地说道:“今天晚上是我孙子和孙媳妇儿的婚礼,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两位就先在这里好好地休息一晚上,明天我们把船拿给你们,让你们走,如何?”   两人就点了点头答应着,感谢着老族长。   他们这里的婚礼也别出心裁,看上去倒有些像是少数民族的婚礼。   举办完热闹的婚礼之后,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便准备回去。   这时候老族长已经派人端了几杯酒过来,他连声对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说道:“这一次多亏两位,如果不是两位仗义出手相救的话,也许我的孙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被火烧死了,谢谢你们。”   说着,他就拿起了一杯酒,先干为敬。   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便也把酒拿过来,两个人也同时一饮而尽。   见到他们喝了酒后,老族长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以为人觉察的阴险笑容。   他缓缓地说道:“来人,将他们两个抓起来。”   于是便有人上前来抓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   两个人刚刚要反抗,却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了一间房子里面。   这间房子四面都是用铁铸成的,他们也被用铁链锁着,一时半会想逃出去没有那么容易了。   两人被锁在一起,都觉得非常诧异。   皇甫商隐连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青箩?”   慕容青箩也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们似乎喝过了老族长给的一杯酒……难道那杯酒有问题吗?”   她话音未落,门已经被打开,老族长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仍旧是那么慈眉善目的老族长,可是他的脸上却已经多了几分阴森。   老族长不动声色地对他们说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不过你们要怪的话就只能怪你们自己,也怪不了我。”   “老族长,这是为什么?”   皇甫商隐望了他一眼,对他说道:“你明明感谢我们救了你的孙媳妇,为什么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却不知道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   “如果你们不知道的话,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吧。你们两个绝对不可能是寻常的渔夫那么简单,如果是寻常的渔夫,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高的武功?”   慕容青箩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的确确是露了一手功夫,没有想到是自己连累了皇甫商隐。   因为自己露了这一手功夫的缘故,使得老族长怀疑他们竟然是心怀不轨的。   老族长缓缓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一定是朝廷派来打探我们白鱼岛消息的人,我说得对不对?”   “老族长,您弄错了,真的不是这样的。不错,我们承认我们的确是会武功,可是我们只不过是寻常的江湖人,我们之所以出海是听说海上有一批宝藏,所以才来四处寻找,结果不小心流落到了白鱼岛。整件事情就是这样,根本就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呢?”   “是因为宝藏的缘故。”慕容青箩猛地一咬牙说道。   “哦?当真是如此?”   老族长显然是有些不相信,但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半信半疑。   老族长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他儿子已经在旁边连声说道:“爹,他们如今来到了我们这里,知道了我们的一些消息,绝对不能够就这样放过他们,要是放过他们的话,他们回去把我们的行踪泄露了,到时候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了这番话之后,老族长点了点头说:“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是寻常渔民也罢了,若不是寻常渔民,绝对不能够拿我和族人的性命来作赌注。”   052 国老威   他们问清楚了地方后,便一起回宫。   经过在白鱼岛上的一番折腾后,两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衣衫蓝缕,看上去倒像是乞丐一样。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都觉得甚是好笑。   还好他们身上还有银两,在路上买了一些吃的,便直奔京城而来。   两个人心里面异常欢喜,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种喜悦在他们的心中像一团火熊熊的燃烧着,让他们觉得说不出的畅快和欣慰。   他们到了京城之后,刚刚要进城门,见到城里面张灯结彩,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都觉得特别奇怪。   他们走进去,看到有守门的人便问道:“请问城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么古里古怪的?”   那守门的人望了他们一眼,见到他们衣衫蓝缕,打扮像是乞丐,便冷冷地对他们说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一定是外地来的吧?”   皇甫商隐刚刚要说什么,慕容青箩已经扯住了他,连声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是外地来的。请问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呢?”   那个人这才笑了笑,对他们说道:“你们有所不知了,新皇要登基,是以城里面才会大肆庆祝。”   “什么?新皇要登基?怎么会这样……”   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起来,连声问道:“据我所知皇帝皇甫商隐还活着呢,为什么又新皇登基?”   “你竟然敢说先皇的名讳,大逆不道,小心被捉去处死!”   那侍卫冷冷地横他一眼,但似乎并没有想要跟他计较的意思。   “什么?你说先皇?皇甫商隐他怎么了?”皇甫商隐生气地问道。   “让你不许提先皇名讳,你还提先皇帝名讳。听说先皇已经死了,是得了一场疾病而死的,现在新皇常青王即位呢。”   “为什么会这样?即位大典什么时候开始?”皇甫商隐着急地问道。   “听说马上就要开始了,就是在今天午时。”   两个人看了看,发现距离午时只有两个时辰了,他们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皇甫商隐刚刚还要继续再询问什么,慕容青箩已经把他拉到了一旁。   慕容青箩小声地对他说道:“你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若是再说,露出了马脚反而不好,我们还是赶紧进城去吧。”   “你难道没发现吗?朕刚刚离开,就有人想要取朕而代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狼子野心。”   “你在这里发脾气又有何用?”   慕容青箩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对他说道:“当务之急我们是应该先赶到,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吗?你就算在这里发脾气也于事无补啊。”   皇甫商隐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往前走,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宫门口。   皇甫商隐四处看了看,对慕容青箩说道:“我们赶紧进宫去吧。”   慕容青箩却一把拖住了他,摇摇头说道:“皇上,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见到她不让自己回宫,皇甫商隐顿时怒气难以抑制,连声对她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朕回宫啊?朕如果不赶紧回宫的话,就一定会被人把皇位抢走了的。抢走朕的皇位,将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皇上,如今有人要做皇帝,难道他不知道皇上现在到底是死是活吗?皇上现在还活着呢就已经有人迫不急待了,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别人早就部署好了,你若是这样贸贸然进去的话,你以为会有你的活路吗?”   听了她的话后,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起来。   他声音低沉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一定要想个法子秘密进宫,千万不能被人发现,我相信想登基皇位的人想必早就已经有了部署,若是发现你回来说不得格杀勿论呢。我们两个人势单力薄,又怎么可能会是宫中大批侍卫的对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你说这次是有人蓄意而为之?”   “是与不是我怎么知道?”慕容青箩的声音仍旧是冷冷的。   “然而有分寸总比没有分寸好,皇上觉得如何?”   皇甫商隐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这一次既然有人有心要这么做的,说不定是有所部署的。   他点点头说:“好吧,你说的就算有道理,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他非常紧张地望着慕容青箩,此时此刻他已经几乎沉不住气了。   整件事情实在是发生得太突然。   他们离开了不到十天,宫里头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就算是有人想做皇帝,那太后是怎么想的?   难道太后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来取代他的皇位吗?   或者是太后已经遭遇了毒手?   他现在几乎已经不能够思考了。   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慕容青箩倒反而越发的沉静起来。   慕容青箩知道,在这个时候一定是要有一个人是不紧张的,否则的话,两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缓缓地对皇甫商隐说道:“你先不要着急,你快想一想,这皇宫里面到底是有谁值得信任的,我们便去找谁,一定是要找那种几朝的忠臣,千万不能找错了人,若是找错人的话,也许你的皇位就会被别人夺走了。”   听了慕容青箩的话后,他仔细地想了想,这才对慕容青箩说道:“我仔细地想了想,似乎只有一位杜国老。这位杜国老是三朝老臣,从我皇爷爷年代就开始辅佐朝政,一直很得我皇爷爷的敬重和爱戴。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他就忽然告老还乡了,我们不妨就去找杜国老吧。”   “好,那我们就去找杜国老吧。”她点了点头,对皇甫商隐说道。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去找杜国老,很快的他们就来到杜国老的府门外面。   恰好这个时候有一个唇红齿白,穿着一身华服的小公子走了出来。   他走出来后四处看了看,见旁边没有人,这才猛地一甩手中的折扇,大模大样的就准备走。   慕容青箩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认出了这原来是个女儿家。   她走上前去轻声地喊了一声:“姑娘。”   那个女扮男妆的假公子回头一看,见到慕容青箩,便笑嘻嘻地对她说道:“姑娘你喊谁呀?你是不是在喊本公子?”   说着,她就伸出手来猛地捏了她的脸一把,想要来调戏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却已经把她的手给抓住。   慕容青箩轻轻地用了一分的功力,她的手就已经咯吱咯吱的作响,痛得在那里哇哇大叫起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慕容青箩的手甩开,怒气冲冲地对她说道:“喂,你疯了呀,你干吗要打我,我怎么着你了呀?”   慕容青箩这才对着她缓缓一笑,说道:“这位姑娘你一定是杜国老的什么人吧,麻烦你带我们进去找杜国老。”   “什么?你要找我爷爷,找我爷爷做什么呀?”   她说完这句话后,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伸出如白玉一般的手指却把嘴给掩住。   那皇甫商隐走上前来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据我所知杜国老有两个孙女,一个孙女叫做杜芊依,还有一个孙女叫做杜若依,你到底是芊依还是若依?”   见到她的身份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那女孩子猛地跺了跺脚,嘟囔着嘴对他们说道:“没意思,你们竟然这么容易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是若依,你们找我爷爷做什么?”   “原来是杜家的二小姐杜若依。”   皇甫商隐望着她目色沉重,缓缓地说道:“我找你爷爷有家国大事商议,你帮我把这块令牌拿给你爷爷,你爷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拿进去吧。”   杜若依很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帮忙把那块令牌拿了进去。   过了没多久,就见到杜国老亲自走了出来。   慕容青箩抬头去看这位国老,见他大约有七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了。   他走出来之后就要给皇甫商隐跪下。   皇甫商隐却已经连忙把扶起来,对他说道:“国老,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杜国老点了点头,就引着他一起走了进来。   走进来之后,皇甫商隐这才问道:“国老知不知道最近京城突变?”   杜国老咳嗽了两声,连声说道:“这朝廷的事情我已经不闻不问很久了,又如何得知,不知道贵人今天前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皇甫商隐的身份,却又隐而不说,可见他的厉害之处。   皇甫商隐便如实地对他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朕出了一点事,在外头浪迹了一段时间,等到朕回来之后,发现宫里面已经变了天,如今午时就要有人登上皇位,所以朕特意来找杜国老帮朕,还请杜国老能够帮忙。”   说着,他就向杜国老行了一礼。   杜国老听完之后沉声不语。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老朽也并不是不想帮你,可是你也看得到,老朽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对于朝中的事情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你明白吗?”   “那又怎么样呢?朕知道杜国老你一定能够帮得上朕的,杜国老求求你了,如今除你之外没有人可以帮朕了,否则万一让朝廷落到旁人的手上,那该如何是好?”   皇甫商隐几乎是在恳求杜国老,但是杜国老仍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杜国老在那里垂头想了很久,才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本国老是朝廷的三朝重臣,辅佐朝廷可谓尽心尽力,可是到了先皇那朝,先皇竟然认为本国老权宴熏天,怕老朽功高盖主,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就让老朽告老还乡了,你说这朝廷的事情还有什么需要老朽管的呢?”   听他的语气,显然是对先皇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   那皇甫商隐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慕容青箩已然在旁边说道:“先皇的想法是先皇的想法,皇上的想法却又是皇上的想法,杜国老为何不帮帮皇上这一次呢?便是新皇登了基,也不见得会重用国老。然而皇上能够重返朝廷,国老就是救驾重臣,到时候皇上一定不会忘记国老的大恩大德的。”   慕容青箩这几句话倒是让那杜国老心中一动。   杜国老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也好,不过也请皇上要答应老朽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吧,只要朕能够做得到的,一定答应你。”他连忙说道。   “其实老朽并非一个贪得无厌之辈,老朽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皇上你顺利重返朝廷之后,能够册封老朽的孙女芊依为皇后,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这……”他边说着,就望了慕容青箩一眼。   慕容青箩连忙高声说道:“这个要求皇上自然是可以答应的。”   杜国老想了想,又对皇上说道:“皇上,您也不用答应的这么着急,据老臣所知,您已经娶了明镜国的慕容公主为妃,按照常理来说,您应该会册封慕容公主为皇后才是。”   “不错,就算是皇上册封我为皇后,我也愿意把后位让出来,这样您可以放心了吧。”   她边说着,边望着杜国老。   杜国老望了一眼她,连忙问道:“你就是慕容青箩?”   “不错,我正是慕容青箩。”   “好,有你这句话,老朽就答应你们。”   他想了想,点点头说道:“罢了,既然如此的话,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老朽现在就带你去见侍卫统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而他旁边的人则连忙扶着他。   很快的,他们就一起来到了正堂之中。   他在他身边一个人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个人答应着很快就走了。   皇甫商隐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   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就见到那仆人已经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来之后连忙给杜国老跪下,连声说道:“学生参见恩师,不知道恩师在这个时候找学生前来有什么事情?”   “你看看眼前是谁?”杜国老说着,就指了指皇甫商隐。   他抬头一看,见到竟然是皇上,有些惊讶地说道:“皇上,您怎么在这里啊?”   “不错,老朽让你前来的确是让你来见皇上的,如今朝中竟然有乱臣贼子趁机作乱,的确是非常可恨,你身为侍卫军的统领,你到底是站在皇上这一边呢,还是站在乱臣贼子那一边?”   听到杜国老这么问后,他想了想连忙说道:“恩师站在哪一边,学生就愿意站在哪一边,一切全都听从恩师做主。”   可见这杜国老平日里虽然对宫中的事情不闻不问,但是在朝廷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他便笑着说道:“混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什么叫恩师站在哪一边你就站在哪一边,我们自然是站在皇上这一边了,皇上才是朝廷之根本,如今皇上有难,我们自然应该全力的辅佐皇上,你说对不对?”   “是,恩师说得很有道理。”他连忙点头说道。   “好,既然如此的话,皇上,那我们现在就进宫吧。”   杜国老说着就要站了起来。   那侍卫统领连忙上前去扶住杜国老,于是他们便一起进宫。   而慕容青箩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她仔细地看完这一切后,终于明白了这杜国老的确是在朝廷中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皇甫商隐昏庸也罢,清明也罢,既然懂得来找他,这次也算是没找错人。   很快的,他们就一起来到了宫门口。   众人见是杜国老来了,便纷纷地让出路来,让杜国老进去。   杜国老便同侍卫统领连海山一起走了进去。   他们一路而来,到了龙华殿后,见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围了很多大臣,显然他们已经在准备新皇的登基典礼了。   猛然见到杜国老来了,那些大臣们就纷纷的跟杜国老打招呼。   走到大殿之中,就见到常青王皇甫悦山站在中央,而太后则坐在宝座上。   太后手中拿着皇冠,正等着皇甫悦山上前来给她行加冕之礼。   皇甫商隐走上前来,连声喊了一句:“母后!”   太后回头一看,手中的皇冠差点掉在地上。   她有些惊讶地喊道:“皇儿,当真是你?”   “不错,母后,的确是儿臣,儿臣侥幸赶回来了。”   皇太后猛地把手中的皇冠往桌案之上一放,站了起来,亲自走下来到皇甫商隐的身边,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连声说道:“皇儿,你活着回来了,哀家听红绡说你去了黑森林,原本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母后,儿臣还活着。”他连声说道。   “活着就好,那就好。”说着,母子二人抱头痛哭。   常青王在一旁脸色大变,他见到皇甫商隐活着回来了,脸上的神情变得很难看。   但是犹豫了很久,他还是走到了皇甫商隐的身边,对他说道:“皇兄,您竟然回来了。”   “是啊,朕竟然活着回来了,皇弟,”他抬头望了皇甫悦山一眼,对他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啊,原来真的是你要做皇帝。”   052 册皇后   太后听到他的声音里面似乎有质问之气,连忙对他说道:“皇儿,其实这件事情你不可能怪常青王,都是母后的主意。母后我见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又听说你去了黑森林,去黑森林里的人十个中有十个都是死在里面的,母后只以为你已经不幸薨世。但是国又不可一日无君,是以母后才让常青王暂登皇位。常青王也不愿意的,是母后劝了他很久他才答应母后,如果要怪的话,你就怪母后吧。”   “母后,儿臣怎么会怪你呢?”皇甫商隐连忙对皇太后说道。   “你既然不怪母后,那你也不能怪你的皇弟知道吗?你皇弟他也真的是身不由己。”   “母后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这时候太后又望了常青王一眼,笑着对他说道:“常青王,既然你皇兄已经回来了,那么今天的册封大典就取消吧。”   常青王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色,看他的神情显然已经暴怒到了极点。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在那里低头沉思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   看他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就这么容易被人把皇位抢走了一样。   他正在那里低头不语,就听到杜国老在旁边笑着说道:“不知道常青王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是另有想法?”   常青王一看到杜国老,脸色顿时大变。   他连声说道:“杜国老也来了?”   “是啊,老朽听说今日里有这种事情,自然也要过来看看了。”   “皇兄好好的活着回来了,自然是皇位还要还给皇兄了,当时说是由我暂代皇位那也只不过是无奈之举而已,皇兄,你说是吗?”   见到他如此说,那皇甫商隐便点了点头说:“你我兄弟同心,其力断金。”   “是啊,兄弟同心,其力断金。”   常青王说得非常言不由衷,然而却又无可奈何。   见到他这么做之后,那慕容青箩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笑容。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常青王一直以来还是很想做皇帝的,只不过无奈之下才这么做。   倘若今日里不是叫了杜国老一起过来的话,恐怕常青王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范了。   她心里虽然是这么想,脸上却丝毫也不露出来。   她看到常青王一句话也不说,就知道常青王对今日的事情非常不满。   其实再仔细地想想,本来自己唾手可得,可以登基为帝了,没想到却又这么容易被人夺走,任凭是谁也绝对不会很开心。   “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当是一场闹剧吧,众位朝臣们都可以回去了。”   皇太后转过脸来对那些朝臣们说道。   朝臣们点了点头,便都退离而去。   这个时候她才对杜国老说道:“杜国老,这一次多谢你将我皇儿送回来。”   “何必这么说呢?能够保证皇上平平安安的,这也是老臣这个做国老的责任。好了,既然皇上现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么老臣就先走了。”   说着,他便转身就走。   太后在那里低下头去想了想,连忙对皇甫商隐说道:“皇儿,你赶紧亲自送杜国老离开。”   “是。”皇甫商隐答应着,就连忙亲自送杜国老离开。   送走杜国老之后,皇甫商隐这才回来。   太后望了众人一眼,她走到常青王的身边,对常青王说道:“常青王,今天的事情的确是对你有些不公平,若是要怪的话,你就怪哀家这个做母后的吧。其实这件事情都是哀家不好,是哀家一时糊涂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如今皇上既然已经回来了,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毕竟常青王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跟常青王说话的时候始终还是有些疏离。   常青王却连忙说道:“太后何必这么说呢,这一切都是臣愿意做的。既然皇兄已经回来了,那臣就先离去了,不打扰皇兄和母后叙离别之情了。”   说着,他便转身告辞。   等到他走了之后,太后才转过脸去看了慕容青箩一眼,对慕容青箩说道:“跪下!”   慕容青箩愣了一下,还是跪下了。   太后冷冷望着慕容青箩跪下,对她说道:“慕容青箩,你知罪吗?”   慕容青箩微微一愣,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就听到太后生气地说道:“你如此的肆意大胆,竟然敢带着皇上一起去黑森林,还差点让皇上死在了黑森林里面,你说你今日做的事情对吗?”   她听到太后这么说后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走了之后,红绡就把整件事情告诉了皇上,皇上也去黑森林救她了。   谁知道两个人一去之后很久都没有回来。   见他们许久都没有回来,太后不禁焦急起来,连忙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红绡无奈之下只好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太后。   知道这件事情后,太后不禁大为恼怒,可是又无可奈何。   事到如今太后认为皇上是多半回不来了,毕竟进入黑森林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回得来。   等了很多天,见到皇上还没有回来,太后已经基本上失去了信心。   恰好这个时候又有常青王的夫人,也就是慕容云衣在太后耳边每日里跟太后念叨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朝无主,否则的话很容易被朝圣王起了异心。   她想了很久之后终于决定了要立常青王为帝。   整件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不是皇上及时赶回来的话,也许这册封大典就已经进行了。   听了她的这番话后,那皇甫商隐不禁深感两个人回来得及时。   倘若再回来得稍微晚一些,也许这天下江山都已经易主了。   太后冷冷地看了慕容青箩一眼,对她说道:“倘若不是你带皇上走,一意孤行去黑森林,又怎么可能会闹出这番事情来?”   见到太后如此的责怪,皇甫商隐连忙向太后解释道:“母后,其实这件事情跟青箩没什么关系,当时并不是青箩要带儿臣去的,而是儿臣自己跟着去的,而且儿臣在黑森林西面还见到了程公公呢。”   说着,他就把那在黑森林里见到的事情告诉了太后一番。   太后听完后也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你们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总之皇儿你此去的确是惊险万分,差点葬身于黑森林,哀家绝对不会就这样算了的,这件事情一定要有人负上责任。慕容青箩,你回去后好好地面壁思过,且不可以仗着当初帮皇上登基有功就可以肆意妄为,明白吗?”   “青箩知道了。”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好了,你先退下吧,我们母子二人有一些话要在这里说一番。”   “是。”慕容青箩答应着,就走了。   看到她走了之后,太后这才望了皇甫商隐一眼,对他说道:“儿子啊儿子,你真是太糊涂了,你怎么可以跟着慕容青箩肆意妄为呢?”   “母后,不是您让儿臣对慕容青箩好一点吗?儿臣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听母后的话呀。”   “不错,母后是让你对她好一点,那是因为她帮你登上了皇位,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够由着她肆意妄为明白吗,她去黑森林,你就跟着她去黑森林,难不成你爱上她了吗?”   “当然没有了。”   皇甫商隐听到她这么问后,连忙摇了摇头说:“儿臣只是听母后的话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不错,慕容青箩的确是一个好女孩子,她也的确是为了我们做了很多的事情,可是她始终是外邦异族不值得信任,就算是对她好那也是有限的,我们只需面子上尽我们所能对她最好就罢了,而事实上嘛……”   她想了想就沉声说道:“真正的权位绝对不能被她碰触到,你明白吗?”   皇甫商隐听了后,他想了想连声点头说道:“儿臣明白了,母后说得对。”   “还有,你要提防常青王。”   太后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们原是兄弟,母后也不应该说这些话,然而你知不知道母后为什么无奈之下要封常青王为帝呢?其实据哀家所知,常青王基本上已经把后宫之中所有的关口把持了,而且这朝中上上下下也都已经是他的人,如果哀家不答应立他为帝的话,说不得他就会对我痛下杀手。可惜哀家在这后宫之中虽然是太后,却又没有任何权力,手中也没有兵权,哀家弄清楚了形势之后,无奈之下想先奉他为皇帝作为缓兵之计,然后慢慢等你回来再想办法。”   “您说常青王有谋反之心,母后?”他望了他母后一眼,问道。   “谋反之心有没有那倒不知道,只不过他始终也是先皇的儿子,对皇位有所觊觎那也是应当,对于常青王你应该投闲置散,万万不可让他触摸到权力的中心,你明白吗?”   “母后所说的话儿臣都明白了。”他连忙回答道。   “好了,那你先回去好生休息一番,有什么事情我们明日再说。”   “是,儿臣退下了。”他欲转身就走。   太后又想到一些事情,便喊住他。   太后望着他,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忧虑,缓缓地对他说道:“哀家知道你最近非常宠幸一个奴婢,那奴婢的名字叫做解语,这个女人万万宠幸不得,她蛇蝎心肠又小家子气,绝对不是做皇后的理想人选,你万万不可过于宠幸,否则的话哀家只有痛下杀机。”   皇甫商隐听了只觉得脊背一阵寒凉,母后才登上太后之位没有多久,人竟然已经变得如此的冷血通透。   他只好点头说道:“儿臣知道了,母后。”   此时他忽然想起答应了要让杜国老的女儿杜芊依做皇后的事情,心中又觉得有些不愿意,可是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他只好把这件事情向太后禀告了。   太后听完之后问他说道:“你所说的是真的?”   “是啊。”皇甫商隐无奈地说道:“其实儿臣原也不想答应杜国老的,只是在那种情形之下却又无可奈何。”   说完他又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母后,其实当时是儿臣被迫答应的,儿臣……”   “你难道想毁约吗?”   太后不动声色地问他道。   “儿臣……”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太后已然摇头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毁约,你可知杜国老是什么人?他乃是三朝元老,而且在这后宫之中有的是权势,若是就此毁约的话,恐怕他绝对不会这么容易放过皇儿的。他在这后宫之中到底有多少亲信我们都不知道,若是他的亲信造反的话,恐怕远远不只像常青王这么简单。总之无论如何你答应过他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既然你答应过他要立杜芊依为皇后,那一定要立杜芊依为皇后。”   “可是……母后,儿臣并没有见过杜芊依,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这样贸然立她为皇后,若是日后夫妻感情不睦,这当如何是好?”   “夫妻感情不睦那又如何?无论是皇宫中的大婚还是民间的嫁娶,帝后也好,还是普通的民间夫妻也好,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成亲之前都没有见过彼此,还不是可以好好地厮守终生?你喜欢这杜芊依也好,不喜欢也好,她是天仙下凡也好,是丑八怪也好,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杜国老,就绝对不能反悔,这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你明白吗?”   “是,儿臣明白了。”   皇甫商隐答应着,然而心里总有些失失落落,就同太后告辞离开。   一路上走来,不知为何,他脑中浮现的竟全都是慕容青箩的影子,让他自己也觉得很懊恼。   053 情深深   经过几日的奔波,慕容青箩也甚觉身心憔悴疲惫。   她刚刚走到宫门口,就见到红绡迎了出来。   红绡连忙跪下对她说道:“参见公主,公主您回来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慕容青箩上前去将红绡拉了起来,心里多多少少的有些怪责于她。   如果不是红绡把她去黑森林的事情说出去,皇甫商隐又怎么会去黑森林找她,又怎么会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呢?   可是再仔细地想一想,倘若不是因为红绡把她去黑森林的事情告诉给皇甫商隐知道,那么也许她现在早就葬身于黑森林中了。   说到底也是她护主心切。   她就上前去把红绡扶起来,对她说道:“本宫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她们便一起回宫去了。   走进去之后,红绡心里面有些害怕,望着她不敢说话。   慕容青箩知道红绡心里面在想什么,就对她说道:“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无论如何这次倘若不是你的话,也许本宫就真的葬身于黑森林之中了。本宫并无责怪你的意思,你起来吧。”   “真的呀?”红绡笑着说道。   “当然是真的。”   于是红绡便站的起来,笑嘻嘻地对慕容青箩说道:“公主,您不知道啊,您走了之后奴婢可担心您了,老是怕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所以才会向皇上把这一切给说出来,让皇上去救您。还好现在您平安回来了,皇上对您倒也真的不错,他知道这件事后竟然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去救您,可谓是自古英雄为红颜。”   听了她这一番话后,越发的让慕容青箩心里面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慕容青箩便叹口气道:“好了,你就不用在这里贫嘴了,本宫觉得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是。”红绡答应着,就走了出去,只剩下慕容青箩一个人在里面。   慕容青箩只觉得身心俱疲,她躺在床上过了很久才睡着。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红绡来禀告说魏公公来了。   一听到魏公公来了,慕容青箩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连忙说道:“快传。”   魏公公很快就被带了进来,她挥了挥手示意红绡退下。   看到红绡出去,慕容青箩这才望着魏公公,对他说道:“公公,今日前来不知道是否有书信带给本宫?”   魏公公微微地笑了笑,这才说道:“听说这几天娘娘和皇上一起去的外面,还感情甚笃,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啊?经历了同生共死的人,感情总会特别的深厚一些。”   听到他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让慕容青箩打从心底里有些不高兴。   慕容青箩说道:“不知道公公到底想说什么,公公有话不妨直说,又何必吞吞吐吐呢?”   “好,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老奴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奴今天是奉大皇子的命令来告诉娘娘一件事情,希望娘娘能够尽快成为云荒国的皇后,到时候大皇子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娘娘呢。”   “什么?你说大皇兄他想让本宫尽快成为云荒国的皇后?”   “不错。”魏公公又笑了笑,他看人的样子非常的让人厌恶。   他轻轻地眯着双眼,缓缓地说道:“据老奴所知皇上还没有同娘娘圆房吧,皇上和娘娘都已经大婚这么久了,若是还不圆房的话,说出来只怕被人耻笑啊。娘娘既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又何必非要拖着呢,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而且……”   说到这里,他又望了慕容青箩一眼缓缓地说道:“据老奴所知,大皇子也很快要大婚了。”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起来。   “你说大皇兄也要大婚了?”   “不错,大皇子的确要大婚了,大皇子还让老奴带几句话给你,说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等到天下一统之后,到时候他会对娘娘做出补偿,还请娘娘能够体谅。”   听了他这番话之后,慕容青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非常难看的神情。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便缓缓地,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道大皇兄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是当朝吕太师的大小姐,大皇子只有娶了吕太师的大小姐,才有可能夺得吕太师的帮助,娘娘素来是聪明人,应该能够理解对吗?”   他抬起头来望着慕容青箩,目光之中满是询问之色。   “是啊,本宫自然是能够理解的,便是不理解又能够怎么样?谢谢公公的提醒,公公回去吧。你就告诉大皇兄,说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着,她就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两行热泪顺着脸颊便流了出来。   这么多年的情分了,事到如今他终于还是娶了,而且还是娶了别人。   可是她又想起他让魏公公所带的话,魏公公说他将来一定会给自己一个答复的。   自己为了他便是连命都能够搭上,还有什么不能搭上的呢?   想起这些,她心里也没有那么的痛了。   到了傍晚时分,她心里头一直在念叨着这件事情,便对红绡说道:“红绡,你去帮本宫把皇上请来,就说本宫有些不适,想要见皇上。”   “是。”   她觉得慕容青箩今日里有些怪怪的,竟然主动说要见皇上,连忙欢天喜地的去请皇上了。   过了不多久,就见到皇甫商隐走了进来。   皇甫商隐走过来后,他看了慕容青箩一眼,连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啊,听说你身子不大好?”   “是啊,皇上,的确是身子不大好。”   说着,她就挥了挥手对红绡说道:“你先下去吧。”   红绡点了点头,就下去了,房间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皇甫商隐这才问她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在那日里在黑森林里你肩头中的绣花针又发作了?”   “我也不知道。”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带着一丝哀怨。   她的脸颊清丽如芙蓉,让人看了心中不由自主地怦然一动。   皇甫商隐心里也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有些悸动起来。   他走上前去,忍不住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慕容青箩的手臂,对她说道:“好了,你先不要这么难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朕,朕传太医来给你看一下吧。”   说着,他就准备去传太医。   “不要,皇上不要走。”   慕容青箩用力的咬着牙,一把把他给扯了回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慕容青箩便把头枕在他的腿上,摇了摇头,轻声地说道:“我只希望皇上能在这里陪我。”   她就闭上眼睛,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看到她的神情如此的痛苦,越发的让皇甫商隐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皇甫商隐便对她说道:“到底怎么回事?看你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   “皇上不要问我好吗?”慕容青箩恳求他说道。   于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青箩这才抬起头来对他说道:“皇上,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你说什么?你让朕留下来陪你?”   “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的话使得皇上觉得非常惊讶。   因为从头到尾皇上都知道她对自己并不似有感情的,而今却又这么做,似乎是让人怎么样都想不明白。   “你确定这是你心里的话吗?”   “是。”她闭着眼睛,眼泪直流。   皇甫商隐便点点头说道:“那好,既然是你心里的话,朕当然愿意留下来陪你了。”   两个人的感情已经非常和睦,他紧紧地把慕容青箩抱在怀中,便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慕容青箩便反转过身子也回吻着他。   两具躯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身上的罗衫一件一件地被卸下,她雪白的肌肤就裸露在皇甫商隐的面前。   皇甫商隐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堪,他再也隐忍不住,就把她的身子推倒在了床榻之上,自己紧紧的覆身上去……   只觉得一阵刺骨的疼痛让她感觉到浑身上下就好像都要裂开了一般。   慕容青箩的眼泪再一次流出。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就没有了。   从此以后她跟慕容梦泽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着,而她能够感觉到身上传来的那种痛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皇甫商隐从她的身上下来,看到她脸上满是泪水,不禁心怀歉意连声对她说道:“对不起,刚才朕不是故意的,只是朕有些隐忍不住。”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甫商隐便继续缓缓地对她说道:“朕其实很想问你,你是不是并不爱朕的?”   她继续缓缓地摇摇头。   “如果你爱朕,为什么跟朕在一起表现得如此痛苦呢?”   她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见到这种情形,皇甫商隐不禁心里头满是怜惜,便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道:“你放心吧,朕一定会好好对你的,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什么痛苦,你放心吧。”   连声在她的耳边说了好多个放心,慕容青箩终于点了点头。   见到她的神色好了一些,皇甫商隐心里面也稍微地好过了一点。   过了很久,他才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进入了梦乡。   然而慕容青箩却始终也睡不着。   她心里面总是闪耀着那个人的影子,挥之不去,那种感觉让她觉得非常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努力地问自己,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   也许有些事情根本就不由得自己做主吧。她轻声地对自己说道。   第二天,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红绡正站在自己的床便边欢天喜地的。   红绡见了之后笑着对她说道:“娘娘,您醒了?”   红绡竟然不唤她公主,而呼唤她娘娘,让她觉得特别惊讶。   她愣了一下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红绡笑着说道:“是皇上说的,以后让奴婢唤您娘娘,不要再喊您公主了,您已经嫁给皇上了,您说是不是?”   她听了后也不言语。   “昨天晚上皇上在这里留宿,那娘娘和皇上岂不是……恭喜娘娘!”   “喜从何来?”她仍旧是声音冰冷地说道。   见到她有些喜怒无常,倒让人觉得特别惊讶。   红绡便笑着说道:“娘娘如今和皇上在一起了,红绡自然是为娘娘感到开心。娘娘,听说女人的第一次是会有些难过的,您也不要这么不开心,以后皇上会好好对您,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不是吗?”   听了红绡的一番安慰之后,她声音冰冷地说道:“也许是吧,你先退下吧,我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红绡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她仔细地看着床上,发现雪白的床单之上有殷红的一片,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   她最想为那个人留住的东西,到最后还是没有留住,这当真是一件很好笑的笑话。   她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却也无可奈何,而不知道皇甫商隐现在心里面已经非常的爱她了。   皇甫商隐见到她仍是处子之身,又见到她虽然生得不甚美貌,然而却是非常聪明。   像她这样聪明而又明理的女子的确是很难得的,越发的让他对她爱慕之中又多了几分敬重。   深觉能够娶到她这样的女子,也算是自己的福分。   皇甫商隐上朝精神奕奕,想起昨天晚上在慕容青箩处发生的事情,越发的觉得心里面很是开心。   他在朝堂上处理了几样朝廷大事后,便问道:“众卿家还有事情要启奏吗?如果没有,就各自散了吧。”   这个时候就见到礼部尚书上前来,连声说道:“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启奏。”   “哦?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他看了礼部尚书一眼,这才问道。   礼部尚书这才朗声道:“皇上已经登基有月余,然而到现在还没有立皇后,这恐怕于理不合,也于祖宗的家法不合,请皇上早日册立皇后。”   054 一品厨   “册立皇后?”   他愣了一下,就听到那礼部尚书立刻高声说道:“是啊,皇上理应册后,而且老臣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什么?朕的皇后还要你们来做主,你倒是说说你的理想人选是谁?”他声音冰冷的问道。   就听到礼部尚书说道:“老臣心目中的理想人选,这个人有着显赫的家世,而且又知书达礼,又聪明伶俐,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后的,她就是杜国老杜大人的孙女,杜小姐。”   听了他这番话后,那皇甫商隐心里面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想必整件事情都是杜国老在背后策划的。   杜国老之所以这么做也很简单,无非是想利用朝臣向他施压而已。   他知道那杜国老在朝廷之中有很庞大的势力,盘根错节,这礼部尚书应该也是他的学生。   皇甫商隐听了之后,脸色顿时有些变了。   就听到兵部尚书也上前来高声说道:“臣认为礼部尚书大人说得有道理,皇上,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后,皇上应该及早打算册封皇后才是啊,杜小姐年轻美貌而且又聪明无双,她家世又好,这样的女子绝对可以母仪天下,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皇甫商隐听了后,想了想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情容后再议。不错,你所说的杜小姐的确是很不错,可是毕竟如今那明镜国的公主才是朕的正妻,若是朕贸然的册封杜小姐为皇后的话,恐怕会引起明镜国的不满。”   “可是皇上要是不这么做的话,恐怕也会引起杜国老的不满。皇上,您不是曾经答应过杜国老,要册封她的孙女为皇后吗?”那礼部尚书毫不客气地说道。   兵部尚书也在一旁连声附和着:“是啊皇上,若是您答应的事情做不到的话,只怕天下人都会耻笑您是一个说话不算话的皇帝,到时候对于皇上的声威有很大的影响,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他们说这些话显然是在逼迫那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刚刚打算说什么,就看到有一大半的朝臣跪了下来,高声喊道:“请皇上定夺。”   看他们的样子,显然都已经商量好了,皇甫商隐不禁很是生气。   他正打算怒斥朝臣,仔细地想想又觉得非常不妥。   若是引起了他们的不满,集体来反对自己,那该如何是好?   是以,他便望了众人一眼,缓缓地说道:“好了,朕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嘛立后大事还是要回去跟母后商量一下才好,不知道众位卿家以为如何?”   “那定然是要跟太后商量的。”他们这才赞同,肯放皇甫商隐走。   皇甫商隐回去后怒气冲冲,连声说道:“这些老匹夫,没有想到竟然敢在朝廷之上逼迫朕,越想越生气。”   他正在那里发怒,就听到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后来了,便连忙把太后请进来。   太后走进来后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怒容,便笑着说道:“不知道皇儿今日为何如此的生气,到底是谁在朝堂之上惹你生气了?”   “母后,您已经知道了。”   他看到太后满脸笑容的样子,明白太后已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就说道。   “不错,哀家的确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皇上,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母后,无论如何儿臣也不可能会立杜芊依为后的。当时答应了杜国老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当真立了杜芊依为后的话,那整个朝廷还不被他掌握在手里了呀。现在大半的朝臣都是他的门生,不管他说什么都言听计从。”   他这一番话使得太后笑了起来。   太后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此言差矣,不错,如今杜国老的确是掌握了朝廷中的大半朝臣,而那些朝臣们也很听他的话,这就是声望。但是杜国老他并没有孙子,只有两个孙女,若是你肯娶了杜芊依为皇后的话,他便是为了他自己的孙女打算,也会尽心尽力地来辅佐好你,到时候那些朝臣们也会听你的话。你若是肯娶他的孙女,这的确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你认为呢?”   “可是儿臣难道会永远的被他给牵制吗?不行,无论如何儿臣也不能答应。”   “皇儿为什么会这么说?到底是因为你始终不下解语呢,还是你心里头始终忘不了慕容青箩?”太后冷冷地问他。   “母后,您不要在这里乱说好不好?”   皇甫商隐有些生气地说道:“儿臣只是不甘心就此被杜国老牵制而已,难道母后愿意看到你儿子永远被人牵制吗?”   “哀家知道,可是忍一时才能风平浪静啊。事到如今,你只有忍一时的风平浪静,以后才可能会更好,你明白吗?”   太后连声对他说道:“你若是现在跟杜国老冲起来的话,你的实力还没有稳固,杜国老他一定有办法来对付你的。到时候万一杜国老捧常青王做了皇帝,你说该如何是好?”   “可是母后,朕真的不愿意这么被人控制嘛。”皇甫商隐有些焦躁不安地说道。   看到他如此的焦躁不安,太后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皇儿,凡事一定要以家国天下为重,切勿感情用事。好了,既然你心里头有自己的想法,那么哀家也就不多干涉你了。只不过哀家希望你能做一个聪明的皇帝,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想清楚。好了,哀家就先走了。”   说着,太后转身就走。   看到太后的样子,让皇甫商隐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   皇甫商隐便高声喊了一句:“母后,您放心吧,儿臣一定会仔细想清楚再做决定的。”   “母后相信你。”太后点点头,走了出去。   等到太后离开,只剩下皇甫商隐一个人在这里,他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一方面又的确是不想被人所操控,而另一方面又不想跟杜国老为敌,一时之间始终拿不定主意。   他想来想去,就信步走到了慕容青箩的宫殿前。   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在这里,不禁愣了一下。   心想,我倒真是奇怪了,本来想着去看解语的,怎么来到了她这里?   正准备要走,可是莫名其妙地又跟自己说道:“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再进来看看她吧,看她两眼也没什么,昨天晚上不是刚刚要了她的处子之身吗。”   想到这些,他就回转身来走了进去。   红绡见到他来了,连忙去禀告慕容青箩说皇上来了,慕容青箩便迎了出来。   她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玉罗轻纱,头上只是简简单单的簪着木簪子,人看上去有一些憔悴,脸色略有些苍白。   她走出来后,不卑不亢地轻轻地喊了一声:“皇上。”   她原本是一个心里面非常倨傲的女子,可是现在却看着有些憔悴,让人觉得心疼不已。   皇甫商隐连忙把她给扶了起来,对她说道:“朕今天过来瞧瞧你,你还好吧?”   “还好,谢谢皇上的关心。”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皇上,见他眉目之间似乎是有什么忧愁烦心的事情一样,便对红绡说道:“红绡,你先出去吧,本宫有些事情想要同皇上说一说。”   “是。”红绡答应着,就走了出去。   慕容青箩就带着皇上走进了房中。   她让皇上在黄花梨雕花长椅上坐了下来,又用和钿白玉茶盏为他奉上了一杯茶,这才笑着对他说道:“皇上,臣妾看您似乎是有一些不开心,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可否跟臣妾说一说呢?”   皇甫商隐听了后点点头说道:“罢了,既然你想知道,朕也就不妨告诉你。”   他拿起那和钿白玉茶盏喝了一口茶,非常生气地说道:“说起来还不是朝臣们吗,他们竟然逼迫朕,要让朕纳杜芊依为皇后。”   慕容青箩听了后,连忙跪下来缓缓地说道:“恭喜皇上。”   看到她脸上淡扫烟霞,明眸皓齿,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发自真心,让皇甫商隐觉得甚为诧异。   皇甫商隐有些惊疑不定地对她说道:“朕倒是不明白了,难道你不想做皇后吗?”   慕容青箩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青箩并无半分非分之想。”   然而此时此刻她心中又想起了慕容梦泽对她所说的话。   慕容梦泽说过,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她登上皇后的宝座,然后再窃取这宫里和朝廷的机密。   可是她心想着,便是做上皇后那又如何?   做上皇后凡事反而更受别人的瞩目,做一个小小的宠妃反而可以打探到更多的消息。   是以她便又定定地说道:“那日皇上曾经答应过杜国老,说是要册封他的孙女为皇后,如今皇上也应该履行诺言,否则的话以杜国老的实力,恐怕会对皇上多番留难。这杜国老的心机之深,势力之广恐怕都不在朝圣王之下,还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你也这么想?”   他低下头去望着跪下在地上的慕容青箩,慕容青箩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何,以前他觉得与慕容青箩处处不合,他对慕容青箩时时刻刻地留难刁难。   可是现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但从心里上却感觉到两个人似乎又远了很多一样,让他始终没有办法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了想才对慕容青箩说道:“这烦心的事情就留着以后再去想吧,今晚上朕就在你这里过夜不走了,好吗?”   他说着,就把慕容青箩抱在了怀里面。   慕容青箩轻轻地挣扎了一下,便点头说道:“皇上若是想在臣妾这里留宿,臣妾又焉敢不从?”   她的话让皇甫商隐的心里面有一些不高兴。   但是皇甫商隐想起她的确是比以前变了很多,也并没有说什么。   于是红绡便端上了金丝檀木的小圆桌,在圆桌上摆上了松茸福字的珊瑚桌布,又连续送来了几样的果盘。   紫檀木托盘上盛着桂花糕。   鎏金云龙托盘里面放着的是龙飞凤舞鱼。   朱漆五福捧寿盘里盛着的是玲珑剔透水晶心。   嵌螺钿紫檀玫瑰托里面放着的是云吞。   几样精致的小菜端上来后,慕容青箩笑着说道:“皇上不妨尝一尝,这都是臣妾小厨房里的出品,相信皇上吃了也会喜欢。”   皇甫商隐便拿起鎏金的筷子,随手夹了一道菜,品尝后赞不绝口,连声说道:“是你做的?”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她缓缓地说道:“以前做公主的时候每日里闲来无事,除了绣绣花,练练剑,平时要做的也就是怎么样做一些好吃的了。”   “是这样吗?”   皇甫商隐望着她,越发的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很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是。”她垂下头去低声说道。   她又想起了以前在明镜国的时候,那时候她知道慕容梦泽喜欢吃什么,就去跟着御厨学,学了之后就回来做给慕容梦泽吃。   慕容梦泽只是浅浅的一笑,称赞一声“味道不错”,她就觉得心里面像是开出了一朵一朵的莲花一样。   055 假死药   此情此景历历在目,简直是让她一辈子都难以忘记。   那个时候她是那样的喜欢着慕容梦泽,是用生命来爱着他,敢为他做任何事情。   可是不知不觉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   一顿饭吃下来,她感觉到有些恹恹无味的,然而皇甫商隐却吃得非常高兴。   吃完饭之后,皇甫商隐便抱着她到了她的沉香木雕花大床上,又把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扯了下来。   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边缓缓地对她说道:“今天朕要与你在一起。”   看到她远山细眉轻轻地皱着,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楚之色,越发的使得皇甫商隐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他便伸出手来把她的衣衫一件一件地解开,然后就俯了上去。   每次跟她在一起都会如此的快乐,每次跟她在一起都让人感觉到飞上了云端。   皇甫商隐一次又一次地要着她。   慕容青箩只是疼得发出了轻轻的嘤咛之声。   忽然,皇甫商隐的身子猛地抖动了一下,伏在她身上动也不动了。   “皇上,皇上……”   她一连呼叫了皇甫商隐几声,皇甫商隐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整个人躺在那里,就好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让人看了不禁觉得很是害怕。   就连一向很是稳妥的慕容青箩也感觉到很紧张。   “您没事吧,皇上?”她连声问他,然而他却动也不动。   慕容青箩轻轻地把他的身子从自己的身上放下来,平置在床榻之上,这才高声地喊道:“红绡!”   红绡走进来垂首问道:“娘娘,出了什么事了?”   “赶紧传太医,快传太医!”   “是。”红绡答应着,就赶紧去传太医了。   过了没多久,几个太医就已经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连声问道:“娘娘,出了什么事情了?”   慕容青箩早就已经穿好了衣衫,指着床上的皇上对他们说道:“你们快来看看皇上这是怎么了?”   于是他们便上前来为皇上诊治。   一番诊治后,其中一位最老的徐太医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如果老臣没有诊断错误的话,皇上应该是中风了。”   “皇上年纪轻轻的中风,这是怎么回事?”慕容青箩有些诧异地问道。   “皇上这是中了马上风。”   “马上风又是什么?”慕容青箩仍旧是有些不解。   老太医便继续说道:“马上风多半是因为男女在欢爱的时候,男人由于心情太过于激动,所以才会导致如此。”   “那皇上他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青箩感觉到非常的羞耻,脸上顿时露出了玫红之色。   老太医连声说道:“皇上还年轻,虽然中了马上风也并没有什么,只要老臣们开几剂药给皇上服用,皇上喝下之后多半就能好了,只不过嘛……”   说到这里,他才望了慕容青箩一眼,对慕容青箩说道:“娘,有句话老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慕容青箩问道。   徐太医这才高声地说道:“还请皇上和娘娘不要太过于纵欲,否则的话皇上说不定还会发病。老臣言尽于此,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慕容青箩挥了挥手,就让他们离开。   太医们刚刚走,过了没有多久,就有太监把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慕容青箩给皇甫商隐喝下之后,皇甫商隐仍旧是昏迷不醒,不过脸色看上去却红润了好多,她这才放下心来。   走出去之后,一个人坐在青金瑞兽雕漆凤椅上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   今日里发生的事情也真是太过于羞耻,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毁了皇上和她的名声?   若是这些事情传扬到慕容梦泽的耳中,又该怎么想?   她可以不惧怕天下人的目光,然而却不能够不在意慕容梦泽的看法。   她正在那里沉默不语,就见到红绡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红绡见到她后扑通一声跪下去,连声对她说道:“大事不好了,娘娘,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如此惊慌?”她看了红绡一眼,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红绡对她说道:“太后娘娘带着解语娘娘来了。”   “太后来了?”   她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太后已经带着解语走了进来。   太后走进来后望了她一眼,目光之中满是不悦。   太后就在旁边的彩凤牡丹团刻檀木长椅上坐了下来,这才抬起头来望着她,对她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太后目光之中满是询问的神色,她只好上前去给太后请安说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   “好了,不必多理,你且起来吧,哀家只是想知道今天皇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也没法隐瞒了,她想说又难以启齿。   就听到解语在旁边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道:“若是你觉得自己不好意思说的话,就由我来代你说吧,你这个狐媚子是怎么样的迷惑皇上啊,竟然使得皇上在你这里中了马上风,说出去简直是有辱我们云荒国的国体,还有你们明镜国的脸面也没有了,你堂堂的一个公主竟然这么做,当真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了。”   慕容青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变得很难看。   太后这才在一旁声色俱厉的说道:“你们年轻人贪欢原也是有的,若是出了寻常的事情,哀家也可以不计较,可是现在呢?现在皇上竟然因为这件事情而躺在这里,你说这事到底是怪谁?”   “对了,我们还是先去看看皇上吧,太后娘娘?”解语连忙在旁边说道。   太后点了点头,就带着解语一起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但见皇上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她伸出手去往皇上的鼻息一探,太后脸色顿时大变。   正好慕容青箩走了过来,她抬起头来啪的一声就狠狠地给了慕容青箩一巴掌。   她这一巴掌是用尽了心力了,慕容青箩竟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她捂着脸连声向太后问道:“太后娘娘怎么了?”   “怎么了?哀家应该问你皇上他怎么了,为什么皇上竟然气息全无?快,派人请太医来!”太后高声地喊道。   于是,就有太监宫女上前来匆匆忙忙地答应着,去请太医。   慕容青箩觉得事情特别的奇怪,为什么皇上好端端的会没有了气息?   方才出去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   她也总上前去探了一下,果然皇上已然气息全无。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非常紧张地看着皇上,一句话也不说。   难道说皇上当真是因为方才与她在一起中了马上风,所以死了?   她正在那里惊疑不定的时候,太医已经走了进来。   那几个太医走进来后,重新为皇上诊断。   诊断过后,他们各个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到底是怎么回事,速和哀家汇报!”太后怒气冲冲地说道。   徐太医年纪最大,他最好走上前来对太后说道:“启禀太后娘娘,皇上他……皇上他殡天了。”   “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太后连声地问道:“如果你敢欺骗哀家的话,哀家一定会将你处死的!”   “太后,老臣怎么敢欺瞒太后呢?老臣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皇上他……方才老臣来探望的时候,老臣发现皇上虽然中了马上风,可是只要开几副药就可以了,老臣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老臣也觉得很诧异。”   听了这番话后,那太后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起来。   太后问道:“依你看是怎么认为的?”   徐太医想了想说道:“依照老臣所见,应该是有人趁机给皇上下了毒。”   说着,她就把脸转向了慕容青箩的这一边。   慕容青箩脸色顿时大变,她越发觉得事情有一些奇怪起来。   皇上这日的确是有跟自己欢爱,然而皇上他毕竟还很年轻,又怎么会忽然中马上风呢?   中了马上风后,喝了药按理说应该能够醒过来,难道说是徐太医的药里面有问题?   是以,她便冷冷地转过脸来对徐太医说道:“徐太医,你方才不是看过了说皇上没什么事情吗,为什么皇上喝了你开的药之后又出了事,是不是你诊断错误?”   “老臣怎么可能会诊断错误呢?老臣没有,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解语已经在一旁抢先上来,连声说道:“太后娘娘,事到如今很明显了,显然是这个明镜国的间谍想要害死上,就给皇上下了药。太后,事到如今还等什么呀,还是先把这个女人拉出去,将她处死再说吧。”   说着,她就指了指慕容青箩。   太后听了后低下头去想了想,对她说道:“哀家知道怎么做,难道还要你教吗?”   听了太后的话,解语不敢说话,连忙退到一边去了。   此时此刻情形已经到了非常紧张的地步,这个时候就听到红绡来禀告说道:“魏公公来了。”   “魏公公来了?”   慕容青箩听了心想,魏公公此时此刻来做什么呢?她不禁有些紧张。   红绡又继续说道:“启禀太后娘娘,启禀慕容娘娘,魏公公在外求见,说是有办法来医治皇上的病。”   慕容青箩想了想,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太后说道:“魏公公难道有办法来治皇上的病吗?”   红绡在一旁轻声地说道:“启禀太后娘娘,上次我们慕容娘娘的病也是由魏公公来治的,说不定魏公公真的有法子可以治皇上呢?”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既如此,你就让魏公公进来吧。”   “是。”红绡答应着,就连忙让魏公公进来。   魏公公来了之后,先向太后请安,然后才缓缓地说道:“太后,老奴听说皇上病了,所以特意来看一看。”   “魏公公,你上次先是救了慕容娘娘,这次竟然连皇上生病都知道,只不过悲家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会医术的。”   “不错,老奴进宫之前的确是学过了一些医术,老奴也不敢确定一定能够救得了皇上,然而老奴心里头想着说不得能够救得了,还请太后让老奴先看看皇上的情况吧。”   说着,他就向太后露出了一丝征询的神情。   事到如今已无可奈何,太后便点了点头。   魏公公上前去仔细地探了探皇上的脉搏,这才轻声地说道:“皇上并没有死,只是假死而已。”   “假死?这是为何?”太后连声问道。   “启禀太后娘娘,想必是皇上他被人喂食了一些药物,所以才变得如此。”   “这就奇怪了,皇上明明是中了马上风,你为何又说他是被人喂食了一些药物?慕容青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太后转过脸来,怒气冲冲地望着慕容青箩,斥责道。   慕容青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那魏公公已然摇了摇头说:“其实这件事情应该跟慕容娘娘无关,皇上也并非中了马上风。据老奴所知,若是中了马上风,立刻就会陨命,又岂会活得这么久?依照老奴所见,应该是有人给皇上下了药。”   “给皇上下了药,什么药?”   “先等老奴救了皇上再说。”说着,魏公公便拿出了一种药来给皇上服下。   他这药的药效竟然如此的奇特,过了没有多久,皇甫商隐的身子便轻轻地动了一下。   他睁开眼睛,看上去仍旧是非常劳累,但是人却已经清醒过来了。   “皇儿,你醒过来了?”太后高兴地说道。   “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没什么事情,你先好好休着吧。走,我们先出去。”   太后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出去,于是众人便都跟着太后走了出去。   走出去之后,太后这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公公,你来说。”   魏公公便笑着说道:“其实皇上中的根本不是马上风,应该是有人提前给皇上下了毒,这种毒药的名字叫做假死药。起初的病症跟马上风有几分相似,但实际上却并非是马上风。皇上应该是中了这种毒,所以他起初才会睡死过去,太医们也会把这样的病症误诊成马上风。”   “那么为什么皇上后来又呈现假死之状呢?”   “这就是因为假死药的功效发作了,皇上会在一段时间里面无法呼吸,看上去跟死了没有任何的区别。”   056 谢皇上   “你刚才给皇上服的又是什么药?”太后问道。   “方才老奴给皇上服用的正是假死药的解药。不瞒太后娘娘,老奴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在江湖上待过一段时间,是以就知道这种药。这种药可以令人一时之间假死,皇上就一定是中了这种毒,所以才会变成这样的,一定是有人给皇上下的毒。”   “慕容青箩,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后转过脸去望着慕容青箩,生气地对她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给皇上下假死药害皇上。”   慕容青箩沉默不语,就听到魏公公说道:“太后娘娘,依奴才愚见,这件事情应该跟慕容娘娘没有关系,因为据奴才所知,这假死药一定要提前十六个时辰种在人的身上才行,若是时间太短了则药效不足,若是时间太长则会提前发作。所以只有查出皇上十六个时辰之前是跟谁在一起的,自然就会知道到底是谁给皇上下毒了。”   “原来如此。”   太后便唤来了皇上身边的太监,让他去查皇上十六个时辰之前到底跟谁在一起。   那太监查了没多久,回来后给太后跪下,对太后说道:“启禀太后娘娘,奴才已经查出来了,上十六个时辰之前原来是跟解语娘娘在一起。”   解语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扑通一声就给太后跪下,连忙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魏公公他一派胡言,分明是为了给慕容青箩开脱,所以才这么说的。上次慕容青箩中了毒也是魏公公救了她,可见魏公公跟她早就有所勾结,又怎么可能会不为她着想呢?太后娘娘,请您相信臣妾吧,臣妾绝对没有这么做过,臣妾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你当真没有这么做过?”太后望着解语,问她说道。   “不错,十六个时辰之前,解语的确是跟皇上在一起,可是却并没有给皇上下过假死药,解语只不过是一个宫闱之人,又去哪里弄假死药这种江湖上的东西呢?再说了,解语也不知道皇上在十六个时辰之后会跟谁在一起,若是皇上十六个时辰之后跟解语在一起,那么皇上的假死药发作,到时候所有的罪责岂不是都落在解语的身上吗,解语若是这么做岂不是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太后听了也觉得甚有道理。   解语说得也不错,如果是十六个时辰之后皇上跟她在一起,而不是跟慕容青箩在一起的话,那么她岂不是跳进皇上也洗不清了?   于是,太后便沉思不语。   她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魏公公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虽然说解语娘娘说得也很有道理,但是这也并不能够排除解语娘的嫌疑。老奴跟慕容娘娘并不相识,上次救娘娘也是机缘巧合,同这次救皇上没有什么区别,这并不能说明老奴是同娘娘勾结的,老奴也只是实话实说。”   “那你说倘若皇上十六个时辰之后恰好跟本宫在一起,那本宫该怎么办?”   “很简单,娘娘只要给皇上服下解药就是了,到时候皇上的马上风就不会发作。其实整件事情很简单。”魏公公含笑说道。   解语的脸色顿时大变,而太后也差不多听明白了怎么回事。   太后望了解语一眼,冷冷地对她说道:“解语,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启禀太后,臣妾真的是被人冤枉的呀,太后娘娘您一定要相信臣妾,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她跪下来连声说道。   太后想了想就对她说:“解语,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做的,总之你是有最大嫌疑的。”   “来人,把解语押到冷宫去。”   说着,她就要派人把解语押入冷宫,解语连忙在那里连哭带喊地哀嚎着。   慕容青箩一直在旁边沉声不语。   听到太后下了如此的命令,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感觉到有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宫里的女子原来竟是如此的命薄,说要被人处死,顷刻间就要被人处死了,难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就听到解语连声地哭喊道:“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臣妾心里面真的很爱很爱上,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绝对不会牺牲皇上的性命,太后娘娘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一定要相信臣妾。”   她哭得越发的厉害起来。   听了这番话之后,让慕容青箩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慕容青箩知道皇上素来很宠爱解语,她便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事到如今我们还没有查明真相,如果就贸然地认为是解语做的,这对解语的确是不公平。不如就暂时先把解语禁锢在宫里头,等到事情查清楚再说吧?”   太后仔细地想了想,她一句话也不说。   慕容青箩便继续说道:“若是我们就此把解语关到冷宫里进行惩罚,只怕皇上醒了之后见到,心里面难免会有些不快。太后娘娘便是不为旁人着想,也要为皇上着想一番才是。”   太后想了想,觉得她说得的确是有道理。   皇上一直以来都很宠爱解语,若是当真把解语关入到冷宫之中让她受了什么委屈,皇上醒来之后若是有所怪罪那就不好了。   是以,太后点点头说道:“也罢,哀家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暂时这么做吧。只不过解语你先回宫去静思己过,这件事情哀家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哀家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皇上的,你先回去吧。”   “是。”解语答应着,便退下了。   等到她离开之后,太后这才望了慕容青箩一眼,她声音有些冷峻地对慕容青箩说道:“慕容青箩,这件事情虽然暂时查清楚了与你没有关系,然而你也始终是嫌疑人,总之这件事情一日没有查清楚,哀家的心里面就始终不能放下。哀家到现在也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皇上就暂且留在你这里吧,只不过皇上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到时候哀家一定唯你是问。”   说完,她便转身就走。   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也连忙跟了上去。   慕容青箩只好说道:“恭送太后娘娘。”便眼睁睁地看着太后走了。   等到太后走了之后,就听到那魏公公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奴才也想陪在皇上的身边,若是皇上有什么事情,奴才或者也可以照应。”   魏公公就在这里留了下来。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后,魏公公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慕容青箩叹口气说道:“娘娘,您真是太大意了。”   慕容青箩冷冷的不说话。   她的目光之中不带任何感情,样子看上去有些憔悴。   而魏公公仍旧是指责她道:“娘娘,您可知道您刚才做的事情几乎令我们之前的布局前功尽弃。”   慕容青箩仍旧是一句话也不说。   他便又继续说道:“整件事情摆明了就是解语故意陷害娘娘,以娘娘的聪明才智竟然完全都没有觉察,实在是娘娘的不是。倘若大皇子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为之感到非常失望。”   听到他提到慕容梦泽,慕容青箩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感情。   她缓缓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大皇兄,就说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好,还好这一次有奴才为娘娘补救,可是奴才也不见得每一次都可以为娘娘补救。”   慕容青箩这才转过脸来问他说道:“其实本宫倒也很想知道,你怎么知道其实整件事情是谁下的毒,又怎么知道竟然是解语要害皇上的?”   “自从解语上次假装中毒来陷害娘娘后,奴才就感觉到整件事情颇为让人疑惑,也想到了解语绝对不可能这么罢手,她要想对付的人自然是娘娘无疑。以前娘娘并没有分得皇上的宠爱,她都对娘娘虎视眈眈,而今皇上又对娘娘很好,她自然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娘娘了,是以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来对付娘娘的。她要对付娘娘,首先要做的事情自然也就是在皇上的身上打主意,只有伤害了皇上,那么太后才会为之动怒,只有太后为之动怒,娘娘你才有可能被皇上所废黜,奴才便特别的注意着她。果然恰巧被奴才知道了她买了假死药,奴才心里头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于是奴才就派人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到现在才能够为娘娘解了围。”   “原来如此,当真是谢谢你了。”   慕容青箩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听了慕容青箩这么说后,那魏公公冷冷一笑,缓缓地说道:“娘娘,其实老奴能够救得了娘娘一次,不一定能够救得了娘娘第二次、第三次,以娘娘的聪明才智,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被别人算计呢?老奴只是希望娘娘不要太过于沉溺于个人的忧思之中,能够真正地为大皇子考虑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后,慕容青箩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本宫知道了。”   “既然如此,老奴就先行告退了。”说着,他就告辞而去。   等到他走了之后,慕容青箩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她真是没有想到解语做了这么多,只是要为了对付于她。   这后宫之中她的敌人恐怕不只有解语一个。   一想到自己要为慕容梦泽做那么多事情,要为慕容梦泽牺牲,她心里头的念头就重新又坚定了一些。   她知道慕容梦泽不仅想要对付云荒国,在明镜国内也可以称得上是背腹受敌,内忧外患。   如果自己不帮他,也许就没有人能够帮他了。   想到这些,她心里面就淡定了很多。   到了第二天,那皇甫商隐才清醒过来。   他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慕容青箩的宫里边。   想起昨天的事情,顿时脸色就变得铁青。   恰好慕容青箩正端着一盏补汤走了进来,柔声地对他说道:“皇上,您喝点补汤吧?”   皇上把补汤接过来之后望了她一眼,有些憔悴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不说话。   “难道朕才年纪轻轻,已经……”   显然他是怀疑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并非如此。”   慕容青箩的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的,不带一丝的感情。   于是她就让红绡进来收拾汤盏,红绡便把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皇甫商隐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皇甫商隐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蓄意要谋害朕,解语上次受了教训,竟然还不知道悔改吗?”   “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慕容青箩的声音淡淡的,“皇上也不必早下断言说是谁害了您,说不定是臣妾在皇上的身上下毒呢?”   “你不会的,如果你要害朕的话,早在白鱼岛甚至在黑森林的时候就有很多机会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你先扶朕起来,送朕回去吧。若是母后来这里看朕,终归也是有些不好的。”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就送他离开。   等到皇甫商隐走了之后,红绡这才上前来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还好皇上没有疑你之意,否则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青箩只是沉声不语,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让红绡想来想去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   皇甫商隐回去后,果然过了没多久,太后就来看望他。   见到太后前来,他连忙站起来,想要向太后行礼。   太后怡然拦住了他,说道:“皇儿何必如此多礼,快些躺下吧,你觉得身子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他笑着对太后说道。   “那就好,你可是吓死母后了。一听说你在青箩那边出了事,母后赶紧带同太医过去,想起来当真是惊险万分。”   “是儿臣不好,让母后担忧了。整件事情红绡已经向儿臣说了,儿臣也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母后,这件事情大约是解语做的,与青箩没有关系,你知道青箩那样的脾气,她是不屑害人的。”   “那也不好说。”太后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错,如今看来也许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解语,只不过青箩到底做过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你说是不是?这件事情一定要彻查才好。”   “好吧,那就等朕的身子好一些再行彻查吧。”   皇甫商隐显得有些略微的不耐烦。   太后见了,心头就隐隐约约的有些不悦。   然而太后却是强行忍住心中不的悦,笑着对他说道:“皇儿,你觉得身子骨可好多了?”   “多谢母后关怀,儿臣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太后又点点头说道:“对了,朝臣们提出要立杜芊依为后,不知道皇儿你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情还是等儿臣的身体好一些了再处理,母后觉得如何?儿臣又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了。”   太后见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   可是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好吧,既然皇儿身子不舒服,哀家就先行退下了,你好好休息吧,等到你身子好一些,我们再行商量。”   “是,儿臣恭送母后。”说着,他就目送太后离开。   太后又对他千叮万嘱说道:“母后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所期望的到底是什么。不错,青箩也的确不错,可是她始终还是外人,倘若让她来做我们皇后的话,那么这恐怕会引起杜国老的不满,到时候杜国老如果要对付你的话,他同常青王的势力联合,你恐怕就有危机了。皇儿啊,你一定要为大事着想,你明白吗?”   “儿臣知道了,多谢母后提点。”皇甫商隐只好说道。   太后又嘱咐了他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他心里头想想,真是没有想到解语竟然是这样的人,竟然不惜在他身上下毒。   虽然按照皇太后的说法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然而他心里知道多半是八九不离十,就是解语做的了。   他便派人把解语叫了过来。   解语听说皇上醒来后先要见自己,大为欢喜,于是便精心地打扮一番之后去见皇上。   见到皇甫商隐,她便连忙给他跪下,连声说道:“参见皇上。”   皇甫商隐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起来吧。”   “谢皇上。”   057 毒胭脂   她脸上露出了一丝娇媚的笑容,对着皇甫商隐轻轻地抛了一个媚眼,走到他的身边,笑意吟吟地说道:“皇上,不知道您的身子骨好些了没有?在您病的这段时间里面,臣妾真是日夜寝食难安呀。皇上,您一定要严惩在您身上下毒的那个坏女人啊。”   她口口声声所说的那个坏女人,自然就是慕容青箩了。   皇上听了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望着她,目光之中似乎是烈焰燃烧一般,冰冷冷地对她说道:“你来告诉朕,到底是谁对朕下毒的?”   “皇上,这件事情不言而喻,当然是慕容青箩了,皇上,您不会听了什么闲言碎语,以为是臣妾害您的吧?臣妾对皇上心意如何,皇上应该知道。以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臣妾就已经对您那样的好,现在您身为九五之尊,臣妾又怎么敢对皇上下毒呢?”   皇甫商隐听了之后不动声色。   解语便又继续说道:“皇上,臣妾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句欺君之言,还请皇上相信臣妾吧。”   说着她就给皇甫商隐跪了下来。   皇甫商隐冷冷地笑了笑说:“解语,你倒也不必在朕的面前做戏了,孰是孰非朕心里面早就已经分得很清楚。这样吧,你给朕回去,朕决定罚你半年的俸禄,而且这个月之内朕都不会再去你的宫里面,若是你以后再敢犯下这么糊涂的错,朕一定会将你杀了。”   听到将她杀了几个字,解语吓得浑身一哆嗦,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难道您真的要这么对臣妾吗?”   “你到底是不是冤枉的,朕相信你心里面很清楚,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地来同朕说你的冤情。到底谁是人谁是鬼,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朕自然会分。你下去吧,朕这个月都不想看到你。”   说着,他就挥了挥手,让解语退下。   解语怒气冲冲地离开,颇有些无可奈何。   她回去之后气得浑身发抖,坐在那里,把手对着紫檀木雕花高床狠狠地打了下去,直打得手上一阵生疼。   这个时候她的丫鬟伶俐走过来,见到这种情形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娘娘,您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这是何苦呢?”   “哼,你以为本宫愿意吗?”   她冷冷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慕容青箩那个贱人害本宫的,她是公主又怎么样?她如今分走了皇上对本宫的宠爱,也不知道给皇上灌了什么迷汤,不管本宫再说什么,皇上都不再相信,但是皇上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你说这是不是很让人生气?”   “不错,的确是让人生气。”伶俐连忙说道:“只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本宫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本宫是绝对不会让这个女人就此得逞的,你快帮本宫想想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她。”   “是。”   伶俐仔细地想了想,过了半天才说道:“奴婢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她,奴婢现在心里头也慌乱得很,不知道娘娘可有什么好法子?娘娘一向聪慧无双,相信一定能够想出好法子的。”   “不错,本宫一直都聪明过人,像本宫这样的人本来就应该受万民敬仰的,本宫一定能够想出办法来。”   解语想了想就对伶俐说道:“伶俐,你可知道红绡在这宫里头同谁最好?”   “奴婢知道,红绡同一个叫碧祈的宫女关系最好。”   “好,那你就去给碧祈一些银两,然后再送一些胭脂给红绡,快去吧。”   说着,她就挥了挥手,让伶俐去做。   伶俐非常奇怪,惊讶地说道:“这奴婢就不明白了,娘娘明明想要对付慕容娘娘嘛,为什么还要让奴婢送一些东西给碧祈,再让碧祈送给红绡?娘娘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呢,难道娘娘是想收买红绡?据奴婢所知红绡这个丫头可是不容易收买的。”   “谁让你收买红绡了?”   她冷冷地说:“你能够收买碧祈就可以了,你在胭脂里面下些毒,拿过去给红绡,让碧祈在她面前一番花言巧语,告诉她这胭脂有多么好,到时候想必红绡为了讨她主人的欢喜,就一定会拿着胭脂去给慕容青箩用,用了这胭脂后,慕容青箩不死也要赔上半条命了。”   “娘娘果然好计策,奴婢现在就去。”   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这个娘娘到底要自己做什么了。   于是她便赶紧去拿了一盒上好的胭脂,找到了碧祈,把胭脂拿给她,也把自己的打算跟她说了一遍。   碧祈听完后非常害怕,连声说道:“奴婢不敢,奴婢若是当真这么做的话,恐怕会被人责罚。”   “如果是给你一百两银子呢?”说着,伶俐便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来。   碧祈看了银子后,双眼之中顿时放出光芒来。   又听到伶俐笑着对她说道:“碧祈,我知道你家里头最近境况不好,你家里还等着你拿银子去接济呢,若是你可以拿着银子去接济家人的话,将是一番多么美好的事情,而你若是为了不相干的人放弃了这个大好的机会,那多么不值得呀,你说是不是?在这宫里头想要赚一百两银子可没那么容易,难得娘娘看得起你。你也知道解语娘娘素来最得皇上的宠爱,若是以后娘娘调你到娘娘的宫里头去,有你享不完的好处。”   听到这番话后,碧祈也不禁为之心动。   碧祈低下头去想了好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好吧,既然是娘娘托付,奴婢便是不想也要做一次了,奴婢答应了。”   说着,她就把胭脂拿在了手里面,眼中露出了一丝狠毒的光芒。   “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么做才对嘛。”伶俐笑着对碧祈说道。   于是,碧祈便拿着胭脂去找红绡。   红绡正服侍着青箩休息,见到好朋友碧祈来了,连忙走出来笑着说道:“碧祈,你怎么来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是啊,我有些想念你,所以就来看看你。”碧祈四处望了望,笑着说道。   “难得你心里有我这个好姐妹,倒也叫我好生欢喜。”红绡笑了笑对她说道。   她来到这宫里之后,跟上上下下的人关系并不是很好,只有这个碧祈跟她关系很好。   她跟碧祈就好像是亲生姐妹一样,做梦都没有想到碧祈是得了别人的授意而来的。   “对了碧祈,娘娘赏了我几块栀子花糕,你尝一尝吧。”   红绡说着,就去找了栀子花糕来,拿给了碧祈。   碧祈连声说道:“谢谢你啊,红绡,你时时刻刻的竟然都想着我。”   “那当然了,我们是好姐妹嘛。”红绡笑着说道。   碧祈便把手中的胭脂拿了出来,往她手里面一塞。   她不敢看红绡,把眼睛望向了别处,缓缓地说道:“我倒也有东西拿给你,希望你喜欢才好。”   “胭脂?这盒胭脂叫做国色天香,据我所知是非常名贵的胭脂,便是连宫里头的妃嫔也不一定能够有的,你去哪里得到的这样名贵的胭脂?”   “是一个好姐妹送给我的,我知道你可能会喜欢,所以就拿过来给你。”   “可是这国色天香胭脂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够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如果你把我当成好姐妹的话,你就收下吧。”碧祈连忙对她说道。   “谢谢你啊。”红绡把胭脂捧在手里面,欢笑着说道。   “其实……”碧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若是你拿这胭脂去给你家娘娘的话,说不定你家娘娘会更加欢喜。据我所知皇上如今很喜欢你家娘娘,若是你家娘娘能够打扮得更加漂亮一些,引起皇上注意的话,皇上也一定会更喜欢她的。”   “对呀,你这话说得倒也很有道理,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就把胭脂拿给公主娘娘吧,我觉得我们家娘娘也的确是需要好好的打扮一番呢。为什么皇上宠爱解语娘娘呀,无非就是因为她打扮得妖媚嘛,若不是她不是如此的妆容,她说不得还没我们娘娘好看呢。”   “是啊是啊。”碧祈也连忙答应着。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碧祈便离开了。   等到碧祈离开之后,红绡就拿着这胭脂去找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正在那里闭目养神。   见到红绡来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略有些疲惫地说道:“红绡,有什么事吗?”   红绡抬头看见自家娘娘,但见她容色憔悴,整个人显得落寞不堪,的确是需要好好的妆扮一番了。   她便把那胭脂递到慕容青箩的面前,缓缓地对她说道:“娘娘,其实今日里是有一个好姐妹送了奴婢一盒胭脂,奴婢特意拿过来给娘娘的。”   说着,她就把胭脂放到了慕容青箩的面前。   慕容青箩看都没有看一眼,淡淡的说道:“本宫素来不用脂粉。”   “娘娘,您看看您的样子。”   红绡边说着,边拿了铜镜递给慕容青箩,对她说:“娘娘,您稍微的妆扮一下原也是国色天香,可是您却从来不妆扮,这样一来倒显得解语比您还漂亮一些了,您要是妆扮一下,早晚能够让皇上更加的喜爱于您。既然皇上对您这么好,为什么您不为皇上妆扮一下呢,俗话说女为悦已者容啊。”   听到“女为悦已者容”几个字,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些悲伤。   想想当初她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常涂抹胭脂。   可那个时候是慕容梦泽在她的身边,她老梦想着打扮得漂亮一点,可以吸引慕容梦泽的目光。   而今时移世易,一切却都已经不同了。   想起这些,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有些唏嘘不已。   慕容青箩对红绡说道:“你把胭脂拿下去吧,本宫的确是不想用,你自己用吧。”说着,就挥了挥手,看她的样子显然是有些不悦了。   那红绡也不敢得罪她,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先拿下去了。”   接着她便拿着胭脂退下了。   等到她走了后,慕容青箩便继续在那里闭目养神。   红绡走下去后心里有些不悦,心想,我原本是好心好意地把这上好的胭脂送给娘娘,想让娘娘打扮得更漂亮一点,可以巩固皇上的宠爱。   谁知道娘娘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把我斥责一番,想起来好生令人生气。   她一个人闲来无事在那里腹诽了半日,忽然想起来自己或者还可以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涂抹胭脂。   竟然有这么上好的胭脂,为何不涂抹呢?   于是她就把胭脂拿了出来,很快就把胭脂涂抹在脸上。   抹上胭脂之后,脸色顿时变得白里透红,美不胜收。   见到铜镜之中出现了如此美貌的一个可人,红绡越发的有些高兴起来。   红绡抚着自己的脸,心中有些不忿,缓缓地想道:“若论姿色,我妆扮起来也并不比慕容娘娘差,为什么她就可以做娘娘,而我就只能做她的丫鬟呢?”   一想起这些,红绡就越发的觉得有些不甘心起来。   可是再想想,又觉得是慕容青箩救了自己,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似乎是不太好。   于是便强自把心里头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她在那里妆扮了半天,正有些无聊,忽然就见到另外一个小宫女小蓉端了一些吃的东西过来,便对小蓉说道:“小蓉,你来做什么?”   小蓉把那些吃食往她面前一放,笑着说道:“是娘娘让奴婢端来给红绡姐姐的。”   娘娘心里头原本是念着我的,红绡心想,想必是因为方才对着我发了脾气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特意拿了糕点来赏我吃。   想到这些,她就有些开心起来,对小蓉说道:“你把糕点放在这里吧。”   “是。”小蓉答应着,就把糕点往她面前一放。   她正准备去拿糕点的时候,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那种疼痛直入到人的心里面,让她觉得浑身非常的压抑难过。   她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去拿镜子。   刚刚走了两步,走到镜子的面前,却又觉得四肢酸软无力,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小蓉一回头,正看到她摔倒在那里,便连忙上前去把她扶了起来。   看了一眼她的脸上,立刻大声地喊叫了起来。   听她那高声喊叫的样子,就好像是见到了鬼魅一样,让红绡甚为不满。   红绡有些生气地对她说道:“小蓉你怎么回事啊,大吵大闹的做什么?”   “您看看您的脸呀,红绡姐姐,快看看您的脸。”小蓉指着她的脸惊慌失措地说道。   “我的脸怎么了?”红绡便拿起了一块铜镜的碎片看了一眼。   谁知道只这一眼,她顿时吓坏了。   自己的脸上红通通的,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可怕,让人见了浑身不由得生出遍体的寒意。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小蓉摇了摇头,对她说道。   “还不快去请太医!”她连忙喊道。   小蓉点了点头,就连忙去请太医去了。   若是寻常的宫女生病,那自然是不能劳动太医的。   然而她却又有些不同,她始终还是青箩公主的贴身侍婢,在这宫里头也颇有一些分量。   便是合着要给青箩公主一些面子,也总是会答应来看她的。   她让小蓉去请太医之后,自己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一转脸,目光正好触及到了旁边的胭脂上,心中一动,心想,难道是胭脂的问题?   058 知罪否   就连忙找了清水把脸上的胭脂全都洗了干净。   经过这么一番清洗后,脸上倒真的好受了很多。   过了没多久,就见到太医被小蓉引着走了进来。   “太医,麻烦您赶紧给红绡姐姐看看,看看她是怎么回事?”小蓉连忙说道。   那太医只是看了她的脸一眼,便连声说道:“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用过什么东西?看你脸上倒好像是中毒的缘故。”   “不错,我用过这盒胭脂。”   太医拿过胭脂来检查了一下,这才满怀忧虑地对她说道:“难怪你脸上会变得这样,果然是这胭脂的缘故,这胭脂被人在里面下了毒,这种毒叫做一夜百花开。”   “一夜百花开?那是什么毒?那应该怎么办呢,太医?”红绡紧张地望着太医问道。   太医这才叹口气说道:“之所以这毒药被叫做一夜百花开,就是说人一旦脸上涂抹了这种毒药,经过一晚上之后,人的脸就好像会变得百花盛开一样,各种颜色都有,会变得非常恐怖。还好,依照本太医所见你应该没有涂太久,本太医给你开一些药,看看能不能保住你这张脸吧。”   太医一边叹息着,一边就给她开了药。   很快的药开好后,拿了过来,她连忙把药喝了下去。   喝下药后,就觉得脸非常痒,她忍不住用手去抓。   小蓉连忙在一旁对她说道:“红绡姐姐,难道您忘了太医刚才吩咐过了,说不管脸上再疼都不可以用手去抓的,如果用手去抓的话,那么一定会毁容的。”   “可是脸上真的好痒啊。”红绡忍不住说道。   “再痒您也要忍住,千万不能用手去抓呀,否则的话那就很凄惨了。”   听了小蓉的话后,红绡感觉到无可奈何。   可是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果真是用手去抓的话,恐怕一定会对自己不好。   无奈之下,红绡只好点了点头对小蓉说道:“我知道了,你先走吧。对了,你还是先扶我去见娘娘吧。”   “是。”小蓉答应着,于是便扶红绡去见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正在那里百无聊赖,心里在想着要不要去看看皇甫商隐,也不知道他身上所中的毒到底怎么样了,却见到红绡走了进来。   红绡走进来后就扑通一声跪在那里,一阵痛哭。   见到红绡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慕容青箩不禁皱了皱眉头,对她说道:“红绡,你出什么事情了,为何在这里哭个不停?”   红绡这才对她说道:“娘娘,求您为我做主啊,求您为我做主。”说着,她就继续哭。   见到她在那里哭着,慕容青箩知道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情,就对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慢慢告诉本宫,你若是不说,本宫又怎么为你做主。”   “是。”   红绡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同慕容青箩说了一遍。   慕容青箩听了之后,对她说道:“你且抬起头来。”   于是红绡便把头抬了起来。   慕容青箩只是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红绡的脸果然变得异常的恐怖。   虽然已经抹了一层药,可是看上去仍旧是红红的一片,样子非常的古怪,就好像是多了一层蛇皮一样,让人看了就会心生厌弃。   慕容青箩不禁“啊”了一声,连忙问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碧祈害奴婢的,娘娘,您一定要帮奴婢做主啊。”   “碧祈是谁?”她有些奇怪地问道。   “碧祈就是奴婢的好姐妹,也是这宫里头的宫女,她不知道受了谁的命令,假装来跟奴婢做好姐妹,然后就蓄意把奴婢给害成这样了。”   “可有这种事情?”   慕容青箩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来人,把碧祈带上来。”   “是。”就有人把碧祈带了上来。   这碧祈原本是在打扫处做工的,平时也没有主子庇护。   而今忽然听说慕容青箩要找她,知道多半是要东窗事发了,不禁很是害怕,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没多久,她就被人带到了慕容青箩那里。   一见到她,红绡顿时冲了过去,连声对她说道:“你害得我好苦啊,亏我当你是好姐妹,可是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红绡连声质问着她。   听了红绡的话后,她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事情慢慢说,红绡,你先不要着急。”   慕容青箩缓缓地望了她一眼,这才对红绡说道。   “好了红绡,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慢慢地说出来了。”   “是。”红绡望了慕容青箩一眼,这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于是,慕容青箩便望着碧祈,向她说道:“红绡说你口口声声地跟她称好姐妹,结果却把她的脸害成这样,你到底是承认还是不认?”   “娘娘,没有这回事啊,奴婢从来没有害过红绡姐姐,红绡姐姐你可不要冤枉我啊,一直以来我都对你不错啊。”   “什么?我冤枉你?我曾几何时冤枉你了?”   碧祈有些生气地说道:“你真的是冤枉我嘛,我给你的胭脂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你所说的毒药呢?”   “是吗?你给她的胭脂是好好的?”慕容青箩沉声地问道。   “启禀娘娘,奴婢给她的胭脂绝对是好好的,奴婢绝对不会害人的。再说了,奴婢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姐妹一样,没有想到如今她竟然反过来诬蔑我,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你确定这盒胭脂里面没有毒药吗?”   慕容青箩仍旧是声音淡淡的问她,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惊不迟不缓。   “不错。”碧祈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好你个红绡啊,你不要仗着本宫疼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竟然自己故意把自己的脸给毁坏了,然后再把这件事情家伙给碧祈,你真是太过分了。”   慕容青箩怒气冲冲地说道。   红绡听完不禁“啊”了一声,连声说道:“娘娘,您糊涂了吗?奴婢怎么可能会这么做呀,奴婢并没有这么做过,事情真的是不是这样的,真的是她故意要害奴婢的。”   “若是她有心要害你,早就已经害了,为什么非要跟你姐妹相称呢?总之碧祈如今发下毒誓说没有害你,你也不能诬蔑她。你说对不对,碧祈?”   碧祈点了点头,高声喊道:“娘娘明鉴。”   边说着,她还回过头去有些洋洋得意地望着红绡。   看到红绡脸上那个样子,又看到慕容青箩并不帮着她,这让她非常的开心。   就听到慕容青箩继续缓缓地说道:“好了,既然这件事情跟碧祈没有关系的话,红绡,你就不能再责怪别人了,也不可以私下去找碧祈,知道吗?”   红绡非常恼怒,跺了跺脚,不高兴地说道:“奴婢知道了。”   慕容青箩这才转过脸来笑吟吟地说道:“碧祈,你既然真的没有在红绡的胭脂里面下毒,那么这胭脂是不是你送给红绡的呢?”   “不错,是奴婢送给她的,可是奴婢是当真没有下过毒的。”   “那好,既然这样的话,这盒胭脂本宫就赏给你吧,你且当着本宫的面擦在脸上吧。”   说着,她就望了碧祈一眼,她的声音严厉,可脸上却满是笑容。   碧祈听了后不禁吓了一跳,顿时呆呆地愣了那里。   她有些紧张地说道:“娘娘,并非奴婢不肯擦在脸上,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反正这胭脂也是没有毒的,你有什么好怕的?”慕容声音淡淡的说道。   她的声音虽淡,可是却是声色俱厉。   那碧祈听了连忙跪了下来,哀哀凄凄地喊道:“娘娘,这胭脂真的是不适合奴婢的肤质。”   “不适合你的肤质吗?那也要试过了才知道啊,你说是不是?她既然不擦,来人,帮她把胭脂擦上。”   “是。”于是就有人答应着,要过来给她擦胭脂。   见到这种情形后,红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虽然脸上变成了那副鬼样子,可是看到这一切后,仍旧感觉到很高兴。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慕容青箩做这么多事情了。   原来慕容青箩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是想要让碧祈不打自招而已。   碧祈顿时变得非常害怕起来,她连忙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奴婢知错了,求求娘娘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吗?”   慕容青箩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亏得红绡把你当成好姐妹,结果你竟然连自己的好姐妹都害,你说本宫会相信你以后再也不敢吗?”   “娘娘,奴婢真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其实并不是奴婢有心要害红绡的,实在是有人让奴婢把胭脂拿给红绡,让我说服红绡把胭脂拿给娘娘啊,却没有想到这胭脂娘娘没有用,却让红绡用了的。”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本宫倒是有心要听一下呢。”她声音淡淡的说道。   于是那碧祈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慕容青箩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那么走,带着她去解语娘娘的宫里面。”   说着,她就让人架起了碧祈。   本来慕容青箩并不是一个惹事生非的人,出了这种事情她也不太想管。   可是如今受了伤害的却是她非常宠爱的丫鬟,而今摆明了这本来是想害自己的,结果却被自己宠爱的丫鬟为自己挡了灾祸。   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这才决定带着碧祈去解语宫里头问个清楚。   碧祈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连忙说道:“娘娘不要啊,娘娘若是带着我过去的话,恐怕奴婢连命都没有了。”   慕容青箩的声音听起来冷冷淡淡的,一返往日的和蔼淡漠。   她缓缓地说道:“如果你现在不去的话,本宫保证你现在就没有性命了。”   她听到慕容青箩的话,又看到慕容青箩面罩寒霜,知道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点点头说:“还请娘娘能够放过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么等一会儿你就实话实说,千万不要说谎,若是敢在本宫面前说谎的话,本宫绝对不会这么饶过你的。走吧。”   于是,她们一行人很快的就来到了解语的宫里面。   解语正在宫里面面壁思过,忽然听说慕容青箩来了,不禁感觉到有些奇怪。   她冷冷地说道:“慕容青箩怎么会来这里,摆明了就是想来看本宫的热闹。不过她若是想进来就让她进来吧,本宫倒是想要让她知道,本宫便是被皇上冷落,也绝对不会自暴自弃,日子也过得绝对很好。让她进来。”   于是,伶俐便传令让慕容青箩走了进来。   慕容青箩进来之后,看都没看解语一眼,径自走到了一旁的黄花梨青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只是冷冷地看了解语一眼,然后便转过脸去望着伶俐,对伶俐说道:“伶俐,你知罪吗?”   伶俐听到她这么说后非常惊讶。   但是她仗着是在自己的宫里头,又有解语为自己撑腰,便冷冷地回答:“奴婢不知有什么罪。”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让一个人告诉你吧。来人,把碧祈带进来。”   很快的,碧祈就被带了进来。她进来之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碧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说一声吧。”   碧祈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059 有心事   说完之后,慕容青箩这才望着解语,对解语说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姐姐说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你既然也叫本宫一声姐姐,那么这件事情当然是由本宫自己来处理的好,总之犯错的是本宫宫里头的丫鬟,怎么处置她也是本宫的事情,妹妹说是不是?”   “那倒不是这么说。”   慕容青箩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说道:“不错,犯错的的确是你宫里头的丫鬟,可是有没有人主使却还不一定呢。再说她犯了错若是有你来惩治,岂不是有可能会有包庇之嫌?所以就由妹妹我来帮你惩治她吧。”   解语听了顿时非常恼怒。   她知道这个时候皇上正在冷落自己,自己也不应该做得太过于明显了,免得让人有机可乘。   她便冷冷地说道:“那妹妹说该怎么惩处她好?”   “很简单,这毒胭脂既然是她给人的,那就让她把这毒胭脂全都涂在脸上,过个一天一夜再说吧。”   伶俐听了之后顿时大为害怕,连忙说道:“娘娘千万不要啊,若是把这有毒的胭脂涂在奴婢脸上一晚上,恐怕到了明天奴婢这张脸就全部烂掉了。”   “既然如此,你还要去害人?”慕容青箩冷冷地望了她一眼,说道。   “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这件事情我就只好禀报给皇上太后了,到时候让皇上太后来定夺就是了。”   “你在威胁本宫?”   解语的语气之中满是不友善,冷冷地对慕容青箩说道:“不如这样吧,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姐姐会记得今天你的这份人情,改天姐姐一定会还妹妹如何?”   慕容青箩听了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我慕容青箩从来都不欠别人的人情,也不需要别人还我人情。我只知道黑是黑白是白,不管是谁做了错事,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倘若今天解语姐姐不肯这么做的话,我就只好去找皇上评理了。走,我们去找皇上。”   她说着,就站了起来,红绡便跟在她的后面捂着脸。   那解语看红绡的一张脸果然是非常可怕,她犹豫了一下,也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把整件事情闹大。   知道事情若是闹大了,到时候首先要牵连的一定是自己。   皇上如此的聪明,又如何不知道是自己想要害慕容青箩,结果误伤了红绡呢?   到时候,皇上恐怕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跟自己算了的。   是以她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伶俐,亏本宫一直以来都待你不错,没有想到你竟然连这么歹毒的办法都想得出来,本宫绝对不会就这么饶恕你的。既然慕容娘娘让你在脸上涂胭脂,你就把胭脂涂上吧。”   “娘娘,若是奴婢把这些胭脂全都涂到脸上的话,奴婢这张脸就毁了呀。”她哀哀的求着解语。   解语细思之下也不愿意她这么做,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好说道:“自作孽不可活,天作孽犹可恕,你如今自己这么做了,本宫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你这么害人,如今慕容娘娘又追上门来了,本宫也没有法子,你求本宫那是没有用的,若是求,你就求慕容娘娘吧。”   说着,她就指了指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一句话也不说,倒好像是没有听到解语所说的这番话一样。   解语现在心里面恨得不行,可是自己毕竟是理亏的一方。   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而且是多说多错。   若是这件事情当真闹到了皇上和太后那里,理亏的还是自己。   她便转过脸去望着慕容青箩,见到她不说话,就缓缓地对她说道:“青箩妹妹,你也知道伶俐都跟了姐姐这么多年了,她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大约她是看最近皇上罚姐姐我回宫面壁思过,心里面有些为姐姐抱不平吧,妹妹若是怪罪的话就怪罪姐姐吧。若是当真要有人把这毒胭脂抹在脸上的话,就由我来抹吧。”   说着,她就挥了挥手。   那伶俐是如何的聪明啊,她立刻把那胭脂递到了她手上。   她知道解语这招是想息事宁人。   无论如何慕容青箩便是有再大的本事,她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解语往脸上抹毒胭脂的。   否则她这张脸毁了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自己又怎么样去跟皇上交待呢?   所以她才让伶俐有此一招。   伶俐把胭脂拿过来之后,解语看了一眼胭脂,又看了一眼慕容青箩,对慕容青箩说道:“若是当真没有办法给慕容妹妹你消恨的话,姐姐就把这胭脂都抹在脸上为你消恨,好不好?”   说着,她就要拿起那胭脂来准备往脸上抹。   谁知道慕容青箩只是作没有看到,她的脸上淡淡的,半分笑意也没有。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凌寒的凌霄花一样傲然而不可侵犯。   眼看着她都要把手伸到那胭脂盒子里了,那慕容青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到此情此景,她自然明白了,慕容青箩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别的反应了。   她顿时有些进退失据,便望了那伶俐一眼。   伶俐只好上前去重新又把那东西拿在了手里面,对她说道:“娘娘,既然如此,还是由奴婢来往脸上抹吧。”   说着,伶俐就把胭脂拿了过去,然后就把胭脂一点一点地抹在脸上。   那伶俐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她知道如果自己当真要让解语往脸上抹这东西的话,解语一定会将自己碎尸万段的。   解语的处罚手法肯定比慕容青箩还会更加的严厉一些。   所以除此之外,她也别无其他办法。   她把那胭脂抹上之后,慕容青箩这才站了起来。   她冷冷地对红绡说道:“我们走。”   红绡点了点头,就跟着慕容青箩一起离开了。   那碧祈连忙跪下来对她说道:“娘娘,恳请恕罪啊,娘娘奴婢真的是无辜的,奴婢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还请娘娘饶恕奴婢吧。”   慕容青箩望了她一眼,对红绡说道:“红绡,既然她是你的姐妹,就由你来处置她吧。”说完,她就走了。   红绡想了想,看了碧祈两眼,甩甩衣袖说道:“你我以后再也不是姐妹了。”   说完,她也转身就走,亦步亦趋的跟上慕容青箩。   等到慕容青箩走了后,这里就只剩下了解语和伶俐。   伶俐在那里哀嚎大哭,解语望了她一眼,连声说道:“你这蠢货,哭什么呀哭,还不赶紧拿水把胭脂给洗掉,否则的话你难道真的想毁容啊?你便是想毁容,本宫可不想每天对着一个脸上很恐怖的宫女。你的脸要是有任何损失,就不要再在本宫宫里头了。”   “是是,奴婢现在马上就去。”   伶俐边说着,就立刻去拿水洗了。   她知道若是立刻用水洗掉,也许还可以没事。   显然慕容青箩只是想对她小惩大诫,并不是当真要毁她的容。   若是当真要毁她容的话,慕容青箩一定会找人看着她,而不会就这样跟她算了。   伶俐便赶紧拿水把自己的脸洗个干净。   而红绡跟着慕容青箩的身后回到宫里之后,红绡扑通一声就给慕容青箩跪下了,连声说道:“娘娘,真是谢谢您了,真是没有想到您为了奴婢,竟然不惜去得罪解语娘娘。”   慕容青箩缓缓地说道:“给本宫倒杯茶来。”   “是。”   红绡答应着,就连忙去倒了一杯茶,给她递到身旁。   慕容青箩看了看解语的脸,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你也不必太担心,本宫自有良方来医治你的脸。”   说着,她就去房中取了一样药膏拿给红绡,对她说道:“你把这药膏抹到脸上,不出两天,你的脸立刻会变得跟平日里一样。”   “娘娘,您竟然有这种解药吗?”红绡惊讶地问道。   慕容青箩笑着点了点头。   “奴婢这倒是很奇怪了,娘娘怎么会有这种解药?既然有这种解药,为何不早一点给奴婢呢?”红绡嘟着嘴说道。   “本宫若是早些把解药给了你,又怎么可能会带着你去解语那做这么一场好戏呢?”   “原来如此,只是奴婢还是有些不明白。”   红绡想了想,继续说道:“娘娘,您刚才为什么要去解语娘娘那里大闹一场,您不怕皇上知道了会说您狠毒吗?”   “不怕。”   慕容青箩轻轻地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吧,皇上是一个明辨是非的人,他便知道了事情是怎么样的,也不会怪责我们。”   “娘娘,您好像对皇上很了解似的呀。”   红绡拿着药膏,仰着头笑嘻嘻地说道。   她家主子有多少本事她自己心里面很清楚,既然她家主子说这药膏是没事的,那自然就是没事的,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因此,她顿时又变得活泼起来。   “哼。”   望了她一眼后,慕容青箩冷冷地笑着说道:“你不是方才哭哭啼啼回来找本宫帮你出头么,现在又在这里尽说一些没用的。”   “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若是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就先下去拿药膏抹脸了。”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于是她便告辞离开。   等到红绡下去之后,慕容青箩这才叹了一口气,目光之中露出了一丝惶然之色。   她淡淡的说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啊,看来这宫闱之中原本不应该太过于心慈手软,否则总有一日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言辞之中甚是叹息。   慕容青箩去解语宫里头大闹一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廷中的每个角落,也很快的就传到了太后了皇上的耳中。   太后知道之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皇上知道后反而笑着说道:“依照朕所见,这解语也的的确确是应该有人给她点厉害看了,没想到青箩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朕平日里总是没有瞧得出来。”   他不由自主地觉得慕容青箩更加的与众不同,心里头对解语的厌恶又生生的多了几分。   有时候若是喜欢一个人,看一个人顺眼了,无论怎么样都是喜欢的,怎样瞧着都是顺眼。   若是不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生了厌弃,便是怎么看怎么都是相厌的了。   此时此刻皇上对解语也好,对慕容青箩也好,大抵就是如此了。   这件消息也传到了太后的耳中,太后知道后也沉默不语了好久。   她的宫女莲香见到她沉默不语,似乎是有心事一番,便连忙问道:“太后娘娘,您是不是有心事啊?”   “不错。”   060 气自华   太后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一直以来到底还是哀家小看她了。”   “不知道娘娘所说的她是何人?”   “自然是慕容青箩。一直以来哀家还是小看慕容青箩了。”   她笑了笑,说道:“不过这样也好,解语这阵子的确是在宫里头闹得不象话,也的确是需要一个人来收拾收拾她了。然而慕容青箩始终还是外人啊。”   说到这里,她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显然心里中对慕容青箩的身份始终还是有所保留。   只不过却又有些无可奈何而已。   解语自从吃了这个亏之后,别提心里面有多生气了,只觉得一口怨气郁郁而无所发泄。   却没想到,到了第二日皇甫商隐便来到她的宫里头。   她听到太监说“皇上驾到”,不禁心中生出了满是欢喜之意。   心想,皇上竟然还是来看我了,原来他心里头还是有我的呀,一定是听说我在慕容青箩那里受了委屈,所以想来看看我怎么样了。   这样想着,脸上就越发的生出了欢喜之意。   果然过了没多久,皇甫商隐就走了进来。   皇甫商隐走进来之后看了她一眼,她便连忙满脸哀凄的给他请安。   皇甫商隐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了几分厌烦来。   他冷冷地说道:“免礼吧。”   “是。”   她连忙站起来,抬头望着皇甫商隐,声音中满是撒娇之意,连声说道:“皇上,您把臣妾给关在这里面,臣妾每天都好挂记着您啊。”   “是吗?”皇甫商隐冷冷地对她说道。   “当然是了,难道皇上不相信臣妾对皇上的一番心意吗?”   “当然相信。”   皇甫商隐冷笑着对她说道:“只不过解语啊解语,一直以来朕还是觉得不太了解你,还是觉得看错了你。”   “皇上此话何讲?”   解语顿时有些害怕起来,感觉到皇上今日来这里似乎也并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便听到皇甫商隐冷冷地对她说:“一直以来朕以为你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才如此的宠幸于你,可是事实上却没有想到原来你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子。一直以来朕都以为你与世无争,可是呢你却又偏偏做出了很多事情来,让朕瞧得眼花缭乱,都有些瞧不过来了。”   “皇上,其实整件事情真的是跟臣妾无关的,是那边那位要陷害臣妾的。”   她口中所说的那一位,显然是说的慕容青箩。   皇甫商隐听了之后笑着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慕容青箩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朕看不得一清二楚吗,还是你以为朕真的是傻的?从头到尾朕都看得一清二楚。不错,慕容青箩是清高自傲,也正是因为她孤高自傲,所以绝对不会做出陷害别人的事情。其实上一次你口口声声地假托中毒来冤枉她,害得朕和她一起进入黑森林为你找白灵芝,朕差点丧命于黑森林中,那件事情朕没有告诉太后,若是被太后知道了,你一定是死路一条。朕本来满心以为你会悔改,可事实上你的确是太令朕失望了。”   听了皇上这番话之后,她这才知道原来皇上从头到尾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对她轻判了而已。   她连忙抱着皇上的腿在那里跪了下来,一边跪下,一边哭着说道:“皇上,臣妾真的知错了,臣妾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太爱皇上的缘故啊,若不是因为爱皇上,又怎么可能会做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呢?皇上,求求您原谅臣妾吧,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臣妾以后绝对会做一个好人。”   听了她一番话后,皇甫商隐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说道:“你今日跟朕所说的话,你要全都记在心里面,不要再做出让朕失望的事情了,否则的话朕绝对不会饶恕于你的。”   “是,皇上,臣妾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好,你自己说的话你一定要做得到才是。”   他警告解语,解语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到解语似乎已经受到了惩罚,那皇甫商隐心目中也始终不忍心再对她进行进一步的惩罚。   无论如何她也曾经是自己心心念念宠爱过的女人。   他便继续说道:“好了,朕先走了,你自己在这里闭门思过吧。这一个月里面朕让你在这里闭门思过,并不是让你在这里挑起事端的,你明白吗?”   “是,臣妾明白。”她连忙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便送走了皇上。   那皇甫商隐很快就从解语的宫里面走了出来。   走出来之后,他四处看了看,想了想就对小太监说道:“走,我们去看看青箩。”   小太监答应着,就跟他一起来到了慕容青箩这里。   见了慕容青箩,那红绡方要去禀告,他已经摆了摆手,让红绡不要作声。   他去看红绡的脸,但见她的脸仍然是红红的,现在看上去的确是有点像是红绡了,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绡被他笑得有些不知所云,便问道:“皇上,您笑什么?”   “没什么,朕想去看一看青箩,她现在在里面吗?”   “娘娘正在里面绣花呢。”   “什么,绣花?”   听说她在里面绣花,让皇甫商隐觉得也很是诧异。   于是,皇甫商隐就走了进来。   走进来之后,果然看到慕容青箩正在那里绣花。   她手中拿着花样子,飞针走线,描龙绣凤。   她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的恬静,人也清雅,好像是出水芙蓉一样,让人见了不由为之怦然心动。   皇甫商隐很快的走到她的身边,轻声地唤了一声:“青箩。”   慕容青箩犹未听到。   此时此刻她正在专心的绣着一对交颈鸳鸯。   她原本是想把这鸳鸯绣出来之后拿给慕容梦泽,想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意。   可是鸳鸯尚未绣出,她就要被迫出来和亲了。   她无奈之下,就只好把这件事情给缓了下来,自始至终她也没舍得扔掉。   这绣了一半的鸳鸯,今天忽然想了起来,就想把它补齐,冷不防那皇甫商隐走了进来,她也完全没有听到。   皇甫商隐便又喊了她一声。   她蒙蒙胧胧之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人竟然是她的大皇兄慕容梦泽。   她便喊了一声:“大皇兄。”   然后站起来走到那皇甫商隐的身边,对着他伸出手来。   皇甫商隐微微一愣,只当她是因为红绡的事情气坏了,便笑着对她说道:“你是不是想家了呀?为什么你会把朕当成你的皇兄?”   慕容青箩再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眼前的人原来竟是皇上,一时之间便有些尴尬,连忙说道:“是啊,臣妾的确是有点思乡心切,所以才会把皇上当成了臣妾的皇兄。”   “你们兄妹的感情很好吗?”皇甫商隐便问道。   “不错,我跟我两位皇兄感情很好。”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这些朕也可以理解的,你若是当真思念家乡的话,你可以告诉朕你以前住的宫苑是什么样子的,朕命人修建一栋一模一样的宫苑送给你,怎么样?”   慕容青箩听了后连忙摇头说道:“皇上又何必劳民伤财呢?皇上有这份心意,臣妾已经非常感激了。”   听到她这么说后,皇上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才走到她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来揽着她的纤腰对她说道:“朕有两日没有来你这里,心里头却也是想念得紧,不知道你可曾有想念过朕?”   她只好虚与委蛇的回答了一声说:“臣妾自然是挂念皇上的,这后宫佳丽谁敢不挂念皇上?”   “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是真心挂念朕,只是不敢不挂念朕对吗?”   他便望着慕容青箩,逼视着她问道。   “皇上,不管是臣妾打从心底里挂念您也好,不敢不挂念您也好,总之臣妾是挂念的,难道这还不够吗?”   慕容青箩果然与其他的人不同。   听到她这么说后,那皇甫商隐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在那里绣鸳鸯。   他问道:“这鸳鸯是不是要绣给朕的?”   她也不说话,既不答应也不否定。   皇甫商隐只当是是了,心里越发的高兴,便继续对她说道:“你和解语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朕方才是斥责了解语,你放心吧,没有人可以动摇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   慕容青箩听了后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从何时开始,在皇上的心目中她竟然变得比解语更重要了。   她自己也有一些无奈,只好说道:“多谢皇上。”   看到她不悲也不喜,整个人淡淡的,似乎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一样,倒是让皇甫商隐有一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他便又继续对她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朕病了这几天,对于朕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顺着皇甫商隐的话问道。   可以看得出来,她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对于皇上的事情,她似乎也根本就没有兴趣。   皇甫商隐仍旧是兴致勃勃地对她说道:“其实是这样的,之前朝廷大臣一直都要逼迫着朕立皇后,朕其实一直都不想立杜芊依为后,如今倒是给了朕一些缓兵的时间,你说是不是?”   “皇上,您既然当初答应了杜国老要立杜芊依为皇后的,而今出尔反尔,只怕对威信不利。依照臣妾所见,皇上还是立杜芊依为皇后吧。”   “你当真不吃醋?”皇甫商隐笑着问她说道。   “臣妾没什么好吃醋的,皇上也是为了国家大事着想嘛。”   “你真体贴。”皇甫商隐感叹道。   皇甫商隐便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面,每次抱着她都感觉到她的身体有微微的颤栗。   她似乎是有些害怕皇甫商隐,然而又似乎是有些别的,总之他自己心里也不明白。   他也不能够明白慕容青箩心里面在想什么。   对于他来说,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可是慕容青箩就好像是一个迷一样。   他永远也想不明白,猜不透。   只是在他的心目中,慕容青箩的确是一个很重要的女子。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自己已经慢慢地喜欢上了慕容青箩。   听到慕容青箩的语气淡淡的,他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在朕的心目中,皇后只能有一个,那个人就是你。”   说着,他便深深地望了慕容青箩一眼。   本来他以为慕容青箩会因此而欢喜的,结果她还是淡淡的,不言不语。   “难道你不想当皇后吗?”皇甫商隐微微有些愠怒起来。   “皇上,人无信则不立,您若是当真勉强让臣妾做了皇后,那也罢了,可是天下人会怎么看皇上呢?皇上会在天下人面前威严尽失,臣妾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是以才让皇上立杜芊依为后的。”   “可是朕不是说过了吗,朕心目中现在只喜欢你一人。”   “皇上也说是现在了,那将来呢?将来的事情皇上能够说得准吗?曾几何时皇上也是只喜欢解语一个人的,难道皇上这么快就忘了吗?”   见到慕容青箩每一句话都句句带刺,而且显然完全都不顾及他的颜面,让他越发的恼怒和生气起来。   可是一看到她那清雅如芙蓉的样子,他心里的怒气却又很快都收敛回去。   他勉强地说道:“好了,朕知道了,让朕再考虑考虑吧。至于立谁为后,朕自己会有打算的。”   “是,皇上。”她的声音淡淡的。   皇甫商隐看她的样子显然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呢,难道说她心目中已经有了别的男人?   这个想法在皇甫商隐的心目中顿时一闪而过。   但是再仔细地想想,她自从来到这里后,似乎并没有提起过任何男人,只是今日里提起了她的皇兄。   但是她跟皇兄乃是兄妹关系,兄妹之间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逾越的感情。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她天生就是性子如此的冷淡呢?   061 太后嫌   这始终都让皇甫商隐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了很久后见怎么想都想不透,便决定先不去想这件事情了。   他便凑在慕容青箩的耳边轻声地跟她说道:“今天晚上朕就在这里留下来好吗?”   慕容青箩仍旧是淡淡的,她的脸上既没有悲也没有喜,轻声说道:“若是皇上喜欢,就留下来吧。”   “好,今天晚上朕一定会好好地疼你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奇异的笑容,让人一时之间也有些琢磨不透。   而慕容青箩则吩咐红绡去小厨房张罗一些吃的给皇上。   见到她似乎又是这么殷勤,让皇上又觉得很奇怪。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自己呢,还是不喜欢自己,更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然想不明白,到最后也就只好这么算了。   晚上他便又在慕容青箩这里留了下来,两人一番温存。   到了第二天,太后便去看他。   皇甫商隐见到太后来了,连忙迎上前去笑着说道:“母后,您忽然来找儿臣,不知有何要事?”   太后望了他一眼,忧心忡忡地说道:“不错,哀家来找你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哀家是想问问你,立杜芊依为后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皇甫商隐听完后有些懊恼地说道:“朕曾经说过,朕当时只不过是敷衍杜国老而已,并不是真心打算立杜芊依为后,母后,这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那怎么行?”太后有些生气地说道:“无论如何你答应杜国老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到。杜国老在朝中如此的有势力,如今我们云荒国刚刚新帝登基,并不是很稳固,若是不这么做的话,得罪了杜国老后患无穷,你明白吗?”   皇甫商隐却不以为然地对太后说道:“这件事情等儿臣慢慢地再考虑一番吧。”   “好,哀家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你一定要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还有,慕容青箩的确是助你登上帝位,可是你也不能对她过于宠爱,你不要忘了她始终是明镜国慕容家的人,她身上流的是慕容家的血,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了,母后。”他有些不开心地对太后说道。   太后见没有办法说服他,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走了。   到了第二天他去上朝,果然有很多人又趁机提出了立杜芊依为后的事情。   礼部尚书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俗话说人无信则不立,国无信则不昌,皇上,便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说的话也一定要算数,更何况您是堂堂的一国之君呢?您既然答应了杜国老要立杜芊依小姐为后,而今您又出尔反尔,这件事情传出去只怕会贻笑大方啊。”   皇甫商隐听了后也不以为然。   他冷冷地说道:“朕要立谁为后这是朕的事情,朕心里面喜欢谁自然立谁为后了,当初朕之所以那么对杜国老说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难道要让朕为自己的权益之计负上这么大的责任吗?”   “皇上——”兵部尚书连声说道:“既然是您答应的,您当然要负责任了,若是皇上不负责任的话,只怕会让天下人耻笑。”   你一言我一语,情形顿时变得非常的混乱起来,而皇甫商隐也格外的生气。   众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僵局之中。   眼看着情形越来越糟,皇甫商隐想了想,便拂袖说道:“哼,既然朕的话你们都不听了,那朕也无话可说了,退朝!”   说着,他就挥了挥手,准备退朝。   很快的他就回到宫里面,回去之后,他就佯称生病不起。   而太后屡次三番地来见他,他也不出去。   当下就有太监来找他,告诉他说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听说那杜国老去宴请常青王吃饭,常青王还和杜国老密谋,恐怕他们是在密谋皇上的江山,皇上您既然答应的事情还是早日做到吧,免得再生事端。”   “那又怎么样?”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就算他们想要谋划朕的江山,以为会这么容易吗?杜国老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一个老匹夫而已,他竟然想要左右朕的婚姻,无论如何朕也不能答应。”   皇甫商隐一意孤行的说道。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面就只有一个人了,那个人就是慕容青箩。   无论如何他也要跟慕容青箩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会这样算了呢?   所以他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够来改变自己的立场。   顿时场面陷入了僵局,太后来了好几次都被他堵在外面,太后无奈之下也只得愤然离去。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愈发的加深了太后和慕容青箩之间的嫌隙。   这一日,太后沉思过之后,便去找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正在那里绣着那交颈鸳鸯,忽然听说太后来了甚是诧异,便走出来迎接。   果然看到太后来了,她便向太后行礼,说道:“慕容青箩参见太后。”   “起身吧。”太后缓缓地对她说道。   她便站了起来。   太后又对她说:“其实哀家今日里前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商谈。”   听到太后这么说,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就恭迎太后进来。   太后坐在紫檀木吉祥如意雕花云纹椅子上,望着她缓缓地说道:“你可知道近日里皇上正在跟众大臣赌气的事情?”   “听说过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淡漠,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太后当即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其实皇上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因为不肯册封杜芊依为后。据哀家所知,皇上之所以不肯册封杜芊依为后,皆是因为皇上心目中有了皇后的理想人选。”   慕容青箩听太后说完之后,仍旧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面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看到她是如此的淡漠,这让太后一时之间也有一些疑惑,不知道她心里头打的是什么主意,也更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太后便有意试探,对她缓缓地问道:“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样的看法?”   慕容青箩想了想,这才淡淡的说道:“后宫的事情自有太后,皇上做主,哪里轮得到我慕容青箩?”   “哀家今天之所以来找你,其实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哀家知道你素来都是一个最懂事人,倘若不然,当初也不会辅佐皇上即位了。是以,哀家时时刻刻记得你的情分,也对你甚是感激。哀家今天来找你其实是想跟你说,让你再劝劝皇上,让皇上册封杜芊依为后,不知道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如今杜国老在朝廷中颇有势力,倘若皇上跟杜国老起了什么样的争执,只怕到时候倒霉的是普天之下的百姓。”   听了太后的话后,那慕容青箩竟然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其实太后所说的话臣妾也已经告诉皇上很多次了,但是皇上并不肯听,臣妾亦无可奈何。”   “你了意思是说不肯帮哀家劝说皇上了?”   “臣妾并非不肯帮,只是臣妾也没有办法。”   “你……”   太后当即有些恼怒,不禁望了她一眼,眼中略带怨恨,对她说道:“青箩,哀家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在这一会子却又糊涂起来了呢?你再好生地劝说皇上几次,说不得哪次皇上就听了,你说是不是?”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谨遵太后吩咐。”   她的声音仍旧是冷冷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丝毫的诚意。   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不像说谎,太后一时之间也半信半疑。   太后想了一会儿就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说着,她就对自己身边的宫女说道:“我们先走吧。”   那宫女答应着,两个人就一起走了出来。   走出来后,太后的宫女莲香便识时务地望了她一眼,小声地对太后说道:“方才奴婢总是瞧着似乎慕容娘娘并不想帮忙一般,当然这只是奴婢的一己之见,还请太后娘娘您不要生气。”   太后听了后就越发的恼怒起来,冷冷地对她说道:“难道连你都能够看出来的,哀家还看不出来吗?哀家也看得分明,她根本就不想帮助哀家,只是哀家压下去,她没有法子不帮而已。真是没有想到啊,这让哀家非常的失望。”   “太后,那您打算怎么做呢?”莲香便继续向太后问道。   太后想了想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只有靠自己了。算了,既然皇上不肯答应立杜芊依为后的话,哀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立慕容青箩为后的,哀家相信久而久之皇上最终会听哀家话的。”   “是啊,奴婢也是这么想的,皇上又岂敢不听太后的话呢?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皇上又很孝顺。”她连声对太后说道。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到底还是你这个小丫头知道哀家心里面在想什么,不错,哀家也是这么想的。那杜国老纵然是要跟常青王过往甚密,也只不过是做样子,想要给皇上看看,哀家相信谋反倒是不至于的,这个时候常青王应该也不会这么傻,做出谋反的事情。”   太后想了想,便缓缓地说道,其实她已经对眼前的局势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太后英明。”莲香连忙向称赞道。   太后便微微地笑了笑说:“并不是哀家英明,只不过这天下既然是我儿的,哀家当然要帮我儿子,帮先皇看好这江山,万万不能够让这江山被宵小所趁了去啊,你明白吗?”   莲香虽然不懂,却知道太后英明伟大。   莲香连忙说着颂词,太后听了心里面也甚为满意。   太后就带着莲香走了,很快的他就便回到自己寝宫里面。   接下来几天,那皇甫商隐便称病不肯上朝。   有大臣们来求见,他也不肯接见那些大臣。   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那些大臣们来逼迫他,让他娶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为皇后,仅此而已。   就这样,这件事情就这么一直僵着。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桩天翻地覆的大事,那就是慕容青箩的大哥慕容梦泽竟然趁此发动战争,想要对付云荒国。   战事一起,顿时一片慌乱,皇上也被迫去上朝。   那皇甫商隐坐在朝堂之上,听有人来报军情。   就听将士连声说道:“皇上,事到如今您一定要做好决断才是啊。”   皇上听了之后,他想了想连声说道:“你所打探到的事情都是真的吗,绝对没有假的?你确定慕容梦泽在这个时候竟然趁机攻打我国?”   “是啊,现在他已经把大军压在边境,就等着开战了,皇上,您说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皇甫商隐想了想,觉得整件事情的确是很棘手,便说道:“既然他要攻打我们,难道我们还惧怕他吗?”   “话虽然说这么说,可是……”那将士连声说道:“那明镜国现在国家强盛,恐怕我们未必是他的对手。”   “混帐!”皇甫商隐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又怎么可能会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的兵力并不在他们之下,只要我军团结一致,要想对付他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兵部尚书现在并没有来,还有侍卫统领也没有来。”   皇甫商隐看了看,果然不见他们的影子,顿时大为惊慌,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便有人向皇上说道:“启禀皇上,他们都称病告假了。”   “什么?称病告假,这又是为何?”   皇甫商隐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在国难当前的时候告假?”   “皇上,其实老臣也身体不适,老臣也想要告假。”   有一个人跪了下来。   他一看,发现这个人竟然是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刚刚跪下,又有几个人也接二连三地跪了下来,那些人都纷纷称在这个时候要告假。   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些人全都是杜国老的门生,显然是收到杜国老的授意他们才会这么做的。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威逼皇上立杜芊依为后而已。   皇甫商隐想了想就对他们说道:“这件事情等朕再想法子抉择,众位卿家,如今国难当头,希望你们能够以国事为重。”   “臣等也希望皇上能够以国事为重。”他们都跪下来,对皇甫商隐恳求道。   皇甫商隐越发的觉得心里面有血厌烦起来,可是似乎又无可奈何。   毕竟这些人都是杜国老当初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们死心塌地地支持杜国老原也在情理之中。   自己似乎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便说道:“今天朕有些不舒服,先退朝吧。至于那边塞的军情,时时刻刻的向朕汇报。”   “是。”他们答应着,便退朝。   皇甫商隐回到后宫之后,一想起被群臣逼迫的事情,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刚坐定,太后就已经来了。   太后见了他,非常恼怒地对他说道:“皇上,哀家曾经三番五次地跟你说过,你又并不肯听哀家的话,事到如今你终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当初哀家让你立杜芊依为后,你不肯,现在你跟杜国老生了嫌隙,明镜国就趁机来攻打我们,说不得整件事情就是慕容青箩在背后搞鬼。”   “母后,您也说了当初是青箩想法子帮儿臣登上皇位的,她又怎么可能在背后搞鬼呢?”   “是啊,她是帮你登上皇位。”   062 被利用   太后冷冷地笑了笑说道:“可是你的治国才能分明就在常青王之下,在选择你还是选择常青王之间,他们选择了你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话一出,顿时极大的打击了皇甫商隐,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起来。   而这个时候太后也知道说错了话,抬头便连声说道:“哀家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那慕容青箩也并非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皇儿,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如果再不立杜芊依为后的话,祖宗的基业恐怕就保不住了,你一定要以大事为重啊。”   听了太后的话之后,那皇甫商隐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太后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他便对太后说道:“好的,您所说的话儿臣全都记下了,儿臣就按照太后所说的做,立太后想要立的那个人为后。”   太后听了后便满心欢喜地说道:“你能够听母后的话,这自然是好的。现在那些大臣们就在外头等待着你的回复呢,你跟着哀家出去吧。”   说着,太后就带着皇甫商隐一起走了出来。   果然看到大臣们都在那里跪着,静候着他的到来。   那些大臣们显然都已经在外面待了很久,是他们找太后来的。   皇甫商隐看了一眼,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是事情既然到了这种地步,似乎已经无可奈何。   所以他便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众位大臣们便跪下,向他连声叩拜道:“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冷冷地望了众大臣一眼,太后已经已经笑着说道:“皇上素来都是一个明理之人,你们想要立杜国老的孙女为后,这原是情理之中的,皇上心里面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皇上不想把事情办得太过于仓促,免得失了礼节,所以这些日子才在细细思量,如今皇上已经下了主意,择日就纳杜小姐为后。”   礼部尚书的声音听起来不急不徐,然而字字句句却尽是威严。   他冷冷地说道:“皇上既然向亲口向杜国老承诺过,要立杜大小姐杜芊依为后,这件事情自然不能置喙,皇上答应也原在情理之中。臣等今天前来是另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皇上的意思,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哦?还有什么事情?”   皇甫商隐硬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如今他刚刚亲政不久,这朝廷的他权还握在旁人的手里,让他心里觉得非常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礼部尚书便往前走了一步,笑着说道:“是这样的,皇上,如今皇上心里头想必也很明白,既然明镜国表面上要同我们和亲,把明镜国的公主给送了过来,可是实际上却又与我等为敌,趁我国不备的时候就攻打过来,由此可见他们实在是用心不好,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跟他们客气呢?我们不如先杀了明镜国的公主以儆效尤,自然可以先声夺人,再出兵对付明镜国,相信一定可以打得他们大败。”   “你说什么?你说要让朕杀了自己的妻子?这怎么可能,你不要说这么可笑了事情了。”   皇甫商隐大怒,猛地一拍桌案,冷冷地说道:“你这无理的条件,朕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你的。”   “若是皇上不肯答应的话,臣等就长跪不起。”   那些人说着,就在那里跪了下来。   皇甫商隐声音中满是怨愤之气,他愤然地说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在这里跪着,那就跪着吧,母后,我们进去,不必理会他们。”   说着,他就跟太后走了进去。   走回殿上,太后脸上也满是惶恐不安。   太后紧走几步,连声叹息道:“皇儿,事到如今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皇甫商隐抬起头来,望着太后怒气冲冲地说道:“母后,儿臣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也不顾念当初青箩帮着朕登基的情分,如今竟然也一心一意地想要同那些人一起置她于死地。”   听了他这话之后,那太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惊讶。   她过了半日才说道:“你说什么?”   “难道儿臣冤枉母后了吗?”他冷冷地说道:“母后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头明白。”   太后一听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她颤声说道:“哀家对天发誓,哀家绝对没有联络群臣,想要你杀死自己的妻子。哀家只是想让你答应立杜芊依为后,息事宁人,却没有想到他们趁机相逼,想要杀死慕容青箩。倘若哀家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死后也不能跟先帝葬在一起。”   听到太后发了如此的毒誓,倒是叫皇甫商隐心里面过意不去了。   皇甫商隐连声对她说道:“对不起母后,是儿臣一时之间太过于生气,所以才会对母后乱发脾气,母后也不必放在心里。”   “母后如何能够不放在心里?”   她叹口气说道:“母后一直把你当成最亲的人,可是为什么你却如此的不肯信任母后呢?”   听到太后的一番质问后,皇甫商隐缓缓地把头低了下去。   那太后便又继续对他说道:“难道在你的心目中,那个女人竟然如此的重要,竟然重要过你的母后吗?”   她口里头的那个女人自然是慕容青箩。   显然现在太后对慕容青箩的怨愤之情已经很深很深了。   皇甫商隐连忙摇摇头说道:“母后,儿臣并不是这种想法,只不过儿臣是觉得若是两国交兵就要牵连上女人,也恐怕太有些无稽了,青箩她始终也是朕的妻子,若是朕连自己的妻子也保不住的话,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之人笑话?再说了,他们想要杀死青箩根本就不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想要对付旁人,而只不过是杜国老的计策而已。杜国老见朕宠爱青箩,所以才让群臣们这么做,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他的孙女杜芊依独占中宫,将来让她所生的孩子可以登基为帝,这样杜家就可以继续把持朝政了,您说儿臣说得对不对?”   皇甫商隐平日里虽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可是事实上他凡事却的确是看得通透。   太后听了也沉默不语,深知他所说的甚是。   太后却又说道:“就算我们知道,那又如何?就算我们知道,又能够做些什么?你也知道了,如今杜国老把持朝臣,他既然不肯让朝臣出兵,朝臣们自然也就不肯出兵,如此只会对我们云荒国的江山造成影响,倘若我们连祖宗的基业都保不住的话,你让母后以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听了太后的一番话后,那皇甫商隐脸上顿时露出了冷漠的神色。   他想了想才说道:“这件事情就交给儿臣去烦恼吧,母后您相信儿臣,儿臣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可是……”   太后仍旧是不无忧虑地说道:“哀家担心等你想出办法来的时候,场面已经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了。”   “母后放心吧,儿臣答应母后,若是三天之内解决不了这件事情的话,儿臣愿意把慕容青箩交出来。”   “好,你答应母后的一定要做到,千万不能够到时候意气用事,又反悔。”   “是,儿臣绝对不会反悔。”   他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咬着牙重重地说道。   “好,那哀家就出去跟朝臣们说以三日为期。”   说着,她便走出去安抚朝臣。   那皇甫商隐心里面就好像燃烧了一团火一样,只觉得非常生气。   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却又无计可施,便每日里都在那里想办法。   而朝臣们要求皇甫商隐处死慕容青箩的事情,也很快就传遍了宫廷之中的每个角落。   至于皇甫商隐会怎么做,朝廷中也没有人知道。   但是红绡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去把这消息告诉给了青箩公主。   见了她后,就连忙跪下大声地喊道:“公主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那慕容青箩听了之后,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对她说道:“有什么事情叫你如此的慌张?”   “公主,这可是牵扯着性命的大事呢。”   于是,红绡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那慕容青箩听了后,冷冷地说道:“原来你来找我想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啊。”   “难道这还不是大事吗?公主,如果这件事情不妥善处理的话,恐怕您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慕容青箩听了后淡淡的说道:“你放心吧,就算是本公主性命不保,也绝对不会连累到你的。”   “红绡不是这个意思,也并不是贪生怕死,只不过红绡不想看着公主这么眼睁睁的……”   说到这里,她脸上就露出了忧虑的神色,显然是非常担心公主的安全。   慕容青箩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你帮本宫去把魏公公给叫过来。”   “是。”   红绡也不知道为什么慕容青箩每次有什么事情都很想叫魏公公,似乎魏公公跟她早就认识一般。   但是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多加追究,于是她就匆匆忙忙地去把魏公公叫了过来。   魏公公来了之后,连忙笑着对她说道:“娘娘,您叫老奴过来是怎么回事?”   慕容青箩便对红绡说道:“红绡,你先下去吧,本宫有一点私事想要托付魏公公。”   “好。”红绡抹了一把眼泪,就走了出去。   慕容青箩便望了魏公公一眼,冷冷地说道:“魏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魏公公笑着说道:“娘娘是不是想问老奴为什么大皇子会派兵对付云荒国?”   “不错,的确是如此。”   “其实这也要多亏娘娘啊,如果不是娘娘能够吸引得了皇上的注意,使皇上全副身心都在娘娘身上,为了娘娘甚至要跟杜国老闹翻,那么朝臣们也不会集体联合起来反对皇上。现在是进攻云荒国的大好机会,若是这个时候大皇子还不出兵的话,那岂不是错失良机?”   “大皇兄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她叹了一口气,声音甚是冰冷。   “公主也不要这么说,公主若是这么想的话,倒真是枉费大皇子的一番苦心了。大皇子心里头是极其爱惜公主的,他若是早一日能够把云荒国灭了,那么公主岂不是可以早一日回到明镜国去跟大皇子团聚,公主认为如何?”   她想了想,似乎的确是如此,但是总觉得慕容梦泽这么做让她感觉到有些心寒。   063 下毒手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对魏公公说道:“好,那你便去告诉大皇兄,就说恐怕他以后没有可能见到本宫了,因为现在朝臣们逼迫皇甫商隐杀了本宫。朝臣们只是给了皇甫商隐三天时间,若是在这三天之内不做出一个决断的话,本宫作为明镜国的公主就必死无疑。你要把本宫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大皇兄,否则总有一天大皇兄不会放过你的,你明白吗?”   魏公公听了后笑着说道:“公主放心吧,老奴怎么能够忍心看着公主就这么死了呢?老奴一定把公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大皇子。如果公主没有其他的事情,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说着,他就告辞离开。   等到他走了后,让慕容青箩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她不知道接下来慕容梦泽应该怎么抉择,她知道这的确是一个考验慕容梦泽的机会。   其实她并不贪生怕死,为了心爱的人哪怕葬送了性命那原也没有什么。   可是心爱的人到底会把她放在什么地方呢?   思前想后,她决定试探一下慕容梦泽,看看慕容梦泽肯不肯为她有所付出。   她便在宫里头时时刻刻的等待着慕容梦泽的消息。   而皇甫商隐则被群臣们逼迫,每日里也困在宫里面想事。   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事情一点转机都没有。   到了第三天晚上,慕容青箩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又派红绡把魏公公请了过来。   魏公公见到她连忙说道:“娘娘便是不来找老奴,老奴今天晚上也要来找娘娘的。”   “你来找本宫?是不是大皇兄有什么消息想要你告诉本宫?”   “不错,大皇子的确是有消息让老奴告诉公主,大皇子说了,公主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他为了公主可以马上退兵,只不过……只不过以后想要再统一云荒国恐怕是不能够了。这些话他不准老奴跟公主说,但是老奴还是忍不住要把这些话一吐为快。大皇子雄心壮志,等了好多年才等了这么一个机会,本以为可以就此将云荒国一举歼灭,却没有想到要节外生枝。公主,如果您当真是对大皇子有情有义的话,就不应该为了个人的性命安危而置大皇子的雄图大业于无物。”   “这些话是大皇兄让你跟本宫说的吗?”   “当然不是了。”那魏公公摇了摇头说:“您放心吧,明天早上大皇子就会退兵了,到时候相信您一定可以安然无恙。”   听了他一番话后,那慕容青箩心里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她知道统一天下一直是慕容梦泽的梦想,可如今慕容梦泽为了她竟然连这天下也不要了,可见她在慕容梦泽的心目中的确是很重要的。   她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地对魏公公说道:“你回去吧,你告诉大皇兄,就说他不必退兵了,本宫已经帮他想好法子了,至于本宫,他也不用担心,这皇宫还能够困得住本宫吗?你回去把本宫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他,知道吗?”   魏公公的嘴角带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他把头垂得很低很低的,就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慕容青箩心里面只是在想着慕容梦泽,又哪里顾得上去看这个魏公公。   等到魏公公走出去之后,她才把红绡叫了过来。   红绡见到她叫自己,便笑着说道:“娘娘,您找奴婢来有什么事情啊,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娘娘的?”   慕容青箩便望了红绡一眼,对红绡说道:“红绡,本宫这里有一些钱,你把这些钱收下。”   红绡见到她忽然拿钱给自己觉得非常奇怪,但她还是把钱收下了。   收下之后这才问道:“您莫名其妙地给奴婢钱,这是为了什么呀?让奴婢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红绡,若是有朝一日本宫不能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明白吗?”   红绡听到她说的这些话,隐隐约约地竟然有诀别之意。   她不禁说道:“娘娘,您放心吧,这还没到最后一日呢,皇上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定,奴婢相信皇上一定不会把您交给外面那帮朝臣的,您又何必如此的悲观呢?”   “你什么都不用管了,你走吧。”   说着,慕容青箩便挥了挥手,对红绡说道:“本宫谁都不想见,只是想静一静。”   红绡见她有些不高兴,就知道显然是为了这几日皇上都无从决定的事情而难过,却不知道她是为了慕容梦泽而心伤。   红绡便退了出去。   等到红绡出去之后,慕容青箩便拿了一根绳子吊在横梁之上。   她目光变得非常平静,笑着说道:“大皇兄啊大皇兄,小时候我们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会死,自己死的时候又跟谁在一起,可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今天竟然是我的死期,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绝对不允许我受到任何伤害,也会为了我而退兵,我知道后心里觉得很欣慰,可是你肯为我做这么多,我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我而枉顾你的大业呢?你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就自缢而死,到了明天你就可以顺利的拿下云荒国了。”   说完之后,她就把那大皇子送给她的和田玉拿出来看了几眼,轻轻地抚摸着,只觉得心里面伤心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中竟然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了皇甫商隐的影子,自己也觉得甚为诧异。   但是再仔细地想了想,皇甫商隐一直以来的确都对自己很好。   她便又叹息一声说道:“皇上,你的确是对我很好,可是你知道吗?你对我的那种好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一个人对我好,然而那个人都不是你,若是我死了,你明天也不用有什么顾忌了,这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也一定很想看着我死吧。”   说着,她就把那绳索系好,然后就踩到了高凳之上,把头给探了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来之后,看了眼前的情形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喊道:“你怎么这么傻呀,青箩。”   说着,他就冲上前来,猛地抱住了慕容青箩。   可是他越是抱住慕容青箩,将她的身子往下坠,那绳索便陷得越深。   他便把高凳扶起来,踩在高凳之上,这才上去把慕容青箩给抱了下来。   慕容青箩被抱下来之后,他这才没有那么慌张了。   他有些焦急地把她抱在床上,连声唤她:“青箩,你没事吧,青箩,你没事吧……”   一连唤了好几声,慕容青箩才睁开了眼睛。   她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皇甫商隐在自己的面前,不禁甚为惊讶,说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是啊,朕原本就来了,听红绡说你心情不好,所以特意没有让人通传。真是没想到,你竟然自寻死路,你练了这么一身的好武功,最后竟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   他非常痛心地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她缓缓地道:“臣妾知道朝臣们明天逼着皇上必须要做个抉择,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臣妾死了罢了,只要臣妾死了,相信朝臣们也不会逼迫于你。”   其实她内心深处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因为自己可以帮得上慕容梦泽。   皇甫商隐却是不知道的,皇甫商隐只当她是为自己而死,心中动容。   他连忙把她抱在怀里面,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她。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满怀柔情地对她说道:“你真是太傻了,朕又怎么可能会牺牲你来换取朕的江山呢?便是如此,朕这样得到的江山又有什么意义?再说了,朕知道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杜国老的阴谋,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希望朕的江山可以一直受他操控而已,朕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傻呢?最傻的其实是你。”   说着,他便把慕容青箩紧紧地抱在怀里,对她说道:“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死,你明白吗?你若是死的话,那么朕也会陪你一起赴死。”   听了他的话后,那慕容青箩也并没有放在心里面,只是当他这么随意说一句而已。   她便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你是万岁万岁万万岁啊,青箩有时候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倒还不如死了好,活在这个世上反而有很多伤心的事情,还有很多事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说到这里,她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悲伤,让人看了觉得很难过。   “虽然朕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悲伤,可是你是朕的妻子,朕无论如何也会好好保护你的,你相信朕,你若是死了,朕一定会难过一辈子的。”   说着,他把慕容青箩紧紧地抱在怀里面,如珠如宝。   在那一刻,让慕容青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给撕裂一样。   皇甫商隐当天晚上就在那里陪了她一晚上。   那一晚皇甫商隐什么都没有对她做,只不过是紧紧地拥抱着她,就好像是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她感觉到了皇上的柔情密意,也感觉到了皇上对她的好,也让她感觉到非常温暖。   她的寻死之心竟然在那一刹那去了一半。   她知道倘若自己真的死了的话,皇上一定会很难过的。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皇上便又吩咐红绡过来时时刻刻地看着她,片刻也不能够离开。   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就让红绡给她陪葬。   红绡听了后,连忙答应着。   等到皇甫商隐走了后,红绡这才给慕容青箩跪了下来,连忙对她说道:“娘娘,无论如何您也不能够死,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红绡着想,还有为这阖宫上下的人着想。皇上说了,倘若当真没有看好您,您当真死了的话,那么他让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为您陪葬,娘娘,您也不希望这阖宫上下的人因您而死吧?”   听了她的话后,让慕容青箩心里只觉得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此时此刻皇甫商隐已经出去面对众位朝臣去了,她也不知道那些朝臣们会怎么逼迫他。   然而杜国老做事到底有多么心狠手辣,她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她相信杜国老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的。   她便对红绡说道:“本宫不寻死了,你赶紧出去打听一下消息吧,看看到底明镜国退兵了没有,看看皇上那边到底怎么办。”   红绡想了想就呼唤了一个太监来,吩咐那个太监出去打听消息,而她自己则寸步不离地留在那慕容青箩的身边。   慕容青箩见状,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此时此刻皇甫商隐走出去之后,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可是纵然前面是艰难险阻,他也一定要勇敢的去面对。   他刚刚到了朝堂之上,就见到那些大臣们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于是便开始早朝。   那些大臣们纷纷地跪了下来,连声问道:“皇上,如今已经三天了,慕容梦泽囤集边境,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派兵攻打我们的边远地区,若是皇上还不处死慕容青箩的话,恐怕难以服众。”   皇甫商隐听了后冷冷地说道:“慕容青箩纵然是他们的公主,可是俗话说出嫁从夫,如今她已经是朕的妻子了,你们这不是逼迫朕杀妻吗?”   “皇上,臣等并没有这个意思,臣等也是为了皇上着想啊,难道皇上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要留下千秋骂名吗?”   群臣齐声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一时之间也有一些心焦起来。   他冷冷地说道:“好吧,若是你们想眼睁睁地看着天下将亡,那就看着天下将亡吧,无论如何朕也不会答应处死慕容青箩的,这件事情谁也不必再提了,若是谁再跟朕提的话,那么就拉出去斩了。”   那些人一见皇上如此的强势,他们顿时都不说话,然而人人都在那里跪着。   正如此,就有人走到皇甫商隐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话。   皇甫商隐听了后顿时非常紧张,他恨恨地对那些大臣们说道:“哼,你们实在太过分了!”   说着,就转身离开了朝堂。   原来他拒绝杀慕容青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太后耳中。   太后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够就这么容易算了,要是他不杀慕容青箩的话,那些大臣们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那些大臣们绝对也不会再出兵帮他们攻打明镜国。   皇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国家的家业就这样毁在自己的手上,所以她想了一个主意。   等到皇上一去上朝,她立刻派人拿了斟酒,直奔慕容青箩所住的宫中而来。   到了宫门口,太监宫女们全都纷纷跪下了,太后也不理会,径自到了里面。   到了里面之后,见到慕容青箩正在向小太监打听外面了情况。   当慕容青箩慕容梦泽果然没有退兵,她心里面不由自主地觉得很难过。   虽然是她让慕容梦泽不要退兵的,可是慕容梦泽难道真的没有想过自己吗?   却冷不防太后驾到,她连忙下了芙蓉香帐,向太后请安。   太后看了慕容青箩一眼,对她说道:“这杯酒你喝了吧。”   说着,她就命莲香把那酒拿了过来。   慕容青箩看了那酒之后脸色顿时大变,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定是太后来逼迫自己,想要让自己自杀,这样一来才能够保住国家。   她点了点头,就把那酒拿了过来,对太后说道:“既然是太后赐酒,臣妾自然只有喝的份。”   说着,她就拿着酒,准备喝。   太后见了之后,心里莫名其妙的有觉得有些难过。   毕竟当初是她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可能到现在为止早就已经沦为阶下囚了。   她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便向慕容青箩说道:“你也不要怪哀家,哀家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事到如今,除此之外哀家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太后娘娘何必这么说呢?臣妾全都懂。”说着,她就拿着斟酒准备喝下去。   看到她那憔悴而又清灵的模样,又见到她要这么做,太后只觉得心里更加的沉痛。   就在她快要把那杯斟酒喝下去的时候,太后猛地伸出手来,竟然将她手中的那杯斟酒打落在地。   慕容青箩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太后,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罢了,哀家始终不能够下毒手来杀你,免得让皇上怨恨哀家一辈子。”   她边说着,边转过身去怒气冲冲地走了。   等到她走远了之后,慕容青箩不禁叹了一口气说:“太后娘娘,您终究还是太过于慈悲了。”   红绡连忙抱住她,脸色苍白。   她的样子看上去异常的害怕,连声说道:“娘娘,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太后真的是下了决心要杀您呢,原来她只不过是吓吓您而已。”   “太后岂止是吓本宫,太后她是真的想杀本宫,只不过到最后她没有下毒手而已。”   ……   064 大漠王   皇甫商隐知道了皇太后要毒杀慕容青箩之后,就连忙从朝堂上跑了过来。   他走到门口,看到太后正从那里走出去,他的神情顿时变得异常难看起来,脸上就好像凝了一层冰霜。   见到太后走出来,她的宫女莲香还带着一个托盘。   事到如今很明显,显然她已经赐慕容青箩喝了毒酒。   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特别的难过。   他匆匆忙忙地走进去,大声呼唤着慕容青箩的名字。   听到他的声音如此急促,慕容青箩心里莫名其妙的掠过一丝暖意。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可以对自己这么好,而自己心心念念的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那个男人却将自己弃之如敝履?   她正在那里想着的时候,皇甫商隐已经上前来一把把她搂在怀中,连声对她说道:“母后没有逼你喝毒酒吗?”   “没有,太后娘娘还是舍不得对臣妾下手。”她笑了笑说道。   “那就好,可把朕给吓死了。”皇甫商隐连声说道。   “皇上,臣妾真的没事,您如今竟然为了臣妾来到这里,恐怕那些大臣们越发的会对您有所不满。”   “他们对朕有所不满又怎么样,难道他们真的能够袖手不理国家之事吗?自然是不能的,你不用害怕,他们也只不过是想吓唬朕一下而已,朕又岂会这么容易被他们所恐吓呢?”   说着,他就对着慕容青箩露出了一丝笑意。   慕容青箩见到他强颜欢笑,而眼角眉梢尽了忧虑,心里头也明白他是为国家大事而烦忧。   这种事情换了是谁,心里头也不见得好受。   慕容青箩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说道:“皇上,您为什么不肯杀臣妾呢?若是您杀了臣妾,一则可以平了怨愤,二则对皇上也有好处,毕竟臣妾始终是外邦之人,皇上,说不定以后臣妾会成为你的敌人呢。”   “你不会成为朕的敌人的,朕很清楚。”   皇甫商隐斩钉截铁地说着,就把她搂在怀里,对她说道:“不管是谁都不能够从朕的身边将你抢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朕才发现朕竟然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你了。”   听了他的这番表白,让慕容青箩心里面越发的愧疚起来。   慕容青箩便紧紧地偎依在他的怀里面,两个人抱作一团。   过了很久,就听到有小太监上前来连声说道:“皇上,那些大臣们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们说皇上只要肯册封杜芊依为皇后,就愿意帮助皇上出兵攻打外邦。”   “哦?你说的是真的?”皇甫商隐问道:“他们为什么又肯答应呢?”   “因为那明镜国已经攻打过来,倘若再不出兵的话,恐怕国家危难。”   皇甫商隐听完后这才笑了笑,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他缓缓地对慕容青箩说道:“你看吧,朕曾经告诉过你,说他们最后也会出手的,现在事实上还不是如此?”   慕容青箩听到他故作轻松的一番话后,心里越发的觉得有些难过起来,越发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而且她知道这件事情也一定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毕竟如今明镜国非常强盛,而云荒势弱,就算是倾及国家之力,群臣们都肯团结一致,那也未必是明镜国的对手。   她原本是明镜国的人,竟然忽然为云荒国想起了这些,自己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种深深的厌恶之情,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的国家。   瞬间又把这个念头给压了下去。   皇甫商隐这才把慕容青箩轻轻地放在床上,对她说道:“你且好生地休息吧,朕现在先回去跟大臣们商议朝政,看看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   “是,皇上。”慕容青箩轻轻的答应着。   皇甫商隐便轻轻地捋了捋她的长发,又在她的鬓角亲吻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皇甫商隐走了之后,那慕容青箩眼中不禁露出了一种深深的懊悔之色。   可是她神色却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慕容梦泽的一张脸始终在她的眼前闪过。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背叛慕容梦泽,一定不能。   若是背叛了慕容梦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慕容梦泽的原谅,而且她这一辈子也不能够原谅自己。   于是战事便已经展开了,如火如荼,两国交兵,打得甚是激烈。   两国的势力相差悬殊,云荒国明显的要积贫积弱。   再加上先皇逝世,新皇登基,朝内的势力并不统一,而相较之下明镜国却要强大一些。   虽然慕容天下得了一种怪病昏迷不醒,然而大皇子慕容梦泽素来甚有领袖头脑,朝廷上下的人也都对他心服口服。   除了他的二弟,慕容求仁对他颇有微辞外,其他的人也都肯听他的话。   明镜国上下一心,全力对抗云荒国。   两国交战,死伤了很多人,而明镜国越战越勇,势如破竹,很快的就一连攻下了几个城池。   云荒国上下不禁非常紧张起来。   而这个时候却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的身份非常独特,他就是大漠王宫野长孙。   宫野长孙听起来似乎像是一个文臣的名字,实际上他却是叱咤大漠的大漠王。   传说他武功高强,生性嗜血,又非常好色,杀人如麻。   他纵横大漠,大漠的人全都害怕于他,也都臣服于他。   他虽然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可他在大漠上的威信却好像赫然是一个皇帝一样,而且在大漠上他还建立了自己的城堡。   总之就是享受着跟皇上一样的待遇。   他手下还有一大批兵马,他们的兵马足足有七八万。   虽然没有办法和云荒国和明镜国相比,可是若是在这个时候他可以帮助任何一国的话,对于另外一国都绝对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因为他所训练出来的人马生性彪悍骁勇,虽然仅仅七八万人,可却足以对抗二三十万人。   倘若云荒国多了这些人的帮助,那么就胜算有望了。   听说他来了之后,那皇甫商隐非常高兴,立刻派人把他请到了宫廷之中。   皇甫商隐亲自去接见他,但见他有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样貌果然生得非常凶悍。   满脸的大胡子,双眉直直得飞了起来,脸上布满了横肉,一看便是打家劫舍的贼匪,完全没有皇家的气度。   也难怪他只是一个大漠王而已了。   皇甫商隐连忙请他上坐,对他说道:“今日里不知大漠王为何忽然前来拜访,有什么事情?”   大漠王听了之后,便直言不讳道:“既然皇上要问我,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听人说起你们云荒国有非常多的美女,所以我特来求娶,不知道皇上肯不肯答应?”   “什么?求娶美女?”那皇甫商隐皱着眉头问他道。   “不错,正是如此,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样的美女可以给我呢?”   听到他在这个时候居然是来求娶美女,那皇甫商隐不禁很生气。   可是再仔细地想一下,若是可以趁机跟他结交的话,那么对于自己的江山也绝对很有助力。   他想了想便笑着对他说道:“大漠王宫野长孙既然今日里来我云荒国求娶美女,朕自然是很以为傲,只不过嘛……”   说到这里,他便含笑望了他一眼。   “如今我国正被战事缠绕,全国上下都是焦头烂额,若是大漠王可以出兵相助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听了皇甫商隐的话后,宫野长孙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连声说道:“原来皇上是想让我出兵相助皇上啊,这自然也无不可,反正我在大漠之上也有七八万的兵力,想必也可以帮皇上对付明镜国。只不过嘛,不知道我的要求皇上以为如何?”   “一切自然可以商量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美女尽管来告诉朕,朕一定帮你得到。”   “好,这是皇上所说的,皇上可不要出尔反尔啊。”他笑吟吟地对皇甫商隐说道。   “你放心,朕一诺千金,绝对不会食言于你。”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相信皇上,我现在就飞鸽传书,命令我的那些人马到边关去,帮助皇上的云荒国打仗。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希望这场战事成功之后,皇上能够分一个城池给我,如此一来,我的人就不用日日生活在大漠之上,忍受风沙之苦了。”   “也可以。”皇甫商隐连连答应着。   于是,大漠王便修书一封,立刻去调兵遣将了。   皇甫商隐得到了大漠王宫野长孙的助力后,终于没有那么担忧了。   这宫野长孙的名字之所以这么奇怪,叫做宫野长孙,是因为他父姓宫野,而她的母亲父姓长孙,他是取了父母的姓而已。   他的飞鸽传书发出去之后,皇甫商隐心中大悦,便笑着对他说道:“不知道宫野先生你到底看上了哪一位佳丽?只要告诉朕,朕一定帮你赐婚,而且陪嫁之礼也绝对不少。”   听了他的话之后,那宫野长孙立刻欢天喜地地说道:“我听说云荒国佳丽最多,而这云荒国的佳丽又必集宫中,那定然是在这皇宫之中有最多的佳丽了,是以我想在宫中多待几日,看看宫中有什么美貌的佳人,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可是这宫中宫眷众多……”皇甫商隐显然是有所犹豫。   “难道皇上认为我不配住在宫里头吗?”   宫野长孙顿时有些生气起来。   皇甫商隐不想在这个时候与他闹别扭,因为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他帮助的时候。   他便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不是了,既然你想住在这里,那便住在这里就好,只不过是有几栋宫苑乃是我的妃嫔所住,希望你不要闯入。”   说着,他就把那宫苑的名称告诉了宫野长孙。   宫野长孙听后笑着说道:“朋友妻不可欺,这句话我还是懂的,皇上您放心吧,是你的妻子我就绝对不会进去的,我只是在宫里头四处的走走,皇上您觉得可以吗?”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如今是自己有求于人。皇甫商隐立刻点头说道:“当然可以。那么朕就把威虎宫整修出来,先暂时予你居住,如何?”   “多谢皇上,威虎威虎,威武的老虎,我喜欢,哈哈哈。”   宫野长孙边说着,边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那张狂的样子,越发的让皇甫商隐的心里面觉得疙疙瘩瘩的,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法子。   打发走了他之后,皇甫商隐立刻传令下去,让宫中的女眷多家小心。   毕竟这宫野长孙乃是一个好色之徒,千万不要招惹到他才好,免得闹出什么事故来。   065 大公主   这一日,皇甫商隐有些身心俱疲的回到宫里面。   慕容青箩看到他心情似乎有些不佳,觉得很是诧异。   她连忙上前去帮他将大氅脱下来,这才笑着问他说道:“皇上,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见您心情似乎有些不悦?”   皇甫商隐这才有些恼怒地把宫野长孙要挟自己的事情一先一后地跟她说了。   慕容青箩听完之后,笑了笑说道:“俗话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皇上有求于人,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皇上您说是不是?”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朕的心中总是觉得很不舒服,如今就好像是把人给请到了自己的宫里头,随意让人凌辱一样。”   “皇上,忍得一时之气方是大丈夫。”   慕容青箩自从上次皇甫商隐肯为自己做那么多事之后,她对皇甫商隐的态度果然改观了很多。   皇甫商隐了笑,就握着她的手说:“始终还是你最懂得朕啊。”   他就在慕容青箩的身边坐了下来,缓缓地说道:“朕今天晚上想在你这里留下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您是皇上嘛,您愿意留在哪里,自然就留在哪里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喜色,这让皇甫商隐越发的觉得她能够吸引自己。   见惯了是个女人就会对自己阿谀奉承,如今遇到这种跟旁人不一样的,反而越发的让他感觉到喜欢。   男人大概心里面都是这样的想法吧。   皇甫商隐又笑着对她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情朕还要叮嘱于你,险些忘了,难得却又想了起来。”   “不知皇上有什么事情要叮嘱臣妾的?”慕容青箩问道。   皇上这才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要小心那个人,你知道吗?那个宫野长孙他是一个色狼,若是一不小心被他看到,若是瞧上了你,那倒叫朕如何是好?”   “皇上,您不要开玩笑了,臣妾姿容丑陋他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臣妾呢?比臣妾美丽的女人大有人在。”她淡淡的说道。   “那也不一定,你在朕的眼里头,朕就把你当做如珠如宝来看待,你说是不是?”   皇甫商隐抬起头来望着慕容青箩,向她问道。   慕容青箩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皇上吩咐了,那臣妾就按照皇上所说的去做吧,臣妾侍奉皇上就寝。”   皇甫商隐点了点头,就由慕容青箩侍奉他就寝。   到了第二天,皇甫商隐便设宴邀请宫野长孙,有很多朝臣们也都参加。   宫野长孙笑着说道:“其实我今日里之所以来云荒国,也无非是为了求娶一个漂亮女子为妻而已,但是我在宫里面待了很久,看到的宫女姿色实属一般,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您把姿容美丽的女子全都藏了起来,故意不让我看到。”   听到他这番话后,显然是有留难之意。   此时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那皇甫商隐连忙笑着说道:“先生说笑了,朕又怎么可能会把美女都藏了起来,不叫你看见呢?”   “那不如这样吧,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皇上肯不肯答应。”   皇甫商隐便看了他一眼,问道:“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皇上不如就把这阖宫的宫眷全都请在一起举办一场家宴,皇上觉得如何?你便是让我对着这些朝臣们,我对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兴趣,跟他们也没有共同的话题。”   皇甫商隐听了不禁有些恼怒。   然而礼部尚书已经走到他的身边,轻声地对他说道:“皇上,现在我们正在需要他帮忙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惹恼了他,既然他要这么做,皇上不妨就答应他一次吧,国事为重啊,否则云荒国就保不住了。”   皇甫商隐想了想,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便笑着说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么朕就成全你吧,明日里朕便把所有的宫女全都叫来,叫到威虎殿上设一场家宴就是了。”   “不仅宫女,我希望宫廷中的女眷们也都能够参加。”   “宫廷中的女眷?你所指的是何人?”他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比如说是公主啊,娘娘啊,都邀请出席。”   “自然不行。”   那皇甫商隐连忙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些公主、娘娘出席家宴恐怕是于理不合,毕竟先生乃是外臣,并不是宫里头之人,你说是不是?”   “我还以为皇上真的对我充满了诚意,原来皇上从头到尾也只不过是拿最卑贱的宫女来糊弄我而已,既然如此的话,皇上应该没有什么诚意了,那么就恕宫野长孙先告辞了。”   说着,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那礼部尚书连忙上前去把他拉住,劝说他道:“宫野先生,您又何必如此生气呢?皇上又没有说不答应您的要求。”   说着,他脸上便露出了恳求的神色。   皇上知道这礼部尚书虽然是杜国老的学生,一直以来也很受杜国老的摆布,可是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个忠君爱国之臣。   他之所以这么做也的确是为了国家,并不是为了私利。   皇甫商隐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既然你当真这么想,要举办这个宴会,那便这样吧,朕成全你就是了。”   “多谢皇上。”他冷冷地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见到他这副样子,只觉得气又不打一处来。   就听到礼部尚书继续说道:“皇上,如今宫野先生既然为我们立了这么多的汗马功劳,皇上如今又让宫野先生住在威虎宫,不如皇上就册封宫野先生为威虎大将军,皇上以为如何?”   皇甫商隐想了想,这种时候当然是以大局为重,他便点头说道:“礼部尚书说得很对,既然如此就册封你为威虎大将军吧。”   “谢谢皇上!”他高声说道,显然对这个封号非常满意。   接下来皇上就在这皇宫之中设宴款待于他,这后宫中的家眷每个人都要参加。   慕容青箩听了之后,她为了免生事端,所以就特意化了妆,把自己打扮得非常难看,于是就来到了家宴之上。   她只穿了寻常的一件牡丹折纱长裙,头上梳了一个平常的灵蛇髻,只簪了一根最普通的珍珠长簪。   整个人看上去身材窈窕异常的素雅。   可是她在脸部特意的易了容,脸上看着长了一个大大的痣,而眼角更是有几粒麻子。   脸色有些黝黑,人看上去非常的难看而又憔悴。   到了家宴上之后,她先向皇上行了礼,然后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   过了没有多久,所有的人都已经来了。   甚至为了给他脸面,连太后也参加了这次宴会。   那皇甫商隐便给宫野长孙介绍。   当他说出慕容青箩是自己的妃嫔之时,那威虎将军宫野长孙不禁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嘲弄,缓缓地说道:“真是没有想到,皇上的口味如此的……如此的独特。”   想了很久,他最后终于用了“独特”两个字。   皇甫商隐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朕的眼光一向与众不同。”   说着,他便用赞许的目光望了慕容青箩一眼,显然是非常开心慕容青箩竟然懂得来保护自己。   慕容青箩也对着他莞尔一笑。   微笑间眸光流转,怎么看怎么还是一个美人坯子。   家宴上觥筹交错,威虎大将军宫野长孙平日住在大漠里面,哪里见到过如此多的美女。   一时之间看得有些眼花缭乱,几乎快要看不过来了。   他宴至半酣,看到有一个女子盈盈的起舞。   那个女子看上去也不过才二八年华,头上梳着凤仙髻,挂着五环铃珑钗,看上去特别美丽,让人一见倾心。   他见了之后也非常的喜欢,就冲上前去一把把那女子抱在怀里面。   那女子非常害怕,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连声说道:“你要干什么?”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舞语公主。   这舞语公主并不是皇甫商隐的亲生妹妹,乃是别个嫔妃所生。   后来嫔妃死了后,皇甫舞语就一直跟在太后的身边,太后也算是待她不薄。   可是如今看到威虎将军对她动手动脚后,太后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母后。”舞语公主望了太后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求救的神色。   太后想了想,便才笑着对威虎将军宫野长孙说道:“威虎大将军,难道您是相中了我们舞语公主吗?”   威虎大将军想了想,哈哈仰天大笑说道:“不错,就是她了。我看这位公主生得样貌姣好,我甚是喜欢,我就打算娶她了,她难道是个公主吗?”   “不错,她正是哀家的爱女舞语公主。”   “那好,若是可以娶得了公主,那我以后岂不就是驸马了吗?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不知道太后和皇上舍不舍得将舞语公主嫁给我呢?”   那舞语眼泪汪汪的望着太后和皇上,显然是很不想嫁给这个举止非常粗俗的威虎将军。   可是没想到太后立刻笑着说道:“能够被威虎大将军看上,这是小女的福气,舞语公主自然很愿意威虎大将军了,舞语你说呢?”   这舞语因为很早母妃就死了,在宫里头无依无靠的,平时只能靠着太后。   既然连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也知道无从反驳,只好眼泪汪汪的说道:“是,舞语遵旨。”   “好,既然这样的话,这桩婚事不妨就定了下来,不知威虎大将军意下如何?”   “很好,看得出来你们云荒国是真心的想同本将军友好,既然如此,本将军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放心吧,我的大军已经向边境进发了,相信过两天就可以到达,到时候一定可以帮你们驱逐明镜国的那帮贼子。”   “如此就多谢将军了。”太后连声说道。   066 掠公主   威虎大将军宫野长孙就在那里哈哈的大笑起来。   他本来是堂堂的大漠王,如今又得了皇上御口亲封为威虎大将军,可以娶得公主,自然是三喜临门。   可是那舞语公主就非常的悲惨。   舞语公主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被叫安排在这场宴会上献艺,来展现自己袅娜的舞姿,结果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就连非常疼爱她的太后都已经开口了,她知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婚事便定了下来,就等着宫野长孙迎娶公主了。   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之后,那皇甫商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晚上皇甫商隐去慕容青箩那里留宿,他笑着对慕容青箩说道:“爱妃,你倒是非常的聪明,知道刻意把自己扮丑。”   “皇上,臣妾这么做只不过是随意而为之,当然臣妾心里面也很明白,就算是臣妾不扮丑呀,那大漠王也一定是看不上臣妾的。”她笑着说道。   皇甫商隐就把她抱在怀里面,紧紧地抱着她。   想起两个人共同经历过的劫难,越发地对她珍而重之了。   他轻声地对慕容青箩说道:“其实在朕的心里头最想封你为皇后,可是朕身为一国之君,想要封一个皇后也不由自己做主,朕其实觉得很对不起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怪责朕才好。”   “皇上,您想到哪里去了,臣妾从来都没有想过可以成为云荒国的皇后,皇上您放心吧,臣妾从来没有责怪过皇上。”   “那就好。”   皇甫商隐感慨着说道,两个人一时之间都甚是唏嘘。   到了第二日,果然皇上下旨赐婚,舞语公主和威虎大将军的婚期就定在三日之后。   而同时威虎大将军的兵力也全都到了边境,有了他的兵力助阵之后,云荒国的气势顿时大增,而明镜国相较之下就显得有些积弱下来。   一时之间,两军几乎打成了势均力敌。   然而照这样的形势再打下去,相信过不了多久,明镜国就必定要鸣金收兵。   宫里头上下都一片欢喜,唯有舞语公主非常难过。   可是有苦却又无处诉说。   那威虎大将军知道自己的兵力到达边疆,帮上了云荒国的忙后,就更加的嚣张起来。   他每日里带着随从在街上欺男霸女,简直是无恶不作,一时之间惹得民怨四起。   可是为了想要用他的兵力,也无可奈何,皇甫商隐只好暂时隐忍着。   宫野长孙已经招惹了太多的是非和民怨,老百姓们见到他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他觉得在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就决定在皇宫里面四处惹事生非。   这一日,他正在宫里面走着,不妨看到有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身材袅娜,走起路上聘聘婷婷,一看就是有着极美的身材,让他见了不由得甚为垂涎。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那个女人的样子,顿时却又失望至极。   这就是皇甫商隐很喜欢的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脸上长得怪怪的,看上去就让人讨厌。   他与那女子擦身而过,不禁冷冷地望了那女子一眼。   心想,真是没想到啊,这个皇帝还真是品位奇怪呢,这个皇帝竟然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正这么想着呢,那慕容青箩已经低着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慕容青箩走了没多久,她抬头一看,但见眼前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穿着轻纱做成的薄服,样子显得非常的憔悴。   她站在那里,身子正对着荷花池,轻轻地抖动了一下身子。   她伸开了双臂,就对着荷花池跳了下去。   此情此景让慕容青箩觉得非常诧异。   慕容青箩走到她的面前一看,发现有个人在水里面挣扎。   仔细一看,发现这不是别人,竟然是舞语公主。   舞语公主为什么要跳下荷花池?   她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一定是舞语公主不想嫁给那个威虎大将军,所以才宁愿选择自杀。   她叹了一口气,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此在里头淹死,便跳下去,毫不犹豫地就抱住了舞语公主。   她始终还是练过功夫的人,很快的就把舞语公主给救了上来。   舞语公主目光之中满是悲切,对她说道:“你又何必要救我?”   “舞语公主,你又何苦想不开呢?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可是……”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   “没有什么法子那又怎么样?”   “正是因为没有法子,所以我才选择这条路啊,你为什么要把我救上来?你知不知道嫁给那个人生不如死啊,你这不是害我吗?”   舞语公主恼羞成怒,连声对她斥责道。   听了舞语公主的话,她也甚是黯然,只有好言好语地对她进行相劝。   而这个时候那威虎大将军却已经走了过来。   他看了舞语公主一眼,冷冷地笑着说道:“原来你是不想嫁给本将军,所以才选择自杀的呀,是不是?”   他恶狠狠地眼神使得舞语公主非常害怕。   舞语公主从小到大都在宫里面长大的,养尊处优,哪里见过这种情形。   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道:“我,我……”   “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呀,事无不可对人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害怕本将军所以才这么做的?”   他冷冷的对那舞语公主说道。   舞语公主终于点了点头。   “哼,你这个女人!”   说着,他一把把舞语公主扯了过去,就要向她的脸上吻去。   那舞语公主冷不防见到一张大嘴要吻向自己,顿时被吓哭了,眼泪直流。   见到这种情形,那慕容青箩心里面觉得甚是愤然。   然而他亲吻过舞语公主后,还比不肯就此罢休,竟然伸出手来又要去扯脱舞语公主的衣衫。   这个时候慕容青箩已经完全忍无可忍了。   慕容青箩愤然说道:“威虎大将军,纵然您是威虎大将军,可公主她也是堂堂的公主,您若是这么对待公主的,那公主以后将如何见人?”   “关你什么事啊?”他说着,就伸出手去打算给慕容青箩一巴掌。   慕容青箩简直被他气得发昏。   见到他已经把舞语公主的衣衫撕扯开了一块,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手了,否则的话公主除了自杀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在花园里面竟然发生这种事情,岂不是要逼人去死吗?   于是她便伸出手来一把扯住了威虎大将军的双臂。   那威虎大将军冷不防自己的双臂被人扯住了,他不禁甚是恼怒,连声说道:“你想干什么?”   “臣妾只是想告诉将军,这是皇宫圣地,将军绝对不可以仗势欺人。”   那威虎大将军抬头一看,原来是慕容青箩阻止自己的。   他伸出手来就打算狠狠地给慕容青箩一巴掌   现在他简直已经有些忘乎所以了,完全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更忘了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情。   再加上现在云荒国又的确是有求于他,他当然越发的忘乎所以起来。   他的恶行使得慕容青箩甚是恼怒,慕容青箩便伸出手来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真是没有想到,原来皇上的这个妃子竟然会武功的,他便抬起脚来,想要一脚将她踢倒。   谁知道慕容青箩武功很好,他一脚踢过来后,慕容青箩已经闪身退开了。   然后两个人就战在了一起。   慕容青箩的武功之高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两个人战了良久,竟然未分胜负,而且明显是慕容青箩占了上风。   他无意中抬头见到慕容青箩的样子。   见她唇红齿白,跟自己起初见到的模样原本不同,到现在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慕容青箩开始只不过是扮丑,想要躲开他而已。   他顿时煞为恼怒,便望了慕容青箩一眼,冷冷地对她说道:“你使诈。”   慕容青箩也不言语,只是欺身往前狠狠地在他的下身踢了一脚。   他被踢得猛然一个后退,心里却更加的喜欢慕容青箩起来。   宫野长孙笑着说道:“真是想不到啊,后宫里头竟然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样子嘛虽然说长得一般,可是也的确很顺眼,武功却又这么高,很好,我很喜欢,泼辣的娘们儿最适合我了,就是你了。”   说着,他指着慕容青箩,高声地喊道。   慕容青箩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望着他,面罩寒霜说道:“就算你是皇上钦点威虎大将军,也不可以非礼公主,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岂容你这种人轻易的非礼?就算公主已经得到了皇上的钦赐,说要嫁给你,可是毕竟现在你们还没有成亲呢。”   “是啊,我是还没有和公主成亲,而且我也不打算和公主成亲了。”   他笑着说道:“因为我心目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合适的成亲人选。”   慕容青箩方才也是一时激愤才会出手。   她心里面猛地一寒,听了这话已然明白了什么意思。   果然就听到那威虎大将军含笑说道:“我心中的那个对象就是你,我觉得你更适合做我大漠王的王妃,威虎大将军的夫人。因为啊在大漠之上满是风沙,若是不找一个强悍的娘子,又怎么能够帮助本王成就大业呢,你说对不对?”   他含笑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现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非常错的事情。   方才实在是不应该出手相助,结果现在恐怕连自己也要赔上了。   她心里面异常的惊慌,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容易就算了。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对那威虎大将军说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很简单,你嫁给我,至于她嘛,如果非要嫁给本将军的话,本将军也可以答应,只不过嘛你做大,她做小,如何?”   慕容青箩听了,斥责他说道:“将军此言差矣,本宫乃是皇上的妃嫔,本宫心里头只有皇上一个人,将军这么说岂不是要跟皇上为敌吗?”   “便是与你们皇上为敌那又如何?你们皇上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攻打明镜国这种事情就不用靠我了,你们说是不是?”   听了他的话后,那慕容青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过了很久方才缓缓地说道:“本宫就是明镜国的青箩公主,你派兵攻打我国岂不是与本宫为敌,本宫又岂会嫁你?”   067 家国恨   “原来你的身份这么复杂,竟然也是一个公主啊。好,没有想到失也公主,得也公主,可以重新再娶一位公主,我简直是开心不已啊,就这么说定了,你嫁给我。而你呢?嫁给我做小。”   说着,他就把慕容青箩和舞语公主往他的怀里面猛地一扯。   慕容青箩用力的一扯他的手,而那舞语公主则疼得双眼泪水直流。   她抬起头来有些害怕得望了一眼这个所谓的威虎大将军,脸上的害怕之情更加的盛了。   而慕容青箩心里面也很明白,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就此摆平了。   自己方才实在是不应该如此的冲动,结果使得事情到了现在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既然祸是自己闯下的,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她想了想,这才对威虎大将军说道:“将军,你看公主的样子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本宫想先送公主回去,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好吧,看在是你来恳求本王的份上,本王就答应让你先送这个舞语公主回去吧。一个是娇花嫩蕊我见犹怜,一个是清雅娇媚,让人见之忘俗。哈哈,本王这次云荒之行果然是不虚此行啊,一下子就娶了两个美人,我现在就去找皇上,告诉他我要娶他的妃嫔,哈哈。”   他边说着,边高声地唱着大漠上的歌谣走了。   等到他走了后,那慕容青箩这才抱起了舞语公主,轻声地对她说道:“公主,你没事吧?”   舞语公主摇了摇头,望着她,脸上满是害怕的神色对她说道:“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啊,我不想嫁给他,他不是一个好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公主,你别害怕,你放心吧,我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一定能够想出办法的。”   “可是我明天就要嫁给他了。”舞语公主害怕地说道。   “我想到办法就去见皇上,而你呢,你现在先回宫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会有皇上和太后为你做主的,明白吗?”   慕容青箩连声劝慰着舞语公主。   过了很久,舞语公主才点了点头答应着。   于是,慕容青箩便径自回到了宫里面,在想着对策。   而与此同时,皇甫商隐也在御书房里面批阅奏折。   忽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皇甫商隐顿时龙颜不悦,连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啊,到底是谁在外面吵吵嚷嚷的?”   “启禀皇上,是威虎大将军在外面,说是有要事求见皇上。”当下便有太监进来回报说道。   “威虎大将军?宫野长孙他到底又想做什么,你就跟他说,朕现在很忙,没有时间见他,让他自行方便去吧。”   皇甫商隐话音未落,就见到威虎大将军走了进来。   他迈着大步,非常不高兴地说道:“是不是宫野长孙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皇上,为什么皇上避我如蛇蝎?若是如此的话,我就只好带着我的军队回大漠去了,或者是再去明镜国寻访美女,那原也没什么。”   他这话之中显然满是要挟之意。   听到此番言语之后,皇甫商隐这才笑着对他说道:“威虎大将军这是哪里话,朕刚才正在为国事繁忙,一时之间怠慢了大将军,如今我们既然已经结为秦晋之好,自然是当守望相助,你说是不是?”   “皇上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跟皇上谈一谈这件事情的。”   “哦?快请坐。”皇甫商隐沉住气,让他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他这才望了皇甫商隐一眼,笑着说道:“皇上,我知道你要把舞语公主嫁给本将军,本将军觉得舞语公主也的确很不错,本将军也很喜欢。”   “喜欢就好,明日里你们即刻成婚。”皇甫商隐连忙说道。   “可是嘛现在我又发现了一个更好的,这个比起舞语公主来更加吸引我,不知道皇上可不可以将她二人一起许配给我?”   见到他如此,皇甫商隐不禁大为恼怒。   皇甫商隐便故意疾言厉色地说道:“舞语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一直以来都甚是得到太后和朕的疼爱,朕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受丝毫委屈的,如今既然是公主的大婚,又怎么可以如此的草率,难道也要让别人一起嫁给你吗?朕无论如何也不答应。”   “皇上答不答应也无所谓的,我并不是来想询问皇上的意见,而是通知皇上的,皇上若是不答应,我真的无所谓的。”   他摊了摊双手说道:“只不过嘛,我想我的军队是不能够再帮助皇上打明镜国了,说不定啊明镜国会对我更好一些呢。听说明镜国的慕容梦泽素来都不择手段的,未达目的绝不罢休,我相信别说是我跟他要一个美女了,就算是要他的妻子,他也会立刻双手奉上。”   皇甫商隐见他字字句句皆是威胁自己,可是他所说的话却的确不无道理。   那慕容梦泽听说为人英武果断,的确是什么事情也都能够做得出来的。   他便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倒不至于,你倒是告诉朕你看上了谁,朕再帮你筹谋一下。”   他变笑着说道:“我看上了慕容娘娘。”   “你说什么?”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他勉强地定了定心神,这才缓缓地对他说道:“你看上了慕容娘娘?难道上次你忘了在筵席之上曾经见到过慕容娘娘的样子,当时你还被吓了一跳,还嘲笑朕说竟然连这样的女子也看得上,如今你竟然看上了她,岂不是太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是啊,当时我的确是觉得她样貌甚是奇怪,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当初只不过是她故意把自己打扮丑了而已,现在我已经看过慕容娘娘的真容,发现她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绝世美女,却也子有她的过人之处,的确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有味道的女人。而且她又会武功嘛,若是可以同我一起在大漠之中遨游,相比也可以帮得上我的忙。她比公主对我来说更有价值,总之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不能够再商量了,我一定要娶她。”   听了他这番话之后,那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变黑了。   皇甫商隐对他说道:“若是朕当真把慕容娘娘许配给你,那岂不是贻笑大方吗,朕不岂不是要为天下人耻笑?无论如何朕也不会答应的。”   “好吧,皇上,我还是再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一下吧,如果到明天还不答应我的话,我想没办法了,我只好带着我的兵马去投奔明镜国了,反正我无所谓的,能够帮得上谁我都有好处,更何况明镜国实际上要比云荒国实力更加庞大呢,您说是不是啊?”   说着,他便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皇甫商隐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皇甫商隐只觉得一口怒气直冲脑门而来。   他在御书房里待了半晌,方才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桌子说道:“这个混帐,竟然连我的妻子也都觊觎,朕绝对不会就这么跟他算了的,走,去见慕容青箩。”   很快的,他就带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慕容青箩的宫里面。   见到红绡正守在门前,便问道:“青箩呢?”   “娘娘她现在刚刚睡着了。”   “睡着了?”他心里不由自主地越发生气起来。   心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慕容青箩竟然还能够睡着,难道真的是像自己想得那样吗?   于是他便走了进来,果然看到慕容青箩正躺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他便喊了一声:“青箩。”   慕容青箩抬头见是皇上来了,便笑着说一声:“皇上。”   “青箩,我来问你一件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朕?朕自问对你不错,可是你为了你明镜国竟然不惜色诱威虎大将军宫野长孙,你实在是用心良苦。”   “皇上,您在说什么呀?”慕容青箩没想到会被皇甫商隐误会,便问道。   皇甫商隐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缓缓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莫要跟朕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大威虎大将军来找朕,说要让朕把你赏赐给他,让你做他的妻子,有没有这回事情?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改变了主意?”   慕容青箩听了后,垂头想了想才缓缓地说道:“原来在皇上的心目中臣妾是这样的女子,臣妾无话可说。”   “你既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那这是真的了?”皇甫商隐冷冷地对她说道。   听了皇甫商隐的这番话,她觉得特别的伤心。   本来她以为皇甫商隐对自己很好,可是事实上原来竟也是疑心自己的,她便垂头不语。   皇甫商隐见到她不说话,又见到她神色肃然。   想想她似乎不会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再想想多半是自己误会她了。   她嫁给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云荒国的事情,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呢?   如果她真的要故意勾引那宫野长孙的话,为什么那日还要扮丑来出席筵席呢?   他心里头猛地一惊,连忙对她说道:“对不起,朕方才是太生气了,所以一时之间口不择言,你莫要生气。”   慕容青箩抬头望了皇上一眼,这才缓缓地说道:“皇上心里面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臣妾又有什么好说的。”   “朕也一时在气头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朕希望你能告诉朕。”   说着,他便握着那慕容青箩的手。   慕容青箩一句话也不说,她的脸色平静自若,脸上半分神情也没有。   她坐在那里素雅得犹如一朵空谷兰花一样,使人我见犹怜,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冷艳的美。   那种美让人爱不释手,也难怪宫野长孙会在忽然之间改变了主意,谁都不要,只想要她了。   他一时之间不由得觉得有些歉意,便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她,对她说道:“朕真的知道做错了,难道这个时候你还要生朕的气吗,你说对不对?”   见到皇上如此的向她道歉后,她这才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对皇上说道:“好吧,皇上既然想知道什么事情,那么臣妾就不妨实话告诉您吧。”   于是她便把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给皇甫商隐讲了一遍。   皇甫商隐听问后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皇甫商隐满怀歉意地对她说道:“对不起,朕不知道原来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朕误会你了。”   慕容青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皇甫商隐知道她多半是被自己伤了,便叹口气说道:“好了,你先不要生朕的气了,我们还是想想看看有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件事,好不好?”   听到皇甫商隐那么说后,慕容青箩便点了点头。   慕容青箩想了想,对皇甫商隐说道:“不如皇上就把臣妾送给他吧,反正皇上也不信任臣妾了。”   此言一出,慕容青箩自己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娇羞起来。   她竟然也学会跟皇甫商隐撒娇了,这都出乎她自己的意料之外。   皇甫商隐连忙摇头说道:“朕怎么会舍得把你给送人呢?绝对不行,朕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而且若是朕真的让那个人娶了你,朕以后还做什么一国之君,颜面又将何存?朕说过,朕无论如何也会好好对待你的。”   他满怀深情地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听了便微微一笑,说道:“皇上,其实您既然不舍得把臣妾嫁给那个人,又为什么会把你的皇妹嫁给那样的人呢?”   “朕也是无可奈何,朕现在需要他的军队,若是不让皇妹嫁给他的话,那么朕还能怎么做呢?若是朕手中的兵力不济,淡然会败在明镜国的手下,到时候朕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他沉声说道。   068 茅塞开   说完这一些,又转过脸去望着慕容青箩,笑着对她说道:“其实朕有一件事情可以告诉你,但是朕知道朕说出来你也不相信,其实朕压根都不想做皇帝,让朕做皇帝是皇太后的意思。朕不做皇帝的话,又不能够保住祖宗基业,无奈之下,朕才选择走这条路的。若是可以的话,朕倒宁愿带着我的心上人一起隐居在山林之中,再也不问世事。”   “皇上,您说的是真的?”   皇甫商隐的想法倒是让慕容青箩觉得很奇怪。   “不错。”   “皇上若是当真不喜欢做皇帝的话,可以把皇位让给常青王就是了,又何必如此的为难呢?”   “难道你不知道常青王他其实只不过是父皇的养子吗?”   皇甫商隐无可奈何地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心中猛的一惊,这才想起来事实上的确是这样的。   也难怪当初皇太后为什么想尽办法也会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了,无非也是想保住祖宗的基业而已啊。   她想了想,便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事到如今您又有什么打算呢?”   “朕还能有什么打算呢?”   他无奈地说道:“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朕唯一能够做的是什么,朕到现在都没有想好,你倒是说说,朕可以做什么?”   “皇上……”   慕容青箩对皇上说道:“不如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个大漠王吧。”   “什么?你让朕杀了他,那怎么行?”   皇甫商隐摇了摇头说:“倘若朕当真杀了他的话,他的手下又岂会跟朕罢休?到时候只怕会跟明镜国联合起来攻打云荒,使云荒陷入危急。”   “皇上,那倒不见得。”   慕容青箩笑着说道:“只要皇上在杀他之前先找人把他的军队控制了,到时候再杀了他,所谓群龙无首,皇上不仅可以杀了这个人,还可以掌控他的军队。”   “他的军队又如何这么容易就听朕的呢?”   “据臣妾所知这个大漠王有一个手下,名字叫做王彪。王彪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心服宫野长孙,可是无奈他的武功没有宫野长孙高,空有满腹的才智,也只好屈居于宫野长孙之下,他心里面愤然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如今是他带兵帮助皇上您地域我明镜国侵袭的,如果皇上可以派人说服了那王彪,再顺利得杀了这眼中钉的话,皇上意为事情会如何?”   听了她的话后,那皇甫商隐不禁茅塞顿开,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   不错,事实上的确是如此。   如果真的可以既除掉了像这样的一个暴虐不堪,好色之徒,同时又可以控制他的军队的话,当真是一举两得的法子。   皇甫商隐不禁连声对慕容青箩说道:“你说得果然很有道理,这果然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然如此,皇上还不加紧飞鸽传书,立刻派人去收买王彪,臣妾相信那王彪本来就已经跟他势不两立了,只要皇上肯出重金,再对王彪封侯入相,臣妾相信王彪一定能够听从皇上的指示,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青箩,真是没有想到,原来你竟然是如此的聪慧,简直是有女军师的才能。你说得很对,朕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吧,相信这么一来一定能够顺利的完成这件事情。”   “只要王彪一反,我们这边就可以杀宫野长孙了。”   “可是宫野长孙现在却要威逼朕把你和朕的皇妹舞语嫁给他,那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青箩听了,她眼中露出了一丝淡然,轻声地说道:“皇上,有一个计策叫做缓兵之计,倘若皇上可以用缓兵之计的话,臣妾相信一定会有所收益。”   她的话对于皇甫商隐来说简直醍醐灌顶。   皇甫商隐想了想,连声说道:“果然是一桩妙计啊,既然如此,那朕就这么做了。”   慕容青箩继续笑着说道:“皇上要等王彪谋反之后再对宫野长孙进行处置,这么一来可以有双重保障,至于这宫野长孙嘛,皇上不妨先用臣妾刚才说的缓兵之计来拖住他。”   皇上听了之后不禁连声大赞道:“爱妃果然是聪慧不已,让朕自惭形秽。不错,你的主意很好,那就这么做吧。”   他笑着说道。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皇甫商隐先派了人到边境去,一方面要散布宫野长孙要杀王彪的消息,而另外又派了一批人去收买王彪。   与此同时,他则在第二天就接见了那宫野长孙。   宫野长孙兴高采烈地来到宫里面。   见到皇甫商隐,有些不屑一顾地望了他一眼,轻笑着说道:“皇上,你召见我有什么事情?是不是答应把娘娘嫁给我了呀?”   “不错,朕昨天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想了想,既然你很喜欢青箩,又喜欢舞语,朕便是把她们都嫁给你那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嘛,唉……”   说到这里,他便不停地叹息着。   看到皇甫商隐连连叹息,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宫野长孙不禁猛地一拍胸脯说道:“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你不妨实话告诉本将军就是了,本将军一定帮助皇上。”   听说皇甫商隐竟然肯把自己的妃子赏给他,自然让他欢喜雀跃,他便连声向皇甫商隐问道。   皇甫商隐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朕是已经答应了,可是那慕容青箩却不答应,慕容青箩现在每日里寻死觅活的,朕也拿她无可奈何,现在正派人守着她呢。”   “真的?既然如此,皇上您不妨让我去探望一下她吧,我相信一定能够有办法来说服她的。”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淫笑,让皇甫商隐心里越发的对他厌恶起来。   皇甫商隐想了想便笑着说道:“这样恐怕说出去不太好吧,她始终也是明镜国的公主,而是还是朕的妃子,朕已经派人在说服她了。不如这样,你再给朕三天时间,让朕派人来说服她如何?一个女人若是不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也没有什么滋味,你说是不是?”   “皇上,你不是在用缓兵之计吧?”   “又如何会用缓兵之计啊,朕现在正在用人之际,而你的军队恰好能够帮得上朕,再拖延三天对于朕又有什么用啊,若是三天之后你倒戈帮助明镜国,朕还不照样无可奈何,你说是不是?”   “皇上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三天就三天吧,反正也不差这三天了,只要皇上肯把青箩公主嫁给我,我自然愿意等。反正这三天里面我也不愁没有别的女人。”   皇甫商隐知道他在宫里面已经奸,淫了好多宫女,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也不是跟他闹翻的时候,就笑着说道:“那么就多谢你肯体谅朕了。”   “皇上,我们是兄弟嘛,以后你的妻子就是我的妻子,我们就更是兄弟了,哈哈哈。”   他边说着,边哈哈大笑着离开。   皇甫商隐听到他的笑声后,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为人觉察的冷漠。   宫野长孙还在那里做着他春秋大梦呢,却没有想到这几天皇上派出去的人果然在边境四处散布着王彪即将被杀的消息。   那王彪本来臣服在宫野长孙的手下就觉得心里非常的憋屈。   他认为宫野长孙只不过是一个无赖兼好色之徒而已,只知道杀人抢,劫,仗着自己有一身的武功就乱来,若是跟着他,绝对不可能会成大器。   他心里面虽然对他不满,可是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因为他武功高强,那王彪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表面上对王彪很好,加以任用,实际上却处处提防着他,而且还让自己的两个兄弟宫野二孙和宫野三孙时时刻刻地盯着王彪,使得王彪根本就没有办法出手。   宫野长孙之所以肯留下王彪的性命,是因为王彪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了,在很多事上都能够给他出主意。   若是离了王彪,恐怕他们是不行的。   也是因为没有法子之下,他才放过王彪一条生路,而且还让他统领部队。   此时宫野二孙和宫野三孙陪同着王彪一起带兵去支援云荒国。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传来了消息说那宫野长孙进入云荒国的朝廷,得到了朝廷的册封,成为了威虎大将军。   就连朝廷都已经认可他了,以后他就不仅仅是一个草寇大漠王这么简单了。   于是四处又纷纷扬扬地传起了宫野长孙要杀的王彪的谣言。   这谣言很快就传到了王彪的耳中,也传到了宫野二孙和宫野三孙的耳中。   宫野二孙和宫野三孙本来就不福气王彪的职位在他们之上,他们听到了这个谣言后就越发的对王彪轻慢无礼起来。   王彪心里面非常的紧张,就一心一意地想着自保。   他知道,如果要想自保的话,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有逃跑。   但是让他放下这么多的军队兄弟逃跑,他又心有不甘。   恰好这个时候朝廷自使臣便找到了他,将朝廷的意思跟他一说,他立刻答应了。   他还听到朝廷肯封他为征远大将军,还说若是这一次能够打退明镜国的进攻,还愿意封他为征远侯,他自然欢天喜地。   于是,便同朝廷的使臣一起杀死了那宫野二孙和宫野三孙。   消息在三天之后果然如期地传到了宫里头。   皇甫商隐听完只觉得欢喜雀跃,便去告诉了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得到这个消息,心里一时之间也是五味杂陈。   她一方面觉得有些对不起慕容梦泽,毕竟是自己帮皇甫商隐出了主意,帮他拔掉了眼中钉,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庆幸。   总之这两种情绪在她的心中交杂而生,让她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皇甫商隐笑着走了进来。   看到皇甫商隐眉飞色舞,她便勉强地说道:“恭喜皇上既成大事。”   “朕的确是很高兴,若不是你帮朕想出了主意,朕也不会做成朕想做的事情了。只不过朕看你眉头紧缩,似乎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样,你不妨告诉朕,朕一定会帮你做到的。”   “臣妾哪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啊。”   她笑了笑说道:“臣妾开心还来不及呢。皇上,您找臣妾有什么事情?”   皇甫商隐这才笑着对她说道:“是这样的,既然如今大事已成,王彪已经臣服,那军队已经也归顺了云荒,现在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诛杀宫野长孙了,你认为如何?”   069 朝南枝   慕容青箩笑着说道:“皇上英明,皇上这个法子果然是不错的。”   “好,那么朕便在高鹿台设宴来款待他,哈哈哈。”   说着,皇甫商隐便发出了高兴的笑声。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可谓是受尽了宫野长孙的气,想到明天就可以一雪前耻,越发的觉得开心起来。   到了第二天,他便派人去邀请宫野长孙来高鹿台赴宴。   高鹿台自古以来虽说是宴请皇亲国戚之地,可同时也是历朝历代的皇帝诛杀功臣的地方。   听说皇帝邀请他在高鹿台赴宴,那宫野长孙顿时就多了一个心思。   恰好这个时候又有人来向他汇报,说是大事不好。   宫野长孙刚刚要出门,却见到那人来汇报,便登时有些不高兴说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慌慌张张的呀?”   那人这才往前走了两步,连忙给他跪下,连声说道:“大漠王,大事不好了,朝廷的人派人,派人给……”   “派人怎么了呀?你说话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他怒气冲冲地望着那人,冷冰冰地说道。   “是朝廷的人派人收买了王彪,杀了宫野二孙和宫野三孙,恐怕……下一步将要对付大漠王。”   “你说的是真的?”他顿时大惊,连忙问道。   “绝无虚言。”   “好,真是没想到啊,表面上对我这么好,实际上原来是想方设法地在算计于我,果然是很好。真是没有想到皇甫商隐这个人竟然如此的阴险狡诈。”   他冷冷地说着,就在心里面慢慢地想着对付皇甫商隐的办法。   很快的,他就踱着步子来到了高鹿台。   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早就在那里候着了。   见他来了,皇甫商隐便说道:“威虎大将军,请坐。”   “不坐了。”他看了皇甫商隐一眼,冰冷冷地说道。   皇甫商隐见他只身赴宴,然而心中似乎有怨愤之气,他心想,此人今日里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他便是有什么怨愤之气那又如何?   皇甫商隐便笑着说道:“既然不坐,那就请你喝酒吧。来人,倒酒。”   于是,有人便拿着青灰色的坛子上前来,把酒倒给了他。   那威虎大将军宫野长孙看了眼前的酒一眼,哈哈地大笑起来,边笑着边说道:“皇上,你给我的酒我可不敢喝呀,谁知道这酒里面到底有没有毒?”   他拿起酒杯来,用力地把酒杯给捏碎了。   见到他竟如此的孔武有力,皇甫商隐不禁看了慕容青箩一眼。   慕容青箩缓缓地点了点头,皇甫商隐便轻轻地击了三下手掌。   这个时候,前后左右就有很多侍卫围了上来。   那些侍卫团团地将他围在了中央。   那宫野长孙便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挖空了心思想要对付我,而今果然没有想错啊。皇甫商隐啊皇甫商隐,可是你千错万错算错了一招,那就是你没有算到我已经知道你策动了我的部下叛变。”   说着,他身子猛地一跃而起,就向着那坐在高台之上的皇甫商隐刺了过去。   皇甫商隐身子猛地往后一撤,然而已经避无可避。   他原本以为这宫野长孙身子如巨石一般,原本不灵便的,可是没有想到他的身子却身轻如燕。   眼看着他手中的金光闪闪的匕首就要刺在皇甫商隐的身上,慕容青箩举起手中的酒杯猛地对着他的眼睛刺了过去。   慕容青箩这一振杯,可谓是用尽了平生的功力。   她把杯子狠狠地振在宫野长孙的眼上,宫野长孙疼得哇呀大叫一声。   然后他手中的匕首应声脱落,就已经捂着眼睛在那里嗷嗷地叫了起来。   皇甫商隐趁机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对着他的前胸狠狠地刺了过去。   皇甫商隐的武功原也不弱,刚才只不过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是以才没有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而今他双眼既然受了伤,皇甫商隐又是有意而为之,自然很容易就刺伤了他。   那匕首没入到宫野长孙的胸前,他大叫一声,就躺倒在地上。   然而却仍旧是表现得孔武有力。   有几个人上前来,被他几脚踢开。   皇甫商隐冷冷地说道:“困兽犹斗而已,你们都给我拥上前去,将他绑起来。”   那些人便纷纷的上前,终于把宫野长孙给治服了。   慕容青箩笑着说道:“皇上,恭喜您终于打下了大老虎。”   “是啊,朕早就说过了,威虎大将军嘛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朕的阶下囚。来人,把他给朕抓起来,送到大牢里去。”   那些人答应着,便连忙拿枷锁铁链将他困住,送到大牢里面去了。   做完着一切后,皇甫商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慕容青箩连忙斟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笑着说道:“皇上,恭喜您大事将成,如今他的兵马既然落在您的手上,云荒国就不至于会被明镜国打得一败涂地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容青箩的心里也特别苦涩。   她所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等待着这一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皇甫商隐亡国。   总之这两种思想夹在一起,让她觉得备受煎熬。   “谢谢你,如果不是爱妃你帮我出了这个主意,朕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将他的兵力夺过来,更没有可能就此将他杀了。爱妃,朕敬你一杯。”   皇甫商隐说着,就敬了慕容青箩一杯。   一杯酒下去,竟然是苦涩的,慕容青箩有两滴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皇甫商隐见状便连声对她说道:“爱妃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见你心里面似乎是有所苦衷一样?”   那慕容青箩连忙拿帕子把眼泪擦拭去,这才缓缓地说道:“俗话说古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臣妾只不过是方才听皇上听到明镜国,有些思念故国而已。只不过嘛夫为妻纲,既然嫁了皇上,那么就生是云荒国的人,死是云荒国的鬼了。”   这句话她说得特别苦涩。   那皇甫商隐也感觉到了她的悲凄之意,便也没有再多说话。   皇甫商隐手中有了这七八万能征善战的沙漠兵之后,果然实力大增。   在他们的助力之下,竟然几乎要跟明镜国打了个平手。   而且那些将士们见到连连打胜仗,非常的开心,由士气萎靡不振,变作士气大振。   一路上打过去,竟然很快的就把被明镜国抢走的城池全都给抢了回来,而且还大有攻打明镜国之意。   慕容梦泽见到大势已去,无奈之下只好命令收兵。   见到明镜国退兵后,皇甫商隐前思后想,也决定退兵。   那一日他在朝堂之上提出了退兵,立刻遭到大臣们的一致反对。   礼部尚书说道:“皇上,我们一路占尽先机,非但逼得敌人节节败退,而且眼看着就要攻入明镜国了,何不趁此机会一统天下?”   皇甫商隐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朕并不这么认为,俗话说穷寇莫追,不错,明镜国的确是被我们打得节节败退,可是并不等于我们的实力强于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刚刚收服了宫野长孙的沙漠兵,沙漠兵能征善战,所以士气大振才会如此。等到过些日子沙漠兵的威力发挥不出来了,恐怕到时候背腹受敌的就是我们了。”   “皇上……”礼部尚书生气地说道:“您不是因为慕容娘娘她是明镜国的人,所以才想手下留情吧?”   “混帐!”   皇甫商隐生气地说道:“朕岂是公私不分的人?在朕的心目中还能够分得清楚孰是国孰是家,孰轻孰重,你莫要砌词诬蔑朕才是。如果你非要打的话,朕也无所谓,若是打了败仗,将由你来承担。”   礼部尚书听了之后,他连声说道:“是,皇上,老臣也只不过是一时着急,为了我国着想,所以才会有过激言论,还请上莫要放在心上。”   他仔细地想了想明镜国的确实力强大不容小觑。   云荒国现在虽然是节节胜利,可是如果明镜国在大肆的组织兵力进行反攻的话,云荒国也未必会是对手。   他觉得皇甫商隐所说还是很有道理,是以就退下来。   皇甫商隐望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战事也算是平息了,我们经过这场大战后不但收复了所有的城池,还是无端的得了宫野长孙的兵力,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礼部尚书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俯下身子对着皇上作揖,连声说道:“皇上,其实老臣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如果你觉得那话不当讲,那就不必说了。”皇甫商隐望了他一眼,声音严厉地说道。   这礼部尚书实在是太多事了,每一次都是他出面为难自己,引得皇甫商隐对他甚为不满。   “虽然老臣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然而细思之下,老臣觉得既然这场战争都已经胜利了,老臣有些话还是要说的。皇上,您当初许下的承诺也应该要兑现了吧?”   “什么承诺?”皇甫商隐惊讶地问道:“朕曾经许下过什么承诺?”   “就是娶杜国老的孙女杜芊依杜小姐为正宫皇后,难道皇上您忘了吗?”   见到他旧事重提,让皇甫商隐心里面非常不舒服。   皇甫商隐冷冷地说道:“朕什么时候忘了,只不过一时之间战事连天,总要给朕一些时间准备。再说了,在国家大事之前,自然是国为重家为轻了,你说是不是?”   礼部尚书连声说道:“皇上说得很有道理,如今皇上既然说穷寇莫追,这场战争不再继续下去了,那么以微臣愚见,皇上应该及早做好准备,要立杜小姐为后才好。”   “朕知道了。”皇甫商隐无奈地点头说道。   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就算是他不同意立杜芊依为皇后,太后也一定不会答应的。   再说了,上次他也的确是见识了这杜国老在朝廷中有什么样的势力。   若是得罪了杜国老,就等于和朝堂中大半的朝臣为敌,而要收服朝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为今之计,就只有先娶杜国老的孙女为皇后,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想起要娶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女人为妻,他心里就觉得特别的反感,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070 杜国老   慕容青箩笑着说道:“皇上英明,皇上这个法子果然是不错的。”   “好,那么朕便在高鹿台设宴来款待他,哈哈哈。”   说着,皇甫商隐便发出了高兴的笑声。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可谓是受尽了宫野长孙的气,想到明天就可以一雪前耻,越发的觉得开心起来。   到了第二天,他便派人去邀请宫野长孙来高鹿台赴宴。   高鹿台自古以来虽说是宴请皇亲国戚之地,可同时也是历朝历代的皇帝诛杀功臣的地方。   听说皇帝邀请他在高鹿台赴宴,那宫野长孙顿时就多了一个心思。   恰好这个时候又有人来向他汇报,说是大事不好。   宫野长孙刚刚要出门,却见到那人来汇报,便登时有些不高兴说道:“出了什么事情,为何这么慌慌张张的呀?”   那人这才往前走了两步,连忙给他跪下,连声说道:“大漠王,大事不好了,朝廷的人派人,派人给……”   “派人怎么了呀?你说话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他怒气冲冲地望着那人,冷冰冰地说道。   “是朝廷的人派人收买了王彪,杀了宫野二孙和宫野三孙,恐怕……下一步将要对付大漠王。”   “你说的是真的?”他顿时大惊,连忙问道。   “绝无虚言。”   “好,真是没想到啊,表面上对我这么好,实际上原来是想方设法地在算计于我,果然是很好。真是没有想到皇甫商隐这个人竟然如此的阴险狡诈。”   他冷冷地说着,就在心里面慢慢地想着对付皇甫商隐的办法。   很快的,他就踱着步子来到了高鹿台。   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早就在那里候着了。   见他来了,皇甫商隐便说道:“威虎大将军,请坐。”   “不坐了。”他看了皇甫商隐一眼,冰冷冷地说道。   皇甫商隐见他只身赴宴,然而心中似乎有怨愤之气,他心想,此人今日里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他便是有什么怨愤之气那又如何?   皇甫商隐便笑着说道:“既然不坐,那就请你喝酒吧。来人,倒酒。”   于是,有人便拿着青灰色的坛子上前来,把酒倒给了他。   那威虎大将军宫野长孙看了眼前的酒一眼,哈哈地大笑起来,边笑着边说道:“皇上,你给我的酒我可不敢喝呀,谁知道这酒里面到底有没有毒?”   他拿起酒杯来,用力地把酒杯给捏碎了。   见到他竟如此的孔武有力,皇甫商隐不禁看了慕容青箩一眼。   慕容青箩缓缓地点了点头,皇甫商隐便轻轻地击了三下手掌。   这个时候,前后左右就有很多侍卫围了上来。   那些侍卫团团地将他围在了中央。   那宫野长孙便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挖空了心思想要对付我,而今果然没有想错啊。皇甫商隐啊皇甫商隐,可是你千错万错算错了一招,那就是你没有算到我已经知道你策动了我的部下叛变。”   说着,他身子猛地一跃而起,就向着那坐在高台之上的皇甫商隐刺了过去。   皇甫商隐身子猛地往后一撤,然而已经避无可避。   他原本以为这宫野长孙身子如巨石一般,原本不灵便的,可是没有想到他的身子却身轻如燕。   眼看着他手中的金光闪闪的匕首就要刺在皇甫商隐的身上,慕容青箩举起手中的酒杯猛地对着他的眼睛刺了过去。   慕容青箩这一振杯,可谓是用尽了平生的功力。   她把杯子狠狠地振在宫野长孙的眼上,宫野长孙疼得哇呀大叫一声。   然后他手中的匕首应声脱落,就已经捂着眼睛在那里嗷嗷地叫了起来。   皇甫商隐趁机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对着他的前胸狠狠地刺了过去。   皇甫商隐的武功原也不弱,刚才只不过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是以才没有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而今他双眼既然受了伤,皇甫商隐又是有意而为之,自然很容易就刺伤了他。   那匕首没入到宫野长孙的胸前,他大叫一声,就躺倒在地上。   然而却仍旧是表现得孔武有力。   有几个人上前来,被他几脚踢开。   皇甫商隐冷冷地说道:“困兽犹斗而已,你们都给我拥上前去,将他绑起来。”   那些人便纷纷的上前,终于把宫野长孙给治服了。   慕容青箩笑着说道:“皇上,恭喜您终于打下了大老虎。”   “是啊,朕早就说过了,威虎大将军嘛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朕的阶下囚。来人,把他给朕抓起来,送到大牢里去。”   那些人答应着,便连忙拿枷锁铁链将他困住,送到大牢里面去了。   做完着一切后,皇甫商隐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慕容青箩连忙斟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笑着说道:“皇上,恭喜您大事将成,如今他的兵马既然落在您的手上,云荒国就不至于会被明镜国打得一败涂地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容青箩的心里也特别苦涩。   她所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等待着这一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皇甫商隐亡国。   总之这两种思想夹在一起,让她觉得备受煎熬。   “谢谢你,如果不是爱妃你帮我出了这个主意,朕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就能够将他的兵力夺过来,更没有可能就此将他杀了。爱妃,朕敬你一杯。”   皇甫商隐说着,就敬了慕容青箩一杯。   一杯酒下去,竟然是苦涩的,慕容青箩有两滴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皇甫商隐见状便连声对她说道:“爱妃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见你心里面似乎是有所苦衷一样?”   那慕容青箩连忙拿帕子把眼泪擦拭去,这才缓缓地说道:“俗话说古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臣妾只不过是方才听皇上听到明镜国,有些思念故国而已。只不过嘛夫为妻纲,既然嫁了皇上,那么就生是云荒国的人,死是云荒国的鬼了。”   这句话她说得特别苦涩。   那皇甫商隐也感觉到了她的悲凄之意,便也没有再多说话。   皇甫商隐手中有了这七八万能征善战的沙漠兵之后,果然实力大增。   在他们的助力之下,竟然几乎要跟明镜国打了个平手。   而且那些将士们见到连连打胜仗,非常的开心,由士气萎靡不振,变作士气大振。   一路上打过去,竟然很快的就把被明镜国抢走的城池全都给抢了回来,而且还大有攻打明镜国之意。   慕容梦泽见到大势已去,无奈之下只好命令收兵。   见到明镜国退兵后,皇甫商隐前思后想,也决定退兵。   那一日他在朝堂之上提出了退兵,立刻遭到大臣们的一致反对。   礼部尚书说道:“皇上,我们一路占尽先机,非但逼得敌人节节败退,而且眼看着就要攻入明镜国了,何不趁此机会一统天下?”   皇甫商隐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朕并不这么认为,俗话说穷寇莫追,不错,明镜国的确是被我们打得节节败退,可是并不等于我们的实力强于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刚刚收服了宫野长孙的沙漠兵,沙漠兵能征善战,所以士气大振才会如此。等到过些日子沙漠兵的威力发挥不出来了,恐怕到时候背腹受敌的就是我们了。”   “皇上……”礼部尚书生气地说道:“您不是因为慕容娘娘她是明镜国的人,所以才想手下留情吧?”   “混帐!”   皇甫商隐生气地说道:“朕岂是公私不分的人?在朕的心目中还能够分得清楚孰是国孰是家,孰轻孰重,你莫要砌词诬蔑朕才是。如果你非要打的话,朕也无所谓,若是打了败仗,将由你来承担。”   礼部尚书听了之后,他连声说道:“是,皇上,老臣也只不过是一时着急,为了我国着想,所以才会有过激言论,还请上莫要放在心上。”   他仔细地想了想明镜国的确实力强大不容小觑。   云荒国现在虽然是节节胜利,可是如果明镜国在大肆的组织兵力进行反攻的话,云荒国也未必会是对手。   他觉得皇甫商隐所说还是很有道理,是以就退下来。   皇甫商隐望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战事也算是平息了,我们经过这场大战后不但收复了所有的城池,还是无端的得了宫野长孙的兵力,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恭贺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礼部尚书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俯下身子对着皇上作揖,连声说道:“皇上,其实老臣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如果你觉得那话不当讲,那就不必说了。”皇甫商隐望了他一眼,声音严厉地说道。   这礼部尚书实在是太多事了,每一次都是他出面为难自己,引得皇甫商隐对他甚为不满。   “虽然老臣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然而细思之下,老臣觉得既然这场战争都已经胜利了,老臣有些话还是要说的。皇上,您当初许下的承诺也应该要兑现了吧?”   “什么承诺?”皇甫商隐惊讶地问道:“朕曾经许下过什么承诺?”   “就是娶杜国老的孙女杜芊依杜小姐为正宫皇后,难道皇上您忘了吗?”   见到他旧事重提,让皇甫商隐心里面非常不舒服。   皇甫商隐冷冷地说道:“朕什么时候忘了,只不过一时之间战事连天,总要给朕一些时间准备。再说了,在国家大事之前,自然是国为重家为轻了,你说是不是?”   礼部尚书连声说道:“皇上说得很有道理,如今皇上既然说穷寇莫追,这场战争不再继续下去了,那么以微臣愚见,皇上应该及早做好准备,要立杜小姐为后才好。”   “朕知道了。”皇甫商隐无奈地点头说道。   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就算是他不同意立杜芊依为皇后,太后也一定不会答应的。   再说了,上次他也的确是见识了这杜国老在朝廷中有什么样的势力。   若是得罪了杜国老,就等于和朝堂中大半的朝臣为敌,而要收服朝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为今之计,就只有先娶杜国老的孙女为皇后,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一想起要娶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女人为妻,他心里就觉得特别的反感,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071 近乡怯   在下了朝之后,皇甫商隐就一个人在御花园里走了很久,踱着步子,漫无目的。   谁知道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来了慕容青箩所居住的寝宫前面。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发现慕容青箩正坐在那里,一个人闲得无聊下棋。   他便笑着说道:“怎么一个人下棋?”   慕容青箩抬头一看,见是他来了,连忙向他请安道:“皇上万岁。”   “好了,不必多礼,快起身吧。”   皇甫商隐把慕容青箩扶了起来,笑着对她说道:“其实朕见你一个人在下棋,原本是不想打断你的,只不过何事这么开心?”   “青箩能有什么事情开心啊。”   慕容青箩苦笑着说道:“是因为无聊才在这里下棋。对了皇上,听说您今日在朝堂之上跟朝臣们又有所争执,不知可有此事?”   “何尝不是呢。”   他便把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向慕容青箩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又冷冷地说道:“无端的逼着朕娶那个什么杜芊依为妻,芊依,就是千万别人依附之意,你说,对于这样的女子,朕怎么能够娶她过门,若她是一个丑八怪,那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青箩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她清雅绝伦的脸上仍旧是容色淡淡,缓缓地说道:“皇上,事到如今您既然已经答应了朝臣,又没有办法不去做了。依照臣妾所见,那杜小姐既然是大家闺秀出身,又得到杜国老的言传身教,想必也是一个极其美好的女子。皇上反对盲婚哑嫁,那么臣妾也算是同皇上盲婚哑嫁过来的,但一直皇上都对臣妾很好。”   听了她这番话后,皇甫商隐不禁觉得大为奇怪。   皇甫商隐连声说道:“旁人若是知道夫君要娶妻,理应是非常生气才对,但是朕瞧着你非常不生气,而且容光焕发,仿佛很高兴似的,朕真不知道你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朕。”   听了这番话,她心里面不禁一阵惊慌,连忙笑着说道:“皇上,臣妾心中怎么可能会没有皇上呢?臣妾之所以劝说皇上,也皆是为了国家社稷的缘故。再说了,皇上人无信则不立嘛,您已经答应了那杜国老,就不能够反悔。”   他们两个又诉说了一番话,恰好太后要请皇上过去有话要说,那皇甫商隐才走了。   慕容青箩一个人继续在那里左手同右手下棋。   她下了一会儿棋,红绡走进来对她说道:“魏公公又在外头求见。”   “魏公公?”   她听了魏公公的名字,心头一时之间有些缠绕。   她正在沉吟不语,红绡问道:“娘娘,您是不是不想见魏公公?若是不想见的话,那奴婢将他打发了就是了。”   听到她这番话后,慕容青箩沉思了片刻说道:“既然魏公公说有事要见本宫,你就让魏公公进来吧。”   “是。”红绡答应着,就让魏公公进来。   魏公公走进来之后先向她请安,然后这才对她说道:“娘娘,您上次身中剧毒,虽然老奴已经为您解了毒,但是老毒知道这个季节还是旧病容易复发,所以老奴特地再来给娘娘诊治的。”   “是吗?红绡,你先下去吧。”说着,慕容青箩就挥手让红绡下去。   红绡心里虽然总觉得他们两个似乎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想要瞒着自己,不让自己知道,但是娘娘既然下了令,她除了下去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好答应了一声“是”,这才走了下去。   慕容青箩望着魏公公,脸上不带一丝神色。   她缓缓地说道:“魏公公,你看你经常往本宫宫里头跑,都引起红绡注意了,你以后还是少来一些的好。”   “哦?老奴还以为娘娘每日里都在盼着老奴前来呢。娘娘今日里竟然跟老奴说不想让老奴前来,难道娘娘不想收到大皇子的信函了吗?”   听到他这番话后,慕容青箩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的眼中就像插了银针一般,流露出一丝不易为人见到的血意。   她缓缓地说道:“那又如何?”   魏公公听了后连忙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啊,大皇子对娘娘还心心念念的,娘娘转过脸来却把大皇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魏公公在一旁感叹道。   听了魏公公这番阴阳怪气的话后,她什么都没有说。   魏公公见状便对她说道:“娘娘,其实今日里老奴前来找娘娘,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娘娘。”   “你有什么事情来问本宫?”   慕容青箩跟他说话的时候显然多了几分敌意,她的脸色变得异常严峻,冷冷地望着魏公公。   魏公公却丝毫不惧,含笑说道:“听说当时是公主您帮助皇上一起把宫野长孙诛杀于高鹿台的,不知道有没有这回请?真是没有想到,公主原来对皇上如此的情深义重,竟然为皇上做这么多事情,还帮皇上苦心谋划,依老奴所见,以皇上的聪明怎么可能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原来是多亏了公主。”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阴阳怪气,显然都是在怪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冷冷地说道:“本宫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向你交待吗,魏公公?”   “当然不用了,公主哪里用得着向老奴交待啊,老复只不过是一介奴才而已。”   “那你还在这里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出去吧,本宫不想见你。”   慕容青箩指了指外面,对他说道。   那魏公公顿时神色严峻起来,对她说道:“其实老奴今日里也并非是想来公主的,只不过是另外有一个人想要见公主,所以老奴才带他来找公主而已。”   “你带来的是什么人,本公主没有兴趣要见。”   她认为这魏公公一定要耍什么花样了,是以才严词拒绝。   “公主又何必如此的拒人以千里之外呢?您还是看了样东西再说吧,这样东西是那个人让老奴送给您的。”   说罢,他走上前去把一样东西放在了慕容青箩的身边。   慕容青箩低头一看,却是一块和田玉。   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在了一起,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她嘴唇翕动,不由自主地喃喃说道:“难道……难道是他来了?”   她边说着就抬头去望着魏公公,想从魏公公的脸上得到答案。   魏公公却只是在那里含笑的望着她。   “好,你马上带我去见他。”慕容青箩站了起来,对魏公公说道。   “请。”魏公公边说着,边带着她走到了御花园的一个亭子里面。   此时此刻天色已经黑了,宫里头四处都是八角琉璃宫灯。   尽管如此,天地之间却仍旧是一片灰暗。   他带着慕容青箩来了之后,对慕容青箩说道:“他在那里。”   慕容青箩抬头一看,就见到有一个人站在前面的亭子里面。   那个人身上披着一件狐皮大氅,人看上去越发显得挺拔而高大。   慕容青箩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他真的已经来了。   慕容青箩只觉得双脚犹如灌铅一般,愣了很久,才缓缓地走上前去。   回头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魏公公早就已经离开了。   她走上前去后,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大皇兄……”   那人回过头来望着她。   熟悉的眉,熟悉的眼,果然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个人,果然是她的大皇兄。   慕容梦泽,他什么时候竟然来到了云荒国?而且还来到了云荒国的皇宫里面,这实在是让她觉得太惊讶了。   “大皇兄,怎么会是你?”慕容青箩紧张地问他说道。   “你是不是很惊讶呀?”   慕容梦泽伸出手来,想要把她拥在怀里面。   慕容青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慕容梦泽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目光之中像藏了千年的寒冰,声音非常深沉,缓缓地说道:“皇妹,你怎么了?”   慕容青箩愣了一下,刚才的退开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是心心念念的一心想要见到自己的大皇兄吗?为何刚才见了他会是那副表现?   难道真的是近乡情怯之故?   她摇了摇头,这才勉强地对他说道:“对不起啊,大皇兄,我……我大约是见到你太过于激动了。”   “你在这宫里头过得还好吗?”   他伸出手来牵着她,让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手掌仍旧是那样的大,那样的温暖。   在她小时候,他就曾经这样的牵着她。   两个人走过冬走过夏,走过春又走过秋,一年四季,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时光如同流水一样在指缝里穿梭,不知不觉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听了他的话后,慕容青箩声音有些干涩,连声说道:“一切都好。”   “那就好。”   慕容梦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缓缓地对她说道:“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是什么?”   “是什么?”慕容青箩问道。   “就是让你来这里和亲。你知道吗,当时父皇病重,我们很怕云荒国会乘机攻打明镜才会这么做的,希望你能够体谅我。”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异常的颤抖,脸上面无表情,但是双目之中映着莹莹的灯光,已然是泪光涌动。   在她的记忆中,慕容梦泽是个真正的英雄男儿汉。   所谓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宁流血,不流泪。   她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看到慕容梦泽流泪。   她的心里面也有一些难过,轻声地说道:“你没事吧,大皇兄?”   “没事。”   慕容梦泽轻轻地摇了摇头,抚着她的头发,对她说道:“真是没有想到,没多久不见,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慕容青箩抬起头来望着她的大皇兄。   “我也不知道,总之觉得是有些不一样了呢。”   她的大皇兄摇了摇头,缓缓地说道。   “大皇兄,不管我再怎么变,我始终也是青箩,难道不是吗?”   慕容青箩仰起脸来望着他。   在她小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大皇兄是那样的高大英武,可以陪着她走过每一刻,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没有恐惧,没有寂寞,也没有害怕。   慕容梦泽伸出手来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将手心里的温暖传递给她。   过了很久慕容梦泽才对她说道:“我听说是你给皇甫商隐出主意,让皇甫商隐杀了那宫野长孙,才使我们明镜国退兵的,有没有这回事?”   慕容梦泽望着她,刚才眼中的柔情荡然无存,以至于她觉得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为什么这场梦这么容易就醒了呢?   她愣了一下,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咬着下唇说道:“不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已经下决心要帮他来与我们对抗了吗?”   慕容梦泽的声音几乎是质问了。   慕容青箩低下头去,她沉思了片刻,方才抬起头来用充满信任的目光望着他,对他说道:“对不起啊大皇兄,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是皇甫商隐曾经在黑森林里救过我,我欠他的情,我没有办法不这么做,而且……”   说到这里,她唇齿之间的声音就越发的清冷起来。   “而且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几个字说出来异常的艰难。   慕容梦泽手下握着她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让她觉得手腕生疼。   然而此时此刻身上的疼痛却哪里比得上心里面的疼痛呢?   “你真的已经跟他……”慕容梦泽问道。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凄然,缓缓地说道:“皇兄,你当时将我送到这里来的时候,你不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吗?”   “我……”   他面对皇妹的质问,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两个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对看着。   此时此刻慕容青箩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忘记过她的这个皇兄,从头到尾她爱着的原来只是她的皇兄慕容梦泽一个人。   本来皇甫商隐对她很好,她以为自己的心里头也已经有了皇甫商隐。   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不是的,她只不过是因为感激而已。   感激和爱情完全是不同的,感激和爱情也不能够混为一谈。   因为跟自己感激的人和跟自己爱着的人在一起,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此时此刻她方能够体会得清清楚楚。   见到她沉声不语,慕容梦泽终于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皇兄也不能够这么说,女大不中留嘛,早晚也要嫁人的,不是吗?”   “可是你原本应该有你的幸福,你原本应该跟……”   慕容梦泽的话还没说完,慕容青箩已经抬起手来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唇,缓缓地说道:“罢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便是你也愿意,我也愿意,我相信父皇和天下人也一定容不下我们,你说是不是啊,皇兄?”   慕容梦泽听了她的话后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是默认了。   是啊,他们两个本来就是情理上的兄妹,他们两个之间根本就不应该有爱情的。   若是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大逆不道,就是乱,伦,天下人又怎么可能会容许他们呢?   慕容梦泽本来有些迷乱的神情在一瞬间顿时又变得清澈明朗起来,就好像阴云密布的天忽然之间又满是阳光了一样。   他这才缓缓的望着自己的皇妹,轻声地对她说道:“皇妹,你不要忘记了,你永远都是我们明镜国的人,知道吗?你骨子里面流的是明镜人的血,无论在什么时候你也不能够同明镜人作对,否则的话就是欺瞒祖宗,天理不容,你明白吗?”   他一连提醒了慕容青箩好几句,慕容青箩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继续对慕容青箩说道:“现在我来见你是有件事情交给你做,我希望这次你能够把这件事情办妥。你帮助皇甫商隐诛杀宫野长孙的事情也就算了。”   慕容青箩听了这话后,心里面顿时凛然。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慕容梦泽已然在她耳边悄然地对她说道:“想当初父皇收养了你,父皇对你不薄,而我对你也很好,我相信便是对我亲生的妹子恐怕也是没有这么好的。不管我们能不能够在一起,我心里面也始终把你当成我至亲的人,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让父皇失望,不能让我失望,明白吗?你始终都是明镜国的公主。”   慕容青箩的心中越发的凛然起来,她说道:“皇兄,你有什么事情让我去做?”   “你想方设法地来挑起皇甫商隐和常青王皇甫悦山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最好让他们兄弟相残,这样我们就可以有机可趁了。”   “让我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可是我跟常青王之间素无往来,那常青王又如何肯听我的挑拨呢?”   慕容青箩连忙说道:“恐怕我完不成这个任务了。”   “我相信你可以的,皇妹,你一定能够帮我完成这个任务的,是吗?”   慕容梦泽又用那种眼神望着她,这是她从小到大最没有办法抗拒的眼神。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慕容梦泽都会来救自己。   救了自己后,也常常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她一看到这样的眼神就会为之迷醉不已。   她终于低下头去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为你做到的。”   “好妹妹。”   慕容梦泽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然后就把她拥在怀中。   慕容青箩微微地挣扎了一下,还是任由他来抱着自己。   在他怀中感觉到特别的温暖,她心里面也特别的开怀。   这种感觉跟被慕容商隐抱着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只不过是因为从头到尾她爱着的人只有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他紧紧地把她拥着之后,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然而慕容青箩的心里觉得很温暖。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青箩!”   慕容青箩听到声音后,心里面抖然震惊了一下,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的来源是谁。   这个声音来源是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072 妹有喜   慕容青箩回头看,果然看到有个人走了过来。   那个人走得急匆匆的,看上去应该非常的生气。   “快走。”她小声地对慕容梦泽说道。   “你要保重。”   慕容梦泽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便施展轻功转身离去。   等皇甫商隐到她的面前,慕容梦泽却已经走了。   她笑着走上前来,对他说道:“皇上,您怎么会来这里找臣妾?”   皇甫商隐四处地看了看,见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可是刚才他却隐隐约约地看到似乎是有两个人在这里的,为什么在一瞬间就只有一个人了呢?   他心里面越发的迷惑起来,便向慕容青箩问道:“方才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当然了,要不然皇上会以为臣妾跟谁在这里啊?”她笑着说道。   “哦?你半夜三更的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说道:“夜半三更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嘛。对了皇上,您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   皇甫商隐也笑着说道:“朕也是想起大臣们要逼朕册立皇后的事情,心里面觉得有些睡不着,方才似乎看到你站在这里,就上前来喊你一喊了。”   “原来如此啊,皇上,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慕容青箩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你先回去吧,朕还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朕想一个人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静一静。”   “好吧,皇上,那臣妾就先走了。”说完她便想皇上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原来仿佛商隐之所以没走,是因为他发现地上有一块玉佩,而那块玉佩自己似乎曾经见过一样,觉得非常之熟悉,所以他才故意不走。   等到慕容青箩走了之后,他便上前去把那玉佩捡了起来。   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这玉佩他知道是谁的,是属于常青王的。   难道说方才是常青王和慕容青箩在一起,见到自己来了之后忽然走开的吗?   他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   能够在这个时候还随意地进出皇宫的男人,恐怕也只有常青王一个人了。   若是寻常的侍卫,慕容青箩又怎么可能会跟他在这里?   皇甫商隐拿着玉佩在那里沉思了很久,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这时候旁边慕容梦泽的脸露了出来。   慕容梦泽从头到尾都在盯着皇甫商隐和慕容青箩的一举一动。   皇甫商隐还是发现了这块玉佩,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原来刚才这块玉佩是慕容梦泽走的时候特意丢下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也就是为了让皇甫商隐发现。这么一来,他心里面多多少少地就会对常青王产生了疑惑。   只要他们兄弟两人有什么嫌隙,那么要想再对付他们那就容易得多了。   常青王那个人比起皇甫商隐来,才智犹有过之。   若可以对付得了常青王,以后要再对付皇甫商隐,那就容易得多了。   这就是他打定的主意。   他见到皇甫商隐见了玉佩后,果然对常青王和慕容青箩起了疑心,就越发的有些镇静起来。   他知道要想离间两兄弟的感情已经指日可待了。   可以看得出来,皇甫商隐此时此刻已经对慕容青箩情根深种。   只要再假以时日,一定可以利用慕容青箩来对付他们。   而皇甫商隐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来到这里。   皇甫商隐原本是同太后说话的。   刚跟太监闲话完毕后走出来,就有一个太监上前来告诉他,说是看到慕容青箩跟一个男人站在御花园里面,似乎是在卿卿我我。   他这才急匆匆地赶过来,果然被他发现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心里面非常不高兴,他相信慕容青箩一定是有事瞒着自己。   他也的确是远远的看到了是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可是他和慕容青箩都没有想到,这一切全是慕容梦泽安排的。   他心里面对于慕容青箩便慢慢地有了怀疑,又不肯慕容青箩问个清楚。   他相信慕容青箩若是想告诉自己的话早就说了,既然是她不肯说,那就是有意不肯告诉自己了。   他们两个人便慢慢地生出了一些嫌隙。   当朝臣们再在朝堂之上问起立杜芊依为后的事,细思之下他终于答应了一个月之后就接杜芊依入宫为后。   朝臣们见到这件事情终于做实了,都非常的欢喜,就连太后也喜不自胜。   太后知道,若是娶了杜芊依,以后皇甫商隐就会得到杜国老的支持,这对他的皇位很也帮助。   太后心里面也很高兴。   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所有的人都很开心,就连慕容青箩看上去也很开心,这让皇甫商隐多少感觉到有些失落。   慕容青箩越开心,说明她心里面原是没有自己的,若是有自己的话,又岂会如此的开心呢?   可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别的办法?有些事情原本就是勉强不得的。   恰好这个时候慕容云衣怀了身孕,慕容云衣就让人来告诉慕容青箩,说是非常想念她,希望可以见她一面。   她也想起自己有好些日子没有见云衣了,便向皇甫商隐提出想要去常青王府见云衣一面。   皇甫商隐原本就已经生出了心病,怀疑她跟常青王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而今她忽然提出说想要去常青王府,皇甫商隐心里面的疑心就更加重了。   皇甫商隐想了很久,一句话也不说。   见到皇甫商隐似乎是隐约有些不悦,她便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臣妾见您似乎心有不悦,不知皇上为何,若是有不开心的事情,臣妾可不可以帮得上您?”   皇甫商隐听了后,这才望着她说道:“我倒是想着你若是去了常青王府陪慕容云衣,倒是有谁来陪朕呢?不如不要去了,留下来陪朕吧。”   “皇上——”   慕容青箩笑着望了皇上一眼,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说:“你我随时随地都有机会见面,而今我妹妹身怀有孕,希望臣妾去常青王府看她,若是臣妾不去看她的话,恐怕妹妹会责怪于臣妾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甫商隐听了之后之后叹息道:“好吧,既然你非要去,朕也不阻止你了,只不过朕希望你可以早一点回来陪伴于朕,而且在常青王府里面……”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朕希望你能够处理好跟一些不相干的人的关系。”   慕容青箩听到皇上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此时此刻她心里面忽然想起来慕容梦泽曾经嘱咐过自己,让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挑起皇上和常青王之间的矛盾,她的心里面顿时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她便笑着说道:“皇上您放心吧,您嘱咐的事情臣妾全都记在心里了,臣妾就先去准备带着臣妾妹妹的礼物了。”说着,她便告辞离开。   皇甫商隐的心里面就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慕容青箩却完全都不知道。   慕容青箩准备好了礼物后,她便去常青王府探望慕容云衣。   她见到慕容云衣后,见到这昔日明镜国的第一美人原本非常瘦的,而今竟丰满了一些,人看上去也越发显得有福气起来。   与她的清瘦淡雅完全不一样。   她便笑着说道:“妹妹,有些日子不见了,没成想,你的样子竟然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姐姐,你这是在夸妹妹呢,还是在说妹妹不如以前漂亮了?”   她笑着望了慕容青箩一眼,便扶着慕容青箩在旁边坐下了。   慕容青箩见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凸起,显然已经有几个月身孕了,便问道:“有几个月了?”   慕容云衣面含羞涩地说道:“已经有三个月了。”   “这么快?”   慕容青箩呵呵地笑了起来,连声说道:“真是恭喜你,你这一生也算是幸福了。嫁了自己想嫁的人,又这么快有了自己的儿女。”   慕容云衣脸上顿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慕容青箩已经很少见到有如此幸福的笑容了,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为她妹妹庆幸,但是又有些伤感。   见到她如此的情态,那慕容云衣便说道:“姐姐,为何我见你似乎有些闷闷不乐,难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没有,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   “你跟皇上感情如何?”她便又继续问道。   “我跟皇上?”   慕容青箩的眼神黯淡下来,只好勉强地说道:“皇上对我挺好的。”   “姐姐,我从小到大就很了解你,也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素来是心高气傲的,从小到大都想着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若不是你真心实意喜欢的,你又可能会跟他真心实意地在一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头到大你只喜欢一个人。”   “你在说什么?”   慕容青箩的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她望着妹妹,缓缓地对她说道。   “我在说实话,我知道从小到大你心里面就喜欢大皇兄,可是他始终是你的大皇兄啊,姐姐,你说对不对?”   本来以为自己的心事没有人知道,谁知道藏了这么多年,原来连慕容云衣这个大大咧咧的人都知道。   她垂下的眉目,一时之间不说话。   就听到慕容云衣继续缓缓地对她说道:“姐姐,你我姐妹一场,我便也实话实说了。其实事到如今你已经嫁给了皇甫商隐,你又何必再时时刻刻地念着大皇兄呢?再说大皇兄对你也未必是真心实意的,他只不过是把我们两个当成棋子而已。”   “你说什么?”她有些恼怒地望着自己的妹妹,“没有想到妹妹竟然会这么说话。”   “实话,从头到尾都是实话,姐姐你心里面想必也明白的实话,也许是你不敢想的,也许是你不敢说的,然而妹妹却没有什么不敢想不敢说的,如果大皇兄不是把我们当成棋子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把我们远嫁云荒国?如果大皇兄当真喜欢你的话,又怎么会舍得让你走?全国上下有那么多的女子,难道一定非要让我们出嫁吗?”   她的话完全都说到了慕容青箩的心坎里。   其实这些也是一直以来慕容青箩心里面偶尔想起,但从来都不敢正视的话。   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起来,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姐姐,事到如今你就醒一醒吧,你如今既然已经嫁给了皇上,你为什么不能够好好地对皇上,跟他过日子呢?”   慕容青箩听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淡淡的问道:“王爷对你好吗?”   “自然是极好的,王爷对我万般的宠爱,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飞走了。他对我的感情可谓是非常深厚啊。姐姐,我们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嫁个好男人,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慕容青箩听了,只觉得心里面就像是被啃噬一样的痛。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慕容云衣见到她沉默不语,便缓缓地说道:“如果姐姐你不喜欢皇上倒也罢了,你若是喜欢他,我反而觉得有些为难。”   “这是何故?”   慕容青箩顿时觉得有些差异,便转过脸来望着慕容云衣。   慕容云衣幸福的拍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缓缓地说道:“因为我现在已经是常青王的王妃了,很快还会成为常青王世子的娘亲,我凡事都要为我的丈夫而已打算,如果我要为丈夫儿子打算的话,那么就一定会跟皇上反目成仇,你若是帮着皇上的话,早晚有一天你我姐妹也会反目成仇。”   慕容青箩听了脸色顿时变得发青,过了很久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常青王一直到现在都有谋反之心?”   “姐姐,你我是自己人,我也不妨跟你实话实说。不错,皇甫商隐何德何能,凭什么做皇帝?论才德他不及常青王,论武功他也不及常青王,论朝臣们的臣服,他更不及常青王,他凭什么跟常青王争,难道仅仅因为常青王是养子,而他是长子嫡孙,就要常青王向他臣服吗?姐姐,你说这样对常青王公平吗?”   听了她妹妹的一番话后,一时之间让慕容青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然而慕容青箩的心里也很不赞同,她只好说道:“云衣啊,你不妨好好地劝说一下你丈夫吧,让王爷不要再争下去了,若是再争下去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今若是皇上和王爷争斗起来的话,只怕反而让别人趁了去。”   “姐姐,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把这些话跟王爷说?自然是不会的,王爷如此的有上进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国之君主,我作妻子的,怎么可以非但不帮他,反而还扯他的后腿呢,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很有道理,然而慕容青箩却自始至终不敢苟同。   慕容青箩便对她说道:“不错,你说的是有一些道理,可是谋反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那又怎么样?都是姓皇甫的,为什么皇甫商隐可以当皇帝,而我的丈夫只能做一个清贫王爷呢?姐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并不爱那皇帝,我才实话跟你实说,希望你也不要陷下去,这样一来就不会出现日后我们姐妹相见,两个人要敌对了,你说是不是,姐姐?”   慕容青箩听了,心里一时之间觉得很难过,然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无论如何,她妹妹说的话很对。   而且,她也见到妹妹如此的有主意,心里面很喜欢她的想法。   一个女人可以快快乐乐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他想做的事情,哪怕是有一天连性命也赔上了,哪怕是跟亲生的姐妹都反目了,那也没有什么。   这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然而却还是很让人打从心底里面佩服。   姐妹二人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子话,然而两个人都有一些心不在焉的。   073 察言色   想象着也许有朝一日姐妹两个人会反目成仇,她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青箩才说道:“我先回宫去了,我也陪了你很久了,等改天再来看你。”   “姐姐既然来了,何必着急回去呢?不如今天就在王府里面留下来吧,我们姐妹也好多聊一会儿。难不成姐姐是因为那番话跟妹妹生出嫌隙了吧?”   “当然不会了。”   慕容青箩缓缓地说道:“莫说现在我根本就没有爱上皇甫商隐,便是当真爱上了……”   她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决绝的神色。   “我也不会跟我的姐妹反目成仇,你始终都是我的妹妹啊。”   慕容云衣对她微微一笑,笑着说道:“姐姐,难得你肯顾念姐妹之情就好。”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那慕容云衣便吩咐人给慕容青箩准备房间,安排她休息。   慕容青箩一整天心里面都郁郁寡欢。   她心起自己同慕容云衣所说的那番话,想起慕容云衣说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会以丈夫为重,说不定有一天两个人相见会姐妹反目成仇,就觉得越发的抑郁起来。   为何上苍给了她们这样的命运,让她们没有办法来控制,反而要控制在别人的手里呢?   她脑海中一会儿想起慕容云衣,一会儿想起慕容梦泽,一会儿又想起皇甫商隐。   想着想着,自己竟然也有一些忧伤起来。   寒重露深,她在外头待了很久,愈发的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起来,只觉得头脑发热,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只觉得双脚软绵绵的,差点摔倒在那里。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上前来扶住了她,她抬头一看,但见常青王站在她的面前。   常青王含笑对她说道:“您没事吧,娘娘?”   她想起上次曾经被解语误会了自己跟常青王,顿时只觉得好笑,连忙说道:“本宫没事,谢谢王爷相扶。”   常青王站在月落之中点了点头,便扶着慕容青箩来到了一旁的石凳上,扶她坐下。   这才缓缓地对她说道:“方才臣看到娘娘面有忧色,似乎心中有所留难,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没出什么事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每个人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王爷,你说如何?”   常青王点了点头,眉心深蹙,缓缓地说道:“不错,自古以来,总有一些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两个人一时之间竟然沉默无言。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并不说话,每个人的心事惆怅都被触动起来。   而这时慕容云衣恰好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   慕容云衣原本是想看一看为何这么晚了王爷还没回来,谁知道一出来就看到常青王正相扶慕容青箩。   她见状,心里面有些懊恼,还以为常青王和慕容青箩之间有什么私情,便没有走过来,而是在一旁看着。   听到两个人一番谈话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慕容青箩差点晕倒,王爷好心去相扶,仅此而已。   慕容云衣才慢慢地把心里的怒气也压了下去。   她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想听听两个人说什么。   见他们最后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倒似满怀心事一样,她益发的觉得心里有些不开心。   她知道姐姐为什么而伤心,一定是为了慕容梦泽。   慕容梦泽在利用她,只不过是把她们两个姐妹当成两颗棋子,从头到尾她都看得很清明。   所以她选择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夫君,然而又把自己的一切全都献给了自己的夫君。   无论和自己的心,还是身。   她发誓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地对夫君好。   当然她对常青王的好也换来了常青王对她的好。   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非常引人羡慕。   而她也看得出来,慕容青箩却并非如此。   慕容青箩一方面似乎感受到了皇甫商隐的情意,可是另一方面又难以割舍对慕容梦泽的真爱。   是以她特别难过。   再加上自己白天旁敲侧击跟她所说的一番话,想必此夜此地,她彻夜难眠也是有的。   而常青王,她的丈夫也是她这一辈子最爱的人,她知道常青王是为什么而难过。   他原有满腹的志向,原有天大的抱负,原本他可以成为皇帝的。   以他的聪明才智,做个皇帝绰绰有余。   可是时运不齐,却让他没有机会,反而让才智不如他的人最后做了皇帝。   他自然是有志难抒,心里面难过也是有的。   然而自己做妻子的,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有志难抒吗?   绝对不能。   她低下头去苦思冥想了半天,对那丫鬟说道:“我们先回房去吧。”   “娘娘,你不上前去找王爷吗?”   “不了。”她摇了摇头说:“让王爷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们走。”   说着,她就带着丫鬟转身回到了房里面。   那丫鬟服侍她到了房里后,她便打发丫鬟出去了。   她在房里面很快的就找出了笔墨纸砚,写下了一封书函。   写下这封书函后,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狠毒的神色。   她美丽的眼眸露着阴狠的神色,越发的让人感觉到美艳之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凌厉。   她写下这封书函之后,双手紧紧地握着书函的一角,缓缓地说道:“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为了我的夫君,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她说完这句后,又继续喃喃地说道:“若是你不能够原谅我,那也没有什么,我绝对不能帮不上我的夫君,无论如何我也要帮助他。”   说着,她眼中就出了一丝坚毅的光芒,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到了第二日,她见到来了一个心腹的丫鬟,把那封书函交给她,对她说道:“你去宫里头给太后娘娘送一些东西,顺便去见皇上,帮我把这封书函悄悄地交给皇上,一定要亲自交给皇上,明白吗?就说是我有要事跟皇上禀告。”   丫鬟听了便答应着,匆匆忙忙地进宫为她办事去了。   那丫鬟果然就先去找了太后,把东西交给了太后,然后又去求见皇上。   皇上听说是慕容云衣的丫鬟想要见自己,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他和常青王妃慕容云衣素来没有什么来往,为什么慕容云衣会莫名其妙来找他,还要送一封书函给他呢?   难道是有关青箩的事情?   他心里这么想着,就吩咐道:“那那个丫鬟进来吧。”   于是那丫鬟就走了进来。   走进来后,她先向皇甫商隐请了安,又把那书函奉上。   皇甫商隐接了书函后,对她说道:“你且回去吧,回去后就告诉你家娘娘,说书函朕已经收到。”   “是。”她答应着,就走了。   皇甫商隐则把那书函拆开来看。   谁知道不拆还好,拆开之后他脸上顿时满是怒气。   他用力地一拍案几,怒气冲冲地说道:“朕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   他身边刚刚换了一个新的太监。   太监叫做长公公,这长公公素来很会察言观色,所以很短的时间内就晋升到皇上的身边当差。   他见到皇上如此的生气,便连忙跪下来说道:“皇上,您千万要息怒,龙体为重啊。”   “龙体为重?”   皇甫商隐听了长公公这番话之后,转过脸去对长公公说道:“长公公,你觉得娘娘是什么样的人?”   长公公眼珠子转了转,这才问道:“不知道皇上所说的是哪个娘娘?”   “自然是慕容青箩。”   “娘娘……娘娘是个很为皇上打算的人。”   “你也这么觉得吗?”他问长公公说道。   长公公俯在地上,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地说道:“是。”   “既然连你也这么觉得,那么朕有什么好疑心她的,你说是不是?”   “是。”长公公又继续说道。   然而皇甫商隐的心里始终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稳。   原来慕容云衣写了一封书函给皇上,在那书函上竟然写着常青王和青箩有奸情,让皇上来捉奸,并且让他到后门,到了后门自然会有人来接应。   他想了想越发的觉得这是一派胡言,也越发的觉得慕容青箩不会这么做。   想了很久之后,他决定打消掉这个念头。   谁知到了傍晚时分,见到青箩仍旧没有回来,心里越发觉得有些不安起来。   再想起自己那天似乎隐约看到慕容青箩真的是同常青王私会,他心里头的怨愤之情顿时被点燃了起来。   想了很久之后,他决定亲自去常青王府走一趟。   若是慕容青箩和常青王当真没有什么,那也就罢了。   若是两人当真是有什么的话,他一定要弄个清楚,绝不可能白白的叫人戴了绿帽子。   想清楚这些后,到了晚上他便悄悄出宫。   他的武功原是不低,要想偷偷地从宫里头出来也并非难事。   他只是做了寻常的打扮,出了宫之后,他就径自往常青王府而来。   到了常青王府的后门,他便作了约好的暗号,果然,没过多久就见到有个丫鬟出来给他开门。   丫鬟为他开了门后,那丫鬟便引着皇甫商隐进来。   皇甫商隐问她说道:“你家王妃呢?”   “我家王妃已经恭候多时了,请您跟奴婢过来吧。”   皇甫商隐便跟着那丫鬟一直往前走,很快的就走到了院中。   果然见到常青王妃慕容云衣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皇甫商隐来了,慕容云衣上前去盈盈下拜,说道:“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用多礼。”   皇甫商隐望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才对她说道:“你写信给朕说是……可是确有其事?”   慕容云衣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哀伤之色,缓缓地说道:“皇上,臣妾怎么可能会诬蔑自己的丈夫跟别人私通呢,您说是不是?倘若不是确有其事的话,臣妾又怎么会敢如此的大胆?”   皇上听了越发的觉得生气,便对她说:“既是如此,那么常青王和你姐姐到底在哪里?快引着朕去。”   “是。”她答应着,便引着皇上往一间房里面走。   到了那间房外面,她便哭了几声,缓缓地说道:“臣妾看到我姐姐和常青王就是在这里约会的,他们只是当臣妾不知道,却不知道臣妾其实早就发现了。臣妾始终咽不下这口气,还请皇上做主。”   皇上心里面也觉得非常生气。   真是没有想到慕容青箩表面上跟他夫唱妇随,实际上竟然与别人私通苟且。   倘若不是那日在凉亭里面发现了常青王的玉佩,又发现到两人之间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别人这么说他原也是不信的。   可是现在,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他便走了进去,怒气冲冲地说道:“青箩,你可对得起朕?”   他刚刚说了这番话后,就感觉到背后脖颈之上一凉,紧接着整个人就躺倒在那里,人事不知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其实整件事情都是慕容云衣的布局。   那日慕容云衣看到常青王同姐姐一起在花园里面长嘘短叹,就知道常青王心里面非常怨愤。   常青王的才能实在是在皇甫商隐之上,可是碍于祖宗的历法却又不得不让皇甫商隐做了皇帝。   既然如此,慕容云衣决定想个法子杀了皇上,如此一来或者可以让常青王重登皇位,她才千方百计地把皇上又骗到这里来。   却没有想到皇甫商隐却这么容易就上了她的当,很快的就来到了这里,而且还这么容易就被她制服了。   她眼中顿时露出了一丝凶光。   她走上前去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如果要怪的话你可不能怪我,要怪的话就只能怪你自己太多疑了,你对我姐姐尚且都有疑虑,对我丈夫就会有更多疑虑了。我丈夫一直以来都比你有才能,倘若有一天你若是妒嫉他的才能而将他杀死,那该怎么办才好?是以,为今之计我只有先下手为强。”   说着,她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匕首,一步一步地向皇上走去。   就在她走到皇甫商隐的身边,准备举起刀子刺下去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喊道:“慢着!”   她回头一看,就见到常青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后面。   “怎么是你,王爷?”她有些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本王了,你以为还会是谁啊?”常青王生气地对她说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望着常青王妃,有些怨愤地对她说道。   “王爷,臣妾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您着想啊,倘若臣妾不这么做的话,您怎么可能会得到这天下,臣妾不这么做的话,那皇甫商隐又怎么可能会把天下还给您?皇甫商隐的才能原本在王爷之下,朝臣们又多半对他不服,早晚有一天他会觉得王爷您功高震主,会对王爷下手的,既如此,我们何不先下手为强呢?”   常青王听了后便厉声斥责她道:“你这么做是大逆不道啊,而且倘若被人知道皇上是死在我们家里头,恐怕要株连九族。”   “那又如何?”慕容云衣不以为然地说道:“自古帝王之家都是纵横捭阖,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又怎么可能不诡计用尽,各出奇招呢?王爷您放心吧,总之臣妾是不会连累你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由臣妾一个人担着,但是今日还请王爷你不要阻止我除掉此人。”   说着,她举着匕首就要往下刺。   眼看着她的匕首就要刺到皇甫商隐胸前的时候,常青王还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的手臂用力往后一隔。   她的手臂被隔开,那匕首才被远远的抛了出去。   074 帝王影   慕容云衣非常生气,跺了跺脚高声喊道:“王爷,臣妾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么多事情,你为什么要阻止?”   “你不要再大错特错了,若是再这样错下去的话,只怕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王爷,臣妾本来也没有想过要回头啊,臣妾只是想帮王爷夺得江山,若是今日里我们不心狠手辣的话,只怕……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啊。王爷,这江山原本就该属于您的,难道您不想做江山之主吗?”   慕容云衣拿家国天下来引诱,果然令得常青王一时之间也很是彷徨无依。   但他又觉拿不定注意,想了很久才说道:“罢了,你所说的本王全都明白,可是本王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能够就这么容易摆平。如今朝臣们并不服从于我,你便是把皇上给杀死了那又如何?你不要忘了还有朝圣王,朝圣王才是本王最大的对手,你明白吗?”   慕容云衣听了后,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说道:“王爷……”   “妇人之间有时实在太过于愚蠢。”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臣妾是不是应该把皇上给放了,让皇上先去对付朝圣王?”   慕容云衣转过脸来望着常青王,问道。   常青王低下头去仔细思考了片刻,说道:“事情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可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本王若是就这么容易把皇上放了的话,皇上回去也不会放过你我,他一定会认为是本王授意你这么做的。算了,先把皇上给关起来吧,就将他关在我们的地牢里面。”   “好,就依王爷所说吧,接下来的事情再从长计议。”慕容云衣答应着。   于是夫妻二人便一起把皇甫商隐锁在了地牢之中。   将皇上锁好之后,那慕容云衣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看到常青王面有忧色,便问他说道:“王爷,看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常青王叹了一口气,他连声说道:“事到如今恐怕是没有办法回头了,先把皇上囚禁在地牢之中,本王秘密地联系朝圣王,希望可以尽快的联系到他,同他一起先逼着皇上退位,重新再演绎一次宫廷政变。”   “王爷,臣妾这就不懂了,你明明说朝圣王才是你最大的敌人,你现在却要联系他,这岂不是引别人来分自己的地方吗,捉只老鼠进米缸。”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别的法子,你把本王部署好的计划全都打乱了,本王也就只有这么做了。凭借本王自己的力量,又怎么能够把持住整个京城呢?只有把朝圣王请来,利用他手中的兵力才能够做到啊。”   慕容云衣便向他道歉。   “事到如今多说也无益了,还有,你快些让慕容青箩回去吧,本王看慕容青箩也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女子,若是让她再多住下去,恐怕她会发现皇上被关在这里的事。”   慕容云衣答应着,她连声说道:“王爷放心吧,姐姐的事情包臣妾的身上,纵然有一日臣妾迫与姐姐为敌,臣妾也会永远站在王爷的这边。”   那常青王伸出手臂来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面,夫妻二人一时沉默无言。   到了第二日,那慕容云衣便即刻找到了慕容青箩,笑着对她说道:“姐姐,不知不觉你来我府上也已经两天了,你两天都没回去,想必皇上也有些挂记着你,不如你今日里就回去吧。”   见到前些日子她留自己在这里住,而今却又忽然让自己回去,慕容青箩不禁觉得很是诧异。   可是想想孕妇的确是有时候脾气古怪的,便也没多说。   她就随便收拾了一些衣服,便回宫而去。   回到宫里后,才发现宫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皇上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没有人知道皇上去了什么地方。   慕容青箩刚刚回宫,就已经被太后给叫去。她连忙给太后跪下,向太后请安。   “罢了。”太后挥挥手,对她说道:“你且起来,哀家来问你,你有没有见过皇上?”   “没有。”   她连忙摇了摇头,说道:“臣妾这几日去常青王府在妹妹那里住了两天,对宫里头发生的事情懵然不知,回来才听说皇上竟然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哀家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皇上原本好好地在宫里头的,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的确很奇怪。”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又问道:“不知道皇上去了什么地方?”   “哀家也不知道。”   慕容青箩低下头去在那里沉思了半日,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便在一旁连声问道:“你可想出什么端倪?”   她摇了摇头。   太后越发的着急起来,说道:“皇上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而且去了一天一夜还不回来,皇儿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呀,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见到太后也慌作一团,慕容青箩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必须要镇定下来,否则的话恐怕没有人可以主持大局。   倘若有人趁机作乱,那该怎么办才好?   她便望了太后一眼,笑吟吟地对太后说道:“太后,此时此刻有一个人绝对不能够乱,那个人就是您。”   太后听了不禁望了她一眼,生气地说道:“哀家的儿子找不到了,哀家自然非常紧张,哪里像你还笑得出来?”   “便是笑不出来也要笑啊,如果太后您如此慌乱,一定会引起其他朝臣的猜忌,若是其他的藩王知道皇上不见了,那么他们就一定又会像上次一样逼宫,到时候恐怕宫中不是我们两个妇孺所能应付得来的。”   听了她这么说后,太后也觉得甚有道理。   太后点头道:“到底还是你思虑得周详一些,你说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青箩原本是心里面心绪乱纵横。   得知皇上失踪,让她觉得非常的诧异。可是现在她的心却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一板一眼地对太后说道:“太后,我们泄露皇上的消息,只会引起天下一片混乱,我们可以对外假说皇上染病,最近不能够上朝,接下来我们再慢慢的探查出皇上所在,您说是不是?”   听了她的话后,太后觉得非常有道理。   太后点头说道:“不错,你说得很对,事到如今我们的确不能够大肆张扬,引得藩王进京,否则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见到太后终于也答应了自己的想法,她便点头说道:“太后,既然如此,那么您一定要沉得住气,而且马上颁发命令,说是皇上根本就没有失踪,只不过是染病而已,让宫里头的人不要再去找了。”   太后虽然非常想找到皇上,可是觉得慕容青箩说得又的确是很有道理。   事到如今,倘若再大肆寻找的话,一定会引起阖宫上下的不安。   到时候那些藩王乘机进京作乱,绝对不是她们两个妇人可以镇压得了的。   所以她马上就传下命令去。命令很快就传遍了宫里头。   慕容青箩便也回去,仔细地去寻找到底皇上去了什么地方。   她先到皇上经常批阅奏章的御书房里面,去找到侍奉皇上身边的长公公,向他打听一些皇上失踪前的情况。   长公公便把那天的事情前前后后地跟她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她便长公公说道:“本宫来问你,长公公,皇上问了你那几句话之后,还有没有说过什么?”   “倒是没有再说过什么了,然而有句话奴才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还不快说!”她连忙说道。   长公公就只得如实回答道:“当时奴才看到皇上似乎是有些生气。”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说:“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长公公行了礼,就退下了。   慕容青箩不知道皇甫商隐为何会问长公公那些话。   然而据长公公所说,当天晚上既然是慕容云衣的丫鬟来过,还带了一封书函过来。   想必是因为那书函里面说了些什么,所以才会引得皇上龙颜大怒。   为今之计,是赶紧要找到那封书函。   她便四处去找,很快的竟然被她在皇上的书案上找到了,那封书函仍旧在那里。   拿到书函之后,她便飞快地打开看了一眼。   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上面写的很清楚,竟然写她和常青王有奸情,让她去捉奸。   她又想起慕容云衣曾经跟自己说过,说常青王还是很想当皇帝,她们姐妹二人早晚有一天会反目成仇,她心里面就越发的觉得有些隐忧不安起来。   这件事情多半跟慕容云衣有关。   她想了很久,觉得两人毕竟还是姐妹,所以就决定去质问慕容云衣。   于是她便拿了那封书函,来到了常青王府。   她刚从常青王府走了,便又回来,让府里的人觉得很惊讶,但她始终还是皇妃,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她进了王府之后就径自去找慕容云衣。   她把那封书函往慕容云衣的面前一扔,对她说道:“你自己看看。”   慕容云衣把书函拿过来,只是冷冷地扫了两眼,就淡淡的问道:“姐姐今天来找妹妹,便是为了这封书函吗?”   “不错,我来问你,皇上到底去了哪里,你对皇上做了什么?”   “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呀,妹妹完全都听不懂。”   她笑了笑,神色仍旧是浅浅淡淡的,对她说道。   “你不用在这里装糊涂了,我知道皇上的失踪一定跟你有关系。”   “啊?皇上失踪了吗?”她故作惊讶地说道。   “姐姐,这你可就错怪我了,若不是你告诉我皇上失踪,我连这件事情还不知道呢,皇上的失踪又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呀,你说是不是?我也知道私藏皇上或者谋害皇上是大罪,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过,你便来质问我这个做妹妹的,那也没用啊,我早就说过了,我们姐妹二人有可能会因为男人而反目成仇,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姐姐就要来跟我反目成仇了。”   听了她的一番话,让慕容青箩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然而慕容青箩却心平如镜,她知道这件事情绝对跟慕容云衣有关系,便好言相劝道:“云衣,我知道你一心一意地想要让常青王当皇帝,可是让常青王当皇帝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呀。朝廷中的事情盘根错节,朝臣们之间斗得你死我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又岂是这么随随便便就可以当上皇帝的?你便是把皇上抓起来,那也没有用啊,你是不是把皇上给杀了?”   “姐姐。”慕容云衣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样子倒非常好看。   她嫣然妩媚地说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的不相信我了?我都说了我没有做过,你就非说我这么做了,难道你竟然也不相信我了吗?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们还做什么姐妹,你还是请走吧。”   说着,她就指了指外面,请慕容青箩离开。   慕容青箩见自己费了这么一番唇舌始终没有将她说服,便无奈地走了出来。   她正准备离开,却看到常青王刚刚进府。   她见到常青王容色有些憔悴,人看上去跟前几日的意气风发却也有些不同。   她便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常青王。”   常青王回头一看见是慕容青箩,连忙定了定心神,上前去说道:“娘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青箩便道:“本宫也是刚刚来到这里,你看这封书函。”   说着,她便把书函拿到了那常青王的面前。   常青王只是看了一眼,他便笑着说道:“到底是谁开这种玩笑,臣弟和娘娘一直以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又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关系呢?不知娘娘在哪里发现了这么无稽的书信?”   于是,慕容青箩就把事情的经过同常青王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就语重心长地说道:“常青王,本宫觉得这件事情应该跟云衣有关,一定是云衣把皇上藏起来了,她年纪还轻,不懂事,本宫相信你一定能够明白。就算是私藏皇上,甚至杀了皇上,那么也不代表着有机会可以登上皇位,如今朝廷中每帮每派层层林立,又怎么可能是人都能够把持得了的?本宫希望你能够想想办法,帮忙找出皇上的下落。”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常青王也有份参与这件事情,所以才对常青王说出这么一番言辞。   常青王听了后连忙说道:“既然是娘娘吩咐,那臣弟当然是尽心竭力做到,娘娘请放心吧。”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对常青王说道:“要是有什么消息,请你及时告诉本宫。”   “好,娘娘所说的话臣弟全都记下了。”   于是,慕容青箩这才从王府离开。   离开之后,她只觉得心神非常不安,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她只好回宫。   回到宫里头,却见到有人匆匆忙忙上前来对她说道:“娘娘,您去什么地方了?太后娘娘说要见您呢。”   “本宫知道了,带本宫去见太后吧。”   于是,那宫女便带着她去见太后。   到了太后那里,她刚要给太后请安,太后已经上前去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对她说道:“哀家今天之所以找你来是想跟你讨论一下皇上失踪的事情,却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听到太后这么说后,那慕容青箩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苦笑。   她缓缓地说道:“太后您放心吧,臣妾已经有一些眉目了,说不得很快可以找出皇上的下落。”   “哦?那你说皇上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慕容青箩低下头去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不应该隐瞒太后,于是便把那封书函拿给了太后看。   太后见了书函勃然大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太后说了一遍,对太后说道:“若是臣妾没有猜错的话,恐怕皇上的失踪跟臣妾的妹妹有关,臣妾觉得他现在应该还在常青王府。”   “在常青王府?常青王竟然如此的大胆,设局来将皇上捉走,哀家真是看错了他。”   慕容青箩只得如实回禀道:“太后,其实这件事情也未必跟常青王有关,臣妾怀疑整件事情都是臣妾的妹妹做出来的,总之您放心吧,臣妾一定会察探个清清楚楚。臣妾决定晚上就去夜探常青王府,说不定能够找到皇上的下落。”   “你去夜探常青王府?”望了她一眼,太后惊讶地说道。   “是,您放心吧,臣妾一定会把皇上救出来的。”   事到如今太后唯一可以指望的人,也就只剩下慕容青箩了。   太后便点头说道:“好,哀家就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一定要把皇上给救出来,哀家就只有这一个皇儿,绝对不能够允许他有任何的差错。”   “太后,您放心吧,臣妾一定会尽心竭力把皇上救出来的。”慕容青箩连声说道。   太后这才点了点头。   到了晚上她便换了夜行衣,前去夜探常青王府。   她到常青王府后,对于常青王府里的一切已经了如指掌。   她本来想去慕容云衣和常青王的闺房里面打探的,谁知道经过书房的时候却发现书房里面亮着灯。   她便悄悄跃到书房顶上,从顶上揭下一块瓦片,往里面看去。   但见常青王正在那里伏案看书,但是看得出来他非常烦燥,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过了没有多久,慕容云衣就端着一盏茶走了进来,笑着说道:“王爷,您还是喝碗定神茶再忙公事吧。”   常青王点了点头,把那茶接了过来,嘱咐她说道:“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也不要忙得太晚,早些休息吧。”   “是,王爷。”她答应着,这才对常青王说道:“王爷,臣妾看您焦躁不安,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样,您没事吧?”   那常青王听她这么一问,脸色变得越发的乌云密布起来。   他缓缓地想了想,这才说道:“既然你问起本王,本王也就不妨告诉你吧,其实白天本王回家的时候曾经遇到了你姐姐,慕容青箩,她问过本王皇上的事情。”   “那又如何?”慕容云衣不以为然地说道。   “她现在已经怀疑我们了。”   075 姐妹情   “她只不过是怀疑而已,又没有任何证据。王爷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再说了,我姐姐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帮助皇甫商隐,谁知道呢。”   慕容云衣的声音说得非常淡漠。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呀。”慕容云衣笑着说道:“因为我姐姐喜欢的那个人就根本不是皇上。”   “原来如此。”   常青王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对她说道:“白天倒反而是被你姐姐问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如今皇上在地牢之中,本王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将他安置,当真是让人费心。”   “其实王爷若是狠心的话,一剑将皇上杀死就算了,反正您杀了皇上后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若是由王爷来做皇帝,那才是天下百姓之福。”   听了她的这番话后,常青王低下头去想了想才说道:“你让本王再考虑一下吧,而且就算是能够杀了他,本王也不见得有机会当皇帝。”   他们两个正在说着,慕容青箩则在房顶之上侧耳倾听。   她听到这些事情之后,明白了整件事情果然是慕容云衣搞出来的,不禁摇了摇头。   谁知她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破旧的瓦片,那瓦片竟然被她踩碎,掉了下来,发出了“扑”的一声。   声音虽然是不高,可是在深沉的夜里面,听起来尤其悦耳。   很快的就惊动了常青王和慕容云衣。   慕容云衣大吼一声说道:“谁?”   慕容青箩见状,无奈之下就只好从屋檐之上跃了下来,出现在二人面前,对他们说道:“是我,方才你们所说的话本宫全都记下来了,也都烂熟于心,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呢,怎么可以将皇上关在这里?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么做是大逆不道的谋反之罪?”   “那又如何?”慕容云衣不以为然地说道:“皇上既然不配做皇上,那么做臣民的自然有责任取而代之了。更何况皇甫商隐是皇甫家的人,我们王爷叫做皇甫悦山,他也是皇甫家的人,同样都是王室,为什么一个只不过是清贫王爷而已,而另外一个却是九五之尊?”   听到慕容云衣一番质问,慕容青箩连忙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王爷,云衣她不懂事,本宫也就不跟她多费唇舌了,然而王爷您是聪明的人,您自个儿想想吧,便是让您当上皇帝那又怎么样?您便是登上皇位,杜国老会臣服于你吗?若是他不肯臣服于你,他手下的门生自然也不会臣服,到时候朝臣中将有一大半成为你对立的敌人,而你也丝毫调动不了兵力,朝圣王要对付你简直是轻而易举,难道你眼睁睁地为朝圣王把这江山给抢走吗?”   她的话字字句句地说在常青王的心坎之上。   常青王素来都觉得女人不懂政治,女人所懂的只不过是相夫教子,仅此而已。   却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能够说得出如此一番醍醐灌顶的话来。   他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慕容云衣急了,连忙跺脚说道:“王爷,我姐姐平日里最喜欢跟别人说这些歪理,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听她这么说。”   慕容青箩则继续字字铿锵有力的说道:“王爷,本宫之所以这么说也并不是帮着皇上,也是帮着您帮着我妹妹,本宫不希望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出来后就没有的爹娘。朝圣王是什么样的手段,王爷您心里头也清楚,而皇上到底有多仁慈,你心里面也明白,如果是现在能回头的话还来得及,否则的话就来不及了。”   他听了慕容青箩的一番话之后,犹豫了很久才对慕容青箩说道:“事到如今,便是本王肯放过皇上,皇上肯放过我吗?本王把皇上关在这里关了这么久,你以为皇上会这么容易跟我算了吗?他一定会对付本王的,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明白吗?”   “也许你会这么说,可是如果是本宫肯向皇上求情的话,本宫相信皇上一定不会追究你们责任的。常青王,今日里放过皇上也等于放过你自己啊。”   常青王听了后,继续沉声不语。   慕容青箩见他的样子似乎已经为自己所动,便继续说道:“王爷,本宫知道你心怀大志,抑郁难舒,本宫也知道你早晚都要跟皇上一争长短,可是却不是现在。现在你们兄弟相斗只不过是给了外人机会而已。”   其实慕容青箩的话常青王也这么想过,可是他认为自己有帝王之才,但是却没有办法成就帝王之业,心里面也引以为憾。   他本来也没想这么快就造反的,是慕容云衣竟然把皇上给掳来了,无奈之下他才这么做的。   事到如今听到慕容青箩这番话后,他觉得慕容起落所言甚有道理,便叹口气说道:“不错,你说的很对。”   “王爷,您在说什么呀,您不要被我姐姐几句话就说得为之所动,我们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皇上绑来的,如果就这样将他放了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说不得还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常青王转过脸来望着慕容青箩,缓缓地对她说道:“云衣这番话也很有道理,本王就不相信皇上会不计较这些事情,皇上已经被我们关在地牢之中一日了,本王认为他一定会对付我们夫妻二人。”   “你放心吧,到时候本宫帮你们想个法子来将大事化小,你们说如何?太后虽然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太后一直将你当做亲生儿子,母子的情分还是在那里的,她又岂会对你多加为难?”   常青王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她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便对慕容云衣说道:“你把皇上带出来,让皇上跟她走吧。”   “你真的决定要放过皇上?王爷,你决定不能够心软呀。”   慕容云衣连声说道:“你有雄才大略,你才是天下霸主,若是你今日里送走了皇上,恐怕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本王知道,可是现在就算是本王从皇上的手中将天下夺了,说到头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而已,到时候朝圣王带着军队攻进来,我们还是无计可施,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给朝圣王制造机会呢?”   慕容云衣虽然心有不甘,可是王爷的话总也不能不听。   既然王爷已经这么说了,她也无可奈何,只好去地牢里面将皇上带了出来。   还好皇上昏睡之后,那常青王怕他醒来无法面对他,就又多给他下了一些药。   如今皇上还在那里睡着,并没有清醒。   慕容云衣把皇上把慕容青箩的怀里一推,对她说道:“你的皇上。”   慕容青箩便把皇上接在怀里面。   她见皇上双目紧闭,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一样,立刻紧张起来。   她皱着眉头问道:“皇上到底怎么了,你们对皇上做了什么?”   “只不过是给皇上下了一点迷药,让他不要醒过来而已,能够对他做什么呀?”   那慕容云衣有些不高兴地说道。   “还有,你答应过我们要让皇上不会追究王爷和我的罪责,姐姐,你可不能够欺骗于我,否则的话我就眼中永远没有你这个姐姐了。”   “知道了。”慕容青箩点点头。   她转过脸来望了常青王一眼,对他说道:“王爷,多谢您能够放过皇上。”   “本王其实只是想放过本王自己而已。”他无奈地说道。   “不管是放过谁,总之今日里你的这份人情本宫会替皇上记着的。”   说着,她轻轻地运用功力,就将皇上抱了起来。   转身去常青王的马厩里面牵了一匹马,将皇上覆在马上,然后转身策马离去。   等到她走了后,常青王才缓缓地说道:“云衣,没有想到你姐姐竟然是一个如此有见地的女子。”   这番话让慕容云衣颇为有些不悦。   慕容云衣冷冷地说道:“王爷的意思是说臣妾做了坏事,坏了王爷的大事,反而是我姐姐才是真心真意帮王爷的人,是吗?”   那常青王把她揽在怀里面,伸出手来在她秀丽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说道:“本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本王也知道你的一番心思皆是为本王着想,只是如今的确不是时机,若是我们真要对付皇上的话,只怕便宜了某些有心人。你放心吧,以后机会还多的是,本王绝对会找到适当的机会的,等到本王慢慢的掌握了兵权,再跟皇上进行一番恶斗也不迟。”   “王爷,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一定要当上皇上,一定要做九五之尊,你明白吗?”   “本王知道了。”常青王呵呵地笑着,对她说道:“你反而比本王更加紧张一些。”   “那是因为臣妾心里头爱着王爷,王爷的事情就是臣妾的事情。”   常青王听了也非常感激,便把她抱在怀里面,对她说道:“你放心吧,若是有朝一日本王真的可以当上皇上的话,你一定是本王的皇后。”   “王爷所言当真?”慕容云衣连忙问道。   “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有王爷的这句话,云衣此生也就足够了。”   两个人又在那里说了一番。   慕容云衣却有些忧心起来,她缓缓地说道:“王爷,你好心好意地放过了皇上,却不知道皇上肯不肯再放过我们。”   “本王相信你姐姐一定会帮我们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为什么你这么相信我姐姐呢?便是连我都不知道我姐姐是不是应该值得相信。”   那常青王微微笑了笑,便沉声不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特别的相信慕容青箩,然而慕容青箩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她跟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   见地之深,令人佩服。   此时此刻慕容青箩正带着皇上回到了宫里面。   她先将皇上安顿在寝宫之后,连忙命人通知了太后。   过了没多久,太后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见到皇上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样子又很憔悴,太后不禁非常紧张,连忙问道:“皇儿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启禀太后,”慕容青箩笑着对太后说道:“皇上只不过是中了迷药而已。”   “皇上为什么会忽然误中迷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转过脸来望着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叹了一口气说:“此事实在是说来话长,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等容后慢慢再向太后解释,太后觉得如何?”   见她似有难言之隐,太后便料到这件事情多半跟常青王有关。   常青王虽然是她的养子,但是也算对她母子情深,她便也不再追究下去,只是说道:“希望做这件事情的人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否则的话哀家也绝对不会饶过他。”   “太后放心吧,他已经答应过臣妾,以后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她又陪着太后说了几句话后,太后便说道:“你救皇上出来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你先回去好生歇息吧,皇上这里就由哀家来看着,你放心了吧?”   慕容青箩笑了笑说道:“自然是放心的。”说着,她就站起来跟太后告辞。   她回自己的寝宫之后,只觉得身心俱为轻松。   终于能够说服慕容云衣和常青王,将皇上救了出来,无论如何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刚刚回到寝宫里面,红绡便已经迎了上来。   刚刚准备同她说话,她已经摆了摆手说道:“红绡,本宫觉得有些累了,想去休息,你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先不要来找本宫了。”   “是。”红绡点了点头答应着,就扶着她进了寝宫。   她刚刚宽衣准备躺下休息,从冷不防有人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喊了她一声:“皇妹。”   慕容青箩抬头一看,发现不是旁人,竟然是慕容梦泽。   不禁大吃一惊,连声问道:“皇兄,你什么时候进来我寝宫的?”   “我已经进来很久了,在这里专门等着皇妹回来呢,等着很久,可把皇妹你等回来了。”   “皇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慕容梦泽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但是她眼神闪烁,又不敢抬头去望他。   慕容梦泽便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来捉住她的纤纤玉手,紧紧地握在手里面,便对她说道:“你还好吧?”   他并不直接问她什么事,反而是先来一番温情,倒让她一时之间无以抗拒。   她垂下头去默默沉思了半晌,才对慕容梦泽说道:“皇兄,你今日里是来问我皇上失踪之事的对吗?”   慕容梦泽点了点头,这才对她说道:“不错,我已经在皇宫里面待了有些日子了,对于皇宫的事情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皇妹,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吗,要齐心合力来共同对付外敌,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临阵倒戈。”   “皇兄,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犹豫了一下才对慕容梦泽说道:“总之皇上他曾经救过我,我欠他的人情,无论如何我也要还他的。”   “你不会是爱上他了吧?”   慕容梦泽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对她说道。   “当然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慕容梦泽。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如今正是一个让他和常青王反目的好机会,经你这么一捣乱后,他们兄弟二人恐怕难生嫌隙了。”   “你若是想要让他们兄弟生嫌隙,我答应你就是了。可是要赌上云衣的性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的。”   “你是为了云衣才去救人的?”慕容梦泽问道。   慕容青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谁才去救人的,但是她还是胡乱的点了点头。   076 太后怒   当真是为云衣去救人,那也糊涂得很。   慕容梦泽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神色,他缓缓地说道:“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是坏了我的大事?我所为着是国是家,你所为着只是儿女私情。”   面对着他的指责,慕容青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这皇兄面前,她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面对着他俊朗的面容,慕容青箩缓缓地把头低了下去。   过了半晌才沉声说道:“云衣如今已身怀有孕,若是常青王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云衣的日子也不好过。若是想要离间皇上和常青王的关系自然有别的法子,又何必赌上自家姐妹的性命?”   慕容梦泽听完之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慕容青箩说道:“妹妹,你真的变了,跟我认识的你已经完全不一样。”   “时移世易,人都会变的,也许我真的变了吧。”   她抬起头来,鼓起勇气对慕容梦泽说道。   慕容梦泽听完后,便摇了摇头说:“好吧,既然事情到这种地步,我也不想再同你争辩下去了。若是你始终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是对的,你便好好地在这里做你的皇妃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大哥——”她轻轻地喊道。   但是慕容梦泽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他疾步而去,让人心中产生无穷无尽的绵绵寒意。   等到他走了,慕容青箩也不曾回过神来。   她一个人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   到底自己所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为什么自己会出手相救皇上?   到底真的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她想了很久,始终也没有想明白。   有些事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也就不去想了。   夜里,她一个人躺在床榻之上,晚上连连做噩梦,有几次都梦到慕容梦泽对她指责。   慕容梦泽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她的兄长,是她的意中人。   他从小到大保护她,照顾她,两人一起长大。   他对她而言还是自己这一生最敬佩的人。   为了她,慕容梦泽什么都肯做,他甚至不惜为青箩牺牲自己的性命。   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慕容青箩也觉得有些心生寒意,她过了好久才能睡熟。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忽然听到有人走了进来,大声地喊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娘娘!”   慕容青箩皱着眉头,她抬起头来望着红绡,缓缓地说道:“出什么事情了,你为何在这大呼小叫的,有事不妨直说。”   红绡望着她,连声对她说道:“奴婢没事,是皇上……皇上他……”   她一连说了好几遍,似乎当真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   让慕容青箩听了,不禁感觉非常诧异。   她连忙问道:“皇上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快些说来。”   “皇上他今天早上去上早朝了。”   听完这番话之后,慕容青箩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秀丽的脸庞上染了一丝红晕,笑着说道:“皇上不应该去上早朝吗,你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红绡走到了慕容青箩的身边,手上端着如意折枝五莲花玉盆,对她说道:“娘娘,其实这宫里头一直在传,说皇上前些日子根本不是病了,而是被人掳走了,是太后秘而不宣而已。如今皇上忽然去上早朝,岂不是打破了那些人的谣言,你说是不是?”   慕容青箩听了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她缓缓地说道:“对了,皇上今天在朝堂之上可有什么异样?”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朝廷的事奴婢哪里打听得清楚?”   “皇上现在呢?”   “皇上现在已经下了朝,回寝宫休息去了。”   “你帮本宫装扮一番,我们一起去见皇上。”   “见皇上?”   慕容青箩的话倒是让红绡觉得非常诧异。   因为她一般很少去见皇上的,如今忽然提出来,倒是令人费解。   慕容青箩让红绡特意给她绾了一个朝云进香髻,头上坠上金丝香木嵌蝉玉珠,再戴上一色宫装千叶汆簪金牡丹金步摇,换上如意锦绣五彩祥云朝服,便缓缓地向皇上的寝宫而来。   皇甫商隐身子已经完全恢复,从太后的口中也知道自己是由慕容青箩带回来的。   可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太清楚,有些事只能隐隐约约地记着。   他知道这件事情跟常青王和常青王妃有莫大的关系,心中对他们很是怪罪。   可是碍于太后的颜面,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罚二人。   他在朝堂之上就故意没有提这件事情。   他越是不提,常青王越是觉得心中有些恍惚。   而慕容青箩此时此刻已经来到了他的寝宫里面。   听到有太监来回禀,说是慕容青箩来了,他不禁生出了几分诧异,连声说道:“宣。”   于是,慕容青箩便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今天她特意薄施粉黛,样子看上去非常的清丽脱俗,让人见了不禁为之赞叹。   慕容青箩走进来后,施施然向他行了一礼,缓缓地说道:“慕容青箩参见皇上。”   皇上连忙上前去亲自把她扶了起来,连声对她说道:“朕听母后说了,昨天是你将朕救回来的,真是多谢你了。”   “皇上,您又何必这么说呢,我们原本就是夫妻。”   听到“夫妻”二字,更加让皇上心头一热。   皇甫商隐连忙扶住她一起在碧玉清昙花长椅上坐了下来,这才问她说道:“一大早来见朕,恐怕不是只是来探望朕那么简单吧?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见到皇甫商隐这么说,慕容青箩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给皇甫商隐跪下,脸色非常沉静,目光之中满是恳求之情,缓缓地说道:“还请皇上放了常青王和云衣。”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商隐不禁微微有些愠怒。   想起之前听说的常青王似乎是对她有所期冀,不禁让皇甫商隐有些不高兴起来。   “皇上,不只是不想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不错,常青王和云衣的确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他们已经迷途知返,及时把皇上送了回来,皇上就算是将他们二人处死又能够怎么样呢?只不过是空空让别人看了笑话而已。常青王对皇上恐怕是有非分之想,然而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同皇上动刀动枪。”   “不会?如果不会,他又为何会把朕骗到王府去,又把朕囚禁起来?”   慕容青箩面露羞愧之色,缓缓地说道:“其实这都是云衣的主意,常青王原是不知道的。”   她字字句句皆是为常青王求情,不禁让皇甫商隐觉得心生不忿,连声对她说道:“你素来都不管这宫中之事,如今却偏生要来为常青王求情,难道你跟常青王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皇甫商隐也是一时情急之下才说出这番伤人的话。   慕容青箩听完后,只是抬起剪水眸子来轻轻浅浅的望着他,不再多说一句话。   皇甫商隐见到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连声对她说道:“朕也并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朕心中的这口怒气始终没有办法消除,你先起来。”   说着,就将她扶了起来。   她这才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其实臣妾能够明白皇上心中的愤怒,被自己的兄弟所出卖,心中自然会愤懑不已。然而如今云衣她已经身怀有孕,若是常青王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而且常青王最后也迷途知返,皇上,求求您看在他最后迷途知返的份上就饶恕他吧。”   她哀声向皇甫商隐恳求说道。   皇甫商隐原是不肯答应的,可是仔细地想想,常青王这么多年来一直为朝廷为国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而且上一次,当他和朝圣王发生纠纷的时候,常青王也是站在了他这一边。   倘若这个时候自己处置了常青王,只会让朝廷中的朝臣们对他更加的不满意。   是以,他便点头说道:“罢了,朕便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件事情可以不再追究。只不过,以后要是再出现这种事情的话,朕绝对不轻饶,你同云衣说清楚,让她千万不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这皇位的继承乃是走的祖宗家法,她便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也求而不得。”   “是,谢谢皇上。”慕容青箩连声说道。   她素来没有求过皇甫商隐,如今是第一次。   皇甫商隐见到她容颜俏丽,样子娇滴滴的,越发得惹人喜爱,忍不住拥她如怀,轻声地在她耳边说道:“太后已经同意,让朕册封你为皇后,朕已经派人去拟旨了,相信这几日就可以将你册封为皇后了。”   “皇后?”   慕容青箩愣了一下,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又闪过了慕容梦泽的影子。   若说江山为聘,天下与她,那么她希望做这件事情的人,是她心里头深爱着的那个人,慕容梦泽。   可如今她却要做别人的皇后,想起来,当真让人觉得好笑不已。   “谢谢皇上。”   她勉强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见她面露不悦,似乎并不开心,便轻声地跟她说道:“你不愿意做朕的皇后吗?为什么朕看你似乎并不开心?”   “臣妾对于这些位份之事原本看得就不重,做不做皇后对臣妾而言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陪伴在皇上的身边,于愿足矣。”   说这一句违心的话来,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其实她也不想欺骗皇上,然而太多的压力压在她身上,让她有些事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口。   皇甫商隐拥她入怀,轻轻地说道:“朕心目中最爱的只有你一个人,这皇后的位子朕虚位以待,就是为了等你的到来,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   她只觉得心中温暖,然而那种温暖却只是温暖而已,与爱情无关。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回到宫里头的,总之皇上答应她的事情是做到了,并没有再追究常青王的责任。   做了这件事情后,她越发觉得有些愧对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慕容梦泽。   是她亲口答应了慕容梦泽,要让皇上和常青王反目成仇。   但是她如今非但没有做到,还让皇上和常青王兄弟和睦。   一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这件事情却这样发生了。   她本来以为慕容梦泽会来找她,可是等了好久好久,慕容梦泽都没有来。   她甚至疑心慕容梦泽都要把她给忘记了。   这个时候,宫中却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就是皇上再一次地失踪。   没有人知道皇上是怎么失踪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被谁掳走了。   他就好像是空气一样,忽然从天地间消失了,就好像世界上原本没有这个人一样。   那天慕容青箩正坐在那里翻着一卷诗书阅读,这个时候红绡匆匆忙忙地赶了跟来,面上非常的紧张,对她说道:“娘娘。”   见到红绡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缓缓地说道:“红绡,出了什么事情?你为何如此的紧张?”   红绡连忙跪下来对她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后急诏娘娘前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娘娘可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太后吗?”   “本宫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太后?”   她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道:“本宫何曾做过得罪太后的事情啊,太后宣本宫去,本宫自去就是了。”   她便跟着红绡,一起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容颜憔悴,身上只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袍子。   头发松松垮垮地绾在一起,眉目无神,看上去倒好像是苍老了十多岁一样。   见到慕容青箩来了,她眼中一亮。   慕容青箩上前去连忙给她请安说道:“青箩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安。”   她却连忙把慕容青箩搀扶起来,对她说道:“青箩,你来了就好。你快帮哀家拿个主意。”   说到这里,她连忙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人全都退下。   她身边的人退下之后,这才对慕容青箩说道:“你快帮哀家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太后娘娘,出了什么事?”   慕容青箩感觉到非常诧异。   太后很少像这般的表情深沉,看她的样子惊慌失措,显然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皇上他忽然失踪了,而且谁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什么?”   慕容青箩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她说道:“太后,您所说的都是真的?皇上真的失踪了?”   她用力的点点头说道:“不错,皇上失踪了,而且一去杳无消息,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紧紧地抓着慕容青箩的手,看她的样子已经紧张得无以复加了。   慕容青箩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077 帝王踪   她靠近太后几步,坐在太后的身边。   她与太后掌心相抵,努力让太后变得平静,缓缓地对她说道:“太后娘娘,您先不要这么担心,凡事总有一个法子。我总觉得事情并非是我们想得那么复杂,也许皇上想出宫去体验一下宫外的风土人情呢?我们先不要自乱了阵脚。”   “不会的,皇上若是当真想出共宫的话,又岂会谁都不告诉?便是不告诉哀家,也会告诉你啊。”   太后仓皇失措地跟她说道。   这句话当真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皇上若是出宫,不告诉旁人也是一定会告诉她的,甚至皇上也会带着她出宫。   而今忽然消失,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是常青王?   她愣了一下,眉心紧皱。   “难道常青王又使什么计策掳走了皇上?”   这是她内心一瞬间的想法。   “哀家也是这么觉得的,你陪哀家去一趟常青王府,走。”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就要走。   看到太后那惊慌的模样,慕容青箩愣了一下,这才缓缓地跟她说道:“太后娘娘,您先不要这么着急,您先梳妆打扮一番,凡事以不变应万变的才好。我们等一会儿出宫去常青王那里,太后凡事一定要留有余地,也不要直接跟常青王有什么冲突,倘若皇上当真在常青王手里的话,恐怕与他起了冲突,对皇上没有什么好处。”   “哀家知道了。”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便吩咐她的贴身宫女铃兰前来为她梳妆打扮。   重新换了舞凤朝阳冠,身上穿了一件镶金花的锦鸾祥云朝服后,她就同慕容青箩一起出宫廷。   她们很快就来到了常青王府。   到了常青王府之后,见到府里头非常安静,便有人上前去通报。   一听说是太后来了,常青王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便同着慕容云衣一起迎了出来,连忙说道:“太后娘娘,不知为何事驾到?”   太后目色凌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慕容青箩已经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地说道:“太后娘娘今日前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不过是想来探望一下云衣而已。听说云衣怀了身孕,太后娘娘甚为关心。”   听了她这番话之后,慕容云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于是他们便一起将太后迎了进来。   进来后,慕容青箩便同慕容云衣说了几句话。   太后已经有一些等不下去了,慕容青箩便对慕容云衣说道:“妹妹,我看你是有身孕的人,身子也有一些不适,不如我陪你出去,让太后娘娘同常青王母子二人叙叙家常吧。”   说着,她就上前去拖着慕容云衣走了出去。   慕容云衣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却已经预料到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但是在太后面前,哪里容得到她放肆?   她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由慕容青箩搀扶着走了出来。   这时,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了太后和常青王。   太后冷冷地望了常青王一眼,目光之中满是凌厉之色。   她恨恨地说道:“哀家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当真是不放过皇上。”   “太后娘娘,您何出此言?您是儿臣的母后,皇上是儿臣的兄弟,儿臣怎么可能会不放过他?”   “倘若你当真放过他,上一次又怎么会对他赶尽杀绝?”   “不错,儿臣承认上一次的确是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情,可是儿臣已经反省过了,而且绝对不会再犯。如今母后却忽然杀上门来,并且恶言相向,不知道儿臣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得母后如此的生气?”   “你少在这里跟哀家装了,难道你以为哀家当真是糊涂了吗?以为哀家什么都不懂了吗?总之你做的事情你心里头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生兄弟都不放过。”   先皇的确是把皇上传给了皇上,可是这也是先皇的意旨,而你有什么资格跟皇上争?”   她对着常青王一番数落,常青王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他眼中满是冷冷的光芒,寒凛逼人。   他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总之皇上现在不是在宫里头好好的待着吗,您却来找儿臣的麻烦,是不是您非要把而陈赶尽杀绝才是?难道就因为儿臣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吗?”   一番话说到了太后的痛脚,太后凛然望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说道:“哀家并不是因此才对你生气的,之所以生气不已,是因为你自己做的好事。如今皇上根本就下落不明,你敢说这件事情跟你没任何关系?”   “什么?皇上下落不明?   他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目光之中满是惊讶之情。   他连忙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啊,皇上上次不是已经平安回宫了吗?我承认上次是云衣一时之间想歪了。可是云衣已经知错了,而且向儿臣保证过,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事情来。皇上不是在宫里头好端端的吗”   他连声说道。   “你少在这里给哀家装蒜了,总之如今你不把皇上交出来,哀家就要把你常青王府夷为平地。   太后的脸上满是凌厉的杀机。   “如果母后当真要赶尽杀绝的话,那么儿臣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事到如今儿臣也就只有那么一句话了,儿臣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他冷冷地望了太后一眼。   “太后可以现在选择杀了儿臣。”   说着,他看到旁边桌子上有匕首,便随手把匕首拿了过来,在太后的面前跪下,双手把匕首奉过头顶,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您随时可以要了儿臣的性命。”   太后听完这番话之后,察言观色,仔细地看过去,似乎又不像是他做的。   若是当真做了的话,又怎么可能如此的泰然自若,还让自己杀他呢?   太后愣了一下,长长地叹口气,问他说:“你当真没有做过?”   “当真没有做过,儿臣敢对天发誓,如果现在做过对不起皇兄的事情,愿意孩子生不出来。”   他的誓言发完之后,果然就见到太后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因为就算是一个人再狠心,也不会拿自己的孩子来发毒誓的。   因此太后终于点了点头,对他说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朝圣王的人进了宫?”   “朝圣王?如今朝圣王自从被打压之后,已经被赶到了边塞地区,要想从宫里头把皇上掳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常青王摇了摇头,说着。   “你先起来。”   太后便伸出手来将他扶了起来。   “刚才是母后错了,母后不应该在没有查明事情真相的情形之下,就先跟你为难,母后向你道歉。”   “母后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这样做的,毕竟如今皇上不见了,母后心里头非常不安。”   “如果是有人趁机作乱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趁机作乱”四个字在常青王的耳边闪过,常青王心中一动。   但是他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缓缓地说道:“那该怎么办才好?母后,您不妨告诉儿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儿臣还可以帮得上您呢。”   于是,太后就把皇上是如何失踪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难道是有人在皇宫里面有内应?要想从皇宫里面运走一个人根本就不容易,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还能够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总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   “哀家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根本就一点头绪都没有,哀家实在是非常担心。”   “太后娘娘也不必太过于担心,总之儿臣也会尽心尽力地帮助太后娘娘的。皇上是儿臣的兄弟,无论如何儿臣也要辅佐皇上。不如太后娘娘说一说,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吧。”   于是太后就仔细地想了很久,也始终想不出有什么蛛丝马迹来。   原本她疑心整件事情是常青王做的,可是看常青王的样子好像真的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太后同常青王又商议了半晌,两个人都额没有商议出最终的结果。   无奈之下,太后只好先行离开。   太后从房子里走出来后步履蹒跚,头上多了几丝华发,人看上去更加的苍老了。   慕容青箩连忙迎上前去扶着她,同慕容云衣和常青王告辞。   太后特意嘱咐常青王说:“哀家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你万万不可传扬出去,否则若是有人趁机做乱,那该怎生是好。”   常青王连声答应着:“儿臣遵旨。”   慕容青箩搀扶着太后,一起出了常青王府。   太后的眼神看上去非常迷离,显然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一路之上,慕容青箩什么话都没说,她一直在低头沉思皇上到底有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沉思了好久,心里慢慢的有了想法。   她见到太后容颜憔悴,便劝说她道:“太后,您也不必如此难过,皇上无端从宫里头消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相信很快我们就可以找到皇上的下落。”   听完她这番话后,太后摇了摇头,有些彷徨而又无助地说道:“如今皇上再一次失踪,上一次还能查得出来与常青王有关,这次常青王抵死不认,该怎生是好?你来教教哀家,你说哀家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青箩犹豫了一下,仔细地想想,似乎当真不像是跟常青王有关系。   常青王已经做过一次,以身犯险的事应该不会再做第二次。   于是她低下头去沉思了一会儿,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对她说道:“太后,这件事情万万不可传扬出去,仍旧是要对外称病,免得有人趁机犯上作乱。至于皇上的事情,臣妾也会派人慢慢调查,到底跟常青王有没有关系,臣妾也会再去慢慢试探云衣,太后也不要太过于伤心,免得因此而伤了身体。”   太后点了点头,但看得出来她仍旧是忧心忡忡。   回去之后,慕容青箩便扶着她回到了寝宫里面。   扶她坐下之后,慕容青箩便对她说道:“太后,臣妾看您精神不好,不如就让臣妾为您调理一些药材补身吧。”   说着她就开出了方子,让人拿去煎药。   过了没多久,那碗药端了过来,她便侍奉太后服下。   她特意嘱咐宫里头的铃兰,要她好好照顾太后,要服侍太后服药。   铃兰连忙答应着。   她回去之后,仔细地想着皇上到底有可能去了哪里。   想了很久,隐隐的竟然有了想法,只不过也这想法却又朦胧又模糊。   想了很长时间之后,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做。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让红绡去召见了魏公公。   红绡只知道她跟魏公公过往甚密,至于是什么缘故却从来也不知。   红绡不敢违拗她的意思,连忙把魏公公召了过来。   见到魏公公后,慕容青箩的眼神非常凌厉,紧紧逼视着魏公公,对他说道:“慕容梦泽在哪里?”   “您是想问大皇子吗?”   魏公公微微一笑。   看得出来他神情泰然,显然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错,本宫想知道大皇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大皇子当然是在明镜国了,您反而来问老奴,这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   “你不用跟本宫多说这些,本宫知道大皇兄一定在京城里面,皇上的失踪是不是跟他有关系?”她连声问道。   听到他这番话后,魏公公摇了摇头说道:“老奴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想必娘娘问错人了吧?”   显然他是有些责怪慕容青箩现在一颗心都系在了皇上的身上。   慕容青箩郑重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最好从实招来,否则的话,本宫绝对不会就这样跟你算了的,魏公公,无论如何本宫也不能够让皇上有危险。”   “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有危险吗?”   魏公公的眼神也顿时变得冷漠起来。   他扬了扬眉梢,望着慕容青箩,这才对她说道:“青箩公主,您来到这云荒国也没有多久,前前后后也不过才不到一年的时间,难道您这么快就把您原来是明镜国的公主这件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078 中奇毒   慕容青箩眉目低垂,过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魏公公,本宫只想让你转达给大皇兄,就说本宫要见他。如果他当真不想见本宫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他肯见本宫,你却不肯转达的话,到头来大皇兄难免会怪责于你。好,本宫就言尽于此,你先回去吧。”   说着,她就挥了挥手,让魏公公离开。   魏公公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她眼神凛冽而又冷落,显然心情不好。   所以他就没有再说任何话,转身缓缓的离开了。   等到他走了之后,慕容青箩的脸上露出了更多的忧色。   她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像她所想的那么简单,而事实上也果真如此。   连续几日,她四处去寻访大皇兄的下落,但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宫里头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皇太后。   皇太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忽然昏迷不醒。   她这几天里来并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唯一吃过与以前不同的,那就是慕容青箩给她配的药。   吃了这药之后,她竟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每日里精神越来越差,人显得也越来越憔悴,到最后还昏迷不醒。   短短的三天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她去探望太后,可是看到太后已然昏睡不醒了。   虽然太后身边的宫女们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太后是因为喝了她的药才变成这样。   是以,她们对她的态度都显得不甚友好。   这个时候,朝臣们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其中最蠢蠢欲动的人竟然还是常青王。   自从上一次太后去见过常青王后,太后有四个字深深地印在了常青王的脑海中,那就是趁乱造反。   常青王回去之后一直在念想着这件事,而慕容云衣更是一心一意想要辅佐相公登上帝位。   她看到常青王每日里若有所思,作为他的娘子,如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便从旁进言,对他说道:“王爷,这个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既然如今皇上他不知所踪,那么就是你夺得大宝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一村,恐怕就没有这一店了。”   常青王听到她这番话后,面上露出了踟蹰之色,过了半晌才说道:“可现在君权始终不掌握在本王的手里面,万一皇上这只是试探本王,那该怎么才好?”   慕容云衣低头想了想说道:“皇上应该不会试探你,若是为了试探你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来,那这个皇上真当真是一个够愚蠢的皇上。皇上愚蠢,我的姐妹可不愚蠢,青箩她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让皇上这么做?显然是青箩相信我们,才会同太后前来询问。”   “你也说了青箩是相信我们的,我们现在却出尔反尔,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慕容云衣在一旁煽风点火,使得常青王心里面慢慢的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本来就是一个雄图大志的人,对王位也已经觊觎已久。   他听了慕容云衣这番话之后,终于点了点头说:“你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犯上作乱的话,万一再像上次一样被皇上给捉住了,那情形就大大的不妙。”   “这一次跟上次情况不一样,上次是我们将皇上捉了过来,藏在地牢里面,这一次皇上生死未明,想必回来的机率已然是很小了,便是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只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是以才为着国家社稷这么做的,皇上倘若还要对付我们的话,说不得他自己也有理亏之处,你说呢,王爷?”   常青王皇甫悦山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终于抬起头来。   再抬起头来,眼中已然是精光四射。   他连声说道:“你所说的非常有道理,那么一切就按照王妃的意思去做吧,本王现在就立刻去联系朝臣。只不过这宫中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成事。”   “宫中为何不会成事?”慕容云衣不以为然。   “如今太后已经被我派人下了毒,她现在整个人昏迷不醒……”   “什么?你给太后下的毒?”常青王惊讶地说道。   慕容云衣缓缓地一笑,说道:“若是我不给太后下毒,只怕太后会出来阻挠我们成事,如今给太后下了毒,那可谓是一举两得的法子。我听说太后身子骨不好,而青箩开了许多药给太后调理身子,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顺水推舟,把事情推到青箩的身上。”   “你这不是害死青箩了吗?”常青王惊讶地说道。   他望着慕容云衣,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平时看起来最不问世事的妻子,现在竟然变得如此的狠毒。   “那怎么会呢?”她笑了起来,笑起来的样子嫣然如花。   她眼中带着一丝淡然,说道:“等你当了皇上之后,你再赦免青箩不就可以了吗,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常青王皇甫悦山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她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便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切便已经在意料之中了。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首先要制住慕容青箩。   这宫里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障碍,唯一的障碍就是慕容青箩,而朝臣那边自有常青王去联系。   此时慕容青箩正在宫里头焦急地等待着慕容梦泽来联系她,她相信这件事情一定跟慕容梦泽有莫大的关系。   甚至她认为皇上多半是被慕容梦泽给掳走了。   以慕容梦泽的聪明和才智,要想在宫里头掳走皇上绝非难事。   她等了好几日,也不见慕容梦泽来找她,知道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她正忧心忡忡的,冷不防红绡进来禀告她说是慕容云衣来了。   一听说云衣来了,她心里面倒有些淡然,便连忙对红绡说道:“快让云衣进来。”   云衣进来之后,先向她行了礼。   她走上前去将云衣扶了起来,对她说:“自家姐妹,何必多礼?”   “自家姐妹如今也变得身份有别,你如今是皇上的妃子,而我则是常青王的王妃,于情于理妹妹都要向你行跪拜之礼的。”   慕容青箩连忙拉着她走到一旁。   慕容云衣看到她神情忧伤,便笑着说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看上去你的样子这么难过。”   她犹豫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慕容云衣。   然而想了很久之后,决定还是不告诉她。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慕容云衣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慕容云衣还有没有谋反之心。   于是她只是摇了摇头,不说话。   慕容云衣便在一旁笑语艳艳,她声音清脆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在为皇上的失踪而焦急不堪吧?”   “王爷告诉你了。”   慕容云衣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她目光之中带着喜悦,冷静地说道:“我是王爷的结发妻子,这种事情王爷又如何会不告诉我呢,你说是不是?”   慕容青箩想了想,点了点头说:“不错,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不如我们想个法子,看看皇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能不能够尽快把他找出来。”   那慕容云衣笑着对她说道。   其实慕容云衣根本就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心里头的想法。   慕容青箩低头想了一会儿,也不疑有他。   她抬起头来,清丽的面庞之上带着犹豫之色,缓缓地说道:“事到如今,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怀疑他的失踪跟大皇子有关。”   “什么?跟大哥有关,怎么可能?大哥为什么要掳走皇上?”   此言一出,让慕容云衣也觉得非常的惊讶。   “你也知道明镜一直有吞并云荒之心,大哥这么做也无非是为了明镜国,也无可厚非。”   “大哥从小到大素来都很疼爱你,难道他要掳走你的丈夫吗?”   慕容云衣挑起眉来,有些不开心地问她说道。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又怎么能知道?”   慕容青箩连忙把头垂了下去,不让她看出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慕容云衣依然笑着跟她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去看看太后吧,我听说现在太后病重,我们这做儿媳妇的应该时常去探望才是。”   慕容青箩也没有多想,就带着慕容云衣一起来到了太后的寝宫里面。   到了太后寝宫之后,却发现常青王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常青王见到二人前来,便上前跟慕容青箩行了一礼。   慕容青箩带着他们夫妇二人走进了宫里头。   刚刚进了宫,常青王就去探望太后。   但见太后双目紧闭,脸色铁青,人事不醒,显然是中了毒的迹象。   079 左右相   他向太后的宫女铃兰询问了几句,这才走出来,吩咐人说道:“将慕容青箩拿下。”   此言一出,慕容青箩顿时大惊。   她往后退了两步,连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云衣已然上前来走到她的身边,脸上带着不易为人觉察的冷笑,缓缓地说道:“你我原本是姐妹,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会对太后娘娘下毒手,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此言一出,慕容青箩非常吃惊,连忙说道:“我什么时候对太后下过毒手?”   “常青王已经察探过了,说是太后最近的饮食与往日无异,只是你给太后开了一些补药,太后吃了之后就变成现在这般,你还敢说太后中毒与你没有关系?”   她说到这里,脸上就露出了娇艳如花的笑容。   她眼中带着惋惜,靠近了慕容青箩,轻声地说道:“姐姐,事到如今你不妨就……”   话音未落,已经伸出手去,趁着慕容青箩不注意的时候,已经点了她的穴道。   慕容青箩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慕容云衣竟然是这样的人,更没有想到过别的事情。   她一直以来都把慕容云衣当成自己最亲密的人,可是慕容云衣竟然这么对待她,简直让她没有办法忍受。   慕容青箩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妹会向自己下毒手。   她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慕容云衣,眼中有泪水涌了出来,缓缓地对她说道:“你这是蓄谋已久的吗?”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我怎么可能会是蓄谋已久的呢?事实上太后娘娘的确是吃了你的药才变成这样的,王爷之所以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为了太后娘娘而已。来人,先把她带下去,关起来,软禁到宫里,谁也不准将她放出来。”   慕容云衣吩咐道。   那些人察言观色,见到此时此刻宫里头的确没人能够做主的了,常青王又带了很多的兵马前来。   他们连忙上前来把慕容青箩给带走。   慕容青箩原本没有这么容易受制的,方才慕容云衣靠近她身边时,趁她不注意就特意点了她的穴道,是以她才束手就擒。   慕容云衣看了她一眼,感叹道:“姐姐,你身上的穴道不出十个时辰就会解掉了,我希望你在宫里头不要出来,否则的话姐妹情分也没法讲。你知道我前几天说过的,为了王爷,我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慕容云衣看她的时候,眼中满是灼热的火焰。   可以看得出来,此时此刻她心目中只有她的丈夫,而没有任何人。   慕容青箩无奈之下被两个宫人带走,很快的将她带到她寝宫里头,软禁起来。   外面有不少的人在那里看守着。   而这个时候,常青王就开始了他的造反篡位的行动。   他知道时间非常宝贵,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时间上有所耽搁。   否则的话,若是被他们夺了机会,趁机反击,到时候就大事不妙。   而且皇上失踪的消息如今一旦宣扬出去,到时候很多人就会知道。   就连朝圣王他们也会知道了。   朝圣王一向都是狼子野心,到底会怎么做,没有人能够预料。   是以常青王就立刻命人,将大臣们召集到皇上的宫殿外头。   到了外头之后,常青王已然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了。   慕容云衣站在他身边,神情倨傲,看上去她的样子非常得意。   事到如今,这天下马上就要纳入她夫君的囊中,她又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此时此刻,那些朝臣们全都聚集一堂,只除了杜国老没有来。   就连杜国老的学生也来了不少。   显然这杜国老果然是异常聪明之人,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缘故。   他不来,那就证明他对皇上没有二心,而他的学生们来了,却也能够代表他的心思。   这样不管是谁当皇帝,他总是不会落下任何错误。   其实朝臣们早就已经得到了风声,皇上生病大概不是那么简单。   他们等在外头,见到常青王后,便纷纷上前来向常青王行礼。   常青王抬起头来望了众人一眼,高声喊道:“今天之所以召诸位卿家前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想要跟诸位卿家商量。”   “不知有何事?”有一个朝廷重臣问道。   “这件事情不仅关乎着江山社稷,还关乎着皇上,关乎着我们云荒国的命脉。如今皇上生病的事情不知道你们诸位可曾听说?”   那些人都纷纷点头。   常青王又继续说道:“如今不仅是皇上生病,就连太后娘娘也得了说不出的怪病,正躺在宫里头,哪里都去不了。方才本王特意去皇上的寝宫里面探望皇上,谁知道到了寝宫之后才发现,寝宫里头空无一人,皇上他原本不在宫里。”   此言一出,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测全都是对的。   那些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左丞相上前来向他行了一礼,连忙问道:“王爷,请问皇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皇上又遭遇到了什么?若是有什么闪失那该怎么办才好?”   常青王无奈地叹息说道:“本王也很想知道皇上去了什么地方,只是本王也无从得知,皇上忽然从宫里头消失了,找了很久也不曾找到。”   那慕容云衣在一旁用事不关己的语调,若有若无地说道:“皇上素来喜欢贪玩,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悄悄地躲出去游山玩水了呢。国家原不应该交给这样的皇上掌管,这样一来只会让国家陷入到极大的危机之中。”   “不要胡说八道。”   常青王看了慕容云疑一眼,连忙对诸位大臣们解释道:“内子对朝廷大事原本不懂,她只是信口开河,请诸位大臣不要放在心里面。”   之前常青王已经联系过几个大臣,那几个大臣早就明白他的意思。   是以,便站出来纷纷地对他说道:“其实王妃所言也不无道理,如今皇上莫名失踪,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不可一日无主,若是有什么事,那该怎么办才好?”   那几个朝臣就跪了下来,纷纷要请常青王登基。   常青王连忙摆了摆手说:“本王何德何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登基呢?我们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要找到皇上才对。”   “找皇上固然重要,可是国家一旦没有了君王,恐怕要生很多事端,还请常性王勉为其难,暂时登基为帝吧。”   那几个朝臣就连忙跪下来,向他请求。   常青王又假意说道:“本王何德何能,怎么可以登基为帝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嘴角已然全都是笑容。   这时候右丞相往前走了一步,他神情非常严肃,沉声说道:“老臣不同意,老臣认为如今皇上生死未卜,怎么可以让常青王就此登基为帝?依老臣所见,不如我们还是先看看皇上到底怎么样了吧,说不定皇上当真在宫里头病着,是有人别有用心呢。”   此言一出,常青王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起来。   但是他仍旧高声说道:“既然右丞相怀疑,那我们不妨就进去看看皇上吧。”   于是,一行人便往里走,很快走到了皇上的寝宫里面。   众人来到皇上寝宫之后,才发现寝宫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皇上果然不知所踪。   询问了那些太监,太监们连忙跪下来,连声说道:“皇上去了哪里,奴才们也不知道。有一天他忽然从宫里头凭空消失了,太后和慕容娘娘下了旨意,说皇上消失之事谁都不准传出去,若有谁敢传失去的话,格杀勿论。”   “皇上失踪多久了?”右丞相连忙问道。   “皇上失踪也有五六天了,恐怕……”   那太监早就已经为常青王所收买,是以他看了常青王一眼,诚惶诚恐地说道:“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听到这番话之后,常青王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而右丞相则变得面罩寒霜。   他缓缓地说道:“皇上既然失踪不见,当务之急我们应该赶紧想办法把皇上给找回来,在这里商量着另扶新皇登基,成何体统?”   “您这话就不对了。”   有一个大臣往前走了几步,笑着对他说道:“如今皇上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当务之急我们当然要另立新皇,否则的话天下无主,很容易就会天下大乱。天下一旦乱了起来,难道这其中的责任是右丞相你可以担待得起的吗?”   “我……”   右丞相的胡子气得不停地颤抖,但是他仍高声说道:“总之我绝对不同意你们这么做,如果你们这么做的话,万一皇上回来,你们要置皇上于何地?左丞相,你以为呢?”   左丞相沉吟了半晌,才点点头说:“我觉得右丞相所言也不无道理,可是诸位朝臣们说的话也有道理。国家的确不可一日无君,然而若是皇上只不过是出去游玩一番,我们却已经拥立了新帝,那就是大逆不道,是以不管怎么做都不对,因此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诸位以为如何?”   080 女儿意   “左丞相,你有什么想法?”右丞相连忙问道。   左丞相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其实很简单。”   他缓缓地说道:“事情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不如我们就再等几天,若是皇上回来的话,那一切都好,若是皇上没有回来的话,那么我们也没有法子,只好拥立常青王为新帝,不知道你们以为如何?”   听了他这番话之后,众人也都觉得也算比较有道理。   于是众位朝臣们便说道:“既如此,那么我们就听从左丞相的吧,右丞相,你以为如何?”   右丞相想了想,事情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主的了。   他便是再想着不准他们有所行动,也没有别的办法。   毕竟皇上他的确是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踪影全无。   是以右丞相也点头说道:“这个法子我也赞同,只是不知道常青王意下如何?”   常青王皇甫悦山原也不想给人留下谋朝篡位的把柄。   他仔细地沉思了一会儿,皇上已经有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由此可见,他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一个人出去玩耍,反而像是有什么危险一样。   于是他便点头说:“既然朝臣们都这么想,那么本王自然也就遵循诸位的想法。其实本王打从心底里希望皇上能够回来,而不是希望皇上遇到什么危险。”   “我不同意。”   慕容云衣想也不想地就往前走一步。   她眼神冰冷,眉宇之间尽是飒爽的英气。   她缓缓地说道:“你们的想法我非常不赞同,皇上他如今下落俱无,我们又何必再苦等三天,多生什么事端?既然如今常青王已经完全够资格继承皇位,为什么你们大臣还要苦苦阻挠,难道你们当真要看着国家社稷面临着为难吗?”   她的一番指责让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右丞相眼中像是要渗出寒冰来一样,冷冷地说道:“本丞相只知道从来后宫不得干政,倘若后宫要干政,就只有死路一条。莫非王妃也想走这条路吗?”   慕容云衣性格甚是刚烈,她刚刚要同右丞相顶撞,常青王已然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并以眼色示意让她不要再乱说了。   常青王对右丞相说道:“王妃她少不更事,年纪尚轻,对于朝政原也不了解。她也是因为担心社稷安全,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说法,还请诸位朝臣们不要放在心上。既如此,一切便等三日之后再行决断吧。”   听了他这番话后,那朝臣们这才罢休。   等到朝臣们散了,常青王这才带着慕容云衣回府去。   慕容云衣心中甚是不忿。   她冷冷地瞥了常青王一眼,愤愤不平地对常青王说道:“王爷,你万万不可妇人之仁,此时此刻你应该当机立断才好,又何必被那些朝臣们所威胁呢?”   “王妃,话不能这么说,所谓朝臣乃是国家之根本,倘若朝臣们对本王有所质疑,本王便是当了皇上,他们也不会对我心悦诚服。而今左右丞相苦苦坚持,便是再给皇上三天那又如何?本王相信便是再过三天,皇上也不会回来的。本王瞧皇上的样子多半是回不来了。”   他轻声地说道。   听完他这一番话,慕容云衣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忧虑之情。   她缓缓地说道:“我却不这么想,万一皇上是被人抓走了,那人又把皇上送回来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常青王惊讶地问道。   听她说话似乎是知道什么一样。   慕容云衣便如实地回答:“前些日子青箩跟我谈过这桩事情,听她的言词之间,似乎这件事情跟慕容梦泽,也就是我大皇兄有关,我总是怀疑是我大皇兄将皇上掳走了。倘若如此,若是青箩向我大皇兄恳求,大皇兄一时心软,将皇上放了回来,我们岂不是悔不当初?”   “你说慕容梦泽?不可能。”   常青王仰天长笑,他脸上的笑意非常浓,看上去眼神之中带着满满的自信。   他这才缓缓地说道:“慕容梦泽这个人本王非常理解,绝对是爱江山不爱美人的人,他绝对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江山社稷,这绝对不是他的作风,是以你放心吧,本王相信不管青箩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放皇上的,更何况倘若他要放的话早就放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再加上慕容青箩已经为我们所软禁起来,我相信事情一定会发展得很顺利。”   “但愿如此吧。”慕容云衣非常担忧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大皇兄慕容梦泽,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慕容梦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任何人说话都是那副神情。   既看不出他心中的悲,也不了解他心中的喜。   是以,这就是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这个大皇兄的原因。   然而她知道慕容青箩喜欢大皇兄,也很爱跟他在一起。   只是她以为青箩和大皇兄之间只是兄妹之情,却也没有去想太多。   听完常青王的一番话后,她觉得也许当真是自己思虑过甚了。   以大皇兄的脾气,倘若他要抓了皇上,一定是想要将他处死,要再放他的可能果然是极小的。   想到这些,她才心安了不少。   那慕容青箩被她软禁起来之后,重新送回到了她寝宫里头。   红绡见到她全身一动也不动,被抬了回来,不禁甚是惊讶,连声对她说道:“娘娘,您没事吧?”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那几个人将她放到床榻之上,便行了一礼,转身都了出去。   红绡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见她身子几乎是不能动,只是头部能够轻轻地扭动,便非常害怕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慕容青箩眼中盛放着慢慢的哀愁,犹如一朵风雨凋零后的白梨花一样。   她无可奈何地笑着说道:“本宫被他们软禁了,是云衣,她点了本宫的穴道。”   “奴婢能不能够帮您把穴道解开?”   “恐怕是不能的。”她摇了摇头。   “云衣又怎么可能来为本宫解开穴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十个时辰之后,本宫的穴道会自动解开,只是到时候恐怕血脉逆施,要有好几天不能施展武功了。”   红绡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听说在十个时辰之后她有可能会康复,便安心了不少。   红绡这才对她说道:“娘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您会被软禁起来?”   慕容青箩微微地喟叹了一声说:“还不是为了皇上。”便不肯多言。   见到她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事一样,红绡不禁甚是忧虑。   慕容青箩反而对红绡说道:“本宫想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可是奴婢担心您一个人……”   “本宫一个人又能怎么样?你先出去,让本宫好生安静一下,好吗?”   红绡见到她态度决然,连忙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走出去之后,房中就只剩下了慕容青箩一个人。   她仔细地想着事情的发展,不由自主地有些悔恨交加。   都是自己太过于相信常青王和她的妹妹云衣,以为事情可以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原来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常青王原本就有谋逆之心,而慕容云衣更是恨不得辅佐自己的丈夫登上帝位。   两个人原本就有心想要对付皇上。   只是她认为常青王应该不会近期动手,上次才恳求皇上放过了常青王。   以至于现在常青王倒行逆施,皇上却下落不明。   她已经料到皇上多半是被她皇兄带走。   然而她皇兄却始终不曾来见她,这就说明在她兄长的心目中,有可能原本就决定放弃了皇甫商隐。   想到皇甫商隐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心里头就觉得很紧张,就好像有猫爪子在不停地挠着她的心房一样。   不知何时,她竟然也这么担心起皇甫商隐来。   十个时辰非常漫长,她呆呆地躺在了那里,动也不动。   其间红绡来给她送过一次饭,到了夜间,她便将红绡打发回去睡觉了。   她自己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也慢慢的进入到了梦乡。   正在睡梦之中,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轻轻地抚着她的发梢,手指的每一个动作是那样的温柔。   她感觉到有一种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那种气温那般熟悉,就好像是从小到大都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一样。   大皇兄?   她愣了一下,睁开眼睛。   她的眸子熠熠生辉,在黑暗之中果然看到有人正坐在她床榻边上。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发梢,而他却一时无言。   “大皇兄,真的是你吗?”她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拿了蜡烛来。   点上了红烛,那明亮的烛光映着他的脸庞,在暗夜之中显得是那样的风神俊朗。   他眼眸冰冷,好像深深的寒潭一样,眼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辉来。   可是只是那一眼,她便认出了他,不是她的大皇兄又是谁?   “大皇兄,你终于肯来见我。”   她顿时泪落如珠。   慕容梦泽缓缓地点了点头。   “大皇兄,皇上是不是你捉走了?”   慕容梦泽仍旧是点头。   慕容梦泽看着慕容青箩,曾几何时,他心里面也对自己的这个妹妹有过不一样的想法。   可是很快的,他就把这个想法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他知道他将来是要成为明镜国的国君,绝对不能够有任何非分之想。   若是娶了这个妹子,恐怕会对天下人耻笑。   是以,他便把对她的感情全都压抑在心底。   他甚至亲手将她推到了别人的怀抱,让她嫁给了皇甫商隐。   然而,当他得知她跟皇甫商隐越来越好,两个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琴瑟和谐时,他心里便生了无穷无尽的妒意,只是恨不得将他们拆散。   鬼使神差之下,他就把皇甫商隐给俘虏了。   俘虏皇甫商隐还有一半是为了国家。   他认为只是要皇甫商隐被俘虏,那么臣民们一定会六神无主,而各方势力也会蠢蠢欲动。   到时候也许云荒国就会陷入到混战之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可事实却并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事实上事情跟他想象得相去甚远。   常青王果然是睿智聪明,他第一时间对皇太后下了毒,又把慕容青箩软禁,竟然想着趁这个机会取皇上而代之。   慕容梦泽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有一件事情他异常明白,那就是常青王的聪明才智和治国的才能,绝对远远地超过了皇上。   要是对付皇甫商隐和对付常青王,肯定是要对付皇甫商隐更容易一些。   常青王恐怕是天底下最难对付的人之一了。   是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软禁了皇甫商隐,有可能是大错特错。   若是当真让常青王顺利登基的话,恐怕以后要想对付云荒国,那更是难上加难。   前两天他从魏公公那里得到口信,知道慕容青箩要见他。   他知道慕容青箩见自己无非是想替皇甫商隐求情,是以他对他的妹妹避而不见。   而今见到眼前的这个局势,他便重新来见慕容青箩。   当他悄悄潜入慕容青箩的寝宫中,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他坐在慕容青箩的床边,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有一种失落的感觉。   这个女子原本是属于自己的,而今却属于别人。   而且他能明显得感觉到她的心也慢慢地向皇甫商隐所靠拢,这让他觉得非常痛苦。   如果可以,他一定将皇甫商隐杀死。   可为了国家大事,他不能这么做。   在他心目中,儿女私情永远远远排在国家大事的后面。   081 安然归   他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慕容青箩已经向他询问道:“大皇兄,你今天晚上来见我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吧,难道你把皇上他给……给杀了?”   “杀了”两个字她说的非常轻,可是却能够感受到她声音在那里打颤。   “没有,怎么可能会杀皇上?”   他抬起手来,顺手将她的穴道解开,皱着眉头说道:“云衣这丫头越来越不懂事了,皇甫商隐还活得好好的,我决定了要把他放出来,今天晚上来见你,便是想同你说一说。”   “你为什么辛辛苦苦将他抓走,又要将他放出来?我始终不能理解。”   “很明显。”   慕容梦泽的脸上带着一丝轻轻的微笑,他缓缓地说道:“要对付皇甫商隐,始终要比对付常青王容易得多。若是我抓走了皇甫商隐,而导致让常青王登上皇位的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你说对不对?”   “果然你还是为了你的国家。”   慕容梦泽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   他精光四射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丝的歉意,缓缓地对她说道:“青箩,我也知道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很伤人,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一生下来我就是明镜国的皇子,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注定都是为了明镜国,不可能会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了国家大事,你明白我的。”   “不错,我明白。”   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从头到尾我都很明白你,所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她自我解嘲地说道。   “只是如今你肯把皇上给放回来,仍旧是非常感谢。”   慕容梦泽听了她这一番话,见到她言谈甚为冷漠,又见到她清雅绝伦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哀愁,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疼痛起来。   他上前去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揽入到怀中。   他感觉到从她的发梢上传来幽幽的香气,便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青箩,你不要这么说,你若是这么说只会教我心痛。”   “你原本是无心的人,难道会心痛吗?”   慕容青箩此时此刻心里面也甚是紧张。   曾几何时,她都梦想可以伏在大皇兄的怀里头,任由他抚摸自己长长的秀发。   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可却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慕容梦泽叹了一口气,这才对她说道:“皇甫商隐已经被我送回了寝宫,你过一会儿自然可以去寝宫中看他。还有这包药可以解掉皇太后的毒,总之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常青王登上皇位的,我先走了。”   说着,他在慕容青箩的额头上轻轻地亲吻了一下,转身离去。   他身姿轻盈,很快的就消失于宫闱之中。   慕容青箩拿着手中的那包药,恍惚了半日,才想起原来皇兄真的来过。   她在那里呆呆地坐了半晌,又想起皇兄对她所说的一番话,皇上现在已经被送回他的寝宫。   于是她在也不迟疑,起身走了出去。   那几个侍卫正在宫外头守着,他们奉了慕容云衣和常青王的命令,不准慕容青箩出去。   慕容青箩走到门前,惊醒了侍卫。   侍卫们连忙把她给围了起来,连声对她说道:“娘娘,您要去哪里?”   “本宫要去看皇上。”   “娘娘有嫌疑杀害太后,是以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在这里待着。”   “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能够阻止得了本宫吗?”   她微微冷笑着,那几个侍卫已经上前来。   毕竟慕容青箩是娘娘,他们也不敢对她太过分了,是以每个人都保存了一些实力。   他们跟慕容青箩战在了一起,慕容青箩却缓缓地笑着,从容自若,伸出手来。   只见她手起针落,那几个人身上立刻中了她的毒针。   只不过慕容青箩也并非故意要跟这些侍卫们过不去,是以她的针上并没有喂毒。   然而尽管如此,那些侍卫们已经有的人捂住自己的手臂,有的人捂住自己的腿,在那里“啊啊”的哀叫个不停。   慕容青箩只是淡淡的扫视了他们一眼,便继续往外走。   这个时候红绡听到了吵闹之声,她很快走了出来。   见到眼前这种情形,不禁大吃一惊,连忙走到慕容青箩的面前,连声问道:“娘娘,出什么事情了?”   慕容青箩淡淡的说道:“你跟本宫去见皇上。”   红绡听完之后,她的脸上顿时都是惊讶之情。   她望着慕容青箩,这才对她说道:“娘娘,您想必弄错了吧,皇上他现在并不在这宫里头啊,皇上失踪好多天了,娘娘您没事吧?”   说着,她就伸出手来,想去触摸那慕容青箩的额头。   慕容青箩脸色一变,顿时多了几分凛然。   她目光如炬,盯着红绡有些恼怒地说道:“你要做什么?”   红绡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对着她吐了吐舌头说道:“娘娘,奴婢是怕您糊涂了。”   那慕容青箩也懒得跟她解释,不再多说话,径自往皇上寝宫走去。   到了寝宫外面,发现这里围拢了很多侍卫。   然而她相信以慕容梦泽的本事,要想把皇甫商隐送进来绝非难事。   她便走上前去。   那些人看到她之后,都觉得非常惊讶,连忙阻止住了她,对她说道:“娘娘,请问您要去哪里?”   “本宫想来看看皇上。”她淡淡的说道。   “对不起,娘娘。”   他连忙阻止住了慕容青箩,对她说道:“常青王吩咐下来,说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连本宫也不能进去吗?”慕容青箩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错,常青王是这样吩咐的。”   “这皇宫到底是听常青王的,还是听谁的?”   说完之后,她头也不回,大踏步的往里走。   那些侍卫们便要上前阻拦。   然而她已经眼神凛冽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对他们说道:“本宫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的话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本宫只是进去看看皇上,又有什么不行?”   那些人仔细地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反正皇上也不在里头,里头空无一人,她要想进去缅怀一番,就让她进去吧。   那侍卫的首领便挥了挥手说道:“你们把地方让开,让娘娘进去吧。”   她走到了皇上的寝宫,见到皇上寝宫外面正有两个人在那里看守着。   那两个小太监在那里不停地打盹,忽然见到她出现,都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向她请安。   她理都不理那两个太监,径自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果然看到皇甫商隐正躺在床上。   他睡得非常平和,精神也很不错。   显然那慕容梦泽将他捉到之后只是将他困了起来,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她见到皇上呼吸均匀,神色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安慰。   她感觉到整个人一口气好像忽然松了一样,就在那里呆呆地盯着皇上,过了很久很久,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而皇上仍旧是呼吸非常均匀,在那里睡着。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皇甫商隐终于醒了过来。   看得出来,他之前是被人迷晕了。   睁着眼睛之后,他抬头一看,就见到慕容青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见慕容青箩脸色有些苍白,人看上去也非常的憔悴,看她的样子,显然是一夜未睡。   他心里顿时觉得非常歉疚,就轻轻地唤了她一声:“青箩。”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眼中非常激动,连忙紧紧地握住了皇上的手,对他说道:“皇上,您醒过来了?”   “是啊。”   他点了点头,对慕容青箩说道:“朕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仔细地去想,什么也想不清楚了。   他记得那一天他在宫里头刚刚走了没几步,忽然感觉到一阵香气传了过来,然后他双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他醒过来,已经被人关在了地牢里面。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每天顿时有人为他送饭,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他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本来以为没有办法逃出来了,结果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在这里。   这实在是让他感觉到非常的惊讶。   慕容青箩用力的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微笑,缓缓地跟他说道:“皇上回来了就好,没事就好。”   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很是激动,皇甫商隐心中也甚是波澜起伏。   082 三日期   “是你再一次救了朕吗?”皇甫商隐满怀感激地望着慕容青箩问道。   慕容青箩无言以对,她握着皇甫商隐的手。   不管怎么样,皇上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很大幸事。   她有些话却不能够跟皇上说。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苍白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这才缓缓地说道:“并非是救了皇上,臣妾只是收到了一封传书,听说皇上被送回来了,所以就赶紧过来看看。”   “依你之见,到底是什么人俘虏了朕,又是什么人将朕送回来?”   皇甫商隐望着慕容青箩问道。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说道:“臣妾又哪里知道到底是谁做了这些事情呢?只不过最重要的是皇上现在能够平安归来,已经非常高兴了。”   她满怀感激地说道。   皇甫商隐便点了点头,这才对她说:“在朕失踪的这几天里面,宫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言一出,她便点了点头,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向皇甫商隐讲了一遍。   皇甫商隐听完之后,眉心紧锁。   他异常生气地说道:“朕本来就想饶恕了常青王,却没有想到常青王还是如此的狼子野心,非要争夺帝位。”   “皇上,您息怒才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太后中毒的事。如今这阖宫上下都说是臣妾给太后下了毒,才将太后害成这样,那常青王也是以这个理由将臣妾拘禁起来。臣妾对天发誓,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朕当然相信你了。”   他坐了起来,觉得身上还是有些酸疼。   毕竟被关了几日,人显得也非常的倦怠。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事到如今朕该怎么办才好。”   他显然是在思量对策。   如今朝臣们既然有一半以上已经被常青王所控制了,那么事情就变得非常复杂起来。   若是常青王知道他回来,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慕容青箩看到他忧心忡忡,便笑着对他说道:“皇上也不必太过于担心,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只是此事还要依靠杜国老。”   “杜国老?”   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他沉声说道:“杜国老又岂会帮助朕?之前他曾经让朕了杜芊依为皇后,朕屡次三番地拒绝于他,而今他怎么会出手帮助朕?”   “皇上,杜国老这件事情就交在臣妾的身上吧,您在宫里头好好地休息,您醒来之事暂时还没有人知道,臣妾现在教红绡把您带到臣妾的宫里头去,就装作臣妾在宫中养病,臣妾现在就出宫去见杜国老。”   “你去见杜国老,那怎么行?”皇甫商隐不同意地说道。   “杜国老原本就因为朕不肯立杜芊依为后一直怪责于你,倘若你去找杜国老的话,只会惹得更多的白眼相加,朕绝对不会让你忍受这种屈辱。”   他沉声地说道:“朕自己的事情,朕会想办法解决。”   “皇上,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而是想办法解决问题。臣妾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受到任何的白眼相加,而能够把皇上交待的事情完成。”   她清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人看上去格外的沉静。   人比花娇,娇艳之中自然带着一种沉静的美。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斩钉截铁,而让人听了就能够感觉到她的决心。   她原本之是一个非常娇弱的姑娘,可是现在却好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一样。   皇甫商隐听了,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罢了,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你就去做吧,只是若是力有不逮,一定要告诉朕。”   “皇上请放心。”   于是,她便亲自为皇甫商隐梳妆打扮,很快就把皇甫商隐打扮成了红绡的样子。   将他从寝宫里面带出去,带到了自己宫里面,众人也都没有怀疑。   见到她带着红绡又主动回来了,那些侍卫这才没有多想。   回来之后,她带着皇上走了进去。   红绡恰好从里面走出来与慕容青箩和皇甫商隐碰了一个正着,不禁张大了嘴巴。   她双目圆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情。   慕容青箩已经伸出手去,一把将她的嘴捂住,将她拉到寝宫里面。   皇甫商隐也紧紧地跟着进来。   三人都走进来之后,红绡连忙跺了跺脚,对慕容青箩问道:“娘娘,您这是把谁带了进来?我总瞧着这人有一些面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   “竟然连你也骗过了吗?”   她笑着对红绡说道:“你再瞧瞧他是谁?”   红绡便凑上前去,对着皇甫商隐不停地打量着。   打量了半天,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笑着说道:“原来竟然是皇上,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笑完之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做,便连忙给皇甫商隐行礼说道:“奴婢参见皇上,方才是奴婢才了,奴婢请皇上多多原谅。”   慕容青箩将她拉了起来,面上笼罩了一层寒霜,缓缓地对红绡说道:“红绡,此时此刻这宫廷上下谁都不知道皇上已经回来了,你一定要谨慎小心,这里到底都是常青王的眼线,如今常青王意图谋反,皇上就交到你的手里了,你明白吗?”   “皇上交到奴婢的手里,这是什么意思?”   红绡茫然地摇了摇头,显然什么都不明白。   慕容青箩便一字一顿地跟他说道:“本宫马上就要去杜国老府中求见杜国老,希望杜国老能出手援助,而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皇上,你将皇上打扮成本宫的样子,让他躺在床榻之上。倘若常青王或者是云衣来探视的话,你要想个法子将他们打发走,你明白吗?”   听完这番话之后,那红绡顿时惊得连忙摆了摆手说:“这怎么行啊,娘娘?倘若常青王或者是云衣王妃当真来了,奴婢一定会紧张,到时候万一露出马脚来连累了皇上,那就不好了。”   “你可以的。”慕容青箩淡淡的对她说道。   “从来本宫都知道你一直都是最帮得上本宫的人,你一定可以的。”   她目光之中满是坚定之色,一字一顿地对红绡说道。   红绡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   但是看到她鼓励的眼神后,心里就多了一分力量。   慕容青箩继续对红绡说:“你要弄明白一件事情,倘若你照看不好皇上,致使皇上出了什么事的话,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社稷,影响到所有的黎民百姓,你也不希望黎民百姓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吧?倘若本宫不去找杜国老的话,就没有人能够帮得上皇上了,到时候万一由常青王做了皇上,最先受到牵连的一定是我们这些后宫的妃嫔们,你是本宫的婢女,也难免会受到牵连,你这么做不仅仅是为皇上,更是为了自己,明白吗?”   “我明白了。”红绡连忙答应着。   她一想到万一皇上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连娘娘和自己都会跟着受到牵连。   到时候新皇登基,一切都不一样。   倘若新皇要对付娘娘,自己也会受到很大的牵连,甚至连命也保不住了。   保住皇上就是保住自己。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连忙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您去做吧,奴婢一定按照您的吩咐,好好地将皇上照看好。”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这才对皇上说道:“皇上,臣妾把您交给红绡了,臣妾让红绡一会儿帮您换上臣妾的衣服,臣妾现在就去杜国老府中,求杜国老帮忙。”   说完,她就去找了一身太监的衣裳换上,打扮成小太监的样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悄悄地走了出去。   而红绡则在这里为皇上也重新梳妆打扮,给皇上换上了慕容青箩的衣衫,打扮成她的样子,让皇上在床榻之上躺着。   慕容青箩悄悄出了寝宫之后,那些侍卫们只当她是寝宫里头的太监,也没有人多想。   是以,她很容易就出来了。   出来之后,她利用自己手中的出宫令牌除了皇宫,直奔杜国老府中而去。   到了杜国老府,她把皇上的玉佩派人交给杜国老。   杜国老见了皇上的玉佩后,心里觉得非常惊慌,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连忙派人她给带了进来。   见到杜国老之后,她连忙上前一步给杜国老请安,说道:“叩见杜国老。”   杜国老看了他一眼,捋着胡须问她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宫里头的太监吗,是谁派你来的?”   她便把那太监的帽子摘了下来。   一头如瀑的秀发散落而下,披在她的箭头,使她显得越发秀丽动人。   她这才嘴角含笑对杜国老说道:“不知道杜国老是否还认得我,我是慕容青箩。”   杜国老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是慕容青箩。   他觉得甚是诧异,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慕容青箩脸上露出了一丝焦急的神情,对杜国老说道:“我今天之所以来这里见您,是想您可以帮助皇上。”   “帮助皇上?皇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杜国老冷冷地说道。   “再说皇上现在不是已经失踪了吗,下落不明,你要让我帮忙把皇上救出来吗?我也不知道上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今天之所以来求见杜国老并不是为了这个,皇上的下落已然被青箩找到,青箩今天是希望杜国老能够出手相助。杜国老应该知道,皇上失踪之后,朝中方方面面的势力已经蠢蠢欲动,其中以常青王为首。常青王跟朝臣们商议好了,若是再过三日皇上不出现,就要登上皇位。如今还有两日之期,皇上回来了。”   083 谏公卿   “皇上回来了,那岂不是好事一桩?”杜国老不动声色地说道。   慕容青箩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   她叹息说道:“皇上回来固然是好事,然而如今那皇宫上下都已经被常青王控制了,皇上根本就没有法子,他唯一可倚仗的人就是杜国老了。这朝臣们有一大半是杜国老的学生,或者您杜国老学生的学生,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帮得上皇上。只要朝臣们愿意跟皇上在一起,加上皇上手中所握有的部分禁军,和杜国老您手中所握有的军队势力,要想对付逆贼易如反掌。”   杜国老听完慕容青箩这番话之后,忽然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笑得极为嚣张,看样子也非常得意,显然是很不把那慕容青箩的话放在心里面。   过了很久,他才端起了紫檀木桌案上的一杯茶盏,缓缓地说道:“你说得倒是很有道理,只不过本国老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要帮助你们。本国老曾经帮助过皇上,皇上也答应过本国老,只要本国老肯帮助他,他就一定会立我的孙女芊依为后,可如今呢?如今他并没有实现承诺,你说本国老又如何能够去帮助一个反悔的君王,与其如此,本国老还不如帮助了常青王,那样反而更好一些。”   听杜国老这番话,显然他对皇上出尔反尔很是生气。   再加上皇上上一次答应他的事情并没有做到,以至于这一次对皇上也失去了信心。   慕容青箩听完之后连忙摇了摇头,走上前去缓缓地对他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杜国老您要知道,如今常青王并不认为您会跟他一条心,便是您辅佐常青王登上皇位,那又怎么样?我相信常青王登上皇位之后,他要对付的第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您。”   “他要对付我,这是为何?”   杜国老不以为然地说道,显然并不把那慕容青箩的话放在心里面。   慕容青箩轻轻地嗤笑了一声,便笑着说道:“杜国老乃是堂堂的三朝重臣,在每一朝每一代都非常受到皇上的重用,前朝皇上薨世之前还特意传召过国老,让国老帮他好好地辅佐好当今的皇上。杜国老一直以来都会皇上忠心耿耿,为皇上和黎民百姓兢兢业业,相信这一点常青王比我们更清楚。在他的心目中纵然杜国老帮过他,他对杜国老也只会有两种判断。第一种,他认为杜阁老您是假意投诚,如果他当真这么想的话,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对付您,到时候您恐怕就危险了。还有一种想法,就是他知道杜国老在朝廷中的势力盘根错节,他绝对不会允许您功高震主,是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对付于您,您说,要是您当真是帮了常青王,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只是你假设性的想法。”   杜国老缓缓地摇了摇头,捋着胡须说道:“假设性的想法,你以为本国老就能听得下去吗?本国老素来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人,你一个小女子随随便便地说几句话,自以为就能打动我吗?”   慕容青箩微微含笑,她脸上越发显得清丽动人。   她神情非常平静,就好像是一朵迎风盛开的迎春花一样。   她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从来没有这种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让杜国老您明白目前的形势而已。皇上的才干如何,相信杜国老您心中非常的清楚,是以皇上倚仗杜国老的地方很多,而常青王的才干如何,相信您心里面更清楚,常青王到底能够倚靠您多少,您比我也明白,您说到底是谁对杜国老来说更值得帮呢?”   显然她是对杜国老说出了之前慕容梦泽所说的那番话。   在慕容梦泽的心目中,常青王是一个非常有雄才大略,又非常能干的人。   是以,他才想方设法的不让常青王登上帝位。   倘若常青王登上帝位的话,要想对付他绝对不是那么容易。   慕容青箩才把这些话重新向杜国老说了一遍。   杜国老听完之后,心中便觉得她所说的其实很对,也很有几分意思。   常青王眼里头怎么可能会容得了别人来干涉朝政,尤其是他杜国老。   常青王倘若当真做了皇帝,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恐怕就是自己。   慕容青箩的一番话越发的让他震撼起来。   只是一想起当初皇上答应他的事情做不到,就很是恼怒。   他连声对慕容青箩说道:“你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就算这样那又如何?我便是当真帮助皇上再一次有惊无险地登上皇位,那又能如何呢?皇上上次答应我要娶我的孙女芊依为妻,始终没有做到,我对他已经不再信任。”   “这一次就由我来向您担保。”   慕容青箩说话掷地有声。   “我慕容青箩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可我也始终是明镜国的公主,如果我愿意的话,皇后之位非我莫属。如今我慕容青箩愿意将皇后之位让出来,让给你的孙子杜芊依,您可以答应我的要求了吧?”   “口说无凭,立字为证。”   杜国老微微沉思了片刻,便伸手捋着雪白的胡须说道。   看得出来,他果然是一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才会想起这一招。   那慕容青箩也不以为然,便同他立了字据。   立好字据之后,慕容青箩便行礼对他说道:“杜国老,皇上的生死就掌握在您的手中了,还请杜国老能够出手相助,我先回宫去了,两日之后希望在金銮殿上可以看到杜国老。”   说完,她便转身就走。   等到她走了之后,杜国老便把杜芊依叫了出来。   杜芊依相貌娟好,她走出来之后,盈盈向杜国老拜了一拜,笑呵呵地问道:“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杜国老指了指对面的黄花梨靠背椅子,让她坐了下来,这才对她说道:“芊依,我之所以叫你来,是教你准备一下,随时准备入宫做皇后。”   “什么?我要入宫做皇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之前您不是说皇上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娶我吗,而今皇上不是已经失踪了吗,我要做谁的皇后?”   杜芊依觉得特别奇怪。   “总之你什么都不要管,准备好凤冠霞帔,就等着入宫为后吧。”   杜国老笑呵呵地说道。   杜芊依被他弄得有些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不敢违逆了他的意思,连忙说道:“孙女知道了。”   与此同时,慕容青箩正在往皇宫里面赶。   而皇宫里面也出了一桩事情,那就是慕容云衣算计着慕容青箩身上的穴道应该解开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其实她身上的穴道早就被慕容梦泽所解开。   她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之后,就去皇宫里面看望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是她的好姐妹,多年以来,姐妹二人犹如一个人一般,互相照顾。   两个人感情很深,是以在这个时候,她明明知道只有将慕容青箩杀了才最保险,但是几经沉思之后,她还是决定留下慕容青箩的性命。   但是她又唯恐慕容青箩会闹事,害得王爷没有办法当皇帝。   是以她觉得慕容青箩需要时时刻刻地监视,才一大早往皇宫里面走。   来到皇宫之后,她便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径自去了慕容青箩的寝宫。   她见到那些侍卫们仍在外面站着,她便问侍卫们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昨天晚上慕容青箩将侍卫们打倒,还跑到了皇上的寝宫之中,这些侍卫自然了如指掌。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可不愿意把这些事情真相说出来。   若是说出来的话,只怕他们自己也会得到惩罚。   反正慕容青箩都已经回来了,说与不说没有分别。   是以他们便连忙向慕容云衣说道:“常青王妃,没有出现过任何差池。”   “当真如此?”她回问道。   侍卫们连忙答应道:“不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点了点头,就走了进去。   这时候就有太监高声喊道:“常青王妃驾到!”   听了这番话后,最惊的人当是红绡。   红绡正端了脸盆,准备给皇上洗脸。   冷不防地听到了这声喊,她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起来。   她走到皇甫商隐的身边,拿被子给他盖上,将他的头也蒙了起来,只留下一缕黑丝在外面。   她悄声地说道:“皇上,我也只能够帮您这么多,希望您能够有先祖庇佑。”   给皇上弄好之后,她便连忙往宫外头走去。   刚刚走出寝宫门口,却跟慕容云衣碰了个正着。   慕容云衣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问道:“青箩她还好吧?”   “还好……”   她的牙齿在不停地大颤,看得出来,非常的害怕。   还好慕容云衣也并没有想这么多。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走去。   红绡有些紧张地问道:“王妃,您要去哪里?”   “混帐,本王妃要去什么地方还要向你汇报不成?本王妃只不过是想看看青箩她到底好些了没有。”   说完,她就径自往里走。   红绡吓得浑身发抖,连忙上前去阻止住了她,对她说道:“娘娘,您千万不能够靠近我们娘娘,我们娘娘她……”   她犹豫了老半天,终于说道:“我们娘娘身子不适,正在里面休息。”   红绡惊慌失措的样子越发惹得慕容云衣有些心疑。   慕容云衣便问她说道:“是不是青箩出了什么事?”   “是。”   红绡见她眼看就要到慕容青箩的床前了,连声对她高声喊道:“娘娘,您不能够过去,昨天回来之后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娘娘身上长了非常多的水泡,看上去倒像是长天花的症状。”   “什么?天花?”   听到“天花”两个字,慕容云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此刻皇甫商隐也躺在床上,他的头被红绡用大被蒙了起来。   他的身子在那里不停地颤抖着。   他也特别的紧张,倘若被人发现的话,以慕容云衣做事情的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慕容云衣有些惊疑不定,她望着红绡,脸上带着一丝厌弃,缓缓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你说青箩当真是出天花?”   红绡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连声说道:“奴婢所说的都是真的,字字句句绝无虚言,若是娘娘您不相信的话,可以上前去探望一下。只是奴婢阻止娘娘是因为听说天花是可以传染的,娘娘如今身怀有孕,如果因此而染上了天花,殃及孩子的话,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红绡终于冷静下来了,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084 姐妹情   慕容云衣神情一滞,红绡便又继续说道:“倘若王妃真要往前去看的话,奴婢也不好阻止,奴婢之所以千方百计的阻止,皆是不想让娘娘也受到传染之故,殃及腹中的孩儿,奴婢到时候也纵然是万死不辞。”   看她的样子诚惶诚恐,应该不是在那里胡说八道。   只是好端端的,为什么竟然染上天花了呢?   慕容云衣不由叹了一口气。   天花这种病死亡的机率非常高,而且若是不好生调理,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好端端的,可不知怎么就染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   红绡看着她的样子显得非常痛苦和难过,而且小心翼翼,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触怒到慕容云衣一般。   慕容云衣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在这个时候她染上天花,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本来她还害怕慕容青箩会对常青王登基一事进行阻挠,如今既然她身染天花,那么自然就无力阻止了。   想到这些,心中竟然有一阵欢喜。   她自己也觉得这欢喜是不对的,毕竟青箩始终是自己的姐妹。   然而心中的喜悦却压抑不住。   她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对红绡说道:“罢了,既如此,你就好好照顾青箩吧,若是需要什么,你记得及时去向本王妃通传,本王妃一定会鼎力治好我的姐妹。”   “是。”红绡连声答应着。   她便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等到她离开后,红绡立刻瘫倒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胸口起伏不已,看样子就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样。   过了好久,她才走到皇甫商隐的面前,对他说道:“皇上,您没事吧?”   皇甫商隐摇了摇头,扶起身来连声说道:“方才多亏你机灵,否则的话以慕容云衣的心狠手辣,恐怕也不会放过朕,她也是有姐妹之情的缘故啊。”   红绡在一旁叹息。   “皇上先不要太过于忧心,相信过不了多久娘娘就回来了,我们在这里好生等待吧。”   两人在那里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慕容青箩便回来了。   慕容青箩神色凝重,回来之后先向皇甫商隐请安。   见到皇甫商隐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皇甫商隐连忙迎上前去,问道:“青箩,你没事吧?”   他第一件事情问得不是谈得如何,而是问慕容青箩是否安全。   这与慕容梦泽完全是不同的,倒是教慕容青箩心中甚为感动。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臣妾一切安好,多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去找过杜国老,杜国老也已经答应了出手相助。”   “杜国老为何会答应出手相助?”皇甫商隐觉得特别奇怪。   “还不是要立他的孙女杜芊依为皇后吗。”   慕容青箩笑了笑说道:“皇上,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您就姑且答应着吧,若是当真不立他孙女为后,他自然是不会出手帮您的,到时候国之将亡,恐怕无力阻止。”   “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吗?”皇甫商隐叹息道。   “是什么样的婚姻并不重要,就好像是当初青箩嫁给皇上,不也是一桩政治婚姻吗?到如今,皇上对青箩也甚好。”   听完慕容青箩这番话后,皇甫商隐不再说话。   “我们应该怎么做?”红绡在一旁紧张兮兮地问道。   可以看得出来,自始至终她都非常紧张。   她的小脸由于紧张而变得通红,浑身不停地颤抖着,样子好像受了足够的惊吓。   其实仔细地想一想,在慕容云衣屡次苦苦相逼的情况下,她还能够保持镇定,保住皇上,也算是一个比较沉静稳重的女子了。   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很是不容易。   慕容青箩神色宁静,她低头缓缓地想了一会才笑着说道:“其实接下来的事情也很简单,我们要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为什么要等待?”   皇甫商隐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既然已经得到了杜国老的支持,我们直接去找常青王讲清楚就是了,又何必在这里做无谓的等待呢?”   可以看得出来,皇甫商隐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皇上,您一定要耐住性子才好。”   慕容青箩劝说他道:“如今外面的人到底谁是敌谁是友,我们都分不清,所以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只能够等待。我们只要静静的等到常青王要即位的那一日,出其不意出现在他面前,臣妾相信一定能够夺回权柄。还有,太后那边臣妾已经悄悄地去看过了,还派她的心腹铃兰给她喂了解药,相信太后那天也可以清醒。到时候有太后和杜国老,再加上皇上,本来有些朝臣不肯臣服的,也一定会臣服。”   慕容青箩仔细地给皇甫商隐分析道,她的一番话说得皇甫商隐有些目瞪口呆。   过了良久,皇甫商隐才说道:“青箩,你果然是一个非常有才智的女子,这些事情竟然都被你说得头头是道。倘若有朝一日,朕与你为对手,恐怕也不如你。只是平时看你清净无为,无欲无求,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真是让朕想不到。   慕容青箩微微一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其实她很想对皇甫商隐说她只是不在乎而已,因为不在乎,所以根本就不必去争。   她不是解语,并不渴望着得到皇上的爱,甚至她会逃避皇上。   这一切大概皇甫商隐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而且她也不会让皇甫商隐知道。   知道自己身边的女人不爱自己,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对皇上也是如此。   接下来事情倒变得非常简单,一切又平静下来。   大约是因为得知慕容青箩患了天花的缘故,慕容云衣竟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慕容云衣不来看她,对她而言绝对是好事一桩,她与皇上倒是没有什么顾忌了。   而慕容青箩也表现得与世无争,这让慕容云衣感觉到非常放心。   很快的就到了常青王要即位的那一日。   一大早,慕容云衣就陪伴着常青王来到了宫里头。   到了朝堂之后,发现所有的大臣们都已经到了,包括左右丞相,还有其他的一些朝臣。   这些朝臣大部分都已经为常青王所收买,是以他并不甚放在心上。   走来之后,他先缓缓看了众人一眼,然后便往中间一站,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时候自然有大臣上前去,对着常青王叩拜说道:“常青王,如今您和左右丞相的三日之期已过,若是您再不登基为帝的话,那国家当真是没有君王,这样很容易便引起外贼的觊觎,还请常青王即位,登基为帝。”   “是啊,常青王,还请您即位为帝。”那些人纷纷上前去劝说着。   这一切原本都已经在常青王的布局策划之中了,是以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话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本王一想到皇上如今生死未卜,下落未明,心里就觉得很难过。”   “如果常青王真的是为皇上感到难过的话,也不是没有法子。常青王完全可以登上皇位之后,下令让更多的人去寻找皇上,这样对皇上,对常青王来说,甚至对我们云荒国的社稷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如今明镜国对云荒国觊觎已久,倘若得知我们国内没有郡主,一定会趁机作乱,来侵犯我们国家,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又有谁能够担当得起?”   那些臣子们早就被教唆过,是以个个说话都忧国忧民。   然而说的话无非就是策动常青王当皇上而已。   常青王摇了摇头,继续作势推让说道:“本王始终觉得这对皇上大不敬,如今太后又已经病了,没有人可以做主,本王贸然登上皇位,若是太后醒了,只怕……”   说到这里,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皇太后的命,对于皇太后还有母子之情,只不过害怕皇太后会对自己进行阻挠。   得知云衣对皇太后下毒之后,才没有及时让云衣帮皇太后解毒,是以,他才会有此一言。   那些朝臣们连忙说道:“若是太后醒来询问,自有臣等向皇太后诉说,还请常青王即位吧。常青王登上帝位之后,才能够四海昇平,社稷无忧,至于旁的事情,不妨稍候再说。”   那些人各个都情词恳切,看得出来让常青王登位之心已然很决绝。   常青王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再推让下去恐怕又生什么事端。   只不过见左右丞相一直都没有表态,他便转过脸去望了左右丞相一眼,问道:“不知道左右丞相意下如何?本王自然要先经过两位丞相的同意,两位丞相德高望重,在朝中也很有自己的势力,本王又岂能够枉顾两位丞相的想法?”   左右丞相听完,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也没有法子了。   本来这些事情都是他们答应过的,倘若在这个时候出尔反尔,以后便是没有法子在朝堂之中立足了。   于是,他们便互相对看了一眼,对常青王拱手说道:“恭迎常青王登帝。”   常青王见到终于得到了他们的赞同,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不易为人觉察的微笑。   他便缓缓地说道:“既然诸位朝臣们如此殷切,想要让本王即位,那也就罢了,本王登上皇位后一定会励精图治,保我云荒国国泰民安,倘若谁敢做出对我国家不利的事情,本王便是拼了性命,也绝对不会跟他罢休。”   说到这里,他便又继续笑了起来。   “还有一事,那就是皇上的生死,如今皇上生死不明,下落未着,本王一想起来就觉得忧虑不已,本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上生死未明,下落未卜,更不能让他忍受痛苦。本王登基后,第一件事情一定是派人大肆的寻找皇上,若是皇上当真回来,本王也一定会把皇上禅让于他。”   朝堂之道原是如此。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等到皇上回来之后就会禅让皇位,可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话只不过是说说罢了,并没有人认为他真的会这么做。   一旦登上皇位之后,就等于掌握了这天下。   尤其是常青王一向非常有雄才大略,他又怎么可能会让出皇位呢?   但是那些朝臣们仍旧说道:“一切谨听常青王做主,还请常青王即位吧。”   于是,就有礼官上前来准备册封大典。   这个时候,慕容青箩便适时的簇拥着太后走了出来。   太后走出来之后,面上带着肃杀之情。   她冷冷地扫视了常青王一眼,对常青王说道:“皇儿,难道登基这种大事,连母后都不告诉一声了吗?”   太后忽然出来,让常青王吓了一跳。   常青王非常惊讶地望着太后,说道:“母后,您怎么来了?”   他开始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好。   太后明明被自己困了起来,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   还有慕容青箩,她不是被困在寝宫里吗?   慕容云衣还记得红绡说她生了天花,如今看上去她的容颜绢好,显然并没有生天花的迹象。   这不禁让他大吃一惊。   085 宫闱变   他睁大眼睛望着慕容青箩,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是在试探她。   慕容青箩却只是微微一笑,目光如炬,扫视过众人。   走到慕容云衣的身边,对她说道:“妹妹,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曾安好?”   一句话说得慕容云衣浑身冰冷。   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感觉到了害怕。   那种害怕无边无尽,渐渐地蔓延到了她的身心。   “您想干什么?”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慕容青箩也没有再说话。   太后忽然出现,让常青王等人非常尴尬。   还好常青王早就已经有了防备,他便对太后说道:“启禀母后,如今是朝臣们拥立儿臣做皇帝,儿臣也并不想,可是如今朝臣们都说国不可一日无郡,皇上他生死未卜,下落未明,是以才会这么做。若是母后觉得儿臣所言不对,母后自然可对儿臣进行教训。母后,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国家呀。”   他口口声声地说是为了国家,那太后冷冷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国家,却不曾见你去找皇上,只是见你在这里抢登皇位,你实在是太令哀家失望了,常青王。”   她对常青王说道。   常青王没有想到太后忽然出现对他发难,而且看太后的意思,显然是不打算将皇位给他。   他愣了一下,眼神之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果断和决然,对人说道:“来人哪,将太后和慕容娘娘捉拿起来。”   那些人听了之后,就连忙上前来拿人。   “你要干什么?难道你想大逆不道吗?”太后很生气地说道。   “母后,儿臣知道您刚刚中了毒,应该是尚未清醒,还是先护送您回宫休息吧。自古以来皇家就有古训,后宫不得干政,您对于政事还是莫要干涉了,儿臣自会处理。来人,送太后和慕容娘娘回宫。”   那些侍卫们听闻之后,就上前来准备要送走太后和慕容娘娘。   “混帐,真是大逆不道,现在连母后的话都不听了吗?”   本来太后还想给他一线生机,使得他可以悔过,没想到他却冥顽不灵。   常青王见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对她说道:“母后,事到如今儿臣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儿臣只是为了国家社稷而已,若是在这个时候母后强加干涉的话,儿臣只怕国家会没有君王,那么终究也会天下大乱。儿臣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天下着想,还请母后您体谅。”   说完他就喊道:“还不快把太后和慕容娘娘带下去!”   那些人答应着,就来带人。   朝臣们在一旁冷眼旁观,见到这些变故,他们竟也没有阻止。   其实常青王所言也不无道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族就只剩了他一人,再就是远一些的朝圣王了。   朝圣王为人凶狠残暴,比起常青王来大大不如。   若是能够让常青王登上帝位,始终比朝圣王要好很多,所以他们便没有阻止。   太后已然隐约发怒,她冷冷地说道:“慢着,哀家也不必走了,如今哀家倒是教人来跟你说清楚。杜国老,你出来吧。”   听了“杜国老”几个字,常青王心中微微一动。   杜国老在这朝廷之中一向都非常得到旁人敬重。   提起杜国老来,人人都要对他敬重不已。   他是三朝元老,而且还曾经救过当今皇帝,可谓是劳苦功高。   忽然听说杜国老来了,常青王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惊。   他知道从开头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的想要笼络杜国老。   但杜国老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笼络。   见到杜国老肯派自己的学生来见他,他以为杜国老心中已然对自己臣服,却没有想到事情在这个时候又出了变故。   但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决定当机立断,等到杜国老出来之后,就立刻快刀斩乱麻。   果然就见到杜国老走了出来。   杜国老神色泰然自若,他走过来之后,看了常青王一眼。   他脸上非常沉静,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笑呵呵地对常青王说道:“常青王,有些日子不见了,老臣向您请安。”   他的态度倒也恭敬。   俗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   常青王原本想趁着他一出现的时候,就派人将他拿下。   可是看到他对自己如此的恭敬,也不知道他心里面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微微一愣,就上前去亲自把他扶了起来,连声说道:“杜国老,如今能够得到您亲自前来,小王甚觉荣幸,不知国老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杜国老微微一笑,这才对他说道:“老夫今日里前来自然是听说常青王要登基为帝,特意来恭贺常青王的。只不过嘛——”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一滞,脸上渐渐多了一丝冷漠,这才说道:“皇上还活得好好的,王爷就迫不急待的要登皇位,这恐怕是于理不合,是以,老夫今日前来拨乱反正。”   常青王固然是雄才大略,然而在玩弄权术却始终不及杜国老。   杜国老乃是三朝元老,什么样的风云变幻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宫廷斗争没有经历?   这么多年来,他仍旧可以安然无恙地坐稳国老的位子,显然是有他过人之处。   听了他这番话后,果然让常青王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常青王连声说道:“国老何出此言?皇上如今生死未卜,是以小王才在朝臣的拥戴之下无奈即位,国老却口口声声地说皇上还活着,不知道国老所言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了,皇上,您出来吧。”   杜国老轻轻地说了一句,就见到皇甫商隐走了出来。   走出来之后,他便轻轻地在常青王的脸上扫了一眼。   常青王不禁心中大惊。   真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难道整件事情都是皇上布下的局?   他这么做只是考验自己而已吗?   想到这些,越发的觉得心惊胆战。   他看到皇上神色凝重,然而精神却很好,显然不像是受过什么伤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在这里静思决断。   如今有两个法子,第一个法子就是向皇上臣服,或者可以求得皇上的原谅。   第二个法子就是同皇上决一死战。   经过再三的思量之后,他认为第一个法子未必可用。   上一次他伙同慕容云衣,已然想谋反,皇上最后放过了他。   这一次,皇上又怎么可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呢?   想到这里,他就转过脸来干了一下身边的妻子。   慕容云衣已经伸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冰凉。   慕容云衣小声地对他说道:“王爷,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要么便是夫妻二人一起死,要么便是你当皇上,我当皇后。”   常青王点了点头。   他忽然从袖中拿出一个被子,猛地摔破在地上。   这就是他的暗号,以摔杯为记,到时候他的侍卫们就会上前来擒王。   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果然就看到有一群侍卫涌了上来。   那些侍卫纷纷都把整个殿堂给围拢起来。   朝廷之上风起云涌,那些大臣们各个都冷眼旁观。   而皇甫商隐则处变不惊,杜国老更是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太后被慕容青箩扶着,也是不说话。   常青王便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对皇甫商隐说道:“你我始终是兄弟,我也不想做得太绝,若是你可以放弃皇位禅让于我,那么我也可以保你们性命,让你们安然无恙,甚至可以让你做个清贫王爷,如何?”   皇甫商隐只是不说话。   那常青王皇甫悦山又继续说道:“你也看到了,如今我的人已经把皇宫上下团团围住,若是你不答应的话,也没有别的法子,我劝你还是答应得好。”   他字字句句声音凛冽,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皇甫商隐只是淡淡的注视着他,却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毫无顾及。   他高声地说道:“朕想你弄错了,王爷,不错,这些人的确是你的,可是他们如今却都已经追随了朕,摔杯为记,既是你跟他们越好的,也是朕跟他们约好的,倘若不然你可以问问。”   听了这番话后,常青王顿时脸色大惊。   他走到那侍卫统领的面前,指着他问道:“黄侍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侍卫神色凝重,他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回答说道:“王爷,这皇宫是皇上的皇宫,我们只能听从皇上的命令。”   虽然回答得很轻,可是足以在常青王的心坎上狠狠的插一刀。   常青王跌跌撞撞地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便是一个智者,可是在这个时候还是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神情有些呆滞的望了慕容云衣一眼,步履有些蹒跚,走到皇上的面前指着他说道:“皇甫商隐,这天下应当是你的,真是没有想到,本王连续几次处心积虑,竟然全都被你给揭穿。”   “所谓狼子野心,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与朕原本是兄弟,结果却做出这种事情来。如今你谋朝篡位,当然是罪该万死。”   皇甫商隐指着常青王,斥责说道。   那些朝臣们一见风势逆转,连忙纷纷上前来向皇上叩拜,连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青箩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皇甫商隐轻轻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诸位卿家平身,过去的事情一律不用计较了,朕知道你们也是被旁人煽动,又是为了国家社稷之故,只不过罪魁祸首必须要死。”   086 挟天子   “常青王,你还有何话说?”说罢,他便指着常青王问道。   常青王沉思了片刻,脸上露出了一丝哀挽决绝的笑容,说道:“皇上,你原本就想治臣弟于死地,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而今这么大好的机会,你又岂会放过臣弟?臣弟无话可说,只求一死。”   慕容青箩见他神情悲壮,不由深深的叹息。   她知道常青王是一个不可多得人的人才,只不过他对皇甫商隐不服,所以才会这么做的。   也知道他绝对是一个对国家社稷有利之人。   她本来想要为常青王求情的,走出了两步却又退了回去。   她记起了慕容梦泽跟她说的话。   倘若有一天皇甫商隐和常青王皇甫悦山反目成仇,那么得意的就是他们。   她心里面也很同情皇甫悦山,可是慕容梦泽的话更是字字句句的捶打在她心坎上。   她已经接二连三的让慕容梦泽失望。   如今慕容梦泽辛辛苦苦地设下他这个局,无非就是让皇上和常青王两人反目而已。   她若是再这么做的话,恐怕对她大皇帝不起。   是以,她便又重新退了回来。   “常青王,事到如今朕也没有什么跟你多言的,你谋朝篡位,大逆不道,而且连续几次三番。前几次的事情朕可以既往不咎,这一次朕却不能再忍让。来人,将常青王带下去处斩。”   说着,便有侍卫上前来,要将常青王地下去。   “慢着!”   太后高声地喊道,她庄严慈祥的脸上露出了痛惜的神情。   她缓缓地对皇上说道:“皇上,哀家并不赞同这么做。”   “太后为何如此?”皇甫商隐觉得甚为不解。   “不错,常青王的确是大逆不道,做出了乱臣贼子才做出的事情,可是他始终还是哀家的儿子,也是皇上你的兄弟。”   虽然常青王只不过是先皇的养子,但是一直以来与太后的感情甚笃,太后也非常疼他。   虽然疼他的程度不及皇甫商隐,可是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常青王被皇甫商隐赐死呢?   常青王提起头来凄然望了太后一眼,眼神有些决绝的说道:“事到如今,太后也不必再为儿臣求情了。落到这种下场,已在儿臣的设计之中,既然儿臣敢做,那就自然敢当。”   说完,他昂起头来对皇上说道:“臣弟只恳求皇上放过旁人,这些事情跟旁人没有关系,尤其是臣弟家里的人,只是臣弟一个人做的而已。”   慕容云衣见了连忙上前来,她用力地把压着常青王的那两个人扯开。   她本是练过武功的人而且武功高强,那两个人原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如今虽然怀着身孕,功力却并未减缓。   她将那两个推开之后,这才走到皇甫商隐的身边,扑通一声就给皇甫商隐跪了下来,对他说道:“皇上,求求您放过常青王吧,这一切皆都是臣妾的错,跟常青王没有任何关系,是臣妾教唆常青王这么做的,总之一切都是我的错,还请皇上您放过常青王。我是个间谍,我这么做只不过是想离间你们兄弟二人的关系。”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这么说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常青王脱罪。   然而皇甫商隐和太后听在耳中,却觉得并非如此,他们母子二人对看一眼。   这个时候杜国老已经昂首阔步,走上前来。   杜国老背负着双手,脸上的神情倘然自若,缓缓地说道:“老夫觉得她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不错,慕容云衣的确是明镜国的公主,她来到云荒之后,常青王就屡生事端,由此可见,常青王之所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跟这个女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个女人的确是应当处死。”   “既然杜国老这么说,那就这么做吧。”太后缓缓点了点头,不急不徐地说道。   对于常青王,她原是不舍得的,可是对于慕容云衣,她却并没有丝毫的想法。   慕容青箩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去也一起给太后和皇上跪下了,连声对他们说道:“太后、皇上,求求你们放过云衣吧,其实这并不是云衣之错,云衣她如今已经有了身孕,而且还是常青王的孩子,若是将她处死,她肚子里的血脉也一并跟着处死,祸不及妻儿,还请太后和皇上恕罪。”   慕容青箩一向是一个非常淡定清雅的女子,素来将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   而今却忽然跪下来向太后和皇上求情,太后和皇上俱都对望一眼,二人没有说话。   经过一番思虑之后,杜国老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对皇上说道:“皇上,既然是慕容娘娘为慕容云衣求情,那也就罢了,慕容云衣不管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终究也是明镜国的公主,若是杀了她,恐怕也会给明镜国留下攻打我们云荒国的口实。只是常青王是万万不可留的,常青王屡次三番夺取皇上的帝位,而且皇上您屡次三番赦免于他,他却不知悔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皇上今天倘若再对他进行赦免的话,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又会故技重施,到时候只怕受到连累的不仅仅是皇上一人,这两次皇上可以如此的好运,那么如果常青王再造反呢?难道皇上保证每一次都这么好运吗?”   他这些话显然全都说到了皇上的心坎里面。   皇甫商隐神色凝重,他眼中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郁,人看上去也非常冷漠。   他望着常青王,仔细沉思了片刻,终于缓缓地说道:“杜国老说得甚有道理,母后,养虎为患啊。”   听到“养虎为患”几个字,太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面容变得扭曲,终于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显然,她已经默认了皇甫商隐的看法。   因为常青王已经屡次三番的造反,倘若再有一次的话,他们不一定能够顺利的压制于他。   倘若让他势力做大,那么皇甫商隐到最后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了她的亲生儿子着想,她不得不这么做了,是以才做了这个决定。   见到这种情形之后,那慕容云衣脸上满是绝望之情。   她神色凄然,用力的扯着慕容青箩的衣衫,对她说道:“青箩,我求求你了,你快求求皇上,让皇上放过了常青王,常青王他是我的夫婿,绝对不能收到任何伤害,他若是受到伤害,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们原是好姐妹的,我求求你了。”   她连声地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面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她非常为难,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慕容云衣的后背,小声地跟她说道:“云衣,并非是我不想帮你,只是这种情形之下我也无能为力,更何况皇上的家事就交由皇上来处理吧。”   显然她是不打算再帮慕容云衣了。   慕容云衣听完之后,脸上的凄然之色变得愈发凌厉起来。   她猛然地站了起来,指着慕容青箩高声地喊道:“慕容青箩,真是没有想到,你我原是好姐妹,如今你却落井下石这么做,你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这个心比黄蜂还恶毒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对着慕容青箩大肆的指控,连声说道:“枉我把你当成我最好的姐妹,可是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好姐妹,在你的心目中,我们的姐妹之情难道一点都不值了吗?”   她对着慕容青箩一阵大骂。   慕容青箩心里也觉得非常难过,她就把头低了下去,不停地在那里轻轻地喟叹着。   可以看得出,她此时此刻也是心潮起伏。   而慕容云衣则像是蓄谋已久一样,她对着慕容青箩一番指责,眼神却转过去望了一眼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些事情有些不满意。   就在皇甫商隐有些精神不太集中的时候,慕容云衣则像是早有准备。   她猛地上前去,施展开擒拿手,一把将皇甫商隐擒到手中。   她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卡在皇甫商隐的咽喉之处,神色冰冷地说道:“谁都不要过来,如果你们敢过来,我就立刻把皇上给扼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家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就连慕容青箩也没有想到。   慕容青箩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她连忙对慕容云衣劝慰道:“云衣,你又何必这么做呢?你这么做也已经于事无补,只会赔上自己和孩子而已。难道你想让孩子陪你一起死吗?”   “不想!不从来没有这么想,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好好的生下来,我会好好的教导他,将他带大,我会很关怀他,把他当成我手心里的明珠,我会把他当成天底下最重要的人。可是如今你们却要杀死我的夫君,杀死王爷,若是王爷死了,我便是把孩子生下来又能够如何呢?没有了王爷,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爷死。”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神情无限凄楚的望了常青王一眼,悲声对他说道:“王爷,臣妾如今就同皇上一起死,臣妾以后不能服侍您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只要我杀了皇上,皇族之中再没有继承人,你就一定是皇上的人选,到时候你不要忘了臣妾对你一番的情义。”   常青王也没有想到会忽然变成这样。   他连忙摆了摆手,劝说慕容云衣道:“云衣,你不要这么做,你这么做本王会内疚一辈子的,本王可以不要这天下,不要这皇位,本王只要你和孩子,你将皇上放了吧,我们夫妻二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不要!”   慕容云衣连声地高喊道:“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绝对不会让王爷实现不了自己的抱负。您是为这天下而生,注定要为天下而死,你若是当不上皇上,一辈子都会郁郁寡欢。以你的雄才大略原是帝王之才,只是有人使用卑鄙的手段将你的皇位抢走而已,如今作为你的妻子,我就要帮你把皇位给抢回来。”   说到这里,她便冷冷地望了慕容青箩一眼,对慕容青箩说道:“青箩,你也不要怪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夫婿,也有维护自己夫婿的权利。我知道你一心一意地想要维护皇上,就像我一心一意地想要维护王爷一样,如今我杀了皇上也只不过是为了我的夫君,您不会怪我的对吗?”   慕容青箩沉声不语,她哀声地对慕容云衣说道:“云衣,你当真要这么做吗?皇上是我的抚军,你是我的姐妹,难道我要看着我的亲人自相残杀吗?”   慕容青箩这番话听上去让人觉得万分动容,凄凄惨惨。   谁知道那慕容云衣并不为之所动。   她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说:“若是可以,我们来生再见吧。”   慕容青箩低头沉思,她看到云衣越来越疯狂,显然是不想再放过皇上。   于是她便厉声地对慕容云衣说道:“云衣,你便是杀了皇上那也没用,杀了皇上这皇位也不是王爷的,已经我已经有了身孕了,皇上已经有后,你说这天下又怎么可能会到王爷的手里面?”   “你骗我。”她冷冷地说道。   “我有没有骗你,你应该心里比我清楚。”   “你若是有了身孕,为何没有人知道?”   “太后一直都知道的,只不过你也知道,我跟解语素来不合,唯恐解语会对孩子不利,是以才没有张扬出去。”   她想了想便对慕容云衣说道。   她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慕容云衣放人而已。   慕容云衣犹豫了一下,才摇摇头对她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孩子,可是就算你真的有孩子,我也要赌上一把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已经为王爷做了这么多,难道你让我前功尽弃吗?我是绝对不会前功尽弃的。”   她缓缓的说道:“我是宁死,也要拉着皇上一起陪葬,至于以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们来处理吧。”   慕容青箩见到她的一番话根本就不起作用,她愣了一下,就用手捂着脸,以手掩面,有些难过地说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姐妹,让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呢?”   说完,便转身离开,跑到宫廷里面去了。   临走之前她还特意给皇甫商隐使了一个眼色。   皇上把她的眼色看在了心里面。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夫妻二人竟然心灵相通。   等到她跑进去了之后,皇上这才费力地跟她说道:“只要你放过朕,朕答应你,就放过你和常青王的性命,只是将你们降做平民,让你们过一些逍遥自在的日子,绝对不用再忍受这宫廷之中的屈辱。而且朕答应你,绝对不会对常青王不利,如何?”   “皇上,你不用再说这些了,你这么说又有什么用呢?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绝对不会。”   她神色凛然地说道。   常青王也在一旁劝解她:“云衣,我们以前真的错了,我便是登上皇位又如何呢?我得到了江山却失去了你,原也不是我所愿的,如果非要让我在江山和你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真的宁可选择你,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谁都不能够取代。云衣你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了。”   常青王也连声劝说着。   这时候,慕容青箩已经从正殿的另外一个入口走了进来。   她脸上神色波澜不惊,众人都已经看到了她。   但是她是背对着慕容云衣的,所以慕容云衣并没有看到她。   她走到了慕容云衣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伸出手来猛地在慕容云衣的后背上拍打了一下。   慕容云衣只觉得后背一阵生疼,身子不由自己控制了,便往前摔了一下。   紧接着,慕容青箩一把就把皇上从她怀里面抢了过来。   “青箩。”   皇上抬头望着她,慕容青箩点了点头。   “青箩?”   慕容云衣也望着她,“你方才不是已经跑进去了吗?”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不动声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很生气地质问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叹了一口气,过了半天才对她说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对付皇上的。”   她之所以不让云衣对付皇上,也有她自己的私心。   因此她记得慕容梦泽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让常青王当皇帝。   如今她肚子里面根本就没有身孕,倘若皇上死了,那么就算常青王是乱臣贼子,也必须要让常青王即位。   到时候以常青王的雄才大略,想必能够把国家治理得很好。   若是云荒国强盛了,常青王想要对付她的国家明镜国的话,恐怕明镜国也未必能够与只抗衡。   毕竟明镜国如今内乱重重,两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已经不可开交。   慕容云衣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显然刚才慕容青箩已经让她受了伤。   她指着慕容青箩,连声对她说道:“青箩,我真是没有想到啊,害我的竟然是你,我真是没想到……”   “我并非是害你,也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夫君,希望你不要怪我。”   慕容青箩对她说道。   “你是为了救自己的夫君?”   慕容云衣忽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慕容青箩,你扪心自问,你有爱过皇上吗?你心里头心心念念爱着的人无非是慕容梦泽一个而已,你们是碍于兄妹的关系没有法子在一起,慕容梦泽才把你派到皇甫商隐的身边,他让你接近皇甫商隐,无非是帮他成就大业而已,难道你以为我慕容云衣是个傻子吗?这么多年来不揭穿你,皆是因为把你当成姐妹,可如今你竟然为了旁人不惜陷害于我,我又何必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慕容青箩顿时愣住了。   一直以来她以为慕容云衣不知道,却没想到原来她比谁都看得通透。   此言一出,就连皇上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但是,慕容青箩却还是按捺住了性子。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087 兄妹情   “是与不是你比我清楚,又何必再说这么多废话呢?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   说到这里,她走到常青王的身边。   “这件事情跟王爷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不必为难王爷。”   这时候常青王已经推开了他身边的侍卫,冲到慕容云衣的身边。   他揽起慕容云衣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对她说道:“你真是太傻了,怎么可以这么傻呢?你这么做,知不知道本王会心疼的?”   “王爷,你真的会为臣妾而心疼吗?那么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连声说道:“王爷,臣妾是生是死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王爷可以好好的。”   说到这里,她目光如电,狠狠地看了皇太后一眼。   她高声对皇太后说道:“皇太后,常青王的确不是您的亲生儿子,可是却是由您亲自带大的,难道您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被人给杀死吗?您若是不想让他再争夺皇位,可以将他放逐,可若是将他杀死的话,以后您就少了一个儿子,我承认这一切全都是我在背后唆摆王爷,王爷原也不想的,你们要对付尽管冲我一个人来就是了。”   说到这里,她便猛地推开常青王,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抽出了一把剑,对着自己的玉颈便抹了下去。   顿时血花四溅,只听到一声轻轻地呻吟。   再看时,她已经躺倒在地上。   这种情形,顿时让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云衣!”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连忙冲到她的面前,对她喊道:“云衣,你怎么这么傻呀?”   慕容云衣目光中带着几丝怨愤,拼尽了最后的一番力气对她说道:“帮我好好照顾王爷……”   说完之后,头一歪,人已经死了。   此情此景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很难过。   而且这样的场面简直是卒不忍赌。   慕容云衣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常青王的性命。   她的居心众人又如何能够不知道呢?   常青王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像发疯了似的冲上前去,紧紧地把她抱了起来,高声地喊道:“云衣!”   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连喊了好久。   但是,她已经一缕芳魂香消玉殒,再也没有任何气息了。   常青王抱起她来,试图将她的手抬起来。   他那样深情地呼唤着她,但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常青王呆呆地看着她,目光已然涣散了。   慕容云衣之死就好像带走了他的半条命一样。   他带抱着慕容云衣往外走,跟她说道:“我们回家,你千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们回家……”   他在不停地说着,抱着慕容云衣就往殿外走去。   杜国老见了连忙说道:“来人,将他拿下,不要让这乱臣贼子逃出殿外去。”   侍卫们刚刚要动手,慕容青箩已经走到皇上的面前,哀声对皇上恳求说道:“皇上,您要是捉拿他也再过几日,如今他的妻子新丧,他只不过是想送妻子回家而已,求求您。”   慕容青箩从来不轻易求人的,而今竟然对皇上出言恳求。   皇上看到她眼中那深深的伤痛、失落和痛苦的神色,知道她心中此时此刻的确是伤痛万分。   而且她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倘若不是为了自己的话,慕容云衣也就不用死了。   慕容青箩对自己也可谓是情深义重。   是以,他就将慕容青箩揽到怀里面,这才吩咐侍卫们说道:“让常青王走吧。”   那些侍卫们便把路让了出来,常青王抱着慕容云衣离开了。   他的身影落在众人的眼中,是那样的寂寥,就好像是一副永恒不可磨灭的画卷一样。   一想到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竟然在这场变故中死掉了,慕容青箩顿时泪如雨下。   她的眼泪不停地翻滚流淌,根本就没有办法遏制。   她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太后,我先退下了。”   说完,转身就走。杜国老却拦住了她。   杜国老不动声色地说道:“皇上,如今国事已经处理完了,还有一桩家事,老臣觉得我们应该处理清楚。”   “还有什么事?”   皇甫商隐望了杜国老几眼,颇有些尊重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杜国老三番两次地帮过他,如果不是杜国老的话,恐怕他也地位不保。   是以,他对杜国老也多了几分尊敬之情。   “那就是慕容云衣临死之前说慕容青箩原本是敌国所派来的奸细,之所以来到我们国家,无非是来做间谍的而已,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我们还是要查清楚。如今事情没有查清楚,不妨还是将慕容青箩关起来再做打算,否则的话,若是再出现这种事情,只怕国将不国。不知道诸位大臣们,你们意下如何?”   那些大臣们听了议论纷纷,但大部分都是杜国老的人,是以他们也全都答应着说道:“杜国老所言很有道理,我们也非常赞同。”   “皇上,既然大家都赞同,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他逼视着皇上问道,显然是想将慕容青箩赶尽杀绝。   皇上看了慕容青箩一眼,郑重其事地说道:“朕相信青箩对朕乃是一心一意,倘若不然,青箩怎么可能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潜到杜国老府中劝服您杜国老来救朕?难道她所做的这一切还不足以证明她的清白吗?杜国老,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得饶人处且饶人,朕既然已经答应你要册封你的孙女杜芊依为皇后,朕自然记在心里面,今日也向朝臣们所承诺。只不过嘛,朕也不希望你再针对青箩。”   没有想到皇甫商隐看上去浑浑噩噩的,却把这些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一时之间竟然让杜国老没有办法回击。   杜国老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眉宇之间尽是阴沉之色。   看来这个皇上也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要想将他摆弄于手掌之中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杜国老,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本宫就先行回去了。”慕容青箩淡淡的说道。   杜国老不愧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在这种情形之下,仍旧保持着他惯有的仪态,缓缓地说道:“恭送娘娘。”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   她离开之后,到了非常空旷的后宫里面,偶尔有一两个宫女太监从她身边走过。   天边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哀号着而过,落叶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到她的肩头。   她走在路上,只觉得双脚软绵绵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之情。   她的姐妹在今日里死了,而且她也算害死自己姐妹的凶手。   她目光呆滞地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喊道:“娘娘。”   她回头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魏公公竟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魏公公,怎么是你?”   她冷冷地看了魏公公一眼,对他说道:“不知道有何指教?”   “娘娘,奴才刚才也只是看到娘娘神色不愉,似乎出了什么事情一样,是以特意来劝慰娘娘。所谓人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是人死如灯灭,娘娘又何必再苦苦地为难自己呢?”   这魏公公竟然是如此的聪明,这些事情看得如此通透,让她心里面非常不高兴。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冷冷地说道:“难道又是大皇兄派你来的吗?”   “大皇子自然是没有的,只不过嘛,奴才在这宫里头待了这么久,对于宫里头的事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发生了什么事,又岂能逃得过奴才的这双眼睛?奴才知道娘娘为什么而伤怀。其实娘娘今日所做的才是对的,大皇子如果知道了,想必心中欣慰。”   慕容青箩的心里民越发觉得难过起来。   她呆呆地说道:“你说大皇子知道他的亲生妹妹死了,他反而会特别欣慰吗?是不是有朝一日本宫死了,他也会觉得很欣慰?”   “娘娘,话也不能这么说,娘娘若是这么说的话,恐怕失之偏颇。这一次慕容云衣之死,娘娘也要负上一定的责任,而且想必娘娘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谁都要负上责任,只是娘娘竟然还能够想着大局,实在是大皇子之福。大皇子对娘娘原本也是疼爱有加,倘若不然,也不会为了娘娘而将皇甫商隐放回去了。”   “大皇兄将皇甫商隐放回去是为了本宫?你倒是说笑了,魏公公。”   魏公公微微一笑,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凌厉之色,他缓缓地说道:“奴才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骗人,奴才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真的。其实皇甫商隐和常青王二者只能留一个,不错,常青王的确是雄才大略,聪明才智远远在皇甫商隐之上,若是留下他的话,可能当真可以与大皇子抗衡。可是娘娘您不要忘了,皇甫商隐才是先皇指定的皇帝,在朝中的势力已然根深蒂固,朝中的大臣们每个人都已经心系于他,每个人都肯为他做事。但是常青王一旦登上地位的话,朝圣王自然不服,到时候两个人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而且国家一定也会因此而内乱,您说留下皇甫商隐和留下皇甫悦山是不是一样的?”   听了这番话之后,慕容青箩心中凛然犹如明灯。   不错,魏公公这番话的确是很有道理,不管是留下谁都将是一个残局。   留下皇甫商隐,皇甫商隐原来就不是治理国家之才。   他没有常青王那般雄才大略,很多事情做起来也不如常青王那般的果断决绝。   那么留下他,自然是可以削弱云荒国的势力。   可另一方面若是成全了常青王的话,朝圣王等人定然不服。   很多大臣们恐怕心里面也不能够相服,这样一来说不定会天下大乱。   到时候若是明镜国乘虚而入的话,云荒国也未必会讨到半分便宜。   所以留下常青王也好,留下皇甫商隐也好,都只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到最后慕容梦泽选择了留下皇甫商隐,而对付常青王,与慕容青箩未尝也没有关系。   慕容青箩听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更加的多了一分难言的恻恻之痛。   这分恻恻之痛让她的心一阵升腾,几分暖意,但又伴着几分惊心。   088 探天牢   彷徨无助中更带了很多的犹豫。   此时此刻,她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然而日子总要一天一天的过下去,想到这些,倒也不再那么执着起来。   常青王将慕容云衣安葬之后没多久,杜国老立刻派人将他捉回到了天牢里面,将他关了起来。   慕容云衣刚刚下葬,尸骨未寒,慕容青箩曾经连续去拜祭过她几次。   想起她临时之时对慕容青箩说的那句话“帮我好好照顾王爷”,慕容青箩就觉得对她不起。   她想了很久,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向皇上求情,保得常青王一条性命。   否则的话,当真是愧对自己的姐妹。   她这一日拜祭完慕容云衣之后,就回到皇宫。   天色阴暗,过了没多久,大雨倾盆。   一路之上她走得蹒跚,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宫里。   宫里头的人知道她最近几日都一个人单独出去,因为皇上太后都没有出言阻止,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回来的时候,她淋了雨,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满是雨水。   红绡见了连忙喊道:“我的天哪娘娘,您怎么淋得浑身都是雨,这样怎么办才好?很容易就要生病的,奴婢先帮您换衣衫吧。”   说着,红绡就把慕容青箩拉到寝宫里面,拿了干净的衣衫来,想要帮她换下来。   慕容青箩微微笑着,任由她来摆布自己。   过了很久,红绡才给她把衣服全都换好,又拿了毛巾来为她擦头发。   又吩咐宫女去泡了姜茶,拿了暖乎乎的手炉给她捧在手里面。   做完这一切后,红绡简直是累得有些不知所以。   慕容青箩呵呵地笑着,目光倒显得非常平静。   见到她的样子后,红绡不禁抱怨道:“娘娘,您仍是在这里笑着,到底什么事情那么开心?”   慕容青箩的脸色骤然变了。   她缓缓地说道:“最近倒也当真没什么开心的事情,对了,皇上有没有来?”   见到她竟然问起了皇上,倒是教红绡感觉到特别的诧异。   慕容青箩素来对皇上的事情不甚上心,难道说现在也希望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了吗?   红绡顿时变得很兴奋,连声跟她说道:“娘娘,皇上听说您因为云衣娘娘的事情心里头不开心,是以很少来您这里,听说最近倒是在别处了,娘娘也不要怪奴婢说话难听,娘娘无论如何也不要失去皇上的宠爱呀,如今既然杜芊依要成为皇后了,那总归还是要分出谁是贵妃,谁是嫔妾,娘娘便是不能够做皇后,也要想法子当个贵妃才好。”   听完红绡这番话后,慕容青箩随手拿了一本书放在手里面,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偏生你又懂了。”   红绡对她做了一个鬼脸,不再说话。   慕容青箩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愁肠百结。   皇上不来看她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肯定只有一个,是怕她太过于想念云衣而怨恨自己。   皇上既然这么想,两人之间难免就要生出一些嫌隙,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她把书拿在手里面翻来复去,想了很久,却听到有人前来通告,说是皇上来了。   红绡欢天喜地地对她说道:“娘娘,皇上来看您了呢。”   慕容青箩连忙站了起来,迎了过去,果然就看到皇甫商隐走了进来。   走进来后,皇甫商隐看了她一眼,连忙走到她面前伸手相扶,对她说道:“青箩,你这几日还好吧?”   慕容青箩声音倒是淡淡的,脸上看不出悲喜,缓缓地道:“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句话倒是教皇甫商隐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甫商隐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生死与共,一起患难的女子,而今神情淡淡,好像凡事都莫不关心一般,倒教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他便将手抚在慕容青箩的长发之上,安慰她说道:“死者已矣,过去的事情你也不必再放在心里了。”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神色宁静。   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皇甫商隐一眼,眼神之中带着期冀,向皇甫商隐央求说道:“皇上,臣妾有一事恳求,还请皇上能够答应臣妾。”   她说这些话之时,皇甫商隐见到她眼神之中满是哀凄。   虽是淡淡的,却仍是让人动容不已。   他便缓缓地对她说道:“到底出了何事,你不妨直说就是。”   “皇上,如今云衣既然已经伏法自杀,而今臣妾希望皇上能够饶恕常青王,这是臣妾的不情之请。”   “不可以,万万不可。”   皇甫商隐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郁之色,说道:“倘若朕今天放过他,有朝一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那该如何是好?朕绝对不能够放虎归山,更不能养虎为患。”   “皇上……”   慕容青箩抬头对他说道:“皇上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您便是不看云衣的面子,也看看太后的颜面,太后将他抚养这么大,常青王与太后的感情甚笃,如今皇上却下令要了常青王的性命,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心中又岂有不担心不难过的道理?难道皇上要做一个忤逆之子吗?”   皇甫商隐素来都很孝顺太后,可是此时此刻却不为所动。   他冷冷地说道:“不错,如果常青王是一个值得母后关怀的人,母后自然也会关怀他,可如今他屡次三番的图谋造反,你让朕和母后如何宽宥于他?朕已经问过母后,母后说是生是死交由朕自己来把控,上次你也曾经为他向朕求情,朕答应了,可事实上呢?事实上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他非但没有改过,反而还变本加厉,你说让朕如何相信他?”   皇甫商隐抬起头来,望着慕容青箩,字字句句皆是道理。   慕容青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神色有些幽怨,过了半日就对皇上说道:“既如此,还请皇上答应臣妾,让臣妾可以随时去天牢里面探望他。如今臣妾的妹妹已经死了,臣妾想去探望一下妹妹最在乎的人,皇上总不会连这都不答应臣妾吧?”   她说这番话是带了几分负气,显得有些生气。   皇甫商隐听了之后,沉思了片刻,这才温言对她说道:“朕并非不答应于你放过他,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若是朕当真放过他了,无异于放虎归山。只是你如果想去探望他的话,那朕自然是答应的,希望你不要动什么劫狱的心思,常青王必须死,常青不死,云荒国难不止,你明白吗?”   皇甫商隐说这些话的时候,越发显得出了一番非凡的帝王气质。   慕容青箩忽然发现他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样了。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面向地说道:“皇上英明。   皇甫商隐又在她这里坐了坐。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气氛总有些闷闷的。   他就对慕容青箩说道:“朕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朕就先走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等到他走了后,那红绡便上前来,手里头正奉着一盏茶,缓缓地说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啊?您怎么让皇上走了啊?皇上走了,娘娘难道就开心了吗?”   “本宫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她冷冷地说道。   “娘娘,皇上他是特意来探望您的,您便说一些让他开心的事嘛,又何必再对他进行刺激呢,是不是?”   听完红绡的话,慕容青箩沉声不语。   慕容青箩只是淡淡的跟她说道:“你现在陪本宫去天牢看一个人。”   “看谁?常青王吗?”她问道。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   “娘娘,您为什么要去探望常青王呢?明明知道皇上不喜欢,您偏偏要这么做,无异是让皇上更加的不喜欢,若是这样做的话,只会将皇上往别人的身边推,您明白吗?”   红绡语重心长地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只是当做没有听见,便带着她一起来到了天牢里面。   天牢的环境非常肮脏,里面住满了各式各样犯了滔天大罪的人。   她们走进来之后,只觉得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里面阴森森的,看上去又脏又恶心。   红绡连忙皱起了眉头,对她说道:“娘娘,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寒意涔涔的,就好像是阴曹地府一般,很是让人受不了,不如我们快些走吧。”   “你先出去,让本宫去同常青王说几句话,随后就出来找你。”   红绡如蒙大赦,连声说道:“那多谢娘娘了。”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而慕容青箩径自走到了常青王关押的牢房。   因为常青王算得上是重犯,他单独一个人被关押在一间牢房里面。   牢房里面倒也整洁,看得出来,那看守天劳的人始终还是忌惮他的身份,一切倒也照顾得还算妥贴。   进去之后,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常青王。”   常青王抬头一看,却见到是慕容青箩。   他脸上带着一丝苦笑,缓缓地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探望你。”   慕容青箩说着,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她的脸上地着一丝悲悯之情,才缓缓地说道:“常青王,你和皇上始终是亲兄弟,你不如向皇上求情,说不得皇上可以前事不计,后事不究。”   “皇上会不计较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皇上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你不要在这里说笑了,那是不可能的,以我对皇上的理解,皇上绝对不可能会允许任何人背叛他的,没有一个人可以这么做,当然我也不可以了。”   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只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有别的补救的法子,而今……”   说到这里后,他脸上神情越发的怨愤了。   “只能说是成者王侯败者寇而已,若是我当真成了帝王,我相信朝中的重臣又会依附于我,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你说是不是啊,云衣?”   他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慕容青箩问道。   可见他是由于太过于紧张的缘故,已经把慕容青箩当成了慕容云衣。   慕容青箩愣了一下,这才缓缓跟他说道:“人都是求生不求死的,你又何必如此的执着?”   “并非是我执着,是我太不坚定了,倘若我起初就当应了云衣,不再等这三天也许我现在就已经高高在上的云荒帝王,可是现在呢?现在正是由于我太过于心软,如今只不过是在天牢里的一个阶下囚而已,而我还失去了我最心爱的娘,若不是当日太过于妇人之仁,又何必在这天牢里面受牢狱之苦?”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就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好像罩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一样,使人见了不寒而栗。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说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089 夕阳血   慕容青箩望着他,目光如水一般的清淡。   她缓缓地道:“我知道你恨我,而且这种恨是没有办法抑制的,其实我也恨我自己,我总觉得妹妹的死跟我有很大的关系,你若是怪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先走了,以后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   “慢着。”常青王忽然唤住她。   慕容青箩转过脸来问道:“有事吗?”   “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常青王的脸上忽然像戴了哀求一样的神情,样子看上去凄凄恻恻的。   “当然可以。”   慕容青箩连忙折过身来问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告诉我就是了。”   常青王叹了口气,人看上去非常憔悴。   他冷冷地说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还能有什么事情呢?只不过我一个人在这里,心里面总是会想着云衣的样子,心里就会觉得特别难受。你是云衣的姐姐,你同我在这里聊聊天,或者会好一点的,其实……”   那句话他再也没有说下去,但是慕容青箩却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纵然他是一个大英雄,纵然他有治理国家的奇才,可是说到底他也是一个平常人。   是人就会孤独,是人就会害怕,是人就会难过。   更何况现在云衣刚刚又去世了,他心里面自然是很不舒服的。   于是,慕容青箩便坐了下来,在他旁边坐着。   两个人不说话,就静静地这么坐着。   过了没有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慕容青箩。   他的眼神怪怪的,慕容青箩也不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只知道他很难过,也抬起头来望着他。   两个人这么对视着,却不知道此情此景早就已经被人传到了解语那里。   解语知道慕容青箩又立了大功,心里面别提有多不爽了。   她便派了很多的人四处打听,看看慕容青箩有没有犯下什么样的过错,她好去跟皇上告一状。   如今听说慕容青箩正跟一个傻子似的坐在天牢里面,跟常青王对视着,立刻感觉到事情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了。   若是可以诬蔑常青王和慕容青箩两个人有奸情,那岂不是什么事情都事半功倍了?   甚至不仅可以打击到常青王,也可以打击到慕容青箩。   想到这里,她就特别地开心。   她对来报的人说道:“你所看到的是真的吗?如果是假的,仔细你的皮。”   “当然是真的了,如果不是真的,怎么敢来报告给娘娘您呢?”   解语点了点头。   这个来跟她报告的人是她花了很多钱收买的,一直以来都为她做事不遗余力。   是以她便点了点头说:“就相信你一次,本宫现在就去找皇上。”   于是,她就匆匆忙忙地去找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早就已经把她忘了很久了。   忽然听说解语前来见驾,皇甫商隐皱了皱眉头,没声好气地说道:“她来干什么?”   “皇上,您是见她还是不见呢?”小太监诚惶诚恐地问道。   “你去跟她说,就说朕公务繁忙,没有时间见她。”   皇甫商隐挥了挥手,对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连忙点了点头,正准备往外走,冷不防解语已经走了进来。   解语眼中带着泪水,样子看上去非常的憔悴。   她飞快的奔到皇甫商隐身边,带着哭腔说道:“皇上,您为什么不见臣妾呀?”   皇上看了她一眼,神情冰冷地说道:“你来见朕到底有什么事情?”   “皇上,臣妾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来见您了,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对臣妾一个人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跟皇上也有莫大的关系,皇上听了之后再怪罪臣妾也不迟啊,现在若是怪罪臣妾,也没有什么意思。”   听到她这么说后,那皇甫商隐沉思了片刻,指了指旁边,对她说道:“你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快点告诉朕吧,朕现在很忙,没有时间来招待你。”   “是,是。”   她连忙答应着,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她连忙对皇上说道:“皇上,您知不知道现在宫里上下都在流传着一个谣言?”   皇甫商隐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既然都知道是一个谣言了,又何必在这里刻意煽风?你当真是闲得发慌吗?”   “不是不是。”   解语连忙跪了下来,样子看上去诚惶诚恐的。   她连忙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臣妾当然不敢了,臣妾只不过是来提醒皇上,因为这个谣言是跟皇上有关的。”   听到她这么说后,皇甫商隐才有了一丝的反应。   皇甫商隐问道:“到底是什么谣言,你不妨说来听听,朕看看值不值得听。”   “是。”   她连忙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现在宫里头上下都在流传着,说青箩娘娘和常青王两个人之间有莫大的关系。”   “莫大的关系?什么叫做莫大的关系?”   皇甫商隐不禁冷笑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完全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那就是说两个人之间是有感情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是皇上不知道而已。”   她连忙抬起头来,讨好似地望着皇甫商隐说道。   “混帐!”   皇甫商隐猛地一拍桌子,冷冷地跟她说道:“别人在那里胡说八道,你也在这里胡说八道是吗?你是不是也不想活了?”   解语没有想到皇上竟然对慕容青箩感情这么深,他竟然会这么说。   愣了一下,她连忙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所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是不想让皇家的声誉受损,也不希望皇上蒙在鼓里而已,皇上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亲子去天牢里面看看,听说常青王每天都守在天牢里等着青箩去看他,两个人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互相对看着一句话都没有,难免让人生疑,臣妾也只不过是因为关心皇上,所以才对您说这些,如果皇上要怪罪臣妾的话,臣妾也愿意承受。”   听了她一番话之后,皇甫商隐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只不过解语的说的话他始终还是听一半而已。   他想了想就说道:“既然如此,那朕就跟你去看看吧。只不过若是你胡说八道的话,小心朕拔了你的牙。”   解语连忙答应着,说道:“臣妾不敢。”   于是,她就跟着皇上,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天牢里面。   其实听了她这番话后,皇甫商隐的心里也觉得有些失失落落的。   他也知道最近慕容青箩心情不好,而且也不怎么理他。   他知道以慕容青箩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会同常青王有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   那种感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无奈之下,他就只好跟着解语,两个人一起来到了天牢里面。   进了天牢,他抬头一看,果然看到那慕容青箩正跟常青王两个人在那里坐着。   两个人四目对视着,一句话都不说。   看上去倒好像真的有什么似的,也难怪解语会想多了。   皇甫商隐皱了皱眉头不说话,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这一坐就坐了半个多时辰,旁边的人也没有敢说话的。   可是慕容青箩和皇甫悦山两个人仍旧是在那里坐着,也坐了有这么久。   这让皇甫商隐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而就在这个时候,常青王皇甫悦山忽然看了慕容青箩一眼,对她说:“你走吧。”   “要不我再多陪你一会儿吧。”慕容青箩问他说道。   “不用了,你也始终不是我的云衣啊。”他叹了一口气说。   “如果你真的想念云衣的话,不妨把我当成云衣吧,可以陪你叙叙话,闲话家常。云衣曾经嘱咐过我,让我好好地对待你,我一定会的。”   她轻声地说道。   她这番话说得非常低,皇上并没有听到,皇甫悦山却全都听到了。   皇甫悦山抬起头来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好,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可以把你当做云衣对吗?”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   常青王的身子往前移了几步,忽然伸出手来将慕容青箩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你做什么?”   慕容青箩脸色大变,挣扎了一下。   皇甫悦山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你说我可以把你当做云衣,我只希望可以拥抱一下你,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浑身很冷,只是觉得整个人好像掉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得了我,没有一个人可以救得了我,可以吗?”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牙齿在不断的颤抖着。   可以看得出来,他心中真的很难过。   慕容青箩本来想用力的推开他,可是听到他这番话后,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抱着自己。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只不过是出于怜悯而已。   可是皇甫商隐却不知道这些。   皇甫商隐在旁边见了这一切之后,眼神果然变得非常难看起来。   那解语立刻高声地喊道:“皇上您看到了吗?臣妾早就说了嘛,慕容青箩不安于室,皇上您还不相信,现在您应该相信了吧?”   皇甫商隐听了她这番话后,刚刚准备说什么,解语已经笑嘻嘻地说道:“皇上,你说遇到这种的情形应该怎么办呢?”   皇甫商隐愣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找她麻烦一样。   但是最后他犹豫了一下,叹口气说道:“罢了。”说完转身就走。   于是,那解语便紧紧地跟了上去。   跟上去之后,她这才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难道您就这么跟慕容青箩算了吗?慕容青箩竟然在大牢里面跟常青王搂搂抱抱的,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有辱国体,更加有辱皇室的名声?”   “朕要你算了,你听到没有?这件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的话朕绝对不会放过你,如果你不想人头落地的话,最好乖乖的听朕的话。”   解语听了只觉得噤若寒蝉,心里头莫名其妙的笼罩着满满的寒意。   她吐了一下舌头,生气地说道:“皇上,现在犯错的并不是臣妾,您又何必给臣妾脸色看呢?现在臣妾什么都没有做错呀,做错事情了是慕容青箩,但是皇上您却逼迫臣妾,您不觉得这样一来会伤了臣妾的心吗?”   “你最好给朕老老实实的,没有朕的吩咐什么都不要做,还有,你最好不要每天都在这里搞东搞西的,难道你以为朕这么傻,不知道你是带搬弄是非吗?朕为什么留你,只是因为在朕当时落魄的时候,你曾经帮过朕,而今,难道你不会以为朕还会喜欢你吧?告诉你,朕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唯一有的就只不过是一点点的怜悯之心而已,如果你要是乖乖的,你就最好不要再做这些无所谓的事情,如果你不想活了的话,那你就再多做一些这种事情吧,朕无所谓的。”   说着,皇甫商隐就用冷冽的眼神看了解语一眼,转身离去。   解语终于知道此时此刻不管自己再做什么,皇上都已经不会再把她当成自己心目中当初的那个解语了。   解语的心目中忽然满满的都是绝望。   她感觉到原来事情到了现在,皇上根本就不爱她了,所有的爱都已经消失殆尽,而她却仍旧是在那里傻傻的争夺着。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争什么夺什么。   想起来,让自己觉得特别的可笑。   可是若是不争不夺的话,在这皇宫里面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是不争不夺的话,作为皇上的妃子,连一个普通的宫女都不如,还要处处受气。   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冷风之中,很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良久,眼中才露出了一抹血色。   “慕容青箩,都是你害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正在这里生气的时候,却不想杜国老也赶到了宫里面。   皇甫商隐刚刚回到了宫里,正准备去批阅奏折,冷不防又有太监走了进来。   090 杜家女   “启禀皇上,外面有人参见。”   皇甫商隐皱着眉头,心思非常的紊乱。   一想起刚才他见到了慕容青箩和常青王在一起,两个人似乎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就让他觉得心里头的气不打一处来。   是以他挥了挥手说:“到底是谁在外面见朕,就说朕现在没有时间,不想见他。”   “皇上,是杜国老在外面求见。”   “杜国老?”   皇甫商隐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起来。   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可以不见,但是杜国老却不能不见。   如果不见杜国老的话,那么杜国老一定会闹事的。   以皇甫商隐现在的能力,还不能跟杜国老抗衡。   若是杜国老策动朝臣们跟皇上过不去的话,那么情形将非常严重。   他愣了一下,这才说道:“既然是杜国老求见,那么快请杜国老进来吧。”   于是杜国老便被请了进来。   过了没有多久,杜国老进来之后,连忙向皇甫商隐行了一礼说:“微臣参见皇上。”   皇甫商隐挥了挥手说:“你起来吧。”   杜国老便站了起来。   他抬起头来望着皇上,目光非常的威严。   虽然他已经有一把年纪了,须发也白了一大半。   可是站在那里,就巍峨的像一座坚雕一样,让人没有办法直视。   “杜国老,你来找朕有什么事情?”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才望着杜国老问道。   杜国老微微一笑,脸色中带着一种不易为人觉察的狡黠。   他始终还是像一只老狐狸一样。   他笑着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老臣今天之所以来找皇上,是想来提醒皇上一件事情,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   “什么事情?”   皇甫商隐皱了皱眉头,说道:“朕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皇上,您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呢?您看一看这张协议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皇上。   皇上看了一眼之后,脸色不禁大变。   这张契约显然不是他跟杜国老签下的,而是慕容青箩代表他跟杜国老签下的。   这张协议上说的就是,如果是杜国老帮助皇上夺回皇位的话,那么皇上他一定会娶杜国老的孙女杜芊依为妻。   “皇上,您说的只要是老臣肯帮您夺得皇位的话,您一定会娶芊依为妻的,如今老臣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是时候也到皇上实现承诺的时候了,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   皇甫商隐呆呆地坐在那里,愣了很久才说道:“此事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   杜国老的神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逼视着皇甫商隐,对他说道:“皇上,话也不能够这么说,人总不能过河拆桥吧,想当初皇上身陷囹圄的时候是谁出手相助?皇上,是老臣啊,老臣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帮助皇上,可是皇上您呢?您难道就这么快忘记了吗?老臣为皇上做了这么多,难道皇上全都不记在心里吗?现在皇上竟然跟老臣说什么容后再议,您如果是这么做的话,老臣也无话可说。”   说着,他就忿忿然地想要往外走。   皇甫商隐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他有了逼宫之意。   皇甫商隐也已经他手里面实际上握着很大的权柄,就像是兵权。   虽然不直接在他的手里,可是他却知道掌管兵部的,有几个人都是他的学生。   皇甫商隐又不想受到别人的威胁,脸上就青一阵白一阵的。   其实,打从心底里他是想把皇后之位留给慕容青箩的。   慕容青箩前前后后地已经帮他做了很多很多,这个才是自己最终的皇后人选啊。   难道就这么把皇后之位让给自己根本就不知道的一个女子吗?   他始终也做不到的。   他一想起这些,就觉得非常不舒服。   杜国老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既然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说的,老臣先退下了。”   说着,就转而往外走。   “太后驾到!”   就在这个时候,有太监高声地喊了起来。   杜国老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看他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太后会来似的。   果然过了没多久,太后就走了进来。   走进来之后,太后目光威严地扫视了杜国老和皇甫商隐一眼。   太后看上去精神矍铄,与前几日中毒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的脸上满是笑容。   皇甫商隐连忙上前去给她请安,说:“儿臣参见皇上。”   杜国老也请安道:“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轻轻地挥了挥手说:“怎么?难道哀家来的不是时候吗?哀家听说皇上和杜国老有所争执,有什么事情不如我们坐下再说吧。来,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太后知道在这个时候一定要依靠杜国老势力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把他得罪,所以她才这么说。   杜国老忿忿然地看了皇上一眼,但是他最后还是给了太后面子,在一旁坐了下来。   坐下来之后,太后便笑着对杜国老说道:“杜国老,哀家看你好像有点怨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妨实话实说。”   “好,既然是太后娘娘让老臣直说,那老臣也就不妨实话实说了。”   他有些生气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皇上吗?皇上曾经答应过立老臣的孙女杜芊依为皇后,可是现在呢?皇上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根本就不答应了。您说老臣如何能够不生气?作为一国之君出尔反尔,立不立老臣的孙女为皇后这始终是后话了,可是皇上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老臣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面很不是滋味,老臣一想起来就觉得被皇上欺骗了。”   他的一番话听在太后的耳中,太后低头想了想,这才笑着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你也的确是做得有点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做呢?总之你既然已经答应杜国老的事情,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在说杜国老的孙女,哀家也曾经见过的,在她小时候,看着她样子就长得很好,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若是可以册封杜国老的孙女为皇后的话,那么杜国老也可以帮助你,这样一来可谓是大大的好处。如果是不肯册封杜国老的孙女为皇后的话,只不过是让杜国老伤心,皇上,这样的傻事你可不要做。”   太后在一旁说项道。   看得出来,太后也是很中意让杜国老的孙女做皇后的。   其实太后有这种想法并不觉得奇怪。   那是因为无论如何在太后的心目中,太后还是希望皇上的皇位能够稳稳地坐牢。   若是可以立杜芊依为皇后的话,那么杜国老也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帮助皇甫商隐,到时候皇甫商隐的皇位就可以坐得更加牢固了。   然而有的人却不是那样想的。   譬如说皇甫商隐。   因为在皇甫商隐的心目中,没有一个人可以比得上慕容青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皇甫商隐低下头去,口气有些生硬地说道:“母后,您也说是在杜芊依小时候见过她,可是现在朕始终也没有见过她,如果朕冒冒然然地册立她为皇后,而两个人感情又不合的话,那怎么办才好,您说是不是?朕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那杜国老已经没有遏制住他心中的气愤之情,太后也看得出来。   太后不想皇上再惹出什么是非,是以她想了想,便笑着说道:“不如这样吧,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皇上既然这么说,那么依照哀家所见,不如哀家先召杜芊依入宫来同皇上多见几次面,两个人培养了感情,这样皇上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立杜芊依为皇后了,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正好哀家听说杜芊依会医病,而哀家现在觉得身子有点不好,若是杜芊依可以来为哀家看一看的话,那哀家当真是感激不尽啊,杜国老,你觉得如何?”   说着,她就给杜国老使眼色,显然是希望杜国老不要把皇上逼迫得太过于严厉了。   若是把皇上给逼得太紧,皇上心里面想必会越来越有反叛之意。   杜国老心里面又何尝不明白。   杜国老说道:“那一切全都仰仗太后了。”   太后点了点头。   到了第二天,杜芊依就被宣到皇宫里面,为太后医病。   杜芊依来到皇后之后,先去参见了太后。   太后抬起头来看着她,但见她两只眼珠子非常灵动,人看上去也很活泼,样子也长得也很漂亮。   两只大大杏眼不时地眨巴着,非常的惹人怜爱。   她见到太后之后,立刻给太后请安说道:“杜芊依参见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太后说着,就虚扶了她一把,杜芊依连忙坐了起来。   杜芊依笑着说道:“听说太后身子骨有些不顺利爽利,所以召臣女进来为太后诊治,不知道太后哪里不爽利呢?臣女可以做什么?”   太后便对她说了自己哪里不舒服。   于是她想了想,就给太后配了几副药,分咐人去给太后煎药了。   太后不禁皱着眉头说道:“这些药啊,哀家平日里最是不爱吃的,都很苦。”   “那倒没什么,臣女这里有一种自制的糖果,可以为太后您佐药的呢。”   说着,她就挥了挥手,丫鬟便奉上了一个紫檀木的如意云纹盒子。   掀开盒子之后,果然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十粒糖果。   杜芊依笑着说道:“这糖果乃是臣女用蜂蜜和茉,莉花一起治成的,味道很好,太后不妨尝一颗?”   人年纪大了就会喜欢吃甜的,太后也不例外。   她拿起来尝一颗后,不禁赞叹说道:“这味道果然是不错的,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啊,太后。”杜芊依笑着说道。   “臣女以前的时候,没事啊就喜欢到民间去走走,后来就慢慢的跟着人家学了很多方子。”   “体验民间疾苦果然是一件好事,要是由你这样的女孩子作为皇后的话,那也是实在是国家之福,起码你能够了解民间疾苦,知道百姓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来,到哀家的身边来坐。”   太后见了杜芊依之后,对她可谓是百般的喜欢。   再加上杜家所牵扯的势力,太后简直是没有办法不爱她了。   她就在太后身边坐了下来,笑嘻嘻地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那么臣女现在就分咐人去给您煎药了,看您的脸色还是不太好,想必是体内余毒未清的缘故,只要是服了这几剂药后一定会很好的,这种糖果也可以放在药里面一起喝,药就会变得很甜了。”   “你真是一个细心而又懂事的好女孩子。对了,哀家带你去见见皇上吧。”   “好啊。”   杜芊依听了,显得很兴奋。   看得出来,她对皇上也是充满了向往。   太后仔细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也很满意。   于是,太后便带着她去见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正在宫里面批阅奏章,忽然听说杜芊依来了,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一点都不想见到杜芊依。   于是他就吩咐太监说道:“你出去跟太后娘娘说够说朕身体不舒服,不能够见客,等改天再见吧。”   “是。”   太监答应着,连忙去通报了太后。   太后听问之后,早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显然皇上是根本就不打算见杜芊依而已。   她冷冷地皱了皱眉头,一把抓着杜芊依的手,对她说道:“你跟哀家进来。”   杜芊依便跟在太后的后面,于是太后就带着她走了进来。   进来之后,太后便喊了一声:“皇上,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有没有这回事?”   皇甫商隐一低头就看到他的母后在下面,而下面还有一个穿着一身淡黄色衣服的女子。   那个女子看上去不过才二八年华,人长得也非常漂亮。   一双杏眼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   睫毛长长,鼻梁很挺,樱桃小嘴。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活泼可爱,明媚之中又带着三分俏丽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是人见了都会喜欢,可是皇甫商隐心里面却总觉得疙疙瘩瘩的。   太后走上前去笑着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哀家已经把杜芊依给你带来了,你觉得杜小姐怎么样?”   太后出口就这么问。   皇甫商隐宣眉长皱,对太后说道:“对不起,母后,朕现在觉得身子有点不舒服,还是请您先带着杜小姐出去到别处吧。”   “皇上,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哀家就是知道你身子不舒服,所以才带着杜小姐来为你诊症的。”   太后的眉眼之间满满的都是笑容。   她笑呵呵地说道:“这杜小姐原本也是很精通医术的,也可以为皇上你看病啊。”   说着,她就在一旁坐了下来,对杜芊依说道:“你说是不是啊,芊依?”   杜芊依站在那里低眉顺眼,与刚才的活泼明媚完全换了一个人。   她眉眼之间淡淡的,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倒有几分慕容青箩的样子。   她轻声地说道:“启禀皇上,臣女是曾经学过一点医术,虽然不能够看什么大病,然而小病却也能够诊断一些的。”   091 立皇后   “既如此,你倒是帮皇上看看,皇上他是犯了什么病。”   杜芊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清雅的长眉宣着,就好像是一抹用黛山石画成的远山一样,模样看上去越发的俏丽起来。   她走到皇甫商隐的面前,将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搭在皇甫商隐的脉上,这才笑着说道:“皇上想必是有心事,所以才抑郁难抒。臣女这里就开几剂茶,皇上喝了或者可以管用的。”   说着,她拿起就笔来,刷刷的就写了几剂药,吩咐那些宫女们说道:“你们可以拿着药去给皇上煎了。”   她做这些事情毫无做作之意,一气呵成,就好像原本应该这么做的一样。   就连皇甫商隐都觉得很是惊讶。   皇甫商隐愣了一下,这才对她说道:“你……”   还没说什么呢,杜芊依已经笑着说道:“皇上,臣女刚才冒犯了,还请皇上不要放在心上。”   看她说的话虽然是诚惶诚恐,可是她却在那里嘴角抿着笑容,让谁都觉得她是故意的。   皇甫商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个女孩子,皇甫商隐竟然也没有办法生气。   见到皇甫商隐笑了,太后便说道:“皇上既然笑了,那就好了。皇上,你就跟芊依多亲近亲近吧。”   太后笑着站起来说道:“既然你们两个也谈得来,不如你们两个就在这里谈一谈吧,哀家身子有点不舒服,先回去喝药了,还是芊依为哀家调制的药呢,想来是不错的。”   说着,她便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母后……”   皇甫商隐刚刚说什么,太后已经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就让哀家休息一会儿不行吗。”   皇甫商隐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只好点了点头说道:“那也罢了,母后回去休息吧。”   于是杜芊依就在那里坐了下来。   杜芊依看着皇上,笑嘻嘻地说道:“皇上,您根本就不喜欢我,是不是啊?您也不想跟我在一起,您是没有办法,所以才被迫来接受我的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也不必费心费力的招待我了,你就当没有看到我,我也带没有看到你,我们两个互相各做各的,等过一段时间之后我也回家,你好向皇太后交差,我也好向我爷爷交差。   “你说什么?”   皇甫商隐睁大的眼睛,望着这个女孩子。   见到这个女孩子为人非常灵俏,说话也与众不同。   这番话说出来,简直是惊世骇俗。   “实话。”她笑呵呵地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上,我看得出来你明明就不喜欢我嘛,事实上我跟你也没有什么感情,我之所以来见你也是为了我爷爷,我爷爷说了,如果是我不来见你的话,可能会把他给气死,我爷爷从小到大对我那么好,我也心疼他,我可不想把他给气死,但是就算是这样,那也不代表别的。你不喜欢我,也不代表我喜欢你啊。”   她的这一番话果然是惊世骇俗,引得皇甫商隐不禁睁大了眼睛。   皇甫商隐顿时对她有了兴趣。   皇甫商隐笑着说道:“谁说朕不喜欢你了呀,谁说朕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还用谁说吗?我自己又不是没有眼睛,又不是看不到,皇上喜不喜欢我,难道我还不明白吗?我可不希望自讨没趣,皇上喜欢的是青箩公主嘛,我上次见过青箩公主啊,果然是一个样貌非常标致,又非常有才智的女子,若我是男子,也会很喜欢她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上次她去求我爷爷救你啊,她跟我爷爷说了那么多话,我看得出来,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寻常的女子那么简单。我见了之后心里就非常羡慕,心想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出这番的大事来,那该多好?”   他们两个说起青箩来之后,顿时让皇甫商隐觉得非常的感兴趣。   皇甫商隐便笑着说道:“青箩那的确是很好的。”   “反正我们两个闲着也是闲着,皇上,不如你跟我说说你跟青箩公主的事情吧?”   皇甫商隐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于是,他便把青箩怎么样入宫,先后发生的事情全都跟她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皇甫商隐才笑着说道:“你没有想到吧,朕跟青箩两个人原是这样见面的,我们两个人感情一直都很好。”   杜芊依听完之后,眼珠儿轻轻地的转动着,笑着说道:“如果我是皇上的话,我也很爱青箩公主的,其实皇上完全可以立青箩公主为后的,我也不稀罕做什么劳神子的皇后。做了皇后以后,反而不能够去民间玩了,一想起来就让人觉得苦恼。可是我爷爷逼迫我,非要让我来这里,还说如果是我不来的话,就会把他给气死,真是无奈啊。”   说着,她伸出纤长的双手,捧着小脸坐在那里发呆。   看她的样子不似作伪,好像真的是一点都不情愿,而又没有办法。   皇甫商隐也难免起了侧隐之心。   将心比心,皇上既然不想娶一个陌生的女子为后,那么这个女子不想跟皇上那也一样的。   皇甫商隐就在那里批阅奏折,而她则在那里捧着脸发呆。   两个人互相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倒显得非常和谐。   谁知道批阅到中间之后,皇甫商隐非常生气,抬起手来重重地案几上拍了一下,连声说道:“混帐!实在是太混帐了!”   “皇上,出什么事了?”   杜芊依跳了起来,蹦蹦跳跳地走到他的身边,笑嘻嘻地对他说道。   “还不是吗,你看这里,这里河南水灾,朝廷原本是赈济了一千万担大米,谁知道这些大米竟然被官员们层层换掉了,到最后到百姓手里的就只有骚米,结果百姓们竟然还被饿死了很多人。还有人是因为吃了骚米后不消化,就这么死的,你说让朕这个做皇上的于心何忍?”   “竟然有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杜芊依愤然说道:“皇上,你有什么打算?”   “这……”   皇甫商隐倒忽然之间愣了一下,他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   杜芊依不以为然,攥着拳头说道,看得出来她很生气。   “朕也很想重重地惩罚这些人,可若是对他们惩罚的话,那么想必一牵十,十牵百,一定会牵扯出朝中大批的官员。朕朕若是惩罚了他们,这朝廷一定会人心惶惶,到时候恐怕这江山……朕也并不是为了这江山坐得稳坐不稳,而如今外面又有朝圣王虎视眈眈的,若是朝廷有什么异动,只怕……”   皇甫商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跟杜芊依说这么多。   杜芊依听完之后不以为然。   她呵呵地笑了起来,笑着说道:“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就交给我来处置吧,皇上你相不相信我呀?”   她眨巴着眼珠,笑着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看到她那灵俏的模样,心情莫名其妙的就舒缓了很多,淡淡地说道:“你有什么主意?”   “很简单。”   她把皇上的朱笔拿过来,在奏折上批了一个字。   那个字就是,杀。   见了这个字之后,让皇甫商隐愣了一下。   杜芊依就给他解释道:“皇上,事到如今必须要杀一儆百,如果皇上不这么做的话,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的无法无天,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一己私利,但害死了多少的百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是天下臣民的父亲,难道皇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女就这样被人害死吗?皇上,当断不断,不断必乱呀。”   “可是朝圣王……”   “朝圣王又有什么了不起?”   杜芊依狠狠地跺着脚,生气地说道:“如今皇上杀几个贪污的官员而已,难道还能动摇了国之根本吗?再说了,我爷爷也站在皇上这一边呢,我就不相信朝圣王能够有什么大作为。”   这番话正好说到了皇甫商隐的心中。   皇甫商隐原也是一个疾恶如仇之人,当上皇帝之后,他才发现其实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也有很多事情他根本就做不了主。   而今听到她这么说后,皇甫商隐立刻点了点头,连声说道:“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朕也深以为然,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吧。真是没有想到啊,杜芊依,你只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竟然如此有见识。”   杜芊依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一丝羞难,笑着说道:“芊依也不敢自己说自己有什么见识,更不敢说别的,只不过我最看不惯那些贪官污吏们欺压百姓了,百姓们辛辛苦苦的一年到头能够得个几两银子啊,结果却被这些贪官们层层的盘剥。尤其是如今河南水灾,百姓们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啊,可是那些贪官污吏这个时候都要插一脚,若是不杀他们,实在是难解百姓们心中的这口郁闷之气。因为我平日里多在民间走,对民间的这些事情了解得比较多,若是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皇上你不要跟我这个小小的女子一般见识。”   她的这番话,令皇甫商隐对她刮目相看。   皇甫商隐笑着说道:“朕怎么会呢?”   两个人又说了一番,竟然发现越来越投契。   皇甫商隐在这宫廷之中,平日里见的都是循规蹈矩的女子。   就连是慕容青箩一直以来也都循规蹈矩,只是把他当成皇上而已。   而今忽然见到了一个如此的娇俏可爱,又敢作敢当的女孩,心里面自然是很喜欢她了。   皇甫商隐便笑着对她说道:“你以后多多进宫来陪朕一起来玩,不知道你以为如何?”   “当然可以了,如果混上愿意的话,我自然也很愿意啊。只不过嘛,皇上,你可不要嫌弃我才是啊。我知道你一直因为我是杜国老的孙女,所以心里很不喜欢我呢。”   她这一番话正好说到皇甫商隐的心坎里面。   皇甫商隐愣了一下,这才尴尬地说道:“怎么会呢?朕哪里不喜欢你了?”   “皇上喜欢就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皇甫商隐还留她在这里吃了晚饭。   当下便有人把情形报告了给了太后。   太后听完之后不禁笑了起来,连声说道:“杜国老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的孙女绝对不会差在哪里去的。果然灵俏,短短的这一天时间里面就已经把皇上给征服了,看来她被封后有希望了。”   接下来,皇甫商隐便亲自派人将杜芊依送回到家里面去。   当杜国老听说她跟皇上相处的情形时,不禁也非常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皇甫商隐竟然几乎也不再踏进慕容青箩宫里面一步了,反而一直都召杜芊依入宫陪伴他。   杜芊依是一个非常爽朗,而又性格明媚的人,每一句话都能够恰如其份地说到皇甫商隐的心里。   而且她敢作敢当,很多皇甫商隐拿不准的世事情,她都会适时地给他出主意,教他怎么去做。   皇甫商隐对于她的敢作敢为,也感觉到非常惊讶。   皇甫商隐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敢作敢为的女子,自然就越发的喜欢她起来。   两个人相处得非常好。   就这样过了几天,太后特意来见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刚好送走了杜芊依,他听到有人走了进来,还以为杜芊依又回来了呢,便笑着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皇儿,是母后。”   太后笑呵呵地说着,就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母后,您怎么来了也没有太监进来通报,实在是他们失职。”   皇甫商隐生气地说道。   “不干他们的事情,是母后让他们不要通传的,皇儿,你刚刚送走芊依?”   “是啊,儿臣刚刚把芊依送走,我们两个刚刚在讨论了一些朝廷中的事情。”   “哦?是吗?芊依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竟然还能够跟你讨论朝廷的事情?”   “是啊。”   皇甫商隐叹息道:“母后,芊依并不是你想的那么肤浅,她对任何事情都很有自己的见地,儿臣觉得她其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子。”   说完这番话后,太后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真是没有想到,皇上心目中芊依竟然是一个这么了不起的姑娘啊,皇上,你对她意下如何?”   “对她?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啊?”   “哀家就是说你既然喜欢芊依的话,就不妨早点召她入宫为后吧,也不能够这样无限的耽搁下去啊,芊依这样的好女孩子,有很多的王公贵族,也有很多大臣都很想求娶的,皇上,你不会是其实对芊依没有任何意思吧,如果是的话,那母后也无话可说,绝对不会强迫你。”   092 念旧情   “母后,你是什么意思?”皇甫商隐皱着眉头对太后说道。   他心中始终还是不能放下慕容青箩。   一想到这个皇后之位竟然不能够给慕容青箩,而要给别的女子,他就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皇儿,哀家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哀家也知道你很喜欢青箩,可是青箩她毕竟是别国的公主,她来到我们云荒国多多少少的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就算她没有带目的性的话,事实上也不一定是像我们想的那样。你看那慕容云衣平日里看着也安分守己的,但事实上还不是帮助常青王谋反?如果是没有慕容云衣在一旁煽动的话,以常青王的性格又如何会沉不住气?如今哀家又听说青箩也不避嫌,每日里都去找常青王,你说这件事情又岂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如果哀家是你的话,哀家无论如何也不会立青箩公主为皇后的,你也知道哀家心里面其实是很喜欢青箩的,可是不管怎么样,哀家也要为了我们整个云荒国家而考虑,你可以给青箩一个贵妃,给她无上的尊崇,可是你却不能拿整个国家来开玩笑啊,你说对不对?”   太后的一番话终于还是说到了皇甫商隐的心里头。   皇甫商隐倒是很少跟他母后聊这么多。   听完太后的一番话,他终于点了点头,含笑说道:“母后,你说的话的确是很对。”   太后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若是立慕容青箩为皇后的话,一定会引起杜国老的不满,杜国老在朝中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得罪了杜国老,那就等于得罪了大半的朝臣,这些朝臣们以后在你做事时一定会处处掣肘,若是可以同杜国老联姻的话,他们就一定会帮你的,母后认为凭你的能力,当然自己也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不必倚靠朝臣,可是这么一来岂不是少了牵绊吗?等到以后你彻底的把朝廷的权力全都拿在自己手里面,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母后也是你的亲生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所说的一切也是为了你,希望你能够听母后的话吧。”   太后语重心长地对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听完之后,低下头去沉思不语。   过了很久他终于点了点头说:“母后,那就按照你所说的办吧,儿臣觉得你所言甚是有道理。”   “好,母后也为拥有你这样的儿子而感到骄傲,你懂得识大体,知大局,这绝对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母子二人商议之后,便决定这么做了。   想好这些,那皇甫商隐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起慕容青箩。   不管怎么样,慕容青箩才是他心目中属意的皇后人选。   而且想了想,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去见过慕容青箩了。   于是,批阅完奏章之后,他便信步向慕容青箩的宫中而来。   到了她宫里,看到外面守着的太监正在那里打盹。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两个太监其中有一个没声好气地说道:“你没事咳嗽什么呀。”   抬头一看,却看到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上站在面前。   那太监立刻吓坏了,连忙跪下来说道:“叩见皇上。”   另外一个太监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你在做梦啊……”   刚刚说到“啊”字,一抬头见到皇上神色威严地站在这里,他也吓坏了。   于是,两个人连忙跪倒在地下,又是跪又是叩的,连声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你们两个如今正是在这里守宫门的时间,怎么可以如此的玩忽职守?娘娘呢?”   “慕容娘娘她出去了就没有回来。”   “出去了?去了什么地方?”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红绡姑娘在里头,皇上可以去问红绡姑娘。”   那两个太监说着,就引着太监走了进来。   皇上双手背负着,走进来之后,他神色非常威严地四处看了看。   见到慕容青箩的宫里头果然非常清幽,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是偶尔有几只鸟飞过。   这实在是一个太清静的地方了。   走进来之后,那太监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就见到红绡拎着碧绿色的长裙从里面走了出来,连忙给皇上跪下,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奴婢不知道皇上驾到,实在是罪该万死。”   “起来吧。”   皇甫商隐看了她一眼,这才无比威严地问道:“青箩呢?”   “娘娘她……娘娘她说今晚天气很好,所以就出去走。”   “出去走走,去了什么地方你告诉朕,朕也出去找她。”   “娘娘她……”   红绡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   她想了很久才说道:“娘娘去了什么地方红绡也不知道,只是外面的天气的确是很好。”   她说完之后抬头一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阴阴沉沉的。   原来今天的天色一点都不好,分明就是个阴天。   其实慕容青箩根本就是去看常青王了,只不过红绡也是一个聪明的丫鬟,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皇上和慕容青箩之间产生什么嫌隙,所以她才故意这么说的。   结果,说得有些太过于惶急了,竟然忘了看天气。   “这天气真是好啊。”皇甫商隐悠然的叹息道。   那红绡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给皇上跪了下来,连声说道:“红绡知错了,还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脸上就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好了,朕也没有怪你的意思,朕只是想知道青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你如实回答,千万不可有隐瞒。”   “奴婢遵命。”   她对皇上说道:“启禀皇上,娘娘她实际上是去天牢探望……探望常青王去了。”   边说着,她一边抬起头来注意皇上的脸色变化。   “你说什么?她去探望常青王去了?”   皇上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起来。   “最近青箩经常去探望常青王吗?”   “没有……”红绡立刻抢先说道。   旁边的太监却插嘴道道:“可是奴才看到娘娘她经常出去啊。”   红绡狠狠瞪了那个死太监一眼,太监却茫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太监也并不是有心的,只不过是平常说话比较直接而已。   看到红绡给他使眼色,连忙摸着后脑勺说道:“红绡姑娘,我说的都是真话呀,我说错什么了吗?”   皇甫商隐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当然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便转而望着红绡说道:“红绡,他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最近娘娘是不是经常去天牢探望常青王?”   红绡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启禀皇上,娘娘之所以去探望常青王也并非因为别的,只不过是因为云衣王妃和我们娘娘原本是姐妹的,娘娘心里面怀念她,才会经常去探望常青王的。”   “好了,这样话不必你解释,朕难道心里不知道吗?”   说完之后,他便拂袖而去,越想越觉得这口气咽不下。   他不知道慕容青箩是怎么想的,竟然没事总是去看探望常青王。   他和常青王的感情不过尔尔,自己跟别的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更不过尔尔,所以他完全不理解慕容青箩对慕容云衣的那份感情。   更不能够明白为什么青箩要一直去探望常青王。   他刚刚走了几步,恰好与慕容青箩撞了个正着。   慕容青箩见到皇甫商隐来了,不禁愣了一下,只好跪下来给他请安。   皇甫商隐这一次竟然也没有上前去扶她,只是缓缓地说道:“青箩,你去天牢回来了。”   慕容青箩的神色非常沉静,不卑不亢地说道:“是。”   她非但没有向皇甫商隐解释,反而还说了这些。   “你最近倒往天牢跑得挺勤快的嘛。”   皇甫商隐忿忿然地说道。   红绡见到这种情形,紧张得额头都出汗了。   她连忙拿衣袖抹了一把汗,往前走了几步皇上说道:“皇上,既然娘娘也回来了,皇上不如先到宫里头坐坐吧。有什么事情同娘娘在宫里头说就是了,外面天气阴沉沉的,在外头站着也始终不是个事。”   其实皇甫商隐本来也很想进去坐坐的,他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点了点头,就同慕容青箩一起走了进去。   走进去之后,红绡便为皇上奉了茶过来。   慕容青箩接过茶盏,对红绡说道:“你先下去吧,本宫来就行了。”   红绡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皇上刚才发火了,这才转身离去。   她亲自为皇甫商隐倒了一盏茶,端到他面前,绯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才对皇甫商隐说道:“皇上,有什么事情不妨好好说,您又何必动气呢?”   她嫣然一笑,动人心魄,皇甫商隐见了也是很喜欢。   皇甫商隐的气这才消了一点点,便含笑对她说道:“朕今天之所以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正好臣妾也有一件事情想跟皇上商量。”她笑着说道。   “哦?那你说到底是你先说呢,还是朕先说?”   “皇上请先说吧。”她立刻笑着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朕也就不妨实话实说了,方才太后跟朕商量过了,说是要立一个新的皇后,这件事情朕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臣妾已经知道了,皇上要立新的皇后,而新皇后就是杜芊依杜小姐嘛,恭喜皇上。”   说着,她就向皇上行了一个礼,恭祝皇上。   “你已经知道了。”皇甫商隐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你认为朕应该立杜芊依为皇后吗?”   “当然应该了。”   她笑着说道:“如今天下如此的混乱,而朝堂又有些不稳,杜国老手中掌握了非常多的大臣,那些大臣都肯听命于他,只要皇上封杜小姐为后的话,那么情形就会明朗很多,这些大臣们到时候也会站在皇上的身边,如果朝圣王当真是动什么样的心思的话,皇上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这是臣妾的看法。”   她说完之后,便立在一旁。   皇甫商隐指了指椅子,让她坐下来,叹口气说道:“你心里面当真是这么想的呢,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朕,所以才会说得如此轻而易举。”   “皇上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她静静地说道。   皇甫商隐看到他那沉静如水的样子,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虽然两个人日日相对,但很多时候皇甫商隐却觉得离得她很远。   她就好像是美人如花在云端,皇甫商隐想要伸出手来拉住她,却怎么样也拉不住。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越来越远。   皇甫商隐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难道朕立杜芊依为皇后,你自己没有别的想法吗?”   慕容青箩不禁笑了起来,她说道:“皇后之位只是虚名而已,臣妾从来都不在意的。”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皇甫商隐逼视着她问道。   “臣妾所在意的……”   讲到这里,她便给皇甫商隐行了一礼,目光之中露出了哀求,缓缓地说道:“臣妾希望皇上可以答应臣妾一件事情。”   “你说,朕倒是想听听,看看有什么事情你会来求朕的,朕也很感兴趣。”   于是她便对皇甫商隐说道:“臣妾乞求皇上放过常青王吧,常青王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皇上可以将他贬为一个清贫王爷,让他不用再管朝政了,可是皇上却并非一定要要了他的性命。”   “你口口声声地说有事要跟朕商量,就是要为常青王来求朕吗?”   皇甫商隐越发有些恼怒起来。   “是。”她愣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   “臣妾也知道臣妾的这个求情的实在是太过于唐突,常青王屡次三番地犯上作乱,实在是罪不可恕,可是此次也算是情有可原,皇上,你们毕竟是亲生的兄弟,难道您愿意看着常青王他当真人头落地吗?”   慕容青箩对皇上恳求道。   皇甫商隐听了之后,目光越发的变得冰冷如水。   他对慕容青箩说道:“你告诉朕,其实当初你应该嫁的人是不是常青王,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也是常青王?朕在你的心目中其实什么地位都没有的。”   “当然不是。”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说:“皇上是臣妾的夫君,在臣妾的心目中,皇上当然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朕却看不出来,朕从你的表现看,只是以为你心里在乎的根本就是常青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既然这么想,臣妾又有什么好说的。臣妾只是希望皇上能够顾念兄弟之情放过常青王,仅此而已。”   “又是常青王,你的心里面还有别人吗?”   说着,他抬起手来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桌子,对她说道:“你自己好好的反省一下吧,朕就不陪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继续对她说道:“这两天朕就要立杜国老的孙女为皇后了,你好自为之。”   “恭喜皇上。”她只是淡淡的说道。   093 册后宫   这番话简直是把皇甫商隐气得七窍生烟,他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像是解语,削尖了脑袋想要取得皇上的宠爱。   还有其他的一些宫女们,更是希望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能够凤飞九天。   可是她呢?她把皇上永远都那么不放在心里、眼里。   她永远都有自己的那套想法,别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只能让皇甫商隐感觉到无可奈何。   皇甫商隐叹了一口气,从宫里头走出来。   他抬头一看,但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今天的天气果然很好,太阳照在他的身上,让他身上感觉到暖洋洋的,但心里面却始终觉得有些冰冷。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这样对自己呢?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然而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够再拖下去了,那就是他的皇后册封大典。   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太后和杜国老,这件事情就再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于是,他回去之后就下了圣旨,要册封杜芊依为皇后。   杜芊依册封了,接下来就要册封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一直以来都被称作慕容娘娘,连一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应该称她做什么呢?   皇甫商隐犹豫了很久,一想起她那一张冰冷的脸庞,就觉得很生气。   可是他却又很清楚她根本就不在意位份。   然而她不在意是她的事情,难道自己就要不给她最好的吗?   皇甫商隐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写下了“贵妃”两个字。   无论如何,他也不舍得不给她最好的。   虽然皇后之位已经没有办法给她了,但皇后之下的贵妃之位又岂能不给她?   写下贵妃之位后,他想了想就这么册封了她。   她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于是皇上想了想,又写下了解语的名字,册封解语为娴妃。   如此一来,恐怕事情还可以有转寰的余地。   既可以向她宣告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在乎她的,又给了她自己想给予她的。   做完这些之后,皇甫商隐心里面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然而一想起有些事情来,始终让他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这个女人,难道心里面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吗?皇甫商隐再一次的问自己。   册封皇后的大典终于如期举行了,皇上特意下了圣旨与民同庆。   那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犯人也得到了大赦,被释放了。   天地之间一片喜洋洋之气。   百姓们听说皇上最后册封了杜国老的孙女为皇后,也很高兴。   因为谁都知道杜国老为天下做了很多的事情,他实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的孙女当皇后也是应该的。   于是,皇宫里外都是一番庆贺之声。   而在这一番庆贺之下,慕容青箩显然被很多人忽视了。   虽然她到最后做了一个贵妃,可是贵妃和皇后始终还是差了很多的。   皇后最后被册封在了凤仪宫,慕容青箩被册封在鸾翔宫,而那解语最后则被册封在了雀祈宫。   总之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位份,每个人都有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被册封为贵妃之后,慕容青箩越发的淡然起来,什么事情也都不放在心上。   这一天,解语忽然来找她。   皇上自从册封了皇后之后,就很少再来探望她了,更没有去看过解语。   在皇上的心目之中,好像已经没有了他们两个人的位子。   皇上和皇后每日里都携手相伴,他们显得恩爱异常。   皇宫里头的人向来都是趋炎附势,跟红踩白的。   他们看到这种情形之后,人人自然也都去巴结皇后了。   对于这一些,解语心里面很是忿忿的,然而慕容青箩却不以为然。   这一天慕容青箩正一个人在院子里头晒太阳,红绡在旁边给她梳头。   一边梳头,一边对她说道:“娘娘,您实在是太好的脾气了,难道这种事情您可以忍受吗?”   “什么事情啊?”她笑呵呵地望着解语,不以为然地说道。   “现在皇上已经完全不把娘娘放在心上了,皇上每日里都在陪伴着皇后,您说这是不是一件很郁闷的事情啊?”   “本宫并不觉得,皇上皇后鸾凤和鸣,这本来就是一件好事。”   说着,她的脑海之中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了慕容梦泽的影子。   曾几何时,她也希望自己可以跟她的大皇兄在一起,两个人鸾凤和鸣。   可是这一切也只不过是一个梦想而已。   自从上一次慕容梦泽来皇宫掳走皇甫商隐,两个人几乎反目之后,后来慕容梦泽就走了。   再接下来,慕容梦泽也好,魏公公也好,都没有再找过她。   她有时候倒是很想去问问魏公公,慕容梦泽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到最后她却没有这么做。   她知道如果自己这么做的话,只能说明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过。   她努力地让自己放下,但是要想放下又岂是这么容易的?   她正在那里发呆,冷不防有人走了进来。   那小太监连忙对她说道:“娴妃娘娘求见。”   “娴妃?”   她不知道解语来是找自己做什么,解语和自己不是一向都势不两立的吗。   解语莫名其妙的来找自己,难道是有重要的事情?   她愣了一下才说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你就跟她说不必进来了。”   “是。”   那太监答应着,正准备出去回绝解语,冷不防解语已经走了进来。   解语的样子看上去非常憔悴,可是身上的衣服却穿得很是绚烂。   她穿着黑褐色的孔雀长衣,拖曳着一条碧绿色的裙子,头上插着黄色的金罗钗,人看上去显得特别的扬扬得意。   可是只有一张脸,脸上有遮不住的憔悴。   走进来之后,她连忙走到慕容青箩的身旁,给她行礼说道:“参见贵妃娘娘。”   慕容青箩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轻声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娘娘,我今天之所以来见娘娘,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同娘娘说,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兴趣听?”   慕容青箩仍是淡淡的,她说道:“有事你就说吧,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就不必说了。”   “那么我这件事情是想单独跟娘娘说的,可以吗?”   她目光之中带着恳求,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想了想,便挥挥手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于是那些太监宫女们就下去了,只剩下她和红绡,还有解语三个人。   解语立刻对她说道:“娘娘,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请红绡姑娘也退下吧。”   说着,她就抬起头来望着红绡。   红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慕容青箩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必了,红绡原是本宫的心腹之人,有什么事情你不妨直接就是。”   “好,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娘娘,您有没有想过啊,如今皇上娶了皇后之后,每日里都陪伴着皇后,根本就把娘娘和妹妹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娘娘,不知道您心里面是怎么想的?”   “皇上娶了皇后,与皇后鸾凤和鸣,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又有什么怎么想的。”   “娘娘,我知道您现在也是强颜欢笑啊。”   她嘿嘿地笑了一声,显然是在笑话慕容青箩打肿脸充胖子,继续跟她说道:“难道娘娘心里面就没有想过吗?如今皇上根本就不再宠爱娘娘了,对娘娘的感情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我知道常青王两次叛乱都是娘娘您出手帮了皇上,光是娘娘的这份功劳也应该被册封为皇后啊,如今却只不过是一个贵妃而已,最主要的是皇上都不来看您了,若是我的话,我肯定也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我看娘娘您居然很能够处之若素,娘娘的这份胸襟当真是让妹妹我佩服不已。”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慕容青箩皱起了眉头,显然这番话她很不爱听。   跟解语这样的人,她觉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好。”   解语立刻谄笑着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妨直接跟娘娘说了,娘娘,如今那个皇后根本就不配做皇后,不如我们姐妹合力,一起把皇后拉下吗,娘娘以为如何?只要把皇后拉下马后,到时候自然就是姐姐你当皇后了。”   “是吗?”   慕容青箩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缓缓地问道。   “当然是了。”   听到她问自己似乎是有意一样,她便笑着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难道也以为这个主意好吗?放心吧,妹妹到时候一定会全力配合姐姐的。”   慕容青箩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着,一边对解语说道:“本宫真是想不明白啊,就算是皇上他真的册封了本宫为皇后,而你帮了本宫,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解语连忙一拍胸脯,笑着对她说道:“娘娘,妹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娘娘,跟娘娘完全是一条心的,妹妹不求回报,就是希望能够帮助娘娘。”   “你以为你所说的这番话,本宫会相信吗?”   慕容青箩呵呵地笑了起来,对她说道:“在这后宫里头,做人最重要的是能够安分守己,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最好不要有所奢望,否则的话到头来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番话你今日里跟本宫说了也就罢了,最好不要再去跟别人说,否则的话本宫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本宫可以不告诉皇上,可是如果再有下次的话,本宫也不知道会不会告诉皇上啊。”   说到这里,她神情越发的淡然起来。   “你……”   解语还是不死心,连声跟她说道:“娘,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您啊,是为了您的前途,您想啊,只有当了皇后,生下来的孩子才是嫡长子,生下来的孩子将来才有可能要当太子,只有当了太子才有可能做皇上。”   “那又如何?”   慕容青箩不以为然地说道:“本宫从来没有说过生下来的孩子一定要当太子,本宫只是希望本宫的孩子将来可以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仅此而已,你明白吗?”   解语非常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解语看到她的样子,以为她只不过是不想跟自己合作而已。   她脸色就越发的难看起来,说道:“好吧,既然娘娘是这么想的,那就当解语没有来过吧。”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愤然离去。   等到她走了之后,红绡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这才转过脸来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这个女人疯疯癫癫的,她说的话您也不放在心上。”   “本宫又何曾放在心上过呢?解语她也只不过是被妒忌冲昏了头脑而已。”   慕容青箩淡淡的。   那红绡又继续看着她,小声地问道:“娘娘,那您有什么打算呀?”   “什么打算?”慕容青箩不明白。   “是啊,娘娘,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独宠皇后,把您给忘了吗?其实解语有句话说得还是挺对的呀,那就是娘娘的确是该为自己争取下了。不该为自己争取,也要为了你将来的孩子争取啊,您看现在皇上独宠皇后,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啊,娘娘……”   “红绡,你怎么也这么糊涂了?”   慕容青箩抬头望了她一眼,显然有些不高兴。   她的眼中带着一抹寒霜,缓缓地说道:“本宫觉得在宫中知足常乐,你不会以为方才本宫跟解语说的话只不过是敷衍她而已吧?本宫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也都是本宫的真心话,本宫认为本宫将来的孩子能够在皇宫里面长大,活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就已经足够了,并不一定要让他卷到这宫廷斗争之中去。你看皇上卷入了这宫廷斗争吧,你看常青王也卷入了宫廷斗争吧,你觉得皇上也好,常青王也好,他们活得都是快乐的吗?难道兄弟相残这是很好的事情吗?”   她一番话说得红绡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绡过了很久才嘟着嘴说道:“娘娘,红绡也只是为了娘娘着想啊,红绡只不过是不希望娘娘每天一个人坐在这里对着太阳晒太阳,难道娘娘没有想过别的吗?”   “别的太长远了,本宫的确没有想过,而且那些也不是本宫想要的,本宫想要的你是不会明白的。”   她的声音越发的淡然起来,看她的样子已经陷入了她自己的思绪之中。   她经常这样,这让红绡非常的不能理解。   但是红绡知道到这个时候,自己什么都不能再说了。   如果再说下去的话,一定会让她生气。   所以红绡连声向她赔罪说道:“娘娘对不起,是红绡急功近利了,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还请娘不要放在心上。”   “你放心吧,本宫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淡淡的说道。   “总之以后这些事情就不必再提了,好了,我们回寝宫去吧,本宫也有些乏了。”   说着,她就让红绡扶着她,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094 朕又来   解语从慕容青箩宫中离开,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气愤之情。   她不知道慕容青箩到底真的是心里那么想,还是只不过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是以才不跟自己合作而已。   想了半日之后,她便在那里忿忿然地坐了下来。   她想了很久,既然慕容青箩不肯跟自己合作,那自己也就不必强求了。   倒不如同皇后合作去铲除慕容青箩也未尝不可。   慕容青箩若是不在了,自己好歹也能做一个贵妃,最起码比现在皇上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好。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便有所准备了。   她听说皇后最喜欢吃洛阳的牡丹桂花糕,就特意让人从洛阳找来了皇后最喜欢吃的牡丹桂花糕。   然后趁着早上请安的时候,就特意去见皇后。   慕容青箩天生的性子很恬淡,对任何事情都不太放在心里。   而解语一直认为杜芊依根本就不适合做皇后,更没有做皇后的资格,她压根就没有想过去拜见她。   这次却一反常态,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牡丹桂花糕去看望皇后。   皇后听说杜芊依来向自己请安,心想她始终也曾经是皇上所宠爱的人,若是不让她进来,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便挥了挥手,泰然说道:“请她进来。”   解语便端着牡丹桂花糕走了进来。   走进来后,她连忙给皇后请安,连声说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摆了摆手,虚扶她一把说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客气,起来吧。”   解语便站了起来。   她把牡丹桂花糕端在皇后娘前,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臣妾知道您一直都很喜欢吃洛阳的牡丹桂花糕,是以才特意派人快马加鞭从洛阳带过来的,还请皇后娘娘品尝。”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娴妃姐姐的心意,本宫全都记下了。”   见到皇后如此厚待自己,让解语觉得有一些特别的诧异。   解语便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其实解语今天来特意是向皇后娘娘请安的,送牡丹桂花糕倒是其次,娘娘位居中宫,我们这些身为妃子的向娘娘请安原都是应该的事情。”   皇后笑而不语,她知道有句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又叫做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如今解语忽然来到这里,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一定是有什么话想说。   见到这个皇后也这么沉得住气,跟之前她在皇上面前那娇笑可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解语只好实话实说,说道:“娘娘,其实解语是当真把娘娘当成好姐妹的,娘娘是中宫为皇后娘娘,虽然说解语年纪要长一些,可还是应该叫皇后娘娘为姐姐的。”   皇后听了微微一笑,还是不再多言。   看她的样子,倒是跟慕容青箩有几分相似,这使得解语更加的不舒服起来。   解语便继续笑着说道:“娘娘,其实我今天前来找娘娘,还有一件事情跟娘娘说。”   “你不妨说来听听。”她这才转过脸来笑吟吟地望着解语说道。   解语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连声对她说:“娘娘,如今您既然位居中宫皇后了,这后宫里头的妃嫔谁都应该向您请安的,但是您看,贵妃娘娘根本就没有来过,显然是不把娘娘放在心里的缘故。”   “是吗?”   杜芊依是一个何等聪明的人,她为人虽然有点活泼灵俏,可也不至于不懂事。   听到她这么说后,立刻明白了解语今天前来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说道:“你这么说,本宫倒也想起来了,本宫也应该去看看贵妃娘娘了,不如我们一起去一趟吧。”   “什么?皇后娘娘要去看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当然不行了。”   解语连忙摇了摇头说:“您是中宫娘娘,贵为皇后,怎么可以去看望一个妃子呢?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只怕会笑掉别人大牙,按理说也应该她来向您请安才对啊。”   “此言差矣,你也说了大家都是好姐妹嘛,谁来看谁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走,我们去看一下贵妃娘娘。”   解语脸上顿时讪讪的。   真不知道这个皇后心里面在想什么,是真的这么好欺负呢,还是故意装模作样?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娘娘,您既然想去看望贵妃娘娘的话,那解语我就不陪着您一起去了,免得到时候尴尬。毕竟臣妾只是想着皇后娘娘一个人,心里压根都没有想到别人,臣妾先告辞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那皇后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皇后低下头去想了想说道:“走,我们去探望一下贵妃娘娘。”   她身边的丫鬟小青连忙走了两步,连声说道:“娘娘,万万不可,如今您是中宫娘娘,原是应该让她来探望您的,如今她不来探望您倒也罢了,反而让您去探问她,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会被别人笑话,宫里的人也会觉得您是没性子的好人,就连皇上那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呀。”   “那有什么不好说的?”   皇后眼珠轻轻地转了转,脸上露出了一丝甜美的笑容,缓缓地说道:“本宫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本宫去看过了贵妃娘娘,也想让他们明白,从头到尾本宫都没想过跟贵妃娘娘争什么。贵妃娘娘不来探望本宫,那是她的失误。若是本宫肯去探望她的话,就是以德报怨,相信无论皇上见到了,还是太后见到了,都会很欣喜。”   她的丫鬟听完之后顿时了然于胸。   小青早就知道了自家的这个小姐素来是很有聪明才智的,如今又怎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呢?   听到她这么说后,连忙含笑说道:“原来娘娘心里面是这么想的,娘娘的想法倒是对的,既如此,小青就陪着娘娘一起去探望一下那所谓的青箩公主吧。”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来到了慕容青箩的宫外。   慕容青箩正在那里拿着一卷诗书翻阅着,忽然听说皇后娘娘来了,不禁大为诧异。   她秀眉微蹙,缓缓地说道:“皇后娘娘怎么忽然来了?”   红绡端了一杯茶水上前来,连忙跟她说道:“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皇后娘娘忽然来到娘娘的宫里头,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一定是觉得娘娘没有去给她晨昏定省,是以才向娘娘发难呢,若是她一会儿过来,奴婢就在一旁瞧着,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奴婢就去请皇上,让皇上来为娘娘做主。”   慕容青箩不禁掩口一笑,说道:“你在说什么呢,皇后娘娘乃是大家闺秀,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她既然来了,本宫怎么也不能不见她的,你便让她进来吧。”   红绡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把皇后娘娘请了进来。   皇后进来之后笑着说道:“姐姐,自从本宫入宫之后甚少见到姐姐,心里面觉得有些惦记,今日里就特意过来看看,不会太过于唐突吧?”   慕容青箩连忙依照宫廷之礼给她请安,说道:“慕容青箩参见皇后娘娘。”   “姐姐何必这么说呢?你我都是侍奉皇上的,你我二人都是皇上的妻妾,我们理应姐妹二人一条心才是。这些有一些洛阳的牡丹桂花糕,是本宫特意带来给姐姐的。”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就让红绡把东西手下了。   然后她淡淡的说道:“臣妾倒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皇后娘娘的,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姐妹相交也不在于这些礼节性的东西,而是在于一颗心,本宫知道姐姐一直以来都侍奉皇上不遗余力,甚至还为皇上立下的大功,本宫心里头佩服姐姐也佩服得很,所以才会特意来探望姐姐。”   她简直是巧舌如簧,什么事情都说得那样自然,让人看了绝对不会怀疑她的用心。   那慕容青箩听完后,连忙说道:“皇后娘娘有心了,其实帮助皇上原本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更何况是皇上自己雄才伟略,臣妾也并没有做什么。”   “姐姐谦虚了,姐姐帮皇上做的事情,妹妹全都瞧在心里呢。”   她见到杜芊依看上去非常的灵俏,是要比自己小一点,便连忙扶了她的手,让她在一旁坐下来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以后不要再称呼臣妾为姐姐了,臣妾实在是担当不起。皇后娘娘乃是中宫正妃,若是称呼也该由臣妾来称呼您才是。”   那杜芊依是想看一看这慕容青箩是怎样的人,探一下慕容青箩的虚实。   解语她都已经见过了,她认为解语那个人性子很急,完全都沉不住气。   无论是喜怒哀乐,全都展现出来,由此可见并不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可怕的对手往往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而今见到慕容青箩,见到她人虽然淡淡的,但是事无巨细全都做到,而且什么事情也做得很符合礼仪。   这倒是让她觉得慕容青箩绝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她连忙含笑对慕容青箩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以后就互相称呼名字吧?你叫我芊依,我叫你青箩,如何?又不必计较这些虚礼的东西了。”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便喊了她一声:“芊依。”   “青箩。”   两个人互相对方着,那杜芊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对她说道:“其实我今日里来见青箩还有一件事情,一直在心里面不吐不快。”   她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边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样子看上去很是活泼可爱。   与皇后母仪天下的形象并不符合,但是却给人一种天真无邪,没有心机的感觉。   慕容青箩听完后,轻轻地点头说道:“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妨直说。”   她见慕容青箩还是叫自己皇后娘娘,显然是没有办法跟自己交心。   她便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刚刚失去了一个妹妹慕容云衣,不如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妹妹吧。”   慕容青箩心里面一沉,姐妹这种事情又岂是当就能够当得了的。   但她仍旧是不动声色,缓缓地说道:“遵旨。”   皇后便又继续对她说道:“对了,还有就是我知道你一直在为常青王的事情奔波劳碌,其实我心里头与你的想法又未尝不是一致的,常青王他一直以来为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而今只不过是一时糊涂而已,怎么可以让他为此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呢?不如这样吧,稍后我帮你求求皇上,看看皇上肯不肯放了常青王,也算是圆了云衣妹子的一番心意。”   “你真的肯帮我?”   慕容青箩抬头望着这个皇后,看来她要重新审视一下皇后了。   皇后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跟她说道:“我当然肯帮你了,不错,我杜芊依是年纪小,是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可是有一样我却很明白,祸起萧墙,同室操戈,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皇上他年纪尚轻,登上皇位也不久,若是这个时候就杀了自己的兄弟,一定会被天下百姓所诟病的。若是他能够放过常青王一马,我相信以常青王的聪明才智,也绝对会尽心竭力的报效国家,而绝对不会再做出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来了,你说对吗?”   她这番话无疑是说到了慕容青箩的心坎里面。   慕容青箩连忙点头说道:“你说的实在是太对了,皇后娘娘。”   “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就帮你向皇上求求情,皇上心里面可能会认为你跟常青王有什么事,所以皇上对于你的请求一直都不肯答应。但是我跟常青王素未相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交往,如果是我肯求皇上的话,皇上未必不肯答应呢。”   她笑着说道。   见到她主动向自己示好,那慕容青箩连忙说道:“既如此,这一切就拜托皇后娘娘了,青箩代我妹妹云衣谢谢皇后娘娘。”   “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走出来后,那小青张大了嘴巴,连忙问道:“娘娘,您真的肯帮助慕容青箩吗?”   “为什么不肯?”杜芊依含笑着问小青。   “我始终觉得娘娘不必做这么多呀,慕容青箩她只不过是一个贵妃而已,而您是皇后,又何必为她做这么多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妃,可是皇上爱她。”   “皇上也很爱娘娘啊。”   “当然不是。”   杜芊依的脸色慢慢变得阴暗起来,她缓缓地说道:“不错,本宫的确是年纪小,可是看人看事还是看得非常通透的,皇上到底是爱谁,他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逃不过本宫的法眼。总之本宫的事情本宫自会处理,你就不必再多插手了。还有,若是旁人问起来,你万万不可把本宫的心意泄露出去,明白吗?”   “奴婢绝对明白,奴婢自小就是跟着娘娘一起长大,娘娘对奴婢很好,奴婢怎么可能会乱说呢?还有啊,娘娘要做什么尽管可以告诉奴婢,奴婢一定会去为娘娘做。”   那杜芊依点了点头,她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等到皇上下了朝之后,果然又来到了皇后这里。   一则他与皇后新婚燕尔,两个人的感情自然是要好一些。   二则还有一点就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每次见到他都会向他帮常青王求情,但是常青王他根本就不想放过,他怎么可能会接纳慕容青箩的求情呢?   与其这样,就只好不见她了。   他走进来之后,杜芊依就已经迎了上来。   杜芊依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衫,长裙曳地,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   头上坠着一个小巧的金饰,人看上去非常的精神而又清爽。   再加上她那俏丽的容颜和可爱的表情,更是让皇上爱不释手。   看到她后,皇甫商隐连忙上前去笑着说道:“你今日里又知道朕要来?”   095 栋梁才   “是啊,臣妾是猜测到的呢。皇上,今日朝堂之上可一切还好?”   “后宫不得干政,难道你忘了吗?”   皇甫商隐抬起手来,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   “臣妾怎么可能会忘了,臣妾也是为了皇上嘛,若是朝堂之上没有什么事情惹皇上生气,皇上回来自然是心情开朗,那么臣妾也可以有好日子过。如果皇上回来之后心情不好,那就说明是在朝堂之上受气了,臣妾呀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说着,就在一旁坐了下来,嘟着嘴,显然是有点抱怨的意思。   皇甫商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个表情。   皇甫商隐觉得她跟宫里的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喜是喜,怒是怒,哀是哀,乐是乐。   从来不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掩埋。   跟她在一起,感觉到了自己是跟一个真正的人在一起。   但是跟别的嫔妃在一起,别人就只会趋炎附势,见到皇上也只不过是百般的讨好,反而让他觉得没有任何的滋味可言。   他便笑着说道:“今日里一切都还好,也多亏了杜国老,如果不是因为杜国老的话,朕做什么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   “既然爷爷肯帮助皇上,那就好了,唉……”   说到这里,她就长长地叹气,看她的样子倒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皇甫商隐便凑到她的身边,笑着说道:“朕看你好像不开心,有什么心事不如告诉朕,看朕能不能够帮你。”   “皇上。”   她转过脸来郑重其事地望着皇甫商隐,说道:“其实臣妾的确是有一件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只有皇上能够帮得上忙,只不过嘛,臣妾认为皇上并不肯帮助臣妾的。”   “那可不一定,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快说来听听吧。”他笑着说道。   “其实臣妾是想跟皇上给常青王求情。”   “什么?给常青王求情?你见过青箩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没有想到皇甫商隐竟然如此的了解慕容青箩,那杜芊依心里面顿时变得有点冷。   但是她表面上仍旧是言笑晏晏地说道:“不错,臣妾今日里的确是见了青箩姐姐,而且两个人相谈甚欢。”   “是她让你跟朕说,让朕放了常青王的吗?”皇甫商隐恼羞成怒似的说道。   “当然不是了。”   那杜芊依实话实说道:“姐姐是什么脾气的人皇上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会出言求臣妾呢?是臣妾自己主动来求皇上的。”   “这朕就不明白了。”皇甫商隐的怒气才稍微的消了一些。   跟皇后在一起,有一点让皇甫商隐非常的放心,那就是皇后在他面前从来不说假话,也不说她假的感受。   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就会怎么说,这一点是别人做不到的。   皇后在他的面前永远都没有心事掩盖。   她便对皇甫商隐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皇上,臣妾是这么想的。您要知道啊,如今皇上很喜欢青箩公主,皇上承不承认?”   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皇甫商隐。   皇甫商隐被她这么一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皇上,您到底喜不喜欢嘛,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不喜欢就算了,皇上这样支支吾吾的算什么。”她娇嗔道。   皇甫商隐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不错,朕的确是很喜欢青箩,朕如今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是啊,皇上为什么不能面对她?依照臣妾来说,肯定就是因为常青王的事情了,皇上是因为常青王的事情而不能够面对青箩姐姐,那么只要把常青王的事情给解决了,皇上以后就可以像以往一样却面对姐姐了,而且皇上和姐姐的感情说不定还能够更好,臣妾说这些有没有说错?是以臣妾向皇上给常青王求情,实际上是希望皇上和姐姐可以开开心心的,不用为一些无畏的事情而生气。”   “你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皇甫商隐点了点头。   “可是你知不知道慕容青箩她和常青王……”   说到这里,就不停地叹息。   “臣妾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臣妾已经问过了,听说是上次娴妃娘娘带着皇上到天牢里面去看,看到姐姐和常青王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其实这件事情臣妾也派人查过了,当时是因为他们想到了云衣,所以两个人一时感慨,才忍不住抱首痛哭,就好像是亲人一般,并不是像皇上所想的。”   “你说什么?”皇甫商隐愣了一下。   “当然是实话了,皇上您想一想,设身处地,遇到这种情形您会怎么做?难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两个人还有可能会谈情说爱吗?再说了,那是在天牢之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呀,他们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皇上,肯定是有人有心误导你,让你误会姐姐,无非就是希望夺走您对青箩姐姐的宠爱呀。”   皇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完皇后这番话,皇甫商隐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果然很有道理,芊依啊芊依,朕娶了你果然是一桩好事,你非但不妒嫉,而且有什么都肯跟朕说,从来也不怕朕生气了会迁怒于你,能娶到你这样的皇后,是朕的福气。”   “皇上,您也不用说得臣妾这么好,其实臣妾也吃醋也妒嫉呀,可是吃醋归吃醋,妒嫉归妒嫉,臣妾就是希望皇上能够开开心心的,总不能够天天为了青箩姐姐的事情而伤心难过不已吧,您说是不是啊,皇上?”   听了她一番话后,皇甫商隐终于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朕承认在朕的心目中,青箩的确是很重要的,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她的地位。好,朕就听你的。”   “皇上,那么您现在是不是应该找青箩姐姐,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呢?臣妾相信知道这个好消息之后,她一定不会再生您的气了,也一定会跟皇上重归于好,皇上您说是不是?快去吧。”   说着,皇后便推着皇甫商隐,推着他往宫外走。   皇甫商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她说道:“朕还没有在你这里喝一口茶呢,你就把朕往别人身边推,你不怕以后朕再也不来见你了吗?”   “臣妾不怕。”   她郑重地摇了摇头说:“臣妾相信皇上心里面是有臣妾的,臣妾怎么可能会吃姐姐的醋呢?臣妾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是想着跟姐姐一起照顾好皇上,让皇上每天都很开心。”   她的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让皇甫商隐听了更加感动。   “你真是朕的好皇后。”   皇甫商隐紧紧地把她拥抱在怀里面,充满感情地说道。   “好了,皇上快去吧。”   她将皇上推出了宫门外,皇上便往慕容青箩的鸾翔宫里面走来。   到了鸾翔宫之后,站在宫外,一时之间还有些踌躇。   想到这么多天没有见慕容青箩了,等一会儿见了面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这时候红绡正从外面回来,看到皇上站在这里,连忙上前去笑着说道:“皇上,您怎么在这里啊?快进来吧。”   说着,她便拖着皇上走了进来。   皇上见到红绡与自己这般熟络,又这么说,只好跟着她一起走了进来。   红绡显得非常高兴,进去之后,红绡便大声地喊道:“娘娘,皇上来了。”   慕容青箩迎了出来。   她脸上的神情仍旧是淡淡的,看不出悲,也看不出喜。   皇甫商隐也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跟慕容青箩,皇甫商隐总觉得自己跟她离得很远。   虽然爱她,却永远也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每一次在皇甫商隐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是她出来为皇甫商隐解围。   可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好像是那样的遥远。   红绡推着皇甫商隐走进来之后,皇甫商隐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慕容青箩便向他请安。   他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对红绡使了个眼色。   红绡连忙笑着说道:“皇上,奴婢去为皇上和娘娘奉茶。”   说完,便借机退了下去。   慕容青箩也在皇甫商隐的身旁坐了下来。   “青箩,朕最近没来看你,你还好吗?”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连忙问慕容青箩说道。   “臣妾还好,多谢皇上费心了。”   “对了,朕册封杜芊依为皇后,之前也曾经跟你说过了,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生气。”   “怎么会呢。”   慕容青箩轻轻地说道:“新皇后很好,臣妾也很喜欢,也为皇上高兴。”   本来皇甫商隐还以为她会生气呢,这样却能显得她是在乎自己的。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的淡然,反而让皇甫商隐心里面有一些不高兴。   如果一个女人不肯为你吃醋的话,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心目中,你并不是很重要的。   他叹了一口气,就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抬头望着她,对她说道:“其实朕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问道:“皇上请说。”   这个时候红绡恰好倒了茶进来。   她把那青瓷玉盏放在慕容青箩的身旁,便说道:“红绡先行退下。”说完便退了下去。   这个时候慕容青箩便站起来,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奉到他的面前。   他一把将慕容青箩揽在怀里,这才含笑对她说道:“朕其实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朕已经下定决心,决定释放常青王了。”   “是吗?”   慕容青箩听了,手微微一抖,显然她对于这个决定,觉得特别的奇怪。   “不错,是皇后跟朕说了很多话,朕知道了你跟常青王之间并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云衣逝世,所以两个人都很难过。朕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处罚常青王的话,一定会让你心里面很难过,你肯定会以为朕不近人情,你还会觉得你没有完成你妹妹对你的嘱咐。你妹妹云衣临死之前层次向你说过,让你好好的照顾常青王,那朕就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谢谢皇上。”   慕容青箩把杯盏往桌子上一放,便给皇甫商隐跪了下来。   见到她反应竟然如此之大,皇甫商隐也不禁很感慨。   皇甫商隐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连声对她说道:“罢了,你又何必如此呢?你越是如此,倒是显得与朕生分了,你若是因为朕的事情而如此的伤心,那朕自然是很开心的。而今你却是因为别人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朕真的很难过?”   “皇上,您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又有什么事情好值得难过的呢?臣妾之所以开心,只不过是为皇上保住了一位栋梁之才而感觉到开心,常青王将来一定可以帮得上皇上的,若是能为皇上所用,绝对是国家的栋梁之才。”   她连忙向皇甫商隐说道。   皇甫商隐听完只觉得非常尴尬,心里面又特别的不舒服。   抬头看慕容青箩,但见她薄施脂粉,人显得清丽无双,便忍不住将她拥在怀里面,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朕今天晚上就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慕容青箩下意识地把手抽出来说道:“谢谢皇上,臣妾现在去准备几道小菜。”   096 水波兴   太后听完之后也觉得皇后所说的是肺腑之言,她便叹口气说道:“其实你作为皇后的难处,哀家又何尝不知道呢?也是难为你了,哀家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受了很多的委屈,哀家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皇后连忙扶住太后,她露出雪白的牙齿,粲然一笑说道:“芊依不敢居功,芊依只不过是想告诉太后,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芊依也会以大局为重。只是如今这件事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还请太后娘娘您见谅,若是与青箩妹妹说了什么嫌隙,倒教臣妾不知道该如何在皇上面前自处了。”   她字字句句所说的都是道理,而又字字句句是为了皇上,太后自然很听得进去。   太后笑道:“既如此,这件事情还是由哀家出面吧。”   “多谢太后娘娘的体谅。”她说完后就给太后跪下了。   太后看到她如此的体贴懂事,便甚感安慰。   到了第二日,太后便亲自把慕容青箩给召见了过来。   慕容青箩忽然听说太后召见便已经料到情形不好,但她还是去见了太后。   见到太后便依律向太后请安。   太后脸上始终带着薄薄的笑容,她知道慕容青箩为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立下汗马功劳,也知道她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可是却没有能够登上皇后之位。   虽然她不计较,可终究还是亏欠她了,太后一时便无端的生出很多感慨来。   太后对她说道:“你坐吧。”   青箩便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太后又吩咐人端茶倒水。   太后笑着对慕容青箩说道:“你倒是尝尝这茶,这茶可是今年的毛尖,相信你也是喜欢的。”   慕容青箩尝了尝后果然觉得清香扑鼻,便连声赞道:“太后娘娘能够看得上的自然也不是凡品,果然是极其不错的呢。”   “也难为你了,经常来陪着哀家喝喝茶聊聊天,哀家也甚感安慰。青箩,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哀家也一直都很疼你,只不过嘛有一件事情却做得不甚妥当了,你自己知道吗?”   太后不动声色地问她。   慕容青箩叹了口气,心想,最怕来什么结果还是来了。   可事情既然来了,又能够怎么样呢。   于是她便故意装糊涂道:“不知太后所说的是什么事情?”   “哀家同你也不是外人,自然也不想在你面前说假话,或者是说一些客套的话,哀家今天想要来跟你说说红绡的病。红绡得了天花一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臣妾已经知道。”慕容青箩淡淡地说道。   “既如此,哀家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将她隔离,反而继续将她留在宫里头?你可知道如此下去可能会被传染的?”   慕容青箩仍旧是缓缓颔首,她的语气云淡风轻。   “青箩知道,只是红绡跟了臣妾这么久,一直以来都对臣妾忠心耿耿,臣妾实在是不忍心将她隔离,若是将她隔离起来多半就只有死路一条,还请太后娘娘能够体谅。”   “哀家知道你是个情深义重的好孩子,也感觉到很欣慰,可是这件事情虽是如此,却也不能够由着你的性子来的,红绡便是同你再亲,难道能够亲得过皇上吗?红绡对你再重要,难道能够重要得过皇上吗?你知道皇上他原是很宠爱你的,经常会去你那里,若是一不小心被红绡传染到了天花,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够拿皇上的性命来做赌注吧。”   早知道是这样,慕容青箩只好向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所说的都是道理,青箩的心里也全都明白,可是皇上的宠爱固然是重要,自家姐妹的性命也不能够不顾。青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去请求皇上,请皇上以后暂时不要再来臣妾宫里头,等到红绡的病痊愈之后,再请皇上前来。”   “荒唐!”太后顿时大怒。   她自以为已经很给慕容青箩面子了,跟慕容青箩说了这么多。   没有想到她却如此的冥顽不灵,反而还在那里砌词狡辩。   太后觉得她这件事情做得实在是太不明事理了,难怪让皇后去劝她,皇后如何也不去,说不得皇后已经见识到了她的倔强。   太后语气凛然地说道:“皇上是谁?皇上乃是堂堂的九五之尊,是天下的君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的人都是皇上的臣子,哪有为了一个奴婢的性命,使得皇上连自己痱子妃子的地方都不能够踏足的?如此一来皇上的威严何存,脸面何在,以后让皇上如何面对朝臣?”   太后的话听在慕容青箩的耳中,慕容青箩一时倒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若是被人知道了堂堂的皇上为了一个宫女的病而不能够踏足自己妃子的宫殿,传出去简直会成为天下之笑柄,甚至还会被人抨击皇上无能。   可是尽管这样,难道要看着红绡丧了性命吗?   慕容青箩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她从小到大素来都很淡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坦然。   除了跟慕容梦泽那段纠缠不清的感情之外,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得了她,也没有什么可以使得她为难的。   可如今这件事情却的确是让她感觉到很难过,让她感觉到自己力量之渺小,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没有用了。   太后维护儿子的心自然是很盛的,她又怎么可能会听得下自己的意见呢?   于是她便问太后说道:“那不知道太后娘娘希望臣妾怎么做呢?”   “很简单,哀家希望你能够顾全大局,将那些无关紧要之人该怎么处治便怎么处治,你要时时刻刻谨记你的身份,你乃是堂堂的皇妃,又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孤女而方寸大乱呢,你说是不是?”   慕容青箩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便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的话青箩全都记在心里了,青箩回去便谨遵太后娘娘懿旨行事就是。”   “你既然这么想,那才是对的,才是哀家的好儿媳妇。好了,哀家从来也没有把你当成外人过,你快些回去吧。”   “是。”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她满面沉重地走了出来。   走出来之后,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红绡的影子,越发的觉得精神紧张起来。   难道就这样由着红绡丧命吗?这绝对是她不想看到的。   可是不这么做的话,那又该如何是好?   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颗心沉沉浮浮,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也从来没有这么为难过。   慕容青箩前脚刚刚回到了宫里面,后面便传来了太后的懿旨。   太后吩咐下来,要立刻把红绡给隔离。   红绡被带出来的时候,她眼神非常凄楚。   她无限难过地看了慕容青箩一眼,扑通就给慕容青箩跪下了。   她想慕容青箩哀求道:“娘娘,求求您救救我吧,您知道这万一被带走隔离起来,多半是没命了。”   慕容青箩心里何尝不知道,她点了点头就对那些带走红绡的公公们说道:“公公……”   谁知道她才说了半句话,已然被那些太监们打断了。   太监们对慕容青箩说道:“贵妃娘娘,如果是想让我们放了红绡姑娘,那便不必说了,这是太后娘娘吩咐的,想必您也很清楚,我们怎么敢违背太后娘娘的意思呢?太后娘娘说什么那自然是什么的,倘若违背太后娘娘的意思,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还请贵妃娘娘能够体谅我们的一番心情。”   “既如此,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本宫去见皇上,等到皇上下了令后再带人走。”   “这不合规矩啊。”太监连忙说道。   慕容青箩的神色变得威严起来,缓缓地说道:“这是本宫的寝宫,在本宫的宫里头自然是本宫最大,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在这里等着,谁也不准离去。”   说完后她就走了出去见皇上,到了皇上的寝宫后发现皇上并不在。   又一直走到了南书房里面,皇上也不在南书房。   经过几番打听之后才知道皇上在皇后那里,虽然这样进去有些不合规矩,但是一想到红绡的命,她还是立刻赶到了那里。   到了之后就见到皇上和皇后正在品茗聊天,两个人倒也很是投契。   见到她来了,皇后觉得有些惊讶,连声笑着说道:“贵妃妹妹怎么来了?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就同本宫还有皇上一起品茗轻谈吧。”   “不必了。”   慕容青箩神色严峻地摇了摇头,走到皇上的面前对皇甫商隐说道:“还请皇上做主。”   皇上倒很少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就连声问她道:“青箩,到底怎么了,为何你会如此的神色匆匆,还闯入到皇后这里来了?”   慕容青箩只好如实地说道:“青箩来找皇上,是想跟皇上聊一聊红绡的事情。”   “红绡是谁?”皇上一时竟有些茫然起来。   “是臣妾的贴身宫女。”慕容青箩如实地向他说道。   “哦?你的贴身宫女出什么事了?你为了一个贴身宫女来找朕?”   皇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错。”   她郑重地对皇上说道:“是这样的,臣妾的贴身宫女患了天花,如今太后娘娘下了命令要把她给隔离起来,是怕皇上去臣妾那里的时候不甚传染了皇上。”   “母后这么做并没有错。”   他点了点头对慕容青箩说道:“青箩,你来找朕所为何事呢?”   慕容青箩望了皇上一眼,对皇上说道:“皇上,希望您能够答应青箩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皇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希望皇上在近期不要再踏足臣妾的寝宫,臣妾不希望把红绡给隔离起来。”   “你说什么?”皇上顿时便恼羞成怒。   他没有想到在慕容青箩的心目中他竟然连慕容青箩的一个婢女都不如,这让皇上受了极大的刺激。   皇上望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要跟朕说,在你的心目中朕连你的一个贴身侍婢都不如?”   “不是这个意思。”   她摇了摇头,连忙对皇上说道:“臣妾真的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想告诉皇上,皇上在臣妾的心目中是很重要的,所以臣妾有什么便来跟皇上说什么,红绡她对臣妾而言不仅仅是个宫女那么简单,曾经跟着臣妾出生入死的,是臣妾的好姐妹。皇上,希望您能够答应臣妾。”   皇甫商隐听到她这么说,倒也有些体谅她了。   又看到她神情凄楚,一时之间便有一股怜香惜玉的感觉从心中油然而生。   正准备答应她的时候,冷不防皇后在一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青箩妹妹倒也很淡然,对皇上的宠爱看得并不重要,后宫里头啊人人都巴不得让皇上踏足自己的宫里,好让皇上宠爱自己,妹妹却把承宠看得如此的淡薄,当真是让本宫佩服。”   皇后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是诚恳,好像她真的很佩服慕容青箩的洒脱一样。   谁知道这话听到了皇上的耳中便变了意味。   皇上早就知道慕容青箩心里面是有一个男人的,他如今听到皇上这么一说之后,越发的觉得慕容青箩之所以不把自己放在心里面,认为她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找个借口,好让自己不去她的寝宫而已。   那就是说,自己虽然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可始终也没有走到她的心里面,她心中喜欢的始终还是另有其人而已。   一想到这些,皇上便觉得很难过也很气愤,他所有的平和在一瞬间化为戾气。   他盯着慕容青箩,一字一顿地跟她说道:“青箩,你听好了,你是朕的皇妃,朕什么时候想要你就什么时候要你,想要什么时候去你那就什么时候去你那,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是你的义务,你必须要这么做的。你让朕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而放弃了朕的尊严,朕是不会答应你的,你不要做梦了,你走,朕不希望看到你。”   说着,他就挥了挥手,让慕容青箩离开。   慕容青箩虽然是一个心智通透的人,可是皇上被气成了这样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微微一愣,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的,皇后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把她扶了起来,跟她说道:“青箩妹妹,你不要再跟皇上多说下去了,你看皇上现在都已经被气成这样了,如果再继续说下去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你听姐姐的话,先离开吧,至于皇上这里本宫再帮你好好地劝劝他,你说好不好?”   她语重心长地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听完,觉得皇后说的话似乎是也有道理。   皇上如今盛怒之下,别人说什么他恐怕也听不进去了。   “如此便多谢皇后娘娘。”慕容青箩由衷地对皇后说道。   皇后莞尔一笑,便吩咐人道:“还不赶快把青箩妹妹给送回去。”   那些人答应着就连忙上前来说道:“贵妃娘娘请吧。”   慕容青箩就跟着宫女太监们离开,而皇后则若无其事地坐回到座位上。   她看到皇上龙颜大怒,心里头也有些不舒服,知道皇上是因为太在意慕容青箩之故。   于是她便微微一笑,对皇上说道:“皇上,妹妹也是一时想差了,皇上也不要怪她,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哪个不渴望得到皇上您的恩宠呢,哪个不渴望得到皇上您的喜欢呢?我相信妹妹也绝对不会例外的,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的宠爱对我们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妹妹绝对不会有心不让皇上去的,可能她跟那个丫鬟真的感情很深厚,虽然是个小小的丫鬟,可是说不得很得妹妹的欢心呢。”   皇后若有若无的笑着,把这一番话淡淡地说了出来,说得从容不迫,如水波不惊,可是其中却暗藏了汹涌的波涛。   097 皇后位   皇甫商隐见到慕容青箩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心中甚为高兴,他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原来皇后杜芊依所言并非没有道理,杜芊依说了这么多,才使得他最终下定决心放了常青王,结果非但能够使他自己心里头安慰一些,还能够令得慕容青箩对他刮目相看,青眼有加,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得以缓和。   他一时之间心中甚为欢喜,夜里头就在慕容青箩这里宿了下来。   慕容青箩心中感激他放了常青王,是以对他也并不再冷眼相加,比起平日里来,反而倒好了几分。   两人之间关系大为改善,这使得他们两人都甚是开心。   皇上在慕容青箩的宫里头住了几日,却没想到在这当口出了一桩事情,那便是慕容青箩的贴身丫鬟红绡忽然生了病,她浑身上下起了水泡,起初以为只是形常的水泡,也没有特别在意,谁知过了不多久,太医诊断出来,她是得了天花,天花原是传染之症,而且无药可医。   见到红绡得了天花后,所有的人都不再来探望慕容青箩,对她的宫里也必避退三舍。   这一日,皇上正在太后那里,同太后闲聊了一会儿,便站起来,对太后说道:“母后,儿臣要去探望一下贵妃,等有时间再来陪您。”   说着,他便就要往外走,谁知,却被太后从后面呵住了他。   太后神色甚为严肃地对他说道:“皇上,你万万不可。”   “为什么?”他惊讶地问太后。   “谁都知道,青箩宫里头的红绡如今生了病,这病可不是一般的,乃是天花,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依哀家所见,你便不要再去探望她了,免得连你也不小心传染了。你是堂堂一国之君,若是染上了天花,那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一番话之后,皇上犹豫了一下,这才对太后说道:“母后,若是儿臣不去探望她,这时候,她是最需要儿臣的帮助,这当如何是好?”   “总之这是哀家的命令,哀家说你不能去,你就不能去,难道你连哀家都不放在心里了吗?”   听了她这番话后,皇上无可奈何,但是又不想忤逆太后的意见,免得让太后为难,是以,他便缓缓点头说道:“罢了,既如此,我就不去青箩那里了,只是如今得病的是她的宫女并不是她,若是就此把她给隔离,恐怕不太好吧?”   太后想了想,这才点头说道:“不错,青箩始终她也是贵妃,若是就此将她隔离,的确是不太好,不如这样吧,把她的宫女红绡给隔离起来,然后阖宫上下进行一番大扫除,到时候,若是确定她宫里面没有任何问题,皇上再去也不迟。”   皇上听完后,知道太后的话是不可违背的,否则太后一定会很生气,他便点头说道:“母后所言极是,儿臣谨遵母后诣旨。”   太后这才点点头,心满意足,太后便吩咐皇后派人去将红绡隔离。   红绡得了天花后,阖殿上下的人都把她视作妖魔鬼怪一般,人人见了她,都退避三舍,红绡心里很凄苦,只有慕容青箩时时让人帮她准备药物,还让太医来帮她诊治,经常去看她。   见到慕容青箩对自己这般好,她心中甚是感动。   这一日,慕容青箩又来看到她,她见到之后,在床榻之上连声对慕容青箩说道:“贵妃娘娘,您不要过来,万一不慎把您给传染了,那该如何是好!”   “本宫不怕!”慕容青箩淡淡地说道。   就径自走到了她的身边,见她眼中流下泪来,便含笑对她说:“你放心吧,本宫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你的,你是本宫的好姐妹,绝对不是形常宫女那么简单,在本宫遇到危险的时候,每一次都是你来帮助本宫,本宫又怎么可能会对你不好呢,你说是不是!”   听到她这反话后,红绡眼泪直流,连声说道:“您不要这样,若是这样,倒是让奴婢无言以对了。”   “我把你当成自家妹子一般,你自然也可以把我当成自家姐姐,是以不用这么难过。”慕容青箩连忙安慰红绡说道。   红绡听了,泪流满面,只觉得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之情,她点了点头,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您对我真好,实际上我知道这天花乃是不治之症,说不得哪一日奴婢就不在这世上了,娘娘也从来没有放弃奴婢。”   两个人正说着,就听到有宫女来回报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连说了好几遍,使得慕容青箩不容自主皱起眉头,问道:“何事如此惊慌,不妨细细道来。”   那宫女便点头说道:“启禀娘娘,是这样的,外头来了人,说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派来的,要见娘娘呢,来传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诣旨。”   听完这番话后,慕容青箩点了点头,说:“既如此,你便让他们进来吧!”   “可是总不好在这里。”那小宫女诺诺地说道。   慕容青箩听了后,这才重新回到正殿之中,端坐在黄花梨雕花凤尾椅上,往下看了一眼,就见到有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那小太监走进来之后,先是向慕容青箩请安。   慕容青箩挥了挥手,说道:“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   那小太监点点头,这才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慕容青箩皱起眉头。   她仔细看了看,原来这个小太监名叫无良,他原是慕容青箩宫里头出去的,慕容青箩以前曾经帮助过他,他对慕容青箩可以称得上是感激不尽,是以,无论慕容青箩怎么做,他都会听慕容青箩的话。   那名小太监走到慕容青箩的身边,给慕容青箩跪下来,这才对她说道:“我是奉了皇后娘娘命令来的,是太后娘娘传话给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说,红绡姑娘得了天花,不能够再将她留在娘娘宫里了,否则的话,会连娘娘也传染了,这就不好了。”   “本宫不惧。”慕容青箩淡淡地说道。   “可是皇上倒是想着常常来探望娘娘,而今出了这种事情,皇上也没有法子来了。太后娘娘今天正恼怒着呢,娘娘便是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为皇上着想。”   慕容青箩听了他这番话,心中大约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知道一定是皇上想来自己这里,但是太后又不允,所以这才闹出这么一番事情来。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罢了,本宫知道怎么做了。”   无良摇了摇头,连声对她说道:“娘娘这么做不行,若是您非要把红绡姑娘放在宫里头的话,只怕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到时候就大事不好了。娘娘,您难得和太后娘娘维持如此好的关系,若是这时候出了什么样的问题,那该如何是好。您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阖宫上下的人着想,您说是不是?”   听完他这番话之后,慕容青箩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本宫知道本宫应该怎么做,你先退下吧!”   无良无奈之下,便退下了。   无良退下之后,慕容青箩仔细地想了想,若是这个时候把红绡送到别处去,就等于是要了红绡的命,她好端端的,若是被送了出去,只怕她心里头会难过,而且也没有人肯愿意去帮助她,到时候恐怕红绡就只能落得死路一条。   她把红绡当成亲生姐妹一般,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这种问题,便是冒着太后和皇上怪罪,她也这么做了,她仍旧是把红绡放在宫里头。   经过这么一番考虑之后,无良回去后,还是在皇后面前说了慕容青箩的很多好话,皇后听了也不动声色。   过了几日,太后听说慕容青箩仍旧没有让红绡搬出宫里,不禁有些生气,恰好皇后陪在她的身旁,她便问皇后说道:“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听了,连忙含笑,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请不要见怪,其实这件事情也不能够怪青箩,青箩她也并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她其实也很想让皇上多去陪陪她,多去看看她,然而,她却是又对红绡有情有义,不能够眼睁睁看着红绡病死,是以才会如此地用尽心思,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听完后,顿时暴跳如雷,她连声对皇后说道:“皇后,你乃是常常的一国之母,说这些话,就未免太过于糊涂了,这些话,哪是你应该说的!红绡算什么,一个区区宫女,贱命一条,而皇上是什么?堂堂的九五之尊,若是皇上有什么事情,涉及危殆;若是红绡有了什么事情,没了也就没了。如今,你们却为了一名小小宫女的安全,而枉顾皇上的安全,你们不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   听完太后的指责后,皇后连声点头说道:“太后娘娘教训得是,既如此,回头我亲自去同青箩姐姐说一声。只是若是由臣妾去说,只怕她心里头会生气,毕竟这皇后之位原本应当是青箩姐姐的,没想到到头来却被我所夺得,只怕姐姐的心里面已经有一些怪罪妹妹了。妹妹再去说这些话,姐姐或者以为妹妹想对她赶尽杀绝呢!进宫之前,我的祖父曾经教过我,后宫斗争无日无止,若想在后宫中生存下去,就得明哲保身,不要得罪任何人。我知道身为皇后,说这些话,原是不对的,还请太后娘娘您怪责。”   太后听了后,反而半晌没有言语。   098 姐妹情   “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朕很明白并不糊涂,知道你们心里面都在想什么,真是没想到朕在青箩的心中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比不上,朕真是感觉到很伤心。”   皇后听完之后连忙莞尔一笑,缓缓地对他说道:“这后宫中的人,每个人心里面想什么所想的都不一样,您又何必如此呢?皇上,起码在臣妾的心目中您是最好的也是最重要的,您说是不是?”   听到她这番话后,皇上的心中并未觉得有丝毫的舒服。   他只是冷冷地笑了笑说:“算了,朕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让朕觉得很寒心,原来在青箩的心目中朕竟然是如此的没有地位。”   听到上说的这番话,皇后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   她笑得若有若无淡淡的,别人都看不清楚。   然而那笑容却又分外地渗入到了人的心里面,带着一丝冷漠更带着说不出的感觉。   慕容青箩没想到皇上会拒绝她,而且还会因此同她生气,她只得重新走回到宫里面。   太监们见她回来,连忙上前去问道:“娘娘,不知道您去见皇上,皇上怎么说的呀?还要不要把红绡给隔离起来?倘若皇上说不必的话,那奴才们就先退下了。”   慕容青箩听了后眼神竟然一时有些失神,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红绡满脸泪痕,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中满满的都是期盼和希望。   慕容青箩却终于在一旁坐了下来,她缓缓地把头低了下去,挥挥手说:“一切按照太后娘娘的吩咐去做吧。”   “是,既然这样,那么娘娘就不要责怪奴才们了。”   说完后,他们就要拖着红绡往外走。   红绡见状脸色大变,连忙抬起头来问慕容青箩说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一连问了好几声。   慕容青箩只得跟红绡说道:“对不起红绡,我去请求皇上,可是皇上却没有同意,我不得不这么做,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娘娘,难道你真的决定要放弃我吗?”她望着慕容青箩,对她喊道。   慕容青箩一时之间心如刀绞,恨不能立刻上前来将红绡救下,可是眼前的这种情形却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她只好挥挥手,吩咐太监们将红绡给带下去。   “娘娘……”   红绡大声地呼喊着她,她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宫殿之中,让人感觉到有一丝又一丝的寒意渗了出来。   红绡的声音在慕容青箩的耳边回荡不已,她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呆滞。   过了许久,她方才缓缓地道:“红绡,是我不好,竟然不能够救你……”   慕容青箩自从红绡被带走了之后便很想去看她,然而她有好几次都想要去看她却又无可奈何,每次都被人给阻拦。   慕容青箩无奈之下便也只好绝了这份心肠。   她明白红绡除非能够天花痊愈,否则是不能够回到自己身边了。   她知道主治那些宫女的是朱太医。   朱太医的医术在这皇宫之中原属一般,若是医术好的太医怎么样也轮不到由他们给宫女太监们看病。   慕容青箩心中挂记着红绡,她便吩咐人拿了银两去给宫里面医术最好的李太医,让李太医偷偷地去给红绡看病。   这皇宫上下压根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而皇上自从上一次跟慕容青箩闹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她的寝宫。   这一日皇上来到皇后宫中,杜芊依连忙将皇上迎进来,笑呵呵地说道:“皇上,您近日里来臣妾这倒也来得挺多,您也要时时刻刻地去看望一下青箩妹妹,不能总是来看望臣妾,臣妾是希望皇上雨露均沾,让这后宫的人人人都能够享受到皇上的恩惠,人人都有机会为皇上生下个一男半女,这样才能够使得我们后宫之中子孙繁茂。”   皇后原不是这样规规矩矩的人,可是自从嫁给皇上做了皇后以来,越发的便贤良淑德起来,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典范。   皇上听了之后,他冷冷地回道:“朕知道了。”   “皇上,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去看青箩妹妹?”皇后故意问他说道。   “朕没有去看青箩,她既然那么不希望朕去,朕又何必自讨没趣呢,你说是不是?”   “话也不能够这么说,皇上,其实青箩妹妹对皇上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在青箩妹妹的心中也许红绡对她更重要,毕竟红绡跟她曾经是出生入死过的嘛,青箩妹妹她如今拿出很多私房钱给了李太医,请李太医亲自去为红绡诊症,可以看得出来她对红绡是多么的重视。”   皇后故意轻描淡写地把这些话说给皇上听。   她头上的五凤戏珠金步摇缓缓地摇动着,在脸上投下了一抹阴冷的神色。   她见皇上没有说话,便又继续缓缓地笑道:“其实青箩妹妹这么做原是于理不合,臣妾知道了本不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是臣妾不希望皇上因此跟青箩妹妹有什么嫌隙,若是如此,那便是臣妾的不是了。”   “好了,朕知道你贤良,只不过有些事情也并不是你想得那样,以后就不必在朕的身边再提起青箩了,青箩的心目中朕恐怕是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比不上吧。”   皇甫商隐说这些倒是也有一点伤感。   杜芊依听完连忙拖着皇上的手请他到一旁坐下,含笑说道:“罢了,倒请皇上尝一尝特意为皇上准备的豌豆黄点心,虽然是一些粗俗的食品,可是听说这原是皇上最喜爱的东西之一。”   说完后,她便挥了挥手。   就有几个人走了出来,每人手里面都端着一金樽外观漂亮的食品,她们端到了皇上和皇后的面前。   皇后微微一笑表示满意,便对皇上说道:“皇上,这些都是臣妾亲自动手的,皇上不妨品尝一下吧。”   说着,她就端到了皇上的面前。   皇上微微一笑,就点点头,随手拿了一些。   “皇上,您觉得怎么样?”   “朕觉得还不错,真是没想到你不仅仅是样貌非凡,就连心思也很细腻,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这豌豆黄的糕点并不是你做的,而是你找人在苏州的淮阳世家买的,对吗?”   没想到皇上表面上看着并不是很精明的,而实际上却精明如斯。   只是浅浅的一句话,便把事实的真相给道了出来。   杜芊依只好含笑对皇上说道:“皇上果然英明,竟然看得如此的清清楚楚。”   “朕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谁对朕好,谁对朕不好,谁一心一意地想要取得朕的欢心,而谁心里面巴不得朕死,朕也是很明白的。”   皇甫商隐淡淡地回答说道。   他说的声音虽然不急不徐不高不矮,可是听在皇后的耳中却是猛地一震,那种感觉无以言喻。   晚上,皇上就在皇后这里住了下来。   到了第二天,皇后又亲自恭送他去早朝。   做完这一切后,皇后总觉得事情到了现在也不叫个完。   若是就这么完了的话,那么岂不是有很多人无端的在背后耻笑自己。   于是她便趁着第二天早上向太后请安的机会,便笑着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来看您了。”   太后一向很喜欢杜芊依,连忙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对她说道:“来,坐这里吧。”   杜芊依微一犹豫,还是坐在了那里。   太后听完之后这才含笑对杜芊依说道:“听说皇上最近经常宿在你那里,这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的好机会你应该好生把握才是,前问不要被别人给趁了去,你也知道哀家最重用的人是你,自然也希望你能够得到皇上的喜欢。”   听完太后的一番肺腑之言后,杜芊依点点头连声说道:“太后娘娘的教诲,臣妾全都记在心里头了。”   “对了,你怎么好端端的来给哀家提这些?”太后问道。   杜芊依听完之后连忙跟太后说道:“太后娘娘,其实有一件事情臣妾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尽管说就是了。”   太后不以为然,她轻轻地啜了一口茶,看得出她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皇后只好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事情是这样的,您前些日子不是让青箩将红绡给关起来吗,如今红绡倒是也给关起来了,可青箩妹妹仍旧是请了这阖宫里头医术最好的李太医又去给她看病,如今啊这谣言已经在宫里头传开了,臣妾也感觉到很无奈。”   “什么?这宫里头如今在传什么谣言?哀家倒是很久没有听听谣言了,你不妨说来听听。”   太后显然是比皇后想象中的还沉得住气。   皇后只好如实地跟她说道:“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们平日里就喜欢嚼舌根的,而今逮着了这样的机会,她们又怎么会不好好利用呢?她们有的互相散播消息,有的则是别处听来的,总之她们说红绡被隔离起来还要享受主子一般的待遇,自然是心有不甘。最要命的是,她们甚至猜测……”   太后听了皇后的一席话之后,她那苍白的脸越发显得像一张纸了。   她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些宫女太监们真是在外面乱传?”   099 下贱女   太后听完一番话之后,对于杜芊依所说也深以为然。   她心里面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却没有在皇后面前太过于表现而已。   到了第二天,慕容青箩正在宫里面闷闷不乐,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一方面红绡被关起来了,而另一方面使得她心神恍惚的就是跟皇上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差。   还有永远让她难以忘怀的慕容梦泽。   这一切都像是梦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没有办法摆脱。   她正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冷不防有小宫女冒冒失失地充进来跟她说道:“太后娘娘传口谕来了。”   “太后传口谕?”   她看了那冒冒失失的小宫女一眼,心中对她很是不以为然。   这小丫头如此地冒失,一点都不像红绡那样,她不禁有一些怀念起红绡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她想了想对那小宫女说道:“请进来。”   小宫女点点头,又冲了出去。   过了没多久,太后身边的宫女铃兰就走了进来。   铃兰走进来后先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便上前来拜见她。   她挥了挥手说:“罢了,你起来吧,有什么事情?”   听到慕容青箩这么问她后,铃兰连忙含笑说道:“是太后娘娘派奴婢来的,太后娘娘让奴婢转告,知道娘娘您身边的丫鬟生了天花,现在被隔离起来了,怕您心里面闷闷不乐,是以特意派奴婢来侍奉您。”   “你说什么?”慕容青箩不禁愣住了,慕容青箩显然很不以为然。   “不知娘娘意下如何?若是娘娘觉得铃兰不配侍奉娘娘的话,娘娘尽管可以去跟太后娘娘说。”   她显然有一些不把慕容青箩放在眼里。   慕容青箩低头想了想,便挥挥手道:“罢了,既然是太后派你来的,你就在这宫里好好的服侍本宫吧,你先退下吧。”   说完后她就挥了挥手,让铃兰离开。   “奴婢不能离开。”   铃兰不以为然地说道:“太后娘娘特意嘱咐了奴婢,让奴婢好生地侍奉您,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您的身边,一定要仔细照顾您的起居饮食,若是出了什么过错娘娘一定对奴婢怪责,是以奴婢要守着贵妃娘娘您才好。”   慕容青箩一时之间为之气结,可是如今她也不想再惹事了。   太后既然要派铃兰来,显然是有监视之意,多半是因为她心中对自己不满才会这么做的。   慕容青箩只好站起身来说道:“你既然愿意瞧着本宫,你就慢慢瞧着吧,只是本宫觉得有些乏了,要去睡觉,难不成你要跟着来吗?”   “是。”她含笑说着,竟然当真跟着慕容青箩到了她寝宫里面。   看着慕容青箩躺在了床榻上,这才施施然离去。   慕容青箩不禁很是生气,可她是太后派来的人,纵然心中有万般的不快,却也发作不得。   若是发作起来被传到太后的耳中,恐怕太后对她的误解会更深。   若是太后拿红绡来出气的话,那么慕容青箩就万般的觉得对不起红绡了。   是以,不管怎么样他也只有忍气吞声,忍住这口气,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铃兰来了之后,显然仗着自己是太后身边的人,又是太后特意派过来监视慕容青箩的,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这一日慕容青箩出去散步,走了一会儿后回来觉得有些累了。   恰好看到铃兰在那里,便挥挥手跟她说道:“铃兰,你去帮本宫倒一杯水来。”   铃兰听完后,她心中很是不满,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宫女,慕容青箩让她做这种琐碎的事情。   可是毕竟主仆分明,她只好去做了。   她就去倒了一杯水来,放到了慕容青箩的前面,冷冷地跟她说道:“喝水。”   慕容青箩点点头,她把水接过来,发现那水非常烫人。   若不是她练过武功身手好的话,恐怕早就被烫到了。   她不禁有些愤懑不乐地望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你若是不想帮本宫做事,又何必为难自己。”   “娘娘,您可别这么说,奴婢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的,若是娘娘觉得奴婢我哪里做得不好,自去跟太后娘娘投诉就是了,何必又给奴婢给脸子看呢,您说是不是?”   她阴阳怪气引得慕容青箩心中甚是不满,然而也不想同太后之间的矛盾激化,她只好把这一切都给忍了下来。   她挥挥手说:“罢了,你先下去吧。”   “好,这可不是奴婢不帮娘娘您做的,是娘娘您自己瞧着奴婢不顺眼,非要赶奴婢走。”   说完后,她便扭着腰肢趾高气扬地走了。   慕容青箩素来是一个很有素养的人,才能够把这口气给咽下去。   就这样,铃兰在宫中越发的有些过分起来。   而宫中的天花也渐渐地散去,过了没多久,红绡的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   除了在脸上留下了几个麻子之外,别的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她的病好了之后,慕容青箩就第一时间向皇后请求把她从隔离的地方给放出来。   太医确诊确定她没事后,皇后也不想跟她闹翻,就答应她让她把红绡给放了出来。   那一日慕容青箩亲自率人在宫门口等着。   过了莫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就有太监引着一个穿着一身绿色衣服的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走到近前,连忙扑到慕容青箩的身上。   她扑通一声就给慕容青箩跪下了,眼中饱含着泪水缓缓地说道:“娘娘。”   慕容青箩点点头,把她扶了起来,连声说道:“没事就好。”   “奴婢没事,娘娘您放心吧,红绡命大死不了。”   说到这里,她便不停地去擦拭泪水。   慕容青箩双手把她搀扶起来,满怀深情地跟她说道:“本宫在这宫里竟然也如此地身不由己,曾经三番五次地想要救你,可是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由着你被人隔离起来,本宫心中也甚觉过意不去。”   “娘娘何必说这些,您心里想什么奴婢又如何不知道。”   慕容青箩点点头对她说道:“回来就好,本宫特意吩咐人在小厨房里做了一顿好吃的,迎接你回来,我们进去吧。”   说完后,她亲自陪同着红绡一起往里走。   她们进了宫里里面之后,就有宫女太监把小厨房里准备的饭菜端了上来。   慕容青箩一个人坐在八角琉璃雕花木刻八仙桌旁边,看到红绡在一旁站着热泪盈眶,连声跟她说道:“红绡,你坐下来陪本宫一起吃吧,这顿饭原是为你准备的,如今你既回来本宫身边,本宫心里头也觉得欢喜。”   “娘娘,这于理不合啊。”红绡连忙摇了摇头说道。   “如今这里也没有于人,怎么会于理不合呢?本宫不说出去,你也不说出去,难道还会有人知道吗?快坐下吧。”   她便含笑着对红绡说道。   红绡一时也颇为感慨,在隔离的这段时间,她几乎是受尽了苦楚。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慕容青箩又对她如此地好,她便点了点头就在慕容青箩的对面坐了下来。   慕容青箩又命人添置碗筷,还亲自给她夹了菜,笑着跟她说道:“你快好好地吃一些吧,总之这次回来了,以后本宫一定会好好地护你周全。”   “谢谢娘娘。”红绡很感动地说道。   她便陪着慕容青箩,两人一起在这里用膳。   她们刚刚用膳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走了进来冷冷地说道:“我当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娘娘竟然真的让这样一个下贱的人陪着娘娘您一起用膳,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怕太后娘娘也要责怪娘娘,若是您听铃兰我一句的话,还不赶紧让她起来,不要让这个下贱的宫女把这里弄脏了。”   她一口一个“下贱的宫女”,显然是说红绡。   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她看到慕容青箩竟然对红绡如此之好。   她在慕容青箩宫里面待了这么久,慕容青箩竟然半分也不肯信任于她。   非但如此,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不喜欢她,简直是惹得神憎鬼厌,每个人见了她都要躲着走。   而今没想到慕容青箩竟然对红绡这么好,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喜欢她,她当然心中很是不服了。   是以当她知道慕容青箩竟然亲自为红绡洗尘之后,她便立刻赶了过来。   慕容青箩抬头眼若冰霜,冷冷地对她说道:“是本宫赏红绡在这里坐下陪伴本宫的,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这种事情本宫还要问过你?”   饶是她修养极好,也忍不住心中动气。   “娘娘,就算是您心肠好,要赏奴才们跟您一起用膳,这原也没什么,可有一点,祖宗的家法不可以废,您怎么可以就此废弃祖宗家法呢?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永远都不能混淆了,娘娘怎么没见到太后娘娘也要谁陪着她一起用膳呢,您说是不是?”   红绡见到这种情形后,她猛地一咬银牙站了起来,连声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您不要再为红绡的事情为难了,娘娘对红绡的一份心意红绡全都理解,红绡已经很开心了,还请娘娘自己用膳吧,红绡在一旁瞧着就很快活。”   红绡的一番举动让慕容青箩非常的感动。   慕容青箩用眼角的余光斜斜地瞥了铃兰一眼,见到铃兰被气得脸色通红,便也不理她。   铃兰见到红绡终于起来了,她也只好陪伴在一边。   两个人一起看着慕容青箩用膳。   过了没有多久,慕容青箩用完膳之后,这才抬头对铃兰说道:“怎么样,你这下满意了吧?”   铃兰讪讪的,她很是尴尬。   可是她却强自倔强地说道:“铃兰也是为了娘娘您好而已。”   “本宫知道,好了,如果没别的事情,本宫想休息了,你们不是也想陪着本宫一起休息吧?”   101 请放心   “奴婢们不敢。”铃兰和红绡便一起走了出去。   慕容青箩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自从红绡回来之后,现在这宫里面一共有两个管事的大宫女。   一个是红绡,而另外一个就是铃兰,两个人谁都不肯相让。   慕容青箩曾经去求过太后,看看能不能够把铃兰再调回去。   谁知道太后是打定了主意,怎么都不肯,无奈之下慕容青箩也就只好由着了。   慕容青箩见铃兰是太后的人,仗着这一点就作威作福,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这一天红绡陪着慕容青箩去给皇后请安回来,忽然听到里面又吵又闹的。   走过去看看,见是一个小丫头杏儿在那里哭。   红绡和慕容青箩走过去后,慕容青箩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那小丫头一抬头,见到眼前的人竟然是慕容青箩,不禁被吓了一跳,连忙抹着眼泪说:“娘娘……”   她吓得说不出来。   慕容青箩见到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一般,便问她说道:“你出什么事了,为何一个人在这里抹眼泪?”   “没事。”   杏儿连忙摇了摇头,跟她说道:“没有任何事,是奴婢一时有些想家才在这里哭,娘娘,您不要怪奴婢。”   说完后,她就给慕容青箩跪下。   慕容青箩挥了挥手说道:“罢了,本宫从来没怪过你,你好生回去休息吧,不要在这里哭哭啼啼了,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是,娘娘。”她连忙答应着。   红绡就含笑跟慕容青箩说道:“娘娘,不如就由奴婢把杏儿送回去吧。”   慕容青箩点头同意。   于是红绡便一把扯起杏儿,拉着杏儿走,边走边跟她说道:“你这傻杏儿,你在这哭哭啼啼地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若是不知道的人啊还以为娘娘怎么刻薄你了呢。”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实在是忍不住……”   两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的,慕容青箩便只听到了这么多。   红绡扯着杏儿,很快地把她送到了房间里面。   那些小宫女们见到红绡来了,连忙都跟她请安:“红绡姐姐。”   红绡摆了摆手说:“罢了,我来问你们,这杏儿好端端的为什么哭?”   那些小宫女们完后一个个都没有说话,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也没有人敢跟杏儿说话。   杏儿倒似乎是成了众矢之的一样,这些人好像很不喜欢她,红绡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前些日子大家还是很喜欢杏儿的,可为什么忽然之间出了这种事呢,到底是怎么了。   红绡抓住了一个小丫鬟桃儿,连忙问她说道:“桃儿,你和杏儿的关系一向很好,为什么你们忽然好像见不到她一,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事。”桃儿连忙摇头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最好给我实话实说,否则的话我到娘娘面前告你一状,你看娘娘会不会把你给赶出宫去。”她恐吓桃儿说。   其他的人听了也感觉到很害怕,她们知道慕容青箩一直都很宠爱红绡,甚至为了红绡的事情不惜跟皇上起冲突。   若是得罪了红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于是她们便连连到红绡的面前,跟她说道:“红绡姐姐,这都不能怪我们,跟我们没关系。”   “还说没关系呢,你们都是来这宫里面做宫女的,一个一个背井离乡都不容易,为什么还要去欺负某个人呢?我竟然看到你们在这里欺负杏儿,你们不觉得很过分吗。”她连忙说道。   那些人听完后一个一个的把头低下去都不说话,看她们的样子仿佛有什么很难为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好说的?若是没什么好说的,那么你们以后就好好的对待杏儿,把她当成你们的好姐妹,不要再集体不跟她说话了,方才都看到她在那里哭了,还惊动了娘娘。”   她特意提高了声音说道。   那些人一听说惊动了慕容青箩,一个一个的都很担忧。   桃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不会责怪我们吧?”   “我怎么知道。”红绡没声好气地说道。   “不过嘛杏儿倒是很好,刚才没被你们背戈她的事情给说出来,她只是告诉娘娘说她是想家了而已。可娘娘那么聪明伶俐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原因。”   那些人听到她这一番话后,一个一个的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杏儿拉着红绡跟她说道:“红绡姐姐,你不要怪她们了,她们也不想这么对我的。”   “她们这么对你,你还为她们说好话,你也未免太善良了吧,简直是迂腐。”   她生气地跟杏儿说道。   杏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话藏在心里面一样。   “你有话就直说,不要藏在心里面,你这样倒让人觉得越发的怀疑起来。   杏儿犹豫一下,她抬起头来怯怯地望了旁人一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桃儿这才走过来跟红绡说道:“红绡姐姐,既然你非要责怪我们,娘娘也知道了,我们也不敢隐瞒了,事实上是这样的,事实上是杏儿得罪了铃兰姐姐,铃兰姐姐说了谁都不能够跟她说话,也不能够理她,否则的话就是跟铃兰姐姐过不去。你也知道铃兰姐姐是太后身边的人,就连娘娘都要礼让她三分的,我们怎么敢得罪了她呢。上次啊小李得罪了她,被她狠狠地打了二十大板,躺在床上躺了很久,现在小李子的屁股还没好呢。”   听到她们七嘴八舌说的话后,红绡不禁大为诧异。   红绡惊讶地说道:“我们宫里面出了名的仁慈,连娘娘都从来不轻易责怪下人,她竟然敢这么做。”   “她说她是代表太后的,拿出太后的名头来,便是娘娘也恐怕要给她三分脸面吧。”杏儿小心翼翼地说道。   “混帐,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哪有可能主子还要给奴才几分脸面的,这话说起来可不对。”   红绡气愤填膺地说道:“既然出了这种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告诉娘娘,或者是告诉我,娘娘一定会为你们出头的。”   “不要啊,红绡姐姐,求求你不要告诉娘娘,若是娘娘知道了,只怕也没有办法。铃兰姐姐是太后派到娘娘身边的,娘娘也没有办法将她赶走,她只要一天不走,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到时候她一定十倍百倍的偿还,那我们可就惨了。”   “是啊,求求你了。”她们连声对红绡说道。   红绡听完后,忍不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这让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罢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好好地对杏儿,至于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面有分寸。若是铃兰再不让你们同杏儿说话的话,你们就说是我红绡说的,如果她想找麻烦就让她来找我。”   那些宫女们听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红绡便又继续恐吓她道:“你们说铃兰是太后身边的红人,那又怎么样,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们知道在我们贵妃娘娘的心目中,我是最重要的,贵妃娘娘才是你们的主子,才是你们的依靠,你们明白吗?至于旁人的话,听听就是了。”   听完她这番话后,众人连忙点了点头说:“我们知道了,是我们一时糊涂。对不起啊红绡姐姐,多亏你骂醒了我们,我们以后不会再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来了。”   红绡含笑说道:“既如此,你们帮我好好地照顾她,我先走了。”   说着她便把杏儿往众人的面前一推,那些人连忙上前来对着杏儿嘘寒问暖的。   本来她脸上还挂着眼泪的,听到她们这样后,顿时就破涕而笑。   红绡则脸色沉重地从她们住的地方走出来,正好走到门前跟铃兰撞了个正着。   铃兰看到她从里面走出来,冷冷地说道:“稀客呀,倒真是稀客,真没想到有些人被隔离起来这么长时间,现在出来之后还要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听到她这番讽刺后,红绡不以为然地说道:“铃兰,就算你是太后身边来的,那又怎么样,你说白了也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论你的等级,论你的别的,我们也算是旗鼓相当,你凭什么命令那些小宫女们互相斗争,难道你认为让大家都不要跟她说话,大家心里面就真正服你了吗?”   红绡生气地跟她说道。   铃兰一直在这宫里头颐指气使惯了,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人,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就连慕容青箩也不甚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刚刚被隔离放出来的红绡。   她声音立刻变得很尖锐起来,冷冷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红绡啊,你说吧,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我是太后派来的人,而你不过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你说到底是你有本事还是我有本事,到底是她们听你的还是听我?”   “根本不是这么一个问题,问题是你现在这么做使得她们变得不团结起来,你不觉得做得很过分吗?”   “不觉得。”她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觉得没什么。”   红绡见跟铃兰没有办法争执,也知道铃兰一向狗仗人势惯了,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也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跟铃兰吵起来。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恐怕也不好了。   她看了铃兰一眼,说道:“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走。”   说完后她便摆动着水袖,款款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那铃兰啐了一口,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想要跟我争,我看你还是下辈子吧,哼,也不打听打听清楚到底谁是太后派过来的,到底谁是慕容青箩身边的,慕容青箩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和亲过来的公主,她又能够操纵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后,她便含笑起来。   红绡则怒气冲冲地往回走,走到宫里面,见到慕容青箩正坐在那里喝茶。   她很是生气,怒气冲冲地跟慕容青箩请安。   慕容青箩察言观色,早就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快,于是含笑跟她说道:“出了什么事,为何火气这么大?”   她听到慕容青箩询问之后,犹豫了一下只好说道:“没什么事情,娘娘不必挂怀。”   “难道你以为有没有事,本宫还看不出来吗?本宫也素来不把你当做外人的,到底出什么事情,你快些告诉本宫吧。”   她对红绡说道。   红绡却摇了摇头,她也知道慕容青箩应该是赶不走铃兰的,若是被慕容青箩知道倒是也没有什么,她便打定了主意不说。   她摇了摇头对慕容青箩说:“真的没什么,您放心吧,娘娘。”   102 奴欺主   慕容青箩看到红绡的样子就知道她非常委屈,但是显然她是不想把这些事情在自己的面前搬弄。   然而慕容青箩始终很是在意她的,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妹一样。   是以她便缓缓地对红绡说道:“红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妨跟本宫说来听听就是了,本宫能帮你的便一定帮,难道你是把本宫当做外人了吗?”   “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娘娘,您不要误会。”   红绡顿时急了起来,她看了慕容青箩一眼,这才长长地叹一口气,跟她说道:“娘娘,铃兰在宫里头仗势欺人,她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面,仗着自己是太后娘娘派来的,见了人就非打即骂的,便是连奴婢也不曾放过。她方才又说了一些言语来侮辱奴婢,使得奴婢心中甚是不快,奴婢知道不应该这么小气的,可是却是没有法子来容忍。对不起,是奴婢不好。”   红绡说着,她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她想了想便继续对慕容青箩说道:“奴婢也算是死里逃生的人了,出了天花竟然还侥幸活了下来,又何必去跟她计较这些呢,您说是不是,娘娘?”   她转而问慕容青箩。   慕容青箩听罢,心中已经慢慢地有了主意。   其实对于铃兰的所作所为,她也已经有些不忿了,只不过是平时没有太往心里去。   觉得这始终是宫女们之间的争执,她一个做主子的也不好就这样掺和进去,所以才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如今竟然见到她如此的不识抬举,在这宫里面竟然如此的肆意妄为,不禁就生气起来。   她对红绡说道:“没事,你放心吧,本宫答应你,本宫一定会帮你出这口气的,你先下去吧,好生休息一下。她铃兰不管是谁派来的,始终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   听到她这番话后,红绡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红绡便跟她说道:“娘娘,您不会是想要对付她吧?”   “这些事你不用管了,你先退下吧。”她对红绡说道。   红绡犹豫了一下,她想再要劝慕容青箩几句。   可是她知道慕容青箩这个人素来是极有分寸的,既然她自己说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那么便是有了极大的主意,任凭自己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   是以她便点点头说道:“好吧,既然这样奴婢就先退下了。”   说完后,她就转身退下了。   慕容青箩越想越觉得这铃兰很过分。   她坐在那里正在有些恼怒的时候,红绡忽然“啊”了一声。   原来红绡没想到她正在跟慕容青箩告状的时候,那铃兰恰好也正好走进来给慕容青箩端茶倒水。   她方才去见太后,太后已经斥责了她。   太后听说她在慕容青箩宫里面张扬跋扈,就让她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否则的话连太后也可能保不了她。   她本来打算跟慕容青箩示好的,没想到却听到了红绡正在告状。   眼见着红绡走出来后,她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含笑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这是今年西湖的雨前龙井,刚刚运到宫中的,太后娘娘特意命奴婢拿一些给娘娘尝尝。”   她特意在“太后娘娘”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多多少少也有一点拿太后来压慕容青箩的意思。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说:“既是太后娘娘命你送来的,那倒真是有心了。罢了,你先放下吧。”   “是。”她答应着就放在了那里。   慕容青箩挥挥手跟她说:“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你就先出去吧。”   “是,娘娘。”她便也走了出去。   她看到慕容青箩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既不知道她心里面是悲还是喜,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对自己存了怎么样的想法。   总之慕容青箩一直以来都是教她摸不透的。   虽然在宫里面可以肆意妄为,可是在慕容青箩的面前,她却始终小心翼翼的。   她也听了很多关于慕容青箩的故事,也听人说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虽然她自己还没有发现,可是慕容青箩如此笃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反而让她觉得有些有恃无恐起来。   她心想,人人都说慕容青箩厉害,可是就算是红绡在她面前告了自己一状,她不照样还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见她心里面也是很怕太后的。   一想到这些,她便有些得意起来。   走出去之后,恰好看到红绡在跟一群宫女太监们说话。   那些宫女太监们个个向红绡告状,跟她说道:“红绡姐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你看她完全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的,动不动对我们非打即骂,再这样下去我们哪里有什么好日子过呀。”   “是啊,红绡姐姐,你快想想办法吧。”   那些人围着红绡,七嘴八舌地说道。   他们口中的“她”很明显说的就是铃兰。   铃兰不动声色地听完这一切之后,她顿时变得怒气直冲胸口。   真是没想到啊,这群人竟然在背后私下诽谤她,完全当她是死的,都是红绡惹出来的事情。   倘若不是红绡在慕容青箩面前告她的状,又何至于如此。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越想越恨不得将红绡除之而后快。   铃兰想了想,见慕容青箩也没有斥责自己,似乎慕容青箩也并没有怪自己,或者她也是忌惮太后的。   既然这样,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既然这些事情都是红绡惹出来的,当然要让她承担责任。   想到这里她就冷冷地瞥了红绡一眼,挥挥手对红绡说道:“你过来。”   红绡不知道她要找自己做什么,犹豫一下就走到了她的身旁。   红绡看了她一眼问道:“什么事情?”   她伸出手来“啪”的一声就在红绡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红绡猝不及防,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捂着自己的半边脸呆呆地跟铃兰说道:“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不错,我就是疯了。红绡,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长舌妇,可没想到你竟然在娘娘的面前说我的是非,可惜啊,你们的青箩娘娘一句话都不敢说,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都说过了,我是太后派过来的人,是太后让我来监视娘娘的,你们家主子都不被太后信任和喜欢,连我的地位都不如,你们又能怎么样?”   铃兰越发的张扬跋扈起来。   103 感天恩   红绡不禁捂着脸,泪水涟涟而下。   她有些恼怒地跟铃兰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这些话要是传到了娘娘的耳中,娘娘是不会饶恕你的,还有太后娘娘。”   “你不用拿太后娘娘来压我,太后娘娘既然派我来监督你家主子,自然是跟我一条心的。至于你家主子嘛,她在我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说,你们这些卑贱的宫人生来就是被我欺负的,哼!”   说完后,她又伸出手来狠狠地给了红绡一巴掌。   她接二连三地打红绡,红绡捂着脸不敢说话,其他的人也都怯怯的。   这个时候,有人在后面冷冷地说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们回头一看,见是慕容青箩走过来了。   慕容青箩身上穿了一件翡翠色的衣衫,长长地拖曳到了地上。   头上只是用玉簪子简简单单的把头发给绾了起来。   走路的时候身姿摇曳,样貌清秀,惹人怜爱。   她的身后没有跟着一个宫女太监,一个人就这样轻轻地走过来,无声无息的。   她显然是把刚才的一幕都看在了眼中。   见到她来了,红绡的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流,喊了一声:“娘娘。”   其他的人也纷纷上前去给她请安,只有铃兰很不把她放在眼里面。   铃兰走到她面前,只是简简单单地给她行了个礼,淡淡地说道:“娘娘,您不好好地在房子里面休息,怎么忽然一个人就跑出来了,难道您不知道自己要保重身体吗?您的身子可不光是您自己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得呀太后娘还要责怪奴婢没有好好照顾你呢。”   铃兰尖着嗓子说道,慕容青箩何尝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慕容青箩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走到她的面前。   然后她淡淡地吩咐那些小太监们说道:“给我把铃兰带下去,狠狠地打三十大板。”   那些小太监们听了后,一个一个的都互相对看着,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们只以为听错了呢。   慕容青箩便又重复了一遍。   慕容青箩的话听在那些小太监的耳中,小太监都觉得很诧异。   慕容青箩平日里性子是极好的,从来也不为难宫女太监,而今竟然要打铃兰,显然是忍无可忍。   铃兰听了后顿时也有些有恃无恐起来,她对慕容青箩说道:“娘娘,您要打奴婢吗?不要忘了奴婢是太后的人,只要太后能够教训奴婢,除了太后之外,旁人不能教训奴婢。”   慕容青箩眼皮也没抬,她在一旁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她随手摘了一朵花,拿在手里面轻轻地嗅了嗅,神色很淡然,安安静静地说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宫婢,是奴婢而已,而本宫呢,本宫是这里头的主子,主子教训奴婢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难道这也要得到太后的首肯吗?本宫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让任何人去把这件事情报告给太后,倒是教太后评评理,看看本宫教训得对还是不对。”   铃兰听了后有些害怕了。   慕容青箩只是淡淡的,一句话都不说,可是她每个眼神每个动作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有威慑力。   她不禁害怕了,连忙跟自己的小宫女说了几句,那小宫女便慌慌张张地跑去向太后求救去了。   过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那宫女才回来。   那宫女眼神怯怯地对铃兰说道:“刚才这些话已经传到太后娘娘那里了。”   “太后娘娘怎么说的?是不是斥责了贵妃娘娘?”她有些得意地对那小宫女说道。   小宫女摇了摇头,神色很是焦急的对她说道:“铃兰姐姐,刚才太后娘娘把奴婢给斥责了一顿,说奴婢不成体统,这种事情竟然也来向太后娘娘请示。太后娘娘说了,贵妃娘娘她是主子,而您是她身边的奴婢,她教训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便是把你打死了你也要心甘情愿。”   听完这番话之后,铃兰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铃兰仔细地想了想,这才明白自己真的是做得很过分了。   她一直以来都张扬跋扈,得罪了那么多人,恐怕这阖宫上下人人都巴不得看着她死,自然没有一个人肯为她求情了。   三十大板打下去就算不死,也要了她半条命。   她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又很得到太后的欢心,可以说是身娇肉贵,从来没有挨过打。   忽然要被人这么打,她完全被吓坏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慕容青箩的面前,扑通就给她跪下了,连声对她恳求说道:“娘娘,求求您了,奴婢知道自己做错了,要不您就狠狠地打奴婢吧,您打奴婢来出出气,等到您消了心里的这口气,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慕容青箩只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她淡淡地说道:“本宫是不会动手打人的,若是打人岂不是脏了本宫的手。每个人都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也不例外。你在打别人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也有可能会有今天?带下去,狠狠地打,就当着本宫的面打吧。”   慕容青箩有心要立威,也有心要吓唬一下铃兰。   那些太监们听了很高兴,连忙上前去三三两连地拖着铃兰就往外走。   铃兰平日里在宫里作威作福惯了,没有一个人喜欢她,他们早就恨不得来出这口气了。   因此一听到慕容青箩的指示要打她,再加上太后也不肯为她出头,他们个个都很得意。   把她按到了竹凳上之后,就拿了板子开始恶狠狠的去打。   铃兰浑身上下都被人按住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一板子打下去,打得她哇哇地大叫起来。   那板子打在身上钻心地疼痛,她一边哭喊着,一边向慕容青箩求情。   而慕容青箩就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求情一样。   平日里她待人素来是极好的,这宫里头上上下下的人也称赞她是女菩萨,可是现在她却完全像变了一副样子一样,变成了女煞星。   她不动声色,眼皮都没抬一下,看着那些太监们狠狠地教训了铃兰。   打完铃兰之后,她这才吩咐道:“把铃兰给抬下去吧,叫太医来好好地为她诊治一下。”   “是。”那些太监们敷衍地答应着。   还好铃兰身边有一个小宫女,虽然她张扬跋扈,可是对自己身边的小宫女还算不错的。   那小宫女便连忙赶着去给她请太医了。   她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又很害怕,望着慕容青箩就好像是见了鬼魅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骇人的一面,自己却得罪了她,这岂不是自找死路吗。   她一想到这些,就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了。   慕容青箩一句话也不说,她对红绡说道:“我们回去吧。”   “是。”红绡响亮地答应着,跟着慕容青箩一起走了回去。   红绡欢天喜地的,她捂着被打的脸,只觉得脸也不疼了,精神焕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她很开心地跟着慕容青箩回去后,见到四顾无人,这才小声地跟慕容青箩说道:“娘娘,您竟然打了太后娘娘的人,太后娘娘表面上也许没什么,她也不能拂了您的面子,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呀,这样一来太后娘娘有可能心里面会不高兴的。”   “那又如何?”慕容青箩淡淡地说道。   “奴婢怕太后娘娘会对您有什么样的看法,或者太后娘娘会……”   “你不要担心。”她话音未落,慕容青箩已经打断她了。   “你不会以为太后娘娘会私下报复本宫吧?太后娘娘她乃是一国之尊,她是高高在上的国母,她又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尤其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女来做这些事情?铃兰素日里只不过是有些嚣张跋扈,本宫也倒忍她了,可是如今她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本宫如今给她一个教训,也是为了防她以后惹出更大的乱子来,你懂吗。”   红绡也素来是玲珑剔透的,听了慕容青箩的话后她忽然笑了起来,边笑着边说:“娘娘说的话奴婢全都记在心里了,奴婢心里头懂了。”   “懂了就好,红绡,你千万记着,不管主子到底有多么的权宴熏天,那都是主子的事情,做奴婢的万万不能够有什么非分的妄想,更不能够仗着主子的势力就在外面横行霸道,招摇撞骗,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落得像铃兰那样的下场。”   那红绡听了后顿时觉得心中凛然,连声说道:“娘娘的教诲奴婢全都听在心里了,奴婢是不敢这么做的。”   慕容青箩点点头,两个人一边说着,就一边走了过来。   红绡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她知道慕容青箩为她做了很多,心里面对慕容青箩也甚是感激。   104 下马威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她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然而彼此的情义却记在了彼此的心里面。   红绡扶着慕容青箩就去睡下了,主仆两人都没有多想。   谁知道第二天早上,慕容青箩还在睡梦之中,就见到红绡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红绡见到她后惊慌失措。   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可是现在仍旧是被惊骇得无以复加。   她走进来后就给慕容青箩跪下,连声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您说该怎么办才好?”   慕容青箩见到她的样子觉得很惊讶,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不妨说来听听?”   红绡跟慕容青箩说道:“外头来了几个太监,说是太后娘娘的命令,想要带娘娘回去问话。”   “带本宫回去问话,那是为何?”慕容青箩觉得甚是奇怪。   “难道是因为本宫昨天惩处了铃兰?太后应该不至于如此的轻重不分吧。”   慕容青箩的语调仍旧是淡淡的,谁也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不是这样的。”   红绡的唇齿直打颤,她连声地跟慕容青箩说道:“是铃兰她……她……”   一连顿了好几顿后,终于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是铃兰她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   “铃兰莫名其妙的死了。”红绡又重复了一遍。   她很焦急地说道:“娘娘,您说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太后已经命令太监在外头等着了,说是现在就马上带娘娘回宫里面去对质。铃兰也算是太后很喜欢的宫女了,太后又是特意派了她来娘娘这边的,如今她就这么死了,太后难免以为娘娘是冲着太后去的。铃兰死事小,折了太后的脸面事大。”   红绡倒也头脑清醒,连忙跟慕容青箩分析着。   慕容青箩听了后一眼不发,她缓缓地对红绡道:“给本宫梳妆打扮,我们现在就去见太后。”   红绡连忙爬起来,就去给慕容青箩梳妆打扮,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她梳妆打扮好。   慕容青箩嘴角含笑,轻轻地用手抚了一下发髻,笑着说道:“你的手一直不停地抖,结果把发髻都给盘歪了,重新盘一下吧。”   红绡不知道慕容青箩到底是怎么想的,然而看到她如此的从容不迫,越发紧张起来。   她急着说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您不知道现在太后派来的人在外头等着吗?若是我们不赶紧去见太后,恐怕……太后怪罪下来那就麻烦了。”   慕容青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对红绡说道:“你不用如此地着急,若是我们迫不急待的就出去跟着他们去见太后,那么倒显得无私显见私了。好像真是我做的,所以才迫不急待的想去跟太后解释一样。如今我们显得从容自若,倒能够少几分嫌疑。”   青箩的话说完后,红绡点点头说道:“原来娘娘是这么想的,可奴婢总是觉得有一点害怕,也不知道太后娘娘到底会不会就此放过我们。”   “放心吧。”   慕容青箩笑了笑说:“太后只不过是借着铃兰的死小题大作,想要给皇上出了心中的那口气而已。再说了,铃兰的死跟我们又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太后怪罪那又如何,你说是不是?”   听到慕容青箩的一番话之后,红绡终于点了点头说:“娘娘说得也很有道理,既如此,那我们便赶紧去吧。”   于是她就连忙给慕容青箩把发髻重新扶正了,为她梳洗后同她一起出来。   那太监早就在那里等得不耐烦了,他看到慕容青箩出来后,走上前去跟慕容青箩说道:“贵妃娘娘,咱家是新调到太后身边的,咱家叫崔有成,特奉太后娘娘的命令,请娘娘到太后娘娘宫里面一叙。”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烦劳公公前头引路。”   于是崔有成便在前面引路,引着慕容青箩和红绡一路往宫里面走去。   很快地就到了太后的宫中,太后坐在那里,而皇后杜芊依则坐在她的一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旁边还坐了不少的妃嫔,包括解语等人都在那里。   见到慕容青箩来了,解语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   她素来都是一个藏不住心中话的人,因此在这种情形下见到慕容青箩倒霉,当然难以掩饰心中的得意和开心。   慕容青箩先去给太后和皇后请了安,皇后便连忙虚扶了一把说道:“贵妃妹妹快起来,都是自家姐妹,又何必如此的客气。”   慕容青箩什么都没有说。   太后在一旁看着慕容青箩,对她说道:“青箩,听说哀家派去侍奉你的宫女铃兰,如今死在了你宫里,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慕容青箩低头想了想,这才缓缓地说道:“启禀太后娘娘,这件事情青箩也是刚刚知道的,青箩也正准备上报皇后,想要让皇后查证清楚。”   太后听完后一言不发,而皇后则在一旁淡淡地,不动声色地说道:“妹妹,听说你昨天狠狠地处治了铃兰,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错,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慕容青箩含笑说道:“铃兰在我宫里头张扬跋扈,动不动就对宫女们加以欺辱,我作为主子的只不过是对她小惩大诫而已。”   “三十大板可不是小惩大诫啊,三十大板足以要人命的。”   解语在一旁不失时机地说道。   红绡听完连忙辩解说道:“娘娘说打她三十大板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她而已,最后娘娘只不过是打了她二十打板,她平日里打我们都不止这么多。”   解语继续嗤笑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在主子们的面前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红绡听了之后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连忙躲到了后面去。   慕容青箩神色坦然,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悲喜。   她素来都是一个性格很沉静的人,出了这种事情却也显得处变不惊。   皇后没有说什么,而太后也在低头沉思。   太后听完这件事情之后甚是震惊。   昨天慕容青箩刚刚才惩戒了铃兰,结果今天铃兰就死了,自然是慕容青箩的嫌疑最大。   虽然说死个宫女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个宫女却是自己专门派过去侍奉慕容青箩的,就这么死了,太后觉得很没有脸面。   仿佛慕容青箩的眼中并没有她这个太后一样。   因此她心中的那口恶气始终是难以咽下,她才特意把所有的妃嫔包括皇后都给召来,又把所有的宫女奴婢们也都给叫了过来,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给慕容青箩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慕容青箩那么淡定,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105 恨担当   自己派太监去传召她过来,没有想到她过了很久才姗姗而来,若是心中有鬼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的从容不迫呢。   她这样子,反而让太后觉得有点疑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误会了她。   她看到慕容青箩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便对慕容青箩说道:“青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铃兰始终是在你宫里头出事的,你一定要给一个交待。”   慕容青箩点点头说道:“太后娘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这件事情给查清楚,如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点了点头,刚刚想要回答,就听到解语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太后娘娘,如今贵妃娘娘这么说,可我们在外面听到的传言却不是这样的。听说是贵妃娘娘心中愤恨铃兰,但是又碍于铃兰是太后娘娘您派去的人,她不好直接出手将她杖责而死,所以就派人悄悄地把她给缢死了。”   解语的话一出,慕容青箩却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别人脸色大变,慕容青箩却显得很淡然。   慕容青箩只不过是回转头,她微微一笑说道:“听解语妹妹这么说,似乎是早有凭证一般,既然这样的话,妹妹不妨就把证据拿出来嘛。”   “我当然有证据了,如果是没有证据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胡说八道呢?我解语从来都不胡说八道的,尤其是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是非自有公论呢。”   她高声地说道,然后她就走到太后的面前,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我是听到青箩姐姐宫里头的宫女说的,那个宫女亲眼见到慕容姐姐怎么样去害铃兰的,太后娘娘如果不相信,可以把那个宫女传召而来就是了。那个宫女昨天慌张得不行,她很怕被贵妃娘娘给灭口,所以就悄悄地躲了起来呢。”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青箩不禁很是惊讶。   可她始终还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她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巧,偏生又被妹妹你碰到了呢。”   解语连忙说道:“说起来可真够巧的,昨天我带着我的宫女出门去,谁知道刚刚走了几步就看到有一个宫女在那里想要自缢,我和我的宫女连忙把她给救了下来,她在那里啼哭不止,只是一心求死。我们细问之下才知道出了这种事情,我就赶紧把她给藏起来了。我知道我这么私藏宫女是不对的,可是太后娘娘,昨天晚上那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总不能够去打扰娘娘您吧,今天我就及时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太后娘娘您,还请太后娘娘做主。”   这解语说得居然也条理分明起来。   听了解语的话之后,那慕容青箩低头想了一会儿后就主动地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既然是这样的话,倒不妨把那宫女传召进来,我也想听听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青箩知道现在一定是有人在背后蓄意陷害她,可是解语一向是一个很莽撞的人,而且颐指气使的,也没什么本事。   难道她的真的能够驱使那小宫女来害自己吗?   她知道就算是她不想让解语带那小宫女过来,以太后的脾气也一定会让那小宫女过来查清楚的。   既然这样,她倒不如主动提出来,这样反而显得她心里面没什么。   太后听了之后连忙说道:“既然这样,赶紧把那宫女传召过来吧。”   过了没多久,那宫女就被带了上来。   那个小宫女看上去也不过才十五六岁年纪,个子很高,嘴唇很厚,嘴有点大,样子看上去倒也清雅可爱。   她带着几分娇憨,来了之后连忙跪下,对太后说道:“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娘娘。”   太后点了点头,无比威严地说道:“你抬起头来说话。”   于是她便抬起头来望着太后,太后这才细声细语地跟她说道:“你好生地说一说,你说你曾经看见慕容贵妃害铃兰,可有这么一回事吗?你一定要想清楚再说,不要在哀家面前故弄玄虚,若是被哀家查出来,这可是死罪的。”   她说得无比威严,那小宫女听了后连忙往后瑟缩了一下。   她说道:“菲儿绝对不敢乱说话的,菲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说完后,她很害怕地望了慕容青箩一眼,似乎是欲言又止。   解语看了顿时很高兴,她笑着说道:“慕容娘娘啊,您到底是对这个小宫女做过什么呀,这小宫女怕您怕成了这个样子。菲儿,你有什么就尽管说吧,有太后娘娘为你撑腰呢,难道别人还能把你怎么样吗?”   那菲儿这才点了点头,她诚惶诚恐地对太后说道:“启禀太后娘娘,其实铃兰姐姐的死跟慕容贵妃没有任何关系,奴婢相信慕容贵妃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因为昨天晚上慕容贵妃她已经睡着了。”   听到她这番话后,解语的脸色顿时变了。   解语指着她怒斥说道:“你在说什么?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昨天晚上明明是说……”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菲儿已经抢先说道:“娘娘,昨天晚上您一直让在奴婢太后娘娘面前说这件事情跟贵妃娘娘有关系,可是这件事情真的跟贵妃娘娘没有关系啊,如果是跟贵妃娘娘有关系的话,奴婢一定会如实回答的,可如果是没有的话,您也不能够让奴婢诬蔑贵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听到她这番话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很惊讶,便又听她继续说下去。   她继续缓缓地说道:“贵妃娘娘是一个性格很恬淡的人,平时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里面,我们也都很喜欢她,私下里说她是宫里最没有架子的娘娘。她对人也很好,轻易也不发脾气。昨天她发脾气打了铃兰姐姐,实在是因为铃兰姐姐太过分了,竟然奴欺主,而且还经常私下里面打我们……”   她话音未落,解语已经阻止了她。   解语高声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分明是临时翻供嘛,肯定是慕容青箩派你来的,故意让你在太后的面前给她翻供是不是?慕容青箩你好恶毒……”   她还打算说下去,太后已经很生气地说道:“住嘴!哀家在查事情的真相,哪里轮得到你说话的地方,你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存了什么样的心。”   太后的一席话顿时斥责得解语不敢再说话了,解语只好诺诺地退了下去。   太后便继续跟菲儿说道:“好了,你继续说下去,什么事情有哀家帮你担着,但是千万不要说假话,否则哀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是,菲儿绝对不敢说假话。”   菲儿连忙说道:“奴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   她高声地说道:“娘娘人特别好,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而且在事发现场奴婢也没有看到过娘娘,可事实上铃兰姐姐的确是被人害死的,而且被人活活地勒死了。她死得很惨,她临死之前还一个劲地喊着太后娘娘您的名字,可见对太后娘娘感情很深。”   她说这番话似乎是故意刺激太后一样。   果然太后听了后,想起以前铃兰服侍她的好,心里也很是感慨。   菲儿察言观色,看到太后已经有一点动心了,便继续跟太后说道:“不过虽然说这件事情跟娘娘没有关系,可是跟另外一个人却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搞出来的,其实铃兰姐姐的死跟她有莫大的关系。”   “是谁?”太后怒气冲冲地说道。   “就是她。”   菲儿转过脸来,她的手指开始指向了众人。   她的手指在众人的身旁掠过,最后竟然指向了红绡。   红绡做梦都没有到矛头会指向自己,顿时愣住了,她睁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106 太招摇   “这件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红绡摇了摇头连忙说道:“我承认,我的确和铃兰有些过节,可是却还不至于出这种事情来,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说完她就猛得给太后跪了下去。   菲儿继续缓缓地说道:“这是真的,我绝对不会说谎的,我没事干嘛诬蔑娘娘呢?之前解语娘娘说我知道这件事情是贵妃娘娘做的,我立刻出来否认,因为事情的确不是贵妃娘娘做的,但真的是红绡做的。”她朗声的说道。   听到菲儿这一席话后太后沉默不语,而解语非常惊讶,她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竟然会这样,好端端地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呆呆地望着太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便缓缓地看了解语一眼对她说道:“解语,我来问你,你昨天晚上,菲儿跟你说的到底是不是这样?”   解语低头想了一会儿,她实在无可奈何,如果不承认的话,别说害不到慕容青箩,便是连她的侍女也害不到了。   因此想到这些之后,她便连忙高声说道:“启禀太后娘娘,事实上的确如此,是她做的。”   太后听了之后转过脸来,望着红绡冷冷跟她说道:“红绡,你还有什么话说。”   “真的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   红绡急得不行,连忙摆手。她转脸望着慕容青箩,脸上带着求救的目光,慕容青箩也走到前面去给太后跪下来了。   她缓缓地跟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明鉴,红绡她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更何况红绡刚刚死里逃生,又怎会做出如此残害宫女的事情来呢?她天性善良……”   她话音未落,皇后已经在一旁笑呵呵的对太后说道:“是啊,太后娘娘,我也觉得红绡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也看到了,这青箩姐姐把红绡当成自己的心头肉一般,两个人情同姐妹,红绡怎么可能会侍宠生娇,做出有违青箩姐姐脸面的事情来呢?您说是不是?”   太后本来还在那里犹豫着,听了皇后这般之后,心中果然有些不高兴了。   皇后表面上是在求情,可是听在太后的耳中,太后却觉得,是红绡仗着慕容青箩就侍宠生娇,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太后心中万分的生气,尤其是铃兰乃是她最贴身的丫环,心里面也是有感情的,如今既然听说是红绡做的,又有这么多的人证,岂能不气愤不已。   她冷冷地指着红绡,对她说道:“罢了,你就不用在这里狡辩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还有什么好说的?连哀家身边的宫女你都敢害死了,果然是胆大包天,来人,把她给拖下去,给哀家关到宗人府。”   “是。”   立刻便有人上前来,把她给拖下去了,见到这种情形之后,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容青箩连声对太后说道:“太后,请您明察秋毫,红绡真的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还打算说什么,太后已经挥了挥手。语重心长跟她说道:“青箩,哀家知道你人向来很好,可是有句话叫做人心隔肚皮,相信你是明白的,表面上看着你的宫女是好的,可事实上他们做奴才的,便是做什么事情又怎么会让你这个主子知道呢?你说对不对?好了,这件事情以后谁也不必再提了,若是谁敢再提,哀家绝对不会轻易饶恕他,红绡就先关入宗人府,等待哀家的发落吧。”   说完后,她站起身来,缓缓地说道:“哀家觉得有些乏了,铃兰就这样去世了,哀家心里面也不好受,扶哀家回去休息吧。”   于是便有宫女上前来扶着太后离开这里,慕容青箩还打算求情呢,太后身边的龚嬷嬷已经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下去,免得惹太后生气,无奈之下慕容青箩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太后离开这里。   太后走了后,慕容青箩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红绡屡次三番地惹上事端,也不知事为何故,到底是谁做出这些事情来的,她心中也甚是茫然。正在想事情的时候,红绡已然被人拖走,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无奈地坐在那里,仔细地想了很久也不能想得明白。   她正想着如何要去向太后求情呢,就见到皇后走到她的面前,轻声的跟她说道:“你没事吧?”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走,去哀家的宫里头坐坐,哀家正好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说完后,皇后便对她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皇后跟慕容青箩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待她素来不错,慕容青箩略一犹豫便跟她一起走。   解语连忙上前去对皇后高声喊道:“皇后娘娘,我也想去你那里坐坐。”   杜芊依笑了笑说道:“不必了,我只不过是想跟贵妃姐姐聊一些寻常的家常,我想问问她明镜国的一些俸禄,你不必跟着来了。”   说完后,她就带着慕容青箩离开,解语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   等到她们走了之后,解语心里面很生气,可是毕竟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贵妃,她也拿别人没有办法,尤其让她很生气的是,菲儿为什么会临时改口供。   她转过脸来,看了菲儿一眼,瞪着菲儿对她说道:“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忽然改口供?”   菲儿却好似没有看到她一样,缓缓地说道:“我什么时候改过口供了,你一定是弄错了吧,娘娘,你不要什么事情都要赖到别人的身上好不好?”   说完后,菲儿趾高气昂地走了。   看她的样子,显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见到她如此,解语只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等到她走了之后,解语便也只好跟着离开。   而慕容青箩则跟着皇后两个人一起来到了皇后的宫里头,到了之后,皇后连忙指了指旁边的位子跟她说道:“贵妃姐姐坐吧。”   她就在那里坐了下来,看到她眼中似乎是带着忧愁,她便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你又何必如此地忧心忡忡呢?”   慕容青箩笑了笑无奈地说道:“你不知道,我跟红绡虽然表面上是主仆,可实际上也算是情同姐妹了,如今看到她出了这种事,心中难免有些不舒服。”   “姐姐的心情我又何尝不理解呢?”杜芊依笑了笑跟她说道:“我之所以带姐姐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说,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一个死结,完全有办法可以扭转乾坤。”   “哦,什么办法?”   听到她这么说后,慕容青箩连忙问道。   “很简单,就是去求皇上,我相信皇上一定会听姐姐的劝说的,只不过,你去求皇上的时候,一定要诚恳一些,你也知道,皇上他心里面其实是很在意姐姐的。”   慕容青箩听到她这么说后,心中对皇后也甚是感激,皇后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她肯低声下气地去求皇甫商隐的话,皇甫商隐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的,毕竟只是一个小小丫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因此她看了皇后一眼,连声点头说道:“皇后,你说得很对,真是谢谢你了。”   “姐姐,你又何必这样客气呢,我们都是好姐妹,是吗?本来这皇后的位子可以是你的,是你不坐,皇上才封我为后的,我心中真是甚为感激姐姐。”她连忙说道。   “你客气了。”慕容青箩缓缓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对这些原是不在意的。”   “这也是我最敬佩姐姐的地方,姐姐素来淡泊名利,真是好生让人敬佩呢。”她连声说道。   听了她的话后,慕容青箩只是婉婉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便继续对慕容青箩说道:“姐姐,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商定一天,由你去恳求皇上吧,到时候我也会帮姐姐说一些好话,相信我们姐妹齐心,皇上一定会放了红绡的,你也不必如此地忧心忡忡。”   听到她这番话后,慕容青箩心中对她越发的感激起来。   “好。”慕容青箩点了点头跟她说道。   然后慕容青箩就告辞出来,跟皇后的一番长谈之后,她心里面倒是开朗了很多。   如果是皇后也肯出手,两个人一同去恳求皇甫商隐的话,那么想必皇甫商隐也不至于如此的不近人情。   她走出来之后有落叶落在她的肩头,她才恍然想起,已经有好长的时间没有见过皇甫商隐了,难道人之间的缘分就真的如此的浅薄吗?   想到这些,她的心中顿时觉得有一点悲伤,回到宫里头后,慕容青箩想起红绡越发地觉得有些寝食不安起来。   她白天并没有去探望红绡,现在马上就去,也未免太过于招摇了,这样的分寸她还是懂得把握的。   到了晚上便悄悄地去探望红绡,到了宗人府的外头,那些人见到是慕容青箩来了,连忙上前来给她行礼,慕容青箩眉心微微的蹙着。   她缓缓地说道:“本宫今日来是来探望红绡的,希望你们能够让本宫进去。”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过了良久才缓缓地说道:“这样不太好吧,娘娘,这样不合规矩啊。”   “难道你们真的要让本宫去向皇上请旨才肯让本宫进去吗?”慕容青箩淡淡地问道。   她说话的语气不怒而威,这些人平日里也素来很敬重慕容青箩的,他们当然知道皇上心里面也很喜欢慕容青箩,也很宠着她的。   虽然现在她跟皇上两个人之间似乎是生了嫌隙,可是指不定哪天又重新得宠了。   107 嚼舌根   因此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连声说道:“当然不必了,只不过是探望一个宫女而已,哪里用得到惊动皇上,既如此,娘娘请进去吧。”   于是他们就上前去把门打开,请慕容青箩进去,慕容青箩点了点头,缓缓地走了进去,走进去之后,就见到红绡一个人正瑟缩在一旁,她的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可怜,浑身颤抖不已,慕容青箩见了,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有些心疼起来。   “红绡。”她喊了红绡的名字。   红绡抬头一看,见到是慕容青箩不禁大为惊讶,连忙说道:“娘娘你怎么来了?”   “本宫是探望你的,你没事吧。”   她走到红绡的面前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竟然触手生凉,可见红绡的身子是极弱的。   红绡摇了摇头,眼中顿时泪水长流,连声说道:“我没事的娘娘,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我只是一个宫女而已嘛,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说到这,她就有些哽咽不已。   慕容青箩听闻后她蹙着眉头说道:“谁又跟你说了哪些话了?你不必如此的去计较这些事情,你要知道本宫时时刻刻地都守在你的身边,本宫是把你当成本宫的亲生姐妹的,我赶明儿个就去求皇上把你给救出来,你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你,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让你那么受苦。”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竟然也有些哽咽了。   听到慕容青箩的一番话,红绡心中也甚是感动,慕容青箩这个人一向性子冷淡的,倒很少说出这么一通长篇大论来,因此她紧紧地握住了慕容青箩的手,连声跟她说道:娘娘,那我等你的好消息,我真的没有杀铃兰,我……”   慕容青箩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所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到底是一个品性怎么样的人,到底会不会杀人,难道我不知道吗?我自然是知道你不会杀人的,你这只是别人有心陷害而已。”   红绡点了点头连声说道:“难得娘娘相信我,但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相信我。”   “皇上相不相信你并不重要。”慕容青箩微微地笑了笑说:“只要……我肯向她低头就是了。”   听到她这番话后,红绡紧紧的握着慕容青箩的手连声对她说道:“娘娘,对不起,是我带累你,要你向皇上低头。”   “无所谓的,夫妻之间谁低头又如何呢,你说是不是?”   这些话说起来竟然有些凄然。   她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有太监来催促,慕容青箩也不想让他们太难做,就答应着让他们离去了,过了没有多久,慕容青箩走出来之后,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这一次也要去跟皇上求情了。   到了第二日,是她跟皇后约好的日子,等到皇上下朝之后,她便来到了皇上的御书房里面,恰好皇后也在那里,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慕容青箩来求见,皇上觉得很以外,连忙让人把她传召了进来。慕容青箩走进来后,便向皇上请礼,她跟皇上两个人虽然是闹脾气的,皇上心中却仍旧是很喜欢她。   见她来了之后,略一犹豫,跟她说道:“坐吧。”   慕容青箩就在一旁坐了下来,然后皇上见她低头不语,眉眼之间似乎有隐隐的愁绪,便问她说道:“出什么事情了?你不妨说来听听。”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这才跟皇上说道:“皇上,请你救救红绡。”   “又是红绡?”皇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慕容青箩点点头说:“如今,红绡被冤枉害死了太后身边的宫女铃兰,以我对红绡的了解,她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还请皇上明鉴,还她一个公道,否则的话,她说不得哪一天就没命了。”   皇上听了后,心中又是一阵寒意。   她望着慕容青箩一字一句地逼问她说:“难道朕在你心目中的位置还不如红绡吗?你屡次三番的来求我,都是为了她。”   慕容青箩紧紧地抿着嘴,看着皇上,她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说道:“我以为皇上你是知道我的,却原来也不知道我吗?”   皇上听了她这番话,先是诧异,想了想后竟忽然大笑起来,连声说道:“朕自然是知道你的,那红绡你素来把她视为姐妹的,所以才会如此的紧张,你是个重情重意的人,倒也是好事一桩。”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她素来都不是一个能够向人臣服的女子,她能够做到如此已经是尽了极致了。   皇上在那里一时之间竟然也满面喜色,缓缓地说道:“罢了上次朕没有帮你救红绡,恐怕已经伤害你,这一次朕一定帮你一次,明天就去向太后求情,赦免了红绡的罪名吧。”   “谢谢皇上。”说完之后,她就对皇上说道:“皇上,既然没有别的事情,臣妾先告辞了。”她对皇上说道。   皇上脸上顿时露出了失望之色,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道:“好吧。”   她走了几步后转过脸来,继续对皇上说:“明天,我让红绡炒几个小菜,皇上不妨也到我宫里头来坐坐,竟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呢。”   她竟然开口主动地相邀皇上,皇甫商隐只觉得五内沸腾,心中有难以言喻的畅快之感,就好像是大热天里喝了一壶冰冷的酸梅汤一般,一时之间兴高采烈起来。   连声说道:“好,那朕明日里就去坐坐,尝尝她的手艺。”   她微微一笑对皇上说道:“既如此,我就先退下了。”   说完后,她便告辞退下,皇上望着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喜不自胜。   慕容青箩走出去之后就听到皇后身边的婢女云宛咦了一声说道:“这是什么?”   说完后,她就上前去把一样东西捡了起来,那样东西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没有想到竟然被皇后身边的宫女云宛给看到了。   她捡起来之后,拿着那样东西,走到了皇后的身旁,微微一笑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这是贵妃娘娘刚才落下的。”   “是吗?”   皇后拿起来看着是一个绣线非常精巧的香囊,这个香囊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所有的,用的是上好的杭丝,可见绣这个是用了很大的工夫的,只见上面绣着“梦泽”两个字,皇后拿着看了一会儿,才连声说道:“贵妃姐姐当真是了不起的手艺呢,竟然能够把香囊绣得如此之好,赶明儿个也让她教教臣妾,臣妾好绣一个给皇上戴着。”   皇上笑而不语,他刚才跟慕容青箩聊得甚是开心,便说道:“这样的玩意儿也拿来让朕见识一下,朕倒想瞧一瞧青箩的手艺呢。”   皇后连忙就把那东西递到了他的手里面,皇上看了看连声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是很不错呢。”   正说着呢,就听到云宛在一旁继续“咦”了一声,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娘娘,皇上,请恕云宛多嘴,那梦泽不是贵妃娘娘的哥哥吗?”   “贵妃娘娘的哥哥?”皇后有些惊讶。   皇上倒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道:“不错,经你这么提醒朕倒是想起来了,贵妃娘娘的哥哥的确是叫慕容梦泽,而且他是一个很有雄才大略的人,原来她这个香囊是绣给她的哥哥的,青箩也算是有心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给朕绣过。”   说完后,就朗然大笑,显然并不是放在心上,反而满怀欣赏之情。   这个时候就听到云宛在一旁小小声的说道:“有一件事情,奴婢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若是讲出来,有怕皇上生气,若是不讲出来,奴婢实在是不忍心皇上被蒙骗。”   “你说什么?”皇上的脸色猛地一沉,对她说道:“朕最讨厌别人说话吞吞吐吐的了,你若是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何必在那里支支吾吾的。”   云宛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看着皇上对他说道:“奴婢曾经听红绡说过,她说贵妃娘娘和慕容梦泽两个人原本并不是亲生的兄妹,而且在娘娘和亲到我们云荒国之前,她一直很喜欢慕容梦泽,这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人说娘娘之所以肯和亲到云荒国是因为慕容梦泽的关系,我只是听红绡告诉别人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若是说错了,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不要怪罪我。”她很小声的说道。   听到她这番话后,皇上不禁很是惊讶,皇上愣了一下,眼神之中的神色顿时变得阴郁起来,他脸上露出了一股戾气,冷冷地跟她说道:“你知不知道胡说八道是什么罪责,胡说八道就该被砍掉舌头!”   “是是。”云宛有些惊恐万分地说道:“奴婢知道的,所以奴婢才不敢欺骗皇上和皇后娘娘,奴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皇上若是不相信的话,尽管可以让红绡来对质就是了,而且这件事情很多很多人都知道,皇上也可以派人去明镜国打听,总之奴婢也听人说贵妃娘娘嫁到我们云荒国之所以每天闷闷不乐的,是因为她心中念念不忘她的二哥,也就是明镜国的二皇子慕容梦泽。”   云宛像是筛豆子一样,很快的就把这番话给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她有些紧张地望着皇上。   皇上猛地一拍桌子,连声说道:“混帐,朕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芊依,你到底是怎么样管教的你的奴婢?”   皇后听了后她脸上也露出惶恐的神色,连忙也给跪下了,对皇上说道:“皇上,您不要责怪,是臣妾管教奴婢不力,才会让奴婢在这里胡说八道的,臣妾回去一定派人好好地掌云宛的嘴。”   说到这里后,她又叹了一口气说:“不过皇上,云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在别处听了风言风语就来跟皇上来乱嚼舌根,我一定会好好地管教她的。”   皇上听了这些话后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就听到皇后对云宛斥责说:“云宛,你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要是再胡说八道,本宫一定不放过你,知道吗?”   “我知道了。”云宛有些害怕,而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但她仍旧争辩说道:“其实,奴婢之所以如此的放肆大胆说这件事情,也只不过不想让皇上吃这个哑巴亏而已,一片赤诚之心都是向着皇上的,更不是乱嚼舌根,红绡是娘娘当做姐妹的人,她口里面说出来的话,又怎么会有假呢?”云宛有些不服气的争辩着说道。   108 国老计   “好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杜芊依连忙斥责她,对她说道:“云宛,察言观色。”   见到杜芊依真的是有点生气了,连忙才低头说道:“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皇上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唉,你这个宫女啊,真应该好好的教训你,本宫身边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在背后乱嚼人家舌根的人呢?你还是本宫的陪嫁丫鬟呢,本宫想起来就觉得很对不起青箩妹妹。”   听到她这一番话后,皇上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冷漠之情。   皇上挥了挥手对皇后说道:“皇后,朕有些不舒服,你先带着你的宫女离开吧。”   “是。”   皇后也没有再多说话,连忙带着她的宫女离开了,她带着云宛走了出去后,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径自回到了宫里头。   回宫之后,云宛这才跪在了她的身下匍匐而行,缓缓地跟她说道:“皇后娘娘,方才我表现得是不是太过于激烈了,你说这样会不会被皇上发现?”   “不会的,你表现得恰如其分,我早就知道皇上其实心里面一直对慕容青箩有所怀疑,要不然的话,皇上又怎么可能因为上次的事情而生她的气呢,总之这一次出了这件事情后,我就不相信皇上还能够容忍她。”   听到她这番话后,云宛才点点头说:“这就好了,皇后娘娘真是妙计,这么一来,设下这个陷阱,先是铲除了铃兰那个小蹄子,一直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经常动不动的就说娘娘的坏话,如今她被铲除之后,娘娘在太后的面前就不必再受她的闲气了。”   她边说着边抬头看皇后的脸色,见皇后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便又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还有一点,那就是娘娘铲除她之后,又利用了菲儿来牵制解语,由解语出面来揭破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会把这件事情认为是娘娘做的,反而会把这件事情当成解语布局的,这么一来,使得解语和贵妃之间的误会就更加的深刻了,你说是不是?”   “你果然最了解本宫的心思。”她含笑望着云宛说道。   云宛又继续缓缓地说道:“都是娘娘教得好,这么一来二去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娘娘还可以顺带着对付得了贵妃,娘娘一方面跟贵妃说让贵妃向皇上求情,还要帮她设置机会,而另一方面,娘娘却又故意让我在适当的时机来揭穿贵妃喜欢慕容梦泽这个事实,总之这样一来,简直是一箭三雕,娘娘果然是很聪明的。”   听到她这番话后,杜芊依的脸上露出了一番笑容。   杜芊依点了点头说:“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来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也一样,尤其是本宫还是这一国之后,我乃是堂堂的杜国老的女儿,我又怎么可能会跟慕容青箩来分享丈夫,她就算是公主那又怎么样,也只是徒有其名,还不是个养女,而且皇上他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杜芊依想到这里便低下头去,笑了起来。   “娘娘。”   云宛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杜芊依这才觉得自己在云宛面前流露出的情丝,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两个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   到了第二天,杜芊依正准备起身去看望慕容青箩,对慕容青箩表示祝贺,说皇上肯答应放红绡了,当真是一桩好事,却没想到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听说杜国老来了,连忙等着杜国老。   过了没多久,杜国老就进来了,来到之后,她连忙给杜国老请安,杜国老笑了笑就在一旁坐了下来,问道:“最近宫里头到底有什么事情,不妨跟爷爷说来听听。”   于是她就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先后给杜国老说了,说完之后,便对杜国老说道:“爷爷,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你做得当然不对了。”杜国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爷爷,你觉得我不该害慕容青箩和解语吗?可是我始终没有办法跟她们分享同一个丈夫。”   “我是觉得,你做这么多有什么用呢?那个解语本来就不成气候的,皇上现在根本就不喜欢她,你做这么多,打击了她又能如何,徒劳无功吗。”   听了杜国老的话后,她抿着嘴不说话。   杜国老便又继续跟她说道:“还有,你做这么多对慕容青箩有又什么损害呢?充其量只不过是把红绡给杀了,杀了红绡那又能如何,你说是不是?”   听到他这么说后,杜芊依努了努嘴,在杜国老的面前倒显出一副小儿女的情态。   她努着嘴说道:“爷爷,但是你不知道吗,我杀了红绡后,可以解除我的心头之恨,慕容青箩独霸着皇上的心,如此一来,我也要让她尝尝失去至亲人的滋味。”   “你真是个傻孩子,红绡就算是慕容青箩的至亲那也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你跟一个丫鬟斗气有必要吗?你不觉得做这些都是徒劳无功吗?你对付的人应该是慕容青箩而不应该是红绡。”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叹了口气说:“我也想对付慕容青箩,可是根本就没办法,现在皇上那么宠爱慕容青箩,不管慕容青箩做什么,他都不会怪罪她的,就算是一时生气也只不过气几天,心里头爱着的人始终还是她。”她无奈地向杜国老解释说道。   杜国老听了后沉默不语,并没有回答她。   便又继续说道:“爷爷,我跟你说吧,我已经在皇上的面前告诉皇上说,原来慕容青箩是喜欢慕容梦泽的,皇上听了后也只是有点生气,并没有拿这件事情去质问她,可以知道皇上心里面到底是有多么的喜欢她了。”   听到她这么说后,杜国老转过脸来望着她,沉声跟她说道:“你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于单纯了,爷爷教你的那些后宫争斗和朝堂纵横捭阖的事情,你竟然半分也没有学过来,我来问你,难道只有皇上能够对付得了慕容青箩吗?”   “还有谁?”她不以为然地说道:“难道还有我吗,我可不敢动她分毫,若是动她分毫,想必皇上是不会放过我的。”   “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   “你说的是太后?太后表面上似乎是对慕容青箩有些不满,可实际上,当初皇上登上皇位,慕容青箩是立过大功的,太后又是一个长情的人,她是不会忘记的。你说,我除了害死她的丫鬟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来解我的心头之恨。”   听完她这番话后,那杜国老不禁摇了摇头,缓缓地跟她说道:“你这个傻丫头,难道只有皇上和太后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才能够对付得了她吗,她最信任的人难道就对付不了她吗?”   “她最信任的人,你说的是谁?”   “自然是你口中的那个丫鬟了,既然她肯为了一个丫鬟去恳求皇上,就说明那个丫鬟在她心目中是有很重要的地位的,既然如此的话,你何不想个法子来收买那个丫鬟,然后让她来对付慕容青箩呢?这样子总比由皇上出手或者是太后出手容易得多了吧。”   109 唯自救   听得他这一番话后,杜芊依顿时恍然大悟。   杜芊依连声说道:“爷爷,你说得真对,我竟然没想到这么多,可是红绡对慕容青箩忠心耿耿,她又怎么可能会对付慕容青箩呢?我觉得要让她对付慕容青箩恐怕是不容易的。”   “这又怎么会不容易呢,你也说了,现在红绡被关了起来,而皇上又不肯放了她,若是被她知道是慕容青箩不肯出手相助的话,她又如何不对慕容青箩心生怨怼。”   杜芊依听了后不禁连连点头,连声说道:“爷爷,你说得太对了,我又想起一桩事来,上次红绡出天花,慕容青箩去求皇上,最后也没有使得皇上答应,由此可见,红绡说不定心里面已经对慕容青箩有些不满了,若是这一次慕容青箩再救不了红绡的话,想必红绡一定会对她万分的怨恨。”   “你终于是学聪明一回了。”他笑着对杜芊依说道。   “爷爷,人家说,姜是老的辣,你果然是厉害人啊,经你这么一提点,我倒当真知道该怎么做了呢,否则的话,我是想不到这么多的,如此一来,只要红绡肯出手的话,想必能够对付得了慕容青箩。”   听到她这么说后,他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当然了,只要她肯出手的话,一定可以对付得了慕容青箩的。”   “那么,我去救她的话,倘若皇上心生不满,那该怎么办?”   杜国老转过脸来目光严肃地望着她,对她说道:“芊依,我教了你那么多,难道你一点都学不上吗?这么简单的局面,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有办法应对的,是不是?”   听到杜国老的话后,杜芊依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嫣然一笑说道:“爷爷,你说得对,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地教养我这个孙女,我一定会做出一些成绩来给你看的,不仅要保住我皇后的位子,而且还要让那些阻碍我前进的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   “爷爷听到你这么说,心里面很高兴,这样才是我的好孙女。”他笑着对杜芊依说道。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后,杜国老便先行离开。杜国老走了后,她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心里慢慢地有了主意。   而这一整天,慕容青箩都在那里等着,她在等着皇上下旨,把她的丫鬟给放了,可是一直到晚上的时候,皇上既没有来她这里,也没有把红绡给放了,她觉得特别奇怪,就到了很晚的时候,去求见皇上,可是皇上却对她避而不见,让她在外面等了很久很久,有太监走出来,看着她脸上带着一丝叹惋之情跟她说道:“娘娘,皇上说了,今天不见您,娘娘您还是先行离开吧。”   “皇上为什么不见我?”她生气地说道。   “皇上说是不见您就是不见您,娘娘,您也不要为难我了,若是您真的是想找皇上的话,不如明天再来吧,皇上今天心情不好,说不定明天心情好了呢。”那太监连忙对慕容青箩说道。   慕容青箩点了点头,想想自己在这里再为难这小太监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于是她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说道:谢谢你了。”说完就回到自己的宫中。   而此时此刻,皇后却去见了太后,当时太后正在那里念经,忽然听说皇后来了,就让人把皇后带了进来,她还是很喜欢这个皇后的,觉得她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人。   等她来了之后,她便笑着对皇后说道:“皇后,你来见哀家有什么事情?”   “启禀太后娘娘,其实我今天来见您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的,太后知不知道,皇上和贵妃娘娘又闹别扭了。”   “这是怎么回事,青箩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怎么好端端的总是跟皇上闹别扭呢?”太后有些叹息地说道。   皇后连忙扶着她,笑着跟她说道:“其实臣妾今天来见太后,可并不是来告状的,臣妾只是想跟太后商量一件事,希望太后能够听臣妾几句。”   “噢?你说来听听。”   她叹了口气,继续对太后说道:“其实,皇上和贵妃娘娘两个人之所以闹别扭,无非是为了红绡那个丫头,上一次红绡出了天花,被关了起来,皇上没有答应贵妃来救她,而这一次,她又获罪,被关到了宗人府里面,昨天贵妃亲自去向皇上求情,皇上原本答应她把红绡给放出来的,可是当皇上知道红绡原来是因为杀了太后的丫鬟铃兰所以才被关后,为了太后娘娘您的面子,所以才没有放人,贵妃知道了后心中自然很难过。”说到这里后她缓了一口气,又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道:“贵妃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贵妃对太后娘娘不敬,而是因为她是性情中人,她心里头是一个很长情的人,所以才会对一个宫女如此好,总之,他们两个人闹成这样,皆是因为这件事情。”   太后听到皇后说完这番话后,便含笑跟她说道:“芊依,你这孩子心素来是细的,哀家也是知道,你来跟哀家说这些话,倒仿佛是话中有话一般,到底是什么事,你不妨说来听听吧,不必拐弯抹角。”   “是。”她连忙说道:“其实我来求见太后,是希望太后能够法外开恩,铃兰就算是再得太后娘娘您的欢心,她也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红绡就算再罪大恶极,也始终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宫女之间的争执若是因此而牵扯到贵妃和皇上的话,那么就不好了,因此,请恕臣妾斗胆说一句,不如太后娘娘法外开恩,就饶恕红绡这一次吧,不当是为了红绡的,就当是为了皇上和贵妃娘娘,不知道太后肯不肯答应。”   说完后她就给太后跪了下来,太后听完后一时之间没有说话,铃兰之死的确是让她很生气也很伤心,可是再仔细地想象,皇后说得也很有道理,铃兰就算再怎么着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宫女而已,死一个宫女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是让皇上和贵妃两个人之间生了嫌隙那就不好了,不管怎么说,贵妃当初也曾经帮助皇上登上皇位的,对皇上也算是忠心耿耿,更何况她也是明镜国的公主,如今云荒和明镜两国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必要得罪明镜国。   仔细地想了这么多后,太后点了点头说:“皇后,你说的这一切也未尝不是对的,好吧,既如此,那么我就听你一次,这件事情哀家就既往不咎了,再给红绡那丫头一个机会。”   “太后娘娘您果然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臣妾代皇上和贵妃姐姐谢谢太后娘娘您了。”   说着她就要给太后下跪,太后连忙扶住了她,含笑说道:“你这孩子,倒不必这么客气,也真是难为你了,时时刻刻的心里面惦记着别人,从来不争宠,而且还可以为别人想这么多,做这么多,果然是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   “臣妾不敢。”杜芊依连忙谦虚地说道。   “那么释放红绡这件事情就由你去跟贵妃说吧,就说是皇上的意思,明白吗?”   “明白了。”她连忙说道。   “好了,哀家也觉得有些困了,你先下去吧。”太后挥了挥手。   “是。”杜芊依连忙答应着,就离开了太后这里。   离开之后她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事到如今,没有想到太后竟然真的肯听她的话,果然杜国老教她做的是没有错的,她回去之后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径自来到了宗人府,宗人府的那些管事的,一看是皇后娘娘来了,连忙都过来给她请安,皇后点点头,冷冷地说道“给哀家把门打开,哀家要进去。”   他们犹豫了一下都说道:“可是这是太后让关的人。”   “本宫也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来的。”皇后冷冷地说。   那些人听完后忙不跌地就把门给打开了,引了她进去,进去之后,那就看到红绡在里面,此时此刻红绡也甚是可怜,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了,人看上去很憔悴,她听慕容青箩说来救自己,但是到了今天竟然还没有消息,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没想到皇后来了,见到皇后后,她惊讶地看着皇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难道说太后要将自己处死,而且还要劳动到皇后吗?   她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皇后已经看了她一眼,皇后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地惊慌,今天本宫来这里是想把你给救出去的。”   “你来救我?”她惊讶地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您为什么会亲自来救我,奴婢真是不明白。”   红绡本来对这个皇后是存了一些敌意的,始终以为她的原因才使得自家的娘娘没有当上皇后,听到她如此的无理,又看到她满满的浑身是伤痕,皇后也不以为意。   皇后笑着跟她说道:“你的身上为什么好端端的满是伤痕,是不是他们对你动粗了?”   红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真是太可怜了,快把药拿出来,给她上药。”她连忙分咐道。   于是她身边的宫女连声说道:“是。”   说完就连忙给她上药,把药上好了,皇后这才望了她一眼,叹口气说道:“看到你没事,本宫也就放心了。”   云宛在一旁连忙跟她说:“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你可以被放出去了。”   “什么,我可以被放出去了?是贵妃娘娘向皇后娘娘您求情吗?”   “当然不是了。”云宛在一旁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家那位贵妃娘娘口口声声地说要救你救你,可是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就知道去跟皇上不咸不淡地说两句,皇上又怎么可能会放在心里呢,皇上是需要别人哄,需要别人来尊敬的,可是她对皇上的那种态度反而激起了皇上的杀心,你差点就熬不过明天了。”她冷冷地对红绡说道。   红绡听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她下意识地说道:“娘娘是不会这么对我的。”   “会不会你自己难道不明白吗?如果你家娘娘对你好的话,上一次她就会救你了,又怎么可能没有救你,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关了起来,差点因为天花而死了呢?这种事情我家娘娘就做不出来的,这一次也是我家娘娘救你的。”   红绡觉得很惊讶也很诧异,她不知道皇后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救自己。   云宛又继续说道:“你可不要不相信,我们皇后娘娘亲自去太后娘娘面前磨干了嘴唇,说了很多好话,太后娘娘最后才答应要放过你的,而且这件事情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呢。”   “你说的是真的?”   “我干嘛要说假话骗你,如果我说假话骗你,不就会随时被人揭穿了吗?”云宛嗤笑了一声说道。   红绡越发地觉得奇怪起来,好端端的皇后为什么会救自己呢。   她很是不解,望着皇后,对皇后说道:“娘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让我做,如果是的话,您尽管说吧,我会答应你的,你救了我,我绝对会报答你,我红绡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本宫没什么事情让你做,本宫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而已。”她笑了笑,仔细地打量着红绡,这才缓缓地说道:“论模样吧,你也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论性情吧,我听说你的性情也是极好的,以你这样的资质,又怎么可能只沦落为作一个小宫女这么简单呢,你说是不是?”   红绡听了她的话后,有些不解,望着皇后缓缓地说道:“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本宫能有什么意思,本宫也就随便感叹一下,难道你还指望着这世界上能够有人一直救你吗?这一次就算是本宫救了你,那么下次本宫也没有本事再救你了,本宫充其量也只能够救你一次。”说到这里后,她笑着说道:“其实这个世界上,能够救自己的只有你自己,要不要自己救自己,这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完后,她便对云宛说道:“云宛,我们走吧。”   云宛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您先走吧,我把红绡妹妹扶着出去,我看她伤得不轻呢。”   “难为你细心了。”   皇后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而云宛则扶着红绡在后面慢慢地往外走,一路之上,她跟红绡说话。   她说道:“刚才娘娘跟你说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云宛笑嘻嘻地望着她问道。   “我没有听明白。”她摇了摇头如实地回答说道。   “其实娘娘说得很简单,娘娘想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能够自己救自己。”   “可是我怎么救自己呢?”她犹豫了一下说道。   “很简单,如果这一次你是妃嫔的话,那么就算是你杀一个宫女又怎么样呢?难道还有谁能够为难得了你吗?你不要忘了像咱们才是最卑贱的人啊,若是像我这种人一辈子也就这般了,毕竟我无才无貌,可红绡姐姐你不同,你有才有貌,难道一辈子心甘情愿的只想作个小宫女吗?”她刻意的提点说道。   听到她这番话后,倒是让红绡心中一动。   云宛仔细地看着她似乎已经料到了她心里面在想什么,便继续缓缓地跟她说道:“你也看到了吧,现在的皇上并不是个昏君,而且年轻有为,又是一表人才,我们整个云荒国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他呢,谁不想成为妃嫔呢,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不珍惜这个机会呢,你把自己的希望倚靠在别人身上,想要别人来救你,那样的想法是很可悲的。”   听到她这番话后,红绡的心里面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些为之所动起来,若是在平常,她便不会去想这些了,可是这一次的确是有点不平常,连续两次,慕容青箩想要救她都没有救成,她险些丧失了自己的性命,而且还被人打得满身是伤,一想起这些,就觉得心中特别的难过,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可以救自己,皇后跟她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回荡着,她深以为然。   110 锁深宫   红绡被放回去的时候,心里面一直都在想着云宛对她说的话,以至于太过于失神,几乎与小宫女撞个正着。   小宫女刚要开口责骂,一抬头竟然发现眼前站着红绡,不禁欣喜若狂道:“红绡姐姐,您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红绡听罢,不禁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便是那么不愿意我出来么?”   “自然不是,我们这里头的人,人人都巴不得红绡姐姐能被救出来,尤其是贵妃娘娘,今个儿见到她时还瞧见眼圈红红的。”小宫女忙摆手道。   “是么?既如此,为何不见娘娘救我回来?”红绡负气道,说完便不再搭理小宫女,径自走回到房中。   慕容青箩正满心无奈,忽听得小宫女来禀告说红绡被放回来,忙亲自去探视她。   她看到红绡正坐在榻上想事儿,忙走上前去,喊了一声道:“红绡。”   红绡见到是慕容青箩,心中虽很不以为然,却仍旧强颜欢笑道:“原来却是娘娘。”   慕容青箩不禁一怔,红绡素来同她说话,都不是这样的口吻,如今却是这般客气起来,不禁叫人生疑。   然而她始终是待红绡如姐妹一般,自然也没有多想。   她在她面前坐下,欣慰道:“没想到皇上当真会放你出来,到底是我太不了解他,总以为他是薄情寡义之人。”   慕容青箩这么说,字字句句都是出自内心,然而在红绡听来却始终觉得是虚伪。   但她并不揭破,只是淡淡说道:“谢谢娘娘关心,我觉得有些倦了,不劳娘娘亲自来探望。”   见她脸色不好,慕容青箩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但也并未多想,只当是她被关太久,太过于疲累,于是笑道:“也罢了,你便好生休息吧,明日本宫再来探望你。”说完后,方施施然离开。   红绡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个凌厉的笑容,但一闪即逝,并没有被远走的慕容青箩看到。   慕容青箩只当是皇上最终还是不忍心伤害红绡,将她放了,心中多多少少对皇上多了一些感动。   慕容青箩与皇上虽然生了些芥蒂,但在皇甫商隐心中,始终还是当她是结发妻子。   只是太过于爱她,因为爱,才会生出这些龌龊来。   解语,显然不同。   慕容青箩生性恬淡,尤其是她所爱的人,并不是皇甫商隐,是以对皇甫商隐的事情也不甚关心。   她越是如此,越发让皇甫商隐觉得不是滋味。   还好皇后为人贤良淑德,平日里并不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尽管皇上也不宠爱她,却也不讨厌她,对她始终相敬如宾。   解语就不一样,皇上当初只是被她迷惑,才会一时情迷意乱,才会对她宠爱有加。   甚至说,皇甫商隐当时爱她,无非是因为想气气慕容青箩罢了。   但事到如今,他发现利用解语来让慕容青箩吃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慕容青箩为人原本就大度,再加上她对皇甫商隐的事情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在乎,因此才出了这些事。   现在,既然找不到喜欢解语的理由,皇甫商隐自然也对她渐渐冷落下来。   本是很平常的事情,解语却是一天一天的越发气不过了。   后宫中的事,本是如此,当你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对你阿谀奉承,青眼有加。   但是一旦你失势,不再得到皇上的宠爱,情况就不会再这样。   所有的人会将你践踏,简直是当成脚底的泥巴一样。   解语现在差不多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之前一直都对她奉承的人见到她不再得到皇上的宠爱,一个一个的都远离了她,她的门前渐渐变得门前冷落车马稀起来。   这一日,她坐在那里赌气,一个小宫女如意走过来,把茶水奉给她,小声的说道:“娘娘,您要的茶水。”   她接过来后,喝了一口便喷的到处都是,不禁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是哪里弄的茶水?味道这么差,明显就是别人用剩下的茶叶渣。你快快说来,宫里的好茶叶是不是被你骗出去卖钱了?”   小宫女一听不禁吓坏了,连忙给跪下道:“娘娘,奴婢绝对不敢做这种事儿,打死奴婢也是不敢的,这就是奴婢今天刚刚领到的茶叶,是内务府发给奴婢的。”   解语横眉冷对说道:“这不可能。内务府怎么敢把这么次的茶叶给本宫,素来都是给本宫雨前龙井的。”   如意急的连连摆手,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过了半日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奴婢也曾经这么和大总管说过,但大总管却说昔日娘娘是万岁爷心尖儿上的人,自然是好茶好水的奉着,但如今却不一样了。娘娘如今什么都不是了,万岁爷也好久没来娘娘这里一步了,还要那么多好东西干什么。”   “不许胡说八道。内务府大总管每次见到本宫都是恭恭敬敬的,又怎么可能会说出这些话来。”解语怒不可遏道。   “但这是真的。”如意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解语知道如意是个老实的丫头,按理说不会没事儿来欺瞒她。又见到如意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算是她再蠢笨也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她失宠了。   失宠的下场很惨的,不仅被别的妃嫔所看不起,就连小小的奴婢也敢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解语不禁恨恨的说道:“想当初皇上也是很宠爱本宫的,若不是慕容青箩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本宫还是皇上心头上的肉呢。这些都是慕容青箩害的,本宫早晚要和她清算。”   如意跪在地下,大气也不敢出。   解语继续问道:“如意,你快帮本宫想想,本宫要是想对付慕容青箩的话,有什么法子。最好那种神不知鬼不觉可以制人于死地的。”   如意想了半日,只是在那里摇头,她是个很单纯的宫女,自然不会连同解语去害人。   “如果你想出来,本宫可以重新夺回皇上的宠爱,一定重重有赏,甚至还可以说服皇上,放你回家乡去。要是你不能帮本宫想出来,本宫就先找个由头把你给打死,你也没有以后了。”解语火冒三丈,恨恨地说道。   如意不禁被吓得浑身哆嗦起来,解语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很清楚。   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要是自己不赶紧帮她想个法子,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对付自己,而且绝对不留情。   111 宫心计   如意沉思了一会儿,才小声的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   “你且说来听听,要是想出好法子,本宫一定重重有赏。”解语顿时眼前一亮,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如意。   如意缓缓地说道:“我听古人说厌胜之术,仿佛是能够置人于死地。古往今来,厌胜之术都是深宫中的忌讳,有的人会因此而死,仿佛是受到诅咒一般,传说是很灵验的。不知道娘娘以为这个法子如何?”   解语温言,不禁提起了精神,方才还是闷闷不乐的,现在缺一下子高兴起来,连声说道:“厌胜之术,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至于怎么做,就要靠你了,如意。”   如意的身子抖了一下,恨不得马上给自己一巴掌,她也是被逼的没有法子,才随便胡诌的,没想到解语竟然当真。   谁都知道厌胜之术害人,也知道这是宫廷中的禁忌。要是用这个法子害人,被人发现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她垂头想了想后,才神眼闪烁的对解语说道:“还有一句话,奴婢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本宫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解语现在正在兴头上,自然是异常兴奋,无论谁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了。   “我始终觉得厌胜之术害人是宫中的大忌讳,要是被人发现只怕娘娘和奴婢死无葬身之地,还请娘娘三思。”她虔诚的说道。   解语听闻后,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来就在她的俏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怒骂道:“让本宫使用厌胜之术的是你,现在劝阻本宫的还是你,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我警告你厌胜之术我是用定了,你速去帮我想个法子,否则的话我一定先把你活活打死。”   如意听完后,不禁叫苦连天,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答应道:“是。”   现在的情形来看,若是劝阻解语,肯定是死路一条,若是不劝阻她,还有一线生机。权衡之下,她已经拿定了主意,连声说道:“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为娘娘打算,也一定会帮娘娘。”说完后,这才退了出去。   解语的嘴角带出一丝犀利,冷冷地说道:“慕容青箩啊,慕容青箩,本宫倒是想看看,如今你还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够存活下来。”   如意出来之后,只觉得心底一阵凉飕飕的,解语的为人她是最清楚的,刻薄小气,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没有依照她的要求来做,自己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她只是一个未谙世事的深宫少女,对于厌胜之术害人这种事也只不过是听老一辈的宫人讲起过而已,又何曾真的见识过?如今解语要她帮忙,她真是深感为难之及,忍不住悄悄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恰好一个小太监赌输了钱走过来,见到她在抹眼泪,想起如意平日里也不是多么精明的人,顿时计上心来。   他走上前来,笑着说道:“你好端端的在这里哭什么?若是被哪宫的主子看到,恐怕又会惹来一番事端。”   如意听到他的话,心中一震,深觉他所说的极为有道理。这宫里头最忌讳的是什么?   最忌讳的自然是宫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知道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只当是受了主子的虐待。   如意这么一哭,若是被人告到解语面前,只怕又要被解语一顿责备。   若是被人告到其他主子面前,其他主子恐怕也会借此小题大做,来对付解语。   这就是深宫中的复杂之处。   如意连忙抹干净眼泪,对那小太监恳求道:“小杜子公公,央你万万不可把这事儿说出去,否则只怕够我受的了。”   小杜子听完后,嘻嘻笑着说道:“我自然不会出卖如意妹妹的,只是出了什么事,你不妨说来给我听听,又或者我可以帮得上你。”   他的言辞之间,尽是真诚,加上方才对如意的一番开解和劝慰,使得无助中的如意顿时便对她放松了戒心。   如意只好点头说道:“我也不怕说出来告诉你,娘娘她让我帮忙找一个巫师。”   “找一个巫师?”小杜子顿时大惊失色,被吓得不轻。他在宫中待了一段时间了,也深知这后宫中的忌讳。解语如今居然要找巫师,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可不是么?但我一深宫弱女子,我又去哪里帮她找一个巫师呢。”她哭哭啼啼的说道,“要怪只怪自己没有能跟一个好主子,否则也不必这么痛苦。”   “找巫师这事儿可是非同小可,你家主子到底要做什么?“小杜子好奇的问道。   “还不是因为贵妃娘娘独占了皇上的宠爱,让我们家主子心里面不爽利。我们家主子便想着利用厌胜之术来陷害贵妃娘娘。”如意惊慌失措之下,竟然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了。   小杜子心里面仔细的盘算着这件事情,眼珠儿转来转企,终于有了个一举两得的主意。   他悄悄的安抚住如意,跟她说道:“找巫师这种事非同小可,你告诉了我,千万别再告诉别人了,知道么?否则只怕你只有一种后果。”说着,他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如意听完后,连忙答应着说道:“是,我知道,以后谁也不敢说了。”   小杜子说道:“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去吧,这件事我始终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够解决得了的。等我过两天再联系你。”   “你真的肯帮我?”如意连忙问道。   “当然,你快回去吧,千万别被别人看见。”小杜子连忙说道,便劝说如意先回去了。   见到如意走后,小杜子沉思了片刻,便往皇后的宫中而来。   小杜子平时做一些杂役,很少有见到皇后娘娘的机会,如今云宛听说有个做杂役的太监前来拜见皇后娘娘,马上觉得事情非比寻常。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有很重的危机意识。   因此,当她出门后,看到小杜子在央求守门的侍卫允许他进去见皇后娘娘时候,马上就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了。   她走上前去,逼视着小杜子问道:“你是哪宫里头的太监?找皇后娘娘有何事?知不知道在皇后娘娘宫门外头聒噪随时可能被拖出去砍头的?”   第二世:罗衣再现   001 再生劫   时光如梭,岁月匆匆,琼华女神的话仍旧在应验,幻音花和洗剑童子要历劫三生三世,生生不息。   云荒国和明镜国的故事,已经渐渐湮没在了传说之中,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到了21世纪......   三世的故事,互相之间有暗线联系,但又分别可以独立成章。希望总有一个是你喜欢的,亲爱的的读者们。   **************   A市。市最中心的星光剧院。   “风华杯”歌唱比赛的总决赛正在如火如荼地举行着,闪烁着七种颜色的灯光打在舞台上,折射出眩目的光辉。舞台的最中央,浓妆艳抹的主持人向台下的观众宣布着:“下面有请6号选手,沐之晴小姐!”   沐之晴镇定自若地站在舞台中央,面对着台下一片黑压压的观众,面带微笑,轻轻鞠了一躬:“大家好,我是来自天使育幼院的沐之晴,今晚,我为大家带来的是《人间》。”   二十一岁的沐之晴有着清丽姣好的面容,一双清亮的美眸璀璨如星,任谁看了都会印象深刻,她一笑,左边脸颊上便有一个米粒大小的酒窝,更添了几分甜美。她的身材娇小玲珑,纤浓合度,身着一袭淡绿色的吊带裙,式样简约,裙摆只以花瓣滚边作为点缀,益发衬托出她清新如露珠的气质。   “天使育幼院。”坐在第一排嘉宾席上的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轻轻地重复这几个字,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开始演唱的沐之晴。   这个年轻而漂亮的女孩子一点也不怵镜头,站在灯光聚集万众瞩目的舞台上发挥自如,甜美的歌声婉转低回,仿佛一缕清泉萦绕在光芒万丈的舞台,萦绕在人头攒动的观众席。那么美妙而声情并茂的歌声,轻易地拨动了人们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许多人不由自主地,轻轻地跟着和唱起来: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的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   一曲唱毕,掌声雷动,观众的反应空前热烈。今晚来参加决赛的选手共有十人,但无疑,沐之晴的反响是最热烈的。在她的后面,还有四个选手。但经过她淋漓尽致的演唱之后,观众对后面的那些选手的演唱便不那么上心了。   沐之晴谢幕离台后,嘉宾席上的那个男人也骤然离席,往后台的方向走去。   刚刚演唱结束的沐之晴正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等待着公布比赛的结果。这次参赛,陪同她来的是天使育幼院的院长林愉,此时正坐在她旁边的位子上。   “之晴,你唱得真好,我在这里听得都要感动死了。”林愉怜爱地握着沐之晴的手。沐之晴是从小被父母遗弃在火车站而被偶然路过那里的她抱回来的,因而两人感情深厚,有如母女,沐之晴从小称呼林愉为“院长妈妈”。   “院长妈妈,你又在笑我。”沐之晴眨眨眼,撒娇地对林愉一笑,“大家都很厉害呢!”   “院长妈妈一直相信你是最棒的!”林愉鼓励地拍拍沐之晴的肩膀。   两人正聊得热络,林愉忽然留意到一个男人越走越近。她认得那个男人,他是本市最大的上市公司“君氏集团”的创办人兼董事长,君问天。君氏集团可说是握信A市的整个经济命脉,据说,A市近半财政收入都源于“君氏集团”及其旗下企业。   顶着这样大一顶光环的君问天,自然经常被邀请上电视节目,且是报社或杂志社访谈的常客,在A市广为人知。业内业外都尊称他一声“君老板”。   林愉欠起身子,向君问天打招呼:“您好,君老板。”顺带拉起了还坐着不动的沐之晴。沐之晴也只得跟着附和了一句:“您好,君老板。”   “哦。”君问天淡然地回应了一场,在她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沐之晴的身上,走近了才看得更清楚,这个女孩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女,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勾魂摄魄的凤眼,锁骨分明,身材娇小却是凹凸有致。君问天阅人无数,情人也换了将近十个,这么清纯得不染红尘的美女还是头一次见到。   “你叫什么名字?”君问天开口问。   “沐之晴。”回答之后,沐之晴才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中年男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五官本来应该棱角分明,却因为中年发福而走了样。突出的将军肚使人联想到“宰相肚里能撑船”。   “你刚刚的演唱非常出色!”君问天夸赞道。   “谢谢。”沐之晴仅是淡淡地答了两个字。   “君老板,我是天使育幼院的院长,我们育幼院非常感谢您的赞助。”林愉忙介入两人之间的交谈。以沐之晴初出茅庐的阅历,万一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得罪这个财大气粗的大老板可就不妙了。   君问天的目光仍在沐之晴的身上徘徊不去。   沐之晴有些不悦,但碍于他的身份又不好开口说什么的。正是左右为难之时,耳畔传来主持人高昂的声音:“至此,‘风华杯’歌唱比赛已经圆满结束,下面,有请今晚所有的参赛选手来到舞台上,我将向大家宣布今晚的比赛结果!”沐之晴闻言如获大赦,抬步跟着其他选手向舞台方向走去。   为了参加这个歌唱比赛,她前前后后参加了海选、初赛、复赛,通过层层选拔,才进的今晚的总决赛。第一名的奖金是五万元的现金。五万元!如果能拿到第一名,把奖金给育幼院,可以帮助那些新来的小朋友添制好多生活用品与玩具。   沐之晴紧张地站在选手中间,屏息听着主持人的一字半语。   “今晚获得季军的选手是3号刘盈。——”   那个被报到名字的女孩子欣喜若狂,差点惊呼出声,用双手掩住了自己的嘴方罢。   主持人仍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宣布着:“获得亚军的是1号余欣欣!”   那个余欣欣也是兴奋得不行,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   沐之晴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剩最后的冠军人选的宣布了,如果冠军不是她,如果——   “获得‘风华杯’歌唱比赛冠军的是——”主持人有意卖个关子,舞台的灯光在她停顿的瞬间配合默契地全部关掉,只剩下一小束灯光在剩余的选手身上移来移去。   “五、四、三、二、一!”那一小束灯光倏然暗掉,舞台上一片漆黑,接着,比赛时一直在舞台顶上闪烁的眩目的七彩灯光重新亮起!   “6号沐之晴!”   成功了!沐之晴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脸上漾出喜悦的笑容。   三名胜出的选手按照主持的提示,一齐出列,站在舞台最中央的位置。沐之晴表现得落落大方,谦逊地对关观众微笑。   长久以来的辛苦总算是得到了回报。一直在后台倾听动静的林愉也欣慰地笑了。这个坚强又有恒心的孩子,她果然成功了!   002 有预谋   沐之晴在舞台上领取了奖金,回到后台之后,林愉便带着她离去,打算回天使育幼院。一个高瘦的男人忽尔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你们好,我是君老板的司机。我们老板请两位过去一下。他在‘香格里拉大饭店’订了位子,为沐小姐举行庆功宴,请两位务必赏光。”男人彬彬有礼地介绍着自己的身份与来意。   沐之晴动了动嘴唇,原本想拒绝,却被林愉以神色制止。她只好默不作声地看着林愉向那个司机道了声谢,并跟着那司机进了一辆黑色面包车。   面包车将她们驶进同样被黑暗吞噬的城市。在暗夜中,一片片闪烁的灯火,宛若夜中不灭的精灵,将这个沉睡中的城市照亮。车子缓缓地朝香格里拉大饭店开过去,司机始终一语不发,专注地开着车,因而沐之晴虽是满怀好奇,也不好问他什么。倒是林愉,在下车之前有意提醒了她一句:“等一下见到君老板记得礼貌一点。”   礼貌。沐之晴嘴角一牵,笑了。这是自然的。这位君老板,年纪大得足以当她的父亲,对这样一个长辈,她当然会有起码的礼貌了。   司机将沐之晴与林愉带进香格里拉大饭店十八楼的1802包厢,便径自离去。   沐之晴与林愉向君问天打过招呼之后,便半推半就地入了座。除了她们,君问天居然没有请别人。一桌丰盛的菜肴早已预备好,桌上还有一瓶开了的红酒。   “来,沐小姐,为你今晚的成功干杯!”君问天就坐在沐之晴旁边的座位上,对她拿起酒杯,胳膊肘还有意撞了一下她的胸部。   沐之晴将身子移开,使自己离这个男人远一些,再为难地笑了笑:“我不会。”   “不会喝酒就少喝点!一杯总可以吧!”君问天说着,拿起杯子注了满满一杯红酒,作势要强迫沐之晴喝下去,酒递到了她的唇边,“来,把这杯酒干了……”   “我不——”沐之晴整个人退后一步,仍拒绝着。   君问天不依不饶,也贴得更近:“沐小姐,你还没成明星呢,就耍大牌了?这么不给面子?”   林愉正要给沐之晴解围,却见君问天手上的杯子端不稳,一整杯的红酒都洒在了沐之晴的连衣裙上面。   “啊,真是失礼!”君问天一面抱歉地说着,一面忙不迭地开门叫道,“服务员,快点带沐小姐过去擦一下。”   服务员应声而来,站在沐之晴的跟前。   “不用麻烦了,告诉我洗手间在哪儿就可以了。”沐之晴大度地一笑。   “好的,沐小姐请跟我来。”服务员在酒店的走廊中穿梭着,沐之晴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只觉得头都要拐晕了。好半天,服务员在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指着说道:“这就是洗手间了。沐小姐请便。”   “不像啊。”沐之晴抬眸看看,上方并没有洗手间的图案标志,单看其外表倒更像个客房。也或许,所有豪华饭店的洗手间都是这个样子?   沐之晴正纳闷着,蓦地听到那服务员说道:“进去吧,沐小姐。”尔后身不由己,被推进了房间。在她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门被人“咣当”一声从外面反锁了。   沐之晴条件反射地过去旋动门锁,企图将门打开,费了半天劲,却是纹丝不动。她再细看看这个房间:一张精致的席梦思双人床上铺着洁白的被子,放置着两个枕头,靠近窗边的位置安装着液晶式的彩色电视,还有一张乳白色的梳妆台及两把椅子,梳妆台上面的梳子、镜子一应俱全,甚至房间最旁边还配有一个卫生间。   这可不就是一个客房么?为什么服务员要把她锁在这里?!   沐之晴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忙大声唤道:“喂,你走错了,这里不是洗手间,我要出去!快开门!”   她叫了半天,嗓子都干得冒烟了,还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这下她可以肯定了——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   沐之晴被困在客房许久,不停地用手敲门,大声呼救,并试图用椅子砸开门,折腾得力气都快没有了,却还是毫无效果。   究竟是谁在作弄她?是那个故意带她走错房间的服务员,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授意服务员如此对她?   沐之晴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休息着,想着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坐着、想着,因为太累了,她的眼皮渐渐垂了下来……   “咣当”一声,似乎是外面传过来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沐之晴一个激灵,半点睡意也没有了。她只当是什么人过来打开门让她出去了,朝门口一望,只见君问天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君老板,你来得太好了,刚才那个粗心的服务员带我走错了房,差点把我锁在这里。”沐之晴忙欠起身子,满脸堆笑道。   君问天反手将门重新带上,一脸淡如春风的微笑:“沐小姐,我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沐之晴从椅子上站起来问。   君问天拿下了一直戴着的墨镜:“你们天使育幼院的那块地相当不错,有升值的潜质哦,我打算出高价把那块地收购下来……”   “收购?”沐之晴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不禁止反问道,“君老板,您要是把那块地收购了,那些无家可归的小朋友怎么办?院长妈妈怎么办?没有了天使育幼院,我们……”   “你们会如何如何,这就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之内了。我君问天看中的,不管是人是物,没有拿不下的。”君问天向她走近,舒舒服服地在床沿坐下,意有所指地向沐之晴使个眼色,“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不但不收购你们育幼院那块地,而且我可以保证,每年会提供更多物资上的赞助,并且,我还可以通过关系让你签约唱片公司,正式进军娱乐圈。”   君问天说话时那色欲横流的眼神看得沐之晴不寒而栗,忙结结巴巴地问道:“是……是什么事?”   “很简单,你今天晚上好好陪我,你若让我舒服了,我刚才答应你的所有事情,都会全部兑现。”明明是很无耻的威胁利诱,君问天还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   沐之晴鄙夷地一笑:“君老板,你们有钱人都喜欢玩这样的伎俩吗?我们育幼院地处偏僻,何必劳动您去打它的主意?”   “你说的对,我对那块地根本没什么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君问天干脆单刀直入地说明自己的意图。   沐之晴意识到了事情不妙,起身欲跑,打算逃出这个房间。君问天早有防备,在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你……你干什么?”沐之晴羞怒地想将手从君问天的掌控中挣脱,挣扎了半天才脱身。   “聪明的,就乖乖从了我,否则我保证让你死得很难看。”君问天衣冠楚楚的面相全部除去,威胁着沐之晴的同时,再次狠狠地一把将她抓住!   “你放开我!放开我!”沐之晴拼命地挣扎,无奈男人的力道占了上风,她非但挣脱不了,反而让君问天一把压在了身下!   眼看着他的嘴就要凑过来,手也伸向她的身体,沐之晴不假思索,用尽所有力气,伸出双腿朝君问天的小腹狠狠地一踢!   “臭丫头!”君问天站起来,捂着吃痛的肚子,恶狠狠地又朝她扑过来!   沐之晴反应快,展眼间离开了床,退到了梳妆台旁边。君问天再次扑过来时,她信手拿起镜子,朝君问天扔过去。   君问天闪身一避,反手打掉了镜子,又向她逼近!狰狞的面容因为欲望的膨胀开始扭曲:“臭丫头,还敢反抗,我今晚不把你做掉,我就不姓君!”   “君老板,你是生意场上的名人,是大亨,如果你真的强暴了我,会影响你的声誉的……”沐之晴试图用理性的劝说打动君问天。   “强奸?”君问天阴恻恻地一笑,“我不妨告诉你,如果事情闹大了,那些记者只会说你是借着大老板的势力上位,并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获得比赛冠军的,到时候所有人只会瞧不起你!”   “你……”沐之晴气得血气上涌,好半天才想到一个字,“你无耻!”   “我无耻,哈哈。等一下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无耻’!”君问天步步逼近,如狼似虎。   “你……你别过来,你过来!”沐之晴的手摸到了椅子上,“你……你要是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君问天冷笑,肆无忌惮,“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个‘不客气’法?”   沐之晴无计可施,顺手抄起那把椅子,一把向君问天砸过去!   “呯”的一声,椅子砸中了君问天的头部,沐之晴用力极大,居然将君问天左边的额头给撞破了!鲜血沿着额角硬币大小的伤口滑下,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这下沐之晴惊呆了。   就在她呆住的瞬间,君问天像只饿狼一般,丧心病狂地扑过来,将沐之晴再次按倒在梳妆台上!受伤之后的君问天有着无穷大的力气,沐之晴根本毫无反击的余地。   “我今晚若不得到你,我就不姓君!”君问天一把抹去额角的血迹,再用大手将沐之晴的吊带裙的肩带使劲一撕,随着布料撕裂的声音,裙子滑落,沐之晴身前一大片春光在他面前一展无疑!   “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君问天笑得像来自地狱的修罗,手脚麻利地除去自己的衣裤,再将沐之晴身上剩余的衣料统统粗暴地扯去!   “不……”沐之晴绝望地哭喊着。   君问天毫无章法地在沐之晴的脸上、胸前一阵狼吻,受辱的感觉让沐之晴生不如死。她感到他的手从她的腰际下移,一直到达她脐下三寸的秘密花园……   就在这时,沐之晴在梳妆台上摸到了一把剪刀。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她举起剪刀,不顾一切地朝君问天捅去!   “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君问天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双手本能地护住受伤的部位。沐之晴手中犹自抓着带血的剪刀,震动、惊惧,心内五味杂陈。   “你……你竟敢……”君问天捂住血流如注的小腹,仍步步逼近。   “我……我不是故意……”沐之晴步步后退,手一松,剪刀落地,整个人身子抵在了窗户边上。   君问天恼羞成怒,电光石火间,伸手推开窗户,将沐之晴整个人掼了出去,诅咒着:“去死吧!”   沐之晴感到自己的身子从窗口摔出去,不停地下坠,风在耳畔呼呼作响,然后便是重重落在地上,恍然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摔坏的木偶娃娃,手、脚、断成几截,散得到处都是……   痛……好痛好痛……她的眼睛睁大着,无声地再看一眼这个黑暗的世间。   一阵风卷来,她觉得自己“一分为二”,一个破碎的自己,留在原地,另一个完整的自己,轻飘飘地被卷走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她要去哪里,她会去哪里……   003 当自强   “这里是哪?”沐之晴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哭得伤心无比的老人家,“大叔,您这是怎么了?”   “雪儿,我是你爹啊!”慕容睿惊愕地望着性情大变的女儿。莫非,当时的那一撞让她撞坏了脑子?   “雪儿?!”沐之晴从棺木中站起,依然满脸疑惑,“谁是雪儿?”   “我苦命的女儿。我是你爹呀!”刚刚还为女儿的“复活”喜极而泣的慕容睿又伤起心来,抱着女儿哭个不停。   沐之晴任由他抱着,一颗心被感动占领得满满的。她从小失去父母,天使育幼院的院长对她如女儿一般,但两人毕竟不是亲生母女,如今这个将她视为亲生女儿的年迈的父亲,竟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父爱!   良久,她听见这个自称是她“爹”的男子对她说道:“雪儿,走,爹带你回家。”   沐之晴觉得气氛十分怪异,没头没尾地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份?”   “大齐,宣文初年。”慕容睿给了一个她听不懂的答案。   沐之晴随慕容睿回了相府,通过太医的确诊,他相信了女儿“复活”的事实,不仅如此,女儿虽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脑子却变聪明了,再也不似过去那般痴痴傻傻!   莫非,是老天怜他年迈,特地赐他女儿这样一段奇遇?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此时的女儿,已不于是真正的慕容雪颜了。当日沐之晴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一阵风卷走,卷去一片黑暗之中,不停地穿梭,最后似乎停驻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又是许久之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又恢复了触觉,手竟然能够拍打敲击!而她敲击的,就是装殓慕容雪颜尸身的棺木的盖子。   生于二十一世纪的沐之晴,在从十八楼摔下当场死亡之后,灵魂却穿越到了北齐王朝,附着在刚死不久的相府千金慕容雪颜的身上,由此而“复生”了。   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让她重新在另外一个时代生存下来。她会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代替死去的慕容雪颜,做一个好女儿,也重新,为自己活一次。   慕容雪颜在丫环锦心与秀容的陪同下逛着相府的后花园。在现代的时候,因为出身的关系,她到过的地方很少,如此美丽的景致,难得见到一次。   一座雕砌得栩栩如生的假山伫立在中央的位置,山后,是水声潺潺的清流,水中不时跃起游鱼;四周,柳树成荫,嫩绿的枝桠繁繁复复地缠绕着,在阳光投照下,落下斑斑驳驳的倒影;在树荫的中心,一丛丛牡丹开得红艳似火,赏心悦目。   “小姐,起风了。”锦心叨唠得就像个关心妹妹的长姐,“你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先回房去,可好?”   “好吧。”慕容雪颜温顺地点点头,在锦心与秀容的搀扶下回房。   “锦心,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慕容雪颜问道,“我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问爹爹,他老人家却什么也不肯说。”   “小姐……”锦心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了,若是再受了什么刺激,万一……   “你怕我受不了?”慕容雪颜挑眉一笑。“放心,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不可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小姐?”锦心与秀容同时惊怔。如此的口吻,如此的神情,这……还是他们家那个痴愚的小姐吗?   “锦心,拜托了,帮帮忙,告诉我好不好?”慕容雪颜抓着锦心的手软磨硬泡,这法子是在现代对付院长妈妈常用的,这时候应该能拜上用场吧!“好锦心,美丽的锦心,可爱的锦心……”   锦心叹了口气,只得将来龙去脉一一说明。如何慕容雪颜在灯会上偶遇少年南宫逸,如何南宫逸奉旨成婚,如何婚宴上出了“偷情”的丑事,如何慕容雪颜不堪受辱忿而自尽。一桩桩,一件件,倾尽自己所知,毫无保留地倾吐而出。   “那个靖王南宫逸,他……他连查都没有查,就胡乱给……给我安了罪名?”慕容雪颜黑白分明的水眸不满地瞪大。   “姑爷根本不相信小姐。”锦心仍是长叹。“不仅如此,在送小姐回府的时候,姑爷还对相爷出言不逊。”   “过分!”若不是因为伤重未愈身子依然绵软无力,慕容雪颜简直要气得跳将起来。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武断又无情的男子,面冷、心冷,他是冰做的吗?   慕容雪颜决定养好伤之后去靖王府找南宫逸算账。   到了门口,慕容雪颜抬眸看着自己的居所上方悬着的匾额上的四个字发呆。这个她所不知道的时代,应该发生在唐朝之后,北宋之前,所以这些繁体字她觉得熟悉,却只依稀认得。   “清、心、小……什么?”乌润的双眸镀上疑惑。   “是清心小筑,字是相爷亲手题的。”锦心微微一笑,“小姐从小没有读过书,难为你现在竟能认得这几个字。”   “没读过书?”慕容雪颜眸子瞪得更大,“那,那我岂不是文盲?不行,我要读书识字!”   “可是,可是相爷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锦心面露难色。   “怕什么,小姐去求一求相爷不就得了,相爷最疼小姐了。”秀容接过话峰,“小姐当初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才受尽欺负,如今……”   “就你话多!”锦心瞪她一眼,停止了此番话题。   慕容雪颜却也从这件事情上看出了两个丫环的区别:锦心忠心,为人比较谨慎;秀容话多,嘴碎,可以从她口中套出不少有的没有的。   于是,晚膳后,趁着锦心出去砌茶的功夫,慕容雪颜将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之后的所有疑问都一古脑儿地倒出来。   “秀容,爹当初是怎么当上丞相的,考科举吗?”   “才不是,”秀容歪着头,头头是道地将自己听到的和想象的内容灌输给自家小姐,“相爷是在我朝开国的时候立了大功,先皇亲亲封的丞相。嗯,三年前新皇登基,相爷现在算是……是……”秀容伸出两个手指头,一时想不出形容词。   “两朝元老!”慕容雪颜嘴快地续上四个字。   “对,对,外头的人就是这么说!”秀容拍手道,“小姐,你好像……好像变聪明了耶。”   慕容雪颜莞尔一笑,又问道:“那,那个什么靖王呢?他是皇族的人吗?敢对爹这么拽,他的官比爹大?”   “拽?”从未听过的用词让秀容一愣,随后恢复叽叽喳喳的麻雀本性,“那个靖王啊,他爹原来是镇国大将军,好像也是开国功臣,也是三年前去世的,那个靖王从前也是大将军的,去年,听说在外面打了场胜仗,就封作靖王了。”   “是这样。”慕容雪颜低头沉思,随后又问道,“那个靖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奴婢就说不准了。”秀容摇摇头,过了半晌,又突然想到什么似地说道:“小姐,靖王在和你成亲之前早就有了三个小老婆呢!”   “什么!”慕容雪颜差点整个人从椅子上栽下来。   她这具身体,再不济也是丞相千金,是个金枝玉叶的出身,那个该死的男人,在娶她之前就弄了三个女人在身边,成心要把她娶回去当摆设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秀容,你是不是又胡说什么了?看把小姐气得!”锦心端着一壶茶回来,刚进门就见着了慕容雪颜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   “没有的事。”慕容雪颜恢复常态,正襟危坐,面容清和,俨然一位知书达礼,娴雅端静的相府千金。   三天后,应了慕容雪颜的要求,一位书生便被请到了相府,负责教授慕容雪颜知书识字。   这个名叫冷自寒的书生,原本曾在京城街头卖诗画为生,为京中不少茶楼酒肆题过字,是以在天子脚下小有名气。   冷自寒从未见过如此才智过人的奇女子,她的进步,简直可说是一日千里。进府之前,相府的管家向他形容自家小姐是“目不识丁”,然而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望见她手中正捧着《唐诗三百首》。一整本唐诗,她至少十成中认得三成,一些流传广泛的诗,她甚至能够倒背如流。三天的功夫,她就学会了写字,不到半个月,她已经认得不少字,字也写得有模有样了。   慕容雪颜决定了,在这个男权主事的时代,她要通过自身的努力,做一个自立自强的知识女性!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善于唱歌,略通舞蹈,对绘画也十分有兴趣,到了这个自己不熟悉的时代,她要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与优势,再不做任人屠宰的羔羊!   在父亲的坚持下,慕容雪颜养了大半个月伤,直到头上的伤口完全恢复,才被允许出门。   004 结金兰   四月天的清晨,暖风熏人,慕容雪颜一大早带了锦心与秀容,乘了小轿去京中最大的“承德布庄”。   “小姐,您这是要去添制新衣吗?”一路上,秀容站在轿旁,嘴巴一直没有停过,“我听说,承德布庄的布料可漂亮了,连东魏那边的丝绸都能买得到呢!”   慕容雪颜并不接受话,一路之上暗自沉吟,自顾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轿子在锦绣布庄外面停下,慕容雪颜在锦心与秀容的陪同下走进大门,一阵风的功夫,承德布庄的老板元广进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慕容小姐大驾光临,元某有失远迎!”   看来相府千金还真是块活招牌,走到哪都有人逢迎。   慕容雪颜不作客套,直说来意:“我来选几匹布男装,我自己要五套,另外,我身边的这两位姑娘一人三套。”   锦心与秀容两相顾望,谁也不明白自家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是元广进,见怪不怪地将慕容雪颜一行人引至布料储库,亲自向三人做着介绍:“慕容小姐请看,这些便是最新的外袍布匹了。不知道小姐喜欢什么花色?”   “我自己来挑。”慕容雪颜答道,“元掌柜,你忙你的去,我选好了自然会叫你。”   元广进点头离去,秀容忍不住问道:“小姐做那么多男装干什么?”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个世道,男人比女人好混啊。换个发型换套衣服,能干的事情就多了不知多少倍。”慕容雪颜神秘兮兮地一笑。   两个丫环仍是一知半解。   片刻之后,三人将布料选好,锦心唤来元广进,吩咐道:“元掌柜,这五套衣服照着我们小姐的身量做,这边的三套照着秀容的身量做,剩下的三套照着我的身量做。”   “是是,小的这就去请女裁缝为三人量尺寸。”元广进忙不迭地应着。   一切就绪之后,三人出了布庄,慕容雪颜向一直等着的轿子行去,忽听秀容指着不远处惊呼一声:“看,那是靖王!”   慕容雪颜循声望,但见一个青衣男子驰马而来,身形一晃而过,只是惊鸿一瞥,她依稀看见他刚毅的眸子与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的确很有冷酷的气质。   “也不见得有多帅嘛。”慕容雪颜小声咕哝着,不明白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到底看上了这个男人哪一点。   “小姐,回去吧。”锦心柔声提醒着。   “好,马上回去。”慕容雪颜收回目光,正欲躬身入轿,倏然间看见不远处的大路中间,一辆马车疾驰而来,眼看便要朝一位正在踽踽独行的老妇撞去。   情况危急,慕容雪颜顾不上别的,朝那老妇冲过去,一把护住老妇,待要向路边躲闪,已然来不及!   那匹黑色的马狂嘶着驰骋而来,巨大的阴影将慕容雪颜覆盖,她本能地闭上眼!   锦心与秀容吓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雪颜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眼前轻飘飘地掠过,稳稳地落在那匹狂性大发的马身上,她仓促间抬眸一望,见是一个黄衫少女伸手牵住缰绳,使出重力,一拉,口内高呼“吁——”,片刻之间将马制住!   好险!   慕容雪颜惊魂甫定,忙着关心起老妇的安危:“老婆婆,你没事吧?”   老妇许是吓懵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锦心与秀容忙上前去,一左一右搀住了自家小姐,不住地上下打量,生怕有什么闪失。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一向斗嘴斗得厉害的两个人难得有了一回默契。   “吓什么,我又没事。”慕容雪颜轻轻松松地转了一圈,“你们看,我这不好好的么,多亏这位姐姐及时出现呢。”   锦心会意,上前一步向犹坐在马上的黄衫少女道谢:“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黄衫少女淡然一笑,转而训斥起赶车的车夫,“这里是天子脚下,岂容你这般胡冲乱撞,刚刚若是没有我,你是不是预备闹出几条人命?”   赶车的车夫见这少女品貌不凡,料想应当是富家千金或官宦之女,因而不敢辩驳,只嗫嚅道:“不关小的的事,是车上这位大爷说要快……”   却听马车内一个尖细的似男非女的嗓音问道:“德三,出了什么事情啦?”   “回大爷的话,没什么事。”   “没事还不快点走,耽误了爷的事你担待得起么!”车上的人带着怒意催促道。   黄衫少女不屑地一笑,翻身下了马,那车夫如获大赦,继续驭马赶路。   马车经过慕容雪颜身边的一瞬间,车内的人不经意间掀开了车帘一角,忽然整个人如被冰雪,几欲僵住。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   目睹了黄衫少女的驭马技艺之后,慕容雪颜决定了——她要交这个朋友!   “这位姐姐好武艺,小妹佩服!”慕容雪颜主动向黄衫少女递去一个善意的笑容。   “妹妹不顾自身安危,舍身救人,才真正让人佩服!”黄衫少女明朗地一笑,一张俏脸英姿动人。   “姐姐对我有也算有救命之恩了,我请姐姐去天香楼用膳,当作酬谢,不知道是否方便?”慕容雪颜进一步提出邀请。   黄衫少女对这热情大方的绿衣少女本就颇有好感,便满口答应:“好啊!不过,我可坐不惯轿子。”   “我其实也不喜欢。”慕容雪颜吐吐舌头,转头对锦心说道,“锦心,你让他们几个先回去。”   “可是小姐,你……你……”锦心为难地望一眼自家小姐。   慕容雪颜一眼看穿她的担忧,无非是认为相府千金不宜在外抛头露面诸如此类,她摇摇头,不以为意地推了锦心一把:“快去呀!”   今天注定是丰富多彩的一天——   慕容雪颜刚上了天香楼,便被几个多事的纨绔子弟认了出来。   “哟,这是不是慕容家的傻女吗?”一个油头粉面、衣饰华贵的男子带头取笑。   “你在说谁?”锦心比慕容雪颜更生气,立刻瞪眼反问。   “说谁?”那男子嘲弄地看着慕容雪颜,“京城中,还有第二个‘第一美女兼傻女’吗?”   慕容雪颜刚要发作,转而敛起怒容,回眸给予他一个笑容,不紧不慢地回嘴:“这位公子,如果你爹娘没有教导好你,让你多嘴胡说,那么你与其有钱在这里胡吃海喝,倒不如回府去请个先生好好学学口德!”   “你!”那男子一时想不到从前只会傻笑的慕容雪颜会变得伶牙俐齿,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反问道,“你说谁没有口德?”   “谁认便是谁呗。”慕容雪颜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譬如我骂了一只畜生,总不会有个人出来承认吧?”   这下那男子气得够呛,锦心与秀容掌不住,各自掩嘴偷笑,连同来的黄衫少女也不禁莞尔。   “姐姐,咱们去吃饭,别让某只乱叫的畜生扫了兴。”慕容雪颜不再理会那无礼男子,挽起黄衫少女的手进了雅间。   天香楼的一顿午膳之后,两个少女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黄衫少女名叫杜兰若,是当今镇国大将军的女儿,年纪比慕容雪颜大一岁。杜家世代从军,到杜兰若这一代,却只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因而大将军杜非卿希望从女儿这一代起弃武从文,取了“兰若”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孰料家学渊源,杜兰若自幼便喜舞刀弄枪,到了十岁上便刀枪骑射样样精通,不输男儿,对针线女工,却是一窍不通。。   “姐姐,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是否冒昧?”慕容雪颜带着商议的口吻询问。   杜兰若爽朗地一笑,答道:“妹妹有什么提议,直说便是。”   “我想与姐姐结拜。”慕容雪颜满脸钦佩,“姐姐这样英姿飒爽的女子,实在让小妹佩服得紧,所以不知道能否高攀?”   “我们之间,用得着这样客气吗,我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妹子一般了!”杜兰若扬眉一笑。   “那么咱们就在这里结拜,你看可好?”慕容雪颜欢喜得几乎雀跃起来,随后,忙命锦心与秀容去天香楼掌柜那儿借香炉与香。   须臾,锦心与秀容将两位东西借来,把点好的香插入香炉。   慕容雪颜与杜兰若齐齐跪下,虔诚起誓:   “天地为证,我慕容雪颜与杜兰若今日在此结为金兰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天地为证,我杜兰若与慕容雪颜今日在此结为金兰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结拜完毕,两个少女相视一笑。慕容雪颜兴奋得无可不可,要知道,杜兰若可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朋友!自从她在这个时代重生以来,一直过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从这一刻起,她有朋友了!   005 不算数   五天后,承德布庄做好的男装送上了门,慕容雪颜迫不及待地要去靖王府登门退婚。   “小姐真的要去找靖王退婚?”锦心对自家小姐的决定十分不解,“当日靖王连休书都写好了,小姐这次去,恐怕讨不了好处呢。”   “哼,凭那个男人也配休我,要休也是我休他!”慕容雪颜傲然道,垂首在已经做好的几套男装中挑选,拿起一套月白色的长袍,准备作为今天出门的“行头”。   “你们俩也别愣着,也挑一套换上呀!”慕容雪颜对两个丫环说道。   “我们?”锦心与秀容各自一头雾水。   “你想啊,如果我们穿成平时那样进王府,估计还没进门就让他们家下人认出来了,说不定门都进不了就给撵出来了,当然要换个装扮喽。”慕容雪颜笑着解释。   锦心冰雪聪明,立刻猜出自家小姐的用意:“小姐的意思是,咱们女扮男装进王府?”   “没错,快去换衣服!”慕容雪颜赞赏地望一眼锦心,自己取了衣裳入内室更衣。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主仆三人乔装完毕。   一身月白长袍,腰间只束了一条同色腰带,头发像时下的男子一样高高束起,用的也是同色的发带,再简单不过的装扮,使往日雪肤花貌的慕容雪颜登时变成了一个玉树临风、潇洒儒雅的英俊少年,锦心与秀容不由得看得呆了。   “小姐这么装扮有种别样的……”秀容一时想不出形容词。   “风流韵味!”慕容雪颜接口,望着眼前两个由俏丫环变成清秀小厮的人儿微笑。   “小姐要传轿子吗?”锦心又问。   “当然要了,排场得让人家看到啊。”慕容雪颜嘻嘻一笑,古灵精怪地眨了眨眼。   轿子在王府大门外停下,锦心上前一步,对王府守门的小厮说道:“这位小哥,麻烦你通传一下你家王爷,说有位姓沐的故人来访。”   “这……”小厮看看三人,满脸踌躇。   “小哥,麻烦你去告诉你家王爷,务必要见我家公子一面,有重要的事情相商。”锦心不动声色地从袖袋中取出一锭银子,趁着说话的功夫将银子塞到小厮怀中。   “好,小人马上去通传!”那小厮飞奔而去。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慕容雪颜望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将手中的折扇一打开,掩住了嘴角的笑意。   “公子真是英俊不凡。”秀容打趣道。   “好说,好说。”慕容雪颜有意抑沉了声音,使自己更符合“公子”的身份。   未几,那名小厮匆匆赶来,对三人道:“我家王爷请三位去书房等候。”   慕容雪颜闻言,不悦地扯了扯嘴角,等候,凭什么?不就是比别人官大一点,钱多一点,势力强一点,犯得着这么作秀吗?   主仆三人在另一名王府小厮的带领下进了王府的书房。坐定后,慕容雪颜好奇地环视四周。这个书房,说是书房,却充满了兵家气势。放眼望去,架子上整理得满满的,全是兵家书藉,并无其他多余的装饰。   等了许久,仍不见南宫逸出现,慕容雪颜不耐起身,却见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挺身进门。   “是这位公子要求见王爷吗?”中年男子正色问道。   “没错,是本公子。”慕容雪颜将手中折扇一合,不知为什么,眼前的男子就是让她莫名地看不顺眼,说话语气便没那么客气了,“老头,你又是谁?”   “你……”中年男子是王府的管家南宫明,在南宫家三代为奴,连靖王都尊称他一声“明叔”,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如此无礼!   碍于年龄与身份,南宫明不便发作,只得沉声答道:“老朽是王爷府中的总管,南宫明。”   “南宫总管,我们家小……公子是来找你们王爷的,你这个下人过来作什么?”锦心适时地反唇相讥。   南宫明昂起头,傲然道:“王爷日理万机,岂是闲杂人等说见就见的?”   “‘闲杂人等’?”慕容雪颜重复一遍他的用词,气得俏脸通红,当即将袖袋中揣的休书取出,在南宫明面前摊开:“你看看这个,本公子手中有这个,还能是‘闲杂人等’吗?”   “这……”南宫明犹豫片刻,方道,“王爷此时下在较场练武,不方便会客。”   “那你就直接带本公子过去!”慕容雪颜喝道。   南宫明再不多话,直接在前引路,将慕容雪颜带至南宫逸平日练专用的校场。   慕容雪颜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校场,顿有耳目一新的感觉。东首是一面战鼓,看鼓面颜色陈旧,应是年深日久了;西首则安置着一个兵器架,上面刀、枪、剑、戟、鞭……十八般武器,无一不全。南宫逸着一身黑色劲装,正在舞剑,动作轻捷,身形如电,望得人眼花缭乱,而他的身后,一名女子正在低眉抚琴,似以琴音的节奏与剑法相和,但南宫逸的剑越舞越快,那女子气劲不足,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南宫逸收住剑锋,猛然回头,一眼望见了伫立一旁的慕容雪颜,问道:“明叔,他是谁?”   “这位沐公子说与王爷有要事相商。”禀报完毕,南宫明便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南宫逸略一端详,便一眼看穿了慕容雪颜的乔装——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耳垂上再明显不过的两个耳洞,挨近其身,还有淡淡的脂粉香,显然,这位“公子”是女子所扮。   “这位姑娘,你找本王,所为何事?”   “你……你看出来了?”慕容雪颜略惊。从进王府至此时,还没一个人看出她是女子所扮,都公子前公子后地称呼,这个南宫逸,刚一见着她就马上戳穿她,还真不简单。刚毅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冷峻而凌厉的眼神,论英俊,南宫逸确实不遑多让,只是这五官线条过于硬朗了些,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自然。”南宫逸波澜不惊地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月白长衫,不事脂粉,依然清丽非凡,美得令人窒息,这张脸,让他觉得极熟悉,他可以肯定自己在哪里见过!   “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兜圈子了。”慕容雪颜将带来的休书在南宫逸眼前摊开,“这张东西,是你写的吧?”   “这是本王亲笔写的休书,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南宫逸骇然地望着慕容雪颜。   慕容雪颜轻蔑地一笑,当着南宫逸与他身后女子的面,将休书撕得粉碎,尔后字正腔圆地说道:“你听着,南宫逸,我就是你那命大的王妃。那一撞没撞死我。”   “王爷,她不是死了吗,她……她是人是鬼?”抚琴的那名女子吓得躲到南宫逸背后。   “你才是鬼!瞧你这妆浓得,粉刮下来都有两斤重。”慕容雪颜抢白她一句,气得她的脸几乎拧变了形,随后将目光正对着南宫逸,将声音比原来提高了一倍:“这张休书证据不足,不能算数,你听着,南宫逸,今日,是我慕容雪颜要求解除婚约,是我不要你了!”   “什么?!”   “我、不、要、你、了!”慕容雪颜一字一顿。   “你……”南宫逸气结地指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连珠炮似的开始数落,“你新婚之夜就与下人暗通款曲,被撞破后自尽,有幸不死,不躲在家里反省,居然还有脸来说自己不要我?”   “暗通款曲?你凭什么这么说?”虽然身高上比南宫逸矮了一些,气势上却不肯服输,慕容雪颜踮起足尖,横眉怒目地反诘道,“你看到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就认定是‘暗通款曲’,我请问你,你调查了吗?你审讯了吗?你证据确凿吗?你听到哪个人亲口承认了吗?”   “当时所有新房中的人都亲眼所见,你和那个小厮衣衫不整地在床上纠缠!”南宫逸振振有词。   “亲眼所见就是事实吗?”慕容雪颜继续质问着,“譬如刚才你后面的女人把你给杀了,然后把凶刀放在我手里跑了,结果别人过来看见凶刀在我手里面,哦,我就成杀人犯了?”   “你……”南宫逸再次被问得噎住,一面忍不住多打量了慕容雪颜两眼。大婚那天所见的明明是一个痴痴傻傻的丫头,和眼前这个精力旺盛、口齿伶俐、胆大包天的小丫头能是同一个人?!   “我的话到此为止,你记住了,咱们之间的婚约解除,不是你休了我,而是——我不要你了!”慕容雪颜说走就走,唤身旁的两个丫环,“锦心,秀容,咱们走!”   “你不要我了?”南宫逸不以为然地一笑,从容反驳,“北齐律法,从来男子休妻,而无女子休夫之说,本王告诉你,你今天说的话全部都不算数!”   “不算数?”慕容雪颜刹住脚步,气得就差怒发冲冠了。她折腾了半天,换了男装,贿赂了守门小厮,收拾了管家,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将解除婚约的话说得清清楚楚,结果,他,他居然只用“不算数”三个字作为回答!   “湘湘,咱们回房,别理这泼妇。”当着慕容雪颜的面,南宫逸故意返身搂住方才弹琴的女子,他的侧妃柳湘湘。   “是,王爷。”怀中的女子娇笑一声,顺带用挑衅的目光瞥了慕容雪颜一眼。   “……”慕容雪颜呆望着径自离开的一对男女,一时气得挪不开脚步。   “小姐,还是先回去吧。”锦心劝道,“不管怎么说,相爷与王爷是同朝为官,闹得太难看了,只怕……”   许是顾忌到四周或有王府耳目,锦心没有将余下的话说出口,聪明如慕容雪颜却也猜到了她的下半截话的大意,只怕,南宫逸这个家伙会在朝堂上与她的丞相父亲为难。   006 不嗣音   事情还真如锦心所预料的那样,没过几天,慕容睿下早朝的时候,就怒生满颊,因为剧烈的咳嗽,脸上现出病态的绯红。   “爹,您这是怎么了,谁给您气受了?”慕容雪颜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父亲,一面忙柔声询问道。   “今天早朝的时候为父向皇上递了折子,提出了‘弃军从商’、让百姓休养生息的朝议,皇上本来满口选赞誉,说为父的为民请命,其行堪作百官表率,谁知道……”   慕容睿停顿了一下,又咳嗽起来,慕容雪颜急忙为父亲捶背,又命锦心去请大夫。   “南宫逸那个小子,竟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仅如此,他还骂为父年老怕事,一心想着罢战享福,却不知道当今除了我朝北齐,西有宋、东有魏、南有越,尚虎视耽耽……”   原来这个架空的时代天下还处于分裂状态。慕容雪颜从父亲的口中明白了当今局势。   “那小子还说,如今虽然四足鼎立,相安无事,难保他日不起战事,因而应当将国家主力放在军事的操练上……”   “爹,你和那个……那个靖王一向政见不合吗?”慕容雪颜小心翼翼地问道。   “南宫逸那小子成天就想着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却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战火遍及之处,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实乃苍生之祸。”慕容睿一双眸子踱上悲悯的神采,“皇上最后虽然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为父的一番心血,也算白费了。”   慕容雪颜一时很难断定自己的父亲与南宫逸究竟谁对谁错。蓦地,她想起那天入王府退婚的事情来!   难道……   南宫逸之所以处处针对她的父亲,就是因为她那天去大闹了一回?!   这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男人!   慕容睿年事已高,身子本就不太健朗,这回在朝堂上受了打击,竟就此病倒了,整日缠绵病榻。慕容雪颜衣不解带地服侍父亲,恨极了那个罪魁祸首——南宫逸!   慕容睿这一病,又折腾了好些天,才总算渐渐地恢复了元气。眼见得父亲的病一痊愈,慕容雪颜就迫不及待地带上锦心与秀容,又一次造访了王府。   这一次,她没有换上男装,而是挑了一套最得休的衣裙穿上,命锦心与秀容将自己精心妆扮。   既然,上一次据理力争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么这一次便“动之以情晓之以礼”吧,南宫逸这个人总不至于软硬不吃吧!   在王府门口,慕容雪颜直接向小厮说明了自己相府千金的身份。这一回,王府的管家南宫明没有作任何刁难,而是直接请她进了王府中专门接待客人的逸云阁。   “逸云阁。”慕容雪颜念着这三个字,心生反感,这个南宫逸,也未免太自恋了,连家中的居所都用上自己的名字。瞧这三个字题的龙飞凤舞的,倒像是出自名家之手。   见慕容雪颜目光落在这三个字上,南宫明忙在一旁说道:“此三字是王爷亲手所题。”言语中不无自得之色。   “是吗?那王爷的字真是不错。”慕容雪颜违心地赞了一句。这次是来讲和的,在见到正主之前,千万不能将事情弄砸了。何况……尽管她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字,的确写得不错,不输日常负责教她读书识字的书生冷自寒,以南宫逸的出身,书法能有这般造诣,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本王是不是听错了,你不是向来只会撒泼吗,什么时候学会夸人了?”身后徒然响起南宫逸的声音。   “呃……”慕容雪颜想陪笑,又笑不出来,回过头的时候,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便僵在那里。   “有话快说。”南宫逸催促道。   “我是来讲和的。”幸而昨夜当着锦心与秀容练了好多次,否则她今天当着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下面的“台词”是怎么也背不出来的:“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的态度有些恶劣。”   “哦?”南宫逸玩味的看着她,暗暗称奇,这个像刺猬一样的女子也会服软吗?   “上次的休书,你可以当作没有撕。从现在起,我和你路归路桥归桥,互不干涉。”慕容雪颜尽量将语气放得平和,“你的心里没有我,而我也不喜欢你。何必为了一纸婚约,而将两个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   “笑话,婚约是先皇钦定的,岂能说退就退?”南宫逸依然不让步。   “王爷,我知道您说的是气话,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与我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呢?”慕容雪颜仍是做小伏低。   “本王只知遵循圣旨,其他的,一概不管。”   “你……”慕容雪颜气性发作,再顾不得其他,将先前所有的“心平气和”、“忍气吞声”通通抛在脑后,早就压在舌下的话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你对我如何,本小姐都可以忍了,但你凭什么在朝堂上针对我父亲?你我之间的事情是私事,凭什么你要在我父亲身上出气,你知不知道我爹被你一气,病了好多天?是不是你自己没有父亲,所以觉得别人的父亲不需要尊重?!”   “慕容雪颜!”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南宫逸,慕容雪颜望着他一双血红的眼睛,知道这次的“谈判”又失败了。   “滚出去。”毫不客气的三个字。冰冷的语调。让慕容雪颜不寒而栗的眼神。   慕容雪颜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王府。走出王府之前,她看见南宫明正在往王府外墙上张贴告示,忙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通过这段时间冷自寒的教授,告示上的字十成她认得九成,因而看明白了大意——十日后,是南宫逸二十二岁生辰,他欲借此机会,宴请北齐首富——万三千,因而甄选色、艺绝佳之女子,以歌舞助兴。   慕容雪颜思索半晌,又一个计划在胸中酝酿而成。歌舞……她对舞算稍涉猎,但她的歌——在现代,她可是得过冠军的,从全市近百名选手中脱颖而出,要胜任“助兴”一事,应该不会太难吧?无论如何,她得给自己一个机会!   思及此处,她返过身子,再次踏进了王府大门。   “小姐……”相随的锦心与秀容不知自家小姐为何去而复返,只得步步紧跟着。   好像每次见到南宫逸的时候他的身边都会有不同的女人。相比起上次那个浓妆艳抹、骚,媚入骨的,这次这个倒有种小家碧玉般的清新之美。   慕容雪颜对他将别的女人揉进怀中的行为孰视无睹,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听说,你在寻找色、艺绝佳的女子?”   “是又怎么样?”南宫逸斜眼睨了慕容雪颜一眼。   “我是来毛隧自荐的。”慕容雪颜嫣然一笑,“不知道王爷觉得我够不够资格?”   她的笑容恍若晨曦印上朝露,双目璀璨得让南宫逸有瞬间的失神,手上的动作僵了一僵,须臾之后,他恢复常态,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语带揶揄,“你?模样还凑合,其他的,谅你也不会!”   “你不让我试试,怎么知道我不会?”慕容雪颜自信地一笑,先将自己的条件开出,“我先声明了,如果你的生辰宴会上我帮到了你,那么咱们就和平解除婚约。”   “那好,那你不妨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南宫逸放开怀中的女子,摆出一副看戏的神情。   慕容雪颜清了清嗓子,旁若无人地唱起来: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纵我不生,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她选择唱这首《诗经》中的民歌,不过是无意而为的一个决定,不意间竟触动了南宫逸的心事。清甜圆润的嗓音,深情含蓄的歌声,他的心不自觉地随着她的歌声,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飘到一个在深锁在巍巍宫墙之内的,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女人身上去……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少年时的初恋还盘踞心头,相爱的两个人,却隔得太远,太远了……   “逸,陪我去踏青。”   “逸,我们去骑马。”   “逸,今天陪我过生辰,好不好?”   ……   记忆中娇憨温软的声音再次在耳畔飘浮,轻而易举地笼住南宫逸的心。上元灯节的相约,春日的踏青赏花,秋日的林中相携……在慕容雪颜如倾如诉的歌声中,一种不可自抑的共鸣就此产生,让南宫逸回到最怀念的往日时光中去……初恋的年纪,秋千架上春衫薄的时光,无法避免的分离。   不仅南宫逸,在场的其他人也被歌声吸引住了,连王府其他路过的下人亦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欣赏着慕容雪颜的歌声。   一曲唱毕,沉浸在回忆中的南宫逸犹自回不过神来。   “王爷,可以么?”慕容雪颜清脆的话音打断了南宫逸的思绪。   “可以。”南宫逸前半句肯定,后半句又恢复了惯常的嘲讽,“不过,我先声明,若你在十日后出丑……”   “放心,为了我自己的自由与幸福,我不会失败。”这一次,慕容雪颜矮下身子,恭恭敬敬对南宫逸纳了一福,“王爷,我提出的要求,是否……”   “好。”南宫逸没有再为难她,一口答应,“只要你十日后表现出色,本王一定遵守承诺,与你和平解除婚约。”   “那咱们击掌为誓!”慕容雪颜伸出雪白的手掌。   “好。”南宫逸同时伸出手掌,与她的手掌相击。   这次再走出王府之时,慕容雪颜有如释重负之感。十日后,她一定要好好表现,从此之后清清净净地做一个女子,再不与南宫逸扯上任何关系!   007 怀心事   从王府回去之后,慕容雪颜就坐在房间冥思苦想,支着下巴在房间一坐便是半个时辰。究竟什么样的表演,既又新意又不落俗套呢?她想了许多方案,均被自己否定了。   掐指算去,今日初五,十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   月圆……   有了!慕容雪颜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一个主意形成。   锦心正奉了茶来,见发了许久呆的自家小姐终于换了个表情,便问道:“小姐可是有了主意?”   慕容雪颜不答,问道:“天黑的时候,地上最亮的东西是什么?”   “除了火,就是夜明珠。”锦心将茶放至案上,疑惑道,“小姐问这个干什么?”   “咱们府上有夜明珠吗?”   “有。好几年前先皇大寿,南越国派遣使者送来了两颗南海夜明珠作为贺礼,先皇将一颗赐给了当时的镇国大将军,另一颗赐给了相爷。”锦心娓娓答来。   “有就好办了。”慕容雪颜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这十日之间,白天,慕容雪颜仍然在冷自寒的教授下读书识字,晚膳过后,则张罗着自己的“歌舞计划”。   一日,慕容雪颜将苏轼的《水调歌头》整首写在纸上,给冷自寒过目。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冷自寒从头至尾细细看来,看一句,赞一句,看完之后,惊叹不已:“好词,好句,好意境!没想到小姐竟有如此才情!”   “不是我写的。”慕容雪颜被赞得不好意思起来,忙款款地解释道:“这是一个大文豪的作品,不过,他不愿透露姓名。”   “如此隐士,冷某无幸结识,实乃生平恨事。”冷自寒惋惜长叹,却听慕容雪颜脆生生地说道:“先生,我将这首词唱成歌给你听好不好?”   在相府清雅幽静的后花园,慕容雪颜的歌声动人地回荡在红花绿叶中,回荡在一片盎然的春色里……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冷自寒念着这几句,不觉痴了。他是寒门子弟,自幼勤学苦读,期望有朝一日能以自己的才学出人头地,及至到了帝都繁华之地,见惯了跟红顶白、嫌贫爱富、欺善凌弱、媚上压下之事,对功名的求取之心,也渐渐淡了许多。他在京中卖字画对联为生,凭着高超的技艺,所得收入倒也能够自给自足。也正因如此,才声名雀起,有机会教授相府千金之身的慕容雪颜读书识字……   “先生可是想家了?”慕容雪颜善解人意地一笑。   “是,想母亲了。幼时父亲早逝,母亲为供我读书识字,吃过许多苦。”论年纪,冷自寒应当与南宫逸不相上下,然而两人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南宫逸身上兼有贵族子弟的风流习性与军旅出身的冷峻刚硬,而冷自寒,却是人不若名,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和冷自寒相处是很轻松的事情,无论慕容雪颜说什么,他都静静地听,淡淡地笑,没有什么话题在他听来是突兀或可笑的。   “我听忠叔说,先生的画画得可好了,在街上卖五两银子一幅。”慕容雪颜忽生奇特想法,“不如,先生帮我画一幅画像,可好?”   “自然可以。”冷自寒仍是面带微笑。   慕容雪颜命锦心去搬了条长凳过来,斜倚着让冷自寒作画。暖风拂面,熏得人昏昏欲睡,许是因为近来有些劳神,她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冷自寒只大致看了一眼,便埋头作画,待画成之后抬眸,却见慕容雪颜双腮带赤,杏眼轻阖,竟自睡着了。恰巧锦心与秀容皆不在旁,冷自寒便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慕容雪颜的身上。   “院长妈妈……”一声呓语,含糊不清地从慕容雪颜口中溢出,紧接着,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她白皙的脸颊。   冷自寒怔怔地望着这睡梦中蹙着眉头的清丽少女,从来都波澜不惊一颗心,在这一瞬间,已不属于自己。   他从初进相府起,便惊愕于慕容雪颜的美貌;相处日久,他更发现,她的美,不仅在于清丽无匹的外表,纤秾合度的体形,也在于她的宽容、善良,她的聪慧、伶俐……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了她的眼泪。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落一滴泪,也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让他情难自禁地被她吸引,为她疼惜……   悉悉踤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惊破了冷自寒的幻觉,也惊醒了慕容雪颜短暂的一梦。   “我竟睡着了?”慕容雪颜揉,搓一下眼睛,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般一笑,将身上盖着的外袍递还给冷自寒,“先生,这个还你。画,好了吗?”   “好了。”冷自寒将画像取来让慕容雪颜过目。   黛眉微蹙,樱唇轻启,双颊晕红,一双慧黠的美目顾盼生辉。一幅活色生香的画,画中的人儿逼真得像是随时可以从画中走出来。   “先生果真技艺不凡。”慕容雪颜欣喜道,随后将自己腕上一串玛瑙珠子取下,递向冷自寒,“这幅画,当是先生送我的礼物,那么这串珠子……”   “这么贵重的赏赐,冷某受之有愧。”冷自寒垂眸推拒。   “不是赏赐。”慕容雪颜更正道,“我一直觉得,人与人生下来便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谁尊贵或卑贱。这串玛瑙,当是我回赠先生之礼,是朋友之间的礼物。”   “平等?”冷自寒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的口中说出这番论断,让他颇有知己之感,更令他折服的是,对方是一个女子,一个养在深闺的相府千金!   “冷先生的画真是像到了骨子里。”锦心正奉了点心来,恰好看见了慕容雪颜拿在手上的画像。   “是吗?那让冷先生帮你也画一张?”慕容雪颜促狭地眨眨眼。   自从这个冷自寒进了府,锦心看他的目光就总藏着似有若无的情愫,慕容雪颜早就看出来,锦心对这个相貌堂堂的书生颇有好感。   “小姐!……”锦心晕生双颊,欲语还羞。   慕容雪颜半开玩笑地对冷自寒笑道:“先生,锦心人如其名,锦心绣口,又生得一幅好模样,像这样好的姑娘,什么样的人,才配让她托付终身呢?”   “这个……冷某不知。”冷自寒不知是听不懂,或是心有抗拒,整个人后退一大步。   慕容雪颜暗自摇头,这个木讷的书生,着实浪费了锦心的一番情意。   十日的期限很快便到,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杜兰若来丞相府的拜访时候,慕容雪颜正在试穿在承德布庄定做的衣裙。整件衣裙以雪白丝绸裁制而成,袖口设计成广袖,腰间只以一根腰带为束,裙摆迤逦在地,益发衬托得她身量苗条,纤腰不盈一握,凭栏而立,恍若仙子般出尘绝俗……   “雪颜。”   “兰若,我这衣裳好看么?”慕容雪颜娇俏一笑。   “当然好看了。”杜兰若夸赞道,“不过,这衣服似乎与时下大家兴穿的样式不太一样。”   “对呀!这是我明天在南宫逸的生辰宴会上的‘演出服装’!”慕容雪颜得意地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与众不同?”   杜兰若夸张地睁大眼:“靖王的生辰宴会,你去干什么?你和他不是早就没有关系了吗?”   “那个家伙根本不肯退婚。”慕容雪颜侧过脸,将手肘支在栏杆上,“而且软硬不吃呢!不过这次他答应我了,只要我明天在他的生辰宴会上表演好了,我与他就‘和平’解除婚约,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是这样。”杜兰若恍然大悟。   “兰若,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慕容雪颜拉着杜兰若细细端详,她的眼神中有迷离的神采,蕴藏着一种患得患失的情思,与平日单纯爽直的她很是不同。   “雪颜,昨日圣上祭天,你有没有去观看?”杜兰若眸子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没有。我对这个没兴趣。”慕容雪颜下意识地看杜兰若一眼,“兰若,你不会是让那个皇上迷住了吧?”   杜兰若被说中心事,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我爹说,当今皇上年少英俊,待人接物温润如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君主。”慕容雪颜将平日从父亲口中听到的溢美之词复述而出,进而对杜兰若语带规劝,“可是,我的好姐姐,自古君王,哪一个不是三宫六院,佳丽如云呢?若换作是我,我爱的那个人,必须只能娶我一个、疼我一个、爱我一个,我才无法忍受我的男人身后妻妾成群。”   “雪颜,我……”涩然地张开了嘴,却不知从何说起。杜兰若的眼前浮现出那个面如美玉、潇洒儒雅的少年天子的脸。   昨日,为了能够一睹龙颜,杜兰若求了父亲许久,才被允许女扮男装,扮作一名士兵,跟随在大队人马中护卫皇上。   礼乐昂扬,旌旗猎猎,彰显出赦赦皇家威仪。杜兰若走在士兵队伍之中,原本是没有机会一睹龙颜的。   若不是那个那名叫做边城的杀手的出现……   008 芳心许   “你是说,昨日皇上遇到了刺杀?”戏剧性的情节勾起慕容雪颜浓烈的兴趣,那个杀手,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连皇帝都敢杀?   “是,那个边城,是江湖中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据说杀过上千人呢。”杜兰若虽是将门出身,但毕竟未亲历沙场,一讲起杀戮之事还是忍不住按住胸口,“据说只要人家开得起价钱,什么样的人他都敢杀。朝廷一直在通缉他,却怎么也抓不到他。”   “难道他会易容术?”易容术貌似是武侠小说中常用的桥段,基本上一个人总是无法被人找到或接近都是因为深谙易容术。   杜兰若佩服地看着慕容雪颜:“雪颜,你真是聪明!据说边城就是善于易容,可以随时装扮成十八岁的姑娘或八十岁的老太太,所以才那么难抓。”   慕容雪颜换下了这身“演出服”,在凉亭中找个位置,舒舒服服地靠下,她知道,接下来杜兰若要说的,肯定是很精彩的情节。   皇帝出巡,自是引得京中百姓沿路驻足,都渴望能有幸一睹龙颜,但皇帝随身的禁卫军早有防备,不停地以手中的剑、戟、杖开道,隔开了某些过于放肆的百姓。时近正午,骄阳似火,与明黄色的旌旗遥相呼映。   就在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的时候,人群之中忽地飞出一个黑色身影!   那个人的身法极快,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他的轻功卓绝,宛若鸢飞衷心戾天,手中的长剑寒光凛冽,耀眼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剑峰直指銮架之内端坐着的皇上!   “然后呢?”慕容雪颜听得兴起,杜兰若却打了个停顿。   “这个穿黑衣服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边城今日取昏君狗命,与旁人无关,只因他抢了我心爱的女子’!”   “倒也是条汉子,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是……”慕容雪颜忽尔忍俊不禁,“皇帝的大小老婆多到数不清,自然会有不少是旁人‘心爱的女子’,若个个都拿刀拿枪的来报仇,哈哈……”   “雪颜,皇上九五之尊,不可妄议!”杜兰若薄怒地瞪她一眼。   慕容雪颜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又问道:“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禁卫军,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吧?”   “可不是,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连禁卫军的统领萧鼎都差点死在边城的手里。当时爹和靖王在后头,都迅速赶来支援,不过我抢在他们前面,先赶到了那个边城跟前,与他过了几招。”杜兰若垂下头,羞愧地一笑,“我自幼习武,连爹的副将都不是我的对手,谁知道这个边城好生厉害,拆了十几招之后,我便招架不住,眼见这边城的剑朝我当胸刺来,我心知自己无幸,吓出一身冷汗,却忽然感觉……感觉……有一双手,将我整个人一拉,接着我便……我便整个人跌在他的怀里。”   杜兰若的脸上再度飞上两片灿烂的云霞。   “是皇上,对不对?”慕容雪颜了然地望着杜兰若,“就这么拉你一把,抱你一下,你的心就被俘虏了?”   “先皇尚武,所以当今皇上也是武艺不凡。当时情况危急,为了救我,皇上竟不顾自身安危,我……”垂下头,她羞涩难当地回味起当时的情景——   这一次,是杜兰若长到十六岁,生平第一次与父亲之外的男子有如此亲密的肌肤相触。那一刻,皇上离她好近好近,清俊的面容,煦暖的微笑,温润如玉的男子气息,让她一颗芳心不能自已。   在很早以前,她就听父亲满口赞誉地提起过这个少年天子,而且,父亲说过,身为官宦之女,过了及笄之年后,便有机会参加宫中秀女之选,应选之后,便能成为皇上身边的女人。   “别发呆呀,告诉我后来怎样?”慕容雪颜拽着杜兰若的胳膊摇了摇,将她的幻想摇散。   “后来,爹和靖王合力对付边城,眼看边城渐渐不敌,便要被擒住,这时他竟挟持了一个人,以那个人作为人质,爹和靖王投鼠忌器,因而让这厮有了机会脱身。”   “是谁这么倒霉?”慕容雪颜顺口问道。   “是皇上前不久册封的云妃娘娘。她……她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成为太子妃了。”杜雪颜声音渐渐低下去,不愿意再说得更多。   “兰若,我劝你不要陷得太深了。你看,皇上身边已经有了相伴三年的女子,他们之间多少有些感情吧?除了这个女子之外,还有其他数不清的女子整日算计着被宠幸……以你的条件入宫固然不难,但你若想皇上对你与对其他女子有什么不同,那是绝不可能的。皇上不是要‘雨露均沾’么?”慕容雪颜站在好友的立场认真地分析着。   “雪颜,我有时候觉得,你的心智远不止十五岁。”杜兰若浅浅地一声叹息,“若我能够如你这般清醒、理智就好了,可是……交出去的心,是收不回来的。”   慕容雪颜无可奈何地望着陷入情网的杜兰若,知道所有的劝诫都无济于事。   当一个女孩子陷入了爱情,她便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若……   有那么一天,她也陷入所谓的爱情……   南宫逸令她恼怒的笑容在脑中一闪而过。   该死!怎么会想到这个送走了满腹心事的杜兰若,南宫逸又不请自来。慕容睿被部下宴请,恰好不在相府,否则这两个人一碰面,免不了又有一番口角。   慕容雪颜尽好一个主人的本份,将南宫逸请到上房,清茶、点心,一样不少。   “不知道靖王今日到访,有何贵干?”自从上次“和平协商”之后,慕容雪颜再对着这个男人的时候便没那么大火气了。   “我来看看某个人准备得怎么样了,明日会不会让本王颜面扫地。”南宫逸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雪颜。   “那这样好了,如果明天我成功了,你就把我说成是你的人,给你自己长长脸;如果我丢人了,你就说我外头来的,与你没有关系,这样不就丢不了你的脸了?”   这个圆滑的丫头!南宫逸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沉默中,秀容走近来禀报:“小姐,冷先生让奴婢问一下,今天下午的课上不上?”   “哦,差点忘记了。当然要上了,你去请冷先生在听雪阁等候。”慕容雪颜有意加重后面的一句,拐着弯对南宫逸下逐客令。   南宫逸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愣着坐着不动。   慕容雪颜横他一眼,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索性不予理会,自己起身向位于相府后花园的听雪阁走去。   “你在读书识字?”南宫逸注视着慕容雪颜的样子就好像从来不曾认识她一般。   “是又怎样?”慕容雪颜看也不看他,绕过相府曲曲折折的回廊,再绕过假山,来到听雪阁。   冷自寒简单地见了礼,发现有生人在旁,忙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靖王南宫逸。”   “草民参见靖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冷自寒屈膝下拜,礼数周到。   “平身吧。”南宫逸平平地说道。   冷自寒闻言起身,这才将手中的一沓纸张递给慕容雪颜,说道:“小姐,这是您昨日要的‘填空题’。”   “填空题?”从未听过的用词让南宫逸也伸直了脖子探过来一看。原来所谓填空题,就是把一些完整的成语,或诗句,中间的某一两个字空着,让慕容雪颜填写。   慕容雪颜接过纸,锦心早磨好墨,将毛笔递给她。慕容雪颜一手握着毛笔,一手笼住衣袖,使其不被黑墨染脏。她填写的动作极快,几十张纸,数百句成语诗句,用不了多少时候,便让她一一填写完整,南宫逸在旁冷眼看着,发现她竟无一处填错,心下暗惊。   “小姐真是进步神速。”冷自寒带着惊叹的语气夸赞。   一片翠绿的树叶自上方落下,点缀在慕容雪颜的鬓边,冷自寒正欲提醒,却见南宫逸修长的手指伸了过来,将树叶拈起,扔掉,顺便将她几根散乱下来的头发理了理顺。   “喂,你怎么还没走?”突如其来的亲昵的动作让慕容雪颜又注意到了南宫逸的存在,皱眉问道:“靖王,据府上的管家说,您是‘日理万机’,怎么现在倒有闲情逸致耗在我家?”   “你……”这个猫一样锐利狡黠的小丫头总是能轻易将他激怒。   冷自寒望着两个人斗气的模样,一缕酸涩慢慢从心底泛起,直至占领整颗心。   家伙!慕容雪颜甩甩头,将这不该存在的念想甩掉。   009 惊世人   南宫逸的生辰宴会设在王府中“逸云阁”的厅堂之中。厅堂四角装上夜明珠,照得整个厅内亮如白昼。   以南宫逸本人为中,京城第一首富万三千侧坐在左边位置,右边坐着的,则是杜兰若的父亲——镇国大将军杜非卿,两边往下依次是军中官员及朝中一些文官,按着品级高低依次排下,偌大一个厅堂当真是达官显贵云集。   “早听说王爷府上歌舞曼妙得紧,不知可否有幸一见?”席近开筵,万三千率先开口。   “万先生稍等,歌舞马上开始。”南宫逸笑道,命侍立一旁的南宫明去告诉慕容雪颜立即准备歌舞。   似乎有人拍了几下手掌,王府的几个下人轻身跃起,取下了四角的夜明珠,再以黑布蒙上,方才还亮堂堂的大厅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惊呼之声此起彼落,大概谁也没有想到会有此一招。黑暗之中只听得南宫逸沉声说道:“诸位莫慌,歌舞马上开始。”众人方定下心神,镇静地等待着。   黑暗之中,一阵悠扬动听的琴声,紧接着,女子的歌声响起——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在慕容雪颜婉约清柔的歌声与翩然出尘的舞蹈中,一轮美仑美奂的明月,在黑暗之中徐徐升起,淡黄色的光晕让所有人忍不住驻足仰望,几可以假乱真。   天上悬得高高的,那一轮散发着明黄色光芒的,不是地被浮云遮蔽的,是今日的明月;而地上这神秘的月亮,又从何而来?更兼有月中轻歌曼舞的女子,步步生姿,珠钗轻摇,白衣翩翩,广袖翻飞,飘带旋舞,恍若临凡的仙子般清丽绝伦,不染尘埃……   一曲唱毕,在场众人仍觉意犹未尽,若有所思,直到夜明珠重新安置好,厅堂恢复原有的样子。   “好!好!”万三千第一个鼓掌,赞不绝口,目光胶着在白衣翩然的慕容雪颜的脸上,不禁惊怔——好美的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竟真若的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王爷,她……她是?”万三千指着慕容雪颜询问。   慕容雪颜正欲张口回答,却被南宫逸抢先一步:“这名女子是本王府上的歌妓。”   歌妓?这是什么形容词?还不如直接说明是“下堂妻”来得更直接一些!慕容雪颜气咻咻地拿眼睛瞪视南宫逸,南宫逸避开她的瞪视,佯装不见。   “在下很有兴趣知道,刚才的月亮同怎么弄的?”万三千带着赞赏的语气又问道。   “那只是雕虫小技,不足为道。”慕容雪颜微笑着解说,“我只是用竹篾搭成一个圆圈,中间放置放明珠,周围蒙上透明的薄纱,然后把它两端连各连上一根竹棍,让一个人在后面将这个‘月亮’缓缓举起,照在我方才所处的位子,在黑暗之中看来,便犹如月亮升起一般了。”   “姑娘真是兰心蕙质。”万三千满脸赞赏,再次将慕容雪颜端详了一遍。   慕容雪颜心系与南宫逸的约定,矮身纳了一福,就此辞别,在偏厅等候,准备在宴会结束的时候名正言顺地与南宫逸撇清关系。   一墙之隔,依稀能听到旁边大厅里面的谈笑风声,觥筹交错。   这次歌舞,除了慕容雪颜之外,出力的还有两人。一人是教她识字的冷自寒,负责弹琴;一人则是帮她“制造”那轮明月的相府小厮,此时都陪她等待着。慕容雪颜不记得到底等了有多久,没等来南宫逸,却等来了万三千。   “不知道姑娘肯不肯赏脸去在下府上做客?”万三千毫不拐弯,直接问道。   “做客?”慕容雪颜研判地看着万三千,万三千貌不惊人,年龄应该是三十左右,中等身量,眸子里面隐约透露出生意人的狡黠。这个人,可是京城第一首富,若与这个人结交了,攀上这棵大树,对将来……   一念之差,慕容雪颜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万三千的要求,只身一人前往万府。   软轿将慕容雪颜抬至万府大门处,下轿时慕容雪颜不禁抬目打量了一下。朱门巍峨,大红灯笼高悬,清晰地照出门上精美的纹路;及至进入内堂,但见处处雕梁画栋,镶金镀银,满屋随处可见一个个价值连城的诸如宝鼎、玉器之类的摆设,连服侍的下人也个个衣着品貌不凡,其奢华程度比南宫逸的王府有过之无不及。   慕容雪颜被留在大厅等候,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更衣过后的万三千迎了出来,此时他换下了去王府赴宴的紫色蟒袍,身着一套家常穿的银灰色长衫,乍一看,这件衣服似乎普通,仔细端详,但见领口、袖口皆以金丝金线滚边,腰间系的腰带是全部由金线编织而成,可见此衣所费不贷。   “不知姑娘贵姓芳名?”万三千在慕容雪颜左侧的位置落坐,笑容斯文有礼。两人中间隔着案几。   “小女子姓沐。”慕容雪颜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拿自己在现代的姓氏当挡箭牌。   “沐姑娘,初次见面,在下有两件小小礼物相赠。”万三千说着,拍了几下手,当下便有两名丫环各托着一个锦盒上来。   万三千拿起第一个锦盒,在案几上打开,随着锦盒的开启,璀璨的光芒跳脱而出,吸引得慕容雪颜不由得将目光凝聚在上面。   那是一串名贵而罕见的粉色珍珠,玲珑圆润,颗颗色泽一致,大小相同,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万三千将这串珍珠置回盒内,命那丫环退下,又从另一个丫环手中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块雕刻成凤凰形状的美玉,玉质绝佳,晶莹剔透,既无瑕疵亦无杂技,一看便是上品。   “沐姑娘花容月貌,丽色无双,堪比明珠美玉,万某今日以此等俗物相赠,还望姑娘笑纳。”万三千的语气十分谦逊。   “这个……我不能收。”万三千的殷勤让慕容雪颜徒生寒意,猛然联想到二十一世纪那个富商君问天。   “沐姑娘还真是客气。”万三千淡淡一笑,并不着恼,命丫环将礼物暂且收起,接着传了酒菜。   “万老爷,夜深了,我想……我得回王府了,王爷还有要事与我相商。”慕容雪颜起身作辞。   “莫急,用过膳之后,在下让府中下人送姑娘回府不就成了?王爷与在下交情一向不错,不会见怪的。”万三千按住慕容雪颜的肩膀,让她不得不坐了回去。   宴席一结束,南宫逸便立刻留意到慕容雪颜不见了。以这丫头的个性,定会若遵循事先的约定,找个地方,坐着等他,然而寻遍了王府,亦不见她的踪影,直到问过了守门小厮,南宫逸方知慕容雪颜被方三千邀去府上做客。   南宫逸暗叫不妙,闪身去马厩牵了自己惯常骑的马,快马加鞭地朝万府赶过去。   万三千此人,一向喜近女色,凡他看中的女子,无论是否婚嫁,出身如何,皆抱定“弄上床再说”的宗旨,据传还曾逼死过一条人命;若不是家财万贯,且行事之后不留蛛丝马迹,无凭无据,只怕早到刑部报道去了。   以慕容雪颜的风华绝代,万三千肯定自观赏歌舞之后便心怀觊觎,这丫头若到了万三千这只老色鬼手里……   南宫逸越想越紧张,加重了鞭子的力道,马儿一吃痛,奔得更快了,若隐若现的月色中,南宫逸离万三千的府邸越来越近……   此时的万府,一桌丰盛的饭菜已张罗完毕,慕容雪颜存了警惕之心,连筷子也不曾动一下,只笑推自己不饿。   “姑娘既不饿,便陪万某喝一杯,如何?”万三千又款款地请求。   慕容雪颜却是不悦,便算万三千暂时不知她相府千金的身份,好歹南宫逸也将她“挂名”王府,让她陪酒,这算什么?何况,谁知道酒中有没有做手脚?心中虽介怀,表面却不能流露半分,只得婉拒道:“小女子一向不善饮酒,只怕要让万老爷失望了。”   “一杯而已,不至于喝醉。”万三千笑道,“沐姑娘放心,在下不会在酒中下毒。”说罢,自己端起酒杯先饮了一口。   见慕容雪颜面上仍有疑色,又说道:“只要姑娘赏万某个薄面,喝完一杯酒,万某即刻差人送姑娘回王府。”   “好。”慕容雪颜不好再推拒,只得接过万三千手中的酒杯,一口将酒饮下……   010 情意乱   慕容雪颜没有发现,一缕狡黠的笑意,在万三千的嘴边不易觉察地漾开……   “酒喝过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她回眸给予万三千一个礼貌的微笑。   “当然可以。”万三千好整以暇地摊开手。   慕容雪颜点点头,抬步往外。   “头晕……”还没走到大厅门口,慕容雪颜觉得头晕目眩,四周的景物影影绰绰,分辨不清。   这杯酒……   无力再思考,她整个人绵软无力,轻飘飘地伏倒在地上。   一切,早有预料之中。望着这一幕,万三千自负地笑了:“只有笨蛋才会在酒里下毒,真正有问题的,是这只酒杯。”他掂起慕容雪颜喝过的那只酒杯,放至手心细细把玩。那酒杯,是纯白玉所制,杯身上绘以青花图案,价值不菲。万三千将酒杯放进鼻边一嗅,似乎上面还留着美人的余味,尔后,他毫不怜惜地将酒杯信手扔掉,仿佛扔掉一个废物。   他徐徐走近,将陷入昏迷的慕容雪颜拦腰抱起,出了大厅,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一路之上,万三千不时与万府下人照面,然而所有人皆司空见惯,无动于衷……   因了酒中制意加入的东西,怀中的美人儿面颊潮红,呼吸渐渐急促,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美得更加撩人了。   卧室就在眼前,万三千大步踏入,心痒难耐。   “小美人,等会爷就让你欲仙欲死。”万三千淫恶地笑着,加快脚步,行至床榻前,将慕容雪颜放在床榻上。   酥胸突起,纤腰细细,若除了碍事的衣衫,这具身体该是多么地完美和迷人。   万三千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为慕容雪颜宽衣解带……   终于赶到万府了。南宫逸不敢怠慢,将马拴在门前大树的树桩上之后,展开轻功,纵身一跃,进了万府大院中。万三千家中富可敌国,因而请了护院,每夜上下夜各有一班人马巡视,负责万府安全。   南宫逸闪身躲在一座假山之后,盘算着要怎么找到万三千的房间。万三千共有八房妻妾,十几个儿女,加上服侍的丫环、小厮……房间多得数不清,要怎样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慕容雪颜?   刚巧,两名丫环由远及近而来,几句对话顺风飘进南宫逸的耳内:   “老爷今晚带回来的姑娘真是美!”   “可不是,老爷的八个夫人都及不上这姑娘呢!”   “嘘……这种话说不得,仔细让人听了去,有你的好果子吃。”   ……   行至假山处,两个丫环分道扬镳。南宫逸见状,忙从一名丫环背后偷袭,将她嘴巴掩住,防止她叫出声,再将她整个人拉到暗处。   那丫环早吓得不敢动弹,南宫逸不放手,先威胁道:“你若敢叫人来,我马上杀了你!”   见那丫环拼命点头,南宫逸才厉声问道:“你家老爷今晚带回来的姑娘在哪里,快点说!”   “我……我不知道。”那丫环不敢泄露。   “你不信我会杀人?”南宫逸冷笑,将手叩住她的脖子,使上了三分力道,立刻,那丫环痛得呻吟出声,再也不敢不说实话。   “在……老爷的卧室!”那丫环手指朝另一边一指。   “你带我去!”南宫逸可不想浪费时间。   “我……”那丫环正要说自己不敢,忽觉得身子一轻,竟被南宫逸拉起来,一齐落在了屋顶上。   “哪个房间?”   “那边过去第三个……”那丫环吓得几乎要哭了。   南宫逸将她穴道点住,令她坐定,随后飞速跃向她所指的房间。   彼时慕容雪颜的外衫尽褪,只剩下贴身的肚兜。万三千的手正朝慕容雪颜的酥胸伸去……   “哗!……”房间的屋顶上传来巨大声响,万三千只得停住手,欲回头一看。   结果,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便被人迎头打了一拳,就此昏晕了过去。   南宫逸抓起一条薄被,将慕容雪颜整个人裹起来,带她走出房门。早有万府的护院闻声赶来,将他的去路堵住。   “一群酒囊饭袋!”南宫逸冷哼一声,一手将慕容雪颜扛在肩上,一手执剑御敌。在沙场上,他曾以一人之力深入敌军,杀敌三百,这些护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剑法疾如风雷,不多时便打退了所有来人,提气一跃出了万府高墙,策马而去。   马儿似乎知道主人心急,卖力地奔跑着,王府很快出现在眼前,南宫逸将慕容雪颜抱进卧房,正欲唤几个丫环替她更衣,忽见她脸有异状。   “热……”她的整张脸潮红得像一团火在烧,汗水不断地滚下额际,南宫逸伸手去试探她的手,被她的灼热惊一了惊,还未来得及抽回手,她忽然整个人从被中跃起,灵蛇般将他缠住。   “唔……好热……”未经人事的慕容雪颜只是无力地呻吟着,被浑身的燥热与小腹从未有过的热流折腾得整个人滚烫。   在情,欲的催化下,她的嘴唇微张,杏眼迷蒙,唇畔不时逸出细细的娇,喘,令南宫逸只觉血脉贲张,不能自已,他的小腹里,熟悉的热流渐渐涌起……   “抱着我,快点!”慕容雪颜将软绵绵的身子靠在南宫逸的身上,曲线毕露的玉体让南宫逸情难自禁,将手掌覆在她的背上,指尖对准了肚兜细细的系带……   “唔……”两个人的嘴唇蓦然相触,慕容雪颜带着万般渴求,勾住南宫逸的脖子,本能地吸吮着男子的气息,手指开始在南宫逸的衣衫上乱动。   “臭丫头,你……你这是在勾引我,你知不知道?”南宫逸终于无法自持,闷哼一声,衣衫件件滑落。   “热……好热……”慕容雪颜自己一把扯下了肚兜,她的完美无瑕的玉体便完全展现在他视线里。   美人他是见得不少了,如她这样美得浑然天成的,他却从来没见到过。   她将他抱得更紧,不知道怎样才能贴得更近,才能消除身上莫名其妙的灼热感,她破碎地呻吟着,渴求一个男人用身体对她救赎……   “小妖精,你是要迷死人吗?”南宫逸完全失去了理性,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占有这具玉体。他除去自己身上所有的束缚,托起慕容雪颜的玉体往床塌走去……   “如果你不爱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娶她?”这是质问的语气。   “若你要证明你心里还有我,那就别碰她!”这一句,是赌一口气。   另一个女子伤心欲绝的声音猛然响起,南宫逸浑身打了个激灵,从情,欲之梦中醒过来。   不能辜负……哪怕她已嫁了别人,哪怕,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不可以……   “如果你的生辰宴会上我帮到了你,那么咱们就和平解除婚约。”这是慕容雪颜曾提出过的要求……   怎么可以呢?她也急着与他撇清关系。他们明明,彼此不曾相爱的啊……   南宫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环顾周遭,冷静下来,思考着要如何样解决慕容雪颜的难题。   一墙之隔是他沐浴的房间,他长年习惯冷水浴,因而丫环每天会为他预备冷水。   对,冷水,看慕容雪颜的样子应该是中了坊间常见的“桃花坞”,这种媚药令人酥软无力,沉沦情,欲,唯一的解药便是两人交,欢……   可其实,还有一种解药,是冷水。寒冷的水会冷却人的情,欲,进而让那人清醒。只是能不能自持,则要因人而异了。   为了来回方便,他在两个房间中间加了小门,没想到,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场。   他抱起慕容雪颜,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浴桶里面有丫环早早准备好的冷水,南宫逸抱着慕容雪颜,两个人一齐进入了浴桶。   水波受到两个人的冲力,震起了一大片的水浪,将两个人裹在荡漾不停的涟漪中。   011 言无信   冰冷的水让南宫逸迅速冷静下来,面对眼前诱人的少女铜体再无意乱情迷的冲动。   现在,他只希望慕容雪颜快点清醒过来。   冷……   慕容雪颜灼热的身体受到冷水的刺激,慢慢地冷却,再冷却……   头好痛……   她本能地用后捂住头的两侧,缓慢地、费劲地睁开眼——   “啊!……”眼前一丝不挂的男体让她惊叫出声,再垂眸一看自己,身上也是未着寸缕!   “你这个禽兽!”慕容雪颜大怒,当即闪电般甩手,一个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南宫逸的俊脸上!   南宫逸等了半天才见她睁开了眼睛,未料她一清醒便先“教训”了自己,不禁怒道:“喂,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应该是我问你干什么才对!”慕容雪颜双手护在胸前,愤怒地涨红了脸颊:“我的衣服怎么没有了?你这个变态,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这个变态?”南宫逸气得从水里站起来,“哗”的一声,水花乱溅,淋了慕容雪颜一头一脸。   “你还不承认自己变态?”他这一起身,连下半身的男性特征都尽收慕容雪颜眼底,她本能地用手蒙住了眼睛,说话的声音几乎等于吼声:“你出去,马上出去!”   “出去就出去,你以为本王对你这个臭丫头有兴趣?”南宫逸斜身跃出,稳稳落在地上,从衣架上找了件袍子系上。   “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这个人除了小老婆多了点、目中无人了点,没什么大不了的缺点,没想到……”慕容雪颜咬牙骂道,“你和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色狼根本没有区别!”   “色狼?”   “看见长得好看的女人就联想到上床,不是色狼是什么?啊——嚏——”蓦然间,慕容雪颜冷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南宫逸皱了皱眉,找了套自己的长袍递给她:“喂,先穿上。”   慕容雪颜刚欲站起,又指着南宫逸叫道:“南宫逸,你出去,不许偷看!”   “偷看?”南宫逸怒极,反而笑了,“偷看你?别做梦了!只要本本王勾一勾手指头,随时随地都有等着献身给本王的女人!我还真不信你的技术比她们好!”   “你……”慕容雪颜火大得说不上话来。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在她的字典里,男欢女爱是可以有的,但前提是彼此心心相印、心甘情愿地将自己交托给对方,而南宫逸这么一说,好像男女之间做那种事就是一种动作,一种没有感情的发泄……   这样的男人,应该不懂爱情吧?   若他,懂得爱情应该专一,而不能三心二意,身边又怎会有三个女人?   若他,懂得床笫之欢的前提是两情相悦,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厌恶他!无耻的男人!和二十一世纪那个强奸她未隧就要了她的命的君问天如出一辙!亏她还对他渐渐有了好感,还原谅了他之前对原来的慕容雪颜做过的事情!   她真是看错了他!   等等……   她本来不是应该在万三千府上的吗?   她记得万三千邀请她回府做客,也记得自己推辞了万三千准备的两份厚礼,记得自己陪万三千干了一杯酒……然后,然后……   她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   慕容雪颜将衣服胡乱披在身上,诅咒着南宫逸这个可恶的男人!这套他的衣服穿在身上拖拖沓沓,不是碍着手就是绊着脚,讨厌得可以!就像南宫逸今日的所做所为!   “喂!南宫逸,你过来一下!”她不那么礼貌地喊叫。   “长话短说!”南宫逸不耐烦地回应。   “你的衣服给我穿太大,给我一套女装!否则我回府的时候无法向我爹交代!”   “等着。”南宫逸闪身离去,未几,一套粉色的女子衣裙从门外丢了进来,还夹带了一句话,“臭丫头,你尽管放心穿衣服,我绝不会偷看,我对你——没兴趣!”   “你?!”明明把她衣服都扒了,差点就霸王硬上弓了,还摆出一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姿态。这个男人,简直虚伪得可以!   将南宫逸扔进来的衣裙慢慢穿上,再用南宫逸的衣服将头发擦拭了一下,随意拢了拢,慕容雪颜才朝隔壁南宫逸的卧室走去。   “我记得咱们之间似乎有一个约定没有了结。”她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提醒南宫逸,“我已经完成了我份内的事情,那么你是否应该兑现承诺,与我和平解除婚约呢?”   “解除婚约?不可能!”南宫逸轻描淡写地说着。   “不可能?”慕容雪颜气结,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你凭什么说不可能?”   “很简单,我反悔了!”南宫逸不客气地接口,他就是想气气这个有眼无珠的笨丫头。   “你……你言而无信!”   “没错,本王就是言而无信!”南宫逸傲然道。   “你……”慕容雪颜大怒,“我要回家!我要走!”   南宫逸将门敞开,摆出相送的姿态:“慕容小姐,您请回吧!”   “回就回,你以为谁稀罕你这破王府?”慕容雪颜不依不饶,“我告诉你,你以后八人大轿抬我,我都不进你这破王府!”   她永远也想不到,她的最后一句反问,会有一天,像预言般降临在她的身上。   南宫逸亲自骑马送慕容雪颜回相府。   她曾幻想,有一天,会和自己心仪的他,策马奔腾,笑谈人生。   她曾幻想,她的良人,如同骑士,驰马而来,带上她一起,浪迹天涯。   人,是坐在马上面了,但是共乘一骑的,却不是她的良人……   一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到了相府门口,南宫逸连道别的话都不说,转头便策马而去,决然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   他原本,酝酿了许久,想要告诉她真相的,告诉她真正要轻薄她的人是万三千而非自己,可是——   就让这个丫头误会下去吧,这样,他和她,才是真正地了断。   开门的瞬间,慕容雪颜怔忡——   这个排场……   她的父亲慕容睿为首,后面站着锦心、秀容、冷自寒,还有其他王府的下人,好一个壮观的队伍!   她不过是回家晚了点罢了,这个……   “雪儿,锦心告诉我你今晚去了南宫逸府上。”慕容睿微嗔地看着女儿,“南宫逸那个小子不是早就说自己休了你了,你去他府上做什么?”   “锦心……”慕容雪颜怨怪地看着这个“叛徒”。   “小姐,如果我不说,相爷就罚我半年俸禄呢……我……”锦心为难地垂下了头。   “爹,我还不是为了和那个家伙彻底做个了结嘛!”慕容雪颜攀住父亲的手撒娇,“爹,我答应你,以后我乖乖地,再不理那个坏蛋,好不好?”   “小姐……”锦心忽然注意到……自家小姐的衣服换掉了,头发也散乱得不成样子。   慕容雪颜以眼色制止她,锦心会意,后面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爹,我累死了,我要沐浴。秀容,帮我去准备热水!”慕容雪颜说完,飞快地逃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将一干人甩在原地。   冷自寒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笑。他担心了她一夜,怕她落入万三千这样财大气粗的人手里面会出什么事,幸而,她平安归来了。他的关心与在乎,就像他的寒门出身一样容易被忽视,她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也许,连关心她都不配。   “这个丫头!唉!”年迈的丞相叹了口长气,命各人散去。   冷自寒魂不守舍地挪动步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冷先生!”脆生生的声音唤住他。   他回头,见叫他的人是锦心,便礼貌地一笑:“锦心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没有。”锦心神色中有着难以掩饰的失落,忽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问道,“冷先生,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姐?”   “你……”被人一语道破心事,冷自寒不知如何应对,唯有缄默不语。   “其实,你为什么一直把心思放在小姐身上呢,其实你身边还有其他的人,像你关心着小姐那样关心着你,如果你用心感受一下,也许,你会发现,那个人,也是值得你喜欢的。”   夜色中,十七岁的锦心勇敢地对自己生平第一次动心的男子表白着。   若是从前的她,是断然没这个胆子的,但近来跟着慕容雪颜久了,她也渐渐受了一些影响,明白感情需要主动的争取。   她是懂得的,但冷自寒呢,这个饱读诗书的男子,他究竟明不明白?   起风了,寒意凛然,锦心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冷自寒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很晚了,锦心姑娘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他的声音木讷。   锦心不由得一阵失望。   慕容雪颜坐在浴桶中,温热的水贴着肌肤,说不出的舒服惬意,靠着浴桶,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一些令她面红耳热的片段猛然浮现……   她记得自己似乎浑身灼热,与南宫逸纠缠在一处……呼吸交错,不分彼此……他滚烫的吻,烙印般地印在她身上,游走在每一寸肌肤……   天哪!她究竟有没有失身?   这个可恶的南宫逸,究竟对她做过什么?   她最看不起恣意蹂躏女子身体的男人了,觉得那种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与一只发情的禽兽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南宫逸,真没想到连他也是这样的男人。   幸好,她离开了那个见鬼的王府。   婚约有没有解除,其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此,他们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   012 麒兴城   一觉睡到天亮,睁眼的时候,天色晶明,霞映东窗,慕容雪颜推开窗屉,但见窗外一片新绿,在晨曦中生机盎然,慕容雪颜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昨夜的不快通通抛诸脑后!   人生只有一次,她才不要沉溺在某一段不愉快的插曲中……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慕容雪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返身穿戴衣物。   她的日子从此平静下来。她将全部心思花在读书识字上头,鲜少关注外界的人与事。南宫逸、王府、万三千,所有的一切,通通都离她很远很远了。   直到有一日,杜兰若心事重重地来探望她。   慕容雪颜在清心小筑设宴款待,两个许久不见的好姐妹谈笑无间。   “兰若,你对那个皇上害的相思病还没有好吗?”慕容雪颜问道。爱情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良多,记得她初识杜兰若的时候,杜兰若爽朗中带着侠气,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而如今……   这个满腹情思的小女子多愁善感得快让慕容雪颜觉得陌生了。   “雪颜,你知道吗,你在靖王府中表演的歌舞,如今已经风靡京城!”杜兰若眉飞色舞地向她形容着,“现在京城的歌舞坊都在争相模仿,可惜寻常人家又买不起夜明珠,只能以灯笼取代,但观看的人依然乐此不疲!”   “我原创的作品就这么被山寨了……”慕容雪颜笑了笑,晶亮的双眸像是要望进杜兰若的心里面去,“你突然提到歌舞,是有另外的原因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杜兰若幽幽地叹了口气,“半月之后就是选秀大典,本来以我的条件是可以直接进宫的,但是那个云妃,她对皇上说必须通过歌舞征选,绝不能让庸脂俗粉入宫。”   “庸脂俗粉?”慕容雪颜对这个传说中的云妃有些不喜,“满口形容着别人是庸脂俗粉,只怕自己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吧?”   “雪颜,你一定要帮我。”杜兰若殷切地看着慕容雪颜。   慕容雪颜望着她充满期待的脸,原本想要给她泼冷水的想法,愣是扼杀在脑海中。罢了,每个人追求的幸福都是不同的,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自立自强的生活。   有许多人,一生的梦想就是得到爱情。   比如眼前这个被爱情蒙住双眼的杜兰若。   她看不到宫墙深深的寂寥。   她看不到长夜漫漫的凄清。   她看不到宫闱深处的人心险恶,看不到花团锦簇背后的血雨腥风……   “兰若,入宫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慕容雪颜又问一次杜兰若。   “我只知道,我想念他,想见到他,想到他的身边去。”杜兰若半带娇羞,半带决然地诉说着,“今生今世,如果不能嫁给他,我想,我永远不会快乐。”   “你这又是何苦?”慕容雪颜握住杜兰若的手。   “帮我,雪颜。”她反握住慕容雪颜的手。   “容我想想。”慕容雪颜起身,不停地踱着步子,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杜兰若是将门出身,自小习武,她的手脚,武刀弄剑还可以,但跳舞……   一道惊雷从天边滚过,无端地引起平地一阵狂风。   “来如雷霆收震怒”,一句诗句跃出脑海。那是形容唐朝的武剑高手公孙大娘的!   心随念转,慕容雪颜开口问道,“兰若,你会武剑么?”   “会。”杜兰若随口答道,又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若是在御前表演剑术,你敢不敢?”   “御前是不得携带兵器的。”杜兰若仍是不解,“你的意思是,选秀那天我要在皇上面前舞剑?”   “既然不能带兵器,就别带真的剑,用木头雕一把不就可以了?”慕容雪颜笑,“兰若,我想到了,将剑术与舞蹈融会贯通,你这些天勤加练习,到时候在御前表演,准能一鸣惊人,让皇上对你刮目相看。”   “真的可以吗?”杜兰若仍是半信半疑。   “包在我身上。”慕容雪颜笃定地拍拍胸脯。   麒兴城,云来客栈。   斗笠掩住了女子的面容,雪白面纱下隐约可见尖巧的下巴,皓腕上,一对玉镯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芒。   她的对面,一个相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坐着,目光中的深情满得像是随时会溢出来。   “他对你不好吗?”男人开口,声音涩然。   “无所谓好不好。赏赐很多,位份也在众人之上。”女子声调凄楚,“可是,他很快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和我同等位份的女人。甚至,会有凌驾于我之上的女人。”   男人将拳头握紧,愤然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离开?离开了,那我的父亲怎么办,我的家族怎么办?”女子语带泣意。   男人满怀疼惜地握住她的手。   “边城。”女子柔声唤道,“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这个形貌如此普通的男人竟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边城。   “我心里若没有你,会冒险去杀那个人吗?”男人微怒地反问。   “若你心里有我……你……可不可以助我……”女子的声音低下去,“那边有客房,我们去那里说,可好?”   “好。”男人温柔地答应着,跟随女子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尽头的那个房间。   两人进入房间之后,女子轻掩房门,然后,将头上的斗笠摘下,娇美动人的容色让身前的男人一览无余。女子嫣然一笑,问道:“边城,你心中果真爱我么?”   “爱,便算你现在立刻要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的。你知道的,五年前我在相国寺见到你之后,我的心,便不再是自己的了。”边城将手在脸上一揭,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就此揭下,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那本该是很英俊的一张脸,剑眉微聚,虎目生威;却因为一条由左额斜劈到鼻梁的刀疤而倍显狰狞,黑瞳深不见底,杀气隐然。   “我知道,要你杀一个人,对方必须要开很高的价钱。”女子笑得莫测高深。   “你不一样。”边城凝视着她,目光炯炯。   “因为,我能开的价钱,任何人都开不起。”女子妩媚地一笑,将衣衫之外的披风解去,随后,手指灵活一扯,将衣裙的腰带系的结打开……   “云儿……”她的动作让边城瞠目结舌。   “怎么,你不喜欢这样?”她笑得更媚态撩人,伸手去解衣服上的扣子。   “我……”他迟疑着,面对着她突然的转变不知所措。   女子娇笑,欺身挨近,将柔软的唇覆在边城的唇上。馥郁的女子气息,香气袭人,让边城无力,也无心再去拒绝。   他猛然抱起这主动投怀送抱的丽人,往床塌走去……   一切结束的时候,她伏在他的怀中,娇,喘细细。边城满足地拥着这具铜体,唇边勾起笑意,不时地回味着方才的云龙雨巫山之乐。   “边城,从此之后,你会愿意帮我做一切事情,对不对?”女子将脸靠在他的肩头。   “你要我杀谁?”   “我是要你杀一个人,但不是现在。”   女子说完,将一副画像交到边城手上。   “不行,用了剑,只怕让别有用心的人抓到把柄。”杜兰若摇头否决。   慕容雪颜目光倾注在她脸上,若有所思。   想来,对于深宫险恶,她也是略知一二的吧……   “既然这样,只能另外想办法了。”慕容雪颜重新开始深思。   半晌,她又有了主意:“将你的好武功,融入舞蹈之中。”   “这样也可以?”杜兰若托着腮深思。   “开场一定要吸引人。”慕容雪颜欠起身子,目光一一掠过后院的花、池水、树……   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很喜欢看古装剧中舞蹈的画面,水袖翻飞,裙摆迤逦,说不出的惊艳美丽。   “兰若,你不如在我家中住上几天,以便练习。”慕容雪颜挽住杜兰若的手款留,“半月之后你便可能入宫伴驾,到时候……唉!”   慕容雪颜老成了叹了口气。在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时代,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转眼间,又是离别在即。   窗棂旁边,有一只燕子,斜斜地飞出,朝外面的广阔世界飞去。   自由……   这是第一次,慕容雪颜如此殷切地渴望着自由。   《红楼梦》中贾探春的一番话忽而在脑海中浮现:“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慕容雪颜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能够轰轰烈烈地立一番事业!   013 芳心碎   端午节前夕,正是宫中定出的选秀之日。   地点,则选在历年选秀惯常所在之地,毓华宫。   十名待选的秀女整齐站立,或清雅瘦弱,或体态微丰,或娇小玲珑,或高挑纤细,燕瘦环肥,各有不同。大多数人都打扮得齐齐整整,身着艳丽罗衫,珍珠、翡翠的项链,玉钏、金手镯,明晃晃的首饰望得人眼花缭乱,一时之间花团锦簇,满室生辉。   这一年的选秀,与从前极是不同。没有从民间广征民女,只是从京中官宦之家中点了十人,除了为皇上充实后宫,亦是在为册立皇后做准备。皇上已过弱冠之年,后位一直虚悬,宫中后妃虽多,却尚没有哪一位让皇上觉得堪配母仪天下,因而,这次来选秀的众人均卯足了劲,但求一鸣惊人,蒙圣上眷顾,有朝一日有机会登上后位……   杜兰若站在人群之中,相比之下,竟似没有精心妆扮:高挽的堕马髻,只簪了一支翡翠步摇,垂下银色丝络,白底衣裙上,缀以浅粉色桃花,与一众穿金戴银的莺莺燕燕相比,显得淡雅素净。   十人各自缄默站立着,谁也没有与旁人闲语半句,静候圣驾。   “皇上驾到——云妃娘娘驾到——”随着宫中总管方有德的禀报,圣驾至此,皇上与云妃并肩而来。   十个秀女齐齐下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云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平身吧。”大齐皇帝北堂昊随意挥手,示意众人起来。   杜兰若趁着起身的瞬间,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打量了一眼北堂昊。今日,他穿了淡紫色的便服,与祭天那天身着朝服君威赫赫的样子截然不同。而他身边的女子,眉目明艳,笑容娇媚。   “皇上,云儿说得没错吧,一看就都是庸脂俗粉。”北堂晨尚未出声,云妃却先开口,笑容中隐约有鄙夷之色。   “是吗?”带着淡淡的笑意,北堂昊目光一一扫过众秀女,最后落在杜兰若身上。   “方有德,这是谁?”北堂昊像是很有兴趣的样子,询问道。   方有德一字一句地回答着:“回皇上,她是镇国大将军的千金,名杜兰若,年十七。”   “兰若……”北堂昊重复着这个名字,细细回味,“可是‘云公兰若深山里’,这句诗里面的‘兰若’二字?”   “回皇上的话,正是。”杜兰若见皇帝发问,忙毕恭毕敬地答道。   “可背得出整首诗?”北堂昊又问道。   “是。”这首诗是她从小念熟了的,可说是倒背如流,“云公兰若深山里,月明松殿微风起。试问空门清净心,莲花不着秋潭水。”   “试问空门清净心,莲花不着秋潭水。”北堂昊肃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是。”杜兰若徐徐抬起头。眉目幽然,神色清和,目光与北堂昊的相撞。   君临天下的不凡气度,温文尔雅的眼神,还有,眼神中那一抹熟悉的煦暖,柔和得像这个下午的阳光……   “杜兰若留下,其他的人,退下。”北堂昊扬声道。简短的一句话决定了各人的去留,碾碎一地芳心。   “传朕旨意,封镇国大将军之女杜兰若为……”   “皇上!”云妃急切切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您忘了吗,此次选秀的秀女必须表演舞蹈,表演之后方能决定去留。”   这一句,赌的是能让杜兰若知难而退。杜兰若出身将门,想来,在舞蹈方面,应该毫不精通,出这一个难题给她,她一定会应付不了……   不料,杜兰若低眉一笑,神色温和:“云妃娘娘既然这样说,兰若不妨献丑了。”   北堂昊闲闲地坐着,由方有德带杜兰若下去更衣。   那一天,为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慕容雪颜将事先预备的衣裙与绸带命杜兰若此番入宫的随行丫环灵犀随身携带,另附上烦冷自寒填就的曲谱,交代灵犀亲手递给负责奏乐的宫中乐官。   清越的箫声响起,从未听过的曲子令听惯了毫无新意的宫中乐曲的北堂昊不禁凝神欣赏。   在柔曼的箫声中,白衣出尘的杜兰若攥着事先拴在檐角的丝绸,展开轻功缓缓跃下,有如九天仙女落下凡尘。足尖着地,轻盈地踏一个回旋,长裙迤逦,莲步轻移,水袖翻飞,每一个脚步,都活色生香,令人心醉神迷。   前奏之后,箫声所奏的歌曲正式开始,带着浅浅的笑意,杜兰若曼声歌唱: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整首歌唱完前半部分,短暂的停顿,间奏响起,杜兰若再次随着旋律起舞。衣袂翩翩,水袖交错地翻飞着,旋舞中她忽地收回水袖,露出洁白如玉的纤手,柔若无骨的划动着,用腰带束的细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肢更如风摆柳,慵弱轻移……   箫声渐急,她的身姿亦随着节奏加快舞动,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在一团清雅的朦胧白色中,杜兰若是星夜中最灿烂的那颗星辰,遗世独立,睥睨众生,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边……   间奏结束,她再以一个飘然的回旋结束,浅笑嫣然,曼步如舞: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著你。   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   一曲唱毕,杜兰若看见了北堂昊眼睛深处的惊艳与赞赏,也留意到了云妃眸中一闪而逝的妒忌与不快……   她知道,她成功了。   “妹妹果然多才多艺,本宫还以为,以妹妹的出身,真正精通的,是武刀弄剑,没想到妹妹歌舞如此曼妙。”未等北堂昊发话,云妃先起身,款款地将杜兰若扶起,脸带笑意。   “云妃娘娘谬赞了,兰若这些只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还望娘娘不要见笑才是。”明褒暗贬的话外音杜兰若听得分明,却不得不谦逊地应对着。   “朕还以为,云儿会拈酸,如此看来是朕多虑了……”北堂昊温雅地一笑,曼声宣布,“传朕旨意,封镇国大将军之女为兰妃,居漪兰殿,位列四妃之一。”   云妃原本漾着笑容的脸猛然一僵,神色不豫。这个杜兰若,刚入宫的丫头片子,居然就能与伴驾三年的她并驾齐驱,同为四妃之一。那么,这个女子,将来必会是个劲敌……   数日之后,漪兰殿装饰一新,暂居毓华宫的杜兰若正式移居漪兰殿,随行入宫的丫环灵犀成为漪兰殿的尚宫,另有宫中按分配的太监、宫女若干。   床幔轻悬,沐浴之后的杜兰若端坐床沿,静候着北堂昊的驾临。   今夜,是她在漪兰殿的第一个夜晚,也是她承蒙圣宠的第一个夜晚。   就像天底下所有女子对洞房花烛夜的心情一样,一点点紧张,一点点忐忑,还有,一点点的憧憬与向往。   她的良人,君临天下,富有四海。   她的良人,曾在冷酷的杀手剑下救了她,却带走了她的一颗芳心……   终于来到他的身旁,终于……   成为他后宫三千佳丽中的一个。   努力忽略掉心底泛起的酸涩,杜兰若悄然起身,对着穿衣镜整顿仪容。   镜中的女子眉清目秀,朱唇冶艳,丽色怡人,脸上带着一个新娘子的娇羞。   新娘……   她曾以为,她会像天底下所有的女子一般,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她的良人,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娇羞脉脉坐在花轿的她……   “皇上驾到——”内侍尖细的声音传来,徒然惹得杜兰若浑身一震。   这是怎么了?从来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现在竟会有一些莫名的……害怕。   手指紧紧攥着床单,让紧张的心情得到缓释,随后,她看到北堂昊闲步踏入。   “爱妃。”北堂昊将杜兰若轻轻抱起,握住她柔软的酥手。   柔软的唇,带着浓烈的男子气息,吮吸着她的甜蜜芬芳。衣衫滑落,长发纠缠……肌肤相贴,不分彼此……   床幔低垂,一室的风光旖旎将两个人包围。   从这一刻起,杜兰若的少女时代,宣告结束。   014 明暗斗   寂静的夜,陌生而温暖的男子怀抱。杜兰若像猫一样蜷缩在北堂昊宽阔的胸膛边,幸福感充盈在她的眼里眉间。   从今以后,她的身上,烙下了他的印记。   回想起方才的一场绮梦,杜兰若羞得脸色潮红。   北堂昊似睡似醒,半阖着眼睛,她轻启朱唇,不知是说给他听,抑或只是自言自语:“皇上,还记得祭天大典那天您救下的那名卫兵吗?”   北堂昊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正要开口答话,外面猛然传来内侍的禀报声——   “启禀皇上,太后请皇上即刻去长信宫一趟。”   “母后……”北堂昊清醒过来,掀被起身,“兰妃,朕去去就回。”   杜兰若心中闪过一缕不快,旋即暗怪自己不够大度,体谅地对北堂昊一笑:“皇上快去吧,耽误了太后娘娘的事可不妥,不必挂心臣妾这里。”   “等着朕。”他承诺着,就像一个外出的丈夫对妻子的承诺。   然而,杜兰若拥着被子等了一夜,盼了一夜,北堂昊,始终没有出现。   甚至没有遣人过来说明缘由……   他是九五之尊,要处理的事太多,也许,早就将她和自己的承诺一并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心头酸涩着,合不上眼。杜兰若怔怔地望着窗外。   天,一点一点变亮;心,一点一点灰下去……   杜兰若自行起身,将锦被掀到一旁。   床单上,少女初红溅开成一朵桃花,昭示着昨夜一切并不是一个梦。若不是看见这个,杜兰若几乎要怀疑昨夜只是一场绮梦,过早地苏醒过来。   她走至铜镜前,端详着自己的面容。镜中的女子憔悴而幽怨,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好几岁……   这红墙绿瓦的深深宫苑里,又有谁会怜惜她如花美眷,绮年玉貌,又有谁,会将一颗真心与她的真心交换……   门外响起话音,是自幼相伴的丫环灵犀来伺候梳洗。灵犀的声音让倍感孤寂的杜兰若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推开门,灵犀入内,却是面有忧色。   “小姐……不,娘娘。”灵犀纠正了习惯多年的称呼,“听说昨夜云妃娘娘假传太后旨意,将皇上骗到湮云宫去。”   “什么?”杜兰若闻言大惊失色。   “云妃娘娘月信延迟,经太医诊断,证实怀有龙脉。”   “这……”初入宫中便听得这样的消息,对杜兰若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灵犀看看四下无人,方轻声道:“小姐,云妃表面上说自己是有喜之后身体不适,希望皇上相伴,但依奴婢看,她这是在给您下马威呢!”   下马威?!她还没有主动出手“争夺”,对方却已先下手为强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时光漫漫,她该如何自处……   杜兰若默然不语,任由灵犀为她洗漱。   她从小的生活简单明了,她不想卷入无休止的争斗、厮杀。战争还没有开始,她的心已经进入歇战状态了。   按照大齐宫规,初次侍寝的妃子必须去长信宫向太后请安。梳洗完毕之后,杜兰若带着灵犀与另一名唤采青的宫女一同去了长信宫。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杜兰若俯身跪拜。   “起来吧,赐坐。”太后和颜悦色,“来,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是。”杜兰若闻言抬头,目光平视前方。   “模样倒是清秀乖巧,”明明是一句赞许的话,太后的眼中却没有赞许之意,“镇国大将军生的好女儿。”   “太后谬赞,兰若愧不敢当。”杜兰若再度将头垂下去。   “云妃昨夜的行为哀家也有所耳闻,哀家已罚了她三个月俸禄。”太后神色恬然,轻描淡写地叙说着。   腹中怀有皇室骨血无异是一个大大的挡箭牌。假传旨意本是死罪,却让太后不动声色地一语带过,如同一件毫不重要的事件。   “臣妾知道,初为人母很是辛苦。臣妾……臣妾追谨记太后教诲。”杜兰若恭顺地俯下头。   “去吧。”太后挥一挥手,示意她离去。   杜兰若艰难地迈动步子,一颗心不断地下沉,下沉——   北堂昊娶她,看到的是她当时歌舞的惊人之美;太后看她的入宫,眼光却落在她身后的父亲上……   杜兰若在御花园中与云妃不期而遇。云妃的肚子还是扁平的,腰肢纤细,身量苗条,与寻常并无区别,可她的神色却是倨傲异常,仿佛肚子里面住着的是下一位大齐君主。   “参见兰妃娘娘。”杜兰若先矮下身子纳了一福。   “妹妹这是从太后那里回来吗?”云妃春风满面,得意非凡,“刚刚太后命底下宫女传话给本宫,说本宫有孕在身,原本三日一次的晨省改为半月一次。”   “太后如此体谅,姐姐当真有福。妹妹还有要事,先告辞了。”杜兰若敷衍着赞了一句,欲起身离开。   她实在不想听这个女人在她面前炫耀,这个女人,成功地破坏了她的洞房花烛,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如今,还想要在她还没有结痂的伤口上撒把盐吗?   杜兰若转身离去,因而没有看见云妃眼中闪过怨毒的光芒……   慕容雪颜不记得自己多久从相府中出来了。忙完杜兰若的事情之后,她就整天窝在相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一天,她是被秀容硬拖出来去承德布庄准备夏季衣裙的。   早知道南宫逸的侍妾也在布庄,打死她也不来。她先后去过几次王府,见过柳湘湘、陆美两人,而今日这个杨丽,却连个照面也没打过。   杨丽先前已从柳湘湘与陆美的口中听到了慕容雪颜的转变,但并非亲眼所见,因而不信。   于是,便有了承德布庄的一番唇枪舌剑。   “小多,本夫人好像看见一个傻子来买布。”杨丽故意挨着慕容雪颜站着,出语挑衅。   慕容雪颜充耳不闻,其态度令同行的秀容十分惊讶,若依自家小姐的性子,应该重重地反唇相讥才是呀!   她当然不知道,慕容雪颜是因为不想再与南宫逸扯上关系,才会容忍杨丽的胡言乱语。   “夫人,傻子虽然没脑子,但是衣服还是要穿的呀。”名唤小多的丫环配合着主子一搭一唱。   “本夫人还以为,傻子是不用穿衣服的呢。上次王爷大婚时本夫人就看见过一个不穿衣服的傻子……”杨丽轻笑着。   慕容雪颜再也维持不了风度,决定和这个女人好好吵一架!   “有些人明明是如夫人,出门还要丫环称自己为夫人,有些人衣服穿得多,但是没脸没皮,比没穿衣服更可耻!”慕容雪颜不留情面的反驳!   杨丽气极,瞪大了双眼:“你在说谁没脸没皮?”   慕容雪颜莞尔一笑,反问:“你不知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这句古诗吗?”   “什么?”杨丽出身小门小户,只些须认得几个字。   “你知道,如夫人为什么叫‘如夫人’吗?”   杨丽让这个问题问懵,半晌不语。   “连这个都不懂,还出来装什么夫人太太,如夫人就是小老婆,妾字怎么写知道不?”   “怎么写?”杨丽条件反射地反问,引起周围围观者的一片笑声。   慕容雪颜忍住笑意,正色道:“上面一个立,下面一个女,意思是,当夫人的坐着,妾只有站着的份!”   杨丽嘲笑道:“你不是早就让王爷休了吗?就算当夫人也轮不到你!”   “我就算不是南宫逸的老婆,我还有个当丞相的爹,你我之间,孰高孰低?”慕容雪颜不依不饶地反击着。   杨丽心知讨不了好处去,索性连布也不买了,唤起丫环:“小多,咱们走!”   “走?没那么容易!你必须向本小姐道歉!”慕容雪颜让秀容拦住二人去路。   “道歉?凭什么?”   “凭你只是靖王的侍妾,而我是相府千金,你出言不逊,就该道歉!”   “你……”杨丽指着慕容雪颜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是想让这里所有人都知道靖王府的侍妾以下犯上吗?还是想让靖王知道,他的小老婆在外面丢他的脸?”慕容雪颜加重了声音,引得更多的人伫足观“战”。   “慕容小姐,对不起。”杨丽只得出言致歉。   慕容雪颜微微一笑:“这才对嘛,下次奚落人的时候,首先称称自己的斤两!”   “你……”   “秀容,下次来买布之前,记得先看看这里有没有泼妇。”慕容雪颜漫不经心地又加了一句。   杨丽雪白的脸在刹那间变成黑金刚,面上又不敢将怒气过于明显地流露出来,只能恨恨地与小多相携离开。   一番斗嘴之后,慕容雪颜竟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难道,这就是“与人斗,其乐无穷”?   斗……   这个词无端地牵起慕容雪颜一缕愁绪。   不知道此时的杜兰若过得怎么样了?距离选秀结束之后好些天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开始适应宫的生活?   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杜兰若如今成了宫中的金丝雀,慕容雪颜禁不住一阵惋惜。在她的想象里,真正配得上杜兰若的,应该是一名江湖侠士,而不是深居内宫的皇帝。   015 桃花坞   夜,无星无月,一切,被无际无边的黑暗吞噬着。   相府中,护院列队整齐,明火执杖地巡逻着。一条黑色人影,鱼一般跃到了后院处的厢房。   那是相府千金慕容雪颜的香闺——清心小筑。   睡梦中的慕容雪颜翻了个身,被窗户上“格登”的一记轻响惊醒。紧接着,她在黑暗中听到房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谁?”慕容雪颜警惕地问道。   房间太暗,她只能微微看到,一个黑衣人影渐渐挨近。   “为什么不说话?”慕容雪颜拥被坐起,半夜三更光顾她的闺房,这个人是……   那黑衣人影突然拔出火折子,点亮了桌子上的蜡烛。   “采花贼?”慕容雪颜将自己想到的用词顺口说出。   “你怎么知道我是采花贼?”黑衣男子转过脸,却是一副俊眼修眉的好模样。他对慕容雪颜挑眉一笑,“在下过无痕,‘燕过无痕’的过无痕。”   “过无痕?!”慕容雪颜心下开始紧张,表面仍维持着镇定,看起来,这个采花贼与一般见到美女就扑上床的那种有所区别,应该是个能讲道理的。   “没错,我过无痕喜好聪慧清雅的女子,不论是否婚嫁,我皆要一亲芳泽……”过无痕头头是道地诉说着,自觉“采花”是高尚的“职业”。   “哦?那,你在江湖上的名声如何?”慕容雪颜借机拖延时间,暗自盘算着如果自己大叫一声能不能引来那帮护院……   “现下江湖中有三个‘第一’,你可知道?”过无痕负起手,在房中来回踱步。   “哪三个‘第一’?”这个慕容雪颜还真有兴趣知道。   “第一杀手——”   “边城。这个人我知道,他连当今皇上都敢刺杀。”   “第一花蝴蝶……”   “你。”慕容雪颜指着过无痕。   “没错,就是本‘采花贼’。”过无痕作自负状。   慕容雪颜好奇道:“那还有个‘第一’,是谁呀?”   “那个是天下第一庄御风山庄的庄主宇文霜。”提及宇文霜,过无痕的目中竟有敬意。   “女子?”乌润的双眸镀上更浓的好奇。   “是,是一个女子,一个无所不能的奇女子。”   慕容雪颜突然笑:“原来在一个采花贼的心中竟也有敬重的女子。我还以为,所有的采花贼都把女子看作玩物。”   过无痕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对这个胆大的相府千金刮目相看,寻常女子,多半一见一采花贼,便吓得花容失色,魂不附体,——对方越是这样,他越恣意妄为……   “我是采花贼,是恶人,你难道不怕我?”   “我不信每个人生来就会作恶,我想你应该有自己的苦衷。”慕容雪颜侧目一笑,容色动人。   “苦衷?”过无痕玩世不恭地一笑,“我能有什么苦衷?”   “如果没有苦衷,谁愿意背负恶名活在世上?如果没有苦衷,谁又不想受到世人景仰?”慕容雪颜无惧所有地直视着过无痕。   “你……”过无痕指着慕容雪颜说不出话来,良久,他笑了,“你是第二个敢这样看着我的女人。”   “宇文霜是第一个?”她对这个传说中的女子更加好奇了。   “丫头,以你的年岁,能有如此胆量心智,的确不简单。”过无痕语带夸赞。   从这一句话听来,慕容雪颜知道,今夜危机算是化解大半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你信不信?”   过无痕不着痕迹地掩去眼底的笑意:“丫头,三年前我就听说过你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那时候你似乎是个傻子。若不是听说你脱胎换骨,我还真不会来这一趟。”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故事,怎么,怕我说出去?”慕容雪颜坦坦荡荡地凝视他。   “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过。”过无痕在地上坐定,将随身带的酒朝口中猛灌,咽下一大口。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形容男女之间——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非关风月,只为真心。”过无痕惊叹地注视着如霁月风光般爽朗坦荡与众不同的慕容雪颜。   “也罢,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找个人说一下,心里会舒服一些。”过无痕又灌下一口酒。   慕容雪颜起身,披上外衣,坐到过无痕的对面听故事。   “我出生在武林世家,从小痴迷武学。十五岁的时候,我与父亲世交的女儿定了亲。那时候我醉心习武,对于男女之事只觉得可有可无。当然对这婚事也并不反感。可是有一天,我去拜访未来岳丈的时候,我未婚妻与她的表哥联合设计,在我的酒中下了桃花坞……”   “桃花坞是什么?”慕容雪颜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过无痕语气平淡地解释:“是一种春药,容易让人丧失本性,解药就是男女欢爱……”   慕容雪颜一张俏脸“腾”地涨得通红,自悔失言。   过无痕却是视若无睹,接着说道:“那天,我懵懵懂懂地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旁躺着岳丈家中的丫环,且衣衫不整,头破血流,毙命多时。未婚妻一口认定我酒后乱性,奸杀她的丫环,因而要与我解除婚约。而我的父母兄弟……”   “没有一个人相信你,对不对?”类似的事情,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也经历过,因而才会撞柱而死,才有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沐之晴的“借尸还魂”。   “你怎么知道?”过无痕侧首望着她。   慕容雪颜不语,伸手道:“给我。”接过过无痕的酒也灌下一口,辛辣之气从喉间滑到胃里,全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一下。   “我经历过与你相同的事情。两个月前,我与靖王奉旨成婚,在新房里,我被人设计成与人‘通奸’的样子,洞房之内围观的众人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硬生生地将我逼上绝路。”   “你……”相似的遭遇竟似过无痕惊愕不已,对这个冰雪聪明玲珑剔透的女子顿生知己之感。   “不相信你,连查也没有去查吗?”慕容雪颜又问道。   “是!所有的证据都对我不利,他们甚至查都没有查就给我定了罪,与未婚妻的婚约解除,而且要在众人面前自断一臂‘赎罪’。”   “你就是这样被逼离家?”慕容雪颜同情地望着过无痕,“你的那个未婚妻,和她的表哥?”   “狗男女。”过无痕咬牙咒骂。   “你后来去杀了他们?”慕容雪颜笑问。   “没有。”过无痕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我只是将那男人捉来,放在一个贪官的小老婆的床上去。”   “哈……”慕容雪颜忍俊不禁,“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从那以后,我就变成了过无痕。”   “你原来的名字不叫过无痕?”慕容雪颜问道。   过无痕斜睨她一眼,将她手中的酒壶夺回,反问:“这重要吗?”   “的确不重要。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慕容雪颜释怀地一笑——就像她,是沐之晴也罢,是慕容雪颜也好,总之,她只是她自己。   “丫头,天快亮了,我得走了。”过无痕忽道。   “走……?”   “我过无痕虽然喜好女子,但从来不打朋友的主意。”   “你是说……我们是朋友?”慕容雪颜喜出望外地看着态度转变的过无痕。   过无痕朗声一笑,将三枚木雕蝴蝶放在慕容雪颜的手心:“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就将一枚玉蝴蝶放在城南迦叶寺的佛像手心。”   “你……”   不及慕容雪颜再问,过无痕已轻飘飘地掠出了窗户,待她再去寻找,却哪里还有过无痕的影子?   慕容雪颜将窗户重新关好,返身上床休息。   折腾了大半夜,又喝了几口酒,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清甜,及至日上三竿了还犹自酣梦……   “小姐!”   外面不绝于耳的敲门声,震得慕容雪颜头痛欲裂。   “锦心,什么事?”她回答着,眼睛困得睁不开。   想睡想睡……可恶的锦心,什么事情,非要过来吵醒她?   “小姐,靖王求见!”锦心的声音急切切的。   “靖王?南宫逸!”慕容雪颜一个激灵,半点睡意也没有了。那件事情过去半个多月,她一直没有与南宫逸再有任何往来,这次这个家伙来找她是为什么?   “小姐,你再不开门靖王要闯进来了……”是秀容的声音。   闯?这个用词让慕容雪颜不敢有任何怠慢,飞快地翻身下床,披上外衣,高声对外面道:“让靖王去大厅等着,我马上就来。”   草草地梳洗之后,慕容雪颜连早膳都未用,直奔大厅。   半个多月不见,南宫逸的样子和从前一点也没有变,只神色有些不豫,目光冷冷地将慕容雪颜打量。   慕容雪颜慢慢地回想自己这半个月来的所作所为,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男人。   南宫逸逼视着她,目光冷得如同三尺之冰,让慕容雪颜觉得不寒而栗。   半晌,慕容雪颜再也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努力用最礼貌的声音问道:“不知靖王此番驾临,有何贵干?”   016 惊天秘   南宫逸眉目清冷,语调如冰:“拿来。”   “什么东西拿来?”慕容雪颜被问得莫名其妙。   南宫逸满脸不屑,冷声道:“玲珑玉佩!”   “玲珑玉佩?那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的名称让慕容雪颜更加一头雾水。   “明明拿了,何必装模作样!”南宫逸鄙夷之色溢于言表,“慕容雪颜,你自己做过的事情,难道你连承认都不敢承认?”   “我做了什么了?!”慕容雪颜声音加大了一度。   见两人之间情况不对,锦心与秀容互望一眼,各自将手中的点心与茶一放下,便退在一旁不言语。   “还不承认?成亲那日,本王将玲珑玉佩放进新房,但第二天,自你回府之后,玉佩也跟着不见了!”南宫逸气急了的样子又不像是说谎。   “你还是老样子,事情查都不查就胡乱冤枉别人。”慕容雪颜总算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得出结论道。   “怎么,你以为你这样说本王就相信你与玉佩失踪无关?”南宫逸轻蔑一笑,“无论你怎么狡辩,也掩盖不住你偷拿玉佩的事实!”   “喂,南宫逸,你自己弄丢了玉佩,为什么非要赖在别人身上?”慕容雪颜也来气了,“我慕容雪颜堂堂相府千金,会稀罕你一块破玉佩?白送给我都不要!”   “你!……”南宫逸指着她,逼问道,“那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没偷玉佩?”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他的玉佩不见了,非认定是她偷了,还得找出证据证明自己没偷过?天理安存啊?!   慕容雪颜脸都要抽筋了。   “本王初初以为你只是不守妇德,没想到,还会干偷鸡摸狗之事!”南宫逸见她不语,只当她“做贼心虚”,趁机讥讽道。   “南宫逸,你胡说什么?”慕容雪颜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本王是不是胡说你心中自当清楚!”南宫逸拂袖而去。   隔了许久,慕容雪颜问当时陪嫁入王府的锦心:“什么是玲珑玉佩?”   “奴婢不知。”锦心摇头,“大婚当日,奴婢不曾在房中见过什么玉佩。”   “离大婚之日,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若玉佩丢失,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来问?”慕容雪颜百思不得其解。   若说南宫逸此番言语是作伪,那又不像——那种怒气汹汹的样子绝不是装出来的。   既然他不是装的,那究竟是什么缘故,让他在隔了那么久时间后以玉佩为由来找她的麻烦?   麻烦……   慕容雪颜犯难之际,猛然想起过无痕留下的三枚蝴蝶,向自己闺房方向奔去——   身后,锦心与秀容齐声叫唤:“翌日夜里,过无痕再次造访。   “丫头,你找我?”轻功卓绝的过无痕边从敞开的窗口跃进,边问。   “我想要你帮我查一件事情。”慕容雪颜直说用意。   过无痕不问,爽快地一笑:“好,我帮你查。”   “你都没有问是什么事情,就帮我查?”慕容雪颜惊讶。   “丫头,我们既然是朋友,我帮你当然是义不容辞,你倒说说看,是什么事情?”   “你帮我查一下,在关‘玲珑玉佩’一事。”慕容雪颜将事情源源本本道出,“两个月前,我大婚之日,新房之中放了一枚什么玲珑玉佩。后来不见了,昨天靖王来找我,向我质问玉佩的去向。”   “好,我帮你查一下,这玉佩至今流落何方。”过无痕转身欲离去。   “等一下!”慕容雪颜唤住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壶好酒、一叠银票送到他手里面,“这是我爹的独家绝酿‘梨花春’,希望你不要嫌弃。”   “丫头,你贿赂我?”过无痕笑道。   “不是贿赂。”慕容雪颜解释道,“只是这件事情追查起来会有难度,恐怕要动用一些关系,银子给你,以备不时之须。”   “那过某就却之不恭了!”过无痕笑着接过两样物事,展开轻功飞出窗口,消失在暗沉沉的夜色里。小姐,你还没有用早膳。”   慕容雪颜殷切地等待着过无痕追查的结果。以过无痕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功,查起事情来,应该不会太难吧,加之有银票的打点,可以撬开一些有关之人的嘴巴……   过无痕的速度快得超出慕容雪颜的预料。   才五天的功夫,他就查到一些慕容雪颜意想不到的事实……   原来,南宫逸之所以登门羞辱慕容雪颜,是因为她之前帮助镇国大将军之女杜兰若习舞,顺利通过了宫中的选秀,被封为兰妃;而南宫逸一直倾心的女子,却是五年前早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嫁进东宫的云妃,尚书燕文轩之女燕墨云。   传言南宫逸与燕墨云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旁人都认定两人必是一对,没想到最后阴错阳差,燕墨云竟被先皇钦点为太子妃,嫁进了东宫,一对鸳鸯就此劳燕分飞。   “那么,他们现在还是藕断丝连吧?”慕容雪颜涩然开口,难掩失落。   竟然是这样……   他南宫逸,五年前就有了心仪之人……   “云妃觊觎后位已久,自然不希望皇上广纳妃嫔,多一个人,她便多一个竞争对手,何况兰妃的出身不在她之下。”过无痕细细分析着。   “我当初就劝兰若别入宫来着,那皇宫岂是人待的地方?”慕容雪颜曼声长叹,不用想,她也知道如今杜兰若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那云妃定然是个厉害角色,她已负了南宫逸,却能让南宫逸多年来一直放不下她,甚至这次为了她而来训斥那个帮助了她的竞争对手的人。   很不幸,她慕容雪颜碰巧就是那个人。慕容雪颜幽幽地叹了口气。   “丫头,你喜欢那个靖王?”过无痕突然问。   “没有的事!”慕容雪颜头摇得就像个拨浪鼓,“那个南宫逸,是非不分,又自大,又目中无人,而且还……”   “还怎样?”过无痕兴致勃勃地追问。   慕容雪颜却不再说下去了。过无痕可是一个男人,就算是朋友,她也不可能将“被轻薄”那种丢人的事情告诉他……就算亲密如杜兰若,她都未必说得出口。   慕容雪颜无端地望着桌子出神。   同样的夜晚,南宫逸在院中独酌。   他的侧妃,他的侍妾,均被他喝退,不得靠近。   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一会。   月色如纱,烟笼人间,南宫逸举樽而饮,想着自己与燕墨云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们两家算是世交,彼此的父亲交好,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认得燕墨云。她比他小两岁,可爱,娇憨,美丽。很小的时候,两个人总是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   “你新娘,我新郎,拜过堂,闹洞房……”   儿时的歌谣还在耳畔回响,唱着歌的两个人却长成了翩翩少年与亭亭少女。   她十四岁了。曾几何时,他觉得他的云儿还是个孩子,不觉间竟长成了绝色美人。   那时,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甜蜜快乐的时光。   秋千架上,他推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春日的花草芬芳中……   月色之中,他牵着她,相互依偎的身影像是永远也不会再分开……   湖光山色里,他与她相对泛舟,醉倒在一片旖旎风光之间……   他希望,能将小时候唱过的歌谣变成现实,让她——成为自己的新娘。   十六岁的他央父亲去燕府提亲,却被父亲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挡了回来,又言她年纪尚小,还未及笄。   那一年格外地漫长。他和她翘首以待,期盼着冬去春来,期盼着她人生第十五个年头的到来。   终于熬过了冬天,终于春暖花开。终于,他的云儿行了及笄之礼。   可惜,在行过及笄之礼的第二日,一道赐婚的圣旨让他们从此天各一方……   她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妃。从此,他们相会无期。   又过去不久,丞相在朝议中以自己两朝元老之身发难,硬将自己那个人尽皆知的痴愚的女儿许配给他,又一道让他不情愿的赐婚降临……   此后,他将自己放逐在军中,一心一意驰骋沙场。京城的一切,似乎都遥远了,远得如同另外一个世界。   先皇的驾崩,太子的登基,自己父亲的过世,自己因军功被加封为靖王,每一桩每一件,于他而言都是春风拂面,淡得不留痕迹。   五年后,他回到京城,为的是履行先皇的遗旨,娶行过及笄之礼的慕容雪颜为妻。   他以为,他放下了。   他以为,他们的生命不会再有任何关联。   她却遣自幼相伴的侍女红绡——不,今时不同往日,红绡应该是宫女了——送他书信,邀他相见。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八个字,道尽往日相思……   御花园再见,他们忘情相拥,天地万物,化为乌有。   那一日,她流着泪问他:“如果你不爱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娶她?”   那一日,他向她承诺,即便娶了别人,他也不会移情别恋。   ……   回忆如断线的纸鸢般停止,南宫逸眼前浮现出另外一张脸,一个他认为自己不可能会想的女子的脸——   慕容雪颜。   017 天香楼   天香楼。   一身男装的慕容雪颜与过无痕相对入座。这次出门,她没有带上锦心与秀容。   两人均是白衣,相貌皆清俊不凡,惹得四方瞩目,满室桃色。   “这里的酒不好喝,及不上令尊的手艺。”过无痕直接就着酒坛子猛灌。   “过无痕,你的酒量真是不错。”慕容雪颜赞道。论年岁,过无痕年长了她整整十岁。她却喜欢直呼其名,正如她称呼年长她七岁的南宫逸一般……   “那当然。”过无痕扬眉一笑,十分自负,“我上次偷偷进一个贪官家里,住了十多天,喝光了他地窖里的酒,他们家里的人还只道闹狐仙。”   “哈哈……”慕容雪颜大笑起来,忽然面色一僵,迅速用折扇掩住了自己的脸。过无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两个男子正从天香楼大门迈进,尔后坐在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两个人一人四十开外,相貌古拙,作仆人打扮,一人衣饰修洁,剑眉星目,气宇不凡,一看便是主子。巧得很,在帮慕容雪颜查“玲珑玉佩”的这几天内,过无痕认得了这两个人——   靖王府的管家南宫明与靖王南宫逸。   “掌柜的,来一盘牛肉,一盘素炒蘑菇,一碗鸡汤。”南宫明扬声道。   看样子两个人是从哪里办事回来,打算在此用餐。   慕容雪颜实在不想让南宫逸看见她在这里……   “丫头,我去结账。”过无痕早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垂眸一笑,自行喊掌柜的来结账。   结完账后,慕容雪颜举着折扇,遮遮掩掩地下了楼。   走出天香楼之后,过无痕因还有要事,便就此与慕容雪颜分开。   慕容雪颜往相府的方向赶回,忽然一顶轿子在她跟前停下,正要开口询问,一只手掀开了轿帘,让她清清楚楚看见了轿内坐着的人——   京城首富,万三千。   “沐姑娘?”   穿成这样还能认得出她来,这万三千的眼力还真不一般。   “万老爷,久违了。”慕容雪颜顺口打个招呼,准备就此别过。   万三千的一个疑问却让她刹住了脚步,他问的是:“姑娘那天在王府没出什么事吧?”   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慕容雪颜心念一转,张口欲说什么,却听万三千摇头道:“那天姑娘突然晕倒了,,在下正打算去请大夫,王爷就闯进来了。”   果然……事情根本就是南宫逸一手为之,他那还死不承认!这个可恶的男人!慕容雪颜通过万三千的话确定了事实,对南宫逸的憎厌更深了。   “沐姑娘,在下有一事要请姑娘相帮。”万三千态度和悦。   慕容雪颜毫无戒心,淡然问道:“是什么事?”   “姑娘在歌舞上造诣非凡,不知道能否帮万某一忙?万某三日后要宴请西宋王子薛熙剑,商谈铸造兵器的事宜,不知道姑娘能否在王子前一舞,替万某助阵?”万三千先是款款地请求,后又承诺,“若姑娘帮助了在下,在下一定尽力让姑娘脱离靖王掌控。”   最后一个词令慕容雪颜差点爆笑。说什么掌控,她与南宫逸早就已经各走各的路,何况南宫逸还有个心尖尖上的旧情人……   无论如何,这个万三千也是一片好心,总比那个虚伪的南宫逸要好。   “好,我答应。”长睫轻垂,爽快应允。   “那么,三日之后,午时到万某府上。”万三千指着站在轿前的中年男子,“这是在下府中的管家,杨立万。”   “……”这个管家的名字简直要让慕容雪颜将刚才在天香楼吃的饭喷出来。   三日后,万府。   夜明珠将整个大厅局级照得如同白昼,地上铺着的来自波斯的名贵地毯上的花被照得纹路分明,昭示着主人的富有,所有杯、盘、盏、碟,皆以上好绿玉制成,玲珑中带着奢华。开宴之后,万三千与薛熙剑寒喧几句,随后提议道:“万某府上有歌妓色艺绝佳,不知道王子是否有兴观看?”   薛熙剑点点头,权作回答。   万三千击掌三下,婉转的笛声悠然响起……   在笛声中,一袭大红裙衫的的慕容雪颜撑着伞,翩然而出,精心妆点之后的慕容雪颜五官更加精致,翦水双瞳盈盈含情,朱唇微启,和着笛声伴奏,婉然唱道: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   我送你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   丝丝愁绪融入歌声,带着淡淡的哀伤,淡淡的相思之痛,连听的人也不由动容,被歌者的一片惜别之情打动。   “好!好!”薛熙剑赞叹不已,对万三千说道,“还是万老爷比较有诚意,不似那个靖王……”   薛熙剑的声音放低了,“靖王”二字之后的内容慕容雪颜并未听见,倒也明白了一件事情:这次的兵器铸造事宜,万三千是半路上从南宫逸手中夺取的。   就让那个没心没肺的坏家伙尝尝失败的滋味,也好。慕容雪颜想着,嘴角勾起笑意。   “请问姑娘芳名?”薛熙剑起身,向慕容雪颜行来。   “慕容雪颜。”未及思考,她竟将自己的真实姓名透露了出去,说完之后后悔不迭。   “名如其人,冰肌雪颜。”薛熙剑笑着将尚在俯跪的她扶起。   身体的突然接触让慕容雪颜一阵惊慌,忙道:“王子殿下,奴婢先退下了。”随后也不管在场之人如何反应,飞速地离开现场。   离开大厅之后,慕容雪颜当即找到杨立万,告知自己欲离开一事,却见杨立万阴恻恻地笑了笑,令她毛骨悚然:“姑娘,我们老爷交代了,不能放你走。”   “不能放我走,那是什么意思?”慕容雪颜心生戒备。   “没什么意思,只是请姑娘暂时在万府住下而已。”杨立万招手唤来几句丫环,将慕容雪颜“请”到了一处厢房。   这个万三千到底有什么目的?   慕容雪颜被四个丫环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从头到脚只有一样感觉——郁闷!   看来这个万三千也非善类,亏她还信了他的话,认定靖王当日轻薄自己……   案上的沙漏一点一点流掉,慕容雪颜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焦灼。   许久之后,万三千终于露面了。   “姓万的,你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可知道我是谁?”洞悉了万三千的目的之后,慕容雪颜便没那么礼貌了。   万三千揶揄地一笑:“你只是靖王府的一个歌妓,又有谁会在意你的生死安危?”   “我告诉你,南宫逸那天是骗你的,我不是歌妓,我是当朝丞相慕容睿的女儿慕容雪颜!”慕容雪颜索性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在此之前,这个身份曾让她无往不利,如同一个万能通行证。   可惜,到了财大气粗富可敌国的万三千这里,却行不通了。   “你是谁家的千金本老爷不在乎,本老爷只知道,西宋王子看上了你,十天之后王子要启程回西宋,届时万某便把你作为礼物,献给王子。”万三千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呸!”慕容雪颜不齿地啐他一口,改了自称,“要将本小姐献给那什么王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万三千森然不语,望定慕容雪颜,忽尔身子欺近,右手叩住了慕容雪颜的下巴:“这么漂亮的女人那天竟功亏一篑,让那多事的靖王坏了事。也好,正好留着这次用。”   他的谄媚的笑容让慕容雪颜一阵恶心,一番话说明白了上次事件的真正缘由,慕容地颜不禁结结巴巴地问道:“那天……那天是怎么回事?”   “不妨告诉你,那天设计你的人是本老爷,而靖王是从本老爷手中救出你的。”   “什么?!”这么久以来,她竟把南宫逸这个“救命恩人”当作登徒子、色狼、恶棍,对他避犹不及,还曾经恶言相向,呃……还掴了他一巴掌……   难怪南宫逸会骂她愚蠢。的确,她确实是非不分,愚蠢到了一定程度。这次上了万三千的当,是不是……传说中的报应?   这下,慕容雪颜连肠子都悔青了。   “桃花坞的味道怎样?”离去之前,万三千回头一笑,形貌猥琐。   桃花坞……慕容雪颜从过无痕口中听到过,那是一种无色无味,害人于无形的媚药……这个万三千,他那天逼她喝的那杯酒有问题,酒里下了媚药!   也就是说,那天在王府,是她在媚药的催化下,主动“勾引”的南宫逸……   如果南宫逸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马上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018 藏贵女   慕容雪颜被万三千囚禁在了一个厢房。负责看守她的,共有丫环四名,另外房门外面还守有两名护院。   她从未如此渴望过自己像杜兰若那样有一身好武功,可以令自己摆脱困境。整整三天了,她连房间的门都出不了。   慕容雪颜一直绞尽脑汁地想着逃跑的计策。三天来,她一直表现温顺,毫无反抗的迹象,令一直形影不离的几个丫环暂时放松了警惕。   机会总算来了。她用过午膳之后,四个丫环有三个去用膳,只剩下一个看守她,而且门外的护院恰巧也一个都不在。   “这位姐姐,我……我肚子疼……”慕容雪颜俯身捂住肚子,口内呻吟。   “姑娘这是怎么了?”万三千对丫环的交待是务必让慕容雪颜“毫发无伤”,她一喊肚子疼,那丫环忙赶过来询问。   “疼……疼……快帮我揉揉。”慕容雪颜指着小腹道。   那丫环依言在她小腹轻揉,柔声问道:“姑娘,是否好些了?”   “好,好……”瞅准时机,慕容雪颜劈手一掌,用劲击打在那丫环后颈——   好像电视剧里把人打晕都是用这个动作的……   那丫环回身指着她,吐出一个字:“你……”随即身子一软,委顿在地。   慕容雪颜不敢逗留,夺门而逃。万三千的府邸实在大,她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终于看见大门,正欣喜若狂,猛觉得有人从背后将自己整个人拎了起来。   “敢逃!”凶恶嘶哑的声音,让她整个人吓得颤栗了一下。   “木奴,将这个女人关进地牢。”万三千负着双手,凉凉地一笑。   “万三千,我是丞相的千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慕容雪颜试图挣扎,却根本不是那个力大无穷的木奴的对手。   那个叫木奴的应该是万府的护院,身高至少一米九,看起来比寻常男子高了许多,拎着慕容雪颜就像拎一只小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八个字浮上心头。   这下真变成案板上的鱼肉了。慕容雪颜绝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万三千遣人将她关进万府地牢。   “我不管你是丞相的女儿也好,靖王的歌姬也好,反正,我万三千看中的女人,休想逃出去!”   “你这奸贼!我爹知道后一定会派人灭了你满门!”慕容雪颜怒目相向。   “恐怕你没有机会见你父亲了。”万三千狂妄一笑,恶狠狠地将地牢的门一关,严命守卫,“看紧这个女人了,如有任何闪失,下场同香儿一样!”香儿就是今日被慕容雪颜打晕的丫环。   守卫战战兢兢地答应,眼睛都不舍得一眨地紧盯着慕容雪颜。   地牢阴暗潮湿,周遭一股发霉的味道令慕容雪颜闻之作呕,坐下去吧,地上太脏,站着吧,站久了又觉得累……   纠结……   慕容雪颜忽然问道:“香儿怎么了?”   两个守卫面无表情,直统统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慕容雪颜感到寒气从背后升起,如同兜头被泼了一盆冰水。她只是自己想逃跑,想逃离万三千的魔爪,并没有想过会害了香儿……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一阵难过,一阵歉疚,她在心中默念:“香儿,对不起……”   那个叫香儿的丫环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眉清目秀,身量娇小,偶尔露出娇憨的表情,孩童般天真……   这是慕容雪颜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样地近。折腾了许久,她觉得好累,好累,靠着墙,身子绵软无力地滑了下去,星眸微阖……   恍然中,一个白衣出尘的男子仗剑而入,片刻之间将牢门外面的守卫通通打退……   南宫逸。   是他,他来了,来救她了。他亲手打开牢门,带她逃出万府。   他拉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她在他的庇佑下,纵使腥风血雨亦泰然自若。长剑起起落落,他疾走的身影打退一个又一个阻止他们的人……   他对她露出笑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笑得这般温暖,仿佛云消雨霁之后那一抹难得的阳光……   “南宫逸!”慕容雪颜猝然醒来,双目圆睁。   原来方才一切是梦。   这寂静清冷的地牢,哪里有南宫逸的影子?   慕容雪颜缓慢地欠身站起,自嘲地一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做什么春秋大梦,幻想南宫逸这个死对头会来救她……   丞相慕容睿的突然到访,令南宫逸大感意外。要知道他们二人在朝中,虽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长久以来因政见不合一直针锋相对,两人私下鲜少往来,出了慕容雪颜大婚上的那件事情之后,更是抱定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宗旨,互不理睬。   这次是……   “南宫逸!”慕容睿直呼其名,无半点位居下官的谦卑之色,目光直盯着官位在他之上的南宫逸,毫不客气地问道,“你把雪儿藏哪去了?”   “藏?笑话,你的女儿不见了,为什么来问本王?脚长在她身上,她爱去哪便去哪,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南宫逸据理力争。   “除了你,还能有谁?”连日来寻求无果,慕容睿几乎到了绝望边缘,来靖王府,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希望女儿最近的失踪是因为被困在这个王府……   “本王不知道。”南宫逸摇头,冷若冰霜地说道,“明叔,送客!”   “你……你当真没有把雪儿藏在这里?”慕容睿不死心,又追问一句。   南宫逸不屑地一笑:“别人当你的女儿是宝,本王可不稀罕,那丫头又笨又倔,是非不分,有什么地方值得本王‘藏’?”   “既然如此,告辞了!”慕容睿带着一众相府下人离去。   “不送!”南宫逸背过身子,连看都不看慕容睿一眼。   只是心底,竟隐隐有些担忧……慕容雪颜,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失踪了,她会去哪里……   脑海中闪过最近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是在天香楼,她女扮男装,唯恐被他认出,用手中的折扇挡住面容,狼狈至极地“逃离”他的视线……他从窗口往下望,看见她伫足与一人交谈,那是万三千,据说他近日在对秘密来京的西宋王子大献殷勤。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南宫逸再也坐不住了。是,他是恼那个丫头上次误会了她,也一心想着如何与她彻底划清界线……可其实……   他发现,他竟然,会担心她的安危。   来不及多想,他去马厩牵了马,点了几名家将,直奔万府。——就像上一次,得知慕容雪颜被万三千带走一样。   “不知王爷此次大驾光临,所为何事?”万三千命下人准备茶点,亲自将茶盅递给南宫逸。   “本王就长话短说了,万老爷最近可见过本王生辰上献舞的那位姑娘?”   “哪位姑娘?”万三千明知所指,有意装傻充愣。   “万三千,你无须装模作样,那夜你将那姑娘带来府中,意欲轻薄,若不是本王及时赶到,只怕你已种下大祸。”   “这话万某就不解了。”万三千斜睨南宫逸一眼,目无惧色。   “那姑娘并非本王府中歌姬,而是当朝丞相之女慕容雪颜。”   万三千脸色微诧,他一心以为慕容雪颜自称相府千金是骗他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人都抓了,关也关了这么多天了,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他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南宫逸锐利的目光,刹那之间,南宫逸什么都明白了——这慕容雪颜,十之八九是在万三千府上!   “万三千,”南宫逸改了称呼,语带劝意,“私藏民女可是重罪,何况你私藏的,是丞相之女,‘民不与官斗’,这道理你总该懂的吧?”   “万某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万三千犹自强辩。   南宫逸了然一笑,回首命令随身侍从:“搜!”   “王爷,你这样是私闯民宅……”   “私闯民宅?”南宫逸冷笑,“那本王倒想问问你,你与西宋王子私下往来,可知自己身犯何罪?”   “没有,没有的事……”万三千额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底气不足。   南宫逸不再留意他,亲自与侍从一起在万某展开搜寻。南宫逸不过带来五人,费了大半个早上的功夫,方从地牢中找到了慕容雪颜。   “你……”望见南宫逸的一瞬间,慕容雪颜恍惚觉得眼前是梦。   若不是梦,怎么可能会是南宫逸这个家伙来救她……   慕容雪颜偷偷用手指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痛得尖叫起来:“呀!”   哦,不是做梦。南宫逸身上穿的也不是白衣,脸上的表情也不及梦中的温柔,呃,……这张脸,目前只有两个字可形容——臭脸。   “上马。”摆着一张臭脸的南宫逸简短地迸出两个字,一把将慕容雪颜拽上马背,一鞭挥下:“驾——”   慕容雪颜庆幸南宫逸没有找她算账。否则,她真会无地自容地找个地洞钻进去。   019 除婚约   相府门前。   再次送慕容雪颜回来的时候,南宫逸一如上次默不作声。   慕容雪颜垂眸不语,千百个念头转过心头,“对不起”三个字绕在舌尖,硬是说不出口。南宫逸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翻身上马。   “南宫逸!”鼓起勇气,将一张脸臭得不能再臭的南宫逸唤住。   “何事?”南宫逸驭马回头,面色清冷。   “对不起。”声音低如小鸟嘤嘤。   南名逸皱眉反问:“什么?”   “对不起!”慕容雪颜将声音加大。   “本王有没有听错?你这样的笨丫头也会说这三个字。”嘴角上牵,眸底含笑,一张臭脸上另外有了表情。   “喂,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慕容雪颜俏脸涨得通红,“上次的事情,是我冤枉你了。我现在跟你道过歉了,算是两清了!”   这个固执得像头牛一样的臭丫头也会道歉?!南宫逸侧目而视,清冷的面孔慢慢浮现笑意。   “笑什么?”慕容雪颜瞪他一眼,还欲再说什么,却见父亲迎了出来。南宫逸二话不说,策马而去。   “雪儿!”慕容睿将女儿扶住,见她未受损伤,虚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爹……”才几天不见,父亲看上去竟苍老憔悴了许多,慕容雪颜一阵内疚。   “怎么是靖王送你回来?”慕容睿边走边问。   “他……”一个“他”字说出口,慕容雪颜停下了话音,有意将语气转冷。“是,是靖王率人将女儿从万三千府上救回来的。”   “万三千……”慕容睿握紧拳头,怒气横生,“雪儿,你好好休息,爹现在就去收拾他!”   慕容雪颜回了房间,沐浴更衣之后,好好地吃了一顿,好好地睡了一觉。尔后,命锦心与秀容将自己好生妆扮,亲自前去驿馆求见西宋王子薛熙剑。   锦心为她梳了朝天髻,鬓边簪一支宫中御赐的金步摇,配上璎珞耳环,颈中戴一串珍珠,衣裙则穿了姹紫色,既能彰显相府千金的雍容华贵,又暗示自己不事张扬的个性。慕容雪颜揽镜自照,甚为满意。   “小姐为什么要去求见西宋王子?”锦心一面细细地为慕容雪颜理顺衣摆,一面似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这几日,府里上下都很担心小姐的安危,冷先生……”   “锦心。”秀容有意制止她的述说。   “冷先生也是王府的一份子,关心我是应该的。”慕容雪颜大大方方地一笑,语重心长地转向锦心“锦心,有些事情需要自己把握。”   把握……锦心想起冷自寒如他名字一般的眼神,整颗心灰下去。   “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去求见那个什么王子?”秀容又问道。   “西宋王子受了万三千的蒙蔽,将原本与靖王合作的生意转给了万三千,我此去是为了将误会解释清楚,让王子明白万三千的阴谋。”慕容雪颜一气呵成地解释着。   “不知道西宋王子与靖王相比,谁的相貌更为英俊?”秀容托腮作遐思状。   “与他相比……”慕容雪颜的思考遥遥飞去,想着自己与南宫逸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   她喜欢他么?不知道,连她自己也无法形容自己对南宫逸是怎样一种情感。   他曾经伤害了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让她在大婚当夜自尽而亡;   他曾经及时赶到,在万三千手下救了她,让她免于被万三千轻薄的命运;   他也曾经,就为了帮心爱之人出一口气,无端地上门令她难堪……   把心系在这个一个男人身上,是注定要痛苦的。她才不会那么傻。甩甩头,将这些有的没有的都化为乌有。   慕容雪颜再次对镜整顿了仪容,带着锦心与秀容出了相府大门。   “是你。”薛熙剑惊喜无限地望着盛装而来的慕容雪颜。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在万府献声,歌舞令他惊艳,相貌亦是清丽动人;这次再见,她着意打扮了一下,盛装之下更显得明艳非凡。   “雪颜此来,是有要事要向王子禀报。”慕容雪颜俯身见礼,行动完全符合一个丞相之女的身份。   “慕容姑娘不必如此。”薛熙剑欲近前相扶,却见慕容雪颜生生倒退一步,语气礼让而疏远:“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王子自重。”   “你……”薛熙剑无奈地一笑:“先平身吧,绿袖,赐坐。”   “是。”名唤绿袖的宫女闻言去搬了凳子来,慕容雪颜恭声道谢,随后轻身坐下。   薛熙剑温和地望着慕容雪颜:“现在,慕容姑娘是否可以告诉本王,今日一来,所为何事?”   “雪颜是想告诉王子,万三千此人仗着家财万贯,一向为非作歹,希望王子不要与这种人合作。”   “本王为什么要听你的?”薛熙剑剑眉微挑,唇畔含笑。   “就凭万三千对雪颜作的恶事。”慕容雪颜毫不隐瞒地将自己被囚的事情说出,连自己逃跑未隧,万三千迁怒丫环草菅人命之事一并告知。   “什么,他竟敢将你关起来?!”薛熙剑闻言拍案而起,恚怒横生。   “幸而雪颜被……被一个朋友所救。”   “你没事吧?”薛熙剑目光灼灼,充满关切之情。   “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慕容雪颜避开他的目光,不敢正视。   薛熙剑欺近她,曼声问道:“你怕本王?”   “没有。”慕容雪颜启齿否认。   “若本王……去相府提亲,你会答应么?”他凑得越发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相问。   “雪颜陋质,蒙王子错爱,实是受之有愧。”慕容雪颜垂眸婉拒。   薛熙剑神色一僵,语意冰冷:“你这是拒绝?”   “雪颜终身早在五年前便许配给靖王南宫逸,一女岂能嫁二夫?”慕容雪颜招架不住,索性将南宫逸搬出来。   “据本王所知,靖王在大婚当日便在新房当众休妻……”顾虑到说太多会牵扯她的伤心往事,薛熙剑体贴地收住了话峰。   慕容雪颜抬眸,骇然地望着薛熙剑。这个西宋王子,原来并非她所想象的那般配头脑简单。他来大齐不过数日,便能将南宫逸的底细查得如此清楚,很明显的,万三千平常的所作所为他起码也略知一二。如此看来,她这一趟跑得实在多余。   “你还没有回答本王,若本王向你求亲,你当如何?”薛熙剑打断她的沉思,目光炯炯地逼视。   慕容雪颜用八个字含蓄作答:“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本王当真……及不上那个靖王?”薛熙剑不甘地反问。   慕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语带娇羞:“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对不住了,南宫逸,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拒绝这个西宋王子,只能暂时借你挂个名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薛熙剑皱眉,涩然问道,“雪颜,若,你先遇见了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拒绝吗?”   “我……也许不会。”   最后一句话似乎带着安抚的作用,一番交涉之后,薛熙剑终于答应,将此次合作的机会重新交给南宫逸。   慕容雪颜如释重负——这样一来,她好歹也是将功补过,帮了南宫逸一个忙,与之间误会他、冤枉他的行为相抵。   他们,应该互不相欠,不会再牵扯不清了。   云消云霁,碧空如洗。一行白鹭轻飘飘地掠过京郊良田。   慕容雪颜与南宫逸并肩而立,一起送别启程返回西宋的薛熙剑。原本,只是南宫逸一人率王府众人相送,而薛熙剑心系慕容雪颜,特意提出要见她最后一面。   “雪颜姑娘,不知道本王子是否有幸,再听你高歌一曲?”薛熙剑和悦地一笑。   “如果王子不嫌弃,雪颜愿意献丑。”慕容雪颜淡淡一笑,“不过,此时此刻,比较应景的,依然是上次王子听过的那一首。”   “词美,曲美,人更美。”薛熙剑望着站在南宫逸身侧的慕容雪颜。   他们……看上去竟那么和谐,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只是不知道日后两个人会有如何的结局?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   美妙的歌声回荡在静幽幽的城郊,不仅薛熙剑,在场的其他人也听得出了神。包括南宫逸。   他从来不知道她全心全意唱一首歌的时候会是如此动人心弦……在他的生辰上,她唱歌,为的是助兴,好虽好,却不及这次。   是因为歌是为送别薛熙剑而唱,才会如此深情?南宫逸心头涌上莫名的酸意……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已无声黑白……”   薛熙剑心下凄然,这一离开,何止千里之外。也许,今生今世,都不得再见了。   “靖王,慕容姑娘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珍惜她。”   突兀的一句话让南宫逸与慕容雪颜同时惊怔。   薛熙剑的车马渐行渐远,慕容雪颜望着南宫逸,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南宫逸,我们的婚约……”   “和平解除。”南宫逸接过话锋,目带微笑。   这是第一次,他对她露出了这般笑容……   这个笑容,像极了在万府那个短暂的梦里面他的笑容……   “我们以后,还可以是朋友吗?”慕容雪颜忽然问。   “朋友?”这个用词让南宫逸微惊。   “是。就算做不成夫妻,也没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慕容雪颜低眉一笑,容色动人。   她的笑容……明媚得,像极了这个午后的阳光。一种莫名的情愫悄然占据南宫逸的心房。   020 比御前   六月十八,吉日,良辰。   时近傍晚,慕容雪颜还在后花园习字,被父亲差丫环叫走,并吩咐她穿戴齐整。   一切就绪的时候她晃着脑袋问父亲:“爹,今天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发生?”   “南越国遣舞阳公主前来和亲,皇上破例,命百官携过了及笄之年的女儿赴宴。”慕容睿简短地解说。   “爹,南越国在哪里?”慕容雪颜对这从未听过的国度充满好奇。   “极南蛮夷之地。”   “蛮夷”,两个字令慕容雪颜想到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朱子柳题于霍都折扇上的“尔乃蛮夷”四字,不禁莞尔。   “雪儿,到了宴会上可不得乱说话。”慕容睿提点一句,又细细说了赴宴事宜:何处受礼、何处燕座、何处开宴……   慕容雪颜随父亲步步为营地走着,首次入宫,她唯恐行差踏错,紧张得头都要晕了,只知道本能地随父亲跨过重重宫门,在宴席上坐定。   半晌,慕容雪颜才缓过劲来,四下打量。宴席上所坐的是百官及其各人之女,也许是意识到了今日宴席上能一睹圣颜,众女子都盛装出席,锦衣丽饰,镶金佩玉,极尽华藻,一时间满堂花团锦簇,佳丽云集。   不知道皇上见了这一屋子美女,会作何感想。   “舞阳公主到——”内侍拖长了声调唱喏。   众人的目光均扫向前方。   舞阳公主在一群丫环的前呼后拥中施施然行来,宛若众星捧月。她的打扮与中原女子不同,服饰色彩瑰丽,多用玛瑙、银环装饰,头上簪以少许银器,结在头顶的发辫垂散而下,额前一排月牙型的银饰齐齐坠下,恰似中原女子常留的刘海。身量高挑,明眸皓齿,其冷艳狂野之美,与中原女子相比,别有一番韵味。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舞阳公主刚落座,内侍再次曼声宣布。众人起身站定,片刻之后,方见大齐皇帝北堂昊携太后缓步行来,身后跟随着宫中位份较高的两名妃嫔——云妃与兰妃。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待北堂昊口中说出“平身”,方同时起身。   慕容雪颜因为是丞相之女,所处位子离皇上较近,使她不由得借机观察这个杜兰若心心念念的皇上……   潇洒儒雅的气质,温润含情的双眸,风采卓绝,不输靖王南宫逸,难怪会让杜兰若一见倾心。   “舞阳公主远道而来,朕先敬公主一杯。”北堂昊朗声出言,面带微笑。   “皇上如此客套,舞阳也却之不恭了!”舞阳公主爽快地一笑,毫无扭怩之态,自行将手中的酒樽举起,一饮而尽!   “皇上,据闻不久前皇上刚选了秀女,不知道能否让中选秀女来与本公主比试一下?”舞阳公主眼带笑意。   “这……这一届的秀女资质平平……”   “皇上,您这样讲,对兰妃妹妹可不公平呢,”云妃曼声笑语,意有所指,“兰妃妹妹蕙质兰心,当初就以歌舞打动了皇上……”   “姐姐何必拿本宫说笑,本宫那些伎俩,不过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哪能登得上大雅之堂。”杜兰若暗自心惊,只得谦逊回应着。   慕容雪颜听着三个对话,心下明了:这个云妃,是在借机发难,令杜兰若难堪。当时秀女大选,所表演的歌舞是她为杜兰若特意打造,如今杜兰若断不可能表演同样的歌舞……杜兰若平时不擅歌舞,这该如何是好?   “妹妹何必谦虚?”云妃清楚选秀歌舞的来龙去脉,因而更加步步紧逼,“妹妹当着皇上能歌会舞,怎么到了舞阳公主的面前就不敢表演了?莫非,妹妹是不屑与舞阳公主比试?”   “不是……”杜兰若无力地摇摇头。   “那是什么?”云妃不依不饶。   眼见得情势对杜兰若大大不利,慕容雪颜助友心切,顾不得别的,挺身而出:“皇上,臣女愿高歌一曲助兴,不知是否可行?”   北堂昊正欲回答,却听云妃揶揄一笑,语带嘲弄:“京城之中,众人皆知丞相千金在大婚当日便被靖王休了,一个弃妇,如何配与公主比试?”   若在平时,慕容雪颜早已反唇相讥,但当着百官与皇帝之面,她却无可奈何。这个云妃,大约是因为她曾坐了靖王王妃之位,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皇上,”一直沉默的舞阳公主倏然出声语惊四座,“在我们南越,人与人相交,不看地位尊卑,不分身份高下。”   这个来自“蛮夷”的公主竟有如此高出流俗的思想,看来,杜兰若在宫中又要多一个劲敌了。   慕容雪颜想着,起身离座,盈盈一拜,落落大方地笑言:“既然如此,皇上,舞阳公主,臣女献丑了。”尔后即兴发挥,轻歌曼舞:   “梦随风万里   几度红尘来去   人人面桃花长相依   又是一年春华成秋碧   莫叹明月笑多情   爱早已念起   你的眼眸如星   回首是潇潇暮雨   天涯尽头看流光飞去   不问何处是归期   几世情缘不负相思引   等待繁花能开满天际   只愿共你一生不忘记   莫回首   笑对万千风情   ……”   歌声清越,舞姿美妙,在场众人无不惊艳,连舞阳公主也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随后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段南越的舞蹈。只见她腰肢轻摆,柔若无骨,以脐下肚皮起舞,双手捧成莲花之状,从腰际徐徐上升至头顶,再轻身回旋……   从未见过的异域风情的舞蹈也令在场之人大开眼界。   “好!”北堂昊率先叫好,其他人也跟着称赞,舞阳公主又扬眉一笑:“我南越女子,除了能歌善舞,更兼学武艺,不输男儿,不知道贵国女子在这方面又如何?”   “公主殿下,本宫出身将门,愿意与公主一比,不知公主意下如何?”这一次,杜兰若站了出来。   慕容雪颜赞许地递给杜兰若一眼,起身返回座位。   “好!本公主倒要看看,中原的女子是不是都弱不禁风,只会针线女工。”舞阳公主打量一下杜兰若,问道,“这位娘娘要什么兵器?”   “剑。”杜兰若淡笑而答。   “那好,本公主用鞭。”   “方有德,速去取来。”北堂昊温雅一笑,命总管方有德去取。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方有德取了剑与鞭过来,更带了几名侍卫,将北堂昊周身护住。慕容雪颜这才明白了当日杜兰若告知不能御前舞剑的原因……这宫中,果然忌讳良多呀……   杜兰若与舞阳公主双双接过比试武器,互视一眼,二人开始交锋。   众人只看见两团人影飞速旋移,杜若兰舞剑,剑气如虹,铿锵声声,姿势曼妙,翩若惊鸿;舞阳公主使鞭,长鞭卷起,似灵蛇吐信,灵活至极,伴随着周身银器装饰,叮当有声,偶尔长鞭将剑缠住,杜兰若凭绝妙招术,均一一化解……眼看舞阳公主便要落败,杜兰若稳稳收住剑锋,退后一步,抱拳笑道:“公主鞭术卓绝,本宫甘拜下风!”   “好!”四下里叫好声不绝。北堂昊喜出望外地看着杜兰若,杜非卿望着女儿亦是目带欣慰,慕容雪颜也禁不住为好姐妹的成功悦然一笑……   唯有云妃,浓妆重彩之下的那张脸,泛起显而易见的不悦。   “慕容雪颜,你此次御前表演有功,不知可要什么赏赐?”北堂昊朗声问道。   “回皇上,臣女有幸献丑,不敢邀功,无须任何赏赐。”慕容雪颜谦恭地退下。   一直端坐不语的太后突然说道:“历来赏罚分明,有功者必要赏赐,不如,就将靖王王妃之位重新赏给慕容雪颜,皇上看如何?”   “母后的主意自是好的。”北堂昊展颜一笑,侧目望向慕容雪颜,“慕容雪颜,太后如此赏赐,你可愿意?”   “我……”在古代好像拒绝赏赐是犯罪的……可是她,实在不想再与南宫逸扯上关系,再看看云妃目光中的刻毒、妒忌,交织一处,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估计她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回皇上、太后娘娘,臣女少不更事,与靖王不堪相配,王妃之位不若另选他人。”深思熟虑之后,慕容雪颜屈膝跪下,字斟句酌地回禀道。   话音未落,语惊四座!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小小女子竟敢当众抗旨拒婚。   “慕容雪颜,抗旨是死罪,你不怕?”北堂昊语带威严,眸中却是笑意。   “臣女知道。”慕容雪颜勇敢抬眸,“但臣女蒲柳之姿,恐难当靖王王妃大任。”   “既然你不愿意,那算了。”太后似乎一见慕容雪颜便有投缘之感,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宠爱,“皇上,哀家听闻慕容雪颜早年痴愚,受过不少苦,此次立功,哀家便收慕容雪颜为义女,封平安郡主,可随时进出宫内,你看如何?”   “好。”北堂昊了然一笑,“朕也非常高兴多了一个如此冰雪聪明的妹妹。”   慕容雪颜大喜,俯首叩拜:“谢皇上、谢太后娘娘!”   022 玲珑佩   月高高,夜寂寂。   漪兰殿内,杜兰若对镜而坐,宫女灵犀与采青在旁为她卸妆,门外忽传内侍禀报:“皇上驾到——”   “娘娘,皇上来了。”灵犀由衷地为自家娘娘高兴。   “皇上……”杜兰若轻念二字,有些恍神……入宫已有好些天了,皇上留宿漪兰殿却只有一次,而那次,还被云妃借故“骗”走,让她独守空房。   今夜,他又会在哪里?是由已身怀龙裔的云妃承恩伴驾,还是后宫中其他位份较低的的婕妤、才人?北堂昊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是赫赫后宫三千佳丽的丈夫,她从决定来到他身边的那天起,就本不该有太多的奢望。   “娘娘!”灵犀与采青同时出声,提醒她应该起身迎驾,而杜兰若只是怔怔出神,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天在麒兴城的大街上,他的笑容,让她觉得如沐春风,从此之后,她就迷失了自己……   雪颜曾经笑她傻,去爱一个不可能回应自己的人。   可是……一段感情,从陷下去的那一刻起,她便无法自拔……   那边北堂昊已到了门口,两名宫女正欲出声,被北堂昊以眼神制止。   北堂昊轻步走近,拿起梳妆台上的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杜兰若的万千青丝。乌发倾泻,流泉般顺滑可人,散发着幽香……   灵犀与采青悄悄退下,顺手带上了殿门。   “灵犀……”杜兰若只道是灵犀在为她梳头,顺口唤出,一回首,却望见了眸中笑意盈然的北堂昊。   “皇上!”杜兰若欠身站起,满头珠翠发簪早卸下,乌发披在肩头,越发衬得肤似,目若点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北堂昊伸手抚过她雪白的脸颊,信口吟出一句诗句。   “皇上谬赞了。”杜兰若垂眸一笑,羞涩无限。   “那一夜……是因云妃害喜厉害,所以……”北堂昊歉然出声。   杜兰若心中涩然,“皇上心中可有喜欢的女子?”   “身为帝王,必须要做到‘雨露均沾’,最忌专宠,何况,”北堂昊神色不经意地一黯,“坐到了帝王这个位置上,有人敬、有人怕,却唯独没有人全心全意地爱……”   “若,兰若告诉皇上,兰若全心全意地爱着皇上呢?”杜兰若抬起头,勇敢地直视北堂昊的双眸。   “爱?”北堂昊不置可否地一笑,似乎并不相信这个字眼。   杜兰若不由得一阵失望。   “来,爱妃,莫要辜负了大好春宵。”北堂昊将杜兰若横抱而起,走向了最里的床榻。红绡帐幔轻垂,烛泪燃尽情思,在意乱情迷中呼吸交错,两相交融,不分彼此……   这一夜,杜兰若成功地留下了北堂昊。   一切结束的时候,北堂昊的呼吸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而她枕在他的臂弯里,恍惚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生的寄托……   他似乎做了个梦,翻了个身,将怀中的杜兰若搂得紧了些,呓语般唤道:“阿奴……”   杜兰若大惊,阿奴,那是她小时候的乳名啊,皇上怎么会知道?   她不知道,在北堂昊的梦里,他回到了儿时一段无瑕的纯美记忆中去……   那时候他十岁,还是太子,跟随他的父皇去狩猎,在深山中,为了追逐一只兔子,他在深山迷了路。天越来越黑,他的肚子渐渐饿了,一个人靠着树发呆。   “喂,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睡觉!”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走近他。   “我是……”父皇说过不能随便泄露自己的身份,思及此处,他神秘地一扯嘴角,“我不告诉你!不过,我是来打猎的!”他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弓箭。   “我也是来打猎的。喂,你看,我打了山鸡!”小女孩举着手上一只山鸡,笑如银铃。   “你会打猎?”他好奇地看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矮小许多的女孩。   “那当然!”小女孩得意地一笑,“我四岁就开始习武,现在可以射好多猎物呢!”说着,她又将头转过来,问道,“你饿不饿?”   经她一说,好像腹中真有饥饿之感了。他摸了摸肚子,讪讪地一笑。   “我请你吃烤鸡!”她扬了扬手中的山鸡,随后迅速地拾柴生火,将山鸡用石块架起,就着火烤起山鸡来。   “你怎么会弄这个?”他惊异地望着小女孩。   小女孩扬头一笑:“我就是会这个,怎么样,你会不会?”   “不会……”他好像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思及此处他的脸红了红。   半个时辰之后,诱人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快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小女孩用力掰开烧鸡,将半只用木棍戳着,递向他。   “这样也能吃?”他诧异地张大嘴巴。   “自然能,我爹就是这样弄给我吃的!”小女孩拍拍胸脯。   “呃……”他将信将疑地从她手上将鸡接过,一口咬下。也许是太饿了,他觉得那是他长到那么大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鸡刚吃完不久,他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声声呼唤:“殿下,殿下……”   “我的家人来寻我了,我得回去了。再见!”他起身,对小女孩粲然一笑,“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奴!”   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从此萦绕在他心田,再不能忘记。   寂静的夜,同床共枕的杜兰若与北堂昊,并不知道,早在十年之前,他们就曾相见……   翌日早晨,慕容雪颜特意进宫谢恩。太后御赐的令牌让她在内宫畅行无阻,可惜,她这个人认路的本事实在不济。好不容易找了位内侍带路,她跟得好好的,孰料那内侍走快了几步,她一小心拐错了一个弯,兜兜转转几个来回之后,她发现——她迷路了。   放眼四顾,四周皆是一样的参天松柏,亭台楼阁,慕容雪颜拿起一根树枝,往地上一扔——   树枝指向左边,好吧,就向左边走。   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致,似是某座宫殿的后院,繁花似锦,碧草如荫,,影影绰绰间,似乎还能看到一对男女……   传说中的幽会?慕容雪颜条件反射地煞住脚步。隔着树荫,她只能看到女子衣饰华贵,满头珠翠,男人光看背影也是气宇不凡,而且……说不出的熟悉。   倏然间,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一段意想不到的对话——   “我还以为你现在有了新欢,将我忘了。”女子撒娇的声音。   慕容雪颜诧异,不是说后宫之中不准有男女私情吗?听这女子这一句话,分明是在抱怨情郎,难道那人是……   她正在猜测那男人是否是皇上,却听到那男人淡淡的话语:“我只是最近一直在忙于追查玲珑玉佩下落,先前去找那丫头的时候,她死不承认是她拿了玉佩……”   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玲珑玉佩?还有这男人让她熟悉无比的声音——   南宫逸!   那么无疑,这女子就是南宫逸念念不忘的旧情人,同时也是当今皇上的云妃,他们这是做什么?在这座什么宫殿的后院里……暗通款曲?!   皇上坐拥后宫,可曾想过也有戴绿帽子的一天?慕容雪颜想到这一层,更加用心地倾听,事关玲珑玉佩,她必须得听清楚。   “不必再查,玉佩是我拿的。”云妃坦言无忌。   慕容雪颜几乎惊呼出声——南宫逸那日当着她的面说玲珑玉佩是在新婚之夜丢失的,但云妃人在深宫,又怎么能在那一天拿起玉佩?除非——   她在靖王府有内应。   倘若是这样,那很明显的,当日慕容雪颜的“偷情”事情也大有蹊跷,兴许便是什么人一手炮制的——太巧了,锦心被支开,王府小厮骤然出现,还有,南宫逸居然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偷情”中的二人抓个现行,锦心离开之后再回来,看见的却是自家小姐头破血流的场面……这一切,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索贯穿着。   “是你?那为何那日你还要我去找那丫头算账?”听语气南宫逸事先也并不知情。   原来那天南宫逸找她茬是云妃的授意。好个云妃,在宫中处处针对杜兰若,还把手伸到了宫外,利用南宫逸让她难堪……   “怎么,心疼她了?”云妃语带忌恨。   南宫逸辩解道:“我只是觉得,上次不应该冤枉她。”   “她帮助杜兰若那个贱人入宫,便是与我作对!你替我去教训她一顿,那又如何?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   末后一句话让慕容雪颜也情不由己地紧张起来……南宫逸,你的答案是什么?   “没有。”轻轻的两个字,让慕容雪颜莫名地一阵失落,只听他又信誓旦旦地向云妃保证,“你听着,自始至终,我南宫逸的心中,只有你燕墨云一个。”   “既然你心中只有我一个,就应该为了我永远虚悬靖王妃之位!”云妃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除了我燕墨云,没有人配坐那个位子!”   “别闹了云儿,把玉佩还我。那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南宫逸口气软下来,央求道。   “你娘去世前不是说这玉佩是留给她未来的儿媳的吗,这是我应得的!”云妃毫不退让。   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慕容雪颜恐呆太久会被发现,悄然离去。想到云妃既已做了皇上的妃子,又与南宫逸纠缠不清,还以靖王妃自居,她觉得简单要作呕了。这样一个女人,虚伪、做作、心机又重,真不知道南宫逸喜欢她哪一点?就这样的女人,哪配与侠肝义胆的杜兰若相提并论,皇上应该直接将这女人赶出皇宫,赶得越远越好才对!   023 佳男儿   慕容雪颜未走几步,先前为她带路的内侍徐肃便赶了过来,关切地询问道:“半日不见郡主,可是迷路了?”   “公公走得太快,本宫跟不上。”慕容雪颜浅浅一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指着自己方才听到南宫逸与云妃对话的所在,“那是什么宫,远远望去便是如此奢华?”   “是云妃娘娘的湮云宫,”徐肃倾尽所知,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打云妃娘娘闻喜以来,皇上十分高兴,特命人重新修葺了湮云宫,令其豪华尤胜从前。”   “皇上子嗣多吗?”慕容雪颜这一问纯粹是好奇。   “后宫中有两名婕妤各诞育一位公主,云妃娘娘是一宫之主中首先怀有龙裔的。若产下皇子……”他摇头笑笑,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不觉间,太后所处的长信宫跃入视线。长信宫前,两行参天松柏整齐有序地排列着,为炎炎盛夏增添了一些凉意。抬眸间,但见金碧辉煌,宫苑巍峨,四周飞翘的檐角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宫殿门口守卫一见慕容雪颜,忙禀报道:“平安郡主到——”   旋即有太后跟前得脸的路公公亲来迎接,将慕容雪颜带进长信宫。   “参见太后。”慕容雪颜盈盈下拜。   “起来吧。”太后和颜悦色,又命路公公赐座。   “承蒙太后错爱,今日雪颜是特来谢恩的。”慕容雪颜入座之后,便直说来意。   太后目光一滞,却问了句慕容雪颜想不到的话:“哀家听说靖王大婚之日曾在新房放置玲珑玉佩,其后却不翼而飞?”   又是玲珑玉佩!慕容雪颜简直想昭告天下,玉佩在云妃手上!表面上,却不得不得恭顺地垂首问道:“太后娘娘,雪颜斗胆问一句,这玲珑玉佩是何来历,为何如此重要?”   “这玲珑玉佩是靖王之父、原镇国大将军南宫钺与昭阳郡主成婚之时先皇御赐的。”太后道出玉佩来历,又款款地问道:“雪颜,如今人人都认定你在大婚当夜盗走玲珑玉佩,你老实告诉哀家,玉佩究竟在不在你手上?”   “雪颜以自己的性命担保,绝对没有在大婚当夜偷取玉佩。”慕容雪颜举掌保证道。   “哀家相信以你的出身绝不会贪图一块玉佩。”太后慈眉善目地一笑,“下去吧,哀家也乏了。得了空记得来看看哀家,跟哀家说说宫外的新鲜事儿。”   “是。”慕容雪颜躬身告退。   回到相府的时候,她仍然想着在宫中的所见所闻。南宫逸与云妃之间的事情于她无碍,她并不想揭发,但是……一想到自己背了那么久黑锅,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而且,一想到南宫逸与云妃那副卿卿我我的样子,她就满肚子不舒服……这是怎么了?   百无聊赖之际,她提笔研墨,凝定心神作画。笔峰游走,如行云流水在在纸上迤逦来回,不到半个时辰,她生平的第一幅画便已初具雏形。适逢锦心送茶点来,乍一见画,不禁大吃一惊:“小姐,你怎么画了靖王的画像?”   “靖王?”慕容雪颜自己也惊奇莫名,细一看这画中的男子,剑眉星目,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可不像极了南宫逸?怎么会这样……她在这个时代刚学会了画画,第一幅作品便会是他?就像……就像婴儿学会说话的时候,第一声叫的是“妈妈”那般自然!他有什么好,值得如此?魔障了,大约是魔障了,她讨厌他都来不及呢!   “小姐,丞相说有事情要问你,请你马上去书房!”秀容神色慌张地跑来。   “什么事?瞧你那咋咋呼呼的样子,仔细冲撞了小姐!”锦心皱眉斥道。   “行了,别斗嘴了,去书房看看吧!”慕容雪颜将笔一搁,起身朝书房赶去。   “雪儿,爹有事要问你。”慕容睿的表情十分凝重。   慕容雪颜肃然问道:“是什么事,爹爹只管问。”   “最近朝野传闻你在与靖王大婚之夜盗走了他置于房内的玲珑玉佩,可有此事?”慕容睿问道。   “没有,我不曾见过此物。”慕容雪颜本想说出自己清楚玉佩下落,又恐父亲担心,只得缄口不语。   “雪儿,爹相信你不是那种贪图小利之人。只是最近朝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爹……”   “这些流言蜚语,令爹很苦恼吧?”慕容雪颜善解人意地接下去说道,“放心,爹,谣言止于智者,女儿很快便能想到办法平息流言。”   看着父亲风霜遍布的老脸上一副烦忧的表情,慕容雪颜心下内疚,为了令父亲不再背负流言蜚语带来的压力,她决定了——   去找南宫逸!   用过午膳之后,慕容雪颜稍事整理了一下,便动身去靖王府,由于事关重大,她没有带上锦心与秀容。   南宫逸刚从宫中回来,正坐在书房阅读兵书,面色平淡清和,看上去心情不坏的样子。   管家南宫明将慕容雪颜带到南宫逸的书房,禀报道:“禀王爷,慕容小姐求见。”   “你找我?”他抬眸,目光中看不出是何情绪。   “是。”慕容雪颜四下里一望,见无一名下人,方说道:“玲珑玉佩的下落,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南宫逸不可置信地望着慕容雪颜。“那你倒说说看,玉佩如今在何方?”   “就在云妃娘娘手上。”慕容雪颜深吸一口气,明明白白地答出。   “你?……”南宫逸惊骇地望着她,“霍”地整个人立起,乌黑的瞳仁里翻起滔天巨浪,“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无意中撞见的。”慕容雪颜不作任何隐瞒,“在湮云宫的后院,你们在一起。”   南宫逸欠起身,语气紧涩:“你知道多少?”   “那个云儿有什么好,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也值得你如此?还让我背那么久黑锅,你们都不会觉得自己过分?”   “住口,不许你说云儿的不是!”南宫逸的目光瞬间降到零度。   “我说她的不是?我若有心,早就将你们的事告到太后与皇上那儿了,还会在这里站在你面前说?!”慕容雪颜怒从心起,骂道,“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能……能保证,你决不说出去?”南宫逸惊疑不定地望着慕容雪颜。   “能!”慕容雪颜拍胸脯保证。   “说吧,你要什么条件?”南宫逸走近她,将她周身打量,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是要我娶你……”   “……”慕容雪颜差点撞墙。自恋,绝对的自恋狂。不就是长得还算能入眼,就真以为自己是潘安转世,宋玉再生?所有女人见了都会扑上去?拜托,上一次她会主动投怀送抱是因为媚药的功效好不?……   “放心,我绝不贪图你的美色。”慕容雪颜强忍笑意,说道,“你只须昭告天下,玲珑玉佩已寻回,其失落与平安郡主无涉,还我一个清白,这样即可。”   “只是这样?”南宫逸仍不能完全信任她。   “我发誓,倘若我将你与云妃的事情泄露半句出去,叫我吃饭噎死,走路摔死,如厕熏死,实在死不了就被自己气死!”   “我一不是皇上的妃子,二不是你的王妃,我犯不着和你的云儿争风吃醋。将你们的事情揭发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慕容雪颜井井有条地分析道。   “王爷,茶来了。”南宫明的声音让书房内的二人各自吃了一惊。   慕容雪颜回眸望着他,目带研判,——他到底听到了什么?有没有知道什么?   “明叔,下去吧。”南宫逸显然很信任这个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并未追问什么。   南宫明退下之后,书房内又只剩下南宫逸与慕容雪颜两人。沉闷的气氛让慕容雪颜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大石。   良久,南宫逸经过慎重考虑之后,说道:“慕容雪颜,我且相信你一回,你记住,若你敢泄露半个字……”   “不敢,不敢,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慕容雪颜急忙接着说道,“我先回府了,你接着忙。”   月黑,风高,一道惊雷劈开大片乌云,飘泼大雨顿时落下。   云妃手握茶盏,凭窗而立,似是不经意地一问:“这么大的雨,不知道皇上会去哪里?”   “皇上最近不是都在兰妃娘娘那儿吗?”红绡随口答道。   “是,都在兰妃那儿……”云妃不甘地咬着嘴唇,轻轻抚了抚尚未突起的肚子。   “娘娘,宫外来信儿了。”是小川子的声音。   “是什么消息?”云妃回过身。   “是……”小川子望着红绡,目带犹豫。   “无妨,本宫的事情红绡都知道。”云妃出言打破他的顾虑。   “您和王爷的事情,让慕容雪颜那个丫头知道了。而且她以此威胁王爷,要王爷澄清玲珑玉佩之事。”   “什么?”云妃手上拿捏不稳,“咣当”一声,茶盏落地,即刻摔成碎片,人也几乎站立不稳。   “娘娘莫慌,现下先要想法子对付那丫头。”红绡忙扶住云妃。   “是。”云妃定了定心神,细细思索起对策。   024 下杀手   “杀了慕容雪颜?我不同意!”南宫逸一脸的不赞成。   “你当真不清楚吗,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泄露秘密。”云妃声音冷漠,面无表情。   “可是她……她答应了不会说出去的……”   “逸,你是不是对她动心了?”她第二次问同一个问题。   “我没有。”南宫逸矢口否认。   云妃步步紧逼,“既然没有,你为什么不舍得杀她?你在战场上杀敌无数,从来无所畏惧,区区一个慕容雪颜,你忌惮什么?”   “云儿……”南宫逸面露不忍之色。   “既然如此,你走吧,就当我燕墨云从来没认识过你。”   “云儿,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牺牲人命才能两全齐美的。”南宫逸回忆着大婚那日的事件,“就像我当初大婚之时,我若肯将事情缓一缓,先彻查了再说,也许……”   也许不会令慕容雪颜撞得头破血流……她虽然没有死,但她后来上门质问的时候,问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言以对。   他的心里,已渐渐开始认可慕容雪颜的一些观点,受到她的影响,只是他自己还不明白,也不愿意承认而已。   “你既然这样说,我不勉强你。我乏了,先回去休息了。”云妃一脸的倦怠。   “你……你好好休息,毕竟现在怀了身孕,凡事小心为上。”南宫逸并不挽留,自行离去。   在他离开了没有多久,云妃扬手放飞了一只鸽子。那是一只信鸽,从五年前她便养在身边。   “你是谁?”边城惶惑地望着来人。   那女子格格娇笑,撕下一张人皮面具。   云妃,尚书燕文轩之女,皇上亲封的四妃之一,却同时,也是名动天下的杀手边城今生唯一爱过的女子。   “什么时候动手?”边城问道。   “现在。”云妃笑容中隐约透露着残忍,“而且,我要亲自动手。”   “你……”边城不解地望着云妃。白衣素面的她美得令他窒息,但目光中的怨毒与复杂又让他想避而无之。想起上一次相见的鱼水之欢,他心神俱醉。   “若……你助我杀死她,我可以……”   可以怎样?这个问题边城想问,却不能也不敢问出口。他害怕被拒绝,害怕自己会失望。   “边城,我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与你浪迹江湖!”她的承诺,像带着毒性的曼陀罗花一样有着致命的诱惑。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株曼陀罗花,美丽,却带了致命的毒性!从被她吸引的那一刻起,他就中了她的毒,无可自拔!   云妃与边城密谋要杀的那个人——慕容雪颜,如今正在茶馆喝茶。边城寻得了她的所在,买通了一个乞丐,写下简短的信,让乞丐交到她手上。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信送到了慕容雪颜的手上。   慕容雪颜摊开信一看,内容只有寥寥数语:“城南迦叶寺后小巷相见,南宫逸。”   “玩什么神秘?”随手将信丢掉,慕容雪颜朝信中所说地点赶去。   她对京城的熟悉早到了闭上眼睛都能认得路的地步,须臾,她已轻车熟路地来到信中约定的小巷。   寂静的小巷空无一人,她正想着是不是来错了地方,猛地看见一条人影自上空飞下,……是幻觉么?哦,绝不是幻觉,那人确实是从天上飞下来的……漆黑的夜行衣,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   慕容雪颜还未看清此人的相貌,就被那人一把扼住了脖子。她的呼吸逐渐困难,只觉自己几欲窒息,痛苦之中仓促抬眸,看到一张陌生的男子的脸。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   “你……”喉咙被扼得太紧,连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劲。   那男子手上劲道加重,慕容雪颜清楚地听到自己脖子被扼得发了出“格格”的声音……完了,莫非今日要命丧于此?这人究竟是谁,如此恨她,非要置她于死地?   过了半晌,那男子忽然放开了手,慕容雪颜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暗自庆幸刚才那一下没扼断她的脖子,努力咳喘许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还敢叫救命,边城,打她的脸!”女子的娇叱传来。来人虽然用黑布蒙了面,这个声音,慕容雪颜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在哪里听到过。   边城左右开弓,片刻间便打了十来个耳光,慕容雪颜两颊火辣辣的痛,高高肿起,嘴上仍不住叫着:“救命……”   “我很奇怪,他究竟被你的什么地方吸引,就是这张美丽的脸蛋?”女子手拿匕首,步步逼近。   “你……你要干什么?”慕容雪颜吓得拼命后退。   “没什么,反正一会儿你就要见阎罗王了,我只是不希望,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还会为美貌所累。”女子笑着,走得更近。   慕容雪颜退了没几步,身子竟抵在了一面墙上——这巷子居然是条死巷!莫非是天要亡她?   她感到匕首寒光一闪,自己本能地闭上眼睛,额间忽传来一阵刺痛,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伤口涌出的血由上而下,滴在她的鼻梁、脸颊。   “痛吗?”女子目光中带着欣赏之意,再次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住手!”又一道人影飞过来,一脚踢开了女子手上的匕首!女子站立不稳,一只耳环掉落在地……慕容雪颜睁眼一望,却是南宫逸!   “走!”女子似乎害怕南宫逸的到来,不作任何逗留,对边城说道:“快走!”   边城携起她的手,展开轻功,不一会儿便逃得无影无踪。   南宫逸并不追赶敌人,只回身扶起浑脸是血的慕容雪颜。她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受了很重的作。“丫头,你没事吧?”他将她轻轻扶起。   “我……”惊吓过度,慕容雪颜眼前一黑,晕倒在南宫逸的臂弯里。   这是在哪里?   好大的一片草地,她自由自在地奔跑着,仿佛脱离牢笼的鸟儿在天空中无挽无束地飞翔着……   自由,自由……   这里没有争斗,没有仇恨,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算计。   匕首冰冷的寒光!   “不!”慕容雪颜猝然坐起,满脸的冷汗。   “小姐,你可算醒了!”锦心将她扶好,为她披上一件披风。   “痛……”额头上一阵撕裂的痛楚,慕容雪颜痛得皱起了眉头,伸手一摸,却只触到一片厚厚的纱布。   “小姐花容月貌,却无端遭遇横祸,这脸……”秀容的话没有说完,别过头去擦眼泪。   慕容雪颜努力回想,方记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一个小乞丐给了她一封信,是南宫逸约她去一条巷子相见,而她到了那里,遇到的,却是边城,和另外一个女子,女子的匕首在她的额际猛然一划……   额间留下的伤口既长且深,看来,她算是被毁容了。对于这张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绝美的脸蛋,她倒没有太大的介怀。她一向认为最重要的是内心而不是一张脸……   会是什么人,恨她恨到如此地步,非要置她于死地才甘休?她突然想到自己最近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秘密……   难道那蒙面的女子竟是……   边城,那个扼住她脖子的人是边城,天下第一杀手边城!在皇上祭天的时候企图刺杀皇上的边城!他曾说,自己心爱之人被皇上抢走,那他的心爱之人,难道也是……   每推断一层,慕容雪颜心中就惊一分。事情的复杂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而她更无法想见的是,在这一起谋杀案里面,南宫逸,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是谁送我回来的?”慕容雪颜淡淡地问道。   “是靖王。”锦心答道,“为了小姐,相爷又与靖王吵了一架。”   “靖王走了没有?”慕容雪颜问道。   “还在大堂。相爷说小姐醒来之前他不能走。”秀容说道。   “扶我去大堂。”慕容雪颜翻身下床。   “可是小姐,你的伤……”两个丫环为难地望着自家小姐。   慕容雪颜笑道:“不妨事,除了脸上受点小伤,其他的,没什么。”   她在锦心与秀容的搀扶下去见南宫逸。她看见他背对着她站着,身影寥落,带着难以靠近的冷漠。   “锦心,秀容,还有忠叔,你们退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王爷说。”慕容雪颜扫视四周,“其他的人也全部退下,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众皆不解,但见她脸色肃穆,似有不得已的理由,众人便不多问,各自悄无声息地退下。   确定没有第三者了,慕容雪颜才开口问道:“南宫逸,今日我差点被杀人灭口,我只问你一句,这件事情,可与你有关?”   “与我无关。”南宫逸缓缓转身,目光中竟有一丝疼惜,“你的伤……”   伤在额头,伤口很长,势必会留下疤痕。那么美丽的一张脸……   “只是小伤。”慕容雪颜执着地望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究竟事情与你有没有关系?”   “若我说与我无关,你信吗?”南宫逸昂起头。   慕容雪颜不答,却问道:“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你难道不希望我死?”   “我相信你发过的誓。”   他的目光中充满信任,怎么看,都不像恨她恨到动手要结果她的生命的那种程度,那么,这件事情……   她抓着手中的耳环,暗自下了决心。   025 二赐婚   翌日,相府传出消息,平安郡主因偶感伤寒,卧病在床。自从太后认了慕容雪颜为义女之后,相府的来客徒然多了起来。她这一感风寒,来嘘寒问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都只是作秀而已,就像她本来的那个时代,人人争着借她演一出戏,表现自己对太后、对皇室的重视——太后表达出了视她为女的意思,众人的逢迎也无非是为了昭示一片忠心。也好,如此一来,那个杀手应该不会再上门了吧?   安下心来养伤,将所有的忧惧都藏于心底。至少暂时,她不用再担心敌人会有何动作了。   一日,慕容雪颜将那枚耳环放在手心,细细把玩。耳环以纯银制成,莹洁无瑕,打造成一个类似少数民族图腾的图案,底下缀以五个颜色不同的琉璃珠子,十分可爱。这样的耳环,不像一味尚武、军事力量强大的西宋国所有。倒有几分少数民族的风情……   “小姐,我听说皇上封了南越国的舞阳公主为舞妃,赐住飞天阁。”从慕容雪颜“卧病”以来,来探望她的,多半是大臣的夫人或千金,因而也让锦心有机会听到许多平日不能听到的趣闻雅事……   舞阳公主……   她来自南越,佩戴的首饰多为五彩琉璃或银器,这串耳环,会不会与她有关?   十天之后,慕容雪颜的刀伤好了七八成,再不需要纱布缠住。那条两寸长的刀疤,永远地横在了左边额际。十天的功夫里,她将原本轻垂的平刘海留长,全部斜斜地朝右边鬓边梳拢,弯下一个弧度,遮住了那道疤痕。   她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将那只耳环的形状、颜色,惟妙惟肖地画下来,然后将那副画收进一个锦盒,她带上一些礼品,携锦心一同进宫拜访舞妃。   一番寒喧之后,她将礼品赚与舞妃,顺口说道:“舞妃娘娘,雪颜最近设计了一种耳环,觉得十分适合娘娘,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兴趣一看?”   “你会设计耳环?”舞妃满脸钦佩地望着她。   “我用了好些天的时间才设计出了图样,舞妃娘娘,你看看可喜欢?”慕容雪颜将锦盒打开,在舞妃面前缓缓展开那副画……   “雪颜。”舞妃摆脱不少少数民族习性,不事客套,直呼其名,“你的耳环,像极了……”   “像什么?”慕容雪颜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当日我奉父皇旨意来和亲,送的礼品之中有一些女子佩戴的项链、耳环,这幅耳环与一条项链是一整套,当时皇上似乎赐给了云妃娘娘。”   云妃,真的是她!   “舞妃娘娘,你确定是?”慕容雪颜心中激荡,面色平淡,“雪颜与云妃娘娘素无私交,并未见过这幅耳环。”   “我……本宫确定。”舞妃肯定地点了点头。   “雪颜还要去向太后请安,先告辞了,改日有机会再来拜会。”慕容雪颜低眉一笑,俯身作辞。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每一步,都像下了极大决心一般。   袖袋中藏着当日云妃遗留在现场的证物——那对来自南越的耳环,除此之外,她还要去向皇太后揭发她与南宫逸的私情。后宫之中是不允许私情存在的,哪怕……这样做会连累南宫逸。   是他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   心头闪过不忍。到底还是心软了。怎么说,南宫逸也是救过她的……   那么,就将这只耳环交与太后,通过刑部的力量调查吧,她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云妃,总会有落网的一天。   从飞天阁出去,一路上,慕容雪颜只顾着想心事,并没有与锦心交谈,直到听见锦心出言提醒:“小姐,你走错了地方。”她再抬眸看,发现自己又一次在偌大深宫之中迷了路。   眼前又是哪里?落英缤纷,芳草鲜美,一片郁郁葱葱,在炎炎夏日里格外沁人心脾。   “是你。”南宫逸无端地从一棵树后面出现,让慕容雪颜大惊失色。   “我去向太后请安。”她恢复冷静自持,对他淡然一笑,“靖王,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你深爱的女子背叛了你,你会如何?”   “她……她不会……”   “我都忘了,其实她早就背叛了你。早在五年之前。”慕容雪颜眼角眉梢极是嘲弄。   “慕容雪颜,你究竟要说什么?”南宫逸望定她。   锦心会意,悄然退到远处。   “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犯与上次一样的错误,将事情告诉南宫逸,“我的手上有云妃派人杀害我的证据……”   “什么?!你……”南宫逸乍闻此言,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看,这就是证据!”慕容雪颜将耳环在他面前一扬。   南宫逸伸手一抢,却扑了个空,原来慕容雪颜早重新将耳环藏在怀中。   “靖王,告辞了。”慕容雪颜面无表情,走了几步之后,唤回避开去的锦心,命锦心唤一名宫中内侍带路,继续赶往长信宫。令她意外的是,南宫逸居然也跟了过来。   “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慕容雪颜盈盈下拜。   “起来让哀家看看。这些天不见,怎么看上去竟清减了许多,莫非这一场病十分严重?”太后的关切之色倒有几分真心。   慕容雪颜心中一暖,忙回答道:“只是小恙,倒是雪颜晕倒之时,将额头磕在桌角,跌破了。”顺带着将刘海轻轻一捋,将额上的疤痕让太后过目,同时也是通过长信宫向天下宣告自己头上伤疤的来历——摔伤了。   “可惜了这么美的模样……”太后十分惋惜,连连叹息。   “太后,靖王求见!”路公公曼声禀报。   南宫逸,他来做什么?慕容雪颜黛眉微蹙。他就那么怕她会揭了他旧情人的底吗?她还只字未提,他倒急急来求见。   正思虑着,南宫逸已然进了长信宫,掀开衣摆,长身直跪:“启禀太后,臣有事相求。”   “你要求哀家什么?”太后面色慈和地望着他。   “求太后作主,将平安郡主许配给臣!”   一语既出,慕容雪颜骇然,险些跌倒,这个南宫逸,他到底想怎样?连一旁的锦心也面露讶异。当初大婚的一切历历在目,如今再度求婚,为的又是哪般?   “哀家记得,当初坊间传闻,是你亲自在大婚当日休了雪颜。”太后郑重地望着他,“如今你又求娶,是何道理?”   “当日是臣有眼无珠,误会了郡主,因而才会做出那种荒唐的决定。如今臣想明白了,郡主兰心蕙质,实为佳偶。”南宫逸神色十分诚恳。   慕容雪颜正要反驳,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听得他又说道:“臣与平安郡主情投意合,求太后成全。”   他有意将“成全”二字加重,目光定定地看着太后,又掠到慕容雪颜的脸上。   成全?我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我?慕容雪颜的反问暗藏心底,却终于没有说出来……   南宫逸这个家伙注定是她的死穴,他使一些小小手段,她便溃不成军。   “雪颜,你意下如何?”太后转头看着慕容雪颜。“对于此次靖王的求婚,你可愿意?”   “我……我不愿意!”她不想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陷入一段无爱的婚姻,明知不能拒绝,依然拒绝了。   “为何?哀家想听听你的理由。”   “雪颜……雪颜配不上靖王……”慕容雪颜将头垂下去。   太后笑道:“哀家却认为,放眼天下,能配得上靖王的女子,非雪颜你莫属呢。你可是害羞了?”   “太后……”   “传哀家旨意,赐婚靖王迎娶平安郡主,择吉日完婚。”   “谢太后成全!”南宫逸忙下跪谢恩,顺带拉了一把身边微怔的慕容雪颜,令她跟着下跪。   “去吧,好好准备一下你们的婚事,定个好日子。”太后欣慰地一笑。   慕容雪颜肃了肃,随南宫逸一同走出了长信宫。当着太后的面,南宫逸一直牵着她的手,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他对慕容雪颜身旁的锦心一直视而不见,及至离长信宫很远了,他才将她的手放开……   红酥手……放开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点留恋,留恋她的温度。   眼前是长长的通往宫外的御街,不时看到远远的大队禁卫军巡逻而过,南宫逸走着,忽然问道:“要你嫁给我,你就那么不愿意吗?”   “你问这个问题就好笑了,谁愿意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慕容雪颜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   “何况,你也不爱我。”慕容雪颜抬眸望去,但见一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蝴蝶翩翩飞去,没来由地,她叹了口气,“南宫逸,你娶我,无非是为了保护你的云儿罢了。”   “……”被她一语道破了目的,他竟有些心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慕容雪颜直视着他,清清楚楚地说道:“南宫逸,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的云儿从此以后放过我,这件事情,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我始终不相信,云儿会做出那种事情。”南宫逸答非所问。   慕容雪颜讽刺地一笑,将自己画的耳环的图纸递给南宫逸,说道:“你只须拿着这个去问一下她身边的人,便什么都知道了。”   南宫逸接过画,缓缓展开。忽地惊怔——   这耳环,他见过,云妃近来很是喜欢,常常佩戴。   026 再行凶   慕容雪颜正欲出宫,忽想到一人,煞住了脚步。   她要去漪兰殿看看杜兰若。云妃如此可怕,杜兰若在宫中的日子想必也是举步维艰。   “怎么了,小姐?”锦心疑惑地望着自家小姐。   “我想去看看兰妃娘娘。”慕容雪颜黛眉微蹙,“这深宫如此险恶,想来她的日子……”   “小姐,那个云儿是什么人……”锦心好奇一问。   慕容雪颜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却只是摇摇头:“锦心,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   “是。”锦心闭上嘴巴,再不多言。   这就是锦心的好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时候应该点到即止。难怪当初丞相会指派她作为陪嫁丫环。   两人沉默之间已走到漪兰殿外,通报过后,杜兰若亲身迎了出来。   “雪颜,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杜兰若十分高兴。   慕容雪颜进了漪兰殿,还未开口,杜兰若先让宫女内侍纷纷退下,只除了自小相伴的灵犀。尔后才问道:“我刚刚听到消息,说靖王又向太后求娶你?”   “是。”慕容雪颜嘴角勾起一缕苦笑。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才一柱香的功夫,这事在后宫大概算是人尽皆知了。   “他……这又是为何?”杜兰若不解。   “为了保护一个他想保护的人。”慕容雪颜幽然长叹,“不要再问了,这是我能说的全部。你呢,你最近的生活如何?皇上对你如何?”   “皇上是有德明君,后宫向无专宠,不过是雨露均沾。”杜兰若也是唉声叹气。   “最近皇上又纳了那个舞阳公主为妃,皇上已经很久没来漪兰殿了。”灵犀为自家娘娘不平。   “灵犀,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慕容雪颜正色看着她,“你要记住,无论任何时候不小心说错的一个字都可能导致你家娘娘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后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   “雪颜,云妃最近频频向我示好,我也不好意思拂逆她……但我总觉得她不简单。”杜兰若面露忧色,“当日舞阳公主初来宫中,她有意刁难你我,我看得出来她的心机极重。”   “兰若,我正想告诉你,小心提防云妃。”慕容雪颜将杜兰若的手握住,“既然你心中雪亮,也不必我多说了,你自己处处小心便是。”   “是。”杜兰若缓缓点头。   慕容雪颜望着她暗带忧郁的脸,不禁问道:“兰若,你终于来到他身边了,你觉得快乐吗?”   “我……”一切和想象的均不相同,时时在意,步步为营,甚至不能多说一句话……若,没有初见。   没有当时的初见,便不会有如今的怅惘。   慕容雪颜望着她,一首诗浮上心头: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这首诗为汉代班婕妤所做,她却觉得,十分贴合杜兰若如今的心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她幽幽地叹息,没来由地,自己也被一阵悲凉笼罩。   回到相府之后,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平静。慕容雪颜深知,与南宫逸的二次大婚在即,这样的平静日子,已然剩下不多。   由于这一次受惊吓过度,又惨遭毁容,慕容睿对女儿的事关心了许多,先是在相府委派了多名武功高强的保镖入夜之后守住清心小筑,接着大量采购补药补品,希望能调查好女儿的身边。   令人惊奇的是,慕容雪颜身体非但没有变好,反而一天天羸弱下去,十天之后,整个人清减得皮包骨头。慕容睿大惊之下,请了宫中御医来为女儿诊治,却听御医说道:“郡主已身中奇毒,若非及时发现,只怕药石无灵。”   “什么?”慕容睿大惊,连慕容雪颜也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听的话语。   “郡主中的,是一种罕见的蛊毒,下在日常饮食或药物里……”御医小心得出结论。   “那么此毒可有解药?”慕容雪颜弱声相询。   “解药……虽难配,但日久也许可成,只是药引……”御医面露难色,语气吞吐不定,“药引却是一样很难得的东西……”   “是什么?”慕容雪颜问道。   “活人的眼睛。”   慕容雪颜几乎一阵反胃,这是什么药,竟要用人的眼睛作药引?太可怕,太霸道了!   “若不用这个药引呢?”慕容雪颜试探地问道。   “那么轻则终身病弱,重则偏瘫不起。”御医语气凝重。   慕容雪颜虚弱地一笑:“我宁愿终身病弱,也不要有人用一双眼睛来救我。”   “那么下官……下官先去配制解药。”御医躬身退下。   半晌,慕容雪颜才对父亲说道:“爹,查一下最近厨房可有新面孔,我想,这件事情应该和新人有关……”   “不用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忽而传来。慕容睿父女正惊怔间,猛地看见相府中的大厨徐寿从院子中走来,在门口站定。这个自来恭顺寡言的男人,脸上竟有狠毒之色,与平日判若两人。   慕容睿父女还未意识到事情是怎么回事,但见徐寿动手在脸上一揭,一张人皮面具徐徐撕落——   又是边城!   慕容雪颜尚未惊呼出声,只见他身形奇快,欺近她,在她衣物中翻过,将云妃的那只耳环就此拿走,随后展开轻功逃之夭夭!   “你……”慕容雪颜急怒交加,血气上涌,五内郁结,喉中一阵腥甜,竟是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想起从前看《神雕侠侣》的时候,觉得杨过与小龙女喷血来喷血去的很好玩,如今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并不好受。   “雪儿,雪儿!……”慕容睿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爹,我没事。”慕容雪颜用衣袖拭去嘴角血迹,极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安慰父亲。然而她病弱的身体,憔悴的神色,又有哪一样能安慰得了年迈的老丞相?   暮霭沉沉,斜晖脉脉,晚霞映在长空,无比瑰丽。云妃凭窗而立,欣赏着远处的景色。   “娘娘,东西拿回来了。”红绡将一条手绢包着的物事递到云妃手上。   云妃就着红绡的手将手绢一层层地打开,满意地笑了。   这串耳环终于回到了她的手中,从此之后,慕容雪颜手上再无指证她的把柄,对她也再造成不了危险了。而且……她中毒已深,就算不死也是个废人了,一个废人,凭什么和她争南宫逸?纵然他们成了亲,亦绝不可能有夫妻之实。   想到这里,她嘴角一牵,得意而恶毒地笑了。   “娘娘,边城倒是很会办事,只是……”   红绡的话未说完,云妃却也十分明白,边城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以他的武功固然不担心被人所擒,但难保人外有人……若……有哪一天,边城落入谁的手中……   “本宫自有妙计。”云妃目光斜斜地扫过宫女手中端来的晚膳,又有了主意。   她故意只吃了少许晚膳,又闻了自己素来不喜的熏香,随后遣宫女去请北堂昊。   等到北堂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仗在桌角呕吐的模样。   “怎么吐得那么厉害?不是都极少害喜了吗?”北堂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红绡忙跪禀:“回皇上,娘娘今天早起就觉得不舒服,为免落人口实,被指责身娇体贵,才一直没有传御医,娘娘吐得太厉害了,连晚膳都吃不下……”   “你既身体不适,为何不传御医?”北堂昊半是怜惜半是责怪地望着她,“来人,传御医——”   “皇上,御医治得了病却治不得心,臣妾最近心有郁结,故而会有害喜之状。”云妃趁机将话题导入正轨。   “郁结?”北堂昊面带疑惑地望着她。   云妃玉容低垂,娇声恳求:“皇上,臣妾希望能去宫外相国寺进香,为臣妾腹中的孩儿祈福。”   “那明日便去吧。”北堂昊一口应承。   云妃与红绡互换一道会心的目光,   “爱妃,正好朕也饿了,不如传膳吧。”   “皇上,臣妾要先去喂一下鸽子。”云妃婉柔一笑,欠身离去。   025 篝火会   “明日午时,相国寺外,不见不散。生死相随,浪迹天涯。”   边城拿着手中的字条沉吟。是她的字迹没错。相国寺……这一次找他,莫非,是真的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他想起五年前的初遇……   那时她刚嫁入东宫,还是个美丽而忧郁的太子妃。那天,她跪在佛象前,哭得声嘶力竭。她的孩子没了,她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脚。   那天,他看着她泪如雨下的悲伤模样,像是跌进了一潭深深的湖水,越想挣扎,却陷得越深。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的眼泪也会如此动人。   他主动靠近她,告诉她,自己可以帮助她。   那是他帮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杀了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妾。——她怀疑自己的保胎药里的麝香,是这个侍妾加的。   后来,太子登基,江山易主,他们相见的机会越来越少……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见面,他教会了她易容术,在方面的时候运用。   她承诺过,终有一日,她会放下一切,与他浪迹天涯。   “人道天涯远,犹见地平线。寻遍心深处,不见相思岸。”他轻轻地念。这诗句,是偶然在一家茶楼的墙上看到过的,却让他深有感触。   “相思?你这块冰也懂相思?”男子讥笑的声音传来。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还让他毫不察觉的,天底下只有一人——   “姓过的,出来。”   过无痕双足踏在一根树枝上,整个人以轻功支撑,稳稳地立于树梢。   “冰块,你什么时候有了个相好的,也不介绍给老朋友认识认识?”   “与你无关。”边城语气冰冷,真真符合过无痕送他的“冰块”的雅号。   “可是,你下毒陷害我的朋友,却与我有关。”过无痕剑起笑意,面色严正。   “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边城素来与过无痕不合,便不欲搭理。   过无痕跃下树梢,挡在边城身前:“你潜伏相府,下谋谋害相府千金慕容雪颜,就是与过某作对。”   “你……”边城不敢置信地望着过无痕,心下大惑不解,这个只会玩女人的家伙什么时候转性变专情了?   “拿来。”过无痕摊开手。   “什么拿来?”边城不悦。   “蚀心蛊的解药。”   边城目光森冷:“没有。”   “别逼我动手。”过无痕目光骤寒。   “动手便动手!”边城冷哼一声,长剑出鞘。   过无痕见状,亦拔剑迎敌。   暗夜,月黑风高,相国寺外,两条黑色人影斗得难解难分,一时险象环生。边城胜在剑术卓绝,而过无痕则轻功更胜利筹,每每边城要得手之际,均让过无痕以绝妙轻功避开。   “云妃娘娘,你来了?!”过无痕忽地一声大叫。   “云儿……”边城下意识地回头,便在此时,过无痕趁机发难,将他手中长剑击落,手指疾点,制住了他的穴道。   “卑鄙!”边城怒眸含焰。   “不卑鄙,怎么当采花大盗?”过无痕凉凉地笑,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解药在哪里?”   “没有解药。”边城倨傲地一抬头。   “我告诉你,你若不给我解药,我现在马上就要了你的命。”过无痕长剑一削,在他的劲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若没了命,又如何与她生死相随,浪迹天涯。垂眸望着还在地上翻飞的她留下的字条,他的心中竟有不舍……   他是一个杀手,早就准备了会有赴死的一天,怎么竟会变得贪生怕死起来?   过无痕顺着他的目光,拾起那张字条,念着最后的八个字:“生死相随,浪迹天涯。”凉凉地负起手,他再次问道:“究竟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解药重要,你自己权衡一下。”   “把信还我。”边城急怒交加。   “先告诉我解药在哪里。”过无痕将信收在怀中。   “在……寺内佛象后面的墙洞中。”   “我怎么知道是解药还是毒药,若那些是毒药,将我的朋友毒死了怎么办?”   “那你要如何肯信我?”   “……”过无痕在边城周身望一圈,目光定在他腰间系着的一枚玉佩上面,以边城江湖草莽的出身,断不可能有如此名贵的玉佩,那只能说明——玉佩是他人所赠。   将玉佩取下,放在手心细看,依稀能看到上面一个刻得分明的“云”字。   “这枚玉佩借我两天,等救了我朋友了,我再还你。”   “这玉佩,你不能拿走……”   “好,那你告诉我,到底解药在哪?你若有半句虚言,我便毁了这玉佩。”过无痕忍住笑意,威胁道。冰块边城竟然会如此紧张一块玉佩,传到江湖上去怕是要笑掉人大牙。   “在……相国寺方丈房间内的床的墙洞里。”边城只得说了实话。   “你……”过无痕差点蹶倒,“连和尚都不放过?”   “老子又不是你。”边城横过脸,看都不看过无痕一眼。   相府后院。   几株松树的树梢悬上灯笼,将中间照得分明。   慕容雪颜带领一众丫环小厮及负责教她识字的冷自寒在此举行“篝火晚会。”   “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好,折腾这个做什么?”锦心掖了掖自家小姐的披风,不停地唠叨着。   “今天是先生的生日,咱们帮他庆祝一下生辰。”慕容雪颜对冷自寒一笑。   冷自寒大感意外:“小姐如何记得?”他只是某天无意与她提起,孰料她竟能记挂于心。   慕容雪颜笑而不答,命小厮将石堆架起,中间放上特制铁架,又命人将采购回来的鱼、肉用竹签穿好,一一横放在铁架上。   一切就绪的时候,慕容雪颜命所有人坐下,让冷自寒坐在中间,带头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冷自寒感激地望着眼前平易近人,丝毫不摆小姐架子的慕容雪颜。   “冷先生,锦心一直不知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香囊,权当锦心给我的生日礼物。”锦心解下随身佩戴的香囊,递向冷自寒。   那样情深款款的眼神,任谁见了都不忍拒绝。何况……她又一次被指婚了……   “谢谢。”他接过香囊,温文一笑。   他没有拒绝……锦心心下一暖。   慕容雪颜望着眼前一幕,甚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命小厮去翻动架子上的食物。未几,诱人的香味便弥漫开来……   夜风微凉,众人围坐一起,各自拿着烤鱼或烤肉吃着,玩笑着,慕容雪颜兴之所至,命秀容将父亲藏在地窖的好酒悄悄搬了来,就着现烤的鱼肉,对着天空中一弯明月,酌酒浅饮。   “先生,还记得我哼过的《倾尽天下》的曲子吗?”慕容雪颜笑问。   “依稀记得。”冷自寒是音律高手,凡慕容雪颜在他面前唱过的歌曲,听过一两次便能将曲记得八九。   “秀容,去帮先生把琴搬来,我想唱歌。”慕容雪颜笑意盈然。   “是。”不多时,琴已搬到。冷自寒将琴放在膝盖,脸带笑意:“可以开始了吗?”   慕容雪颜正要回答,骤然听到过无痕的笑语由远而近:“丫头,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也不通知我。”   “随时欢迎。”慕容雪颜大方地一笑。   相府的丫环小厮却个个吓得够呛,一阵喧哗。——这个过无痕,竟是足尖轻点,斜身飞来的。   “大家不必怕,他是我的朋友。”慕容雪颜婉静地解释了一句,众人才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武功高强的不速之客。   “过无痕,要吃什么自己拿,不必客气。”慕容雪颜在身旁让出位子,由他坐下,又把一只酒坛子递给他。   “丫头,这是蚀心蛊的解药。”过无痕从怀中揣出一袋物事。   “你如何得到的?”慕容雪颜惊道。   “我跟踪了那冰块三天三夜。”过无痕淡淡一笑,“只是这蚀心蛊的药引很令人头疼,要一只——”   “我知道,活人的眼睛。”慕容雪颜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扬眉一笑,“过无痕,你要不要听我唱歌?”   “你会唱歌?过某还真不知道。”过无痕作讶异状。   “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慕容雪颜对冷自寒一使眼色。   冷自寒轻捻琴弦,手指错落有致地在琴弦上游走,一段优美的音符倾泻而出,慕容雪颜的歌声跟着响起: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   一念之差为人作嫁   那道伤疤谁的旧伤疤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   026 漂天涯   一曲唱毕,慕容雪颜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几欲晕倒,幸而被锦心与秀容适时接住。“没想到,中个毒,人也变得这般无用。”慕容雪颜嘴角泛起苦涩。冷自寒痴痴地望着慕容雪颜,专注地舍不得移开目光。   “丫头,中了蚀心蛊就是这样的,虽然你如今中毒不深,还未蚀心,但五脏六腑皆为蛊毒所害,所以,你要尽快服用解药才行。”一向嘻嘻哈哈的过无痕神色凝重,“而且,必须要配合药引,否则便算医好了,也是副终身病弱的身子。”   “活人的眼睛……我不要……”慕容雪颜拼命摇头。   “过先生,冷某想跟你谈谈。”一直闷声不响的冷自寒侧目望着过无痕。   “来吧。”过无痕近前,抓起单独冷自寒的手一跃,两人同时上了房顶。   隔得太远,底下众人根本听不清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见过无痕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冷自寒只是不停说,最近终令过无痕点了头。   慕容雪颜心中郁闷,喝酒比往日更猛,锦心与秀容怎么劝也劝不住。迷迷糊糊中,她觉得她喝醉了。她看到锦心有两个脑袋同时晃动,也看到秀容左手长了十根手指……   “原来……喝醉了这么好玩。”她吃吃地一笑,就此失去了知觉……   一觉睡得香甜,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慕容雪颜睁开眼,习惯性地唤道:“锦心!”   门打开后,来的人却是秀容。“小姐,奴婢来伺候你梳洗吧,锦心姐姐今天不舒服。”   “不舒服?锦心怎么了?难道是昨天喝多了?”慕容雪颜一面问着,一面说道,“等下我们去看看她。”   “小姐,先将这个喝了。”秀容将一碗煎得浓浓的药汁端给她。   秀容手中的药汁有着特别浓的药味,外加极重的血腥味,闻之令人作呕。慕容雪颜捏着鼻子,皱眉道:“这是什么,我要不喝。”   “雪儿乖,快喝掉,这是爹求了宫中御医才寻得的秘方,就算是为了爹的一片心意,你也一定要将药喝下。”慕容睿说完,偏过头去,不看女儿的眼睛。   是爹求来的药……慕容雪颜想着年迈的父亲为了自己还要低声下气地求人,叹了口气,捏着鼻子,一气将整碗药灌入口中。   见她乖乖地喝掉整碗药,慕容睿大感欣慰。希望这药是真的能立刻起效才好……想着一个人为了这碗药所做的牺牲,他心中一酸,眼角泛起了泪光……   药刚喝完,慕容雪颜便整个人觉得体力不支,跌跌撞撞地欲摔倒,而秀容像是事先知道似的,及时扶好她。   “头,头好晕……”慕容雪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朦胧中,有时整个身体像火烧一般滚烫,有时候又像整个人跌入了冰窖,在冰与火的更替中,慕容雪颜不住地受着煎熬,似睡似醒,神志模糊,却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对话:   “相爷尽管放心,过了这一关便会好起来的。”好像是……过无痕的声音,他怎么在和爹说话?   “但愿如此……”   ……   “小姐醒了没有?”   “还没有,过先生说,需要三天……”   ……   她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却疲惫地不想睁开眼睛。她感到有人向她走近,甚至能闻到那人腰间所系香囊的味道……那是锦心的香囊,正要唤“锦心”,猛然想到锦心已将香囊赠予冷自寒,那一句话便没有喊出口。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我会笑着祝福你。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才不枉费……”   冷自寒灼灼的目光凝聚在她脸上,使她觉得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因而没有睁开眼睛。若没有今日之言,她永远想不到,他对自己竟有这样的心意。亏她还一直以为他和锦心是一对,卯足了劲要将两人凑成堆。现下想来,当初的行为该有多么可笑,将一个暗恋自己的人硬推给别人,岂不是硬生生地伤人的心?   “冷先生,你的伤还没有好,先去休息,这里有秀容看着。”锦心的声音传来。   慕容雪颜顿感疑惑,怎么,不是锦心不舒服吗?那为何她会说冷自寒受伤呢?   “锦心姑娘,谢谢你这几天一直照顾冷某。”   “我们之间,还用说‘谢’字吗?只是你对小姐这番心意,为了小姐连眼睛……”锦心语带泣意。   “不要再说了,冷某对小姐从未有过奢望,明日,冷某便会启程返乡,去家乡的私塾当先生……”   “那么,你将所有的行李打包好之后,别忘了带上我。”锦心语音仍是哽咽。   慕容雪颜终究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睁开了眼睛——   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她整个人怔住了,震撼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冷自寒的头的左侧缠着厚厚的砂布,完完全全地覆盖在左眼上方,并且清楚可见左眼处的血迹……   那碗药……   慕容雪颜急切地询问道:“锦心,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锦心泪如雨下,抽抽噎噎地说道:“冷先生为了你,为了你……让过先生剜掉了他的左眼……”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的,你明知道……”慕容雪颜情绪激动,掀被而起,下了床,直挺挺地跪在冷自寒跟前,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是我害你失去了一只眼睛,对不起……”   “你……你何必如此,是我自愿的。”冷自寒笑得十分坦荡。“冷某三生有幸,能识得小姐,冷某所做的一切,皆是自己心甘情愿,小姐不必心怀愧疚。”   “怎么可以?”慕容雪颜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个平时自己视为师、视为兄的男子。这个男子,平日一派悲悯心肠,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却为了她,失去了一只眼睛……   “明日冷某便返乡,而且。”冷自寒将身旁锦心的手握住,“我会娶锦心姑娘为妻。”   “冷先生……”锦心惊喜交集地望着冷自寒。   “若,锦心姑娘不嫌弃冷某只有一只眼睛……”   “哪怕你瞎了,完全看不见了,在锦心的眼里,你仍然是最好的人。”锦心展颜一笑,容色温柔动人。   “锦心姑娘也是最好的人……冷某从前对锦心姑娘的好孰视无睹,从今往后,冷某会努力地去发现姑娘的好。”   语毕,二人相互凝视,久久不语。   慕容雪颜被眼前一幕彻底感动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在慕容雪颜的坚持下,冷自寒被要求与锦心成亲之后再返乡。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第一次经历一场婚礼,而且,她自己充当了证婚人的角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充当司仪的管家慕容忠声调一声高过一声,冷自寒与锦心依礼拜堂,尔后,双双在慕容雪颜跟前跪下。   “快起来,锦心,你如今是自由之身了,再不是相府丫环,不必对我跪拜。”慕容雪颜笑着扶起锦心。   “冷先生,锦心就像我的亲姐姐一般,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慕容雪颜笑着,将满心的不舍化为一句祝福,“希望你们从此之后百年好合。”   “冷某会好好待锦心的,小姐放心。”冷自寒笑容诚恳。   看着冷自寒与锦心相互搀扶着进入洞房,看着锦心终于如愿嫁了所爱之人,慕容雪颜百感交集。   她命府中下人自行开宴,自己却拿了一壶酒,独自在清心小筑后面的一处阁楼上对月举樽。   靖王府上送来的迎娶的日期时辰,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   三天之后,她就要第二次嫁给南宫逸了——不,应该是第一次,上次的大婚,出嫁的是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真正的慕容雪颜。   那个慕容雪颜,满怀着少女绮丽的瑰梦嫁给梦寐以求的心仪之人,最后却换来了枉死新房的结局。那么她呢?她又要如何自处?   南宫逸……   这个名字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是痛,是恨,还是那一缕似有若无的甜蜜?   “丫头!”过无痕每一次的出现均是那么突兀。   “酒!”慕容雪颜将酒坛子扔过去。   过无痕接酒,先不喝,却说了一句慕容雪颜永远也想不到的话。   他的话是:“边城死了。”   边城?边城怎么会死,那样周身带着杀气,武功卓绝的男子,又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瞧得她目露疑色,过无痕耸耸肩:“若论武功,连我都没把握胜过他。但是他是被毒死的。”   “毒死?”   “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好像来自大内。”过无痕灌下一口酒,继续说道,“后宫之争,不少人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毒常被用来灭口。”   过无痕将一枚玉佩与一张字条从袖袋中取出,让慕容雪颜过目。   “明日午时,相国寺外,不见不散。生死相随,浪迹天涯。”慕容雪颜念着字条上的字,脑子里面渐渐有了事情原委的轮廓。   再看那枚玉佩,上面刻一个“云”字,她完全可以肯定,边城之死谁是凶手。   够狠毒,杀人灭口。边城威风一世,最后居然死于“情”字之下。何其讽刺?也许,到死的那一刻,他想的仍然是与那女子双宿双飞之后的生活。   可惜,浪迹天涯,仅仅是个谎言而已。   冷自寒的一只眼睛,边城的一条命,还有更多她看不到的杀戮。她不是想为边城做什么,是要为冷自寒讨回公道。   她决定了,就算会连累了南宫逸,她也要拿着这两样东西去揭发云妃。至于南宫逸,谁让他有眼无珠,爱上这么个狠毒又虚伪的女人!   027 美新娘   “丫头,怎么办就看你的了,我走了!”过无痕纵身一跃,消失在苍芒夜色之中。   慕容雪颜就着月色,形单影只,再次喝起酒来。来这个时代,除了认识一些繁体字外,她另外的收获便是——她学会了喝酒。高兴的时候,酒能助兴;郁闷的时候,酒可消愁。   举着坛子将酒店灌下,视线渐渐模糊,她恍惚看见有个男人的身影向她靠近……   “堂堂相府千金,太后亲自册封的郡主,喝成这样,成何体统?”那男人一把夺过她的酒坛。   “千金也好,郡主也罢,哪个不是虚名?”慕容雪颜淡淡地笑,“佛家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何必拘泥形式?”   “你什么时候懂佛学了?”那人似乎有点愕然。   慕雪颜头也回,又灌下一口酒,爽朗一笑,目光超脱:“佛家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世界上的东西,有名也罢,无名也罢,又有什么打紧?”   “你对我们的这次大婚也是这么看吧?”来人的口吻带着无名怒火。   慕容雪颜缓缓侧过头,定晴望了望身边的男人。   “你是……南宫逸?!”认出眼前的男人来,她猛地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大半。   “正是本王。”南宫逸声音平平地答道。   慕容雪颜将酒坛迅速搁下,整个人站直,以一丝不苟的状态面对他。   “你刚才和那个家伙的话,我全听到了。”南宫逸直视着慕容雪颜。   慕容雪颜本能地往后一退,语带颤抖:“你,你在说什么?”   “边城死了,死在谁的手上?”南宫逸欺近她,“你们打了半天哑谜,我根本没听懂。”   “我便算告诉你他死在谁手上,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你不会相信的。”慕容雪颜傲然地仰起脸,猛地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喂,你是怎么进来的?”   “本王是飞进来的。”南宫逸咳嗽两声,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听说有个人中了毒,病得快要死了,所以本王特地赶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死了没有?”   “那你恐怕要和那个元凶一起失望了,本小姐好得很,现在壮得可以和一头牛打架。”慕容雪颜下起逐客令,她太害怕自己又一次被南宫逸左右了决定。“靖王,请回吧,否则休怪本小姐请动家里的护院来招呼你了。”   “护院?”南宫逸自负地一笑:“凭这些酒囊饭袋也是本王的对手?”   “是吗?但是明天朝野内外便会传闻,说靖王夜闯相府,意图不轨。”   “若是传闻说本王是闯进平安郡主香闺,不知谁的损失比较大?”南宫逸索性豁了出去。   怎料慕容雪颜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我本来就曾是你的下堂妻,也不在乎多丢一次脸。何况,名利于我如浮云,我并不看重。”   这下南宫逸彻底噎住,再也说不出话来,望着慕容雪颜目瞪口呆。   “怎么,靖王真的想与本小姐府上的护院动手么?”慕容雪颜冷笑。   “臭丫头!”暗咒一声,南宫逸斜身飞去,没多久便消失在慕容雪颜的视线里。   没来由地,慕容雪颜幽幽地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慕容雪颜进了宫,未直接去长信宫,先去了杜兰若的漪兰殿,与她商议揭发云妃的事情。   “雪颜,我始终认为,这样仍然证据不足。”杜兰若研判地分析着,“玉佩可以是伪造,书信若是云妃找人代写的,那你拿去指证她,反而会被冠上诬蔑宫妃的罪名。”   “可是……我可以肯定是她。”慕容雪颜恨意难消,“兰若,你知不知道,为了救我,冷自寒失去了一只眼睛……”   “雪颜,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得到云妃的字体,与字条上的字体校对。”杜兰若略一沉吟,已有了对策。   “什么办法?”   “数日前云妃不是去相国寺为她腹中孩儿祈福了么,如今你可以通过太后,让后宫诸妃抄写经书为国祈福。届时你陪着太后检阅,便能得到云妃亲笔书写的字了。”   “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慕容雪颜暗自庆幸事先找了杜兰若,否则以她一人之力,莽撞行事,不但治不了云妃,反而会弄得自己进退两难,在南宫逸眼前也更难做人。   辞别了杜兰若之后,慕容雪颜直奔长信宫,向太后进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的确是不错的主意。雪颜,你留下,一会儿陪哀家一起,顺道与各宫熟悉一下。”太后点头微笑,又命令道,“小路子,翠屏,你们去请各宫娘娘来一趟长信宫。哀家也借机会让长信宫热闹热闹。”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宫中有位份的妃嫔、婕妤、才人,均携一名宫女,齐聚在长信宫。云妃为首,其后是最近新晋的兰妃杜兰若,舞妃,及三位婕妤,四名才人。   “哀家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佛祖向哀家说道:‘大齐现今国力昌盛,但天有不测风云’,尔应当早日积德行善,以化他日之孽。哀家决定明日捐五千两银子给相国寺修葺我佛金身。另外,也希望各宫出一份力,抄写几卷佛经。”   太后和颜悦色地向众人说明了事情始末,旋即命宫女们将经书、纸笔奉上,分给诸位娘娘。   各宫娘娘接过分给自己的经书,同行而来的宫女们各自开始研墨。   慕容雪颜挽着太后,不经意地从其他人身后绕过,最后停在云妃的身后。   “太后娘娘,云妃娘娘的字写得真不错!”慕容雪颜假意赞道,一面靠得更近,细细端详着云妃所写的字。   ……这些字,与字条上面的根本不一样。云妃的字,娟秀大气,大概是因为父亲是尚书,家学渊源,而字条上的笔迹,只能勉强算得上端正。   再明显不过了,云妃与边城之间的书信往来,均是由他人代笔的。   所以,她所中所谓的证据,又都不能算证据了……   慕容雪颜垂头丧气,却又无计可施。正沉默着,太后忽然开口问道:“雪颜,你与靖王的婚期定了吗?”   此言一出,慕容雪颜还未回答,却见云妃手一抖,毛笔掉落,溅得衣袖上满是墨水。   “云妃,你是怎么了?”太后淡然问道。   “臣妾忽感身体不适,故而失仪,还请太后谅解。”云妃俯身下跪,面色苍白如纸。   慕容雪颜望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转念思索,几句有意为之的话便说出:“太后娘娘,雪颜后天便要与靖王再度成婚了。雪颜听说,云妃娘娘与靖王是旧识,不知是否可以斗胆邀娘娘参加婚宴?”   “本宫身怀龙裔,行动多有不便,恐怕不能赴宴。”云妃强笑着拒绝。   “既这样,你便先退下吧,你身子向来娇弱,可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明明是一句劝慰的话,听来听去都有警告的意味,慕容雪颜不禁佩服起太后的口技来。   云妃肃了一肃,便就此退下。   慕容雪颜竟查询无果,十分失望,面上又不好露出来,只得耐着性子陪伴太后。太后却看出了她脸色不耐,体贴地一问:“雪颜,大病初愈,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太后的发问恰巧给了她脱身的机会,她忙跪禀道:“回太后,雪颜来的时候日头正毒,想是中了暑,觉得身上恹恹的有些不耐烦。”   “回去休息吧,后天便要成婚,身子可一定要调养好。”太后关照道,又命路公公取了一株人参,赐给慕容雪颜。   “太后赏赐,雪颜愧不敢受。”慕容雪颜忙俯跪道谢。   “起来吧,哀家既认了你做义女,心中便当你如女儿一般。后天的婚礼,你须按着郡主成婚之礼来办,方不算辱没了你,也挽回了上次大婚失掉的颜面。”太后对她的关心却是情真意切,“你幼时痴愚,必定吃了不少苦头,哀家也是希望从此之后你能否极泰来。”   “太后……”慕容雪颜眼圈一红,几乎要哭了。除了她的父亲慕容睿,这是第二个如此发自内心她的长辈,让她心中顿起孺慕之思。   “下去吧,好好休息两天,为大婚做好准备。哀家相信,雪颜一定是全京城最美的新娘。”   “是。”慕容雪颜肃然退下,满怀感动仍久久不能平息。   028 大婚日   两天的功夫转眼间便过去,纵然慕容雪颜再不情愿,大婚之日如期到来。靖王迎娶平安郡主,轰动京城。   如太后所言,慕容雪颜的大婚之礼按照郡主仪式举行。半夜开始装扮,凌晨之时向丞相辞行,然后入宫向太后辞行,大红鸾轿由宫中行出,向靖王府行去……一面是锣鼓喧哗欲掀天,一面是万般不奈无处去……   与上一次靖王奉旨迎取大不相同,这一次,是太后将平安郡主嫁进了靖王府。大街上人声鼎沸,人人都伸长了脖子,欲一睹平安郡主的风采,哪怕视线所及的只是大红鸾轿的一角。   凤冠礼服加上厚重的喜帕,压得慕容雪颜连脖子都差点直不起来。亲身经历之后,她才知道,电视剧中看到的美好的古代成婚之礼的画面背后意味着什么——何况,这场婚嫁,不过是一场形式,一个交易。   浑浑噩噩间,她觉得自己似乎与南宫逸拜了堂,又被牵进了新房。锦心嫁给了冷自寒,这一次的陪嫁丫环是秀容。除她之外,新房之中另有几名喜娘,若干王府安排来的仆妇。   “请新郎用喜称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的声音传入慕容雪颜的耳畔,说不出的刺耳。称心如意?从此之后只怕各自的心中多了一根刺吧?   思索间,南宫逸已信手挑去了喜帕。慕容雪颜直起脖子,与他对视。   南宫逸想起上一次的大婚,她的美让他惊喜无限;而这一次,因为婚礼按照郡主之仪,她的妆扮更雅致、更高贵,大红嫁衣映着玉容雪肤堪称绝色,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冶艳。不意之下,他竟有些恍神,还没发话,猛听得慕容雪颜说道:“既然盖头都掀了,这个凤冠拿掉吧,再压着我简直受不了了!”   他正要说什么,已见慕容雪颜扬手取下了凤冠,随意将这个珠摇翠动、价值连城的御赐凤冠搁在床沿。   “郡主!……”众人慌作一团,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了,堂也拜完了,南宫逸,你走吧,反正,你我都知道这场婚礼的意义所在。”慕容雪颜不想再维持表面上的平和。折腾了大半天,她实在累得够呛了,并且饿得要命。   “秀容,把那碟子里面的东西拿来给我吃。”对南宫逸的话一说完,她又转头望向秀容。   “是。”秀容起身,便要从喜娘手上的锦盘里面取。   “郡主不可,这是子孙饽饽,须要在郡主与王爷行合卺之礼前才能吃的。”那喜娘忙禀报道。   “什么是‘合卺之礼’?”从未听过的名词让慕容雪颜本能地反问。   几名喜娘掩嘴一笑,其中一名解释道:“禀郡主,这‘合卺’指的就是新婚夫妻圆房。”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不管了,本郡主一整天没吃东西,实在饿极了。秀容,先取来再说。”慕容雪颜并不打算与这些人讲道理。   秀容已将子孙饽饽整盘端来,慕容雪颜拿起来就吃,屋子里面的其他人均傻了眼,望着眼前的一幕说不出话来。   南宫逸起身欲走,却被一名喜娘拦住:“王爷,交杯酒还未喝……”   “不必喝了。”慕容雪颜抢在南宫逸之前说道,“王爷与本郡主不挽俗礼,交杯酒就免了吧,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也全部退下,秀容留下。”   “这……”连南宫逸也让她的快人快语说得蒙住,只得随口接道,“你们都退下吧。”一屋子的人均退下之后,自己也离去。   喜乐丝竹仍然不绝于耳,慕容雪颜却再无心于此,一盘子孙饽饽解决完毕,饿了一天的五脏庙才算祭得圆满,又命秀容去倒了茶来。吃饱喝足之后,又让秀容帮着卸了妆,命王府中的丫环准备了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与汗水,自行除去鞋袜,上床睡觉。   这个婚姻既然只是形式,那么她索性连表面文章也不愿意做了。南宫逸如何想,南宫逸的三个小老婆又怎么看她,世人又如何议论、如此诽谤,皆不是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她要做的,是让自己在这个王府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这个王府,她知道自己至少要提防四个人:管家南宫明,侧妃柳湘湘,侍妾陆美与杨丽,看来,想要让自己过得舒服,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脑子里想着,意识渐渐游离,慕空雪颜跌进了睡梦。   睡了一阵子,猛听得门“呯”的一声被推开,慕容雪颜立刻清醒过来,眼睛却不全部睁开,只是睁开一点眼缝,悄悄审视着来人。   是南宫逸,他喝得有七八分醉,酒气熏人,连走路也有些踉跄。慕容雪颜正想着此人来的目的为何,却听他喟然长叹,说道:“你说云儿不似我所看到的那么简单,我又何尝不知。若她还是当初的她,又如何在复杂的宫廷生存下去……”   这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慕容雪颜凝下心神,又听他接着说道:“可是云儿……她是我心中唯一所爱,我不能负她,不能负她……”   “慕容雪颜,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他唤她的名字,糅合了奇怪的语意,又是惆怅,又是无奈,还夹着一丝复杂的感情。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个南宫逸,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慕容雪颜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却见南宫逸步步行业,竟向床榻越走越近。   “这个家伙究竟想干什么?”慕容雪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南宫逸走近她,望了她良久,一语不发,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又把锦盘上的白色锦帕取来,割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在上面。   慕容雪颜看过连续剧,知道这块喜帕的用意是什么,而南宫逸这么做,不可谓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也好,这样一来,新婚之夜这一关算是圆满通过了,对外有了合理交代。而自此之后的他们,各过各的,互不相扰便好。   南宫逸做完一切之后便径自离去,没有在新房逗留,慕容雪颜心中泛起淡淡的愁绪……这是怎么了?   新婚之夜,慕容雪颜独自在空荡荡的新房睡了一夜,而作为新郎的南宫逸,却住到了书房。   第二日清晨,一名面生的丫环进来伺候梳洗。看年岁,也是十五岁左右的样子,清瘦的脸庞,望过去一派天真纯洁。   慕容雪颜浅浅一笑,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王妃的话,奴婢香穗,今年十五了。”那丫环忙跪下回禀。   十五,与她相同的年纪,还是如此清纯的模样。她的人生,却注定再也无法平静地度过。   甩甩头,将一缕莫名其妙的愁绪甩去,她对香穗说道:“伺候本宫梳洗吧。”   梳洗完毕之后,秀容传了早膳过来,香穗却奇道:“王妃为何不与王爷一道用膳?”   “为了节省时间。”慕容雪颜并不抬头,仍细嚼慢咽着。早膳之后,她便去了王府用于议事的翰墨阁小坐。按照规矩,南宫逸的侧妃与侍妾们必须向她请安。然而她坐了许久,没一个人出现,慕容雪颜一向不计较俗礼,但也淡然处之,自行携了秀容与香穗在王府中闲逛,便于了解各处情况。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迎面见到南宫逸的侧妃与侍妾三人,各自带着自己的丫环,一行六人浩浩荡荡地在园中赏花。   那柳湘湘见了慕容雪颜,并未拜见,甚至于连招呼也不打,而她身旁的陆美与杨丽显然也是与她一个鼻孔出气的,对慕容雪颜也是毫不理睬,一行人与慕容雪颜三人交错而过。   慕容雪颜正觉得无聊,脑子中念头一转,便想捉弄捉弄这三个女人。   “站住——”她曼声一唤,柳湘湘等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本宫记得,按照规矩,做妾的是要向正妻请安的。今日早上,你们三个去了哪里,本宫在翰墨阁等了半日,连个鬼影子也未见到?”慕容雪颜脸带笑意,语气冰冷,“莫非,你们几个是认为本宫这个太后亲封的郡主、王爷奉旨迎娶的王妃,不够资格由你们祭拜?”   “没、没有的事!”柳湘湘腿一颤,带头跪了下来,后面的几人也随她跪下。   “既然是没有的事,那么今日早上,你们是去哪里了呢?”慕容雪颜不依不饶地问着。   跪着的几人冷汗涔涔,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早上的事本宫不会计较,但是你们记着,不管王爷对本宫怎样,本宫终究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若你们眼里没有本宫,胆敢对本宫不尊不敬,本宫是无所谓,倘若太后知道了……”   将太后搬出来还真是有效果,流着汗的几个人脸全部白得跟纸一样了。慕容雪颜强忍笑意,挥手道:“都下去吧,将本宫的话好好记着。”   029 怡红院   怡红院。   慕容雪颜抬眸一望,目含笑意,就是这里了。她决定了,要将这里重新开发改造,成为自己赚取第一桶金的来源。   这个男权主事的时代,其实与二十一世纪在某个方面是有共通点的。那就是权力的重要性。有人通过权力获得了金钱,有人因为金钱买到了权力,大权在手的人,可说是无往不利。比如南宫逸,比如云妃。南宫逸因位高权重而向太后求娶她来保护云妃,而云妃的权力外加保护伞,是腹中的皇室骨血……   她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即便不是用于发展太大的作为,但至少不能让世人小觑了她——尤其是三番五次要置她于死地的云妃。以她在现代所懂的歌舞、绘画来看,最直接的合作方向,就是青楼了。   这灯火辉煌的怡红院,是京城规模最大的青楼。慕容雪颜不进门,先站在外面审视片刻——现在是入夜时分,正是风月场所最为热闹的时候。怡红院的楼下设有许多座位,可说是座无虚席,每一张桌上都坐满了喝酒的男人与陪酒的姑娘,而楼上的中间位置搭有一处小小的舞台,一看便是用于歌舞表演。   打开折扇,衣摆轻掀,一身淡蓝色男装的慕容雪颜携着打扮成小厮模样的秀容抬脚进了怡红院。立刻,便有几个穿红戴绿浓妆艳抹的女子迎上来,娇声软语:“客官来这里是是喝酒还是找姑娘……”   慕容雪颜取出一沓银票在众人面前亮了相,几个女子见状均吃惊得张大了嘴。   “给本公子准备最好的雅间,本公子要你们的老板娘亲自伺候。”一句话说完,几个女子当中便有机灵的一个站出来,说自己亲自带路,又命另外几人一人去唤老板娘,一人去准备上好的酒菜。   慕容雪颜尾随着那名女子,来到了所谓的雅间。雅间的位置设在楼上左边拐角处,由于位置比较偏,不会被楼下的笑语喧哗吵到,也不容易听到楼上各卧房的动静,但一打开窗户,却又能将楼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尤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舞台处的各种表演。   “各位客官,现在有请我们怡红院的头牌——如梦姑娘为大家跳一支舞!”怡红院的老鸨艳无双站在舞台中央对众宣布。当然,慕容雪颜只是看到视线中出现一个三十来岁的风骚,女子动了动嘴唇。她的话刚说完,便有一句先前慕容雪颜见过的女子来到她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随后,慕容雪颜就看到她向自己走来。   怡红院艳无双的大名,慕容雪颜曾在过无痕口中听到过。十多年前的她原本是另一家名唤“媚香楼”的青楼的花魁,火了几年之后用攒下来的积蓄自赎自身,嫁给了一个寻常男子为妻,打算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可惜,天不隧人愿,她的过去没有放过她,终于一次次地误解之后,艳无双对婚姻彻底失望,主动提出让丈夫休了自己,回到青楼,重操旧业,不出三年,她就用自己的积蓄开了怡红院,风头盖过了她原来呆过的媚香楼,取而代之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第一青楼”。   “哟,是这位俊公子找老身哪。”艳无双出现在慕容雪颜跟前,不语先笑,媚眼如丝。三十岁的人了,不觉得显老,只觉得有一种成熟的风韵,尤胜少女之稚嫩。慕容雪颜望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了一倍的女人,淡淡笑道:“艳老板,沐某此来,是想和你谈生意的。”   “生意?”艳无双斜斜地靠着椅背坐下,丝制的半透明的外衫下隐约可见腥红肚兜。团扇轻摇,笑容暧昧,盯得慕容雪颜不自在起来。   慕容雪颜努力忽略掉这过分张扬的注视,问道:“怡红院如今的长处是什么?”   “是姑娘!”艳无双笑得十分自负,“老身手下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一个赛一个销魂。哪是别家那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明明只有三十岁左右年纪,在二十一世纪到了这个年龄还未婚嫁自称少女的比比皆是,这个艳无双却总是老身前老身后地自称,把慕容雪颜招得嫣然一笑。旋即,她想起自己的来意,思想不再跑题,淡然道:“据沐某看来,艳老板手下的姑娘们也同庸脂俗粉无异。”   “敢贬低我的姑娘?那么老身倒有幸问问,什么样的姑娘才不叫庸脂俗粉?”艳无双将团扇往桌子上一搁,似笑非笑的眸中已有了恼意。   慕容雪颜装模作样地打开折扇,隐住了唇畔一抹浅浅的笑意,随后才说道:“自古道,以色事君者,色衰则恩驰,以才事君者,方能长久矣。”   “这个话听起来有点对头。”艳无双重新拿起团扇,支着下巴,眼风挑过慕容雪颜的脸上,“接着说。”   慕容雪颜见艳无双已然上心,又接着说道:“但凡青楼,除了陪酒包夜,便以歌舞声乐见长。这歌舞嘛,若然没有特色,千篇一律,久而久之,再美再好客人也会看腻了。”   “小姑娘,看你的样子懂的不少,怎么,你有法子让怡红院再轰动一次?”   “你……”慕容雪颜略惊地回视着艳无双。她是如何看出她女子的身份的?   “看你的长相,就是我怡红院的花魁如梦姑娘站在你面前,也差了一大截。”艳无双上上下下打量着慕容雪颜,不事脂粉,男装示人,竟也可见其吹弹可破的细致肌肤,璀璨如星的美眸,美,美得女人都要妒忌了,起身绕着慕容雪颜走一圈,又见她身量苗条,体态轻盈,这样的身段若是跳舞也是不错,听她说话声音又是娇柔婉转,看来歌喉也必然动听……甩去这些旁的念头,艳无双开口切入正题:“小姑娘,入秋便有全京城所有青楼联袂举行的‘顶级花魁’大赛,你可有什么计谋,让我怡红院脱颖而出?”   慕容雪颜沉吟片刻,问道:“在如梦姑娘之前,怡红院可另有当红的花魁?”   “有。那是紫鸢。那丫头自从三年前被一个男人抛弃之后整个人变了样,不接客,不跳舞,不理人,整天缩在后院。二十几岁的人看起来比老身还要显老。”艳无双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紫鸢姑娘可是将情意看得太重了,也高估了男人的肚量。”慕容雪颜笑,“如今的她有什么想法?”   “她最近是想重新接客来着,不过没人点她哪,这就叫‘门前冷落鞍马稀’!”   听到艳无双口中竟迸出一句古诗来,慕容雪颜再度被逗得笑出声。“艳老板,给我三天时间,我会让紫鸢姑娘重新火起来!”   “当真?”艳无双的眼睛睁得老大。   “果然!”慕容雪颜用更大的清水眼回复她。   “好,老身相信你!”艳无双豪爽地一拍慕容雪颜的背部。这一拍力道之大,差点让她喷血。   “那么,艳老板现在便带我去紫鸢姑娘的房间,可好?”慕容雪颜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   艳无双挑眉一笑,亲自为慕容雪颜引路。   除了正面的楼梯之后,回廊的尽头另设有一架小楼梯,通往后院。与前面的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相比,却是另外一个天地。蝉鸣阵阵,树影斑驳,透着一丝凄凉。艳无双将慕容雪颜主仆带到一个房间的门口,见房内灯光犹亮着,便扬声唤道:“紫鸢,有客人寻你。”   良久,房中响起一个女子幽然的声音:“大姐是不是又拿紫鸢说笑了?”   “不是,这次是真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屋内的女子开了房门。慕容雪颜迎面打量着女子的相貌身形。二十三四岁,五官长得算精致,只是目前有几分憔悴,若稍加修饰,定能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一身绛紫色的半旧衣裙,在夏天这个季节里看来,显得过于厚重,配上惨淡憔悴的神色,难怪客人也不愿意上门了。   “你就是紫鸢姑娘?”慕容雪颜礼貌地一笑。   “正是奴家。”大概是太久无人问津,紫鸢身上无半分当年花魁的傲气,谦和得堪比一个丫环。   “我来找你,不是要你接客,而是要包装你。让你三天之后以全新的状态,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慕容雪颜信誓旦旦地打包票。   “包装?”紫鸢惊呼。   “没错!你想不想重新树立自信?你想不想重新让人觉得你高不可攀、美貌不可方物?你想不想再尝一次红遍京城的滋味?”   “想,当然想。”紫鸢点头如捣蒜。   慕容雪颜满意地一笑,说道:“那么,我留下来,指点你三天。”   030 第一楼   翌日清晨,慕容雪颜带了紫鸢去承德布庄挑选布料。   紫鸢对慕容雪颜的行为十分不解:“不是说要‘包装’吗,难道包装只是买几套衣服?”   “俗话说‘人靠衣妆佛靠金装’,可别小看了衣服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这只是最基本的包装。”慕容雪颜耐心地解释一下,拉着紫鸢进了布庄。   “紫鸢姑娘,你的肤色白,什么样的颜色都能驾驭得起来。不过,重点是衣服要有衬托性的作用,要耐看,还要显得年轻,有朝气。”慕容雪颜视线从一匹匹布料上移过,研判地分析着,“白色纯洁,淡绿色清新,粉色娇嫩,淡紫色高贵……元老板,这几匹布,我全要了。”   “是。”元广进早一眼看出慕容雪颜的身份——她身上的男装便出自于他的布庄。   慕容雪颜继续挑选着,目光停驻在一匹白底彩色蝴蝶图案的真丝上。看面料,轻盈飘逸,很适合夏天,看图案,清爽怡人,有赏心悦目之感,后天晚上的歌舞——有了!   “元老板,烦你准备一下纸笔。”   “是。”元广进应着,命下人准备了纸笔。   慕容雪颜执笔画来,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一件衣服的设计图便跃然纸上。   “将你们布庄最能干的裁缝请来,我要和他解释一下这件衣服的设计。”慕容雪颜侧目说道。   “是。”元广进领命去请裁缝。一旁的紫鸢与秀容均是不解,齐声问道:“这衣服是作何用?”   “表演服啊。”慕容雪颜眨眨眼,心中酝酿着一个计划。后天夜里的表演一定要盖过花魁如梦,这样才能使紫鸢一鸣惊人,从此翻身。   未几,承德布庄的裁缝已被带到。   “这件衣服设计比较复杂,后天傍晚我亲自过来取,不知是否赶得及?”慕容雪颜先问道。   “两天半……应该赶得出来。”那裁缝倒是信心十足。   “这样的话,我就和你说说这衣服的设计了。”慕容雪颜指着自己的图说道,“首先领子要设计成这种立体的领,可以在两层丝之间加入薄薄的一层压棉作为填充物,才能保证其形状立体,然后前襟要设计成系带,也就是说,事实上这衣服相当于一件改良的披风。袖子设计得和平常穿的衣服一般大小,但是整只袖子这里要垂下一大片布料,与腰际相连着,张开双臂时看上去如同蝴蝶,后面要设计长长的拖尾,走起路来方能显得曼妙生姿,步步生香……”   言毕,众人皆钦佩不已地凝视着她,连见惯奇装异服的裁缝也怔怔地问道:“公子这是……从何处想来?”   “从脑子里!”慕容雪颜俏皮地眨眨眼睛,旋即又正色对元广进说道:“这件衣服是用这匹蝴蝶图案的真丝所制,而我方才挑中的几匹布要裁制成时下富家小姐最喜欢的衣服式样,三天后送到怡红院给这位紫鸢姑娘。”   “是。小人这就为姑娘量身。”料来怡红院的姑娘出入承德布庄也并非奇事,莫说元广进,连那裁缝亦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量完尺寸之后,慕容雪颜付了定金,携紫鸢与秀容回怡红院。一路上,紫鸢好奇心越来越重,终于忍不住问道:“沐公子,对于后天晚上的节目,你有如何打算?”   “天机不可泄露。而且你很快就会知道。”慕容雪颜神秘地一笑。   说笑间轿子已回到怡红院后院门口,三人鱼贯而入,回到紫鸢的房间。   两天的时间里,慕容雪颜紧锣密鼓地“培训”着紫鸢。紫鸢被冷落良久,终日闭门不出已是常事,众人也未发觉她与从前有何不同。   第三天下午,慕容雪颜带着秀容去承德布庄验收她亲自设计的“演出服”。领口、袖子、裙摆,无一不按照她的图样设计,布料精美,剪裁高贵,悬在衣架上让人望一眼便爱不释手。慕容雪颜对裁缝的手艺充满了赞赏。   “元老板,这件衣服本公子非常满意。剩下的银子,现在便可以付清。”慕容雪颜回身说道。却见元广进身旁无端地多了两个人——   柳湘湘与她的丫环春儿。这就叫狭路相逢。   “哟,我们的王妃失踪了两天三夜,倒有闲情在这里做衣服。”慕容雪颜还未开口,柳湘湘先挖苦道。   “让开。”慕容雪颜急着将衣服拿回怡红院,无心与她争执。   “元老板,这件衣服多少银子?”柳湘湘看出她的急切,有意刁难,叉着腰拦住她的去路。见慕容雪颜女扮男装,暗想她一定有什么瞒人的勾当,才有恃无恐,胆敢给这个太后亲封的郡主难堪。   “这件衣服是这位……是王妃定制的,不能转售他人。”元广进改称呼的速度快得可以,可见其见风使舵的本领不赖。   “如果,本夫人出双倍的价钱呢?”柳湘湘开出条件。   “不能卖……”元广进望望慕容雪颜越来越不豫的神色,坚决地摇了摇头。   “五倍的。”柳湘湘加大声音。   五倍的……这个数字,很是诱人哪。元广进偷眼看了看慕容雪颜。她可是王妃……为了钱得罪王妃好像也划不来……   “十倍的!”柳湘湘不放弃地叫嚣。   慕容雪颜忍无可忍,瞬间爆发:“柳湘湘,这是本宫订下的衣服,凭你也想争,怎么,你是觉得和本宫争很好玩呢,还是有什么人在你背后给你撑腰了?”   “没有,本夫人只是看上了这件衣服。”柳湘湘底气弱下去,万想不到慕容雪颜会不顾形象地当众“发威”。   “很不巧,这衣服本宫是绝不会拱手相让的。你一个当妾的,就安安分分地伺候好王爷,别妄想和本宫斗!”慕容雪颜故意装出狠辣辣的模样,倒震住了这个柳湘湘。   南宫逸的小老婆们……   这个家伙,口口声声说自己只爱云妃,装的跟情圣一样,结果家里却蓄了三个小老婆!滥情的男人!   “元老板,将衣服包起来。”慕容雪颜二话不说,取出银票。元广进犹愣着,秀容忙赶着催了一句:“元老板,你还愣着干什么?”   “哦,马上,马上。”元广进从慕容雪颜手上接了银票,又急忙命人去准备将衣服打包。   慕容雪颜完全将柳湘湘视为透明物体,一切完成之后,命秀容将包好的衣服拿在手里,离开的时候经过柳湘湘的身边,有意用胳膊撞开她,径直走过。   柳湘湘气得七窍生烟,无奈之下,只能看着慕容雪颜扬长而去;回到王府见着南宫逸的时候,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遍慕容雪颜失踪之事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另一边,慕容雪颜一刻不停,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怡红院中紫鸢住处。   “好漂亮!”紫鸢见了衣裙,欢喜过望。   “我穿上,让你看看花色,如何?”慕容雪颜唇边携了笑意,目光定定地倾注在紫鸢躺在。   “你?!”几日的相处,紫鸢仍不知她的女子身份。   未等紫鸢再说什么,慕容雪颜已闪身到了屏风后面,让秀容帮自己褪下身上的男袍,穿上这件定制的“演出服”,将衣袖套好后再把胸前的飘带系好,从屏风后面走出。   轻扬玉手,旋飞如蝶,穿上这特定设计的衣裙,使慕容雪望望上去真如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   红酥手,小蛮腰,玉容低垂,发丝翻飞……唯有女子,才能美得如此浑然天成,摄人心魄。   几下拍掌声响起,慕容雪颜只道是紫鸢或秀容,回头望去,却见艳无双含笑立在门口。   真是奇女子……艳无双心中赞叹,若她自己舞上一曲,必定能轰动京城,艳名传播天下,可她却将这些惊人的美丽转到别人身上,并且惊心呵护,毫无斗艳之心。   “紫鸢姑娘,穿上试试。”慕容雪颜将衣服褪下,递给紫鸢。紫鸢接过衣服后,闪到屏风之后自行试穿。   未几,紫鸢穿着这件衣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果真变了一个人。”艳无双在紫鸢周身绕了一圈,不住称赞,“这衣服设计简单大气,又兼有清灵之感,出自何人之手?”   “是我家王……我家小姐设计的!”秀容样子得意得好像别人夸的是她。   艳无双的话倒有几分见地,慕容雪颜心生知己之感,抬目间对上她的眸子,笑靥如花:“艳老板,你先出去,等到了晚上轮到紫鸢表演时我们才能给你个惊喜。”   “卖关子的丫头。”艳无双为人倒也干脆,不再追问,直接走出了房间,将门带上。   日影西沉,暮色四合,黑暗,一点一点将人间吞噬。   晚膳过后,慕容雪颜就命秀容精心妆点紫鸢的面孔。这个紫鸢的五官本身就长得不错,化妆的作用是修饰与突出。将一头青丝一小半余下,拢在一处,只在发尾处束上发带,上半部分的头发则挽成随意妖娆的堕马髻;细细描好黛眉,按颜色层次打好眼影、画好眼线,使眼睛更显得盈盈含水;在鼻子的两侧打上金粉,营造鼻梁的立体感;在两腮打上桃红色的腮红——当时称为“桃花妆”,使脸色看起来光润照人;妆成之后,慕容雪颜又亲自在她眉间用朱砂画出一朵大拇指大小的花的形状,更添娇媚。   紫鸢揽镜自照,亦觉得十分满意。   031 艳无双   紫鸢的妆,足足花去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等她的妆完成,衣裙换上之后,前面那边如梦的歌舞正宣布开始。   慕容雪颜命紫鸢在后台等待着,自己携了秀容去楼下找了座位,观看如梦的表演。   如梦善舞,今晚的表演与往常并无不同,仍是献舞。一缕清越的箫声响起,只见她穿着粉色衣裙,裙裾迤逦,广袖翻飞,柔若无骨地朝后仰去,不盈一握的纤腰始终保持不动,直到双手撑在地上,整个人弯成一段弧度。   “骨骼柔韧。”慕容雪颜想到一词。这个如梦如此的身段,放到现代,倒是学戏或跑马戏团的好苗子。   众人对这样的表演大约是见得多了,尤其是一些每夜必来的,眼中已无新鲜意趣。   慕容雪颜定晴凝视,见如梦又换了个动作,踮足旋转,手指捏成完美的兰花指形状,时而翻飞于衣袖之外,时而隐于衣袖之中。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优美,随着箫声的节奏舞蹈着。忽然间箫声越来越急,她的动作更快,更轻柔,让人眼花缭乱……   “好!”众宾客高声叫好,打赏的银子争相抛向台上。一切平息下来之后,艳无双来到舞台中间,对众人笑道:“今晚,怡红院有位新来的姑娘想为大家表演歌舞,请各位接下来欣赏!”   一句“新来的姑娘”令楼下的宾客们如傻似狂,充满了期待,个个翘首以盼。   古筝铿然响起,从未听过的曲子令人顿感新鲜。几声筝响之后,一个蒙着雪白面纱的女子曼步走出,头挽堕马髻,只簪了一支金钗,随着步履轻移,发陆金钗巍巍摇动。她的身上的裙子款式新奇,随着她手臂的张开、垂下,看上去竟如蝴蝶将翅膀一张一合,面纱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隐约可见的是小巧的小巴,还有额际那一抹朱砂点就的梅花之印,光凭这些,就让人想对面纱下女子的芳容一睹究竟。   女子莲步款款,愈走愈快,手臂翻飞,足尖跳跃,竟如蝴蝶欲翩翩飞去……朱唇轻启,曼妙的歌声令人心醉神迷:   “蝴蝶恋花美花却随春去春回   与君双双飞你却只能留一夜   人情似流水流到我心却是泪   爱一回痛一回离别能教肠寸结   蝴蝶为花醉花却随风魂散飞   我心慢慢给你却将爱当宿醉   良人唤不回回到我梦都成灰   盼一些恨一些却始终不懂后悔   蝶儿蝶儿满天飞哦花儿不谢情不会飘雪……”   舞姿迷人,歌喉清丽,一段唱完之后,女子或轻舞飞旋,或张手疾奔,在舞台之中舞动自如,身姿美妙,歌声动人,台下宾客早已被她的歌舞征服,对面纱后面的脸的长相浑不在意,叫好声一声盖过一声。   间奏过后,女子重新开始唱道:   “蝴蝶为花醉花却随风魂散飞   我心慢慢给你却将爱当宿醉   良人唤不回回到我梦都成灰   ……”   一曲唱罢,女子粲然一笑,轻轻地拉下面纱,一张精致的脸便在呈现在众人面前。紫鸢虽久不露面,众宾客当中也有相熟的将她认出,惊呼中带着称赞之意:“这不是紫鸢姑娘吗?多日不见,竟越长越美……!”   “紫鸢姑娘,再唱一曲!”   “对,再唱!”   宾客中有人开始起哄。艳无双正欲命紫鸢再唱,却见慕容雪颜走到她身旁,说道:“艳老板,惊喜是要慢慢发现的,不能一次就露底了啊,否则他日紫鸢姑娘拿什么吸引众人?你现在去台上告诉他们,明日同一时间,紫鸢姑娘会再度登台表演歌舞,请大家明日再来。”   艳无双听完她的解释,更是满眼欣赏之意,隧起身到舞台中央,先命紫鸢退下,又对众宾客说道:“今日紫鸢姑娘有些乏了,歌舞明日此时再来表演,届时请各位再来捧场,若大家对刚才紫鸢姑娘的表演满意,请按照心意给些打赏……”   “打赏”二字一出,众人如梦初醒,方才被歌舞迷住,众人竟忘记了打赏。此时经艳无双有意一提,众宾客忙不迭地将银子掷向舞台,个个卯足了劲,立意通过打赏表达自己对紫鸢的喜爱之情。   “秀容,咱们该回王府一趟了。”慕容雪颜忽想到一件事。在怡红院逗留了这么多天,白天又遇到挑衅生事的柳湘湘,不知南宫逸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好歹他们也是挂名的夫妻。   “回家?”艳无双对慕容雪颜的离去十分惋惜。通过紫鸢的转变,她清楚地看见了慕容雪颜非凡的包装才能。紫鸢许久没接客,早被人戏称为“浔阳妇”而无人问津,而经慕容雪颜一提点,她整个人变得美丽非凡,轻歌曼舞,如此美丽惊人,充满新意又不落俗套,若是将怡红院的其他姑娘也交给这个慕容雪颜打理,届时怡红院的生意定能蒸蒸日上,冠绝京城。   “艳老板,我也是没法子啊。”慕容雪颜无奈地一笑,“这就叫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今夜先回去一趟,明日午后再来找紫鸢姑娘。”   “老身看姑娘品貌不凡,料想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但姑娘行事不拘小节,思想奇特,又似与一般养在深闺的千金不同。”艳无双研判地看着慕容雪颜,旋即招手唤来两名保镖,“阿威,阿豹,你们两个送沐公子回去。”   “艳老板豪爽得紧,咱们日后定能成为朋友。”慕容雪颜展颜一笑,起身而返。   慕容雪颜带着秀容在前,阿威与阿豹随后,走过几条街之后,王府便在眼前,慕容雪颜命他二人回去,与秀容走近大门之前,叩了叩门上的铜环。   开门的不是王府中的小厮,竟是南宫逸,看他的样子,像是在院中等她一阵子了。   慕容雪颜努力催眠自己,当他不存在,拉着秀容进院,不料与他擦肩而过之时,竟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臂。   “喂,你干什么?”慕容雪颜怒目而视。   “我干什么,你还好意思问本王!”南宫逸眸中简直要喷出火来,“你作为本王的王妃,三天三夜彻底未归,你倒是说说看,这三天里,你干什么去了?”   “无可奉告。”慕容雪颜试图将他的手掰开,却是纹丝不动。   “无可奉告?告诉本王,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南宫逸手上的劲道更大。   “你既然相信某些人的挑拨,认为本宫有什么见不得人,那便由你去想好了。”慕容雪颜目光如水,凉凉地掠过南宫逸的身上,“南宫逸,你听着,我们这场婚姻,本身就是个交易,你我本来就是挂名夫妻,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互不干涉。无论如何,我出去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打着靖王府的旗号,免得污了你的声名,但是请你,也将你的小老婆们看紧点。”   “你……”她总是能轻易将他激怒。南宫逸额上青筋骤然跳起,雷霆之怒便要发作。   “你只管心里想着你的云儿,怀里抱着你那些小老婆们,该如何便如何,我绝没有意见;至于我的事,也请你不要过问。”慕容雪颜迅速接下他的话茬。   这叫什么话!南宫逸匪夷所思地望着这个女子。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在她看来好像有多大逆不道似的!“你既嫁进了本王府上,便要担起主母之责,打理家业。”   “你的意思是,我嫁进来之前,这个家一直没人打理?!”慕容雪颜讥诮地一扯嘴角,“你们家侧妃柳湘湘不是很有才干吗?上次大婚之日便能挑头兴风作浪,差点逼死我;前几天又联合众人不向我请安;今日还能无中生有,编排我的不是。”   “慕容雪颜!”他每次连名带姓喊她的时候,通常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慕容雪颜还没想到会发生什么,已被南宫逸一把横抱而起,朝房间走去。   “你干什么?”慕容雪颜又惊又怒,无奈力气上不是他的对手,只得任由他将自己抱进了房间。   将她放在床榻上,他就猛地吻住了她的唇。唇尖缠绵,呼吸交错,这个吻,带着重重的惩罚之意,慕容雪颜被口中一阵血腥味和刺痛一惊,失声大叫:“南宫逸,你竟敢咬我!”   “本王只是要教教你,如何为人妻。”南宫逸笑得有些冷酷,伸手解开她的腰带。   “不……不可以,”慕容雪颜整个人坐在床角,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十分惊恐地望向南宫逸,“我、我绝不允许被一个男人不带任何感情地占有……你如果有需要,去找你的小老婆们。”   “慕容雪颜,你究竟要什么?”   “我早就说得很明白了,各过各的。你完全可以当我是一个摆设,该干嘛干嘛去。”慕容雪颜横他一眼,“莫非你以为,我当真贪图你的美色?”   “……”   “若有必要,当我们一同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我绝不会拂了你的面子,但是私底下,请你与我保持距离,给我一点自己的空间。”慕容雪颜的口气缓下来,“你我都应该清楚彼此对对方的意义,没有彼此,我们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你……”总觉得她的话哪里不对,却又挑不出毛病,只能干瞪眼。   南宫逸离去的时候,慕容雪颜莫名地觉得心中一空,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伸个懒腰,唤来秀容准备热水,她打算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032 多少醉   兰汤氤氲,花瓣浮动,慕容雪颜双手掬起一抷花瓣,放至鼻子旁边轻嗅,馨香淡雅,说不同的惬意舒适。   闭上眼,将所有的烦恼忧愁通通放下。不看,不想,不念。   ……那个炙热而缠绵的吻……脸腾地红起来,异样的情愫如藤蔓在心中悄然滋长。   不,不该想这个男人,此时的他,应该在某个小老婆的香闺之中……努力忽略掉心底的一丝酸楚,开始计划着明天去怡红院的行为。怡红院这个名字太俗,应该改一下,弄个雅一些的,叫什么好呢——   她教授给众人的内容,是以歌为主舞为辅,有了,鸣翠坊!为了附庸风雅,吸引一些风流名士,门口可贴一副别致的对联,就用……貌似以前在网络上看到过的一幅对联: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就是这副对联了……那个紫鸢学东西很快,又有热情,然而年纪上没有优势,可以将她培训起来,用来教其他更年轻貌美的姑娘。   沐浴完毕,慕容雪颜胸中有了完整的规划。这一觉睡得黑甜,直至日上三竿方醒转来。一睡醒,她就换上男装,用过早膳,马不停蹄地赶往怡红院。   “沐公子……”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围绕让慕容雪颜大感咋舌。这是什么情况,她何时成了香饽饽了?   “昨夜有人说紫鸢姐姐会有如此惊人转变,全赖公子。”   一个嘴快的姑娘道出了缘由。原来如此……慕容雪颜嘴角牵起笑意,这些个现实又可爱的姑娘!   “各位姑娘且让开,沐某有要事要办。”慕容雪颜想以讲道理的方式令众人退后,然而这一群女子无一人听劝,仍是将她团团围住。   “嫣红,仙儿,你们都让开!”艳无双一出声,立刻威慑住了众人。到底姜是老的辣呀!慕容雪颜一面感慨着,一面对艳无双笑道:“艳老板,我没有失约吧?”   “请进。”艳无双对她的态度一下子由前几日的随意转变为礼貌。慕容雪颜携了秀容进了后院,直奔紫鸢房间。   “沐……”想是从艳无双口中得知了慕容雪颜的女子身份,紫鸢一时讪讪地不知如何称呼。   “紫鸢姑娘,你比我年长,就唤我之晴好了。”慕容雪颜将自己现代的名字搬出来套用。   “之晴,今晚的节目,如何安排?”紫鸢紧张地望着慕容雪颜,“昨夜全赖你出其不意,才能一鸣惊人。但是今晚……”   俏脸泛起愁绪。   “紫鸢姑娘,法宝之一就在后院。”慕容雪颜拍手一笑,拉着紫鸢出来,站在院子当中。   “在哪里?”紫鸢仍是不解。   “就在这里。”慕容雪颜指着满园花草——木槿、芍药,还有几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时值七月,再有一个月便临近中秋,也许意识到了自己即将凋谢的命运,这些花开得愈发艳丽。   转头望向艳无双,慕容雪颜脸带笑意:“艳老板,我看到你们舞台后面有一盏大型荷花灯,可否借用一下?”   “自然可以。”艳无双说完,便命人将那一人高,直径宽逾两扇门的莲花灯搬来。由于经久未用,荷花灯外面堆积了厚厚的灰尘,慕容雪颜以手指拭去一层灰尘,可看见花瓣不曾褪色的粉色底色和边上一层金色的勾勒。灯芯的位置凿空,刚好够一个人出入。   “这盏灯就是今晚的道具了。”慕容雪颜负手围着荷花灯转了一圈,又对艳无双道,“艳老板,烦你派将这灯清洗一下。”   “好。”艳无双不问缘由,自去遣人收拾这荷花灯。   慕容雪颜又想到一件事情,问紫鸢:“紫鸢姑娘,承德布庄的衣裳可送到了?”   “一大早便送来了,我瞧过了,件件都很不错。”   “晚上便穿那件淡绿色的。荷花粉红,衣衫淡绿,方能相映。至于歌嘛,就选我前几日教你的另一首——可还记得怎么唱?”   “大部分都还记得,歌词忘记了一些。”紫鸢不好意思地一笑。   “那么,咱们先回房练习。今晚的舞怎么跳,由你自己即兴发挥。咱们只需将歌唱好便可以了。”慕容雪颜说着,率先回头,紫鸢与秀容紧随在后,再次回到了紫鸢的房内开始练习。慕容雪颜又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忙亲自去请怡红院的乐师宫清。这个宫清,精通音律,在音乐方面的造诣犹在慕容雪颜之前认定的高手冷自寒之上。听过一遍的曲子,便能将曲调记个八九成。上一次练习了整整两天才想到应该叫上他,导致昨夜的表演曲调之中有稍显凝滞之处——还好所奏的曲子是众人从未听过的,便是错了几个音,也听不出来。这次慕容雪颜可不犯糊涂了,毕竟时间紧迫。   这一次,慕容雪颜命秀容为紫鸢挽了飞天髻。将一头青丝全部集中于头顶,后分为几小段,每段结了辫子,再弯成一个圆环固定住,这就是时下宫廷舞蹈中流行的飞天髻。头顶嵌上一个类似于现代的皇冠的金冠,配合着紫鸢充满古典韵味的鹅蛋脸,更显娇美雅致。脸上只是薄施粉黛,越发显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鹅眉淡扫,双眸描上金色为底,银色为主的眼线,既使双眸流光溢彩,回眸一笑便能倾倒众生,其淡雅色调又与淡绿色的衣裙相配合,有不事张扬之气质。   妆毕,慕容雪颜又带上秀容,一同去后院中采集花瓣,用柳条编成花环,准备在表演之前将花环套在紫鸢脖子上。   “紫鸢姑娘,你紧不紧张?”秀容问。昨夜的这个时候,她正与正家小姐在台下看如梦的表演,不曾知道一直在等候的紫鸢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一点……”紫鸢注视着镜中自己娇美的容颜,“我原以为……我是永远不能翻身了。”   “怎么会。”慕容雪颜软语劝慰,“只要你不放弃自己,随时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回所有。何况,你才二十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华。”   “二十几岁……”紫鸢幽幽地一笑,“若在寻常百姓之家,只怕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哦……”慕容雪颜这才想起来古代的概念与现代不同,二十几岁大约也列入“老女人”的行列了。看样子,灵魂附在年方十五岁的这具身体上,她可赚到了。   “其实人活着,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只要你觉得你目前活得充实,有意义,那便一切都好。”慕容雪颜淡淡一笑,亲手将紫鸢头上的金冠又固定了一下。紫鸢也曾红极一时,其舞步也曾冠绝京城,下午,慕容雪颜已见识过她的舞,相信今晚一定能技压群芳。   如梦的表演众人司空见惯,没了期待的心情,表演完之后,众人的叫好声也是象征性的——更让宾客们期待的,是昨夜出了风头的紫鸢。   在众人的期待中,琵琶声悠然响起,曲调未成,情思先至,恍若少女情怀,妙不可言。在舞台的上方,一盏巨大的荷花灯徐徐落下,在满室灯光的照耀下,粉红的花瓣栩栩如生,竟如真的荷花放大了一般,众人正凝神欣赏荷花,猛见到花心中,紫鸢曼妙的身影缓缓欠起,淡雅的衣衫,广袖翻飞,颈中的花环色彩瑰丽,就像花中仙子般清丽不可方物。抬起脚,借着回旋之力跃出了花灯,紫鸢轻舞衣袖,演绎出一段清词丽曲:   “花开的时候最珍贵花落了就枯萎   错过了花期花怪谁花需要人安慰   一生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泪   一生要留多少泪才能不心碎   我眼角眉梢的憔悴没有人看得会   当初的誓言太完美像落花满天飞   冷冷的夜里北风吹找不到人安慰   当初的誓言太完美让相思化成灰   ……”   优美的曲调,略带幽怨的曲调,配上紫鸢空灵绝美的舞蹈,时而舞动衣袖,时而将柔若无骨的手指露在衣袖之外,指若兰花,人似清荷,令众人再度惊艳。   曲子间奏过去,紫鸢停下舞步,继续歌唱着:   “一生要干多少杯才能不喝醉   一生要醉多少回才能不怕黑   我眼角眉梢的憔悴没有人看得会   当初的誓言太完美像落花满天飞   冷冷的夜里北风吹找不到人安慰   ……”   一曲唱毕,紫鸢娇声一笑,将颈中所戴的花环取下,戏问众人:“可有人看中这个花环,愿意购买?”   “愿意!”人群顿时沸腾起来。有人叫道:“我出五十两!”“我出一百两!”“五百两!”……   纨绔子弟……慕容雪颜打开折扇,遮住了唇边不以为然的笑容。这些来青楼追欢买醉的,是纫绔子弟没错,但她以后的收入就要指着这些纨绔子弟了,可不能小觑了他们。   那顶出自她与秀容之手的花环,最后竟被一名公子以一千两银子的高价买下。这个人,也真正当得起“一掷千金”这个词了。   033 贺寿辰   “你要和我长期合作?”艳无双兴奋得眼睛放光。   “没错。”慕容雪颜欠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俨然一个出身名门的公子哥。   艳无双拿起团扇,驱赶着房中并不存在的蚊蝇,“那么你说,你有什么条件,利润如何分配,五五、四六?”   “三七。”慕容雪颜笑得有十足的把握。   “要求这么低?”艳无双不相信地打量着她。   慕容雪颜曼声一笑,说道:“不过,艳老板,既然与我合作了,你就得听我的。”   “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艳无双将团扇往桌上一搁,笑逐颜开。   “首先呢,这个地方的名字要改一下。怡红院太俗,而且据我所知京城还另有一家青楼也叫‘怡红院’。据我的意思,这里可改名为‘鸣翠坊’,不知艳老板意下如何?”   “鸣翠坊?一鸣惊人、红红翠翠。这个名字合适!”艳无双一口造成。   “大门上连幅对联也没有,吸引不了那些自命风流的名士。所以我认为,门口应悬上一幅对联。”慕容雪颜接着说道,“‘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风风雨雨年年暮暮朝朝’这句你看如何?”   “……”艳无双回味了半天,娇声一笑,“小姑娘,看你年纪小,却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呢,你懂的东西还真不少。”   那当然,好歹我的灵魂在二十一世纪受了十几年的教育呀,若不是因为那个意外,大学都快要毕业了哦。这几句话,慕容雪颜是心中暗暗思索,并未宣之于口。   “另外,我想专门设一个‘培训班’,由我亲自教众人唱歌。至于舞蹈,则由紫鸢姑娘负责教授。艳老板意下如何?”   “你想得何其周到,老身佩服。”艳无双再无异议,交口称赞。   “艳老板……”   “还有何事?”   “我帮紫鸢定衣服用了五百两银子,这笔账……”   “精打细算的丫头!看在你最近帮老身赚了一大笔的面子上,这五百两还你便是。”艳无双佯装恼怒,目中俱是笑意。   “艳老板,你可以叫我之晴,沐之晴。”慕容雪颜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   “好,你这个朋友,老身交定了。”艳无双伸手握住她的手,笑得豪爽。   回王府的路上,秀容犹豫了许久,问出哽在心中几天的问题:“小姐,你为何要与青楼女子合作呢?”   “青楼女子”四个字,携了不意间的鄙薄。任何一个时代,青楼女子,都被当世之人所不齿,便连秀容这样一个长居相府的丫环,也不例外。   “这样才能将我的歌发扬光大。而且,一个女子会成为青楼女子,多半有着人所不知的苦衷,我们不该看不起她们。就像那个艳老板,她年轻的时候也曾从良嫁人,试着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可惜,她的丈夫没有完完全全地相信她,接纳她……其实可耻的不是青楼女子,而是那些口是心非,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小姐说的自然都是对的。”秀容再无异议。   “快点走吧!”慕容雪颜笑着催道。   “丫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秀容看见一颗人头慢慢地从一棵大树上垂下来,捂着胸口惊喘,“你……”   “过无痕,你可别吓坏了我的锦心。”慕容雪颜却见怪不怪,“快点下来吧,再吊着树枝要断了。”   双足倒勾在树枝上过无痕借力一跃,翻了个身,稳稳落地。   “穿成这样,从哪里回来?”过无痕从上到下地打量慕容雪颜,“丫头,你这么打扮还真俊,把男人都比下去了。”   “所以啊,我就是从青楼回来,就像你说的,去打击你们男人了。”慕容雪颜吐了吐舌头。   “你……嫁给那个王爷,过得怎么样,那个家伙有没有占你便宜?”过无痕换了个话题,有些凝重的语气让慕容雪颜很不习惯。   “我们是挂名夫妻,各过各的。”慕容雪颜用轻松的语气接过话,笑道,“我请你吃宵夜,怎样?”   “好。”过无痕爽快地应允。   三个人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个煮水饺的摊子。   “老板,来三碗水饺。”慕容雪颜扬声道。   “是。三位客官先等候片刻。”一个四十几岁、相貌憨厚的男人应道,又对另一边正在忙碌的女人喊道,“孩子他娘,下三碗水饺。”   “哎……马上就来。”女子的声音清脆嘹亮。   慕容雪颜望着这一对摆摊的夫妻,心中竟生起莫名的感慨——这样的小家子夫妻,虽然没有锦衣玉食,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日子过得舒坦惬意,相互敬爱,偶尔拌拌嘴,一辈子也便无忧无虑地过去了。无须勾心斗角,无须尔虞我诈,比皇宫或者王府中的生活都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客官慢用,有点烫。”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慕容雪颜的思绪。   慕容雪颜轻轻呵气,慢慢将眼前滚烫的水饺吹凉,再细细咀嚼。肉的香味夹着葱的香味沁入口腔,许是因为饿了,她觉得这水饺比王府中的山珍海味更好吃。   “好好吃。”慕容雪颜对秀容与过无痕笑道:“若我会包这么好吃的饺子,我就天天包起来自己吃。”   “你?叫你出出主意还行,动手,你一没工夫二没手段。”过无痕一点面子不给地反驳着。   “喂,你就这么不相信本……本公子的本事?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包出最好吃的饺子来,到时候你可别求我给你吃。”慕容雪颜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那我得好好期待着了。”   “那当然,我告诉你,我一直相信,只要肯努力,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慕容雪颜笑得神采飞扬。   在路的拐角口,因为近日心情郁闷独自一人出来散步的靖王南宫逸恰巧看到了她与过无痕相对谈笑的模样。   那笑容……   那么清澈,那么无瑕,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会发光的水晶。   为什么,对着他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笑容呢?他总是看到她像火山一样爆发,像猫一样狡黠,却唯独没见过她一个如此纯真的笑容……   吃饱之后,过无痕亲自送慕容雪颜回王府。走到一半,她忽然问道:“你最近,还有去‘采花’吗?”   “没有了。”过无痕笑容纯真得像个大男孩,“丫头,你别笑我,我是觉得……被你感染了之后,仿佛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觉昨是而今非。”慕容雪颜想到陶渊明在《归去来兮》中的句子。   慕容雪颜忽然间想到,过无痕与南宫逸都喜欢称她为“丫头”,只是南宫逸的称呼前面常常会冠以一个“臭”或“笨”字,而且永远是口气不善……这样的婚姻,持续下去,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到了王府门口的时候,她仍是心事重重。过无痕离去后,她推开虚掩的大门——很奇怪,今天夜里竟然没有关门。   院中没有一个人,气氛显得有些古怪。慕容雪颜不假思索,径自去了自己房间。   秀容取出火折子点上油灯,随后两个人被吓了一跳——   南宫逸正端端正正地站在窗前,黑衣如墨,背对着她们。   “喂,你是鬼吗?”慕容雪颜恼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   “你才是鬼,你倒是和本王说说,你今晚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南宫逸的口吻中有浓浓的火药味。   “我们不是说好了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嘛,我为什么要回答你?”慕容雪颜嘴角一撇,不情不愿地反驳。   “本王从来不涉足烟花之地,所以,本王也希望你不要给本王戴绿帽子。”   “绿……帽子……”慕容雪颜整个人呛住,一口气提不上来,直呛得满面潮。红,秀容忙为她轻抚后背,好半天她才缓过劲来。   “南宫逸,你是不是小老婆养多了没安全感?我又不是你那些个围着你团团转的小老婆,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我告诉你,我绝对能活得好好的,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没有男人又如何,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我们更该靠自己,为自己而活。”慕容雪颜滔滔不绝地说着,连口都说渴了,示意秀容去倒茶。   秀容倒了茶来,笑吟吟地递与自家小姐。慕容雪颜喝了一大口茶,方接着说道:“我早说过你可以当我不存在,至于在外面面前,该表演的戏码我一样不少。拜托你以后别半夜来吓人,可以不?”   “你……”一想到她与另外一个男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他就是满心不爽。   “长话短说,如果没话可说,请你立刻闪出我的房间。”   “七日后是太后寿辰,你记得准备一份像样点的寿礼。”南宫逸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太后寿辰……”慕容雪颜犯起愁来,什么时候来不好,偏要挑在这个时候。她该拿什么礼物来为太后贺寿呢?   034 备贺礼   在慕容雪颜的提议下,怡红院正式更名为鸣翠坊,艳无双花了重金打造了一个全新镶金边的匾额,“鸣翠坊”三个字也以金漆写成,熠熠生辉,引人注目。   同时,艳无双又请来书法名家,将慕容雪颜所说的那幅对联也写出来,悬在大门两旁。   慕容雪颜在鸣翠坊内开设了课堂,自己负责教众人唱歌,而舞技绝佳的紫鸢则负责教授舞蹈。为了方便,她花去一整天的时间,将自己能记得歌词的百余首歌悉数写在纸上。而晚上,艳无双则对外宣布紫鸢姑娘因病无法表演节目,没想到这样吊个胃口,竟引得众人更上心了。一听说紫鸢生病,来怡红院——如今该叫鸣翠坊探病的人几乎踏破了门坎。幸而,艳无双将后院中一处偏僻的大房间辟为“上课”之地,众人皆只能在紫鸢房外将礼品放下,既没有机会发现房中无人的真相,亦不知道紫鸢被“藏”到了另一个房间,才总算没有穿帮。   为了充实实力,慕容雪颜又建议艳无双张贴告示,为鸣翠坊招纳雅妓,要求擅长乐器或舞蹈、甚至下棋绘画。限期七日,尔后通过优胜劣汰的方式选出以琴棋书画见长的雅妓。   这天,慕容雪颜与艳无双谈起自己要送一位敬重的长辈寿礼之事。   “之晴,你不是善于歌舞嘛,来一段歌舞表演不就行了?”   “不行,一来没有合适的歌曲,我在舞蹈上的造诣只能算是三脚猫功夫;二来总觉得这样诚意不够……”   “若要表达孝心,无非自己亲自动手做一样东西作为贺礼,吃的、玩的、欣赏的,都可以。”艳无双提议道。   “嗯……”慕容雪颜沉吟片刻有了主意。寿礼就送三样——她亲自为太后唱一首歌,她做成“寿”字形状的糕点,另外让南宫逸出钱买尊玉佛。   这七日之内,慕容雪颜将往鸣翠坊“工作”的时间缩短为一个早上,下午的时间,则致力于准备寿礼。   为了能够将糕点做得惟妙惟肖,她跟秀容学习起下厨来,决定模仿现代的蛋糕,以白色为底,再在上面用红色糕点做成立体突出的“寿”字。于是,一连三个午后,王府的厨房都变成了她的“试练”场地。而某一日,南宫逸偶尔路过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鼻尖上沾着面粉,衣裙前面系着一块奇形怪状的布的模样。   “你这是干什么?”南宫逸皱眉问道。   “我这是……要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慕容雪颜眨眨眼,笑得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惊喜?”冷峻的眸子镀上好奇,所有的人都直接重金购买金银玉器作为寿礼,这个身娇肉贵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相府千金竟会亲自下手去准备寿礼。   “不是任何东西都是钱能买得到的。有时候心意体会在付出和心血之中。”她的笑容近乎透明,就像一块无瑕的水晶。   南宫逸有一些的恍神,这个笑容就像一潭深深的湖水般将他吸引,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去窥测,看得更深,懂的更多……   “王爷!”娇嗲的声音打破了厨房中的沉默,也让忙碌不停地慕容雪颜有了刹那的停顿。   无论何时看到南宫逸的三个小老婆,慕容雪颜都没有任何好感。原本奶香起伏的厨房被重重的脂粉气搅乱,气味有点熏人。   “我当是什么缘故呢,怎么我每天要的燕窝迟迟不到,原来是这里被人霸占了。”柳湘湘每次一开口便语无善意。   这个柳湘湘,她的父亲也是朝中一名三名官吏,也算得上官宦之女了,难怪浑身上下一片骄横之气,大约是仗着南宫逸在场,自以为有人撑腰,这回说话底气更足了。   慕容雪颜索性来个充耳不闻,当她是透明物体。   “不知道我们尊贵的王妃现在是在做什么呢?”陆美附和着加了一句。这个陆美,原本慕容雪颜对她的印象算比较好的,出身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与杨丽一样原是府中丫环,也都是管家南宫明的妻子的远房亲戚,出身贫寒,长相颇有小家碧玉的清新之感。可惜了周正的外表里是一颗势利的心。   “我们的王妃似乎是在下厨呢,看样子,府里的厨娘可以辞退了。”杨丽轻笑着又说道——与她的初次交锋,是慕容雪颜在承德布庄裁新衣那一次。   一眼可以看出,陆美与杨丽本身没什么主见,依附柳湘湘,慕容雪颜估计自己进王府之前,这两人眼里看待柳湘湘如正室王妃一般……   据府里多嘴的下人说,若不是她慕容雪颜多事,“死而复生”,再嫁王府,大概柳湘湘是很有希望被“扶正”的——呵,当时慕容雪颜只是一笑置之,这些人太不了解南宫逸,不知道这个固执的家伙心里有多么念旧,一个云妃横亘在他心中已经十多年。就算身边有再多的女人,他的心里,恐怕也不能让任何其他的女人进入——这是潜意识的拒绝吧……   慕容雪颜冷眼看着南宫逸是何反应。他究竟会纵容这三个女人继续胡搅蛮缠呢,或者会另外说些什么?   “都回去,该干吗干吗去。”南这中逸的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他这算是……替她解围?慕容雪颜困惑的目光对上南宫逸坦然的目光。嗯,没有什么情绪,不像平时那样总带着讽刺。   “既然准备给太后一份代表心意的寿礼,就认真准备吧。”南宫逸转过头,目光凉凉地掠过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还有你们,从今天开始,别再在王妃面前胡闹。”   “是。”三个女人恭顺地垂下头,再无异议。   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的地位真是可悲,尤其是连“妻”都算不上的女人;慕容雪颜望着这三个女人,想到了自己——无论如何,她决不妥协!   南宫逸抬步欲离去,慕容雪颜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忙叫道:“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他回头。   “过两天一起去玉器行选尊玉佛,一起送给太后娘娘吧,太后娘娘虔诚信佛,我想玉佛她会喜欢的,而且,”慕容雪颜不好意思地一笑,“单把我亲手做的糕点当作寿礼,未免也太寒酸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靖王府很穷呢。”   “……”这个看起来粗枝大叶的慕容雪颜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凡事还知道多考虑一层。   而在北齐的后宫之中,得知太后寿辰在即,众妃嫔也开始了难得的热闹与忙碌。   从小习惯了舞刀弄枪的杜兰若,从来未曾试过拿绣花针,这一次半路出家学习绣花更是难上加难,然而为了能给太后一份自己亲自准备的相对有意义的寿礼,愣是克服了一切困难,努力试着像驾驭刀剑一样去驾驭一支绣花针,手指不止一次被针戮破,她忍着痛,硬是向灵犀学习着,希望能赶在太后大寿之前将一整幅绣品完成。而她的绣品,则是白底方巾上一个红色的“寿”字。   时间紧迫,而杜兰若的技艺又并不纯熟,只能日日争分夺秒,恨不得一双手掌变成两双。离太后寿辰只有两天,她绣的“寿”字终于完成。   半米宽的方巾,中间端端正正地一个寿字。反反复复绣了又拆拆了又绣,从知道太后寿辰消息之日起,算来直折腾了整整一个月,杜兰若累得人都瘦下了一圈。   将绣品完成之后,杜兰若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那天午后,她倦极而眠,一直在一旁帮忙的灵犀也被她打发去偏殿休息,内殿伺候的人只剩下采青一个。夏日的午后炎热难挡,采青靠着廊柱,也困得前仰后合……   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漪兰殿,从淡灰色的服饰来看,应该是个内侍。那身影在宫内的各个抽屉移动着,寻找着什么东西,寻了许多仍是无果,最后大着胆子走近杜兰若的床边……   枕头底下露出方巾一角,那人兴奋得伸手去扯——   “谁?”杜兰若睡觉睡得浅,一有人靠近立刻醒转,整个人坐起,那内侍转身便逃,仓促之间杜兰若只看到他蒙了黑布的脸和灰色的外袍——那是宫中内侍的衣物。   采青被惊醒,伸手揉眼,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个人影从自己身旁一闪而过。   由于午睡之时除去了外衫,杜兰若穿好衣服时,追出门去,那人早已不知所踪,只得回房查看可有物品遗失,一面命采青再出去查看,可有蛛丝马迹。   采青领命而去,在院子中细细寻找着,终于在花圃一角看到了一枚遗失的腰牌。   ——那是云妃身边的内侍小川子的腰牌。   云妃身边的人……采青犹豫起来,论资历,云妃伴驾五年,而兰妃才初初入宫;论位份,两人虽是并肩,但目前云妃怀有龙裔,难保他日不母以子贵。宫中近来不是常常议论说云妃极有可能因为诞育皇子而母仪天下吗?打狗还要看主人,若得罪了小川子,岂不和得罪云妃无异?!   采青在院子中徘徊着,另一个人也在暗处时时顾看着她……   良久,她将那腰牌藏在了怀中。   035 相倒戈   “采青,可有什么发现?”杜兰若扶着灵犀的手走出,问道。   “娘娘,奴婢什么也没有发现。”采青垂首道,因为心虚而不敢看杜兰若的眼睛。   躲在暗处的那人笑了笑,甚为满意。   “也没丢什么东西,算了。”生性豁达的杜兰若对这一风波不以为意。   “娘娘,咱们日后要提防才好,只怕这些人不是图财,倒是存了别的什么害人的主意。”灵犀提醒了一句。   “小贵子呢,怎么不见他,本宫有些饿了。”杜兰若四下寻着漪兰殿内侍小贵子的身影。   “不知道又死到哪里偷懒去了!”灵犀恨恨地咒骂一声,“这些人就是这样,见人红了就靠上去,皇上不过五天没来,这小贵子马上就眼里没人无法无天了!”   一席话说得采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是另两人正背对着她,才没有看出她的异样。   晚膳过后,杜兰若只留了灵犀伺候,采青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还是将腰牌交给自己的主子,正往从院子往里走,猛听得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声音唤道:“采青。”   “是谁?”采青大着胆子循声望去。   “是我。”树荫下站着一名宫中内侍,正是云妃跟前的得意人,小川子。   “见过川公公。”采青乖觉地俯身行礼。   “随本公公来一下。”小川子拽过采青的手,便朝外直走。   采青乍然一惊,问道:“公公要带奴婢去哪里?”   “去好去处。”小川子阴恻恻地一笑。   小川子所谓的好去处,便是云妃所处的湮云宫。因怀有龙裔,龙心大悦,湮云宫修葺一新,比起寒酸的漪兰殿来可说是富丽堂皇。采青被带到云妃跟着,俯身跪地,正惶恐着自己做了什么,猛听得小川子问道:“采青,本公公的腰牌可在你手上?”   采青悄然抬眸,瞥见小川子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没……没有。”   “没有?”云妃娇声一笑,喝令身边的红绡:“红绡,搜她的身!”   采青恐惧地瞪大眼睛,不敢反抗,不出片刻,红绡便在她身上搜出了腰牌。   “敢说谎!”红绡颇有主子之风,行事狠辣,当下伸手掴了采青一个脆生生的耳光,“小丫头,你也不看看这后宫是谁大谁小,要回护你主子,也要看有没有本事!”   “奴婢……奴婢不敢。”胆小的采青吓得只是叩头。   “不敢干什么?”云妃嘴角漾起笑容,显得和蔼可亲,亲自起座,近前扶起采青。“我的红绡就是性子急了点,采青你要多担待着。”   “娘娘……”采青一头雾水地抬眸凝视这个与身边宫女态度迥异的云妃。   云妃扳住采青的肩膀,脸上笑着,朱唇轻启:“采青,只要你以后肯为本宫所用,将兰妃的一兴一动汇报给本宫,本宫保证,将来定能让你飞上枝头。”   “娘娘厚爱,可是,可是……”采青隐隐觉得不妥。兰妃一向不端架子,平易近人,从不对下人有过责罚,若背着她做对不起她的事情,采青觉得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十五岁的采青初初入宫,虽小有心机,比起老谋深算的云妃却是差了太多,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勾心斗角就被卷入了后宫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   云妃仍然带着笑意,娓娓说来:“众所周知,五年前太子大婚的时候,本宫就被先皇亲自赐婚于太子,被封为太子妃,如今后宫之中,论资排辈,皆以本宫马首是瞻,且如今,本宫身怀龙裔,他日若诞下龙子……”   “娘娘!”采青心中开始动摇。   红绡逼近,以言语恐吓:“采青,做姐姐的好心提点你一句,在宫中死个人就跟死只蚂蚁一样神不知鬼不觉。你知道徐婕妤身边的冷月吗?三个月前的某一个夜里,她‘消失’了。”   “她……是怎么死的?”采青觉得背脊发冷,不寒而栗。   “怎么死的?谁知道,凭空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红绡扬起嘴角,仿佛说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本宫知道,你家中有孀母弱弟,本宫答应你,你为本宫做事之后,本宫每个月都会派小川子送一百两银子给你母亲贴补家用。”云妃又以利益相诱。   采青仍是不吱声。   “采青,你自己衡量一下,你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到底是跟着有权有势的主子好,还是跟着没权没势的强?”红绡笑道,“若我是你,我一定会选择跟着有权有势的主子,若摊上个没权势的,能有什么看头?”   “红绡姐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采青仍是犹豫。   “你放心,兰妃不会知道的,本宫最近与兰妃一向交好,她不会怀疑你。”云妃扳在采青肩上的手徐徐上移,在她还未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双手掌忽圈住了她的脖子,猛地用劲,像钳子一样将她扼住!   “娘……娘……”采青呼吸困难,一时不明白为何云妃的态度会如此转变。   “本宫只是提前警告你,你若胆敢背叛本宫,将来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云妃轻描淡写地一笑,将手松开。   “咳……咳……奴婢谨记……娘娘教诲。”采青半日才缓过劲来。   “去吧,好好记得本宫的话,将来本宫当了皇后,绝不会忘记你。”云妃志在必得地一笑,满心以为皇后之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没有人知道,在皇帝北堂昊的心目中,唯有能被她视为真正的“妻子”人选的女子,才有资格母仪天下,与他并肩携手。   麒兴城,玲珑玉器行。   慕容雪颜在满室玉器中挑选了半日,唯一的感觉,除了眼花,还是眼花。玉器行之内琳琅满目,各种精致的玉器落入眼帘,看哪个都是价值不菲名贵非凡,让在现代没怎么接触玉器的她脑子一片浆糊,加之这具身体长居相府,所见识到的玉器也仅限府内首饰玉佩玉坠,实在是没有什么鉴别力。所以,这回带着南宫逸一同前来,还真算是带对了。   以南宫逸的出身,在未经战场之前也曾算个世家子弟,在京中一向冠盖往来,好东西也见识得不少,对于玉器的认知,算是具有一定水准的。   南宫逸信步踱到专售玉佛的柜边,细细欣赏着一尊尊立于柜上的玉器,目光终于在一尊通体晶莹剔透、毫无杂质、色泽柔润的两个高的玉佛上停驻。那是一尊笑容可掬的弥勒佛,雕得栩栩如生。   “客官真是好眼光,这玉佛是上好的和氏璧制成,而且佛像是开过光的,可作镇宅避邪之用。”玉器行的老板见二人品貌不凡,早在一旁静侯,一见南宫逸留意这尊玉像,忙开口介绍。   “和氏璧……”三个字将慕容雪颜牵引到一段战国时期的传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完美无暇的璧玉,连拥有都是罪过,若是谁买回来放置家中,会不会忧虑得寝食难安?这么名贵的物品,大概也只有放进了皇宫才是最安全的!思及此处,她嘴角牵起一缕微笑。   “你觉得怎样?”南宫逸不回答玉器行老板的话,却回头问慕容雪颜。   “挺好的啊。看上去很不错。”慕容雪颜嘿嘿傻笑。   “老板,将这玉佛包起来,两日后一大早送到靖王府。”南宫逸十分爽快地取出一沓银票,问道,“多少银子。”   “一千两。”玉器行老板听见“靖王”名号,有意抬价,尔后迅速扫视南宫逸一眼,犹豫着问道,“您……您就是靖王?”   南宫逸并不回答,将银票塞到他手上,与慕容雪颜一前一后走出了玉器行。   “现在去哪里?”天气不是太热,慕容雪颜心情十分不错,想着“偷得浮生半日闲”,借机随处逛逛。   “时候不早了,你饿不饿,要不,去天香楼吃点心?”南宫逸的态度出奇的好,让慕容雪颜惊愕地怀疑今日与自己同行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南宫逸。   “嗯,呃……”大脑有些短路,典型的答非所问。   “去吧。”南宫逸迅速朝天香楼方向走去,慕容雪颜紧跟在后面。   天香楼素有“京城第一茶点楼”之称,慕容雪颜也在此请杜兰若、过无痕各吃过一次饭,因而并不陌生。   “公子,要点什么点心?”小二殷勤地上前询问。   “要一盘水晶饺子,两份相思酥,还有……翡翠游龙。”南宫逸说出一串慕容雪颜闻所未闻的菜名。   “光听名字就好听,怎么我以前都不知道有这个?真是的,这茶楼应该弄份菜单出来,否则客人怎么点菜?”慕容雪颜不满地撇嘴抱怨。   南宫逸眸中笑意一闪,随后解释道:“水晶饺子是皮色近乎透明的饺子,所以称为‘水晶’,相思酥以面粉加上鸡蛋制成酥酪,爽脆可口,中间又以青梅为馅,青梅味酸中带甜,似少女初恋情怀,所以取名‘相思酥’,至于翡翠游龙其实就是一盘刻成龙的形状的蒸肉,边上衬以菜叶,绿似翡翠,故而如此命名。”   “哇,连取个小吃的名字都这么有学问。”慕容雪颜惊叹不已,忽定定地将南宫逸望着,“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怎么知道这些?淡淡的苦涩在心中漫延,直至掀起滔天大浪……   那是许多年前,与燕墨云初初定情的时候,两人会常常来此就餐。燕墨云对小吃十分有研究,曾细细地将天香楼许多茶点、菜式的名称解释给他听。而只要是她说过的话,他会一直记得。   水饺最先端上,香气四溢,引得慕容雪颜馋涎欲滴,当下并不客气,直接举起筷子开动,心满意足地吃掉一个水饺之后,再抬眸,却看见南宫逸怔怔地一语不发。   这个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的男人!慕容雪颜吐了吐舌头,安静地低头吃东西,不去招惹这尊随时可能爆发的休眠火山。   036 闻有喜   太后寿辰,宫中上下一片欢腾。   是日,皇上太后所在的长信宫大殿中设席,宴请京中一品大员及王室中人。四下里悬灯万盏,照得整个广场亮如白昼。   慕容雪颜随着南宫逸进入宫廷,心中不无紧张,这样的场合,她可是才第二次参加。筵席的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通道,以红毯铺地,通道之上是一层层台阶,太后与皇上的席位便设在台阶的最上面。内侍唱喏之后,皇上携了后宫中现有的三名妃子驾到,再之后,太后鸾驾莅临,众皆坐定。   “皇帝,哀家生辰,你可有什么礼物送给哀家?”太后笑问。   北堂昊躬身一笑:“儿子粗笨,连个礼品也选择不下,看样子今天要让母后失望了。”   “哀家的皇儿便是这般小气。”太后佯作嗔怪。   北堂昊笑着命随行的方有德呈上礼品。分别为上等绸缎百匹,白银千两,珍珠五百串,玉如意一对,珊瑚珠一百串,另有一尊半人高的白玉雕成的千手观音,其相貌慈和端庄,交叠着的手臂,无一不雕刻得精美无比。   将自己的礼品呈上之后,北堂昊又笑对众妃:“各位爱妃可有什么礼物要送的?”   “皇上的礼品如此贵重,臣妾的怕是不敢拿出手了。”云妃郝然一笑,命随侍宫女取出一本线装书。   “这是臣妾花了半月功夫亲自抄写的《法华经》,臣妾知道太娘娘后笃信佛教,所以亲自抄了一本经书借花献佛。”云妃躬身,亲自将书呈上。   “难为你怀着身孕还要操这个心,你心意哀家领了。”太后声音平平地说道,“下去吧。”   “是。”云妃淡笑回座。   随后是杜兰若近前,将自己亲手绣的“寿”字呈上,温言道:“这是臣妾亲手绣的‘寿’字,臣妾手艺不精,还望太后娘娘不要见笑才好。”   “你能有这个心便不错了。哀家这里什么都有。”太后笑道,目光一接触到杜兰若的手指,当下惊骇,“兰妃,你的手指……”   “臣妾……臣妾从小不惯针指女工,这些……是刺绣的时候针刺的。”杜兰若红着脸垂下头,十分难为情。   “生受你了。下去吧。”太后的目中闪过一缕感动。   云妃恨恨地咬了咬嘴唇,一张光艳的脸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一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一直留意她的慕容雪颜的捕捉。   这个女人当真是个狠角色啊……以杜兰若的率真直爽怕是不是她的对手。妃嫔的礼品呈过之后,便是舞妃进献了一对南越特产——南海夜明珠,其次是北堂昊的同姓兄弟——大齐国的诸位王爷王妃一一向太后进献自己的礼品,无非是佛珠,金佛,或其他玉器古玩。所有同姓王进献完毕,便该南宫逸这唯一的异姓王携王妃共同来进献礼品了。进宫之前,他们就约法三章,今日出现在太后跟前,务必要上演“和谐”的戏码,既不能让太后起疑,也不要让慕容睿这个当父亲的为女儿操心。   二十二岁的靖王南宫逸与十五岁的王妃慕容雪颜双双上前,引得周围一片赞美与艳羡的神色——南宫逸英气逼人,慕容雪颜雪肤花貌,真真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臣、臣妾拜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南宫逸携慕容雪颜齐齐下拜,异口同声地说道。   “起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太后目带关切地望着慕容雪颜,“成亲之后,似乎变得比以前更美了,雪颜,你告诉哀家,靖王对你如何?”   “他……”若是告诉天下人他们仍然是假夫妻,从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发展,怕是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相信吧,眼风带过目光殷切的云妃,慕容雪颜笑靥如花地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靖王待臣妾非常好,可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这样,哀家就放心了。”太后笑道,“靖王,你们打算何时生个小世子呢?”   “太后娘娘!……”慕容雪颜拿捏得恰到好处,笑语垂眸,不胜娇羞。随后有意将目光掠过云妃——云妃这张精心妆点的原本神采飞扬的脸此时苍白得骇人,仿佛所有的血色都被抽走!心中暗叹,何时自己也变得这样睚眦必报了?其实细细想来,这样还以颜色已经算够便宜云妃了,她可是三番两次想置自己于死地!   “太后娘娘,臣妾准备了几样薄礼,恭祝太后娘娘寿辰,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慕容雪颜近前一步,南宫逸会意,将刚刚跪拜时放置在地的两样礼品交到慕容雪颜手上。   “是什么礼物呢?你准备的,自然都是好的。”太后目含期许地望着慕容雪颜。   低眉一笑,她首先将圆形的那个盒子打开,将其内容呈现在太后视线之中,笑着解释道:“太后娘娘,这是臣妾亲自下厨做的糕点,底下白色部分是面粉加鸡蛋蛋清、新鲜牛奶烘焙而成,上面红色的部分是用西瓜榨成汁,再均匀涂上。臣妾不才,做不了太复杂的花样,只能做一个‘寿’字聊表心意。”   “想不到红色与白色相映起来,竟如此好看。哀家迫不及待要尝一口了。”太后展颜一笑,侍立在旁的路公公会意,忙传了银箸来,自己先尝了一小口,再点点头,将糕点交给太后。   太后夹了一小声放至口中细嚼,但觉甜而不腻,入口酥滑,与时下点心很是不同,不由是称赞道:“雪颜,你的手艺真是不错,看样子靖王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太后谬赞,雪颜愧不敢受。”慕容雪颜忙俯身谢恩。   “起来吧,你如此心灵手巧,哪里就当不起哀家一句赞美?”   “谢太后。”慕容雪颜再次起身,将另外一个方的盒子当着太后的面打开,说道:“太后娘娘,这是靖王陪着臣妾一同去选购的玉佛,弥勒佛常笑,臣妾祝太后娘娘长命百岁,笑口常开。”   “难为你们心思独到,你一张巧嘴还能说得这般好听。”太后和颜悦色地笑道,“去吧。”   “太后娘娘!”云妃的声音赶在南宫逸携慕容雪颜归座之前响起,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挑衅之情,“靖王妃不是一向能歌善舞,这次怎么不在娘寿辰上表演一回?”   “云妃!”皇上厉声制止,语气中带着警告。   慕容雪颜目光掠过南宫逸,他的眼中是无所谓的神色,再看一眼云妃,云妃回应给她一个春风满面的笑容,顺道将微微突起的肚子往前挺了挺。   歌舞,本来她原先的计划是考虑到了的,但最近在鸣翠坊坡为操劳,午后还要准备糕点的事情,便匀不出时间在歌舞上花心思了,与南宫逸商议过后,他们决定将这个“礼品”取消掉,未料,云妃竟在御前刁难。   果然肚子里有货就是不一样啊……有了这个的筹码能拽成这样。慕容雪颜愤愤不平,心生一计——就气气这个女人也好——“回皇上,回太后娘娘,臣妾本来是想表演来着,不过,”停顿片刻,慕容雪颜笑得有娇羞脉脉,“臣妾最近,身子有些不适……”有意将“不适”二字说得暧昧,没错,她就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制造误会。   “哦?雪颜,你可是闻喜了?若有什么不适,不如召个太医瞧瞧?”太后十分喜悦,喜滋滋地接着说下去,“可怜南宫将军的三个儿子,两个死于战场,只剩下靖王这一根独苗,雪颜,为了南宫家的香火,你们可要努力才行。”   “谢太后娘娘。雪颜定当做好自己的本份,努力为南宫家传宗接代。”慕容雪颜毫不扭捏地俯首叩谢,再起身时,她对云妃露出妩媚而得意的笑容。   云妃妆点精致的脸僵了一瞬,徒然变色。慕容雪颜满意地收回目光,望向南宫逸。这个家伙估计从来没有试过吃憋,若不是当着如此多的外人,估计早就拼命地解释撇清了。如今,他就只有干瞪眼的份。   南宫逸携了慕容雪颜告退,回到座位上。   这次宴请的百官早在当日清晨或午后均已向太后进献了礼品,是以靖王夫妻归位之后,宴席便算正式开席,只听得北堂昊朗声道:“开席——”   一声“开席”过后,宫中礼奏起吉祥的喜乐,负责布菜斟酒的宫女在席间穿梭不停,因为是太后寿辰,她们换下了平时的蓝色布衫,皆穿上红衫,一眼望去,鲜艳夺目。   宴席之中觥敌交错,礼乐昂扬,众人脸上皆洋溢着笑容,慕容雪颜虽也笑着,心中却除了祝福年老的太后,别无他想。宴席还未进行到了半,她便坐不住了,急欲寻个借口开溜。没想到,她还没有起身,南宫逸倒先以不胜酒力为由溜了出去。慕容雪颜留心杜兰若那桌,发现那个云妃果然也不见了。   慕容雪颜向众人说明自己欲去看看自家王爷,众人也只道是他们鹣鲽情深,不予理会,哪里还晓得内中有许多文章?   037 前途忧   慕容雪颜一直隔着几米距离尾随着南宫逸,南宫逸走得急切,并未回头,浑然不知被跟踪一事。   长信宫的后院,月冷风清。因为是太后寿辰,所有宫女均被放了假,后院无一人在场。   也许不该这么卑鄙,毕竟窥探别人隐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慕容雪颜对自己摇了摇头,但目光落在南宫逸身上之后,竟像着了魔一般,再也移不动脚步。   幽会,他们又背着皇上幽会。叹一口气,难言的落寞在慕容雪颜眼里眉间蔓延开来。   这个云妃,到底安的什么心,既觊觎后位,又与旧情人纠缠不清?在慕空雪颜的字典里,爱情,从来就是一件专一的事情,要么一心一意,要么就彻底放弃,同时脚踩两只船的行这简直无比可耻。若连那个被她利用完之后又灭口了的边城算在内,乖乖,这个长袖善舞的女人是一只脚踩了三只船!   “看来,我是要恭喜你了。”云妃笑容中带着嘲弄,“你当初不是和我说你与她是假夫妻,你们各过各的,那么你告诉我,她怎么会怀了你的孩子?”   话到最后已语带泣意。   “那丫头就爱胡闹,她是胡说的。”南宫逸的“那丫头”带了不自觉的宠溺,只是他自己和在后面偷听的慕容雪颜均未察觉,却让云妃听了出来——   “你敢告诉我,你没有对这丫头动心?她又懂下厨又会唱歌跳舞,她比我这个苦命的笼中鸟不知好多少倍吧?”云妃楚楚可怜地反问着。   无耻!慕容雪颜心中暗骂,自称笼中鸟,装可怜、扮纯洁,当初她勾引边城,可是用的同样的手段?“浪迹天涯,生死相随”,这么美好的誓言,却是一场精心营造的骗局……   “我没有!”南宫逸否认,眼睛不敢正视云妃,抬目间,看见一轮弯弯的月亮,眼前竟浮现出慕容雪颜小狐狸般狡黠可爱的笑容……   “你可记得五年前的誓言?”云妃咄咄逼人地问道。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南宫逸永不负燕墨云。”南宫逸回过神,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原来他们过去有过如此的誓言,能够如此相许,他们曾经,应该爱得很深吧……这一刻,慕容雪颜忽然后悔自己晚出现了五年,没有时间与机会参与到他们的过去中,若是五年前她便来了,她会……   这是怎么了?她使劲捏捏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南宫逸是小老婆成群的薄情郎,南宫逸是木头,南宫逸是吃女人的妖精。避而远之,避而远之……她像念咒语一般在心中默念,强迫自己将念头从南宫逸身上转移开来。   “你既然说永不相负,为何要娶妻,为何?”云妃声泪俱下,不住地控诉着,“你要娶多少个侧妃,纳多少侍妾,这些我都不管、不问,但王妃之位,你必须虚悬,为了我,你不可以娶别人当王妃,可是你,你……你休了她一次了,为何还要再娶她一次?”   “云儿,我当初娶她,也是为了保护你啊,你可知道,她……她手中握着你杀害她的证据。”南宫逸终究将实情和盘托出。   慕容雪颜心里一空,像无端被抽离了什么,一种钻心的痛,肆意飞窜,让她无处可逃。   宁为人知,勿为人见哦。这样赤裸裸地在另外一个女人面前宣布他们的婚姻性质等同于一场交易,又将她置于何地?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杀她。”云妃正色反驳,面无愧色。   真是个演戏的高手!慕容雪颜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又想到,究竟是这女人天性如此,抑或是久居深宫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戴着虚伪的面具示人!   “我在她手上见过你的耳环。”南宫逸有意如是说——明明见到的是耳环的图纸,他故意说成耳环,便是为了试探云妃。   “你……”云妃闻言,惊恐地瞪大眼,那耳环……慕容雪颜竟拿给他看了……随后,她一扬脖子,干干脆脆地承认:“没错,我是派人追杀她,也是我要毁她的容!”   慕容雪颜一早就知道当时欲置自己于死地并毁自己容的女子便是云妃,但此次听见她亲口承认,还是不免心惊。这个恶毒的女人……   “毁她容,为什么?你可知道容貌对一个女人的重要……”   “若她没有了那副倾城绝世的容颜,你还会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么?若她没了美貌,怕是不能再在你身边兴风作浪了吧?”云妃狂妄地大笑。   “云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南宫逸痛心疾首地望着这让他觉得无比陌生的初恋情人。   “我若不变,要如何在这危机重重的深宫生存下去?当初我初嫁太子府,怀孕三月,腹中的胎儿被人下药打掉,我伤心、孤苦、无助之时,你又在哪里?”   “当初……”当初眼见她嫁入东宫,他伤心之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军旅,鲜衣怒马,随父出征,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为生存仅有的目标。而远在京城的她过得如何,他的确一无所知。也是今日这一回,从她的口中他才得知她五年前就有过一个孩子。   “既然这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云妃振振有词地反击道。   南宫逸面如死灰,一时无言以对。   周芷若……这个女人像《倚天屠龙记》里的周芷若,明明是自己为了私欲而加入“坏女人”的行列,明明一切均由自己造成,却偏偏要将罪责算在别人身上。   慕容雪颜无心再听,悄悄离去,回到席中座位,却是食不知味。未几,南宫逸也返回,与众人笑谈几句掩过了方才离去之事。   谈笑间,众人推举南宫逸去敬他的泰山大人——丞相慕容睿。自然,此次需要作为女儿的慕容雪颜的陪同。南宫逸不愿拂了众人的面子,起身欲往,慕容雪颜因为方才在院子中听到的对话,心生一刺,连“演戏”也不愿为之。众人只道慕容雪颜含羞,当下并不计较。慕容雪颜远远望去父亲所在席位,望着那两鬓斑白的侧脸,不由得一阵心酸……倘若,父亲知道她自嫁入王府之后与南宫逸仍是毫无干系,会不会为她的未来担心?毕竟在这个时代,众人眼中普遍认为不为丈夫所喜的女子前途堪忧。   筵席散后,众人各自回府,慕容雪颜与南宫逸同乘一辆马车回王府,两人面对面坐着,一路之上均是沉默无语。   慕容雪颜想着自己对南宫逸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南宫逸则心系云妃——这个变得让他不认识了的云儿,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别人下杀手的云儿……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慕容雪颜先下了马车,直接回房。在宫中该上演的戏码均已完成,她不必再做戏了,全身上下如同卸下包袱一般轻松。   “站住。”慕容雪颜未进房,南宫逸出声阻止。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慕容雪颜从容一笑,无半分失礼之态。   “你今天在太后面前特意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南宫逸目光炯炯地逼视她。   慕容雪颜佯装不知,笑问:“王爷说的是哪一句?”   “自称身子不适那一句。”南宫逸提醒道。   “哦,”轻松地一笑,全无在意之色,慕容雪颜将视线从南宫逸逼人的双眸移到房顶上一个不知名的点,“那只是按照礼数回答太后,仅此而已。”   “按照礼数?那你为何要让太后误会你有喜?”看阵势,南宫逸是又是为了帮那个云儿出气来着。   “太后要误会,我能有什么法子?”慕容雪颜努力压下一缕酸楚,索性强辩,“我身体不适是事实,这七日来,我早上要去教授歌舞,午后还要学习下厨,换作是你,你能不觉得累吗?”   “教授歌舞?你……”南宫逸目露骇异,“你何时竟去教别人歌舞了?”   “何时?王爷日理万机,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关心我这挂名王妃?又如何知道我何时做了何事?何况你我本来就约法三章,各过各的,我也不奢望你会对我生出什么关心。”   这语气中,再明显不过的失望……南宫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软,再不想像从前那般“刁难”或“训斥”她。   “既然都是做戏,戏已散场,我想我们也该分道扬镳了,不是么?”慕容雪颜语调平和地说完这一句,径自回了房间。   不能给自己空闲的机会去想南宫逸……   那么,就重新投入到忙碌中去吧,鸣翠坊的艺妓应该招到不少名额了……问过下午代表她去过一趟鸣翠坊的秀容,她知道七日内来报名的姑娘多达二十人,且个个身负绝技,不同凡响。   038 天下绝   按照事先的约定,第二日午后,鸣翠坊“四大台柱”选拔赛正式开始。   慕容雪颜与艳无双及紫鸢、如梦同为评委,以容色、技艺、身姿、气质四个方面为综合评选方案,在每方面设定十分的满分评分,以四人的各打分统计出来除以平均分,便为最后得分——这是慕容雪颜模仿了现代的评选方式。除去四名评委,后面还黑压压地坐了大片“观众”——这些都是平日里鸣翠坊的常客,今日闻得鸣翠坊“四大台柱”即将选拔,自然乐得来观看这些免费的表演。   充当报幕员的是平时就能言善辩的秀容,只见她站在舞台当中,面带从容微笑,高声说道:“各位公子,各位老爷,鸣翠坊‘四大台柱’选拔赛现在开始,首先有请第一位,梁含珠姑娘。”   说毕,秀容退下,名唤梁含珠的姑娘盈盈上前,对众一拜,抬起身子时,众人却无惊艳之感——这个女孩子的相貌至多只能算是清秀,其他女孩子都妆扮得丽色怡人,偏她还仅仅是淡施了脂粉,越发被旁人比了下去。   “不够漂亮。”艳无双嘀咕。   “气质很自信。”慕容雪颜不那么赞同地一笑,“无双姐,外貌不够美可以通过化妆来弥补,但自信的气质是非常重要的。”在她看来,这梁含珠眉宇间有几份书卷气,定能为大家带来非同一般的演奏。   面对着台下大片观众,梁含珠落落大方地颔首一笑,言道:“各位,小女子今日为大家表演的是鼓瑟。”   梁含珠款款起身,接过秀容递过来的瑟。转轴拨弦,未成曲调先有情。一曲过处,宛若空谷清泉,又似湘江水殇,悠扬清灵,使人觉得如御风云霄,飘然欲仙。   “好!”观众中有不少精通韵律的世家子弟,为其高超的技艺所折服,再不拘泥于其看似平凡的相貌。纷纷拍掌叫好。   “我就是说我不会看错。”慕容雪颜挑眉一笑,回头看看艳无双等三人,见他们也是一副极其欣赏的样子。   “接下来有请第二位,萧玲珑姑娘,她要表演的,是古筝!”秀容对众一笑,退下之后,萧玲珑便来到舞台中央。这姑娘倒是人如其名,相貌明艳,身材娇小玲珑,使人第一眼望去便有喜爱之感。   “各位,小女子……小女子今日要为大家表演的……是古筝。”萧玲珑不似梁含珠大方,倒很有几分紧张扭怩之态,看样子是有些害怕面对台下台许多的观众。   “萧姑娘,不必太紧张,只当是平时演奏便好。”秀容将古筝递给她,柔声鼓励。慕容雪颜事先授意于秀容,若碰上一些胆小怯场的姑娘,务必给一些言语上的鼓励。   “是。”秀容的话让萧玲珑放轻松了一些,仍有些局促不安。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按压在琴弦上,错落有致地开始拨弄弹奏。她的琴技不算纯熟,一曲空灵优美的《高山流水》,若由高超的琴技来发挥,必定音惊四座,但在萧玲珑的略显凝涩的弹奏下,顶多只能算得上中上水平,因一曲终后,反响平平。   “第三位,苏小小,吹萧。”   “苏小小,”慕容雪颜口中正含了一口茶,听见这个名字,茶泼了艳无双一裙子,惹得一记白眼。“失态,失态。”憨厚地对艳无双一笑,仍回味着这个名字——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这名字还有一个主要,那可是史上顶级出名的名妓之一呢!   再看看台上这个苏小小,外表看来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秀丽模样,离南齐那个钱塘的苏小小,级数上差得可是太远。   再听她的萧声,也与方才萧玲珑弹的古筝不相上下,算不得有多好。慕容雪颜有些失望。   秀容在相府就是个喜欢说,有表演欲的丫环,如今给了她机会在人前表现,真真中她下怀,不论台下反响如何,她皆是一脸笑意,不厌其烦地为一个又一个的姑娘报幕。   一连过去好几个女孩子,资质水平均只能称得上普通,直到……   “第九位,画扇姑娘,她为大家带来的,是作画。”秀容说毕,命几个小厮抬了一块屏风过来,接着又带上几个装有墨水的小碟子,并一个放置着粗细不同的三支毛笔的笔架。那面半人高,一人宽的屏风全部空白,未未点墨。只见画扇对众一拜,随后起身,执起最大的一支毛笔,往其中一个碟子里沾足墨水,飞速地在屏风上画着,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并无半分凝滞,搁笔之时,隐约见得一株树的茎、枝、干画得分明,有眼力好的,已看出她所画的是梅树,高声叫好。尔后,她换一了一支小一号的毛笔,再不时地在梅树的枝干之上加上一些细细的枝桠,最近,再换上一把毛笔,沾上朱红色的颜料,不停地在枝桠间点点缀缀,不多时,一株怒放的红梅跃然纸上。   “好!”“好!”叫好声一声盖过一声。慕容雪颜忍不住对这个相貌清丽,气质文雅的女子多看了两眼。看其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使她想起《红楼梦》之中的贾探春——在她认为,画扇的长相便如她想象中的贾探春一般。看着这个外表十七八岁,眼神中却糅合了天真与成熟显得格外成熟的女子,慕容雪颜猜,这女子的身上一定有不寻常的故事,度其品貌及在画上的造诣,这女子或许是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小姐……   画扇退下之后,又一名女子上台表演,巧得很,她所表演的也是作画,见识了画扇精彩绝伦的画技之后,众人对她的只能堪称普通的表演便只觉兴味索然了,画毕,台下反响普通。   眼看天色渐晚,日薄西山,秀容来到舞台中间,对众一笑:“各位,时间不早了,各位先用一下晚膳,休息之后,再进行下半场比赛。”   晚膳过后,比赛如火如荼地继续进行着。   ……   “第十二名,谢冰清,古筝。”   谢冰清来到舞台中央,其高挑修长的身姿,精致的五官,冷艳的相貌便折服了众人。再听其琴声,同样是弹的高山流水,比起先前的萧玲珑所奏,流畅而不拘泥,婉约而不失空灵,淡如水,浓似酒,醇比茶,清若泉,琴韵悠然,丝丝缕缕萦绕在舞台上下,直击每个人的心弦……一曲弹毕,回味悠长,众人不住叫好。   在谢冰清之后,接下来的一些表演,又只能算是平平,激不起观众与四名评委太大兴趣。直到,第十七位淳于静出场表演扬琴。   扬琴与瑟,在慕容雪颜的观念之中,均是比较陌生的乐器。瑟是因为到了现代的时候可算是失传,而扬琴比起古筝来,在现实生活当中也是少见,她只记得,有一支叫女子十二乐坊的乐队中似乎有弹奏扬琴的成员。   淳于静端坐舞台中央,琴置于架上,左右手各执一琴竹分别敲击在条码两侧的弦上,转轴几声,便有人听出所弹奏的是屈原的《离骚》。琴音时而犹如涓涓细流,潺潺不止,时而宛如微波荡漾的湖面上闪烁的粼粼波光,使人联想到秀丽的山河景色和大自然的迷人风光。   彼此选拔赛尚未正式结束,“四大台柱”的人选已然呼之欲出。在慕容雪颜看来,便是梁含珠、画扇、谢冰清、淳于静四人无异,不料最后分数公布,第一位的梁含珠与第二位的萧玲珑竟是分数相同——不用说,慕容雪颜也知道梁含珠输在相貌上。这些人以貌取人的家伙!   慕容雪颜招手唤来秀容,如此这般地耳语一番,秀容会意,复而上台说道:“既然梁含珠姑娘与萧玲珑姑娘分数相等,那便重新给她们各一次表演机会,让评委重新评分,再分高下。”放到现代的选秀中,这叫“PK”。   “小女子愿先给大家表演。”想是起先失利,自己耿耿于怀,萧玲珑这回胆子倒像是大了一些。她带来的,仍是古筝。听过了谢冰清的演奏之后,她弹的曲子便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了,这次她换了首曲子,弹奏算是连贯了、流畅了一些,比之谢冰清,却还是稍欠火候。   在萧玲珑表演的时间里,秀容以最快的速度带梁含量珠去换了一套衣裙,稍稍加了妆容,使其相貌看上去娇美了不少,再出场时,慕容雪颜留意到艳无双的脸色变了一变,转头望过来,她得意地对艳无双抛个眼神。   “小女子这次带来的,是吹箫。”梁含珠浅浅一笑,竟有几分妩媚之感。言毕,她挺身站起,将箫横放,凑至唇畔,用心演奏。她选择的,是一支有几分凄婉的曲子,呜咽的箫声,如泣如诉,似少女幽然隐秘的情怀,带着浓浓的相思,拨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   评分还未公布,众皆心中有数——无疑,梁含珠更胜萧玲珑一筹。评分公布,梁含珠以绝对的优势当选为鸣翠坊“四大台柱”之一。   “各位,至此,鸣翠坊‘四大台柱’选拔赛圆满结束,获胜者分别是梁含珠、画扇、谢冰清、淳于静四位姑娘。后来,请大家欣赏紫鸢姑娘歌舞!”   “好!”紫鸢几日未登台,早有人对其歌舞念念不忘,当她在台上表演出传说是汉代戚夫人所创的“折腰翘”之舞时,连慕容雪颜亦觉大开眼界,见紫鸢一身淡紫色衣裙,素雅中不失高贵,矜持中又有柔媚,腰间用腰带束得细细,越发显得不盈一握,纤腰微摆,莲步轻移,广袖疾甩,指若兰花,回眸一笑,美得勾魂摄魄……   想来,紫鸢最风光的那几年,一定迷倒了不知多少男子吧。   在紫鸢之后,是如梦的表演。她的表现也让众人惊喜无限。她不似平常表演舞蹈,而是边弹琵琶,边自己以浑厚甜美的嗓音歌唱——   枝上花,花下人,   可怜颜色俱青春。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不如尽此花下欢,莫待春风总吹却。   莺歌蝶舞韶光长,红炉煮茗松花香。   妆成罢吟恣游后,独把芳枝归洞房。   这首词慕容雪颜印象之中是在现代的某个烂电视剧里面听到过,只是歌词作了稍微的改动,凄美婉转,动人心弦……   “这是唐代鲍君微的词,想不到如梦姑娘会唱。”众宾客见多了如梦舞蹈,此次一闻此曲,若闻天籁。   “我还真没发现,她们都是深藏不露。”慕容雪颜对艳无双一笑。   “那自然。若不是深藏不露,凭什么坐花魁之位,”艳无双又得意洋洋地说将起来,“老身手下的姑娘,那可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039 暗潮涌   清晨,漪兰殿。时近中秋,天气渐渐转凉,夏日的酷热退却,众人皆觉得舒适了许多。   杜兰若在灵犀与采青的伺候梳洗之后,便用了早膳,不知何故,近来整个人觉得慵懒无力,胃口不佳,这一日早晨,更是一见了满桌菜肴便恶心难当,整个人伏在桌子上呕吐起来。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娘娘!”灵犀吓得脸色忽变,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停地为杜兰若捶背,又忙着倒来水,为杜兰若漱口。   “不妨事。”杜兰若虚弱地抬起身子,淡然道,“本宫这次月信迟迟不来,已然推迟了十日,本宫想,也许是……”   “娘娘的意思是,娘娘可能身怀龙裔?”灵犀聪慧,一下猜透她话中的含义,接着便舒心地大笑起来,“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娘娘,要不要告诉皇上去?”   “胡闹,这不过是本宫的猜测罢了,又未经太医诊断,如何能当真,再说信期延迟,亦有可能是经血不畅所致,未必就是怀孕……”   “既然这样,奴婢去请太医。”灵犀眉开眼笑地说道。   采青略一思索,抢着道:“还是奴婢去吧,灵犀姐姐留下来伺候娘娘。”   “也好,你速去速回。”灵犀与杜兰若一样,对采青并无丝毫疑心。   她们并不知道,采青并未直接去太医院去请太医,而是先疾步赶去了云妃所在的湮云宫……   湮云宫中,云妃正抚着浑圆的肚子,慢悠悠地来回踱步。   “娘娘,采青来了。”红绡脆声禀报。   “让她进来。”云妃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   采青进了殿内,跪禀道:“娘娘,兰妃娘娘可能怀有龙裔。”   “什么时候的事?”云妃停下脚步,定晴注视着采青。   “便是最近这几日的事,兰妃变得比往日嗜睡,身子也懒待动弹,今早还吐了。”采青一字不漏地回禀道,“奴婢现在是奉命去请太医的,因兰妃娘娘还未将消息禀告给皇上,说是要等太医诊断之后再告诉皇上这个消息。”   “做得好。红绡,赏她五十两银子。”云妃又踱着步,不时想着对策,未几,她唤红绡:“红绡,你过来,本宫说与你听。”   红绡附耳听过,将意思听得不差,便随采青一同去请了太医。   杜兰若与灵犀在漪兰殿中等了半日,方见采青带着太医院的韩太医赶来。这韩太医是个五十开外的老者,看其相貌温厚忠实,只见他为杜兰若把了脉,沉吟半晌,却不言语。   “太医,我们娘娘脉象究竟如何?可是喜脉?”灵犀等得不耐烦,迫不及待地问道。   “娘娘脉息……脉息紊乱。敢问娘娘,是否信期推迟?”韩太医问道。   杜兰若点头道:“正是,本月月信已然推迟十日,且本宫最近又身子慵懒,时常作呕。”   “娘娘此脉动不是喜脉。”韩太医得出结论,“月信推迟是因为下红凝滞,待下官开一副通红的药方便可,而作呕之故,则是因为娘娘最近食多腹积,下官再开些开胃、消食的药方便可。”   “太医,你没有诊错吗?”灵犀的样子看起来比杜兰若还失望,“难道,我们娘娘并未怀有龙裔?”   韩太医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杜兰若:“正是,娘娘并未怀有龙裔。”   “那也无妨,采青,送韩太医回去;灵犀,扶本宫回房歇息,本宫乏得很。”杜兰若掩住一丝失望,转身回卧房。   采青送韩太医出了漪兰殿,行至一个人迹罕至的废院,身着绫罗绸缎的云妃携了红绡的手款款而来,一张俏脸神采飞扬。   “韩太医,本宫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云妃娇声问道。若单看外貌,这个二十岁的女子无疑是美丽的,然而谁能想象得到美丽外表下竟是一颗蛇蝎心肠呢?   “下官已经照办。”韩太医俯首,样子恭顺。   “那么她的情况是……”云妃拿起手绢,掩去了唇边的一缕笑意。   “兰妃确是有喜……但……但下官已让兰妃深信自己并未怀孕。”韩太医望着云妃光艳的眸子,背后竟渗出冷汗。   “娘娘,奴婢这就随韩太医去煎药。”采青在一旁说道。   “去吧,记得亲眼看着兰妃喝下。”   “是。”   云妃携了红绡离去,韩太医定定地望着两人背影,竟不起身,采青不禁催道:“韩太医,不是要去煎药吗?”   韩太医回头望着采青,面上隐有鄙夷之色:“姑娘,老夫是家人落在他人手中,不得已受制于人,你年纪轻轻何必行此不端之事?”   “韩太医,奴婢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若不照云妃娘娘说的去做,你知道后果。”与云妃通气一段时日,采青也变得势利凉薄了许多。   “你……”韩太医指着采青说不出话来。   “这药闻着好刺鼻。”杜兰若捏着鼻子,秀眉微蹙。   “娘娘,都说良药苦口,喝了身子就会好了。”采青忙软语劝慰,扶起杜兰若,让她坐好。   “是啊,娘娘,您从小身子健壮,这次弄的……”灵犀自小伺候杜兰若,对自家娘娘的关心是发自真心的。   “好了,本宫喝了便是。本宫保证来日生龙活虎!”杜兰若嫣然一笑,接过药一口灌下。   杜兰若将药碗交到灵犀手上,灵犀随手将之搁在案上。碗中还有残存的药渣。趁灵犀重新服侍杜兰若睡下的功夫,采青偷偷端起碗,准备将药渣倒掉。   采青将碗拿着,还没走出漪兰殿的院子,便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当下将药渣随手倒进了院子一角。   “好痛……”杜兰若面色白得像纸,下腹阵阵缩动的阵痛,不一会儿竟鲜血竟将裙裾染得通红!   “采青!你去哪里了!”灵犀扬声唤,采青讷讷地站在门口,心中闪过不忍——看到杜兰若痛得生不如死的模样,歉疚不可避免地产生。   “灵犀姐姐,我……我来了!”采青佯装受惊,“娘娘这是怎么了?”   “快去找韩太医过来看!快去呀!”灵犀急得眼睛冒出火来。   采青点头道:“我马上去!”旋即飞快地朝太医院跑过去。   韩太医对结果早有预料,因而早收拾好了药箱,侯在门口,见到采青,即刻随她赶去漪兰殿。   那边杜兰若已经痛得晕了过去,人事不知。   “太医,我们娘娘服药之后为何会如此?”灵犀带着哭腔问道,“娘娘自幼习武,身体一向健壮,怎么今日……”   “娘娘这是血崩。”韩太医解释着,心虚地别过头,垂首写药方,“下官现在开几副补血调,经的药方,娘娘只需调养一阵子便好了。”   “要多久?”灵犀急促地追问。   “要……一个月。”韩太医目光闪烁不定。   “怎么会要这么久,娘娘是生病了吗?”灵犀又问。   “……是。”韩太医觉得再呆下去便无法面对这纯洁而真诚的小姑娘,起身作辞,“这位姑娘,下官现在命药童去煎药,半个时辰之后亲自送来,相信娘娘很快会好起来。”   灵犀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命采青去送韩太医,又命几句粗使宫女帮忙将杜兰若血污的衣裙换下,亲自用热水帮她洗净身体,换上洁净衣裙。刚忙完,门外便传来内侍小贵子的通报:“皇上驾到……”   “皇上这个时候来……”灵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发着呆,圣驾已进来,只得硬着头皮跪下说道:“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北堂昊和悦地一笑,四下环顾,“兰妃呢?”   “回皇上,娘娘生病了,正在休养。”   “朕去看看她。”北堂昊抬步入内。杜兰若还在昏迷,因为体力不支,她发起了高烧,苍白的面上浮起两片不健康的红云,她迷迷糊糊地,呓语般说道:“爹爹,阿奴好痛……带阿奴回家……”   杜兰若陷入了梦境,梦中是无忧的少年时光,父亲带着她外出游玩。那时是春天,青葱的树,青葱的草,一片赏心悦目的绿意将快乐的她包围……   “阿奴……”北堂昊震惊地望着这个进宫两个月的妃子。   原来,他小时候见过的阿奴,就是她吗?又或者,只是同名同姓?他太想叫醒她一问究竟,可是她的样子那么虚弱,一看便病得不能清,额际不停地渗出虚汗,将枕头浸染得湿透……   北堂昊用自己的衣袖去拭额上她的汗,触手之处只觉火一般的滚烫!   “灵犀,你来看看,兰妃的额头怎么这么烫!”北堂昊焦急地唤灵犀。   “是。”灵犀近前,以掌心试了试杜兰若额上的温度,失声惊叫,“皇上,娘娘在发热!”   “方有德——”北堂昊高声传唤。   方有德速速赶来,说道:“奴才在。”   “去召太医。兰妃的病似乎很严重。”   方有德领命而去,刚赶到院子,迎面碰见了太医院的药童,说是奉韩太医之命送药而来,便命那药童将药交到采青手上,自己则随药童一起去请韩太医。   040 剖心迹   韩太医细细察看了杜兰若的病情,跪禀道:“回皇上,兰妃娘娘这是体虚所致,等娘娘醒后,先服下这碗益气补血的药,臣马上去再为娘娘开一副退烧的药方。”   “去吧。”北堂昊示意他退下,亲自坐在杜兰若床边守着。   灵犀从未见到过皇上如此关心自家娘娘的模样,又是喜悦,又是感动。北堂昊一动不动地坐着,有时候闭着眼睛,回忆儿时记忆里那个娇憨可爱的阿奴,有时候温柔地伸手,替杜兰若掖好被子,一动不动地望着杜兰若的脸,连吃晚膳都是灵犀与方有德几番催促的。   漪兰殿的晚膳十分简朴,份例竟与几个婕妤同等,北堂昊见状,十分恼火,质问方有德:“兰妃与云妃同为四妃之一,为何兰妃的份例如此之少?”又问灵犀:“内务府如此克扣,你们为何不禀报?”   “回皇上的话,娘娘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东西。”灵犀忙跪下回禀。   “即便如此,也不能委屈了兰妃。”北堂昊侧过脸看方有德,“你去查一下,克扣漪兰殿伙食的事情究竟是谁做的,查出来了,将那人带到兰妃面前,让兰妃好好惩治他出一下气。”   “是,奴才这就去。”   灵犀心下十分欣慰,这回,自家娘娘算是因祸得福了。虽大病了这一场,可换来了皇上的关心,也是值得的。   用过晚膳之后,北堂昊哪也没去,仍继续守在兰妃床前。   采青寻了个空子,跑了趟湮云宫。   其实,不必她通风报信,漪兰殿闹得这样人仰马翻,杜兰若“生病”一事在后宫之中也是人尽皆知了。   “采青,你果然机灵,没有辜负本宫的期望。”云妃一面笑,一面命红绡赐座。   采青笑着推让,摇头道:“娘娘,奴婢来是要告诉您,皇上现在在漪兰殿。奴婢要马上回去了,否则灵犀姐姐找不到奴婢,会露出马脚。”   “皇上?”云妃牙齿打了个战,几乎咬到了舌头。皇上竟去了她那里?那么,她辛苦布置的一切,究竟有没有让皇上瞧出端倪?   “娘娘,皇上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皇上什么也没看出来。奴婢先告退了。”   采青的话犹如给云妃吃了一记定心丸,再无任何顾虑与害怕。但一想到皇上竟亲自留在漪兰殿照顾兰妃,她就满肚子不舒服。想当初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也被人害得失去了孩子,他却只是象征性地来看了一下,没多久便离去了。她究竟哪里不如那个杜兰若?   如今她的身孕是四个月,腹中的胎儿偶尔会不安分地伸手踢腿。这个联系着她与皇上的小小生命,也是她极看中的登上后位的筹码,倘若皇上若钟情杜兰若……   伴驾五年,她深知皇上性情,皇上待人接物温润如玉,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对皇宫众妃嫔也从来不厚此薄彼,从未专宠过哪个妃嫔。这一次究竟是为何?!   窗外,夜幕降临,漆黑的天空中高悬着渐圆的明月。再过几日,便是月圆之夜……   杜兰若悠悠睁开眼,恍若还在梦中。好痛,痛得撕心裂肺,痛得让她想逃,再像儿时一般躲在父亲宽阔的胸膛中。   半晌,她注意到了北堂昊的存在,正要下床,被北堂昊一把按住,温言道:“你身子有病,不必迎驾。”   “皇上……”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灵犀,将两碗药端过来。”   “是。”灵犀将两碗药放置在一个锦盘中端进来,又说道,“皇上,还是让奴婢喂吧。”   “不,朕要亲自喂兰妃。”北堂昊执拗得就像个小孩子。   灵犀告了个罪,将一碗药递到北堂昊手上。   “药应该凉得差不多了,朕来喂你。”北堂昊欠起身,去端来粥,一手拿着药勺,舀起了一勺,再放在唇边轻轻呵了一口,觉得不烫了,方送进杜兰若的口中。   “太医说你这次病势有些严重,伤了元气,必须卧床休息一个月,从此时开始,你记得要好好休养,知道不?”北堂昊宠溺呵护的样子就像对待一个小孩子,让杜兰若又是感动又是不安。“皇上,怎么可以……还是让灵犀来……”   “不行,朕就是要亲自喂你吃药。你就乖乖地坐好了,张大嘴喝药巴就可以了。”北堂昊薄怒地“命令”她。   杜兰若本身就红极的脸涨得更红了,娇羞地垂下头照做,一口一口喝下他亲手喂的药。   两碗药都喝完了,北堂昊仍没有离开的意思。殿内有些闷热,他命灵犀将窗户推开一些,又屏退众人。   窗外,渐圆的明月泻下一片月光,斜斜地照进墙上,留下淡淡的投影。   “阿奴。”北堂昊唤道。   “皇上……皇上如何知道臣妾的乳名?”杜兰若微微吃惊地瞪大眼。   “原来你真的叫阿奴。”北堂昊惊喜无限地望着她,“你……你几岁开始习武?”   “臣妾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四岁开始习武,六岁便随父亲入深山打猎。”杜兰若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北堂昊更震惊地问道:“那么,你可记得十年前,在山里碰到过一个小男孩,你还请他吃了鸡腿?”   “记得啊。只是臣妾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阿奴,朕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什么?原来臣妾和皇上十年之前就认识?”杜兰若不敢相信似地望着北堂昊温柔缱绻的眼眸。   “是啊,那是朕第一次和你相见。你和朕认识的所有女孩儿都不相同,当时朕就把你放在心底,从此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北堂昊情深款款地诉说着。   杜兰若眼眶渐渐湿润,忽然问道:“那皇上可曾记得,臣妾与皇上第二次相见的情形?”   “记得,是你刚入宫选秀那一回。那次你跳了十分特别的舞蹈,令朕印象深刻。”北堂昊将她揽入怀中。   “不,那不是第二次,是第三次了。在那之前,臣妾也曾有幸见过皇上一面。”杜兰若伏在北堂昊的怀中,低低地诉说着,“皇上可记得几个月前那次祭天时,曾救下了一名侍卫。”   “似乎有这么回事……”北堂昊努力搜寻着记忆。   “那侍卫,就是臣妾假扮的。”杜兰若继续诉说着,“皇上为了救区区一名侍卫,竟不顾自身安危,让臣妾深深感动,从此之后,臣妾就下定决心,此生非皇上不嫁。”   “那天……朕初临幸你的那天,你是不是本来是要跟朕说这件事的?”   “只是……”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朕就离开你,去了云妃那里。阿奴,你可恨朕?”北堂昊眼中镀上浓浓的歉疚。   “皇上是后宫所有女人的丈夫,臣妾岂能一人独霸?”   “朕听着,怎么好像有人是在拈酸?”北堂昊轻笑,将唇印在杜兰若的唇上,深深地吻她。   夜更深了,一片微凉的寒意自窗外透进来。杜兰若说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呢,您早些去休息可好?”   “那你先躺下。”北堂昊命令道。   杜兰若乖乖地躺进被窝,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北堂昊亲眼看着她躺下,又出去,嘱咐灵犀与采青好生照顾杜兰若,方摆驾回去。   一个黑色人影在暗处目送圣驾离去,跟着离开了漪兰殿,直奔湮云宫……   “皇上一直守在兰妃床前,还亲自喂她喝药?”云妃听到心腹小川子的回禀,一肚子怨气无处可使,顺手抓起在案上的一尊玉观音,扔到地上摔得粉碎。   “娘娘,这可是皇上赏您的……”小川子弱声提点。   云妃被气愤与嫉妒冲昏了头脑,早不管什么皇上不皇上,抓起另外一样东西又要丢,门外响起方有德的禀报:“皇上驾到——”   “娘娘,怎么办?”红绡犯难地看着一地的碎片。   “无妨。”云妃指指小川子,命道,“小川子,你跪下。”   “是。”虽不知自家娘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小川子还是屈膝跪了下来。   北堂昊携方有德入内,看到的便是一地的玉器碎与跪地不语的小川子,便问道:“云妃,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小川子这奴才毛手丢脚,竟将臣妾心爱的玉观音打碎,臣妾正在教训他。”云妃不着痕迹地将事情全推到小川子身上。   “哦。”北堂昊并无干涉的意思,又问道,“爱妃近日觉得如何?”   “晚膳太后多赏了两个菜,臣妾吃了,十分受用。”云妃笑语回道。   “既这样,朕也就放心了。爱妃,你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云妃试图挽留,然而北堂昊毫无留下的意思,起身便走。   送走了北堂昊,云妃怒气更甚,勉强令红绡梳洗卸妆了,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皇上本来对她就同对其他妃嫔无甚不同,近来她得宠,所倚仗的,是腹中的胎儿,不曾想,竟半路杀出个杜兰若!   在后宫之中“雨露均沾”的皇上,哪能同专一而深情的靖王南宫逸相比?   041 鸣翠坊   这个早晨没有阳光,天有些阴沉沉的,一大早慕容雪颜刚起床,便有了整天完整的计划:过几日便是中秋节,届时京城的所有青楼、歌舞坊将联袂举行一场“花魁大赛”,比赛分群体与个人,各青楼或歌舞坊均可推荐姑娘参与比赛,名额限十人之内。慕容雪颜打算,让新晋的四个姑娘从今日起练习同一首曲子,三人以不同乐器合奏,而那位画扇姑娘则如同她初次在鸣翠坊露脸时一般,以画屏风为陪衬。呃,屏风上的画要与曲子相和,四个姑娘要像现代的歌星一般各取个像样的“艺名”……   直到拿起筷子的时候,慕容雪颜的心思还未转移开来,因而也未发现今日早膳的菜肴有些异样。夹起一口嫩笋,刚一咬下,麻辣的感觉让她猛地呛住。   “咳,咳,……怎么这么辣?”她搁下筷子,不住地吐着大气。   “王妃,您没事吧?”为了节省时间,她撵了秀容自去吃饭,今日伺候她吃早膳的是香穗。   “给本宫……倒点水。”慕容雪颜辣得嘴唇发起烫来。   “是。”香穗倒了水来,慕容雪颜接过便喝,不料水竟是热水,这下嘴里的辣没解开,倒因为烫了一下,更难受了。   “咳……这水怎么是烫的?”慕容雪颜皱着眉头问。   “娘娘只是说倒水,所以奴婢不知……”香穗一副无辜的模样,眼底倏然闪过的一抹得意泄露的她的用心。   慕容雪颜这才想起,这个香穗可是她来了王府之后,王府按照位份派给她的丫环。严格的说,不是“自己人”。她用筷子翻了翻早上的菜肴,发现每样竟都加了辣椒。   “无聊。”将筷子放下,慕容雪颜不悦起身,“算了,不吃了。”   “娘娘要出去吗?要不要奴婢去传轿子?”香穗跟在后面问了一句。   慕容雪颜不回答,却问香穗:“香穗,你进王府几年了?”   “回王妃,三年了。”   三年……柳湘湘嫁进王府为侧妃正好也是三年……这仅仅是个巧合,还是,香穗被安排到她身边就是一场预谋?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相信香穗。慕容雪颜命香穗将秀容唤来,随后传唤府中轿子,前往鸣翠坊。自从鸣翠坊改头换面,由青楼转型为只卖艺不卖身的歌舞坊之后,慕容雪颜去鸣翠坊便不再男扮女装,遮遮掩掩。按照现代公司的经营方式,她现在,是鸣翠坊最大的股东兼“授业老师”。   临出门的时候,她似乎看到香穗和另一个人的身影在大门后面一闪而过,那个身影像是柳湘湘身边的丫环春儿……慕容雪颜当时并不在意,未料轿子没抬出几步,整个轿底竟彻底断落,幸而她见机得快,仓促之间拉住了轿帘,才幸免于整个人从轿子中摔出来的“灾难”——这时,她才联想到事情应该与柳湘湘有关。   “王妃,你没事吧?”秀容将她扶定,带着怒气训斥抬轿小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轿子弄坏了为何不去修?”   “王妃恕罪,小的们并不知道轿子已然坏掉,王妃可有受伤?”小厮们慌得跪了一地。   慕容雪颜从轿子中走出,对小厮们说道:“起来吧,事情始作俑者另有他人,本宫不会怪罪你们。”   “王妃,您也得立立威才行!”秀容不平地望着大门方向,“这些人实在是太没上没下了。”   “秀容,你好像越来越像锦心了。”慕容雪颜对摔跤一事不以为意,反而笑道。   “……”秀容脸上的表情僵住,十分滑稽。   慕容雪颜命小厮们回府修理破轿,自己推了秀容的手步行。走出些许远了,她才说道:“秀容,早晚有一天我要将这三个女人全收拾了。不过不是现在。”   望见路边一个面摊,慕容雪颜觉得腹中的饿虫被勾起,自动回以“咕咕”的声音,方想起吃早膳时一折腾,她可什么都没有吃。慕容雪颜坐在面摊上随意吃了一碗面,携了秀容以更快的速度赶去鸣翠坊。   艳无双早等在鸣翠坊大堂,见了她,问道:“之晴妹子,今日怎的来迟了?”   “家里的一些事情绊住了。”慕容雪颜并不愿意向艳无双提起自己的夫家,一语带过,直切正题,“无双姐,十日后便是‘花魁大赛’,我有一个主意。”   “说吧,你的主意,自然都是好的。”艳无双将茶盏中的茶杯托起,取下盖子嗅了一口茶香。   “听说,此次比赛不拘形式,个人、群体均可报名参加?”   “没错,去年媚香楼就曾弄出一支群舞,夺了‘群体花魁’之首。”艳无双兴奋得望着慕容雪颜,“妹子,你可有什么主意让咱们这儿也参加‘群体’的比赛?”   “别忘了咱们最近新招进来的四个姑娘。”慕容雪颜笑道,“我的主意是,让那三位擅长乐器的姑娘合奏一首曲子,而那位善于伤画的画扇姑娘,则让她在旁作画,就像比赛当天一样。”   “听起来很新鲜。”艳无双托着下巴深思,“什么曲子最合适呢,既不落俗套,又还要配上相应的画。”   “我知道一首曲子,叫《梦里水乡》,若是弹奏这首曲子,可配上水乡江南的风景画,就是那种‘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好!”艳无双拍掌惊叹,“只要这十日内勤加练习,到时候一定能够一鸣惊人,名动京城!”   “不过,我还有个提议……”慕容雪颜微笑着打断艳无双。   艳无双目光如炬:“什么提议?”   “将这四个姑娘各自取一个‘艺名’,她们原来的名字太中规中矩,不够吸引人。既要立意将这四个成为咱们鸣翠坊的‘四大台柱’,成为一个组合,便要让她们的名字也符合一个组合的特征。画扇这个名字可以不必改,直接作为艺名,梁含珠善于鼓瑟,可以叫做锦瑟,其他的……这个我们晚点再想。”   “妹子,你所说的《梦里水乡》这首曲子,姐姐我可没听过,要不,你哼一次给我听一下?”艳无双随意地问道。   “这首曲子也谱上了歌词,但我认为直接用乐器演奏纯音乐更加好听。”慕容雪颜笑笑,“姐姐若要听,就听我唱一遍好了。”   慕容雪颜清了清嗓子,娓娓唱来:   “春天的黄昏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   让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   不要惊醒杨柳岸那些缠绵的往事   ......   曲调优美,歌词抒情,更兼着慕容雪颜甜美无比的嗓音,直听得艳无双心醉情迷,连过往的丫环小厮也忘了各自要做的事情,呆呆地停在附近欣赏。一曲唱毕,众人犹未从歌声中回过神来。秀容是听过慕容雪颜唱歌的,反应虽不及别人强烈,也被歌声深深打动。   “无双姐,就是这个曲子,你觉得怎样?”慕容雪颜淡笑着问道。   “之晴妹子,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样好的歌喉。”艳无双赞赏地望着慕容雪颜。由于鸣翠坊事务繁忙,加之前阵子慕容雪颜亲自教授院中姑娘唱歌时所处地点偏僻,她一直没有机会聆听慕容雪颜唱歌。这样的歌喉,比紫鸢更胜一筹,而且慕容雪颜还懂得设计或“改良”服装,懂得设计独具一格不落俗套的舞蹈,如此多才多艺,竟毫无私心地甘愿为他人作嫁衣裳,换作别人,只怕早就不停地自己炫耀了。   这个外表清丽,时而活泼可喜,时而温婉动人的女子,真是个奇女子……   “无双姐?”慕容雪颜以手掌在艳无双面前扇了几下。   “妹子,中秋花魁大赛那日你若演唱这一曲……”   慕容雪颜打断她,款款地解释道:“那不一样,我若演唱,最多有一种乐器伴奏便够了,而梁含珠她们用三种乐器同时演奏,我的歌声再加进去,便体会不出曲子的空灵优美了。至于代表我们鸣翠坊的歌唱,我想,可以依然由紫鸢表演,她的歌喉还是不错的。”   “难道你竟无一点争奇斗艳之心?”艳无双不解地望着她。   “我的目标,只是安安静静地做个幕后策划的,当然了,还要有白花花的银子收入。”慕容雪颜眨眼一笑。   与艳无双商议定之后,慕容雪颜再在鸣翠坊的乐师面前唱了一遍《梦里水乡》,那乐师精通韵律,一次之后,便将曲调记得七七八八,慕容雪颜命他再演奏一遍,又更正了几个音色不准之处,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乐师便将整首《梦里水乡》的曲谱写了下来。慕容雪颜命要人将曲谱抄录三份,分别交给梁含珠、谢冰清、淳于静三人,命她们勤加练习。尔后,她又找到画扇,命她作一幅题为《江南水乡》的水墨画,要求有“小桥流水”的意境。画扇极具慧根,略一沉吟,便铺纸研墨,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一幅画作完成。只见上面画着蜿蜒清流,近景是一只乌蓬船,中间一架画舫,远处一座石拱桥架在河中央,岸边杨柳低垂,山清水秀好一派江南水乡的气象,而在画的最左边,还画有一个怀抱琵琶的美女,眉如远山黛,目比秋水润,亦是江南水乡人物!   “画扇姑娘好技艺!”慕容雪颜大为赞叹,又问道,“若要你像当日,比赛那样在屏风上画下此画,难度如何?”   “速度便没那么快了。”画扇为难地说道。   “先练习这幅画几日,记得争取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完成。”   042 风云起   在鸣翠坊忙到入夜,慕容雪颜回到王府,心无旁骛,梳洗之后便沉沉入睡。一睡醒来,天色晶明,用膳之后,慕容雪颜兴之所致,携了秀容逛王府后花园。   初秋的气候,褪去了夏日的炎热,很是凉爽。看到草丛中开了几朵牵牛花,慕容雪颜目露惊趣——想不到古代就有这种野花了!   “王妃,那是朝颜花,是一种野花。”秀容说道。   “朝颜花……原来牵牛花还有这个名字。呃,是个不错的名字。”慕容雪颜称赞道。   秀容还要再说什么,突然被慕容雪颜以眼神制止,凝神一听,假山后似乎有说话声,听着是两个丫环在议论什么。   “听说这个王妃嫁进来起,就从来没和王府同房过!”一人声音中带着笑意。   “可不是,听说新婚之夜王爷就睡的书房。”另一人声音中带着不屑,“没想到这个被太后封为郡主,出身名门的女人这么不要脸,竟然和外头的男人幽会!”   “可不是,难怪一直不让王爷碰她,原来是外头有人了!”另一人附和。   “就是说嘛,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不是去偷汉子是去干什么?”   ……   慕容雪颜差点蹶过去。幽会?这是哪门子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怎么别人倒说得津津有味?   “……”秀容气得横眉怒目,挥着拳头便要去教训那两句胆大的丫环。慕容雪颜以手势阻止她,仍听着那两人的议论。   “咱们侧妃人又美,心肠又好,哪里及不上这个徒有虚名的王妃了!”呃,听起来是为柳湘湘抱不平。   “是啊,原以为王爷会将侧妃扶正,再怎么也比那个没有廉耻的……”   “小点声,免得隔墙有耳。”   慕容雪颜携了秀容加大脚步,绕向假山之后,方才正说个不停的两个丫环傻了眼。   “本宫记得,王府有一条家规,是不得妄议主子?”慕容雪颜笑容满面地望着两人。   “王妃,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说……”两个丫环中有一个乖觉的先跪了下来,另外一个见状马上跟着跪下。   “若那柳湘湘固然好,王爷为何不把她扶了正,还娶我这不相干的女人回来做什么?”慕容雪颜笑意冰冷,在她的观念里,人与人都是平等的,谁也没有权力惩罚别人。到了这个时代,她虽然地位尊贵高高在上,但并不至于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对别人加以惩罚,此刻,她虽恼这两个丫环听信流言诬蔑她,倒还不至于到要罚她们的地步。   “王妃……”两个丫环怔怔地望着慕容雪颜。   秀容趁机教训道:“按照王府规矩,妄议主子的奴婢,要掌嘴五十,念在你们初犯,就……”   “王妃,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两个丫环磕头如捣蒜。   “起来吧,你们只要照实回答本宫几句话便可。”   慕容雪颜看着眼前这两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问道:“香穗从前,可以伺候柳侧妃的?”   “是。”两个丫环不敢说谎。   “本宫与人暗通款曲的事,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本宫自己都不知道听你们倒说得有头有尾的?”慕容雪颜神色严厉起来。   “王……王妃……我们也是……听柳侧妃的丫环们议论的,她们说……说亲眼见过王妃和那个男人幽会?!”   “亲眼见过?幽会?!”慕容雪颜气得脸色煞白。   这个柳湘湘还真能造谣,没影的事都能编得有头有尾!正好最近南宫逸被皇上派去巡视边关,一时半会回不来,她就钻了这个空子,这个可恶的女人!   “你们还不下去,再敢胡说,仔细你们的嘴!”秀容斥退二人。   慕容雪颜思索着要如何对付南宫逸的这些小老婆们。那边厢是三个一条藤的女人,这边厢是她一个人孤军作战……   后花园凉亭之中,柳湘湘、陆美、杨丽三人正在围坐谈笑,身后侍立着各自的丫环。   “过几天王爷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把那女人的罪名坐实,就能将她赶出王府。”柳湘湘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陆美一向胆小,撇了撇嘴说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吧,她到底是太后亲封的郡主。”   “怕什么,与人私通可是要浸猪笼的。”杨丽与陆美算是亲戚,说话间便毫不客气,“你呀,就是这样胆小怕事,简直丢我们的脸!”   “她来了……”柳湘湘指着不远处。   慕容雪颜扶了秀容的手施施然走来,面带微笑,雍容得体。   “参见王妃。”柳湘湘等三人依礼拜见,其随侍丫环也全部跪拜。   “秀容,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出来吗?”慕容雪颜不理会三人,对秀容笑道。   秀容忍着笑意,目光掠过天际,“回王妃,依奴婢看,今日的太阳与平常并无不同。”   “哦,那就奇怪了,某些野人何时也懂得了礼数。”   “你……”柳湘湘按捺不住,直起了脖子,欲直接起身。   “本宫何时说平身了?怎么,没有本宫的允许你能自行起身?”慕容雪颜目光森冷。   柳湘湘迎上她的目光,瑟缩了一下,重新俯低身子。   “看来,本宫以前是太仁慈了,才会弄得某些个人没上没下。”慕容雪颜停顿了半晌,方懒洋洋地说道,“都起来吧。”   “谢王妃。”柳湘湘几乎是咬牙切齿。   “本宫不需要你的谢。秀容,本宫本月月信推迟,身子又乏得很,你看是……”慕容雪颜有意挑起话题。   秀容紧跟着说道:“娘娘怕是闻喜了吧。当初奴婢的娘怀奴婢时也是这个样子。”   “既这样,你去通知厨房那边,叫他们今日午膳之后煎一碗安胎药过来。”慕容雪颜侧过身子,“扶本宫回去休息。以后这花园还是不逛得好,免得遇见那些人扫兴的人。”   眼见慕容雪颜与秀容越走越远,连人影都看不见了,柳湘湘才跺脚咒道:“瞧她那得意忘形的样子!怀孕?等着,明日我就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偷人,还生野种!”   另一边,秀容看着慕容雪颜莫测高深的表情,不禁问道:“王妃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   “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   午膳过后,一碗慕容雪颜要求的保胎药送至房中。慕容雪颜将药浇在窗台上的一株紫竹根下,将药渣用纸包好,命秀容拿到街上去问药店的人其中的药方。半日,秀容回来,所言与她猜想一模一样:“王妃,奴婢跑过两个药店,药店的人都说这碗压根不是保胎药,而是加了藏红花的堕胎药。”   “查。”慕容雪颜沉声道,旋即携起秀容的手,往厨房方向走去。   厨房之中的众人正在准备午后的点心,一见慕容雪颜到来,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各自参拜。慕容雪颜命众人起身,方问道:“今日负责为本宫煎安胎药的是谁?”   “回王娘娘,是小霞。”厨娘指了指一个身量瘦小的丫环。那丫环看上去还不足十五岁,身量未足,完全还是个孩子。   “小霞,到本宫房里来一趟。”   “是。”小霞紧张不已地跟着慕容雪颜去了。   到了房间里,慕容雪颜温言问道:“小霞,本宫就是想问问你,今日的这碗安胎药,是谁抓的药?”   “是……是……我答应了柳侧妃不能说的……”   “你只管说,本宫绝不告诉别人是你说的。”慕容雪颜试着循循善诱。   “不行。”小霞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丫环看起来那么小,貌似什么都不懂得,竟原来还很会回护别人嘛。   “下午的药是毒药,王妃幸好用银针试了出来,否则就被毒死了!”秀容恐吓道。   慕容雪颜又加上一句:“小霞,你还那么小,若是背上杀害王妃的罪名,可是非死不可,那个人那么陷害你,你还要维护他吗?”   “可是……可是香穗姐说,那只是活血通经的藏红花,要……要不了命的。”小霞将头垂下去。   “香穗。”慕容雪颜与秀容同时念着这个名字,一人早心中有数,一个意外不已。   “你去吧,这是赏你的。”慕容雪颜将一枚银钗拔下,递到小霞的手中“回去的时候告诉他们,本宫只问了你还有没有药,本宫不小心将药洒了。”   “是。”   小霞退下之后,慕容雪颜在房中踱来踱去,不时地思考着要如何揪住柳湘湘的弱点,在这一回合争斗中占上风。   直接带着香穗去柳湘湘面前对质是行不通的,届时她一定死不承认,事情若是弄拧了,怕是更不好收拾;若纵容她们,她又实在忍无可忍。   看样子,还是要按兵不动,先看看柳湘湘下一步会做什么。   043 漏网鱼   第二日,王府中便来了不速之客。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相貌猥琐,瘦骨伶仃,个子高高,看上去就是那种不务正业的地痞流氓。   是管家南宫明请他进来,坐在大厅等候王妃的。   而在进来之前,他扯着嗓门在王府大门外喊了半日,说要王妃与他回家,说王妃怀了他们骨肉,不能再留在王府,以免孩子认错生父……   实在是嚷得不像话了,被撵走了又回来,再撵走还是回来,南宫明无计可施,便放他进府,让他与王妃当面对质,以证实他所言是真是假。   柳湘湘正在用早膳,听到丫环春儿报告了事情的进展,乐得一蹦三尺。为了收买这个地痞,她可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现在戏已开锣,她就坐等着看慕容雪颜如何身败名裂了。   刚用完膳,陆美与杨丽也各自携了丫环而来。收买这个地痞她们也有份,各出了五十两。   “那个刘白如今在大厅里等着。估计这时候那个女人应该过去了,咱们且去看戏。”柳湘湘腰肢扭动,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陆美也杨丽一左一右跟着她,一行人齐向大厅而去。柳湘湘的预料错了,慕容雪颜还真沉得住气,并没出现在现场。   那名唤刘白的地痞乍见到柳湘湘,用手指着她,认了半天,欺欺艾艾地说道:“你……你是,你是那个夫人!”   “闭上你的臭嘴,本夫人何曾认得你?”柳湘湘怒道,“一会见了王妃,不要乱说话,明白不?否则本夫人派人把他抓起来!”   “是,是。”刘白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胡说。   众人等了良久,方见慕容雪颜携了秀容款款而来。刘白乍见慕容雪颜美貌,惊得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想到自己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照着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说道:“王妃,我可算等到你了!你们家的下人……下人都好凶悍,不让我进来!也不想想我是你什么人!”   “哦,你是我什么人?”慕容雪颜淡如春风地望着这个演技拙劣的男人。   “王妃,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你……你三番两次溜出王府,与我幽会,咱们……咱们还有了孩子……”刘白恬不知耻地继续演着戏。   “哟,没想到咱们的王妃是这样的水性扬花呀,居然敢背着王爷干这样的勾当。”柳湘湘拿出手绢,掩住了唇畔轻蔑的笑意。   慕容雪颜沉静地望着刘白,反问道:“三番两次?那你倒说说看,是几月几日,在什么地方,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这……”那夫人事先没有教这一套啊……刘白伸手挠头,一脸难色。   “你答不上来,是因为所谓的幽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你编出来的谎言,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的?”慕容雪颜厉声指责。   “没……没人指使,王妃,咱们确实,确实……”   “确实什么?本宫问你,你可知道本宫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你可知道本宫的父亲是什么人?”慕容雪颜不停地反问着。   刘白的脸色就像他的名字一般,白得没有血色。   “本宫告诉你,本宫姓慕容名雪颜,父亲慕容睿,是当朝丞相,本宫还被太后认为义女,亲封平安郡主。”慕容雪颜疾言厉色,冷笑道,“连本宫的身家都未调查清楚,就敢收别人的银子,污蔑本宫,凭你也配?”   “王妃,王妃,不关小的的事……”刘白双腿打颤,“扑通”跪下,当下不住磕头。   “王妃,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为何不承认呢?”柳湘湘对刘白的“无能”很是着急,忙抢着说道,“你从未与王爷同房,却连孩子都怀上了,这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是么?”慕容雪颜掠了掠耳边的鬓发,笑得妩媚无比,“假如本宫告诉你,本宫根本就没有怀孕,你相信吗?”   “你……你……”柳湘湘惊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雪颜却懒待理她,命秀容去请了王府中几名小厮过来。   “这个地痞胆敢污蔑本宫的清白,给我狠狠地打!”慕容雪颜指着刘白下令。   “是。”小厮们领命,各自去寻了一根木棒来,当下便在刘白身上招呼起来。   几下棍子之后,刘白痛得大叫起来:“别打了!我……我告诉你是谁收买我,我说!我说!”   看来,有的时候用一些刑罚也是必要的,比如对付这种胸无大志、窝囊透顶的地痞无赖。   “本宫告诉你,你若敢再有一句谎言,本宫马上剜了你的舌头!”慕容雪颜恶狠狠地警告着。   那刘白吓得连小便都失禁了,地上流了一摊,当下不住地磕头,说道:“是一个叫春儿的姑娘,还有一位夫人。”   “春儿,可是这个姑娘?”慕容雪颜指着柳湘湘身后侍立的春儿。   “是,还有这位夫人。”刘白顺带把柳湘湘也供了出来。   “喂,你别胡说……”   “柳湘湘,昨日你听闻本宫闻喜,派香穗买堕胎药,这事本宫没有与你追究;你倒好,变本加厉地收买一个地痞来污蔑本宫!”慕容雪颜冷冷道,“怎么,在这个王府,王爷如今不在,本宫就当不得家,治不得你们?”   “王妃……王妃饶命啊?!”柳湘湘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下拼命磕头。   “饶命?饶你什么?饶你在本宫第一次大婚当夜你挑起众人言词诽谤企图逼死本宫?饶你派香穗卧底在本宫身边替你通风报信?饶你平日里对本宫不敬不尊?还是饶你下药谋害本宫,饶你收买地痞污蔑本宫?”慕容雪颜用力一拍桌子,声音高了一倍,“本宫平日纵容你们,不过是念着家和万事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当真就以为本宫是软柿子,任你胡捏乱,揉?本宫除了是靖王妃,还是太后娘娘亲封的平安郡主,污蔑郡主是怎样的罪名,你可知道?”   “不……不公平。”柳湘湘嗫嚅道,“她们……她们也有份出银子。”   “哦?她们是谁?本宫很有兴趣知道。”慕容雪颜好整以暇地抱起胳膊。   “是杨丽,还有陆美。”柳湘湘将另两人也供了出来。   很好,这回可以将这三人一锅端了,将王府弄得舒服一些,再不似从前乌烟瘴气。   “王妃娘娘,我们,我们只是出了银子……”陆美与杨丽也吓得双双跪下。   “只是出了银子?你们当本宫是三岁孩童?平日里你们和柳湘湘同声共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当真以为本宫全不知情?”   “……”陆美与杨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诬蔑郡主要处以剜舌之刑,你们就等着受刑吧!”慕容雪颜编了个“剜舌”的刑罚来恐吓她们。   “不不不!”三个人说完后紧闭嘴巴,仿佛真的立刻要被割去舌头。   “想不受刑也可以,简单,你们带着自己的丫环,滚出王府,滚回你们自己的娘家去!”慕容雪颜直接说出自己的条件。这也是她“设局”的目的——   将这三个碍事的女人赶出王府去,从此过清静舒服的日子。   “我们……我们要见王爷!”柳湘湘哭闹着不从,“你这女人,你,你……”   “来人,将这六个女人赶出王府!”慕容雪颜毫不容情地命令府中小厮嬷嬷。   “王妃,还有香穗。”秀容提醒道,一面命一小厮去香穗房中寻找这个“漏网之鱼”。   哪知香穗于昨日东窗事发之时早收拾好了包袱,趁着方才混乱之际,背着包袱逃走了。   众人将柳湘湘一行人赶出王府,随后慕容雪颜又让小厮绑了刘白送官查办,自此,王府近日的闹剧才算正式完结。放眼四下,再没有整天让她如骨哽在喉般吞吐不适的女人了。至于这个南宫逸回来有什么反应,这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事后想想,慕容雪颜也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过于凉薄,那三个被她赶出去的女人,不管怎么说也曾与南宫逸同床共枕,纵然南宫逸心中另有所爱,她们却是依附着南宫逸而生存的。但是……若想从此过得顺风顺水,这几个人的离开,是非常有必要的。   几天后,南宫逸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进王府,便觉气氛有异。首先,一贯围绕着他叽叽喳喳喋喋不休的三个女人不见了,其次,王府上下噤若寒蝉,偶尔能听到的蜚短流长半句也无。   南宫逸唤来南宫明询问,这才知道了柳湘湘等三人因污蔑不成,被慕容雪颜设局反扑,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赶出了王府。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对于慕容雪颜的这一行径,他并无半分不悦,反倒对她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从心底生出欣赏。   044 探病中   中秋将至,慕容雪颜进宫向太后请安,并送上一份礼品,从长信宫出来之后,顺道去了杜兰若的漪兰殿,这才知道她最近因为缠绵病榻,十数天足不出户。   “你自小习武,怎么说病就病了呢?”慕容雪颜细心地为她掖了掖披风,一面去开窗户。   “王妃,窗户不能开这么大,太医说了,娘娘不能吹风,不能受凉,不能吃生冷食物,休养这么多天了,今儿还是第一次下床呢。”灵犀阻止道。   慕容雪颜目瞪口呆:“这究竟是什么病,怎么这么多忌讳,听起来像是……像是产后坐月子?”她记得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似乎看过一些书藉或网站上如此介绍产后调养。   “正是呢,我也疑惑着。”杜兰若在对着好友的时候,仍习惯以“我”自称,“当初我是月信推迟了十多天,又嗜睡,清晨时还会干呕,才传太医来诊断,当时,我还以为我是否有身孕了。”   “那么太医怎么诊断?”慕容雪颜追问道。   “太医的意思是,我是血脉阻滞,导致月经不调,给我开了通红活血的方子,可是喝了太医的药后我就腹痛不止,还流了好多的血。如今,已经十多天了,我的月信是止住了,可是整个人绵软无力……”   慕容雪颜心下起疑,忙又问道:“那么,当日所喝之药的药渣呢?是谁倒掉的?可还有没有法子寻回?”   “药渣是采青拿到院子里倒掉的。”灵犀忙回道,“采青去太医那边帮忙煎药了。”   “灵犀,扶你家娘娘去休息,随我去院子里察看一下。”慕容雪颜一面吩咐,一面以手势命同行而来的秀容一起出来。   “是。”灵犀扶了杜兰若重新卧床,旋即随慕容雪颜出了殿门,并叫上小贵子并几个粗使宫女一并在院子中寻找,命大家务必在各个角落细细寻找。   半日,小贵子猛地叫道:“王妃娘娘,这可是药渣?”   慕容雪颜闻声赶去,只见一个靠墙花盆的后面一角,极不明显地藏着一摊药渣。时间已过去良久,药渣被风干,浓缩的所剩无几,甚至已辨认不出本来面目。宫女负责漪兰殿日常打扫的时候,是不会留意这些小小细节的,这才给今日的查访留了机会。   慕容雪颜命灵犀取来布,将药渣一点一点地拾起,包好。   众人皆不解地望着她的举动,不明白高高在上的王妃怎么会如此纡尊降贵地做这些事,只见她做好一切之后问灵犀:“灵犀,负责给你家娘娘调养身体的是哪个太医?”   “是韩太医。”   “那么,我现在带秀容去问另一个太医。”慕容雪颜说毕,带着秀容赶往太医院。   “藏红花?”司徒太医的话让慕容雪颜惊骇莫名。   这位司徒太医,曾是民间一个著名的郎中,以医术卓绝而闻名于世,后因治好了先帝的顽疾,而被召入宫中,成为太医,为人刚正不阿,是整个太医院中最正直的一个。慕容雪颜当初惨遭毁容,就是传他入府治疗的。   “司徒太医,我听说这是活血通经的药方,怎么竟会是……”慕容雪颜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王妃明鉴,这根本不是什么活血通经的药方,而是一副堕胎药的药方。”司徒太医正色道。   慕容雪颜见四下无人,便问道:“司徒太医觉得韩太医为人如何?”   “私交不深,不甚了解。”司徒太医的回答等于没说。   慕容雪颜命秀容将药渣收好,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唤了一名太医院的药童,令其带她去韩太医处。   韩太医犹不知东窗事发,跪拜之后,因问慕容雪颜何故寻他,可是身体有恙。   “本宫无事,只是本宫向来与兰妃娘娘私交甚佳,听闻兰妃娘娘卧病十多日,本宫见她气色不佳,特来问下太医,可有什么益气补血的方子令其固本培元。”   “王妃娘娘……”韩太医拭了拭汗,哑声道,“下官……下官一直在为娘娘开药调理身子,相信娘娘的身子应该很快能恢复……”   “哦,是么?”慕容雪颜看出端倪,随意一笑,“那么,韩太医可否将药方给本宫看看?本宫虽对医理一窍不通,看看也无妨吧?”   “这……这……”韩太医冷汗涔涔,慌乱之间仍朝随侍药童使了个眼色,这一切并未逃过慕容雪颜的眼睛,慕容雪颜也打了个手势,命秀容跟踪。   “既然太医觉得不方便,那便算了。”慕容雪颜淡然打住,又问了几句杜兰若的病症,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方慢悠悠地踱回漪兰殿。一回漪兰殿,便见秀容已回返,忙问道:“那药童去了哪里?”   “去了湮云宫。”论心思机敏,秀容远不及已出嫁的锦心。   “果然是她动的手脚。”慕容雪颜咬牙道,“这恶毒的女人!”   “雪颜,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杜兰若低声问。   “我拿着你十多日前喝的药的药渣去太医院询问,司徒太医告诉我那是藏红花,那药方,是一副堕胎的方子。”慕容雪颜将自己所查到的结果告知。   杜兰若惊恐万状地摇摇头:“怎么可能,当初他明明说我是饮食失调,下红凝滞。堕胎……为什么是堕胎……”   “兰若,你还不明白吗?那个云妃收买了这个太医,趁着皇上与太后均不知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腹中的胎儿打掉了。”慕容雪颜愤然道,“云妃这个狠毒的女人,我现在去太后那里要人马,务必揪出韩太医与她狼狈为奸的证据!”   “雪颜……”乍闻自己失去孩子的消息,杜兰若又是惊、怒、哀、怨,百感交集,除了默默垂泪,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兰若,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太医。”慕容雪颜说毕,便要起身。   “皇上驾到——”忽闻皇上圣驾来临,慕容雪颜只得刹住了脚步,跪拜迎接圣驾。   “皇妹也在这里?”自从太后认慕容雪颜为义女之后,北堂昊便称慕容雪颜为“皇妹”,语气亲切自然。   “是。臣妾听说兰妃娘娘卧病,故而前来探望。”慕容雪颜恭声答道。   “怎么皇妹脸色不太好看,尚有几分怒意,莫非是有人得罪你了?”北堂昊戏问。   慕容雪颜决定赌一把,直接通过北堂昊为杜兰若讨回公道——   “皇上,臣妹这里有一包东西,是半个月前兰妃娘娘卧病之前所服药方。”慕容雪颜将布包着的药方打开,缓缓解释道,“当初兰妃娘娘月信推迟,时常呕吐,韩太医诊断是下红凝滞,饮食不调,说是开了活血通经的药方,让娘娘月信通畅。”   “怎么了?这可有什么疑问?”北堂昊目中镀上惊奇。   “臣妹拿了这药方去问太医院的司徒太医,证实这药方其实是一副堕胎药,其中主要含量便是用于堕胎的藏红花。”   “什么?”北堂昊大惊,脸色一变,“真有此事?”   “有没有此事,皇上只需召韩太医前来一问便知。”   “这老匹夫,竟敢背着朕做此勾当!朕要杀了他!”北堂昊气得捏紧拳头,沉声道:“方有德,去传韩太医!”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靖王妃看样子是知道了什么。下官自己出事不要要紧,下官的夫人与子女可不能因此受到连累……”韩太医面如土色,双腿乱颤。   “出事?谁说会出事?本宫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云妃面色如堂,不惊不乱,命小川子,“小川子,送韩太医回去。”   “是。韩太医,您请回吧。”小川子伸手做送客状。   韩太医不明所以,起身便走,小川子一直跟在一边,十多日来韩太医与云妃暗中来往,恐人知道,每每回太医院都选了一条偏僻而人迹罕至之路,途中鲜少碰见旁人。这一次,直到走到了那座废园里,韩太医与小川子仍未碰见任何一人。   “韩太医,对不住了,主命难违。”小川子没头没脑的蹦出这么一句。   韩太医正要问此话是何意思,猛觉得下腹一阵尖锐的剧痛,竟是一把匕首刺入了下腹要害。   “你……你……”韩太医季顿在地,指着小川子,目露恨意。   “这匕首加了鹤顶红与鸩毒,见血封喉,你很快就会去了。”小川子笑容狰狞可怖,整张面孔扭曲,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你……你……”韩太医口吐鲜血,整个人倒地,双腿一蹬,蜷缩成一团,立即死去。小川子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人已死透,将韩太医的手掌打开,握住了匕首的柄。乍看起来,便像是韩太医自己畏罪自尽了一般。   韩太医的尸首是一个时辰之后被宫中禁卫军搜寻到的,死状可怖,用死不瞑目,像是含有莫大的冤情。   禁卫这统领萧鼎将韩太医的尸首带到圣驾面前,慕容雪颜十分失望——又让那个女人抢了先!再去太医院寻找近日杜兰若调养身子的药方,竟是半片纸张也无,并且连那个一直伺候韩太医的药童也失踪了!   045 纠缠起   慕容雪颜回到王府,感慨万端。原本只是无意的一次探病,竟会牵出这么多是非来,而本该落网的元凶,却如有神助,凡事快了一步,在真相昭然若揭的时候,居然还能毁灭人证,全身而退。于是,这个案子便变成了无头案。   幸而,杜兰若总算是如愿以偿,得到了皇上的垂青。看着他们鹣鲽情深,她想到了自己。在现代,她还没有尝到爱情的味道,就被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逼到了死路;到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关于所谓爱情,更像是一场镜花水月的错觉……   她的良人,南宫逸,他们从来没有站在一条平行线上。   云妃对杜兰若的处处针对,手段之狠辣,令她发指。她的王妃身份,虽不及杜兰若的宫妃身份显赫,然而靖王府,如今可说是她一个人的天下。将柳湘湘那几个多事的女人赶走之后,她在王府也就此立了威,众人再不似从前不拿她当回事,连南宫明这个一开始看她不顺眼的老顽固也对她毕恭毕敬起来。   不过,这个南宫明是必须要防的。无论他对王府忠不忠,他与云妃勾结,是她一直怀疑的事情。   从宫中回到王府,慕容雪颜累得够呛,进了房间,倒头便睡,从傍晚直睡到深夜。醒来之时,才猛然想到五日之后便是中秋,这段日子一直命梁含珠等四人练习,真正的“合作演奏”却从未试过——万一效果不理想怎么办?念头一转,她再也睡不着了,巴不得马上便天色大亮。   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方想起晚膳未用,肚子饿得够呛。秀容因见她睡了,一直在外面服侍,此时大概还当她在睡梦之中呢。掀被下床,慕容雪颜决定——自己下厨!   在外衣外面加了一件披风,慕容雪颜便出了房门,夜还不是很深,她一出来便被秀容碰见,忙问她是否要用膳,慕容雪颜笑着说了自己欲亲自下厨的打算,将秀容支开。对面南宫逸的房间里,灯光竟已熄灭,慕容雪颜暗觉惊疑,却在经过书房里明白了缘故——南宫逸还在书房看书。   慕容雪颜懒得打招呼,直接从书房门口经过,直奔厨房,却不知道她身影掠过之时已然被南宫逸留意到。   来到厨房,她拔出火塞,将油灯点亮,四下寻找着食材。她先尝了一下调料,分辨出味道,再拿来一个鸡蛋,又取了此已清洗的菜叶,再寻了面来,准备自己下一碗面。引了半天火,那灶子就是不合作,里面的柴火都只烧了一点火星出来便熄灭了,气得慕容雪颜直跺脚,她学着平时丫环们的动作拿来一支竹管对着火苗一吹,“轰”,火势终于大了起来,烧得灶下的柴“哧哧”作响,很快地一大片柴火都燃着了。当然,慕容雪颜的脸上也扬了一脸灰黑的灶灰,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只在铁锅中先加入了清水。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南宫逸的声音。   “煮面。”慕容雪颜一面用筷子熟练地打着鸡蛋,一面闲闲地回过头去。   南宫逸冷淡而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爆出笑容——这个平常雪白粉嫩的丫头,尖尖的瓜子脸上蒙了一大层黑灰,只剩下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活像只黑脸小狗!   “笑什么?”慕容雪颜停了手上的动作,才猛然想起自己脸上异样的感觉……完了,肯定是刚才吹火的时候弄上灰了,现在让南宫逸这个家伙看到这超糗的一面……   “你会煮面?”南宫逸笑够了,方问道。   很明显的不相信人的语气……慕容雪颜决定证明自己的能力:“自然会,不然,我请你吃面?”   见南宫逸不回答,她在锅中又加了水,接着对南宫逸说道:“喂,你会不会添柴?”   “添柴?”开什么玩笑,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出身名门地位尊崇,从小到大没干过半点粗活,除了在军中与部下一起同甘共苦……   想归想,连南宫逸自己也不明白,他竟会乖乖听着这小丫头的话,俯下身子往灶中添了一小捆柴。   “差不多了,水要开了。”慕容雪颜将鸡蛋倒入烧滚的水中,又依次加入调味品,最后在水再次烧滚的时候加入几片菜叶。   “大功告成!”面香在厨房弥漫,闻得慕容雪颜更加饿了。将灶台下的火熄灭之后,她将面从锅中打起,平均分在两个碗里,并在每个碗中再加上数滴香油,然后端了其中一碗给南宫逸。   雪白糯滑的面条,衬以几片青翠的菜叶,汤上面浮着嫩黄色的蛋花,光是看着色彩,闻着香味就觉得很是享受,轻轻啜一口汤,味道清香鲜美,南宫逸咽下汤,抬眸望着慕容雪颜。   “很难吃?”慕容雪颜不解地瞪着闷声不响的南宫逸,“难道,我太久没下厨,技艺退步了?”   “是很好吃。”难道听到南宫逸一句称赞。   “我有没有听错?你也会夸人?”慕容雪颜目中镀上惊趣。   “快吃吧,听说你回来就睡晚膳也没吃。”   呃……这算是关心吗?听起来意思是关心,但语气冷得……甩甩头,将这些有的没有的甩去,慕容雪颜垂下头,认真地吃起面来。   吃完面的时候,慕容雪颜决定四处走走。而南宫逸,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因为这“一面之缘”,南宫逸的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也许是月色太美,也许是王府的后花园夜景怡人,两个人并肩走着,心中各有温馨之感。   “介不介意说说你和云儿的故事?”慕容雪颜忽然问。   “你有兴趣知道?”南宫逸并无排斥之意。   “你放心,我不是盘查。”慕容雪颜迎着银光熠熠的月亮笑,“只是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你觉得‘曾经沧海难为水’。”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南宫逸读的诗书不多,却也知道这两句诗。幽幽月色下,不知道为何,他愿意展开倾诉,对着这个与他拜过两次堂却从来没有做过真正的夫妻的女子。这个他一直认为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我和云儿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比我小两岁。那时候,我父亲的军队在沧州驻防,而云儿的父亲当时是沧州的刺史。云儿的娘有‘沧州第一美女’之称,云儿则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当然,很小的时候,我还还懂得美为何物。”   南宫逸顿了顿,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记得还是云儿十三岁那年,她的母亲去世了。那天,看到她独自在窗前哭得那么伤心,我忍不住将她抱住。从小到大,我无数次扯过她的发辫,撕过她的衣袖,一大群人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由我和云儿扮演夫妻,但是单独相对的时候,我却是第一次抱着她。那年我十五岁,对男女之事有了懵懵懂懂的了解,那时才突然觉得怀中的云儿好美,让我想一辈子就这样呵护她……”   一辈子。那是多么漫漫悠长的岁月,又有谁能预料,中间会发生多少曲曲折折的变故……   “十五岁……”慕容雪颜涩然念道。她今年也是十五岁,究竟是巧合,抑或是宿命?   “云儿十四岁的时候,我们已经彼此定情,身边的人早知道我们是一对。那时候,我曾向父亲提出求娶云儿,但是父亲认为男儿志在四方,不应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并说云儿尚未及笄,提亲尚早。”南宫逸剑眉微蹙,愁绪像轻烟笼罩,“那年,父亲被调职回京,而云儿的父亲也因政绩出众,被调到京中升为尚书。如果……”   如果没有这场调任,如果云儿依然留在沧州。也许,今时今日,他们的人生便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惜,没有如果。”慕容雪颜打断他的话,“如果有如果,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南宫逸研判地望了她一眼,猜不透她这一句的含义,继续说道:“云儿十五岁行过及笄礼之后,我准备好了采礼,欲择吉日提亲,宫中却选来消息,先皇钦闻得尚书之女知书达礼,钦封其为太子妃择日完婚。”   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如同兜头被淋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冷透了。他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结果,却敌不上一张圣旨。   那日,是她大婚前夕,他乔装成尚书府上小厮,欲带她离去。   而她却,亲口将他拒绝。他们都不是属于自己的自由之身,各自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若放下一切果断私奔,只会留下千载骂名。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使他武功盖世,亦逃不过帝王的通缉,更何况带着丝毫不会武功,身娇体贵的她……   可以想见,她说着这一切的时候,内心经过了怎样的挣扎,但对于命运如此的安排,除了接受,他们没有别的办法。   于是他笑着离开,在那个夜里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云儿大婚,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三夜。三天后,我想通了,决定随着父亲投身军营,再也不回这个伤心地。再后来,你的父亲在朝堂上提出了让我娶你。我当时因为云儿的事万念俱灰,……便答应了先皇的赐婚。恰巧后来,边塞传来游牧民族侵扰我大齐边塞百姓的消息,我率军前去驻防,这一去,便是五年。”   “你的三个小老婆,可是在边塞娶的?”慕容雪颜笑。   “丫头,你还真是不知死活,你赶走她们,我没有找你算账,你倒自己提出来。”   “若当真是我做错了,以你的个性安能不寻我晦气?”慕容雪颜反驳道,“今年你会回来,又是为什么?”   “为了你。”南宫逸白她一眼,这个丫头鬼灵精得很,倒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见感情这种事情,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你一回来,纠缠又开始了。”慕容雪颜叹息。   原来南宫逸与云妃的过去是这个样子的……听他的诉说,眼里眉间,俱是情意。可见他对云妃根本还未忘情。难怪,他们会不止一次地在宫中私会……那云妃呢?她对南宫逸,究竟是余情未了,抑或只是利用过去的感情羁绊他,为自己登上后位铺路?   046 暗偷欢   八月十五。中秋。午后,吉时。往年麒兴城选花魁之日皆定在三月初三,正是才子佳人游春踏青的日子。而今年因为三月初三是靖王大婚之日,故而索性延迟到中秋节。   是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整个麒兴城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中,处处锦绣繁华。选花魁的地点设在潇湘阁,有专门的舞台,舞台之后是休息与未轮到的姑娘们休息之地。   慕容雪颜与艳无双携了代表鸣翠坊参赛的“女子乐坊”组合、如梦、紫鸢,来到潇湘阁。一行人进入潇湘阁的时候各院的姑娘已到齐,莺莺燕燕地站了一屋子,浓重的脂粉味呛得慕容雪颜有些晕眩。交代了几句比赛事宜,慕容雪颜便与艳无双离开,来到潇湘阁下的观众席处。   前排的雅座坐着的都是麒兴城内的王公子弟与才子名士,正中间的位置上坐着傅君凌,据说他家财万贯,财力与万三千不相上下,其为人仗义正直,却广为称道,不似万三千为富不仁,恶名昭著。这几年这几年选花魁的赏金都是由他所出,且近年的花魁大赛亦由他主持。艳无双与慕容雪颜坐在第二排为各院妈妈所设的座位之上,等待着比赛的正式开场。一时之间人声鼎沸,直到舞台之上帷幕拉开,数十名姑娘站成一排,因如梦是前一年的花魁,正中间的位置由她所站。   潇湘阁东临麒兴城护城河,今日连河中也是热闹非凡。画舫排成长龙,上面也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时候差不多了,傅君凌起身走向舞台,示意众人安静,尔后朗声道:“傅某不才,得蒙各位不弃,接连几载为麒城选举花魁,为的是与大家同乐。今日就让我们尽兴地欣赏佳人风采,得花魁者赏黄金千两,以示祝贺。另外,与去年一样,今年增设‘团体’比赛,获得团体第一的,赏黄金五百两。”慕容雪颜观其相貌,但见他身穿绛紫便服,头未戴冠,长身玉立,丰神俊秀,虽过而立之年,却依旧风采逼人,形容俊美,与她曾见过的富态体貌的万三千相差悬殊。   台下一片欢呼,想来众人是迫不及待等着花魁大选的开始了。慕容雪颜见艳无双离座,正纳闷是何故,只见她绕过潇湘阁后面,随后站到舞台中央,大声宣布:“比赛就此开始,请姑娘们按顺序各自展示才艺,第一位,媚香楼头牌,绿珠姑娘。”原来因为如梦去年是花魁,艳无双故而有幸在台上充当“报幕”角色。   慕容雪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这可是古代的花魁大赛!她从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今日有此良机,万不可错过一丝一毫!只见一名美貌女子抱着琵琶走出,朝众人微微福了下身,优雅地坐下。一袭淡绿裙装,身形婀娜,眉清目秀,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女。在慕容雪颜看来,其相貌不在杜兰若之下。   轻拢慢捻,玉指轻拂,未成曲调,情韵先来。只见她边弹琵琶边唱道:   “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   这曲子,慕容雪颜曾听如梦唱过,只是今次由她唱来,更是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玉容低垂,歌喉清丽,百媚坐中生。   “好!”众皆赞叹不绝。绿珠再度福了福身,自行退下。   艳无双再度出现,站在舞台中央大声说道:“第二位,凤来阁头牌玉秀姑娘。”   玉秀来到舞台中央。一身绛红裙装,倒与这秋日的天色很是相符,她的表演是一曲舞蹈。只见她腰肢摆动,柔弱无骨,双手高举在头顶,托成花萼状,玉指纤纤,随着身体的微摆不停轻拂宛旋,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尽显媚态。   ……   “第五位,鸣翠坊头牌,如梦姑娘。”   如梦今日,比往常更美了,一身雪白裙装,衬得其天生丽质,高洁脱俗,脸上只是略施粉黛,更突出了五官的以致,头上挽了简单的双环髻,坠以一支白玉簪子,一眼望去,不觉奢华,却有惊艳倾城之态。   如梦站在舞台中央,摆好朝凤起舞之势,待琴音响起,她双手张开,长袖两方飞扬,轻舞飞扬,飘然若仙。足轻点地上,瞬间将力凝于足尖,再使巧劲翻身一跃,轻易地于空中翻旋数圈,后稳稳落地,双腿轻弹而起,飞跃成一,连贯有序,绰约多姿。琴音乍到高潮,如梦仍以足尖点地,旋身疾摆,宛若惊鸿翩飞,又似仙子临凡,一曲音尽,方稳稳定站定,如凤凰展翅,姿势优美至极。   ……   “第十一位,鸣翠坊紫鸢姑娘。”   紫鸢的“复出”,早在慕容雪颜先时为她设计歌舞便人所共知,用成绩不俗了。此时再登台,亦令众人翘首以待。   她今日穿了淡紫裙装,显得气度雍容,优雅大方。她方坐定,前方便备有一案,上置一把古筝。也是今日,慕容雪颜方知紫鸢原也会弹古筝——可能,这就是古代的青楼女子混饭吃的“招牌绝活”之一。   只听她轻弹浅吟,却是一首慕容雪颜旧日教她的《不悔》:   “夕阳里送你绿罗衣年年芳草凄凄   难相聚何苦相遇咫尺间恨无只言片语   遇见你天意更漏孤眠枕上听梧桐夜雨   心相印风露宵立月如水吹落梅花曲   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梦里有你梦醒谁来相依偎   相思一夜行遍千江水天若有情天要作证终不悔   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醒也莫问醉也莫问归不归   相思一夜行遍千江水生也为你死也为你独憔悴   ……”   歌词动人,情真意切,配上高超琴技,令众人折服沉醉。一曲唱毕,喝彩声如潮,竟比方才如梦之舞更为强烈。   个人的花魁大赛比完之后,暂停片刻,艳无双上台,清了清嗓子道:“下面,团体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位,丽春苑清荷、若水、楚楚、烟屏、碧瑶四位姑娘。”   话音刚落,五位姑娘齐齐站在舞台中央,论美貌,当真是燕瘦环肥,各有千秋,直让慕容雪颜目不暇接。乐声咋起,其中四位姑娘以众星拱月之势,将一人围在中央。   “那是丽春苑的头牌碧瑶姑娘。”有相熟的人议论道,“去年的团体比赛,就是丽春苑夺了第一。”   周围的四位姑娘各执两把扇子,纤臂微摆,悠然轻舞,而中央的碧瑶,发如流泉,眉目如画,缓缓仰头,如花含苞待放,再以昂首的姿态对众一笑,以单足支地,轻旋数圈……   “是邯郸回旋……”一些精通舞技的世家子弟开始议论,“传说汉代赵飞燕善舞邯郸回旋,其体态轻盈,能作掌中舞。”   “好。”慕容雪颜由衷地赞叹,同时开始暗自担心,不知道她策划的那个节目能不能占得优势。   ……   “第六位,鸣翠坊锦瑟、画扇、诗音、琴韵四位姑娘!”   慕容雪颜紧张得以手指攥紧了裙裾,等待着表演的开始。之前,她已让她们排练过不下十次,均是配合无间,默契十足。但愿这次……   几名小厮抬上一个空白屏风,并装有水墨颜料的碟子若干、毛笔数支。众皆纳罕,似乎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表演方式。   四人坐定,相互交换一个眼神。慕容雪颜教授多日的《梦里水乡》便倾泻而出——瑟、筝、扬琴合音,更将这曲子的幽静空灵表演得淋漓尽致,清婉动人。更妙的是三人演奏之时,画扇起身,执笔在屏风上疾画,清流、小舟、远山……好一副风流雅致的江南风情。   “好!”“好!”   表演还示完毕,叫好声便一声接着一声,反响空前热烈。待一曲完毕,众皆犹觉余音袅袅,绕梁不去。而画扇所作之画业已完成,美人如玉,轻舟碧水,意境与曲调竟是如此的一致。   比赛圆满结束,鸣翠坊大获全胜。花魁人选在如梦与紫鸢之间定夺不下,艳无双按照慕容雪颜提议,选取三十名“观众代表”——有世家子弟,有贫寒书生,有贩夫走卒,——来投“支持票”,结果,被冷落遗忘许久的紫鸢竟以多出二票的优势当选今年花魁,令人大感意外;而鸣翠坊的三个合奏、一人作画的表演方式亦获选团体第一,为众人津津乐道。不久之后风靡京城——此是后话。   傍晚,一切结束,慕容雪颜随艳无双回了鸣翠坊,艳无双二话不说,将所得的一千五百两黄金中的五百两给了慕容雪颜。   这五百两黄金,可真正算是慕容雪颜在古代的“第一桶金”了。   而同样的下午,北堂昊正陪在杜兰若身边,一起享用太后赏赐的月饼、瓜果,相对谈笑,恰逢南宫逸进宫,寂寞难耐的云妃遣红绡将他请来。仗着皇帝不会过来,两人竟进了湮云宫内殿云妃卧室处……   047 新旧爱   云妃将所有宫女内侍遣退,与南宫逸共处一室。   南宫逸望着这张依然美艳的脸,一时缄默不语。雪肤依然,花貌如昨,她并没有变老,举手投足间相较少女时期多了成熟的风韵,可目光中却多了许多复杂的东西,他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逸,还是你对我好。”她伏在他的怀中,如同小鸟依人。   逸……这样的称呼,她过去何止唤过他一次,亲昵的,微嗔薄怒的,撒娇的,……各种各样的语气。那是青梅竹马的时候,那是最无瑕纯净的年华……他年少轻狂,她绮年玉貌。   思绪兜兜转转间,慕容雪颜清澈的笑颜忽在脑海中出现,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感觉,希望此时此刻能够见到她,听听她清脆的话音。   “云儿……”轻轻将她推开,他礼让地站起来,语气疏远冷淡:“我们这样……不可以,你是皇上的妃子,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且你已经身怀龙裔,我……”   “你是嫌弃我了?”云妃泪珠漱漱滴落,伤心欲绝,“我有什么办法,普天之下,谁能拒绝得了帝王的恩宠?”   “我是认为,我们再这样下去,对彼此都不好。”南宫逸小心翼翼地解释着。   云妃凄然一笑:“你的意思是,你不要我了,对吗?”   “云儿……”怎样说才能不伤害她,怎样才能告诉她,他不想再两个人再这样偷偷摸摸地来往下去,若事情败露,会同时毁了他们两人。   她一言不发,安静地坐着,神色阴冷。   南宫逸与云妃彼此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多次,离开的念头从南宫逸脑中一闪而过,但一看到她落寞孤苦的模样,他又不忍心了。   窗外明朗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   “不早了,我想我……”南宫逸天欲起身作辞。   门外传来内侍曼声通报:“皇上驾到……”   “怎么办,皇上来了!”云妃面色“刷”地变白,仿佛所有血液被瞬间抽离。   “我躲一下。”南宫逸足尖轻点,闪身避到云妃用于更衣的屏风之后。   未过多久,北堂昊大步走了进来,见云妃端坐床沿,似是神色不豫,便问道:“爱妃,怎么了,可是你心中不快?”   “皇上说笑了,臣妾哪里敢。”她笑脸迎人,与方才对着南宫逸时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有云泥之别。   北堂昊不语,注视着她浑圆的肚子,面露慈爱笑容:“还要多久会生?”   “太医说还有四个月。”云妃目露笑容,轻抚着肚子。   这个笑容是为了他和他的孩子……躲在屏风后面的南宫逸心冷如冰。怀孕五个多月的云妃,身量不如往昔轻盈苗条,明显的突起的小腹,微微发福的体态,这些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南宫逸的眼睛。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她爱这个孩子,这个身上留着皇帝血液的孩子。   “朕听一听。”北堂昊俯蹲下来,将耳朵贴在云妃的肚子上,温柔地聆听。片刻之后,他欣喜地一笑:“朕听到朕的皇子在练武呢!”   “皇上怎么知道是皇子?”云妃心下一动,问道。   北堂昊笑道:“听那拳打脚踢的动作,就是个虎虎生威的男儿!哪有女孩子家那般顽皮的?”   “皇上……”云妃娇声一笑,容色妩媚动人。   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忘旧情,说自己还是当年那个与他相知相许的云儿。可惜,这一切终究是谎言……南宫逸听着她与皇上笑语欢言,听着她满口柔情蜜意,这才真的发现,原来她真的已经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一心一意只装着他的云儿了,而他,却傻傻的以为回得去。   “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是……”云妃柔声答应,忽然微嗔道:“皇上,你!……”   南宫逸正疑惑着究竟发生了什么,猛听到北堂昊答道:“像朕的妃子呀!朕亲一下自己的妃子有什么不可以?”   南宫逸的心,像风暴之中的沙丘,一寸一寸,被夷平,痛楚难言。   不知道究竟等待了多久,他听到云妃唤道:“你可以出来了。”   他从屏风后面闪身而出,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狼狈而又可悲。   “告诉我,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同样的问题,他也曾问过慕容雪颜。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在三月初三的大婚当日,印象中是个美丽而痴呆的新娘,对他的迷恋得一塌糊涂。后来她整个人变了,脱胎换骨,他曾固执地以为她在婚后对他的不闻不问是有意为之,他以为她的心里依然迷恋他……   那个精灵般慧黠的女子告诉他,她觉得女人活在世上同男人一样,有许多事情可做,并不是非要依附着男人才能生存。那以后他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今日,他突然通过慕容雪颜,看见了云儿的庸俗与浅薄——   她原来也和后宫那些关于勾心斗角的女人一样,依附着皇上而生存,如果没有皇上,她就找不到自我。   “后位。”她轻而坚决地吐出两个字。   果然。在她的心目中,曾经的心头挚爱,曾经的款款深情,皆及不上一个光芒璀璨的皇后宝座。   “若真是如此,以后我们不要再相见了。”南宫逸目光中难掩失望,落寞离去。   慕容雪颜回王府的时候,时近黄昏,暮色四合。   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袖袋中揣着今日的收入,计划着自己的将来。她要运用自己在现代的知识,除了鸣翠坊,她还要经营其他的生意,扩大自己的人脉……   “秀容,去王府酒窖抬些好酒来。”   “这……”秀容犹豫地看着自家王妃。这可是在王府啊,不比当时在相府,可随心所欲,万一被那个性情喜怒无常的王爷撞见,后果不可谓不非常严重。   慕容雪颜满不在乎地一笑:“没事,我和南宫逸早达成协议了,互不干涉。”   “那好吧。”秀容再无异议,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秀容捧着一坛子酒来,身后还跟着一名面貌清秀的小厮,双手各举一坛酒。   “你什么时候学会使唤人了?”慕容雪颜含笑打趣,她一眼看出小厮望着秀容的眼神中再明显不过的情愫。用闻都能闻得到爱情的味道。   “小杨反正没什么事,再说她是自己愿意帮我的。”秀容扬头一笑,一副得瑟形容。   “再去厨房传几个小菜。”   “是。”秀容正欲赶去,被那名唤小杨的小厮抢了先,“王妃,小的马上就去。”   小杨说完,一溜烟跑去了厨房,慕容雪颜竖起大拇指,对秀容笑道:“你不错嘛。”   “小姐何必笑奴婢。”秀容垂首,面含羞色。“初来王府之时,满王府没一个人瞧得起奴婢,说小姐是……是……”   “是不是因为我曾经被王爷休过,是所谓的‘下堂妻’,又再次嫁了回来,这些个下人都不将我放在眼里?”慕容雪颜接道,她又怎会不知,当初大婚次日,照规矩柳湘湘等三人是应该来向她请安的,结果她等了半天半个人影也未见。好在她生性豁达,在花园相遇也仅仅是说了几句重话吓吓那几个女人,未认真将此事放在心上,过后也便心安理得地当起王府的一个摆设——呃,是个会移动的摆设——,做自己计划之内的事情。   “是。”秀容肯定地点点头,又说道,“只有这个小杨,从来不会看低奴婢,且时时帮助奴婢,暗地里也常常提点奴婢。”   “那是因为人家喜欢你呀。”慕容雪颜道,“不过,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诚实可信,没那种狡狯奸诈之气。”   主仆二人说到兴头处,小杨已经回来,手中端着一个锦盘,上置四个小碟,内盛四样精致小菜,并有一只酒杯、一副碗筷。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慕容雪颜随和一笑,将两人打发下去。   秀容与小杨自下去用晚膳,慕容雪颜撕了一只酒坛的泥封,只闻得酒香袭人,直沁心脾。那个酒杯实在是小得可以,她看都不看,直接就着酒坛将酒倾入口中。   她还是第一次喝王府所藏的美酒,酒香凛冽,从喉中直通到胃里,一股暖意瞬间游走全身,连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只是酒坛的口子太大,许多酒都淋在了她的衣衫上,弄得衣衫上潮湿一片。   “你在干什么?”斜刺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因为背对着那人,慕容雪颜只看到一片藏青色衣角。   “喝酒啊。”她并不在意来者是谁,将酒坛搁下,用筷子夹了几口菜吃下。   “哪有女人家喝酒喝成这样的!”来人一把夺过她的酒坛,带着几分怒意。   “你管我!”慕容雪颜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我高兴,我乐意,我就爱喝酒……”   侧过头,她看见身着藏青色外袍的南宫逸站在她的身后,脸上的表情堪与传说中的“瘟神”媲美。   048 身与心   “很好喝的,你要不要试试?”慕容雪颜歪着头,小心地陪着笑脸。   “酒……”南宫逸一看到她的笑脸,神色一缓,眉宇间泛起愁绪。   “曹操的《短歌行》里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李白的诗句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上酒中仙’,‘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王维的诗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王昌龄的诗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臣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她每念出一句,南宫逸的表情便惊异一分,如此学识,这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相府千金所有,他一向知道她有一副好歌喉——但那可称之为“天赋异禀”,然而胸中的学识,却绝不是上天所能赋予的。   “从一朝一夕的学习里啊。没有学习,哪里来的学问,又如何能令自己进步?”她的双目流光溢彩,钻石般璀璨,“女人嘛,就应该多懂一些东西,方能不被岁月消磨得平庸,失去了斗志。”   停顿了一下,她又端了一坛酒,并扬了扬,笑眯眯地说道,“酒可是个好东西,高兴的时候喝,不高兴的时候喝,它都能带来不同的感受。”   “酒……”无端地,他想到了李白的另外两句诗,信口念出,“抽刀断水断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喂,你看起来像失……”慕容雪颜口中“失恋”二字呼之欲出,看了看南宫逸的脸色又决定不刺激这个男人,换了个方式问道,“下午去宫里了吗?”   “是。”南宫逸在她身旁坐下,并不愿意再说什么,拿过一只酒坛,也撕去了上面的泥封,仰起脖子,直直地灌下去。   醉吧,喝醉了,就能忘记吧,忘了放不下的过去,忘了早不再属于自己的女人,忘了所有的烦恼忧愁……南宫逸拉起慕容雪颜,含着笑意的俊眼望着她,“丫头,陪我去喝酒。”   两个人手拉着手,奔跑得像两个孩子,直朝王府藏酒的酒窖跑去。   他应该是看清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了吧……看他的样子,很是伤心……慕容雪颜一动不动地顺着南宫逸,由他带去酒窖。他举着坛子猛灌,她亦陪着喝。   她的酒量其实不算多好,还是前阵子和过无痕学会喝酒的。只是看着他落寞的模样,才豁出去“舍命陪君子”。   地窖中空了几个酒坛子,两个人都醉了七八分。南宫逸突然笑了:“我傻,只有我傻,我还以为可以回得去,我还以为她也如我一样珍惜我们过去的感情。”   “怎么能回得去呢?消失的爱情,本来就是无法回头的路,当初放弃了,如今还想重新拥有,又如何能拥有?”借着酒的力量,慕容雪颜说话便少了忌讳。她靠墙而坐,额际的头发散乱,那条横在额头中央的疤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南宫逸的视线里。   他伸出修长手指,轻抚那条粗而明显的疤痕,满脸疼惜:“这里,疼吗?”   “早就不痛了。”慕容雪颜回眸一笑,目中似有泪光浮动,“最让我觉得痛的,不是这条疤,而是有个人为了回护给我留了这条疤的那个女人……”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保护云儿娶你的吗?”南宫逸神色变得奇怪,瞳孔中多了慕容雪颜看不明白的东西,“你数次当众表演歌舞,如此美丽惊人,又如霁月风光大方洒脱,我……我……”   “怎样?”慕容雪颜因了后半句话心跳加速,赶着追问。   “慕容雪颜,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南宫逸没有再说下去,捧住她的脸,痴痴地问着。   “你当真想知道?”   “想?”南宫逸实话实说,“你就像一道谜题,接触你越久,便越想知道答案,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   慕容雪颜先是微笑,旋即落寞地摇头,自嘲地一笑:“若我真像你形容的这般好,你便不会娶我回来当个摆设了。这样也好,彼此没有纠缠,以后若要走,也走得干脆一些。”   “走?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去哪里?”南宫逸一闻此言,仿佛她真的会随时逃走,一把将她手臂抓住。   “我的灵魂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我又不是真正属于这个时代。”慕容雪颜推开他的手。   “什么?!”南宫逸整个人坐起,酒也醒了一大半。   “真正的慕容雪颜早就在和你第一次大婚当日死去了,我是通过‘借尸还魂’的方式来到这具身体上的。坊间传闻丞相之女死了之后‘诈尸’,再死而复生,是真的,没一点夸张。”   “你再说一遍?!”南宫逸双手扳住慕容雪颜的肩膀,目光如炬。   慕容雪颜被他目中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吓了一跳,迷迷糊糊间方想起自己竟随口将秘密说了出来,悔之不迭,忙岔开话题:“好像……夜深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再陪我一会儿。”南宫逸一把拉住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就心软了,又留了下来。   电视剧中那些男女关系由简单变成复杂,通常都是与酒有关;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该和南宫逸一起喝酒——   这是第二天清晨慕容雪颜醒过来之后的想法。   头痛欲裂,浑身也是酸痛得不行,她正要起床,忽然发现今日的“被子”特别重,睁开眼睛,乍然见到的是南宫逸伏在她身上的身躯。   “啊……”她惊破了魂,惨叫起来。   “怎么了?”南宫逸揉揉眼睛,看清楚了形势之后,反应不似慕容雪颜夸张,只是翻身下来,朝床的外面一挪。   慕容雪颜极目望去,只见房间的每一样布置都极熟悉,是她的房间没错,这个房间自从大婚之后便归她了;满地散乱着的衣服——不堪入目,肚兜、外衫、裙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雪颜捧着头,点点滴滴地回忆涌入脑海——   她记得他们一起喝了许多酒,聊了许多,说的什么,她差不多都忘记了;她记得她本来是要提早离去的,是南宫逸拉着她,让她继续陪他喝酒;她记得他们后来喝得路都走不稳了,她便要南宫逸送她回房。   再以后呢?   “其实,我心里也是有你的。但是我早就有了云儿。一个人的心中,断容不下两个人。”   这似乎是南宫逸说过的。   “我的心里又何尝没有你?只是我不想失望,不想被伤害,所以只能离你越来越远……”   天哪,这么肉麻的话是她说的吗?这么不要脸的?   接着是……是……两个人好像抱在一起,亲在一起……   “天哪!”慕容雪颜一张俏脸腾地烧得通红,她捧着脸,连自己对自己也无语了。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所以,你不会要我对你负责吧?”南宫逸将平常挂在嘴边的“本王”换成了“我”,听上去好像还有些许得意。   “夫妻……”慕容雪颜念着这两个字,恍若从未清楚这两个字的含义。从大婚至今,他们除了必要时候在人前演演戏,何曾像过一对真正的夫妻了?昨晚……昨晚……   南宫逸的吻从她的脸上移至锁骨,火一般灼灼的触觉让她情难自已,将他的脖子勾住,不知怎样才能贴得更近,才能永不分离……   他的手滑向她的腰际,解掉了她的腰带……   褪去所有枷锁,两个人相拥着躺进床塌,香帷之内,风光旖旎……   他似先生教得认真,她如学生学得细致……   “起初会有些疼,要忍着。”这是南宫逸的软语温存。   “啊!”那是初经人事的她被痛得叫出声的……   “等一下便不会痛了。”他贴着她的耳朵呢喃,呵得她好痒……   他的吻,烙印般打在她全身每一处。锁骨,胸前,腰际……   两具炎热的身体再度紧密结合,没有先前的痛楚,只有不可思议的快感流窜全身,起伏坐仰间,让她觉得如临仙界……   该死!喝醉之前和这个家伙说了什么都不记得,偏偏将两个人的“酒后乱性”记得这么清楚!   “雪颜。”这是第一次,她听见南宫逸这样唤她。   “呃?!”头脑还在高速运转,回忆昨夜的细节,脸红得不能再红,乍被他拉回神,脸上的表情便僵了一瞬。   “昨晚,谢谢你。”瞥见她眼睛睁大,想来是会错了意,他接着解释道,“谢谢你陪我喝酒,让我心里舒服了许多。”   “呃……”昨晚的“陪酒”事件,她实在是没什么印象,只得讪讪地笑了笑,作为回答。   南宫逸穿戴好之后离去,她抱着被子,仍有些恍神。许久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穿,飞速下床,换了一套的新的裙装穿上。秀容进来伺候,望见一地的衣裳心中了然,什么也不多说,只将衣服整理在一处,并命一个做粗活的丫环拿去洗掉,那丫环紧接着收拾了床铺,床单一抹桃花般的嫣红自然也没逃过两个丫环的眼睛。   慕容雪颜羞得无地自容,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王妃,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秀容在为慕容雪颜梳头的时候,促狭地一笑。   “……”慕容雪颜白秀容一眼。   “不过,你别怪奴婢多嘴,您本来与王爷就是夫妻,这未必不是好事。不然,他永远都不可能拿您当回事。”   这是什么话……难道要她,用身体去拴住一个男人的心?!   049 飞天阁   飞天阁。   舞妃命两个宫女击筑,自己则换上南越国的服饰装扮,在殿中起舞。筑声一阵紧似一紧,同时夹杂着舞妃身上银器相互击打的声音,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令宫女内侍们大开眼界。   衣袖翻飞,足尖轻跃,宛若这个宫殿的名字——飞天阁。   “好!”陌生的女子声音响起,舞妃刹住舞步,回首望去,方知来人是云妃。怀孕五个月的她身量发福,肚子高高突起,早没了往日的清瘦窈窕,脸上因为孕期之故雀斑横生,有意精心妆点加以掩饰,依稀还是从前丽色可人的模样。   “云妃娘娘大驾光临,有何见教?”舞妃淡然相询,一贯冷艳的面上没有笑意。   “妹妹,若论见教,姐姐可愧不敢当。”云妃仍带着笑容,有意讨好。   “云妃娘娘还是莫要如此称呼了,本宫可听不惯。本宫除了幼弟一人,并无其他姊妹。”舞妃轻轻地打断她。   云妃灿烂的笑容当即僵住,好在她反应快,瞬间脸上重新堆满笑容,神色渐而诡秘:“舞妃娘娘,本宫有要事与你商量,可否屏退左右?”   “事无不可对人言,何必作如此鬼鬼祟祟的模样?兰妃来找本宫之时就绝不会这样。”生性豪爽的舞妃说话亦是从不拐弯,一番抢白让云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待要说什么话反驳,却又想不出说辞来。   “据闻皇上冷落舞妃已久,难道你就不想重新获得圣上垂青?”云妃索性不遮遮掩掩,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要你与本宫合作,本宫保证让你打动皇上,重获圣宠……”   “本宫若要打动皇上,总是要靠自己的真实本事,而不是某些手段。”舞妃冷眸中镀上轻蔑之色,末了又加上一句,“云妃娘娘还有事么?”   “你?!不识抬举!”云妃气得目眦欲裂。   “抬举?何为抬举?”舞妃不屑地一笑,目光中隐约有挑战的意味,“你我同为四妃之一,地位本来便不相上下,本宫何须由你抬举?”   “舞妃娘娘,你本是南越公主,嫁入宫中,却让一个将门之女抢尽风头,你当真甘心?”云妃不死心地继续挑拨着。   舞妃清冷地一笑,神色淡漠:“本宫嫁入齐国,是为国和亲,个人荣辱,早已置之度外。”   “既然如此,舞妃,本宫祝你早日获得圣上垂青!”云妃恨恨地一笑,拂袖而去。   舞妃并无相送之意,任由云   生性清高的舞妃有着南越女子的清高与倨傲,在她的概念里,男人的心,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若不属于自己,她亦不屑于去争、去抢。当初来大齐的时候,她是作为和亲贡使而来的,她并没有相爱的恋人。她清楚地记得初次相遇之时,温润如入的北堂昊便悄然进入了她的心扉,然而后宫之中佳丽如云,皇上又“雨露均沾”,待她与虽的妃子并无不同。近日兰妃被人陷害的事情她亦听说,同情之余,对这吃人的后宫又多了一层认识。云妃的目的她又怎会不知?但她自认再不济,也绝不使一些暗箭伤人的手段。   “娘娘为何不与云妃娘娘共谋?”宫女珠儿问道。珠儿是她在南越时自幼相随的宫女,和亲之时与另一个名唤含香的宫女随她一起来到大齐。   “本宫向来不屑此举。”舞妃不以为然,“何况,本宫作为和亲公主,本身就地位敏感,若是与人联合在宫中使诈,万一事情败露,只会让人看轻了我南越女子。”   “娘娘深谋远虑,奴婢失言了。”珠儿自悔失言,忙躬身跪下。   舞妃亲自将珠儿扶起,大度地一笑:“你的好意本宫都明白,只是今日之语以后万不可再提。”   偌大的宫殿半日沉寂,珠儿忽道:“娘娘,听说皇上近期会微服出宫。”   “微服出宫?”舞妃扬了扬有些男性化的黑眉,惶惑不解。   “具体是什么事情奴婢不曾听说,但皇上会带上兰妃。”   皇上与兰妃……自从兰妃一场大病之后,皇上对兰妃便与对其他妃嫔有所不同。宫中传闻兰妃幼时曾与皇上相识,两人关系较别人更为亲密……将以前的酸涩忽略掉,她再度命珠儿与含香击筑,翩然起舞。   就这样,一个人跳着,将所有的烦忧全部都忘却。   舞妃年幼时曾在宫中见过一名高僧,那高僧在南越皇宫逗留了一段时日。因为好奇,她去见过高僧几回,也从高僧口中知道了几句佛偈——   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年少的时候只是觉得诗句深奥,记牢了,不曾意会;若干年之后的今夕,她却悟出了这几句的真谛。   为什么要爱呢?一切的开端缘于初次的相见,若没有初见……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大齐。   流产事件,让杜兰若彻底看清了深宫的险恶,事情最后的结果虽是不了了之,但慕容雪颜却特别提点她提防云妃,她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   整整一个月的休养过去了,她方觉得精神好转,调养身体的一个月之中,因为北堂昊的特许,她不曾向太后请过安。身子一复元,立刻赶往长信宫去向太后请安。   “起来吧,你的事哀家都听说了。”太后大约是从北堂昊处听来什么,对她的态度格外和善,“翠微,给兰妃赐座。”   “臣妾谢太后。”杜兰若有些受宠若惊,缓慢起身,在椅子上坐定。   “听皇儿说你为人大度,你这场病……”   太后没有续下去说,杜兰若也明白,太后称赞,必然有她的缘由,大度,是她是够大度的。大度到不去追究元凶的责任,大度到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还能对杀害自己孩子的元凶笑脸相迎。   “臣妾一向认为,宫中平和最为重要。至于个人得失,臣妾不会计较。”这一句,是思忖良久之后的回答。   太后对于这个回答,像是极为满意,点点头,又唤翠微,“去将先帝赏哀家的七色琉璃簪取来。”   “是。”翠微离去半日,方取回来一只锦盒。   “兰妃,哀家将这簪子赏你,希望你记得今日说过的话。后宫之中理应相互和睦,为皇上绵延子嗣。”太后一番说辞冠冕堂皇。   “太后赏赐,臣妾愧不敢受。”杜兰若俯跪在地,满口推辞。   “收下吧。哀家老了,要这些花花绿绿的玩意也没多大用处,倒是你年轻貌美,正应该好好妆扮。”   “如此臣妾谢过太后了。”双手接过翠微递来的锦盒,杜兰若再度俯身叩谢。   离开长信宫的时候,杜兰若想着太后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而自己却还要继续装作像开始那样不知情,心中烦乱,眼前一黑,几欲栽倒,幸而被同行的灵犀与采青一边一个扶住。太后的态度是否便是北堂昊的态度?她无辜失去了一个孩子,唯一肯站出来为她讨回公道的,却只有昔日的好友慕容雪颜。她听出来太后的话里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这一切真正不了了之,甚至以后连提起也不可能。而北堂昊呢?   她的良人,她今生的依靠,他又是如何想的?失去的不仅仅是她的孩子,更是他的孩子呀!   她尽力站稳,极目眺望,但见天边一排鸿雁飞行而过,不留痕迹。从前,她初进宫的时候,心中带着北堂昊的眷恋,却卑微地包容着他的薄情与冷漠,尔今,她终于明白,她要凭自己的努力,去争得一席之地。   就因为她身后无人庇佑,她腹中的孩子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甚至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她有过一个孩子。   “将太后赏赐的簪子为本宫簪上,回漪兰殿。”杜兰若沉声命道。灵犀会意,打开锦盒,取出那支光芒四射\在阳光之下会不停变幻颜色的簪子簪在杜兰若的发髻上。   事毕,杜兰若抬起脚步,快速朝漪兰殿方向行去。   她是有意如此的。在御花园,她与正在散步的云妃相遇,她礼貌地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云妃却唤住她,目光中隐有羡慕之色:“兰妃妹妹今日的簪子真真好看,是从何而来的?”   “方才去向太后请安之时太后赏的。”杜兰若并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云妃亦装模作样地又赞了一句:“这七彩琉璃配上妹妹这样动人的容色,当真是相得益彰。”   “多谢云妃娘娘赞誉,本宫谢过。本宫还有要事,先行离开,娘娘自便。”   直到杜兰若的身影远得都看不见了,云妃才咬着牙骂道:“一根簪子而已,瞧她那兴头的样子!将来谁在谁之上还指不定呢!”   “娘娘,话虽如此,但这个兰妃近日颇得圣宠,她病的这一个月里,皇上常去漪兰殿亲自照顾她,而且……”   “而且什么?”云妃性急地打断。   红绡见四下无人,方悄声说道:“皇上不日便要微服出巡,据皇上身边的人所说,皇上此次十有八九会带上兰妃。”   “她……”云妃抚了抚肚子。不安分的小东西,正使劲地在她肚子里伸手踢腿,假如……假如那个位置不是她的,就算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又能如何?不过是一辈子任人欺凌罢了。皇上已经二十岁,百官频频上疏要求立后,机会只在一朝一夕……   腹中的骨血,后位的诱惑,两样不断地在云妃心中,宛若天平两端,不时左右倾斜,有时又难分轻重。   “娘娘,您应该尽快为自己和腹中的小皇子打算才是呀。”小川子趁机进言,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   “娘娘都知道的,还用你教?”红绡讥讽道。   “都给本宫住口,本宫乏了,不逛了,回去休息。”云妃一言打断了二人的争辩。   050 暗出巡   时值八月底,夜风微凉,杜兰若命灵犀将自己好生半扮。静候圣驾。   满头青丝上挽成妖娆的堕马髻,只簪上太后赏赐的那支七彩琉璃簪,无其他装饰,身着桃红色裙装,用丝绦将腰束上,愈发显得细腰如柳,不盈一握。   “皇上驾到——”门口传来禀报,杜兰若用手提着裙摆,轻盈地起身去迎驾。   “起来,你的身子刚刚好,不必如此。”北堂昊将她扶起,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露出惊喜:“爱妃,你今日的装扮很是特别。”   “今日对皇上来说许是寻常,但对臣妾来说并非寻常。”抬起头,勇敢地将事先酝酿好的语句说出:“皇上,臣妾希望,今夜会是一个新的开始,让皇上与臣妾重新相知相许……”   伶俐的宫女内侍们早全部退下,最后一个离去的灵犀顺手带上了宫门。   北堂昊将杜兰若扶起,四目交会。他轻轻拔去她的发簪,任由她如丝缎般黑亮的长发倾泻下来,荡漾如泉。   “朕喜欢这样的你,宛若清水芙蓉。”他将唇压在杜兰若的唇上,汲取着她的甜蜜。杜兰若勾住北堂昊的脖子,主动回应着每一下的亲吻。缠绵而热烈的亲吻让彼此的呼吸紊乱,嘤咛之声从杜兰若的口中逸出,北堂昊伸手一拉,将杜兰若腰际的丝绦解开,层层衣衫缓缓褪落,灯光之下,如同玉蚌吐珠,她的皎洁如莲的身体呈现在他的面前,毫无保留。   北堂昊将杜兰若拦腰抱起,走向床榻。   痴缠,沉沦,忘却世间一切的束缚,只本能地融为一体……   “阿奴,你是我的,无论何时都是我一人的。”北堂昊微喘着说道。   “是,臣妾……臣妾一直……”骤然而来的冲击让她吟哦出声,也打断了说到一半的话。拥着这个身体,她忽然好希望永远放任自己沉醉其中,不去想任何烦心琐事……   “阿奴,你好美。”北堂昊将头埋在她的双峰间,用舌尖挑逗着鲜红的蓓蕾。   “皇上……”与皇上裸裎相对并非首次,方才的一场绮梦,仍让她脸红心跳。   “阿奴,明日朕要去徽服出巡,你愿意跟朕一起去吗?”北堂昊忽道。   杜兰若点头道:“自然愿意。皇上别忘了,臣妾可曾经假扮过您的侍卫呀……”   “这次不一样。你现在可是朕的妃子,而且,明日之后,你还会是朕的妻子。”   妻子。这个词让杜兰若怦然心动。他这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只是无心之言?将被子拉好,她伏在他的怀中,抬眸望他,企图从他的眼睛中找到答案。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前行,车轮在地上印下一圈圈明显的痕迹。   昨夜下了雷雨,今晨地上还微带湿意。   “皇……子韧,我们要去哪里?”身穿便服的杜兰若,乌眸掩不住好奇。马车一路前行,已离京城极远。看皇上让各人均收拾带了换洗衣裳兼防身武器、干粮、水壶、并两口箱子,竟是要出远门的打算。出宫之前,北堂昊已与她约定好彼此扮演一对夫妻,并如此相互称呼——他称呼她为阿奴,而她唤他子韧。子韧,那是他的字。后宫诸人不曾知道。杜兰若的心头泛起甜蜜。   “去边塞。”北堂昊将她搂在怀里,气定神闲地一笑,“往年都是靖王去与那此西宋商人打交道,今年我倒要亲自去会会那些人。”   “但是朝中……”杜兰若心有顾虑。   “眼下四海升平,朝中不会有什么事的,何况朝中还有靖王,有丞相,还有你父亲。”   杜兰若又不放心地加一句:“太后可曾知道?”   “我只是告诉母后要出去微服几日,体验民间疾苦,好不容易将母后说服的。”北堂昊笑容俏皮得就像个小小男童。   “子韧,据闻西宋人民风剽悍呢……”   “怎么,你怕了?”北堂昊眼底浮起笑意。   杜兰若脆生生地一笑:“阿奴不怕,阿奴可以用武功制服他们。”   “倒忘了阿奴是个将门虎女了。”   谈笑间时近正午,马车已然行到了一个热闹的集市上。因为赶时日,所以抄了近路,所经过的都是些偏远小镇。   “这是平安镇。”说话的是大内禁军统领萧鼎,此次微服,由他随侍,负责圣上安危。   “倒是民风淳朴。”北堂昊极感兴趣地望着四周。街道虽窄,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的、玩的,不曾比热闹繁华的麒兴城少一样。   即便身穿便服,潇洒儒雅的北堂昊与秀丽娇美的杜兰若携手而行,亦吸引了街上一大片艳羡的目光。两人随意逛着,在一个卖胭脂的小摊前停下。   “这位相公,买盒胭脂送给嫂夫人吧。”卖胭脂的小贩含笑问道。   “阿奴,你喜欢哪一种?”北堂昊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形形色色的精巧的小盒子。   “我……”杜兰若正要回答,路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让她不由得将头转了过去。   原来,那边正有几个地痞无赖在欺压良民。“子韧,我们过去看看,可好?”杜兰若攀摇着北堂昊的手臂央求。   “好。”北堂昊携了杜兰若跟过去,身后跟着萧鼎、方有德、灵犀三人。   一行人赶到之时,只见四下早围了里里外外几层人。那是在一家小客栈的旁边,原是一个书生摆了摊子卖字画对联,却硬被两个地痞将摊位捣毁,称他没有“交保护费”。   众人见北堂昊一行人品貌不凡,又有管这闲事的意思,均表示对他寄予希望,一名好心的中年男子悄悄提醒:“这位相公,这两个地痞常年在这里收保护费,欺压良善,但官府也不敢管啊。”   “为什么不敢管?”杜兰若反问道。   中年男子抑低声音,生怕被那两个地痞听见:“据说那个高个子苏保,他有个远房堂姐在宫中当妃子,很受皇上宠爱。”   “岂有此理!”北堂昊气得脸色煞白。既跟宫中牵扯上关系,他更要管一管这闲事了!他还未起身,只见杜兰若先一步来到了人群中间,怒斥那准备挥拳打那书生的高个地痞——即中年男子所说的苏保:“喂,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打人?爷的事也是你这娘们能管的?”苏保仰头一笑,十分自负,“爷可是有靠山的,告诉你,得罪了爷,你吃不了兜着走!”   “靠山?”杜兰若冷笑,完全没有惧怕之色,“便算有天大的靠山又如何?有理走遍天下,似你这般无理之人,就该由王法治了你!”   “王法?在这平安镇上,爷就是王法!”苏保肆无忌惮地笑了笑,忽定定地望着杜兰若,笑容转而猥琐,“你这小娘们长得真是不错,不如跟爷回去,当爷的六姨太。”   说着,手竟不规矩地朝杜兰若雪白的脸上伸了过来,北堂昊气得正要出手,只见杜兰若动作迅疾如电,已先出手,以“擒拿手”的功夫将那男子双手反剪,当即制住,冷言道:“凭你也配和本夫人动手!”   “痛、痛、痛……”苏保双手被反剪,手腕被用大劲掐住,痛得不由得喊出了声。在平安镇横行多年,还从未如此受辱于人前。   围观众人十有八九吃过苏保的亏,此时杜兰若出手制住他,众人个个拍手称快。苏保的另一名同伴见状抄起一根棍子欲从背后偷袭,北堂昊欺近,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棍子,反手一打,正中那地痞额际,那地痞登时昏了过去。   一直跟随其后的萧鼎近前来,走近那书生,问道:“方才这个苏保如何欺凌你,你只管说。”   “小人……”那书生徐徐抬头,一眼看见杜兰若,惊怔地将原本酝酿好的说辞全忘却了。   而杜兰若亦看清楚了书生的面容相貌,惊声道:“冷先生,是你!”   这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相府负责教授慕容雪颜识字的冷自寒。杜兰若因与慕容雪颜交好,到过相府多次,与冷自寒亦算相识。   “你是……你是杜小姐?”   “是。你的眼睛……”杜兰若注意到了冷自寒的双眸如今只有一只晶莹如昔,另一只黯淡得没有生命力与神采。   “一言难尽。”冷自寒望望四周,似有忌惮。   趁着杜兰若注意力转移,那苏保抬起一条腿,准备偷袭,不料杜兰若早有防备,反足一勾,狠狠地将他的膝盖一踢,他便整个人屈膝,跪拜在地。   “少爷,少夫人,小的先将这无赖送交官府查办。”萧鼎说道,从杜兰若手上拉过苏保,以绳子缚住他双手,并架起另一个昏倒的无赖,朝最近的官衙行去。   “将你的令牌给那地方官过目,如此无赖,定要严惩不怠!”北堂昊一面吩咐萧鼎,一面问杜兰若,“阿奴,你与他相识?”   “是。他从前在丞相府曾教靖王妃识字。”杜兰若简单地介绍了冷自寒的身份。   “慕容小姐她……她嫁给了靖王?”虽然早就知道她被赐婚的消息,亲耳听到“靖王妃”三字,仍让冷自寒心跳漏了一拍……终究还是放不下么?不,那只是对故人的关心。如今的他有世间最温柔贤惠的妻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是,算来,也有好几个月了。”杜兰若随意问道,“冷先生,你为何会在这里?”   “此处是冷某的家乡。”冷自寒道,“冷某自小在此处长大。”   可是他阖上了眼睛,不久之后便呼吸沉沉,他睡着了。   051 归去来   将苏保送官查办之后,北堂昊一行人携同冷自寒一同去客栈用膳。   而杜兰若,亦从冷自寒的口中知道了他失去一只眼睛的缘由——当初,慕容雪颜身中奇毒,其解药须配以的药引,是活人的一只眼睛,而且取下不得超过半个时辰。为了救性命垂危的慕容雪颜,他求过无痕剜下了自己的一只眼睛,配合过无痕费时几日偷来的解药,解了慕容雪颜体内的蛊毒。   “原来雪颜曾经中剧毒……连我竟也不知。”杜兰若嘘唏不已,“那,你们可知毒是谁下的?”   “一个叫边城的江湖杀手,他易容之后混进相府厨房,将毒放在慕容小姐的饭菜中。”   “边城?!”萧鼎惊骇,这个名动天下的杀手,曾经在皇上祭天的时候意欲行刺,而他,当时亦险些死在这个边城的手上。后来却听人说,边城莫名其妙地死了,中毒而死,凶手究竟是谁,不得而知。   “子韧,这个边城,也算得上你我的媒人了。”杜兰若宛然一笑,再惊险的往事,回忆起来的时候都有一种温情脉脉的味道,“当初就是因为他行刺,扮作男装的我才会与他交手,然后才会被你所救。”   “杜小姐。那个元凶边城,如今人在何方?”冷自寒问道。   “死了。几个月前便死于非命。”萧鼎简短地回答。   “可惜了查不出幕后指使。”冷自寒叹道,随后起身作辞,“时候不早了,冷某该回去了。家中老母病重,内子又有孕在身……”   “冷先生,你的妻子是?”杜兰若心中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仍多问了一句。   “是锦心。”提到妻子,冷自寒眉宇间便漾开不自觉的笑意。   “难怪好一阵子不曾见过锦心。”答案符合了自己的猜想,杜兰若淡淡地笑了笑,“锦心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先生要好好珍惜她。”   冷自寒离去前,杜兰若欲赠以银两,无奈他坚辞不受,最近只得褪下腕上手镯,权当赠与锦心腹中未出世的孩儿之用。   送走了冷自寒,北堂昊一行人重新坐上马车,再度朝目的地前行。有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北堂昊与杜兰若的感情竟比在宫中之时更进了一步,马车之中,两个人相对坐着,连喝茶的时候都不舍得将握着的手放开。   世间的人,大抵如此。在看到了别人的幸福或苦难之时,方知要珍惜自己身边的人。   “阿奴在宫中从来不曾如此。”北堂昊欣赏地望着杜兰若,方才见识了她的飒爽英姿,似乎又让他看到另一个不一样的她。   “到了宫中,再胆大的人也会变得束手束脚了。”杜兰若将头倚在北堂昊肩上,细细叹息,“若没有当初……”   若没有当初的初见,她不会在选秀时费尽心思,让自己顺利入选。若没有当初的初见,她不会收敛自己的个性,在宫中步步为营地生活下去。   当初当初……当初的她预料不到会有今日,就如今日的她不曾知道明日又将如何。   马车的颠簸让杜兰若昏昏欲睡,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在北堂昊的肩上沉沉睡去。   朦胧间,她听见“沙沙”的声音,问道:“下雨了么?”   “是下雨了。”北堂昊掀开马车轿帘一角,望见外面正是一阵秋雨连绵。此处是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而时间又是傍晚,天色渐暗,远远地倒是看见一个破庙,看样子,今夜要在那个破庙度过了。   马车疾行,又过了一会儿,在那破庙之前停下。   四下无人,萧鼎恢复了惯常的称呼:“皇上,兰妃娘娘,此处无人,臣等先收拾收拾,今夜要委屈两位,在此过夜了。”   言毕,灵犀上前,帮着一齐收拾起来。萧鼎用佩剑捋去了四周的蜘蛛网,灵犀用寻来两个薄团,让北堂昊与杜兰若垫着坐下,方有德则打开随身包袱,将干粮、水壶取出。   说也奇怪,等众人将一切安顿好之后,这场来去匆匆的小雨亦停了。云消雨霁,一弯彩虹横跨在远处的水天相连之处,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相互拼接,煞是美丽。   “好漂亮!”杜兰若惊呼出声。   “阿奴,咱们一起去看看?”北堂昊兴致很好,起身拉起杜兰若的手。   雨后的山林格外清新洁净,碧草如茵,绿树参天,一弯清溪潺潺流动。   北堂昊与杜兰若携手,在山间踽踽而行,陶醉在水光山色之间,悠然叹道:“若能在此山林终老,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许多名士最后都归隐田园。”杜兰若接口道,“陶渊明还写下了《归去来兮》。”   “阿奴,如果可以,你愿意与朕一起归隐田园么?”北堂昊突发奇想。   “自然愿意。”杜兰若由衷地嫣然一笑,丽色动人。   北堂昊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脸,在她花瓣般鲜红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入夜之后,灵犀带来的布毯在地上铺起,北堂昊与杜兰若将就着睡了一夜。萧鼎与灵犀、方有德则一人守在门口,另两人坐在蒲团上,靠着墙入眠。   夜风微凉,灵犀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索性系上披风,出了庙门。   萧鼎以剑支地,手扶着剑柄直直伫立着,眼睛微闭,似乎已经睡着。   灵犀绕过他,独自来到庙外空地,猛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姑娘睡不着?”   “萧统领,原来你没睡着。”灵犀按住胸口,被他突然的问话着实吓了一跳。   “我若熟睡,只怕早就死去。”萧鼎淡然一笑。   “萧统领可与许多武林高手打过交道?”受杜兰若的影响,灵犀亦会几手防身功夫,对武学也有一些兴趣。   “很多。但真正让萧某认为算得上是高手的,唯有边城。”他刚硬的黑眉微锁。陌生的地方微凉的夜,他对着一个平日里自己不曾有机会遇见的宫女,说起自己的心意:   三十岁的萧鼎当年是凭自己的真实本领考取了武状元之后才成为禁卫军统领的。许多年来,也与一些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所忌惮者,唯一边城耳。   那次皇上祭天之时他差点死在边城刀下,重伤让他躺了半个月之后才能下床。在那之前,他听过无数次边城的名号,也曾一直以为自己不会输给那人。结果他输了,差点连命也输掉,那次之后让他时有挫败感,连皇上的嘉奖亦不能让他心情有所宽慰。   “那边城不是死了吗?”灵犀问道。   “是死的。可惜不是萧某亲自动的手。”萧鼎薄薄的嘴唇微动,缓慢地说着,“如此一个人,也算得上是个人杰的,可惜死得不明不白。”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江湖传闻他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萧鼎惋惜道,“此人一世英雄,最近竟毁在儿女情长之上。”   灵犀趣问:“萧统领莫非排斥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是羁绊……萧某活了三十岁,不曾娶亲。”   “原来你还没有娶妻……”灵犀眼中浮起笑意。   “姑娘是在嘲笑萧某?”萧鼎望着灵犀。   “不敢,不敢。”灵犀吐吐舌头,笑容可掬地说道,“萧统领,奴婢回去休息了,你也好好休息。”   这个笑容……灵犀相貌不算多出色,眼睛黑白分明,脸颊瘦瘦的,但笑起来有些圆,左颊还有一个小酒窝。萧鼎重新以手支着剑柄站立,脑海中不停地浮现着这个笑容。   杜兰若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半空着挂着欲落不落的一弯月牙。   “皇上,醒醒。”   “怎么了?”北堂昊揉揉眼睛。   “我们去看日出,好不好?”杜兰若指着外面。   “好。”因是和衣而睡,两人起来时只是各加一件披风,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过犹自熟睡的灵犀与方有德,再绕过守在庙门口的萧鼎。   “皇上可是要出去?”萧鼎问道。   “你再休息会,不必跟来。”北堂昊笑笑,“朕去去就来。”   北堂昊与杜兰若沿着山路,一直来到山颠之处。但见东方才露出一片鱼肚白。两人相视一笑,北堂昊拥着杜兰若,耐心地等待着朝阳升起。   远处的地平线上,泛出朝霞,刹那间,碧空中浮起的云霞第一朵都闪烁艳丽的光彩,映得天边色彩缤纷、瑰丽无比。红日冉冉上升,似是一声光焰夺目的玛瑙盘,流光照彻云海,使得天际灿若锦绣。   “好美。”杜兰若满足地叹一口气。   “我是第一次看日出,阿奴你呢?”   “小时候有一阵子爹爹住在山里,常常有机会看到。”杜兰若侧过头,灿然一笑。   回眸之际,眼尖的她瞥见一只野兔跳跃而过,忙对北堂昊说道:“皇上先等一下臣妾。”说完,展开轻功,身若鸢飞,追赶着那只野兔。   追了没多久,那野兔便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杜兰若眼疾手快,手掌疾出,稳稳将野兔的一对耳朵揪住。   “这是作什么?”北堂昊笑问。   “这是咱们的早点。”杜兰若笑言。   两人携手回去,带着这只意外得来的“猎物”。萧鼎等三人见状已然会意,灵犀负责拾柴,方有德负责将柴火燃起,萧鼎则将这野兔去皮、除去内脏、分成几块,用树枝穿着,在火上翻烤。   约过去半个时辰,肉香四溢,闻得人馋涎欲滴。萧鼎将最大的两份给了北堂昊与杜兰若,待二人用过之后,才将剩余的三份由他们三人均份。吃饱之后,五人重新上了马车,照惯例,萧鼎与方有德驾车,灵犀留在车内伺候。   但今日,灵犀却与方有德商议,由方有德在马车内伺候,自己坐在萧鼎的身边。   “萧统领昨夜睡得可好?”灵犀笑问。   “一般。”白天的萧鼎又变回那个寡言少语的禁卫统领。   “还有几天能到边塞?”   “大概三天。”仍是言简意赅   灵犀负气地望着他:“你就不能哪句话说得长一些?”   “有。请姑娘少说话,我们还要赶路。”   “……”   052 人刀俎   “这就是边塞吗?”灵犀掀开轿帘一角四下环顾,一脸惊讶。   此处与京城差别极大,有一些人服饰与京城中人少有差别,另一些人服饰装扮则颇有异域风情。河边,几个头戴银器,身穿艳丽窄袖衫裤的妇人正在边浣洗衣物边娓娓而歌,用一种他乡人听不懂的奇异语言,曲子十分动听。   萧鼎指着远处的一个个营帐说道:“少爷,那里就是西宋商人的营帐了。”   “咱们过去看看。”北堂昊心急,不禁催促道。   萧鼎应了一个“是”,快马加鞭地朝营帐那边赶过去。   须臾,马车赶到一个营帐旁边,萧鼎将马拴好,方告知北堂昊可以下车。灵犀率先跳下马车,杜兰若与北堂昊亦不用人扶,自行下了马车。   “金先生可在?”萧鼎扬声唤道。   “萧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营帐掀开一角,一满脸络腮胡子、相貌粗犷的中年男子踱了出来。   “今年可有什么收获?”萧鼎打着暗语。   “风声比较紧,数量不多。”金先生警惕地看着萧鼎身后素未谋面的其余四个人。   “他们是我的朋友。”萧鼎解释道。   “为何不见南宫公子?”金先生笑问。   萧鼎笑道:“南宫公子几个月前娶了妻子,如今新婚燕尔,哪里还有空理你这粗人?”   “你呢,娶妻了没有?”金先生与萧鼎多年来往,极为熟悉,玩笑无忌。   “还没。”萧鼎舌尖一动,眼见带到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灵犀。   “东西在里面。”金先生掀开营帐,令萧鼎等人进入。   未几,有下人将金先生用行睡觉的床塌抬起,移至另外一边,众人方看到一个铁架上放满弓箭、长矛、盾牌等兵器。   “这么少?”萧鼎直言不讳。   金先生神神秘秘地一笑,命人将那铁架上的兵器尽数搬到床上,再把铁架整个托起,随后看见又一层铁架,上面仍放满相同的兵器。如此反复放了五层,最底下的一层,竟位于地底数米之下,须沿着建好的楼梯爬下去,将兵器一件一件取上来。   照惯例,一手付钱,一手交货。萧鼎验过货物,与方有德一齐从马车上取了那两只从未打开过的箱子。   那里面装的,全是银两。   来的时候五个人共乘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却多了一辆马车。萧鼎驾驭装了半数以上兵器的那辆马车,灵犀自告奋勇守在车内;另一辆马车由方有德驾驭。   一路上顺风顺水,一行人离京城越来越近……   京城,皇宫,那实在是杜兰若不愿意回去面对的地方。若可以,她真想永远不要回来。哪怕与北堂昊浪迹天涯。   “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马车内,杜兰若忽问。   “什么事?”   “那些西宋商人怎会相信萧统领?”   “他自然有令他们信服的法子,毕竟他们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商人重利,其他的,都不重要。”事情的顺利让北堂昊很是放心,原本,他还担心那些商人会使诈。   途经平安镇之时,北堂昊命萧鼎去向地方官员询问了对苏保等两个地痞无赖的处置。那官员不敢怠慢,言道苏保曾犯奸,淫之罪,并有逼良为娼的前科,众怒难平,已处以绞刑;另一地痞算是初犯,只被判了半年刑拘。   “倒算得上是秉公办理了。”北堂昊一笑,对此事结果甚为满意。   从平安镇同京城往返之路,须得经过一条山道,此时仍是如此。马车正在道上行驶,萧鼎忽觉四周气氛怪异,树林之间,影影绰绰似有人埋伏……   “谁?”萧鼎缰绳一提,驭马停车,半跃起而起,其人从空中迅速绕着路边一株大树数圈,其速快至不可思议,拴好马之后,人方稳稳落地。   后面紧随的方有德亦反应过来,将车子停下。   “不必再鬼鬼祟祟了,出来吧!”萧鼎朗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群黑衣蒙面之人应声而出。为首的瘦长高个,依稀有几分眼熟。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为首之人似与萧鼎等人有重大仇怨,现身之后便下令格杀。立刻,十个蒙面人个个手持钢刀,朝萧鼎砍将过来。此十人武功各有不同,萧鼎度其可能是一群乌合的绿林中人。一行人中唯方有德不懂武功,吓得躲藏不迭,萧鼎、北堂昊、杜兰若、灵犀等四个合力御敌,未过多久,便将一伙人尽数打倒。那为首的根本就不会武功,见形势不妙,拔腿便跑。幸而萧鼎见机得快,展开轻功一阵追赶,将那人追上,点了穴道,令其无法动弹,再掀开蒙面黑布一看,众人顿时惊异:此人不是那个据说已被处以绞刑的苏保吗?   “你怎么还活着?”萧鼎第一个出声反问。   “我堂姐可是皇上的苏婕妤,小小芝麻官能耐我何?”苏保倨傲地一扬脖子,十分自负。   “你处绞刑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鼎皱眉道。   苏保自得地挑眉笑道:“是有人处绞刑了,不过那人不是我。”   “据此说来,你当真认为普天之下无人能治得了你?”一向温和的北堂昊亦不禁恚怒横生。   “皇帝可是我姐夫,普天之下谁敢动皇帝的小舅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方有德捏了个兰花指,阴阳怪气地问道:“小子,你可知道咋家是谁?”   “你?不男不女,我怎么知道是谁?”苏保无礼地一笑,“你可别告诉我说你是大内公公。”   “正是。鄙人方有德,是皇上身边的御前总管。”方有德又指指萧鼎道,“这位萧统领可是禁卫军统领……”   “你是不是还打算告诉我,这对狗男女是皇上与皇后?”苏保笑容中有显而易见的鄙夷之状,“皇上出巡,坐的都是銮轿,前前后后成百上千的人相随,哪里会像你们这样?”   “敢对皇上与兰妃娘娘出言不逊,该打!”灵犀迅速伸手,左右开弓,清脆地打了苏保两个耳光。   “小丫头,你敢对爷动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苏保犹自狂妄至极。   “萧卿,此人聒噪,点他的哑穴。”北堂昊曼声道。   苏保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圆,待要再出声,已被点了哑穴,由灵犀押进马车,重新上路。   直到被萧鼎押进了刑部,苏保方如梦初醒,悔之不迭。期压良民、逼良为娼,本就是重罪,加之行绞刑时换以替身在前,雇凶欲行刺圣驾在后,案子一审毕,苏保被判了斩立决,立日午时在京城午门斩首。   由于众人一路之上行藏隐秘,购买兵器、圣驾遇刺等事均未被旁人所知晓,只是苏保被斩首之事萧鼎却特意命刑部官员张贴告示昭告天下,这下,连后宫之中也得了消息。   午后,云妃的湮云宫中人影幢幢,一屋子珠环翠绕,十分热闹。来此小坐的,除了上次与云妃闹得不合的舞妃之外,后宫中算得上有位份的妃嫔都到了。其中有苏婕妤、徐婕妤、洛才人。三人位份均在云妃之下,是以均投靠了在后位之争中极占优势的云妃。   “云妃娘娘这肚子尖,想来必是一位皇儿了。”苏婕妤甄起一杯酒,一脸逢迎之情。   “孩子还未出世,妹妹这话可说得早了些。”云妃伸手抿了抿鬓边掠下的碎发,抬臂之际掩去了唇边一缕笑意,“皇上近日离京,发生了一件奇事,诸位可曾听说?”   “臣妾恍惚听身边的小顺子说起一两句。”心直口快的徐婕妤立刻接口道,“是平安镇一个叫苏保的地痞无赖作恶时被微服出巡的皇上撞见,后来他竟怀恨在心,买凶企图杀害皇上,被萧鼎押回刑部,明日午时便要斩首示众……”   一听到“苏保”两个字,苏婕妤的脸“刷”的雪白,手中的酒杯落地。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云妃软语相询。   “姐姐,那苏保,那苏保……”苏婕妤肩膀抽动,哽咽难言,半日方道,“苏保可是臣妾的堂弟呀!皇上他……”   “那苏保胆敢派人向皇上动手,实在是……”一向胆小的洛才人一瞥见苏婕妤脸色不善,说到一半的话便没有继续下去。   “臣妾可是打小服侍皇上的,十三岁就被还是太子的皇上收为侍妾,皇上他……他也太不念情意了!”苏婕妤流着眼泪抱怨。   “皇上如今心中只有漪兰殿的那一位,哪里还将我们这些人眼在眼里?”徐婕妤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之情,“臣妾还为皇上诞育了一位公主,皇上何曾将臣妾放在眼里?”   “都快别说了。”云妃打断众人言语,似厌烦之状。   “咱们叨扰了半日,也该回去了,娘娘可怀着龙裔呢!”徐婕妤一面陪笑,一面朝苏婕妤与洛才人使眼色,那洛才人见状紧随回去,苏婕妤却是半日不动,被徐婕妤与她随行宫女推推搡搡地带出了大殿。   临行前,苏婕妤忽然爆发性地叫道:“云妃娘娘,您若再不出手,只怕要成为俎上之鱼了!”   “放肆!”云妃斥道,“还不快闭上嘴巴,回去反省!”   徐婕妤还从未见过云妃怒形于色,几乎吓得魂不附体,顾不得许多,将苏婕妤迅速拉了出去。   徐婕妤等人离开良久,湮云宫又恢复了惯常的安静。此时,红绡方小声提醒道:“娘娘,苏婕妤的话不无道理。”   “本宫知道,但出手……”若要出手,彻底扳倒漪兰殿的那一位,势必要牺牲自己腹中的骨肉。云妃以指尖扶着下腹,感受着一个小小生命的悸动,怎么也下不了决心。五个多月了,胎儿已经成形。也许是个男孩,有北堂昊一样清俊的眉眼,也许是个女孩,如自己一般明艳照人……   “皇上一回来就待在漪兰殿,哪里也没去。”红绡又添了一句。   “娘娘,依奴才看,”小川子躬身道,“娘娘不妨利用一下采青那丫头。到时候事发了,可以将罪责都推到那丫头身上,实在不行,还有个‘畏罪自尽’呢……”   “容本宫再想想。”云妃心烦意乱地在殿中来回踱步。   053 收酒庄   中秋花魁大赛之后,鸣翠坊奠定了“京城第一歌舞坊”的交椅,可谓声名雀起,更兼有不少风流雅士慕“女子乐坊”之名而来,一时之间门庭若市,夜夜笙歌不绝,财源广进。   按着慕容雪颜的主意,艳无双将坊中的姑娘分为三品,第一品,卖艺不卖身,是为清倌人,如如梦、锦瑟、画扇等几位,且除非自愿下嫁,否则拒不赎身;第二品,专事陪酒,但若要卖身,须得姑娘自己同意;第三品,方是普遍意义上的青楼女子,以色事人。而划分当日,慕容雪颜与艳无双召集了整个鸣翠坊所有的姑娘,由她们自己定夺是否自愿卖身。紫鸢正式成为坊中教习,负责教授众人歌舞。为吸引顾客,慕容雪颜提议重新装修舞台,使之更加有“金碧辉煌”的气势,从而胜过别家青楼或歌舞坊。   锦瑟、画扇、诗音、琴韵等四人,或单独表演,或四人合演,以乐器、画技见长,吸引文人墨客。由此之后,京城之中其他青楼宛若虚设,生意一落千丈,便纵有一些意图效仿,也不敌鸣翠坊日日翻新,花样百出。半个月的时间下来,鸣翠坊便收入不菲,艳无双喜上眉梢,慕容雪颜也兴奋不已。   一日午后,风和日丽,慕容雪颜一时兴起,女扮男装,与秀容一齐在麒兴城街道上闲逛,不意间,二人经过一家酒庄,慕容雪颜见酒庄门口牌匾上书“雕月酒庄”,名称略吸引了她,引得她在门外伫足了片刻。视其规模,也算得上中上大小,然而里面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小厮进出匆匆,酒坛被一只只地取出,桌椅也被尽数搬出,全部被装到一辆运货的板车上面。慕容雪颜忙问一个看起来像管事的中年男子:“大叔,这酒庄发生了何事?”   “经营不善,入不敷出,如今虽无亏空,却是再也办不下去了!如今所有伙计均已辞退,酒庄今日便关门大吉,唉!”那中年男子长声嗟叹,面有惋惜之色。   “大叔可是这家酒庄的主人?”慕容雪颜又问了一句。   “不是,酒庄是我家老爷开的。”那中年男子说完,似有不愿意搭理之态,转头命那些搬东西的小厮,“动作快些,老爷吩咐了,午时之前必须搬完!”   慕容雪颜行至酒庄门口,将酒庄内外环视了一下,一个念头忽尔形成,忙对中年男子说道:“等一下,大叔,先别忙着搬。请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小兄弟,你的意思是?”中年男子满脸困惑。   “大叔,在下想收购这家酒庄,不知大叔可否代为引见你家老爷?”慕容雪颜并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明自己的目的。   “我带你去问问看。”中年男子答毕,命那些小厮停手,旋即带领着慕容雪颜主仆前往雕月酒庄原来的主人家。   雕月酒庄的原主人姓岳名豪,家住城南,家中田舍富足,也算得上一富户。雕月之中的“月”字正是谐了“岳”音,初初开酒庄时,也曾生意兴隆,后终因经营不善而濒临倒闭。听闻慕容雪颜竟要求收购,岳豪喜出望外,当下命家中帐房准备文书,一纸买卖契约写下,十分干脆地将酒庄脱手,过给了慕容雪颜。   走出岳府之时,秀容深感困惑:“公子,你每次做任何决定都是考虑再三,但是这次,是不是……”   “你在想我是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做下草率决定?”慕容雪颜扬眉一笑,自信十足,“以一千两低价买来一个现成的酒庄,我并不觉得冤枉。我有把握,将来的收益会比现在付出的多出十倍百倍……”   翌日,慕容雪颜便在雕月酒庄附近张贴告示,招聘酿酒伙计。招聘一贴出,便有不少人前来应聘,多半便是原来雕月酒庄的伙计。为了在经营方面不重蹈覆辙,慕容雪颜又贴了告示招聘管理人员,如同现代一个公司的管理制一般,招聘两名帐房,一人专门负责酒庄内部的收益,即每日销售酒的数量、金额;另一人负责酒庄对外出账,即购买庄内用具,或米、水、酿酒工具的开支用度;又招聘一个出纳,凡银钱出入皆经他之手,而负责管账目的二人同时也负责监督此人,三人相互牵制;然后依次是生产管理人员、技术指导人员……   光是招聘活动便十分累人,为了防止让行骗之人有机可乘,慕容雪颜日日坐镇酒庄,凡事亲力亲为,几天之下,整个人便消瘦了一大圈,原本精巧的下巴愈发尖了起来。   一日晌午,慕容雪颜只身回王府取东西,恰逢南宫逸下朝回来。两个人便在院子中打了个照面。   “在忙什么?看你最近瘦了不少。”南宫逸随口问道。   “呃……”从那日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之后,慕容雪颜刻意避着他,今日算是头一回正式碰面。   “……收购了一个酒庄。”慕容雪颜深深呼吸,方答道。   “收购酒庄?这又是为什么?你看你,穿成这样。”南宫逸剑眉微蹙,盯着慕容雪颜一身男装“反正我也左右无事,不如……”   “什么?!”她侧过脸,诧异地望着态度与往日迥然不同的南宫逸。   这家伙葫芦里面究竟卖的干什么药……这是在表达关心,还是所谓的“示好”?难道,他以为她那次是在“卖身求荣”?   “我想一起去看看。”南宫逸带着和善的笑意解释。   “好吧,反正也什么秘密。”慕容雪颜双手一摊,并不介怀。   南宫逸去马厩牵了马来,与慕容雪颜共乘一骑,来到位于城南的雕月酒庄。酒庄还未正式开业,门口设有桌子与凳子,旁边悬着一块白纸黑字的木板,上书四字——   “‘招聘现场’?”南宫逸念着这四个字,星眸镀上浓浓眩惑。   “我是在为酒庄招聘管理人员。”慕容雪颜款款地解释着:“这酒庄原先是经营不善而倒闭的,如今我将它收购,自然要吸取前一位东家的教训,将酒庄妥善经营。要经营好酒庄,技术好的酿酒伙计是基础,但同时要有管理人员将酒庄的账目、生产秩序管理妥当,一个酒庄账目分明了,生产井井有条了,才能步入正轨,越做越好。”   南宫逸略感钦佩地望着慕容雪颜,赞道:“没想到你一个女子,竟有如此胸襟见识。”   “王妃懂的东西可多呢,只是王爷你一向很少注意,不曾知道罢了。”秀容得意洋洋地又补充了一句,难得看到王爷肯纡尊降贵陪伴王妃啊。莫非,当真是两个人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之后,其他方面亦变得“和谐”了。秀容嘴角一弯,偷笑起来。   南宫逸则拿了一条凳子,在离慕容雪颜两米远的距离外坐下。很少注意……的确如此:她嫁给他也有好几个月了,他们一向秉着互相不干涉的宗旨,因而他也未曾将目光投在她身上。今日见识到她的这一面,他竟有惊奇之感。她的气度、她的胸襟与见识,无一不让他刮目相看。看她在招聘现场向素昧平生的“应聘者”提问,举止从容,神色温和有礼,耐心地问着,答着,说着。他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做任何打扰。看着她机智地斥退前来行骗的江湖骗子,看着她对着她心目中的人才礼让有加,看着她对四周围观之人的窃窃私语浑不在意,看着她时面皱眉,时面微笑……   南宫逸突然觉得,这个他感到陌生的慕容雪颜,确实不像是个养在深闺的相府千金……   “我的灵魂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我又不是真正属于这个时代。”这是她喝醉那天的“酒后吐真言”。通过这半日的相处,他竟信起那天她无意说出的这句听似“荒唐”的话来——假如,她的灵魂真是的从另外一个时代,另外一个国度穿越而来的,那她第一次大婚之后“死而复生”尔后性情大变,这件事情也便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她说她是以“借尸还魂”的方式来到这个时代的,若真是这样……   “这样也好,彼此没有纠缠,以后若要走,也走得干脆一些。”那天,她说了“走”字,难道,她是要想办法回到她原来的那个时空中去吗?他竟会觉得不舍……   “王妃,时候不早了,要不先去用午膳?”秀容的提醒同时惊醒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真快!”慕容雪颜伸了伸懒腰,一眼注意到仍坐在近处的南宫逸,惊叫道,“呀,你还在。”   南宫逸嘴角一牵,正想像往日一样说出句损她的话,却听她娇憨一笑:“呃……我……我请你吃饭……”   他们以前也曾一起吃饭。在为太后的大寿选礼品的那一回,他们一起去玉器行选了玉佛,一起在天香楼吃午膳。那天,他脑海中闯入了云儿的身影,因此破坏了一个原本美好的早上。而这一次……再想起云儿,他的心里竟是一片空白,再无波澜,望着慕容雪颜的笑容,他怦然心动,像被一丛盘根错节的藤蔓缠住,越想挣扎,被缠得越紧……   “各位,上午的应聘到此为止。请未轮到的下午再来。”秀容对那些来应聘的人交代之后,尾随着南宫逸与慕容雪颜离开。   054 情意迷   慕容雪颜意欲争分夺秒,只在一个寻常面店里叫了几碗面。因有南宫逸在场,秀容不敢入座。   “坐呀!别磨蹭!”慕容雪颜催道。   秀容望了望南宫逸,仍是犹豫。   “坐吧。又不是在府上,不必拘礼。”南宫逸态度十分和悦。   面店的老板与慕容雪颜十分熟识,扬声问道:“公子可是要两碗阳春面。”   “三碗。”慕容雪颜指了指南宫逸。   “你常常如此简单地用餐?”南宫逸又问。   “是呀!”慕容雪颜歪头一笑,“我比较忙,所以节省一下时间。那些十几道菜的吃法又费时又费劲。”   “十几道菜”自然指的是王府的份例,南宫逸莞尔一笑,并不多言,目光忽落在壁上一副对联上面:松风入鼎茶将沸,梅雨泼宣诗未成。   “这对联意境不错,是谁写的?”南宫逸随口问道。   “就是位沐公子。”面店老板同店小二一道将面端上来,顺道向南宫逸解释。   “你……”又是她。就像秀容所言,她懂的东西可真多,设计歌舞,开酒庄,连对联她也会。   “闲时多看了几遍书而已。”慕容雪颜淡淡一笑,并不自得,“对联上略通皮毛算不得什么,那些能出口成章吟风咏月的文人墨士才真正厉害。”   这一句倒不全是夸张。她前阵子在雕月楼,确实见识过几个当世闻名的风流名士,那些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随随便便一出口,便是绝句妙对。   南宫逸赞同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忙说道:“东魏那边前几日遣使前来朝贡,送来一副对联,指名要我对,这种伤脑筋的事情,我不想做,你不如帮帮我?”   “帮你?”慕容雪颜莫名其妙地抬眸望他……他这是拿她开涮吧,东魏对大齐俯首称臣多年,年年朝贡,至于用一副对联刁难他这个军功卓著的靖王吗?   她已经将他的用心想得通透,却不点破,只淡淡说道:“先吃面吧,吃完再说,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那我先将上联给你。你且边吃面边想。”南宫逸不由分说,将上联念出:“俯瞰天下,文人墨客谁与争峰?”   “好,容我想想。也许面吃完了答案便有了。”慕容雪颜垂下头吃面,脑子飞速运转着。俯瞰用纵观对,文人墨客用谋士枭雄对……   一碗面下肚,下联呼之欲出。慕容雪颜等另两个人都吃完了。才对南宫逸说道:“我勉强有了一个下联,你且听着。”   “说。”   “纵观世间,谋士枭雄孰能决胜?”   “俯瞰天下,文人墨客谁与争峰;纵观世间,谋士枭雄孰能决胜?”南宫逸将两句连在一起一读,当下拍案称赞,“好,好气魄,以你女子的身份能对出如此下联,算是不错了。”   “那我谢谢你的夸奖了。”慕容雪颜俏皮地眨眨眼,唤来老板,“结账了老板。”   付完面钱之后,慕容雪颜回了雕月酒庄,而南宫逸自去忙碌,两人就此分开。   又接着忙碌了一个下午,酒庄招聘的事情仍没有敲定。暮色四合,慕容雪颜与秀容回到王府,未用晚膳,直接先回房歇息——她实在是太疲惫了。   靠着桌子坐着,她以手支起下巴,视线渐渐模糊,后来竟俯在桌子上睡着了。   南宫逸推开慕容雪颜虚掩的房门进入,看到的是她俯在桌子上熟睡的模样。她的个子娇小,睡着的样子十分可爱。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垂下,在脸颊上覆盖出一道阴影,呼吸细细,花瓣般娇嫩的嘴唇微张,呃……还流了小小一摊口水。   他忍不住俯下头,在她嘴唇上轻轻吻去。她睡得好熟,完全不知道他的“占便宜”的行为。南宫逸温柔地一笑,将她抱起来,准备让她睡到床上。   身体的突然接触,让她猛地惊醒过来,待发现自己竟被南宫逸横抱在手,她整张脸都羞得通红,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她的表情就好像良家妇女遭遇到了登徒子……南宫逸敛起笑意,正色道:“你再睡在桌子上面,口水都可以养活一条鱼了。”   “……”地洞,地洞,又一次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在她发现桌子上的“作案证据”之后。   “我还没吃晚饭呢。你先放我下来。”她的声音低得如此小鸟嘤嘤。   “那么,一起去吧。”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晚膳过后,慕容雪颜习惯性地在王府后花园溜弯,而南宫逸这个家伙今日不知怎的转了性,又陪她一起走着,且两个人是手挽着手的——   王府上下均是一片惊叹的目光,王爷与王妃不可思议地变得亲密,使众人如同发现奇迹一般。慕容雪颜自处置柳湘湘等三人之后,便在王府有了相当的威信,众人再不敢轻慢于她,但这一次……   看上去,怎么连王爷也被她吸引住了呢?   夜有些深了。南宫逸还是没有离去的意思,慕容雪颜酝酿了几次要说出回房休息的话,一看到南宫逸的眼神,又负气地咽了回去。   这个家伙,他究竟要干吗?犯得着用这种看情人眼光来看她吗?这纯粹是引诱,是引诱……   “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了?”南宫逸笑问。   “咱们……”慕容雪颜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她和南宫逸几时成了“咱们”了?听他的意思,是两个……一起休息吗?思及此处,她不由心如鹿撞。   南宫逸握住她的手,携了她一同回房。一直等候着的秀容见状,立刻明白了几分,伺候慕容雪颜梳洗卸妆,再悄悄掩上房门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南宫逸与慕容雪颜两个人。南宫逸倒是自自然然,慕容雪颜却脸都快要红破了。   “你懂的东西那么多,应该知道怎么伺候自己的相公吧?”   “我……”不争气不争气,他稍微使点小手段,她马上就缴械投降了。也太没有斗志了!这还是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容雪颜吗?   南宫逸走近她,直接将她外袍的腰带解开。她穿男装还真有些别样的风流潇洒,与穿女装时相比又是一种韵味。她的衣衫层层滑落,美好的躯体让他一览无余。   “你……”她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毫无反抗地让他褪去了所有衣衫。他将她头上的发带解去,长发荡漾,越发衬得目若点漆,肤胜玉雪。   上一次,是在醉酒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失身”给南宫逸的,而这一次,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与他裸裎相对,似乎这一夜,才是真正的“初夜”……   “初夜”,这个词于慕容雪颜而言并不陌生,在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子,基本上十六七岁就对“传宗接代”有了相当的认识,书本上的知识教授和言情小说上的描述是基本的来源。然而……理论和实践似乎是两码事。这具身体只有十五岁,身体里居住的灵魂已经二十一岁,一旦面对了男女之事,什么都不经用了,本能决定了一切。   “为什么后退?难道我让你觉得可怕?”南宫逸扳住慕容雪颜的肩膀。   “我……”他的修长的手指仿佛有着不可置信的魔力,使她无法再拒绝。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从现在开始做真正的夫妻。”他的目光柔和,“近来发生了许多事,让我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   “珍惜眼前人。”南宫逸将她横抱而起,朝床榻而去。   珍惜……他这是告诉她,他会珍惜她,是吗?可是,那个云儿,那个藏在他心中多年的初恋情人,他究竟是放下了,抑或只是不想再将心思投入到一段无望的感情中去?   抬眸寻找答案,朱唇欲启,却被他的吻缄默了话语。   他的吻一点一点挑逗,从她修长的脖颈,到分明的锁骨,再到胸前的蓓蕾……每一个吻,都是一个灼热的烙印,燃烧了她亦燃烧了自己。看她目眩神迷,听她呢喃吟哦,他再也不愿那层层的衣衫枷锁般束缚自己……   缠绵,沉沦,起伏之间,她觉得自己被送到了辉煌的顶点……如果这是一场迷醉的绮梦,那么她希望永远永远不要醒来。   还记得曾经,她拒绝过他,而这一次。她终于明白,如果把心彻底交出去了,是无法拒绝的。   “雪颜,你爹叫你什么?”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南宫逸问道。   “雪儿。”她轻轻地答,才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从大婚之后,除了太后寿宴上一次遥遥相见,她还没正式回相府拜会过父亲呢。   “雪儿……”他吻着她的耳垂,引得她又一阵颤栗,嘤咛之声不禁从口中逸出。   “南宫逸,你明天可以陪我回去看看我爹吗?”她用的是央求的语气。   “自然可以。”随意的应答带着宠溺的语气,只是两人都浑然不觉。   南宫逸……从认识开始,她总是喜欢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普天之下,敢这么叫他,能这么叫他的,也只有她了。云儿对他的称呼是一个“逸”字……努力将云儿的身影从脑海中驱散,他将怀中的慕容雪颜又拥得紧了些。   室外秋雨潺潺,室内风光旖旎……   055 锦瑟和   女儿携女婿共同来相府看望,使得慕容睿十分高兴。除了慕容雪颜,他并无别的孩子,因而格外珍爱这个得之不易的掌上明珠。   慕容雪颜看见父亲老迈尤胜从前,两鬓斑白,心中不禁歉疚。寒喧过后,慕容睿命管家慕容忠去厨房传了一桌酒菜。   慕容雪颜不得不佩服南宫逸超强的“作秀”手段,曾几何时,他和慕容睿还是朝会上的死对头,一见面十次有九次是大眼瞪小眼,这一次,他的态度谦恭得令人乍舌,更不可思议的是,在稍后用晚膳的时候,他竟不停地给慕容雪颜夹菜……   望着眼前堆成小山的菜肴,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要再夹,我可就吃不完了。”   慕容睿眼角眉梢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虚悬良久的心到此时才放了下来。从女儿与靖王再度大婚起,他无时无刻不为女儿担心。当初为何会再度被赐婚,女儿什么也没有说,但毁容在先、中毒在后,无一不表明她的身上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从大婚过后,慕容睿也曾闻得闲言碎语,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女儿嫁入靖王府充当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再之后,他听说女儿将造谣生事的靖王侧妃与侍妾通通赶出了王府,让他又担心起女儿是否会因此触怒靖王……可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虽身居相位,却也鞭长莫及。所幸,一切的风雨过去之后,女儿似乎迎来了真正的幸福。   “爹,我好久没喝到你酿的‘梨花春’了。”慕容雪颜忽想起一事,撒娇道。   慕容睿望着南宫逸一笑:“雪儿是要拿爹的好酒讨好夫媚吧?”   “爹……”索性让父亲误会也好,她笑了笑,爽快承认:“算是吧。”   小厮奉命将酒抬上,酒坛一开封,立即香气四溢,连对喝酒所懂不多的南宫逸也被吸引了。慕容睿笑道:“今日若不是沾雪儿的光,这酒我是断不舍得拿出来的。”   “爹爹,这酒是你自己酿的,你有没有想过将它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知道‘梨花春’这种酒?”慕容雪颜趁机提出自己的想法。   “为何?”慕容睿对女儿的想法并不理解,亦不赞同,“酿酒是为父生平乐趣之一,这梨花春可是为父经数载研习之后才酿制成功的……”   “爹爹……”慕容雪颜攀着父亲的手臂软磨硬泡,“好的东西不是要让大家分享吗?酒逢知己,琴得知音,都是一种幸事啊。把酿酒秘方告诉我好不好?”   “雪儿,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慕容睿研判地看着女儿,以他对女儿的了解,她若有意提到一样东西,多半是于此有什么样的目的。   “知女莫若父!爹果然了解女儿!”慕容雪颜娇声一笑,“女儿最近开了个酒庄,想用爹爹的‘梨花春’作招牌酒。”   “酒庄?”   “是啊,女儿现在可是酒庄的东家,若是按着寻常的方式经营而无自己的专门特色,这酒庄要想在京城众多酒庄中脱颖而出,可说是绝无可能。”慕容雪颜面上流露志在必得的情绪,“女儿既然接下了这个酒庄,就要让它成为京城最大的酒庄!”   “这……”好吧,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为了女儿,忍痛割爱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张酿酒秘方而已……   慕容雪颜每说一句,南宫逸便吃惊一分。慕容雪颜单纯美丽的外表下面,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她的思想,她的学识,她的胸襟,无一不令他折服,使他无法自拔地被她一再吸引。   “爹答应你便是。”慕容睿宠溺而信任地一笑,“爹相信你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你记得,无论你走得多远,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爹……”慕容雪颜感动得热泪盈眶。   回到王府的时候,夜幕笼罩四周,风微凉。慕容雪颜与南宫逸双双下了马车,携手入内。   “雪儿。”陌生的语气,陌生的称呼。   慕容雪颜仰起头,露出灿烂笑容:“南宫逸!”   “你……收购酒庄,还改造青楼,做这么多,为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从他知道她近日所做的点点滴滴之时,便一直横亘在他的心中。   “经济独立啊。我可不想当王府的一只寄生虫,一只金丝雀。”   “寄生虫?”从未听过的名词让南宫逸略感愕然。   呃……忘了南宫逸是古人了,千年之后才创造出来的名词都用上了。她眨眨眼,用通俗的方式解释:“就是依附着旁的力量而生存的一种虫子,如果没有了依附,它很快会死去。”   “你就……那么不愿意依附我?”语气中似乎有拈酸的味道。   “……”脑中转了几个念头,要怎么说才能不得罪这个家伙——撒娇撒娇,百试百灵的招数,“不是呀,我只是觉得,一个女人若整天在家无所事事,岂不是太无聊了,如果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既填补了空虚,又能够增长见识,何乐而不为呢?”   听起来貌似也有那么点道理……这个丫头好像无论何时都有自己的道理反驳他,从前是以“吵架”的方式,如今是以“商议”的方式。   “放心,我不会让你闲得太无聊的。”他坏坏地一笑,将她横抱而起。   “喂,你干什么,好多人看着呢!”慕容雪颜红着脸娇嗔道。   “怕什么,你是我的妻子呀!”南宫逸笑得理所当然,在一路惊诧的目光中将她抱进房间。   深夜,四周漆黑,慕容雪颜悄悄拿开了南宫逸横在她胸前的的那只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披上披风,轻开窗屉,但见窗外一片朦胧月色,照得满院之中镀上银白。   “月如水,吹落梅花曲……”情之所致,她轻声哼唱。   身后,一双手环住了她的纤腰,温热的呼吸呵过她的耳畔,酥酥麻麻的感觉。   “好美的调子,可以将整首唱给我听一次吗?”他的声音轻如呓语。   “好。”慕容雪颜并不回头,清了清嗓子,低声唱道:   “遇见你天意更漏孤眠枕上听梧桐夜雨   心相印风露宵立月如水吹落梅花曲   春风沉醉吹不展愁眉梦里有你梦醒谁来相依偎   相思一夜行遍千江水天若有请天要作证终不悔   ……”   在动人心弦的歌声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回想起相识来的每一个片断,每一次误会,每一场争吵,相视一笑,温馨无限。   她曾经女扮男装上门“退婚”,宣布自己“不要”他了;   她曾经在他的生日宴会上以歌舞惊艳全场,只为至此之后与他“协议退婚”;   她曾经因为万三千的挑拨,将他当作企图玷污自己清白的“登徒子”;   她曾经在无意撞破他与云妃幽会之时,心中酸楚难言;   ……   幸福,得来不易。然而,这样的幸福能永远持续下去吗?   心底隐隐藏着不安。   他不提起,她又如何不知道,云妃,始终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   在同样的月色中,云妃亦是孤枕难眠。北堂昊与兰妃的感情好得容不下第三个人,对她的关心亦淡了许多,他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她腹中的骨肉,逗留的时间不超一柱香的时间。而南宫逸……自那日幽会险些被撞破,他已经整整一个月没与她见面了,她怀疑,他是有意在避开她;又或者……最不愿意考虑的答案呼之欲出——他爱上了别人,而那个“别人”,自是他的王妃,慕容雪颜。   她遣了红绡捎信给南宫逸,却还是挽回不了。只辗转听说,靖王与王妃如今可算是“琴瑟和鸣”,两人不止一次出双入对,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亲昵之情,昔日略显青涩的靖王妃如今眉目之间俱是小女人的娇羞温婉,任谁都看得出来,变化的来源要“归功”于南宫逸。   这世间的男人,难道皆是如此薄情寡义吗?南宫逸,北堂昊,一个是位高权重的王爷,一个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一个是她昔日的旧情人,一个是她腹中骨肉的父亲……他们都离她而去,他们都不要她了。   怀孕已七个月,她的肚子大如草斗,行走亦有些吃力起来。她命红绡从宫外带来,经验丰富的稳婆来“望胎”,据稳婆笃定,她腹中所怀的,是皇子。皇子——如果诞下皇子,她从此之后便能母凭子贵,也许……百官频频上疏劝谏皇上立后,虽未指名道姓,但她清楚,身怀子嗣的她呼声极高。   “孩子,娘亲只有你了。”清冷的宫殿里,云妃扶着肚子,水眸中清泪溢下……   056 接订单   曾经,当她还是沐之晴的时候,她以为经办一家公司并不是太难的事情。而到了古代,接手了一个现成的酒庄,只须按照开公司的方式招聘管理及技术人员,光是这样,便使慕容雪颜累得够呛,才使她知道经营公司的难度。招聘的事情进行得曲曲折折,好不容易招得三个酿酒高手,慕容雪颜便用父亲的“梨花春”来给他们进行“考试”,令三人各尝了一碗梨花春,以十日为限,酿出同样味道酒者获胜。而同时,她不厌其烦地继续筛选着管理人员,等她将管理人员悉数招齐之时,三个酿酒高手亦将各自的酒酿成。慕容雪颜请了两个在鸣翠坊相识的世家子弟品酒,加上自己亲自上阵,共三人。三人先尝过慕容睿所酿的梨花春,再去尝这三个酿酒高手所酿之酒,经过比试,众皆公认一名唤醉无眠的男子所酿之酒味道与慕容睿的“梨花春”味道一致,推他为魁,由他留下,担任雕月酒庄的“技术总监”——这是慕容雪颜按着现代公司的职位命名给他的头衔。   酒庄开业前三天,慕容雪颜便亲手写了一百张宣传单,命王府小厮张贴于京城大街小巷的显眼处。于是,一些文人雅士、贩夫走卒在街头巷尾看到一张内容如下的告示:   通告   城南慕雅酒庄兹定于九月二十七日正式开业,届时以酒会友,在酒庄门口举行“赛酒诗”活动,胜出者赏银百两,望诸位参加!   沐之晴拜上   宣传工作多少取得了一定的效益,待慕雅酒庄正式开业之际,酒庄门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看热闹的站满了几乎一整条路。   两串鞭炮打过之后,慕容雪颜携了秀容从酒庄内走出,抱拳对众人说道:“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今日慕雅酒庄开业,沐某非常欢迎诸位捧场。下面,我宣布,斗酒比赛现在开始!”   “好!”人群中响起喝彩,慕容雪颜眼风一挑,发现领头的竟是许久不见的过无痕。   “这斗酒比赛的规则是由两个人自愿上前比试,一人说一句与酒有关的成语典故,不能重复,胜出者留下继续比赛,最后与鄙人比试,若赢了,赏银百两,若赢不了,也无妨,鄙人以酒庄名酿‘梨花春’相赠!”   “好!”又一阵喝彩响起。声音未落,已有一位书生打扮的白衣男子上前,坐在酒庄门口设好的用于比赛的椅子上,手中折扇打开,对众一笑:“在下高明,愿意第一个报名参加比赛,不知谁愿来与在下切磋?”   “我来。”人群中钻出一个锦衣绸服的青年男子,看起来,似是世家子弟,只见他俊眼带笑,自我介绍道,“在下燕墨之,尚书大人是家父。”   燕墨之……云妃的名字是燕墨云,他自称是尚书之子——云妃的弟弟?!慕容雪颜不由得对此人多打量了几眼。此人相貌清俊,眉宇之间依稀有三分与云妃相似,看样子,他便是云妃的胞弟无疑……   “公子……”秀容悄然用胳膊撞了一下慕容雪颜,她方知自己走神,忙含笑说道:“那么,两位可以开始比赛了。”   众人皆眼睛都不舍得一眨地望着这两个人的比赛。一人是平民子弟,一人是世家出身,倒要看看论文采学问,究竟哪个更胜一筹。   只听高明先开口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取的是李白《将进酒》的句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燕墨之不紧不慢地接上。引用的是曹操《短歌行》中的句子。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高明速度极快,又接口道。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燕墨之道。   高明道:“黄金白壁买歌笑,一醉累月轻王侯。”语中隐有轻慢之意。   燕墨之恍若未闻,淡笑接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高明将整首《出塞》背出。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   两个人的比赛可说是难分高下,围观者中也有能识文断字的文人,也有大字不识两个的贩夫走卒,无论能不能听懂,均听得津津有味。   比赛进行到中途,慕容雪颜还遣一小厮准备了茶水,让两个人暂停,先用过茶水,彼时比赛还处于平局的阶段。慕容雪颜另有计策,便出列说道:“诸位,两位公子均是饱读诗书,一时难分高下,而与酒有关的诗句典故一时也是说不尽的,鄙人决定更改比赛方式,由鄙人出一句诗句,然后高公子与燕公子以‘接诗’的方式续下去。比如鄙人上句‘清风引佩下瑶台’,后面接着的句子只要中间含有‘台’字即可,以此方式继续比赛,何人接不上句子,便算是输了。”   “好!”高明与燕墨之正比得兴起,并无异议。   “那么,鄙人出的句子便是刚才那句‘清风引佩下瑶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高明迅速接道。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燕墨之亦不示弱。   “多情自古空余恨。”   “恨不相逢未嫁时。”   “旧时王谢堂前燕。”   “燕草如碧丝。”   “春蚕到死丝方尽。”   “不尽长江滚滚来。”   …………   “黄河之水天上来。”   “来往亭前踏落花。”   “落花时节又逢君。”   “君问归期未有期。”   “期……”燕墨之在脑海中搜寻半日,硬是想不起有哪句诗带着“期”字,越是拼命去想,越是想不起来,最近只得拱手认输:“高兄,燕某认输了。”   “承让。”高明目光谦和,并无得意之色,转头望向慕容雪颜。慕容雪颜也没有料到自己设定的比赛规则能让二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出高下,心下暗喜,坐到了原先燕墨之的位子上,接着与高明相比。那燕墨之并不离去,笑嘻嘻地在一旁继续看比赛。   “高公子,接下来的规则是——”慕容雪颜轻咳几声,努力将声音抑低,“接下来的比赛是,鄙人出一副上联,你对下联,但下联之中必须有一个‘酒’字。对联共为十个,若全对出来了,便算赢了。听好了:松香入鼎茶将沸。”   “竹翠煮樽酒未成。”   “宝鼎茶闲烟尚绿。”   “金樽酒尽指犹香。”   “牡丹亭里茶已寒。”   “兰陵杯中酒还温。”   “书成蕉叶文犹绿。”   “吟作酒香词更醇。”   “林密介闻莺语细。”   “鼎深犹见酒气浮。”   “空阁寂寞,一窗夜雨瘦梨花。”   “静苑缠绵,半盏芳酒袭归人。”   “雅句清文邀墨客。”   “蓬美美酒醉高朋。”   “千竿春月云半山,吟诗凭画。”   “百盏荷灯夜几度,品酒由心。”   “三山五岳四海音,尽付七弦琴。”   “千秋万载百年事,全归一壶酒。”   ……   十个对联均被高明毫无难度地对上,在众人的满口赞誉中,慕容雪颜宣布他赢了比赛,获得赏银一百两。不料高明对赏银全无兴趣,对慕容雪颜提出另外一个要求:将慕雅酒庄的酒取出,让四周众人每人尝一碗。   其实,用不着他提,慕容雪颜亦有此打算。让周围的人尝酒,是她为酒庄宣传造势的手段之一,唯有如此,才能令“梨花春”真正发扬光大,为世人所知。   慕容雪颜送了高明两坛“梨花春”作为奖品,又命小厮将酒抬出,并取出数十个碗,令周围所有人排成两队尝酒。   对于父亲亲手所酿的酒,她一向是极有自信的。果然,众人一尝,皆是不住赞好。有一些人甚至当下就与慕容雪颜下订单。慕容雪颜早按着现代的合同范本,简而化之,起草了许多合同空,只在日期、金额,双方签字加指印处留有空白。忙了整整一天,慕雅酒庄共签下了八份合同,其中两分大订单,六份中小订单。   这次可算是开业大吉。慕容雪颜欣喜之余,决定将主要精力投入在酒庄的经营上,争取成为一个真正的古代酒庄CEO。有了目的,所有的一切行动便有了更明确的动力。就像现代的上班一样,每日早膳过后,她便换了男装前往酒庄坐镇,亲自监督第一批订单的完成。   057 明算账   第一批订单的获得来之不易,慕容雪颜对这批订单相当重视。除了能让慕雅酒庄有第一笔收入,最重要的是,这批订单的成功,无疑是酒庄打开市销路的一扇门。   每天,她都会亲自在酿酒现场监督,并在适当的时候帮酿酒工人打下手,与众人打成一片。她付给众人的工钱,比别家酒庄每月多出五两,并承诺如若此批订单成功,酒庄将选一个日子进行“抽奖比赛”,以娱众人,使众人更加有干劲了。   对于这个年轻俊美的东家,众人无不极有好感,“他”待人和蔼可亲,向来不摆高人一等的架子,与众人也是兄弟叔伯相称,礼貌有加,并且,因为一件事情的发生,使得众人更加感佩其胸襟。事情是这样的——   酒庄初初开业,慕容雪颜在某一日查账之时,发现一笔现金的空缺,大约是少了五十两银子。她暗中调查了负责财务的二人,均无果,最后目标锁定在负责现金出入的吴江身上——按照现代的公司职位,吴江算是出纳,现金出入必经他手。   慕容雪颜查到,吴江家中并不宽裕,近来更因妻子生产,经济拮据。秀容建议慕容雪颜直接将此人开除,以警效尤,慕容雪颜却不以为然,只是私下叫来吴江谈话,希望能因此晓以大义。   “东家唤小人、可有……有何事?”吴江一听东家叫自己谈话,心下便有些慌了,脸色紧张,说话声音也是支支吾吾。诚然挪用酒庄银两的事情是他做的无疑。   连装模作样都不会。慕容雪颜笃定这个人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决定给他一次机会。   “没什么事情。不过平白说个故事给你听。”慕容雪颜自自然然地一笑,说道:“从前有一户大户人家,家中银钱出入均由一个管家负责,有一天,管家因为赌钱输掉了一百两,便从主人家的账房中支了一百两出来。打算拿去翻本,想着将自己的钱赢回来之后再把这笔钱补上。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怎么……”吴江吓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不但他自己的钱没有赢回来,反而将挪用的这一百两也一并输掉了。主人家知道事情之后,十分动怒,将这管家赶出了府中。”慕容雪颜声音平平地说下去,“依我看,他挪用主人家的钱的行为本身便是不对,若是手上缺钱,只须亲口与主人家说一声便可。若他说了,便是向主人家借用银两,输掉了也可以晚些时候有银子了再还;若他不说,在主人家的眼里,他的这种行为便是‘偷’。”   “东……东家!小人错了!”吴江“扑通”跪下,面有愧色,“我不该……不该拿走那二十两。”   “吴先生,我知道你家中最近经济有些拮据,有什么难处,你只管和我说,银子上的事情也好,其他的事情也罢,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小人……小人……”吴江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十分为难。   “你放心。你能主动承认错误,说明你是个忠厚之人。人无完人,谁能不犯一丁点错误?知错能改便好了。这次的事情我会原谅你,而且也不会告诉众人知道。”慕容雪颜忙保证道。   “多谢东家。小人不敢有所奢求。只是那二十两……”   “那二十两的空缺目前我先用自己的银两补上。至于你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先借你一百两应应急,可够?若不够……”   “够了,够了,小人谢东家,日后,日后定报答东家……”吴江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唯拼命叩头。   “银子是小事,只要你日后尽心为酒庄做事,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慕容雪颜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吴江手上,又亲自将他扶起。   这件事情至此便算圆满解决了。吴江感激涕零,更加用心地为酒庄做事,并将东家体贴他家中困境,主动借他银两的事情告之众人,使众人对慕容雪颜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忙了半个来月,第一订单才算正式完成。   艳无双的造访使慕容雪颜有些意外。从鸣翠坊生意越做越大之后,她同艳无双另外张罗着为鸣翠坊招聘了一个负责教姑娘们唱歌的教习,自己由全心致力于酒庄,只充当鸣翠坊的一个股东。   “无双姐,是什么风将你吹来的?”慕容雪颜一面让艳无双坐下,一面亲自斟了酒给她。   “是酒风。”艳无双豪爽地一笑,颇有几分男子气概,“你那梨花春的酒香都刮到鸣翠坊去了,那些公子哥儿如今可喝不上鸣翠坊内的那些白水了。”   “……”来找茬?看起来不像啊,瞧这春风满面的状态。   “妹子,我是来和你谈生意的。”艳无双笑道,“我想让你的‘梨花春’成为我鸣翠坊的专用酒。”   “专用酒?”慕容雪颜疑心自己听错,兴奋得双目绽放神采,“你的意思是,除了梨花春,咱们鸣翠坊不喝别家酿造的酒?”   “是啊。你的酒这么香醇,俗话说肥水不落外人田嘛,再说咱们这样也算互惠互利了,是吧?”   “无双姐,我爱死你了!”慕容雪颜兴奋得猛然将艳无双抱了一下,又说道,“今日酒庄歇业,举行抽奖活动,你要不要参加?”   “歇业?抽奖活动?”艳无双听得一头雾水。   慕容雪颜拉着她前往活动现场。   所有工人均已到齐,秀容命工人们站成几排,自己则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面,宣布抽奖的细则:一等奖一人,奖品是银子五十两;二等奖三人,奖品是银子二十两;三等将五人,奖品是梨花春酒一坛;幸运将是十人,各奖励布一匹。慕容雪颜将所有工人的名字均用纸条写好,放在一个空的酒坛里面抽奖。   “下面,我宣布,活动开始!”秀容一见主角到来,眉飞色舞地对从宣布。   慕容雪颜上了舞台,对众人说道:“各位兄弟,各位大叔大伯,沐某非常感谢这半个月来大伙的努力,为酒庄完成了第一批订单,为庆祝订单圆满完成,今日,沐某特举行此抽奖活动,希望大家以后能共同努力,将酒庄发展得越来越好!并且,今日沐某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以后每个月,酒庄都会抽一天出来,举行同样的活动!”   “好!”台下欢呼雷动,人声鼎沸。   “下面,请我们的东家开始抽取一等奖!”秀容大声道。   慕容雪颜微笑示意从人安静,方用一只手举起酒坛摇动,另一只手伸入酒坛之中。   “五、四、三、二、一……停!”   秀容的“停”字刚说完,慕容雪颜手指一停,夹住了一张纸条。徐徐将纸条拈出,她念道:“陆春!”   “我……”名唤陆春的工人高兴得昏了头,站在原地挪不开脚步。   “陆春,快上来领奖!”秀容在台上扬声唤。   “快去呀,呆子!”几个工友将陆春往外推。那陆春如梦初醒,喜滋滋地跑到台上去领了五十两银子。   “下面,请东家抽取二等奖三名!”秀容又出列说道。   按着先前的方式,慕容雪颜抽取三次,拈了三张纸条出来,之后念出三个人的名字。那三人也是兴高采烈地上台领了奖品。然后依次是三等奖、幸运奖……将抽奖活动进行完毕的时候,时候也将近正午。   “各位,今日抽奖活动就此结束,没中奖的也别灰心,以后每一个月都有一次中奖的机会!今日放假一天,希望明天大家以更好的状态来投入工作!”慕容雪颜铿锵有力地说完这几句,结束了历时整整一早上的抽奖活动。   工人们各自回去,酒庄中只剩下慕容雪颜、秀容、艳无双三人。   “妹子,我真是佩服你,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得出来。”艳无双钦佩不已地望着慕容雪颜。   “这在我那个时空可是再普遍不过了。”慕容雪颜嘴一快,又险些泄露了自己的身世。幸而艳无双不计较,只一心关注着鸣翠坊的用酒事宜。   “我方才说的事情,你的意思是……”艳无双急切地追问。   “走,无双姐,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饭,顺便说说合同的事情。”   “合同?……”   “供需双方长期合作的合同。”跟着慕容雪颜良久,秀容也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秘书了。   艳无双目带惊奇:“合作合同?”   “是呀!我个人认为生意往来,必须要有合同来保证双方的合法权益,否则若是出现违约之类的纠纷,到时候双方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唯有用白纸黑字的合同将供需双方的权力、责任、义务,及违约如何赔偿,一项项列得清清楚楚,方能真正地开始合作。”慕容雪颜条理分明地解释着。   “听起来很有道理。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艳无双点头表示赞同。   058 平地波   天香楼的一顿饭吃完,有关合同的合作细节也谈得可算稳妥。饭后,慕容雪颜、艳无双、秀容等三人回了慕雅酒庄,签定了第一份合同。   在生意环节上,为避免梨花春的秘方外泄,慕容雪颜给各个工序提供的都只是他们份内的工作额。而最重要的一样配方,由技术总监过无痕亲自加入,因而,便算有些员工离开慕雅酒庄,也不能将梨花春的秘方泄露出去。原来酒庄的规模只是小本经营,要长期供应鸣翠坊的用酒,且日后还会接来更大的生意,必然要扩大规模。于是,第二日,慕容雪颜再度在酒庄门外贴上了招聘启事。   招聘启事贴出来没几天,便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应聘,慕容雪颜命负责监督生产的胡景坐镇监督,自己则一丝不苟地在酒庄内与各岗位工人学习起酿酒技术来——既体验了工人在工作时面对的繁琐与复杂,又掌握了技艺……   “东家,外面来了三个公子,说有大生意要和你谈。”一名工人匆匆来传话。   “三个公子?”慕容雪颜放下手中的捣米杵,用衣袖揩了揩汗,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出去见客。   视线远远扫到那三名所谓的“公子”,慕容雪颜几乎可以完全肯定:她们是女扮男装的!首先身量上就明显看得出来相比男子娇小,并且——没有哪个公子身上会有如此浓的脂粉味,其中有一个人甚至连耳环都未曾卸下!   再走近些,她看清了那三个人,心下疑惑——她们来干什么?   这三个所谓的“公子”,不是别人,却是南宫逸的侧妃柳湘湘、侍妾杨丽与陆美。   慕容雪颜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三位来找沐某,有何贵干?”   “慕容雪颜。你无须装模作样。你就是化成灰,本夫人也认得你。”柳湘湘语带恨意。   “这位夫人是来看谁化成灰的?”慕容雪颜当下便明白了几分,装作不知,“若是来找人,我想这里不适合你们,这里没你们要找的人。”   “找的就是你。”柳湘湘愤然瞪慕容雪颜一眼,“你这狠心的女人,当初把我们赶走独占王爷,如今又不好好服侍王爷,出来开什么劳什子酒庄。慕容雪颜,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凭你也配开酒庄?”   “那么我倒要问问三位认为谁配?”慕容雪颜不气不恼,语气平静地继续问着。   “这……”三人相互环视,一时答不上话来。   “所以,我想三位还是离开吧,在这里呆久了对你们并不没有好处。”慕容雪颜和和气气地说前半句,后半句的语气加了些许凌厉。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不过是一个女人,凭什么在这里做东家,让这么多男人臣服于你?”杨丽带着轻蔑说道。   “女人怎么了,难道你们不是女人,难道你们能否认生你们养你们的娘亲不伟大?”慕容雪颜理直气壮地反驳,“怎么,你们今天是来教训我,叫我这个女人回家绣花去的?”   “没错,像你这样的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王府,哪里也别去,免得丢王爷的脸。”柳湘湘顺口接下去说。   “丢王爷的脸?”慕容雪颜嘴角勾起嘲弄,“三位,我想你们首先要弄清楚,你们现在与王爷没有任何关系。”   “你……”三个女人气结地瞪着她。   慕容雪颜优雅地耸耸肩膀,再接着说下去:“何况,我出去做任何事情,都从来没有打过王府的旗号,请问,我如何会丢了王爷的脸?”   “反正你一个女人就不能指挥那么多男人!”柳湘湘索性撒起泼来,将声音加到八度,大喊大叫,“快来看哪,大家快来看哪,慕雅酒庄的东家是个女的,是个女的!……”   杨丽与陆美见状,也有样学样,扯开嗓门大叫:“大家快过来看看,你们的东家是个女的,是个女的!……”   她们三人自被慕容雪颜赶出王府之后便各自回了娘家,一直足不出户,某一日柳湘湘无意中听到消息说慕容雪颜与王爷如今感情好得如胶似漆,让她妒性大发,有意向王府下人打听了慕容雪颜近况,闻得她最近收购了一个酒庄,柳湘湘便想出恶计,纠集杨丽、陆美,三人同去慕雅酒庄闹事,揭穿慕容雪颜女子身份,企图令她在工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三人的几嗓子喊下去还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大部分是本来还在工作的工人,还有些竟是外面路过的。柳湘湘等三人冷眼看着慕容雪颜如何收场,围观的众人中有不少人开口相询:“东家,她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果真是女子?”   “是。我是女子。”慕容雪颜深吸一口气,婉静地说道:“然而这世上有谁规定了女子必须安于家室,便算是女子,也应该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主张,自己的事业!”   “哪有女人不在家里相夫教子出来做生意的?”人群中已响起不满的呼声,“女人嘛,份内的事情就是好好在家里持家,开酒庄这样的事情本来就……”   慕容雪颜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请问,诸位谁敢说我沐之晴行事胸襟不及男子?我开得了酒庄,雇得了工人,付得了比市价高出五两的银子,还能与大伙同甘共苦,我倒是要问问诸位,我哪里不及男子?”   一席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一些自觉愧疚的工人纷纷悄然离开,回到工作岗位。   “各位别让她的外表蒙骗了,她其实是个骗子,她是骗大家的……”柳湘湘犹自胡言乱语,企图混淆视听。   “是吗?”慕容雪颜轻轻易易地一反诘就让柳湘湘噎住,“那你倒说说看,我何时何地骗过什么人,用的是什么手段?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我……”   “怎么,你这次又收买了什么人企图来诬陷我?”慕容雪颜凉凉地负起手,冷眼看着柳湘湘等三人。   秀容适时地出列,对众人解释道:“各位,这三个人是下堂妾,原先收买过一个地痞无赖企图诬蔑我家夫人,被我家夫人赶了出去,如今怀恨在心,故而此番前来造谣生事,各位若是不信,去刑部一问便知,上次被她们收买的地痞刘白如今还被关押在那里。”   “原来是这样……她们也是女人……”一些人恍然大悟,纷纷出言指责,“三位这可太不应该了啊,当初已犯错再先,如今不但不知道悔改,还一错再错,实在是有欠道德。若要教育旁人如何相夫教子,首先自己得德容工言四样俱全,否则凭什么到别人的地盘上胡闹?”   “无论东家是男是女,在我吴江的眼里,她总是一个好东家,不输任何男人!”吴江第一个出言力挺。上一次的挪,用,公,款事件让他对慕容雪颜感激涕零,此时见她处境尴尬,忙出来解围。   “是!东家懂诗书对联,又休恤工人,比许多男子更值得人尊敬!”另有一人出言附和。   “没错!谁要是再说东家的不是,我第一个出来反对!”又有一人高声道。   ……   一时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慕容雪颜好不容易平息了众人的议论,那吴江又望着柳湘湘等三人说道:“三位,造谣生事不成,莫非还要在这里等我们东家以武力下逐客令?若是要这样,我吴江是再不推辞的,三位休怪我不客气了。”   “你!……”柳湘湘气得脸拧变了形,半日说不出话来。   “怎么,三位当真要吴某拿扫把招呼你们出门?”吴江冷笑,假意去拿扫把。   “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走就是。”柳湘湘偕同另外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慕雅酒庄,这次的闹剧兼风波也算就此收场。   自然,三人的这一回大闹,除了揭穿了慕空雪颜的女子身份,并未获得其他的好处,相反,众人知晓了慕容雪颜的女子身份之后,非但全无鄙夷之情,反而因为她胸襟宽大,生性仁厚,兼之聪明过人,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更加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此之后,慕容雪颜再出现在酒庄中人的面前,便不再扮作男装,而是直接以女装示人。   059 第一庄   如慕容雪颜所愿,慕雅酒庄的生意越来越好,订单一个接着一个,鸣翠坊率先将酒庄的酒定为“专用酒”,使得鸣翠坊因此生意比从前更好,而别的酒楼客栈、青楼乐坊亦有样学样,纷纷与慕雅酒庄提出同样的要求。一时之间“梨花春”的香味在京城内外缭绕不去,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而慕容雪颜因为做生意之故,亦树立了自己的交际圈子,有了属于自己的人脉关系,在坊间也算势力不小的一名“实力老板”。到后来,连天香楼亦向慕雅酒庄采购梨花春。   慕容雪颜突发奇想,想着若是酒庄能够研制出另外一种可与梨花春媲美甚至超过梨花春的美酒,岂不更添美名,亦稳固实力?慕容雪颜一面在京城另租店面开了一家慕雅酒庄的连锁店,一面命醉无眠潜心研制新酒。   慕雅酒庄美名远扬,连天下第一庄都派人前来洽谈,愿意与之合作,并签下一笔合同。这个天下第一庄位于北齐、东魏交界处,庄主宇文霜其人,慕容雪颜亦在过无痕口中听到过。想到能与此等人物合作,慕容雪颜不免兴奋难耐。   订单完成之时,为表诚意,慕容雪颜设法联系到了过无痕,在他的陪同下亲自押送这批酒前往天下第一庄。   一路之上两人说笑几日,有惊无险地打退一伙乌合山贼,终于到达了慕容雪颜心神向往的天下第一庄。   牌坊巍峨,几个笔力遒劲的大字映入慕容雪颜眼帘:天下第一庄。   庄门口守卫并不放行,直至过无痕出示了一面令牌,方被允许进入。慕容雪颜随过无痕入内,只觉如同进入了皇宫——按规模来说天下第一庄的大小确实不输皇城,道路弯弯曲曲,没走两步便是一个拐弯口,若没有过无痕带路,估计会和那次只身入宫一样迷路。   “有凤来仪。”停下来的时候慕容雪颜望了望议事大厅上方的牌匾。   见到宇文霜的时候,慕容雪颜略有些意外。这个年龄与过无痕相仿的女人,相貌至多算得上清秀,内敛的单眼皮,古典的鹅蛋脸,离“美女”的标准相去甚远。慕容雪颜许多次听到过无痕提起宇文霜时,均是一派欣赏与暗恋夹杂的语气,倒是完全预料不到相貌俊秀风度翩翩的过无痕的意中人却是个堪称“实力派”的女子。   “你就是慕雅酒庄的东家?”宇文霜负起手,望着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小了许多的慕容雪颜。   “正是。”慕容雪颜不卑不亢地抬起眸,直视着宇文霜。过无痕的眼光不错啊……只一开口就可以断定宇文霜不是普通女子,哪怕连身边的侍女个个均比她年轻貌美,也夺不去她站在人群中不怒自威、淡定出尘的气度。   “小小年纪便能担当大任,真是了不起。”宇文霜赞赏地一笑,颇有几分男子气概。   小小年纪……这个身体里面居住的灵魂已经二十一岁了好吧……虽然长得是小了点,但心智成熟,而且也受过高等教育,若真当一辈子百无一用的相府千金,她非崩溃了不可。思及此处,慕容雪颜唇边勾起笑意。   “宇文庄主才真正是了不起,以女流之辈能创建如此大的庄园。”话语之中丝毫不掩饰目中的崇拜之情。   “无痕,这就是你的忘年交?”宇文霜未回答,却对过无痕一笑。度其口气,倒是与过无痕十分熟悉的样子。   过无痕脸色严正地答道:“正是。”   这个一向玩世不恭嘻皮笑脸的过无痕也有如此严肃的一天?!慕容雪颜心下暗笑,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过无痕也有克星。   “不错。”宇文霜点头赞叹,又命身边管家,“陈总管,验货。”   “是。”陈总管应声上前,随机抽出还在马车上未卸下的几坛梨花春,伸手揭开封口一角,用手指蘸了些许酒水,伸入口中一尝,如此几番之后方恭敬道:“庄主,可以入库了。”   “陈总管,带沐老板去账房支银子。”   “银子的事不忙。”慕容雪颜笑着,款款地请求道:“宇文庄主,我可以四下参观一下吗?”   “自然可以。无痕,你带她四处转转。”宇文霜说完并不逗留,转身离开。这个女子看上去年纪与过无痕相若,对过无痕说话的语气态度,却总是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仿佛一个长姐命令幼弟……过无痕的一腔热情,怕是没有回报了。   过无痕一直站在原地等待着,直到马车上的酒被卸完,方对慕容雪颜招手道:“丫头,上来。”   “不是四处转转吗?要马车做什么?”慕容雪颜盈盈大眼中尽是疑惑。   “若没马车,只怕你十天半个月也逛不完。”过无痕将慕容雪颜拉上马车,手中鞭子一扬,呼一声“驾”,马儿张腿疾奔,带着马车朝目的地走去。   一柱香的功夫之后,慕容雪颜听得过无痕呼一声“吁”,马车停下。   “这里是哪?”慕容雪颜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外面。看样子,此处似乎是一个仓库。慕容雪颜跳下马车,从门口往里望,发现这里许多工人舂米、装米,一边的人将米舂好,另外一边便有人取麻袋来将米装好,人人动作麻利,工作得全神贯注,对过无痕与慕容雪颜的出现毫不在意,只是随意抬眸望了一下,便又接着做事。   “这里是粮仓。”过无痕解释道。   慕容雪颜重新退后几步,在外面大略看了看。此处占地少说也有四五千平方,还真是个大粮仓。   “这里的粮食若全部取出来,足够养活一个州的人。”过无痕语气中不无钦佩。   “好大。”慕容雪颜羡慕不已,又说道:“除了粮仓,她还经营什么?”   “地产、赌场、青楼、当铺,什么都有。‘天下当铺’在全国的几个大城市都有分号。”过无痕道,“你上车,我带你去看看她的地。”   “好。”慕容雪颜应着,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慕容雪颜许是数日日夜兼程有些劳累,竟在车上睡着了。直到车子猛地一停,方迅速醒转。   “到了吗?”   “到了。”   慕容雪颜掀开车帘,一大片农田进入慕容雪颜视野。时值晚秋,田中收成之期早已过去,只剩一片片稻梗。一眼从前面看过去,竟是望不到尽头。   “过几日这里便要烧稻梗,这稻梗若是烧起来,好几个镇能看到大火。”过无痕并不下马,又说道,“我再带你去看看树林。”   “好。”   慕容雪颜重新闭目养神,却因心下激动,再不能入眠了。这么大的田产!这个宇文霜真不是普通人。   停在树林前面的时候,慕容雪颜好奇心起,隧问过无痕:“宇文庄主究竟是何出身,怎么会拥有如此庞大的产业?”   “她的出身……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宇文不是她的姓,是夫姓。”   “啊……她有丈夫?”   “死了。”过无痕白了慕容雪颜一眼,对她的大惊小怪很有意见。   “她十五岁出嫁,十六岁丈夫病死,后来便操持起丈夫留下来的产业。那时候还只是个小庄园。后来在她的经营下,庄园一扩再扩,而且她用经营的收益购置了田地,开办了青楼、赌场、后来还开了当铺……”   “真是奇女子。”慕容雪颜脸上的崇敬更明显了。以这样的时代背景,便算是大齐风俗相比别国比较开明,也断不可能培养出如此出类拔萃的女子。能想出“全国连锁”这样的主意,可见宇文霜经商头脑真正非同一般……   奇特的念头转出,莫非,宇文霜也……和她一样,来自未来时空?!这皇城般浩大的庄园,若是一般人,只怕连经营的能力也无吧?   “丫头,你初开酒庄时的招聘方式,与宇文庄主很是相似。”慕容雪颜正揣测着,过无痕的一句话又印证了她的想法。   “生产,技术,财务,仓库,什么样的岗位都亲自招聘,并且相互监督。”慕容雪颜道,“天下第一庄也是如此经营的吗?”   “是。”过无痕点头道,“你在酒庄开业时举办的活动也十分别致,我后来告知宇文庄主的时候连她都赞你头脑灵活……”   一句“连她都赞”,就好像宇文霜的赞誉是莫大的荣耀似的,慕容雪颜突然想作弄一下过无痕,半开玩笑地问道:“过无痕,你喜欢宇文庄主,对不对?”   “……”平时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过无痕居然也会脸红。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慕容雪颜问道。   “有一回我被人追杀,差点没了命,刚巧被她救下。”过无痕简短地回答着。   “你被人追杀?还有谁比你更厉害?”慕容雪颜不敢置信地反问道。   过无痕自嘲地一笑:“我纵武功再高,亦不能与整个武林为敌。那一次我不过出言调戏了几句武林盟主的千金,哪知那女子三日后遭人奸杀,所有人都认定是我所为,当真是百口莫辩。”   “这就是世人的愚昧之处。”慕容雪颜借机感叹,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不就是如此枉死的?若不是人人认定她红杏出墙,将她逼上绝路,又何至于小小年纪芳魂永夭……只是,若不是如此,她沐之晴也没有机会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重生……呃,似乎又跑题了——   “她救了我,将我藏于庄内,避开了江湖上的追杀,又出钱雇人查案,终于查出事情是另外一个武林败类所为。这才还了我清白。”过无痕淡淡一笑,“我这个人虽然风流,称得上‘好色’,但风流与下流的尺度还是把握得住的。我调戏过不少女子,被称为花蝴蝶、采花大盗,但其实……”   “什么?”慕容雪颜看着过无痕奇异的表情,追问道。   “我还是……处男之身……”   “咳……”呛到了呛到了,就差呛得喉咙卡死了。过无痕这样的花蝴蝶还“守身如玉”,传出去估计也是江湖上的奇闻了。   060 宇文霜   宇文霜的设宴款待令慕容雪颜受宠若惊。筵席上总共也就宇文霜、她、过无痕三人。   酒,是慕容雪颜亲自押送而来的慕雅酒庄的梨花春,香气四溢,醉人心脾。酒过三巡,原本不甚熟悉的宇文霜与慕容雪颜之间也变得有话题了。   “听无痕说,你在酒庄开业的时候弄出对诗比赛,又招聘各类管理人员,还让酒庄工人举行抽奖……这些主意,都是从何处想来的?”宇文霜对慕容雪颜的经营方式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若我告诉庄主,我这些主意来自于未来世界,你敢相信吗?”慕容雪颜挑眉一笑。   恰逢过无痕因故离席,席上只剩下宇文霜与慕容雪颜二人,宇文霜对她的回答竟毫无惊讶,也够令慕容雪颜意外的了。   “倒是听无痕说过你是‘死而复生’的,有过‘诈尸’的经历。”宇文霜说道,“莫非,你要告诉我,你是从另外一个时空‘借尸还魂’而来?”   慕容雪颜笑而不答,望着宇文霜出神。她这一问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开玩笑呢,还是认真问起她的身世。   若是前者,只能说明她为人胸襟宽阔,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若是后者,那便证明了慕容雪颜之前的猜测。   思前想后,慕容雪颜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便直接实话实说:“没错,这具身体还是慕容雪颜的,但身体里的灵魂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沐之晴。”   但愿眼前的宇文霜不会将她当妖怪处置,吓得当场逃之夭夭。就像当初她从棺材里坐起来时众人的反应一般……   “你果然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宇文霜半点惊奇全无,反而接着问道,“宇宙飞船,航空母舰,这些你可都知道?中国有多少个民族?世界上有大约多少个国家?你是在哪里人?……”   “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世界上大约两百来个国家吧。我原来是哪里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孤儿,在上海的‘天使育幼院’长大。”   天使育幼院……再提起这个名字,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是的,确实是隔世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际遇。   过无痕从远处疾来,正欲奔近,听得两人喁喁私谈,不由得刹住了脚步——他很想知道,在宇文霜的心目中,他是什么样的人,却不料,未听到他期待的内容,反而听到了他意外的故事——   “你真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宇文霜兴奋得双目散发出光彩,“那么,我在这个时代终于有个伴了!”   “这么说,你……你也是?”慕容雪颜不敢相信地望着宇文霜。   “我是。”宇文霜从衣袋中拿出一只黑色物体。   那是一个外表陈旧的手机,从外壳磨损的程度看来,有将近十年的历史了。   “那你是怎么来的?”慕容雪颜托起下巴望着宇文霜。   “是掉下一个悬崖,然后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顶花轿里面了。”宇文霜说道,“那时候我正在念大学,一个人背着包出去旅游,在悬崖边上走动的时候,被悬崖下一缕七彩光环吸引,就像鬼迷了心窍一样,整个人往悬崖边上走,最后一头摔了下去。因为手中紧紧拽着手机,所以这个手机也被我带到了这个时代。”   那一年她二十二岁,还是个爱冒险的大学生。那次只身去旅游,未曾想到一脚踏空竟穿越到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时代。初初坐进花轿的时候,她还只当自己是误入了一个剧团,扮演新娘子的角色而已,因而安之若素地继续坐在轿中,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被掀开盖头的时候她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没有导演、没有剧务、没有摄像机……这不是演戏。丫环提醒她在姑爷回来之前应当吃药,她这才想着,可能这具身子原先的主人是个病弱小姐,在花轿还未被送到夫家时便香消玉殒了,而她误坠悬崖之后,便穿越到了这具身体之上,代替她入了洞房。   “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男人?”慕容雪颜问道。   “他很好。并不嫌我相貌只是中人之姿,新婚之夜我不愿让他碰,他也没有勉强我。”回忆一点一滴涌上心头,让宇文霜的声音变得柔软,“他的身子一向不大健朗,所以也并不愿意拖累我,一直到他病死,我与他都是分房而居。”   “所以你……你现在还是清白之身?”这下慕容雪颜不由得震惊了。   “是。”宇文霜点头证实,“当初我白天代替他打理家业,晚上我便打地铺,他睡床上。如此过了一年。”   过无痕站在不远处,整个人僵住……   她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你爱他吗?”慕容雪颜这个问题是替过无痕问的。   “不爱。”宇文霜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很好,但不是我的类型。何况……”   在二十一世纪,她还有一个恋人,那个恋人,是她今生今世唯一爱过的男人。穿越到这里许久了,她依然不能忘情。   慕容雪颜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她过无痕对她的一番心意,却听她说道:“我第一次看到过无痕的时候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他也跟着穿越过来了。”   原来她救他是因为他像她的初恋情人……   这个答案对过无痕,不知道算好算坏?   “那你认识过无痕也有好些年了吧?”慕容雪颜运用起旁敲侧击的战术,“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和他是不一样的人。他很沉稳,但又不失风趣幽默,而无痕,”宇文霜眼底浮起笑意,“对我来说更像弟弟。”   弟弟……这个答案让过无痕心中牵起一缕痛……当初的相救是因为长了一张与她初恋情人相同的脸,熟识了之后她却漠视他的一片深情,竟只将他当作弟弟?   他明明比她还要大三个月好不好……就算她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三十二岁,但他们的外表还是登对的不是么?   “你该不是掉茅厕里了吧?这么久才回来!”慕容雪颜对迟来的过无痕笑言。   也许,方才的谈话也让他听到了一小半或一大半了吧,看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肯定是听到了宇文霜的心意。   难怪他在宇文霜的面前表现得格外沉稳与平日不同,原来是因为……   他知道她喜欢这样类型的男子,为迎合她而改变。   “看你们的样子,似乎谈得很是投机。”过无痕勉强一笑,转移话题。   “我和雪颜一见如故,已经结为金兰姐妹了。”宇文霜浅浅一笑。   她算不上美女,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独特的味道,带着淡淡的慵懒的美丽。眼睛弯成月牙状,嘴角划开一段弧度,露出一颗虎牙,唇边还有一个小小酒窝,更添娇俏。   “喂,你干嘛!”慕容雪颜伸出手掌在过无痕的眼前使劲拂动几下。这个家伙刚才简直魔障了,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容易被误会成色狼的好不?   “我……”眼中有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神情委顿,怎么看都是一副失恋的状态。   “雪颜,你在这里多留两天,我陪你四处走走。”宇文霜亲亲热热地挽起慕容雪颜的手,不似起初相见那般拒人千里的模样。   “丫头,看样子,你这个刚认识半日的朋友比我这个认识五年的朋友还要重要。”过无痕半带酸意地扯了扯嘴角。   慕容雪颜促狭地朝他挤挤眼睛,意思是:连我的醋你也吃?   过无痕回应一个愁眉苦脸,表示出自己的无奈。   宇文霜将二人打的哑谜看在眼里,却佯装不见,拉起慕容雪颜疾走,将过无痕撂在原地。   慕容雪颜忽觉得心有不忍……这么一个平时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也会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与宇文霜并肩漫步的时候,她忽然问道:“过无痕这个人其实不错,你不妨考虑考虑他。”   “我的这里早就对感情没有期待了,如今我想做的仅仅是打理好天下第一庄。”宇文霜将手放在自己胸口,又问慕容雪颜,“你呢?”   “我……”甜蜜与不安,喜悦与紧张,期待与失望,每一样,细密地融合交织……只说出一个字,一张脸上的表情全让宇文霜一览无余。   “如果爱,就抓住他;若是不爱,就放了他。”宇文霜像姐姐般将手放在慕容雪颜的肩头。   爱吗?犹记得初见的时候是她去王府退婚,她的态度嚣张,他的神色冷漠;而后的每一次交会,彼此都能轻易地将对方激怒,使她一度以为——   他们是天敌。一对天敌在一起,如何会和谐呢?   直到他从万三千手中将她救出,直到知道他与云妃的事情自己心头泛起酸意……   有时候不是不懂得面对,只是害怕一旦要面对,就失去了自己。   就像曾经的杜兰若一样,卑微地忘却了自己。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慕容雪颜所乐见的。她所希望的,是顺其自然,而不是全身心地投入。   061 悯哀鸿   这一趟天下第一庄之行,慕容雪颜收获良多。首先是确认了与天下第一庄的长期合作关系,其次是结交了宇文霜这个朋友。在今后的几个月内,慕容雪颜在宇文霜的帮助下,在酒庄中又加入了酿造米酒、料酒的生产链,并在离天下第一庄较近的潮州开设了酒庄分店。当然此后的代价是慕容雪颜比从前更忙了,很多时候基本上就是京城潮州两边跑。   而南宫逸……   与南宫逸的感情一直就停留在似有若无的阶段。像正常的夫妻那样同居着,在有“生理需要”的时候行周公之事,在公开的场合依然保持着必有的礼节,此为彼此的默契。静下来的时候,慕容雪颜常常会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字。是,她觉得这四个字便是她与南宫逸目今生活的写照。静,好,该有的气氛一样不少。如果说还缺点什么,那就是——   套个现代的词,是激情。总觉得,两个人之间似乎缺少些什么,他对她的珍惜,是因为明白了什么能把握什么不能把握;她对他的接受,是因为自然而然地迎合。   带着这样的惶惑,慕容雪颜在大齐的第一个年头走到了岁末。这个腊月,她的身边有了两个令人展颜的好消息。   第一,是醉无眠在她的提议与协助下,共同酿成了一种新酒,因其味道较之梨花春更清甜爽口,甘醇怡人,她给酒命名“樱空雪”,打算将酒打入宫中,成为宫中御酒,因而酿成之后秘而不宣。   第二,是她的好朋友杜兰若终于得偿所愿——北堂昊力排众议,立了杜兰若为皇后,移居合欢殿。   因为听说了这两个好消息,慕容雪颜整日笑意盈盈,喜形于色,腊月初一那日,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白天逛集市,夜里去鸣翠坊观看歌舞。   这一次,她竟难得地听到了一次古代版的男女合唱——自然,这是她一早就向艳无双建议的——只是先前一直无缘一饱耳福。歌,是她“引进”的《情醉》,歌词清丽,曲调优美,令她久久回味:   情丝如梦愁断白头   花开花落望穿多少个秋   千年等候只为破茧重逢   一生的痛只愿你为我读懂   红颜独憔悴莫笑桃花劫   一腔春水只为你搁浅   把酒唱离别追忆鸳鸯弦   用生命换永远驻你心田   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圆   沧海桑田春去春又归   缘起缘灭轮回落凡间   天上人间醉无眠……   “怎么样,效果还不错吧?”艳无双在她身边坐下,笑容隐约有些得瑟。   “挺好的。”慕容雪颜笑,“无双姐,你是越来越会做生意咯。”   “要说会做生意,我怎么及得上你呢,你的慕雅酒庄现在是大齐的第一酒庄了。”艳无双若有所思地垂眸,随后又意有所指地言道,“不过,还差一步……”   “是还差一步。”慕容雪颜心知肚明地占点头。   若将樱空雪引进宫中,成为御酒,那么,慕雅酒庄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北齐第一酒庄了。外,与天下第一庄接轨;内,与宫廷接轨。   慕容雪颜正为生意上的事情冥思苦想,又一件大事的发生扰乱了她的计划。   潮州发生雪灾了。她一直忙于生意上的事情,并不知晓军国大事,是京中突然涌入的灾民让她从旁人的口中问到了雪灾之事。而且,也因为雪灾严重,南宫逸自请离京,到灾区赈灾。   慕容雪颜在京城租了一片无人居住的大四合院,开了一个难民收容所,提供一日三餐与日常用度,紧接着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潮州,希望能凭自己的财力、物力为灾民做一些有意义的实事。   据她父亲慕容睿的描述,潮州积雪成灾,寒冷异常,路面、田野、林间均被冰雪覆盖,冰雪积得有数尺厚,经久不化,行人出行困难,冻死、饿死都不计其数。慕容雪颜想到了灾区被冰雪所困,急需之物是粮食、棉袄,花钱购买了数百袋大米,并在京城各布庄赶制棉袄、棉被,十日之后,方将一切赶制齐全,当下要赶去灾区,她心情急切,故而嫌马车太慢,加之灾区之路为冰雪所堵,马车能不能过去还是未知数——还好,她闲暇时向过无痕学会了骑马,在这非常时期倒起到了作用。   慕容雪颜赶到潮州城门之外的时候,恰逢南宫逸带领潮州刺史及另外一些地方官吏用榔头、铁锹等物撬碎积得极厚的坚冰,但人的臂力有限,收效甚微,工程进行得极其缓慢。   “你来干什么?”南宫逸皱眉望着驭马而来的慕容雪颜。抗灾、赈灾,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这个小女人过来搅和什么?   “如你们这般,便是弄半个月也搞不定。”慕容雪颜无视他堪比黑金刚的脸色,笑道:“为什么不试试炸药?将路面比较中心的位置的冰捣开一个洞,把炸药下去,然后借用炸药的力量把周围的冰都炸开,不是快得多吗?”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几个小官吏已经频频点头。   “还有,这些小面积的地方,别总是用蛮力捣,试试另外一个方法,或许能更快。”慕容雪颜又说道。   这下连南宫逸也有了好奇心:“你倒说说看,是什么方法?”   “杠杆原理。”慕容雪颜解释着,“我们可以做一把一头尖的铁棒,深入坚冰之下中间用巨石为支点,另外一头再以数人之力将铁棒下压,这样力道就比用铁锹、榔头之类的大得多了。”   “你这个方法是从何想来的?”南宫逸细细回味了一下,觉得慕容雪颜所说颇有道理。   “从脑子里呀!”慕容雪颜眨眨眼。   四周官员见两人言笑无忌,形迹亲昵,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她是……”   “她是本王的……朋友……”想来想去还是这样解释比较好,毕竟一个王妃出来抛头露面并不稳妥。   慕容雪颜朝他吐吐舌头,对他的“朋友”的称呼倒也没有见怪……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弊病,女子一旦外出行走,得顶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压力。她已经决定用“江湖儿女”来定义自己,什么王妃,什么郡主,什么相府千金,去他的!   她还在出神,南宫逸却不浪费时间,早命众人取了一块长达四五米的木桩来,亲自用随身佩剑将木桩一头削得稍细,又命人搬来巨石,垫在离坚冰一米左右之处,照着慕容雪颜提示的方式一试——   随着几个人齐心协力地将木桩往下一压,原本坚不可摧的冰块霎时分崩离析。   “好办法!”众人皆交口称赞。   慕容雪颜不以为意地转过头,对南宫逸道:“你能带我去看看灾民吗?”   “好。”南宫逸带着她沿着不久前方凿出来的一条通道进城,一路之上,但见处处都是冻得整个人瑟瑟发抖、面色青紫,手上生满冻疮,或饿得奁、奄奄一息的老弱妇孺。其情状之惨,令慕容雪颜不堪目睹。   “怎么没看到男丁?”   “男丁都去帮忙了。”南宫逸眉宇间镀上悲天悯人的神色,“此前潮州城整整五天粮尽水绝,大雪封住了进出通道,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相临的青州也受灾严重,许多难民背井离乡。”   “难怪在京城看到许多难民。”慕容雪颜恍然大悟,“我在京中设了难民收容所,专门用于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否则,他们一定会被京官驱赶出京城的。”   南宫逸再次带着惊叹之色望着这个胸怀气度不同凡响的女子,放眼天下,所有生意人想的都是如何敛财、生财,没有人能像她这般真心诚意地为灾民着想。   “这里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慕容雪颜仰头问。   “是温饱。”南宫逸说道,“朝廷之前发放了赈灾银两下来,但是……”   说话间他四下望了望,方抑低了声音说道:“五千两的赈灾银两发到这里的时候就变成了两千……”   贪污?!呃,是了,这是封建社会常有的产物。哪里有油水可捞,哪里便有贪污受贿的事情,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可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慕容雪颜语带关切,“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   南宫逸将唇附在她的耳畔,方轻声道:“潮州县令严正,此人嫌疑最大。”   “就是穿墨绿色官服,长靴都破了一截的那个?”慕容雪颜面露疑色。如果南宫逸不告诉她,她真的以为这个严正是个清官了,首先看长相吧,四十来岁,五官俊逸,相貌清癯,身量微瘦,长得也真对得起他的名字,要多严正有多严正,看看他衣着,半旧的官服,足上穿的长靴显见得穿了好些年了,显而易见地磨破多处,刚才她一来便注意到这个人了,是因此人的装束实在与众不同。经过南宫逸的解释,她算明白了,这个人如此装束并不是真正一穷二白,而是为了作秀——穿得破破烂烂的,好证明自己是个清廉的好官。   “是,我昨夜夜探他府上,发现他的府内设有秘道,秘道里面藏匿了大量金银珠宝。”南宫逸又说道,“就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清官,还说今晚将在府中设宴款待我。”   “你昨夜可曾打草惊蛇?”慕容雪颜道,“依我看,他今晚宴请你,指不定就有什么阴谋诡计。”   “昨夜是惊扰到了他,不过我蒙了面,并未让他看见面目。”南宫逸道,“想来,他应该起了疑心了。”   “那么今晚可说是‘鸿门宴’了。”   “此处是潮州行馆,我暂住于此,日落之后你来此处与我会合。”南宫逸指着路边一处行馆说道。   慕容雪颜沉默下来,一回味,方发现刚才的对话他们都以“你”、“我”互相称呼,语气平和。这是第一次,他们真正地谈拢了一个话题。   062 美人计   此次前来灾区,慕容雪颜只在身边带了少量银票,早有出行之前,她便吩咐了秀容于同一日准备一些御寒衣物、粮食雇马车前来。马车的速度自然不能与单人匹马相比,算算日程,还须几日,她便有些不耐烦,帮着南宫逸一起发放了一些朝廷分配来衣物、粮食,时候已然不早,慕容雪颜只身回了行馆用晚餐,南宫逸则被严正请去赴宴。   南宫逸所料非差,严正确实从前一晚的事件中看出了端倪,这一次的设宴,本就是个预谋。   筵席光是排场便令南宫逸咋舌,潮州被冰雪围困几日,那严正竟还能弄到如龙虾、鱼翅之类的名菜款待南宫逸,酒菜之外,更请了十名青楼舞伎献舞助兴,个个妖娆艳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南宫逸,无奈南宫逸视若无睹,歌舞未尽,脸色已是乌云笼罩。   “靖王爷莫非不喜欢这些姑娘?”严正平日正气凛然的眸子中此时尽是谄媚之色,令南宫逸十分反感。   “严大人,百姓如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我竟能在此大鱼大肉、歌舞升平,岂不心有愧哉?”南宫逸一贯说不来冠冕堂皇的说辞,只简略地加重了语气。   严正听出了南宫逸语气中的不满,却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淡然道:“下官也是为王爷着想,王爷从京城繁华之地来此穷山恶水之所,若没有……”   “没有什么?”南宫逸冷笑着打断他,“本王的王位可不是世袭所得,别将本王看得与那些纨绔子弟一般。这桌大鱼大肉本王实在吃不下,还是拿出去赏了那些灾民。至于这些歌舞,严大人也不必费心了。本王向来不乐此道。”   那严正也早有准备,只估量着南宫逸是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又重新满脸堆笑道:“王爷有令,下官岂敢不从?来人,将这些酒菜端出去赏给外头那些灾民。”   “既然如此,此处也没有本王什么事了,严大人,本王这就告辞了。”南宫逸起身作辞。   “王爷且慢。”严正换了一副平日的清廉面孔,正色道:“下官想同王爷商谈一下明日的抗灾事宜。”   “这……”南宫逸一时不好拒绝,面带踌躇地伫立在原地。   “王爷既然不喜欢那些山珍海味,下官便让女儿芳华亲自下厨做一碗面来。”严正一面笑说,一面令下人去吩咐自己的女儿严芳华。那严芳华年方十七,尚未出嫁,论姿色,也算端丽可人。严正让女儿煮面,打的是“美人计”的主意。   那严正装模作样地与南宫逸谈了在哪条街道安放炸药,在何处使用杠杆,如何拨来粮食分予灾民等事宜,将时间拖延到严芳华亲自将煮好的面送来。   南宫逸心知不能拒绝,一心想着尽快将面吃好了顺理成章地离开,便没有防备,接过面便开始吃。因而,他没有看到严家父女相互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一碗面吃完,南宫逸提出离去,又被严正款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觉得了不对劲——   小腹似有热流涌上,血脉贲张,就像一把烧得旺盛的大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是怎么了?除了这碗面,今晚他可什么也没碰!小腹越来越热,下身坚硬,急切地寻找着一个出口……   不知什么时候严正悄悄离开,将房门掩上,只留了严芳华在旁。   南宫逸的脸因情,欲而涨得通红,若非一次次努力克制,只怕早就难以自持了。   “王爷,让芳华伺候你更衣吧。”严芳华早就经父亲授命,在面中加入媚药,自也知道南宫逸如今的性状缘于何故。   严芳华虽待字闺中,却早非清白之躯,一年前她便与家中小厮暗通款曲,偷尝禁果,此后两人维持着露水姻缘,对于男女之事,她并不陌生。南宫逸将她推开,她亦只是妩媚地一笑,伸手解开自己外衫的衣带,当着南宫逸的面,将衣服一层一层脱下……   女子皎洁的身躯刺激了南宫逸的感官,他再顾不得其他,只想拥着这具躯体,长驱直入……   “南宫逸!”慕容雪颜清澈的笑颜乍然浮现在脑海中,像一面明镜,让他混沌的心有了片刻的空明。   她总是喜欢这样连名带姓唤他,带着娇憨的笑意,带着狡黠的目光……用仅存的理智,南宫逸一掌挥出,切向严芳华后颈,将她打晕,自己则展开轻功,破门而出。严正大约不曾预料南宫逸能克制住媚药的药性,未曾做得机密,门外不曾有人把守,南宫逸只在将将出门之时碰到了两个守门小厮,一手一个将两人打晕,旋即发足狂奔,往行馆方向赶去。   慕容雪颜自用过晚膳之后,便一直心系南宫逸的安危。天色渐晚,黑暗笼罩四周,夜幕降临,下人们一再催促她休息,她却只是在门外徘徊,等待着南宫逸。   担心……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如同任何一个宜家宜室的妻子一般,只单纯地为出门未归的丈夫担心……究竟是这异地的风光让他们换了心思,还是她真的将自己全身心都投入到这段感情中去了?   远远地看见雪地里一个人影狂奔,身形面貌依稀是南宫逸,慕容雪颜大悦,起身去迎接他,哪知他发了疯般冲将过来,将她拦腰抱起,直冲入房间。   “你……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慕容雪颜不明就里,又羞又怒。周围可有好些个下人啊,有南宫逸从王府带过来的,亦有行馆的官员,此时都瞪大了眼睛望着“行为不端”的南宫逸。   “救救我……”这三个字让慕容雪颜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南宫逸竟然会要她救他?救?!她一不会武功二不懂医术,怎么救?再低头一看,她才发现了他面色大异于往常,呈现出病态的潮红。   他们已经到了房间,他反手一掌将门带上,将她放在床上,毫无征兆地一把将她的衣服撕开!   “喂,你,你干什么?”慕容雪颜惊骇交加地护住胸前一片春光。   南宫逸已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只凭着本能将自己的衣衫退去,扑上床拥住慕容雪颜的娇躯。   “不要……”泪水沿着慕容雪颜的脸颊滑下。她面前的南宫逸如此陌生,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只将她作为情,欲发泄的出口。   莫非,难道……   他说“救救我”……难道他身体中了媚药?她听过无痕说起过,中了媚药之后除了本能地想行阴阳和合之事,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记得。   他灼热的吻绵绵密密地落在慕容雪颜白莲般纯净的身体上,每一下,便是一个激情的烙印。熟悉的挑逗让她的小腹不由自主地收紧,一阵强烈的热流闪电般贯穿全身,使得她一阵颤栗,她主动地迎合他的逗引,将自己完完全全交付给他……   这一夜,南宫逸不停地缠着慕容雪颜,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他们如同如两条冬眠的蛇昏天暗地地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仿佛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一夜缠绵,令慕容雪颜累得浑身酸痛,连动弹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伏在南宫逸的臂弯沉沉睡去。   南宫逸整个人清醒了过来,醒转的时候,一见身边的人是慕容雪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幸好,那严正的“美人计”并未得逞。至于她嘛……   他们本来就是夫妻,翻云覆雨颠,鸾,倒,凤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等等……   她雪白的脖颈上、锁骨、胸前、小腹……到处都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青紫的吻痕,他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的样子看起来好累,睡得很深很深,仿佛远离了尘世间的喧嚣,再多的事情亦不会惊扰到她。   南宫逸歉然地在她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悄然起身。   “不要……”她轻轻地呓语,两滴晶莹的泪水溢出眼眶。   连睡梦中都如此惊惧,想来,他昨晚的行为是吓坏她了。南宫逸目中浮起疼惜,为她掖了掖被角,握紧拳头,打算前去找严正算账。   而严正的官邸里,此时也乱成了一锅粥。昨夜的事,他恰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原本指望着凭女儿的美貌引诱靖王,妄图攀龙附凤,没曾想,媚药的药性都发作了,还让南宫逸给跑了!这还不算,更气愤的是脱光了衣裳准备色诱南宫逸的严芳华被打晕后让几个府上小厮占了便宜,且在黑暗之中根本分辨不出是何人所为!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严正焦躁地走来走去,脸色铁青。   严芳华一言不发,只掩着脸痛哭。   至于严正的夫人,早气得旧疾复发,昏倒在床了。   “老爷,既然暗箭伤不了他,咱们不如明着来!”师爷段明上前一步,作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你的意思是?”   “老爷莫非忘了咱们一直蓄在别院的那班武功高强的护院了?如今正是用得着他们的时候!”段明又提醒道。   “好!就这么办!”严正咬了咬牙,做下了狠毒的决定——杀人灭口!   063 财通神   南宫逸还未了行馆,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是从军数年的本能,危险还未正式来临,仅仅是逼近,他便能凭着自己的感觉判断预测。   他将行馆中所有的人均召齐,把会武功的与不会武功的分开两班,正思量着御敌之策,大门蓦然间被撞开,十数个黑衣刺客持刀而入!   “来得好快!”南宫逸拔出长剑应敌,镇静如常。   两名为首的武功较高的刺客厉声长啸,飞身追击,将南宫逸围于中心。其余刺客则拼死格杀,与一众护卫短兵相见,企图将他们缠住,无暇顾及南宫逸!   南宫逸长剑疾出,寒光骤闪,眩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剑气扫过之处,两名刺客根本未分辨出剑光从何而来,连招架的力气也无,霎时人头落地,血贱当场!   南宫逸又将剑峰指向另外几名刺客,剑气缭绕中,血色如雾,溅得满地生寒!南宫逸有意留下一个活口,只以剑尖当胸贯入,令其受伤,尔后厉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你永远不会知道,永远不会……”那人只说了这几个字,嘴角流出黑血,整个人蜷缩抽搐,当即死去。   “是鸠毒。这些人可能是一批死士,行动之前在口内噙了药丸,若失败,便咬破药丸,当场自尽。”南宫逸的副将韩玄解释道。   “纵使他不招,本王也知道系何人所为。”南宫逸冷笑,忽而想到一人,脸上徒然变色!   待要回身去相救,已听得一个得意之极的声音说道:“靖王妃在此,谁敢妄动!”   “姓严的,你!”南宫逸怒不可遏地望着将刀挟在慕容雪颜脖颈上的严正,“卑鄙!”   “事已至此,卑鄙一回又如何?”严正清癯的脸上此时充溢着扭曲的笑意,令人退避三舍,“靖王当真艳福不浅,娶得如此才貌双全的王妃,难怪下官有意将小女许配,靖王却连看都不看。”   “姓严的,你若识相,就快将王妃放了,否则靖王府上下不会放过你!”韩玄怒眸含焰。   慕容雪颜被严正以刀架住,不敢动弹,心中不由叫苦……   昨天夜里不明不白地跟南宫逸折腾了一整夜,早上起来刚穿好衣服,浑身酸痛得只想叫个丫环好生捶捶,结果丫环没叫着,倒让严正这个无耻小人给挟持了!   她从三月的时候穿越过来,虽也几回与死神擦肩而过,但每次都逢凶化吉,也算福大命大了,莫非这一次……   要栽在严正这个老不死的手里?   “老头,你快放了本宫!”慕容雪颜大声叱道,“本宫除了是靖王府的王妃,还是太后娘娘的义女,你若敢动本宫一根寒毛,太后一定会诛你九族!弄不好把你那些已经入土为安的祖宗也拉出来鞭尸……”   “……”南宫逸皱眉望着她——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女人,这都什么情况了还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不知道触怒了这个已经疯狂的严正是什么后果吗?   “闭嘴!你若再多说我马上把你毒哑!”严正恶狠狠地喝道。   “好啊,你去呀,马上去拿药来,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胆量把我毒哑!”慕容雪颜继续叫嚣着。   这回南宫逸与韩玄均看出来慕容雪颜是在与严正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了。   “臭丫头!”严正气得目眦欲裂,几乎想在她雪白的脸上甩一个大耳光!   “臭丫头说谁?”慕容雪颜问道。   “臭丫头说你!”严正不防,顺嘴答出。   “哦,原来是个臭丫头在说我……”慕容雪颜笑得声若银铃,在场有几个护卫也掌不住笑出了声。   “老夫若不好好教训你这臭丫头就不姓严!”   “你姓不姓严问你妈去呗,和我凶什么凶?”慕容雪颜又好死不死地加了句话刺激严正。   “你……”严正气得用另一只手去掌掴慕容雪颜——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南宫逸寻得了出手的机会……   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   南宫逸长剑出手,剑气如虹,似寒光乍现,剑气闪过之处,严正只觉右手手腕剧痛,手上钢刀落地!   慕容雪颜反应奇快,逃离他的掌控,奔向南宫逸……   “去死吧!”严正用左手拿起钢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慕容雪颜后心砍去!   南宫逸身形如电,穿梭而过,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一条黑影欺向严正,抄起他的一只手,众人清晰地听到手腕关节骨折的声音!   紧接着,南宫逸将严正整个人掼倒,屈膝跪地,动弹不得!   南宫逸以长剑横于他的脖颈之上,怒喝道:“说,朝廷发放来的赈灾银两如今被放在何处?”   “银两?”严正冷笑,抵死不认账,“银两不是早就拨下去购买御寒衣物与粮食了吗?”   “还敢狡辩!”南宫逸又道,“本王已经查证,赈灾银两拨下来五千,你却只将两千发放下去,还有三千两,你究竟藏匿在哪里?”   “王爷若认定下官贪污,只管屈打成招便是,何必捏造诸多理由?”严正将头一昂,一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   “严大人,你这又是何必?”慕容雪颜温言劝慰道,“你所犯罪状已是国法难容,纵然你今日不承认,他日真相亦会大白于天下,何不及早坦白认罪,以免殃及家室?你不是说过,你还有一个女儿吗?”   “这……”严正显然有些动摇。   慕容雪颜继续说着:“你也许曾经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但如今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若想回头,断是不可能的了。但你若拒不认罪,连你的妻女亦会受到诛连,你这又是何必?”   “妻女诛连”,是慕容雪颜有意杜撰的,其实她对大齐律法知之甚微,此时有意如是说,是为了恐吓严正。果然,严正在心灰意冷之际对她的一言一语并未往深里想,而全盘相信,衡量许久之后,终究承认道:“那三千两银子和其他本官历年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皆放在本官家中秘道,及本官在城南的别苑之中。”   “那么刚才袭击本王的那帮刺客呢?”南宫逸又追问道。   严正再不隐瞒,如实答道:“那些原本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本官将他们放出来蓄在别苑,就是为了以备不明之需。”   “韩玄,将严正先押下去,其他人随本王去严府。”真相水落石出,南宫逸不敢怠慢,旋即再度下令。   “我也要去。”慕容雪颜仰起脸央求道。   “你一个女人家,管什么查抄的闲事,好好在这里待着!”南宫逸毫不给面子地数落道。   “喂,你过河拆桥啊!”慕容雪颜不满地叉起腰。   几名原本在王府伺候的护卫平日早见识过了慕容雪颜与南宫逸平日言笑无忌的样子,见怪不怪,有几人出声道:“王爷,王妃聪明过人,有她相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吧,你只管跟着过来。”南宫逸妥协地点点头。   慕容雪颜快步跟上,与南宫逸并肩而行,众人在后面相随。两人行走之时皆是默默无语,南宫逸不意间瞥见她脖颈上一处鲜明的吻痕,心中不由一荡。   慕容雪颜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对南宫逸灼热的目光全然不见。要知道,她来到大齐大半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幸见识一下古代的秘道呢!   然而秘道真正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却让她失望得很。和她在电视上看到的内置地下楼梯、一幅画或一尊案上的装饰移动之后门就自动打开、或者用一些八卦什么之类复杂的迷宫为记号……等等都不相同,眼前的秘道,只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   首先所谓的秘道只是严正书房的一面书架后面的一扇普通至极的门,楼梯什么的都没有,开了门便可见一架竹制小梯,下去之后看到的也不是什么大空间,小得只能用“洞穴”来形容。除了几箱子金银珠宝之外,余下位置只够容纳两三人。   “我说过叫你不要跟来吧。”南宫逸横慕容雪颜一眼,命那名随他们二人下来的王府护卫上去,准备绳子将箱子尽数弄上去。   一切结束的时候,时间已是午后,慕容雪颜这才觉得饥饿难忍,想起自己自早上起来之时便一直没有进食。   “饿了?”南宫逸这回倒是很有默契。   “呃……”慕容雪颜干笑两声。   “差不多了,先回去吧。”南宫逸挥手下令。众人动用了潮州如今仅剩的一辆马车前来运走几大箱子的金银珠宝。   一行人回到行馆,简单地用过午膳,继续进行救灾之事。傍晚之时,秀容在过无痕的陪同下将十几车粮食、棉袄、银两悉数运进潮州城。   “这些是……”不但旁人,连南宫逸亦不知道慕容雪颜有此准备。   “是我对灾民们的一点心意,不过……似乎不够。”慕容雪颜笑了笑,“咱们先发放下去,若有不够的,可以用我的银子去附近的天下第一庄购买。”   064 我想你   潮州的赈灾,是慕容雪颜与南宫逸相识良久以来的首次真正合作。南宫逸命当地官员照着户藉名册,每户发放三袋大米,而慕容雪颜则亲自上阵,协助秀容一同将棉袄一件件地发到每个灾民手上。忙到半夜,慕容雪颜筹备好的东西倒是发放得差不多了,灾区的问题还有一大半未解决。   翌日清晨,慕容雪颜正一筹莫展,只见宇文霜亲自押送着大队马车过来,一眼望过去,前面所有的车辆上均装着满满的粮食……   有了宇文霜的帮助,灾区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粮食、棉袄、干粮、一样样发放至灾民手中,路面的坚冰则由南宫逸率领众人以慕容雪颜所授之法以最快的速度凿破,又将将几日过去,赈灾的事情完成了十之八九,南宫逸命当地官员继续进行救灾,将朝廷发放的银两留下,用下灾后重建,自己则打算先押送严正返回京城。   临行前夜,慕容雪颜心情说不出的惆怅。在潮洲的几日,虽也有惊险的时候,却让她格外留恋。在这里,没有皇宫,没有云妃,南宫逸日日只能看到她一个,想着她一个……   “想什么?”南宫逸侧过头望她,目中露出平日鲜少见到的柔和。   “在想,离开之前,我们是不是可以参观一下这座县城。”慕容雪颜轻轻一笑,“我在这里还设了慕雅酒庄的分号呢,只是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   朔气阴冷,慕容雪颜忍不住呵了一口气,搓了搓双手。真是劳碌命啊……当日赶来的时候马不停蹄几日几夜都没觉得冷,给灾民们发放粮食与衣物的时候也没觉得累,这一旦停下来了,疲倦的感觉便出来了。   南宫逸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一只手,柔声道:“那明日一早我陪你去看看。”。   他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好温暖……暖流伴着手掌的接触传到心里,让慕容雪颜的心也变得暖融融的。   “雪儿……”他忽然唤她。   “什么?”扬起头,面带眩惑。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若说你任性吧,以前你闹着退婚的时候就任性得可以;可是,你又那么聪明,能歌善舞,还懂得经营酒庄;这次居然可以不计利益地为朝廷赈灾……”   “我做赈灾这样的事情,并不是为了朝廷。”慕容雪颜神色婉静,“我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罢了。”   “也许,我从前对你的了解太少……”   “南宫逸。”慕容雪颜突然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字正腔圆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的我在你的心目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你可有真正将我当作你的妻子看待?”   “我自然将你看做妻子。”南宫逸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么云妃呢?你可曾忘记了她?”慕容雪颜索性又逼问道。   “不曾忘记。”南宫逸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那在你的心中,究竟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她充满期待地抬起头望着他。   她只是要一个答案……   如果,他真正地彻底放下了云妃。   如果,他真正全心全意地爱上了她。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   “我只知道,我现在该珍惜的是你,而云儿,是过去的故事了。”迂回的答案,到底也没有正面回答,没有如她所愿在她与云妃之间清楚明了地抉择。   也许,不该逼他……   他已经选择了她,也清楚地告诉她云妃对于他来说只是过去。   又有谁能没有过去呢?   有一些事,是命中注定的。比如她注定只能延续慕容雪颜的生命活下去,比如她能参与南宫逸的未来,却无法分享他的过去。   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渴望拥有一个人的过去。   他的少年时代里,满腔的爱恋全部倾注在一个名唤燕墨云的女子身上。而在他们相爱的过去里,真正的慕容雪颜还是小小孩童,她沐之晴还在另外一个时空……   她微笑,反手握住他的手。   信步行来,两个人在一个荒废的庙宇前停下。   阴冷的佛殿,金装尽退的佛像带着慈悲的笑意迎接他们。   “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慕容雪颜朱唇微启,念出一串佛偈。   “雪儿……”南宫逸将她的肩膀搂住,对于她突然宣之于口的几句话有些担忧。   “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她抬眸定晴看他,一直看到他内心最深处去。   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而固执的水眸,是他从来熟悉的眼神……   “不离不弃。”他轻轻承诺。   “莫失莫忘。”她重重回应。   在阴冷的佛殿里,她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凑到他的唇上。这个吻,起初轻柔而辗转,带着难言的思慕,带着淡淡的惆怅,带着患得患失的心绪;然后,她变得放肆,带着野性进攻,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在他的口中探索,企图留下自己的印记,他感到唇边一涩,似乎被咬了一口。   “你……”分开的时候唇边仍有明显的疼痛,南宫逸以指尖捋过,竟有丝许血迹。   “这样的吻,没有别人给过吧?”慕容雪颜带着得意之色挑眉道。   是没有别人给过……少年时和云儿在一起,总共也就发生了那么两三次。初吻的时候彼此都没有技巧,互相碰到了牙齿,以云儿一句大煞风景的“逸,你咬着我舌头了!”收场;后来再进行的时候,彼此也是温柔而轻巧的,害怕像第一次那样“伤害”到对方……   怎么可以拿云儿和她做比较呢?南宫逸,你明明和她在一起了,为何还时时想起云儿,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他在暗暗责怪自己的心猿意马,回眸间却不见了慕容雪颜。原来她趁他出神之际悄悄一个人溜出了破庙,只身站在外面。   “今晚的星星很漂亮。”她的手中拿着一个从庙中取出的蒲团。她将蒲团摊在地上,然后坐在上面看星星。   南宫逸如法炮制,亦取了一个蒲团让自己坐下,与她背靠着背。   “南宫逸,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她忽然这么问。   南宫逸南宫逸……她就不能叫她一声“王爷”,或“相公”,整日价连名带姓。他皱了皱眉,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未料换来她一声毫不在意的轻笑:“可是,我已经叫习惯了呀!而且单叫一个‘逸’字该是多么肉麻,再说……”   “……也许之前有过别人叫你‘逸’……”   语气中带着惆怅。   “好吧。随你。”南宫逸不愿在这么美好的时候扫了兴,只得随她,旋即又想起她问的问题,说道:“十五岁之前,我的梦想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从前有个武林人物外号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呢。”慕容雪颜笑笑,又用胳膊撞一下南宫逸,“那么十五岁之后呢?”   “十五岁之后……”他顿了顿,终于决定如实相告,“我的梦想是娶云儿为妻。”   “哦。”她轻轻的回应一声,因为背对着坐着,他没有看到她是何表情,从语气中亦听不出任何情绪。   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的梦想呢?”   “二十……今年之前是环游世界。”好险,差点将“二十一岁”说了出来,若当真说出来,南宫逸非当她患了失心疯不可。“今年之后……我只想好好活着,充实地活着,尽心做好每一件事情。”   “包括做我的妻子?”他调侃地问。   “……”这个问题貌似她还没有认真考虑过。   良久的沉默。   “你知道苏武吗?”南宫逸忽问。   “知道。他是一个忍辱负重的英雄。”慕容雪颜接口道,“他年轻的时候是汉武帝的中朗郎将,奉皇命出使匈奴,后被扣留在匈奴数十年,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牧羊,虽然生活屡陷困顿,但他坚持着自己的气节操守,一直不降匈奴,直到汉昭帝登基之后方回到汉庭。”   “他曾经是我最崇拜的人。”南宫逸惊讶于她的博学,又说道,“苏武在出使匈奴之前曾给妻子留下一首诗,头两句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慕容雪颜面带微笑续到。   她一向喜欢表达情爱的优美诗句,苏武的这两句也早就熟稔于心。   他再次吃惊。他发现,无论他说什么,她似乎总能跟得上他的步伐。   或许,她真的是上天在让他失去了云儿之后派来留在他身边陪伴他过下半辈子的。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南宫逸叹息,“当初我上战场的时候,脑海中也曾浮现这两句诗。”   当初……   她嘴角一牵,终究未说什么。   当初他想着这两句诗的时候,想的人,是他的云儿。   她有些累了,倦意袭来,靠着他的背上瞌睡连连。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南宫逸说了三个字。   “我……你。”   065 合欢殿   回到京城之后,南宫逸与慕容雪颜像是商量好似的,各忙各的,生活几乎全无交集。   是谁的呼吸错乱了谁的梦,谁的玉手轻拂了谁的心……   算来流年似水,一场期盼一场空。浮浮沉沉,皆逃不过宿命。   慕容雪颜不给自己多余的时间胡思乱想,与南宫逸只有晚间方有时间碰面,彼此相处亦算融洽,并不存在任何芥蒂。在潮州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恍若没有发生过一般。   有时候她会想,若当时她受了重伤,他会如何?   若,就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她的伤重得可能只有百分之多少救活的希望,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会不会对她说一些浪漫的话,做一些浪漫的举动?   若……生活之中从来没有那么多的若。日子一天一天挨近年关。   宫中除夕,慕容雪颜以郡主与王妃的双重身份入宫去赴皇上与太后所设家宴。随行的秀容一起小心谨慎地捧着一小坛物事,令众人惊奇不已。   众人向皇上、太后请过安后,各归其座,筵席正式开始。慕容雪颜含笑起身,高声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有一小小礼物要与大家分享,让大家尝尝鲜,不知道是否方便?”   “起来吧,可是那坛子东西?”太后指向秀容手中,慈目含笑,“你这丫头,又藏了什么古灵精怪的主意?”   “太后好眼力,正是此物。”慕容雪颜从秀容手中接过坛子,亲自捧着,前往太后所在,走至近旁,方说道,“这是臣妾开的慕雅酒庄新近研制的‘樱空雪’酒,臣妾听说不错,请太后尝新。”   “若果然不错,哀家重重有赏,若是臭气难闻,哀家不但把酒扔了,且会重重罚你。”太后嘴上恐吓着,脸上带着笑。   “若酒不合太后口味,确是臣妾失职,臣妾愿受罚。”慕容雪颜一行笑,一行将酒坛上的泥封揭开。   清醇凛冽的酒香顷刻间弥漫在长信宫中,在场众人无不被这酒香熏得震了一震——如此香气,断乎好酒!   “真是香。”太后闻一下酒香,笑问道,“雪颜,你倒是告诉哀家,这酒是如何酿成的?”   “回太后的话,这酒是臣妾命人收集了百花花瓣上的露珠、并加入桂花、梅花、及玫瑰花三种花的花瓣,另加入成熟葡萄酿制成的。”慕容雪颜含笑解释。说起这加入葡萄,还是从那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唐诗里得到的启发呢。   “这酒可以称得上是百花佳酿了。”太后微微朝路公公使一眼色,路公公立刻会意,取了一只玲珑剔透的琉璃杯来,又亲自新过酒坛,往杯中倒满一杯。   酒色淡紫中透着红艳,带着说不出的幽丽神秘,配上精美的杯子,当真令人爱不释手。   “如此美酒,哀家都舍不得喝了。”太后笑着,先是举杯浅尝,目露赞意,再缓缓饮尽。   慕容雪颜充满期待地看着太后的反应。   “香!真是好酒!”太后笑逐颜开,对北堂昊笑道,“你这皇妹当真冰雪聪明,能酿得出如此美酒,皇儿,你不妨也尝一下。”   “母后说好,想必是极好的。”北堂昊笑答。方有德早从路公公手上接过酒,给北堂昊斟满一杯。   北堂昊举杯喝下一半,笑道:“果然是好酒!连宫中御酒竟也不及!依朕看,这酒以后可以作宫中御酒。”说毕,又将杯子递与身旁的杜兰若:“皇后,你也尝一下,这酒确是好酒。”   “是。”杜兰若浅浅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亦满口赞誉,力荐将此酒引为宫中御酒。   由此一举,樱空雪正式通过慕容雪颜的“引荐”,正式成为宫中御用美酒,而慕雅酒庄在京城之中乃至北齐全国上下的地位,亦更加不可撼摇,慕容雪颜亦因此跻身京城富豪之列,为人家喻户晓的,不是她郡主与王妃的双重身份,而是慕雅酒庄东家这一身份。   深夜,湮云宫。临盆在即,云妃整日坐立不安,夜不成眠。这一夜,她辗转之下仍是无法入睡,索性披了披风起身行走。   一想到慕容雪颜如今顺风顺水的生活,想到南宫逸在除夕夜前来赴宴时眼前只看得到慕容雪颜一人,却对她这个昔日的情人视而不见时,她就无法忍受。   她不是会酿酒吗?还费尽心机将自己酒庄的酒引进宫廷。若在宫外,隔着宫墙,云妃自忖鞭长莫及,没有能力对付她,可是她竟将手伸向了宫中——   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   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以云妃的狠毒,自然会好好利用一下了……说不定,还能改善与南宫逸的关系。云妃无法忍受南宫逸将自己当作路人的那种表现……就算他娶了别人,就算他日日拥着他人入眠,在她的思想里,他依然只是她一个人的,他必须时时想着她,事事顺着她……这个慕容雪颜,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闯入他们之间?   “慕容雪颜,本宫就不信你永远有如此好运。”云妃咬牙切齿,森冷的笑回荡在空落落的宫殿,宛若鬼魅。   翌日清晨,云妃起了个大早,命红绡去传唤采青。红绡半日方回,却说道:“采青那丫头说皇后时不时有使唤得着她的地方,所以如今不方便来湮云宫了。”   “忘恩负义的丫头!早晚有一天本宫会将她收拾掉!”云妃恨意无处发泄,唯有将一条手绢一下下地撕扯,布帛破裂之声不绝,好端端的一条手绢被撕成碎片。   恨哪……云妃当真恨不得将采青这个昔日的眼线捏在手中,就像刚才撕手绢一般,将她撕成一片一片!   “娘娘,奴才倒有个主意,可以重新让采青为我们所用。”小川子凑近,一脸奸滑的笑容令红绡亦毛骨悚然。   “说。”云妃命令道。   “奴才听说太医院新来的卢太医与采青是同乡,两人过从甚密。”小川子面露阴毒,“娘娘,若是咱们撞破这两个人的‘私情’,您说,要采青重新为您所用,还会是难事吗?”   “本宫还真看不出来,你有如此心计。”云妃赞赏地看一眼小川子,面露笑意,挥手道,“既是这样,此事由你安排,全权办理,办得好了,本宫重重有赏。   合欢殿。   晌午,杜兰若带了灵犀去舞妃处小坐,采青则被留在了殿内。一名面生的小太监匆匆而来,招呼也未打,在台阶前扔下一个信封便跑。   “站住!”采青大声喝令,那太监却是充耳不闻,一溜烟跑得没了人影。   “晓艳,拿来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采青命令一名宫女拿起信封。   “是。”那宫女走近去拾起信封,取来交到采青手中。   采青看到信封上是四个字:采青亲启。隧留了心,命晓艳退下,自己将信揣在怀中,趁人不注意,径自回房取出来看了。   “采青见上:今日子时北苑宫门守卫疏落,是为出宫良机,届时务必在宫门处相会,不见不散。良机难失,万莫错过。卢有庭。”   “是他。”采青一颗芳心难已自已。这么久了,他终于表态了吗?她曾经多少次旁敲侧击向他诉说自己的情意,而他呢?一味装傻充愣,对她的一片深情孰视无睹。这次他是想通了么?因苑内居住的都是先帝的未生儿女的妃嫔,北苑那边守卫一向不太严密;从那边的宫门逃出去,恰是不错的主意。她从前一时不慎与云妃勾结了几回,原是想着云妃若能母凭子贵夺得后位自己便跟着水涨船高,未料皇上情系兰妃,竟顶着重重压力册封兰妃为后,结果也真算得上出人意料了。等她决定与云妃撇清关系,一心一意伺候皇后了,那云妃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也好,这次和卢太医出了宫,既解了自己在宫中之困境,又圆了与心上人双宿双栖的梦,倒算得上是一箭双雕了。   主意打定。采青将房门锁好,迅速收拾起包袱来。   是夜,子时将近,采青趁合欢殿外侍卫换班之际,悄悄背着包袱走出了合欢殿。   在另外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满意地笑了,闪烁的眼眸在月光反射下幽蓝得像猫眼一般锐利。   躲过重重守卫,好不容易来到北苑,却是空无一人,采青正自失望,猛见得不远之处,一个男人正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显是等了许久。   “卢太医!”尽管采青的声音很轻,在深夜里听来仍是十分清晰。卢有庭转过身子,发现了采青,于是向她走来。   “你说有要事寻我,若我不见你,明日便会看见你的尸首,这是什么意思?”与采青所想象的截然相反,卢有庭是一副被愚弄的生气的表情。   “我何曾如此说?”采青委屈地辩解着,“我……我对你痴心一片,你敢说你半点感觉也没有吗?再说,不是……不是你写信约我出来说要私奔的吗?”   “私奔?我写信?你莫要胡说八道……”卢有庭气呼呼地反驳着,忽然脸色一僵,将自己手上纸条拿出,“莫非,有人设计我们?”   “你的意思是?”采青将那封在合欢殿台阶收到的信亦取出。   两相对比之下,二人如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到脚都凉透了——这两封信,赫然是同样的笔迹,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究竟是谁?”采青气愤难当。   “是本宫。”冷冷的声音响起,云妃披着暗红色的披风出现,如同暗夜无端出现的幽灵,身边跟着惯常相随的红绡与小川子。   “采青,你身为宫女,竟不知廉耻,与太医私通,你可知罪?”云妃厉声喝问。   “我……奴婢没有。”采青颤声道,“娘娘,你为何如此对奴婢?……”   “你敢说你对卢有庭没有思慕之情?你敢说你连包袱都准备好了不是为了私奔?”云妃咄咄逼人,并不给采青喘息的机会,“你说,若本宫现在将事情告到太后面前,太后是信本宫的话呢,还是相信你一个小小奴婢的说辞?你那皇后主子若是知道此事,是会出来维护你而开罪太后呢,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处置你?”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事已至此,采青深知自己无幸,跪下来不停地求饶。   “采青,咱们行得正坐得端,你何必如此?”卢有庭倒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并不示弱于人前,“陷害他人是会遭报应的,就算位高权重又如何?”   “大胆,胆敢觊觎宫女已是死罪,你还敢出言污蔑皇妃,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小川子恶狠狠地一声断喝。   “一切罪责奴婢愿意自己承担,求云妃娘娘放过卢太医,他……他对奴婢向来无心,他是无辜的。”采青昂然道。   “采青,你这话就说得太重了,本宫若是要你的命,只须放声大喊你们二人的命都没有了。”云妃笑容满面地将采青扶起,又说卢有庭说道,“随本宫回一趟湮云宫,本宫方才深夜无眠,行走时动了胎气。”   066 若寒冰   年初,宫中处处换新,连宫女们的服饰也个个换成了鲜艳的大红色,望过去一片喜庆。   “晓艳,你身上的香囊真真好看,是何人所绣?”采青带着笑意对晓艳招手道。   就是她了。这个有些单纯的什么也不懂的丫头。为了自保,也顾不上什么伤天害理了,先将她拖下水再说。   “是奴婢自己绣的,采青姐若是喜欢便拿去吧。”晓艳笑着将香囊解下。   采青亦笑道:“如今看上你手上香囊的可不是我,是云妃娘娘,这样吧,我陪你一道去趟湮云宫,你帮云妃娘娘绣个香橐可好?”   “这……”晓艳面色犹豫地望着庭中。她的日常工作是负责合欢殿院中的打扫与花草养护。   “如意,云妃娘娘有事要晓艳去一趟,你今日替她一日,明日她来换你。”采青对另一名宫女说道。   事已如此,晓艳不便再推辞,随采青一同去了湮云宫。   晓艳叩拜了云妃之后,规规矩矩地接过针线绣起香囊来,云妃自去休息,命红绡在旁看着。一觉之后,时近晌午,云妃下床之后,见晓艳仍端坐着,认真仔细地绣着香囊,心中一动,笑道:“晓艳,你也累了,本宫赏你喝口酒水,你且歇歇再接着绣。”   “娘娘……这怎么可以。”晓艳受宠若惊地望着神色笑容和蔼的云妃。   云妃命小川子取了一只紫砂杯来,倒满酒水,酒香袭来,熏得人几欲醉倒。   “这是皇上前几日才赏的‘樱空雪’,因本宫有身孕,不便多喝,如今便赏你几杯吧。”   “这……这……”天性单纯的晓艳不知有诈,只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川子将酒递到她手上,笑着说道:“我们娘娘最是体贴下人的,连我和红绡也常得她的赏赐,你喝了这酒,更尽心尽力为娘娘绣香囊便是对娘娘的回报了。”   “既然如此,奴婢谢过娘娘美意。”对于传说中滋味甘醇,美妙不可言的“樱空雪”,晓艳同其他未尝过此酒的宫女一般充满好奇。接过酒杯,她将杯子凑至唇口,并不舍得一仰脖全喝下,只是将杯子倾斜,咂了一小口。凛冽的酒香从喉中贯到胃里,整个人亦变得醺醺然起来。晓艳再度将杯子一倾,整杯酒全尽数下肚。   “小川子,再给晓艳倒一杯。”云妃见计谋得逞,隧欢喜地命小川子再倒一杯。   晓艳不知就理,加之酒的滋味实在诱人,又一杯喝下肚。紧接着,云妃又命小川子斟酒,让她喝了第三杯、第四杯……   “娘娘……奴婢的肚子……”不知喝了多少杯,肚子突然好痛。晓艳捂住肚子,面露痛苦之色,手中的瓷杯“咣当”落地,跌了一地碎片,“娘娘,奴婢……”   喉间也涌上酸臭之意,不适的感觉袭来,晓艳再也支持不住,口中一呕,吐出一大堆污物,紧接着肚子也再难忍受,顾不上失仪,径自跑到茅厕去,痛痛快快地拉了一次。   她跑得如此之快,没看到云妃的笑脸,也没有机会听到云妃说的话:“本宫就不信这回动不了慕容雪颜。”   晓艳急急忙忙赶回到湮云,正要向云妃告个罪,喉间再度涌上酸意,让她又吐一次,紧跟着肚子也再次痛起来,使她不得不又跑了一次茅厕……   如此折腾七八次,上吐下泻,晓艳整个人脸色苍白,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湮云宫的宫女们有的忙着打扫地上,有的忙飞跑去请太医,正乱成一团,杜兰若携灵犀赶到。   “什么?宫中的宫女喝了我们的酒之后上吐下泻,险些丧命?”消息传到王府,慕容雪颜大吃一惊。上吐下泻……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呀?莫非,难道……   事情会不会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   “秀容,准备一下,随本宫入宫。”慕容雪颜当机立断做了决定,不再浪费时间。   慕容雪颜赶到宫中的时候,晓艳正躺在湮云宫的左偏殿接受太医求治,地上犹留着未处理的污物及跌碎的酒杯碎片。杜兰若、云妃、舞妃三人皆在,且连太后亦被请了来。   “雪颜,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后皱眉道,“那宫女太医们瞧过了,都说是中了酒中的什么毒,如今整个人只剩下半条命。”   慕容雪颜举起那只喝了一半的坛子,用头上银簪一试,银簪并未变色,便说道:“太后娘娘,臣妾敢打包票,臣妾的酒庄所酿之酒绝无问题。若太后不信,臣妾可当着众人将这坛中剩余的酒喝下。”随后,她再不多说,举起酒坛,将剩余的酒尽数喝下。   众人皆屏息等待着,只有知情的云妃一脸淡然。   没错,酒是没有毒的,因为她根本没有动过酒的手脚,毒究竟下在哪里,她就不信慕容雪颜能查得出来!   众人等待许久,见慕容雪颜并无异状,脸色各异地再度望向她。   慕容雪颜不说话,细细地在现场查找,企图寻得蛛丝马迹。幸好,之前杜兰若及时赶到,现场没被过分清理,方为她此番调查留下了一个证物——   她看到了云妃坐椅之下的一片碎片,似是紫砂。   “敢问云妃娘娘,这是何物?”慕容雪颜拿起碎片问道。   一片碎片而已,云妃还真不相信慕容雪颜能凭此查到什么,于是如实相告道:“这是方才本宫赐那宫女喝酒的杯子的碎片。”   “哦……”慕容雪颜一面应着,一面将那碎片凑至鼻子旁边嗅了嗅。自从接触酒庄以来,她对嗅觉极为灵敏,只一下便嗅出了这片碎片有问题。   药味。这片碎片中有药的味道。   “雪颜,你可是有什么发现?”太后忙问道。   “没有。”慕容雪颜将那碎片攥在手上,悄悄掰断,再扬手一扔,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其中一片扔掉。如此一来,在云妃的眼中,她把本案唯一有力的证据给当众扔掉了。   停顿了一会儿,慕容雪颜又说道:“太后娘娘,那宫女如今身在何处,臣妾想见见她。”   “那宫女现在仍是昏迷不醒,在本宫的左偏殿休息。靖王妃若要查案,恐怕不方便。”云妃阻拦道。   “那么本宫便在这里等。”慕容雪颜眸带笑意,摆出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架势。   “雪颜,你慢慢查,哀家乏了,先回去了。”太后见事情并无进展,当下准备回长信宫。   “太后娘娘,臣服妾送您回去。”杜兰若挽住太后的手,与太后一道回去,舞妃向云妃告了个别,亦带领宫女离去。   湮云宫中只剩下云妃与慕容雪颜并其他宫女太监数人,气氛徒然变得诡谲。慕容雪颜回身之际,对上云妃的双目。两个人的思虑交叠在一起,影影绰绰间,依稀能看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身影——   南宫逸。   如果不是为了南宫逸,她们之间,也许从来不可能横亘着那么多的事情。   杀戮,报复,阴谋,仇恨,嫉妒……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阴暗的思想,云妃这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真的堪称美丽。也许,当年的她也曾是个清纯佳人,让南宫逸一直到如今都无法忘怀。   想到这一层使慕容雪颜微微不快,声音不自觉地跟着冰冷起来:“云妃娘娘,本宫还有要事,晚些再过来看看那名宫女。这里就交给您了。”   “靖王妃只管去忙要事。放心,本宫还不至于将那宫女吃了。”云妃毫不掩饰满脸的揶揄之色。   慕容雪颜对她的神色恍若未见,携秀容离开湮云宫。   “依奴婢看,靖王妃就是再聪明怕也查不出什么来了,谁让她将唯一的证据扔了呢?”红绡的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   “慕容雪颜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回定让她栽在本宫手上。”云妃咬牙道。   “那个晓艳如何处置,万一那丫头胡说……”   “那就别让她有机会胡说。”云妃的声音冷若寒冰。   慕容雪颜使了个障眼法假意离去,趁宫女不备使了个回马枪,悄悄闪身入了湮云宫的左偏殿,却不意间听到了这么一段对话。这云妃真是够狠毒,如此听来事情确然是她所为无异,而且听起来她似乎想要……杀人灭口?   她怎么没想到呢?当初她撞破了云妃与南宫逸的幽会,云妃就曾经企图杀了她灭口,这一次倘若为了自保,在宫中使出同样的手段亦不足为奇……   她在左偏殿发现了尚在休息的那名宫女。那宫女并不曾如云妃所说昏迷不醒,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显得有些虚弱。那宫女新近才入的宫,尚不认得慕容雪颜,见她进来,犹豫着要不要跪拜,已被慕容雪颜喝止:“姑娘,我是靖王妃,你不跪拜,只须照实回答本宫几个问题即可。”   “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当值,为何会喝酒中毒?”慕容雪颜问道。   那宫女一一回答道:“回靖王妃的话,奴婢叫晓艳,在皇后娘娘身边负责日常打扫,来湮云宫是为了帮云妃娘娘绣香囊,酒也是娘娘赏赐。”   “是这样……”慕容雪颜点点头,心下暗惊,这云妃果然很会衡量,故意叫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出了什么事连皇后亦脱不了干系。   命那宫女好生休息,她轻轻推门而出,飞快地朝太医院的方向奔去——时间仓促,她必须争分夺秒,否则事情还没查清楚只怕这名叫做晓艳的宫女便要死于非命了。   太医院内,慕容雪颜将那片带着浓重药味的紫砂碎片交给司徒太医,司徒太医在手中一闻,当即判断紫砂有问题。据他所说,这紫砂极有可能被放在滚烫的药水中烧足几个时辰,早融合了毒性,才会带有毒性。喝下用这紫砂杯子装的酒,自然也将毒带到了腹中,上吐下泻也便不奇怪了。   067 是与非   慕容雪颜从太医院出去之时,猛地瞥见一个形貌年轻的太医匆匆出去,身边依稀跟着湮云宫的宫女红绡。   慕容雪颜留了心,飞速跟随其后,果然远远看见那太医闪身进了湮云宫左偏殿。   那云妃在笨,也应该不至于在自己的地方杀人灭口——如此思量一番,慕容雪颜放下了心,隐在暗处等候——幸而她在赶来太医院之后知会过秀容,命她亦在暗处观察湮云宫动静,此时秀容亦站在另一处等候。   那晓艳从湮云宫中出来之时,面色仍是苍白如纸,看起来虚弱得很,而且精神也十分不济。只见她形单影只,并不回合欢殿,只是跌跌撞撞地走着,走着……   宫中御河就在眼前,晓艳一看见水,想也不想,整个人一头栽了下去。   “有人落水了!”过路的宫女太监亲眼所见,纷纷叫嚷起来。慕容雪颜趁机现身,下水救人。幸好在现代她会游泳,关键时刻还派得上用场。将晓艳救上岸后,尽管自己也被冻得够呛,仍急着去探晓艳的鼻息,发现她尚有微弱的鼻息,慕容雪颜方放下了心,一面压住晓艳的肚子,使她腹中的水吐了不少出来,再叫了秀容与另外几名太监一起,将人带往太医院去。   消息传到湮云宫,云妃气得几乎发了疯。慕容雪颜前脚离开湮云宫,她跟着便命红绡去传卢太医——因有把柄在她手中,卢太医亦受制于她——给晓艳施针,喂以五石散,使其精神错乱,让她“不慎落水”。谁知事情竟让慕容雪颜所知,并先一步救下了晓艳。云妃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断地想着事情若是败露自己会否受到牵连,又想着自己有腹中这个护身符,若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至于太糟……正胡思乱想着,又有消息传来,晓艳腹中积水过多,加之身体虚弱,已然不治身亡。   “那丫头死了!本宫倒要看看慕容雪颜还有什么可查!”云妃得意的声音响彻湮云宫。   “娘娘洪福齐天,连老天都帮着娘娘。”小川子谄媚地一笑。   “是么,若本宫告诉云妃娘娘,晓艳根本就没有死呢?”慕容雪颜的笑声传来,令云妃徒然一惊。最令她吃惊的不是慕容雪颜的出现,而是她身边的人……   “皇上!臣妾,臣妾……”云妃慌乱得语无伦次,半日说不上一个字。   “起先皇妹告诉朕晓艳中毒之事是您一手设计,朕还不相信。司徒太医告诉朕毒下在杯中朕也还不能完全相信,现在看来,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北堂昊痛心疾首地看着云妃,“云妃,当初你初进宫的时候,那般温柔良善,怎么如今,会变得这般不可理喻,这般恶毒?”   “不可能……那碎片……”云妃喃喃自语,不停摇头。   “本宫当众扔掉的是一小半,好消除你的疑心。晓艳的死讯也是本宫出的计策,让皇上命你宫中的小宫女进来传话的,然后让皇上好好看看你的真面目。”   “你!……”云妃指着慕容雪颜,半个字也说不上来。   北堂昊扫了云妃一眼,目光落在她硕大的肚子上,终究心有不忍,叹道:“看在你腹中胎儿的份上,且并没有闹出人命,此事就这么算了,云妃,你且为腹中胎儿积积德,别再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待人接物温润有礼的北堂昊从来不曾疾颜厉色!从十五岁嫁进东宫成为太子妃起,云妃从来不曾见过他如此冷峻阴郁的脸色!惶恐不安中,她屈膝跪下,泪盈于睫:“皇上,臣妾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北堂昊不耐烦地拂袖而去,不曾多看她一眼。   慕容雪颜紧随北堂昊离去,变不曾逗留片刻。   接到云妃约见的帖子,慕容雪颜心中存了三分芥蒂七分警惕。这个女人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啊……见还是不见?   思虑良久,她还是决定见一见云妃,有关南宫逸的种种,她认为有必要当面锣对面鼓地与云妃谈清楚。云妃之所以会如此针对她,完全是对南宫逸的情结在作祟。   御花园的假山旁,云妃披着白狐披风临风而立,雪白的身影与四周开得正茂盛的白梅花似乎融为一片。   慕容雪颜渐渐走近,云妃转过身来,眉目如画,已看不出昨日伤心流泪的痕迹。不知是这女人天生擅长粉饰太平,抑或是自我调解恢复能力奇快?   “红绡,你退下。”云妃将红绡屏退。慕容雪颜见状亦只得命秀容退下。   剩下她与云妃二人相对。慕容雪颜定定地望着云妃高高突起的肚子,若有所思。   “慕容雪颜,你可认得这个?”云妃在她面前出示一枚玉佩。   “玲珑玉佩。”即便之前并未亲眼所见,为这玉佩她可背了好长一段时间黑锅,且亦得知玉佩在云妃处,此时又如何不知?   “知道就好。”云妃洋洋自得地一笑,“这玉佩是昭阳公主当初下嫁前镇国大将军的陪嫁,指定要给将来的靖王妃的,靖王如今将这玉佩放在我这里,你该知道意味着什么吧?”   “一枚玉佩根本不能代表什么,你若喜欢,就尽管留在你身边。”慕容雪颜淡然一笑,“我只知道,如今我和他都学会了珍惜,也更懂得了把握当下。我相信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她眼中的自信使云妃气结,更坚定了实施事先预谋好的计划的决定。只听得她又接着说道:“至于在他的心中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你重要,我不在乎……”   “想知道在他心中究竟是你重要还是我重要?非常简单。”云妃笑得妩媚动人,令慕容雪颜联想到“笑里藏刀”这个词。在她还未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时,云妃将她的双手放在了那高高突起的肚子上,随后整个人急剧倒退……   “云儿!”南宫逸赶来之时,看到的是慕容雪颜用手“推”云妃的肚子使她朝后仰摔的一幕。他展开轻功靠近她们,看见云妃摔倒在地,下腹一片殷红。   “不是我,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一次,她真的希望他能够相信她,就像从前相信她做任何事情都有她的理由一样。他们不是开始渐渐相处融洽了吗?他答应了要和她好好生活,在灾区,他们还度过那么长那么美好的时光,他们相互依偎,他们一起看星星谈理想……可是这一刻,慕容雪颜清楚地看到南宫逸的眼里酝酿了涛天的怒火,除此之外,她看不到他对她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信任。   “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慕容雪颜,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南宫逸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开,掼得她整个人摔倒在地。   “我……”一个字吐露而出,却再也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感情的天平终究还是倾斜曾经的那个青梅竹马。看着他紧张地一声声呼唤云妃,看着他抱起云妃飞奔而去,看着他的身影绝然,她的眼前一片氤氲,似有水汽泛起——   流泪了吗?为何要流泪?为了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而流泪,究竟值不值得?   擦干泪,她徐徐起身,步履艰难地朝湮云宫的方向走去。天边,一道道惊雷划破云际,酝酿着未知的暴风骤雨。抬起头,迎上那一片混沌的天色,目光所触之处一片灰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是时电闪雷鸣,豪雨如注。慕容雪颜走在暴雨之中,被一天一地的大雨冲刷得浑身湿透,连心也是流着眼泪。   原来爱情会这样短暂……在她以为得到的时候,又迅速地失去了。   原来爱情是这样虚伪……在她以为停驻的时候,又迅速地变质了。   原来……   她以为南宫逸是她的良人,而其实,他依然只是云妃的。是云妃一个人的。   曾经,她害怕云妃再度夹进她和南宫逸之间;今日,她终于知道,是她夹进了云妃与南宫逸中间。   可笑,可悲,可怜,可叹……她在雨中徒步到湮云宫,在宫外的院子中等候着,看着众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听着里面言语喧哗,整个人麻木得毫无知觉。   良久良久,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由内而外传出,猛得令她一惊。   紧接着,湮云宫的公公小川子拖长了声调宣布着:“宣文二年正月初四日亥时,湮云宫云妃诞下皇儿——”   她生了吗?也就是说,孩子没有事?那么她的“罪孽”是否可以减少一些?   恍惚中她看到南宫逸向她走近……她以为是幻觉,却猛得听到他说道:“幸而云儿福大命大,母子平安,若她出了事,我定要你血溅当场!”   血溅当场……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给她定了罪。   “如果我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动过手,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呢?”她努力地再为自己申辩一遍。   南宫逸的声音比大雨更冷:“我只相信我看到的。这次是云儿大度,她告诉皇上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所致,但你记住,这样的事情我绝不允许有第二次!”   云儿大度……这个大度的云儿曾经差点要了她的命,他忘了;这个大度的云儿前一天还在设计宫女中毒企图谋害她,他也忘了,以她慕容雪颜的个性,从来都不屑此举……   原来在他心目中,她的地位,始终及不上云妃。   068 幻与梦   宫中传来消息,云妃产下皇长子,加封贵妃,位份仅在皇后之下。   慕容雪颜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心静如水。为了云妃的事情,她与南宫逸尚在冷战。两人白日里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至夜间的时候,南宫逸去自去书房就寝。   呃……套句现代的话来说,这叫“分居”。分居就分居吧,她慕容雪颜又不是南宫逸从前那些小离了男人便活不下去的小老婆。南宫逸这个是否不分的家伙,他不来搭理她,她还不愿意伺候他呢!   时值正月,酒庄中订单多得数也数不清,她忙得几乎想将自己掰成两个用,自然一时将与南宫逸和好的事情撂开不理。   云妃所产皇子乃是皇上的长子,因而得到格外的重视,皇上赐了甘露殿给皇长子,又置奶娘数名,宫女若干,一时之间在后宫荣宠无限,羡慕眼红者不计其数。   皇子满月那一日,慕容雪颜与南宫逸受邀来到宫中赴宴。这是他们冷战整整一个月之后首次在众人面前出双入对。彼此心中还有着芥蒂,却要在众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委实有些难度。南宫逸别别扭扭地拉着慕容雪颜的手,演了整整几个时辰的戏。及至在筵席上坐定,慕容雪颜累得苦不堪言。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慕容雪颜借故出席,去了一趟湮云宫。   她是故意的。她赌南宫逸会跟着来。那么,她就要云妃配合着她,让躲在暗处的南宫逸将事情真相听清楚。   因是皇子满月,湮云宫上下的宫女太监亦被拨去御前伺候,云妃身边唯留下了一个红绡。   慕容雪颜一进来,云妃就很有默契地将红绡屏退。   “你的胆子很大,还敢来找我。”云妃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女子,目中不无赞赏。她在宫中沉浮多年,还从未遇到过像慕容雪颜这样的对手。   “我为什么不敢来找你,心中有愧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慕容雪颜冷冷一笑。   “可惜,他不相信你。”云妃笑容中的寒意更凛冽。   他来了……   慕容雪颜能预感到南宫逸迫人的气息正在逐步逼近。   这一次,她赌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他跟来了,隐在暗处——   “故意装作被我推倒然后让红绡叫他来看到,这样很有意思吗?”   “的确没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让你看看,他究竟是关心我多一些,还是你?”云妃笑容清冷。   “如果当时出事的是另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也许他也会那么关心的。”   云妃目光黯了黯,忽然说道:“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你就不敢靠近我一下?”   “我敢靠近坏人,却不敢得罪小人。”慕容雪颜道,“你的演技很好,若在千年以后,估计可以进军奥斯卡。”   “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你要不要?”云妃将手心打开,有一样东西晃了晃。   “是什么?”慕容雪颜因了好奇心的驱使,走得更近了些。   云妃猛然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她脑子一转,心知肚明——云妃又一次在南宫逸面前演戏了!   果然,云妃哭哭啼啼地说道:“我都差点被你害得一尸两命了,你还要怎样?难道你非要把我害死才甘心吗?”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南宫逸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寒意响起。   难道……她又估计错误了吗?南宫逸的出现晚了一步,听不到云妃亲口澄清事实,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她将云妃“从床上推了下来”?   “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做,你相信吗?”慕容雪颜纵声冷笑,“你自然不会相信,因为在你的心中,我慕容雪颜骄纵任性,而你的云儿温柔善良。你既然对她心心念念,那好,我不妨成全你们,我走就是。”   负气地离开,连看也不看南宫逸一眼。愚蠢的男人……他从一开始就不曾认真去了解过她,却又总是一副很懂得她的样子。他懂得什么?误会她、冤枉她、否定她!   “如果爱,就抓住他;若是不爱,就放了他。”   宇文霜的告诫再次在耳畔响起。   她能分辨什么是酒什么是茶,什么是天蓝什么是浅紫,什么是梨花春什么是樱空雪,可是,她不知道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   她多希望像宇文霜一样,有过刻骨铭心的初恋,就算绝望得分开,总好过再一次为情所困。   这里是哪里?抬眸望时,才发现自己胡乱走着,又迷路了。这是一处废弃的园子,废井、残枝、枯草,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旧宫殿……   雪地上有着深深浅浅的脚印,看样子,附近另外有一个人。   “谁在那里?”低沉浑厚的男声响起。这个声音是陌生的,慕容雪颜确定自己没有听过。   “是本……是我。”她一面回答,一面循着话音望过去。   这个男人,她依稀记得自己见过,瘦削的脸,高高的身量,俊秀的五官,眼里眉间有一种悲悯的气质。他是皇上的长兄凌河王,与南宫逸同龄。   “是你。”凌河王亦一眼认出慕容雪颜。   统共,他们也就在太后寿诞、宫中几次大节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   “你为何在此?”慕容雪颜问道,“今日这般热闹,你不在那热闹之处呆着,怎倒跑来这荒芜这地?”   “我只是来凭吊一个人。”凌河王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忧伤,“我的生身母亲,先皇的穆贵妃。”   “她是怎样一个人?”   “母妃去世之时,我尚年幼,不知该怎样形容。”他的脸上镀上与实际年龄不相衬的稚气,“我只记得,母亲的笑容很温柔,她常常亲自做一些糕点给我吃,她对宫女从来不疾言厉色,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微笑。”   “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长久,人也是如此。”慕容雪颜嗟叹道。   “也许吧,母妃这般善良纯真的人与这险恶狰狞的宫廷是格格不入的,所以上天才让她短寿。这座园子,曾经叫做‘梅园’,是先皇为母妃亲自盖的,只因母妃姓梅。”   梅……慕容雪颜忽然想到唐代传说中那个风采高洁、飘逸出尘的梅妃。虽知道此梅妃非彼梅妃,但从凌河王的形容听来,也是一个淡雅脱俗的女子……   “险恶狰狞”,他用这个词来概括他自己自小生长的宫廷。慕容雪颜被他的形容震了一震,又深以为然。是,确实是如此。这鲜花着锦、富丽堂皇的宫廷,实际上却如曹雪芹那句诗描述的一般——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样的环境,唯有云妃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才能生活得如鱼得水……   “你又是为何来此?”凌河王淡然问道。   “我是伤心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男子面前,她却并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被自己深爱的人误会、冤枉……”   “他对你不好吗?”   “他……”慕容雪颜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而笑道,“不说他了,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有些冷……她缩了缩肩膀,刚才在湮云宫的时候将披风落在了那里,如今又不可能回去取。   凌河王看在眼里,会意地笑笑,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的肩上,再亲自系好系带,帮她掖了掖。   这个温馨的画面让刚好赶到的南宫逸看到,一种不自觉的酸意自心底泛起……   慕容雪颜回身之际,看见了脸上罩了一层寒霜的南宫逸,当下不以为意,淡然与他擦身而过,权当不见。   这个愚蠢的男人……刺激刺激他也好。起码让他明白,她不是非他不可。虽然小小地利用了凌河王一下,但是……转头看向他友善的神色,她淡淡地带着歉意给他一记眼神。   凌河王心弦一动,努力将眼睛从慕容雪颜身上移开。   斯人再美再好,亦已是人妻。   好不容易将筵席熬完,走出了重重宫门,再不必演戏。慕容雪颜如释重负,想将南宫逸那只手挣脱开来。不料,那个家伙并未如平日那般配合地放开手,却抓得更紧。一直到了王府中,他仍是不肯松手。   “你到底要干吗?”慕容雪颜瞪大眼睛怒视道。   南宫逸半个字不说,将她拖到房中,尔后将她身上那件不属于她的披风粗暴地解下,抖落在一边。   “发什么疯!”慕容雪颜将披风捡起,抖了抖上面的灰尘。这个莫名其妙的南宫逸,从在那座废弃的梅园撞见她与凌河王在一处起,便臭着这样一张脸。拿披风出什么气?这披风她还要洗干净了还给凌河王呢,万一让这可恶的家伙弄破了……   “慕容雪颜,你到底想干什么?”南宫逸扳着她的肩膀质问。   “我做了什么?你是在怪我对你的云儿‘下毒手’呢,还是怪我在梅园与凌河王‘暗通款曲’?”慕容雪颜冷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心狠手辣,还是水性杨花?”   “我不是那个意思。”南宫逸别扭地板起脸。“湮云宫的事情,我知道不是你所为。”   “如果我告诉你那天云妃摔倒也不是我推的,你信不信?”   “我信。”他的声音带着黯然,旋即又问道,“你与凌河王,究竟是偶遇还是……?”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幽会。”慕容雪颜白了他一眼。   “是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止喜欢幽会!”南宫逸带着狡黠的笑意,将慕容雪颜按倒在床榻……   069 欲寻卿   一夕春宵,良辰苦短。慕容雪颜悠悠醒转的时候,仍想着一切是不是梦。   南宫逸已经去上朝。而枕边衾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他的温度……   这一次,算是和好了吗?想着南宫逸不再带着疑窦的眼神,她宁愿相信他不再追究。她知道的,云妃这个难题,一直都横亘在他们中间。那么,只要不提,不想,不问,那总可以了吧?   有时候,唯有遗忘,才能让人真正活得轻松吧。忘了他的心头还盘踞着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忘了他因为维护她而几次三番地误会自己……伸个懒腰,她下了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   这个春天,慕容雪颜的生活过得还算惬意。   酒庄的生意进行得井然有序,大部分时候无须慕容雪颜这个东家再操心,闲暇的时候,她给自己安排了节目——去鸣翠坊听歌看舞。   当初的“四大台柱”经过艳无双的培养包装,已是色、艺绝佳,个个能歌善舞。平日里,艳无双让她们两人一组,轮换着或单独表演或合演,吊众人胃口;重要节日时,则由四人同时登台。   慕容雪颜对四人中的画扇越来越有兴趣。这个画扇,五官精致,配上一张颇有古典味道的鹅蛋脸,相貌堪称秀丽,并且有种大家闺秀的优雅大气,画技出众是人所共知;除此之外,慕容雪颜同时还发现她的一手字亦写得不俗,不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能写得出来的,偶然与她交谈,听其谈吐也是不俗,与众不同。   慕容雪颜断定这个画扇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这一晚,画扇单独登台,表演的,不是她惯常在众人面前展示的画技,却是跳舞。   白衣似雪,长袖翻飞,身形灵动,伴着落梅轻雪,使人联想到一句诗: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   她舞得飘逸出尘,一回旋一抬手都是绝美的姿态,若九天仙女坠落凡尘,令人神往……   一曲清越的箫声和着她的舞响起,慕容雪颜与艳无双侧目望去,却是一个穿着青衫的青年男子持箫而奏,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和着画扇的舞步,丝丝入扣,仿佛那箫声就是为她伴舞的。   指若兰花,腰似杨柳,足尖轻点,流泉般的长发翻飞,随着箫声的又一次高潮来临,她舞得越来越尽情,轻盈的身姿悠然旋,似随时会羽化飞去。   一曲尽了,画扇缓缓回身,两足相交,手臂微张,以凤凰展翅的姿态结束了一曲舞蹈。   喝彩与掌声起落之间,她看到了刚才一直以箫声与她相和的男子,原本因为久舞之后泛红的脸颊突然间变得煞白,似被抽去了所有的血液。   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姑娘,你怎么了?”鸣翠坊分配给画扇的丫环喜儿正拿了手绢准备为自家姑娘擦汗,倏然间发现她苍白得骇人的模样。   “没、没什么事……喜儿,扶我回房……”画扇的样子与其说是虚弱,倒更像是要逃避着什么。   慕容雪颜望了望那相貌斯文俊雅的青年男子。看上去,这男子不像是那种日追欢买笑的纨绔子弟,他的一双鞋子沾满灰尘,倒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这样一个男子,与画扇会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我要问你一句话。”慕容雪颜所料不差,那男子确是冲着画扇而来。   “我……我不认识你……”画扇心虚地转过脸,不愿意面对他,“喜儿,扶我回房,我累了。”   “淳于画扇,你当真不认得我?还是,你如今飞上枝头了,便不认我这旧相识了?”那男子语带讥讽,只这一句话出口,周围便围了三两圈看热闹的人。   飞上枝头……慕容雪颜嘴角牵起揶揄的笑意。倘若不是有着不得已的理由,又有谁,会做这时下世人最唾弃最不屑的青楼女子呢?虽标榜了身份说卖艺不卖身,但在世人眼里,青楼女子就是瓦舍勾栏之徒,就是最低贱的那等人。   “我从来没什么旧相识。”作为当事人的画扇却是神色漠然,事不关己。   “你……杏子林中初相遇,千鸢会上赛风筝,五月泛舟游湖,这些,你都忘了吗?”男子痛心疾首地望着她,“你为何要如此自甘堕落,难道你就那么放不下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可知道,为了寻你,我整整找了一年!”   “我不认识你,你若再无礼,自有旁人收拾你。”画扇冷冷回应,携了喜儿的手回房去歇息。   “你!”那男子指着她的背影,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重重剁了一下脚,继而长叹一声,转过身离去。   看热闹的人见再无热闹可看,纷纷散开去,将打赏的银两掷向舞台,期待着下一个节目的来临;唯有慕容雪颜却留了心,后面跟了过去。“为什么跟着我。”那男子回过头,定定地看着男装打扮的慕容雪颜。   “你与画扇是旧相识?”慕容雪颜不答,反而如是相问。   那男子沉痛地叹了口气:“是,当初的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如今她变了……”   “当初的她是什么样子的?”慕容雪颜又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看你的样子就是个风流子弟,指不定在打画扇什么主意。”那男子警惕地看了看慕容雪颜。   风流子弟……她长得很正气好不好?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成是“风流子弟”,乖乖,这个用词着实新鲜。   “你若是不告诉我,你就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让画扇回心转意。”慕容雪颜凉凉地负起手,意有所指的说道,“你究竟明不明白,一个人的堕落,往往都是因为不得已的变故,又有什么人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何况……”   吐了吐舌头,强行将自己的个人观点咽下去。她始终觉得,青楼女子没什么丢脸的,无论是否卖身,她们都是出卖自己的智力或劳力动,若说丢脸、下贱、堕落的,应该是那些个家有娇妻美妾还不知足仍出来眠花卧柳的男人。   “你是谁?”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慕容雪颜装模作样地将折扇打开,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星眸。   “在下莫天佑。敢问兄台尊姓大名?”那男子双手一拱,摆出行走江湖时的态势。   “在下慕容……颜。”本来是想说自己姓“沐”的,都怪嘴巴太快,只能这样撒个谎先。   “方才慕容公子说能让画扇回心转意,敢问是何缘故?”相互介绍过彼此之后,莫天佑倒没先前那么提防慕容雪颜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画扇为何会来到鸣翠坊……”慕容雪颜干笑两声,又正色道:“不过,我与鸣翠坊的老板娘艳无双是熟人,可以通过艳无双打听到画扇姑娘的事情。我想,你在责怪画扇姑娘背弃旧情之前,应该先问问她有什么苦衷。”   慕容雪颜寥寥数语,如同醍醐灌顶,让莫天佑猛然间明白了自己方才在鸣翠坊的质疑与责难有多么地令画扇难堪。也许,他真的细细地察访一下画扇的近况,再决定如何应对。   “兄台,谢谢你,明晚此处再见。到时候希望……”   “放心,到时候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慕容雪颜淡淡一笑,起身返回鸣翠坊。   而画扇自回房之后,便一直坐在镜前,默然无语。   再见面,竟是如此的情境,不过一年的光阴,却是点滴成沧海,再不是旧模样。   又有谁会预料到,当初的知县千金会沦为一个在青楼卖艺为生的清倌人。清倌人,再清,在世人眼中亦是瓦舍勾栏之流。   思绪回到初相遇的那个午后,她在杏子林中漫步,他独自临风而立,也是如今晚一般,手握箫管吹奏,宛若潇湘水流的箫声轻而易举地打动了她十五岁的芳心,从此再难自已。   他回头,望见丽色夺人的她,亦是一惊,迷失在她深潭般清澈迷人的双目中,忘却了自己……   曾经,以为彼此之间是没有未来的。   她是知县之女,养在深闺,鲜少出门,而他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游侠,一箫一剑,行走江湖。   却终究还是相爱了一场。   千鸢会上,风筝飞起,他们相携而奔,快乐得宛若一对孩子;湖光山色间,他们相对泛舟,醉倒在一片大自然的旖旎风光之中;秋日枫叶飘零,他携了她的手漫步林间,她巧笑倩兮……   那么多的快乐,那么长的回忆,真的能忘了吗?又如何忘得了?   不,就算再不甘心遗忘,也要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忘记了。父亲已经去世,家道败落,世态炎凉,如果不是因为鸣翠坊贴出了告示招聘多才多艺的女子,而她因为有一技之长而侥幸入选,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而在她最艰难的那一段时光里,他只身远游,并不曾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回到原地,去寻那旧时倾心相爱的佳人,却是遍寻不得,辗转听人言道她来了京城,直寻了一年有余,方在鸣翠坊重新邂逅她。   可是他却不知道,她宁可他们不再相遇……   070 鸣翠坊   “画扇姑娘,你睡了吗?”门外传来女子的叫唤。   “还没有。”画扇起身开门,却见慕容雪颜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你……有什么事吗?”一时想不到如何称呼慕容雪颜,画扇只得以“你”字相称。   慕容雪颜并不见怪,笑道:“我闺名之晴,你我年纪相若,你便唤我之晴好了。”   “之晴,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么?”   “我来,是想问问关于你的身世的。”慕容雪颜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画扇神色淡漠地一笑:“之晴,像我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身世?莫非,你信了今晚来闹事的那个书生的话,认为我曾经有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你看看你,十指纤纤,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若说是大家子小姐出身,可半分不差,还有,你的字、画造诣极高,这不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得出来的。普通人家的姑娘,能些微认得两个字,不当个睁眼的瞎子便是万幸了。”慕容雪颜有条有理地分析着。   画扇微带惊诧地望着慕容雪颜,却还是不打算说实话。   “之晴姑娘,你这样说便是抬举我了。我的字与画是小时候家隔壁的一个秀才教的,再说十指纤纤也并不能证明我便是什么小姐出身。”   “如果我告诉你,因为你的拒绝,莫天佑一时想不开,跑去跳了护城河,你会……”   “天佑他怎么了?跳河?他怎么那么傻……”紧张之情表现得半点不虚,怎么看都与那莫天佑关系不一般。   “天佑?”慕容雪颜促狭地挤挤眼睛,笑道:“看样子那个莫天佑并没有说谎,你们俩过去果然关系菲浅。”   “这……”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让她套走了话,画扇负气地缄口不语。   “莫天佑已经什么都和我说了。他说他想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慕容雪颜又带着鼓励之意说道,“你若说出了自己的苦衷,或许你们还可以再续前缘?”   “苦衷……”她的心底开始动摇,不停地问自己,究竟要不要说?   “我一看你的样子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家道中落了才来卖艺为生的。”   “我……不算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画扇笑道,决定将自己的身世不作隐瞒地告知慕容雪颜。   于是,从画扇的诉说中,慕容雪颜知道了画扇的身世:她原来是一名县令的女儿,她的父亲生前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收入仅靠着微薄的俸禄。母亲早逝,她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她的画与字都是父亲亲自教导的。父亲病倒的时候,父女二人都没有想过这一病会让他此后长眠地下,父亲的病越来越严重,终于不治,他去世之后,家中什么也没有留下,所有的银子只够安葬费用。那个时候,她可说是举目无亲,事无巨细都是自己作主。   安葬了父亲之后,她按照父亲临终前的吩咐,独自负上行囊,去京城投奔家中富裕的表姑。   “那阵子,那个莫天佑人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在你那么孤独,那么脆弱和无助的时候,他却不在你身边?”慕容雪颜叉腰表示不满。   “他……”尽管事过镜迁,她的神情依然有着浓浓的落寞,“他的性子便如同闲云野鹤一般,那阵子他只身云游去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我初来京城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幼时的她生活算不得锦衣玉食,却一直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而父亲去世之后,一来到京城,她方知道了人情冷暖。   她在世上的亲人已只剩下于她的表姑。孰料,表姑收留她也是有目的的。当时刚好一个员外中年丧妻,要娶一个填房,为了几箱丰厚的聘礼,她表姑竟瞒着她答应了婚事。   “居然有这样的亲戚?”慕容雪颜不平至极,“她这样的行为,不就等于卖人吗?”   “是。我当时想,与其让她卖掉,倒不如自己重新选择一条道路,给自己换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画扇说道,“成婚的前一日表姑才告诉了我事情,我当时假装认命,爬窗户逃了出去,在路上跑了许久,不知道要往哪里逃,恰巧在经过鸣翠坊的时候,发现了门口张贴的告示,所以就报了名,当晚便因没地方住而被无双姐安排住在客房。”   “这样一来,你表姑便找不到你了,她怎么想都不可能想得到我并没有逃离京城,而是留在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慕容雪颜得出结论。   “是。她可能曾派人在大街小巷或大小客栈甚而各渡口寻我,却唯独忘记了在青楼中寻找。”画扇简单地结束了叙说。   再惊险的回忆,重新诉说的时候,都变得云淡风轻。   当初……   父亲的死,独自负起行囊远行的恐惧与不安,她都以柔弱的双肩扛着,因为她只有她自己。   或许,那个时候已经对莫天佑灰了心。他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一去了便杳无音信,她这才发现,他们之间那些美好的过去也许根本拴不住他。也许,他早就忘记了曾经有过的这一段相爱的时光……   她将心埋葬起来,专心地在鸣翠坊卖艺为生,不去想他。   久而久之,他的形象益发模糊,直至渐渐淡去……   她根本不会想到,他会再度出现。也根本不曾知道,在她刚刚离开了家乡的时候,他便回到了家乡。   他疯狂地寻找她,打听她的踪迹,良久方打听到她是来京城投奔亲戚。   “有些缘分,一旦错过,就再也难以延续。如我与天佑。”画扇目光中隐有哀愁。   “你真的不打算再给他一个机会?”慕容雪颜将手放在她的肩上,诚心诚意地劝道,“以你的出身,真的甘心在青楼度过残生?”   “之晴,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现在的我,已经让他嫌弃了。在他的眼中,我是‘自甘堕落’。”画扇自嘲地一笑,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若他果真嫌弃你,他也配不上你。”慕容雪颜研判地说道,“但倘若他能包容你,那么他就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良人。”   “或许吧……”画扇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苍凉的微笑。   “画扇姑娘,不如我帮你考验他一下,你看怎样?”慕容雪颜忽然有了主意。   画扇内敛的瞳孔中镀上困惑:“考验?”   “是啊,考验他一下,看他这个人在乎的究竟是你这个人,还是你的容貌。”慕容雪颜微笑着。   “若是他……通不过这个考验……”画扇摇头一笑,“那也只能证明,我是真的爱错了人。”   “但无论如何,你要给他一个机会,也等于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慕容雪颜始终认为,像宇文霜这样一条翌日晚间,鸣翠坊的节目一如平日般热闹非凡。是日,按照鸣翠坊制定的规矩,画扇无须登台,慕容雪颜事先做足了准备,令画扇配合自己的计划,其后如约在鸣翠坊外面等莫天佑。不多时,莫天佑大步而来,目中带着期盼。   “慕容兄弟,你可帮在下问了?”   莫天佑殷切地将慕容雪颜望着,她脸上却是十分奇怪的表情,似在犹豫着什么。   “你倒是说呀!”莫天佑催促道。   慕容雪颜如同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缓缓说道:“莫大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也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都是关于画扇姑娘的,你可都想知道?”   “自然。你快说呀!”慕容雪颜成功地吊起莫天佑的胃口,使他更着急了。   “好消息是我帮你将画扇姑娘约了出来……”她有意将话说到一半。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那么你就要听坏消息了。”慕容雪颜面带哀切地续道,“坏消息是画扇姑娘脸上不慎被烛火所伤,有半边的脸……”   “她伤得怎样,有无生命危险?”   这个男人首先关心不是她有没有“破相”或“毁容”,而是她的安危……慕容雪颜心中赞赏,面上仍接着演戏,带着十足的惋惜之情叹道:“生命危险是没有的,但是那半边脸留下了一个大伤疤,可能……可能今生都无法复原了。”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倘若她……真的不及从前美貌,我也不在乎。”莫天佑   “你当真不在乎?”一个女子从暗处走近,身影袅婀,黑色面纱蒙住了眼睛以下的脸,低柔的声音听起来,依稀便是画扇。   “画扇?”莫天佑惊喜交集地望着来人。   慕容雪颜知趣地退在远处,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能不能解开心结,就看莫天佑的造化了。路摸到黑的行为是伤人的。有时候,给别人机会,恰是给自己机会。   071 雪娇容   “画扇,告诉我,我不在的那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天佑试图用双手扳住画扇的肩膀,她却后退一步,闪躲开来。   “好。我告诉你。”她没有拒绝回答。面纱遮挡下的脸看不到表情,目光中亦没有情绪,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诉说的,是旁人的一个故事,“当年,你离开了之后,我爹爹就病倒了,你知道的,我爹爹为官清廉,一向没有什么积蓄,所得的收入靠的都是历年的俸禄,那场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她的眼神渺远,似是回到了那段无助的过去……父亲病倒,她衣不解带地日夜侍奉榻前,求医、问药……可是父亲的生命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流失掉了,像抓在手中的沙子,从指间渐渐遗漏,最后终于变成乌有。她曾以为,父亲会像从前一样病愈,会好起来,会再一次对她微笑。   “爹爹的病是历年积劳成疾所致,到最后,连大夫也束手无策,说他是‘油尽灯枯’……”   父亲去世的那一日是中秋前夕,细雨潺潺,斜风脉脉,满世界的黑暗与混沌,望不见本该接近团圆的一轮明月……那一夜,他的精神格外好,他早就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趁着回光返照之际,向她交代遗言。   “他……他说了什么?”   “爹爹要我去投奔远在京城的表姑。他说,表姑自小与他亲厚,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应该愿意收留我。爹爹向来忙于公务,所以……对于我们的那一段感情,他并不知晓。”   父亲病死之时,家中但凡值钱的东西早都被变卖了用于治病,他刚去世,朝廷就派遣了继任的知县来补缺,却没有人知道,上一任一世清廉的知县到死的时候连下葬的银两都拿不出来。   “爹爹走得很安详,他去世之后,我将家中房屋变卖,折成了银两,部分用于下葬,剩余的就当作盘缠,然后只身一人启程去京城。为了安全起见,我将自己扮作了男装。”   “到了京城,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会到了鸣翠坊?”   这一刻,莫天佑无比自责,如果不是当初一时兴起的离去……云游有什么重要,以后有的是机会去,可是有一些时光,发生了之后却无法挽回。在她最孤独、最脆弱、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却一个人逍遥自在地在游山玩水。   “我到了京城之后,找了很久,才找到了表姑家。”   父亲大概没有预料到,人是会变的。也许年少的时候,父亲与表姑也有过两小无猜的过去,甚至……或许有过一段旧情。然后匆匆一过二十载,当年的天真少女已然变成了一个成熟世故的妇人。   “表姑答应了收留我,且对我很好。一开始,我真的以为她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如此。”画扇嘴角牵起嘲弄的笑意,当初的自己,实在是天真得可以,竟真的以为父亲的一句遗言就能令表姑好好照料自己,且视如己出……   “我在表姑家中住了大半年,她对我好得无可挑剔,便是对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吧……后来,我无意中听到表姑与姑丈的争吵,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那一天,晚膳之后,她无事闲逛,无意间经过表姑家的书房。   “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那丫头又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犯得着对她这么好吗?”是姑丈的声音。平日里,姑丈对她这个“不速之客”就极度不满,总认为她是在他们家“吃白食”,也不止一次甩脸子给她看。   “说你笨,你还真不是一般地笨!”表姑的语气带着轻蔑,“你看我像做赔本买卖的那种人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姑丈仍是不明所以。而在窗外偷听的她,却如整个人跌入冰窖,从上到下都寒透了。   买卖!表姑将收留她看做一项买卖,而且是“不赔本的”!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看哪,画扇这丫头在作画、写字这方面的天赋,不输于任何一个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我们若是告诉别人她是出自名门的大家千金,只怕别人也会深信不疑。将来若是将她嫁出去,那聘礼……”   画扇若有所悟……难怪,近来表姑对她比过去更好,还带她去做了许多新衣,并买了许多珠钗首饰。原来……竟有这样的图谋……   “是这样。”姑丈恍然大悟,满口称赞,“还是娘子高明……”   画扇再也听不下去,趁着书房内的二人未发觉,悄然离去。   “又过去一阵子,有一天,表姑突然来告诉我,说她已经收了城北傅员外的聘礼,明日便要将我嫁进傅府,做傅员外的填房。”   那个晚上,月黑风高,她独自坐在房中,犹不知命运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直到表姑进屋,将明日便要将她嫁入傅府的事情说出,她才如被冰雪。表面上,她仍然恭顺温柔地听着表姑的叙说,内心里,却翻起涛天大浪,种种念头不时一闪而过……   “那傅员外可是家财万贯,他的夫人前不久才去世,如今留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儿,你嫁过去,若一年半载地,生下儿子,整个傅府,可就由你说了算了!”表姑一副事事为她着想的表情,带着不自觉的得意之色。   “可是,我还没有报答您对我的收留之情……”她试着婉拒。   “你嫁过去之后,能常常回来看我们,不忘记我们,便是最好的报答了!”表姑将手按在她的肩上,“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不反对吧?”   “表姑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她深吸一口气,目露娇羞,“一切但凭表姑做主。”   表面上装作言听计从,总算骗走了表姑。她更深入地思考起逃跑的计划来。表姑的家境中等,家中并无围墙,想要逃走,不算难事。   她将表姑给她买的绫罗绸缎换下,穿上自己起初来到京城时的粗布衣裳,又将头上所有珠钗首饰尽数取下,一件不带,随身的包袱里除了几套换洗衣裳,什么也没有。   “我在京城中走了很久,到天亮的时候,在鸣翠坊的门口看到了之晴姑娘贴的招聘启事,想着自己好歹也算有一技之长,便参加了比试。”   当时,她身无分文,放眼四周,竟不知自己有何处可去。   家,因为父亲的去世,家没了。亲人,这个唯利是图的表姑对她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爱人……   不该再想他的,他那么长时间没有出现,许是将她忘了吧!   “不,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莫天佑辩解道,“我云游一回来,就急着找你,结果,你家里竟是人去楼空,我打听了许久,才听人说,你可能去了京城。我又来了京城找你,整整找了一年多都没有你的消息。直到前几天无意间看到你与丫环出入鸣翠坊。”   “那么,我让你失望了吧?你曾深爱的女子竟自甘堕落,成为青楼女子!”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造化弄人,我不怪你,也不嫌弃你,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画扇深吸一口气,又问一次:“如果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许你就不会那么期待我给你的机会了。”   “不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心意,始终不变。”莫天佑信誓旦旦地保证。   画扇浅浅地一笑,将脸上的面纱揭下。   那张原本秀丽无伦的脸,左边的一半,全是触目惊心的溃烂的伤痕,使得她的相貌看上去竟是狰狞可怖。   “还疼吗?”他疼惜地望着她。   “你不觉得可怕吗?”   “怎么会,在我的心中,你的相貌不是最重要的,何况,你我马上便要结为夫妻。”莫天佑握住她的手,仿佛手中捧着世间独一无二的瑰宝。   “结为夫妻?娶了像我这么丑陋的妻子,你不觉得很失男人的面子吗?”画扇进一步相问,目带自卑,“天佑,你如此英俊不凡,定能娶得如花美眷,你就将我忘了吧。”   “你叫我怎么能忘?当初我不在你身边陪你,是我之过;如今我若再犯同样的过错,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我自己。”   “你……”不敢相信自己听闻,她骇然地睁大双眸。   他上前,重重地将她拥入怀中,像是此生此世再也不愿意放开。   长久长久的拥抱,久到她冰冷许久的心渐渐被融化……   “画扇,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好。”慕容雪颜抢着回答道。   “之晴……”画扇羞涩垂眸,“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没有啊,我是光明正大地在好不好,是你们太忘情了。”慕容雪颜扬眉一笑,“画扇,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句诗吗?”   “记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画扇一字不差地念出。   “那么,嫁给他吧。”   “可是艳老板那边……”画扇面露难色。   “以我和无双姐的交情,放心,她会放了你的。”慕容雪颜拍胸脯打包票,又促狭地笑道,“你现在,该让莫大哥看看你的真面目了吧?”   “真面目?”   “是。”画扇浅笑,取出手绢将脸上那些“伤痕”尽数擦拭干净,一张俏脸恢复了原有的雪白娇美。   “你……你没有……”莫天佑大惊失色地指着她的脸。   慕容雪颜大力地在他肩上一拍,笑道:“恭喜你,考验通过了!”   072 曲曲新   “要我替场?”慕容雪颜将腰叉成茶壶状,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也无,“为什么?”   “画扇的事情是你穿针引线的,你得负责任。”艳无双摇了摇那把一年四季中三季不离手的团扇,理所当然地一挑眉。   慕容雪颜横眉竖目地瞪她,半晌不说话。   “怎么,你不敢登台表演?”艳无双使出激将法。   “谁说的,明天晚上我就表演给你看!”慕容雪颜倒不是被她所激,是真的有兴趣“跑龙套”。   “这可是你说的!”艳无双借机将事情敲定。   “是我说的没错,不过,我也告诉你,我只替你表演三次。”慕容雪颜说出自己的条件,“从明天开始,你要重新招一个姑娘来,替补画扇的位置。”   “这是自然。”艳无双稳稳靠在椅背,犹如吃了定心丸。   慕容雪颜却是暗自叫苦。这就叫好人当不得,一时仗义成全了画扇与莫天佑,他们倒好,画扇自赎其身之后,莫天佑便带着她先回故乡取父亲骨灰,再一同去游历四方。而她呢?竟还要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许久没表演了,明日的节目,大概也只能表演本色的唱歌。这样一想,事情便变得容易多了。   她还真想不到,这个世上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秀容近来感染了风寒,晚上她是只身来到鸣翠坊的。晚上的时候,锦瑟表演过后,便由她上场,献歌一曲。慕容雪颜心中早打算好,唱的歌是一首心然的《千年缘》:   “冰封的泪如流星殒落跌碎了谁的思念   轮回之间前尘已湮灭梦中模糊容颜   昆仑巅江湖远花谢花飞飞满天   叹红尘落朱颜浮云蹁跹   情如风情如烟琵琶一曲已千年   今生缘来生缘沧海桑田成流年   ……”   凄美的歌词,哀婉动人的曲调,无须更多的表演,那宛若天籁的声音便足以吸引了所有的人。   台下众人被这样优美的声音彻底惊艳,掌声雷动,欢呼如潮,连围坐于雅间内正在谈公事的一干青年公子也被吸引了。   一个长身玉立,俊眼修眉的青年男子忍不住起身,向过往的丫环打听:“这是哪个姑娘在唱歌?”   “她呀,不是我们坊内的姑娘,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姓沐。”   “哪个沐?”青年男子问得更详细了些。   “水木沐。”那丫环答过话之后,便径自离去,那青年男子却是身不由己,走出了雅间……   那青年男子徒步行处,从长长回廊望过去,但见一个女子站在舞台中央高歌,红衣似火,身量婀娜,风姿绰约,一方红色的手帕蒙住了大半张脸,使得众人对她面纱下的容貌充满了好奇。只听她唱起了歌词的第二次,仍是凄美深情的歌词曲调,如泣如诉,令人心神俱醉:   “古老的剑斩断了宿怨唤醒了谁的誓言   转瞬之间隔世的爱恋追忆往日缱绻   昆仑巅浮生远梦中只为你流连   ……”   一曲毕了,余味悠长,台上的女子微微福了一福,正欲退下,却听台下起哄道:“再唱一首!再唱一首!”   那姑娘微微顿了顿,旋即笑了笑,施施然到舞台后面走了一趟,不一会儿重新出来,已换了装束,白衣胜雪,面上的面纱亦是同样的色系,头上除了一支白玉簪,并无多余装饰,益发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新脱俗。   要慕容雪颜再唱歌,对她来说不算难事,她只到舞台之后与乐师们交谈了几句,告知自己将要演唱的曲目,随后来到舞台中央,等待着乐曲的响起,随着前奏的完毕,她清甜的嗓音再次回荡于鸣翠坊中,这一次,她换了一首风格活泼的歌。   “老天搞不定命运我自己摆平善解人意百无禁忌   爱就要麻痹不爱也没有关系称兄道弟不伤感情   天不灵地不灵天下大乱发神经   花非花舞花满天色不迷人人自迷雾里看风景爱与恨分明风里来浪里去别在意……”   随意地吟唱着,她且唱且在舞台中央漫步旋转,似春日里的一个精灵般活泼俏皮。   那青年男子倚着梁柱看着,只觉得这抹身影似曾相识。他可以肯定,他见过她,一定见过!   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那面那女子已对众一福,退出了舞台,尔后鸣翠坊的老板艳无双上场,对台下众笑道:“各位,这位沐姑娘是老身的朋友,近日画扇姑娘抱恙,所以沐姑娘出来替画扇几日。今日她有些累了,明晚同一时间再来表演,希望各位捧场!”   他对艳无双的话全不在意,一门心思全在台上那姑娘的身上,见她趁人不备,从舞台后面悄然离去,他也留了心,从回廊另一边迎过去,企图拦住这神秘的姑娘。   凌河王突然出现在面前,让慕容雪颜惊得心跳漏了一拍。   不会绝对这么巧吧?在这样的地方都能遇见,如果他回去告诉了南宫逸她在此地出入……呃,她敢肯定,她连皮都会让南宫逸扒了一层。   “姑娘……”凌河王显然没有认出她来,只问道:“敢问姑娘尊姓芳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慕容雪颜笑着挑了挑眉毛。这个家伙目光中的这种热切……怎么看起来就像莫天佑看着画扇的那种表情。估计他知道自己表错了情,估计能活活地气死再死死地气活!   “是,是在下唐突了。”凌河王将对中折扇一合,双手一拱,面色严肃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唐,单名一个律。”   唐?他明明姓北堂好不好?看样子,这个家伙还是有点分寸的,知道不该在烟花之地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唐公子,奴家还有要事,就不逗留了,你自便。”慕容雪颜准备就此离去。   这面纱当真是好东西,蒙上了它之后,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顺便装装淑女。若没蒙上面纱,北堂律一定会看到她面纱之下那张红得不寻常的脸,估计连她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这做作的语调……   她正发着呆,想着面纱的好处,未料一名路人甲经过,还好死不死地大手一挥……   然后她脸上的好东西便滑了下来。   然后……   她看见北堂律脸上奇奇怪怪的表情,有难以置信,有惊心动魄……   “怎么会是你?”事实太出乎意料了,让他觉得难以想象,难以承受。   “呃……”干笑两声之后,方款款答道:“我在这个鸣翠坊是有股份的,老板艳无双是我朋友。”   “你……”北堂律一张平常略显苍白的脸此时竟黑得堪比锅底,“你怎么能与青楼女子来往,你让靖王的脸往哪搁?”   “喂,你今天是替南宫逸来教训我的吗?”慕容雪颜也不乐意了,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北堂律一副义正词严的神态:“我虽与靖王私交不深,但好歹有同朝之谊,断不能看着他王妃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怎么,你怕我给南宫逸戴绿帽子?”慕容雪颜顾不得四周赶来了另外几个与北堂律相熟的官宦子弟,——且其中有几个是她往日相识的——,反驳道:“妓女怎么了,你们凭什么瞧不起她们?她们当中也有才华横溢的,也有风华绝代的,见识才学并不输给那些养在深闺的大家千金。”   “你……”   “比如苏小小,她便是历史上有名的才女。还有唐朝的薛涛。这你总知道吧?她的诗极好,当时的许多男子尚不及她呢,而且还被当世尊称为‘女校书’。”慕容雪颜倾自己所知反驳着,“还有写下‘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杜秋娘,也是名妓中的才女……”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北堂律的表情很是古怪,半是赞赏半是质疑。   “从书上,从一朝一夕的学习中。”慕容雪颜的口气缓各下来,说道,“王爷,佛家说众生平等,所以,我们不应该自视高贵而轻慢他人。何况,我来到这里,行事光明磊落,并未打着靖王府的旗号做一些有辱门风之事。”   这一番论调有些新鲜,众人皆不以为然,唯有凌河王北堂律,却心下暗服。   缄默半晌,北堂律忽想到一件事情,转头对一众人说道:“今晚的事情,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   这般尽心回护的模样……众人知趣地笑了笑,各自散去,北堂律亲自骑马送慕容雪颜回靖王府,两人共乘一骑。   “上次,谢谢你的披风。”慕容雪颜想起那次的“披风事件”,语带谢意。   “无妨,举手之劳。”北堂律温厚地一笑。   这个笑容,温暖地像冬日稀有的阳光。北堂律与北堂昊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相貌亦有五分像,而且,连气质都有着几分相似,都属于那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的类型。而南宫逸和他们一比,就像个坏脾气的大少……   “到了。”慕容雪颜提醒道。   “那下来吧。”北堂律自己翻身下马,接着伸手将慕容雪颜抱下来。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他竟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有一股电流击中了自己的身体,在他的体内流窜,使得他全身一阵酥麻……   看着她进了王府大门,他重新上马,竟怀念起刚才怀抱中的温度来……   073 曲中人   “你是说,本王的王妃晚上在鸣翠坊表演歌舞?”来人的禀报让南宫逸剑眉揪成了一团。   “是啊。而且听说和凌河王眉来眼去。”那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   “这个女人,到底在做什么?”南宫逸气不打一处来,“她是认为本王对她疏于管教,她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王爷……”南宫明近前,面色严正地说道:“王妃为人放,荡不羁,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放,荡不羁”四个字,更加刺激了原本微怒的南宫逸,使他几乎是暴怒了。将南宫明等二人打发下去,他独自坐着,思前想后,决定亲自去看看。恰好天色已晚,他便连晚膳也不用,换了一身衣服后直奔鸣翠坊。   至于要怎样对待慕容雪颜,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有考虑到。   或许……   她曾说过的话在耳畔响起:“看事情要用心看,而不是眼睛。”用心……那好,他今晚倒要去看看,她的所做所为究竟是不是别人所形容的那般。   南宫逸身上穿的是一套寻常粗布衣裳,使他看上去如同一个普通百姓,因而进门时并未受到太大的逢迎,自然也没惊动旁人。   “无双姐,人选招到了吗?”是她的声音……   南宫逸循声望过去,但见男装打扮的慕容雪颜正在与鸣翠坊的老鸨对话。幸好事先带了折扇,他打开那把大得有些夸张的折扇,挡了自己的脸,继续听着两人的对话。   “没有。”艳无双愁眉不展,“目前告诉大家是说画扇姑娘抱恙在身,但这法子只能哄一阵子,并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你,你又不可能长期在这里帮我。”   原来她来这里登台表演是为了帮助这个女人……   南宫逸的心情略放松了些,这至少,证明了她不是所那人所说的甘心以青楼女子自居。   “无双姐,我正要告诉你,今晚帮了你之后,我可再也不能来了。”慕容雪颜又说道。   “怎么了?”艳无双十分讶然。   “因为,我昨晚遇到了熟人。”慕容雪颜道。   “之晴,你先前不是告诉我说你在京城无亲无故吗?怎么……”   之晴?她怎么会告诉别人她叫之晴……是了,那次两个人一起喝醉的时候她说了的,她真正的身份是来自未来世界的沐之晴。   “总之,一言难尽。再说,我不比你这里的姑娘自由。我可是有夫婿的。”   听起来这小女人貌似还有些在意他……心理又略平衡了些。   “不知道什么样的儿郎配得上你这样聪明绝顶、风华绝代的佳人。”艳无双饶有兴趣地一笑,“若是方便的话,不如让我认识认识。”   “这个……我看……”慕容雪颜干笑两声,有些无奈,“我看比较难。他那个人小肚鸡肠得很。”   说他小肚鸡肠……这要是在王府中,他肯定跳出来,狠狠地收拾她一顿了。   “之晴,琴韵的表演快要结束了,马上轮到你了。”   “知道,我马上去准备一下。”慕容雪颜笑着起身,经过南宫逸身边时,她眼风扫到了他那把挡住了容颜的折扇,暗暗一惊,却不深思,匆匆奔向楼上……   好险,幸亏没有让她认出来。   见她再没有留意自己,他收起折扇,四下寻找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凌河王北堂律。   据那告密者的说辞,慕容雪颜是“与凌河王眉来眼去”,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有没有意图红杏出墙,用那那对翦水双瞳勾引其他男子。   在人群之中搜罗了一圈,未见凌河王的影子,南宫逸失望不已,忽发现门口一阵骚动,却是北堂律身穿华服迈了进来,视其考究的服饰打扮,一大群姑娘迎上前去自愿伺候,他却半个未看上,径自来了早就为他而留的前排座位,自斟自酌。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她而来?   南宫逸还在不停地瞻前顾后,舞台那边琴韵的表演已完毕,由慕容雪颜上台表演。还是如前一晚一样,她穿了紫色衣裙,然后蒙上同色系的面纱,使自己的容貌不展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慕容雪颜袅袅婷婷地漫步到舞台中央,微微对众一福,随着乐声前奏的结束,开始演唱:   “细雨飘清风摇凭借痴心伴情长   皓雪落黄河浊任由他绝情心伤   放下吧手中剑我情愿   ......   词里曲间,尽是深深的相思之情,如同一个少女带着无际无边的恋慕喁喁诉说。心有所属的,产生了共鸣;心中尚无爱人的,也被打动了。   南宫逸在台下怔怔地听着。脑海中竟是那些与慕容雪颜爱过的,互相伤害的,亲密的,种种不同的画面。   擎天动青山中阵风瞬息万里云   寻佳人情难真御剑踏破乱红尘   翱翔那苍穹中心不禁   ......   “今生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南宫逸回味着这一句词,竟是痴了,醉了。怔忡间,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今晚的来意,忘了自己是来找慕容雪颜的“犯罪证据”的。   她这样……只是仗义帮助朋友而已。若挑毛病的话,就是她不该与青楼女子称姐道妹。然而以她的个性,对达官显贵、侠士常人、贩夫走卒一律一视同仁,自然在她的概念里与青楼女子相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发现自己竟渐渐地被她的观点同化,暗暗心惊。她的一曲唱毕,台下人声鼎沸,众人七嘴八舌地起哄:“再来一曲!”“对对,再唱首!”“把面纱拿掉,让大家看看你的模样!”   “各位,”艳无双不知何时到了舞台的中央,对众人微笑,大声一字一句道,“这位沐姑娘,生性羞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大家何必在意她的模样?只要她的歌声动听,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   “没错,本公子也认为,相貌的美丑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歌声动人。”一人出言应和。   南宫逸听声音熟悉,一看却是北堂律。听他这般回护她的口吻语气,莫非他们当真有什么?南宫逸心下不悦,疑云又盘踞心头。   慕容雪颜已换装毕,重新出场,此的她是一身淡绿裙装,配以同色面纱,头发简单挽成双环簪,并无簪珠戴翠,只以与衣服同样的绿色发带系住,手中打一把淡绿色的伞,显得整个人若水般温柔,仿佛从水乡而来,带着淡淡的江南韵味,而她的歌声,依然动听得令人迷醉:   “风到这里就是粘粘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留连人世间   你在身边就是缘缘分写在三生石上面   ......   她统共也就在他面前唱过那么一两次吧,但,那些都是应景之作,并不如在这个舞台之上所发挥的这般淋漓尽致,毫无保留。他突然嫉妒起艳无双来……就为了帮这个女人,她可以如此不计代价地付出,难道,他在她的心目中还及不上一个普通朋友吗?   她的歌声,仍在继续着,让他听着,想着……   南宫逸蓦然间想,她在唱着这些深情的歌词的时候,除了倾入自己的感情之外,究竟有没有用心将歌词揣摩?她那么善于唱歌,声线时而清丽时而浑厚,各种风格类型的歌在她的演绎下都不可思议地动人,可是她,何尝用心地揣摩过一句歌词呢?   “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都以为相爱就像风云的善变”……他懂得的,而她呢,如歌词所讲的那般,不懂么?   与前一天一样,慕容雪颜唱完了两首,便盈盈退下,打算就此回王府。不料,今日竟出现了麻烦。   074 临登场   慕容雪颜携了秀容的手由舞台的后台转到二楼回廊处,打算顺着回廊往后院的通道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后院走出,回王府去。   结果,她刚走到了回廊上,就被一个手中捧着一杯酒的青年公子拦住了去路。   “姑娘,你的歌声实在太动人了,在下十分欣赏,不知道姑娘肯不肯赏脸,陪在下喝一杯。”这个身穿大红锦袍的青年公子年约二十,方头大耳,相貌粗壮,颈中所戴的金项圈堪比衙门中的枷锁大小,一看就是暴发户家的纨绔子弟。   “这位公子,实在抱歉,我家姑娘今日累了,想要回去休息,喝酒的事情,改日再说,可好?”秀容挡在面前,以最委婉的态度拒绝眼前的男人。   这是慕容雪颜教她的——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有三种:小人、有钱人、当官的。若得罪了某个有钱的小人,那会死得相当难看。因而,即便是为自家王妃挡架,她也保持着谦和的态度。   “你一个当丫环的,凭什么出来说话?”青年公子身边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傲慢道,“我家公子是在与你家姑娘说话,岂容你一个下人插嘴?”   “既然不容下人插嘴,你又出来说这话做什么?”慕容雪颜出言反驳。   那青年公子脸上流露出色欲:“姑娘不但歌声动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动人,我司马牛迫不及待要一睹姑娘的芳容了。”   说毕,竟一手掳了过去,欲掀开慕容雪颜面前所蒙面纱,慕容雪颜闪身避过,却撞到了他的酒杯,衣服前襟淋湿了一大片。   “放肆!”秀容怒气冲冲地挡在面前,“你可知道我家姑娘是何等身份,岂容你这种市井小民不敬不尊?”   “何等身份?”司马牛不屑地一笑,“不过一介青楼女子而已,众人兴致来了捧捧你的场,就当真把你的捧到天上去了,莫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公主王妃?”   “秀容,我们走,别理这无礼之人。”慕容雪颜不愿再搭理此人,直接与秀容转了个方向欲离去。   没曾想,那司马牛早有防备,眼色一使,跟随而来的小厮们就又集体围睹住了慕容雪颜主仆二人的去路。   “你不以真面目示人,我偏要看看你的模样,看究竟是貌若天仙还是个丑八怪!”那司马牛说着,蛮横地伸过手,破生生将慕容雪颜的面纱扯下!   她的精致如白瓷的肌肤与眉目如画的美貌霎时呈现在司马牛等一行人面前,众人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他们夜夜出入青楼歌坊,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像这样美得浑然天成一尘不染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论容色,直若霞映澄塘;看风姿,恰似荷出清波。   可是……   司马牛那大力的一下,不仅扯下了她的面纱,也弄乱了她额前一向精心修饰的刘海。她的刘海被一阵风拂起,刘海掩藏下那条明显的疤痕亦尽收众人眼底。   “原来是个破了相了。本公子还当是绝代佳人呢!哈哈哈……”司马牛带头哄笑起来,跟随的小厮们也个个出言不逊。   一人说:“公子真是看走眼了,把粪土当成了珍珠。”   又一人说:“难怪要戴上面纱,原来根本就见不得人。”   “可不是,如果真的是十全十美的美女,犯得着遮遮掩掩吗?”   ……   “说够了没有?”慕容雪颜捋了一下刘海,反唇相讥道,“脸上有疤怎么了,碍着你们谁了?有些人自己也长得奇形怪状,倒好意思出来笑别人。嘴大露齿招风耳,尖嘴猴腮猪鼻子!前胸陷,后背驼,鼓着个肚子像衣柜!一看就是个没时没运的!”   “臭娘们,你敢骂本少爷?找死是不是?”司马牛恶狠狠地挥起拳头。   “怎么,当着这么多人,你想对本姑娘动手?”慕容雪颜指指四周。因为此处争执渐起,刚才已不多不少地围了几层人。   “住手!”一个男子疾步赶来,他的身形极快,司马牛等人皆未察觉他是如何出现的。围观者皆把目光倾注在他身上,对他寄托以希望,希望他能平息此次事端。   慕容雪颜见来人是北堂律,亦放心了许多。就算他不亮出身份,以他的气度,亦能令人折服了。   “臭小子,你想管闲事?”司马牛咬牙道。   “爷就是来管事的!”北堂律沉声道,“怎么,你认为爷管不得你的事?”   “当然管不得。”一个声音凉凉地响起,慕容雪颜觉得背脊寒意徒生……   他?!他怎么可能来这里,他怎么可以来这里……   仿佛冰雪乍至,慕容雪颜整个人乍然僵住,一时一刻迈不开脚步,连身边的秀容也征了半晌方道:“王……爷……”   “南宫兄,怎么,你也有雅兴来这里欣赏歌舞?”北堂律反应倒还快,及时作了个揖,作出熟络的样子来。   “本……在下是来寻妻的。”南宫逸一张脸绷得冰冷。   四周一片不解的目光,连先前拦着慕容雪颜且欲对她动手的司马牛一行人也呆呆地看热闹。   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呃,现在的这个情况可以称为“凌迟”。慕容雪颜讪讪地笑了笑:“是来寻我的,是来寻我的。”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谁的妻子。”南宫逸瞪她一眼,伸出手来,“走。”   “……”慕容雪颜撇了撇嘴作为回答。   一直在一旁的司马牛突然不满起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吃了亏:“不行不行,口说无凭,你凭什么说这小妞是你老婆,这小妞本大爷看上了,今晚她归本大爷!”   “就凭你?”南宫逸头也不回,身形移动,比方才北堂律更快地出手,众人只见一道人影欺向司马牛,随后是清脆的两声“啪啪”,再看司马牛,脸颊两旁各挨了一个耳光,脸上清晰可见鲜红的指印。   “臭小子,你敢打本少爷,你可知本少爷是谁?”司马牛捂着火辣辣地吃痛的脸,愤然起身,早有小厮抢着上前将他扶起,不住地问:“少爷你没事吧?”“痛不痛?”   “废话,你让这家伙打两巴掌试试!”司马牛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道:“一群饭桶,还不快动手!”   “这……”小厮们方才见识到了南宫逸的武功,纷纷有些胆怯,无一人敢出手。   “再不动手本少爷把你们通通赶出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司马牛索性撂下狠话。   众小厮面面相觑,个个摆出了摩拳擦掌的阵势,却仍然畏畏缩缩不敢近前。   眼看着南宫逸牵了慕容雪颜的手起身,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沿着长廊往后院方向走去,司马牛又叫道:“谁把这小子打倒,本少爷赏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果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钱的吸引力就是如此之大。此话一出,那些方才还龟缩着不敢妄动的小厮如被人捅翻了马蜂这窝,嗡嗡地直朝着同一个目标飞过去。   南宫逸早有防备,那六个小厮人还未逼近,他闪电般回身,抄起边上一条长凳,以其为武器。长凳在他的手中竟如他时常佩在身边的剑一般灵活,时而左右进攻,时而在空中旋飞,直令慕容雪颜看得眼花缭乱,惊呼:“好帅!”   她的“好帅”刚说完,那一众为了两百两赏银的小厮们全部被“扫荡”完毕,个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捧着手脚哀号不已。   “一群窝囊废!”司马牛恨恨起身,也举起一条长凳飞奔而来,势头却是对向了慕容雪颜……   南宫逸轻轻踮足一跃,在瞬息之间已拦在慕容雪颜面前,再以巧劲借力,轻轻一递推,使司马牛手中的长凳撞向了他自己。   似乎听到什么东西迸裂的声音……众人望去,只见司马牛口中喷鲜血,紧跟着吐出三个牙齿,随后便捂着嘴连连呼痛。   “今日打断你几个门牙,算是小惩大戒,他日若再让我碰见你欺负良家妇女,断掉的,可就不止几个牙齿了!”南宫逸厉声断喝。   “是……是……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司马牛不住地磕头,有如小鸡啄米,手犹自捂着嘴巴,疼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围观的人当中有几个是认识司马牛的,知道他素日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今日看见他被人收拾,均觉大快人心。   这边小厮们挣扎着爬起,将司马牛搀扶起来回府,而南宫逸也带了慕容雪颜主仆回王府。   南宫逸刚到了王府,北堂律便追了上来,唤道:“南宫兄留步。”   “怎么,凌河王是想到本王府上做客吗?”南宫逸的脸色很是不善。   “不是,本王是想解释一件事情。”凌河王温言道,“关于本王与靖王妃的事情……”   “本王的王妃有何事情,无须凌河王操心。凌河王不若回家看紧自家王妃。”南宫逸口气冷淡地回应道。   凌河王笑笑,不以为意地转身自行离去;慕容雪颜却心有不平,嘀咕道:“人家又没得罪你,说话这么怪里怪气地干吗?”   “回去再收拾你!”南宫逸瞪她一眼,使她立刻不敢吱声了。   075 收拾你   这个南宫逸还真是早有准备,连王府的马车都带了来,粗暴地将慕容雪颜抱起,往马车一塞,仿佛她是个物体,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喂,你弄疼我了。”慕容雪颜在车内坐稳,忍不住抱怨道:“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犯得着这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回去再说。”南宫逸沉声道,挥下鞭子,亲自驾车回王府。   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居然会驾车……慕容雪颜偷偷掀开车帘一角,从里面往外望。漆黑的夜,没有星星亦没有月亮,风急天高,她不知为什么想起刚才南宫逸在鸣翠坊之中打斗的场景……好像在她看的电视剧里,一个良家妇女或黄花闺女遭到调戏或侮辱,关键时刻必然会有一个白衣飘飘的侠士出来维护,其身份分别是妇女的丈夫或少女的情郎,然而两者定然都是穿白衣的。而这个南宫逸……他穿的是一身黑衣,脸色也堪比黑金刚,完全没有侠士的风范呀……唯一值得表扬的是,他打斗起来的动作还真是够帅的,单是这个,不输与任何英雄侠士。   诶,她唯一一次能看到古代版的白马王子的机会就这么让南宫逸给恶搞了……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南宫逸将慕容雪颜抱下马车。这一次,他的动作算是轻柔了些。秀容自行跳下马车,正欲跟去伺候慕容雪颜,却听南宫逸说道:“你自去歇息,不必跟来。”   慕容雪颜心里“格登”一声,知道自己又招惹了这个喜怒无常的靖王了。   南宫逸一路拉着她的手进了房间,半个家不吐露,面色冷得像冰块,使慕容雪颜觉得他呵一口气出来都能让她结冰。   一直到进了房间,他将房门关上,然后便将她掼倒床上,手伸向她的衣服。   “喂,你干什么!”慕容雪颜双手护在胸前,怒目而视。   “衣服前面被酒都弄湿了,还不换下来!你以为本王要干什么?”南宫逸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她的腰带解下。   “我……我自己又不是没手,不用你。”慕容雪颜别别扭扭地起身,在屏风后面将外衣脱下,重新换了一件外衫。   她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缓和了一些,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提问:“喂,你今晚是怎么了,是我得罪你了么?”   “你……”南宫逸望着慕容雪颜一双带着无辜眼神的盈盈大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慕容雪颜,你什么时候和青楼扯上了关系?”   “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慕容雪颜眨了眨眼,笑道:“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登台表演了,我又不是认真去鸣翠坊当台柱。只不过前两天我帮画扇姑娘赎了身,暂时招不到人,所以上台替两天,也算是给无双姐一个交代。”   “无双姐……”听她这亲昵的口吻,他更气得无名火从心头起,厉声道:“你是相府的千金,亦是太后亲封的平安郡主,还是本王的王妃,任何一个身份,都不能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可你看看你,你居然还与她们往来甚密?”   “青楼女子怎么了?她们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有什么丢人?”慕容雪颜高声反驳道,“在我眼里,她们比某一些心狠手辣、口蜜腹剑、专门在男人面前扮纯洁装柔弱的女人不知道高贵多少倍。倒是那些女人,才真正是令人作呕!”   “你在说谁?”南宫逸听出了她口气中若有所指,反问道。   “我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慕容雪颜猛然意识到了云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与形象,便不肯与他硬碰硬,口气软了下去,“南宫逸,我和你不同,你与人相交,也许更注意外表,在意表面上的风光,但在我的眼里,一个人外表如何、身份如何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心地善良,哪怕是一个乞丐,我也会待之如友。”   “你……”他想起她是早就说过自己对人一视同仁的观点,而且她也确实一向如此,连在王府中对丫环小厮们也从来不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自来和蔼有加。然而……这次情况毕竟不同,她交往的对象可是青楼女子,世间人人唾弃的最最低贱卑微的卖笑承欢的青楼女子。思及此处,他的语气再度严厉起来:“你与什么样的人交往不好,偏偏勾搭上青楼女子,传出去让本王颜面何存?”   “颜面……”她冷笑,这才是他生气的关键之所在。他认为,他的王妃与青楼女子相交便损折了他的颜面,估计连带着让他的地位也降了一截。   “南宫逸,我出门在外的时候,从来没有打过靖王府的旗号,无双姐与我相交半年有余,尚不知我真正的身份。”   “她怎么会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沐之晴!”   最后的三个字让慕容雪颜整个人如被雷电击中,不知如何反应。这是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字……南宫逸,他是如何得知的?   看着她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冷静下来说道:“你只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不与鸣翠坊往来,今日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   “你……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她颤声问道。   “你别管我从何得知,总之,我知道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南宫逸绕开话题,“你最好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你若是总限制想我不与什么人来往,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你造个大笼子将我关起来,我还是会将笼子打开,自己逃出去。”慕容雪颜目带挑衅,毫不忌惮。   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南宫逸浓厚纠结成一团,额头的青筋跳得格外欢快,脸色阴晴不定,语气中却是带着退让了:“那么,你以后不许再登台表演,不许再在青楼出入,不许……”   “停!”慕容雪颜以手势打了一个“停止”的动作,嚷道:“不许登台表演我可以做到,但不出入鸣翠坊是不可能的。”   “什么?”南宫逸就差脸部抽筋了。他又是威吓又是发怒,折腾了半天,这死女人竟半点没听进去吗?   她后面说出来的话更让他几欲蹶倒:“我可是持有鸣翠坊三成股权的股东,收钱这么重要的时候我总该出现吧?”   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鄙视她!南宫逸斜过眼珠睨她,问道:“你怎么那么在意钱?”   “有了钱,我才能帮助很多很多的人。”慕容雪颜不慌不乱地答道,“你看,我去年年底建的难民收容所已经人满为患了,那些人,多数是无处谋生的老弱妇孺,若我不拿出银子救济他们,或许有些人就饿死等头了呢。”   看到南宫逸嘴角动了动,她又抢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说朝廷会如何如何,那么我也直说了,俗语说‘天高皇帝远’,皇上太后便是有心救济,也是难以成事,毕竟他们的旨意一层层下达下来,到了直接执行人的手里,可能就意义全非了。你看,严正的事情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先例么?”   “严正已经被斩首示众,相信为官者看到他的下场,会有所收敛。”   “难说得很。有一句话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何况倘若官官相护,或官商勾结,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极度难缠的。这些,朝廷不但防不胜防,甚至无能为力。”慕容雪颜继续分析着。   “你……”明明她的一些用词有“大不敬”的嫌疑,他却就是说不出训斥的话,她的观点……竟会让他觉得有几分道理,严正先例在前,但严正死了之后,难保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严正。钱财与权力,哪一样对世人,不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呢!   “我可以答应你收兵尽量收敛,少与青楼接触。这样总没问题了吧?”她摊开手,一副问心无愧的表情。“我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和凌河王……”“眉来眼去”四个字绕到了舌尖上,终究没有宣之于口,他还是决定给她留一份面子,努力缓和口气说道,“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这么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怀疑她“红杏出墙”?   这些男人,到底都存的什么心思?先是凌河王前一日在鸣翠坊见到她表演歌舞的时候便怀疑她会给南宫逸戴绿帽子,现在南宫逸又怀疑她和凌河王之间有什么!思想怎么都是如此龃龊!   “你们……你们为何会同时出现在鸣翠坊?”他带着提醒又说道。   “你说呢?”慕容雪颜满不在乎地一笑,“如果我告诉你,他只是偶然路过,你信不信?”   “偶然路过?那他为何那么关心你?”南宫逸这一句话有明显的醋味。   “喂……你……你在吃醋?”慕容雪颜笑得就像吃偷到了米吃的小母鸡。   “本王没有。”南宫逸强作冷漠地板起脸。   “南宫逸你听着,我和凌河王连朋友都算不上,至于你为何会在那里出现,我也猜得出来,必是有人在你面前胡嚼舌根。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了,信不信由你。”   信不信……他看着她的眸子,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任。他相信她不会撒谎的,她的心中恰如一派霁月风光,没有丝毫的扭捏做作,从认识至今,她没有在他的面前装模作样过……   “你还记得本王刚才在鸣翠坊说的话吗?”南宫逸换了笑脸。   “什么?”慕容雪颜不解道。   “收拾你!”南宫逸坏笑着将她按倒在床榻上……   076 纪念日   三月初三,是才子佳人赏春踏青的时节,对于慕容雪颜与南宫逸来说,却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大早,南宫逸就出难题考慕容雪颜。   “踏青之日啊!今天那些山林花丛之中肯定有不少才子佳人外出踏青……”慕容雪颜歪着头答道。   “还有呢?”南宫逸不甚满意地再次问道。   “还有……”这个问题真正是难倒她了,去年的今天,她人都还在二十一世纪好吧?问她“还有”,她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   “我们去年第一次大婚……”南宫逸自己补充道,“所以,今天算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纪念日。”   “纪念日……”拜托,她是在附身在真正的慕容雪颜身上之后休养了半个月再跑到他府上去退婚的时候才正式认识他的好吧?思及此处她脸上泛出笑意……岁月有时候就像一个捉弄人的孩子,当初卯足了劲,一蹦三尺高地去向他提出退婚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如何恢复自由之身,如何与这个“冷血”的男人划清界线,断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她越来越留恋他的怀抱,越来越舍不得他,视他为最大的依恋;而他,亦一天比一天疼惜她,仿佛发现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瑰宝。   “笑什么,你平日不是对这些什么日子最敏感的吗?”南宫逸打断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是在前一个痴愚的慕容雪颜死后通过“诈尸”的事件“借尸还魂”的,所以其实这一天也算不上他们的什么“纪念日”……   “管今天是什么日子,反正,你今天哪儿也不许去,就当给自己放假,陪我一整天,怎样?”慕容雪颜兴致高昂地扬起脸。   “好,我就带你好好到处逛逛。”南宫逸非常爽快地满口答应。   “那么,我们快点用吃早膳吧,我等不及要出去玩了。”慕容雪颜立刻催促道。   南宫逸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牵了她的手一道去用早膳。吃完之后,他又去马厩牵了马来,两人同乘一骑,进目的地出发。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慕容雪颜倚着南宫逸的背,笑着问道。   “西山,现在那儿的桃花应该开了。”南宫逸答道。   桃花……在现代的时候还未曾真正地看过桃花盛开的场景呢,肯定是非常漂亮的!记得小时候看《射雕英雄传》的时候,可喜欢那里面桃花岛的画面了,极羡慕黄药师能在这样一个远离世俗喧嚣的地方生活。   今日,南宫逸便要带她去实现这个梦想了。她心中实在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她静静地倚在南宫逸宽阔的背上,一个奇异的错觉产生……这样一幕,就像是她在二十世纪时在电视剧中看过的一些古装剧的结局:结局的时候,男女主角两人放下了一切浪迹天涯,女主就是与男主共乘一骑的,任由风过耳畔,任由尘土沾衣。一个是少年翩翩,一个是玉貌绮颜……   在她的胡思乱想之中,目的地已经达到。是日春光明媚,西山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日光中,碧树参天,芳草鲜美,而最美的是迦叶寺后面的一大片桃花林。远远望过去,只望见一片浓郁的粉红世界,风过时,送来阵阵桃花的芬芳馥郁,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好美!”只远远望了一眼慕容雪颜便有大饱眼福的感觉,由衷地高兴。   “去看看吧。”南宫逸翻身下马,又亲自将她抱下马,一手携了她,另一手牵着马缰绳,缓缓朝寺后的桃花林走过去。   由远而近,但见桃花林越来越近,慕容雪颜脑中浮现出两句诗:碧海潮生按玉箫,桃花影落飞神剑。若有幸,能在此终老,将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走进桃花林,南宫逸将马拴在树桩上,带着慕容雪颜在林中缓缓漫步。因他们来得早,林中尚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游客。   置身桃花林中,但见处处落英纷飞,花气袭人,香弄华衣。慕容雪颜摊开掌心,信手接过一片花瓣,又轻轻地将花瓣吹去,再伸出手接住另外一片花瓣,笑得孩童般天真。   如此由衷地快乐,使她显得格外的美丽。平日大大的水眸里笑意盈得溢出来,嘴角、脸颊,处处带着笑,她在林中旋转,仙子般脱俗,因为快乐,她唱起了一首歌: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乌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你的笑容,是我心中最大的守候。   当太阳不再上升的时候,当地球不再转动。   当春夏秋冬不再变换,当花草树木全部凋残。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散,不能和你分散,你的温柔,是我心中最大的眷恋。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亨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欢快而热烈的曲调,同样热烈而充满着活力的歌词,连南宫逸亦听得痴了、醉了。红尘作伴,策马奔腾,哪一样,不是他的梦想呢?在他们刚刚驰马而来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如果能够一直一直这样,永远不要停下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在那短暂的永恒里,他只有她,而她亦只有他。   “雪儿,”他动情地上前,将她拥住,在桃花纷飞的树林里,他拥着她,深深地吻下去。   这个吻是如此地轻柔和缠绵,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带着一心一意的疼惜,带着若即若离的试探。很多时候,南宫逸是霸道的,甚至曾让她觉得不可理喻,而今日的他……竟会如此地……温柔。   慕容雪颜主动地回应着,勾着他的脖子,配合着他的试探,他的伸入,他的缠绵……   这个悠长的吻让两个人彼此深深地沉醉,像是沉迷在一场绮丽的梦境中不愿意苏醒。一切结束的时候,慕容雪颜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南宫逸那对雾一般的眼睛。   “雪儿。”他柔声唤她,笑问道,“你可知道诗经上有句诗——‘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她接住下半句,对着他伸出自己的手。   他珍而重之地接过她的手,就像亲手接过了她的下半生。慕容雪颜觉得,如果当初的兜兜转转只是前奏,那么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们的手才真真正正地牵在一起。而且,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再分开。   南宫逸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苏武的诗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慕容雪颜笑。这一句,早在去年年底在潮州的时候他们就谈论过。潮州……那对她来说也是一段难忘的过去。在那里,他们曾经有过短暂的欢乐的时光,两颗心毫无障碍地贴合在一起。   “结发。”南宫逸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笑问:“雪儿,你可知为何女子十五岁要行及笄之礼,将头发梳成髻?”   慕容雪颜懵懂地摇摇头。这一层,她还真不知道。   “因为,这意味着,此生她的头发只能由夫君放下。”他将修长的手指放在她丝缎般柔滑的乌发上。唇边携了笑意,“你似乎,从来没叫过我夫君。”   “这个……呃……我真叫不出来。我从认识你第一天起就叫你的名字叫习惯了。”慕容雪颜娇憨地笑了笑,躲闪着他的注视。   “既然,‘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么从今往后,你是不是也应该信任我,不相问。”南宫逸说道。   “好,永不相问。”慕容雪颜将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两人行走之间,来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旁边。水面上,一片片桃花随流水浮动着,显得玲珑可爱,慕容雪颜忍不住蹲下去,掬了一把溪水,将那些花瓣捧在手心。这个时候,她就非常佩服唐代的那些诗人了,寥寥数字,便能将意境表达得甄于完美。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若是在这里,月夜之时,便有这样的场景。   桃花流水窈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这里便有别有天地的感觉了,若在这清溪边上搭一个竹棚,结庐而居,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在想什么?”南宫逸注意到了她动作轻微的停顿。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她将南唐李煜的词句念出。   “是太匆匆。不过,正因为短暂,方能突显其辉煌壮丽。”南宫逸道。   片刻之后,他玩心忽起,问道:“你要不要试一下飞的感觉?”   “飞?”这个时代又没有那种叫做飞机的交通工具?难道能有一个巨大的风筝将她放到天上去?   “是。”他笑,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贴在身旁,一面展开轻功,足不点地,在林中穿行而过。   是飞的感觉……整个人轻飘飘地,像做梦一样,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这南宫逸带给她的奇妙的感觉。   077 双化蝶   南宫逸与慕容雪颜在迦叶寺简单地用过了午膳,再继续在山中游玩着。   这一次,南宫逸带慕容雪颜去的地方,是山的另一边,那儿没有桃花林,却有一面湖泊,四周三面环山,垂柳拂动,景色怡人。而在湖畔有一个专供游人休息的凉亭。他们两人伫立于凉亭中,欣赏着四周景致。   湖畔种满垂柳,在湖光山色的映衬下,如一片迷蒙的轻烟,而湖水倒映着柳枝,摇曳生姿,又是另一番风情。在风光旖旎的大自然中畅游,慕容雪颜只觉自己如游鱼在水中般无挽无束,自由自在。   “看,那边有一面竹筏。”南宫逸指着凉亭外不远处说道。   果真,慕容雪颜望见那儿确实有一竹筏,竹筏上面还搁着一把木桨。   “我们去游湖,好不好?”慕容雪颜央求道。   “好。”南宫逸温柔地一笑,拉起她的手,出了凉亭。   他单手将竹筏举起,检查了一下,绳子绑得相当牢固,并无疏漏;方走到湖畔,将竹筏放在水面,使劲一推;尔后,揽着慕容雪颜展开轻功,两人落在竹筏之上,稳稳站好。南宫逸拿起木桨,重重地在水中划动起来,竹筏便借着水的助力,驶向湖泊中心。他将木桨重新放回在小舟之中,任由水流的一点推力带着竹筏在湖水之中泛游。   置身于湖光山色之中,恍若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通通离他们而去……   慕容雪颜望着周围如画般美不可言的一切,痴了,醉了……这般不经装饰无须雕琢的自然美景,在二十一世纪几乎可说是绝迹了;何况身边站着倾心相爱的那一个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些,全部都是他的诺言,他最真实的感情表露。他是那么冷峻的一个人,要他亲口说出“爱”这个字,会是多么地难,何况,以慕容雪颜自己的个性,也并在乎那三个字。   她要的是,是南宫逸的心而已。若他连心都全部交给了她,誓言有多动听,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将自己的双手搁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绵延不绝。   “我在你这里排第几?”她笑着问道。   “第一。”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眼底的深情一览无余。   是什么时候起,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变成了第一呢?是他见识了她在经营酒庄时非凡的才能时,是他窥见了她待人接物宽厚的气度时,是他发现她不计损耗地收留难民、出钱赈灾时……每一次,她都让他看见不一样的她,每一次,她都能带给他无限惊喜……她就像一道谜题,猜不透,读不懂,却越来越吸引他,使他急于认知她、了解她。   “你在我这里,也是第一。”她将他的手移到自己胸口。   再也不要猜忌,再也不要怀疑,完完全全地交托自己,整个人、整颗心。   站在枷叶寺前,她对他微微一笑,问道:“你知道这个枷叶寺供的是哪个佛家尊者吗?”   “是摩诃迦叶。”南宫逸答道。这个迦叶寺,当初他与云妃便一同来过,而且,是云妃告诉的他,此处供奉的是摩诃迦叶。云妃……再一次想起她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是一片平和,再不起任何涟漪。她的身影在他的心中愈来愈淡,似是被风轻轻一吹,便能立时消散。   而曾几何时,他以为,他会将她放在心中,一辈子。   直至今时今日他方知道,一辈子,是多么漫长悠远的时光,长得能生出无数预料不到的变故。   “佛祖拈花,众皆不语,唯有摩诃枷叶破颜一笑。后来,佛祖把平素所用的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予枷叶尊者。”慕容雪颜倾自己所知解释道,“这就是禅宗‘拈花一笑’与‘衣钵真传’典故的由来。”   “拈花一笑……”南宫逸对佛学所知远不及慕容雪颜,然而她此时的祥和与宁静竟使他隐隐觉得不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佛偈说,‘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我喜欢这个句子,也喜欢彼岸花的另外一个名字——曼珠沙华。”她继续娓娓而谈。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她的话越来越让他不安,他看见她神色安详,进了佛殿,在佛像前的薄团下跪,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眼,默默祈祷。他一直默默跟随着,心中也是一片安详恬然。   走出佛殿的时候,他问她:“你方才可许了什么心愿?”   “我没有许愿。”慕容雪颜笑道,“世人只道在佛前许愿,便能求得佛祖保佑,须知万事早有定数……我拜佛,只是为了内心的平静。”   “雪儿……”这一刻,他眼中的她,不是平日那个嘻闹大笑,会在他面前一蹦三尺高的慕容雪颜,她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五岁……   夕阳西下,慕容雪颜与南宫逸并肩立于原野,沐浴在金灿灿的斜晖中,如一对神仙眷侣般遗世出尘……   彼此两相顾望,却不言语,一阵山风吹过,也吹起了慕容雪颜的头发,使她的长发丝丝飞扬。南宫逸将手指贴在她额前的疤痕上,动作轻柔,慕容雪颜诧异地抬眸望了一眼,却又不语,任由他揉,搓着她的伤疤。他轻轻地将嘴唇凑至她的伤疤上,印下一个吻。   “南宫逸,你会嫌我丑吗?”她忽尔问。   “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和我初见你的那次一样美。”他托起她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下去。   多么快乐的一天哦,没有任何值钱的礼物,没有任何精心的策划,彼此只是按着心意四处游玩,寄情山水,忘却红尘俗事。   “我想听你唱歌。”他握住她的手,语带笑意。   “好。”她望着如黛远山,望着被瑰丽的霞光映红的彩霞满天,兴之所致,口中吟唱:   “不等来世再相约,今生就要无恨无悔。   不问前缘我是谁,只管今尘和你日日月月......   “好美……”南宫逸轻轻感叹。   “什么好美?”慕容雪颜乍然停下,望着南宫逸。   “好美的歌,好美的你,好美的夕阳。”他一口气说出三个“好美”,连他自己也为自己的“肉麻”而感到惊讶。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她笑,开心地像个孩子般。   “只是……这歌词,表达的是什么?”他问。   慕容雪颜答道:“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   “嗯?”南宫逸从来没有听过梁祝的故事,眉间一蹙。   “传说在西晋时期,一个姓祝的大户人家中有一姐名唤英台,为了求学,祝英台女扮男装,辞家攻读,途中结识青年学子梁山伯两人一见如故,志趣相投,遂于草桥结拜为兄弟,后同到红罗山书院就读。在书院两人朝夕相处,感情日深。有一句歌词,‘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谈心两无猜’,说的就是这一段同窗之情。”   “同窗共读整三载,促膝谈心两无猜。”这样的境遇,与当时的他与云妃之状,何其相似?强烈的共鸣使他对这个故事更加充满了好奇,隧问道:“后来呢?”   “三年后,祝英台返家,梁山伯十八里相送,二人依依惜别。‘十八相送情切切,谁知一别在楼台’,说的便是那一段离别。”慕容雪颜道,“在我看来,其实梁山伯木讷得很,与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相处了三年,竟然不知道同窗是红妆。但他的结局却实在令人同情……梁山伯经师母指点,带上祝英台留下的蝴蝶玉扇坠到祝家求婚遭拒绝,回家后悲愤交加,一病不起,不治身亡。”   “情何物生死相许……”他的脑海中浮现她曾经唱过的某一歌的歌词。   “而祝英台,听到梁山伯为己而死的消息之后,悲痛欲绝。不久,马文才来祝家迎娶,祝英台被迫上轿。花轿绕道至梁山伯坟前,英台执意下轿,哭拜亡灵。传说在祝英台祭拜的时候,哭声感动天地,惊雷裂墓,而祝英台跳进了坟墓。随后坟墓重新合上,而梁祝的魂魄,化为一对蝴蝶翩翩而飞。这就是‘梁祝化蝶’这个故事的由来。”慕容雪颜将整个故事全部说完,自己的心情也有些动容。“化蝶”这个结局,在她看来多半是古人附会神话的,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但是他们的故事据考证却是真实的。相爱而不能在一起,该是多么痛彻心扉的感觉!   是不是只有听到了旁人的悲伤,才会更正视自己的幸福?南宫逸定定地望着慕容雪颜,将她抱住,旋转,再旋转……   就让彼此化作天与地之间一对自由自在的精灵、蝴蝶、白狐……随风而去,远离喧嚣。   079 千鸢会   四月,京城之中又迎来新一轮的热闹风潮。三四月份是踏青、赏春、游玩的好时节,纸鸢成为天空之中一种亮丽的点缀。   四月初六,是一年一度的“千鸢会”举行的日子。基本上每一年的“千鸢会”,都是当日举行,若是碰上下雨的坏天气,“千鸢会”便顺延一日。这本是西宋那边的习俗,却是近年来才流入北齐的,北齐尚武,之前初初开国,百废待兴,最近几年来四海升平,百姓休养生息,京城中亦渐渐流行起于“千鸢会”那日赛纸鸢、踏青、宴饮、比诗赋……这个别开生面的节日广受京中贵族及富家女眷的欢迎。   这一日风和是丽,碧空如洗,“千鸢会”未按照往年的惯例,按着在各大世家富户之中轮流的顺序落在哪一家,由家中女眷主持评判;而是由各世家富户家的女眷却齐齐推举产生——靖王妃慕容雪颜亲自主持并任评判。慕容雪颜想着自己来古代之时还未见过这种暮春的盛会,便欣然接受了。早在比赛之前,她便宣布,今年的比赛与往年不同,纸鸢上的图案须得赛之人亲自手绘。说白了,她就是把今年的比赛直接转化成一场绘画比赛。   对于这么好的机会,慕容雪颜自是乐见其成,一大清早便打扮妥当了来到“千鸢会”现场——那是在京中首富万三千的家中的后院。万三千因对慕容雪颜不敬,且有过草菅人命的“前科”,被判坐牢至终老,其家眷数月前举家迁徙,离开了京城,这个院子便空了下来。慕容雪颜对里面的建筑风格及布局相当喜欢,便出钱买下了这座府宅,虽未真正入住一日,倒在“千鸢会”这个特殊的时候派上了用场。   眼前齐刷刷地跪了大半个院子的姑娘少妇,所有女子皆盛妆而来,珠翠绫罗,钗环满头,妆容精致,端的是燕瘦环肥、各有千秋,将满院的香花弱柳都比了下去。   越过所有的姑娘少妇,慕容雪颜登上主位,方婉转笑道:“今日有幸举行这一年一度的‘千鸢会’,本宫十分有幸。既是游玩,大家不必拘礼,都起来罢。”   “谢王妃娘娘。”数十名女子同时开口,声音合在一起,十分动听。   “下面本宫宣布,‘千鸢会’正式开始。”慕容雪颜道。旋即命所有人分成两列左右站定,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   “比赛就按照各人站立的位置顺序进行吧。”待众人站定之后,她又补充道,算是制定了比赛的规则。   一名站在第一位的身穿淡紫裙装的少女率先出列,将自己手中纸鸢迎风放飞。那纸鸢是一只蝴蝶的形状,翅膀、触须无一不制作精美,栩栩如生。在这个时代能有如此的绘画技术,让慕容雪颜惊叹不已。   “不错,你是哪家千金?”慕容雪颜含笑相询。   “小女子尚书府千金燕墨瑶,多谢王妃谬赞。”那少女盈盈俯身拜谢。   燕墨瑶……是云妃的妹妹,辩其容色,依稀与云妃有六七分相似,同为不可多得的美人,只是燕墨瑶阅历尚浅,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目光中全无其姐的犀利复杂。   “下一位。”慕容雪颜懒懒挥手,命燕墨瑶身后穿着一袭白衣的少妇出列。在这样的时刻联想到云妃使她不快,额际那被刘海掩藏的伤疤似再一次隐隐作痛……   白衣少妇将手上的纸鸢放飞,众人看去,却是一朵皎洁的莲花,妙就妙在她采用了立体重叠的方法,将一片片花瓣边上描上黑线,中间涂成粉色,一层一层粘上,显得颇有立体感。   若非当着那么多人交头接耳多有不适,否则慕容雪颜早悄悄和秀容评论了。比之燕墨云的那只纸鸢,这白衣少妇的画技或许不及,然制作新颖,构思奇特,整体来说仍算略胜一筹。慕容雪颜用了打分的方法,命秀容取了纸笔,自己记下各人名字,评分。   “佛家说心静如莲,意境不错。”慕容雪颜笑问,“这位是……”   “小女子是京城慕贤庄游庄主的夫人白氏。”白衣少妇从容答道。那少妇年约二十上下,眉清目秀,古典的鹅蛋脸,目光中透露出清秀内敛的气质,简单的白色裙装让她在一众花团锦簇的女子当中有几分“淡极始知花更艳”的韵味。慕贤庄是京城中最大的书画行,难怪这白氏眼里眉间流露出浓郁的书卷气。   “游夫人好手艺,想是家学渊源了。”慕容雪颜笑着点评一句,又命下一位出场。   站在白氏身后的身穿粉色裙装的女子应声出列,迎风将手上纸鸢扬手一扔,纸鸢便顺着风的方向向上滑行,那是一只蜻蜓的形状,画技比之前两位略有不及,稍逊一筹。   “好,敢问姑娘芳名?”慕容雪颜简单地点评一下,问道。   “小女子姓傅名君碧,城南傅君凌是小女子的兄长。”   “原来是傅老爷的妹子,如此才情,果然不错!”慕容雪颜顺口夸赞道。这些女子的站立顺序估计是经过刻意揣摩的,前面的一连三个都是出身不凡。   ……   正襟危坐了一整个上午,慕容雪颜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直不起来了,这才后悔当初揽下这下这烫手的热山竽。似她这样自由自在惯了的人,连端端郡主王妃的架子都有万分的难度。平日无论在何处出入,她都想站便站想坐便坐,言笑无忌。今日在这一干少女少妇面前,却必须得端出郡主王妃的架子来,方显出自己的身份。   午膳由她设宴,就在原地举行,由王府的小厮丫环们准备桌椅、布菜添酒。   慕容雪颜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来——幸而她规定了纸鸢上的图案必须亲自手绘,否则来参赛的人只会更多。   午膳之后赛事继续进行着,原本让她兴趣极浓的比赛变得枯燥乏味起来,时至傍晚,比赛将将完成,好不容易轮到了最后一个女子。   前面看过许多女子,所绘图案无非是蜻蜓、蝴蝶、金鱼、牡丹、或美人图,唯有此女子,却是匠心独具,那纸鸢上所画的图像竟是雄鹰。这等气魄,将在场其他的女子均比了下去。   眼见风筝线越来越紧,那女子将手放开,登时线尽鸢飞,那一只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越变越小,终于缩成一个看不见的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鹰击长空,鸢飞冲天。好气魄,敢问姑娘芳名?”慕容雪颜赞道。   “在下吴冰儿。”那女子盈盈上前,一袭淡蓝裙装,眉目俊秀,带着几分英气,容色算不上倾国倾城,却自有一种贵气逼人的气质,一看便来历不凡。   “好名字。人如其名,冰雪聪明。”慕容雪颜赞许道,正欲宣布今日夺魁者便是眼前的这个吴冰儿,却听她问道:“你就是慕容雪颜?!”   “放肆!你是哪家的姑娘,竟敢直呼靖王妃讳!”秀容在一旁斥道。   “无所谓,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叫的嘛。”慕容雪颜并不介怀地一笑。   “我是哪家的姑娘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看到南宫逸的妻子。”吴冰儿淡淡一笑,又说了一句更令众人吃惊的话。   “你如何知道王爷的名讳?”慕容雪颜问道。   “他们说你聪明且漂亮,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   “传言总有些言过其实。”慕容雪颜对她的无礼并不着恼。   “既然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吴冰儿微笑着,竟不管在场几十双眼睛的注视,径自离去。   “等一等,你……究竟是谁家的姑娘?”慕容雪颜扬声追问,然而那吴冰儿并不理会,不多久便绕出了这曲曲折折的后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现在本宫宣布,今日夺魁者是慕贤庄游夫人。”慕容雪颜开口说道。“夺魁者的奖品是白银五百两,及本宫经营的慕雅酒庄的宫廷御酒‘樱空雪’一坛,另有步摇一对、玉钏一对。”   “谢王妃赏赐。”游夫人跪地道谢。   至此,慕容雪颜主持的“千鸢会”才算是圆满结束。   晚间回府的时候,慕容雪颜想着这个行迹透着奇异的吴冰儿所说的几句话,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能够说得出她和南宫逸两个人的名字,她究竟是从何得知的?普通人家的千金,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知道他们这些“贵族子弟”的名字,若有幸知道,也只模糊知道个姓氏罢了。而且,听她后来说的几句话,竟是对南宫逸亦十分熟悉的样子。她说“放心”,究竟是放心什么呢?   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来历?   答案在她第二日奉太后之诏入宫后揭晓。   078 藏秘密   慕容雪颜回到王府之时,兴致勃勃地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精致小菜,与南宫逸共同进餐。   做完菜的时候,她亲自将一盘盘菜端到院子中的石桌上,笑道:“菜来了!”她的笑如此温柔,瞳孔中绽出晶莹的神采,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   南宫逸不由望得痴了……一股诱人的菜香扑面而来,使得他馋涎欲滴,放眼望去,都只是寻常的家常菜,却别有一种温馨精致。   菜式非常简单:四盘菜是鸡腿炒蘑菇、笋丝拌梅菜、木耳炒猪肝、糖醋排骨,而汤是菠菜豆腐汤,蘑菇雪白,木耳漆黑,菠菜与豆腐绿白相间,色泽诱人,堪称赏心悦目,一看便让他食欲大动。   南宫逸四下环顾着,乌眸瞪得滚圆:“你如何时学会了下厨?”   “我就是会!”慕容雪颜得意非凡地眨了眨眼睛,笑得像个小狐狸,“怎么样,看我的技术还成吧?”   “要试过了味道才知道。”南宫逸笑。   慕容雪颜将汤匙递给他,他舀了一勺菠菜豆腐汤,轻轻吹凉了,放进嘴里一喝,清香鲜美的味道便在嘴里滑开来。   “还凑合。”南宫逸故意说得平平淡淡。   “原来我的厨艺都没有进步啊……”慕容雪颜泄气地耷下脸来。   “逗你的!”他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非常好喝呢,我再尝尝其他的菜。”   “快点尝快点尝。”慕容雪颜急忙将筷子递给他,催促着。南宫逸笑着将每盘小菜都尝了一口,才满足地叹道:“我还以为,像你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是不可能亲自下厨的,就算勉强下厨了,做出来的东西也会……”   “难吃得要死对不对!”慕容雪颜接过他的话,笑着摇头,“我和她们才不一样呢!”   她们的确是非常不同的两个人……当初和云儿相爱的时候,他也曾吃过她做的饭菜。汤做得太淡,菜炒得太咸,饭烧糊了,蛋炒焦了……那是非常糟糕的一次经历。他又想起上一次吃到她煮的面,也是清淡而美味。   “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须先抓住他的胃。”慕容雪颜笑着往他的饭中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雪儿,有你是我之福。”南宫逸的笑容充满缱绻,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这一顿饭,在温馨与幸福的气氛中进行完毕,晚膳之后,南宫逸自去书房翻阅兵书,而慕容雪颜则找了秀容叙话。   今日,也是京城中“花魁大赛”举行的日子。去年的鸣翠坊在她的出谋划策下一举夺冠,今年却又不知如何?   “王妃猜今年的冠军是哪一个?”秀容神秘兮兮地说道。   “紫鸢,不然就是如梦?”   “都不是,是去年您招进来的四个姑娘当中的一个。”秀容款款地将答案说出,“当初艳老板还曾经嫌她相貌不够美艳来着……”   “锦瑟姑娘?”这还真是令她意想不到了。真真符合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俗语。   “是锦瑟姑娘来着。”秀容眉飞色舞地形容道,“王妃,可惜了你今日没在比赛现场,各院的姑娘都卯足了劲,琵琶、扬琴、箫、笛、古筝……什么样的乐器都有,跳舞、唱歌、要不就边弹琴边唱歌,还有一些合奏是一人弹一人唱,要么便是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乐器合奏,真真精彩绝伦!不过,能将一把瑟鼓得出神入化的,却只有锦瑟姑娘一人。”   “当初我就说她一定能行。嘿嘿,我的眼光甚好。”慕容雪颜笑了笑,去年,在鸣翠坊还是怡红院的时候,原名梁含珠的锦瑟姑娘一上场比赛,她便觉得此女相貌虽略欠缺,技艺却远在众人之上,更为难得的是,她所表演的乐器,是当今比较少见的瑟……瑟这种乐器,到了二十一世纪,已然失传,若不是在这个时代重生,她还真没机会见识。撇开相貌不说,梁含珠周身散发的那种自信的气场也令她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相貌不够完美可以用化妆来修饰,技艺的纯熟却是非后天修饰能弥补的。   “艳老板好像从一些世家子弟嘴里知道了您的身份。”秀容又说道,“看她的样子,比以前更欣赏您了呢。”   欣赏……对艳无双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了一大截的人,她抱的,也是欣赏之情。艳无双此人豪爽、仗义,虽经营着青楼,却心存善念,这样的思想品德,是其他老鸨们望尘莫及的。艳无双会欣赏她,大概是认为她能够对众人一视同仁的思想很难能可贵,然而艳无双并不知道,她慕容雪颜所受的教训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思想新理念,且她出身于孤儿院,自然更不可能像真正的富家千金那样处处自认为高人一等。因为是孤儿,她从小便心存感恩,而今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了那么多的财富,自然亦想力所能及地去帮助更多的人。哪怕自己所作所为在整个北齐抑或整个京城之内只是杯水车薪……   与艳无双交往大半年,她所用的身份名字是二十一世纪的原名——沐之晴。而那一日,为了她登台表演的事情,与南宫逸起争执的时候,他也叫出了这三个字,当时她问他从何得知,他却顾左右而言他……究竟南宫逸是从何得知的。倘若——   他知道了他的妻子早就不是真正的慕容雪颜,而是一个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寄生在慕容雪颜的躯体之上,他会不会将她当作妖魔鬼怪?   几年前,她所看到的言情小说都说,若一对男女彼此相爱,就应该坦承一切,彼此完全透明没有秘密。可她的这个秘密……   她不敢让同样来历的宇文霜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最亲密的南宫逸。   “在想什么?”他不知何时出现,立于她的身后。   “你看这一轮月牙多么美好,皎洁雪白,我想。”她笑道,引用李白一句诗说明自己的目的,“举杯邀明月。”   “好吧。”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对她,而是十分顺从。   “既然喝,就要喝最好的。”慕容雪颜命秀容叫小厮搬来“樱空雪”。   酒坛揭开来,香气四溢,这香气里,融合了花香、果香,还有酒特有的凛冽的香味,闻之使人醺然。   南宫逸早命人准备了两只杯子,二人对饮。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女人家为什么那么喜欢喝酒。”   “我早就说过了,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酒都能带来不同的感觉。”慕容雪颜倒了一杯酒,欣赏着白玉杯之中淡紫的酒液,深深地嗅着浓郁酒香。   “那你今天是什么样的心情?”南宫逸问道。   “开心啊。你今天哪也没有去,就陪了我整整一天,多么难得。还记得去年,你与我还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慕容雪颜回忆起二人相互斗气,互不相容的过去,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记得好像是因为有个人喝醉了之后我们的感情才更进一步的。”南宫逸笑得有些促狭。   酒……当初两个人会迈出那实际性的一步,是因为“酒后乱性”,如此看来,这酒,亦算得上是他们二人的媒人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慕容雪颜对南宫逸举起杯子,仰脖喝下。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南宫逸念出自己所知的诗句,复又笑道,“我在文才方面所知有限。”   “你是武将嘛。”慕容雪颜笑,突发奇想:“我想看你武剑,成不成?”   “好。”他喝掉自己手中的酒,将杯子放下,取出只有进出皇宫及睡卧之时才会拿下来的佩剑。   长剑出鞘,一剑寒光映九州!剑气如虹,随着他迅如雷、疾如风的舞动,挽起一个又一个的剑花,他足尖点地,瞬间腾空,整个人轻轻地在半空中旋转数圈,姿势美妙之极,慕容雪颜呆呆望着,喝彩道:“好!”   南宫逸刹住剑气,收住招数,人稳稳站定,重新来到她的身边。   “南宫逸,你说,如果我们以后能永远……”慕容雪颜将头倚在他的怀中,笑语如珠,“永远像今天这样子幸福,那该有多好。”   如果……今日的幸福是真实的,握在手中,描绘得出形状,他们彼此都那么开心。在山林之中游玩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若能就此放开一切,双双在那远离尘世的所在终老,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如今四海升平,无须他在战场上厮杀,边关的守将亦有合适的人选……他完全可以放心地与她携手离开,去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可惜的是,这样的美满背后,隐隐有着一丝顾虑,他知道,他放不下一个人。   079 是离愁   北齐皇帝北堂昊大寿在即,东魏琼华郡主作为使者携贺礼前来贺寿。北齐兵力强大,东魏早在北齐建国之初,因北齐助其平定了内乱,此后便臣服于北齐,年年进贡,岁岁称臣;每一年北堂昊寿辰,东魏均会遣使来贺,来者皆是大臣,这还是头一回派金枝玉叶的郡主前来。   “琼华郡主到——”随着内侍的禀报,一名妙齿女子携了两名宫女,并数名随从,仪态万方地上前,齐齐叩拜。   “东魏贡使琼华郡主携寿礼前来为皇上贺寿,愿吾皇万寿无疆。”   “平身。”北堂昊朗声命道。   “谢皇上。”琼华郡主盈盈起身。   慕容雪颜站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了那个琼华郡主,便立刻惊呆——   她不是别人,却是昨日在千鸢会上对她出言不逊的那个自称“吴冰儿的”姑娘。吴是东魏的国姓,她的封号为琼华郡主,那么冰儿大约便是她的小名,抑或是她自己的杜撰了。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为何要混迹在平民女子当中?   慕容雪颜正想着自己的心事,那边琼华郡主已挥手为令,便有随从将礼品一件件带上来。   “皇上,这是我东魏相临的东海特产的夜明珠,赠予皇上,愿大齐国威如明珠皎皎,久盛不衰。”   “这些是珍珠五十串、玛瑙一百串、碧玉珠钗一百支,以及五百匹丝绸……”   众皆缄默,唯有琼华群主清脆明淅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沉稳不乱,条理分明。   “多谢吴王美意。来人,赐坐。”北堂昊命人赐座。   “皇上,琼华听说靖王妃能歌善舞,不知可否有幸一听?”这个琼华郡主刚坐下来,便出言刁难慕容雪颜。   慕容雪颜虽与她相隔不算太近,没听出她是何语气,却从她的眼神之中早看穿了她的居心。   琼华郡主望着南宫逸的目光带着遮掩不住的倾慕与欣赏,而目光一落在她的脸上,便有再明显不过的敌意。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估计又是南宫逸何时惹下的情债。   “倘若郡主不嫌弃本宫资质粗陋,本宫这就献丑了。”要她唱歌还不容易?在现代她可是当着数千观众参加比赛都毫不发憷的,如今当着这么些人,要唱一首歌有何难?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爱恨一笑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想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逍遥。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一曲《笑红尘》,带着超然世外的超脱与潇洒,由慕容雪颜清亮的嗓音演绎而出,更显得空灵动听,令人沉醉其中。歌已尽,余韵犹在。   “王妃果然天赋异禀,实在令人羡慕。只可惜……”琼华郡主正欲说什么,猛地瞥见南宫逸与慕容雪颜交握在一起的手,一阵不快,一句话便没有说下去。   “郡主远道而来,想是累了,皇儿,哀家的意思是让郡主暂居毓华宫,你看如何?”太后温厚地一笑。   “母后想得周到,是该留郡主几日,以尽我大齐地主之谊。”北堂昊点头称是。   却听那琼华郡主上前,微低了低身子,纳了一福,方婉拒道:“太后与皇上的美意,琼华心领了。只是琼华与靖王是旧识,且又听说靖王妃多才多艺,琼华想……”   “郡主有话直说。”太后道。   “在靖王府讨扰几日。”琼华郡主目光炯炯地望着南宫逸与慕容雪颜夫妇俩。   这个郡主也太直接了吧!莫非,是东魏民风开放?慕容雪颜心下暗叫不妙。站在人群中的云妃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动,似是笑了一笑。   “既然这样,雪颜,琼华郡主这几日便在你府上住下。”太后对慕容雪颜一吩咐,算是敲定了此事。   “是。臣妾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琼华郡主。”慕容雪颜尽管心下稍有不豫,却还是硬着头皮将事情扛了下来。   她知道这个琼华郡主如此提出的用意,无非是想借机接近南宫逸罢了。只可惜,她既没有办法阻止,亦没有法子左右。   她太想向南宫逸一问究竟了,这个看起来颇有男儿之风的的郡主,是他何时招惹的?   慕容雪颜打算晚间用膳的时候问南宫逸这个琼华郡主的事情,然而到了傍晚的时候,南宫逸却对她说,今晚要在天香楼订雅间宴请琼华郡主。   别扭……   他们两个人好好地一起生活着,今日却莫名其妙出来个外邦郡主。她一想起这个郡主在千鸢会上的那几句话,就浑身不舒服。这个郡主,怎么看都在打南宫逸的主意!   还好,这个郡主不是云妃那种口蜜腹剑,城府极深的女子,她有着贵族女子的骄傲,也有着自己对于感情的表达方式与观点。宴席上,她的表现倒也称得上“端庄”二字,没说过一句不得体的话,没有过一个不得体的动作。除了,偶尔望一眼南宫逸的时候,神色里会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慕容雪颜不声不响地吃着东西,千百个念头转过脑海,究竟是自己多心了,抑或这个郡主真的有什么目的呢?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天空中一轮将圆的明月皎洁地悬挂着,照得整个王府笼上一片银白光辉。   “雪儿,你带郡主到处逛逛。”南宫逸提议道。   “不必了。本宫有些累了,想回房歇息一下,王妃只须带本宫去客房便可。”琼华郡主似是并不领情,当下推托。   “那么,郡主请跟本宫来。”慕容雪颜礼让地一笑,为琼华郡主和那两个跟随而来的宫女带路,引她们去自己收拾出来的客房——其他派来保护郡主的侍卫均被安排住在京城中的驿馆之内。   长长的回廊上,慕容雪颜与琼华郡主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我在四年前就认得靖王。”琼华郡主忽然道。   “哦。”慕容雪颜淡然应对,且听她还会接着说出什么来。   “那时候在军营中,我和他是郎才女貌,若不是……”抬眸望着慕容雪颜,她心有不甘地说道,“有赐婚在前,他一定会是我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夫君。”慕容雪颜回头给予琼华郡主一个自信的笑容。   才三言两语,慕容雪颜就看出了身边这个小丫头的用意——刺激她!也不想想她慕容雪颜是何等人物,上得上厅堂,下得了厨房,经营得了酒庄,关键时刻还能代替姑娘上场……   “本宫听说王爷去年娶了你两回。你曾被休一回,是不是?”琼华郡主轻蔑地将慕容雪颜望着。在她的心中,这个女人除了顶着一张漂亮的脸,端端王妃的架子,并无其他过人之处——这是她昨日在千鸢会现场与慕容雪颜交锋后的结论。   “郡主消息真是灵通。”慕容雪颜笑,“这远在大齐的事情,你一个东魏的郡主居然知道?”   想来,这个琼华郡主对南宫逸是真正上了心的,上心到将她这个现任王妃与他的感情纠葛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凡是靖王的事情,本宫都会关心。”琼华郡主毫不掩饰地一笑,又说道,“听说你的额头上有条疤,可以让本宫看看吗?”   这是什么话?竟然要别人把伤疤给她看!她们又不是很熟,不过第一次见面而已,至于这样么?慕容雪颜心下有了恼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郡主,有一句话叫‘宁为人知,勿为人见’,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宁为人知,勿为人见。什么意思?”琼华郡主回味了半晌,方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给我看那条疤?”   “郡主真是聪明,一点就通。”房间已经到了,是后于后院的一片院落,名字为翠芜院。慕容雪颜亲自开了房门,并琼华郡主进屋,说道:“王府简陋,还望郡主见谅,在此屈就数日。”   “本郡主不是那么挑剔的人,想当初在军营如此苦寒恶劣之所都能呆得住,这里虽然环境差了些,呆个三五天还不是问题。”琼华郡主傲然回应。   倒真是个性急的小丫头。慕容雪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又命相随而来的王府丫环好生伺候郡主,便径自退下。   眼见得慕容雪颜连影子都看不见了,那琼华郡主方对身边的两个宫女说道:“雁秋,聆春,这个王妃怎么和本宫那天在千鸢会上所见的不同?”   那天在千鸢会上,她看到的慕容雪颜只是一板一眼,除了漂亮模样外毫无特色的一个贵族女子。这个骄傲的郡主未曾想过,那一天当着数十名贵族女子或平民人家的姑娘,慕容雪颜自然得端起王妃的架子来。   刚才问起她额上伤疤的事情来,那慕容雪颜胆敢拒绝,也够让她吃惊的了。而且之前她还说了那么一句话—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夫君。”   这话无端地让琼华郡主牵起一缕愁绪。   020 无奈何   从翠芜院出来之后,慕容雪颜疾步而行,径直来到书房。南宫逸正在翻阅兵书,看见她来,淡淡地抬了抬眸,又接着看书。   “你和这个东魏郡主是何时认识的?”慕容雪颜单刀直入地问道。   “三年前。我还在军营的时候。”南宫逸头也未抬。   “你们……很熟吗?”慕容雪颜略一思量,绕在舌尖的“情投意合”、“意趣相投”之类的词愣是咽到了肚子中——要是用上了这些词,听起来会不会太像兴师问罪?   “相处了一段时日。”他将书合上,目光迎上她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慕容雪颜摇摇头。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南宫逸与琼华郡主均出身显赫,有着高贵的血统,当时是男未娶女未嫁,从外形看来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众人皆以为两人是一对,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琼华郡主会生出幻想,大概也是缘于众人的起哄吧……   “既然没什么,你又怎么会巴巴地跑来这一趟?”南宫逸笑道。   “你是我的夫君啊,我自然要将你看好。”慕容雪颜亦笑颜以对。   “我也有些乏了,不如起来走走。”南宫逸起身,携起慕容雪颜的手,两人并肩出了书房大门。   那琼华郡主正出了房门,在王府丫环的带领下行至南宫逸的书房,一走近,便看到了二人相视携手的一幕。   他们……   靖王不是休过她吗?而且他们二次大婚据说也是因为不得已的缘由,可看他们如今的形迹,竟是如此亲昵!   难道,当真是……日久生情?当年他们在军营中相处半年,南宫逸始终对她礼让有余,最多,视她为红颜知己罢了,从未将她看作一个女人,一个对他情意款款的女人。这个慕容雪颜,她凭什么?若撇开额头上的那条疤不算,她的容貌是称得上丽色倾城,但她额上有一条疤——按民间的说法,是“破了相”。这么一个破了相的女人,究竟哪里吸引了南宫逸,使他在短短一年中就改变了初始的态度呢?   看着两个人携手而行的背影,竟是如此的和谐、匹配、登对,使琼华郡主再次心下酸涩。欲追上二人的脚步,却又迟疑着,挪不开步子,只曼声问身旁的王府丫环:“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回郡主,奴婢小蕙,今年十七了。”那丫环毕恭毕敬地答道。   “小蕙,你们王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琼华郡主问道。   小蕙这才知道琼华郡主要了解的不是她的年龄姓名,便微笑着答道:“我们王妃可能干了,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而且被太后认作义女。”   “这些本宫都知道。”琼华郡主不耐烦地打断,“本宫想知道别的。”   “别的……”小蕙犹豫片刻,陪笑道,“王妃懂酿酒,京中的‘慕雅酒庄’便是她开的,而且在全国许多城市均有分店,王妃的歌唱得非常好,连太后和皇上都赞好呢……”   “还有呢?”兵书上怎么来说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就要将那慕容雪颜的底细查得微乎其微。   “王妃待我们下人一向极好,从来不摆主子的架子。”小蕙打开了话匣子,便没了忌讳,滔滔不绝地往下说着,“只是有一点,王妃不允许王府中有侧妃侍妾的存在,坚持认为王爷只应该有她一个妻子。”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寻常的吗?”琼华郡主心中对慕容雪颜的观念表示认同,嘴上却如是说道。   “那个时候柳侧妃她们设计陷害王妃,却被王妃反过来制住,全部给赶出了王府……”小蕙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忙住了口。   “赶出去,怎么赶出去的?”琼华郡主听得兴起,哪受得了她卖关子,忙催促道。   小蕙告了个罪,方解释道:“此事王爷严命王府上下不得再提。奴婢失言了。”   “无妨,本宫不会将事情告诉任何人,本宫累了,你扶本宫回去歇息吧。”琼华郡主语态娴静地言道。   通过这个名唤小蕙的丫环的叙说,她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内容:为了捍卫自己与南宫逸的感情,慕容雪颜将南宫逸的几个侧妃侍妾一一赶出了王府。而她的这个行为,南宫逸也是默许的。   看起来……   这个郡主似乎没有什么“觊觎”南宫逸的倾向。清早用过膳后,慕容雪颜便带着琼华郡主去京城大街上游玩。   在街上转了一大圈,胭脂水粉摊、江湖艺人、卖糖人……什么样的见闻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堪堪已过去大半个早上,琼华郡主忽说道:“王妃,本宫想去你的酒庄看看,不知道是否方便?”   “这……”慕容雪颜望着她,犹豫片刻,她的王妃身份在慕雅酒庄并不是秘密,问题是这次如果再带个外邦来的郡主过去,会不会引起什么风波?   “怎么,那里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本宫知道吗?”见她面露难色,琼华郡主的好奇心更重了。昨夜她又磨着那小蕙说了许多慕容雪颜的事情,知道她的慕雅酒庄的“樱空雪”是宫廷御酒,如此一来,更想见识一下这个酒庄了。   “郡主既然有如此雅兴,本宫便带你过去。”慕容雪颜本着“预防”的意思说道,“不过,本宫提前告诉郡主一声,酒庄简陋,恐怕郡主不会喜欢那里。到时候……”   “如果真是那样,不喜欢,本宫走就是了。”琼华郡主赶着承诺道。   “好,诸位随本宫来吧。”慕容雪颜领头,带着一行人前往位于城南的慕雅酒庄。   琼华郡主随着慕容雪颜来到了酒庄之后,目光落在门口的对联上。   “长夜笙歌唱彻,月冷风清,兰陵杯中酒还温;春日笛箫吹尽,桃红柳绿,牡丹亭里茶已寒。”琼华郡主将对联念出,赞许一笑,“不错,这是谁做的?”   “是本宫自出自对的。”慕容雪颜谦逊一笑,“文思质朴,应景而已,郡主见笑了。”   说话间已有酒庄的小厮迎出来,见是慕容雪颜,满脸含笑道:“东家。”   “我带这位小姐来到处看看,你们忙,不必招呼。”慕容雪颜面色和蔼地对那小厮一笑。   待那小厮走远了,琼华郡主方不那么认同地一笑:“一个小厮而已,至于这样奉承吗?”   “本宫不是奉承。”慕容雪颜落落大方地对上琼华郡主的双眸,“郡主,须知人与人之间本来便是平等的,没有谁生下来就高人一等;何况,一个酒庄由数十名员工组成,唯有各人团结一致了,方能让酒庄越办越好。”   她的话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难怪这个酒庄能有如此成就……琼华郡主心中有些钦佩,面上却是不服,仍装出一副不认同的神色。   慕容雪颜佯装不知,带着这位高贵的郡主到酒庄各生产现场参观,所有工人们只顾着手上的工作,对这两个明艳惊人的女子的到来丝毫不以为意,何况,之前为了接下订单,慕容雪颜也不止一次带着顾客前来参观。琼华郡主见状,心下愈发钦佩。   出了酒庄,时间已将近正午,慕容雪颜便带着琼华郡主去天香楼用午膳。   “你以前,有和靖王一起来这里吗?”琼华郡主问道。   “来过几次。”慕容雪颜秀眉微蹙,想起那一次太后大寿之前两人在玉器行选完玉佛之后一同用膳的情景。   那是他们第一次“和平共处”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点每一样菜,都对她说明菜的名称与涵义,可惜那个时候,他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女人。   “靖王喜欢吃什么菜?”琼华郡主又问道。   “他……”她想起那天自己新手给他做饭时他高兴而享受的模样,嘴角牵起一缕微笑,“他什么都喜欢,尤其是……”   “是什么?”琼华郡主迫不及待地问道。   “这个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恕不奉告。”慕容雪颜挑眉一笑。   “你!……”琼华郡主气呼呼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慕容雪颜好整以暇地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蘑菇,笑靥如花:“这个蘑菇味道不错,非常鲜美,快尝尝。”   “……”琼华郡主气得用眼睛瞪过去。   “郡主,本宫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慕容雪颜脸色郑重地看着她。   “你是要说什么,只管说便是。”   慕容雪颜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念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强求?你是在说本宫对靖王?”琼华郡主反问道。“如果,本宫告诉你,本宫偏要强求呢?”   “那我再送你一句。莫问情缘空自恨,强求更添愁满怀。”   “别跟本宫讲这些文绉绉的句子,本宫不吃这一套。”琼华郡主这回是完全不认同了,“本宫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就算勉强也再所不惜。”   痴男怨女……慕容雪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021 一颗心   慕容雪颜与琼华郡主一行人回到王府的时候,南宫逸正在王府的校场上舞剑。剑气凛冽,似长虹贯日,而南宫逸洒脱的身姿,则似鸢飞九天。   “许久不见,王爷的剑法愈发好了。”琼华郡主娇声一笑,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与南宫逸的长剑当下对击,发出“叮”的一场脆响。   南宫逸手上并未停顿,自自然然地接下琼华郡主的剑招。二人你来我往,当下便拆了十余招。慕容雪颜在一旁看着,只见两人的身影舞得奇快,却又配合无缝,显得那样和谐……一缕酸涩,不自觉地自心底浮上。她的估计终究还是错了。这个琼华郡主何止是“觊觎”南宫逸,这一次前来祝寿,弄不好就是她的阴谋。   慕容雪颜的猜测是正确的。的确,每一年来北齐贺寿的都是东魏皇帝亲自派遣来的使臣。而今年,琼华郡主是毛遂自荐来当这个使臣的,而她的目的,就是要见南宫逸一面。   在……那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见他一面,了却多年的心事。   两人对剑半晌,南宫逸收住了剑势,向后退几步,笑道:“几年不见,郡主的剑发亦精进不少。”   “王爷可还记得当年本宫与王爷在军中饮酒比剑的情景。”琼华郡主仿佛陷入了昔日的美好回忆,“那一次咱们打了胜仗。刚好是个有星星的晚上。我们两国的士兵将领在一起喝酒、庆祝。本宫亲自敬王爷酒,还与王爷比剑……那晚的星星真美,那时候王爷还没有娶王妃,连侧妃和侍妾也没有……”   这个眼神……该说她花痴还是深情?   “逝者不可追,本宫觉得,郡主更应该放眼将来,而不拘泥于那些过去。”慕容雪颜笑着加入了一句。   “道理本宫都知道,用不着王妃来教。”琼华郡主冷眼望去,简直将这站在一旁虎视耽耽的女人拎起来丢开,有多远丢多远。   “雪儿,我下午还要去岳丈大人那里一趟,你再陪陪琼华郡主。”   “找我爹,什么事?”慕容雪颜面露惶惑。   “三日后便是皇上大寿,商量大寿上的防御事宜。”南宫逸解释完毕,径自回房换装。   “王爷……”琼华郡主失望不已。   “他一向如此的。作为他的妻子,应该理解他。”慕容雪颜有意说道,“不过作为不相干的旁人,便不必操这个心了。”   “如果当初本宫抓住王爷,今日站在他身旁的人,就不会是你。”琼华郡主妒嫉地望着慕容雪颜。   “如果本宫告诉你,就在去年之前,王爷的心中一直有一个女人,你信不信?”慕容雪颜决定向她说明一些事实,让她从昔日的美梦中醒一醒。   “本宫不信,当年在军营里,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人告诉本宫这件事情。”琼华郡主拼命摇头。   “当年,他就是为了要忘记那个深藏于他心中的女子,才选择投身军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所以,当年的他,又如何对你心生情意?”   当年……   她那么明显地频频暗示,军营上下无一人不知道她的心事。她只有十四岁,但她已懂得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喜欢这个骁勇善战、气宇轩昂的镇国大将军,可是在这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的眼里,她却还是个孩子。   那一天,她端给他一碗酒,带着微笑敬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起誓:“大将军,如果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你。”   然而,南宫逸却还是如往常一般,将她看成孩子,自然,她的话在他听来,也是“孩子话”了。他淡淡地不以为意地一笑,字字清晰地否决她、拒绝她:“郡主,莫说这样的孩子话。本将军与我大齐丞相之女慕容雪颜有婚约,将来除了娶她为妻,别无选择。”   慕容雪颜。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婚约……是一纸婚约将他们绑在一起的,他说他“别无选择”。   “娶她?你可见过慕容雪颜?”她不死心地追问。   “未曾见过。”他的神色仍是漠然,“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   她当时不懂得,他为何如此漠然。此时才知晓,原来那个时候,他与自己心仪之人失之交臂。既然新娘不是心尖尖上的那个人,自然是谁都无什么区别了。   “既然见都未见过,那也一定不喜欢她了?大将军,你为什么要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呢?”她带着期盼望着他,希望能左右他的心意。   “先皇遗命,不得不从。”他的回答只有这冰冷的八个字。   这冰冷的八个字哦,无异于一把利剑,将她少女的情丝,一寸一缕,斩得粉碎。那是生平第一次懂得了情爱,情窦初开,却立刻为情所伤。   她的眼泪滴下来,落在酒杯中,而他,依然无动于衷。   可是,在他的眼中,她的受伤、她的流泪,可能只是小女儿的一点小别扭。   因为,她还是个“孩子”。   不久之后,她奉诏回京,不得不与他分开,却一直忘不了他。即便分隔两地,她也不断地打探着他的消息。   她知道他由于军功卓著被破格封为异姓王,称靖王;亦知道他遵照先皇遗旨娶了慕容雪颜为妻……   那是第一次爱的人,甜蜜与苦涩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辨的初恋。一颗心,一旦交出去了,便不能再收回。   暮春的阳光带着融融的暖壶意。王府的后院,春意盎然。   慕容雪颜带着琼华郡主在曲水流殇之间来来去去,指点她欣赏着园中的奇花异草。   “慕容雪颜。我真是羡慕你。”琼华群主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羡慕我?”她的称呼改为了“你”与“我”,慕容雪颜亦配合着改了称呼。整日介端着“本宫”二字,实在让她累得慌。   “你能取代那个曾经在王爷心中多年的女子,成为王爷唯一的挚爱;而且,你为了自己的爱情,如此坚决地捍卫,将阻挠在你和王爷之间的女人通通赶走。”琼华郡主说道。   “郡主过奖了。我只是不喜欢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若他真心爱我,哪怕我不出手赶走那几个多事的女人,他也应该为了我,将她们休掉,一心一意待我。”   “其实……”望着眼前目光真诚的慕容雪颜,她决定不再纠缠,免得弄得这个王妃草木皆兵。“皇上已将我许配给西宋皇子,所以我……”   慕容雪颜万分惊骇地望着琼华郡主。   停顿了片刻,她才缓慢地接着说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在出嫁之前,将旧情了结。”   “了结……”慕容雪颜同情起这个女子来。她以郡主之尊,心许南宫逸,却遭拒绝;如今又即将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残酷啊……以琼华郡主如此英姿飒爽的人品,也逃不过成为笼络人心的工具的命运……   幸好,她与南宫逸的婚姻从起初的“无爱”变成了而今两人彼此相知相许的局面。   “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纠缠靖王的。”她凄然一笑。   “郡主,你……你的大婚之日还有多久?”   “还有两个多月。本宫……我不求靖王会记得我,我只希望,能单独与他道个别,权当我对自己感情的祭奠。”   慕容雪颜见她原本神采飞扬的脸色慢慢地黯淡下去,心下不忍,便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帮助我?”琼华郡主第一次打量起这个从她踏入北齐境内时便视为情敌的女子。这个与她年纪相若的女子,水眸中却带着超出年龄的成熟,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了然于胸,又玲珑剔透得如一块无瑕的水晶……那么清澈的目光,宛若霁月朗云,坦坦荡荡,毫无杂质。   放眼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有如此胸襟,愿意帮助一个对自己丈夫有“非分之想”的女子呢?   “你……和我想象的不同。”   “你想象中的我,是不是除了美貌之外一无是处?”慕容雪颜淡淡一笑。这便是世间所有女子的通病吧,所爱之人娶了别人,要么将那个别人想得高不可攀,要么就将那人想得一无是处。   “那日在‘千鸢会’上见到你,我确实如此想。”琼华郡主笑。   “那个端着王妃架子的,不是真正的我。”慕容雪颜也笑,目光悠远而深沉,“每一个人,都有许多个不同的自我,有时候是本色,有时候是扮演。”   “是,人扮演了太久,便需要用什么方法来释放自我。其实,我真的不想当郡主。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儿,嫁一个凡夫俗子,而不是嫁给什么王子贵族。身份再显赫又有什么用,不能嫁给自己所爱之人,便不会拥有幸福。”琼华群主哀伤地摇了摇头。   “不一定的。婚姻也是需要你的心去经营的。”慕容雪颜鼓舞地看着她,“郡主,你那么出色,那么美丽,西宋皇子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只要用心,有朝一日,你也会获得幸福的。”   “也许,你说得是对的。”琼华郡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022 共偕老   北齐皇帝大寿,举国同庆,百官三日内不必上朝,百姓亦家家歌舞,处处欢腾。   热闹的筵席中,琼华郡主是唯一一个强颜欢笑的人。寿宴一结束,她便要尽快回到东魏,再没有理由在北齐逗留了。   将目光望向南宫逸,见他正与旁边的几个王爷把酒言欢。   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不断地与眼前成熟的南宫逸重叠,交杂在一起。他的眉如剑,比当年更浓了些;他的目似星辰,比当年更深隧了许多;他的薄薄的嘴唇轻抿,一如当年不怒自威。   以后,若是远嫁西宋,怕是今生今世,再没有机会相见了吧……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何况,南宫逸,其实是别人的“萧郎”,他的心中,从来都没有她。   慕容雪颜答应她,会在筵席结束的时候将南宫逸“借”半个时辰给她,此刻,身在筵席之上,她唯一的心愿,就是筵席尽快结束。   琼华郡主食不知味地等待着,终于熬到了筵席结束。   依照与慕容雪颜的约定,她在北齐皇宫的御花园等南宫逸。慕容雪颜对太后的说辞,是自己主动陪琼华郡主游御花园,对南宫逸的说辞,则是自己有要事与她商谈。   琼华郡主先见到的,是早一步来到的慕容雪颜。   “怎么样,王爷答应了吗?”她紧张地握着慕容雪颜的手。   “他马上便到。”慕容雪颜带着安慰反握住她的手。   “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如此大度,愿意帮一个曾经对你丈夫有过情意的女子。”   “我也不明白。我就是这么心软。”慕容雪颜笑笑,尽量让气氛变得轻松,“不过,我得告诉你,南宫逸是我的,我只将他借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便要将他还给我。”   “南宫逸……你平常都是这样叫他的吗?”琼华郡主笑问。   “是。从我第一次跑去主动向他谈退婚的事情起,我就是这么叫他的。每一次,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是一蹦三尺高的‘泼妇’形象。”思及过去,她莞尔一笑。   “……”琼华郡主正要说什么,忽然一眼看见了疾步而来的南宫逸,什么话也不说了。   慕空雪颜对南宫逸坦诚地一笑,直说自己的目的:“琼华郡主有话对你说。她明日便要回东魏了,你和她叙叙旧吧。”   “……”这叫什么话?让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叙旧”?这个平日又精明又狡猾的慕容雪颜,这一次是脑子进水了吗?   瞥见南宫逸上下翻动的眼皮,慕容雪颜笑了笑,善解人意地说道:“郡主此去东魏之后,怕是今生今世再无机会相见,她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便听她说一下吧。”   南宫逸将慕容雪颜拉至一旁,悄声问:“你就不吃醋?”   “吃醋呀!但是为了了结她的心愿,我必须得大度一次,放你半个时辰假。”慕容雪颜假意恐吓道,“不过你记着哦,半个时辰以后,你,还是我一个人的。不然,后果很严重……”   “好。”南宫逸笑笑,转身向琼华郡主走过去。   慕容雪颜亦知趣地离开。   慕容雪颜后悔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她原打算是顺道去合欢殿看看已身怀六甲的杜皇后的,结果行至半路竟遇到了如今该称为燕贵妃的燕墨云。   “臣妾参见云贵妃娘娘。”慕容雪颜硬着头皮参拜。   燕贵妃笑了笑,故意不命她平身,让她拜了良久,方缓缓道:“起来吧。”   这个欺人太甚的女人……竟让她拜那么久,腰都弯得快要直不起来了。简直无聊,连这么小小的机会也要公报私仇!慕容雪颜决定——鄙视这个心胸狭窄的贵妃!   “本宫听说,你和靖王如今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燕贵妃有意挑开话题。   “回贵妃娘娘的话,说来还不错。再怎么也相处了那么久嘛,”慕容雪颜笑道,“俗话说‘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对着你这张有伤疤的脸,谁会日久生情?”燕贵妃纵声笑道,“我若是你的丈夫,我一想到你额头上那条疤,我都要恶心死了。”   “呵呵……是呀!娘娘说得对极了,奴婢也觉得那些破了相的人长得实在恶心。”红绡在旁边插过话茬。   很好,连这个燕贵妃手下的一个宫女都敢这么嚣张地对她说话。   “大胆奴婢,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宫女插嘴吗?”慕容雪颜怒斥道。   “轮得到轮不到,由本宫说了算。本宫的奴婢再不济,还轮不到靖王妃来教训。”燕贵妃冷冷一笑。   “本宫何曾教训过贵妃娘娘的的奴婢?本宫只是告诉这个做奴婢的,如何安守自己的本分罢了。”慕容雪颜优雅地耸耸肩,笑容恬然。   “慕容雪颜,你!”燕贵妃心生怒意,凶恶地望定她。   “本宫觉得,为免再生事端,本宫得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眼看燕贵妃怒目以对,慕容雪颜笑容更甜美了。   动怒是吧?就是要气气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   “你说哪里是是非之地?”燕贵妃问道。   “有的人只要出现在哪里,哪里便是是非之地。”慕容雪颜纵声一笑,躬下身子,微微福了一下:“贵妃娘娘,本宫还有事情,恕不奉陪了!”   擦身而过之际,看见燕贵妃拧得快要变形的脸,慕容雪颜心头难得地一乐。这个女人,如今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仍是劣性不改。杜皇后再度有孕,不知道这次她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去对付她?   甩甩头,不去操心这些有的没有的。她的生活圈子在宫外,也一直希望不要与皇宫有任何交集。杜兰若是她的好姐妹,她也曾经为杜兰若出过头;但杜兰若的地位今非昔比,再不是昔日柔弱无依的宫妃,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不须她帮助什么;皇上堪称她坚固的后遁,想来,那燕贵妃再使什么手段,她也应该应付得来吧……   倒是南宫逸……   将他“借”给琼华郡主半个时辰,是慕容雪颜自己想出来的主意。眼下时间方过去不久,她的心里便开始七上八下了。   他们……会不会“旧情复燃”?   ——呃,貌似南宫逸从来没喜欢过这个东魏郡主好吧?   南宫逸……会不会一时忘情?   呃,这个真的说不准,面对着如此哀伤而美丽的女子,恐怕许多男人都会动心。   她会不会……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   慕容雪颜在附近的假山下等着,勉强找了个石凳坐下,却又是如坐针乩。虽隔了很远的距离,能清楚地看到南宫逸与琼华郡主的背影。能看得出来他们在交谈,却无从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这是她的坚持,不去偷听,给他们留一些隐私的空间。   在御花园中,琼华郡主酝酿了许久许久,方说出了盘踞心头的话:“靖王,从四年前离别至今,琼华一直没有忘记你。”   “哦。”南宫逸的反应冷淡得令她失望。   “琼华对王爷的心意就如王妃对王爷的心意一样,只是琼华不如王妃幸亏,可以长伴王爷左右。”她再次强调自己的心意,带着些微哽咽的语气。   “承蒙郡主错爱,本王无以为报。”南宫逸带着歉意一笑。   当年,在军营的时候,他满心装着的,便是云儿。天旋地转,哪里都是她的脸,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气息……因而,他未曾注意到身边美丽非凡不逊云儿的琼华郡主。她一次次地暗示,一次次地被他无意伤了心。纵然她当着全军营人的面向他主动表白,他亦又一次装傻充愣。   不是不懂得感情,而是曾经沧海,一颗心,再难以容下别人。   她还那么小,才十三岁而已,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要伤心,还不如,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便让她清醒一些,总比将来泥足深陷要好。因为害怕伤及她的自尊,令她胡思乱想,他将所有的原因归结到先皇的赐婚上去。当他看见她的眼泪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了自己的残忍。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再收回。就让她认定她薄情,冷漠,恨他、怨他,然后……忘记他。   可是,他没有料到,她会记着他,整整四年,不曾忘记。   这世间缘何会有如此之的痴男怨女男怨女?   “王爷,我……我过一阵子就要嫁去西宋和亲……”琼华郡主说着,再度薄下泪来。   这是第二次,他看见了她的眼泪。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她抬起头,犹犹豫豫地望定这装在心里长达四年的男子。“抱我一下,就一下?”   “可以。”南宫逸微笑,对她张开双臂。   她笑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涌出,她扑进他的怀中,万分眷恋地依靠着这个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怀抱。   就这样,拥有这片刻的温存,带着他给予的气息,去迎接未知的命运……   放手的时候,她潇潇洒洒地擦去眼泪,给予他一个最最灿烂的笑容:“王爷,我会忘记你,重新迎接新的命运。”   “那么,本王祝福你。”他亦报之以一笑。   也许是和慕容雪颜相处久了,南宫逸觉得自己的心变软了许多,正想着她,却听琼华郡主说道:“王爷,你有一个天底下最善良,最大度的好妻子,请好好珍惜她。”   “……”他真是预料不到连琼华郡主这样心高气傲的贵族女子都会被慕容雪颜收服。侧目望去,他看见慕容雪颜笑靥如花地看着他,对他伸出手。   他会意,辞了琼华郡主,含笑走过去,以自己的手,执起她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023 靖王妃   “这个靖王妃当真是过分!”红绡愤愤不平地为主子抱怨,“不就是王爷最近给了她几个好脸色,她就真以为自己飞上天去了!”   “红绡,如今本宫要对付的不是这个在宫外的王妃,而是合欢殿里那位。”燕贵妃阴恻恻地一笑,“就让慕容雪颜再神气两天,等本宫先收拾了该收拾的人再说。”   “是。”红绡敛起怒容,说道,“娘娘,奴婢多嘴了。奴婢该死。”   “你跟着本宫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的心思,本宫还不了解吗?”燕贵妃说着,蹙眉问道,“宫外面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南宫明已经帮娘娘特色了一个男子,不日便要送进宫来。”红绡笑道。   “娘娘,奴婢也跟上头打过招呼了,这个男人进来的时候该走的程序一步也不会少的。”小川子弯腰逢迎道。   “小川子,当初主意可是你出的,本宫告诉你,此事若是不成,你头上的脑袋也得搬家了。”燕贵妃一面警告着,一面继续前行。   慕容雪颜携了南宫逸的手穿过御花园的时候,经过御街时,又与燕贵妃正面相遇。   呃……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冤家路窄!看现在她和燕贵妃的状况便是如此,还好死不死地夹带了个南宫逸!   呃……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狭路相逢勇胜!所谓勇者,便要胆大心细脸皮厚……   “参见贵妃娘娘!”南宫逸一见了燕贵妃,便放开了慕容雪颜的手,按着她,两人同时下拜。   “平身。”燕贵妃淡定一笑,丝毫不输宫妃气度。   “谢贵妃娘娘!”慕容雪颜抢在前头,脆生生地答道。   燕贵妃恍若未见人,对南宫逸笑道:“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我……一向皆好。”南宫逸不那么自然地一笑。   “她……”指着慕容雪颜半晌,燕贵妃仍说不上话来。   “王爷,你莫不是忘了,太后还有要事与您相商议么!”慕容雪颜一把将南宫逸拽回,硬押着他往长信宫方向而去。这个心计颇重的贵妃可非之前的东魏郡主可以比。   拖着南宫逸走了很远,远得根本再也看不见那燕贵妃,南宫逸忽想到什么,问道:“你能容忍琼华群主与本王道别,为何无法于宽容云儿……”   “真的要我说实话?”慕容雪颜偏过脸看他。   他点点头作为回答。   “她们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琼华郡主虽心高气傲,但为人正直善良。至于贵妃娘娘,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领教过多次,这次就不再评价了。”慕容雪颜拐弯抹角地形容了一番。   如果是从前,她定然会用自己所有知道的词汇好好损一损燕贵妃。但这一回……今时不同往日,她懂得自己要顾及南宫逸的感受,尤其不能为了其他的人令他难堪,哪怕“其他的人”包括燕贵妃。唯有这样退一步,方能让他们的婚姻之路走得更长久些。   尽管,她并不真正情愿如此。   爱情,其实是多么卑微的一件事情哦。因为维护爱情,便要违背自己的意志,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当初在这个时代重生的时候,她告诉过自己要远离爱情,杜绝爱情。   只可惜……   天算不如人算,一旦聊下去了,便再也无法回头。或者,她该为自己庆幸,她还没有到那种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的地步。   站在一行人当中为琼华郡主送别的时候,慕容雪颜看到琼华郡主给予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初次在殿前相见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短短的几日之内,她们会对彼此的印象有如此大的改观……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骄傲,这可能,便是她愿意帮助琼华郡主的原因之一吧。   她得承认,在她看见南宫逸拥抱住琼华郡主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中是有一种酸酸的感觉……那是和醋差不多的味道……   他后来告诉她,那只是离别的拥抱。   离别。珍重。后会无期。琼华郡主这一去,回的是东魏,可很快,又要远嫁西宋。   回王府的路上,她问南宫逸有关这个时代的历史格局。   “当今天下之势,为四分之势。”南宫逸娓娓解释着,“以我大齐的方位论,东边相邻者,东魏也;西边接攘者,西宋也。而南越,与东魏相邻,位于极南地。四国自来和平共处,因我大齐曾助东魏平定内乱,故而东魏臣服于我大齐多年。”   “那么,各国都有什么样的特色呢?”慕容雪颜再度好奇问道。   “我大齐尚武,东魏注重经济,西宋武不如大齐,文不及东魏;而南越。”南宫逸笑了笑,“以国力论,南越最弱,被称为‘蛮夷之地’。”   慕容雪颜“扑哧”一笑,在南宫逸简单的叙说下,对当今天下之势有了模糊的了解。   琼华郡主的事情告一段落,慕容雪颜与南宫逸之间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会带她一起品茗,与她对弈;   他会自己坐在一旁,由她落笔作画,在她的画完工的时候将她的画技批评得一塌糊涂,随后又万分宝贝地将画珍藏起来;   他会带她在王府后花园中徐徐漫步,两个人手牵着手;偶尔两个人一直奔跑,像一对孩子般快乐无比;   他会缠着她,软磨硬泡,“逼”她为自己下厨,再怀着享受的心情用掉所有她亲手做好的佳肴;   ……幸福,是融入生活的点滴,渐渐多了,便汇成了沧海。   一日,慕容雪颜用过早膳之后,正打算去酒庄逛一逛,经过南宫逸的书房时,忽察觉到里面有人。——那个时候,南宫逸已去上朝,按理说书房之中应该没有人才对。她探头进去细细一年地,依稀看到最里面,王府管家南宫明正对着一个小厮说着什么。因为隔得太远,她看不清那小厮的相貌,只觉得十分面生,她一向没有见过。   她对南宫明并没有好感。当初真正的慕容雪颜会含冤莫明、死于非命,她一直怀疑与身为管家的南宫明有着很大的关系,及至她重生之后,初初养好了伤便来到王府,企图与南宫逸交涉退婚事宜,却又因为南宫明的缘故吃了闭门羹。这个固执、精明,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狡诈的中年男子,若不是因为南宫逸一向敬他,唤他一声“明叔”,她真是连搭理一下他都不乐意。   “陆勇,进去之后,一切自己小心。依计划行事。”进去……进的哪里?计划……什么计划?   慕容雪颜心生疑窦,却不便问个究竟,更不想被南宫明发现,隧悄悄溜开。   她敢笃定,这个南宫明今日的行为一定有问题。   3   “人弄进来了吗?”燕贵妃逗弄着怀中的婴儿,似是不经意地一问。   “回娘娘,已经依计行事。一切皆十分顺利。”小川子眸中闪过精明的光芒。   “娘娘,小皇子越来越可爱了,您看,这黑亮的眼珠子,简直像极了您。”红绡凑趣地笑着。   小皇子已四个月大,头发漆黑如墨,一双眼睛如黑葡萄般晶莹闪亮,粉妆玉琢的小脸,雪藕似的手脚,十分可爱。燕贵妃将孩子抱住,目光在他的小脸上游离,想着孩子的模样究竟是像自己多一些,抑或是皇上。   当她望见孩子挺直的鼻子左边一个不显眼的小痣时,脑海中猛然闪过边城的脸。   边城的鼻子左边,也曾有这样一个痣,只是在一次打斗的时候受了刀伤,将那颗痣也削去了……   难道……   那日与边城春风一度的情景在眼前浮现……   那一次,是为了指使他去杀慕容雪颜,于是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付给他的酬劳……   而闻喜的事情,是一个月之后发现的。   这……   究竟是巧合,还是这个孩子?……   她将孩子看了又看,企图寻找出边城或北堂昊的标记来。然而,孩子太小,小得完全看不出来,相貌究竟具备了哪些从父母那里遗传过来的痕迹。许是心理作用,她越看孩子,越觉得他的模样像极了边城。   边城的眉!边城的眼!边城的痣!……   她仿佛看到冥冥之中,边城的灵魂隐在看不见的地方,嘲笑着她。她仿佛听到他得意洋洋地对她说:“你看,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你敢杀我,我就让你身边永远留着我的影子!我的影子!”   燕贵妃耳畔充盈着边城的声音,眼前是他临死前狰狞可怖的脸,嘴角沁出紫黑的血迹……她被折磨得神志失常,像个疯子一般大叫起来:“不……你走开!走开!”   孩子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奶娘见机得快,迅速近前数步,眼疾手快地接过孩子,才避免了孩子被他的母亲摔倒在地上的命运。   “娘娘,你这是怎么啦?娘娘?”红绡被自家娘娘反常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扶好站立不稳的燕贵妃。   “本宫没事。”燕贵妃恢复常态,面色镇静。   这个边城,他活着的时候,都被她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中,何况他已经死去,只是一个无名野鬼罢了!   024 再生事   合欢殿内,杜皇后正倚窗阅读,忽听得采青来禀报:“娘娘,燕贵妃邀了各宫娘娘去御花园吃粽子,请您也赏脸去一趟。”   “本宫乏得很,不去了。”杜皇后想着之前燕贵妃对自己做的种种,心生警惕。   “娘娘,这次贵妃娘娘带来的粽子是她的胞妹亲手所包,而且……各宫都到齐了,您若是执意不去……”   采青的话令杜皇后念头一滞。因为北堂昊对自己的宠爱,她可说是成为整个后宫的众矢之的了,这一次,若是不买燕贵妃的账,无疑,又会再次树敌……   再怎么,燕贵妃请的人也有这么多,谅她当着这么多的人,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吧?小心防备便是。   “采青说的在理。灵犀,你随本宫去。”杜皇后起身,稍整仪容,带上惯常相随的灵犀,并内侍小贵子,及普通宫女若干。   一行人绕过重重宫殿,沿着假山峭石,行至御花园中。云妃在花园中央宽敞处设下了筵席,各宫确然全部到齐,尚未就座,只三两个站在一处,言笑晏晏。   小贵子曼声道:“皇后驾到——”   随着这一句,众人皆敛起了笑容,各个俯首行礼,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姐妹们不必拘礼,都平身吧。”杜皇后神情宛然,笑容平易近人。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声道谢之后,方陆续起身。   “皇后娘娘,这些,就是舍妹亲手包的粽子,特带进宫来由大家尝鲜,之前本宫已送了一些给太后娘娘,这些,就由咱们姐妹在此共同品尝了。”燕贵妃面带笑容,婉静地介绍着。她的一句“咱们姐妹”说得诚恳至极,毫无作伪的痕迹。   “贵妃娘娘有心了。”杜皇后笑着,在灵犀的搀扶下上座,坐稳之后,方挥手道:“姐妹们都就座吧,大家随意些,没的让这些繁文缛节扫了兴。”   “谢皇后。”杜皇后虽如是说,众人却无一敢怠慢,均恭恭敬敬地入了座。   燕贵妃亲自上前,剥了一个粽子递与杜皇后,仍是笑容满面:“皇后娘娘,这是鲜肉粽,您尝尝。”   “贵妃娘娘太客气了,本宫自己来就好。”杜皇后一时不习惯她突然而来的殷勤。   这个女人,究竟是真心向她示好,抑或还是藏了什么阴谋?   她猜不到,只能防备着。可惜的是,她防备得了御花园的燕贵妃,却防备不了合欢殿里的叛徒。   采青依照燕贵妃的吩咐行事,趁从人不备,将一名小太监引入合欢殿。   “你记着,我什么时候叫你了,你便出来。”采青对那小太监说道。   “是是,小的一切听姐姐的。”那小太监先前未入宫之时已受过提点,此时点头哈腰,依着采青所言,在杜皇后的床榻下方藏匿好。   御花园中,杜皇后应对着各怀心机的宫妃们,浑然不知合欢殿里的变故……   杜兰若用过晚膳的时候,便觉身体困乏。这一次怀孕,她的妊娠反应似乎比上次更重了些,初初怀孕便嗜睡,且常常无端呕吐,此时怀孕方两个月,整个人倒比从前更瘦了一大圈,身子也娇弱了许多。   “娘娘,这是太医开的安胎药,喝了便会好些了。”采青将安胎药端上来,依照常例,灵犀先取出银针,试了试,见银针并未变色,方放了心,端过去给杜兰若。   采青看着灵犀的一举一动,脑子里闪现出与另外一个人的对话。   那一日晚间,她去太医院之前,被小川子带去了合欢殿。燕贵妃亲自走近她,在她耳边轻语……   “娘娘要奴婢在安胎药里动手脚?”她惶恐地摇头,万分不忍。她已经有过一次罪孽了,那时帮着燕贵妃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了杜皇后的第一个孩子,而今,皇后再度怀孕,她知道以燕贵妃的个性必然会再次对皇后下手,若不是自己有把柄在燕贵妃的手中,她实在不想再帮燕贵妃对付皇后……   个性纯良和善的皇后,喜怒无常的燕贵妃,自然是前者更好相与。   可惜……   “放心,要不了她们娘俩的命,再说现在安胎药不是要试毒吗?本宫绝不会如此愚蠢。”燕贵妃笑道,“采青,本宫只是加了一味安神的药,令她早些入眠而已。”   “娘娘……”她仍是犹豫。   “绝不会露出任何破绽的,你只要照着本宫的吩咐去做便好了。”燕贵妃笑容悄然隐没,目露凶光,疾言厉色,“你若胆敢违背本宫的意愿,本宫可以告诉你,不止你和卢有庭两个人小命不保,连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娘娘……奴婢保证依照娘娘的吩咐,会将事情办得妥当的。奴婢全家的性命都在娘娘手里,娘娘之命,奴婢莫敢不从。”她惊悸地“扑通”一声跪下,不住地磕头。   “起来,哪里就让你怕成这样呢?”燕贵妃又换上了和善的笑脸,脸上再找不出方才凶恶的痕迹,“只要你帮本宫办成了这件事情,本宫不仅成全你与卢有庭,而且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享尽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如果荣华富贵是踩着旁人的尸体得来的,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享受。她自小就胆小怕事,偏有点贪小便宜的心理,常常惹了事而不敢承认,后来长大了,侥幸入了宫,也是步步小心,时时在意。被卷入燕贵妃与杜皇后的争斗中去,是无意的际遇,但这际遇却如附骨之蛆,甩不掉,抛不开。   眼见得杜皇后轻轻从灵犀手上接过了药碗,凑至唇边……   “娘娘!”采青下意识地出声。   “怎么了?”杜皇后浅笑回眸,望着她。   事情离成功就差一步了……只要皇后喝下这碗安胎药,她答应燕贵妃的事情,便算做到了。她怎么可以违背燕贵妃的意愿?若不慎破坏了燕贵妃的计划,不啻于自掘坟墓。而且,陪葬的,还有她心尖尖上的卢有庭,和她自己的家人……   不可以,就算心有不忍,她亦不能一时念起破坏燕贵妃的计划。   “药有些烫,娘娘慢些喝。”采青淡笑着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杜皇后亦浅笑,将药喝下。   这碗药,没有加入任何毒药,自然以银针来验,丝毫查不到端倪,且在喝完之后,采青将药渣尽数倒入后院水池当中,无迹可寻。   喝完药后不久,杜皇后便觉得困意袭来,因怀孕起,她一向如此,便不以为意,只命灵犀与采青两人服侍梳洗卸妆,早早入睡。这一碗加了一味药的安胎药使她的睡眠较往常深了许多,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灵犀与采青退出了内殿,由值夜宫女守在外面,二人自下去歇息。   殿内漆黑一片,杜皇后睡得很深很深,因而没有察觉到,床下钻出一条人影,除去鞋子外袍之后悄然躺在了她的身旁。   北堂昊的出现,令值夜的宫女十分意外,宫中有胎训,宫妃有喜的头三个月是不能侍寝的。   “皇上,皇后娘娘早已睡下。”那宫女连忙跪禀。   “不必声张,朕只是来看看皇后。”北堂昊作了个禁声的动作,命跟随而来的内侍均在外面守着,自己亲自开了殿门,悄无声息地进入到内殿,亲自将灯点上……   床幔低垂,显见得皇后睡得很深,但……   为何若隐若现地,能听得到另外一个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为何,他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异常?   北堂昊伸手掀开床幔,却看到——   他最宠爱与信任的皇后身边,躺着一个男子……   “你!你是谁?”北堂昊怒不可遏,将男子整个人揪起来,掼倒在地。灯光下,他看到那男子身着内侍服色,自己从未见过。   “奴才……奴才……”那男子的声音与太监不同,竟是粗声粗气,与寻常男人无异。   “说!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床上?”   “是……是皇后娘娘叫奴才来的,她说,她说皇上久未宠幸,她寂寞难耐……”   杜皇后悠然醒转,犹不知发生了何事。似乎能听到两个男子激烈的争吵……   她睁开眼,看到北堂昊脸上从未有过的盛怒,不由惊呆,吞吞吐吐地问道:“皇上,这是,这是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何事,难道皇后自己不知?”北堂昊冷笑着反问,“告诉朕,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臣妾今日晚膳后用过安胎药之后便自行入睡了,如何回答皇上的问题?”杜皇后浑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只如实说道。   未料,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又激怒了北堂昊!   “皇后,方才朕亲眼看到这个男子躺在你的身边,你作何解释?”   025 长信宫   杜皇后吃惊万分地瞪眼望着怒火中烧的北堂昊!   他的意思是,方才他,看到这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与自己“同床共枕”?   “皇上,臣妾今晚喝了安胎药之后便入睡了,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杜皇后心平气和地再解释一番。她知道,盛怒之下很容易令人判断失误,如今的北堂昊正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万不可再与他起争执,以兔刺激到他。   “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北堂昊大怒,一掌击向那跪俯在地的男子!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那男子捂着胸口,不住地开口求饶,望了望杜皇后又故意说道,“是皇后……是皇后……皇后说她寂寞难耐……”   “你住口!”杜皇后大怒,高声辩驳道,“本宫根本不认识你,从来也不曾见过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是如何混进的合欢殿的?你竟敢诬蔑本宫清白!你、你……”   身体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不适,恶心的感觉袭来,使她不得不停下来干呕。尔后只得按住胸口,暗自思量——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杜皇后忽然想起慕容雪颜曾经和她说过的遭遇!在慕容雪颜与靖王南宫逸的第一次大婚当晚,她也曾被人设计,被当众看见与一个小厮在床上“暗通款曲”!何其相似的手段!当时她不能了解慕容雪颜被诬陷时是怎样的心情,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这百口莫辩是怎样的伤情与无奈!更何况,她的面前站着的,是与她倾心相爱的男子!   “皇后,你究竟是不是清白,朕亲自审问这个男子便知。”北堂昊平静下来,望着杜皇后苍白的脸色,目中依稀闪过一缕疼惜,然一想到她方才的所作所为,缓和下来的脸上复又冷如寒冰,使杜皇后只觉寒从心生,“至于你,近日就好好在殿里面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皇上,臣妾只问你一句话。”杜皇后面色凄惶地望着北堂昊,她的夫君,她心中唯一的挚爱,她视为今生今世的依靠的男子……   城内相逢犹昨日,良人心却已不再。   “你说。”北堂昊静静地望着她,脑中不断地闪过和她一起的点点滴滴的画面。   幼时那个天真可爱的阿奴,选秀时一舞惊人的杜兰若,月夜与他喁喁谈情的长大后的阿奴……   大笑的她,哭泣的她,忧郁的她,快乐的她……   那么多张脸,不停地交叠,不停地变换。   他看到她躺在自己的怀中撒娇,又看到她与那个男子躺在床上,衣衫不整……   “皇上,在您心爱的女子和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之间,您选择相信谁?”拼尽所有力气问完这一句话,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杜皇后只觉眼前一黑,虚软地晕倒在床上。   “阿奴,阿奴……”   最后的意识里,听到的是北堂昊切切呼吸的声音。   谁的笑温润了谁的梦,谁的泪模糊了谁的心。   那年彼此都如此幼小,却留下了一生一世的牵念。   爱,念起,缘起……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燕贵妃头也不回,声调懒懒地问道。   “回娘娘,昨夜的事情皇上虽不让声张,但值夜的宫女却几次听到了皇后与皇上争辩的声音。”小川子答道,“如今皇后被禁止足,皇上亲自带了陆勇审问。”   “那个陆勇,可靠吗?”燕贵妃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   “他荐来的人,应该靠得住,陆勇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他的手里,不敢胡来的。”小川子笃定地点点头。   一口一个“他”,不指名不道姓,不是因为忌讳,却是因为燕贵妃与“他”亦算得上旧识。   “明叔办事确实令人放心。”燕贵妃点点头,“事情还没落定之前,不可大意,继续盯着。还有,叫采青那丫头得空了来一趟。”   “娘娘,采青丫头如今奉旨察看皇后,根本出不来。何况事情已经成了,有没有她也……”小川子目露杀机,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不,本宫还要留着她,在彻底扳倒那个女人之前,她还有用处。”燕贵妃否决了小川子的话,回头笑道,“本宫现在很想知道,皇上在戴绿帽子的时候,反应和那些寻常男子有什么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天底下的男人不都是一样的!”小川子谄媚地一笑。   “男人?你又不是男人,你懂什么?”红绡掩嘴轻笑。   “你!……”小川子待要发作,又想到红绡是燕贵妃自幼相随的,不能得罪,只得恨恨地瞪了瞪她。   “瞪什么瞪,我说错什么了?”经绡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像你这种阴不阴阳不阳男不男女不女的货色……”   “红绡!”燕贵妃眉峰微蹙,制止了两个人的争吵。   “娘娘,奴婢只是和小川子开个玩笑而已嘛。”红绡笑着近前,扶起自家娘娘。   “你这是开玩笑?开玩笑能这样挖苦人吗?”小川子反问道。   红绡笑了笑,嘴角一牵,正要说什么,却被燕贵妃厉声制止:“够了,都不要再吵了!”   “是。”自家娘娘不轻易动怒,但若真惹怒了,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红绡知趣地住了口,缄口不语。   “小川子,你继续让人盯着那边的动静,有情况就告诉本宫。红绡,随本宫去一趟长信宫。”   “娘娘的意思是……”红绡会意,笑了。   “这么大的事情,太后娘娘怎么能被蒙在鼓里呢,皇后失德可不是小事。”燕贵妃狡狯地笑了笑。“红绡,去找奶娘来,将小皇子也一并抱去。”   “是。”红绡答应着,起身前去小皇子所在的甘露殿。   不多久,奶娘带了小皇子来,燕贵妃携了红绡的手前往长信宫,身旁跟着抱了小皇子的奶娘,后面宫女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长信宫而去。长信宫。   燕贵妃带了小皇子前来,使得太后十分欢喜。太后亲自起身,来到奶娘的身边,逗弄着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孙子,慈祥地对他笑。   幼小的皇子“咯咯”一笑,张开手臂,似是要扑进祖母的怀抱。   太后一阵欣喜,忙从奶娘手中接过孙子,紧紧地抱着,爱不释手。婴儿绵软而带着奶香的身躯紧贴着她的胸前,使她眼眶一阵湿润,被这种亲情感动得心中涌上融融的暖意。   “太后娘娘,看起来小皇子很依恋您这个当祖母的呢!”燕贵妃凑趣地说着,有意将话题引到杜皇后身上,“皇后娘娘如今也是身怀龙裔,只是……”   “怎么了?”太后略蹙了蹙眉头,将孩子重新交给奶娘。   “臣妾今日晨起听说了一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燕贵妃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   “但说无妨,哀家最不喜欢遮遮掩掩的行径了。”   燕贵妃又装着犹豫了片刻,方说道:“太后娘娘,臣妾听说,昨夜皇后在合欢殿中与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子暗通款曲,被皇上当场抓住……”   “什么?!”一向温和慈善的太后几乎是暴怒了,激动之下说不出话来,“这……她……这……”   “千真万确,此刻只怕皇上在亲自审讯那个男子呢。”燕贵妃又煞有介事地补充了一句,“宫中有胎训,皇上已经半个月没有在皇后那儿歇息了,没想到皇后竟会……竟会如此不知廉耻,无视天威……”   “哀家不信!”太后毕竟阅历极深,很快平息了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此事你不许声张,一个字都不要对外张扬,听到了没有?”   “臣妾……臣妾也是晨起听宫女内侍们闲谈方知道此事的。臣妾已严命他们不许再提此事。除了太后娘娘您,臣妾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如此甚好。你下去吧。”太后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与往日不同之处,燕贵妃有些失望,却也只得委委屈屈地福了一福,率众退下。   这个太后,究竟又打的什么主意,莫非,到了这个时候,太后还要维护杜皇后吗?可是……据她长久以来的观察,太后对杜皇后不甚亲厚,与对她无二,尽管太后视慕容雪颜为亲女一般,却并没有因此而“爱屋及乌”,对与慕容雪颜情同姐妹的杜皇后一般疼爱。那么,太后方才话中的意思是……她是为了维护皇家的尊严?在民间,一般的百姓之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男子若遇到戴绿帽子的事情,十有八九讳莫如深,唯恐他人知晓,失了自己颜面,何况在宫中!皇后与人私通,失掉的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名节,更兼带着皇上、皇家的天威因此而荡然无存!   所以,太后定然会去皇上处,亲自参加陆勇这个案子的审讯!而陆勇,也一定会给众人一个适当的答案!   想到这一层,燕贵妃放心地笑了。戏已开锣,她不必再作任何参与,安心看戏即可。   026 疑恩爱   “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诬陷皇后的!”天牢里,北堂昊手中握了鞭子,一下一下地抽打着那个被他亲眼看见与皇后同卧一床的男子。   “说不说,说不说!”北堂昊的鞭子下得更快更急,那男子受不了痛苦,呻吟出声。   “皇上,是皇后,是皇后自己叫奴才来的……”那男子仍一口咬定。   北堂昊怒气更甚,鞭子所及之处,无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太后驾到——”内侍传来的声音让他徒然停顿了手中的动作。   他已经严命合欢殿内所有人等不许声张,为何事情还是惊动了太后?从事情发生起,他就认定事情只是他与杜皇后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因而不愿令其他人知晓,包括他自己的生母温太后。   “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皱眉道,“哀家方才听闻说皇后昨夜与一来历不明的男子私通,被皇上当场抓住,可是实情?”   北堂昊暗叫不好,本能地问道:“母后如何得知,是何人告诉母后的?”   “先别管哀家如何知道,你只要回答哀家,可有此事?”   “事情……儿臣还在审讯当中。”北堂昊支支吾吾。   那被北堂昊吊起来审讯的男子见到太后来了,如疯了一般,大呼大叫地嚷道:“皇上、太后娘娘!奴才在宫外就认识皇后娘娘,是娘娘让奴才假扮太监混进宫来的!而且奴才与娘娘的关系也非一朝一夕!”   “非一朝一夕?皇上,你听听,你的皇后竟背着做出此等事情,如今她身怀六甲竟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说实在,哀家很怀疑皇后腹中怀有的胎儿是否龙种……”太后气得浑身乱颤。   北堂昊极力辩驳着:“母后,皇后与儿臣感情一向极好,朕不相信她会做出此等事情!”   “那么,带皇后前来对质,哀家要亲自听听她的说辞!”   合欢殿,杜皇后已经整整一夜未眠,且水米未进。从她作为秀女进宫至今,还从来没有陷入过这样的危机,使她感到了绝望。   曾经,她带着少女对感情的向往,带着对北堂昊的眷恋,入了皇宫;   曾经,她与北堂昊的第一个夜晚便被燕贵妃蓄意破坏;   曾经,她发现她心中的那一个人视她与旁人无二;   ……   就算他无视她、远离她、不爱她,她都可以忍受,可是她,无法忍受他宁可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却怀疑她。   究竟事情是哪个环节出了错?细想来,事情或许从一开始便有着预谋……   那天下午燕贵妃请她去吃粽子,回来的时候她休息了片刻,之后是用晚膳,晚膳之后便是喝每日必有的安胎药……好像,每一件事情都照着正常的轨道进行着,似乎没有什么纰漏。   那碗安胎药……喝了药之后她比往日更犯困。而且,她平日睡得浅,一有动静便会立刻惊醒,这次何以让一个人躺到了自己的身旁而不自知?   这碗安胎药,应该是问题的关键,如果能通过这碗药来作为这次事件的突破口,或者能为她洗刷冤屈……   杜皇后想到此处,整个人感觉振奋起来,一切还没到绝望的地步,就算希望微乎其微,终究不至于让她真正地陷入绝境。   她正反复地思索着,门口传来内侍禀报:“皇后娘娘,路公公来了。”   来人是太后身边得脸的内侍,杜皇后不敢怠慢,强笑着起身,亲自前去相迎。那路公公半句客套也无,直说来意:“娘娘,太后娘娘有要事请娘娘过去长信宫一趟,娘娘这就请吧。”   “这……究竟是何事?”杜皇后心虚地询问着。   “奴才也不知道。”路公公一副爱莫能助的神色。   这么快风就吹到太后那里去了……想来,那个陷害她的幕后黑手是等不及了吧,才会在事情秘而不发的时候就将风声透露给太后。以北堂昊的个性,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应该不至于将事情越闹越大的,那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是陷害她的那个人做的,而那个人的目的,是要将她赶尽杀绝吧?   这后宫之中,她是北堂昊唯一视为妻子的人选,得到的宠爱越多,恨她的人亦更多。   慕容雪颜昔日的劝告浮现在耳畔,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有数不清的女子整日算计着被宠幸。这些道理,她通通懂得的,当初是自己孰视无睹,而这一次,她第一次质疑起自己入宫的举动来。   她入宫,是缘于一个情字。她入宫,心系的人,是当今皇上,北堂昊。   可是……他值得吗?这一次,她受到了这么大的冤屈,百口莫辩,他究竟会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或者与旁人一样怀疑她?倘若,倘若他也和旁人一样不了解她,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愫通通抹杀,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值得让她在这个十面埋伏的后宫继续生存下去。又或许,他在盛怒之下,会要了她的命,连她腹中还未成形的孩子也一并不放过……   她木然地随了路公公前行着,手按在肚子上。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们感情的延续。可惜,她无法肯定,她还能不能保护得上他。   杜皇后被带到长信宫后,太后便屏退了所有的宫女、内侍,现场只有太后、皇上、皇后,及昨日那个男子等四人。   杜皇后俯身跪拜,面色如常:“参见皇上、参见母后。”一路上她的心情忐忑不安,但到了长信宫之后反而平静下来了。事情原本便非她所为,她又何须心惊肉跳?   “起来吧。哀家有话问你。”太后示意她起身,神色淡然。   北堂昊一想到昨夜所见,心中一痛,再看到杜皇后憔悴的样子,目光中又亲过一抹疼惜……   她终究是他唯一视为妻的那个人……他们终究有过爱情……   “是。”杜皇后踉跄着起身。一夜未眠,加上从早起至今什么也没有吃,使她看起来十分虚弱,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你可认得这个男子?”太后指着殿内一个伤痕累累的男子问道。   杜皇后将目光移到那男子身上,缓缓摇头:“臣妾不认得。”   “皇后娘娘,我……我是陆勇呀!您怎么会不认得呢?”那男子情绪十分激动,大嚷大叫起来。   “本宫从来未见过你。”杜皇后走近陆勇,质问道:“说,你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陷害本宫?”   “皇后娘娘,你我明明是旧相识,那日明明是你说自己寂寞难耐……”陆勇不住地重复着,“皇后娘娘,你我在宫外便认识,你怎么能,怎么能说自己从来没见过我?”   “皇后,你倒是解释给哀家听听,到底哀家要相信谁?”太后面色越来越难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杜皇后嘲弄地一笑,望向北堂昊,“皇上,您是相信你的阿奴,还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外人?”   “这……”北堂昊踌躇不定。   连他都不能坚定地相信自己……杜皇后面色凄然,无言以对。   “说不出话来了吧?”太后冷冷一笑,又更加严厉地问道,“皇后,你老实告诉哀家,你腹中的胎儿究竟是不是皇上的?”   “……”在否认了她的同时,竟然连她腹中的骨血一并怀疑了么?   杜皇后怒极反笑,纵声问道:“你说你在宫外便认得本宫,那本宫问你,你是在何处认识,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这……”陆勇被问得紧张起来,索性编了个谎言说道,“在……在京城的慕贤庄认识,当时娘娘还夸小人有文才来着。”   “文才?”杜皇后冷笑,又问道,“那本宫问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谁的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一句,除了问这个被人收买之后蓄意谋害她的男子外,亦是说给北堂昊听的。   他们是夫妻……是夫妻,就应该相互信任,为什么他不相信她?   “是……是……”事先并没有说过会有这一层问话啊……   “这是汉武帝写给他的陈皇后的。”杜皇后揶揄地一笑,“你既然说本宫欣赏你的文才,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是……是汉武帝的。小人方才紧张,一时忘记了。”   “哦,这顺可记仔细了,是汉武帝的?”北堂昊亦发现了事有蹊跷,隧问道。   “是是是,记仔细了。”陆勇不住地点头。   “混账东西,这明明是苏武出使西域前写给发妻的诗,你竟说是汉武帝的!”杜皇后抓住机会反击,再度问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本宫,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本宫的!”   “没有,没有人指使……”陆勇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拼命否认。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进的宫,打通了哪些关节得以混进来?”杜皇后厉声问道,“本宫在床下发现一套内侍服饰,是你留下的吧?本宫倒是问问你,是何时偷偷进的内殿,躲在床下的?”   “没、没有……”   “宫中内侍都要经过净身才能在后宫伺候,你怎么混进来的?”太后亦觉事情异常。   事情的局面和起初的想象大不同了……满以为太后进来干涉,会坐实皇后的罪名,可这个皇后,……似乎比旁人形容的精明了一些。   杜皇后见局面已经扭转,松了一口气,回头说道:“现在,太后和皇上该看明白事情的真相了吧,孰是孰非……”   “这……”太后犹豫半晌,方说道:“既是这样,皇上,你先将这男子押下去,择日再审。”   事情都如此明白了,太后还是不愿意相信她……杜皇后再将头转向北堂昊,看他是何反应。   “阿奴,是朕误会了你,朕相信你是清白的。”北堂昊目中疑窦尽消,走上前来欲搀扶她。   “皇上,你……你愿意相信臣妾……”所有的疲惫、委屈,通通袭来,她累得支持不住,昏倒在地。   “阿奴,阿奴……”   又是这熟悉的声音,又是连梦里都忘却不了的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不可以,再不要怀疑?   她太累了,太想好好地睡一觉,好好休息……   027 讨公道   “你不是说那个陆勇很可靠的吗?如今事情怎么弄成那样?”燕贵妃怒骂道,“小川子,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没了你办不成任何事,还是本宫近来对你太和善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不是,不是……”小川子磕头如捣蒜。   红绡添油加醋地在旁加了一句:“娘娘,奴婢早就说过,小川子的办事效率不行,您看看,当初让他对付……”   “都这个时候了还吵什么吵?”燕贵妃暴怒地打断她,使红绡立马闭上嘴,再不敢出声。   “娘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是骑虎难下,依奴才看,只有一个方法可行。”小川子说着,伸手做了一个“杀人灭口”的动作。   “派谁去?你?”燕贵妃冷笑,“那事情一旦败露马上便会让人怀疑本宫,如何可行?”   “娘娘,依奴婢看,可派采青那丫头去。”红绡献计道,“事情若是不成,恰好让矛头重新对准皇后,使皇上再度怀疑她的清白,不然,她何以会‘杀人灭口’?事情若是成了,那对我们自然有大大的好处。”   “不错,红绡,这事交给你去办,若是办成了,本宫重重有赏!”   “为娘娘尽力,本来就是奴婢份内的事,奴婢不敢讨赏,只盼能助娘娘分忧解难。”红绡躬下身子,恭恭敬敬地一笑。   “马屁精。”小川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你在说谁是马屁精?”红绡反唇相讥道,“有本事你也出个像样的主意来帮娘娘,自己办事不力,还好意思说别人。”   “你!”小川子指着红绡,恨恨地说道:“你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做过一件像样的事情?这次的事情还是我起的头呢,不然,凭你那榆木脑袋,也能想得出这般绝妙的主意?”   “够了!本宫以后不想再听到你们两个人争吵!否则明日本宫就派人剜了你们二人的舌头!”燕贵妃听得满心不耐烦,恶狠狠地恐吓道。   小川子与红绡登时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自家娘娘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红绡,你立刻去找采青,把事情给办了,记住,此事不允许再有差驰。”燕贵妃一面吩咐着,一面从一个抽屉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剧毒‘七星海棠’,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你将这个交给采青,想办法混进那个陆勇的饭菜里。”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红绡接过瓷瓶,趁着夜色,当下疾步往合欢殿方向走去。   2   采青寻了机会,正悄悄站在后院中等消息。此时后院中负责打扫的宫女全部皆去用晚膳了,院中仅她一人,黑暗忽见红绡行色匆匆赶来。   “时间不多,你听清楚了。”红绡说道,“主子要你今晚下手,把这瓶东西下在那个陆勇的饭菜里。若是办不成,你和你那卢太医就全完了。”   “可……可是……”采青迟疑道,“我……我如何混进去?”   “那是你的事。”红绡漠然一笑,转身离去。   采青拿着瓷瓶不时发呆。   把药下在饭菜里……这个事情相当有难度,她不懂武功,自然不可能越过重重守卫偷偷深入天牢,但若是明目张胆地送饭过去,事情败露之后,不管牵累哪宫娘娘,她自己,必然是没有好结果的。   她一个人出事不要紧,但若连她的父母亦被牵连……   还是,先去与卢有庭商议一下吧。采青打定了主意,将瓷瓶藏入怀中,返身入了合欢殿,对杜皇后推托自己身子不适,告了假。   这边事情妥当之后,她又趁人不备,只身前往太医院寻卢有庭。   “贵妃娘娘要你下毒害人?”卢有庭听完她的叙述后,面带惊异。   “是,娘娘说这是七星海棠,无色无味……”采青面露难色,“怎么办,此事若是由我出面,我自己出事了不要紧,我怕……我怕……”   “既然这样,我去。”卢有庭宽慰道,“天牢那边的侍卫都不大认得我,你帮我弄一套内侍的衣服,我稍微乔装一下。”   “有庭,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相信我,我只要在脸上贴几粒青痣,别人便会认不出我的本来面目了。”卢有庭分析道,“不过,你要想法子给我弄个腰牌。否则守卫不会给我开门。”   “这个容易。那日舞妃娘娘前来看望皇后的时候,她身边的小顺子就不慎将腰牌遗失在合欢殿里。我想着这腰牌他日可能派上用场,便悄悄收了起来,不曾有人知道。而且,小顺子恰好脸上长了许多痣。”   “舞妃……”   倘若连一向与人无争的她亦牵连进去,事情岂不变得更复杂了?然而,采青为了摆脱自身的危机,就算牺牲别人,亦再所不惜……   在飞天阁中度过了几百个寂寞的日子的舞妃,又将度过一个无人陪伴的漫漫长夜。她之所以会嫁入北齐宫中,从头到尾原本就是一场政治上的和亲,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北堂昊亦无法选择。北堂昊心里只有杜兰若一人,从来未将她放在心上。她不是没有争取过,然而太多次的失望,已令她渐渐麻木,告诉自己认命。   她想起慕容雪颜说过的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只怪自己不争气,人陷入了北齐后宫,再飞不出去;却连心也寄放在了北堂昊的身上……   这个夜里,她怎么也联想不到,天亮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境遇在等待着她。   她一直闭门自守,不与人争,远离风暴,却还是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风暴的最中心。   合欢殿。   北堂昊静静地守在杜皇后的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她的样子看起来好虚弱,虚汗不断,娇,喘连连。   “司徒太医,皇后怎么样?”他担忧地问正在开药方的司徒太医。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只是急怒攻心,暂且无碍,况且娘娘自幼习武,身体一向壮健,吃过药便无妨了;只是……”   一个“只是”,让北堂昊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紧张道:“怎样?”   “娘娘身怀龙胎,而孕妇最忌受刺激。娘娘如今动了胎气,”司徒太医郑重地解说道,“从今日起,娘娘须得日日卧床,尽量减少走动,一直到怀胎六个月之后方能渐渐出来走动。”   “其实……”北堂昊松了一口气,面露歉疚,“只要她好好的,就算肚子里的……”   “皇上,皇上……请相信阿奴,阿奴是清白的……皇上……”   这般深重的冤屈,连在梦里亦不能忘怀。北堂昊看见杜皇后眼角溢出泪水,疼惜地用衣袖为她拭泪。司徒太医已开好药方,一见此状便避嫌地离开片刻。   “阿奴,是朕误会了你,对不起……”将她的手紧紧抓住,他深深地吻下去,希望自己这个吻的温度,能够传递给她一点温暖,一点慰藉。   “皇上,大事不好了。”一向沉稳得体的方有德模样慌张得不成样子。   “出什么事了?”北堂昊皱了皱眉,“没看见皇后在休息吗,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皇上。”方有德走近,抑低声音,回禀道,“那个陆勇死了。”   北堂昊大惊,条件反射地反问:“谁死了?”   “回皇上的话,是……”方有德望了望四周,见宫女内侍们早避嫌地退到了远处,连司徒太医亦避到了一边,方凑到北堂昊耳边说道,“那个皇上亲自审问的陆勇,昨晚死在天牢了。”   “这……”北堂昊顿了一顿,一时惊怔。   又过去片刻,他方继续说道:“传令下去,彻查此事。”   “是。”方有德领命而去,匆匆退下。   合欢殿再度恢复了安静,宫女与内侍们悉数退下,司徒太医亦回到了太医院熬药,北堂昊握着杜皇后的手静静坐着,思绪如潮。   从杜皇后与那个陆勇的每一句对话听来,可想而知,事情摆明了便是陆勇受人指使来陷害杜皇后的,他希望能通过陆勇查到事情的真相,结果事情方有了些眉目,陆勇却死在了牢里。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听到门外来报:“皇上——”   “方有德,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北堂昊头也未回,便知来者是谁。   方有德由内而入,走近北堂昊,方跪下回禀:“皇上,昨晚有人探过监。”   “是什么人?”   “是一个内侍。而且,那个内侍进天牢之前出示了腰牌。”方有德禀报着自己方才查明的一切,“那内侍,是飞天阁舞妃身边的。”   “舞妃?”他怀疑过燕贵妃与后宫的其他婕妤才人,却唯独没有怀疑到这个一向不与人来往的舞妃。她嫁入皇宫,本身便是一场政治上的联姻,从起初,彼此就没有真正投入感情。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向性情冷漠,孤高自许,不屑与人争,连对他都很少虚与委蛇。后宫之中众妃惯于结党营私,而她一向不与人来往,除了偶尔与还算投契的杜皇后见面。她怎么可能,派人害她?   但是,假如不是她,又会是谁,收买了陆勇来诬陷杜皇后?若不是她收买的陆勇,为何她会派内侍去杀人灭口?   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了。无论牵扯到谁,他都能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方法查证,唯独这个身份敏感的外邦郡主。   “皇上……阿奴心好痛……”杜皇后眉头紧皱,泪水连连。   “阿奴,你放心,朕一定会帮你主持公道!”北堂昊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就算牵涉到舞妃,就算此事一旦处理会引起轩然大波,为了能帮杜皇后讨回公道,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028 尚公主   “皇上!”杜皇后猛然惊醒,后背被冷汗湿透。北堂昊伏在她的足畔,睡得很沉很沉,面色平静,剑眉微蹙,如同一个邻家男孩。   她轻轻坐起,伸出手指,掠过他的鬓发。   他终究还是原谅了她……   难道,近日的种种是上天对她的考验吗?那么,目今这样的局面,算不算她和他通过了上天安排的考验?   每一对相爱的恋人,总是要经过争吵、和好、误会、感动……这么多的感情历程,走过很漫长的道路,方能真正情比金坚地永远在一起。这一次的事情,究竟是让他们更加坚定了对彼此的感情,抑或在他们原本坚固的感情之墙中制造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她的手指绕过他的头发,伸到他的眉间,试图抚平他的蹙眉。   “阿奴。”动情的时候,或是两个人单独相对的时候,他总是叫她的乳名——阿奴。   一听到他口中的称呼,她便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释消了。   “皇上,我……”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涩哑难听,连说上一句话都困难万分。   “先喝口水。”北堂昊起身,亲自给她端了水来。   杜皇后接过水,缓缓喝下,方觉得嗓子舒服了些,说道:“皇上,我昏睡了很久吗?难道你……你一直守在这里?”   “是朕不好。朕误会了你。你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了。”北堂昊歉然地望着她,指尖触上她消瘦憔悴的脸颊,“太医说你这一次情绪大动,影响了胎气,今后必须日日躺在床上安胎,尽量不要下床走动,直到怀胎六个月之后方能下床。”   “只要皇上相信臣妾,其他的,臣妾都不在乎。”杜皇后喜极而泣,眼角再度涌出泪水。   “阿奴,不要哭。”他轻轻地抬起脸,用自己唇,吻去她脸上晶莹的泪水。   “阿奴没有哭。阿奴只是觉得高兴,皇上,查到那个人是受何人指使了吗?”   北堂昊摇摇头,有些无奈:“那个陆勇死了。”   “死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四个字便要呼之欲出,却听北堂昊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他死之前,有飞天阁的内侍去探过监。因为天色暗,守卫们未曾看清楚那内侍的长相,只记得脸上长了许多痣。”   “……”她与舞妃有过几次来往,她的身边,确实有一个脸上长了许多痣的内侍,那是舞妃身边惯常跟随的小顺子。   “舞妃来自南越,身份敏感,所以,朕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查办这个案子。”北堂昊为难地叹了口气。   舞妃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她们也算互相有所往来,她知道舞妃一向不太看得起燕贵妃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径,为人堪称光明磊落,气质冷艳,不似那种暗箭伤人之辈。   “皇上,臣妾觉得……”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对北堂昊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   “但说无妨。”北堂昊温和地一笑。   “以舞妃的个性,一向不屑于使手段争宠,臣妾想,也许不是她,事情另有隐情。”   “那么,你认为可能会是谁?”北堂昊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杜皇后这次却不愿意再说什么了。没有证据,她是不能指证任何人的。就算,她确实非常怀疑,事情会是湮云宫那位做的。当初不就是那个人买通太医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下了她的胎儿吗?这一次,再听见她怀孕,难保那一位不会故伎重施!心下有所怀疑,她脸上却不肯露出,只是婉静地笑了笑,将事情掠过不提。   “这件事情交给朕,你就不必操心了。好好休息。”北堂昊浅吻一下她的额头,微笑着说道:“你应该饿了吧,朕都听到你腹中‘咕噜咕噜’的声音了。”   “是,臣妾是有些饿了。皇上不如留下来与臣妾一同用膳吧。”杜皇后宛然一笑。   这个后宫,处处是陷阱,步步是危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在这荆棘丛生、风刀霜剑的后宫中生存下去。她曾经以为抓住了北堂昊就等于让自己获得了安全。可事实是,北堂昊给她的宠爱越多,她就越招人嫉妒,而这,恰是众人出手伤害她、诬陷她的动机。如果没有了他的爱,她在这个冰冷的后宫,又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呆着?   “阿奴,朕对不起你。”北堂昊起身之时,忽然又如此说道。   堂堂九五之尊竟会亲口说出“对不起”……她大为感动,受宠若惊地推辞道:“皇上,臣妾没有怪你,只要从今以后皇上相信臣妾,不再怀疑臣妾对皇上的心便好。”   北堂昊不答,却亲手取来一把剪刀,从自己的头上剪下一小撮头发。   “皇上,您这是作什么?”杜皇后大惊。   北堂昊笑着,又取过她的头发,亦剪下一撮,然后,他将两撮头发绾在一起,打成一个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会意,念出那句当日她点醒了北堂昊的诗句。   “是。恩爱两不疑。”北堂昊将她拥入怀中,仿佛一生一世再也不会放开。   “这个采青办事可比你们好得多,当真是滴水不漏。”听完小川子的禀报之后,燕贵妃对采青的做法赞不绝口,“不但免去了本宫的嫌疑,还将矛头指向了飞天阁那一位。”   “这样一来,事情再怎么查,也查不到娘娘的头上。娘娘便可安枕无忧了。”红绡趁机逢迎道。   “那还用你说?如今娘娘只要安心看好戏便可,就让她们斗得两败俱伤……”小川子一时兴奋,说话便没了忌讳,“咱们娘娘只要坐收渔翁之利便可。等扳倒了那两个女人,后宫就是娘娘的天下了,到时候小皇子再被封为太子……”   “小川子,你胡说什么?”燕贵妃严厉地出声打断小川子滔滔不绝的叙说。   小川子自悔失言,忙打住了不说,红绡见状掩嘴偷笑。这个小川子是两年前才跟了燕贵妃的,而她,可是在燕贵妃还在尚书府的时候打小伺候的,谁的斤两重,谁的份量轻,毋庸置疑,偏偏这小川子整日价抢在她的前面出风头,想越过她去,成为燕贵妃身边第一人!她对小川子不满不是一日两日了,相处了那么多年两人还总是互相抬扛,极尽讥讽嘲笑奚落挖苦之能事。方才看到小川子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反受到了燕贵妃的斥责,使她心里如三伏天喝了凉水一般舒坦。   “你们两个听着,以后不许再乱说话,知道了没有?”燕贵妃又警告道,“再让本宫听到不该说的话,本宫绝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红绡一连应了几个“是”,脸上的得瑟烟消云散。   3   北堂昊的突然驾到,令舞妃十分意外。从来,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杜皇后一个人,对她和她的一片深情视若无睹,偶尔会来,也仅仅是顾念及到两国的交情,和她背后的政治背景。她为此觉得可悲,她们南越女子出嫁之后便视丈夫的爱为生存的力量,而她的丈夫,偶尔将流转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的时候,他的心里,却不曾真正留哪怕小小的一个角落给她。她可以让自己粉饰太平,装作对一切毫不知情,然而,当他拥了她入眠,梦里面却喊出“阿奴”二字时,她的心被彻底伤透……不能得到他的爱又如何?被当作政治联姻的工具又如何?她被伤了心,再也无法面对空荡荡的宫殿,面对一个从来不曾属于自己的男人。   于是,她以自己染病为由,拒绝半年之内侍寝。本来么,他一向也极少驾临飞天阁,有限的几次,也是做做形式罢了,她能这样要求,或许他正求之不得呢!   这一次,他来,又是为了什么?   舞妃沉静地望着北堂昊,等待着他先开口。   “舞妃,朕来,是要向你打听一个人。”北堂昊声音平平地问道,“你的身边,可有一个叫做小顺子的内侍?”   “是。那小顺子是臣妾从南越带过来的,伺候臣妾多年。”舞妃不知就里,如实相告。   “叫他出来见朕。”北堂昊又说道。   “回皇上,小顺子近日抱恙在身,不方便见圣驾。”   “不方便见朕?”北堂昊心头浮上疑云,“之前是你命太医告诉朕与太后,说你身染疾病,不便侍驾,怎么连你的内侍也得病了?”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舞妃性子耿直,听出了话中别有深意,便反问道,“皇上是认为,小顺子不能生病?”   “朕不妨如实告诉你。”北堂昊略一沉吟,说道,“有人说你宫中的小顺子前几日晚间去天牢探监,暗杀了一个钦犯。”   “皇上的意思臣妾不明白,小顺子为何要去暗杀钦犯?那钦犯与他有何怨仇?”舞妃说道,“近半个月小顺子染了水痘,一直足不出户,何以会去暗杀钦犯?”   “天牢的守卫说,当日来探监的内侍脸上有许多黑痣,手持飞天阁内侍腰牌,不是小顺子又是谁?”北堂昊反问道。“舞妃,你若想洗清小顺子的嫌疑,带他出来见朕便是。”   “皇上,您有什么案子要审理,带臣妾去审问,臣妾无话可说,但要动臣妾身边的人,却是不能。”舞妃倔强地抿着唇,一副不买账的样子。   北堂昊有些犯难地看着这个性子冷傲倔强的外邦公主,一时不知如何决断。   029 既来之   “皇上,倘若没有其他的事情,臣妾先下去休息了。”舞妃问心无愧,说话的声音一如往常淡漠。   “舞妃,你当真不愿意将小顺子交出来?”北堂昊又问一次。   “臣妾还是那句话,要动臣妾可以,要动臣妾身边的人,却是不能。”漆黑的眸子镀上倨傲。   “朕只是要问小顺子几句话罢了,这又有何难?”北堂昊耐心地又问道。幸而他一向性子温和,若换了个性急的,早吵翻天了。   舞妃还是一副漠然之色:“皇上,臣妾自身居后宫以来,一向与人无争,安分度日。臣妾身边的下人亦与臣妾无二,向来不与各宫往来,所以断不会做出暗杀钦犯这种事情。”   “既然舞妃态度如此强硬,朕只好不客气了。方有德!”北堂昊扬声唤,“带人去搜!”   “是。”方有德领命,带着几个内侍一同离去,往小顺子的住所方向而去。   “皇上……你不能,你怎么可以?”舞妃心有不甘地摇摇头,目光凄迷。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生生将他们之间最后的和谐表面撕破。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静若无事地面对他,当作他们之间如同初见般互不干涉。   他背对着她,不再说一个字,静静地等方有德的消息。她的心零落成片,碎了一地。   寂静而持久的沉默……   直到,方有德率人回来。那至多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却让舞妃觉得漫长得像经过了半个辈子。   “方有德,找到小顺子了吗?”北堂昊沉声问。   “回皇上,人是找到了,但是,他死了。”方有德跪下回禀自己方才所查到的事实,“小顺子是悬梁自尽的。”   “悬梁自尽?”北堂昊与舞妃几乎是异口同声。一人惊讶,一人关切。   “现场看上去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小顺子确然是自尽无疑。”方有德补充道。   “死了……”北堂昊将目光落在舞妃的身上,“舞妃,你能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臣妾不知如何解释。”舞妃沉痛地抬起双眸,凄楚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北堂昊理顺了事情的眉目,一字一句询道:“告诉朕,是不是你指使陆勇诬陷皇后,又让小顺子杀了陆勇灭口,最后逼小顺子自尽?”   他竟然是这样看待她的吗?舞妃万念俱灰,淡淡回应:“倘若皇上认为一切是臣妾做的,臣妾承认便是。”   “你?!”北堂昊指着她,再次说不出话来。   事情当真是她所为……瞧得她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很明显,便是心虚……   两个人各怀心事,却互不宣之于口,就这么僵持着。   良久,北堂昊看也不看她一眼,风一般地离开,不带任何眷恋。   他走了。   他竟然走了。   他怎么可以走了?   在他毫无征兆地上门来兴师问罪之后,在他不顾及她的感受置疑她、冤枉她之后,他就那么,毫不留恋地走了。舞妃瘫软在地,苍白的面色仿似被抽离了所有的精气。   悠然之间又是良久,良久。   “圣旨到——”她的双眸有些眩晕,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飞天阁舞妃行为跋扈,触怒皇上,降为恕妃,幽居芜蘅殿。”   幽居……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便下旨降罪她,令她幽居。然而她没有怨,没有恨,一颗冰冷的心已然麻木。   从她知道北堂昊心尖尖上唯有杜皇后一个人的那天起,她的心便尖叫着死去。她坦然地接受原本不该由自己承受的命运,遣散了几个初初入宫之日太后赐给她的宫女,唯带了在南越伺候自己的两个宫女,和简单的行装,搬进了芜蘅殿。   这远离后宫中心的偏远宫殿,或许便是她余生度过的所在。   也好,这样离那些女人更远了,自然,也得彻底与风暴隔离了。   舞妃静静地伫立在窗前,想着那些遥远的过去。   无忧无虑的年幼时光,情窦初开的少女相思,为情所伤的痛彻心扉……   都过去了,一切,再也不能重演。就像北堂昊,从此走出了她的生命,再也没有交集。   “娘娘,事情不是您做的,为何您不否认?”珠儿神色不平。   “是啊,好端端地被冠上了杀人灭口的罪名,还被迁居到这个地方。”含香也是气愤难消。“这里这么脏,这么乱,好像很久都没人住了。”   “你们别闲着,先打扫一下。”舞妃,不,该改称恕妃了——似乎将方才的事情尽数忘记。   “娘娘!”珠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好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抱怨了。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么?住在这里,未必比住在那飞天阁差。本宫反而觉得清静了。”   珠儿与含香互望一眼,不再多言,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殿内来。   2   “舞妃被贬芜蘅殿了?”事情的最后结果令燕贵妃亦有些吃惊。   想来,是因为舞妃的身份特殊,才使北堂昊不得不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   “是啊。如今被降为恕妃,幽居芜蘅殿。”小川子毕恭毕敬地回禀着。   芜蘅殿原本是禁闭犯错宫妃的所在,被罚幽居芜蘅殿,也算很重的责罚了。燕贵妃不明白的是,待人接物一向温厚和善的北堂昊竟也会如此恼怒,如此重罚作为和亲公主的舞妃。   “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燕贵妃又问道,“皇上审了吗?”   “没有审判。连争执也没有。据说皇上要求见舞妃的内侍小顺子,舞妃拒不答应,后来皇上命人去搜,小顺子已然悬梁。再后来皇上质问舞妃一切是否她主使,她连一个字也没辩解,就承认了。”   ……   事情的进展让一向诡计多端的燕贵妃也瞠目结舌了。实在是无法想象,世上竟会有这样愚笨的女子,竟能揽下原本不该由自己承担的罪责,若换作是她,便算事情真的是她做的,她也会抵死不认。   “本宫现在很想看看舞妃在芜蘅殿是个什么情况。”燕贵妃嘴角牵起一缕微笑,将手伸出,红绡会意,接过她的手,搀扶着她,小川子则在她身旁随行,三人出了内殿,直向芜蘅殿方向行去。   芜蘅殿地处偏远,因年久失修,屋顶已漏,炎夏时节,烈日高照之时便会格外炎热;及至到了雨天,又会漏雨,积水将殿内漫成一片汪洋;寒冬腊月,又无法阻挡冷风朔气,阴寒异常。   燕贵妃无法想象,昔日在南越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如何能适应这么大的落差,在这样的环境里度日。   3   “舞妃,不,现在该叫你恕妃了吧?皇上好狠的心,竟让你这样一个身娇肉贵的公主住这样破的地方。”燕贵妃假意殷勤地将芜蘅殿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瞧这桌子椅子破得,这地上的地毯都发霉了,这茶壶脏成这样……哎呀,这房顶,这房顶怎么漏水,这地方哪能住人呢?”   “贵妃娘娘,此处简陋,不适合您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呆,您还是移驾吧。”珠儿护主心切,抢在自家娘娘面前反唇相讥。   “哟,妹妹,你调教出来的丫头真是不错,伶牙俐齿的。”燕贵妃用手绢掩起嘴,笑道。   恕妃不答,却开口斥道:“珠儿,不得无礼。”   “妹妹,你看,好端端的弄成这个样子,这都得怪合欢殿的那位。”燕贵妃挑拨道,“想想你当初在南越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情……”   “贵妃娘娘,本宫乏了,您请回吧。”恕妃不卑不亢地出言。   “妹妹!”燕贵妃加重了语气,“你想想看你当初在南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从现在开始又要过什么样的日子,这一切还不是拜皇后所赐?”   “贵妃娘娘,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在幕后指使人陷害皇后的人。至于那人为何能够一手遮天,本宫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恕妃口气冷淡得令人失望,“本宫不曾觉得住在这芜蘅殿便是吃苦,相反,这里地处偏远,本宫恰好觉得清静不少。”   “清静?难道你不想获得圣宠,难道你不想在这宫里争得一席之地?”燕贵妃目光骇然地就仿佛看到一个怪物。   “获得了圣宠又如何?皇上的心在旁人那里,就算强留他的人,又有什么意义?这世上的东西,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抢来了也会失去。”经历了这次落差,恕妃的心竟是一派玲珑剔透,如同一个洞悉一切的旁观者,将自己的情感看得澄澈,末了,又补充一句,“贵妃娘娘,本宫记得似乎告诉过你,本宫没有姊妹。何况,你我地位悬殊,这一声‘妹妹’,本宫可受不起。”   “你……”燕贵妃一腔热情被生生地泼了冷水,不由得恼羞成怒,“本宫称你一声‘妹妹’,是给你留几分薄面,你当真还以为你还是南越的公主,本宫告诉你,你进了这芜蘅殿,就休想翻身。”   “是么?那本宫多贵妃娘娘关心了。本宫要休息了,娘娘请回吧!”   “红绡,小川子,咱们走!”燕贵妃拂袖离去,临了还恨恨地加了一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烂泥……这个用词让恕妃顿了片刻,平和地一笑,各人所求不同,燕贵妃要的,和她要的,是完全不同的。经过了这么一回,这个燕贵妃大约也再也不会上门了吧,也好,趁此与她划清界线。   030 杜皇后   1   春去秋来,堪堪又是一年光阴过去。   这是慕容雪颜生命中的第十七个年头,是沐之晴来到北齐的第三个年头。三年,不长不短的光阴,长得让她完完全全将自己的人与心都交托给了南宫逸,短的让南宫逸还是不能轻易将燕贵妃放下——尽管,他从来未提只字片语,她是知道的,在他偶尔去逸云轩发呆的时候。   逸、云,这个逸云轩的命名就是取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他会在那里发呆,无非就是想起了燕贵妃。对于这一点,慕容雪颜从来不会干涉,在她的观念里,两个人即便再相爱,也要为彼此保留一些空间。南宫逸爱的人是她,就算心里小小地惦记一下旧情人,她可以理解。   这天,她去宫中看望杜皇后与颂雅公主。刚满两个月大的小小人儿,长了一副秀丽娇美的模样,皮肤雪白,头发乌黑,一看将来便会是个美人胚子无疑。   “皇后娘娘,小公主长大后必和你一样,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慕容雪颜将孩子抱在怀中逗弄,含笑说道。   “雪颜,你也不小了,怎么自己不生一个孩子?”杜皇后嫣然一笑。   “孩子……”慕容雪颜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绪如潮,这么长的时间了,也许是时机未到了,孩子迟迟不降临,她一直忙于慕雅酒庄和鸣翠坊的事务,将平时的生活安排得满满的,让自己无暇去想这些,这一次,经杜皇后一提,心中不免有异样感觉……孩子,也许有了一个孩子,会让她的心与南宫逸的心贴得更近。孩子,那是他们感情的结晶,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脸上漾起笑容,她笑了笑:“大概,是老天觉得我太笨,还不够资格当娘吧。”   杜皇后正要回答,忽听得门外传来内侍禀报:“贵妃娘娘驾到——”   “是她。”慕容雪颜不想与燕贵妃相见,将孩子交给奶娘,自己一闪身,避到了屏风之后,杜皇后明白她的用意,当下不以为意,站在原地。   “皇后娘娘,”燕贵妃人未进门,声先传来,“小公主可在这里,臣妾想来看看小公主。可以让臣妾抱一下小公主吗?”   这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逢迎之意,却让慕容雪颜听了出来。   “小公主在此。”杜皇后对燕贵妃从头到尾都是防备有加,这一次也不例外,“贵妃若是要看,让奶娘走过去给你看看便是。”   “这……”燕贵妃吃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僵住,然而她向来关于作伪,面上立刻重新堆上笑,“既然这样,臣妾过去看看。”   说着,她人已来到奶娘近旁,望着小公主,笑言道:“小公主好漂亮,长大后也必然和皇后娘娘一样,是个大美人。”   “那本宫就谢贵妃吉言了。”杜皇后不着痕迹地从奶娘手中将女儿接了过来,离了燕贵妃数步。   “皇后娘娘,臣妾又不会吃了小公主,你这样护着作什么?”燕贵妃语带讥讽地一笑。   “哪个当娘亲的不会护着自己的孩子呢?”杜皇后抚了抚女儿的脸颊,温柔的笑令她的脸上有着圣洁的光辉,“每一个当娘亲的,都会拼尽全力为儿女排除万难,防备任何一个威胁。”   她的话听着不像有所指,让燕贵妃也挑不了毛病。慕容雪颜在屏风后面听着两人的对话,面露赞许——杜皇后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天真的将门之女了,她已经适应了宫中的生活,也懂得了防备与反击并用。   “皇后娘娘此话有理,时候不早了,臣妾也要去看看天睿了。”燕贵妃似是被一语点醒。   “贵妃自便吧,本宫就不送了。”杜皇后将皇后的威严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显山不露水。   燕贵妃走后,慕容雪颜从屏风后面出来,对杜皇后竖起大拇指。   “雪颜,你就别取笑本宫了。”杜皇后神色凝重,“当初遭人诬陷,差点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如果还不因此多留一个心眼,那本宫还有什么资格当一个母亲呢?”   2   御花园的假山后,小皇子正在蹒跚学步。才一岁大的人儿,长了一副清清秀秀的模样,像所有一岁大的孩子一样,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才刚会走路的他,不时地伸出手去触摸长得和他齐头高的草、花、石头……   “小皇子,你慢些,慢些。”奶娘紧跟在后面,不时地提醒着。这小小的人儿才那么大,竟有着执拗的脾气,才刚学会了走路,就不喜欢被牵领着走,总是喜欢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她若强行领着他,他便会又哭又闹,让她无计可施,一个不小心让燕贵妃看见了,又免不了好一顿训斥。一来二去,她也只能顺着这小小人儿的意愿,由得他一个人在前行走,自己则跟随其后,奶娘可是半点也不敢怠慢,毕竟这一岁大的人儿可是个身份高贵的皇子呀!   慢慢行来,两个人已到了个水池之畔,小皇子的身高刚好比水池池畔高出一个头,这波光麟麟的池水让他又有了好奇心,伸出胖胖的小手去触碰水面。   “小殿下,不可。”奶娘手忙脚乱地去阻拦小皇子。   “你在干什么?”燕贵妃严厉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徒然让奶娘整个人一震。这个奶娘,是小皇子的第二个奶娘,之前有过的一个奶娘因为在小皇子半岁大的时候让他摔破了头,结果第二日那奶娘便被处死了。事情是她后来进宫的时候听宫人说起的,当时吓得她整整一夜不曾睡好,对燕贵妃的残忍唯觉发指,自此之后便尽心尽力照顾小皇子,不敢有任何差池。   “回娘娘,小皇子要玩水,奴婢正拦着他。”奶娘心慌地解释着,将小皇子抱起。   小皇子正玩得兴起,一下子被抱起来,不高兴地哇哇大哭起来。要抱起一岁大的孩子,本身就相当吃力,加之他正大哭大闹,便令奶娘抱得更不稳。慌乱之中,她的手臂一滑,小皇子竟落入了水中……   “睿儿!”燕贵妃花容失色,忙命宫女内侍抢救。   众人不敢懈怠,无论通不通水性,皆跳下水去救小皇子。时值二月,春寒料峭,池中的水寒冷彻骨,连大人都耐不住那寒意,更别提那小小人儿。   小皇子被救上来的时候,面色乌青,全身不停痉挛,哭声一点一点衰竭下去。   “来人哪,快传太医!”燕贵妃抱起孩子,不顾一切地冲向最近的一处宫殿——那是杜皇后的合欢殿。   红绡与其他宫女们一路跟在后面紧紧相随,小川子则亲自去请太医。   巨大的动静惊动了杜皇后,她轻移步伐,出了内殿,却见燕贵妃面红发乱,怀里抱着生死未卜的小皇子,疯了一般冲合欢殿的左偏殿。   “发生了什么事?”杜皇后拦住一名宫女问道。   那宫女匆匆答道:“小皇子不慎落水。”便跟着跑进了左偏殿。   “灵犀,去一趟甘露殿,将小皇子的衣物带一些过来。”杜皇后对灵犀说道。   “是。”灵犀点头退下,赶去甘露殿。   小皇子的衣物拿来之后,杜皇后双亲自帮着燕贵妃,将他的湿衣物一一换下,将他小小的身躯用干净的布擦干。小皇子全身被冻得发紫,一直瑟瑟发抖,额头却又烫得灼人。   “贵妃,小皇子好像发烧了。”杜皇后一面说着,一面命采青取来温毛巾,亲自为小皇子敷上。   “皇后娘娘……”这一刻,燕贵妃的感受十分复杂。从杜皇后作为秀女进宫起,她就视杜皇后为竞争对手,不遗余力地设计她、陷害她,可这一次,小皇子出了事,杜皇后却能不计前嫌地帮助她……   “本宫也是当娘亲的人,知道娘亲对儿女的心。”杜皇后淡淡一笑。   正说着,太医来了。宫中专门负责给皇子公主看诊的太医共三人,这次来的是一名温姓太医。   “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温太医,快看看孩子。”杜皇后道。   “是,下官这就看看。”温太医就着小皇子的手腕把了一下脉,又以手背抚了抚孩子的额头,方说道:“小皇子年纪尚幼,水中过于寒凉,这是感染了风寒,喝了下官开的药,再用湿毛巾敷一夜退热,应该便能退烧了。”   “事不宜迟,温太医快去开药吧。采青,你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燕贵妃抬起头,感激地望着杜皇后。从出事到现在,她可说是完全乱了章法,整个人是六神无主,若不是有杜皇后站出来相帮,主持大局,事情真不知道会弄到什么田地。   “贵妃,你先好生梳洗一下,本宫替你照看一会儿。”杜皇后微笑道。   将心比心,杜皇后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对儿女的关切之情,这一刻,她眼里的燕贵妃不是那个无时不刻在暗处想着如何算计她的幕后黑手,而只是一个母亲,和她一样爱着儿女的母亲。   “皇后娘娘,谢谢你。”燕贵妃缓缓起身,挟了红绡的手前去梳洗。   031 有谋算   1   漫长的一整夜,小皇子的烧不但没有退下去,额头反而越来越烫,燕贵妃吓得连夜又另请了一位顾姓太医。   “娘娘,小皇子许是肺部还有积水……”顾太医诚惶诚恐地跪禀着,“下官再开一副药方。”   熬药,擦洗,合欢殿的偏殿从半夜起一直人影幢幢,众皆忙碌,一向不信鬼神的燕贵妃不时地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上天能让小皇子的烧尽快退下。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一直到了第二日的午间,小皇子依旧高烧不退,这下,连北堂昊也被惊动了。   “贵妃,睿儿的病怎样了?”   “皇上,皇上……”燕贵妃扑进北堂昊的怀中痛哭。   北堂昊只得软语安慰:“睿儿会好起来的,你放心。   小皇子高热整整持续了五天,五天过去了,烧是退下了,可是孩子被烧坏了脑子,据太医奏禀,孩子将来会跛足,而且智力远低于常人。   这是燕贵妃不愿看到的结果……   入夜了,她久久地坐在床前,望着儿子。一岁多的小皇子,一张俊脸完完全全承袭了生父边城的模样,从他的脸上找不到半点北堂昊的印记。   倘若,他长大之后,会不会让有心的人看出端倪……   燕贵妃俯在床畔,沉沉睡去,她做了梦。   “云儿,天涯海角,生死相随,你可记得?”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笑容,她回头,望见边城站在不远处,对她笑。那个笑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之情,“这是咱们的孩子吗?长得真像我!”   “你住口!这不是你的孩子,这是本宫的小皇子,他将来,还要当皇帝,继承大统!”燕贵妃厉声反驳着。   “小皇子?你看看他的长相,哪里有一点那个狗皇帝的样子?”边城狂笑,肆无忌惮,“你说,将来他长大了,若是知道他的母亲害死了自己的父亲,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你、你……”燕贵妃踉跄着后退,冷汗涔涔。   “儿子是我的,把儿子给我!”边城恶狠狠地靠近,将手伸向床榻。   “你不许过来,孩子不是你的!不是!”她拼命地护在床榻前,害怕儿子会真的落入边城的手上。   外面雷声大作,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在阴冷的夜里,无端地惊碎世人的美梦。   燕贵妃悠然醒转,却被儿子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只见他在床上整个人不停地抽搐着,口中吐出白沫。   “睿儿!睿儿!”燕贵妃惊骇地不知如何是好,吓得大叫起来。叫声惊醒了站在墙边睡得正酣的红绡,她忙问道:“娘娘,发生了何事?”   红绡赶到床边的时候,小皇子猛然停止了一切的动作,四肢僵硬,再不动弹。   “睿儿……”燕贵妃伸手放在儿子的鼻边,一试,却是半点鼻息全无,当下整个人瘫软在地。   “娘娘,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不必传了。他……已经没气了。”燕贵妃悲伤地摇了摇头。   “娘娘!”红绡惊骇万分地望着燕贵妃。   燕贵妃凄凉给予她一个笑容……天意,这是天意。他变成了一个智力低于常人的跛子,将来的人生之路已注定是一片死灰,所以——   梦里边城得意的神色在脑海中蓦然浮现,燕贵妃美丽的面容猛然抽搐了一下,巨大的乌云生生地逼近她,将她笼罩得透不过气来!   在梦里面,边城企图从她的手中抢过孩子来。结果,她梦醒的时候,孩子死了。   难道,真的是企图向她索命的边城夺去了孩子幼小的生命?   她感到后背寒意升起,毛骨悚然……   “娘娘……”红绡问道,“小皇子的死讯要不要对外……”   “先不要。”燕贵妃面色平静下来,又酝酿起新的计划来。不错,孩子生病的这几日,杜皇后一直全无私心地竭力帮她照顾,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杜皇后给予了她及时雨般的帮助。   只是,可是——   后宫之中,从来没有朋友,没有恩与义。撇开杜皇后为小皇子做的这些小事来看,她们之于彼此最主要的身份,还是——敌人。何况,小皇子已死,燕贵妃自觉没有理由再感激她。   窗纸一点一点现出白色,天快要亮了。   2   “娘娘,事情可以这么着……”小川子狡诈地眨着眼睛,附在燕贵妃的耳畔,将自己想到的计谋详详细细地告诉她。   “好。”燕贵妃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霞映东窗,日影斜移,燕贵妃由小川子扶着回湮云宫休息,而红绡则拿了几根丝线,去找灵犀,烦她打几根丝络。在此之后,事情成与不成,就要看采青与卢有庭了。   杜皇后早上用膳之后,便去看视女儿颂雅公主,因女儿正在睡觉,她只得折了回来,近几日小皇子生病,因未痊愈,尚留在合欢殿左偏休养,她便决定去看望一番,灵犀大清早便被红绡叫走,帮她去打丝络,如此一来,她身旁相随的,便唯有采青一人了。   杜皇后携了采青推门而入,见殿内竟空无一人,便觉得十分纳闷,问身旁的采青:“采青,这殿中的人都去了哪里?怎么贵妃一回去休息,一个个也跟着不见了?”   “可能是大家都累了吧。”采青支吾着答道,益发紧张。作为燕贵妃安插在杜皇后身边的内应,她虽做过几次不利于杜皇后的举动,但到底都没有当着她本人的面。   这一次,却要当着她的面,背叛她、冤枉她……   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自己与卢有庭的未来,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娘娘,去看看小皇子吧。”采青尽量让自己的声调显得平静。   “好。”杜皇后不知有诈,一步步踏进燕贵妃事先设好的圈套之中……她的步履与往常无异,自自然然的;而身边的采青,却每走一步,便要费上千钧之力一般。   小皇子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阖着眼睛,神色安详。   稚子何辜……他已经去世多时,小小的身体没了温度,不曾知道他的亲生母亲还要利用他的意外去世去陷害另外一个女人。   杜皇后在床榻旁边注视着孩子的容颜。   是他的孩子……她的脸上浮起温暖的笑意。也许他长大之后,会如他的父皇一般文武双全,足以令天底下所有的好姑娘动心。   他的脸色,为何会如此地苍白;他的本该红润的嘴唇,为何毫无血色。   她走得更近,将手伸向孩子的额际,想试试孩子的体温——   怎么会这么凉?彻骨地冰凉,就像……失去了生命般僵硬!   她再将手移到孩子的鼻子旁边一试,发现,竟是半丝气息也无。   这个一岁大的小小人儿已经——去世!   “采青!”杜皇后顾不上失仪,尖声惊叫起来:“小皇子怎么会没有气,怎么回事?”   “娘娘……”采青嗫嚅着,不敢近前。   事情已经照着燕贵妃所吩咐的办妥,杜皇后现在入了圈套犹不自知,而她,作为帮凶,此时剩下的任务只有一件:再制造一些证据。   “贵妃娘娘走的时候小皇子还是好好的……”采青垂下头,不敢正视她的目光,想到燕贵妃事先的吩咐,又大着胆子上前,将双手伸向小皇子,趁着杜皇后转身之际,双手狠命地在小皇子细嫩的脖子上掐去……   殿外忽地一阵喧哗,却是燕贵妃携了小川子、卢太医三个人进来了。   “太医,本宫不放心皇儿,你快去看看!”燕贵妃急切地催促着。   “是!”卢有庭点头应着,鱼贯地向床榻走过去。   这是一出早就商议好的戏码,此刻,他们仅仅是当着杜皇后的面演绎一遍罢了。   “贵妃,小皇子好像……好像没气了。”杜皇后浑然不知自己身陷险境,犹豫着,将自己方才的发现告诉燕贵妃。   “什么?”燕贵妃面色大变,质问道,“本宫刚刚回去休息的时候孩子还是好好的,说,你究竟对孩子做了什么?”   “没有,本宫不曾做过什么。”杜皇后问心无愧,坦然道,“本宫刚才进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没气了。”   “娘娘,还是让臣先看看小皇子再说。”卢有庭俯下身子,检视着小皇子的身体上是否有伤口,猛地惊叫道,“贵妃娘娘,小皇子脖子上有很深的淤痕,好像被掐过!”   “皇后,你还敢狡辩?”燕贵妃恶狠狠地望着采青,怒吼道:“采青丫头,你老实告诉本宫,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奴婢,奴婢……”采青的心里涌起涛天大浪。   “有本宫在,你不必顾忌什么,只管将你看到的说出来!”燕贵妃给她投去一个极具深意的目光。   “奴婢看到,奴婢看到……”采青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挺直身躯,高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看到皇后娘娘刚才在掐小皇子。”   “采青……你,你怎么可以撒谎?”杜皇后愤怒地反问道。   “奴婢……奴婢没有撒谎。刚才您还叫我不要说出去。”采青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句,更加坐实了杜皇后的“罪名”。   “你……你们……”放眼望去,人人都将矛头指向她,燕贵妃,卢有庭,采青,还有随后赶来的小川子,红绡。没有一个人不将她看作十恶不赦的罪人。她总算明白了为何一大早灵犀会被支走,也明白了事情从一开始就有预谋,每一个步骤,都是事先设计好的。   032 起争执   1   收到红绡经过南宫明带来的信件时,南宫逸震惊了。   年方一周岁零二月的小皇子被杜皇后亲手掐死,有杜皇后身边得脸的宫女为证,罪证确凿。   而燕贵妃这会写信给他,是求他为自己“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他已经整整一年多刻意让自己与她疏远,她的影子,却仍时而徘徊过他的心海。   那是第一次倾心去爱的那个人,要忘记,该有多难。最先负心的是她,可是执着不肯忘却的那一个人,却是他。   又是一次,她对他一提出要求,他便不顾一切地应允——   他打算入宫,亲自审理这个案子,用自己的方式,替她讨回公道。匆匆整顿好仪容,南宫逸大步踏出了房门……   “你要去哪里?”慕容雪颜突然出现。   “进宫。”他头也未抬,视她如无物。   “什么事?”看见他焦灼万分的样子,她极想知道究竟为何。   “你不知道也罢。”以她与杜皇后之间的交情,倘若让她知道了自己此番进宫的目的,只怕又会加以阻挠。   慕容雪颜却倔劲上来了,拦着他不放:“到底是什么事情,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相互隐瞒吗?”   “那好,反正我这个时候不告诉你,过后你也会知道,我不妨直说。”南宫逸抬起双眸,直视着她:“你的那个好朋友杜兰若,她今天早上掐死了小皇子。”   “怎么可能,兰若不是那样的人!”如南宫逸事先想象的一致,慕容雪颜全然不信他的说辞。   “早上云儿回去休息,小皇子身边没人,杜兰若就带着宫女悄悄进去,掐死了小皇子!”南宫逸照着燕贵妃给他的信中的描述形容道。   “这只是你那个云儿的一面之词,对不对?”慕容雪颜反驳道,“你那个云儿,当初差点派人杀了我,害得冷先生失去了一只眼睛,还让我毁了容;后来又让兰若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这次焉知不是她的计谋?”   “计谋?!”南宫逸怒不可遏,高声道,“怎么,你认为一个做母亲的人会狠心到牺牲自己的孩子去陷害别人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有些事情你认为不可能,不代表不会发生……”   “你住口,不许你侮辱云儿!”南宫逸狠狠地打断她。   “你我相信的人不同,再说下去也毫无意义,不过是争吵罢了。”慕容雪颜平静下来,“这样吧,我和你一道进宫,真相如何,一辨便知。”   “好。”这回南宫逸不再作声,带着她一同入了宫。   宫中已然乱成一团。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杜皇后,这一次,她真的可说是跳进黄河亦洗不清了。   一边是自己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儿子,一边是自己深爱的、唯一视为妻子的那个人,感情的天平,该如何倾斜?北堂昊心乱如麻。   南宫逸与慕容雪颜一进了宫,便各自按着自己的习惯去调查事情。南宫逸当着北堂昊的面,再度问了事情的详细经过,而慕容雪颜则亲自去问已因获罪被禁足的杜皇后。   2   “相信我,雪颜,我什么也没有做。”杜皇后形容着当时的情景,“我一大早看过了雅儿之后便过去看小皇子,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气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采青这丫头要帮着外人诬陷我。”   一想到当时采青诬陷自己的样子,她就整个人不寒而栗。这个采青,从她入宫那日起,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想自己平时也待采青不错,实在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倒戈,莫非……   杜皇后未开口,慕容雪颜已代她说出了她的想法:“这个采青,从一开始被安排在你身边伺候,就是某个人的卧底。”   “卧底?”从未听说的用词让杜皇后微怔,旋即会意,说道,“你的意思是,采青是别人派过来安插在我身边的。”   “是,可惜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慕容雪颜叹了口气,蓦地想到唐宫中的一段县案——   历史上不是有过类似的冤案么?当初在唐高宗时期,还是才人的武则天为了扳倒皇后,不惜亲自下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嫁祸于皇后王氏。这个燕墨云,是不是也用了相同的手法?   “对了,小皇子为什么会住在合欢殿的偏殿里,他不是应该在甘露殿吗?”慕容雪颜猛地想到一个细节。   “前两天小皇子不慎落水,燕贵妃惊慌之下将小皇子抱进我的合欢殿,太医们又说小皇子病未好,受风寒过重,所以不能挪移。我自问那几日待小皇子如待自己的儿子,我不明白……”   明明,在小皇子落水当日她主动帮助燕贵妃的时候,她已经看到对方眼中隐隐流露出感激之色,她还天真地以为,趁着这次的事情,能让她们两个人言归于好。   没想到,事与愿违……   “雪颜,帮我。”杜皇后可怜兮兮地望着慕容雪颜。   “可有太医能证明小皇子在你来之前便已去世?”慕容雪颜问道。   “没有。”杜皇后气馁地摇摇头。   “可有其他人证明你没有对小皇子对过手?”慕容雪颜又问。   “没有。我当时只带了采青一个人。灵犀被贵妃身边的红绡叫去打络子了。”   “……”慕容雪颜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叹口长气,“我就是想帮助你,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杜皇后心灰意冷,仿佛一瞬间她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这一回,再也没有人帮得了她了。内侍过来传话,说皇上命靖王重新审理此案。她似又看见了希望,再转而看看慕容雪颜,却见慕容雪颜殊无喜色。   “雪颜,靖王……”   “靖王这个人为人木讷,固执得要命,而且……”她自嘲地摇摇头,将“而且”后面的内容隐过了不提。   而且……靖王与燕贵妃自小相识,两人曾经是一对恋人,关系非比寻常。他又怎么可能帮杜皇后?并且也绝不可能看在她慕容雪颜的面子上帮她的朋友!   世人皆说男子薄情,可是有时候,最不懂得忘情的,恰恰便是如南宫逸这样看似木讷的男子。   3   南宫逸高坐首座,亲自审理案件。北堂昊心有不忍,避而不见,而慕容雪颜则扮演了旁听的角色。   “皇后娘娘,你最好从实招来,你杀害小皇子,目的为何?”南宫逸一开口便没半点客套。   “小皇子不是本宫杀的。本宫看见小皇子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杜皇后拒绝承认本不该由自己承担的罪行。   “你不承认没关系,本王可以问别人。”南宫逸嘴角噙起冷笑,转而问跪在一旁的采青,“采青,你说说看,你跟在皇后身边,看到了什么?”   “奴婢……奴婢……”目光对上不怒自威的靖王南宫逸,采青竟有了刹那间的颤栗。慕容雪颜心下安慰,只要这个作伪证的采青露出马脚,事情也许就有转机了。   采青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得将目光移向云妃,却一眼瞥见云妃有意对她晃了晃一个玉佩,只得咬了咬嘴唇,强自镇定下来。   ——那玉佩本是杜皇后赏赐给她的,而她赠与卢有庭作定情信物。   “奴婢当时看到,皇后娘娘亲手掐死了小皇子。”采青有条有理地答道。   “你说谎!本宫当时什么也没有做!”杜皇后急怒交加,伸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除了奴婢,太医院的卢太医也可以作证。小皇子是被用力掐死的。”   “皇后,你为什么要害死本宫的孩子,就算你的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女儿,你为什么要因为妒忌而害死我的儿子,你是不是怕他将来会继承大统,你就当不成太后了……”燕贵妃滔滔不绝地说着,声泪俱下。   那伤心的模样,令南宫逸看了不由揪心……如果,当初带她走,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她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害。深宫险恶,无尽的厮杀,无尽的尔虞我诈,她那么柔弱,怎么能在这步步惊险时时危机的后宫生存下去?   “那传卢太医!”他迫不及待地说道。   卢太医刚被带上来,南宫逸马上就急着问道:“卢太医,你如实禀报本王,小皇子是怎么死的?”   卢有庭望一眼恨意难当的杜皇后,隐约生了恻隐之心……医者父母心,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诬陷一个无辜的人,坐实她的罪名,他实在觉得很难办得到。   可,若是他为了这个所谓的无辜的人,得罪了燕贵妃,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而且还会带累采青和采青的家人……   “回王爷的话,小皇子确实是被人用力掐死的。”卢有庭十分肯定地说道。   “杜兰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南宫逸咄咄逼人地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杜皇后凄然一笑,“这个局布得如此天衣无缝,本宫无话可说。燕贵妃,本宫祝你事事顺心,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圆了你当皇后的梦。”   “你……你胡说什么?”燕贵妃楚楚可怜,泪流满面地望向她,“你害死了我的睿儿,你这恶女人,你会不得好死的,你……”   “贵妃娘娘,何必演戏?”慕容雪颜看不过去,嘲弄地一笑,“杀人灭口,买凶害人,这不是您惯用的伎俩吗?手上沾满血腥,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看见冤魂索命?”   “你不许胡说!”南宫逸怒吼着打断她。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有数,你光顾着坦护这个女人,何曾顾及过旁人的感受?”慕容雪颜大笑着,将自己额际的刘海掀开,“这条疤,就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可是你当时做了什么,你还不是和这次一样,光顾着坦护这个女人了?”   “慕容雪颜!”南宫逸的浓眉可怕地纠结起来。   燕贵妃一面继续流泪装可怜,一面偷偷地颇为玩味地打量着这两个针锋相对的人。   “南宫逸,我很想问你一下,你究竟是谁的丈夫?到底谁才是恶女人,你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想面对,或者是想要包庇……”   “啪”,一个耳光清脆地打在她的脸上,慕容雪颜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见南宫逸横眉怒目地站在她的面前。   雪白的脸上,触目惊心地印着五个鲜明的指印,令在场的人均暗自惊心。   “雪颜……算了,是我命该如此。”杜皇后绝望地摇摇头,泪水漱漱滚落,“对不起,连累你们夫妻失和。”   033 爱别离   1   南宫逸看也不看慕容雪颜一眼,对杜皇后说道:“杜兰若,本王马上要把你收押,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收押?靖王预备怎么处置本宫?”事情已完全没有转寰的余地,杜皇后反而平静下来。   “一命偿一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是你该承担的罪责。”南宫逸   “本宫想见见雅儿。”杜皇后绝望到了极点,反而显得十分淡然,令众人纳罕不已。   小公主被抱上来,才两个月大的她,浑然不知道自己母亲蒙受了天大的冤屈,然而或许是母女之间心有灵犀,母亲的手刚抱住她绵软的小小身子,小公主便放声大哭起来。   “雅儿……”杜皇后将女儿的身子紧紧贴在脸上,泪如雨下。   “皇后娘娘,请移驾。”南宫逸面无表情地命奶娘将孩子抱走。   慕容雪颜对南宫逸失望透顶,目光移到燕贵妃身上时,看到她得意洋洋地掷过来一个眼神。   南宫逸的心,终究还是落在她的身上……   这些年,她努力地经营好自己的婚姻,也从未因为感情的时候逼过南宫逸。她一直相信,凭自己的优势,一定能让南宫逸彻底忘记那个初恋的云儿,将心落在她的身上。   她错了。   他曾经在灾区与她谈心,手掌的温度一直传入她的心中;他曾经放下所有的事情,带她去度过最快乐的那一个其实本不属于她的“纪念日”;他曾经,告诉她,他已经将她放在心目中最高的那一个位置。   原来,那么多的过去,那么长的牵念,到底抵不过那段伤逝的初恋。   曾经沧海难为水……   燕贵妃只要勾一勾手指,南宫逸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扑过去。就像飞蛾之于火,是一种天性,哪怕对方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而他对她,却永远不会有如此的情愫。   这一场案件审下来,杜兰若输了性命,而她慕容雪颜,输掉了感情。   她告诉自己,从此再也不要相信爱情……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   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   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是故莫爱着,爱为离别苦。爱为离别苦,他们还没有离别,她却已尝到了苦果。   是她不自量力了么?企图让自己走进南宫逸那颗无坚不摧的心里面……   恍恍惚惚,不知今夕何夕,此处何处。慕容雪颜抚着被打痛的脸,哀伤一层一层地漫延开来,将她淹没。   “靖王妃,不该你管的事情,你何必非要强出头?”燕贵妃眸中用来演戏的泪光犹存,声调之中却满是笑意,“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他是本宫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贵妃娘娘,我祝您夜里不要做噩梦!”慕容雪颜狠狠地撂下话,闪身离去。   杜兰若被关在天牢里面,等着最后的宣判结果,到了这个地步,一切皆成定局,北堂昊的一句定夺,反而只是一种形式了。   不……她是冤枉的,她不可以出事。   是夜,慕容雪颜难以成眠,不停地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她。南宫逸作为此次案件的主审,必然有进入天牢的令牌。只要,想办法偷到南宫逸的令牌,加上她郡主加王妃的双重身边,天牢那边的人,才不会阻挠她。   南宫逸的武功那么好,要偷他的令牌,简直难如登天。这可怎么办?   时间紧迫,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通过几个平日认识的江湖人士,买到了一包蒙汗药。恰好,那天中午南宫逸未出门,她便亲自做了一桌饭菜,称这是自己赔礼道歉的“诚意”。   “那天,是我话说得过分了。我不该在众人面前拂了你的面子。”她说着,举起酒杯敬他,“这杯酒,当是我为你赔罪,我先干为敬。”   “雪儿……”南宫逸却是真的歉疚,那天打完她之后,他便后悔了,只是当着那么多的外人,他不能表现出来。   “你不喝酒,是不是你还不想原谅我?”慕容雪颜盈盈大眼中全是悲凉。   她的悲凉,不是因为他的不谅解,而是因为——   她竟然,要用这样“卑鄙”的方式,去算计他,救自己最好的朋友。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结拜时的誓言,依稀还在耳畔回响。杜兰若是她在北齐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她不可能让她含冤而死。   更不可以的是,让她死在燕贵妃这种心怀险恶的女人手上。   “南宫逸,你真的不愿意,原谅我?”她的眼中有泪光浮动。   “对不起……”他的指尖触上她的面颊,“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疼的,是这里。”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对不起。”南宫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不起。慕容雪颜在心里含愧说道。换上笑容,她殷勤地为他夹起一块鸡翅,笑道:“这是我最近刚研究出来的菜式,——糖醋鸡翅,尝尝看。”   “谢谢。”他含笑将鸡翅放进嘴里。很浓的糖醋味道,外酥里嫩,香香软软。   “这是紫菜蛋花汤,这紫菜是从一个东魏那边的商人那买过来的,产自东海。”她又为他舀起一口汤。   “谢谢。我自己来。”南宫逸接过汤匙,略有些诧异地将慕容雪颜望着。   平日里独立特行的慕容雪颜从来不会如此!这般的曲意逢迎,这般的做小伏低。那只能用一个答案来解释——   她有目的!   “说吧,你想要什么?”南宫逸了然地望着慕容雪颜。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我只是……只是……”   真是笨,连说谎也不会了吗?   “你……”头有些晕,天旋地转,南宫逸努力抚了抚太阳穴,凝神调息,终究抵不过药力,整个人失去平衡,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对不起。”时间紧迫,慕容雪颜不作停留,从南宫逸的腰间搜到令牌,拿起来便往宫中赶去。   2   如慕容雪颜所料,天牢的守卫一见了她,听她宣布自己靖王妃的身份,表面上装得恭敬有加,实则却丝毫不肯买她的账,直到,她将令牌亮出。   “王爷说不许任何人探监的……”守卫甲面带迟疑。   “本宫可是靖王妃,本宫驾临,与王爷驾临无二,能算在那‘任何人’里面吗?”慕容雪颜端出王妃的驾子来,镇住两个守卫。   “好像是……王妃又不是一般人,再说还有令牌呢。”守卫乙被说动了。   “钥匙拿来。”慕容雪颜摊开一只手。   “王妃……”守卫甲仍是犹豫不决。   慕容雪颜笑:“放心,一切后果由本宫承担,风雨决不会洒到你们两人头上。”   “王妃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守卫乙从守卫甲的腰间硬夺了钥匙来,交与慕容雪颜:“王妃,这就是钥匙。杜兰若被关押在左边尽头的那个牢房里。”   “谢了。”慕容雪颜脆声一笑,接过钥匙,往天牢里面走去。   按照守卫乙的形容,慕容雪颜很快在牢房里面找到了杜兰若。   阴暗潮湿的环境,腐败发霉的味道,除了手脚没有被拷起来、被穿上囚犯的制服,此时的杜兰若就和一般的囚犯无二。   “兰若!”慕容雪颜轻声唤。   “雪颜,是你。”坐在墙角发呆的杜兰若猛然起身。   “是我。”慕容雪颜将牢门打开,目光四下掠过,见似乎没有留意到她们这边,忙关照道:“时间紧迫,你快点走!”   “我不走。我若是走了,就成了‘畏罪潜逃’了。”杜兰若咬了咬嘴唇,“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哪里还能有什么转机?说不定哪天你吃的饭就是最后一顿,不是被毒死最后也会被斩首。”慕容雪颜分析着,“听我一句,现在不是顾虑什么名节之类的时候。失节事小,没命事大!”   “皇上他……他会为我作主的……”声音微弱,就像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童话。   “皇上若是能为你作主,早就作主了;你当时被燕贵妃她们抓个‘现行’的时候,皇上可曾说过什么?皇上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丈夫,还是燕墨云的丈夫,小皇子的父亲。”慕容雪颜又分析道,“当时是众口一词,铁证如山,你想赖也难。何况燕墨云又善于演戏,更让皇上由怜生爱。再者皇上迄今为止,才得了小皇子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更疼爱些。所以,你的情况,不容乐观。”   杜兰若苍凉地一笑,目光穿透巍巍牢房,来到北堂昊的身上。   曾几何时,他们互相剖白了心迹;曾几何时,他排除万难将她推上了皇后之座。   她要的,不是母仪天下的无限风光,而是他的心,仅此而已。   烈火油烹鲜花着锦太过招摇,也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此时想来,她刚怀孕的时候,那一出“与人通奸”的戏码,根本也是燕贵妃使的手段,采青既然是她的人,显然,当时的那碗安胎药很有问题。当时,就是采青与那个名唤陆勇的男子里应外合,设计陷害于她。若非她机智,那一次,她不就栽在燕贵妃的手上了?   可惜的是,躲得了一回,躲不了二次。最终,她还是让燕贵妃设计了,因为自己的心慈手软。   034 太委屈   “雪颜……”杜兰若仍拿不定主意。   “兰若,如果我是你,我才不要管什么气节不气节,能够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慕容雪颜又鼓励道,“你先从这里出去,然后我带你去找太后,向太后诉说你的冤情。”   “太后……”   出事的那时太后也被请了过来的。上一次燕贵妃没有成功陷害她,是因为北堂昊对她的信任。而北堂昊的生母温太后,对于她这个儿媳妇的心,却委实平常得很。   “太后一向视我如女儿一般,放心,有我敲边鼓,保证让太后相信你。”慕容雪颜又保证道。   杜兰若又思虑良久,方点了点头。两人从牢房中走出,直奔外面,以杜兰若的武功,那两个守卫显然不是她的对手,他们还未来得及开口喊人,便被杜兰若一脚一个踢飞,一人头撞到了柱子上,当场昏晕了过去;另一人打倒之后从地上爬起,又被她用掌力从颈后一切,也昏倒在地。   “快些,此处离长信宫尚有些远。”慕容雪颜拉着杜兰若疾步行走。   出了牢房,面前的一切豁然开朗,两人走得更快……   “你们要去哪里?”南宫逸猛地出现在路的拐角处,将二人拦住。   “你……”慕容雪颜恍如在腊月被冰水兜头浇下,整个人全身寒到心里。   “为什么?”他目光沉痛地望着她,“为什么骗我?”   “我……我没有办法。”她像老鹰护着小鸡一般,将杜兰若护在身后,“不要伤害兰若,不要!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么,你是为了你这个最好的朋友,宁可牺牲你我之间的感情吗?”南宫逸反问道。   “你我之间……”她幽然叹息着,愁到了极处,反而面露笑容,“我还以为,你与我,是没有‘之间’的,你最近不是一直在维护那个女人么?”   “慕容雪颜!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南宫逸痛心疾首地望着她。   失望……她的心如同被凌迟,碎成一片片。她颤抖着问道:“南宫逸,你当真不肯放过兰若?”   “不是我不放过她,是国法不放过她。”南宫逸义正词严地说道。   慕容雪颜纵声笑道:“哈哈……好一句义正词严,你不就是想要为你的旧情人出气吗?”   “慕容雪颜!”南宫逸急怒交加地打断她。幸而,周围只有几个一直跟随他的随从,否则这样的话若是传进了皇上与太后的耳朵里,不但他性命难保,连云儿也……   “怎么,被我说中心病,恼羞成怒了?”慕容雪颜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顾不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害话便一股脑儿吐露而出:“从我嫁给你至今,你何曾将那个女人真正放下过,我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没见你有多紧张,可是她一句话,就能令你赴汤蹈火,就算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亦有所不惜。”   “你……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的?”南宫逸惨然一笑。   “是你的行为让我不得不这么看的!”慕容雪颜毫不客气地顶撞,眼泪不争气地溢出。   “把犯人带走!”南宫逸不理会她,喝令身后随从。   慕容雪颜与杜兰若互视一眼,各自心灰意冷。   这是杜兰若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这个案子,大概是再难翻身了。   湮云宫的后院,燕贵妃正拿着鱼饵,悠闲自在地喂鱼。   “娘娘,出事了!”小川子紧张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她不回头,淡淡地问道。   “靖王妃偷了靖王的令牌,去天牢把杜兰若放了出来。”   “那个女人竟然敢偷王爷的令牌救人?”燕贵妃将手上的鱼饵全部丢进池中,怒冲冲地回过身子。   “不过,让靖王爷发现了。人没救成。”小川子又不无得意地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燕贵妃,“听说两个人起了很大的冲突,靖王生了很大的气,靖王妃还……”   “闭嘴,她是哪门子的王妃?”燕贵妃打断他。   “是是是,那个女人她还哭了。”小川子眼睛一眨,反应过来。   “想跟本宫斗,凭她也配?”燕贵妃敛起怒容,计上心来。   2   又是漫长的一夜,又是无眠的一夜。   争吵过后,两个人谁也没有低头,南宫逸自去书房安睡,而慕容雪颜独自一人在房中过夜。   没有帮到杜兰若,令她歉疚难言,与南宫逸会弄成这样子,更使她又是难过又是失望。   为何时至今日,他仍然举棋不定?   为何,在她和燕贵妃之间,他感情的天平,总是会倾向于那个善于装可怜的虚伪女人?   为何她以为她得到了他的心,可他的心,却根本没有安全落在她的身上?   忽然之间,就想到了一首歌的歌词,就像为她此时的心情定做一般贴合:   当她横刀夺爱的时候,你忘了所有的誓言。   她扬起爱情胜利的旗帜,你要我选择继续爱你的方式。   你曾经说要保护我,只给我温柔没挫折。   可是现在你总是对我回避,不再为我有心事而着急。   人说恋爱就像放风筝,如果太计较就有悔恨。   只是你们都忘了告诉我,放纵的爱也会让天空划满伤痕。   太委屈,连分手也是让我最后得到消息。   不哭泣,因为我对情对爱,全都不曾亏欠你。   太委屈,还爱着你你却把别人拥在怀里。   ……   若,她与南宫逸之间的爱情比作放风筝,那么,是她大意了,没有将风筝的线把握好,才让他的感情飞走……又或许,那根线,从来都不曾在她的掌握之中。   恍恍惚惚倦极而眠,潜意识里再也不想醒来。好累,好想休息,好想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王妃、王妃……”秀容的声音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时空。   “什么事?”她揉揉眼睛,犹自神智不清,随意套上一件外衣,将门打开,见秀容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   “燕贵妃今日亲自登门拜访了。”秀容小心翼翼地使用着措词,“她来,说是要王爷为她主持公道,严惩杀害小皇子还企图逃跑的元凶。”   “兰若,是我害了你……”悔意涌上心头,慕容雪颜猛地打一个激灵,半点睡意也没有了。命秀容迅速帮她梳洗,连早膳也顾不得用,她急匆匆地赶往逸云轩。   这个逸云轩是王府中一个别致的所在。楼下相当于高架,没有房间,一架小楼梯直通楼上,是一处精致的小阁楼。逸云轩,一直是慕容雪颜心中的一根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愿意触碰。   这一次,却不得不来到逸云轩,因为,燕贵妃人在此处。   沿着小梯登上阁楼,首先映入她视线的是,是燕贵妃伏在南宫逸怀中痛哭的场面。   这个女人,来到她的家里,还对她的丈夫投怀送抱?   慕容雪颜冷冷一笑,拍了几下手掌,那两个粘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的男女迅速分开,以闪电般的速度。   “参见贵妃娘娘。”慕容雪颜先合乎规矩地行礼,随后笑道:“娘娘真是长袖善舞,既在宫中为妃,又能让杀手边城为您卖命,顺便带将本宫的夫君拐走。”   “你……”燕贵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就差肺炸了。   “雪儿,不许胡说,刚才只是她伤心过度,我安慰一下……”   “王爷,如果大街上那些大婶大嫂个个都伤心过度,你一个人,打算抱几个人?”慕容雪颜揶揄道,“其实,你们俩之间的这些猫腻,也犯不着向我这个外人撇清。”   “你!……”燕贵妃指着她,面色拧得更难看了。   “怎么,难道本宫说的不是事实。”慕容雪颜恨极了眼前这个善于演戏的女人,说话全然没有留半分余地,“贵妃娘娘,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看见边城来向您索命?他死得好惨,七孔流血……”   “住口!你怎么能随意将罪名安到云儿身上?”南宫逸看不下去,出言训斥。   “云儿云儿,南宫逸,这是你能叫的吗?你别忘了,她可是皇上的女人,你又算她的什么人?”   “本宫今日来,不是为了吵架。”燕贵妃起身离座,“扑通”一声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南宫逸大惊。   “求靖王为本宫主持公道,严惩行凶之人杜兰若。”燕贵妃哭着请求道。   “公道?事情明明是你一手设计的,你凭什么说公道?”慕容雪颜亦跪下,对南宫逸道:“南宫逸,我求你再给我三天时间,我会重新查一下事情的真相,我会证明兰若是无辜的。”   南宫逸目光淡如云烟地掠过她的脸上,辗转落在燕贵妃的身上,笃定道:“此案证据确凿,本王认为没什么可查的,本王决定择日处斩杜兰若。”   “不!你不可以,兰若她是冤枉的!”慕容雪颜尖叫起来。   “冤枉?”燕贵妃恶狠狠地将慕容雪颜一推,“本宫为什么要冤枉她?本宫死了儿子,已经够伤心了,你为何还要帮着那个凶手?”   “你……”慕容雪颜被推得后退了一大步,惊讶地望着态度迥变的燕贵妃。   “你为什么要帮那个女人,为什么?”燕贵妃情绪激动地再将慕容雪颜奋力一推。   慕容雪颜足下不稳,整个人朝后一仰,从楼梯上直直地滚落下去……   035 睡梦中   痛,好痛好痛……   身体深处钻心的疼痛,腿上一大片血迹蜿蜒流下。殷红的血,源源不断地从下身涌出,很快将白色衣裙染得红透,触目惊心。   “你……你怎么了?”南宫逸从阁楼上跃下,落在慕容雪颜身边。   她惨然一笑,面色苍白如纸:“南宫逸,你满意了……”随后昏迷不醒。   再悠悠醒转的时候已是正午,慕容雪颜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际,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   “王爷,王妃腹中的胎儿已然流产,不可能保住了。”   “孩子以后还会再有,本王不在乎,她怎么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应该不会有,不过失去孩子对一个母亲的打击是最大的,恐怕王妃会悲伤了……”   悲伤……是的,她的悲伤,又有谁能治疗?终于睁开沉沉的眼皮,她的目光触到两个身影。   “你……你醒了?”南宫逸惊喜过望地看着她。   慕容雪颜悲伤地别过头去,不愿面对他。听到流产的消息,她方想起自己已两个月没有来月信,原本还以为可能是身体不适,却不料是怀了孕。   只是,这个孩子注定与她无缘,还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被人为地谋杀了。   “南宫逸,我问你一句话。”突然地念头闪过,她唤住他。   南宫逸凝神听着,站在不远处的燕贵妃亦顿了一顿。   “那个女人,害得我失去了孩子,她,是不是杀死我们孩子的凶手?”慕容雪颜咬牙问道。   燕贵妃脸色一阵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南宫逸也应不上话来。   “她认定兰若杀了她的皇子,而她今日又杀死我腹中的胎儿,我想问你,是不是应该‘一命抵一命’,放过兰若?”慕容雪颜虚弱地又逼问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燕贵妃眼泪滔滔不绝地涌出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我,我刚才又不是有心的,逸,你也看到的,我是情绪激动,失手伤人……”   “情绪激动?”慕容雪颜身子虚得说上一句话都十分困难,却还是强撑着反驳道,“你有什么好激动,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你自己心里有数,犯不着带累他人;你当初情绪不激动的时候都差点让边城杀了我,你的那些龌龊行径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雪儿,不要再说了,你的身体很虚弱……”南宫逸疼惜地握住她的手。   这一刻,看到她受伤,看到她那么虚弱,那么憔悴,他的心,竟会那么痛,宛如被剜开了一个大窟窿……   慕容雪颜将南宫逸的手甩开,神情冷淡:“南宫逸,我最后告诉你一件事,你必须要放了兰若,否则……杀子之仇,我定要追究到底!”   “不,不可以,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是凶手,不能放过她;靖王妃,刚才的事本宫真的不是有意的,本宫不知道你怀了身孕,本宫不知道……”还是惯有的戏码,眼泪不绝,楚楚可怜。   “雪儿,她不是有意的,你就原谅她吧。”   她不是有意,很好,这就是他对于他们这个没来得及面对这个世界的孩子的交待。   “燕墨云,你除了在南宫逸面前装可怜,你还有什么把戏?”慕容雪颜拼尽全力坐起,指着燕贵妃,曼声冷笑,“你放心,我很快会如你所愿,将南宫逸还给你。”   “你在说什么?”南宫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慕容雪颜看也不看一眼,只对燕贵妃说道:“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你稀罕,我不稀罕,你既然躺在皇上的怀里还能想着他,那我就把他还给你!以后,我再也不会妨碍你们!”   燕贵妃嘴角闪过一抹满意的笑容。   南宫逸摇摇头,无言以对,转过头去,传唤太医:“太医,王妃醒了。”   “王爷,下官这就为王妃诊治。”太医领命入内。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问太医。”慕容雪颜道。   2   太医为慕容雪颜把过了脉,方低头,恭敬有加地禀告道:“王妃,你的胎儿已经流产,但幸好身体底子一向好,所以,只要稍加调理,以后,你还是能生育的。”   “不,本宫已经不能生育。”慕容雪颜打断他。   “怎么会?王爷与王妃都是正当盛年,要再生育,并不是难事,王妃何出此言?”太医不明就里,反驳道。   慕容雪颜从腕上退下一只白玉镯子,塞到太医手里,说道:“太医,求求你,帮本宫一个忙。”   “王妃要下官帮什么忙?”太医诚惶诚恐地问道。   “告诉王爷,本宫今生不可能再生育。”慕容雪颜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这……”太医面带迟疑。   “你只要照本宫说的去做就好了。”慕容雪颜凄凉一笑。   倘若可以,她怎么会不愿意和南宫逸继续一起生活下去……她爱他,就如同爱着自己的生命一般。从她来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起,她的心中,唯一爱过的,就是这个反复伤她的男人。   缘起,从一开始,就是错误……为何要如此愚蠢,去爱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为何要如此愚蠢,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为何,走到了这一步,她的心里,仍然对他割舍不下?!   眼眶湿湿的,是泪吗?她用手背一拭,氲氤的水汽立刻令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南宫逸与燕贵妃进来了。因为视线模糊,慕容雪颜看不清两个人的脸上各有着什么样的表情。   “太医,她究竟怎么样了?”南宫逸关切地问道。   “王爷,王妃她……王妃她……”太医冷汗满面,半日方完整连贯地说出一句话来,“王妃此次伤及子宫,今生,再也不可能生育。”   不能生育……他震惊地看着她,她的眼里泪水泛滥。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啊!从前,他们之间有再激烈的争执,她都几乎不曾哭泣,可这一次……   失去生育孩子的能力,对于一个女人,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南宫逸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   “我已经不能生育,无法为南宫家绵延子嗣,所以,请你休了我。”慕容雪颜狠心地将事先酝酿好的说辞宣之于口。   “不……”他摇头,否决,脸上满是懊悔与歉意。   可惜,太迟了。   “为什么说不?”她冷笑,“你不是心里一直牵挂着别的女人吗?正好,我成全你们!”   “我……”牵挂别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是从何时开始的,他的整个心,完完全全由她占据,随着她的一颦一笑而痴迷,满满地挤不出半个角落装下别的女人,连曾经让他一往情深的云儿也不例外。   “南宫逸,放过兰若,否则,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筹码了,唯有恨意,能掀得起滔天大浪。   “兰若再不济,也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千金。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她又添上一句。   由于适逢流产,她的情绪波动又太大,使她体力透支,说完一切的时候,她再也支持不住,再度昏了过去。   燕贵妃提出回宫之事,她以为,南宫逸会亲自送她,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   可他,脸色灰败,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得与平日大相径庭。   “贵妃娘娘自便吧,本王就不送了。”他的口吻,如此冷淡而疏远,带着难以名状的陌生。   “刚才,她好像要求你休了她?”燕贵妃语气中不无得意。“本王绝不可能答应她的要求。”南宫逸目光坚定地落在慕容雪颜身上。   他的心,难道终于被她勾走了?燕贵妃万分失望,缓缓走下了阁楼。   南宫逸看也不看她一眼,返身回到床榻旁边,守着昏迷不醒的慕容雪颜。她的脸上是斑驳的泪痕,她的眉心便连熟睡了仍紧紧皱着,她的面色,白得没有半丝血色……   为什么,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他是最不愿意伤害她的呀!   命运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许多时候爱捉弄人。明明不想伤害,偏偏伤她最深;明明爱她至深,偏偏一直在重伤了她之后他方知晓。   他心里真正爱着的,一直是慕容雪颜;而对燕贵妃,是感情的一种习惯罢了。当他清醒地认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却是太迟了。   他知道,他和她之间到了这种局面,一切都再无法挽回。   “孩子,我的孩子……”慕容雪颜轻声呓语,泪水不断地涌出,浸湿了一片枕单。   南宫逸又是心痛又是自责,后悔莫及。   “放了兰若,她不是凶手,不是……”她的眉头皱得越发深,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他伸手抚她眉间的皱痕,她却条件反射地一把打掉他的手,说道:“你走开!不要再碰我!”   连梦里,都要将他推开吗?   “就算我再爱你,又有什么意义?你的心里满满的只有她,只有她,我什么都不是……”   “不,你是我唯一爱的那个人,她不是,她什么都不是。”南宫逸再度用劲抓着慕容雪颜的手。   她逐渐平静下来,呼吸沉沉,不再说梦话了。   036 离别歌   杜兰若最后被判发还回家,此生不得再入宫。而小公主则被留在宫里,由太后亲自教养。   南宫逸会如此判决,却不是顾及镇国大将军的颜面,而是为了慕容雪颜。   那一天,天气晴朗,慕容雪颜在秀容的搀扶下,亲自到了审判现场。最后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燕贵妃气得整张脸变成了酱紫色,再次采取眼泪攻势,企图改变南宫逸的决策,他却并未像以前那样被她左右。   杜兰若望着慕容雪颜笑了笑,感激涕零。她知道,能有这样的结果,必然是慕容雪颜多番出力的结果。   北堂昊再望着杜兰若时,却觉一切恍如隔世。   缘起,铭记,重逢,他曾以为,他们能够永远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终究是情深缘浅。   她离开的时候,视线不曾落在他的身上,一如他们从来没有相识过。   慕容雪颜亲自送杜兰若离开。   她们这一对难姐难妹,转了一圈,还是各自回到了原点。更可笑的是,她们竟败在同一个人的手上。   “兰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雅儿在太后的身边,我很放心,至于我,既然和他再无可能,我便终身不嫁。”杜兰若神色婉静,几天的牢狱生活让她将一切看得通透,继而问道,“你呢,雪颜?”   “我……”抬起头,望见天空中几只燕子轻点过水面,使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慕容雪颜指着自己的心口,微微一笑,“我的这里,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杜兰若紧张地将她望着。   “昨日燕贵妃来王府大闹,把我推下阁楼,我的孩子,没了。”将手覆在小腹,刻骨铭心的疼痛虽已不再,仍是让她犹有余悸。   她连孩子都失去了,南宫逸却还是为燕贵妃申辩。他说,她不是故意的。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是对燕贵妃害她失去他们的孩子的回答。   在他的眼里,他的云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当初他可以为了掩饰云儿的罪行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如今他自然不会相信在慕容雪颜口中历数出来的她的罪行。他的心里,最惦记的应该是云儿,而她慕容雪颜,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替代者吧……   “雪颜,离那个女人远一些,她太可怕。”杜兰若浑身打了个冷战。   “我早就知道。”慕容雪颜自嘲地笑,“从她雇人杀我,弄得我额头留下一条疤,到她杀我不成又雇人下毒,害得冷先生为我失去一只眼睛起,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为了对付别人,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这些事情,杜兰若都是知道的,故而并不过于惊讶,只是再听慕容雪颜提起旧事,竟有唏嘘之感。这几年的光阴,于她们而言,像一场梦一般……   梦里,悲欢离合轮番上演;梦醒之后,梦中如何,不堪回首。   梦做醒了,人,却是遍体鳞伤。   杜兰若望着慕容雪颜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病弱的身体,不禁止一阵心疼:“雪颜,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不必送我了。”   “我还挺得住。”慕容雪颜坚持将杜兰若送到家门口。   这深深庭院,是养了杜兰若十六年的家。如今,兜兜转转两三年,她还是回到了这里。她割舍不下女儿,却连再去看女儿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她害怕自己会因此挪不开脚步。而北堂昊呢?   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再一次离她那么远,可望而不可即。   那一次的祭天大典,她不该因为一时兴起而假扮成侍卫混进去的,如果没有那个开端,便没有后来。   慕容雪颜看出了她的心事,将手覆在她的背上,示以安慰,尔后道:“兰若,有一句诗,叫‘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杜兰若喃喃自语,清泪如泻。   若,人生若只如初见,她仍做她的将门之女,他仍做他的温润帝王,该有多好。   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没有愉悦,亦没有遗憾。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慕容雪颜重复着句子,念出了下半句,想到自己与南宫逸的点点滴滴。   从互相斗气到惺惺相惜,到最后,再多的牵念也化整为零。   秋风未起,她在南宫逸的心里身旁,均作了团扇之绢,弃如敝缕。   他们之间,连初见都不该有。她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在这个时代重生,她就不应该去寻南宫逸的。他们之间如果没有交集,可能对彼此会更好。   2   慕容雪颜收拾了行装,带了秀容,还有那一直暗恋秀容的小厮小杨,及府中一名管事嬷嬷、两名粗使丫环,一行人搬去了她自己买来的别苑居住。   那原本是万三千的住所,万三千出事之后,万家举家迁走,并将宅子出售,慕容雪颜瞅准时机,将宅子买了下来。除了去年四月举行“千鸢会”的时候,她用了一下这个地方,平日里,她一次也没有来过。好在,她会定时雇人将宅子打扫,这次搬去的时候,也无非就是再雇人稍微收拾一下便好。   她是趁南宫逸上朝去的时候搬走的,知情的,只有王府的一众下人。   慕容雪颜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一人自己的去向,连秀容也是到了慕容雪颜买下的宅子方知道自家王妃要搬来的是原先京城首富万三千的宅子。   当然,从慕容雪颜收购了这宅子那日起,宅门口的匾额便换成了“沐府”。   她要恢复自己沐之晴的名字,她不想再借用慕容雪颜的身份。她不搬得太远,潜意识里,仍是割舍不下南宫逸。   再如何,他也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爱过的男子。   可是,她又不想再见到他,无法原谅他为了燕贵妃对她做过的种种。   多么矛盾的心理哦。   在床榻上躺下,人却久久地不能入睡。心事太多,纷扰太重,使她无法成眠。她将目光定定地落在窗棂上,良久良久,直到眼睛发酸……   终于还是滑入了梦乡,在梦里,终究见到了想见又不愿意见的人。   久久的对望,彼此无言。   该说什么呢?能说的,不能说的,通通皆已说尽。   物是人非,这是她见过的最毒的一个词。她真希望世上有一种叫做孟婆汤的东西,让她一口喝下,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一觉睡醒之后,她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起身在案前坐下,她命一名丫环铺纸研墨,准备作画。   起笔,落笔,心之所至,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并无片刻的凝滞。   完成的时候,她目光停顿。   南宫逸的画像。   这是第二次了,在意识的驱使下,画出他的样子。   指尖轻颤,欲触碰这个与自己再无可能的男子的画像,终究收回了手。   南宫逸,应该不会轻易找得到她吧。他们从大婚之后,一直禀着“互不干涉”的原则,因而南宫逸也是大半年之后方知道她与鸣翠坊的关系,她开酒庄的事情他虽知道,但确切与哪些茶楼酒肆、客栈青楼合作,这于他又是一问三不知了。自然,她买下万宅的事情,也没有知会过南宫逸。   这是她当初一时兴起的私心:她想的,只是为了哪一天与南宫逸闹翻,可以将此处作为“避难”之所在,好叫他找不到她,整个人干着急。   没想到,这宅子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他们的感情,竟走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王妃……”秀容的声音传来。   “以后,叫我小姐吧。”慕容雪颜将毛笔放下,淡然抬眸。   “奴婢不明白。”秀容感慨地说道,“自从您的孩子流产之后,王爷看起来也很伤心,而且,奴婢觉得,他还是关心您的。”   关心……不是有关心就可以忘记一切的。   她不能原谅,是他的原因让她失去孩子;她不能原谅,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那个女人。   不是为了爱情,就可以卑微地放弃一切的。她有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底线。   “王府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慕容雪颜道,“秀容,你明日将大伙召齐,告诉大伙,从今以后都称呼我为‘小姐’,而且,众人都不许再提王府的那些事情。”   细想自己,还是沐之晴的时候也算个善良可人的好女孩,从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旁人的事;当她成为慕容雪颜的时候,她自问为人行事时时光明磊落,也没有做过半点伤天害理的事情。没曾想,上天,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惩罚她。   孩子……每一次一想到孩子,她的心就会揪成一团地痛。   是老天爷觉得,她没有资格当一个好母亲,所以借燕贵妃的手夺去她的孩子吗?   不不,她不信老天会如此安排。她不是那种认命的人。   孩子没了,她和南宫逸之间也走到了尽头,可她还要生存下去,所以,她必须好好休养,将身子调养回转。   忘了过去各种的不快,重新面对全新的人生。   她的身体年龄才十七岁,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有大把大把的希望。   除了感情,她不再抱有希望。   037 为夫妻   南宫逸下朝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去房间找慕容雪颜。衾褥已然凉透,她的气息、她的痕迹犹在,可她的人,却不见了。   “明叔,雪儿去了哪里?”他问管家南宫明。   “王妃带了几个丫环、一个小厮搬走了。她没有说去了哪里。”   “没有说?”南宫逸心里猛然一空,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怎么可以走?这个王府如果没有了她,他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要如何自处?   想着她的音容笑貌,想着她的欢声笑语,想着她失去孩子时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的自责、悔恨,又一度涌上心头,淹没得他自己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也知道这一次,他将她伤得太深了。只可惜,当他明白的时候,她却走了。   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他,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悄然离去。   他连午膳都不用,亲自去她的慕雅酒庄打听消息。   “东家有一阵子没有来了。”这是他得到的答案,等于说了不知道。   慕雅酒庄的查探不到消息,南宫逸索性放下架子,前去慕容雪颜持有股份的鸣翠坊。   鸣翠坊的生意是放在晚上做的,午间,艳无双通常用膳之后便直接入睡,并不见客。是以南宫逸吃了个闭门羹。   南宫逸在大厅候着,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般曲就是为何。若按照他从前的性子,早拂袖离去了,这次居然还能这么卖一个青楼老鸨的面子,巴巴地等她。   足足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南宫逸才见着了艳无双。他记得,从前慕容雪颜总是称呼她为“无双姐”,想来两人的关系应该算相当亲厚。   “你是谁?”艳无双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习惯地拿团扇遮了半张脸,懒洋洋地问道,“若是来找姑娘,老身可以告诉你,这里白天不做生意。”   “本……我是来向艳老板问一个人的消息的。”南宫逸平和地说道。   “打探消息?”艳无双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这你就找错人了,老身这里只有姑娘们的卖艺,并不包打听。”   “我想问一下,艳老板,你可知道一个人的下落,她既叫沐之晴,也叫慕容雪颜。”南宫逸说道。   “找之晴妹子?你是他什么人?”艳无双颇为玩味地打量着眼前气宇不凡的男子。   这个女人不回答问题,反而问东问西,南宫逸刚要发作,转而一想自己此行的目的,口气又努力地温和下来:“艳老板,我只是想问一下,她最近有没有来过你这里,她可曾说过她现在在哪里?”   “之晴妹子许久没来了。”艳无双又将南宫逸端详着,见他面露焦灼,显然很紧张沐之晴的去向,笑道,“你是不是她夫君?”   “是。”南宫逸坦然承认。   “倒是和之晴妹子挺登对的嘛。”艳无双研判地说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她离家出走了吗?”   “我……因为我的原因,她不小心……流产了。”一向孤高自负的南宫逸,竟也会静下来和他最看不起的青楼女子对话,“她会离开,是因为负气。”   “不是负气。”艳无双目光严正地望着南宫逸,说道:“我与之晴妹子相处许久,我了解她这个人。她这个人一般情况下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你这次,大概是伤她太重了。”   “伤她太重……”南宫逸怔怔地回味,似乎不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   “她刚流产,又哪里来的精力打理生意,自然是找了个僻静之所休养。而且她找的地方,是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她……”   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吗?心里的疼痛更甚,他终于明白,她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人。还记得在迦叶寺的时候,她念过几句佛偈: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他明白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在她与云儿之间左右摇摆,才会让她有如此患得患失的心情。   “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没有好好待她,如今她离开了,你再想她,又有什么用?”艳无双嘲弄地一笑,“天底下的男人哪,都是一个样!这就叫‘天下乌鸦一般黑’!”   南宫逸被她一顿抢白,却不辩驳。她说的确实有道理,慕容雪颜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对她不够好,不够真,所以,她才会那样毫无留恋地离开。甚至,没留下只字片语。   似乎哪里传来的歌声,听得南宫逸心中引起共鸣,酸涩难言——   回到相遇的地点,才知我才你不了解。   以为爱得深就不怕伤悲,偏偏爱让心成雪。   我独自走在寂寞的长街,回忆一幕幕重演。   我告诉自己勇敢去面对,就算心碎也完美。   想起我和你牵手的画面,泪水化成雨下满天。   如果我和你还能再见面,就让情依旧,梦能圆。   ……   想起,想起,想起……   想起他们曾经一直捧着酒坛,互聊心事;   想起在灾区的时候她出智计,助他赈灾;   想起两个人一起出去游玩的时候,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想起她亲自为他下厨,做出一桌可口的饭菜;   ……   那些画面还是如此温暖而鲜艳,如同刚刚发生一般历历在目,可带给他这一切回忆的慕容雪颜,却不再。   “这是之晴妹子教给如梦的歌。”艳无双见南宫逸留神听,便解说道。   是她教给旁人的歌——这是命运的安排吗,通过别人的嗓音,将这首歌倾注到他的耳中?   ……我们在不同的时空,想着每一次的误会。   好想再一次依偎你身边,偏偏你有千里远。   ……   歌词里明白了唱出了“千里”,可悲的是,他却不知道,现实生活中,慕容雪颜离他究竟是远在千里之外,还是近在咫尺之间。   南宫逸木然起身作辞,离开鸣翠坊。   有时候,爱,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而她,也许再也不愿意回头。   2   清清冷冷的王府变得无比空洞,南宫逸用过晚膳之后,独自在王府各处闲逛着,如一缕没有目的的幽魂。   每一个拐角,每一处景致,甚至,每一朵花、一片叶、一滴水,时时处处,都充满了她的气息。好多次,南宫逸恍惚间能看到她浅笑着走来,一双水眸流光溢彩。   他知道,白天有的时候他不在,她也会一个人在书房呆着,她的画画得不错,书房之中有一沓包着的纸张,里面全是她作的画。以前,他很少欣赏她的画,而今日,他却祈祷上天,希望她离去的时候并没有将那些画带走。   信步走到书房,他循着记忆,找到那沓东西的所在。还好,慕容雪颜大约是走得匆忙,并未将画带走,这给了他一点点念想。   南宫逸将包在外面的纸展开,里面一沓保存完好的画便呈现在他眼前。   她的画,一些是画的王府后院的景致,一些画的是她突现灵感设计的衣服款式,而绝大多数,画的是他。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她的画笔下是如此生动。有时候,皱着眉头,似在想心事;有时候翻阅着兵书的时候会心一笑;有时候,亲切和善得像个大男孩;有时候,又面色沉稳冷峻……   她的心里将他看得这般重要,他却在她离开了之后才知道。   艳无双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他曾经还自认情深,不似其他男子薄情寡幸,没想到,到头来,他和他们根本无甚区别。   他将每一幅画反复看着,如同看着慕容雪颜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一般欣慰。   他感激她没有连这些东西一起带走,至少,带给他一点与过去相连的念想。   在一幅两人相对泛舟的画上,他看到她提在右侧的诗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那一天,他让自己“放假”,陪了她整整一天。细想来,这几年来,他们最开心的,便是那天。   是他自己太愚蠢,倘若他放得下,可以带她离开这里,游历天下几个月。那么,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也许就避过了……   只可惜,这世上没那么多的也许。   038 贵妃计   湮云宫。   燕贵妃一想到早上事情的处理结果,便恨得几乎咬断了牙齿。当初南宫逸说好的,会为她作主,结果事情到了最后,他的“作主”,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杜兰若真是命大,这次居然还死不掉!”燕贵妃一生气,喉咙蓦地一呛,不禁大声咳嗽起来,直喘得面红发乱。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红绡忙着为燕贵妃抚拍后背,又柔声宽慰道,“反正,那杜兰若被判了发还回家,虽说免了一死,但这辈子是再也回不到皇宫了。所以她的存在,必然不可能再对娘娘有影响。”   “那个靖王太让本宫失望了。”云妃觉得胸口微微好受了一些,便满口抱怨起南宫逸来,“明明说了一命还一命的,本宫还以为他会照做,没想到,靖王竟会言而无信,实在是气死本宫了……”   “娘娘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奴才认为,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小川子躬身献计,眸中精光毕现,“娘娘现在应该想办法在太后面前扭转以往的形象,使太后觉得您端庄大方,是继后的不二人选。当然,在皇上面前也要把功夫做足,让皇上也觉得您体贴大度。皇上一向孝顺,若太后向他进言立谁为后,是相当有力度的。”   “这个主意不错。”燕贵妃得意地笑了,“这女人反正人在宫外,生死与本宫无涉,倒是皇后这个宝座,当初本宫没拿到手,现下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是该重新计划。”   “如今扳倒了那个女人,皇后的宝座迟早是娘娘的,”小川子又满脸谗笑地逢迎,整个人躬身下拜,“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燕贵妃抬手示意,仿佛自己真的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似的。   自我陶醉了好一会,燕贵妃猛地想到一个人,问道:“合欢殿那个叫灵犀的宫女呢,如今又去了哪里?”   “那个灵犀,她自请到长信宫中帮忙照顾颂雅公主,太后答应了。”红绡回答道。   这个宫女算聪明的,将自己躲藏在太后的羽翼之下。如此一来,燕贵妃便是想对她动歪脑筋,也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那个采青……”   她参与了太多,知道了太多,有朝一日她若是落在旁人的手里,事情可不是一般地棘手。一想到采青,燕贵妃又一次面露阴毒。   当初是为了对付杜兰若,才收买威逼的采青,现在,杜兰若被收拾了,这个采青的存在,也便没有价值了。她知道那么多的内幕,留着她,实在是个隐患。她能出卖杜兰若,将来未必不会出卖别人……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说话出卖别人的,是死人。   正想到采青,没想到采青便来求见。   采青双膝跪下,款款请求道:“娘娘,采青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来求您的。”   “先起来,红绡,赐座。”燕贵妃和颜悦色,笑着问道:“采青,最近你帮了本宫忙,本宫决定好好赏赐你。”   采青一面谢了座,一面颇带讨好意味地一笑:“赏赐什么奴婢不在乎,奴婢希望能留在娘娘身边伺候。能跟着娘娘长长见识,便是对奴婢最好的赏赐了。”   “好,你回去收拾行装,搬到这边来吧。”燕贵妃答应得非常爽快。   “谢娘娘。”单纯天真的采青全然不知道,她出了湮云宫之后,便再也回不来。   采青刚出了湮云宫,燕贵妃就对小川子使一个眼色,打了个“杀”的手势。小川子会意,趁着夜色,出了湮云宫,悄悄跟在采青的身后……   采青沿着熟悉的路从湮云宫往合欢殿走去,一路上穿花度柳,步履轻盈。她以为,事情终于彻底结束了,她再也不需要扮演一个时时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的卧底。她以为,她能如自己所愿,在燕贵妃的身边当值……   一道黑影掠过,有人从背后蒙住了她的嘴,她来不及张口呼救,便被拖到了一个水池的旁边。那人将她整个头往水中按,她几次挣扎,都无力挣开,她感到胸口越来越郁闷,呼吸越来越困难。   “救……”好不容易头离了水面,她刚想呼救,没想到那人再次用劲,将她整个头压在水中。   采青不甘心地继续挣扎着,手脚乱舞,企图将那个成心要让她没命的人挣脱。可是那人的力气比她大上数倍,她根本无能为力。她感到自己完全无法呼吸,眼睛、鼻子、口中,满满的全是水,呛得她渐渐窒息……   濒死的时候,她才后悔当初一念之差与燕贵妃狼狈为奸。这一次,自然是燕贵妃派了人来灭她的口。她会被灭口,那么同样参与了一些事情的卢有庭呢?以燕贵妃之狠毒,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好恨,恨当初为何要招惹他,徒然害得他也被卷入到后宫的恩怨与斗争之中。   “永别了,卢郎。”在陷入无际无边的黑暗之前,她的眼前,最后一次闪过卢有庭的脸。   那是初见的时候,她奉命前往太医院取药,而他抬头的时候,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暖得恍如冬日期的阳光。   那一笑不是为了她,可她却心如鹿撞,迷失那一笑里面,从此再也找不到自己。   她为他绣香囊,为他补衣服,一举一动,暗藏少女情思,他是知道的,却一直佯装不察。   后来,他们陷入燕贵妃的圈套,再后来,他似乎渐渐发现了她和她的一片真心。他偶尔会对她流露出关心,仅仅这样,便让她满心欢喜。   ……   许久之后,她终于不再挣扎。她死了。   那人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她已死透,将她整个人拎起,重重丢入水中。   平静的水面骤然激起一大片水波,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黑暗之中,有另外一双眼睛,悄然观看了事情的一部分过程,她只是无心路过,不料竟亲眼目睹了一桩谋杀。她看到那人将已然死透的采青重重扔进水里……她害怕地挪不开脚步,险些叫喊出声,只得用牙齿咬出了手掌,才勉强让自己定下了心神。那个行凶的人,从背影看来是一个内侍。   采青的尸体是第二日清晨浮上来的时候被宫女发现的。经查验,她身上并无伤痕,系失足落水而死,此案便无人再追究下去。   在宫中,一个小小宫女的生命,如同草芥般卑微。   而身在太医院的卢有庭,根本不知道采青已失去了生命,也不知道,自己很快面临与采青一样的下场。   好在,比起头脑简单的采青来,他有着医者天生的敏锐与警觉,从开始接触燕贵妃起,他就将自己的日常每一事都记录在一本手札上面。   他的计划是,若有一日,他不幸死于非命,另外一个帮他收藏手札的人,将在适当的时候公布手札上的内容。   2   燕贵妃的召见,令卢有庭隐隐觉得不安。   及至入了湮云宫,见燕贵妃满脸笑容,又猜不出个中藏了什么玄机。   “参见贵妃娘娘。”卢有庭屈膝跪下。   “起来吧。本宫近日觉得有些腹胀,口干舌燥,卢太医可否为本宫开个药方?”   “可以。”卢有庭沉静地答应着,等着宫女准备纸笔。等了许久,并不见人拿纸笔来,卢有庭打算就此离去,不料燕贵妃妩媚地一笑,说了一句不明不白话:“卢太医,你觉得本宫相貌长得如何?”   这句话一问完,边上宫女内侍忽然十分默契地全部齐齐退下。   “娘娘丽质,凡人莫敢逼视。”卢有庭惶恐不安地回答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女人何以问起她自己的相貌,他十分疑惑。   “是么?”燕贵妃笑着,起身下座,鞋子踩到了裙角,整个人朝卢有庭摔过来。   “娘娘小心!”卢有庭本能地伸手去扶。   燕贵妃趁势整个人倒在他的怀里,软语娇笑:“现在呢,你觉得本宫是不是比采青好看得多?”   “娘娘自重!”卢有庭企图将这个不知为何要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推开,不料手臂与腰身却有如被八爪鱼缠住,动弹不了。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   “娘娘,皇上要来了,快些放开,娘娘……”卢有庭急得满头大汗,却愣是对这个卯足了劲缠着他的女人无计可施。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北堂昊在宫女内侍的前呼后拥下入内,一眼便看见了燕贵妃与卢有庭抱在一起的画面,气得怒吼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刚刚还缠着卢有庭不放的燕贵妃态度迥异,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一般,猛地从卢有庭的怀中挣脱,抽抽噎噎地说道:“皇上救我,皇上救我……这个卢有庭色胆包天,竟想对本宫动手动脚……”   “竟有此事!”北堂昊气得目眦欲裂,怒道:“卢有庭,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太医,竟敢企图污辱皇妃!”   “皇上,臣什么也没有做。方才是贵妃娘娘自己险些摔倒,臣便去扶娘娘,谁知道娘娘这一摔,别有用意!”卢有庭毫不隐瞒地将事情真相全盘说出,企图为自己开脱。   “你……你污辱不成,竟敢诬陷本宫……”燕贵妃哭得泪水涟涟,“方才,方才明明是你说要为本宫看诊,让所有人都退下,本宫便信了你,谁知道你……你……你当真禽兽不如!”   039 竟灭口   事实的真相清楚地摆在眼前,从燕贵妃起初的召见,到后面宫女内侍们的离去,无一不是设计好的陷阱,就等着让他往里面钻。   此刻,卢有庭看着燕贵妃咄咄逼人的气势,看着周围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心知自己浑知长嘴也不明白。   一个是小小的太医,一个是身份金贵的贵妃娘娘,众人会选择相信谁,可想而知。   “哈哈哈……”极度绝望之后,卢有庭反而笑了,“娘娘好手段,好计谋,当初能一手设计卢某与采青,今日要诬陷于正下官,自然不在话下。小皇子之死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带累旁人?”   “你在说什么,小皇子之死……”北堂昊追问道。   卢有庭正要说什么,忽瞥见燕贵妃几不可见地摇了摇一只做工精细的香囊。   ——那是采青赠与予他的定情信物。   卢有庭面如死灰,半个字也不肯吐露了。事关采青生死,他不得不忌惮。采青已失去了庇护,又知道她太多的秘密,而以燕贵妃今时今日的权势,要杀一个小小宫女,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燕贵妃将香囊即刻收入袖中,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道:“皇上,求您为臣妾做主……”   “将这色胆包天的卢有庭押下去,等候发落。”北堂昊挥手下令作为答复。   总算一切照着预定的环节进行,也及时堵住了卢有庭的嘴,没让北堂昊听到不该知道的内容。   红绡亲自为燕贵妃整理了衣衫,又匀了匀妆容,北堂昊耐心地等着红绡动作的完成,方问道:“贵妃,朕听说你身体不适,是怎么了?”   “就是信期延迟,且喜食酸食,人也懒待走动。”燕贵妃含笑将自己近来的身体状况相告。   她认为,种种的症状表明自己是怀了身孕。选在这个时候禀告北堂昊,亦是为了在他对杜兰若失望厌弃的时候,迅速地填补空缺,取代杜兰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然后,一个爱过的人,又如何能够轻易地忘却?   “找个太医好好瞧瞧吧。”北堂昊反应平淡得使她失望,“朕还有要事,你好好休息。”   北堂昊不带眷恋地离去,又将身后一干人等屏退,独自信步走着,却在合欢殿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曾经爱过而留下的本能么?   绕着墙角行走,他从前面绕到后院,忽听得一阵嘈嘈切切的声音,心念一动,忙移开了步子,闪到一棵大树之后。   却是杜兰若自幼相随的灵犀,正抱了两个月大的颂雅公主在后院散步。   “小公主,你知道么,这是你娘亲生活过的地方。”瘦弱的灵犀将小小的婴儿紧抱着,一幅感人至深的画面。   北堂昊心中一痛,杜兰若的一颦一笑慢慢浮现,旧情旧事历历在目……   这里,是她生活过的地方。这里,处处留有她的痕迹她的气息。   有时候,她会在后院练剑,有时候,她和他携了手共游,月色如水,她的笑声,久久地回荡在四周……   闭上眼,似乎能再看见她拔剑起舞、英姿焕发的模样。   “灵犀姑娘,别来无恙吧?”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想来,那人是从墙的另一边来到的后院,所以未曾知道北堂昊的存在。   听声音,是个内侍,而且声音很是熟悉……   北堂昊悄悄探出了头一望,见那人面貌依稀是燕贵妃身边的小川子。   “你来干什么?”灵犀似是很不待见小川子,一见了他,半点也不客气。   “这么紧张做什么?”小川子似笑非笑,“我又不会吃了你!小公主长得越来越像皇后娘娘了……”   “你干什么?不许动对小公主动手动脚!”随着灵犀的断喝,小公主“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北堂昊正要现身去教训那小川子,猛听得另外一个声音斥道:“小川子,你在这里想对灵犀姑娘和小公主做什么?”   “奴才什么也没有做。萧统领误会了。”小川子并无半分被震慑,反而振振有词,“奴才是恰好路过这里,看见小公主可爱,就想看看罢了。”   “凭你也配看小公主?”灵犀冷笑,讥讽道,“再说了,就你,会安什么好心?”   “滚!”萧鼎一把将小川子揪住,往远处一掼,那小川子疼得“哎哟”惨呼出声,碍于萧鼎的威势,嘴里胡乱咕哝了些什么,便十分狼狈地走了。   “多谢萧统领。”灵犀报之以一福。   “灵犀姑娘,最近发生的事情萧某都听说了,你还好吧?”   “谢萧统领关心,奴婢没事。奴婢还要抱小公主回长信宫。萧统领请自便。”   这两人,分明彼此有情……   北堂昊闪身而出,两人均被吓了一跳,忙跪下叩拜:“参见皇上!”   “起来吧。”北堂昊和悦一笑,说道:“萧鼎,朕将灵犀许配与你,你意下如何?”   “奴婢不愿意!”出乎北堂昊的意料,灵犀即刻回绝,“奴婢陋质,配不上萧统领。”   北堂昊惊道:“你对萧统领明明有情,何以拒绝朕的赐婚?”   “既然灵犀姑娘不愿意,此事就算了。”萧鼎自嘲地一笑,目中难掩失落。“皇上,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去吧。”北堂昊望着萧鼎退下,心生疑惑,一时不解灵犀何以拒婚。   灵犀怀中的小小人儿,眉目依稀有她母亲的影子,看着女儿,北堂昊再度想起了杜兰若……   “灵犀,你不嫁萧统领,是为了顾看公主,对不对?”北堂昊忽然问。   “皇上明鉴。小公主如今失去了亲娘,奴婢自然要亲自负担起照顾小公主的责任。”这一刻,因为真情流露,灵犀清秀的脸显得分外动人,“至于萧统领,今生无缘,是命中注定。”   所有的生离,所有的死别,都是命中注定……   命运,为何要如此捉弄人呢?   北堂昊颓然长叹,返身离去。   2   望见北堂昊去而复返,燕贵妃只道他回心转意,面露喜色。未料北堂昊一进门便面色不豫,似有怒容。   “皇上这是怎么了?”燕贵妃一面亲自为他倒茶,一面软语询问。   “你身边的小川子呢?”北堂昊将茶盏信手一推,茶盏落地,摔得粉碎,连茶水亦流得到处都是。   燕贵妃不知就里,忙赔笑道:“小川子就在偏殿,臣妾马上唤他来。”   小川子被传唤见圣驾,心下也是忐忑,唯恐是方才的事东窗事发,脑子里正想着如何编排说辞,听得北堂昊沉声问道:“小川子,你好大的胆子,竟对小公主不敬!”   “皇上冤枉!奴才没有!皇上明鉴,莫要听灵犀一面之词!”小川子伶牙俐齿地解释道,“方才、方才奴才是在合欢殿与灵犀偶遇,见她抱着小公主,就……”   “还敢抵赖!朕当时就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朕还亲眼看到萧统领出手相助!若不是萧统领及时出现,你这阉人,想对灵犀与小公主做什么?”北堂昊气得离座,挥手朝小川子打了一拳。   那一拳正中小川子左眼,当下起了一片淤青,小川子心虚,不敢再辩,唯捂着被打的部位不语。   北堂昊冷哼一声,转向燕贵妃,问道:“贵妃,你就是这样管教身边的人吗?”   “皇上恕罪,小川子的所做所为臣妾全然不知,臣妾今后定会严加管教……”燕贵妃白了一张脸,不停地说着好话,“臣妾定会严惩小川子……”   “你如何惩治小川子,朕没有兴趣,朕警告你,以后离小公主远些,否则朕定不饶恕!”   “臣妾明白了,谢皇上教诲。”燕贵妃被吓出一身冷汗,唯唯诺诺,再不敢多言。   北堂昊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北堂昊前脚刚走,燕贵妃就气得狠狠地朝小川子的右脸打了一耳光,当下在他脸上印下鲜明的五个指印。   “娘娘……”小川子委屈地捂着脸申辩道,“奴才也是为了帮您出一口气啊,谁知道那么巧,皇上也在那儿。”   “闭嘴!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奴才!”燕贵妃又凶恶地猛踢了小川子一脚,踢得他整个人朝后仰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跟头。   “娘娘,事已至此,您就别气了。为这起蠢钝如猪的奴才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红绡趁机上前拍须溜马。   “说我蠢钝如猪,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小川子不甘示弱地回嘴。   “够了,你们嫌本宫心里不够乱是不是!”燕贵妃打断二人,“以后你们谁也别去招惹那身娇肉贵的小公主,听见没有!就是看见了也躲得远远的,听清楚没有!”   “是、是!”小川子不住磕头。   “红绡,你过来,本宫有事要你去做。”   “是。”红绡会意,附耳过来倾听。   040 伤心地   卢有庭被关在天牢,心知自身无幸,坐在阴冷的地上,他的心里,突然想到了采青。   第一次初见的时候,她是奉命来太医院取药,那次之后,她便不断地借故接近他。赠他香囊,帮他补衣服,每一桩每一件,都蕴藏着丝丝缕缕的少女情思。他是知道的,却又佯装不知。   后宫明确规定,宫女不得与外臣有染。他不想为了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葬送他们二人的性命。   那一次,他们分别被燕贵妃算计,双双落入她的圈套。看着她为了救他,勉强答应与燕贵妃的交易,又宁可自己拼了性命,也要护着他,他突然,便被感动了。   也许,从她以前为他做那些点点滴滴的时候,他不可谓不心动。只不过,自己一向不敢承认罢了。   他一直都知道的,落入燕贵妃手中,他们将来必然不会有好结果,却还是不停地自欺欺人,想着有朝一日能逃出这个围困之地。   这个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关了一群穿着不同制服、等级不同的犯人,彼此相互算计,彼此勾心斗角……   如果有一天,他和采青能够逃离这个围困之地,这巨大的牢笼,自由自在地一起生活,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是医者,本着悲天悯人的心肠在宫中做太医。表面上,他风光无限,他是太医院里最年轻的太医,而且是寒门出身,凭自己的直材实学进的太医院;而事实上,他知道,从被燕贵妃设计的那一日起,他和采青一样,都与燕贵妃拴在同一条线上,此后的命运便是万劫不复。   采青,不知道现在的她可好?他已经整整四五天没见到她了,从杜皇后获罪后,合欢殿的原来的宫人都被分配到了其他宫中,不知道灵犀如今跟了哪个主子?只要,她不是被分配到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燕贵妃手里,在哪里都好……   然而,这庭院深深的宫闱之中,又有哪个宫是干净的呢?   “采青……”一念起这个名字,心中便针刺了般疼痛。不祥的预感隐隐在心中蔓延。   莫非,她已经遭到不测?他早该想到的,以燕贵妃的毒辣,在扳倒杜皇后之后,第一个动手除去的,定是杜皇后一案的关键人物采青。   “卢郎,卢郎。”   除了采青,没有别人会如此称呼他……   “采青,是你来了吗?”他仰起头,目光触及到白衣素面的采青,见她就站在面前,他不由欠起身子,抬手去捋她的鬓发,可是纸尖,竟穿过了她的脸,无所着处。   “卢郎,对不起,是采青连累你了。”她哀切地说着。   “不,我不怪你。你……你最近好吗?”卢有庭支吾着问道。   “我要走了,再见。”采青的身体悠然穿过牢房的栅栏,风一般消失。   “采青!”蓦地惊醒,方知刚才的一切,是一个梦。而这个梦里的采青,身体竟是轻飘飘地移动的,会穿过牢房,他的手指触碰不了她的脸。   死……难道,她已经先一步遭到不测了?难道,方才是采青托梦于他?   想到这一层,他觉得紧张莫名,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掠过。正自腹诽着,他看到——   采青竟然来了。   “采青,你没有死!太好了,你还活着。”隔着牢房的栅栏,他将手伸出去,情不由己地握住采青的手。   那个“采青”忽反手一用力,将他的手猛地往外一拉,接着将一枚极细极短的银针刺入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一阵痛,似蚊蝇叮咬,顿时醒悟,说道:“你不是采青。”   “自然不是。”那相貌与采青一模一样的女子咯咯娇笑,“不过,我现在要送你去见采青姑娘,让你们团聚。”   “你……刚才的针里下了毒?”卢有庭惊道。   “没错。你可记得陆勇死于何毒?”   “七星海棠。”卢有庭大惊道:“刚才的针上也下了七星海棠?”   “没错。所以你马上就活不成了。”那女子又笑道,顺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子盖旋开,再扔进牢房。   在她做着手上的所有动作之时,卢有庭正痛苦地挣扎着、抽搐着……当她完成了所有事情之后,他整个人猛地痉挛蜷缩,无声地死去。   那女子施施然出了牢房,趁着夜色,疾步赶路。在她进了湮云宫之后,当着燕贵妃的面,她撕下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红绡,事情办得如何了?”燕贵妃笑问。   “已经除掉卢有庭了。”红绡成竹在胸地说道:“而且,奴婢亲眼看着他死去。”   燕贵妃点点头,朝她手上的人皮面具使一个眼色,红绡忙将人皮面具揉成一团,就着烛火烧掉。   翌日,牢房传出消息:前几日因调戏燕贵妃而被收押的太医卢有庭在牢中服毒自尽。   2   为了寻找慕容雪颜,南宫逸在京城中各大街小巷贴了她的画像,大半个月过去了,搜寻仍是毫无结果,使得南宫逸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恰值六月,黄河一带发生了水灾,慕容雪颜的父亲慕容睿被派去赈灾,而他,因为几年前在潮州赈灾成绩卓著,前去协助。   老迈的慕容睿,从知道女儿出事起,整个人便瘦得益发厉害。这次一见了南宫逸,免不了又是一顿数落。   “老夫好好地将女儿嫁与你,你……你对她做了什么,害得她好好地失去了孩子,现下还生死不明!”   “岳父大人,是小婿的错。小婿现在还在找雪儿……”南宫逸低下头去,不敢高声辩驳。   他的确负了慕容雪颜,伤透了她的心。失去孩子已是极其痛苦,更甚者,她连生育的能力都失去了。   这一个月来,他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瘦了一圈。   “当初老夫就知道你这小子靠不住。”慕容睿从前因政见不合,向来与南宫逸不对付,这回女儿出了事,更加气愤异常,“老夫真是瞎了眼,将女儿交到你这种人手里。”   “丞相大人,王妃失踪,我家王爷心里也是难过的。”一旁的南宫明拉过话茬。   “难过?难过又有什么用?”慕容睿冷笑,“现在知道难过了?早干什么去了?!”   “岳父大人,雪儿难道……难道连你那里也没有回去过?”南宫逸试探地抱了一丝希望问道。   “雪儿若是肯回来,老夫就让她在相府呆一辈子,从此和你一刀两断!可惜……”慕容睿叹了口气,一时十分痛惜。   “岳父,这次皇上派你我二人联手赈灾,我希望,彼此能放下成见……”   “这是自然。南宫逸,你还是叫我相爷吧,本相觉得受不起你这一声‘岳父’。”慕容睿毫不客气,拉着脸说道。   南宫逸吃了个软钉子,只能赔笑,别无他法。   这一个月里,慕容雪颜一直在家中休养,足不出户,而且严命家中下人不许透露自己的消息。她待下人们亲厚,且支付的薪资是在王府时的双倍,众人自然对她又是敬佩又是信服,个个齐心协力为她隐瞒行踪。   慕容雪颜的计划是:等养好身体之后,她就将酒庄转手给艳无双,并且抽出在鸣翠坊的股份,从此远走他国。东魏的经济比较发达,她想到的落脚点,便是东魏。   养足了一个月,她才被秀容允许在后花园溜弯,而且必须由秀容与另外一个丫环两边驾扶着,轻轻行走。没走两步,三人绕到了假山后面,那儿设着石案与石凳。   “小姐,先休息一下。”秀容扶慕容雪颜坐好,关切地望着,笑道,“小姐的气色见好多了。”   “你是在向我宣布这是你们的功劳吗?”慕容雪颜笑道。   “小姐,好久没听你唱歌了。”秀容又说道,“你记得那一次吗,你在鸣翠坊代替画扇姑娘登台,那个凌河王听了您的歌声,还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呢!”   “你若想听我唱歌,我现在便唱。”慕容雪颜心中稍作酝酿,启齿唱出,却是一首悲切伤情的《两两相望》:   每一寸目光交错成无言片段在心底里还有今生无解的忧伤只因相遇匆忙将那时光随青春流放   看城外水色山光都已被你笑忘那一次相遇的目光将我彻底变凉   所谓地老天荒是一副少年模样魑魅魍魉的世间将你我飞短流长   到最后才看到彼此眼中的泪光   两两相望   不知道身边的高山变成了海洋只看见前生来世中你我不变的模样两两相望爱要怎么来收放   我不再飞翔折断了翅膀你眼中的泪光是我坠落下去的地方两两相望今生我们会怎样   ……   一曲歌尽,她的眼中,隐约涌现出了泪光。她以为可以忘,可以放,可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却原来,还是放不下。   “小姐……”歌中的情愫深深感染了秀容,何况她跟随慕容雪颜良久,对她的心事又哪会不知?自家小姐性子本一向婉和,此番却能如此决绝地离开那个人,实在是被伤得重了。   “我没事,秀容。”慕容雪颜勉强一笑。   是该离开了。离开那个人,离开这个伤心地……   041 请自重   慕雅酒庄。   慕容雪颜简单地向众人说明了要将酒庄转手的事情,众人皆是满怀不舍。   在此之间,她先去了鸣翠坊知会艳无双,艳无双自是满口应承。只是,她的独家秘制“樱空雪”却停止再产了。   既然要离开,那索性连这个专利一起带着离开。唯有如此,方能让自己到了别处也有这一技之长可以倚仗。   “东家,小六舍不得你!”一名叫小六的伙计,年方十五,还是个孩子,一听到慕容雪颜说出要走的消息,竟哭出了声。   “是啊,天下哪还找得到比你更好的东家!”吴江也流露出不舍之情。当初的事情令他感恩戴德,一直铭记于心。   “东家,你可以不走么?”另一外年纪尚小的伙计天真地问道。   “我也很舍不得大家。但是,有句话叫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觉得如今没有理由再留下来,大家的心意我都知道,也许,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碰面。”慕容雪颜出语宽慰。   这只是善意的谎言,她想的,是永远不要再相见……   她一出门,便听说了黄河水灾的事情,她的父亲与南宫逸同时被委派去赈灾。   很好,她不用面对不愿意面对的南宫逸了。只是父亲……   初初穿越至这个朝代的那一幕在脑海中闪现。   那一日,她从棺材中坐起,所有人都以为见了鬼,甚至有人拿着冥烛想要烧她,却只有年纪老迈的慕容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声泪俱下。   他虽不是她真正的父亲,却让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孺慕之思。   慕容雪颜提起笔,写下一封信,又以南宫逸的名义写了一封休书,差人交到父亲家中管家慕容忠的手上,托他交给父亲。   最后,将堪堪住了才一个月的万宅重新转手卖掉。   临行前,她去将军府找了杜兰若。一个月不见,杜兰若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眼神大而空洞。   她当初爱着北堂昊的时候有过多么美丽的眼神。   从她的身上,慕容雪颜看到了爱情之于一个女人的影响力。   后院中,两个挚友并肩而行,喁喁交谈。   “兰若,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杜兰若十分惊讶。   “去东魏。我想离开这里,然后,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通通抹去。”慕容雪颜笑容苍白而透明,“我想,时间会抚平一切的痕迹的。”   “你放得下他吗?”   “放不下也得放。兰若,我告诉你一段话:爱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也可以是一辈子的事情;遗忘可以让人变得坚强,放弃意味着更多的选择,不是谁离开了谁就无法生活!”   “雪颜,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的心,从交给他的那一天起,便不能自主了。”杜兰若凄凉地笑。   慕容雪颜心中一滞——   口头上说的冠冕堂皇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将这一套现代的爱情观拿出来开导杜兰若,但其实,她连她自己都没有开导好……   “再舞一次剑给我看吧,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慕容雪颜笑着,睫毛之下却泪光泛动。   “好。”杜兰若答应着,回房取了剑,尽心地在慕容雪颜面前一舞。   雪白衣衫似回风舞雪,凛然剑气带着如虹的光芒闪现在慕容雪颜的视线里。她一直认为,只有这样的杜兰若,才是最美的。这个时候的杜兰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动声色,明丽绝俗。她会记得杜兰若,带着她们之间友情的美好回忆,在另外一个国度继续生活下去。   将所有的事宜统统处理妥当已是数日之后,慕容雪颜找到了过无痕,请他帮忙护送她与秀容去了东魏。   “丫头,为何要走?”过无痕前阵子一直腻在天下第一庄,对慕容雪颜的近况一无所知。   “因为在东魏更能实现我的发财大计。”慕容雪颜眨眼一笑,“过无痕,你和宇文姐姐进展得怎么样了?”   “她现在,已经让我叫她名字了。”过无痕笑道,“而且,她也不再只把我看成弟弟了。”   “那恭喜你喽。”慕容雪颜笑。   “我这次回来,还是她让的。她最近在黄河治灾,还遇到了你父亲与那个王爷。他们托她寻找你的下落。”   “于是,宇文姐姐就让你来找我?”慕容雪颜顺藤摸瓜地问下去。   “没错。但是他们谁也想不到,你竟然会离开大齐。”过无痕不无唏嘘地叹气,“丫头,出了什么事了?”   “我不想再提。”慕容雪颜摇头,然后说道,“我走之前给我爹留了书信,他知道我的行踪。至于那个南宫逸,你不要让他知道。”   “那家伙让你伤心了吗?我去揍他,给你出气。”过无痕愤愤地挥了挥拳头。   “你带我到东魏,我就感激不尽了,出气的事情就不必了。一切皆是命。”   “一切皆是命?这听着不像你说出来的话……”过无痕还要再问,忽一眼瞥见秀容朝他摇手,便心知肚明,不再往下追问。   2   “这里就是东魏的京城吗?”马车停下,秀容就开始不停地叽叽喳喳,样子极其兴奋,没等慕容雪颜发话,率先跳下马车。   慕容雪颜淡然一笑,扶着秀容的手下了马车,四下打量着。   “过无痕,这一路上谢谢你了。你现在,还是快些赶去黄河那边帮宇文姐姐吧。”慕容雪颜对过无痕道。   “好。”过无痕并不推托,上了马后重新快马加鞭,朝目的地赶去。   这东魏的京城昊州,繁华尤胜麟兴。慕容雪颜携了秀容闲逛着,却是提不起精神。   “小姐,这支簪子好漂亮,看起来很适合你呢!”秀容在一个卖簪子的铺子前停下,看见一支仿白玉簪子,便拿过来为慕容雪颜簪在左鬓。   “小姐丽质天生,戴上这簪子后更显清丽脱俗,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啊。”那小贩老板在旁夸赞道。   “小姐,就买下这个簪子吧。”秀容摇着慕容雪颜的袖子。   慕容雪颜勉强一笑,应道:“好吧。老板,多少银子?”   “五两。”那老板含笑道。   斜刺里忽地插进一个声音:“老板,这簪子我看下了,我出十两。”   慕容雪颜与秀容不经意地回眸一望,却是一位穿着大红裙装的女子,看上去年约十七八岁,相貌艳丽,过于繁复的珠翠环钗使她显得过于俗气,此刻,她正携了两名与她年纪相仿的丫环站在其后。   “这位姑娘,这簪子明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马上要买下了,你凭什么抢?”秀容叉了腰,老大不客气地反问道。   “我家姑娘看上的东西,谁也别想抢。”那女子身边的一名丫环傲然道。   “凭什么?”秀容扬声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簪子我家小姐今天还就是要了!二十两!”   “五十两!”那红衣女子忙接口道。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簪子便由你买去好了。”慕容雪颜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嘴角,没有心思同她强辩。   “那,本小姐又不要了。”那红衣女子不屑地一笑,“我说,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钱,是这个老板请来抬价的呀?”   “随便你怎么想。后会无期。”慕容雪颜拱了拱手,甩掉这个不可理喻的女子。   大略在昊州的街上走了两圈之后,慕容雪颜对这个街道有了大致的了解:布庄、茶楼、酒庄、客栈,样样俱全,若在这里经商,发展会犹胜在北齐时期。从路上行人穿着看来,这里民风比北齐更为开放,北齐女子服饰,多以粗布为主,只有贵族女子才穿绫罗绸缎,而这里,贵族女子盛行的是穿冰绡,比起北齐服装的厚重,这儿的女子所穿衣服显得轻灵飘逸了不少。   看到一些女子穿着雪白的裙装,竟使慕容雪颜联想到了现代的婚纱。穿上雪白的冰绡的女子比起穿着其他色彩的服装的女子,更多了一份出尘脱俗的优雅气质。   “小姐,奴婢好像有点饿了。”秀容的提醒让慕容雪颜也觉得有些饥饿之感。   “去吃些东西。”慕容雪颜随意进了一间名唤“云来”的酒楼。从主仆二人一人清丽绝俗雪肤花貌,一人明眸皓齿秀丽可人,街上一路走来,十分引人注目。此次进了酒楼,自然也不例外。两个人方坐定,便有两个穿着有些痞气的男子蹭上来搭讪。   “小生见过美丽的小姐。”高高瘦瘦、看起来年约二十三四岁的那个男子对着慕容雪颜作了一个揖,满脸堆笑,“不知道小姐是何芳名,小生可否有幸得知?”   “好说,本小姐姓娘,单名一个亲字。”慕容雪颜忍住笑说道。   “娘——亲……”那男子将慕容雪颜所说连续起来,方反应过来,面露怒色。边上听见了方才一问一答的人皆大笑起来,使那男子更难堪了。   “乖儿子,再叫一声。”慕容雪颜“扑哧”笑出了声。这一个多月来,为了南宫逸,她一直愁眉不展,到今天才笑了一次,令秀容也觉得惊喜交集。   “小姐,小生只是问个名字而已,何必作耍?”那男子又道。   “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不一样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自称小生。”秀容假意自言自语,“有些人譬如长得比较像小丑的也出来冒充了。”   跟着慕容雪颜几年,秀容别的没学会,倒是更加伶牙俐齿了。   “我不跟你计较,我只问这小姐的芳名。”那男人脸皮相当之厚,并不理会秀容的挖苦,反而前进一步,身子前倾,将手抚向慕容雪颜的脸颊。慕容雪颜早有防备,灵活地矮下身子一躲,那男子扑了个空,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幸而关键时刻被同行的那人扶好。   “这位公子请自重。”慕容雪颜警告道。   “自重?我一见了小姐的美貌便不能自重了。小生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贾,单名一个富字。”那男生笑得十分猥琐,又指了指跟在一旁的男子,“这是我的随从夏天。”   “富甲天下?”慕容雪颜回味过来。传闻中的暴发户啊!看样子不是那么好惹的,与方才那个与她抢簪子的女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哦。   042 嫁时衣   慕容雪颜换上礼貌的笑脸,对贾富说道:“贾公子,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女子可高攀不起。”   那贾富只顾色咪咪地瞪着慕容雪颜,对她的话啊而不闻。   说话间菜已上来,秀容起来做了一个赶人的姿势,将阔少贾富和他的随从夏天挪开,嘴里嚷道:“走开走开,别打扰我们用膳。”   “一起吃吧。”那贾富仍是笑着,顺势在慕容雪颜旁边的位子坐下。   “吃个饭也这么麻烦。”慕容雪颜撇了撇嘴,唤小二来结账,接着离座。   “别走嘛小姐……”贾富现出流氓本性,将慕容雪颜拦住。   “让开!”慕容雪颜怒目而视。   “连凶起来的样子也那么漂亮。”贾富笑着,疾忙出手,叩住了慕容雪颜的下巴。   来古代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回让人吃豆腐!慕容雪颜大怒,左手甩出,一个脆生生的耳光甩在贾富脸上,贾富的脸上当下印下五个鲜红的掌印。   “你个小婊子,你还敢动粗了!”贾富气势汹汹地伸开手拦住慕容雪颜。“本少爷今天就不让你走了,你能怎么办?”   “敢对我家少爷动手,我夏天先赏你一巴掌……”那夏天正要出手,秀容眼疾手快,将他的手打下,骂道:“凭你这种货色也配对我家小姐动手!滚,要多远滚多远!”   “还真够辣!主仆两个都是极品!哈哈哈……”那贾富堵着去路,愣是不让慕容雪颜走。   这个时候慕容雪颜真心后悔起自己这三年来忙东忙西,就是忘了学些武功来防色狼。这个世道啊,长得稍微有些端正的人无论走到哪都带了几分危险。   “贾兄,你这是干什么?”传说中的救星终于出现了。   慕容雪颜返身一望,竟有些惊讶。   这个年约二十、相貌儒雅的青衫男子,长得真真像极了她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乍一看,倒像是那个同学穿越到古代换了服装发型!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认识认识这个姑娘。”贾富腆着脸笑了笑。   “认识?想认识一个人会动手动脚夫吗?”慕容雪颜冷笑,“你这种人不过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看见谁就臭显摆两下。”   “贾兄,正好我也在这里用膳,咱们一起。就别打扰人家姑娘用膳了。”那人打了圆场。   “呃……好吧。”那贾富似对这突然出现的男子有些忌惮,不敢多说什么,便走开了。   “等一下。”慕容雪颜情不自禁地唤道。   “姑娘是叫我吗?”贾富自作多情地回过头。   “不好意思,我叫的不是你。”慕容雪颜摇摇头。   “姑娘是问在下?”青衫男子回头,笑意盈然。   连笑容都像透了那个人,真是巧合吗?这个笑容,让慕容雪颜有些恍神。听那青衫男子开口,竟连声音也与那人一模一样……   “是。我是想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说话时慕容雪颜不禁晕生双颊。在这个时代,似乎女子问起男子的姓名是过于大胆了些……   “我叫段浩然。”那男子笑,使慕容雪颜联想到“青衫磊落”这个词。   段浩然……名字不一样,那人叫李明。那么,这是巧合而已。   “既然我们的名字你都知道了,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叫什么?”贾富趁机插嘴道。   “沐之晴。”慕容雪颜用了自己在现代的姓名。   是的,从此之后,她在东魏的姓名便是这三个字了。这世上,再也没有慕容雪颜。   这一段风波算是就此过去,慕容雪颜与秀容匆匆用过饭,找了间客栈投宿。   2   翌日,慕容雪颜与秀容又在大街上转了一圈,租下了一个四合院中的三个房间,供她们二人暂时居住。一夜的思考之后,她想好了在东魏的发展定向——设计新娘服。   既要设计新娘服,也得要像当初在鸣翠坊一样,先创造点成绩出来给人看见。   这个成绩?……   慕容雪颜左思右想,还是换上了男装,与秀容出了门,上街寻找契机。才刚出门,就看见一人往墙上贴告示,慕容雪颜近前一看,见那上面写的内容是城东尹家小姐半月后大婚,特寻设计大婚服装的能手,事成之后,赏金百两。   “这个尹小姐为什么要找人设计嫁衣呢?”秀容不解道。   “两位姑娘是外乡来的吧,连城东尹小姐的名号都未听说过。”旁边有一人出言解释,“这城东尹家与城西贾家,为京城两大首富。两家各有一个千金,同为十八岁。且在今年定了在同一日出嫁,尹家会贴出这样的告示,定是想在嫁衣上胜过贾家,出出风头。”   “那既然这样贾家是不是也贴了两样的告示?”慕容雪颜很有兴趣地再问了一句。   “自然。”那人促狭地挤挤眼睛,笑道,“这两家整日相斗,比财比势,这一次,可又有好戏看喽。”   慕容雪颜点头,算是谢过,尔后携了秀容离开,又往西边走去。两人走了许久,竟又碰到了昨日和她们抢簪子的女子,那女子十分骄横,一见了慕容雪颜便出言讥讽:“哪里来的乡下丫头?”   慕容雪颜知道对付这种财大气粗的大家千金,最好的办法是忍,因而不作声。   “喂,我家小姐同你说话呢,你怎的不出声,莫非你是个哑巴?”旁边一个丫环问道。   秀容气极,正要反唇相讥,被慕容雪颜以眼神制止。   “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我家小姐可是城西首富贾家的掌上明珠,贾千金。”那丫环叉着腰傲然道。   呃,这名字听起来诚然与那个贾富是一个套路的。看他们行事说话,和五六分想像的容貌,很明显的,这是一对兄妹。   既然是这样,慕容雪颜也没有兴趣再去了解贾家千金大婚之事了。看这贾千金的德性,定然是嫁衣上越点金缀银彰显荣华富贵越好。她才不要为这种人设计嫁衣。   “乡下丫头,你是野人吗,怎的不理人?”贾千金又挑衅道。   慕容雪颜恍若未闻,携了秀容转身离开。那城东尹家的告示贴了不少,慕容雪颜撕下了一张,在旁边的指引下进了尹家。   那尹家确是大富之家,门口一对大红灯笼招摇醒目,门开时,从大厅至院子中都用红毯铺就,及至进了内堂,处处镶金嵌玉,地毯是名贵的波斯地毯,桌子、椅子由白玉砌成,用膳喝水的器皿作用于是由上好绿玉制成,连端茶递水的丫环也是衣着光鲜,明艳照人。除了慕容雪颜,大厅中另有三人等候,看样子也是揭了告示的。那三人皆是年纪在四十开外的妇女。   “几位先候着,我家小姐一会就出来。”一名俏丽的丫环前来奉茶。   慕容雪颜将茶抿了一口,清香扑鼻,她对茶所知不多,但闻其香品其色,觉得实乃上品。   将茶品完,尹家小姐在丫环的搀扶下袅袅婷婷地走出来。慕容雪颜一看其相貌,倒有些失望。这般相貌,至多只能用清秀来形容,连秀容都比她漂亮。略圆的脸,尖尖的下巴,清澈的眼睛。另外几人大概也料不到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相貌平凡,表情各异。   “喜鹊,这几位就是揭告示的人?”尹家小姐相貌虽普通,说话时却是气度不凡。慕空雪颜一眼看出她修养胜于那贾千金。   “是。她们说能设计出令小姐满意的嫁衣。”喜鹊应道。   “既然这样,本小姐也不多说了,四位既然敢揭我尹家的告示,自然技艺非凡。本小姐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你们将设计的图样带来交给本小姐,谁的设计令本小姐满意了。本小姐便采纳谁的设计。”尹家小姐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敲定了事情。   “小姐,你连她们的姓名还有生平经历都未问……”喜鹊提醒道。   “没什么好问的。能凭真本事设计得出嫁衣的人本小姐才愿意结识。”尹家小姐不以为然地一笑。   倒是个有几分傲骨的富家小姐,与那整日在人前标榜自己是富二代的贾千金相比高了不止一个级数。慕容雪颜携了秀容离去,去街上买了大量纸张,并毛笔、墨水、砚台。   这可是很关键的一次设计。这次若能胜过那三个人,让这城东首富尹家的小姐尹双双穿上她亲自设计的嫁衣,她的知名度,可能会因此打响哦,这么一来,之后她要开拓市场,建立自己的产业,在东魏商界立足,也就指日可待了。   就是有一点,她觉得十分惋惜。在古代,人人都认定红色为喜庆的颜色,大婚断不可能采用白色的婚纱,好像到了民国的时候,西风渐进,一些遗少的家中若有人举行西式婚礼,还广被诟病呢。那么,这次的嫁衣在色彩方面的选择便只有红色这一种颜色了。红色……就算是红色的嫁衣,也可以设计得有异域风情,不失典雅高贵而又独特。一切,得看她的想象和努力了。   在北齐的时候,她有限的几次设计,是帮自己或别人设计“演出服”,嫁衣这么重要的服装,还从未涉猎。这次可算是挑大梁了。   043 心恍惚   一回到四合院中,慕容雪颜便投入到嫁衣的设计中去,她对这次的设计十分看重,力求精益求精,以自己的别出心裁的设计风格胜过其他三人。   想想在现代看过的古装剧,她一直觉得那种花苞领的设计十分大气。还有一方面,现代的婚纱,有拖尾的比不带拖尾的又更胜一筹。若,将这两者结合,把嫁衣设计成拖尾式,然后让尹家小姐雇两个漂亮的小孩子当花童。这个婚礼,一定会艳惊四座。主意打定,慕容雪颜开始提笔画样稿。稿子涂了又改改了又涂,如此反复多次,为了将整件衣服描绘得更清楚些。慕容雪颜画了正面、背后、侧面三个角度的设计图,她埋头设计整整两天,可说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自然也不知道外界的消息。   “小姐,好像后来又有三个人揭了告示。”秀容上街一转,便带来这么一个消息。   “无所谓,明天就要交稿。我相信我的能入选。”慕容雪颜成竹在胸地笑。   “我还听到一个消息。”秀容又说道,“城西的贾家本身开布庄,所以他们家的千金的嫁衣必然是由自家布庄设计。尹家此番这般大张旗鼓,想是有意压过贾家布庄呢。”   “贾家布庄……”呃,如果将来做了这一行,这会是个相当强大的竞争对手。那个贾家布庄的主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否则如何将一对儿女教养得如此骄傲跋扈?   慕容雪颜又将设计图取出来看了看,尔后自己照着样子临摹了几幅。就算这次被尹双双看不中,也只能说明尹双双并非她的伯乐,她相信她这匹千里马,还是有机会遇到伯乐,一展抱负的。   忙碌真是好事情,忙着忙着,一些人一些事便淡了忘了。   慕容雪颜如期带着设计稿去了尹府。她到的时间比较晚,之前碰到的那三个人先到,且争先恐后地将自己设计出来的图样给尹双双姐过目。   “尹小姐先看我的!”“先看我的!”“我的比较漂亮!”   ……   连坐在一旁的慕容雪颜与她身后的秀容都被这三个女人吵得头皮发麻,想来尹家小姐也有些不耐烦了,倒还维持着微笑淡然的模样。   “各位不要争了。按座位的顺序来。”尹双双声调柔和,自有威严。   “那先看我的。”坐在东边第一位的妇女得意地笑起来。   尹双双从她手上将图样接过。见那上面无非是采用传统的嫁衣款式,只是细节处又是嵌玉又是镶珠,极尽华藻,心下便是不喜。   “尹小姐,这嫁衣采用绣满牡丹的大红绫罗裁成,到时候一定艳冠京城,华丽无比。”   尹双双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慕容雪颜却从她的表情看出这第一个人的设计显然没有令她满意。   “尹小姐,看看我的吧!”第二位妇女起身道。   尹双双将图样见过,只觉其设计与第一个人并无不同,仍是以繁复的点缀为主,并无新意,当下草草看过,接过第三个人的设计图。   看样子,前面三个人的设计都不能入这个尹双双的法眼。若换了是那个贾千金,估计随便哪个的设计都能令她甚为满意。那可是个几乎要在胸前挂个招牌,上面写“我有钱”的女子!   “你的呢?”尹双双在慕容雪颜跟前站定。看眼前的女子,分明与自己年纪相若,尹双双还真不相信凭这样的年龄也能设计出令她满意的嫁衣。   “小姐请看。”慕容雪颜将三幅图一一展开,解说道,“这是正面图,这是背面图,这是侧面图。”   “你如何想到要多角度地将衣服的全部设计展现出来?”尹双双看着慕容雪颜,目带惊趣。   “这个自然,是非常有必要的。”慕容雪颜指着图纸,将自己设计的嫁衣的特色一样样解释出来,“尹小姐请看,这领口设计成花苞状的立体领,可以很好地衬托出修长脖颈;前襟用丝带穿上,系上之后效果修身、收腰,衬托出玲珑身段。裙摆后面带拖尾,设计成一米五的长度,令一男一女两个漂亮花童托着。袖口设计成外翻的喇叭袖,更显甜美。裙摆与衣服袖口滚一层镶金的边。而布料,采用大红真丝,既轻薄,适合夏季,又显得飘逸大方。”   “好!光看图样就觉得这衣服不同凡响!”尹双双赞不绝口,又对喜鹊说道,“喜鹊,告诉管家,把外面的那些告示全部撕了!就说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   “尹小姐那我们的……”其他三人面露不平。   “你们的设计缺少创意,不合本小姐的心意,不过,你们的设计若是拿到别家去,或许会有人愿意采纳。”尹双双笑道,“既然你们也算出了力,喜鹊,带她们去账房,一人十两银子。”   “谢尹小姐。”那三人欢天喜地地领赏钱去了。   这里慕容雪颜正要问这嫁衣放在何处定做,却听那尹双双开口笑道:“我尹家虽然不开布庄,却请了专门的裁缝制衣,如今你就拿图纸去给他们看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沐之晴。”慕容雪颜道。   “沐姑娘,随我来吧。”尹双双与喜鹊在前引路,慕容雪颜与秀容在后面跟随。   2   翌日,尹家的裁缝便采购了裁制嫁家所需的大红真丝来。其面料顺滑,颜色鲜艳,透气性强,而且垂感极佳,显得飘逸轻灵。   慕容雪颜又挑了一种透气不闷热,贴身穿十分软和的布料作为内衬,将设计的细节大意再次对裁缝们形容了一番。   尹家众裁缝投入了忙碌之中,慕容雪颜每日午后来一次,观看嫁衣制作的进度程度。   如此七日下来,整件嫁衣方全部完工。   那天,因为提前一天知道了嫁衣会连夜赶完,慕容雪颜一大早便来到了尹家,从裁缝手中接过缝制好的嫁衣细细端详。   这两三个裁缝的手艺还不错,衣服设计得有模有样的。   “尹小姐,我们把衣服拿到房间试穿,你意下如何?”   “好。”尹双双并无异议,一口答应,带着慕容雪颜到了她的闺房之内。   慕容雪颜闪到屏风之后,除去自己的外衫,将缝制好的嫁衣穿在身上。再次出来的时候,连尹双双亦直了眼睛,目含惊艳之色将她望着。   鲜艳的红衣衬托出她白玉般细致的肌肤,胸前的丝带抽系得恰到好处,益发衬托出弱柳扶风般亭亭玉立的身段,而衣服后面的拖尾迤逦在地,更显身姿曼妙,气质高贵。   “好美。”尹双双语气中颇有几分艳羡的意味。   “你看看,可有不满意的地方,还有四五天的时间,若是要改,大概还来得及。”慕容雪颜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尹双双沿着慕容雪颜身旁,细细将嫁衣的各个细节看遍,每一样皆按着慕容雪颜的设计而定做,并无不妥之处。   “表妹……”突然传来的男子声音,让两个女子都吓了一跳。   慕容雪颜闻声望去,见来人竟是那天在街上偶遇的段浩然。因为他相貌像极了她的旧相识,她对他还算印象深刻。   她转身的一霎那,身着嫁衣的绝美娇颜便倾刻映入段浩然的眼帘。   美丽,脱俗,带着高贵雍容的气度……段浩明心中自然而然地涌现出赞美。   “表哥,你不好好在家等着当新郎官,跑到我这儿干什么?”尹双双笑道。   这一对表兄妹的感情应该蛮好的,因而言笑之间会如此轻松随意……呃,不会尹双双要嫁的就是她的表哥吧?在古代好像表兄妹之间通婚这种“亲上作亲”的风气并不算奇怪。   “哦,我是来找姨丈的,姨丈不在,我便来看看你。这位是……”   原来,才过去几天,他就不记得了。慕容雪颜一度还以为这张脸像个风向标一样让人过目不忘呢,看样子,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这是为我设计嫁衣的沐姑娘。她穿上嫁衣是为了让我看花色。”尹双双简略地介绍着,转而又笑道,“表哥,你那未婚妻最后不粘你吗,怎么你有空来我家?”   呃……误会,误会。这段浩明要娶的不是这个表妹尹双双,而是城西的那个贾千金。   “既然你有要事,我先去书房等你。”段浩然似乎并不喜欢听人提及自己的那个未婚妻。   尹双双笑了笑,不再多言。   眼见得那段浩然走远了,纯粹是出于好奇,慕容雪颜印证性地问上一句:“你表哥要娶的,可是那个贾千金?”   “是啊。而且他们和我成亲是同一日。”尹双双补充道。“若不是我姨母去世得早,断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这就是在这个婚姻不能自主的时代的无奈了……所有的婚姻概括起来就是八个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像当初她与南宫逸……甩甩头,将这个突然涌现的念头甩掉。这里是东魏,不是北齐。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南宫逸?   044 好生计   转眼间尹双双大婚之日到来,为了让她在婚礼现场更加绝艳惊人,慕容雪颜亲自为她设计了妆容。尹双双五官的亮点是一双清澈的眼睛,慕容雪颜细细地为她描眉,画出精致眼线,并用自制的睫毛膏帮她将睫毛涂得又浓又密,更显得一双眼光流光溢采。尹双双的鼻子不够高,慕容雪颜便在她鼻梁两侧打上一种在街上淘到的类似于现代的鼻影的带一些荧光的粉底,使她的鼻梁显得有立体感一些,并在她眉间用朱砂点几点,如同在眉间点了一朵花。满头青丝,则挽成飞天髻,将同样按照她的方式设计的纯金皇冠卡在前面。   经过慕容雪颜的精心妆点,尹双双竟与平日判若两人,眉目如画,额前不垂刘海,将略圆的脸蛋修饰得长了一些,少了些孩子气,多了分女人味。   “小姐你好美!”喜鹊赞叹道,“比平时美了好多!”   “尹小姐以后天天可以这么美啊。”慕容雪颜笑道,“等她成亲之后,你们记得每日帮她梳洗打扮时多用点心就好了。”   正说着,外面喜娘已来催促:“吉时就要到了,新娘子快上轿吧。”   “喜鹊,帮你家小姐蒙上盖头。”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操心到底,这道理慕容雪颜还是懂得的。何况慕容雪颜对这大方而有个性的尹双双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喜鹊笑着真丝裁就的红盖头盖在自家小姐头上,扶着她出了门。   而在城西,贾千金也穿了一身华丽至极的嫁衣,蒙上盖头,坐上了花轿。   “喜鹊,为什么小姐不是在家里等新郎官来接,而是出去呢?”慕容雪颜又看不懂尹家的行为了。   “沐姑娘你有所不知,昊州城内有一座月老庙,据传其灵验无比,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都必须去拜一拜月老,然后在庙中等新郎来接。”   慕容雪颜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今天尹双双与贾千金是同一天成婚,万一,新郎官来接新娘子的时候接错了新娘子呢。哈哈,那情况不是与《上错花轿嫁对郎》中的情景一致了?   城东尹家富甲一方,嫁女儿排场自然极大。光是嫁妆便足足有四十多个箱子,挑夫就占了大半条街道,在新娘花轿前面,两个年约十岁的漂亮女孩各提了一只篮子,满大街地洒着金粉。一路之上锣鼓喧天,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正热闹着,迎头来了一班同样规模浩大场面非凡的娶亲队伍,却是城西贾家。   道路突然显得拥挤起来,两家的下人互不相让,贾千金更是在轿内高声叫嚣:“来福,来喜,别让路,凭什么让他尹家的人先走?”   众人想着那尹家千金如果也不肯善罢甘休,估计这回有好戏可看了。孰料那尹双双命轿夫停轿,自己在喜鹊的搀扶下出了轿子,将盖头往头顶上一掀,众人正惊骇着,只见尹双双婉静地开口道:“大家安静一下,我有话说。”   慕容雪颜站在尹家的队伍中,且看尹双双作何表现。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若在今天起了冲突,岂不是不吉利?何况,贾家妹子要嫁的是我的姨表兄弟,今日之后我还要称呼她一声‘嫂子’,尹威,尹仲,咱们先靠路边退着,让贾家妹子先行。”   不急不缓地将一番话说完,尹双双将盖头重新盖上,曼步回了花轿之中。   “好!”众人为尹双双的气度所折服,当下交口称赞,这是一个无形的交锋,贾家明着占了便宜,事实上是输了气度。   这一个小小风波就此过去,两家娶亲队伍沿着不同的道路朝同一个目的地——月老庙走去。   不知道到了月老庙之后又会起什么样的风波?慕容雪颜想到这里,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那个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有钱的贾千金若是在众人面前出丑,会是什么样子?   2   城东与城西两大富户同时在月老庙落脚,其场景堪称壮观。放眼望去,庙外的空地上皆停歇着嫁妆箱子,数目繁多,令人目不暇接,喜娘、仆妇、陪嫁丫环,站在大殿中央,黑压压地占了一屋子。   庙中的庙祝早为今日的情况作好了准备,两个蒲团,两柱香,并不有所偏颇。尹双双与贾千金各除去了盖头,并排跪下。   尹双双虔诚闭目,那贾千金却睁了一双眼睛,不住地四下打量。   庸脂俗粉……瞧这妆浓得,这衣饰俗艳得,再看这个酷似水母阴姬的造型。慕容雪颜心里是摇头,再摇头。   外面早站了一干看热闹的人,这一次两个同日出嫁的新娘子的排场服饰自然又被互相品头论足一番。嫁妆上,二人是不相上下,服饰妆容上,艳丽庸俗的贾千金与公主般高贵清丽的尹双双明显不是同一个级数的。   “喂,怎么又是你?”贾千金一见到慕容雪颜,一张画得认不出本来面目的脸便拧得有些变形。   “贾小姐,你马上就要嫁得如意郎君了,恭喜你。”慕容雪颜笑。   “这还用你说。”贾千金横了她一眼,“我说尹双双,你今天身上戴了多少金银珠宝啊?”   “只有头上金冠、颈中项圈、腕上手镯。”尹双双如实应道。   贾千金满脸不屑,撇撇嘴道:“就这么点?我头上凤冠是纯金打造,颈中项圈上缀满玛瑙,手上玉钏、金手镯、脚上还有……”   “贾小姐,那你睡觉的时候,是将这些金银首饰取下来呢,还是戴着不放?”慕容雪颜笑问,“戴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睡觉,你会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我……”贾千金手一挥,傲然道:“你个乡下丫头,本小姐今天出嫁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小姐,吉时要到了,快些将盖头盖好吧。”两家的喜娘同时来催促。   两个新娘同时盖好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回了轿中,等候新郎官前来迎娶。   隐约间能听到锣鼓吹吹打打的声音,那贾千金按捺不住,在轿内嚷道:“可是段郎来了,可是段郎来了?”   来的不是段郎,是尹双双的未来夫婿,城北司马孝廉家的公子。   那男子年约二十上下,相貌周正,与尹双双还算般配。   司马家的公子将尹双双接去,慕容雪颜算是正式完成任务,没有再跟过去,亦不在月老庙逗留。   所以,直到第二日她才知道,那一天,一直等到夕阳西下,贾千金也没有等到她的新郎。   “也许,他是有事情耽搁了。”贾千金对段浩然向来是痴心一片,等足了一个时辰,仍是自顾找着理由为段浩然开脱。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而新郎官,始终没有出现。   贾千金难堪地命轿夫将轿子抬回娘家,怨恨从心底生起……   3   贾千金的父亲贾万两次日带了一众下人与女儿一起去段府兴师问罪。   慕容雪颜是无意之中路过贾府看到了贾万两。这不望不知道,一看吓了跳。这贾万两的这张脸,真真像极了在现代害得沐之晴死于非命的那个君问天。就如段浩然之于李明,乍一看,就像是同一个人换上了古装。   届时,贾千金已成为了整个昊州城的笑柄,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成婚当天,还未正式拜堂便被夫婿抛弃。彼时慕容雪颜只是无数个听客看客的一员,并不知道这阵风后来会波及到自己的身上一来。   段家的答复更令人吃惊,原来那段浩然前一日根本没有回家!   好好的一桩婚事,就那么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吹了。   找不到段浩然,段家虽给不出交代,但贾家也对此无可奈何,双方便就此各自散了。   而这段曲折之后,慕容雪颜为尹双双设计的嫁衣及其头上梳的飞天髻与额间点朱砂的妆容,这三样都成了昊州城内的一大流行趋势。   也不知道那些富家小姐是从何处得知慕容雪颜的住处,不出三天就有人找到四合院来,请求慕容雪颜为自己设计嫁衣及出嫁化妆。   这样一来,慕容雪颜有了新的想法——可以在昊州开办一个类似于现代婚纱店结合美容院的场所,专门提供特色服装设计与化妆、造型。   她接下了三个富家小姐的嫁衣设计,一面悉心设计嫁衣款式,一面在街上醒目处张贴告示,招纳高级裁缝若干、化妆高手若干。   她接下的第一位林小姐的脖颈比较短,她为林小姐设计的嫁衣是深V领,露出迷人锁骨,使脖颈显得不那么粗笨,嫁衣设计成广袖,腰间以加宽的腰带装饰,显得纤腰不盈一握,林小姐的脸型较长,成婚当日,她为林小姐设计了双环髻,前面修以整齐平刘海,掩饰了脸型过长的缺点。   第二位余小姐有着十分明显的肚腩,她为余小姐设计的嫁衣采用了高腰韩版的款式,使人注意不到“腹下乾坤”,袖口采用灯笼袖,边上缀以蝴蝶结,乍一看,有几分韩服的味道。那余小姐也是一张圆脸,慕容雪颜为她亦设梳了与尹双双相同的飞天髻,不同之处是在额前留了一片斜刘海。   ……   如此下来,慕容雪颜在昊州城有了一定的名气,便下定了决心,在一个半月的时间内招聘了五个化妆高手——便是现代的化妆师,并加以紧锣密鼓的培训;又招聘了两个裁缝,专门裁制由她亲手设计的服装,并招聘了一名负责日常粗活的小厮、一名做粗活的丫环。   045 乞巧节   七月初七,乞巧节。   慕容雪颜选在这一天让自己的“晴芝美容中心”开业,是因为这一天在昊州城的月老庙中会举行盛大的“乞巧会”,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小姐都会参加,除了摆筵席,吃时令瓜果,这更是一场争奇斗艳的盛会。自然,在出门之前,这些小姐一定会使劲地将自己往漂亮里打扮,以求艳冠群芳;而据慕容雪颜猜测,也有一些有了情郎的女子,会借着参加“乞巧会”的由头,与情郎约会,那么,她们更要打扮得美若天仙,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可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爆竹声噼哩啪啦过后,慕容雪颜出列,将手一拱,对周围看热闹众人说道: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值此七夕佳节来临之际,晴芝美容中心开业,本店负责为各位姑娘小姐化妆,设计服装、发型,沐之晴非常欢迎各位姑娘小姐们前来捧场!”   “好!”众皆拍掌叫好。随后便有一个姑娘上前,对沐之晴说道:“沐老板,不知道价钱方面是怎么算?”   “这位姑娘问得好,沐某正要与大家公布一下价位:妆容分三种:日常妆,一两银子一次;宴会妆,三两银子一次;新娘妆,五两银子一次。今天刚开业,我宣布,为庆祝开业之喜,今天、明天、后天,为期三天的时间里,所有化妆均按半价计算!”   “那先帮我化个妆吧。”那姑娘忙笑道。   看她的表情,隐有少女的脉脉娇羞,似是与情郎有约。慕容雪颜唤了一名小厮搬出桌椅,又唤了一名化妆师来,与她耳语几句。那化妆师会意,令那姑娘坐下,将化妆品一一取出,摆放在桌子上。当着众人的面,按着平时化妆的步骤,先在那姑娘的脸上淡淡地施一层底粉,再在她的眉、眼、两腮各处细细着妆。那姑娘皮肤雪白,相貌只是中人之姿,然而左颊一个酒窝为整张脸增色不少,使人一看便有好感。化妆师便以她的双颊为重点,画上精致腮红,使整个人望上去白里透红,气色更佳。   一个妆化下来,那姑娘如同变了一个人,原本平凡的容貌变得娇艳无比。众人均望见了全过程,不由得拍掌叫好。   “这位姑娘,看你今天的样子,是要去与情郎相会吧。”一名围观者取笑道,“你情郎今天肯定会被你迷死哟!”   “沐老板,多少银子?”那姑娘心花怒放,笑逐颜开地问道。   “这是日常妆,一两银子。”慕容雪颜笑道,“本店负责收钱的是秀容姑娘,你把银子给她即可。”   那姑娘银子还未交付,便另外有三个姑娘亦走进了美容中心,雀跃道:“我也要化个妆!”“还有我!”   慕容雪颜抿嘴一笑,心中暗喜,看样子她的决策是对的,第一位姑娘当着众人化妆,具有打广告的效应。看起来,她还得感谢那个勇气可嘉的姑娘呢!   慕容雪颜将那三个姑娘引入店内,坐在梳妆台前,让三个化妆师开始工作。   ……一个早上下来,晴芝美容中心的生意还算不错,在人最多的时候,连她自己也要亲自动手,除此以外,另有两个即将出嫁的姑娘定制了新娘服。   就像在现代的工作方式一样,慕容雪颜制定的工作制是中午休息半个时辰,晚上到用的晚膳时候便下班。   忙碌了一整天,慕容雪颜感觉整个人都累得都要跨掉了。众人都下班之后,她与秀容一同清点了今日的收入,堪堪竟有五十两银子。除去购买胭脂水粉的费用,及支付给化妆师的薪资,至少还有差不多二十两净收入。不过,今日是乞巧节,又恰逢盛会,来往的人自然比往常多些,她选在今日开业,是选对了。至于平时的生意如何,这又得看她的实力了。好在,这个行业在古代是没有竞争对手的。她这店目前在昊州城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2   晚间,慕容雪颜坐在院中望月。   七夕,被称为中国的情人节,是一个自古以来都非常重要的节日。女孩们在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晚上,对着天空的朗朗明月,摆上时令瓜果,朝天祭拜,乞求天上的仙女能赋予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让自己的针织女工技法娴熟,更乞求爱情婚姻的姻缘巧配。   爱情……   秦观的那阙亘古流传的词在脑中浮起,平白添了几分愁绪: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原来还是不能忘记吗?案上设有笔墨,她提笔写下,一面满满的字——南宫逸南宫逸南宫逸……直到整张纸上占满他的名字,她才搁下笔。负气地将纸拿起,整张揉成一团,扔掉。   南宫逸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呢?一别数月,他可能另外娶了美娇,娘,还是,他再次与燕贵妃死灰复燃……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为什么还要想他,为什么?   这样一个夜晚,不同的地方,南宫逸同样在星光月色下,想着自己与慕容雪颜的爱情。   初初相见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拼命想与他撇清关系,解除婚约的任性女子,后来,机缘巧合下,他们数度共患难,当她对着他唱歌的时候,除了惊艳之外,他能完全肯定他心中没有升起别样的情愫吗?或许,爱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他一点一点发现她的美,她的好,她的闪光点,发现她美丽的外表下更美好的内心。   可惜,当他懂得要放下一切的时候,已是太迟。   他曾经想过珍惜她的。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还放不下云儿,然而他告诉她,他只想把握眼前,珍惜眼前人。可笑,他终究做不到,为了云儿伤了她。当她绝望而破碎地哭泣的时候,他却还不知道,自己伤她有多深。   她会离开,是被伤得体无完肤,完全看不到希望了吧?   她会去哪里?那次酒醉的时候,她无意泄露了自己来自未来时空的秘密,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有可能,通过某种途径,回到了她自己的那个时代?   他们还会再见吗?若,她已回到她所说的二十一世纪,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不属于她自己的时代……   不,他宁可相信她只是去散心了,去了另一个国家。然后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笑靥如花地站在他面前,脆生生地唤一声:南宫逸!   雪儿,雪儿,雪儿……   天旋地转,满世界都是她的脸,她的笑,她的丝缎般的长发……   举樽向天,一杯梨花春灌下,他想起自己那日在相府的见闻。   那是赈灾之后回朝,他首次私下拜访慕容雪颜的父亲慕容睿。他会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从前自己看不惯的“老书袋”,是为了探听她的消息。   看慕容睿的样子,显然知道女儿的去向,半丝忧色全无。   “来得正好,这是雪儿留下来的休书,从此之后,我们两家再无任何瓜葛。”慕容睿不那么客气地将一张纸递到南宫逸手上。   吾妻慕容氏,成婚两年之后未孕。犯七出之条中“无所出”之条,特立此休书,从此之后,一刀两断!   休书……她就那么想与他“一刀两断”?连休书都自行准备了。他拿着休书,感觉整个世界都灰了下来。   “岳父,雪儿她,她去了哪里?”他颤声问。   “她去了哪里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从此之后她会活得很好。”慕容睿目光凉凉地扫过他,补充道,“另外,不必再唤老夫‘岳父’,你我从此之后井水不犯河水。”   从相府回去的时候,豪雨如注,他没有打伞,任由大雨将自己的身体浇灌,让身体的痛楚来使自己忘记心口的痛。   他去了路边一个酒寮,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雪儿,雪儿……”那一天,他连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仍含糊不清地念着她的名字。   是谁说酒能消愁。为何,为何他还是那么般愁,想忘记的,还是不能忘却?恍惚想起他们一起大醉的那一次。她举着坛子,像个男子般往口中直灌。   她说,酒是个好东西……   骗人,这些都是骗人的。酒根本就不能帮助他。   这个本该团圆的夜里,南宫逸独自坐在庭中,仰天长叹,思绪如潮。   046 美容院   晴芝美容院的生意逐渐步入正轨,慕容雪颜退掉了原先居住的房间,自己住在了美容院。   临近中秋,选在中秋节当日成亲的姑娘为数不少,慕容雪颜又接下了不少化妆、嫁衣的生意。在此前,慕容雪颜又陆续招聘了几个设计嫁衣图样的能手,美容院的规模更壮大了。   这天,美容院中正有几个客人在化妆,门外小厮匆匆来禀,说一个公子带了几个下人来闹事,说是晴芝美容院坑了他家娘子。   慕容雪颜亲自出去主持大局,不时想着近来可否确实出过如那人形容之事,结果,她一看到了那个“公子”,差点忍俊不禁——   那人压根不是什么公子,而是贾千金假扮的,乖乖,除了再明显不过的耳洞,她连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没有洗干净呢!再走近一些,能闻到很明显的脂粉味……   “你就是沐之晴?”贾千金佯装初次见到慕容雪颜,傲然道。   这个动作这个动作……这恨不得向全天下标榜自己是富二代的贾千金,其经典动作就是仰起头,目中无人。   “正是在下。”慕容雪颜强忍笑意,正色道。   “本少爷的新婚妻子昨日在你的这个什么美容院里化了妆,今天早上起来,整个脸都肿了,喏,你看。”说罢将一个蒙了面的女子拉到身边,当着众人将她脸上的丝帕拉去。   “哎呀!”那些本来在化妆的女子注意到了动静,均吓得花容失色,无心再坐,纷纷离座,前来看贾千金身边的女子。那女子一张脸红得骇人,高高肿起一块,慕容雪颜一凑近,闻见若隐若现的朱砂与面粉混合的味道……   好拙劣的手段……   “贾小姐,沐某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好像还没有断袖之癖嘛,这个妻子是何时娶的?”慕容雪颜笑语盈然,三言两语将贾千金的伪装揭破。   “你……你怎么知道?”贾千金叉了隐得很深的水桶腰,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了。   “贾小姐,你脸上的胭脂都没洗干净哦。下次扮男装之前,记得把脸洗干净一点。”慕容雪颜好整以暇地嫣然一笑。   “……”贾千金无言以对,思忖半日方道,“然而这姑娘昨日在你这里化妆之后皮肤变成这样,这、这是事实!”   “是吗?事实是,这姑娘脸上的‘红肿’,是面粉加了朱砂涂出来的。”慕容雪颜敛起笑意,微怒道,“贾小姐,以后不要在沐某的面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另外,沐某倒是很想问问你,究竟沐某是哪里得罪了你,要你这般蓄意诬陷?”   “你定了那么多嫁衣,让我爹布庄的生意大不如前,就是你的不对!”贾千金叫嚣道。   “大家做生意是各凭本事,你爹的布庄留不住生意是他自己的问题,与我有什么干系?”慕容雪颜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反正,我就是看不惯你春风得意的样子,你等着,看我怎么整你!”贾千金咬牙道。   “贾小姐,你认为这样很有意思吗?”慕容雪颜动了真格,一张俏脸上布满怒容,“你与其有时间操心怎么对付别人,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   “你……”贾千金说不过她,隧带了随身众人,叫道:“我们走!”   将贾千金打发走了,美容院重新恢复了平静。慕容雪颜却犯了愁。这个骄傲跋扈的富二代,改天不知道还会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对付她?开办了一个美容院已经让她消耗许多脑细胞了,居然还要允出部分来想着应对这个女子,她也混得太悲催了吧!想当初在北齐,她可是混得风生水起,除了被设计过“毒酒”事件,什么跟头都没栽过!   2   贾千金的话说了七天之后,慕容雪颜就看到了她使出的手段——   这个家里钱多得不得了、并且闲得发慌的富二代,居然强行租下了晴芝美容院对面的一户人家的房子,开办了一个“千金美容院”。   开业当天,贾千金雇了杂技团来舞龙舞狮,烟花爆竹不断,热闹非凡的氛围吸引了大批人看热闹,慕容雪颜命秀容前去察看。   秀容来到千金美容院的门口,只见那贾千金正在对众人宣布道:“千金美容院今日隆重开业,欢迎大家前来捧场,为庆祝开业之喜,本美容院开业前七天所有化妆、裁衣通通免费!”   “真的免费吗?”一些人不相信地反问。   “没错!在此之后所有化妆的收费通通按三两银子一次计算。”贾千金爽快应道。   “那你这里也裁嫁衣吗?”一位姑娘出列问道。   “自然。我爹是城西贾家布庄的东家,我这里有最好的布料。”贾千金面露得瑟。   “那帮我化个妆。”那姑娘忙走进美容院中。   “还有我!”“我也要!”“我过几天要成亲了,我要订嫁衣!”“好可惜啊,我在对面晴芝那里订了嫁衣,价钱可贵了。”   ……   秀容将听到的内容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慕容雪颜,面上不免有不平之色。   “那个城北的林姑娘昨天才在我们这里订了嫁衣,今天就差点反悔了!”   “这就是合同的作用了。”慕容雪颜笑容淡定。这一次,她接每一件嫁衣,因其工程繁复,为防客户半道反悔,她都是要求对方签定合同的。如若违约,对方要赔偿百分之六十的违约金。   只不过,那个贾千金竟然想出了免费化妆的方法来招揽生意!免费……她家里别的不多,就是钱多的花不掉吧!七天的免费,对晴芝美容院定然有不小的影响。而她连这边的价位都没有打听清楚,就定下了所有化妆都按三两计算的价格。晴芝美容院好歹也开业有一段时日了,有了一定的客户源,许多富家太太与千金都时常会来化妆、束发,而且,据说那贾家虽为富一方却是为富不仁,在昊州城树敌不少,因而一些人因为这一层的关系,大约也不会光顾那个千金美容院。   目前,慕容雪颜的计策是按兵不动。眼看着千金美容院客进客出,生意极好,慕容雪颜没什么表情,秀容却是按捺不住了,而且,连日来生意差了许多,连雇佣来的化妆师们也有点心思活动了。   千金美容院开业的第四天,慕容雪颜趁了午后闲暇之际,召集所有的员工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   “我知道,对面的千金美容院开业,对我们这里确实存在不小的影响。但我相信,实力能证明一切。我们这里用的是最好的胭脂水粉,有最高超的化妆技术,最新潮的嫁衣设计,而且我们这一个月来也确定了不少客户。所以我相信,最近的生意低迷只是暂时的,过不久我们这里又会恢复往昔的好生意。”慕容雪颜语重心长地说道,“另外,就算我们美容院生意萧条了,在薪资待遇方面我绝不会少付给大家的,大家请管安心待着。”   “没错!那边不是说免费七天吗?七天,得耗费多少财力人力,我们就让他们损失去!”秀容附和着大声说道。   “好!沐老板和秀容姑娘说得不错!”好几个人出声表示赞同。   慕容雪颜与秀容互望一眼,各自流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这个晚上,慕容雪颜亲自下厨做饭,与秀容相对用膳。从她穿越到这里重生以来,秀容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她从前一直视杜兰若为好朋友、好姐妹,而秀容,何尝不是她的好姐妹?   “小姐,你做的菜真好吃。”秀容赞赏地一笑,“前阵子一直吃我做的难吃饭菜,真是苦了你了。”   “秀容,我记得你似乎与我同年。”   “是,我也是冬天生的,比小姐还小十天呢。”秀容笑道。   慕容雪颜想到一事,说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哭,陪我笑;在我的心目中,你早就如我的亲妹妹一般了。以后,你不必叫我小姐了,我们既然同年,你直接唤我雪颜即可。”   “这怎么可以,小姐终究是小姐。”秀容又是惊喜又是不安。   “在我的观念里,人与人本来就是平等的。何况,我们同在异乡,不是什么小姐丫环。这条路,要好好走下去,我们必须要相互扶持。”慕容雪颜诚恳地说道,“难为你这么多年为了我,蹉跎光阴了。我记得,在王府,似乎有一个小杨喜欢过你……”   “那不是喜欢。那是他一厢情愿。而奴婢……我那个时候,也不懂得感情。”秀容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道。   慕容雪颜见她晕生双颊,方想到最近秀容似乎较从前有些不同,常常会走神,会望着什么物体发呆。   “秀容,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我……”一语未尽,红晕又浮上脸颊。   “我们既然姐妹相称,这种事情,你总不要瞒我吧。”慕容雪颜笑道。   一向口齿伶俐的秀容,竟也会这样欲语还羞。看样子,她是真的陷入情网了。只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是段浩然段公子。”秀容给出的答案出乎慕容雪颜的意料。   竟然会是那个与她在现代的校友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现代的那一位,因为在大学时代追了她两年,多次表白,而令她印象深刻。但古代的这位……   以秀容秀丽可人的模样,也不算辱没了那段浩然。只是,那段浩然不是贾千金的未婚夫吗?虽然,他在成亲当日逃了婚,下落不明,但他的行径自是得罪了贾家了。秀容若想与他在一起,只怕会很难哦……   “那天,我去漱芳斋采办胭脂水粉,被几个无赖调戏,是那段公子过来帮我解的围。”秀容说道,“所以,我的心里,就留下了他的影子。后来,我们再次在一座桥上相遇。便闲聊了一番,他告诉我,他在大婚前一日突然想到,婚姻关系着一生的幸福,他不想娶那个他一点好感都没有的贾千金。然后……”   “他是不是说你可爱?”慕容雪颜妥了一口汤,心满意足地喝下。   “雪颜,你怎么知道?”秀容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我这是歪打正着。”慕容雪颜夹了一只鸡腿,放到秀容碗里,“快些吃饭吧,再不吃要凉了。”   047 尹双双   贾千金的美容院免费化妆刚做到第四天,便出了状况。   慕容雪颜与秀容都没有亲眼见到真实场景,所有她们的所知都来源于美容院中小厮在外面听来的传闻。据说,是一个住在城南的胡姓姑娘,在千金美容院开业的头一天便在他们家订了嫁衣,而到了出嫁的吉时,那胡姑娘收到了嫁衣,才发现那嫁衣设计尺寸过于紧了一些,并且前襟的纽扣没有完全弄好。更糟糕的是,她发现纽扣问题的时候正是与新郎官拜堂的时候,当时宾客满堂,那些没固定好的纽扣齐体“分崩离析”,让她连嫁衣内的大红肚兜都让所有人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样一来,她在新婚之日丢尽了面子!胡家姑娘气愤非常,成亲次日便带着这件劣质的嫁衣来找贾千金理论,并表示自己实在后悔一时贪图小便宜才会在新婚之日出丑,提醒众姐妹们不要再上当,被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千金美容院给骗了!   那贾千金也是个不饶人的性子,一直是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明明是自己有错有先,居然还跳起脚来和那胡姑娘大吵了一架,结果,自然弄得不欢而散,连原本订好的嫁衣也退了一大半,纷纷投入晴芝美容院。   据慕容雪颜估计,贾千金这一免费,引来的顾客自然良多,然人人都是赶在这七天之内,那贾千金人手不够,嫁衣自然赶急了些,这就出了纰漏。那贾千金也真是小姐脾气,不懂得谦让,明明理亏,还半点不让人。就她这个态度,迟早有一天,她的美容院会关门大吉。   果然,这美容院开到第六天的时候,又出了状况。而这次的状况却不是外界的关系,是因为……   贾千金的行为过于浪费财力物力,触怒了她的父亲贾万两。于是,贾万两带着一干下人前来千金美容院,要求女儿将美容院停止。   当然,这一回看热闹的人也绝不比开业那日少。   令慕容雪颜意想不到的事是,那个贾万两竟然来到了晴芝美容院。不是为了所谓的“参观”,更不是为了向慕容雪颜宣战或道歉,而只是专程来看一看是什么人让他的女儿费尽心机对对付。   来到古代那么久,慕容雪颜从来没有如此惊骇过——   这个富甲一方的贾万两,竟长得和那个在现代将她推下楼,害得她一命呜呼的君问天长得一模一样!   同样财大气粗的嘴脸,同样不可一世的模样,简直让慕容雪颜怀疑君问天估计就是贾万两千百年之后投胎转世的。   “你就是沐之晴?”贾千金那目中无人的傲然表情明显是得了父亲的真传,看那眼神……   慕容雪颜第一眼看见贾万两,便没半点好感。不为别的,为他那张与君问天毫厘不差的脸,便能让她从头到脚都看不惯了。   “是。我是。”慕容雪颜不卑不亢,淡淡说道。   “以你的年纪,能将一个美容院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确是不错。也难怪千金会败在你手上。”贾万两似乎略低了低头。   这一低头就低出了问题。   那贾万两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容雪颜,像是要把她望得吸进眼睛里面。   这个眼神……   用闻都闻得到发,春的味道……   慕容雪颜暗叫不妙,努力当作对这火热的眼神视而不见,说道:“贾老爷,你的话若是说完了,就请离开吧,本店不招待男客。”   “有个性,本老爷喜欢。”贾万两完全换了一副嘴脸,春,   情泛滥得要多厉害有多厉害:“沐姑娘,本老爷保证,一定会娶你当十姨太。”   “十姨太……”秀容惊呼,话不经考虑地说出来,“贾老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娶九个小老婆,会不会……”   “住口,你这丫头,在胡说什么?”贾万两恼羞成怒地拉下脸来。   “秀容。”慕容雪颜拉了拉秀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乱说。秀容吐了吐舌头,闪到慕容雪颜的身后,不再多言。   “贾老爷,你若看到了我的真实面貌,只怕不会这样说了。”慕容雪颜坦坦荡荡地一笑,将额际的刘海尽数朝上捋起,那条疤,从来到东魏、开办了晴芝美容院之后,她便每日用粉底精心修饰,让人完全可以忽略,而今日,当着贾万两的面,她将粉底全部用手绢擦去,露出那条长长的疤痕。   未料,那贾万两却不为所动,笑道:“就算有疤,仍是个极美的姑娘,而且又那么有个性,有本事,总之一句话,本老爷要定你了。”   “贾老爷,感情是要两情相悦的。勉强又何来幸福?”慕容雪颜耐心地劝导着,希望打退他这要命的念头。   在现代,她就恨透了那个君问天,而到了这个时代,她才不要和这个长了同一张脸的家伙有任何的瓜葛!天哪,他的目的是让她当“十姨太”!一想到大学时看过的《金瓶梅》中妻妾争斗的情节,她就一个头要变成两个大了!在靖王府的时候,连上侧妃侍妾,不过四人,已经让她觉得吃不消了,今天告状,明天捉弄,后天找茬,女人一旦被关在深院中无所事事了,便会什么样的念头都想得出来!   总之,绝对不可以和这个贾万两扯上任何关系!   “谁说勉强没有幸福?”贾万两态度空前的和善,笑道,“本老爷的七姨太和九姨太本来是别人的老婆,是本老爷硬抢过来的,本老爷现在看她们,可好得很哪!”   连别人的老婆也抢……这真是钱多了没王法了。慕容雪颜打了个寒噤,脑子里不停地转过如何脱身的念头。   贾万两对她的这个念头叫什么——垂涎!和在北齐时的那个万三千是如出一辙!在北齐的时候,尚有南宫逸救她脱离虎口,而这一次。   怎么办怎么办?   “本老爷近段时间比较忙,等过阵子闲下来了,就接你进门。”贾万两竟是一副不容置喙的口气。   进门……慕容雪颜觉得头大如斗。她狠下心离开了挚爱南宫逸,后来却要进这个当她父亲都嫌老的老头子的门吗?   这一刻,她突然那么希望南宫逸就在身边。希望他,仍像从前那样,在她陷入危难的时候,带她走。   “那我也清楚明白地告诉贾老爷,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的!”慕容雪颜咬牙道。   “等着瞧吧,在这昊州城里,只要本老爷看上的,还没有得不到的!凭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都得乖乖地从了我!”贾万两语态十分嚣张。   贾万两离开之后,慕容雪颜十分郁闷并发愁。这贾万两看起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然不会放空炮。弄不好,隔一天他就会有所行动。   “雪颜,你不是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事明日愁嘛,先别想这个可恶的老头了。再说了,照他的意思听来,他应该会过一阵子才动手,咱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办法呀。”   “也只能这样了。”慕容雪颜点了点头。这才明白了“人在他乡,身不由己”这八个字的含义。这要是在北齐,一来有她的丞相父亲罩着,二来有南宫逸这保护伞,实在不行还有过无痕这个仗义相助的好朋友。   但是这个东魏……开了美容院,什么样的人都招聘妥当了,唯独居然忘了请两个保安来——用这个时代的说法叫做保镖来着。   那个贾万两办事效率当真一流,翌日一大早,晴芝美容院对面的千金美容院就凭空消失了。干干净净地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更绝的是,他隔三岔五地就会令小厮送一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过来。而慕容雪颜从来不收,令小厮原物带回。然而令她钦佩的是,贾万两对这样幼稚的行为,竟乐此不疲,折腾了六七天了,也没见他有停手的意思。更绝的是,他还递了帖子来,邀慕容雪颜中秋共同赏月。   中秋赏月是没错的,不过……对着这么一个又讨厌又蛮横无理的老头子,估计什么诗情画意也没有了。   关键是,若是那贾万两使出强抢的手段,她得拿什么去抵御呢?思来想去,慕容雪颜想不出自己在这举目无亲的东魏与什么人有交情。   绞尽脑汁思考了半日,才勉强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她在昊州城收入第一桶金的客户,城东首富尹家的千金尹双双。时近中秋,作为新婚的女儿,她应该回门过礼吧,这个时候去尹家拜访,应该能碰得上她。实在是没办法可想了,就算这个办法不是办法,也要硬着头皮一试了。   主意打定,慕容雪颜命秀容好生将美容院打理着,自己精心妆点一番,雇了一顶小轿乘往城东尹家。   048 怀心事   慕容雪颜匆匆赶到尹家,事有凑巧,那尹双双正好也于此时与其新婚丈夫乘了一辆马车回门,从轿内出来的时候,便与慕容雪颜打了一个照面。   “尹小姐、尹小姐……”慕容雪颜顾不上形象,对着尹双双的背影大叫起来。   尹双双闻声回头,望了望慕容雪颜,惊讶道:“沐姑娘,怎么是你?”   “尹小姐,是我。我……”慕容雪颜咬了咬嘴唇,看见尹双双的丈夫在旁,便觉得不好意思往下说。   “沐姑娘,进来吧。”尹双双瞥了一眼丈夫,使了个眼色,先扶着慕容雪颜进了府内书房。   “什么,那个贾老爷扬言要你当他十姨太?”听得慕容雪颜叙述完事情缘由,尹双双惊得非同小可。   “而且,明日中秋,他递了帖子说邀请我同去赏月……”想到万一明天不幸就要与贾万两那种老家伙一同赏月,慕容雪颜觉得自己能将前一天的晚餐都吐出来。   尹双双低头沉吟了片刻,方说道:“不如,我将我爹府上的保镖借两个给你用?”   “保镖?”慕容雪颜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她在这昊州城人生地不熟的,前几天也贴出了告示招保镖,然而那些来应聘的个个都只能用“脓包”来形容,愣是没一个让她瞧上眼的。   “是。”尹双双笑道,淡然之下微有三分自负,“我们尹家的护院,武功向来罕见对手,我想,就是那贾万两派几个小喽罗对你动粗,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先暂时让他帮你一阵子,过后……”   “能将目前的危机化解,我对尹小姐就感激不尽了,以后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的。”慕容雪颜点头称谢。   从尹家出来的时候,慕容雪颜的小轿旁边多了两名保镖,那便是尹双双“借”她半个月的两个人了。看起来,与那些前来应聘的脓包相比,还真是高出不少级数,有了充裕的半个月时间,她可以想办法来把那个贾万两应付过去。   2   又是中秋将至,这一次,却是月圆人不圆了。想起往年,均有慕容雪颜相伴,南宫逸心头不禁浮上一缕苦涩。   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平安喜乐?   月将圆,人不眠,那年她在他的生辰上唱的歌竟有几句在脑中浮现——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那时候初次听见她的歌声,想到的人,是更早的时候爱过的云儿;而再一次想起同一句词的时候,想着念着的,却满满的都是一个慕容雪颜了。   情不知缘何而起,一往而深也。可惜了,他明白的时候已太迟,只能在漫漫长夜里,望着圆月星河,空余叹。   南宫明拿来一封信件,说是宫中带来。他漫不经心地一打开,看到熟悉的字体,一颗心再没有涟漪。   “逸郎如见:明日中秋佳节,不知能否御花园一叙?”   云儿,你终究还是那么贪心吗?你明明已经赶走了所有的对手,为何还对这段无谓的过去揪着不放?   再去回想云儿的容颜,模模糊糊地,他只记得她十五岁时清纯娇丽的模样。   原来人真的会遗忘的,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在很久以前,南宫逸还曾以为,他会记着云儿,一辈子。   御花园一叙?   就算慕容雪颜不在身边了,他依然不想再与云儿扯上任何关系。她是皇帝的妃子,而他是皇帝的臣子,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任何的私下联络,都不正当的,这些,他当初为何不懂得?再回想过去,他才觉得慕容雪颜当初没有揭穿他和云儿的关系是何等的大度,而云儿,却险些要了慕容雪颜的命!   南宫逸第一次冷静下来,想着慕容雪颜所说的燕贵妃的各种可疑行迹,收买杀手,陷害皇后……在一向光明磊落,从不耍阴谋诡计的慕容雪颜与变得让他越来越不认识的燕贵妃之间,他信任的天平,终于倾向了人已不在他身边的慕容雪颜。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一蹦三尺地和他理论的样子,她当时的表情是“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暗通款曲?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看到两个人在一张床上就认定是‘暗通款曲’,我请问你,你调查了吗?你审讯了吗?你证据确凿吗?你听到哪个人亲口承认了吗?”   “亲眼所见就是事实吗?譬如刚才你后面的女人把你给杀了,然后把凶刀放在我手里跑了,结果别人过来看见凶刀在我手里面,哦,我就成杀人犯了?”   “我的话到此为止,你记住了,咱们之间的婚约解除,不是你休了我,而是——我不要你了!”   她那时候的样子很凶,每一句话都说得掷地有声,此时回忆起来,却叫他莞尔。   如果他现在有机会看到这样的女孩,绝对不会似当初那般觉得无聊而不耐烦,而会认为这是一个有趣的女孩……只因为,这样的女孩身上有慕容雪颜从前的影子。   细想来,她当年说的一些话是非常有道理的。亲眼所见,也未必就是事实。就像燕贵妃那一次的事件,他后悔当初没有听从慕容雪颜的话,重新彻查,而是顺理成章地给杜兰若安了罪名,更得不偿失的是,他为此害她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不能生育,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大的打击?她当时主动提出要求他休了她,他因为不舍,没有答应。可她终究对他失望了,在自己离开大齐远走他乡的时候,顺手留下了一封休书。   从袖袋中取出她亲笔手书的休书,一字一句,让他痛彻心扉。   曾几何时,他当着众人,不问青红皂白地将她休了;而今,报应归来,轮到她主动将自己休了,在他完全不舍的情况下。   人生,有时候,兜了那么多的圈子之后,竟然又会回到原点。他们携手并肩了那么久,以为还可以走下去,而事实,是他们之间再没有关系,像从前未曾认识过一样。   若没有认识慕容雪颜。他的人生又会是如何?   也许,就是与柳湘湘等三人维持露水姻缘,心系云儿,却在慢慢了解她的变化之后对她越来越失望。只因生命中有了慕容雪颜,才有了那么丰富多彩的一段过往……   3   又将将月圆了吗?   今夜,秀容说有事去找段浩然了,慕容雪颜独自坐在庭中望月。   好久没有饮酒了。   在北齐的时候,她向来都是极高兴的时候喝酒的,比如冷自寒的生辰,比如鸣翠坊在花魁大赛上大获全胜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她用自己独门秘方酿的绝佳好酒,来稀释自己的愁绪。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下来,奔流到海不复还。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她无心做菜,就着去城中买来的月饼,断断续续地念着李白的《将近酒》,将酒坛举起,一口一口灌下去。酒入愁肠,以为可以忘却想要忘却的,却记得更深,更真。   “有那么好喝的酒,怎的不叫上我?”那声音传来,令她意外非凡。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这里?   一条人影轻飘飘地掠到她对面的位置,抄起一坛酒。   “你怎么会来?”慕容雪颜惊喜无限地望着过无痕。   “怎么,不欢迎我?”过无痕眼皮上翻,似笑非笑。   “非常欢迎。你不知道,‘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乐事吗?”慕容雪颜笑,“只不过,今日只有酒,没有下酒菜。”   “你不错嘛,在东魏也能混得这么顺风顺水的。”过无痕笑赞道。   “一般一般了。”慕容雪颜笑了笑,转而又愁眉苦脸起来,“不过,我最近遇上了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过无痕将她上下打量着,“莫非,有人垂涎你的美色?”   “没错,而且对方是个财大势大的老头。”慕容雪颜点点头。   过无痕显然没有料到自己歪打正着,一猜即中,嘴张了半天合不拢来,半晌方道:“不如,我在这里帮你一阵子。”   “你要是舍不得宇文姐姐,就算了。”慕容雪颜促狭地挤了挤眼睛。   “你别挤兑我,我过无痕岂是那种重色轻友的男人?何况宇文霜和你也是朋友,她不会喝干醋的。”   慕容雪颜本就是有意激得过无痕留下来帮自己,达到了目的之后心情放松了不少,旋即开始损过无痕:“‘喝干醋’?你和宇文姐姐之间进展到哪一步了?”   “进展到宇文霜终于肯放下架子让我追求了。”过无痕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对了,你这次为什么会来找我?”慕容雪颜忽想到一个问题。   过无痕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是你父亲给你的家书。”   家书……人在异乡,家书抵万金。接过信的时候,慕容雪颜恍然觉得手心沉甸甸的。   当着过无痕的面,慕容雪颜将信展开,父亲遒劲的字体映入眼帘:   雪儿:一别数月,不知你在东魏,是否一切安好?父在家中身体安健,诸事顺隧,不必挂念……   看字体,遒劲有力,父亲的身体应该尚好。作为唯一的女儿,在父亲晚年的时候,却不能侍奉,慕容雪颜心中涌起愧疚。   049 梨花春   中秋节,晴芝美容院放假一日,所有员工均不必上班,唯有慕容雪颜与秀容二人“留守阵营”,当然,还有隐身在暗处的过无痕、及从尹双双处“借”来的保镖二人。   贾万两既递来了帖子,带人来闹事是迟早的事情。与其关上门来避而不见,弄不好触怒了那贾万两,弄得整个店被捣得乱七八糟,不如留下来应对;再说,她身边已有了能护她周全之人,谅那贾万两派来的人也讨不到便宜去。   贾万两显然低估了慕容雪颜,只派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并六七个小厮,并一顶小轿,前来“请”慕容雪颜。   “沐姑娘,我们家老爷请你今日一同游胡赏月,请。”管事模样的男子为想是事先得了吩咐,对慕容雪颜颇为尊敬,面带笑容,拱手相请。   既是这样,她慕容雪颜自然也要以礼相待了,古语说的“投之以桃,报以琼瑶”嘛,思毕,她嘴边含了笑意,回应道:“这位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今日不得闲,不能随你家老爷前去。”   “沐姑娘何出此言?看沐姑娘这美容院今日不做生意,又如何会不得闲呢?”那男子仍是笑着,“鄙人姓贾,单名一个钱字,直呼我名字即可,这声‘先生’,我可当不起。”   “假钱……”慕容雪颜忍俊不禁。这个贾万两真是想钱想疯了,儿子叫贾富,女儿叫贾千金,连个下人都叫贾钱。   “怎么,姑娘还有什么话说?”贾钱以为慕容雪颜是叫自己。   “我的话不多,就几句: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强扭的瓜不甜,他已经有九个小老婆了,我是不可能答应嫁他的。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何况,我也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凭你有没有心上人,凡是我家老爷看上的女人,没一个逃得出他手掌心的。”那贾钱颇有狗仗人势的架势,横目说道,“再说了,这天底下,能有几个人,势力大得过我们家老爷,钱多得过我们家老爷?”   “既然这样,我想我有必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心上人。”慕容雪颜拍了拍手,唤道,“过无痕,快出来呀!”   扮演心上人,这貌似是之前没提起过的事……不过,以他过无痕的资质,配合这小丫头演这么一出戏倒算不上难事。   过无痕风一般从屏风后面掠出来,让贾钱等一干人等望直了眼睛。   众人目光尚未停住流转,过无痕已立定,对众人道:“我就是她的心上人。”   “你……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贾钱按住胸口,显是吓得不轻。   “跟你过爷说话的时候,记得礼貌一些。”过无痕瞪他一眼。   “我不礼貌又怎么样?我一看你就是没钱没势专门从女人那骗吃骗喝的,凭你也配和我家老爷抢女人?”贾钱叉着腰,傲然道。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我配不配!”过无痕一面说着,一面闪电般出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将贾钱和站在他身后的一从小厮每一个人打了一个耳光。   慕容雪颜只听得不绝于耳的“啪啪”声,再一看贾钱等一伙人个个脸上留下鲜红的掌印,不由得大笑起来。   “你……”贾钱气得简直跳起来,一想到方才过无痕出手之快,显见其武功高强,又不敢再造次,只得勉强压住了怒气。   “我不过是教教你怎么尊敬别人。”过无痕嘴里叼了一根不知上哪弄来的狗尾巴草,一副标准的吊儿郎当的表情,“我前几天不过出去办事几天,一回来我的女人就差点让你们家那老头染指了,我赏你们一人一巴掌,算给面子了。”   这个过无痕,演戏的本事还真是不错嘛。慕容雪颜与秀容互视一眼,目中均有笑意。看来这回让这帮人吃个大钉子,总该让那贾万两学乖了吧?   贾钱望了望过无痕,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刚想带着众人回去,转而想起自家老爷对待办事不力的下人的严厉之处,只得硬着头皮,对慕容雪颜用强的:“沐姑娘,我出来办事之前,我家老爷吩咐过,今日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既然贾某好言好语的你听不进去,那么就恕我不客气了。来呀,给我把这里的东西都砸了!”   小厮们得了吩咐,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地便要动手,猛听得过无痕怒吼道:“都给老子住手!谁要是敢砸这里的东西老子灭了他!”   “你们只管砸,他一个人没本事对付你们那么多人!”贾钱满心以为过无痕怕了这一手,样子更加嚣张了。   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过无痕怒不可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身姿轻盈,宛如游龙般穿梭在众小厮之间,顷刻之间,将众人的穴道全部点住!   “你、你、你……”看着所有人方动手就全体被制住,贾钱吓得一张脸乌青,说话也不利索了。   “你这个人不但样子长得讨厌,说出来的话也非常讨厌!”过无痕双手疾指,将贾钱的哑穴点住。   这真是大快人心的一幕!慕容雪颜看那贾钱只能横眉怒目,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想想就好笑得要命。点穴果然是好武功啊。关键是过无痕耍起来又快又帅。   “你说,现在要怎么处置这些个家伙呢?”过无痕笑问。   “自然是送官查办。他们这行为是私闯民宅!”慕容雪颜道。   “沐姑娘,我和尹威帮你去报案。”尹双双家中的保镖尹仲说道。   “好。那麻烦尹大哥了。”慕容雪颜甚满意地点了点头。   2   将贾钱那伙讨厌的人全部送官查办了之后,慕容雪颜觉得耳根清净,心无挂碍,将美容院的门锁上,留下了尹仲与尹威两人轮流看守,与过无痕一起去昊州城各处闲逛。来到东魏这么长一段时间,因为忙于建立生意,她还真从来没有认真逛过这儿呢!   昊州城最出名的,不是歌舞坊,亦不是珍奇古玩,却是一个叫做“杏花村”的酒楼。名字现成地借了杜牧的诗,是滥俗了些,但他们的“女儿红”酒确实是顶好的上品,据说,连东魏的皇上微服出宫都必会到杏花村品尝这里的女儿红。慕容雪颜知道过无痕对酒颇为喜爱,便带他到杏花村入座。   今日是中秋,杏花村里可说是座无虚席,幸而慕容雪颜等三人来得及时,否则连个位子都订不到。   三人坐定后,慕容雪颜命小二取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来,并炒几个精致小菜。   “丫头,我同你说一件事。”过无痕一坐下,便说道,“你的那个夫君……”   “我没有夫君。”慕容雪颜小脸绷得冰冷。   “咳,你爹说那南宫逸,自你走后几次上门来问你的消息,你爹看他对你是真的用情至深,所以托我问你,你和南宫逸,你们是不是……”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慕容雪颜淡如春风地打断他。   没有关系……是真的没有关系吗?表面上这样回答着过无痕的时候,她的心里,却在想,南宫逸这个傻瓜,他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为何还要寻她的消息,直接将她忘记不就好了?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他不知道吗?   “丫头……”过无痕待要再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慕容雪颜平日有说有笑的似是很好说话,但一旦有了自己的主意,执着起来,便是九头牛也拉她不回。   “以后,不要再和我提这个人。”慕容雪颜又补上了一句。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北齐的阴影,重新过起了新的生活,她不想再卷入过去的是非中,南宫逸固然是她以前至爱,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去一个心里装了另外一个女人的男人共同生活。既然他那么在乎他的云儿,那么她便退出,权当成全他们!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正当,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过先生,雪颜既然不愿意再提那个人。你以后记得不要再提便是了。”秀容笑道。   过无痕这才注意到秀容。东魏的水土看样子真是钟灵毓秀的,不但慕容雪颜看起来美了许多,连秀容都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看她穿戴的,也不是在北齐时的丫环服饰,倒像是与慕容雪颜平起平坐。   “过无痕,我忘了告诉你,秀容和我已经结拜了姐妹,我们不再是主仆的关系了。她是自由之身了。”慕容雪颜看到了过无痕的疑虑,解释道。   这就是慕容雪颜,宽容、大度、豁达,可惜,这样一个女子,还是逃不出一个“情”字。   小二已上了酒菜。慕容雪颜亲手将那坛女儿红揭开,倒了一大碗酒给过无痕。   “据说这里的女儿红是全京城最好的。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过无痕端起碗,将酒倾倒,一仰脖尽数喝下。尔后才笑道:“与你爹的梨花春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但,及不上你昨日给我喝的那酒。对了,那是什么酒?”   “那,曾经是北齐的宫廷御酒。”慕容雪颜曼声答道,思绪再度遥遥飞去。   050 意如何   杏花村酒楼里客来客去,慕容雪颜等三人自顾叙旧,不管其他,猛然间听到一个男子大声喝道:“姓段的,你也在这里!”   慕容雪颜一眼望去,却见说话的人是贾万两的儿子贾富,而他口内的“姓段的”,是正坐在他们不远处的位子上用膳的段浩然。   “是段公子。”秀容有些动容。   “先别过去,看样子出乱子了。”慕容雪颜按住她。   果然,贾富高声命令身后的小厮们:“来呀,把他的酒全给本少爷砸了!”   又是砸又是砸,古人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爱护公物……慕容雪颜看着,心想这段浩然前阵子还与贾富称兄道弟十分亲厚友好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猛想起段浩然于新婚之日弃新娘贾千金于不顾,莫非……   “贾富,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段浩然也动了怒,“霍”地直起身子。   “天子脚下又怎么了?本公子教训抛弃我妹妹的负心汉,有什么不对?”贾富显然中气十足。   段浩然更正道:“贾兄,你莫要乱说,我何时负心了?”   “还不承认!”贾富面露鄙夷之色,“七月初七,我妹妹与你大婚之日,你为何弃她于不顾?这样不是负心是什么?”   “那是因为在大婚前一日。我想通了一件事情。”段浩然平心静气地解释道,“婚姻是代表终身幸福的事情,我……我实在对令妹没有夫妻之情,不能与她成婚。”   “没有夫妻之情?笑话!自古以来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妹妹与你指腹为婚,她早就把心许给你了,你一句没有夫妻之情就抛弃她,让她情何以堪?”贾富大怒,未等小厮动手,自己先掀了段浩然跟前的桌子,然后照着段浩然便是一拳。   段浩然闪身避过,口内只说道:“贾兄,有话好好说,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你还敢说不客气?”这句话反倒更刺激了贾富,又一拳挥将过来。   秀容在旁看得紧张兮兮,示意过无痕去帮忙,过无痕却道:“我瞧那姓段的武功远在那姓贾的之上,吃不了亏的。”   慕容雪颜有心,拉了秀容在一旁说道:“你看,这段浩然虽说与贾家算是解除了婚姻,但他招惹了这么大一麻烦,以后,这样的情况会经常出现,所以你……”   “我……”秀容摇了摇头,叹道,“已经生的情是收不回去的。雪颜你不也是过来人吗?”   “正因为我是过来人,我才知道,有一些男人,是不可以爱的。”慕容雪颜也是嗟叹。   “可是……”秀容仍是摇头,对自己覆水难收的感情无可奈何。   “别可是了,那边打起来了,可精彩了。”过无痕话过了话茬。慕容雪颜与秀容闻言忙望过去,只见段浩然与贾富真的动起手来了。看那段浩然,处处手下留情,显然不想伤了贾富,而贾富,一招一势极为狠毒,一副不重伤段浩然势不甘休的样子。两个人动手之处,不意间又打翻了好些桌椅,弄得一地酒菜碗筷,十分狼藉。   “过先生你去帮帮段公子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被姓贾的那人伤了。”秀容出声央求。   慕容雪颜亦补充道:“这贾富就是那贾万两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只管收拾他。”   “好。”过无痕笑了笑,穿过看热闹的人群,疾步向前,众人只看到一条黑色的人影介入段浩然与贾富的打斗间,然后那贾富的手脚就定格成某一个招式的形状,动弹不得了。   “喂,你是何人,干吗出来管这闲事?”贾富怒道。   “人家处处饶你,你为何还不停手?”过无痕怒斥道。   “我自修理抛弃我妹妹的负心汉,与你何干?”贾富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   “满口的‘负心汉’,你是想让人人知道你妹妹大婚之日就被‘抛弃’,嫁不出去吗?”过无痕反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贾富缄默下来,再不似方才吵吵闹闹,静下来之后,他才随意望了望酒楼边上看热闹的人。   这一望,自然将慕容雪颜也望见了。   “沐姑娘,你也在,太好了!”这贾富一见着慕容雪颜便满脸堆笑,对着过无痕却又是大呼小叫,“喂,你快将我穴道解开!”   过无痕一看贾富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索性演戏演到底,怒道:“解开你穴道做什么,让你对我的女人图谋不轨吗?”   “你的女人?”贾富一双原本瞪得极大的眼睛几乎突出了眼眶。   “没错。他是我的未婚夫。”慕容雪颜上前,将过无痕的手挽住。   既然是演戏,那便要演得像一些才堪称敬业。   “未婚夫?”那段浩然吃惊的表情也不亚于贾富。   慕容雪颜点头作为回答,秀容亦上前,对段浩然笑道:“段公子。”   “秀容姑娘。”段浩然略有些惊讶地问道,“怎么你和沐姑娘在一起?”   “她是我妹妹。”慕容雪颜抢着答道。   “你妹妹?”贾富定睛将秀容打量一番,目光中尽是猥琐,“倒也算标致可人,不过,及不上你。”   “比你家那又狂又凶的妹妹可强得多了。”慕容雪颜不客气地回敬一句。“你们兄妹二人一人蛮横一人跋扈,倒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错!我的蛮横无理是有针对性的,对于沐姑娘你,我可绝不敢蛮横。”贾富陪笑道。   “你调戏我女人,倒调戏得很欢快嘛,既然你那么爱笑,我就让你笑个够。”过无痕上前,将贾富笑穴点住。   那贾富被点了笑穴,身不由己,不住地吃吃傻笑,自己卯足了劲想要停下来,却苦于没有法子解穴,只能不停地笑着,起初笑到声嘶力竭,最后由笑转哭,哭得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些小厮们见了,忙急着争相帮他擦眼泪鼻涕,却谁也没有法子解穴。   “我问你,还敢不敢打我女人的主意?”   “不敢了。”   “这里所有打破的东西,是不是都归你赔?”   “都归我陪。”   过无痕问一句,贾富就又哭又笑地喘着气答上一句,半点不敢违拗,过无痕见他如此,方为他解了笑穴,又解了他身上的穴道,令他行动自如。那贾富照着过无痕的要求唤来酒庄掌柜,赔了桌椅的损失费用,带着一帮小厮,狼狈不堪地溜走。   2   贾富走后,酒楼现场很快被处理干净,段浩然为表示感谢,亲自作东。   望见慕容雪颜的时候,他眼前浮现出那一日在尹家的惊鸿一瞥。   不是没有心动过,只是,斯人虽好,身边却有了更适合她的人。瞧他们郎才女貌,才是真正的一对……   甩掉心头那一缕不易察觉的酸涩,对过无痕等三人笑道:“秀容姑娘和沐姑娘是在下之前见过的,而这位兄台方才为在下解围,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好说,好说,在下姓过名无痕。人称……”   过无痕正想将自己在北齐的“风流事迹”抖露出来,慕容雪颜忙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过无痕痛得挤眉弄眼,见怪地叫道:“你踩我干吗?”   “谁踩你了?”慕容雪颜好整以暇地耸耸肩膀。   “两位真是有趣。”段浩然笑道。   “段公子,我敬你一杯。”秀容端起酒杯,朝段浩然一敬。   看这秀容对这段浩然是情根深重了。从数次相见他的谈吐作为看来,这个人不失为一个好的托付终身的对象……慕容雪颜想到此处,又踩了喝酒喝得正欢的过无痕一脚。   “你怎么又……”过无痕正要抱怨,瞧得慕容雪颜一双大眼不住地朝秀容与段浩然使眼色,当下便明白了八九分,起身对段浩然拱手说道:“段兄,我和雪……”   这个差点脱口而出的“雪颜”又让他获得了被踩一脚的待遇。   “我和之晴还有要事要办,就先走了。麻烦你送秀容回去。”过无痕忍痛将话说完,自觉戏演的十分敬业。   “既是这样,你们二位请自便。我随后就送秀容姑娘回去。”段浩然倒是一派谦和的君子气度。   出了杏花村,过无痕便忍不住出声抱怨:“丫头,你方才为什么总是踩我?”   慕容雪颜眨眨眼,笑着将理由一一说出:“我踩你的第一脚,是告诉你别在别人的地盘宣扬自己的‘英雄事迹’;第二脚,是告诉你别只顾着自己喝酒,要想想为别人制造机会;第三脚嘛,是告诉你别泄露了我的另外一个名字。”   “你当我不知道吗?姓沐的那个才是你真正的身份。”过无痕不着痕迹地一笑。   “你……那天我和宇文姐姐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慕容雪颜满脸惊奇。   “没错。”   “那你还对她……”   “须知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在意她的出身来历,生平如何,而是全心全意地只在意她这个人。”一向玩世不恭的过无痕表情无比严肃,兼之深情款款。   连他都有这样的境界,而南宫逸……他若是知道了她的来历,又会如何?   不想了不想了,他们之间结束了。与其抓着不放,不如该忘就忘。   051 再设计   慕容雪颜与过无痕离开的时候,顺道拐去昊州城的知府衙门,询问贾万两派来的那伙人如何处置。结果令慕容雪颜十分气愤,那知府认为此案证据不足,将那几个闹事的人全部当堂释放了!   哼,很明显的,这知府一定是收了那个贾钱的好处!这个世道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而当官的家伙们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丫头,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个世道,哪里都是如此。”过无痕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只是这样一来,贾万两那厮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这次没能治得了他,下一次……”慕容雪颜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过无痕提议道,“回去之后,那儿好歹是你自己的地盘,别人要对你怎样,也会忌惮几分。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我不想回去。”慕容雪颜摇头。   过无痕叹了口气,又说道:“我能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啊。”   “放心,我也用不着你帮我一世。”慕容雪颜自信满满地笑,“我相信凭我的实力,一定能将美容院经营得越来越好,届时我有了自己人脉与势力,便不怕那个贾老头的骚扰了。”   “目前,我还是留下来帮你一阵子吧。”过无痕无奈地摊开手。   至晚间的时候,慕容雪颜正在庭中与过无痕一同赏月,忽见秀容归来,面上隐有失望之色。   “怎么了,那个段公子对你不好吗?”慕容雪颜咬了一口月饼,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   “是太以礼相待了。”秀容无奈地一笑。   以礼相待……要么是极爱极敬,要么是敬而不爱……那么那个段浩然,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又或是,他的心中另有所爱?若是他心有所属,那么秀容的这场单恋便不会有结果了。相比之下,更早离开她的锦心却是幸福的。她终究凭自己的勇气争取到了自己的幸福。   慕容雪颜猜得没错,中秋这次的事件算是勉强应付过去了,可后来换来了更出格的设计。   首先,贾万两重新采取了和他女儿一样幼稚的手法,在她对面开设了一家“贾氏美容院”,扬言所有在贾家布庄买过布匹的主顾到贾氏美容院化妆、盘发均是免费。并且每月初一十五还有礼品相赠。   这个活动看起来比她女儿贾千金的手段要高明得多,将美容院与他自己的贾家布庄合为一体,他只要在布庄的布匹价格上做些文章,这美容院的经营便是稳赚不赔。而像贾千金那样不分对象的“免费”,自然最后的结果是不堪负荷金钱的支出。   贾氏美容院开张第五天,马上就上演了一出显而易见的假戏码。那美容院的门口,一个穿着艳丽,看上去二十五岁上下的女子正在且笑且言,用她响亮的嗓门招揽着顾客:“各位,你们看看,这贾氏美容院独门的秘方‘回春霜’真是名不虚传,我连续用了五天,就变得比以前年轻了好多!”   慕容雪颜换了男装混在人群中察看,听到这个说法,心下不屑。这分明是贾万两收买了一个贪财的女子,令其用谎言帮助自己欺骗顾客,骗取生意罢了。   “你今年多少岁?”慕容雪颜看穿了她的伎俩,其他的人却没看明白,立刻有几个女子齐齐将她围住,问道:“你今年多少岁?”   “我四十五岁了!你们看得出来吗?”那女子春风满面地笑着,“这还真得感谢贾老板的回春霜,我坚持早晚各擦一次,现在才第五天,马上就见效了!”   “这回春霜多少银子?贵不贵?”一人询问。   “才一两银子一盒,能用半个月呢!”那女子高声答道。   “怎么我们都不知道这个回春霜,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又有一人发问。   “是这样,我前几天来化妆的时候,告诉贾老板我对自己的容貌很是发愁,我虽四十五岁,但看上去像过了五十岁,所以贾老板就送了我一盒回春霜试用,我如今用着效果不错,显见得这回春霜是好东西,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齐分享,你们说是不是?”   “我去买一盒!”“我也去!”   ……   一时之间沸反盈天,热闹非凡。慕容雪颜望着这些趋之若鹜的女人们,叹了口气转身折回。   这个贾万两为了抢生意,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连欺骗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只是,这回春霜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能用吗?   慕容雪颜回到晴芝美容院,垂首思虑良久,决定采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   首先,她派了自己美容院做粗活的丫环丁香去贾氏美容院买了几个回春霜回来。为防被对面那些人看出端倪,她命丁香远兜远转地绕街走一圈,再从晴芝美容院的后门进来。   这回春霜到手了之后,慕容雪颜着手研究起来。在现代的时候,她对化妆所懂的并不多,模模糊糊只知道化妆的主要步骤,而各类化妆品的成分、性状、作用,她并不太了解。没想到在古代第一次挑大梁开美容院,起初还算一切顺利,一旦麻烦来了,她居然要研究起这从来没有研究过的玩意来。   首先,闻着回春霜的香味,她便觉得极其熟悉,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这回春霜制成薄薄的膏状,色为粉色,并且有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看着倒是不错。但是……   念头一转,慕容雪颜让秀容将晴芝美容院的所有化妆品都拿过来对照。经过众人一齐闻香味、品色泽,一致认为其香味、成色与她们在昊州城内最大的“红妆坊”胭脂水粉铺所购买的“玫瑰霜”可说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贾万两是从红妆坊买到的玫瑰霜,却换了个包装谎称是自己美容院研制出来的护肤品。那玫瑰霜虽有滋润肌肤的功效,但还不至于能让人容貌变得年轻。如果,贾万两真的假借红妆坊的产品来为自己造势,也不奇怪,想他生平除了经营布庄,并未涉及其他生意,对化妆自是一窍不通,为了斗跨晴芝美容院,用这样的手段也不奇怪。毕竟,这可是一只在商场打滚数十年的老狐狸呀!   那么,要如何证明这回春霜是来自于红妆坊呢?   慕容雪颜想了想,决定亲自走一趟。在过无痕的陪同下,慕容雪颜亲自到红妆坊采购玫瑰霜。而平常,这些事都是由秀容来做的。   当慕容雪颜提出采购五十盒玫瑰霜的要求时,如她先前所料,那红妆坊的老板的回答是:“沐老板,实在对不住。本店的玫瑰霜都让一个人全部买走了,如今没有现货。”   “是什么人买呢?”慕容雪颜问。   “实在不好意思,那人说了,本店不得透露他的身份姓名。”   “既是这样,我下回再来便是。”   慕容雪颜言毕离开,却更证实了一个想法:这回春霜,根本就是贾万两从红妆坊购来的。   “过无痕,你折回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走了将近两百米,见前后左右均无人,慕容雪颜推了推过无痕。   好个千伶百俐的丫头!过无痕赞赏地一笑,展开轻功掠上红妆坊的屋顶,在方才的房间上方揭开几片瓦来,正看见了慕容雪颜想了解的一幕——   一个形貌丰,肥的中年男子从帘后走出,对那红妆坊的老板拱手一笑:“老胡,这次谢谢你了。”   “谢什么,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点小事我还办不到吗?”从红妆坊的胡老板的笑容看来,两人相当熟悉。   “这一回,我看那小丫头还逃不逃得出我的手掌心。”那中年男子将手摊开的手中狠狠抓拢,就好像慕容雪颜就被他捏在手掌心一般。   “凭那小丫头如何是你的对手,我看,不日你便要娶得美娇,娘了。”   果然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这两个无耻的男人!过无痕翻身下了屋顶,踮足跃起,不一会儿,落在慕容雪颜的身边。   “打探到什么了?”慕容雪颜忙问道。   “那厮果然与一个人勾结。是个中年胖子。”   “那应该是贾万两了。”慕容雪颜点头道。   “看那两人形迹,似乎彼此交情不浅。丫头,这个红妆坊你以后还是别招惹了。”过无痕提点道。   慕容雪颜颔首作答,暗暗思量着如何应付这次的危机——   找人拆穿贾万两的谎言,证明回春霜并无让肌肤恢复年轻的功效?   找人……若要找人,自然不难,天底下爱财之人多了去了。那天被贾万两收买的那个女人不就是如此吗?   052 血汗钱   这个贾万两在经营布庄这方面也许是当地的龙头老大,但经营这美容院,所使的手段也不见得有多高明。这么拙劣而有破绽的手法,慕容雪颜稍微想了一想,就知道要如何反击了。   隔了几天,她如法炮制,收买了一个女子去万两美容院闹事。   那天大清早,那女子前脚进了贾氏美容院,扮了男装的秀容便紧跟着混在人群中看热闹,只见那身材魁梧的女子一进到美容院大门,便大呼小叫,声音粗鲁:“这里的掌柜呢,给我出来!”   “这位大婶,你来有何见教?”一名小厮上前招呼。   “你竟叫我大婶,我有那么老吗?”那女子叉着腰,一双眼睛火辣辣地盯着那小厮。   “是是,我叫错了。这位姐姐,你来这里……”   那女子左手一甩,将那小厮甩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却又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傲然道:“招呼我,你还不够格,叫你们掌柜出来,不然,我就把你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砸掉!”   那小厮只是陪笑,不住劝说:“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先坐下喝口茶,掌柜的那边正忙着……”   “忙什么?还在卖那骗人的回春霜吗?”她有意将“骗人的”这三个字说得更大声,紧接着更加大嗓门吼道,“姐妹们快来看哪,这就是据说能让容颜年轻的回春霜。”   “我的姑奶奶,你要做什么?”这一回,连掌柜的也被惊动了。   “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那女子笑道,“诸位请看,这盒是这里研制的所谓的‘回春霜’,而这盒是红妆坊的‘玫瑰霜’,诸位看看,样子是不是一模一样?”   “好像是……”“真的很像的……”“莫非这回春霜就是玫瑰霜?”   一时之间众人反响极大,人声鼎沸。   那女子见效果已达到,又换上满脸怒容:“我的皮肤天生对玫瑰敏感,一接触就起红疹子,前些天我来买这什么回春霜的时候,掌柜的再三跟我保证说不含玫瑰。结果,害得我整整三天没法出来见人!我相公气得差点要休了我!诸位评评理,这回春霜是好是坏?你们中总有人擦了几天了吧,有变年轻吗,有变漂亮吗?”   最后几句的质问问得人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那女子又接着说道:“那天那个说自己四十五岁的女人我认得,她就是我的街坊邻居,她今年才二十三岁,是穆勇的老婆,诸位不信的,可以去问问,城南鸡儿巷里是不是有个叫穆勇的!”   “怪不得我擦了五天没一点效果,原来是骗人的!”一个肤色黝黑的姑娘率先拉下脸,对那正预备来劝架的掌柜怒道:“你们竟然敢骗人,还我钱!那钱可是我辛辛苦苦卖鱼攒下来的!”   “把我的钱也退给我!我刚才买的这些也不要了,通通还你们!”一名妇女将纸包着的一大撂回春霜尽数放回柜台,“亏得我还想着要在九娘她们面前出了风头,买了这么多回去,这要都涂脸上了,还了得!”   “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你们竟敢行骗!”另一个少妇捋起衣袖,便要打那掌柜,看样子是个脾气火爆的主。   “骗子!还钱!”“还钱,骗子!”“骗子!”   ……   掌柜的慌了神,一时想不出法子应付,只得将店内的小厮们尽数请了出来。众女子越闹越凶,人流将整个美容院堵得水泄不通,秀容见事情已将将办成,忙悄悄钻出人群,回了晴芝美容院与慕容雪颜交代事情。   秀容眉飞色舞地向慕容雪颜形容了事情的经过,慕容雪颜笑得打跌:“哈哈,那个女人的演技真是相当之高!”   “你没看到当时的场景的,那个掌柜吓得简直都要尿裤子了呢!”   “走,我们一起到门口看看他们怎么处理的?”慕容雪颜兴致勃勃地起身。   那个贾万两敢造假来对付她,也太看不起她慕容雪颜了。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这么小儿科的手段就想整垮她,也真是太儿戏了!   她们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贾氏美容院的小厮们手忙脚乱地堵着一哄而上的人群,而掌柜的满头大汗,不住地说着:“大家不要慌,我即可派人去请示东家,看看事情要怎么处理……”   “还请示个屁,你们这是行骗,理当赔偿!”那黑皮肤的姑娘率先反唇相讥。   “没错,赔偿!”   “就是,还我们的血汗钱!”   “骗子,钱还过来!”   随后又有几个女子不约而同地附和起来。这些女子中其实未必有多少人出身富裕之家,只听前几日那人夸大其词地说了“回春霜”的功效,妄想通过这样东西达到驻颜的目的,因而才狠下心来将省吃俭用的银子买了这不切实际的东西。   此时一听人说这回春霜是骗人的,登时群情激愤,哪里肯善罢甘休?   众人闹得越发起劲,那先前被慕容雪颜收买的女子又叫嚣道:“既然掌柜的不答应赔钱,姐妹们,把他们店里的东西搬走作为抵押!”   “没错!姐妹们,搬走他们的桌子凳子!”一言既出,立刻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慕容雪颜站在对面看着这一幕,想着贾万两若是知道了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会是何表情?只见众女子七手八脚地将美容院的桌子、凳子,甚至镜子、梳子,一一抢到手里,小厮们抓住了这个又跑了那个,拦住了一个又跑掉了三个,顾得了左边,顾不好右边,场景既热闹且好玩。   等到贾万两来的时候,贾氏美容院也被搬得十之八九,犹如经过了一场大洗劫一般。慕容雪颜与秀容返身入内,心下暗自惋惜,方才这乱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可惜了这贾万两无幸得见。   2   从贾万两的身上,慕容雪颜看到了四个字:死缠烂打。   明明前一日看到整个贾氏美容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根草都被拔走了,第二日,所有新的设备又被买了回来。   她原以为这贾氏美容院会关门大吉,或起码歇业几日,但没想到,不过堪堪过了一日,贾万两又大张旗鼓地将美容院开张了。   第一,他亲自在门口对众人就“回春霜”的事件道歉:   “各位姑娘,各位夫人,最近的‘回春霜’一事给大家带来不小的困扰,贾某对此表示万分愧疚。贾氏在这里向大家承诺,‘回春霜’能驻颜有术,是前几日那位夫人夸大其词了,但贾某向大家保证,这回春霜用久了之后,绝对能润泽肌肤、美白肌肤,对肌肤有百利而无一害!至于回春霜为何红妆坊的玫瑰霜性状相近,乃是因为回春霜的主要原料取自于玫瑰霜,而不是本店直接盗用了玫瑰霜!对于这一点,贾某,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大家,贾氏美容院没有行骗之实!对于昨日因为一时激愤前来闹事的各位姑娘夫人,贾某也不予追究,只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凡事要讲证据!”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竟也有半数的人认为他说得有理,简单的说,有些人又重新被他“收服”了。   第二,贾万两又一次做起了推广活动,这一次,倒和他那草包女儿使了同一种手段了:为表歉意,免费的活动延长至九月初一,并且,所有人前来化妆均为免费!   慕容雪颜听到消息,五官差点惊得移位,乖乖,有这么烧钱的吗?就算钱多一点,势力大一点,也犯不着这么臭显摆吧?瞧他那得瑟样,整的全天下貌似就他一人有钱似的!   这么着,这贾万两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要与她较量到底了。她这边服务技术再好,化妆技巧再高明,嫁衣设计得再精巧,终究比不上那边免费的强啊。这天下,有哪个人不喜欢占一些小便宜呢?   这该死的贾万两!   慕容雪颜正恨得牙痒痒,贾万两又上门了。   “沐姑娘,别来无恙吧?”   “好得很,死不了。”慕容雪颜见一见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想吐。   “我来,是想告诉姑娘,你还是趁早将那美容院关门得了,想跟我斗,你是斗不过我的。”贾万两得意之余,将手朝慕容雪颜的脸伸去。   这个“出格”的动作还未发展成实情,贾万两左眼立刻挨了一拳,他还不及出声骂人,右眼又被打了一下。于是,这个贾万两变成了一只国宝。   “谁,谁?”贾万两捂着眼睛大叫起来。   方才明明只看到一条黑影晃来晃去啊,这莫不是大白天见鬼了……   “敢对我的女人动手动脚,老贼,你是不是活腻了?”过无痕打趴了几个小厮,将他们叠加在一起,自己则翘着腿坐在上面。   “你这厮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们、你们这群饭桶!”   “一个老饭桶才养得出一群小饭桶!”过无痕毫不客气地回敬。   “你、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收拾你的!”   “收拾我?好,我就在这里,奉陪到底!”   053 显神通   自从那贾万两弄出了免费的活动之后,晴芝美容院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出几日,竟到了“门可罗雀”的地步。   慕容雪颜除了干着急,一时也想不出来应付的法子。对面那家所用的“免费”已是最吸引人的手段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样的好处能将顾客都吸引到这边来呢?她总不可能倒贴吧!   算算这次来昊州,租房子、买店面,采购设备、招聘员工,种种的支出加起来,可算是为数不小,这美容院开了一个多月,虽说收益不小,但要回本,可还只能算得上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呢!   连续发愁了几日,加之睡眠不足,慕容雪颜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样子,觉得十分憔悴。   而对面贾氏美容院的生意,简直是一日千里,自然,慕容雪颜也看得出来,有一些“顾客”,是贾万两出钱收买来为他们助威的。因为,这些“顾客”每日都来,而且每日都会对贾氏美容院的服务态度之类的各方面赞不绝口,力荐众人从今往后化妆锁定此家。某一日,贾万两的女儿贾千金居然也来了。   只不过,她不是来化妆的,而是来晴芝美容院摆脸色给慕容雪颜看的。   “姓沐的,怎么样,斗不过我爹了吧?”贾千金笑道,“既然斗不过,你早些关门大吉,省得在这里误人误己。”   “多谢贾小姐费心了。我这里还撑得下去,还不至于要从了你爹,成为你的庶母。”   “庶母?你是说,我爹看上了你?”贾千金显然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当下神情愕然,“合着他算计了这么久不是为了帮我出气,是看上了你?”   “你看,你讨厌我,我对你也没有好感,要是有一天我们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是你让我气死,就是我被你烦死,所以,你能不能告诉你爹一声,别打我的主意了?”慕空雪颜见贾千金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便乘机转求她。   “我爹会看上你?”贾千金仍是不相信的样子,“姓沐的,你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有没有这么回事你只管回去问你爹。告诉你,前几日我未婚夫还气得打了你爹两拳……”   “原来我爹眼睛上的伤是你们打的?”贾千金大怒,一个耳光便要挥将过来。   慕容雪颜早有所料,敏捷地避开,反驳道:“那是因为你那不要脸的老子对我动手动脚,我未婚夫怒了,才出手教训的他,贾小姐,这里可是我的地方,你别以为我是你家使唤丫头,由得你拳打脚踢。”   “你……”贾千金气得浑身乱颤,满头珠钗玉簪跟着乱晃。   “为了你自己将来的幸福,我建议你多在家里修身养性,少出门。”   “修身养性?你这是在夸我吗?”贾千金没将话中的意思听明白。   慕容雪颜忍住笑,说道:“你若当我是夸你,那就算我夸你好了。我真的觉得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请回吧。”   “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让你进我家的门,骑到我头上来的!”临行前,贾千金撂下狠话。   但愿她这一去能让她那癫狂状态的老子醒过神来。慕容雪颜暗暗祈祷。   2   北齐。   太后召见,南宫逸入宫赴宴,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竟被燕贵妃堵住。   “参见贵妃娘娘。”南宫逸躬身下拜,完全符合臣子对皇妃该有的礼数。   “逸,我们之间,需要如此吗?”燕贵妃欺近他,目含柔情,“告诉我,为何中秋那日不赴约?”   “贵妃娘娘,太后召臣还有要事,臣必须走了。”南宫逸起身作辞。   这么陌生的口气,这么疏远的态度……燕贵妃一阵失落,紧接着脸上重新涌上笑容,说道:“太后没有召见你。”   “你……”南宫逸惊愕地望着燕贵妃。   “没错,是我假传太后懿旨。”燕贵妃昂首道。   “贵妃娘娘为何要如此?”南宫逸口气冷淡地反问。   燕贵妃凑近他,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唤我‘云儿’,逸,难道你变心了吗?”   “是。我爱上了别人。”南宫逸毫不掩饰地全盘托出,“可惜的是,当我发现自己全心全意地爱上她,心中再也容纳不下第二个人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我身边。”   “慕容雪颜那小丫头有什么好?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她还……”   “她好不好,与你无关。”南宫逸说道,“我们之间,就此了断。你安安心心地当你的贵妃,我依旧做我的靖王。”   “你!”燕贵妃暴怒地叫道,“我告诉你,南宫逸,你若敢不听我的,我就把我们的关系告诉皇上与太后!”   “我们之间何曾有过什么关系?”南宫逸冷笑,“何况,以你的个性,是断不可能将此事告诉太后的。你爱的不是我,也不是皇上,而是你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而且,你对后位虎视耽耽,断不可能为了我让自己功亏一篑的。”   “……”燕贵妃从来没想到,南宫逸竟将她看得这般透彻,一时语塞。   “你若还顾念我们从前的交情,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句话,雪儿当初的伤,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与我有关系又如何?你难道预备在我脸上划上一刀为她报仇?”燕贵妃无所顾忌地反诘。   “果然是你。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真是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子。”南宫逸失望透顶,不带一丝眷恋地离去。   “南宫逸,你这次拒绝我,你会后悔的!”燕贵妃气得大叫起来。   后悔……南宫逸听在耳中,唯觉得讽刺。许多年前,眼睁睁地看着她另嫁他人,而自己无能为力,他后悔过自己没有将她带走;不久之前,慕容雪颜趁着他不在的时候悄然离去,而他非但无能为力,并且连她的去向也一无所知,他后悔过自己的愚蠢,没有及时看到她要离去的决心……而现在,还有什么,能值得他去后悔的?他已经失去太多次,也什么都握不住。   孑然一身,这便是他的结局吗?又或者,老天对他的惩罚?   3   贾千金一回到家,就怒气冲冲地到佛堂去向正在念经的母亲诉说父亲要纳第十个小妾的念头。   贾万两的原配袁氏,是贾万两年轻的时候,由双方父母做主定下的。只是,这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幸福。婚后不到半年,袁氏身怀六甲之时,便发现丈夫常常早出晚归,又总在丫环小厮口中听到丈夫流连烟花之地的传闻,果然,没过两天,丈夫便支支吾吾地向她提起纳妾的事。纳妾……她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一向恪守妇德,也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因而没有拒绝,满怀心酸的点了头。这一点头,算是为丈夫的风流好色开了方便之门。有了第一个小妾,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为贾万两生下了女儿贾千金。镜中的她,还是姣好的容颜,不算太老的样子,却已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她的个性说不上懦弱,却过于贤惠,显得刻板,对于丈夫过于顺从,对于家中其余小妾也是忍让有加,但家里实质上的当家作主之人,却是与她同年进门的二房刁氏。   她二十五岁的时候,贾万两纳了第三个小妾。   袁氏一向认为,自己与那些嫁进来的小妾是不同的。她们或是贪了贾家的财,或是惧了贾家的势,但多数没有真感情。而唯有她,遵了父母之命嫁进贾家,贾万两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个男人,因为这样,她将所有的感情寄托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们有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以为,孩子的出现能更加巩固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是……   贾万两,却在她为他辛苦怀着孩子的时候,娶了别的女子进门。她的一颗心被狠狠地碾碎,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和大度温厚的样子同意他提出的纳妾的要求。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可以忍,家里有两个女主人,她也可以忍。可是……   家里出现第三个女主人的时候,她忍无可忍了。为此,她去找贾万两理论,结果自然是被伤得体无完肤。她从此心灰意冷,将贾家的一切放手不管。本来么,刁氏凭着自己的手腕,入门不到半年便拿住了贾家的大权,她这个正配就形同虚设;而今,她自认为儿子女儿都帮贾万两生了,传宗接代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她觉得,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她要如何“功成身退”,她早有了打算。她去找贾万两,提出在家中设立一个佛堂,自己则要长期茹素,在佛堂吃斋念佛为贾家祈福。贾万两正是求之不得,当下欣然允诺。于是,一个佛堂将她和贾家的一切分离开来。   佛堂内,是她平淡清和的个人世界;佛堂外,是妾氏成群、乌烟瘴气的贾家……关于贾万两后来纳妾的事情,她都是从儿女的口中得知的。她退居佛堂之后,儿女的教养便落在家中奶妈身上。   “娘,你得好好和爹说说,让他别再折腾了。这次他又看上一个女人,那女人……那女儿看着和女儿差不多年纪!而且还是个有未婚夫的!”贾千金气得真跺脚。   “千金,你要知道,你爹的事情,为娘是无能为力的。”袁氏摇摇头。   “娘,你要刚强起来,别由得爹胡闹!”   袁氏的神色平淡得令贾千金十分失望:“娘若是能管得了,当初你爹就不会娶九个妾氏了,如今再娶一个,对娘来说也没什么……”   “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看看家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家里这样,女儿怎么会被人嫌弃被人退婚!你若不愿管,我去找二娘!”   “千金……”袁氏喊道,却见女儿一阵风似地跑掉了。   054 再纳妾   “什么?你爹近期打算纳十姨太?”刁氏一听到贾千金添油加醋的形容,气得当下一蹦三尺,就差真接用头顶将房梁撞破了。   贾千金讨好地在刁氏背上捶着,撒娇地说道:“是呀,二娘,您看,这个家里,您一向是说一不二,随便哪个女人要进门,都得您点头了才算数。而现在这个女的,不但自己有未婚夫,还十分妖娆,很有几分狐媚子,年岁可和我一般大呢,若她进了门,只怕……”   “怕什么?”刁氏性急,忙忙地接过话头,连珠炮似地说出一大番话:“老九还不是个狐媚子,五年前她刚进门那会瞧她狂得,过不了十天半个月还不是叫我收拾得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这么些年,我辛辛苦苦持家,这个家里若没有我,指不定还乱成什么样子。你爹那些烂桃花,我已经忍他很久了,这次的这个,我断不会点头!”   “可不是嘛。”贾千金为庶母倒了一杯茶,笑道:“我就知道二娘行事说话均有杀伐决断,反正,这一次您可断不能再由着爹胡来了!”   “你放心,我自有主张。”刁氏接过茶笑了笑,一张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脸上漾起别有意味的笑容,“丫头,你这巴巴地跑过来跟我说这些,不完全是为了我和你爹着想吧?”   “二娘英明,一切都逃不过二娘的法眼。那个女人原先与女儿有些不对付。我可是真讨厌她呢!”一对着这个精明刁钻的庶母,贾千金扮演了乖巧可人的女儿角色,与平日的蛮横向来不同。   挑拨完刁氏,贾千金又换了个方向,前往贾家的另外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此刻正摆了一桌麻将,贾万两的几个妾氏正围坐着。三夫人苗氏、四夫人莫氏、六夫人顾氏、七夫人卢氏等四人在座,而五夫人商氏、八夫人封氏在旁“观战”,年纪最轻又一向不合群的九夫人不在。   “各位姨娘都在呀?”贾千金在丫环喜鹊的陪同下入内,满脸带笑。   几个夫人纷纷回头,脸上不约而同地带着诧异。这个向来不把她们这些庶母放在眼里的大小姐竟会对她们如此客气,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三夫人苗氏率先笑道:“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千金大小姐嘛,这有日子不见了,越是越来越漂亮了!”   “姨娘就别取笑我了。”贾千金一面笑,一面装作无意似地说道,“今儿是谁下了帖子请来的,人竟这般齐全?嗯……就缺了个九姨娘!”   “千金,你来找我们,是不是有话要说哪?”心直口快的四夫人莫氏问道。   “是啊。不过,我带来的消息,你们听了,心里可能不会好受。”贾千金故弄玄虚地卖了个关子。   “快说快说!”几个夫人急促地催道。   贾千金见成功地挑起了众人的兴趣,方慢悠悠地说道:“我爹又看上了一个年轻女子,说要纳来当十房。”   “什么!老爷都有我们了,还要纳妾氏?”莫氏情绪一激动,说话便没了忌讳,“老爷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折腾个什么……”   “老四!”苗氏对她使个眼色,莫氏停下了话头,紧接着苗氏便含笑说道:“千金,你倒是告诉姨娘,老爷的新欢,是个怎样千娇百媚的人儿,老爷不是整整五年没纳妾了吗?”   “是个……”刚要开口说慕容雪颜的容貌之美,转而又不甘愿,贾千金撇了撇开嘴道:“也不怎么样,不过就年纪轻些。”   “有多年轻,难不成比……”七夫人卢氏不出声,有意指了指东面,众皆会意,知道她所指是的东面厢房住的九姨娘。那九姨娘是五年前贾万两才抢回来的,当时初初成婚,年方十八,因其貌美,贾万两动用财力势力,硬生生将一对新婚夫妻拆散。自然,这九夫人勉强进了门后,也一直没给贾万两好脸色看,而贾万两呢,过个一年半载的,新鲜劲过去了,仍旧将她撂下,和先头八个大小老婆一般。   “和我一般的年纪。”贾千金道,“长得还算端正,就是很有几分狐媚子。要是让那货进了门啊,依我看,你们这群人,可就没戏唱了!”   “这还了得!”五夫人商氏原是城南一寡妇,勾搭上了贾万两之后才嫁进来的,在她心里,自以为与贾万两关系不比寻常。   “姨娘们,我可是瞒着爹把话带给你们的啊,事情要怎么办,你们看吧!”贾千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退出门外。   等着吧,她才不要让慕容雪颜这种女人进她们贾家的大门呢!   2   这天,贾万两从布庄回府,一回来,便觉家中气氛不对。   二夫人刁氏没有像往常那样扶他入座,命丫环为他砌茶、洗脸,而是绷了一张冰块一样的脸,半天不说话,只拿凌厉的眼神扫视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贾万两虽风流好色,对二房刁氏却有几分惧内之情。当年,他是为了生意上进一步的发展,而引诱了尚在闺阁的刁氏。可以说,他的布庄能有今日,刁氏功不可没。当初他接近刁氏的时候,隐瞒了自己已娶妻的事实,直到生米煮成熟饭,方说出了自己不但有妻氏,且妻子已身怀六甲一事。性情刚烈的刁氏气得险些掐死了他,他费了很大功夫才稳住刁氏,答应成婚之后将家中一切事务都交给刁氏打理。婚后,刁氏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掌控整个贾家的权力,也看透了他的风流本性。她不抗拒他纳妾,但唯有一个条件:他每一次纳妾,都必须经她点头了,方算数。言下之意竟将自己看作是原配夫人一般。这么多年过去了,刁氏倒还算“大度,”由着他纳了那么多的小妾。虽也偶然会有微词,但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给他脸色看。   “夫人,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贾万两赔笑道。   “老爷,您可记得自己今年多少岁了?”刁氏不回答,反而提出问题。   贾万两略一思考,说道:“四十五了。”   “都快五十岁的人,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还想着娶小老婆?”刁氏把脸一沉,厉声问道,“老爷,你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出嫁生娃娃了,你现在还娶个小老婆回来,算什么意思?”   “你这是什么话!有人七十岁了还纳妾呢!怎么,你是不是从外面听到什么了?”贾万两也拉下脸来,索性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没错,我最近是看上了一个姓沐的姑娘。那姑娘当真漂亮,你们十个加起来也及不上她,就连千金……千金这相貌放在我们家算好的,这要出去,给她提鞋也不配。”   “她就是个仙女下凡,你也休想把她娶回来!”刁氏一拍桌子,态度强硬。   “我还就娶定她了!”贾万两针锋相对,将丫环递上来的茶盏整个往地上一摔。   “老爷,你……你为了个外头的狐媚子竟这样对我……我、我不活了,我要回娘家……”刁氏撒泼不成,索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   这招眼泪攻势,以前刁氏也曾使过,每一回,贾万两均左一口“好夫人”,右作一个揖,将她哄回来,这一回,却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乏味、不耐。   这种只会拈酸菜吃醋的庸脂俗粉,如何能与既有主见,又有品味的慕容雪颜相比?何况她又是那么美丽,那么特别!   这边刁氏的戏码还未上演完毕,丫环们正收拾好摔烂的茶盏,那边三夫人苗氏,其后跟了五夫人商氏、七夫人卢氏几人,又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   众人对刁氏见过礼后,也顾不得刁氏在旁虎视,各皆使出解数,将贾万两缠住。   五夫人商氏占得先机,先得到了开口的机会,一出言,便是一句抱怨:“我听说,老爷最近看上了一新的相好,不要我了。”   “……”贾万两正要回答,三夫人苗氏立刻接上了话锋,说道:“老爷,七妹、八妹、九妹都年轻貌美,各有千秋,你现在又要纳妾,莫不是嫌她们也老了?”   “老爷,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一向胆小的七夫人卢氏,只说了苗氏事先要求她说的一句话,并不额外给自己加“台词”便退到了一边。   “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本老爷要纳个妾,你们就个个来阻止,要是当天本老爷不高兴了,把你们全部休掉!”贾万两黑着脸出言恐吓。   “老爷,我……我不敢……”七夫人卢氏吓得赶紧换了口吻,被三夫人苗氏狠狠瞪了一眼,嘟嚷了一句:“没出息!”   “不敢就好,别来烦本老爷,本老爷最近烦得很!”贾万两大手一挥,粗声粗气地命众退下。   “老爷,你最近烦,是不是因为你的‘贾氏美容院’稳赔不赚?”刁氏冷笑,“咱们家虽有钱,但钱也不是这么乱花的!老爷,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回娘家去告诉我兄弟,让他抽出在布庄的那三成股份!”   “什么?老爷,我最近恍惚听了几句,说你在外面开了个美容院化妆免费,还只当自己啊岔了。原来竟是真的?”苗氏一双细长的眼睛猛地朝中间纵向发展。   “什么美容院啊,改天我也要去做个美容……”商氏乐不可支地笑道,被苗氏踩了一脚方停嘴不说。   “闭嘴,妇人之见,你们懂什么?”贾万两沉声喝道。   “不就是因为那姑娘开了一家美容院,你就在她对面开,无非就是想打压她,好让她主动向你投怀送抱?”刁氏一语道破贾万两的心机,揶揄道,“老爷,你在布庄生意往来,如何应酬,如何投资,我们做妻妾的管不着,但是你若为了个狐媚子胡来,众人可是不依!”   “你、你们……反了反了!”贾万两怒冲冲地拍腿大吼起来。   “不好了,老爷!”正闹得一团乱,一个小厮飞也似地冲进来,一连迭声地大叫:“不好了,四夫人、四夫人她……”   “她又怎么了?”贾万两皱眉道。   “四夫人上了屋顶,说老爷若是再纳妾,她就跳下来,死给老爷看。”那小厮按住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众人不再逗留,均赶到院中去察看。   055 美姣娘   众人到了院中,见那莫氏正站在屋顶之上,目光往下浮动,似在寻找什么,一望见了贾万两,立马拉开嗓门嚎哭起来:“老爷,我不活了!”   “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下来!”贾万两气得简直七窍生烟。   “我不下来!”莫氏高声道:“想我嫁进贾家十年,尽心尽力侍奉老爷,又为老爷生下一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爷纳了旁人我都无话可说,当初老爷要娶九妹的时候,若不是看着信儿还小,我简直就想一死了之!如今我的信儿已经长大了,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要是再看着老爷把外头的狐媚子招进家里来,我宁可死!”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贾万两怒道。   “人话!”莫氏高声答道。   众夫人掌不住笑了,连丫环小厮们也偷偷别过头去笑。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这样胡闹!荒唐!”贾万两斥道。   “老爷你才荒唐!你比我还大十岁呢!家里有了九个老婆了还不满足还要纳妾!”莫氏不依不饶地回嘴。   “你若再敢胡说,我就写休书,休了你!”贾万两威胁道。   莫氏扬手,毫无惧色地说道:“你写呀,你写呀!你要是写休书,我就让信儿别认你这个爹!别忘了,你可只有两个儿子!”   “你!……”贾万两的大儿子贾富并不争气,成日专干些斗鸡走狗、眠花卧柳、寻欢作乐之事,读书不成,身上只有花钱捐的一个贡生;而小儿子贾信却大儿极为不同,虽出身商家,自小酷爱读书,如今年方十五,已考取了秀才。明了的说,贾万两把下一代的希望,十之七八是寄托在小儿子的身上的。而小儿子除了学问上成就好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孝顺。不过,那孝顺却不是针对他,而是对自己的母亲。向来,母亲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怎么,休书写还是不写?”莫氏的声调更高了,态度更加嚣张,“老爷,你必须要向我保证,别再打那女人的主意!”   “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贾万两口气软了下来,仍是含糊其辞。   “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句话,老爷,你若要娶那女子进门,就让她踩着我的尸体进来!我保证,信儿一定不会谅解你这个爹!”   “岂有此理!”贾万两不管三七二十一,唤来几个小厮:“你们去拿梯子,上去把四夫人拉下来!”   “他们就是上来拉我,我也断不让他们拉!”莫氏嚷道,“老爷,你今天要是不能跟我保证不娶那女子,我保证,我真的会死给你看!”   “你!”贾万两胸脯剧烈起伏,气得够呛,半日方想到一事,又唤来一小厮:“你去学堂,把二少爷请回来。”   “好啊,正好把信儿请回来看看,他这年纪一大把的老子是如何风流好色!”莫氏纵声冷笑。   “老爷,依我的看,你还是打消了对那女子的念头吧。”刁氏上前挽住贾万两,“我听说,那姑娘还是有未婚夫的,那未婚夫手上可有功夫,你若是招了人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是听谁说的?”贾万两想到那日被过无痕所伤的情景,面露愧色。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刁氏嘲笑道,“现在,只怕整个昊州城都在说贾老爷调戏良家妇女被人教训的事情!”   “什么?竟有此事?”三夫人莫氏对此事并不知情,脸上的惊愕倒不像是装出来的,“这还了得!老爷,快快打消了念头,别打那女子的主意了!”   “会武功可是江湖人士,那太吓人了。”七夫人卢氏按住胸口,吓得花容失色。   “老爷……”   “都给我闭嘴!”贾万两愧怒交加,声音高了好几倍,登时震住了所有的妾氏,唯有屋顶上的四夫人莫氏还在有恃无恐地叫嚣:“老爷若不答应,我就不下来!我不下来!”   小厮们已顺着楼梯爬上了屋顶,手忙脚乱地将莫氏往拉下。   “放开我!我不下来!”莫氏不管不顾,扭手扭脚地挣开。   这一挣就挣出了问题,他们当时人可是在屋顶……   “轰”的一声,众人只见一团拧在一起的肉,团沿着房顶往下滚落。   2   莫氏摔成腿骨骨折,两个扶她下来的小厮也是不同程度的扭伤。这便是这一出闹剧最后的收场。   贾万两气得整张脸乌青,一见莫氏伤成这样,又不好说太重的话,只能干瞪眼。稍后贾信返家,一见母亲的样子,问起缘由,贾万两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刁氏却冷笑着抢着答道:“老爷看上一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姑娘,要纳为十姨太,你娘气得从屋顶跳了下来!”   “爹,二娘说的可是真的?”贾信目光炯炯地盯住父亲。   “呃……算……算真的。”贾万两闪烁其辞,“不过你娘,你娘也闹得忒不像话了些……”   “说我闹?是谁在外面开赔钱的美容院,是谁派了人去人家家里强抢?”莫氏猛地坐起,牵动伤口,又“哎哟”一声,躺了回去。   “爹,娘说的是真的吗?”贾信望着父亲,竟有些痛心疾首,“圣人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是什么,‘用之无道’?”   “什么有道无道,听得我头晕。”贾万两将眼皮一翻,不以为意,又嘱咐道,“好生照料你母亲,我先去了。”   “去哪里?”刁氏追着问道,“今晚夜色不错,老爷是不是预备去找那女子一同赏月去?”   贾万两被方才众人的七嘴八舌吵得头昏脑胀,当下也不辩驳,一溜烟出了房间。   这计划才算正式启动,好不容易最近将晴芝美容院打压得可说是断了生意,自己的美容院却险将开不下去。看样子,这些女人一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想达到目的,还得再下功夫。至于这烧钱的美容院,想要再开下去,也是没办法了。   贾万两正想着要不要将贾氏美容院关门大吉,刁氏却抢在他之间,带了府上一众小厮前去美容院。   一大清早,刁氏刚用过早膳就赶到了贾氏美容院,因而赶到的时候,时间尚早,彼时正有几个姑娘梳妆,刁氏进了门,也不招呼,直统统地就几句话脱口而出:“都出去,这里从今天开始不做生意了!关门了!”   “你在说什么?”一名姑娘回头问道,犹觉不可置信。   “这里关门了,你们统统出去!”刁氏挥手下令,对身后跟来的六七个小厮说道,“你们,把这里的东西统统搬走!”   “不能搬呀!老爷要是知道了会骂死我的!”掌柜的忙赶来央求。   “贾善,连我你都不认识了?”刁氏扬眉一笑,肆无忌惮道:“你们只管搬,有我呢,横竖风雨洒不到你们头上去!”   “二夫人……”贾善望着纷纷离去的顾客们,一脸无奈,“老爷要是知道了……”   “老爷?老爷要不是靠我娘家,焉能有今日?动作快些,搬!”   眼看小厮们将美容院的东西尽数搬离,室内登时空空如也,贾善吓得脸色惨白,试图作最后的挣扎:“二夫人,您看东西先放在这里,别……”   “别”字刚说出口,贾善脸上便挨了一巴掌,刁氏冷冷一笑,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和我商量这商量那?我告诉你,别说这美容院保不住,就是你,帮老爷干了那些事,我也随时可以让你离开贾府,回家种田!”   “是是是。小人……小人再不敢胡说。”贾善一向没有主见,当日区区一个村妇前来闹事便让他应付不来,更别提今日是贾家实质上的主母前来。   “你知道就好。小红,我们去对面,我要去会会那仙女一般的姑娘。”   3   刁氏在丫环小红的搀扶下,身后跟了大批小厮,前往晴芝美容院,刚踏进门,便扬声道:“哪个是沐姑娘?”   因见了秀容正低头拨算盘,见她眉清目秀,琼目瑶鼻的,便只当她是贾千金所谓的“新欢”了,曼声笑道:“这位妹妹长得倒算模样周正,不过……”   “这位夫人,您可是来化妆的?”秀容抬起脸,反问道。   “本夫人是来找沐之晴的。”刁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傲慢地将头一扭,“丫头,你便是那沐之晴?”   慕容雪颜早在里面听到动静,掀了帘子,从内室踱出,满脸含笑:“这位夫人,外头这位是我妹妹,我才是沐之晴。”   “你——”刁氏直了眼睛瞪着慕容雪颜。太美了!肤如凝脂,鼻如瑶柱,目若点漆,眉若远山……那种美,竟有“我见犹怜”之感,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她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056 曾后悔   瞪视了眼前美得惊人的女子半日,刁氏方想起自己的来意,面带鄙薄地一笑:“你就是那沐之晴?”   “正是。”慕容雪颜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四十开外的年纪,秾纤合度的身段,按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算保养得不错,五官还依稀可看见年轻时娇美的轮廓,除了嘴角明显的法令纹与眼角几条鱼尾纹,倒算不上染了太多岁月的风霜,没有像其他的普通妇女一般显出老态。当然了,这样的女子长于高门大户,十指不沾阳春水,不必日日劳作,自然看着比那些寒门小户的同龄女子年轻些。   慕容雪颜犹在猜测这女子的身份,刁氏又再度开口,说出自己的身份:“本夫人就是城西贾家的主母刁氏。”   “?”大大的眼睛踱上问号。那贾万两的大小老婆不是有十个嘛,这个是老几呀?   “我家夫人同你说话,你怎的不应?”那名唤小红的丫环脸色微怒。   “你家夫人是几夫人?”慕容雪颜笑嘻嘻地问小红。   “二夫人。”小红不假思索地答道。   二夫人……前几天过无痕去打听过贾家的妻妾关系:原配袁氏,生下贾富与贾千金这双儿女后成日在佛堂念经,是个不管事的;二夫人刁氏,是贾府权力实质上的掌控者,据说连贾万两要纳哪个人为妾都必须要她点头;五夫人商氏,原是一寡妇,贾万两勾搭上她之后,方由“地下情人”转正;九夫人骆氏,却是新婚不久之后,因其年轻貌美而遭贾万两垂涎,生生被迫与新婚夫君分开,成为贾家妻妾中的一个。至于其他的一些没有明显“特色”的,或个性刚强,如三夫人苗氏;或泼辣有为,如唯一一个为贾万两生了儿女的妾氏四夫人商氏;或胆小怕事,如七夫人卢氏……   一家子这么多大小老婆,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估计整天就不停地“结党营私”、勾心斗角、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生活必然十分丰富多彩。拥有如此丰富多彩的生活的贾万两,竟还打起她的主意,实在不可谓不匪夷所思。   敛起遐思,慕容雪颜礼貌地一笑,说道:“贾夫人,您此番造访,所为何事?”一面曼声唤丫环:“春花,奉茶。”   刁氏将手一摆,脸上阴晴不定:“不必了奉茶,本夫人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那么,夫人请说,沐某洗耳恭听。”慕容雪颜做出聆听的样子。   “姑娘,我看你年纪尚青,应该还未婚配吧?我家老爷家中妻妾成群,但大多是逢场作戏,所以,你莫要想着攀附上了我家老爷,便可享尽荣华富贵……”   “夫人,我想我有必要纠正一点。”慕容雪颜笑着,话说得滴水不漏,“首先,你家老婆对妻妾是否逢场作戏,这不是我关心的事情;第二,我这人一向认为即便作为女子,也应该凡事靠自己,更大的势力我都不屑攀附,何况你家老爷不过一富人耳?第三,我不是出身贫寒的女子,客观地说我手上的财产也足以令我衣食无忧,我若要享尽荣华富贵,犯不着告攀附他人。”   “既然这样,那为何这段日子我家老爷忙着弄这个什么美容院,整日魂不守舍?”刁氏厉声质问。   慕容雪颜摊开手,无所谓地耸耸肩,“沐某认为,这与沐某无关。我自在这里经营晴芝美容院,平日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美容院中每一人均可以作证;而你家老爷的所作所为均是他一厢情愿。个人认为,你们若是觉得被自家老爷冷落,不妨从内部找找原因。”   “你……”刁氏被戮中了心病,一时无从辩驳。要知道,贾万两之于她们每一个人,都是由色而视。色佳者宠盛,色衰则爱驰。从过了三十五岁之后,贾万两到她房中的次数,便越来越少,而前前后后数年的时间里,不少更年轻的美貌女子进入贾家……   “我这里还要做生意,贾夫人若没别的事的话,请回吧。”慕容雪颜出声下逐客令。   “沐姑娘,请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我姑且相信你一次,希望你别再招惹我家老爷。”临行前,刁氏留下一句话。   秀容看不过去,纠正道:“贾夫人,我必须纠正你一个错误,从头到尾,都是你家老爷在纠缠我姐姐,她自己什么也没做。”   “最好是这样。”刁氏携起小红的手,踏出了晴芝美容院。   慕容雪颜尾随而出,望见对面被风卷残云般收拾得干净的贾氏美容院,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目前的这个危机,算是解决了。贾万两对于她还有什么想法她无从得知,但美容院的生意应该不会再受到打压了。看这刁氏,相当厉害,贾万两多少有一些惧内吧;并且还听说,昨日贾家还有一个如夫人闹“跳房”事件,摔折了一条腿。想想现在,贾万两为了应付家里的一众大小老婆,应该是一副焦头烂额的德行,哪里还匀得出时间来对付她呢?   2   贾万两带来的危机暂时缓和了下去,慕容雪颜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她的这个美容院,光是嫁衣款式新颖来吸引顾客,只怕力度不够,还要再增加一些筹码,方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也不至于贾万两这样的家伙一出现,马上就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于是,她再度召集了所有的工作人员,商议了美容院的“改革”事宜。经过众人群策群力,制定了以下几点计划:   第一,长期在晴芝美容院化妆的顾客,可以办一张特制的优惠卡,一次性,交付八次的钱,实际上可化妆十次,这样的制度一经推出,抓住了一些人俭省的心理,相信应该会吸引不少顾客,而一些本来就长期在她们这里化妆的顾客,自然更加乐于接受;   第二,在晴芝美容院订制嫁衣一件的顾客,如若之后能成功推荐两个顾客前来订制嫁衣,可将嫁衣支付的银两返利二成,如此一来,一些顾客也会成为帮她们推销的“业务员”;   第三,除了化妆、嫁衣两项业务之外,美容院新增一项“特殊服务”:按照新婚夫妻的要求,帮他们画画像。——这个,是慕容雪颜从现代的拍婚纱照这方面联想到的灵感。只不过,她自己的画技只能算随意几笔写意,难登大雅之堂,如此一来,便要招聘一个技艺绝佳的画师了。当然,这条新增的,初初只能算是“试营”,待获得明显的成功之后,再考虑增设画师。2200   商议之后,慕容雪颜便让秀容去买红纸,亲自写下活动告示、招聘启示。   翌日,将活动告示张贴好之后,慕容雪颜命小厮在晴芝美容院门口放了一串超长爆竹,等到人差不多都吸引来了之后,她便上前,拱手道:“各位,晴芝美容院自开办以来,承蒙各位垂青,沐某感激不尽。为回馈广顾客,沐某特推出以下活动:第一,长期在晴芝美容院化妆的顾客,可办一张特制的优惠卡……”   将昨日众人商议的“改革”事宜一一宣布,慕容雪颜唇边携了笑意,对众人道:“沐某不才,想亲自向歌一曲,为大家助兴。”言毕,她轻启樱唇,唱道:   泪有点咸,有点甜,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   回头看踏过的雪,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没有一秒,曾后悔。   ……   因为诚心诚意待客,慕容雪颜将自己的好喉咙发挥得淋漓尽致,美容院上下,除了过无痕与秀容,其他人也是头一回见识慕容雪颜的歌咙,个个听得心醉神迷,而旁观的那些人,也呆呆地听着,被这美妙浑厚的声音吸引得挪不开脚步,甚至,连一些偶尔路过的行人,也驻足下来倾听。   一曲唱毕,众人沉寂,片刻之后,一阵响亮的掌声爆发而出!   “好!”一个男子叫好,其他人都附和地大声赞美:“沐老板好歌咙!”“唱得真好!”   “既然这样,沐某再献唱一曲,希望大家以后多照顾沐某美容院的生意!”慕容雪颜甜甜一笑,再次唱起一首歌:   老城墙,西山在望,明月千万里照故乡。   当菊花黄,瓦上添霜,想叮嘱你多加衣裳。   山雨欲来风满楼,爱恨情仇纠缠永难休。   曾灿烂的都化作乌有,天凉好个秋,遍地哀愁,我在故园风雨后。   都说大雁归,春天也将被带回。   雪化云开的明媚,像极了你眼眉。   何时大雁归,我爱的你被带回。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等谁……   又是一阵高声的叫好,又是连绵不绝的赞誉。慕容雪颜早在二十一世纪,从小到大受到无数次赞美,并不至于骄傲自得,只是淡然一笑,对众人道:“各位,沐某献丑了。以后……”   “沐老板歌声如此动人,就冲这点,我日后一定好好照顾您的生意!”一个妇人率先笑道。   “没错!确该如此!”另有几个人附和。   看样子,她这招“以歌动人”的计策,比贾千金当日整出来的舞龙舞狮可有水准得多,最起码,也新鲜一些吧!   057 再选秀   自“改革”之后,美容院的生意,可说是蒸蒸日上。   如慕容雪颜先前的计划,增设了为新婚夫妻画画像一节,招聘了一个画师。这项告示首先只针对定嫁衣的姑娘们推销,而且承诺,凡是在晴芝美容院订了嫁衣的,画画像的收费便打七折,这样一来,十个姑娘中便有七八个点了头。   为此,闲暇之余,慕容雪颜也努力学习作画,力求自己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随着画画像这一项目的增加,慕容雪颜将晴芝美容院旁边的一间房子也租来作为了店面,专门用于画画像。   一日,尹双双竟带着夫君前来造访。   “尹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吧?”慕容雪颜亲自迎尹双双入内,令他二人就座。   “沐姑娘,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尹双双四下望过,笑道。   慕容雪颜谦和地一笑:“混饭吃而已。对了,尹小姐这次来,是有何要事呢?”   “我听说,你这里增设了一个为新婚夫妻画画像的项目,我这次带相公来,就是想让你这里的画师帮我们二人画几张画像。”   “尹小姐可算是我的第一个客户了,又帮过我,你订的项目,我只收五成银子。”慕容雪颜爽快地笑言。   尹双双连忙阻止:“不可,你一个人孤身来到此地做生意已是不易,我怎么能占你便宜?”   “那既然这样,便照我们美容院的规定,收七成工钱吧。”说笑间慕容雪颜带着尹双双二人来到了隔壁专门用来画画像的店面。   “是这样的。这个画画像按价钱算,是一两银子一幅,八两银子十幅。并且免费用卷轴封好,十幅画像还可以免费送一次化妆或梳髻的机会。”慕容雪颜简单地解释了规矩。“我们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颜料,不褪色,不晕染。”   “那画像要怎么画呢?”尹双双目露惊趣,极有兴趣的样子。   慕容雪颜指着摆在一边的“道具”一一解说道:“这里有道具。你们可以一人坐在椅子上,一人站在其后;或者一人做抚琴的动作,一人在后面吹箫;或者一人写字,一人在旁磨墨。总之,由你们自己选择如何表达出‘琴瑟和谐’、‘夫唱妇随’的意境。”   “沐姑娘,你真了不起。”尹双双由衷地赞美道,“这些绝佳的点子,你是从何处想来?”从何处想来?慕容雪颜心下暗笑,这些不过是小儿科罢了。她的所有灵感,来源于二十一世纪的婚纱摄影。那些婚纱摄影店里面的道具那才叫多呢,如今是这个时代有所局限,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将能发挥的都发挥出来。而且,现代的婚纱摄影可什么拥抱、亲吻之类的动作都能设计出来,假若要是将这些也带到古代,不知道该有多么惊世骇俗呢!但很显然的,这是不可能的,再怎么开明,这毕竟是封建王朝呀!她可不想因为过于大胆的想法让人看成怪物。   “都是雕虫小技罢了。”慕容雪颜笑着解释道,“尹小姐,你自己选择看看,用什么道具比较好?我那边还有事情要忙,就暂不奉陪了。”   “沐姑娘,你去忙吧,我自己会看的。”尹双双含笑应道。   在尹双双的身后,她的夫君始终注视着她,配合着她的一举一动。慕容雪颜将这一幕看在心里,心中竟不自觉地生出羡慕之情,八个不知在何处看到的字便浮现在眼前——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对于古代的女子来说,找到一个愿意珍惜自己的夫君,便是找到了一生的幸福。慕容雪颜脑海中徒然闪过南宫逸的脸。   那么长久的离别,她已经自己将他忘却了,可是,他的脸依然那么清晰,炯炯有神的双眼,薄削的唇,冷峻的神色……原来有一些人,已经铭刻在心底,再怎么被时光冲刷,还是洗不去痕迹。此刻,他在哪里,他是否平安?   慕容雪颜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南宫逸,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这个大麻烦的直接后果,是让他暂时失去了自由。   2   事情,是燕贵妃挑起的。   那日,她假借太后名义,骗得南宫逸进宫。她一心以为,能够像从前一样,凭着自己与他从前的感情,拴住他,让他被自己利用,帮她达到某些目的。   可惜,她算来算去算漏了一件事情:曾几何时,她和南宫逸之间,出现了一个叫做慕容雪颜的女子。曾几何时,南宫逸的心落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   那一日在御花园,是她第一次被南宫逸拒绝,如此冰冷,如此无情。   在她以为自己真正爱的是权势、是高高在上的地位的时候,她却猛然发现,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个角落,为南宫逸留着。   哪怕只是小小的一隅,也让她轻易地被南宫逸所伤。当初,他被先皇赐婚的时候,她正被迫嫁入东宫,她的心里,装得满满的,还仅仅是南宫逸,听到他被赐婚的消息,一颗芳心碾碎一地。他怎么可以娶别人?而且是一个年方十岁的痴傻丫头!   再次见到他,却是五年之后了。五年。花开花落,缘起缘灭,五年,点点滴滴,汇成沧海。五年内,她曾遭人陷害,失去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也曾因为机缘识得一个武功绝佳却痴迷于她的杀手,辗转之间,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原来的自己,不再柔弱、不再单纯,她学会了设计、陷害……种种伤害别人的手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整整五年,她最孤独、最伤心、最无助的时候,他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五年里,他将自己放逐在军营,不问京城俗事。   他回来了,却不是为她,而是遵从先皇的遗旨,娶那个傻女为妻。   他成亲之前,入宫面圣,她借故找到他,两人一见面,方知彼此不能忘情。他向她许诺,就算他另娶了他人,他的心中,始终只有她一个。纵使如此,她亦不放心。她在他大婚之夜,联合王府的管家南中明,在那傻女的酒中下了媚药,又买通一个王府小厮,演了一出新婚之夜“红杏出墙”的戏码让南宫逸看,目的是要让南宫逸休了那傻女。将那傻女赶出王府。然而,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傻女在王府撞柱身亡之后,竟会“借尸还魂”地复活,且变成一个千伶百俐,心智堪与她匹敌的女子。   南宫逸变心了,在他渐渐被脱胎换骨的慕容雪颜吸引的时候。   一次一次,她看着他的心飞向慕容雪颜;一次一次,她看到他温柔地注视慕容雪颜……   她设计了慕容雪颜那么多次,——派边城杀她、在她饮食中下蛊毒、拉她演一出自己被她推到险些流产的戏码……每一次,竟都让慕容雪颜轻易地躲过了。   直到,她最后令慕容雪颜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令其对南宫逸心灰意冷,黯然离去。   南宫逸身边的女人走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如从前一样控制南宫逸了,却发现,他们之间,也回不去了。他的心里,仅有的装着她的角落,也让那个叫做慕容雪颜的女人占据了……   她恨他,恨他背叛了他们过去的情感;恨他如此负心地伤她。   所以,她日思夜想着,如何给南宫逸一个极大的打击,让他为伤害她而付出代价。   机会终于来了。   那日,又是宫中选秀,按常例,未中选的秀女要么回家待嫁,要么可以许配给到了适婚年龄的皇族。而作为后宫实际掌权者的燕贵妃,手中操控着这项权利。   于是,她计划着要将渝州知府之女许配给靖王南宫逸。慕容雪颜流产后失踪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甚至有传言说她已经死去。太后起初不同意,燕贵妃再三劝说,并力证慕容雪颜已死。方使得太后点了头。   之后,便是向靖王南宫逸传达旨意。   她早算准了,以南宫逸的个性,定然会拒婚。   抗旨拒婚,罪名不小。加之那罗氏秀女仰慕南宫逸已久,一听到这个消息,竟悄悄悬梁自尽,幸而被发现得早,才没死得成。即便是这样,南宫逸已有了抗旨与险些逼死人命两条罪名在身上。自然,他要被两罪并罚。   北堂昊念其战功赫赫,罚了他三个月的牢狱之灾,并半年俸禄。   消息传到后宫的时候,燕贵妃得意地笑了。若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她真想立即去天牢看看,此时的南宫逸是个什么样子。   她不允许任何人背叛她,不允许任何一个威胁自己的人存在于自己的身边。边城、陆勇、采青、卢有庭……每一个都因为同样的理由死在她的手里。   想到若真有一天,她连南宫逸都要对付,她忽然不寒而栗……   058 又上当   东魏的气候与北齐的很是不同。由于地处东南,气候颇有些现代南方天气的特征,已经十一月了,除了清晨与入夜稍稍有些凉意,出太阳之后,还方算和暖;这若是在北齐,早正式进入冬季,下起大雪了。   这两个月来,慕容雪颜专注于晴芝美容院的生意,可说是足不出户,事实上,她也确实忙得几乎出不了门,要帮着设计嫁衣,偶尔人手不够的时候要帮忙化妆,加之要介绍新客人去画画像,并且美容院的所有券都是她自己亲手设计的;而过无痕,因为顾念宇文霜,早在十月初,便回了北齐。这一阵子,贾万两那里不曾有过什么动静,或许,他已经将她忘记了,毕竟,他可是一个有极大家业、妻妾成群的富商。也好,这样她便专注自己的生意,将生意做好,便是她如今唯一的心愿了。她的计划是,到了明年之后,她再开办一个女子学院,以学习琴棋书画、唱歌跳舞为主要功课。   这一天上午,秀容刚将美容院开了门,便见门口落了一封信件,令她惊奇的是,信件上的落款居然是“慕容雪颜亲启”。自打她们来到昊州之后,慕容雪颜用的名字,一向是在北齐的时候出入鸣翠坊所用的“沐之晴”,可以说,这里是没有人知道沐之晴与慕容雪颜便是同一个人的。那么,这封信的由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秀容觉得事有蹊跷,便留了心,将信揣在怀中。   及至见了慕容雪颜,秀容便将拾到信件一事说了。   “你看,这就是那封信。”秀容从怀中取出信,将信递到慕容雪颜手上。   慕容雪颜亲启。信封上的六个字,笔力遒劲,字体潇洒,但字迹,于她而言却并不熟悉。   会不会是一次恶作剧?就像当初被燕墨云设计一般,骗得她前往赴约之处,然后对她做出不可告人的事情?   怀着忐忑的心情,慕容雪颜思虑了良久,终究决定将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纸,而纸上,只有几个字:南宫逸有难。城南渡口见。   南宫逸……斯人虽远,却还是印在心间。   不动声色地将信合上,慕容雪颜淡淡而不经意地问秀容一句:“秀容,你说像一些位高权重的高官是否也会遇到麻烦?”   “肯定会的啊。你看相爷的官不是够大嘛,可是他在朝堂上还常常受气碰壁……”   秀容无意的一个回答,令慕容雪颜心中掀起大浪,久久不能平静。   南宫逸有难,这会不会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又会是什么人,特意来通知她?   她知道自己应该狠下心的,什么南宫逸,什么靖王,什么北齐,她早该一古脑儿全忘了,只是,她就是这么不争气,一听到他的消息,就把持不住自己。   临行前,慕容雪颜还是留了个心眼,叮嘱秀容道:“秀容,我去城南渡口有事,若是一柱香的时间后没有回来,你带人过来找我。”   吩咐妥当之后,她便匆匆出了门,前往位于城南的渡口。   这个早晨的阳光不错,照在身上,仍是暖洋洋的感觉。慕容雪颜疾步而行,不时碰到几个常出去美容院的熟客,笑着打过招呼之后便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将将快到渡口,慕容雪颜未走近,先四下打量了一下。河畔泊着一条船,而渡口,却是空无一人。这难道真的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又或者,是她来得过于匆忙?她记得信上并未写见面时间,想来,是她关心则乱,来得过于匆忙了。   正想着要不要折返回去,猛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你可是慕容姑娘?”   慕容雪颜闻声回头,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从舟中步出,上了岸。看其眉目端正,不像奸恶之徒。   “是我。你是何人?”慕容雪颜问道。   那男子不答,却扬声对舟内唤道:“世叔,你要找的人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男子所称的“世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慕容雪颜正好奇着,却见舟中又踱出一人,此人不是别人,却是数月不见的贾万两。   一见了贾万两,慕容雪颜方发觉自己上了当,她抬脚便回,却见贾万两奇特地拍了几下手,渡口的四面八方忽而涌出许多人来。慕容雪颜来不及逃跑,便被这许多人围在了中央,无计可施。   “我想,我应该叫你慕容姑娘才比较正确。”贾万两绕着慕容雪颜转了一圈,嘴角噙着笑意。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容雪颜怒目相向。   “你以为我这几个月做什么去了?”贾万两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一张笑脸颇有几分狰狞之色,“我告诉你,这几个月,我派了人去北齐调查你的底细!慕容雪颜,你本是一个王爷的下堂妻,我劝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   “不要脸的老家伙!”慕容雪颜破口大骂,“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性,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猪,肚子大得如草斗,脑袋小得像拳头,五官变形、身材畸形,你家的那些大小老婆要是睡在你身边,半年夜醒过来一定要被你吓晕!”   “你!……”贾万两从来不曾如此让人骂过,气得够呛,却又不及慕容雪颜口齿伶俐,当下不再多言,对众小厮说道:“把人带走!”   慕容雪颜心知不是众人的对手,当下不敢反抗,只能坐起贾万两带来的轿子里面,随着贾万两回了贾府。   2   秀容带了小厮来到渡口,不见慕容雪颜踪影,心下便生不祥之感。渡口附近并无他人,唯有一只小船上,秀容便问道:“可有人在?”   “小姑娘,你要渡河吗?”一名老艄公从小舟中探出头来。   “不是,大叔,我向你打听个事。”秀容温言问道,“今日一早,你可曾见过一个与我年纪相仿,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   那艄公不隐瞒,一五一十地答道:“姑娘老儿没见着,倒是今日一大清早,城西的贾老爷将小老儿的船租走了……”   “哪个贾老爷?”秀容忙追问道。   “贾家布庄那个贾老爷。”那艄公答道。   “坏了。”秀容暗叫不妙,带了小厮们回美容院。   估计,那封信分明就是那个贾万两让人写的,将慕容雪颜骗到此处,然后……那个贾万两垂涎她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一次,一定强行将她带回府上去了。那贾万两家中的小老婆们不是就有被他强抢而得的吗?   这可如何是好?过无痕不在这里,秀容实在是一筹莫展。慕容雪颜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该去求谁帮忙呢?思来想去,秀容觉得自己在昊州城唯一算得上熟人的,便是段浩然了。虽则,她并不想为了什么事情求他,但是,这次是慕容雪颜身陷危难,救人要紧,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主意打定,秀容命众人好生看着美容院,自己雇了一顶小轿,前往段浩然所在的城东一条巷子去找他。从段浩然在与贾千金的婚事上半途悔婚,开罪了贾家之后,段浩然的父亲愤然之下便宣布与儿子脱离关系,将他逐出家门,断了他一切吃穿用度的来源。而离家之后的段浩然,在城东杨柳巷里设了学馆教授人知书识字,以此度日。   从相识以来,她统共也就来杨柳巷找过段浩然一次,上一次,还是步行而来的。这巷中所住皆是平民,她不想自己的形象在他们眼中过于高不可攀。而此次,实在是事态紧急,她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算算路程应该快到,秀容掀了轿帘往外看。正巧,前方有一名看背影穿着华贵的妇人正在独自行走。那妇人走得有些急,一脚不慎,整个人便朝路边倾去——   秀容本想不管闲事,不知为何又生出了同情,命轿夫停轿,自己下了轿,赶去扶摔倒了的妇人。   “大娘,您没事吧?”秀容扶着那妇人起来,柔声关切道。   那妇人感激地望了秀容一眼,说了声“没事”,便要直起身子走路,但脚下一用力,便觉得左脚脚踝疼痛难忍,不禁“哎哟”呻吟出声。   “大娘,您的脚怎么了?”   “好像是这只脚扭伤了。”那妇人答道。   秀容思索片刻,说道:“大娘,您要去哪里?要不,我给您雇顶轿子?”   “不必了。我是去附近的杨柳学馆。”那妇人又道,“我没事,反正很快就到了。”   “我也要去那里,咱们顺路呢。”秀容道,“我看这样吧,我背您几步。”   “这……这怎么可以?”那妇人不安地看着秀容。   “没事。我背得动您的。”秀容笑着,转过身子,将那妇人背起。   “姑娘,你真是好心,谢谢你了。”   “不用谢,反正顺路。对了,大娘去学馆是找谁呢?”秀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那妇人答道:“我去找一个姓段的公子。”   姓段?莫非她也是去找段浩然?   059 莫抛弃   慕容雪颜被贾万两带去了一个别苑。她知道,贾万两妻妾众多,想来,是怕将她直接带回到贾府之内会在妻妾之中掀起轩然大波,届时打翻了醋坛子——以量的程度而言,那简直是一口大超大号的醋缸,——所以便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安置在别苑中。她别的不怕,就怕那贾万两会用她在现代遭遇过的那套用强的手段。除了南宫逸,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她没有第二个男人。而且,她也排斥一个女人与众多男子之间的露水姻缘,那让她觉得这种女人像一把同时被两个人用过的牙刷。   “慕容姑娘,你就安心住下,十天后,我会安排我们成亲的事。”贾万两神色平淡,语气笃定,竟是视慕容雪颜为自己的“囊中物”一般。   “谁要跟你成亲?”慕容雪颜大怒,斥道,“你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居然娶一个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女子做妾,你要不要脸?”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娶定你了。”贾万两脸皮之厚堪比城墙,丝毫不理会慕容雪颜的怒容怒语。   “你做梦!”慕容雪颜反驳,拣自己认为最重的话刺激贾万两,“我慕容雪颜,大齐丞相之女,放着好好的靖王妃不做,来给你这半死不活的糟老头子当小的?我告诉你,我才不是傻子!”   贾万两左左右右望了慕容雪颜几圈,看得她心里发毛,尔后,贾万两忽然用手指叩住她尖巧的下巴,目中精光毕现:“你别拿什么靖王压我!那是齐国,这里是东魏!他一只狗管不着耗子的闲事!你当初既离开他,就命中注定要给我这老头子做小!我劝你识相些,这十天内我对你还会以礼相待,若惹恼了我,我随时能把你骑在身下!”   “你!……”“畜生”两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终于还是咽了下去,慕容雪颜不想一时冲动,刺激了这头发情的动物,若真刺激了他,后果会有多严重,她才不敢领教。既然如此,她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然后再慢慢想办法了。   秀容那里,她吩咐过带小厮来找,不过可惜,她没机会留下什么证据证明自己被贾万两带走。但愿,秀容能用别的途径得知她落入贾万两手中的消息。否则,弄不好,她真的要嫁给这个恶心得要命的老头当妾……若真如此,她还不如找根柱子撞死算了!   2   秀容背着那妇人一同入了学馆,进了院子中,便听得书声阵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来得正巧,段浩然此时在授课。   “大娘,您要找何人,我先扶您进去吧,我还有急事。”秀容将妇人放下,搀扶着她入内,却听那妇人凑到门口,扬声唤道:“浩儿!”   这一声“浩儿”,正在授课的段浩然未曾听见,却令秀容心下一惊,暗道:莫非她叫的人是段浩然?她正想着,那妇人又加大了嗓门,唤了声:“浩儿!”   “娘?”正在授课的段浩然回过头来,望着来人。   秀容心下惊诧,却又释怀:原来,这个中年妇人竟是段浩然的母亲,难怪,从初初接触起,她就觉得这妇人眉目之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之感,现下仔细一看,段浩然的眼与眉,实在像透了其母亲!   “秀容姑娘?”段浩然随后注意到搀扶着自己母亲的秀容。   “浩儿,你与这姑娘认识?”段浩然的母亲乔氏望了望段浩然,又望望秀容,面带笑意,“这姑娘心地当真善良,娘方才在路上走,不小心崴了脚,这姑娘亲自背娘过来。”   “娘娘,你的脚怎么了?有没有事?”段浩然一听此言,马上紧张不已。   “这只脚这里扭了,一会去看了大夫便好了。不碍事的。”乔氏笑道,旋即,她的脸色又变得严峻,“浩儿,你现如今就在这里谋生?”   “这里挺好的,孩子们都很懂事。孩儿觉得,能够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是孩儿的福分。”段浩然心满意足,面容淡定。   乔氏却心疼儿子,四下环视,但见环境简陋,更兼有破败之处,便怜惜道:“浩儿,你一个大家子公子出身……”   “娘娘,去外面说。”段浩然望了望面露疑色的孩童们,吩咐道,“你们先将我方才教的这一段背诵一下,回头先生考你们。”   三人来到了院子中,乔氏方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下去:“浩儿,跟娘回去,和你爹认个错,好不好?只要你爹原谅了你,你还是段家的公子。”   “娘,孩儿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段浩然不以为然地打断母亲,“在这里教这些孩子们读书识字,收入虽微薄,但维持日常吃穿用度不成问题。而且,这些孩子都很听话,时不时会将家中的鸡蛋、蔬菜送给孩儿……”   “孩子,你恨你爹吗?”秀氏忽问。   “不恨。爹有他的立场。”段浩然款款说道,“当年我和千金的婚事是他和贾老伯定下的,他令我成婚,是为了守信;而我会悔婚,是因为明知自己不能给千金幸福,我们的出发点不相同,爹虽不能谅解我的行为,我却不怪爹。”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乔氏趁机又问道。   段浩然答道:“娘,你这次出来,连丫环都未带,不就是不想让爹知道吗?既这样,就说明爹的气还没有消,我又何必回去,徒然惹爹生气?”   几句话问得乔氏也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悻悻地住了口,半晌方道:“浩儿,你既这样坚持,为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你记住,无论你何时想回来了,只管回来。”   “娘,我是知道的。”段浩然点点头。   “既这样,娘先回去了。”乔氏准备回去。秀容忙重新扶好她,说道:“大娘,不如我出去帮您雇个轿子吧。”   “多谢秀容姑娘了。你真是个好姑娘,若浩儿能与你……”乔氏摇摇头,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就此缄默下来。   3   送走了段浩然的母亲乔氏,秀容方有机会向段浩然说起自己的来意:“段公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求你帮忙的。我姐姐落在城西贾万两贾老爷的手里,那贾老爷曾扬言要娶她做十姨太,我只怕,这次他会对姐姐下手。”   “你姐姐如何会落入那厮手上,你姐夫不是身手不凡吗?”段浩然问道。   “我姐夫……他因有些要事,回了北齐,尚未回来。我们原是北齐麒兴人。”秀容没想到会有这一问,只得编了个谎言说道。   “既然这样,我帮你想想办法,今日午膳之后,我去贾府见千……见那贾小姐去,到时候你就……嗯,就扮作我的书僮。”段浩然垂首沉吟,便有了主意。   去求见贾千金……本来,以他的立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求贾千金的。再怎么说,是他当日悔婚在先,或多或少对贾千金造成了一定的伤害,若再为了旁的事情去求她,只怕会刺激她脆弱的神经。但此番是为了救人,他也顾不了许多了。   主意打定,段浩然安心在学馆授课,至午间,对众学生宣布了下午放假的消息。孩童本就贪玩,自然个个雀跃不已。而后,段浩然与秀容同时回了晴芝美容院,两人一同用膳之后,秀容找了一身男装,跟在段浩然的身后,前往城西贾府而去。   在秀容看来,租下那老艄公船只的人是贾万两,那么,慕容雪颜极有可能是落入了他的手上。而一个人抓了人,总会带到自己的家中吧?这次进贾府,最好能通过贾千金见到慕容雪颜,最好最好,能有法子直接救她回来……   段浩然的求见,令贾千金又是意外又难掩惊喜。从大婚之日他莫名失踪后,她便没有再见过他。这一次,他会求见,是不是他已经后悔了?后悔当日的莽撞悔婚,后悔自己错误地与一个好妻子失之交臂?   她命丫环将自己好生妆扮,又换了一套自认为最得体的裙装,方去见在厅上等候的段浩然。   段浩然一见到贾千金出来,只得应付性地客套了几句:“千金,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不好。”贾千金撒娇似地摇摇头,“我天天想你,天天念你,我一想到那日大婚,你将花轿中的我撂在那里,害我在众人面前出丑,害大家都笑话我是个嫁不出去的姑娘,我就心里难受。你说,我能过得好吗?”   “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段浩然歉疚地说道,随后打算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我今日来,是有事要……”   “你反悔了,是要补办我们的婚礼,对不对?”贾千金快人快语地接过话茬,春光满面地一笑:“我就知道,我的浩然哥哥不会抛弃我,我就知道……”   “千金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段浩然打断她的自言自语,更正道:“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060 出魔掌   贾千金满脑子想着段浩然的来意是与自己重修于好,此时一听到他的意思竟是另有来意,当下脸色一变,口气便不及起初那么热情了:“你要问我什么事情?”   “我想问你,你爹今天早上,可曾带回来一个叫沐之晴的姑娘?”   “没有。”贾千金直统统地回答两个字。   “千金,事关沐姑娘安危,你可不要替你爹隐瞒。”   贾千金侧过头,看着段浩然,似笑非笑地撇撇嘴,说道:“怎么,我贾千金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听说,今日早上沐姑娘在城南渡口失踪,而你爹早上也在那里……”   “依你的意思,那姓沐的要是死了,就必然是被我爹所杀?”贾千金愤愤地打断段浩然的话,语气中带了几分酸意,“沐姑娘长沐姑娘短,人家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关心人家做什么?”   “沐姑娘是我朋友。”段浩然神色淡静地回答着。   “那我也告诉你,我爹今日早上根本就没有带过什么人回来,你问错人了。”贾千金冷笑道。   秀容听在耳中,却觉得贾千金是在有意隐瞒,当下顾不得什么,出言相激道:“今日一大早我姐姐收到信件,被骗去城南渡口,而令尊又一大早地租下渡口一位老艄公的船只,你敢说,我姐姐的失踪与令尊没有关系?”   “你是谁?”贾千金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段浩然身旁的秀容。即便身着男装,也难掩其秀丽的容颜,当下醋劲大发,顾不得段浩然在旁,羞辱之语便连珠炮似地宣之于口:“你是个什么身份,似你这等来历不明的女子,也配与我说话?别说我爹与你姐姐失踪的事无关,便是你姐姐就是我爹拐走了,凭你也不配来跟我谈条件!”   段浩然听不下去,便出言斥道:“千金,秀容姑娘也是找人心切才会如此,你怎么能够这样说!”   “我怎么不能够这样说?”贾千金反唇相讥道,“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连和你我多说几句话都不配!”   “贾小姐,你这话就不对了。”秀容沉吟片刻,娓娓说道:“人人都是父母所生,又谁比谁更高贵一些?佛家也说众生平等,若说你自认身份在我之上,也无非是因为你有个有钱的父亲罢了,若撇开这点不谈,你又比我好得到哪里?”   几句话掷地有声,说得贾千金呆愣半日,方恨恨地说道:“你们姐妹都是一样,满嘴歪理!”   “我认为秀容姑娘所说非常有理。”段浩然却对秀容之语表示赞同,并投去欣赏的目光,尔后方问道:“千金,我只问你一句,沐姑娘的失踪,和你爹究竟有没有关系?”   “我也只能告诉你,我今日不曾见过我爹带回什么女子来,何况,你所说的沐姑娘我也认识,我一向讨厌她,我也不希望她和我爹扯上什么关系。”   “既然这样,我们告辞了。”段浩然作势要离去。   “你就……没有别的话和我说?”贾千金口气软下来,“我们那么长时间不见了,你对我……”   “我不娶你,就是因为我发现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而无夫妻之情。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段浩然毫不犹豫地将话说得清楚明了。   贾千金如当头被泼了冷水,沉默了半日,却将秀容望着,指着她问道:“是不是因为她?”   “与秀容姑娘无关。”段浩然摇头。   秀容心里空落落的,涌起一丝失望。   “那么,是她的姐姐,那个沐之晴?”贾千金又反问道。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段浩然打断她,“千金,以你的条件,不知道有多少名门公子赶着要与你成亲,我伤害你,是我不对,所以,你不如将我忘记,这样对彼此都不好。”   忘记……一个铭记在心中的人,要如何才能忘记?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终身许配给了段家哥哥,从记事起,她就理所当然地将心许给了他。她以为,他的心,也是和她一样的,却原来,一切究其根源,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空相思。   他就这样走了,像当初在大婚之日将她丢弃在月老庙一样,留下她独自一人,在清清冷冷的世界里……贾千金抱了抱臂膀,觉得有些冷。   一连三天下来,段浩然与秀容从清早到黄昏,各处奔走,却一直寻而未果,没有慕容雪颜的消息。   2   三天了,贾万两将她撂在这个别苑之后,便没有出现。慕容雪颜这几日的生活,堪称“软禁”:吃最好的山珍海味,穿最好的绫罗绸缎,行动都有人服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连洗澡都有人近身服侍,当然了,连如厕也有人跟着,不是担心她会掉下去,是防她逃跑来着。   事实上,她一不懂武功二不会遁地,三更是连树也不会爬,就她这条件,能怎么个逃跑法?更何况贾万两又弄了四个丫环一天十二时辰地跟着她,五米之内还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保镖随时跟踪……   第四天,一大清早,两个丫环正服侍她用早膳,院子里响起两个男子的说话声:   “你说,爹会不会不在?”前一个声音听起来年龄很小,感觉上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   “问下下人们不就知道了?”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她可以确定自己在哪里听到过。   称呼贾万两为“爹”,自然是他的儿子无疑,难怪慕容雪颜感觉后一个声音如此熟悉,那人一定是——贾富!   思及此处,她顾不上其他,“霍”地起身,将房间窗户打开,大声唤道:“贾公子!贾公子!”   “谁?”两个贾公子同时回过头来,一人相貌斯文,慕容雪颜不识得;另一人却是她见过几次的贾富。   “沐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贾富一见了慕容雪颜,便欢喜过望,将周遭的一切全忘了个干净。   “公子,她是老爷的人,请自重。”丫环们赶着将窗户关上。   “放屁,她是本公子的人!”贾富大怒,进前一步,将房间的门撞开。   那两个丫环登时慌了,忙高声叫道:“不好了,公子来抢人了!”   与贾富同行的贾信亦不解,问道:“大哥,这姑娘是何来历,你为什么……”   “这姑娘肯定又是爹强抢来的!”贾富此时倒是一脸的道貌岸然,“信弟,我们我们还是将这姑娘救出去,免得爹再误人前程……”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超符合纨绔子弟标准的贾富,对自己弟弟说教的时候,还能如此头头是道。   正乱着,两个专程负责看管慕容雪颜的保镖亦赶了过来,贾富为了在慕容雪颜面前出风头,使出了浑身解数与两个保镖过招,将自己生平所学的武功发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淋漓尽致,力求在慕容雪颜面前树立自己“救命恩人”的“光辉形象”,两个保镖又不敢对贾富动真格,单是与他过招又制他不住,只得与他敷衍着。四个丫环看得呆住,竟一时忘了留意慕容雪颜,慕容雪颜见机会来了,便悄悄往后退出,离开这个房间……   刚离开了房间,她便看见贾万两从院子的另外一个方向赶过来了。逃命要紧,她可什么也顾不得了,见围墙旁边有一颗大树,当即发挥起在现代的爬树本领,三两下上了树。   “你……你这是干什么……”贾万两赶到的时候,慕容雪颜双手已趴在围墙边上。   “后会无期,贾老板!”慕容雪颜借力一跃,从围墙往外面跳去。   “呯”的一声,慕容雪颜落地,屁股摔得生疼,幸好这围墙算不得太高,而她又不似古代一般的大家闺秀一般格外娇弱,否则肯定会摔个腰闪腿折的。   顾不得疼痛,她飞速起身,没有目的地向前逃跑而去。   要摆脱贾万两,一定不能再落在他的手里……慕容雪颜存了这个念头,身上的疼痛便置之度外了,足不着地,跑得飞快,隐隐听得后面传来“站住”、“不许跑”之类的呼喝。脚下不敢怠慢,卯足了劲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被那些可恶的人抓回去。   慕容雪颜只觉得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喉咙渴得快要冒出烟来,脚累得发麻,奔跑已仅仅出于本能与惯性。   “雪颜!”猛然被人抓住肩膀,慕容雪颜还只当是幻觉,甩甩头,想把这奇特的幻觉甩掉。定了定神,她看到秀容两张慌张的脸在不停地交叠晃荡,又看到秀容身边两个段浩然凑了过来,关切道:“沐姑娘,你还好吧?”   “没……没事!”好不容易站定了,回过神来,才看清了拦住自己的两个人。好险,关键的时刻到底碰到了自己人。   那边贾万两等人也追得近了,一见慕容雪颜已被人所救,而此时街上又聚集了那么多人看热闹,他虽惯常作恶,却还不敢青天白日之下胡作非为,一时无计可施,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慕容雪颜回过头,愤然将贾万两望着,厉声道:“姓贾的,这里是天子脚下,你不过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竟然敢强抢民女!我告诉你,天理昭昭,似你这等目无法纪之人,早晚有一日会得到报应的!”   “果然是他!”段浩然想到前日贾千金之言,面有怒色:“千金她、她竟骗我……”   “段公子,先扶我姐姐回去,其他的事情再说。”   061 孟婆汤   从贾万两处虎口逃生之后,慕容雪颜更加谨慎,雇了三四个保镖来,白天负责自己的安全,每日出行必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安全,入夜之后方让他们下班;而她自己的房间,为了安全起见,她布置了一些简单的“机关”,如拉动床边的一条绳子,门口便会掉下来一口水桶,打中来人,并且,她在枕头底下放了匕首,以防自己遭遇不测。不仅如此,她更是在段浩然、秀容的陪同下,前去当地知府告了贾万两一状,虽说事情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而不了了之,慕容雪颜也了解到这中间多少有一些官商勾结的因素存在,但到底对贾万两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贾家上下又乱成了一粥。   晴芝美容院设计的嫁衣愈发出名,可说是包揽了整个京城的嫁衣,慕容雪颜不出门的时候,整日都要协助画师们设计嫁衣,用自己现代的理念来创造一些细节,力求嫁衣能够有所突破,与众不同。据说,连相邻的西宋、北齐都有人慕名来采办嫁衣。慕容雪颜想出了一个办法,将自己能想到的款式均画下来,制成一本画册,供一些用户选择,如有用户有特殊要求的,则她为其量身定做嫁衣。   南宫逸从天牢中出来的时候,竟觉恍如隔世。失去自由,不是他之所愿,但为了忠于慕容雪颜而拒绝其他女子,他愿意,哪怕代价如此惨重。这中间,应该或多或少有着燕贵妃的推波助澜吧?   想起曾经,他们还爱得难舍难分,曾经,他们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浪迹天涯。当初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日,他们这一对相爱过的人,竟会到了彼此为敌的地步。毕竟相爱一场,他不想与燕贵妃为敌的……可惜,他的云儿已不是当年的云儿,她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对于所有得罪过自己的人绝不手软!   南宫逸回到王府,来到校场上。许久未见的刀枪剑戟,竟会如此熟悉而亲切。南宫逸操起一杆长枪,将所有的思念、愤恨,都化解在一招一式里。那么久了,没有她的消息,思念一分一毫不能减少。午夜梦回之间,犹能听到她的歌声悠悠回响于耳畔——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纵我不来,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她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相思不相见,相见在何时?南宫逸猛然想起一句诗——君问归期未有期。归期,何时是归期呢?   她究竟有多恨他,恨到不肯归来?她究竟有多恨他,恨到半点相思全无?   还有慕容睿,他一定是知道女儿的消息的,却又为何不肯相告?   南宫逸思虑良久,决定再次去丞相府拜访。   2   南宫逸没有想到,自己会连丞相府的门都进不去。慕容睿拒绝见他,只让管家慕容忠带来一句话:“小姐人在他乡,一切安好,王爷不必挂心。”   他乡……究竟是哪里?她是人尚在北齐,还是去了别的国家?   带着满腹的疑问,南宫逸信步走着,竟到了一座桥上,而桥的对面,天香楼遥遥在望。   那一次,他们一起选好送给太后的那尊玉佛之后,便在此用膳。她的笑语,她的面容,一切熟悉切近得仿如还在昨日,人却已不再。   南宫逸走下桥,进了天香楼,随意找个位置坐下。   隔壁的桌子上,坐了几个衣饰华丽的少妇,正在喁喁交谈着,温言软语不时地飘入他的耳中。   “紫韵,你大婚的那件嫁衣是从何处订制的,比起我们寻常的嫁衣来,漂亮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很具特色呢。”   “是吗?那是我那次随爹爹去东魏做生意的时候在那里订制的。你看,便连我身上的衣服也是从那里买来的,这丝制的外衫,是不是比我们这里的绸缎要好看得多,轻巧得多?”   “东魏?是昊州吗?”   “是啊,昊州那儿有一个‘晴芝美容院’,是个女子所开创,那女子也不过你我的年纪,又漂亮又能干……”   晴芝美容院……这五个字飘入耳中,南宫逸不由得全身一震。   晴芝?之晴?究竟这是巧合,还是与她有什么关系?昊州,远在东魏的昊州。或许,她真的是去了那里。难怪,那么久以来,她自离去之后便是杳无音讯,却原来,她离开了那么远。   邻桌的女子们继续闲谈着,南宫逸留了心,仔细地倾听着。   “什么是‘美容院’?”一女子出声相询。   美容院,这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用词。看起来,也只有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她才能想出如此创意……   “我也说不上来,”那个叫做紫韵的少妇解释道,“不过,那晴芝美容院里,包括化妆、梳头、订制嫁衣三项生意,而且,还可以为新婚夫妻画画像,据说那里的画师技术可好了。我正打算,什么时候和相公一起去一趟昊州呢……”   种种桩桩听来,都是新奇的主意,不是一般的女子所能想得出来的。是她,一定是她!南宫逸听得入神,连小二走近了亦不自知,直到小二第三次出声提醒:“客官,您要吃点什么?”   “一来份相思酥子,一碗梨花春。”南宫逸随意答道。   “不好意思客官,梨花春三年前就不卖了。”那小二答道,“自从那慕雅酒庄倒闭之后,这酒也就此绝迹了……”   小二的口气中带着说不尽的惋惜之情,而南宫逸胸中也涌起浓浓的失落。   原来一种酒也和一个人一样,失去了,便回不来了。慕雅酒庄,那曾经是她几乎全部的心血,她搁下了酒庄,酒庄最后也终于面临了倒闭的命运。   南京宫逸决定亲自去一趟昊州,去找她。   3   冬天的昊州,寒风凛冽,雪花飘舞,空气中带着阴冷的潮湿。这是十五,美容院休息一日,慕容雪颜开了窗户,将手伸到窗外,去接那一片片跳跃的雪。   雪,纷纷扬扬,细碎地在天地之间洒下,落在地上,落在屋檐上。因为雪太小,一落下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洁的雪,似最纯洁的精灵,快乐地舞蹈着,慕容雪颜望着雪,心情一片悦然。   她这具身体的前一个主人,便是在大雪天出世的,因而才有了“雪颜”这个名字。雪颜,雪一般的容颜,雪一般的人儿……   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   隐约记得,那一天,大雪纷纷,她和南宫逸走在王府后花园里,手牵着手,说着,笑着。   在鹅毛般的大雪中,她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唇……   不可以再想了,不可以再想了。他注定,与自己有缘无份。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若可以,她真想眼前有一碗孟婆汤,喝下去之后,便将过去几年发生的种种,当作一场虚空,一场梦。   梦醒之后,梦中如何,全不记得。   她拿了一坛酒,对着雪,轻吟浅斟。她断断续续地,唱起一首歌,歌的名字,便叫《孟婆汤》:   “如果真的有一种水,可以让你让我喝了不会醉,   那么也许有一种泪,可以让你让我流了不伤悲。   总是把爱看得太完美,那种豪赌一场的感觉。   ……”   忘了所有的好,所有的不好,忘了,空了。她记得,从前看古装电视剧的时候,常常看到这样的情节,因为感情的原因,伤得太重,痛彻心扉,女主放下前缘,遁入空门。这算是比较伤情的结局了。而女主的法号,多半是叫了空,忘尘之类。   离开北齐,已经是对感情、对南宫逸的一种逃避,她不想再逃第二次。慕容雪颜对尘世还有眷恋,她还不想遁入空门,去过青灯古佛的生活,她要在尘世中潇潇洒洒地活着,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价值。   062 再逼婚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学馆中,孩童们摇头晃脑地读着,段浩然拿着书,赞许的目光不时掠过这些乖巧的孩子们。秀容扶了乔氏,在院中秋千架下等候,朗朗书声传入耳中,秀容不由得面露微笑。是他的学生。他倾尽自己所学,将一切授予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儿,只希望能以传授知识来帮助他们脱离贫穷……   乔氏留意到秀容的表情,笑问:“秀容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浩儿?”   “大娘……”秀容脸现红晕,小女儿情态流露无遗。   “秀容,大娘看你秀外慧中,是个好姑娘。若你当真喜欢浩儿,是他的福分。”乔氏将秀容的手握住,说道,“他爹那边,虽然说还不同意原谅他,但口气缓和了许多。我……我的身体……”   说话间乔氏咳嗽起来,秀容忙将她的后背捶抚着。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活着看到浩儿娶妻生子……”   妻……秀容垂首一笑,柔情必现。能够成为他的妻,是她的梦想。只是不知,她有没有这个福分。   “大娘,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会长命百岁的。”秀容软语宽慰乔氏。   两人正说着,一个陌生的男子进了院中,看了看交谈中的两人,问道:“哪个是秀容姑娘?”   “你是何人?找秀容姑娘何事?”乔氏抬起头,先问道。   “你这么老一定不是,那旁边的这个小姑娘……”那人说着,忽然闪电般出手,将秀容一把拉起。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秀容怒容满面,试着挣脱那人的控制,却是纹丝不动。   “我们家老爷请你过去做客几天,事成之后,自然会平安放你回来。”那人将秀容一把拉起,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秀容使劲地在那男子的肩上伸腿瞪足,然而这些于那男子而言却如同搔痒一般,毫无作用。   一旁的乔氏也是惊慌失措,叫道:“你快些放了秀容姑娘,我儿就在里面……”   正在授课的段浩然闻声赶出来,疾步追上,与那男子交起手来。那男子武功本与段浩然不相上下,肩上负了一人,应对便有些吃力。眼看段浩然已占了上风,那男子猛地将秀容放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威胁道:“你再走近一步,我马上杀了她!”   “有话好好说,不要伤害秀容姑娘。”段浩然心存了忌惮,便不敢再动手。   “聪明的,就给我转过身去,我数到三,才能回头。”那男子又说道。   段浩然没办法,只得转过了身子去,听那男子拖长了声调数着“一——二——”,待那男子“三”字一出口,他迅速回头,却见那男子跳上了一匹马,将秀容横在前面,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段浩然心下懊恼,要去追已是不及,只得令学生们放了学,自己与母亲前往晴芝美容院。   2   “你是说,秀容被陌生男子带走?”听完段浩然的叙说,慕容雪颜心下大惊。秀容平日除了在美容院,便是偶尔外出采购,或是去学馆找段浩然。她的个性活泼,为人古道热肠,应该不至于在此处树敌呀!这男子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要将她带走呢?   “沐姑娘,那人刚来的时候说,他们家老爷把秀容姑娘请过去做客几天。”乔氏补充了一句。   慕容雪颜一听此语,不及多想,立马猜到了,差人带走秀容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可恶的贾万两了。   这一回,此人又玩的什么把戏?弄了这么一出又一出,他不嫌累,慕容雪颜都嫌烦了。他家里已有了这么多妻妾了,犯得着对她这么念念不忘吗?莫非,这就是俗话说得,“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世上有的男人哪,就是这么贱!   “段公子,我想带走秀容的这个人,可能是贾万两派的。既然他是冲着我来的,过不久便应该会差人来通知我。”慕容雪颜将自己心中所猜测的告知段浩然。   “浩儿,秀容是个好姑娘,她对娘也算有恩,你一定帮这位沐姑娘,把她从那贾家救出来。听说那贾万两好色成性,秀容那花朵一般的姑娘落入他手中……诶!”乔氏想着,重重叹了口气。   “段公子,这位是?”从见面起段浩然就忙着告诉她秀容失踪一事,还未正式介绍过这位相貌端庄的中年妇人。   “她是我娘。”段浩然道。   慕容雪颜礼貌地纳了一福,微笑道:“段伯母您好。”   “姐妹俩都如此知书达礼,想来你们是出身大户人家了?”乔氏想到一事,问道。   段浩然拉了母亲一把,嗔道:“娘,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问人家这个。”   “我这不是想多了解秀容姑娘一些嘛,她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慕容雪颜完全没有将两人的低语听进去,满脑子想着这一回,要如何去应付这个万恶的贾万两。   等了半日,果然有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进了晴芝美容院,进来之后,只问了一句:“哪位是沐之晴沐姑娘?”   “是我。”慕容雪颜指着自己道。   “这信是给你的。”那小厮逞了一封信给慕容雪颜,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过身子便走了。   信封上写的,是“沐之晴亲启”,她再将信封打开,里面的称谓,却换了,那信的内容,是这样的:慕容雪颜姑娘:见字如面。令妹秀容,今日已落入老夫手中。老夫心知你二人姐妹情深。三日后,务必请过府一叙,必将秀容放回。此三日内,秀容身居吾家别苑,保证一切安好。三日后,姑娘若不出现,老夫便将秀容卖入城中青楼。另,姑娘不许将此事告知他人,否则后果自负……   卑鄙无耻的老头!竟敢拿秀容的平安和清白来威胁她!可恶之极!慕容雪颜怒潮迭起,气得雪白的脸颊一片潮红!   “怎么了,沐姑娘?”段浩然问道。慕容雪颜气得说不出话来,又将事情说出,只含糊道:“那老贼抓了秀容,逼我嫁给他做小。而且,不许我将事情宣扬出去。”   段浩然闻言,也气得将拳头握紧,愤然道:“那姓贾的,他竟用这般卑鄙下流的手段逼婚!”   “逼婚?那贾万两难不成看上了秀容姑娘?”乔氏慌得按住胸口。天可怜见,段浩然当初一念之差悔婚,拒娶了贾千金,如今所谓的“报应”不至于来得这么快吧?   “娘,那贾万两看上的不是秀容姑娘。”段浩然稳住母亲,“我先送您回去,以后,您还是不要去学馆找孩儿了。”   “这是怎么了,浩儿?”乔氏大惑不解。   “娘总之照做就行了。”段浩然不解释,挽起母亲的手,向慕容雪颜作辞。   乔氏母子离去之后,慕容雪颜坐立难安。想着秀容此番落入了那万恶的贾万两的手中,最能帮得上忙的过无痕人又不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愁上心头。   这一回,她真的是到了绝境,再没办法可想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嫁给这个好色成性的贾万两为十姨太?难道以后就要在庭院深深的贾府的屋檐下,和一群喋喋不休的女子共同生活?可是,除了乖乖顺从贾万两,她还有第二个选择吗?秀容就如她的亲妹妹一般,若她不照贾万两说的做,那个坑蒙拐骗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贾万两,肯定会说到做到,三日之后将秀容卖入青楼的……天哪,若真那样,那秀容的一生,岂不是因为她而被毁了?何况,秀容还对段浩然有情,而且看那段浩然的母亲对秀容也甚满意,秀容的人生,前十多年一直当丫环,伺候别人,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主见,这好不容易有了一条前途堪称光明幸福的路,难道,还没开始走,就要半途而废了吗?   怎么办呢?带家里的两个保镖去救人?估计不成,贾万两既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定然是将她的底细都摸得清楚了。她有的,是两个保镖而已,她上一次有过从贾家别苑逃脱的经历,这一次,贾万两绝对会加派了人手看紧秀容!她若是带上保镖去救人,救不成不算,若是触怒了贾万两,迁怒于秀容身上,那该如何是好?更糟的是,若是救人不成,反倒直接将自己搭了进去,这和三天后的结果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当真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吗?直接去当贾万两的妾氏?   慕容雪颜一筹莫展,整日锁着眉头,而段浩然为了帮助她与秀容,只能放下身段,再度去拜访上一次因慕容雪颜掖失踪而开罪了的贾千金。   063 天之涯   再次听见段浩然来访的消息,贾千金的反应便没有前一次那么热烈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他的眼里既没有自己,再怎么打扮又有什么用。倒是丫环喜鹊,样子显得比她还上心,忙忙地问她是不是要换一件衣裳,梳洗一下。   “没什么可换的。这个样子就极好。”贾千金只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裙、鬓发,将手搭在喜鹊的手上,施施然去见段浩然。她满心以为,这一回他来,身边是否会再跟着那个碍事的秀容姑娘,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段浩然是只身求见。   “贾小姐。”他换了称呼,陌生而疏远的语气,仿佛他们不是自小相识,而是素昧平生,初初相识。   “段……”贾千金酝酿了片刻,竟不知如何回应,呆了半晌,方问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贾小姐,我知道秀容姑娘现今落入你父亲手中,请你念在我们昔日的交情上,替我向令父转达一声,放过她。”段浩然尽量做小伏低,话里话外唯恐得罪了贾千金。上一次,慕容雪颜明明就在她的父亲手上,他上门求她,她却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拒不承认。   而贾千金,一听到秀容落入自己父亲手上,竟是欢喜莫名,上次一见,她就看出秀容明显地对段浩然有情意,秀容既落入父亲手上,想必是父亲看中了她……那么,她的“情敌”便不存在了。   眼见那贾千金脸色愉悦,段浩然心中怒意横生,忍怒问道:“你爹将秀容抓来之后关在哪里,这件事情你是否知情?”   “恕不奉告。”贾千金傲然扬起脸。   “事关秀容姑娘安危,烦贾小姐如实相告。”段浩然焦急道,“方才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函……”   “旁人的安危,与我有什么干系?”贾千金懒洋洋地端起一杯茶。   “千金,你是不是还恨我?”段浩然口气缓下来,说道,“若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你说吧,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你娶我,你做得到吗?”贾千金咄咄逼人。   “我……”   “做不到是不是,若是做不到,就别来和我谈条件!”贾千金把脸一沉,转而望向喜鹊:“喜鹊,送客!”   “千金,难道我们之间非如此不可?”段浩然痛心地看着自小相识的贾千金。她从前,只是有一点任性有一点霸道而已,还不至于这般冷血无情……   “我们之间,我们,难道还有‘之间’?”贾千金嘲弄地一笑,“段浩然,从你在大婚那日弃于不顾起,你就应该知道,是你做错在先,将来我会如何,你也怪不得我。”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留在此地,也没什么意义了。千金,你好好保重。”   “与其要我保重,我看,还是你自己自求多福吧,放着安逸的贵公子不当,去穷乡僻壤当个教书的,我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人了。”段浩然临行前,贾千金仍不忘挖苦他一句。   段浩然苦笑着摇摇头,不作回答。他们之间的局面,已经演变到了这个地步,当初是他悔婚在先,今日的苦果,他必要承受。就算在他的心中,仍旧视贾千金为亲妹妹一般,也只是惘然。   他还未出了大门,迎头便碰上了不知从何处花天酒地回来的贾富,酒气袭人,走路东倒西歪,由小厮扶着。贾富一见了段浩然,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将他拦住,怒气冲冲地说道:“姓段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来我家?说,你是不是又来纠缠我妹妹了?”   “贾兄,我是……我是有事相求。”段浩然明知与贾富说更说不通,仍是抱着尝试的心情,支支吾吾地问道,“令尊大人今日一早抓了一个叫秀容的姑娘,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贾富毫无征兆地一拳挥了过来,打中他的胸口,口内骂道:“姓段的,你负我妹妹在先,如今还敢来诬蔑我父亲,我打死你个负心汉!”   “贾富!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段浩然后退一步。   “好好说?有什么好说的?”贾富说着,又一拳挥将过来。   这一次段浩然学乖了,自然不会由着他得手,闪身避了开,人已行至门外,回头道:“既然无话可说,我走就是,后会有期。”   2   段浩然一来,慕容雪颜见了他的表情,便明白了事情的结果。想来,他是去与贾千金交涉过了,而交涉的结果,自然是不容乐观。   “沐姑娘……”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去找贾小姐了,是不是?”不等段浩然说出事情始末,慕容雪颜先接过茬,“你求她不但没求成,还让她大骂了一顿,是不是?”   “是。我真没想到,千金她居然会变成这样……”段浩然似有惋惜之色。   慕容雪颜刚想说“她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转而想到秀容对他的一片深情,只得点了点头,缓缓道,“无论哪个女子遭遇了情感上的变故都会改变良多,她这是心里还恨你。也许时间久了,她慢慢忘记了,就会放下了。”   “也许吧。”段浩然点头称是。   “段公子,我问你一句话。”慕容雪颜神色严正地将他望着。   这般莹洁的眸子,如玉的肌肤……脑海中闪过当初在尹家的惊鸿一瞥。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慕容雪颜,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美得令他窒息。可惜,斯人再美再好,也不是他的缘分。   “什么事,沐姑娘尽管问。”   “你觉得秀容怎么样?”慕容雪颜问道。   段浩然认真思考了一下,方缓缓答道:“秀容姑娘为人活泼,又善良,与我娘也十分投缘。”   “秀容喜欢你很久了,你可知道?”   “这……”段浩然是完全意料之外的神色。   真是个榆木脑袋。慕容雪颜心中暗骂一句,这个男人是读书读到脑子傻了吗?秀容喜欢他,表现得那么明显,全美容院的人都知道,那种少女情思全写在脸上,瞒不了任何一个人,唯有他这当事者居然还云里雾里的不明白状况。   “段公子,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慕容雪颜耐着性子解释给他听,“若不是喜欢你,她怎么会一有空闲便去你的学馆里帮忙,这几次更是常常去陪你母亲?据我所知,她还亲手为你缝了一件外袍,绣过一个香囊,做过一双鞋子……”   听慕容雪颜一席话,段浩然竟似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当真是从前太迟钝了吗?对于一个姑娘如此坦白无忌的情意,他竟会视若无睹?难怪他母亲会问起秀容身世,显然,连她也看出了秀容的心事!   “秀容是个好姑娘,只是我……我如今被父亲逐出家门,收入微薄,怕是配不上秀容姑娘。”段浩然犹豫道。   一般来说,说出“配不上”几个字的,多半是一种婉拒。看样子,秀容的一腔深情是要付之流水了,弄不好,还会像那个贾千金一般,伤心伤情。然而慕容雪颜觉得秀容容色不在贾千金之下,人品更是比贾千金高出许多,便又怀着争取的意思,再说了几句:“秀容不会介意的。你现在的情况,我也和她说过,可是她说,她觉得你这样自食其力挺好的,没什么丢人的。”   “她真的这么说?”能有这种高出流俗的思想,让段浩然顿时有知己之感。似贾千金那般的人,口口声声说对他不能忘情,对于他现在的生活,却是满口否定;没曾想秀容竟是另外一种想法,也并无鄙夷之意。   “是。”一看到段浩然听到这几句的表情之后,慕容雪颜又觉得秀容有了希望,旋即又进一步问道,“段公子,你可有心上人?”   “我……没有。”段浩然心虚地低下头,不敢正视慕容雪颜。他曾对她有过短暂的动心,却又在获悉她有未婚夫这样一个消息之后,将还没萌发的感情自行了断。自始至终,这一份感情,他深藏在自己心底,不曾有第二个人知道。   “既然没有,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沐姑娘尽管说,只要段某做得到的,必定全力以赴。”段浩然信誓旦旦地承诺道。   “等秀容回来以后,好好对待秀容,好好照顾她。”慕容雪颜面色凝重。   段浩然听着话的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出来究竟错在哪里,正沉默着,听得她又问道:“段公子,你可以答应吗?”   “我……我答应。”不知道为什么,他拒绝不了她。   3   离昊州越来越近了。南宫逸驰马而行,想着自己再见到慕容雪颜时的样子。   她会作何反应?惊喜,还是仍怨恨着他?抑或,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   明明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明明能不能见到她还是未知之数,南宫逸却觉得自己,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情。   若,那个所谓的晴芝美容院与她没有任何关系,若,他千里迢迢赶去昊州,却是白跑一趟,那又如何?   即便只有一星半点的可能,他也要勉力一试,亲自去寻她。哪怕要走遍天涯海角,他也要见她一面……   064 抢民女   三日时间过去,慕容雪颜想了无数个办法,均觉得行不通,至第三日,期限已到,她将美容院的事务交给一个平日看着稳妥的化妆师打理,自己只身前往贾家。   几日之前,她骗段浩然说自己已想到办法,说未婚夫会赶回来救她,哄得段浩然安心回去教书。   以他一人之力,又如何斗得过贾家?何况因为悔婚事件,他与贾家关系可算是势同水火……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面对,由她一个人承受便是。其他的人,不该卷入这场是非中来,尤其是秀容。   按照信中所写,慕容雪颜知道,自己该前往的,是贾家别苑。临行之前,她依然心存了侥幸,期待或许无所不能的过无痕能奇迹般地降临,助她逃离危难,就像上一次那般。   于是,出门之前,她还是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那个化妆师,说若是那个过无痕回来找她,便告诉他,她去了城西贾万两的别苑。   每抬一个脚步,均是那样艰难,慕容雪颜是真的觉得即将嫁给一个好色成性的糟老头作妾是心不甘情不愿啊!可事到如今,除了妥协,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走了很久,终于来到了贾家别苑的门前,慕容雪颜抬目望,“水月轩”三个字映入眼帘。   水月轩,那么有诗意的名字,今日,却要葬送她的幸福吗?   “走投无路”,这是她目前的现状。   慕容雪颜叩起门上的铜环,两个小厮应声出来开门,一见是她,飞奔进去报讯。   贾万两悠然踱出,将手负在身后,凉凉地一笑:“慕容姑娘,你想明白了吗?”   “是,我想明白了。请你马上放了秀容。”慕容雪颜确定地说道。   “果然爽快。”贾万两笑逐颜开,拍了拍手,便有两个丫环带着秀容走出来。几天不见,秀容许是担忧过度,竟消瘦了一圈。一见了慕容雪颜,几乎哭出来:“雪颜……”   “没事了。秀容,你可以回去了。”   “我可以回去,那么你呢,你怎么办?”   “我应付得来。”慕容雪颜淡然一笑。   “小姑娘,你若是再不回去,我要是改变了主意,马上就把你卖入怡香院!”贾万两恶狠狠地威胁。   秀容又迟疑良久,终究抬起脚步走出了别苑大门。   2   贾万两喜气洋洋地命人布置喜堂,成亲的地点,便定在这个贾家妻妾不可能前来的别苑。   没有一个亲友,没有一个宾客。   慕容雪颜木然地被丫环带去梳妆、更衣。头顶上的凤冠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大红嫁衣竟刺得眼睛生疼。   恍然间,想起当年与南宫逸大婚的情景来。   那时还没有将心托付给他,而现在,心里装了他,却再度披上嫁衣,嫁一个自己压根不想嫁的人。   又想起那句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她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命。   “一般大户人家纳妾,必须青衣小轿,从侧面入内。老爷如此对你,真是你的福气。”有丫环艳羡地说着。   福气?福气个屁!她嫌晦气都来不及!这就叫阴沟翻船、虎落平阳、龙游浅滩。人生最倒霉的事情,莫过于此!   这要是在北齐,她好歹是丞相千金,太后义女,这两层身份就令一般人不敢动她。现在倒好,来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东魏,竟马上要嫁给一个年纪大得可以当自己父亲的老头!   看样子,只剩下拜堂时动手这一个法子了。   “我有些饿了,你可否帮我去找点吃的?”慕容雪颜变着法子支开陪在她身边的丫环。   “不行,老爷吩咐了,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那丫环十分倔强,并不理睬。   一计不成,慕容雪颜索性拿出当家奶奶的款来:“我要是饿得没有力气拜堂,你也脱不了干系吧!况且我马上要成为你们的新姨娘,好歹也是半个主子,你就敢这么怠慢我?”   “奴婢不敢。”那丫环一张木头似的脸仍没有表情。   那贾万两估计就防了她这一手,弄了这么个半句话都不能商量的木头丫环来打发她。   够狠!   “咦,外面那是什么东西?”慕容雪颜有意指着窗外。那丫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掠了几眼。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慕容雪颜迅速拿起桌子上一把剪刀,将剪刀藏在衣袖之中。   “时候差不多了,可以去拜堂了。”那丫环将慕容雪颜扶起,向外行去。   里里外外都守满了小厮丫环,想要逃出去,自然是不可能的。慕容雪颜当下只抱定了一个宗旨:宁可一死,也决不让这贾万两占了便宜去!当然,在死之前,她仍要最后放手一搏,试着逃开这个鬼地方!   主意打定,她由着丫环将她盖上盖头,搀扶到外面。那贾万两喜滋滋地等候着,见慕容雪颜被搀扶出来,喜不自胜地将她定睛望着,见她袅袅婷婷地走近,步步生莲,姿容曼妙,不由得整个人痴了。   充当礼官的是当初负责打理贾氏美容院生意的贾善,此时他正拖长了声调,唱喏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   慕容雪颜被扶到贾万两身边,耳边只听到贾善高声道:“一拜天地——”   她并不情愿叩首下拜,旁边的丫环硬将她的头摁了下去。   尔后又听贾善唱喏:“二拜高堂——”   “本老爷的高堂早不在人世了,并无高堂可拜,这一拜免了,直接夫妻对拜吧!”贾万两言道。   “那好,就直接——夫妻对——”贾善被自家老爷的猴急样子逗得险些笑出了声。   “拜”字还没有说出声,猛听得一个男子高声道:“且慢!”   “是他?”这个声音太像一个人,令慕容雪颜有强烈的错觉。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在麒兴吗?他不可能知道她的行踪,不可能抛下一切行至此地呀!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一向镇静的贾万两竟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那男子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屑,言道:“就你府上这帮酒囊饭袋,也配和我动手!”   “那么,你来做什么?今日是本老爷大喜的日子,你若是来喝喜酒的,老爷可以赏你一杯;你若不是来喝喜酒的,凭你有天大的事情,也等本老爷我拜完了堂再说!”贾万两语气十分自负,竟是完全不将来人放在眼里。   “贾万两,你强抢民女,还逼人拜堂,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这个是段浩然的声音。   那么,先前这个男子,应该是段浩然找来的帮手了。声音那么想像,也许是巧合,巧合而已……   “王法?!凭你们也配和我谈王法?告诉你们,在这昊州城,本老爷就是王法!”贾万两狂妄地一笑,又厉声喝道,“都给我上,把这两个人拿下!”   “连我的妻子你都敢染指,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先前的那男子忽尔怒道,慕容雪颜只听得风声阵阵,那人竟已欺近,她看到他的脚,就在咫尺之间。   这声音,怎会这样熟悉?而他,竟还称她为“妻子”……   慕容雪颜猛然掀开盖头,抬目望向来人。   是他。睽违数月的南宫逸。她想忘却一直忘记不了的爱人。爱得最深,伤得最重的那个人……   她与他两相凝望,不知今夕何夕。一别至今,再见面,沧海桑田。   这样的相望,究竟横亘了多长的光阴?长得让他们,浑然忘却了中间有过怎样的分离。   再见到旧容颜,再想起旧时光,多少情,剪不断,理还乱。   她以为她忘了,却依然铭记,在见到他的那个瞬间,每一句话,每一个情节,均是如此清晰,依稀还是昨日。   “你……”朱唇微启,却是只字片语难言。   那么长的分离,她该说什么?她注意到他瘦了,面色憔悴,风尘仆仆,藏青色的鞋尖上犹沾着尘土。   他的目光那么深隧,深得像一汪湖水,让她一望,便犹如被卷进了一个漩涡,再也上不了岸。   “雪儿。”他将指尖触上她的脸,旁若无人般喃喃自语:“当真是你。”   慕容雪颜怔怔地望着他,仍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当初一时负气离开了他,而今再见面时却是这样一个戏剧性的场景。他若再迟些来,恐怕连她的人都见不到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本老爷的十姨太动手动脚!”贾万两将二人的神态动作看在眼里,气得整个人似要发狂。这个男人是什么来头?敢称慕容雪颜为妻,还与她形迹亲昵。据他当时的调查,慕容雪颜是北齐丞相之女,曾嫁与北齐靖王为妻。莫非……   “闭嘴!”南宫逸大怒,左右开弓,结结实实打了贾万两两个耳光。   “你敢打本老爷?”贾万两捂着两颊,怒气更甚,“贾善,去把府里那些家丁护院全叫过来,贾善……”   “强抢民女,该打!”南宫逸一拳朝贾万两口中打去,贾万两觉得口内一阵腥甜,竟是两个牙齿生生被打断。   “噗”的一声,贾万两吐出满口鲜血、两个断牙,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指着南宫逸,却是再也不敢吱声。   065 获芳心   南宫逸浑然不理会贾万两,也不关心旁人的存在,只一心一意地走近慕容雪颜,将她望着。   她还是那么美,在他的心目之中,就算把全天下所有美好的事物加在一起,亦及不上一个她。   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这样的情思,她当初在鸣翠坊登台的时候,就亲口唱给他听过的,他却没有在意。   等到明白的时候,却险些连一生都要错过。   “你……为何会在此?”重逢的惊骇超过了一切,那些誓去的种种,慕容雪颜来不及回味。   “我……那日在天香楼,听人说这里开办了一个晴芝美容院,我想可能是你,所以就过来了。”南宫逸声音极清极柔,仿佛怕惊飞了天上的流云,“我一赶到美容院,就听说你来贾家别苑的消息,路上遇到了段兄,他便带我一同来救你了……”   是这样。若非这样的巧合,慕容雪颜不敢想自己方才会做出何种举动。   在她事先的计划里,就在礼官说“送入洞房”四个字之后,她便借机发难,将贾万两扣出,而武器,便是梳妆打扮时就藏在袖中的剪刀。   “谢谢你。”   谢……他们之间,竟会陌生到了要说谢的地步吗?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慕容雪颜像当初他们尚未成亲那时那样,又蹦又跳地跟他叫板。那个时候她每次碰到他的时候,都会大呼小叫,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而现在这个沉静的慕容雪颜,快要让他认不出来了。   他才是她真正的良人……段浩然将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登时明白了当初的过无痕不过是慕容雪颜为了挡桃花而“借”的挡箭牌。而这个风姿俊逸英郎不凡的南宫逸,才真的与她是一对,看两人的神态表情,当初两个人应该有过一段情。   是该对她彻底死心了……段浩然自嘲地笑笑,敛去笑意提醒二人:“两位,有什么事不如回去再说。”   “好。”慕容雪颜这才留意到一直在一旁不作声的段浩然,感激道:“段公子,谢谢你。秀容她,她平安回去了吗?”   “她现在在美容院等你的消息。就是她告诉我事情不对劲,求我来救你的。”段浩然道。   她平安就好。慕容雪颜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剪刀“咣当”落地。   “你身边如何会有这个?”南宫逸惊愕万分地望着掉在地上的尖利的剪刀。   “因为要对付他。”慕容雪颜指了指贾万两。   贾万两吓得出了一头冷汗。原来这个表面上答应了自己拜堂成亲的“准姨太”,暗地里竟打着这样的算盘!   眼看着那个男子将慕容雪颜揽着,慢慢在他眼前离去,贾万两心有不甘,随手从地上取起剪刀,朝慕容雪颜的后心掷去,南宫逸闻声回头,见那剪刀便要刺到她身上,千钧一发之际,不顾一切,伸出手将剪刀抓住。锋利的剪刀将南宫逸手心割破,顿时血流如注。慕容雪颜见他手上流血,紧张得几乎哭了出来:“南宫逸,你怎么样?你流血了……”   “这么一点血,不碍事的。”南宫逸见她紧张,心下暗喜。   她终究还是有情的……他这一次昊州之行,来得正是既好且巧。   “臭老头,你敢偷袭南宫逸,我射死你!”慕容雪颜拿起地上染血的剪刀,卯足了劲朝贾万两扔去。南宫逸中途加了一脚,那剪刀恰到好处地落在贾万两左脚上方,随后刺入他的脚背!   “痛!……”贾万两当即疼得将整只脚捧起来哀号。   “我们走,回头再收拾这万恶的老头!”南宫逸也学了慕容雪颜的口气,称贾万两为“老头”。   2   “王爷?”南宫逸的出现让秀容更是惊讶万分。   “秀容,你叫他什么?”段浩然追问道。   “王爷。”秀容正色道,旋即恭恭敬敬地屈身一拜:“奴婢秀容,拜见王爷。”   王爷……他原来是个王爷,难怪如此气宇轩昂不同凡响,也只有这样风采卓绝的男子,方配得上聪明美丽、才貌双全的慕容雪颜。   南宫逸既是王爷,那么慕容雪颜的身份……   “秀容,你早就不是我的丫环了,不必行主仆之礼。”慕容雪颜新手将秀容扶起。   段浩然望着这三人之间的言语行为,忽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外人。他一向知道慕容雪颜与秀容是来自他乡,却不知她们是来自何处,这样看来,她们根本就不是东魏人!   “王爷与王妃久别重逢,想是有很多话要说,奴婢先退下了。”慕容雪颜虽与她姐妹相称,对着南宫逸,秀容却是半分礼数不少。   段浩然不等秀容开口,自行先退出了门外。   这个空间是留给他们的,他和秀容一样,只能腾出位置。   房内只剩下慕容雪颜与南宫逸独处。慕容雪颜不禁心跳加速。   他出现之前,她不止一次想象过两个人重逢时的样子。她想,她是恨他的,所以一定会头也不回地离去。   可事情真正到了眼前,却不是那么回事。她不但不恨他,而且心底仍是深深地爱他……   爱之深,恨之切吗?当初间接害得她失去腹中胎儿的那个人是他,当初她痛恨失望得不想再留在他的身边,那么久过去了,时间冲淡了怨恨,却让情与爱更加清晰了吗?   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应该狠心的时候,她却狠不下来。   “雪儿,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还好吗?”南宫逸问道,“你的美容院开得这么大,想来生意做得很成功了,那么你对我……”   “我一向不觉得女人没了男人便活不下去。即便没有你,我也要过自己的生活。而且,我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价值。”   这就是她。坚强、自信、独立。他既欣赏,有时又会忍不住希望,她也会有无助孤苦,流露出小女儿情态的时候。   这一下,他反倒要感谢那个贾万两了,若不是贾万两抢亲,他断没有机会在慕容雪颜面前表现。她若平平安安地在美容院待着,他也许一进来见她便会被拒绝。   “你做到了。”他打量着美容院中的一切,赞赏道。   “你呢,你过得好吗?”她看着他的样子,自然而然地,竟有几分心疼。   “让燕贵妃设计陷害,关在天牢几个月。”南宫逸轻巧地一笑。   燕贵妃……他对她换了称呼,口气也不似从前熟稔。从前他唤她云儿的时候,慕容雪颜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吃味。   “关在天牢,为什么?”尽管此刻他已恢复自由,她仍不得不紧张。   “她撺掇太后让我娶一个女子,我抗旨,触怒了皇上,就被罚了半年傣禄和三个月牢狱。”南宫逸将事情源源本本道出。   “太后让你娶,你娶了便是。”慕容雪颜道,“又何必为此开罪皇上?”   “你明知道除了你,我心中再容不下第二个人!”南宫逸将她的双手捉住。   “你……”慕容雪颜一时反应不迭,惊呆了。   紧接着,南宫逸将唇凑近,狠狠地一把吻住了她!这个吻,带着久违的他的气息,这个吻,带着狠狠的惩罚意味,将她的人,她的心,锁得无法挣脱!   她起先抗拒着,却又无力抗拒,最后,终于拗不过他,顺从地接受他的侵入,并不由自主地回应他的进攻。   舌尖火热纠缠,天旋地转间,长长久久地分不清彼此。   如果这就是永恒……永恒,究竟有多久?   他将她放开,睁开雾似的双目。   “雪儿,我等这一刻很久了。”他轻拂她凌乱的鬓发,目光游走在她脸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刚才交缠得过于深入热烈,她的嘴唇都有些肿了。   “跟我回去,好不好?”他将一只手覆压在她的唇上,另一只手,揽过她纤细如旧的腰身。   “该回去的,只有你一个。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在这里很好。”慕容雪颜淡然回绝,轻轻将他推开。   “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南宫逸柔声道,“当初的事,是我的错……”   “有一些事情,不是认错就可以过去的。”慕容雪颜倔强地抿了抿嘴唇,“我有我的尊严,也有我自己的立场。”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点头跟我回去?”南宫逸央求道。   慕容雪颜一字一句说道:“我要你重新追我,就像追任何一个女孩子一样。直到我被你的真情感动,点头了,便会跟你回去。”   开出这样的条件,她完全只为了打消南宫逸的念头。她赌,以他的性格加身份的限制,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更没有耐性来答应她的条件。   可她这一次想错了。南宫逸竟点了头,应道:“那我就试试看,重新开始获得你的芳心。”   南宫逸是不是吃错了药?这样的条件居然也会答应?是她听错了,还是他头脑发热?   几天之后,慕容雪颜就知道了,南宫逸这次并不是头脑发热。   066 心中刺   南宫逸在晴芝美容院附近的一个客栈住下,每日必来美容院三次。送花,请她用膳,亲手用匕首刻一些小玩意送给她当礼物。这些事情,从前的他是不可能做的,但他现在做了。   两个人一同用膳的时候,他会往她的碗里夹菜。他会温柔地说:“雪儿,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   慕容雪颜低下头去,努力当风声过耳,对于周围一片艳羡的目光,也佯装不见。   她的心里的确还有南宫逸,时间过去了那么久,忘记的,是当初负气怨恨的感觉;沉淀的,是从来就不曾远去的爱的气息。   只是她,伤得太重,已经没有勇气,再重来一次。   她不排斥被他牵着手的感觉,两个人一起漫步于人来人往的大路上,从来都是人群中最受瞩目的那一对。   恍惚记得许久以前,在王府的后花园,他们也曾这样相互携手而行,当时她还曾以为,这种幸福可以延续到一辈子那么久,而换了时间换了地点,她终于明了,有些事,不是她想如何便如何的。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可以取代燕墨云在南宫逸心中的地位,她努力过了,也似乎得到了;   曾几何时,当她和燕墨云将同样的问题摆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的选择,不是她慕容雪颜,而是初恋情人燕墨云;   ……   她害怕一回到北齐,他感情的天平,会再度倾斜向那个善于作伪、手段高明的燕贵妃。   都说女人容易顾念旧情,可其实男人也是很念旧的,在南宫逸的心里,燕墨云永远是他的云儿,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人,是他生命中第一段真正的感情的付出。   就算她让他失望一百次,他还是会第一百零一次回头原谅她。   慕容雪颜所害怕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局面。她要的感情,干干净净、纯纯粹粹,只有她,只有南宫逸,没有第三个人。   “在想什么?”南宫逸柔声问。   “在想,你何时回去。”慕容雪颜自自然然地笑。   “你何时答应回去,我便回去。”他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这个握手的动作带着不经意的坚持,让慕容雪颜心尖一颤。“我不可能跟你回去。”她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   南宫逸不再说话,沉默地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就让他逗留几天吧,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回去的,然后,会将她和这里的一切一并忘记掉。   她不知道的是,他能够做出这样近乎疯狂的举动,放下在北齐的一切来这个陌生的国度寻找她,就抱了必胜的决心。他的“胜”,是能够成功地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2   除了日间陪伴慕容雪颜,南宫逸还动用了他的人脉关系,与自己在东魏的一个好友吕梁一并合作,搜集起贾万两经商的罪证来。事实上,撇开经商这一层不说,贾万两的私生活方面,便有许多不法之实。   他的妾氏当中便有明偷暗抢来的。例如,他的最年轻的九夫人杨氏便是他强抢进来的,为此还将杨氏的新婚丈夫打成残疾;而且,他的五夫人商氏原是一寡妇,贾万两与商氏勾搭上之后,竟联合商氏,活活将商氏的婆婆气死,再娶了商氏进门……   这些人命官司每一桩都够他吃牢饭吃到老的,若不是有几个臭钱,又与昊州知府素来交好,贾万两早就声败名裂了。   而在经商这方面,他开布庄多年,倒算是兢兢业业,并无太大纰漏,只是素有传闻,说他刻薄持家,经常克扣工人工钱,生意忙的时候更是命工人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干,并且曾经有过一名年轻染布工人活活累死……   吕梁派了一个手下假扮工人,混入贾家布庄,数日之后,便查到许多贾万两为富不仁的证据,当初工人活活累死之事是事实,而且事情到了最后,贾万两也只是草草将他拉去乱葬岗埋了了事;而且,他还曾奸污过一名工人的妹妹。   若想要扳倒贾万两这棵大树,除了深入其根源,将他的弱点一一找出,各个突破,更重要的,便是长期以来一直与他相互勾结的那个知府了。   中秋前夕,贾万两派了小厮们明目张胆地到晴芝美容院强抢,若非过无痕在场,只怕慕容雪颜已是无幸。而后来他们将那些人扭送至知府衙门时,却只换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结果。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贾万两这种无良小人,与之狼狈为奸,想来,这知府也不是什么好官。   一日,与慕容雪颜一同用膳的时候,南宫逸忽然问:“你想不想告贾万两,让他接受应有的制裁?”   “当然想。但昊州知府与他官商勾结,去知府衙门告发他,还不如不去。”慕容雪颜一面答着,一面垂首沉吟。这些天,她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甚至,她已经计划好了,找一个人,深入贾家内部,打探他们家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内幕。   所有的大宅门里面,几乎都装有不可告人的内幕。   “这是状纸。”南宫逸将一张纸在她面前摊开来。   状纸——,她来到这个时代,一起过着的,是相对安逸的生活,连这个个古代用于状告他人的“工具”都未曾见过。而令她最为惊奇的是,这状子告的,不是旁人,正是贾万两。状子内容是告贾万两强抢九夫人杨氏,以武力致其新婚丈夫残疾,此为第一条罪状;贾万两觊觎寡妇商氏,与其暗通款曲之后,两人合力气死商氏婆婆曲氏,此为第二条罪状;染布工人阿良因劳累过度累死在布庄,贾万两却草菅人命,不作赔偿,此为第三条罪状;贾万两去工人吴禄家,见色起意,奸污吴禄之妹,令其自尽,此为第四条罪状……   强抢民女、逼死人命、贿赂贪官,这些罪名通通加在一起,贾万两便是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慕容雪颜看完了写得满满的一张状纸,每看一条罪名,惊奇便加深一分。状纸的最后,更是连强抢她不成、后来抓走秀容企图逼婚这条罪名也一并写了进去。这贾万两固然是罪不可恕,但问题是,他们该通过何种途径制裁他?这里的直接长官知府也与他关系密切,若要告发他,自然得告到更高级的那一层上去。   “这个贾万两真不是个东西,只是,你要如何告发他,他财大势大,在此处可算是一害兼一霸,且连此地的知府也被他收买。莫非,我们要告御状?”慕容雪颜托着腮,将南宫逸望着。   “告御状不至于,而且,你以为天子是那么好见的,御状岂是你想告便告?”南宫逸分析道,“吕兄自来与廉亲王交好,正好过几天廉亲王要来京城,到时,我们便去廉亲王面前喊冤,告那贾万两一状。”   “但是你这状纸上所列罪状,那些人证、物证呢?”慕容雪颜仍是犯难。   “这个,就要我们两个合作了。”南宫逸笑道,“我打听到,明日十五,而每个月十五,贾府的九夫人杨氏都会去相国寺烧香。到时候,我们找到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把她说动,让她告贾万两。”   “这个不失为一个办法。那么其他的人呢?”   “布庄那边吕兄已经安排了我们的人,到时候状告贾万两的时候,只要一煽动即可。那些被害者早已离开布庄,这几日我们正在全力寻找。相信不久便会有眉目。”南宫逸又道。   这还是第一次,她见识到他的办事手段与能力。从前,她一向认为,他是生活在刀光剑影的兵器世界里面的,与她们女子所在的脂粉世界相隔了太多的距离。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他为了她,会在陌生的国度展开调查,将一个盘根错节的案子一一理出。   “南宫逸,你会不会觉得,这一趟出来很麻烦。”慕容雪颜小心翼翼地抬目看他。   “不会。无论为了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麻烦。”南宫逸摇头,笑容温和。   他们现在在美容院的后院之中用膳。秀容去了段浩然的学馆,此时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若慕容雪颜还是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也许当真就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了。可她现在,清醒地认知到什么才是更适合自己的,并固执地认为南宫逸与自己没有缘分。   她能看到南宫逸为自己的改变,那么柔情似水温润如玉的南宫逸,是她所陌生的,从未见过的。他这般低下了身子屈就迎合,她不是没有感觉。   只是,横在心中的那根刺,却总是拔不去。   067 美名扬   南宫逸约慕容雪颜出去的时候,她正在给一对来画画像的新婚夫妻讲解,他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并不打扰。他无端地想起了她当初留在王府的那些画像。她的画技算不上纯熟,但她笔下的他,却画得那么神形兼备、入木三分。而此刻,看着她对别人的笑容与祝福,他突然好希望,也有这样一个机会,让画师画下他与慕容雪颜的幸福瞬间。   他静静地等了许久,直到她讲解完毕,发现他的存在。   “等了很久吗?”慕容雪颜倒不是有意忽略他,实在是方才忙碌着,未曾留意门口。   “还好。”南宫够微笑。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很迷人,笑容自信,神态和蔼,全无平日的小女儿之色。   “找我有事吗?”她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这么些天,她不知道收到了他多少礼物。   有时候,他不知道从哪里折来几枝梅花,用红线捆成一束送给她,交在花的中间放一张纸条,写些情诗之类的东西;有时候,他会变戏法一样弄来城北看木偶戏的戏票,领她一同去看木偶戏;有时候,他还会用匕首刻一些小猫小兔什么的,送给她当礼物……   在漫天飞扬的大雪里,他带她到空旷的野外,在她的面前一个雕刻得很丑的小木偶拿出来。那个木偶,刻成一个女子的形象,而他说,它的名字叫做慕容雪颜。   “不是吧,我有那么丑吗?”慕容雪颜不满地望着这个小木偶。又圆又胖的脸,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完全与她美丽光辉的形象不符嘛!   “我只希望,你像它一样开心。你看,她笑眯眯的,多可爱啊。”南宫逸拿过木偶,“不过,若是你不喜欢它,我将它扔了,另刻一个便是。”   “还是算了吧,刻这么个东西,肯定又让你通宵达旦地熬夜了吧?”慕容雪颜接过木偶,了然地望着南宫逸。   “为了你,就算几日不眠不休又如何?”   又是这一套情话……慕容雪颜努力忽略,当作未闻。   “雪儿,你当真不肯原谅我?”南宫逸看着脸色淡定的慕容雪颜。   “我早就原谅你了。当初的事情,我们相信的人不同,立场自然也不相同。你信了你自己的青梅竹马,我也信我最好的朋友,事情会弄出那样的结果,我不想,你也是不想的。毕竟,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点头?”   “那件事情之后,我认知到了一个事实,无论我们之间爱有多深,中间始终夹着一个燕贵妃。”   “不,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之间。我早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自始至终,我真正放在心底的,只有你一个而已。而她……”他抬手接过一片雪花,“是感情的习惯,就像这雪花,一落下便消失了。以为抓住了,但其实,所谓的‘抓住’是幻觉。”   南宫逸,也许有一天,你也会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像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积得再厚,终会化为水,消失无影。   又有什么,会是永恒的呢?   慕容雪颜接住雪花,对着南宫逸粲然一笑。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犹在,雪海何处寻?”忽然之间,她就想起了看过的电视剧《天外飞仙》中香雪海与上官浩淇的结局。那结局,是凄美的,在一片香雪海之中,他抱着垂死的她,哀然伫立。她的身躯在他的手上化为虚有,花瓣一般消散在旷野之中……那时,上官浩淇便念了这首诗。也是因为那样,她记得了这首诗。   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隐隐幻想过有这样凄美绝伦的爱情。及至真正经历了,她才知道,她更向往的,是温馨。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样的感情境界,才更令她觉得温馨而充实。   “你记得我们谈起过的苏武吗?那样一个堪称大丈夫的人,却那样深爱着他的结婚妻子。”南宫逸挑起话题。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慕容雪颜又一次念起这首诗。这诗,杜兰若也曾向皇上念起。可惜,他们谁也没有做到。   “贾万两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不等南宫逸回答,慕容雪颜便换了话题。   “才过去一天而已,你以为我会飞啊?”南宫逸道,“我正要告诉你,下午咱们要去一趟相国寺。”   “这个我知道。”慕容雪颜点头答应。   2   如南宫逸事先打听到的,午后,贾万两的九夫人杨氏前往相国寺烧香礼佛。   杨氏在贾家并不得宠。当年她会嫁给贾万两,是因为新婚之后,她偶然在街上与贾万两相遇,贾万两便看上了她,立意要纳她为妾,初为人妇的她自然不同意。后来,贾万两派人将她的丈夫毒打,打断了他的一条腿,令他从此之后行动不便,并且,他更是用她丈夫的性命安危来威胁她,逼得她与丈夫了断,嫁入了贾府。   她违背自己的心意嫁给了贾万两,却一直不能忘记前夫。思夫过度的她一直冷慢贾万两,进门不到半年,贾万两便对她这木头人儿没了兴趣,极少在她房中出入。她不在乎,本来就是不爱的人,他离她越远,她反而越乐意!其他的妻妾们均各使手段争宠,贾府屋檐下整日硝烟弥漫,而她和一心在佛堂念经的原配袁氏一样,是隔绝于硝烟之外的旁观者。她只是个妾,并不能提太多要求,平日在府中,与其余妾氏也素无往来,有过一个儿子,却在不到半岁就夭折了,更令她失去了活着的动力。才二十三岁的人,皱眉爬满了眼角眉梢,看上去如同三十开外。儿子死后,她便每月十五去相国寺烧香礼佛,越发淡然超脱。   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贾万两。可是,离开他之后,她又能去哪里?她已经是个失节的女子,整个社会都会鄙视她。夫家,她不可能回去;娘家,也认定了她败坏门风,亦不会接纳她。   于是,她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没有爱,没有恨,没有牵念,活成一具木偶。   这一次上香,和往常一样,她只带了随身丫环,并小厮二人。照常例,她跪拜的时候,小厮们是要在佛殿门外守着的,丫环则在一旁作陪。   她在蒲团上跪定。口中默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在上,保佑我儿已经投胎转世,今世投生在一个好人家,平安喜乐……”   睁开眼睛时,杨氏看到身边本来站着自己丫环的位置这里换了人,是个陌生的美貌姑娘。   “你是谁?小喜呢,她去了哪里?”   “贾夫人,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慕容雪颜善意地一笑。   她的笑容令杨氏稍稍放松了戒备,向她询问道:“姑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夫人,我知道五年前你本是良家妇,是贾万两硬将你强夺为妻的。”   “良家妇?五年前的那个良家妇,早就死了,如今活着的,是一个不知廉耻,弃夫再嫁的女子。”杨氏自嘲地一笑。   “你难道不想为你终身残疾的前夫讨回公道?还有你自己,如今受千夫所指,为万人不齿,又是什么人造成的?”慕容雪颜将话题导入正轨。   杨氏讶异地望她一眼,似在惊奇她从何得知如此多的事实。   “夫人,我现在告诉你我的身份。几天前,我差点被贾万两逼婚,成为他的十姨太。”慕容雪颜说出自己立场,“为了逼我嫁给他,他抓走了我妹妹,并扬言要将我妹妹卖入青楼。我不得已,才答应了他的要求。”   “原来姑娘的经历与我如此相似。”杨氏不由嘘唏。   慕容雪颜见自己的话已令杨氏动容,便趁热打铁往下说:“如今,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一名好心的江湖侠士救了我。而且,那位侠士联合了一个在此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准备在几天之后廉亲王来京巡逻的时候,将贾万两告发。”   “为何不去知府衙门告?”杨氏问道。   “那知府早就与贾万两沆瀣一气,当初贾万两第一次派人骚扰我的时候,我便将那些人带去衙门。明明证据确凿,那知府最后还是将人全部放了。”   “难怪我当年会求告无门……”杨氏凄然点头。   当年的也不过眼前这个姑娘的年纪,而且,她的经历远比眼前的姑娘简单,心智不及她,除了在衙门外击鼓鸣冤,进来后对着知府磕头,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而当年,那知府连正眼也没有看她,反而一直与贾万两窃窃私语。如今看来,当时的事情很明显的,是他们两人私下有着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   “廉亲王美名远扬,我相信他能为我们主持公道的。”慕容雪颜将手放在杨氏单薄的肩膀上,“这位姐姐,你只需要在案子开审那日在公堂上说实话即可。”   “我自然知无不言。”杨氏点头答应。   068 倒贾氏   慕容雪颜从佛堂出来的时候,南宫逸正在门外面候着,一见她出来,迫不及待地问道:“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成了。”慕容雪颜得意地一笑,“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加上我上次的经历与她先前的有些类似,令她生了共鸣之感。事情便说成了。”   “既然这样,我们去吃顿好的。”南宫逸一把拉起她。   “好像行膳才用过不久。你很饿吗?”慕容雪颜好奇地瞪大眼。   “我是考虑到,你进去说了这么大半天,估计口是要说渴了。”南宫逸眼里眉间俱是笑意,随后将她拉走。   难道恋爱中的人都像孩子一般吗?这个南宫逸,给她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陌生。从前自来冷峻的他向来不可能如此孩子气,也从来没有对她如此体贴过。   是她说过的,要他重新追求她,令她感动、令她点头。于是这个家伙就这么傻,真的照做了?   这个孩子气的南宫逸,亲切得犹如邻家大哥哥,让她又是陌生,又是不安。   他们手牵着手在路上走着,路过城南的月老庙时,慕容雪颜心念一动,拉着南宫逸入内。因为这个偶然的念头,她做了一个改变她接下去的命运的决定。自然,在她初初入内的时候,完全预料不到几日之后她自己会同意与南宫逸回去。   在月老庙里,他们遇到了一个老妇人。那妇人已经老得不能再老,面上布满沟壑般深深的皱纹,身躯干瘦,头发已然白透。   慕容雪颜见她一直不停地拜月老,便随意问道:“老婆婆,您有什么难处,为何来此跪拜?”   在她的意识观念里,这般年纪的老人,所求之事,绝对与姻缘无关,断不可能来月老庙求姻缘。   她猜错了。   “小姑娘,老身是在求老下辈子给老身一个机会。”那老妇人眸中有着深深的悔意。   下辈子……她已经这个年纪,她的“下辈子”,似是咫尺之间的事情。她又为什么要求月老?   “老婆婆,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我能帮得上的,定然全力相帮。”慕容雪颜热心地去扶老妇人。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小姑娘,你帮不到我的。”老妇人面色凄楚。   “他”,尽管不指名不道姓,慕容雪颜却太清楚一个“他”字的含义了。真没想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人,竟会在月老庙求姻缘。   “他活着的时候,因为他做错了一件事情,我没有原谅他。一辈子不理他。而他也没有再娶,孤零零地过了一世。”老妇人幽幽地嗟叹着,“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原谅他的,又有什么事情,比两个人能在一起更幸福呢?”   慕容雪颜与南宫逸在一旁听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均若有所思。   “年轻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到老了才明白,可惜等我看清自己的心时,已经太迟,太迟,迟得再也没有机会去挽留。”老妇人说到此时,面上已是泪水纵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我就应该原谅他,珍惜与他在一起的岁月。也不至于留下这个遗憾,如今只能求月老来世为我俩牵线,让我们能再续前缘。”   来世……当一个人只有来世可求的时候,是怎样绝望的心情?   慕容雪颜心下大为触动,想着南宫逸近来所做的点点滴滴,想着自己内心深处清晰的呼声,竟是痴了。   “小姑娘,他是你的心上人吧?你们可真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就像当初的我和他……”老妇人喟然长叹,良久又道,“好好珍惜对方吧,一辈子很短,一眨眼便过去了。不要等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再后悔。”   “谢老老婆婆指点,我明白了。”慕容雪颜释然地一笑。   南宫逸也觉得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从她的这个笑容看来,这个老妇人今日的五席话,比他前几天做的所有大小事情都有份量。看来,她是被说动了。   走出月老庙的时候,慕容雪颜仍与南宫逸十指相扣。而这一次,她的心中有了别样的感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2   依照南宫逸与吕梁的计划,七日之后,朝廷的廉亲王在京城巡视,彼时慕容雪颜拿了状纸喊冤,在廉亲王面前将贾万两告发。   慕容雪颜还从未在古代有过这个经历,至多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在电视剧中看到过几回这样的场面,不禁又是紧张又是跃跃欲试。   当天,她换上朴素的裙装,头上也未簪任何名贵发饰。因天生丽质,纵使不作过多装饰,荆钗布裙依然难掩其惊人的美丽。   廉王的轿子就在前面,她高举状纸,一路跪行,纵声喊道:“冤枉哪……”   在连续剧中,这么一喊,那些出巡的护卫必然会举着长枪什么的来对付她,生怕她冲撞了王爷。果然,她这一嗓子刚喊出,便有一大群举了长枪的护卫齐齐将枪头对准了她。乖乖,这可不是连续剧中的那些假道具,这可是真刀实枪。   慕容雪颜吓得够呛,想着南宫逸事先说好了会在暗中护着,便直的脖子不低头,又大问题胆子前行几步,喊了一嗓子:“冤枉哪……”   “大胆民女,竟敢当街胡言乱语,还不快抓起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不是慕容雪颜来不及一见的廉亲王,却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昊州知府。   呃,诚然这个人这一手是为了拍马屁来着。   “你这个贪官,我在王爷面前喊冤告状,要抓也轮不到你抓!”好像电视镜头中的女子都是当下吓得不轻,她偏要表现得泼辣淡定一些。   “将这满嘴胡说的泼妇抓了!”知府心虚地又严命下人。   眼看慕容雪颜便要陷入危难,一直在路旁一个客栈楼上观望的南宫逸从窗口跃出稳稳落地,将慕容雪颜拦在身后护着。   “谁敢抓她?”南宫逸怒吼道。   “刺客,有人想行刺王爷,快些抓刺客!”昊州知府有意制造混乱,目的是在混乱之中将这一对男女抓了,最好是还能够有个“就地正,法”的机会……   南宫逸不予理睬,将围攻的人一拨一拨打退。   正乱着,那一直坐在轿内的廉亲王终于被惊动了。   “何人在外喧哗?”廉亲王掀了轿帘一角,出声询问。   慕容雪颜仓促间回眸望去,但见轿内所坐的,是一个四十开外,面容清癯的男子,眉宇之间,正气凛然。   “王爷,是民女有状要告!”慕容雪颜瞅准机会,高声道。   “哦?你既要告状,直接去知府衙门便可。又何须来本王面前?”廉亲王反问道。   “启禀王爷,民女要告城西首富贾万两与昊州知府武田良!”   这昊州知府的父母也真是惯会起名,连名字都偕了“无天良”的音,难怪这家伙如此横行无忌。   “这反了反了,哪里有民告官的道理?”昊州知府武田良吓得面如土色,又忙不迭地命下人抓人。   “武知府,先别忙着抓人,先听听这小姑娘的说法。”那廉亲王挥手制止道,他无意之中一抬眸,看见南宫逸,不觉一惊,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须臾,他恢复了沉静面色。   “城西首富贾万两,觊觎小女子,前日派人前来骚扰,小女子将那些人送到知府公堂,武知府表面上说会严惩案犯,实则收了贾万两的好处,暗地里放了人。另外,贾万两强人不成,便抓了小女子的妹妹,向小女子逼婚。除此之外,小女子还收集了许多贾万两为非作歹的证据。这状纸上,每一条都写得明明白白。”慕容雪颜口齿清晰,字正腔圆地说着。   “将状纸呈上来。”廉亲王道。   “是。”慕容雪颜一路跪行,来到廉亲王轿前,将状纸呈给廉亲王。   廉亲王接过状纸,细细看来,及至看完之后,当即大怒。   “来人,即可前往知府衙门,本王要办案!”   “办案”二字刚说完,武田良一张平素红润的脸“刷”地一下变成了白色。   想着这一回极有可能彻底扳倒贾万两,慕容雪颜一张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她自从来到古代之后,一直生活得是顺风顺水,来到东魏之后,却三番两次地栽在贾万两的手里,而且贾万两又长了一幅与她讨厌的“仇人”相同的皮囊,而且同样是好色之徒!想想贾家一众妻妾,整日闲来无事就争来斗去,久而久之都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进的这个牢笼!幸好,南宫逸查得够彻底,找到了九夫人这个突破口。   不知道一会儿正式办起案来会是什么样子?慕容雪颜随着大批人马前往昊州知府衙门,不时回头与旁边的南宫逸会心一笑。   而南宫逸呢?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廉亲王脸上表情那瞬间的凝固。——难道,他认出来了?   不至于啊,他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面了,而且一个人从少年到青年总会有该有的变化的。   069 错能改   贾万两强抢慕容雪颜的这个案子告一段落,廉亲王又遵照状纸所描述,开始审理第二个案子。   “贾万两,本王问你,五年前,你可曾打伤城中一名柳姓猪户,并强纳其新婚妻子为妾?”   “这……”廉亲王的又一个问题抛出,令贾万两整个人颤栗了一下。这是五年前的旧案了,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翻出来重审?   “你还没回答本王,可有此事?”廉亲王怒得猛拍惊堂王,喝道,“你若不说实话,本王可要动大刑了!”   “大刑”二字令贾万两不寒而栗,但一想到承认之后又加一条罪名,便嘴硬道:“并无此事。”   “好,传人证杨氏!柳风!”廉亲王道。   杨氏……她不是他的人吗,传了她,她应该也会顾念这五年的情意,对他口下留情吧?   贾万两正忐忑不安地想着,杨氏先被带来了。事情的发展,远出乎贾万两的意料之外,廉亲王一问之下,杨氏竟将事情始末说得一清二楚,让他辩无可辩。   “王爷,五年前,小女子正与先夫成婚,正是新婚燕尔。那一次,贾万两在山中游玩,偶然见了小女子,便起了强夺之心,也不管小女子已然成婚,硬将小女子抢入府中,强行要求小女子与他成婚……并且……并且在将小女子强抢回府的那一夜,借着酒疯,这贾万两竟将小女子的清白……清白玷污……”   惨痛的往事让杨氏一张过于苍老的平静脸悲伤起伏,两行清泪正颊边滑下。要知道,在封建时代,女子均有着严酷的贞节观念,已婚女子失身于丈夫之外的他人,便自觉有罪,性情刚烈者甚至会因此自杀。   当年,杨氏曾想过去死,却被阻拦了。而她的丈夫柳风赶去贾家要人,却被贾万两派人毒打,活活打断了一条腿。   “贾万两,你还有话可说?”廉亲王反问道。   “我……”贾万两面如死灰。而紧接着,更大的打击来了——当年被他害得断腿,落下终身残疾,其后隐居于山林的柳风出现了。   “柳风,五年以前,贾万两可曾强抢你新婚妻子为妾,并在你上门理论的时候将他打成重伤?”   “回王爷,确有此事。小人如今跛了右足,终身残疾。”柳风恨声道,“不仅如此,小人的妻子杨氏终究还是嫁入了贾府为妾……”   “我之所以会嫁入贾家,是因为贾万两用你的性命相威胁,而我当时……早已失身于他……”杨氏见了柳氏,泪如雨下。   慕容雪颜看见这二人相对的神态,不由暗想,他们,应该是彼此相爱的吧,唯有这样,才会有这样揪心的痛与恨。这世间有许多事,便是只有“造化弄人”可形容,就像杨氏与柳风。明明彼此如此相爱,终究敌不过世事无常。   无论他们此时是否还是牵挂彼此,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有一些隔膜,注定一旦生成,就再也不可能消除。   这些小人物的悲悲喜喜,其实是最动人的。从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看电视,就很喜欢看一些描述小人物故事的连续剧。   幸福,未必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而是两个人你疼我,我爱你,偶尔拌拌嘴,吵个小架,调解生活的气氛。   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向往这种温馨的小幸福了。一个人,也许在失去了之后才懂得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那边,廉亲王接着审理着贾万两的案子。谋害人命的,累死工人的,逼死人命的,一条条当初被武田良这个知府“压下去”的陈年旧案均被翻出来重审,而人证、物证,无一不全,贾万两从头到脚俱是罪过,十个脑袋估计都不够砍了。   审判的最后结果,是命贾万两三日后在菜市,家产充公;而包庇贾万两多年的武田良自然也没有好下场,被革职查办,判流放边疆五年,终身不得入朝。   2   贾万两斩首之前的两日,每日必坐囚车在大街上巡视一遍。由于从前为富不仁,早就树敌良多的他,在囚车之内,常常受到的“待遇”是被人扔诸如臭鸡蛋、烂菜叶、脏泥巴之类的东西。   慕容雪颜在人群中暗暗观察着,对这大快人心的好结果甚为满意。行走之际,南宫逸忽道:“你那个砍手指的方法是从何想出来的?”   “从脑子里。”她仰起脸笑。“拿面粉做一个逼真的手指,然后当着那些人的面砍下来,那些人本来就吓得要命,自然不会仔细看。十指连心,谁不怕痛啊?这样一恐吓,到了公堂之上自然人人都会知无不言,不敢撒谎了。”   “你脑子里面鬼主意还真是多,看来我以后不能掉以轻心了。”南宫逸笑着抚过她的鬓发。   “不知道现在贾家是什么样子?”慕容雪颜不答,却将话题移开。   2   贾万两入狱与财产被查封的消息传到贾家,整个贾家除了事先知情的九夫人杨氏与一向淡泊名利的原配袁氏淡然处之,对其他的人来说,这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消息一传到,整个贾家便炸开了锅,一些精明乖觉的下人们纷纷卷起触目可及的珠宝、玉器、首饰,甚至布匹,人人扛着包袱逃得又急又快,没有人在意这场惊天变故牵涉到的那些平日养尊自优的主子们。   二夫人刁氏,她的娘家在外地,势力与贾家相比不遑多让,得到消息之后只是收拾了几件日常换洗衣裳,带了两个丫环与自己尚未成年的女儿出府雇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她当家多年的阅历与识见,她太清楚大厦忽倾带来的后果,唯有什么都不留恋,逃得愈快,方能全身而退。   三夫人苗氏,一向刚强,又极吝啬,事到临头了还抱着自己的一盒积攒多年的珠宝,决意死守,结果官差还没来,她手中的珠宝盒却让下人们抢了去,正呜呜咽咽地哭着,向来与她交好的六夫人顾氏赶来,带了她她二人各自的女儿,一行人一同逃跑。   四夫人莫氏听到消息的时候,她的儿子尚在学堂。莫氏平日精明,将所有的积蓄均换成银两,存在钱庄,折成银票,因而出事之时,她便将所有银两揣于怀中,急急忙忙地去城中学馆寻自己的儿子贾信。   五夫人商氏,因涉及十来年前谋害婆婆一罪,已被逮捕入狱,而在审讯之时,惊吓过度的她,失去了腹中怀孕不到两个月的胎儿。   七夫人卢氏,表面上看起来胆小怕事,实则早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她早就与府中的一名护院勾搭上了,此时府内出了事,倒正好成全了他们这对野鸳鸯。七夫人三十岁不到,无儿无女,平日为人谨慎,唯恐行差踏错惹人留意,此番却委实高调了些,当着众人,也不避讳,与那护院双双离去,自然,一并带上的,还有她数年来从贾万两处哄得的银两首饰。   八夫人封氏的结局,却最为人嘘唏。得到消息之后,一向不声不响的她半句话也没说,神色安然地回了房间,将房门反锁。众人十有八九顾着自己逃命,哪有人怜惜这平日待人和善的主儿?封氏回房之后,从梳妆匣中寻出一个金块,不顾一切,忍痛含泪咽下,尔后和衣躺在床上,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及至一些丫环感念其平日的好处,前来寻她之时,却见她穿戴整整齐齐地死在床榻之上,气息全无,便是华佗再世,怕也无妙手回春之力。   而慕容雪颜最关心的九夫人杨氏,却在城外的水月庵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慕容雪颜满心以为,她获得了自由,也便能与前夫破镜重圆,再续前缘。可惜,这不是慕容雪颜原先所在的二十一世纪,一些真心相爱的人可以不在乎所谓的“失节”、“失身”;这个时代里,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妻子的身体的背叛,哪怕她的灵魂从来忠诚。落发的时候,杨氏竟是十分平静。前尘往事,种种譬如尘土,风过处,消散无形,不留痕迹。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没有什么是永恒,也没有什么会静止。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而她的前夫柳风呢?他既没有去寻杨氏,更谈不上去阻止她出家。他只是在案子了结之后,获得了应有的赔偿之后,拄着拐杖回了山中的老家。他的家中,还有老母需要他供奉……   最具有戏剧性的是,还在外面胡吃海喝花天酒地的贾富并不知道家中遭逢大变,他在两天两夜之后回到家中,却连家门口都被贴上了封条。   段浩然念着与贾千金相识一场,前往贾家探视。当他携了秀容赶到时,整个贾家已是一片狼藉。官差还未来正式查封,这个家却自己由内部“抄家”,但凡值几个钱的东西被下人们席卷一空,贾千金的母亲守在佛堂不走,贾千金便陪伴在母亲的身边,也不愿离去。   “千金,你快随伯母离开吧……”段浩然轻声劝导。   贾千金扭过脸,虽已落魄至此,面上仍带着千金小姐的傲气:“走开,我不需要你同情。”   “我们毕竟自小相识一场,在我的心目中,你就如我的亲妹妹一般。”   “现在,你该庆幸当初没有娶我吧?”贾千金讽刺地一笑,“若你娶了我,只怕也受了牵连,弄得身无分文,还被下人踩在脚底。”   她的后一句话说出来,段浩然方留意到她的脸上有被掌掴的痕迹,平日戴得满满的珠翠钗环也全被抢得干干净净。估计,是她平日过于蛮横专制,对下人严厉,此时贾家出事,便有记仇的下人与她“清算账目”吧!   “千金,你往后有什么打算?”段浩然问道。   “我娘在哪,我便在哪里,没什么打算。”贾千金将头靠在母亲的膝盖上。   “既然这样,我先走了,你若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不必了。我们早就解除了婚约,彼此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介入你与别人之间。”   一直专心诵经念佛的袁氏,直到一段经文诵读完毕,方停下来,对女儿说道:“佛像后面,有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叠银票,是娘为你和你哥哥准备的,现在交给你,记得,非到紧要关头,不要让你哥哥知道这笔钱。”   贾千金愕然,半晌反应不过来。她从来没想过,一向不问世事的母亲,竟比谁看得都要清楚。也许,母亲早就洞悉到了财大势大的贾府必然会有倒下的一日,才为儿女准备了应急所用的银两。   070 悄归去   再度要放下在东魏打下的一切,回到北齐,慕容雪颜竟又是满怀不舍。这个倾注了她太多心血的美容院,这里熟悉起来的那么多的同事、朋友,还有这里的点心,这里的气候……   最重要的是,她舍不得秀容。她想通了一切,觉得自己应该珍惜眼前,把握当下,既然还爱着,就趁着时光正好,好好爱一场;所以,她愿意与南宫逸回去,放下这里的一切。而与她抱有同样想法的秀容,却也因为在这里有情感的羁绊与牵挂,终于选择了留下来。慕容雪颜想,秀容会幸福的,那么好的女孩子,总有一日会打动段浩然,况且段浩然的母亲不是一向对秀容喜爱有加么?不知道秀容的爱情,会是怎样一个故事,那,是她不能预知而且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看到的情景了。   又是送别时刻,是冬日,寒风凛冽,带着刺骨的痛,将人的离愁别绪勾得分明。众皆依依惜别,慕容雪颜豁达地一笑,说道:“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该散的,终究要散。”   “姐姐,唱一首歌吧。”秀容说着,眼眶忽然红了,“今日一别,也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听到你的歌声了。”   “好。”慕容雪颜略一沉吟,一段优美的歌词,和着凄美的曲调,便流畅而出——   “狼牙月伊人憔悴   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   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   凄美迷离的歌声,带着淡淡的离别之愁,令在场所有的人沉醉、入迷。   “南宫兄,你的这个王妃,当真是与众不同。”吕梁由衷地一赞,“难怪,你多年未娶,竟会为了她而改变。”   “纵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引。”南宫逸引用着方才歌词中的某一句,“何况我的雪儿又是如此能干,堪称能文能武。”   “文是能歌善舞,武是会经商理财。”慕容雪颜十分默契地紧接着解释一句,引得周围众人一阵轻笑。   片刻之后,慕容雪颜来到并肩而立的秀容与段浩然面前,郑重地将秀容望着,问道:“秀容,你想好了,这一次要留在这里,不回大齐了吗?”   “是。我想好了。这里有我的思念,我的牵挂。”秀容将目光落在段浩然的身上,依依难舍。   “段大哥,你会好好照顾秀容,对吗?”慕容雪颜再望着段浩然。   从相识以来,她一直觉得段浩然是个正气、内敛的男子,除了在贾千金大婚那日所做的那件事情有些过了,难免落人口实,遭人诟病,除此之外,他的德行方面,并无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他被父亲逐出家门之后,不曾像其他只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公子一样一筹莫展,坐吃山空,而是自食其力,去学馆授课,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足见其品行不可同一般纨绔子弟相提并论。   “是。秀容……”段浩然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面露笑容,“秀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之一,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珍惜她。”   他努力将目光从慕容雪颜光彩照人的脸上移开,最后一次缅怀一段旁人不曾得见的无望的爱恋。带着淡淡的苦涩,带着淡淡的喜悦,藏在心底,浅浅地爱上,然后,在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轻轻地放下。也只有南宫逸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而一直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秀容,又何尝不是难得的好女孩呢?他是该珍惜她的……   “秀容,晴芝美容院以后就交给你了。如何处理,由你决定。”慕容雪颜叮嘱了最后一件事。   那倾注了那么多心血的美容院,她还真有几分不舍得,就像当初离开麒兴的时候舍不得慕酒庄一般……   与贾万两父女“斗法”的事情似乎还在眼前,她却要离开了。可能,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归来。   “后会有期。”南宫逸牵来马匹,回头对众人一笑。将慕容雪颜拦腰抱起,两人齐齐跃上马背,南宫逸手下使力,长鞭了挥,马儿疾驰,顷刻之间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旷野之中。   2   “娘娘,她回来了。”   “谁回来了?”燕贵妃对小川子的禀报不以为意,仍顾自悠闲地整理着自己的玄狐披风。   小川子凑近一步,见旁边只有燕贵妃最信任的红绡,方说道:“慕容雪颜回来了。”   “什么?她回来了?”燕贵妃手上的动作蓦然停顿,声调也几乎变了。   慕容雪颜消失了大半年,有传言说她是对尘世失望,削发为尼了;有传言说她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病死了;也有传言说她去了海外番邦……   无论她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消失,对燕贵妃来讲都是事不关己,她唯一关心的,是她在不在南宫逸的身边。前阵子,南宫逸托病辞朝,她从王府得到的消息,说南宫逸去了东魏散心,哪知,他一回来,竟还带回了慕容雪颜!那么说来,他当时根本就是有了她的消息,从而亲自去东魏寻找,再将她带回来的!   燕贵妃心头涌起恨意,一浪高过一浪,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她无端地摆弄着自己葱一般的指甲,拧来拧去,竟将两截长长的指甲生生折断!   “娘娘,您就算心里有气,也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红绡亲自拿了手绢托住她那断掉的指甲,就如同托住了是两截断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收好。   小川子在一旁看不过眼,嘀咕道:“马屁精!”   红绡白他一眼,并不答腔,只问道:“娘娘这次有何打算?”   “趁着他们刚刚和好,感情基础不稳,本宫这次设计一个狠的,彻底让他们决裂。”燕贵妃嘴角噙起冷笑。   “娘娘,她刚到王府,放下行装之后就回了娘家。如今应该在丞相府。”小川子道。   “这正是最好的机会。”燕贵妃目光落在晚霞之中,映着一片五彩之色,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慕容雪颜的确是在丞相府。回到北齐之后,她将行囊放在王府中,不及整理,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相府。从中秋前夕,过无痕带来家书起,她一直牵挂着家中老父。   所幸,她的父亲一切皆好。晚上,她亲自为父亲洗漱,服侍父亲睡下,方自己回了房。   离开那么久了,她才知道,亲情对自己有多么重要。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有过多少不快,家,永远是她最好的避风港。   她会决定归来,是因为在昊州的月老庙受了那老妇人的启发,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彻底放下了过去,可以包容南宫逸的一切行为。   倘若,南宫逸再与燕墨云有任何形式的纠缠,她一定会再一次离去,而且,这一次离去,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令他有迹可寻。这些话,在回去的途中,她便向南宫逸提及过,而南宫逸,也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可能再与燕贵妃有任何瓜葛。   归来,回到这个生活了那么久的家里,她的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她与南宫逸之间的感情,这失而复得的幸福,因为来得太快,让她徒然觉得,也会很容易失去……   这是女子特有的第六感,而且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的第六感,就常常很准。简言之,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确实,在后宫之中,燕贵妃正紧锣密鼓地布置着一个计划。首先,她太后处请求,明日午后去京城最大的清凉寺烧香礼佛,为皇上与太后祈福。杜兰若出事之后,燕贵妃是实质上的六宫统治者,而且平日行事也无可挑剔之处,她的这一要求并无过分之处,太后便准了。不过,为了不惊扰百姓,燕贵妃是装扮成寻常人家的妇人去烧香,并没有皇家仪杖相随,仅带了几个平日惯常随侍的宫女,并两个会武功的内侍保护安危。   其次,燕贵妃的计划是,明日一早,便设法通知王府管家南宫明,请他帮忙将南宫逸引到清凉寺,届时在慕容雪颜面前演一出好戏。   翌日清晨,慕容雪颜梳洗妥当了,去向父亲问过早安之后,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一锅清粥,与父亲一同用膳。   “雪儿,你和南宫逸那小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慕容睿最关心的,依然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爹,听你口气,好像还对他很不满意嘛。”慕容雪颜俏皮一笑,往父亲的碗里夹了一块蘑菇。“来,尝尝女儿的手艺。”   “我自然不满意。那小子让我的雪儿伤心,我这个当爹的就不能原谅他。”慕容睿说着,将女儿夹来的蘑菇送入嘴里。   “离家那么久,你的厨艺倒是炉火纯青了。”慕容睿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若在家多待几日,爹今后可能就吃不惯别人做的饭菜了。”   “爹这是在取笑女儿吗?”慕容雪颜一面笑,又往父亲的碗里夹了一块肉片。   这个带着温馨之意的清晨,让她享受到了难得的天伦之乐,静下来的时候,她不免想到自己,若是当初的那个孩子有幸生存下来,此时也该蹒跚学步或牙牙学语了吧……   070 痛心扉   这个带着寒意的清晨,南宫逸独坐在书房,默然深思,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一遍一遍抚过慕容雪颜旧日作的画。画中的他,眉目生动,可见作画之人倾注了多少的心血。更久以前,他为什么没有发现呢?还好,上天待他不错,他总算千里迢迢地将她带回来了。   昨日,慕容雪颜说自己要去父亲家住三日,以尽孝道。这才第二日,他竟觉得自己开始想她了。莫非,这便是所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望着她作的画,想着她做的饭菜的味道,还有她的笑,她的歌声,她撒娇的可爱样子,她生气的娇憨模样……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除了她,还是她。   雪颜,雪一般的容颜,雪一般的玲珑剔透……   就从这一刻起,他告诉自己,就从这一刻起,珍惜她,爱护她,再也不要伤害她。   从此之后,他要握紧手上的幸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时间慢悠悠地从指间溜走,堪堪又是午时。南宫逸按着王府份例用过了午膳,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大鱼大肉的时候,难免想到与慕容雪颜相对用膳的情景。她喜欢简单的菜式,通常是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寻常的家常菜在她的手下也会变得美味无比,好吃得让他想舌头一起吃下去。她不主张浪费,从来不喜欢王府铺张奢糜的十大碟菜式,即便自己不做饭,也常常让厨房将菜式减少至一半,专拣他喜欢的菜式。   一顿饭用完,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校场练一下身手,家中管家南宫明忽匆匆来报:“王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向沉稳有加的南宫明向来不会如此,南宫逸留了心,正色问道:“明叔,可是府中了出了什么事?”   “不是,是王妃,是王妃……”南宫明脸色十分紧张。   “雪儿?她不是在丞相府吗?她能出什么事情?”   “燕贵妃今日在清凉寺上香,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让王妃知道了,王妃听说燕贵妃只带几人随侍,便跑去理论,说是、说是……”南宫明气喘吁吁,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南宫逸被问得紧张不已,急切地催道:“事情到底发展成怎么样了,你倒是说呀,明叔!”   这一声声带着亲切与信任的“明叔”,令南宫明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幸而南宫逸满心担忧慕容雪颜的安危,才没有看出来。   南宫明定了定心神,按着事先想好的说辞讲道:“王妃前去找燕贵妃理论,而且两人还在寺中禅房动起了手……”   “雪儿和云……和燕贵妃动手?”南宫逸先是大惊,再一思量,又觉不对——慕容雪颜应该不是这种蛮横冲动的人呀!   南宫明显然看出了他的怀疑,又补充道:“王妃说,说是要报当年的毁容中毒之仇。”   毁容——   额际那条长疤,一直是她的心病。当初,她失去腹中胎儿的时候,就曾厉声质问过燕贵妃。如果为了这一点讨回公道,她一时冲动之下去找燕贵妃拼命,倒也不无可能。疑虑释消之后,南宫逸再不多想,直奔马厩,牵马前往清凉寺。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的时候,南宫明又以最快的脚程赶去丞相府,求见慕容雪颜。   2   “明叔,坐下喝茶。”许久不见之后,慕容雪颜对南宫明的态度亦恭敬了不少。虽然她从前不喜欢他,总觉得这个家伙不怀好意,但现在,她的性格的棱角被磨平了不少,亦懂得了所谓“爱屋及乌”的道理。单看南宫逸如此尊敬他,她对南宫明,也不能过于不尊不敬。   “不了。我来,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王妃。”南宫明说道,“昨日是老将军的生忌,王爷去清凉寺祭拜,不想遇到了刺客,受了重伤……”   “受了重伤?为何你不早些来告诉我?”慕容雪颜问道。听见南宫逸受伤,她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王爷一直在寺内,只带了两个小厮亲随,我也是刚刚去寺内看过才知道的,王爷命我回城请大夫,并说不要将他受伤的事情告诉王妃,免得王妃担心……”   这就是他的性格,就算受伤了,宁愿一个人躲起来养伤,也不让她看见他的脆弱。   “那好,我去趟清凉寺。”慕容雪颜说着,简要地收拾了一些金创药、纱布之类的用品,装在一个包袱内,牵了马便出了相府大门。   临出门的时候,慕容雪颜遇见了父亲。慕容睿见女儿翻身上马,身后还背了包袱,只道女儿又要出远门,颤声道:“雪儿……你这是,这是要去哪里?”   “南宫逸在清凉寺受了重伤,我带药去看看他——”慕容雪颜边说边上了马,一鞭挥下,马便疾驰,很快离得极远。   因为离得太远,她听不到父亲醒过神来之后的一句自言自语:“南宫逸早上上朝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是何时受的重伤?……”   若她缓了一步,听见父亲的这一句话,也许,不会误中今日这个天大的圈套。那么其后的伤情、离别……种种都未必会发生。   可惜命运的安排就是这样,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该碰上的,刚巧碰上了。   风在耳畔呼呼作响,近旁的景物飞速移动,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掠过,慕容雪颜觉得自己在马上几乎要飞起来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要到清凉寺了,马上就能见到他……   在她匆匆而行的时候,南宫明正慢慢地从丞相府走回王府。   “如馨,我帮你的女儿够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南宫明喃喃自语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3   南宫逸赶到清凉寺,忽觉事情有些蹊跷。偌大的清凉寺,没有一个和尚,空空的大殿,连燕贵妃的随行侍卫也不曾见到半个。   “王爷……”女子的声音猛然传来,让南宫逸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只见红绡从佛像之后闪身而出。她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头上也凌乱得不成样子,左边脸上是三条抓痕,似是指甲所抓破;右边脸上则有五个指印,看样子是被掌掴的。   “红绡,发生何事了?”南宫逸骇然问道。   “王妃她……王妃她与贵妃娘娘在房中大打出手,奴婢,奴婢去劝架,没想到奴婢人微言轻,两个主子都将气出在奴婢身上……”   “那她们现在在哪里?”不等红绡说完,南宫逸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后院左边第一间禅房。”这一回红绡倒答得非常干脆。   南宫逸心急如焚,飞奔而去,头都未曾回过一下,因而没看到红绡用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赶到红绡所说房间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混乱场面,禅房一切摆放整齐,完全看不出有打过架的痕迹。而房间里,飘着一缕奇怪的、似有若无的馨香,让他越闻越挪不开脚步。   “不好,这香味有毒……”待南宫逸察觉的时候,他中毒已深,完全无力再行走。   模模糊糊中,他看见一个衣饰艳丽的女子推门而入,在人进入房间之后,那女子又飞快地将门带上。   “你……是……谁……”失去意识之前,他仍是挣扎着问了这么一句。   他完全陷入了昏迷,所以不曾看到,那在他之后进入房间的女子得意非凡地笑言:“南宫逸,就凭你,哪里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他不知道,那女子将他的衣物全部除去,脱得一丝不挂,放置在床榻之上,紧接着,又将自己的衣衫退尽,只余一件绛红色的肚兜。做完一切的时候,那女子在他身旁躺下……   慕容雪颜赶到清凉寺的时候,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偌大的寺庙,一个僧人也无,这便是奇事了;及至进了后院禅房,又是异乎寻常的安静,半点人声也无。   她正想着是不是让南宫明耍了,听信了他的谎言,忽听到一阵细细的说话声。   “喂……你动作轻些,你弄疼我了……”那声音,带着女子的娇,喘,使人联想到香艳刺激的画面。   这佛门清净地,竟也会有男女借地偷情?实在是太荒唐了吧!慕容雪颜返身而去,打算不管闲事,就此离开。   转过头的时候,她看到了燕贵妃身边惯常相随的红绡。   “王妃,你既然来了,为何不去见见我家娘娘?她在左边第一间禅房之内。”红绡有意挑起慕容雪颜的兴趣,“此时你去,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意想不到?”慕容雪颜带着一丝好奇之心,朝着红绡所指的禅房而去,将门推开。   眼前完全想象不到的话面让她惊得面红耳赤——   床榻之上,一对男女正在彼此纠缠着,如两条冬眠的蛇,分不清彼此。她制造的声响令床上的男女齐齐回头,蓦然间,房内的三人都变成了泥塑木偶。   071 身飘零   在爱情里,有什么比欺骗更让人伤心呢?   是背叛。   而什么样的背叛,是最狠、最毒的?   是灵魂与肉体的双重背叛。   慕容雪颜望着床榻上的男女,心中的感觉已不是羞辱、气愤、伤心这些词所能形容得尽。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床上的女子妖娆万千,只着一件绛红肚兜,一双媚眼,露出万种风情,是当初一手导致她毁容的燕贵妃。而床上的男子……   怎么可以……是南宫逸……   他一丝不挂地躺在燕贵妃的身边,像是神志不清,猛然睁开眼睛,见了此时情境,急得忙道:“雪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是什么?”她的眼泪流下来,冰冷中带着苦涩,一滴滴,落在地上。   “是这样的。逸听说我来清凉寺进香的事情,因为思念我,便专程赶来,我们这是情不自禁……”燕贵妃一张春,情毕现的脸上有着娇柔的笑意。   无耻的男女!   慕容雪颜含恨将两个人望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恨极了的时候,什么样的词都骂不出来。因为太失望,因为痛彻心扉,所以连伤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怎么可以如此待她?   “王妃,这事该如何了结,你应该知道吧。我们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可好?”燕贵妃好整以暇地笑着,将衣服一件一件套上,甚至在南宫逸颊边印上一个吻,“给你时间,好好和你家王妃说清楚。”   说清楚,还有什么可说呢?事实不是摆在眼前吗?慕容雪颜什么也不说,迅速离去……   “贵妃娘娘,你究竟……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南宫逸质问道,事情来得太突然,他到现在还觉得头昏脑涨,意识尚在游离状态。   “明明是你对我不敬,居然还来问我?”燕贵妃语带娇羞,“你都不知道,你方才有多坏……”   “你胡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又是你的圈套?”南宫逸怒道。   “怎么,你们南宫家的男儿就是这样没有担当的?敢做不敢承认?”燕贵妃刚刚还笑着,顷刻之间便是泪如雨下,“当初我要嫁给别人,你没有胆量带我走,现在我们发生了这样的关系,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你放心,我清楚自己的身份,这件事情我会隐瞒下去,不告诉任何一个人……”   “天哪,谁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南宫逸捂着痛得快要裂开的头,暴怒地吼道。   怎么回事,燕贵妃不可能告诉他,红绡不可能告诉他。而目睹了他与燕贵妃赤身露休在床上纠缠的这一幕之后,慕容雪颜不可能原谅他……   2   慕容雪颜驰马而行,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   眼前是灰蒙蒙的天,整个世界仿佛很快就要坍塌下来,而她的心,早在目睹那人世间最丑陋龌龊的一幕时,便已尖叫着死去。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以南宫逸如此高强的武功,断不可能被燕贵妃设计,那么很显然的,这事情本来便是他心甘情愿而为之的。他们本来就是旧情人,有过一段感情,一时情难自控,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天边,惊雷滚滚,寒风阵阵,是大雨将至了吗?   慕容雪颜无心留意,下了马,没有目的,没有意识地走着、走着……   滂沱大雨倾泻而下,打在身上冷意彻骨。她咬着牙承受着,任由这寒意充满全身。   唯有身体承受了痛苦,心中的痛,才能略减轻一些。   冷……长长的漫无边际的冷。   又是大雨淋湿她的梦,又是一番真情随流水。   怎么可以,再度付出自己的心呢?   他可以在拥着她的时候,仍想着旧时的青梅竹马;他可以为了帮助旧时的青梅竹马,间接地害死他们的孩子;但是,他不可以在告诉了她自己全心全意只爱她一个的时候,转过身来,就和旧情人在床榻上翻滚呻吟?!   怎样的羞辱?情何以堪!   慕容雪颜甚至绝望地想到了死。心既已活不下去,徒然留下一具躯体,又有何用?   昏昏沉沉走了许久,她终究打消了死的念头。   祝英台会为了梁山伯而哭死坟前,白素贞会为了许仙而被压雷峰塔,苏小小会为了对阮郁的相思之情英年早逝。可她不是传说中那些决然而美丽的女子,也不是那个迷恋南宫逸的慕容雪颜。她真正的灵魂,是沐之晴,拥有一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她不想死,她还要好好活下去。感情的失败只能证明一切是她的失误、南宫逸的错误,然而她却犯不着为了这个失误加错误而舍弃自己的性命。   她以为自己早变成了慕容雪颜,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其实还是沐之晴!在如此痛彻心扉地被伤害过之后,她还能如此透彻地分析自己的感情!如此现实,如此客观!   慕容雪颜是在入夜之后回到相府的。而那个时候,因为她的失踪,慕容睿带人寻了她整整一个下午。王府,酒庄,天香楼,所有能想到的地方,他们都去找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没想到,到晚间的时候,她居然自己回来了。   她看起来像淋过雨,憔悴得让人心疼。那么疲倦,那么伤情……   “女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睿怜惜地望着女儿。   慕容雪颜嘴角挤出勉强的笑容:“我没事,爹……”   她的眼前倏然间一黑,昏倒在父亲的臂弯里。   慕容睿手指触到女儿的双手,被灼人的温度吓得缩回了手,大叫:“怎么会这样烫?”   3   南宫逸次日去相府求见的时候,被拒之门外。守门小厮言道,相爷交代,若王爷前来求见,不得入内。   “你们家小姐可好?”他额外试探着问了一句。   “小姐昨日失踪了一个下午,回来之后便高热不退,眼下还在休养。”其中一名小厮好心地回答道。   她发烧……这是为何?莫非,她昨日淋了雨?南宫逸记得,他昨日一直从清凉寺奔出去,企图寻到她的踪迹,却一无所获。   那时候,他是徒步寻找,而她,却骑了马,他的脚程再快,也自然不可能找到她。   从那日起,南宫逸日日到相府求见,无数次低声下气,甚至试着闯入,去求慕容睿。而慕容睿,却一再拒绝他见慕容雪颜。   据说,慕容雪颜的身体愈来愈差。慕容睿甚至张榜广招名医来医治慕容雪颜。她得了重病,无数的名医均束手无策。所有的太医、江湖郎中,均断言她活不了多久了。   堪堪过去一个多月之后,南宫逸趁夜闯入了相府,将慕容雪颜“抢”回了自己的家中。   他以为,她的病只是小事,她会好起来的。见到了她之后,他才知道,她会病得如此重,不是因为身体有多虚弱,而是神思里已没有了活的意志。   “那天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仍是徒劳地,毫无章法地解释。   “那天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了。”她瘦得整个人脱了形,每说一句话便喘息半日。   南宫逸疼惜地将慕容雪颜望着,唤道:“雪儿……”他想伸出手去理她凌乱的鬓发,可她,却只是淡淡地避过。   这么快,就变得形同路人。   慕容雪颜抬起头,一又幽黑而空洞的眸子失去了昔日的神采。她用这双无神的眸子最后一次深深地望南宫逸,忽然说道:“南宫逸,你可知道,人死了之后,要去哪里?”   “雪儿……”他歉然地望着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抚平她的创伤,怎样才能让她重新燃起活下去的意志。“你不会死的,我绝不答应你死……”   慕容雪颜苍凉地笑:“我慕容雪颜若要死,也由自己开始与结束,绝不假手他人。”   “为什么?”他无力地注视着她。   而她,却再也不愿意回答了。她的心已经死了,在亲眼目睹他与燕贵妃的那件事情之后,她的情感世界就轰然倒塌。   在她终于选择原谅他,相信他,放下一切,忘记过去,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却……   当着她的面,与另外一个女子上演了一出这样肮脏龌龊的戏码。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相信,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你若要将我留在你身边,我没有意见。”慕容雪颜笑容平淡得好像叙述的不是死亡,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南宫逸缄默地望着她。这种时候,他还可以说什么?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没有谁能敌得过宿命。   “不过,我想换个地方住。”慕容雪颜又道,“后院的聆清阁够清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至于我爹那里,你自己去解释。”   她好像洞悉一切似的,什么都考虑到了。住哪里,向父亲解释事情起因经过,唯独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我累了。我想去休息了。”   “我……我先让下人去收拾一下房间。”南宫逸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   这个完全紧闭了心扉的慕容雪颜,丝毫不让他靠近,让他觉得那么陌生。他太怕,怕自己有朝一日会真的失去她,永远地失去。他觉得,她就像一只飘飘然飞着的风筝,终有一日,那根攥在他手上的线会脱离他的掌控,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072 夜沉沉   夜沉沉,月寂寂。   慕容雪颜站在聆清阁的楼台之上,瘦弱的身躯包围在披风之中,单薄得好似随时会被风卷走。   一条黑色的人影从墙外掠进,稳稳定落在她的面前。慕容雪颜对来人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全无陌生之感,平常以待。   “你当真想好了?”黑衣人沉声问道。   “是,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得够透彻了。”慕容雪颜坚定地点点头。   “你若不在了,他会受不了的……”黑衣人语带犹豫。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再为旁人想了。我只想成全我自己。”她凄婉地一笑,眼中却落下两颗晶莹的泪水。那泪水滴落在地,又迅速地,被夜风吹干,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总是支持你的。别忘了我们是朋友。”黑衣人说着,将一包东西交到慕容雪颜手上。   朋友……她心中漾起融融暖意,接过那包决定生死的东西。还好,还好她还有他这个朋友,许多时候,能帮助她。那包东西掂在手中,竟沉甸甸的似有千金之重。   离别。这是她早就想好的结局。她要以一种南宫逸根本预料不到的方式离开,而且,她会让他绝望,绝望到不会再去寻找她的踪迹。   孟婆汤、忘情水,什么东西都抵不过她手中的这包东西。喝下之后,她和南宫逸,从此就是两个世界。从此,他们之间,就是天与地的距离。   算来数年光阴,却是一场虚空。也算轰轰烈烈地活过,但一切,因为命运的捉弄,终陷于虚无。   爱、怨、贪、嗔、痴、恨……临了才发现,不如不记得。然而,她终究放不下、抛不开,宁愿带着那段记忆,与南宫逸从此诀别。   忘记吧,南宫逸。算来一切如浮云,万事随流水,再怎么刻骨铭心,也抵不过世事无常。时间会冲淡一切,也许有一天,她会忘记,他也会忘记……   夜,那么清冷,那么漫长;黑暗,无际无边,看不到尽头。   慕容雪颜极目眺望,向着前方南宫逸的书房方向望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他书房的灯火一直亮着,不曾熄灭,想来,他也是一夜未眠。   就要彼此分开了,她忽然有些不舍,只想再多看他一眼。再怎么样,依然是爱过一回的,哪怕这场爱之间,始终夹了一个不该存在的第三者。   她自嘲地笑,对他们三个人纠缠不清的关系嗤之以鼻。究竟她是燕贵妃与南宫逸之间的第三者,抑或燕贵妃是她与南宫逸之间的第三者?到了今时今日,这个问题,她懒得再去探究了。燕贵妃与南宫逸如何,她不想去告发,不是因为顾及了北堂昊或所谓皇室的颜面,和对南宫逸那一丝残存的情意。再怎么,他也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一个倾心爱过的男子。   在无尽的等待中,天,一点一点亮了。   冷冷的清晨,朔风彻骨,慕容雪颜进了房间,在熏笼旁边坐着,仍觉得寒意阵阵袭来。   那不是身体在夜风中站立一夜的寒意,而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意……   南宫逸来的时候,她刚好用完早膳,而她的早膳里,加了那包昨日过无痕带给她的东西。   “雪儿,你今日有没有觉得好些?”明明看到她的气色比平常更差,他却自欺欺人地这样问道。   她不回答,轻声笑道:“南宫逸,你想不想听我唱歌?”   “唱歌?”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她真正吸引,就是因为听到她的歌声。   这该是最后一次在他面前唱歌了吧……思及此处,她不等他再说什么,唱道:   “每一寸目光,交错成无言片段,在心底里还有今生无解的忧伤。   只因相遇匆忙,将那时光随青春流放,看城外水色山光都已被你笑忘。那一次相遇的目光,将我彻底变凉,所谓地老天荒是一副少年模样。魑魅魍魉的世间,将你我飞短流长,到最后才看到彼此眼中的泪光。两两相望,不知道身边的高山变成了海洋,只看见前生来世中你我不变的模样。   两两相望,爱要怎么来收放。   两两相望,我不再飞翔折断了翅膀,你眼中的泪光,是我坠落下去的地方。   两两相望,今生我们会怎样……”   一曲歌尽,她竟是泪流满面。南宫逸大为触动,忙扶着她问道:“雪儿,你是怎么了?”   “如果我不在了,请将我忘记。”慕容雪颜用袖子拭了拭泪水,语态婉静。   方才她的歌声,那么动情,分明是对他还有情思,才转眼的工夫,她马上就能硬着心肠,让他忘记她。   “雪儿,我怎么能够忘记你?”   “我累了,我想去休息一下……请你……请你离开……”慕容雪颜吃力地说着,口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雪儿!”南宫逸顾不得其他,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怀中的慕容雪颜颤抖着瘦得脱了形的身躯,再度喷出一大口血。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南宫逸惊慌失措,除了紧紧拥着她,一时竟慌得想不出其他办法。   怀中的人儿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能力,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吐着鲜血。   喉中疼痛难忍,她觉得嗓子干涸得如同一口枯井,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慕容雪颜想到过无痕在给她的药的时候说的话。就要结束了吧?一切归零,恍若没有发生过。   她的手轻轻而无力地垂下,身子绵软地倒在南宫逸的怀里……   “雪儿,雪儿!……”他用力地摇撼着她,试图将她唤醒,可是她再也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   她死了。   他将手指贴近她的鼻息,竟发现她全无气息。   不,她怎么可以死!她怎么可以离开他!不!!!   绝望铺天盖地地袭来,将南宫逸整个人包围。她死了,他觉得整个世界也死了。   他抱着她的尸体,良久良久,不舍得放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命下人去宫中传太医。   就算召来最有妙手仁心的太医又能如何,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有谁能令她复生?   所有的太医都给予同一个答案:靖王妃已然仙逝,请王爷节哀顺变。   节哀,如何能节哀?   南宫逸红了眼睛,疯狂地抱着慕容雪颜在京城大路上疾奔,从早到晚,闯入每一间药房、医馆,希望能救回她一条命。   从早晨至入夜,他跑遍了京城大大小小数十间的药房、医馆,所得到的都是让他节哀顺变或让死者入土为安这么一个说法。   他绝望地抱着慕容雪颜的尸体回了王府。   天空下起了雪,漫天飞舞的雪花里,他似乎又听见她的歌声,听她娓娓地唱:“又想起你的脸,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柔情似水,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她总是能唱出一些他完全没有听过的歌,是因为,她不是当年那个痴傻的慕容雪颜,而是来自二十世纪的沐之晴。   当初,她曾有过“借尸还魂”的经历,这一次,她会不会如上次那般,重新活过来?   她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地站在他的面前,和他吵,对他笑?   抱着紧存的一丝希望,南宫逸抱着慕容雪颜的尸体,整整两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巨大的悲伤与思念,带着难以言喻的自责,狠狠地向他袭来。   慕容睿上门讨要女儿尸体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南宫逸满头青丝全部变成了白发。   这个固执的有些讨厌的人,也许对雪儿,是真心的吧,可惜……   太迟了。   “她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好好珍惜她。现在她死了,你为何还不让她入土为安?”慕容睿恨声道。   “我……”南宫逸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想让雪儿离开我,不想……”   “雪儿是老夫唯一的女儿,老夫会亲自让她下葬,入土为安。你若再不放开雪儿,老夫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慕容睿语气决绝地断喝道。   南宫逸抬眸将慕容睿望着,见他两鬓斑白,老泪纵横,不由得一阵动容。慕容雪颜终究是他的女儿,而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可怜父亲。   他们之间,是缘尽了。今生今世,无迹可寻。   死亡,是一道巨大的鸿沟,让南宫逸与慕容雪颜从此之后,便是两个世界。   他仍在王府活着,而她,即将躺进冰冷的墓穴里面。   2   慕容睿将女儿的尸体带回之后,立刻装殓入棺,令她入土为安。   三四年前,她死过一次,却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再度活了过来。而这一次,大约是没这么幸运了。   这三四年的光阴,是老天赐给他与女儿的,全了他们父女之情。   棺木入土,慕容睿亲手抓了第一抷黄土,洒在棺木之上。黄土覆盖下去,棺木渐渐在他的视野消失……   从此后诀别,再会亦无期。她选择了死去,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再无关联。   简约的坟墓建好,慕容睿亲手在木质墓碑上刻好字——爱女慕容雪颜之墓,父立。   也好,近旁有她母亲的坟墓相陪,她在黄泉之下,应该不会太孤独……   慕容睿转身离去,孤寂的背影拖在地上,划开一段长长的弧线。   073 万念灰   1   “还习惯吗?”过无痕的声音传来,有着说不出的温暖与熟稔之感。   慕容雪颜缓缓睁开眼,笑意淡淡:“还好。不知道西宋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当今天下之势,可说是四足鼎立:以军事力量论,最强的,自然是我们大齐;以经济繁荣看来,东魏最盛;南越处于极南蛮夷之地,国力最弱;而西宋嘛,经济不及东魏,军事不及大齐,基本的说,国力与东魏不相上下。”   “西宋的国都,叫什么?”嗓子干涩,每说上一句话都异常吃力。   “元京。薛是西宋皇族的姓。”过无痕额外说了一句。   薛……她自然知道薛是西宋的国姓,三年前,西宋的王子薛熙剑还曾来到北齐,与南宫逸谈拢一笔大生意。而且,那一次,她曾在万三千府上大展歌喉,其目的,也是为了帮助万三千吸引薛熙剑。   罢了,再不去想那个人了。前尘往事,早已灰飞湮灭,随着她这一次的“死亡”,消失得干干净净。   “喝杯水吧。”过无痕回身拿来水壶,递给她。   慕容雪颜接过,仰脖饮下。冰凉的水乍然入喉,有着些微的寒意,旋即却又滋润了干涸的嗓子。   “过无痕,我真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也许早就已经绝望。”   她由衷地感谢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的蓝颜。就像二十世纪的那首歌唱的,过无痕,于她而言,是真正的蓝颜知己。   “这一次,是不是还要谢谢在外面驾车的那位?”过无痕笑嘻嘻地说道。   “宇文姐姐或许有些累了,我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可好?”慕容雪颜想到一事,便说道。   “也好。不然那丫头难得有一次机会自己驾车,肯定会折腾个没完没了。”过无痕嘴角漾起笑意。   慕容雪颜被他的喜悦感染,亦是一笑。真好,过无痕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如今,宇文霜已经接受了他这个从前被自己视为“弟弟”的男子。   “你们何时成亲?”慕容雪颜促狭地眨眼问道。   “成亲只是形式。现在这样,我和霜霜都觉得很好。”过无痕洒脱地一笑,又善解人意地加了一句,“丫头,你的嗓子刚受了重伤,现在少说些话,休息一下。”   这一句“丫头”,竟是如此温馨与体贴,让慕容雪颜险些落下泪来。   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聚散离合,在慕容雪颜的生命里,有些人离去了,有些人留下了,有些人似雁过无痕……幸好,她始终有过无痕这样一个挚友。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她何其有幸。   马车停下,慕容雪颜掀了车帘,正欲下车,却听外面传来宇文霜的声音:“雪颜,外面风大,你还是在里面休息吧,要什么,只管叫我和过无痕。”   风从车帘中灌进来,清凉刺骨,刮过慕容雪颜面颊,有如刀峰,刮得她嫩脸生疼。   她半日没有作声,陷入漫长的回忆中去——   那日,目睹了南宫逸与燕贵妃在床榻上纠缠的那一幕后,她的确是大受打击,万念俱灰。死,这个恐怖的字眼,也一度在她脑海中徘徊过。   可她,不是依赖着南宫逸的爱生存下去的,并不是没有了他的爱,就活不下去。她还要好好经营自己的人生,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感情的失败并不意味着人生的失败,她要活得更好,更骄傲,更自信!   道理,是她在发烧的几日里想通的。头被烧得昏昏沉沉,神志,却并不模糊。有许多平时不去面对的问题,在那几日,想得更通,更透。   南宫逸的所作所为,她不想再原谅。她觉得,她要彻底离开南宫逸,便要用一个特殊的方式。而用那种方式,不但要隐瞒南宫逸,连她的父亲也要一并隐瞒,如此,方能不露痕迹。   于是,她在过无痕的帮助下,取得了一种慢性毒药,每日服用,让自己的身子一天天瘦弱下去,看似病重,实则与性命无碍,而那种毒药,是寻常郎中诊断不出来的。然后,到了关键的时刻,她觉得该离去了,便服了一种让人大量吐血的药,与另外一种可以让人三天三夜“假死”而气息全无的毒药。   她成功地在南宫逸面前“死去”,却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绝望,不知道他为了她,一夜白头……   那日,下葬之后,过无痕悄悄来掘了坟墓,挖出了她的“尸体”,再重新盖好棺木,将墓碑立好。   就这样,她以“死去”的形式,彻底地离开了南宫逸。   2   这几日,她每日服药调养,身体内的毒是清除得差不多了,但身子还是十分虚弱,而且因为大量吐血,嗓子受了伤,正在调养。   堪堪已经过去四天。按照去世的那一日算来,这日,算是“头七”。   不知道年迈的父亲在祭拜她的时候,会有多难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只觉得对不起一个人,那便是她的父亲慕容睿。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吧,总有一日,慕容睿会将她这个不孝的女儿忘记的。   过无痕曾问她,为什么选择去西宋。   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南宫逸绝对想不到的国家,也因为,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居住过北齐,在东魏经过商,没有到过的,只有西宋与南越了。南越地处偏僻,她的选择,自然只剩下西宋。趁着有机会,她觉得自己很应该四处游历一番。   这几年,她在北齐投资青楼、开酒庄,在东魏办美容院,手头上有了颇为丰厚的积蓄,这一回,之所以由过无痕与宇文霜护送,是因为,他们要送她到西宋国都元京,将钱存在稳妥的地方——钱庄,再亲自帮助她安顿下来。   此去西宋,她究竟要去做什么,她连一点计划与目的都没有。   心头的创伤还在隐隐作痛,此时此刻,她唯一想的,是逃离。   逃到一个没有南宫逸的国度去,逃出他的视线,让他永远也找不到她。   而他会不会寻她,会不会伤心绝望,都不是她能思考的范围之内了。   抬起手,她以指间在空中画着,画出杜甫的一句诗: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是的,明日,他们之间所相隔,何止是山岳?再没有一种力量,可以让南宫逸找得到她。   忘吧,从此之后,忘个干净。将那伤情的过往,当作一场梦。那些曾经美好过的情愫,亦不过镜花水月而已。   帘外,传来宇文霜与过无痕的笑语。   “这个给你。”是过无痕的声音。   “这个里面有肥肉,我可不吃。”宇文霜娇声一笑。   “不行,你太瘦了,正要吃些肥肉。”过无痕执拗得就像个小男孩。   “不行,我一见着肥肉就恶心。还是给你吃。好像……你也很瘦呀,这么好的长胖的机会,还是留给你吧!”   “你呀!”过无痕完全是宠溺的语气。   ……   慕容雪颜听着,头枕在马车上宇文霜特意为她安放的枕头,意识渐渐游离,慢慢滑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清甜无比,没有做任何不愉快的梦。似乎,许多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了。   她再醒转时,时近黄昏,而马车,似乎到了荒郊野外。   “到哪里了?”慕容雪颜随口问道。   “这里是平安镇。”过无痕道,“按着我们的脚程,再走十天,应该能到元京。”   好慢……然而她现在的身体还需调养,目前,也只能这样缓行了。   西宋,这又会是个怎样的国度?   3   “她死了?”慕容雪颜死亡的消息传到后宫,燕贵妃欢喜得几乎跳跃起来。   “是,她是死在王府的聆清阁的。而且听说她刚死的时候,王爷还不相信她已经死去的事实,召了好几个太医看诊,太医说人死了,王爷又抱了尸体整整在京城跑了一天,问了无数的郎中……”   “本宫不想听这个。”燕贵妃觉得一阵刺心,打断小川子滔滔不绝的叙说。   小川子乖觉地住了口,躬下身子,又说道:“不过娘娘,那南宫明说……说他以后再也不想为娘娘效命了。”   “以后?本宫也用不着他了。要不是看在他的那份心,本宫早就……”   燕贵妃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小川子已然猜到,说道:“娘娘可是要小的动手?”   “不,他不一样。”燕贵妃否决道。   望着窗外月色,她想起那年与南宫明初见的情形。   那时候,南宫逸的父亲南宫钺奉命戍边,作为管家的南宫明留守京城中的将军府。本来,他们是没有机会再见的。   她十五岁的时候,回了京城,之后,皇上亲自赐婚,将她封为太子妃。而她,在成亲前几日,前来找南宫逸。   就是那一日,她第一次见到了王府管家南宫明。   “如馨。”南宫明一见到她,几乎是震动了。   如馨,那是她母亲的闺名啊,他如何会知道?她当时,只是觉得心存疑窦,却无心深究。那一日,她想过两个人私奔,放下一切,却又因为考虑到各种不妥,取消了私奔计划。   即将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的心似被凌迟,痛楚难忍……   “姑娘,你有什么难处?”南宫明关心地问道。   “谢谢大叔,我没有难处。”当时,她果断地拒绝。   后来,她再度与南宫逸牵扯在一处时,已堪堪过去了五年年头。五年,时光改变了一切,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女。   074 青玉案   燕贵妃是在发觉南宫明有可利用之处的时候,才回过头来找他的。   南宫明,他家三代在南宫府为奴,对南宫逸父子忠心耿耿。而终身未娶的他,有一个惊人的秘密:年轻的时候,他曾爱上燕贵妃的生母凌如馨。可惜,那是他一厢情愿的爱恋,凌如馨最后终于嫁给了自小订亲的燕文轩。   这是一场无望的单恋,从头到尾都是南宫明独自在自怜自伤,然而曾经沧海之后,他的心里,再也住不下别的女人。因而,他终身未娶。   燕贵妃的相貌几乎与母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使得南宫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便深深震撼了。彼时凌如馨去世多年,他乍见到她的女儿,如同见到她复生一般。   他会不遗余力地帮助燕贵妃,是因为,他的背后,有对她母亲的情意与思念……   他曾经在南宫逸第一次与慕容雪颜大婚的时候,受当时还是云妃的她的指使,在那杯给慕容雪颜喝的交杯酒里下了媚药,直到导致了那个真正的慕容雪颜的自尽;他曾经多次将南宫逸与慕容雪颜的感情进展“报告”给燕贵妃;他更是直接参与到了上一次她自编自导的那出“偷欢”的好戏中去……   知道了真相的南宫逸,定然不可能原谅南宫明吧?他那么信任他,一句句的“明叔”充满着敬意,他待他,如待自己长辈一般,可他的明叔,却间接参与了那个阴谋,并且,间接导致了慕容雪颜的死亡。   燕贵妃所料不差,南宫明此时,的确已自请离开王府。起初,南宫逸是款留过的,而当他听到了那天的事情之后,他愤怒得简直想一掌杀了南宫明。   果然,一切都是燕贵妃事行安排好的。这是一出戏,专门演给慕容雪颜看。   燕贵妃编排好了一切,其他的人,通通都是棋子。   有些事,知道了真相,不若不知道。慕容雪颜已死,这个时候真相再清楚再明了,又有什么意义?   南宫明是受到良心的谴责,才自请离开王府的。为了给燕贵妃留一点颜面,他没有将更早以前与她里应外合,陷害慕容雪颜的事情说出来。   就算要了他的命又有什么意义?她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了。   南宫逸最后留给南宫明的,只有一个字:“滚。”   他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与燕贵妃有关的人与事。她早就不是他当年爱上的那个云儿了,那个云儿,单纯善良、天真可爱。而这个燕贵妃,自私、冷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慕容雪颜已不在自己身边,南宫逸唯一能做的,是每日沉浸于思念中,一遍遍回想她的音容笑貌。   他的雪儿,也如天地间纷飞的皓雪,落去无痕。   慕容雪颜头七,南宫逸在王府后院的案几上摆了几样她素日爱吃的小菜,并两只酒杯,一壶好酒。   酒。看到酒,他想到那一次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实质性关系的情景。那次的媒介,便是酒。那是三年前的中秋节,那时他还没有完全爱上慕容雪颜,只是情不自禁,一点一点地被她吸引……那一日,她“酒后吐真言”,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世。   她是来自未来时空的女子,说不定她这一次死去,她的魂魄,便能回到那个属于她自己的时代了呢?有没有可能,她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再次在那个时代复活?   他这一层想象,完全是自我安慰。   也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能略略觉得好受一些。   “雪儿……”他用嘶哑的嗓音,再唤一声她的名字,一头华发被月光照得雪亮。这是命运的惩罚,正是映照了李白的那一句“朝如青丝暮成雪”。那天在清凉寺,他若洞察先机,及早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也许接下来的那些事情,便不会再发生。   也许,也许,也许……   他们总是幻想着那么多的也许,却不知道,大部分的“也许”,是不允许存在的。   南宫逸知道,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慕容雪颜。   她最后一次在他面前唱的那首歌,隐隐在耳畔响起:   “每一寸目光,交错成无言片断。在心底还有今生无解的忧伤。只因相遇匆忙,将那时光随青春流放……”   那一天,她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唱一首歌,为他们的感情诀别吗?   “雪儿,你会好好的,对不对?”南宫逸惨然一笑,举起一只酒杯,将杯中之酒凌空淋下。   他知道,他的一颗心,也随着她的死去,一同死去了。从此,这颗心,再也不可能为别的女子跳动。   长风猎猎,凝月冥冥,天地间,再度飘起大雪,只是,当年那个陪他看雪的女子,已不在……   2   忘记他,忘记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既然,已经成功逃离了他的世界,那么,就绝不能逃—出自己的心。   最后一次见南宫逸的时候,她曾说过,她就算死,也由自己开始,自己结束,绝不假手他人,她做到了。   而死去之后她,要做的,是重新活过——同样由自己开始与结束。当年她被推下十八层楼,通过慕容雪颜的身体重新得到了一次活着的机会,是上天的恩赐;而此番她在过无痕的帮助下,通过诈死的方式离开伤心之地重新活过,是她自己努力争取得来的。所以,她更加不能浪费这个让自己重新活过的机会。   慕容雪颜告诉自己,从此以后,她就权当自己从来没有爱上过。   由爱故生忧,由忧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那段佛偈又浮现在脑海。年少的时候看书或连续剧,不能理解那些最终逃避了感情的女主,总觉得,若爱上了,便要轰轰烈烈至死方休,方不辜负了一番好时光。然而,当她自己一再被伤透了心之后,她终于知道,有时候,逃避只是害怕被伤害。还记得曾经看到过一句古诗——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作诗的人,应该也被深深伤过心吧?唯有伤了痛了,才能如此感同身受。   罢了,什么都不想了。一切,从来到元京之后再想吧。   十天的光阴很快过去,慕容雪颜人已在元京。按照某个特定的说法,东魏,北齐,西宋,这三个国家都可称为“中原”,而南越,则是少数民族居住的“蛮夷之地”。通过车帘一角看街上风光,大抵与北齐京城麟兴相似,路上行人的穿着打扮,也堪堪相近,并无区别。   过无痕去找了客栈,典了两个房间住下,宇文霜则亲自照顾起她的生活起居。又是半个月的休养之后,她的体质终于调理得健康起来,与中毒前无异。为了个人安全,她平常出门,均扮作男装。   这是慕容雪颜生命的第十九个年头。又是新的一年,又迎来新的气象,而远在异乡的慕容雪颜,心底却是苍凉的。按照二十世纪的实际年龄,她今年,该是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在现代也算是谈情说爱的好年纪,而她,却对感情,几近绝望。   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何去何从。过无痕与宇文霜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永远在此陪伴她,慕容雪颜觉得自己身体康复了之后,便将他们二人打发回去了。   她终究住不惯客栈,对于做生意,也没了往日的热衷与兴致,便去钱庄取了部分的钱出来,买下了一座建在元京城北向阳山下的房舍,收拾一番之后安居下来。   平静的时候,慕容雪颜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处于隐居的生活状态。不问世事,不涉人间。   元宵节那日,慕容雪颜百无聊赖之际,上了一次街。   古人非常注重元宵节,每逢这个节便会在闹市举行热闹的灯会。赏花灯、猜灯谜,实为一大乐事。慕容雪颜读过许多宋词,都描述了元宵灯会的热闹。她最喜欢的,便是辛弃疾的那首《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宝马雕车,凤萧声动,该是多么吸引人的盛况?就冲着这词中所描述的,她就要出门去街上走走,一来当作散心,二来也是长长见识。2800   慕容雪颜换了一套月白色外袍,手持一把画了梅花图案的折扇,在街上行走着。古人那些诗词所写的,一点也不夸张,但见处处悬灯,照得每一处都亮如白昼。那些花灯,别出心裁地制成了不同的形状。有花卉、鸟禽、走兽、鱼类,各种各样的形状。慕容雪颜在灯市中穿梭着,随意翻起了贴在花灯之下的灯谜。   “此花自古无人栽,每到隆冬它会开。无根无叶真奇怪,春风一吹回天外。”念完谜面,她便猜到了答案。   “是雪花。”一个男子声音从背后响起。   慕容雪颜回过头,望向来人。   那男子相貌清俊,身量高大,年纪应该在二十出头,四目相对之际,她隐隐觉得,她在哪里见过此人。   而那与慕容雪颜相对而立的男子,在看到慕容雪颜的一刹那,竟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075 春来早   这相貌清俊一看便来头不小的男子,此时身边竟也没有随从相侍。   “这位兄台贵姓?”那男子开口道。   “鄙人姓沐。”慕容雪颜抑低了嗓音道。   “原来你姓沐……”那男子表情有些失望,喃喃道,“像,实在是像……”   “我们之间见过吗?”慕容雪颜淡笑着问道,“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薛。”男子儒雅地一笑,自我介绍着,“单名一个剑字。”   薛剑……薛熙剑。慕容雪颜定睛一认,可以肯定,就是他——   多年前,在北齐的时候,他们有过数面之缘。那一年,她在万三千府上表演过歌舞,而他,是万三千尊贵的客人。后来,万三千将她囚禁,企图利用她去讨好这个尊贵的客人。阴谋被南宫逸挫败之后,她为了帮南宫逸,还亲自前去驿馆见了他一面。   当时,薛熙剑话里话外,对她满是欣赏与倾慕之情。而她,心中已悄然驻入了南宫逸的影子,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身份比南宫逸更为高贵的西宋王子。   世事无常,她没有想过,这个当初她以为绝对不可能再见面的人,会有再相见的一天。当年的她,还在忙着与南宫逸划清界线,而转了几年圈之后,她再次退到了南宫逸的世界之外。   想来,为了出门行事方便,薛熙剑将自己的名字稍微改了一些。毕竟是王子之尊,不能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   慕容雪颜正要出声作辞,听得薛熙剑说道:“这位兄台,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伴相游吧?”   一见如故?她怎么没发现他们是一见如故?不过,人家既然提出了邀请,总不好冷冰冰地回绝,拂了人家一面好意吧。慕容雪颜淡然“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走,那边画舫上游湖去。”薛熙剑道。   画舫,游湖。果然是高级的公子哥,很懂得享受嘛!慕容雪颜反正是无聊,当是打发时间好了。索性随了他去。   那薛熙剑带了她来到河畔,慕容雪颜目光所及之处,但见河中飘满荷灯。元宵节放荷灯,这也是古人的习俗之一。通常,很多人会在荷灯之中写下自己的心愿。   薛熙剑见慕容雪颜望着荷灯发呆,笑道:“放荷灯可是女子喜欢的事,莫非沐兄也有兴趣?”   “没兴趣,没兴趣。”慕容雪颜干笑两声。   说话间薛熙剑已揽起她的腰身,几跃之间,上了一架画舫。   这个动作有些突兀,慕容雪颜事先完全不知晓,而薛熙剑一触到她的腰际,当下暗惊。如此窈窕,玲珑有致,怎么会是一个男子。再看她肤如凝脂,目若点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怎么看,都是一个绝美的女子。那么,她应该是——女扮男装!   慕容雪颜毫无征兆地让薛熙剑占了便宜,却是哑巴吃黄连,想说也说不得;而薛熙剑看破了她的女子身份,也佯装不知,继续与她兄弟相称。   “沐兄弟,你看那边。”薛熙剑指向河东畔。   “好漂亮!”慕容雪颜惊呼。顺着他手指所指之处望过去,但见一片灯市,照得处处辉煌灿烂,一眼望去,只觉眼花缭乱。   “沐兄弟是哪里人?”薛熙剑与她站得很近,说话时气息不时拂过她的耳畔。   “是……是外地来的。”慕容雪颜道,有意挪开一个步子,与薛熙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是不是从北齐……”薛熙剑想进一步问下去,慕容雪颜却又退开了一步。   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天色,说道:“薛大哥,时候不早了,小弟要回去了。”   “啊,你要走?”薛熙剑反应有些失态。   莫非,这个家伙看出了什么,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看他这个反应,一派惜别之情,要么他是同志,对她动了“断袖之情”;要么,便是看出了她的女子身份,弄不好,已经认出了她就是当年那个胆大妄为的北齐女子。   此地不宜久留。慕容雪颜正想着要再编排什么理由,好及早离开,画舫内忽钻出一人,对薛熙剑躬身拜了一下,说道:“主子。”   她见那下人打扮的男子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似有犹疑之色,便避嫌地走开,站得更远,由得那两人低语交谈。   又过去好一会儿,薛熙剑与那人似是交谈完毕,方回到慕容雪颜身前,歉然一笑:“沐兄弟,实在抱歉,今日本该亲自送你回府。但……”   “好说,好说,薛大哥只须将船靠岸,小弟会自行回家。”慕容雪颜抱拳一笑。这个下人出现得真是时候,恰到好处地“解救”了她。   画舫靠了岸,慕容雪颜自行离去。薛熙剑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主子,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宫吧。”方才的男子重新出来,站在薛熙剑身后。   “好,回去。”薛熙剑干脆利落地下令,无半点拖泥带水。旋即便已最快的速度上了岸,主仆二人疾步朝街上行去。   2   元宵节的这一个插曲,并未在慕容雪颜的生活中留下太大的波澜。在此之后,她仍是安稳度日,与世隔绝。   又是几日之后,她一上街,便听说了一件大事。据说,西宋的老国君开年便病倒了,至元宵那时,可说是油尽灯枯,药石无灵,过后便与世长辞了。老国君去世之前,早拟好了圣旨,由太子即位,可惜,当时的太子被派到外地去处理事务,并未赶回。更有传言,说太子已遭遇不测。果然,又过去不久,西宋宫中发生了一场政变,政变之后,便换了新国君,却不是先皇定下的太子,而是另一名年岁尚幼的皇子。   这些把持朝政的伎俩,慕容雪颜在现代的连续剧中看得够多了,随便一猜也知道这中间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照常见的戏码,估计是某个位高权重的老臣使了手段,迫害了太子,然后选了一个年幼的比较容易操控的皇子作为傀儡,自己则在幕后把持朝政,掌握实权。   这一系列的宫廷变故,对慕容雪颜而言,只是遥不可及的故事;对老百姓而言,也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百姓更在乎的,是安居乐业的生活。   一日清晨,慕容雪颜闲来无事,便去山中,去赏玩大自然的美景。时近二月,山中春来早,已是鸟鸣山幽,花香怡人。慕容雪颜掬了一口溪水,但觉入口之后清甜甘凉。深深吸一口气,再做了几个在现代常常做的早操,顿觉神情气爽,精力充沛。那小溪之畔,有一排鹅卵石,慕容雪颜玩心忽起,脱下鞋子,在石寺上踮足行走。   走得正起劲的时候,她忽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似从草丛中传来。   那边会是什么?野兽?企图窥探她的人?慕容雪颜拿了一块大石块以备不时之需,大着胆子近前,却见草丛中躺了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蓝衫全被鲜血浸透,整张脸也是血肉模糊,辨认不出本来面目。她起了恻隐之心,伸手在男子的鼻子处,试了试他的鼻息。   鼻间还有微弱的气息,还好,他还活着。   这个男子,看样子应该是遭人追杀,受了重伤之后昏迷在此。瞧他的衣衫布料,便不是寻常百姓所有,腰间还别着一块玉佩,看起来也是价值连城。慕容雪颜拿起玉佩一看,见上面镌了一个“薛”字。尔后,她就着溪水,撕下一片衣摆权当毛巾,将男子脸上的血迹先擦去。这一擦干净,她便认出了那男子的相貌,当即惊得说不出话来。   薛熙剑,又是他!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男子,第三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之中,却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慕容雪颜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薛熙剑带回自己的屋子,顾不得男女之嫌,将他那些被血污染的外衣悉数换下。   她不知道,从她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从此之后,便彻底纠缠……   她的心里,决意抗拒感情,然而她的命运,偏偏注定了不会就此平淡下去。   他的伤很重,伤口可能是在水中泡过,所以乍看之下整件衣服上全是血迹。除了肩膀处、左臂处两大重伤之外,他的身上,布满了数不清的大小伤痕。如此重伤,还能撑着活下来,必是心中有极强的活下去的意念。   慕容雪颜不得不佩服起薛熙剑来。他那么重的伤,单靠她备用的金创药,估计是靠不住的,他必须就医才行。   不知道那些害他的人,可曾还在城中大肆搜捕?若是这样,带他出去就医,岂不等于自投罗网?   慕容雪颜决定,进城去请大夫来为他薛熙剑医治。瞧他的样子,一时半会是醒不了的。请个大夫过来,再将那大夫留在此地治疗,先将他的伤养好再说。   076 山中游   大乱之后的京城,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新的掌权者为了能彻底斩草除根,在城大肆搜捕所谓“乱党”,企图将太子一党之人消灭殆尽。所幸,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告示是追杀薛熙剑的。或许,那些追杀薛熙剑的人,只当他已经死去了吧!   慕容雪颜将郎中请回来的时候,薛熙剑仍在昏迷着。那郎中为薛熙剑把过脉,有些震惊:“伤成这样还能活下去,这位公子当真不简单。”   “大夫,他是我哥哥。你看,他还能救得活吗?”慕容雪颜道。   “他求生的意志力非常强,而且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好,眼下只要为他包好伤口,再泡几天药浴即可。”郎中捻须答道,却又不免多问了一句:“公子,你哥哥怎么会伤成这样?”   慕容雪颜努力在眼眶中包了一泡泪,方抽抽噎噎地说道:“我们……我们自幼父母双亡,相依为命,前不久,我与哥哥在山中游玩,遇到山贼,哥哥以一人之力拼死相抗,总算赶跑了山贼,他自己也……也伤成这样。”   这招眼泪攻势,应该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吧?看那郎中的表情,八成是信了她了。   “公子,你放心,老夫一定竭尽全力医治令兄。”郎中信誓旦旦地保证。   慕容雪颜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下。她与这个薛熙剑虽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好歹也算相识一场,算半个朋友,既然已经救回了半死不知的他,她自然希望他能够尽快好起来。   当年虽是数面之缘,她却隐隐觉得,这气宇轩昂的西宋王子应有治国之才。当年,他对她有意,却在洞悉了她的心意之后潇洒放手,就凭这一点,可见其胸襟之开阔。   郎中每日来为薛熙剑治疗,慕容雪颜则在旁协助,捣药、煎药、端茶递水,忙得不可开交。为了救薛熙剑,她连钱庄都跑了三两回了。折腾了整整五六天,郎中方说薛熙剑的身体有了起色。   “既然我哥哥的身体已无大碍,为什么他还不醒来呢?”慕容雪颜追问道。   “令兄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失血过多,要恢复元气,自然需要一些时日。依老夫看,今日之内,他便会醒过来了。”郎中再次保证着。   那郎中离去之后,慕容雪颜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专心地等着薛熙剑醒过来。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眉头深深地纠结着,像是被噩梦纠缠着。   “恒若……靖儿……”   “不,不要杀我的妻儿……”   “靖儿!靖儿!……”   恒若,应该是薛熙剑的妻子的名字,而靖儿,应该便是他的儿子吧?   薛熙剑,应该也参与到这一次血雨腥风的宫廷政变当中,而且,很不幸的,他是输的那一方,输的惨绝人寰——妻儿尽诛,满门抄斩。想来,那些追杀他的人,压根连他也不想放过。那他,应该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让对方认为他已经死去,才能命悬一线地出现在山林之中,被慕容雪颜所救。   这一切,全部源自慕容雪颜的猜测与推断,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要等到薛熙剑完全苏醒之后方能知晓了。   慕容雪颜从清晨坐到正午,以手支着下巴,一动不动的看着薛熙剑,直看得眼睛发酸,最后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靖儿……”薛熙剑又是一声呼唤,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慕容雪颜惊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   “不要杀他们……”他痛苦地嚎叫,如受伤的动物一般撕心裂肺。   慕容雪颜面露恻隐之色,取出手绢为他拭去额际细密的汗珠。   “恒若……”薛熙剑猛然一叫,将她的手一把抓住。   “喂,你干什么,你放开……”慕容雪颜正想着挣脱,忽见昏睡中的薛熙剑在抓住她的手之后,便没了先前的癫狂模样,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既然她的手能有这样的“魔力”,可助他平静,那就暂时牺牲一下,让他揩些油水得了。只是抓个手嘛,这个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不过,这一抓手,她就连午饭都吃不成了。可怜她从早上用过早膳起,一直饿着肚子,到傍晚时分,整个人饿得那是前胸贴后背。   薛熙剑似乎有了一点动静,他的手指在动。   “喂,你是要醒了吗?既然这样,我的手可不借给你用了。”慕容雪颜嘀咕道,旋即抽出了自己的手。   薛熙剑缓缓地、费劲地睁大眼睛,默然不语地将周围的一切环视着,最后,他的目光在慕容雪颜的脸上停驻。   “怎么是你……”薛熙剑一开口,嗓子干涩,嘶哑难听。   “喝点水吧。”慕容雪颜把一个杯子递给他,亲自把他扶起,靠在枕头上。   “慕容姑娘,是你救的我吗?”他不拐弯地直接问道。   慕容雪颜这下不得不惊了:“你……你怎么记得……”   “当年,我对你一见难忘,就命人画了一幅你的画像,这几年一直带在身边。”薛熙剑款款地解释着,“那日元宵节,我一见你的模样,便认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慕容雪颜点点头,不禁嘘唏。时光的青鸟已翩然飞过了那么多个年头,而她,兜了那么一大圈之后,却回到了原点。   “谢谢你救了我。我必须得走了。”薛熙剑欲起身下床。   慕容雪颜忙一把将他按住,言道:“薛大哥,你的身体尚未复原,还是先修养一阵子再说吧。我这里来往的人少,比较安全。”   “谢谢。”薛熙剑放下枕头,重新躺下,想着惨痛悲伤的经历,堂堂七尺男儿也流了泪。   “你先躺着,我去做点吃的。”慕容雪颜说着,转身去了厨房忙碌。   薛熙剑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感慨万端。岁月,是个多么会捉弄人的东西。曾经,他在最光鲜最得意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却因为心里有了别人,拒绝了他的情意;而今,无数个日子悠悠过去,他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是这样落魄失意的样子。   这究竟,是不是命中注定?在他最失意,最艰难的时候,他能遇见她这样精灵般慧黠可人的女子。由始至终,她没有问过一句他受伤的来源,也没有说过半句不得体的话,只是善解人意地帮助他。   薛熙剑静静地想着心事,隔壁厨房传来香味。   慕容雪颜端了一个茶盘进来,里面盛了三碗面。   “这里还有别人吗?”薛熙剑忍不住问道。   “不是,有两碗是给你的,还有一碗是给我自己的。”慕容雪颜笑着指着自己的右手,解释道,“我的手被你抓了整整一天,从早上饿到现在了,所以也要吃啊。”   他将目光掠向她的手,看到衣袖之下露出一段皓腕,上面隐约有瘀青的痕迹,便歉然道:“对不起。”   “没事,你先吃面吧。”慕容雪颜将他扶起,坐稳,再亲自喂他吃面。   “我自己来就好。”薛熙剑十分过意不去。   “你左臂受了重伤,不能用力,还是我帮你吧。”慕容雪颜微微一笑,将面条夹起,送入他的口中。   “谢谢。”他再度感动得无以复加。   面很清淡,清汤上浮着碧绿的菜叶,并煎了一个荷包蛋。入口之后,但觉清香鲜美,齿颊生香。真是没想到,以她这样丞相之女、千金小姐的出身,居然懂得下厨,还能做出这么可口的食物,他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了。   薛熙剑将两碗面吃完,连汤也喝完,尔后赞道:“慕容姑娘,你的厨艺真好。”   “饥饿的时候,总是容易产生错觉,觉得食物比平时好吃。并不是我的厨艺好。”慕容雪颜谦虚地一笑,“既然你吃完了,这下轮到我了。我也饿坏了。”   慕容雪颜坐下,专心地吃面。   “慕容姑娘,你为什么从不问我受伤的事情?”薛熙剑忽然道。   慕容雪颜努力咽下一大口面条,方回答道:“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便会告诉我。我犯不着问。”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你和南宫逸……”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慕容雪颜打断他,口气冷淡。   薛熙剑淡淡将她望着,若有所指地说道:“看来你这几年过得很是伤情。”   伤情……伤得再重,也该忘了。既与过去诀别,那么就要彻底了断,不再提,不再想。从某一个角度看来,她与薛熙剑,倒称得上同病相怜。两个人,都失去了什么,从而只身独影。   区别是,她所失去的,仅仅是一个人,一段情;而他失去的,是支撑他人生的全部世界。到这个时候,支撑他再继续活下去的力量,应该是仇恨吧!遭到如此重创之后,凡是个有血性的人,都会想到复仇!而薛熙剑,又是这样一个从身居高位被迫害至一无所有的人!弑妻,杀儿,这样的深仇大恨,他连做梦都无法忘记,又如何不想复仇?   “慕容姑娘,你可曾恨过一个人?”薛熙剑忽然问。   “不止一个。是两个。”慕容雪颜简略地作答。   “我们四年前就见过,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样一个女子,他不想再隐瞒,轻易地就敞开了心扉,将自己的经历源源本本地告诉她。   077 天籁曲   “你是西宋王子,身份尊贵。”慕容雪颜回头一笑。   “我是太子。”薛熙剑补充道,“早在五年前,我满十五岁时,便被父皇亲封为太子,在他百年之后继承皇位。父皇一直对我器重有加。”   “那么,最近的那场宫廷政变……”慕容雪颜疑团顿生。   “那是上官漠那老匹夫的杰作。”薛熙剑咬牙道。   “谁是上官漠?”慕容雪颜问道。   “是我们西宋的丞相。”薛熙剑解释道,“父皇仙逝前,我正在临江治理旱灾。父皇刚一去世,上官漠就与临江县令陆宇勾结,收买一个山寨,将我的行馆围住,企图置我于死地。幸而,我身边的随众及时发现了陆宇的阴谋,掩护我逃出,我才得以侥幸逃回京城。可惜,我的手下们却无一逃得过山贼的围剿,尽数死去……”   真是个心肠阴毒的家伙,怪不得,连名字都起了一个“漠”字。   “后来呢?”   薛熙剑将拳头握紧,指甲掐入肉中,直刺得掌心鲜血涌出,脸上是恨之入骨的表情:“那上官漠自己觊觎皇位已久,此时趁着我父过世,便想将我除去,扶他的外甥上位,自己好在背后把持朝政。”   “这种戏码并不新鲜。历朝历代见得多了。”慕容雪颜宽慰道,“人在做天在看,你放心,上官漠这种恶人一定会遭天遣的。”   “他在京城早就包围了太子府,并设了圈套陷害我。我亲眼看着他杀死我的妻儿……”惨痛的往事,让薛熙剑不忍再说。   妻儿尽诛,此仇自是不共戴天!能对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这上官漠,该是多么心狠手辣的角色!慕容雪颜猛然想到燕贵妃,发觉此二人的行事风格竟是出奇的吻合!   “后来,我被上官漠抓住,关入了天牢。”薛熙剑说道,“幸而多年以前我对他早有防备,在他的身边安插了一个我的人。那个找了一个长得与我有八九分相似的人,换上我的衣服,关入牢中,制造出服毒自尽的假象,我才得以逃了出来。”   “那,你身上的伤,又是如何造成的?”慕容雪颜问道。   “当时与上官漠打斗便受了重伤,后来,我逃出来之后又遇到山贼。我虽力战,将所有山贼尽诛,自己也受了重伤,摔入溪流之中。我拼了命才爬到岸边来的。后来就遇见你了。”   薛熙剑断断续续地尽数说完,慕容雪颜理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西宋国君病危,应该是最近这几个月来的事情,而薛熙剑去治理旱灾的时候,先皇恰巧病死,便给了一直对皇位虎视耽耽的上官漠机会。他先是与临江县令相互勾结,想取薛熙剑的性命;这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在太子府布下天罗地网,将薛熙剑抓住,并且,还残忍地杀害他的妻儿。而薛熙剑最后逃出来,是因其下属使了“狸猫换太子”的调包之计,他身上的多处受伤,一些是上官漠那伙人造成的,一些是被山贼们所伤。那么,她那日对郎中称他的伤是山贼所伤,也可算歪打正着了。   “恒若,是你的妻子吗?”慕容雪颜忽问,“你一定非常爱你的妻子,对不对?”   “我们……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默默支持我、包容我。”薛熙剑目中浮起柔情。   “可惜天意弄人。”慕容雪颜幽幽叹道,对薛熙剑不无羡慕。能够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妻子,是何其幸运的事情?再反观她自己,南宫逸虽一再表示心中只有她一个,却一再因为燕贵妃而伤她的心。她是水晶心肝玻璃的人儿啊,再也经不起折磨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执意离开他,而且以如此决绝的方式。   “慕容姑娘,你并不快乐,是不是?”   “我的这里,已经死了。”慕容雪颜指着自己胸前,面色平淡。   哀莫大于心死,究竟承受了怎样的打击,会让她生出这般感慨?薛熙剑无从得知,亦不想勉强从慕容雪颜口中获知。就让他这样一个心中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剩下的人,与她这个心死之人,相互取暖,相互依靠。   2   薛熙剑的伤一日日好转,慕容雪颜望着,心中欣慰。   她所居住的房子后门就朝着山的方向,有时候,她会扶了薛熙剑在后门端坐,听松涛天籁,风过处,屋檐之下那串风铃便会清脆作响,声音清越。   “这是什么?”一日,薛熙剑忽对那串小巧玲珑的风铃生了兴致。   “是风铃。我在集市买的。”慕容雪颜笑道,“我在北齐,几乎没见过。到了这里之后,才在集市上见过一次,就买了回来。”   “慕容姑娘……”   “咱们也算朋友了,叫我雪颜吧。那个称呼有点长。”慕容雪颜淡淡一笑。   “我……可不可以叫你雪儿?”薛熙剑犹豫着问道。   慕容雪颜耳畔闪过那日“临死”之前,南宫逸口中的那一声声“雪儿”,心中一紧,涩然道:“不可以。”   “他叫你雪儿,对吗?”薛熙剑会心一笑。人真是自欺欺人的动物,明明根本就没有放下,却口口声声说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也许,她是经历了背叛、欺骗、伤害……才会选择远走天涯这种极端的方式,与南宫逸彻底分开,从此之后两个世界。   “雪颜,我想听你唱歌。”他说道。   四年前,她吸引他的,就是那绝美的歌声。如今,物是人非,她的歌喉,应该还如从前一般吧?   “好。”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清泠泠的山谷里,她曼声歌唱,美妙凄婉的歌声悠然回荡在青山碧水之中,直听得人心醉神迷……   “   还是选择枯木的坚强,把那春草摧毁。   宁可吹起凋谢的夏花,还是如秋叶静美。   难道不懂得绝情,感情就没有枉费。   就算不再见都再会,面目非全非,   有些恨,挫骨扬灰不后悔。   给我一万年,一两岁,也都无所谓,   有些爱,逃不出天网恢恢……”   一曲未尽,她却已是泪流满面。这歌声,唱尽了她的心声,她的情感历程。而薛熙剑,也听得痴了,醉了。   山谷中鸟语花香,清流如镜,风一吹,所有的景物,都变成了愁。   慕容雪颜略微停顿,继续唱着:   “就算不再会,我都会越睡越憔悴,   你的笑,是我梦中旱天雷。   给我一万年,万万岁,参透了错对,   你一来,我依然插翅难飞……”   曲尽时,情犹在,她的泪犹未风干。薛熙剑一时动情,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我没事。”慕容雪颜勉强一笑,抬起脸,避过了他的动作。   薛熙剑耸耸肩,将停在半空的手缩回。这真是个倔强的女子,明明如此伤心,却硬是不愿承认,而也正因为这样,只会让她的情郎一直认为她不会受伤、不会痛,而一再忽略她的感受。   慕容雪颜沉默着,许久之后,方问道:“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   薛熙剑望着她,心中漾过奇异感受。这个能歌善舞的女子,当她轻歌曼舞的时候,使他觉得她像一个临凡的仙子,带着淡淡的忧伤歌舞;当她身在厨房的时候,又使他觉得,她就像一个宜家宜室的好妻子,在厨房忙碌着,只为夫君归来时,能吃上一顿温热的饭菜。   她的厨艺极佳,任何简单的菜式在她的手下都变成了美味佳肴,令他大快朵颐。很多时候,两个人相对用膳的时候,他会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只是一对简单地居家过日子的小夫妻。   而事实上,他们各自有自己的背负。慕容雪颜是感情受了重创,对人生失望透顶;而他,是皇位被夺,妻儿尽诛,靠着仅存的仇恨的意念存活下来。   他要好好地活下去,养精蓄锐,整装待发。他要,凭自己的本事,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半个月之后,薛熙剑已经能在山中练剑了。他随身的那把宝剑,在与山贼争斗之后便不明去向,慕容雪颜去过事发地点寻找过,不见剑的踪迹,连那些山贼的尸体也尽数不见。想来,是有人发现了山贼们的尸体,并向官府报了案。而他的宝剑,多半是报案之人因为贪小便宜的心理而很私吞并据为己有的。   在他们闲谈时流露出对这把失去的宝剑的惋惜与不舍之时,慕容雪颜次日便去城中买回了一把剑。同时,为了行走方便,她还买回了两匹马。   078 买兵马   堪堪已是将近两个月的光阴,薛熙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微风慕容雪颜提出告辞:“雪颜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我的伤也差不多全好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你了。”   “你要去哪儿?”慕容雪颜问道。   “去找上官漠那老匹夫报仇。”薛熙剑红了眼睛,沉痛道。   “报仇?就算你武功盖世,入了丞相府,取了上官漠首级,那又如何?”慕容雪颜反诘道,“天下的人也只会认为他是死于非命,你还是不能真正地为你死去的亲人们讨回公道。”   “那你认为如何?”薛熙剑负气地反问。   慕容雪颜沉吟片刻,目光严正地望着他,字斟句酌地说道:“首先,你要凭自己昔日的人脉关系与资金,重新招兵买马,将来凭此与皇城之内的那一位一决高下;其次,在你夺回了本该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之后,到时候你宣布上官漠的罪行,没有人会怀疑;最后,你才能按照律法为上官漠一党人定罪,唯有这样,才算是真正地为你的妻儿、随从讨回公道。”   “雪颜……”薛熙剑有些惊愕地将她望着。她不过一介女流,却有如此胸襟,实在令他侧目,反观他自己,刚刚却什么也未考虑,单凭了一时的血性,仗着一把宝剑,便想去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   慕容雪颜望他一眼,继续说着:“想要招兵买马,需要大笔资金,而且一开始,实力不稳固,行动要隐秘。”   “资金……”薛熙剑目露难色。   “我有。”慕容雪颜扬眉一笑,“这几年,我在北齐投资青楼、开办酒庄,在东魏创办美容院,手头上有一笔丰厚的积蓄。”   “你愿意帮我?”薛熙剑凝视着她,不那么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是。我觉得以你的气度胸怀,登基之后会是一位仁君。”慕容雪颜道,“我偶尔上街几次,听得民怨沸腾,百姓们都言如今朝政实质上由上官漠把持,由他上官一族满足私欲,全然不顾民间疾苦。”   薛熙剑点头称是。可以想见,上官漠觊觎皇位已久,他在初初被立为太子时便有所察觉。奈何先皇对上官漠信任有加,而上官漠又着实狡猾,一直未曾露出狐狸尾巴,他即便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也探听不到半点风声,因而拖到了先皇过世,也不能动他分毫。   将剑按下,薛熙剑坐在案边,思虎良久。   上官漠除了丞相身份,还是九皇子薛熙琰的舅父,也因了这层亲缘关系,使他在先皇过世,并自认为已成功地除去太子之后,选择年方十四岁的九皇子作为新皇人选,一来九皇子年纪尚轻较好控制,二来甥舅的关系也使得他不敢轻易违逆他。   而他,从亲缘关系这方面讲来,屈指一数,只能寄望于远在边关镇守的靖边大将军温胤城,温胤城的夫人与他的母后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从血缘上来说,温胤城是他嫡亲的姨父。   薛熙剑将自己的这一层打算告诉慕容雪颜,她却摇头道:“只怕你能想到的,上官漠那老贼比你更早想到了,你的姨父,要么被冠以什么罪名入狱,要么明升暗贬,释了兵权。”   薛熙剑点头称是,一时又难以决断。   慕容雪颜亦在旁思量良久,方问道:“你在当太子之时,有没有培养一支你自己势力?”   “有。”薛熙剑道,“京城禁军统领蓝尚武有一年酒醉误事,触犯军规,原要处斩,我用父皇御赐的免死金牌救下了他。”   “那个人的为人如何?”慕容雪颜道。   “为人正直。只是因为职务关系,我们一向很少来往。”   “我想,我们不如乔装进城,先打探一下虚实,再借机与蓝尚武联系。不过,人心难测,我想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雪颜,此去危险万分,你愿意陪我一同涉险?”薛熙剑问道。   慕容雪颜笑而不答,半日方问:“我们算不算朋友?”   “自然是。”   “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客气。”   融融暖意袭来,让薛熙剑眼前一片温热。他定了定心神,静下来思考着出城的计划。   “乔装其实非常容易的,贴个胡子什么的就很难被人认出来了。”慕容雪颜道,“好像贴了胡子会不太舒服,我看不如这样,你找块腐烂的猪皮,贴在脸上,乍一看奇丑无比,别人连看都不愿意看你第二眼,也就不会认真辨认你的长相了。”   “这倒是个绝好的主意。”薛熙剑满口称赞,“雪颜,你果然冰雪聪明。”   “至于我,只要将额前的这条疤痕完全露出来,便可以了。”慕容雪颜将额前精心修饰的那一处以手绢擦去,那条又粗又深的疤便完完全全地展露在他面前。   “怎么会这样?还疼么?”这疤痕足有寸来长,极深极粗,看起来是刀伤。而从表面的恢复看起来,应该有好几年了。虽如此,薛熙剑还是止不住疼惜道:“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竟对你下如此重手?”   “都过去四年了,早就不疼了。”慕容雪颜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徘徊太久,一语带开,“我们这样两个脸上有疤的人走在路上,应该‘丑’得不会引人注目。”   “我们若去找蓝尚武,起初应该隐瞒真实身份。”薛熙剑又道。   “这是自然。”慕容雪颜同意道。   2   一番乔装打扮之后,慕容雪颜与薛熙剑双双进了城。为了乔装得更逼真一些,慕容雪颜买来两套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衣裳,并两顶斗笠。他们是两个面目丑陋的人,情理上讲,戴斗笠是为了“遮羞”,也算说得过去。   离那场血雨腥风的惊天政变,已过去了足足两个月,京城中,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有序。百姓安然生活,市井之上热闹如同往昔,由此看来,那场宫变对于民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宫廷中的争权夺位,那些流血的画面对于百姓而言,更像是遥不可及的传说。毕竟,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百姓们真正需要与渴求的。   两人鱼贯地由城门进入,来到城中最热闹的茶寮。此处,常有人交谈时局国事,慕容雪颜偶尔来过一两次,所知道的关系皇宫中的消息也是众人交谈而知的。   她与薛熙剑坐好之后,便点了几样小菜。   旁边的一桌客人,一望便是名门望族的子弟,个个衣着品貌不凡。彼时一桌子人正相谈甚欢,倒让两人听到了不少消息。   “听说靖边大将军被升了丞相。”一人语带惊异。   “温大将军军功卓著,上官丞相如今又贵为摄政王,丞相这个位置,自然是他的。”一人附和道。   “如此一来,温丞相手中可就没了兵权了……”一人似看到了事情背后的本质,语气黯然。   一人四下环视了一会儿,警惕道:“说话都小心些,如今可不比往常。”   果然,那人话未说完,一队卫兵便持枪来到茶空寮门口,为首的小将口内嚷道:“抓乱党了,抓乱党了!”   “官爷,我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家,与乱党可没有干系,您看是不是换个地方?”茶寮老板讨好地对那小将笑道。   “放屁,本爷一看你长相就不老实,你这里一定窝藏了乱党!”那小将态度蛮横,二话不说,便回头下令,“进来搜!”   “官爷,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我这里明明没有乱党……”那茶寮老板早流了一脸冷汗。   “有没有乱党,岂是你说了算,爷说有便有!”那小将将眼睛一瞪,嚣张地以长矛指向众人,纷纷问道:“你是不是乱党,你是不是?还有你、你!”   一些胆小怕事的人,早吓得逃出了茶寮,连账也来不及结。那茶寮老板急得大叫:“客官回来,账还没结呢!……”这几声叫唤,根本于事无补。那茶寮老板既奈何不了几个横行霸道的官兵,又留不住客,急得满头大汗。   “官爷行行好,我这里也是做小本生意,您这么着,我这里生意都没法做了。”那老板无计可施,只得不助开口相求。   “那你倒是说要怎么着?”那为首的小将阴阳怪气地一笑,凑近他,“我看你这里生意挺不错的,银子攒得够瞧多吧?你要是坚决认为你这里没有乱党,就得拿出诚意来!”   “官爷,您的意思是?”那茶寮老板一知半解地皱眉问道。   “我们头儿的意思是,你交了银子,你这里就没有乱党了,明不明白?”一名小兵提醒道。   这分明是一出敲竹杠的戏!薛熙剑大怒,便要拍案而起,慕容雪颜早看出他的心思,忙一把按住他,对他摇摇头。   眼看那茶寮老板取出两锭约莫一百两的银子,那小将接过银子,甚满意地放在口中咬了咬,尔后笑道:“走!”且还无耻地回头对茶寮老板笑道:“老板,后会有期!”   “啊?你们还要来?”茶寮老板一张冷汗淋漓的脸顿时抽搐成一团。   那小将得意地带着一伙人离去,茶寮恢复了平静。许久过去,慕容雪颜与薛熙剑方听到旁边桌子上的一个似乎略为知情的人议论道:“这人原是上官丞相府中亲信,如今得了这个肥差,整日横行无忌,榨人钱财中饱私囊,这世道,唉!”   这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一个曾经的相府下人而已,瞧他方才拽的那样!可见那些手握大权的家伙们该是多么嚣张跋扈!   079 丞相府   慕容雪颜与薛熙剑在茶寮待了半日,也算有了不小的收获。从此处,他们探听了薛熙剑的姨父温胤城已被释消了兵权,上官漠为了更好地把持朝政,大肆培养自己的势力,连昔日跟随他的下人也沾了光;表面上看,他的权力是越来越大了,但同时,百姓对上官一族的怨言也越来越多了。   “你觉得先去找谁比较好?找蓝尚武,还是我姨父?”薛熙剑深思着问道。   “蓝尚武只是一介武夫,而且官职不算太大,未必知道多少内情;温丞相如今应该日日上朝,对朝政形势了解颇深。我想,你应该先找到他。”慕容雪颜分析道。   “我也是这么想,但以我们如今的模样,若是贸然求见,恐怕连门都未进便被守门的拦在外面了。”薛熙剑犯愁道。   慕容雪颜思索片刻,心生一计,说道:“不如,我们守在相府门外,然后想办法通过其他方法接近他。”   薛熙剑亦思索着,良久方道:“这么着,我可以趁着我姨娘出门的时候混进去。”   “这倒是个好办法,丞相夫人应该会求神拜佛什么的,到时候你想法子接近她。”慕容雪颜点头道。   计议已定,两人便朝相府方向行去。   慕容雪颜刚走到相府附近的街口,远远一望,便觉得气氛诡异。堂堂相府的门口四周竟摆满了摊。卖水果的、卖胭脂的、卖糖人的……行行色色的小贩将相府的门口左右围着。这些说是生意人吧,但没有一个有那种生意人特有的狡猾精明的气质,并且个个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直往相府大门处瞟。   慕容雪颜对薛熙剑一笑,说道:“我去试试他们。”旋即假意上前,对卖水果的小贩说道:“这位大哥,你这桃子怎么卖?”   “走走走,不卖不卖!”那小贩压根没有做生意的心思,一开口便满脸的不耐烦。   “你这框里这么多的水果,为何不卖呢?”慕容雪颜有意多问了一句。   “不卖就不卖。”慕容雪颜撇撇嘴,转而走向一个卖糖人小贩,笑道,“这位大叔,你这个糖人真好看……”   她的话还未说完,那小贩便将脸一沉,喝道:“走开,不卖!”   慕容雪颜也不生气,嘻嘻一笑,悄然退开,回到薛熙剑的身旁,说道:“这些人肯定是那老贼来监视相府的。”一来一去之间,这些小贩们满心落在相府之内,倒也没有人留意他们这两个衣饰寻常的老百姓。   两人说话之间,一顶轿子由门内行出。轿内一人伸手捋了轿帘,露出一张脸。薛熙剑隔了很远的距离见了,惊呼:“姨娘!”   随着那轿子的出现,门口所有的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倾注在那轿子之上。   丞相夫人的轿子一出了大门,那些人相互对视,紧接着便有两个人放下了手上装模作样的活计,悄然相随,跟在轿子后面。   “薛大哥,我们跟过去,你找个人少的地方,把那两个人解决掉。”慕容雪颜附在薛熙剑耳边道。   “好。”薛熙剑会意,与慕容雪颜双双离去,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方放下心来,远兜远转地跟着那两个一直跟着丞相府的轿子的人。   那轿子大约是往佛堂之类的地方行去,那佛堂应该地处偏远,渐渐地便行到了个人迹罕至的林子内。   薛熙剑瞅准时机,长剑出鞘,踮足一跃,便赶到了那两个人的面前。   那两个人武功尚算平常,还没反应过来,便让薛熙剑一剑一个刺死。薛熙剑不敢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将两个人的尸体拎起,抛入密林深处。   做完这些的时候,丞相夫人的轿子已离得极远,小得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影子了。   薛熙剑揽住慕容雪颜的腰,展开轻功,以最快的脚程追赶上那顶轿子,在后面慢慢跟随着。   那轿子上了山路,沿着崎岖的山路一直到达山顶,在山顶的一个佛堂前停下来。   “从善寺。”慕容雪颜念着上面的字,莞尔一笑。从善如流,这寺名,倒也贴切。慕容雪颜与薛熙剑尾随着轿子入了从善寺。   两人入内之后,便看到温夫人步出轿内,前往佛堂大殿。   薛熙剑正要再跟近一步,两个丫环上前拦住他,喝道:“你是何人,可知我家夫人是何身份,竟敢如此无礼?”   “小香,小环,出了什么事?”温夫人回头道。   “没事,一个无礼的乡野男子而已。”两个丫环答道。   薛熙剑没办法,又不好再接近,只得在殿外徘徊着,许久之后,方对内大声唤道:“姨娘,我是熙儿啊!……”   “熙儿?……”温夫人大受震动,猛然回头,目中隐然有泪,又摇头道,“不可能,我的熙儿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是何人,为何唤我姨娘?”   “姨娘,你可记得,小时候,因为钦天监说我命硬克母,父皇便将我送到宫外教养,我十岁前,都是在姨娘府上度过的?”薛熙剑进一步说道。   “这……你是如何知道的?”温夫人讶然道。   “我八岁的时候发了高烧,姨娘守在我的床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直到我苏醒过来。”薛熙剑再次说出童年旧事,忆到动情处,他不禁泛起泪光。   “我十岁那年要回宫中,我舍不得姨娘,姨娘就把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玉佩给我。这玉佩,如今我还天天戴在身上。”   “你是熙儿,你是我的熙儿,熙儿没有死……”温夫人激动地起身站起,朝薛熙剑走来,两个丫环傻了眼,望着相貌丑陋的薛熙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这个温夫人与薛熙剑还真是感情深厚,慕容雪颜望着,一时竟羡慕起来。薛熙剑虽然没了皇位,没了妻儿,没了随从,在这世上却还有这样对他关爱有加的姨娘。而她,只身来到西宋,身边没有半个亲人。   “姨娘,熙儿没有死,熙儿还好好的。”薛熙剑一步步走近温夫人,在她面前站定。   “熙儿,你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温夫人骇然望着薛熙剑,手指着他脸上的“疤痕”。   薛熙剑望望两个丫环,一时有些迟疑。   “无妨,小香与小环是自己人。”温夫人道。   薛熙剑将自己脸上贴的猪皮揭下,露出本来英俊的面貌来。   “京城中人人说你在牢中自尽了,姨娘也以为你死了。你姨父……”温夫人顿了顿,又说道,“尔今虽然贵为丞相,却事事受到牵制,而且门口终日有人监视。”   “可是上官漠那老贼所为?”薛熙剑恨道。   “熙儿,姨娘一介妇道人家,不懂得朝中是非。你先告诉姨娘,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温夫人问道。   薛熙剑便将事情始末源源本本地告诉温夫人。如何上官漠勾结地方官意图取他性命;如何他拼了命逃回京城;如何他回到太子府之后亲眼看到妻儿尽诛,如何在牢中有人使出偷梁换柱之计,将他换出,以旁人代死;如何他辗转被山贼重伤,由慕容雪颜救下。   “这位就是慕容姑娘吗?”温夫人目光转向慕容雪颜,望见她,赞道,“姑娘,你如此好心,救下熙儿,老身谢谢你。”   “温夫人客气了,雪颜数年前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算得上是旧识,救他一命,也只是举手之劳。”慕容雪颜谦恭道。   这一个多月的叨扰,她为他操了多少心,担了多少怕,恐怕连银子也花费了不少,如今被人问起,竟丝毫不摆救命恩人的架子,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薛熙剑大为感动,望着慕容雪颜,淡如秋水的目光中渐渐有了柔情。   “熙儿,你可是有要事找你姨父?”温夫人又问道。   薛熙剑道:“不瞒姨娘说,外甥确实有要事要找姨父。”   “只是,相府门口处处都是那些上官漠派来监视的人,你怎么进得去?”温夫人愁道。   慕容雪颜在旁支着下巴,想了许久,终于有了计策。   “温夫人,殿下可以躲到您的轿子里面混进相府。至于我,”慕容雪颜望了望那名叫做小环的丫环,说道:“我与这位姑娘眉目略有几分相似,我换上她的衣服,再在脸这里点几粒痣,应该可以混得进去的。只是,要麻烦这位小环姑娘在从善寺留一夜了。”   “无妨,老身与住持向来交好。”温夫人点头道。   三人打定主意,慕容雪颜便与那小环走到厢房之中,互相换了衣服,再用事先准备好的芝麻,沾些蜂蜜,在脸颊上点了几个小痣。   薛熙剑则依言,起先跟在温夫人的轿旁相随,到了山脚之后,便躲进了轿内。   丞相夫人上香归来,并没迹象看出有何不妥。原告跟着她的两个人没有归来,也未引起周围一众人的注意。   薛熙剑就这样成功地混进了丞相府。   080 有心人   薛熙剑的再度出现,令温胤城十分震惊。在众人的传闻中,这是一个在宫廷政变中不敌旁人而含冤“死去”的人,且有尸体为证,从来没有怀疑过死讯的真假。   “姨父,如今朝中形式如何?”薛熙剑问道。   “朝中所有要职都安插了上官家的人。整个朝廷除了老臣,其他职位,基本上都是那老贼的亲信。”温胤城咬牙道。   “姨父镇守边疆时的那些部下呢?”   “杀的杀,罢免的罢免的。如今军中也有半数以上是那老贼的人了。”温胤城叹息连连。   薛熙剑不停地在房内踱来踱去,看起来,有些忐忑,有些紧张不安。慕容雪颜在一旁看着,手心也捏了把汗。   “姨父,如今朝中可有反对上官一族的势力?”   “正要说这个。殿下,如今阴山那边有一支军队,由昔日的禁军统领蓝尚武带领,拼死反抗上官一族。”温胤城说着,忽歉然道:“殿下,老臣是因为回京之时尚不知先帝驾崩之事,着了上官漠那老贼的道,才当了这个有名无实的丞相……”   “姨父,您的处境我都明白。”薛熙剑打断道,“明日我便去找蓝统领去。”   “熙儿,你明日便要走?”亲自送了茶点进来的温夫人问道。   “姨娘,外甥今日杀了那两个跟踪你的探子,事情不日便会败露,上官老贼若是知道了那事情,必然会起疑心,所以事不宜迟。”薛熙剑解释道。   “那明日便再从姨娘的轿子里出去吧。”温夫人点头道。   房内四人正说着,猛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相爷!”管家的敲门声密密地在外响起,温胤城高声问道:“出了何事?”   “摄政王求见,小人回说相爷已歇息,摄政王不听,竟闯了进来,人马上便要进来了。”管家惊慌道。   “这可如何是好?”温夫人急道,“倘若熙儿落入那老贼的手中,定然无幸。”   “躲房梁上去。”温胤城不及多想,开口提醒道。   慕容雪颜心下暗赞,不愧为领兵多年的大将,有临危不乱之风。薛熙剑经此提醒,一跃上了房梁,整个人横在梁上,藏好行迹。   不多时,上官漠的声音已遥遥传来:“温丞相,本王求见,不知此时是否方便?”   温胤城坦然上前,将房门打开。   门开处,慕容雪颜站在温夫人身旁,一眼望去,但见一个相貌威严,服饰华贵尤胜皇族的高瘦男子率众进入。那男子年约五十来岁,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毕现,锋芒外露,脸型棱角分明,瘦削单薄,连每一条青筋都清楚地显出。这,便是权倾西宋的摄政王上官漠了。   他身着绛红色衣袍,外罩的披风,竟是明黄色的,看起来,可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要知道,在封建王朝,普天之下除了皇上与太子,任何人都禁用明黄衣饰。   “丞相大人,老夫听说你抱恙在身,今晚冒昧前来探视,你不会见怪吧?”上官漠颇为和善地一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口蜜腹剑”吧?慕容雪颜将那张笑得春风满面的脸细细望着。若换了没心机的人,只怕早把这家伙当成了至好的人了!便是她,要不是事先知悉了这老家伙的所做所为,大概也会将其错认成好人。   “王爷费心了。下官只是偶感风寒。劳动王爷大驾,实在罪该万死。”温胤谦恭地作揖道。   伏在梁上的薛熙剑见了这一幕,气得双手紧握,目中几欲喷出火来。   那上官漠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多话,只在温胤城的房中东张西望。温胤城是军旅出身,房内并无多余装饰,除去案几凳子,便四处空空,并无他物。   “王爷可是要找寻何物?”温胤城问道。   “听说今日尊夫人去上香了。”上官漠侧过头望向温夫人,笑问,“可有什么收获?”   “老身去上香,是为了给家人及死去的亲属祈福、超度,谈不上有何收获。”温夫人淡然道,旋即双手合十,口内念道,“阿弥陀佛。”   “素闻丞相夫人笃信佛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上官漠笑道。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身信佛,不求有何收获,只是自求心安罢了。”不动声色的温夫人,却说了这样一番话。   慕容雪颜在一旁扶着温夫人,暗自赞叹,这个温夫人,表面上是在说自己,实际上,也是对是上官漠反唇相讥,倒真是一语双关。更难得的是话里挑不出毛病,让上官漠听了也只能点头。   “本王听说,相府方才闯入了刺客,两位没有受惊吧?”上官漠忽地话锋一转,也不等温胤城夫妇回答,转头命令身后众人,“来人,将这相府里里外外给我仔细搜了!”   “王爷,本相府中并无贼子闯入,不知王爷是何处得来的消息?”温胤城忍怒道。   “本王也是为了温丞相的安危着想。”上官漠将手负在身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慕容雪颜强作镇定,扶着温夫人的手却在暗暗发抖。温夫人感到她的紧张,隧反握住她的一只手。温夫人手心传来的融融的暖意,使她逐渐镇静下来。   “启禀王爷,并未发现刺客踪迹。”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躬声禀报。   “可将里里外外都仔细地搜了一遍了?”上官漠有意强调一遍。   那男子附在上官漠耳边,轻言道:“连藏酒的地窖都翻过了,没有王爷要找的那个人。”   “这就奇了,难不成,那刺客生了翅膀,飞了不成?”上官漠目光灼灼地将温胤城夫妇望着。   “王爷,下官与内子即将安歇,自来就没有听到刺客闯入一事,想来,是王爷弄错了吧?”温胤城一面笑,一面下逐客令,“时候不早了,王爷日理万机,明日还要早朝,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可好?”   “走!”上官漠阴着一张脸,挥手下令,嘴里还咕哝道:“一群饭桶!”   上官漠的人马离去良久,薛熙剑方从梁上翻身而下,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薛大哥,你还好吧?”慕容雪颜关切道。   “我没事。”薛熙剑道,“姨父,姨娘,外甥必须要连夜离去了,这相府之内一定也安插了那老贼的耳目!只怕多留一日,不但我自己性命堪忧,还会连累姨父姨娘。”   “薛大哥,那上官老贼既然起了疑心,此时外面一定布满眼线,我们要如何逃得出去?”慕容雪颜犯难道。   “放心,以我的武功,对付那帮宵小还是绰绰有余!”薛熙剑自信地一笑,旋即又问,“雪颜,你相信薛大哥吗?”   “我自然信你。”慕容雪颜微微一笑。   温夫人将两人的一言一语及相互的神色看在眼里,原本忧心忡忡的她忽有了几分喜色,对慕容雪颜道:“姑娘,熙儿一人出门在外,请你务必要好好照顾他!”   “这是自然。我与薛大哥是朋友。”慕容雪颜欣然允诺。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起,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生活状态。从前,她的主要精力放在经商这方面,偶然受到的打击,也基本上与感情有关。这一次,她却因为一个善念,而身不由己地将自己卷入了一场政治风波中去。她并非神仙,算不出这场争斗,最后的赢家会是哪个,只是凭了直觉与一腔热血,帮助一个她认为有帝王之相、治国之才的落魄皇子。薛熙剑除了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亦是武功高强的一个男子。她相信,他什么都能捱得过的。正如一句俗话所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老身就放心了。”温夫人颔首一笑。   温胤城将两人引至一处阁楼。铺好纸,迅速写下一封信件。装入信封,随后递到薛熙剑手上,交代道:“若是那蓝尚武不见你,你便先将老臣的这封亲笔信呈上,他看了信之后,自然会相信你。”   说话间三人出了阁楼,趁着月色,几人朝外望去,但见相府墙外处处守卫森严。一时之间,极难找到突破口。   “看来也只能硬闯出去了!”薛熙剑将剑负在身后。   “殿下,一切小心。”温胤城手指指着前面大门方向,“上官老贼必然以为老臣会将人从后门放出,因此后门必然守卫森严。前门的守卫相对薄弱,你不妨带这位姑娘从前门突围。”   “姨父,外甥就此别过了。”薛熙剑躬身一拜。   “这使不得。”温胤城忙将他扶起,“殿下,你可是万金之躯……”   “什么万金之躯,自来成王败寇,如今外甥哪还能算得上什么‘万金之躯’,何况外甥拜姨父,也并无失当之处。”薛熙剑谦和地笑道。   “殿下一切小心。”温胤城又吩咐了一句。   薛熙剑应了一个“是”,将原先贴于脸上的猪皮重新贴上左边脸颊,揽起慕容雪颜,展开轻功向墙外飞去。   081 摄政王   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刚落地,便立刻有六个蒙面持刀的黑衣人杀将过来,个个下手狠毒,欲置两人于死地。   薛熙剑长剑在手,舞成一团剑花,将慕容雪颜护在身后。那六个黑衣人冲上来,近前将薛熙剑围住,形成围剿之势。   慕容雪颜站在薛熙剑身后,任由腥风血雨,不带一丝慌乱。这一刻,她愿意把命交给他。   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最亲密的相处,也就是在山谷的那一两个月。然而他们之间,所仅有的感情也就是朋友之谊。这一次,慕容雪颜亦是拿自己的命,来搏,来赌。   她赌,他会赢。   薛熙剑一声场长嘶,闪电般出手,只见夜色之中一道耀目的寒光乍起,照得慕容雪颜几乎睁不开眼睛!   那么快的剑!剑光触及之处,便是黑衣人命丧之时!   方才交手之处,血雨纷纷洒落,顷刻之间,六名黑衣人赫然身首易处,伏尸当场。慕容雪颜虽不懂武功,却也完全可以肯定,薛熙剑的武功谋略,不在南宫逸之下。   “快上马!”不远处,温胤城牵了一匹马疾奔而来。   薛熙剑早反应过来,揽了慕容雪颜纵身跃上马背,快马加鞭逃离现场!   一切,都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发生着,慕容雪颜还未意识到事情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人坐在薛熙剑身前,感受着马背的不时颠簸。再度想来,只觉刚才发生的一切恍然若梦。   黑夜里,两人坐在马背上,拼尽全力逃离着身后众人的追捕。   慕容雪颜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后面必然有大批人马在追捕他们。此时是夜间,城门已关,否则,他们大可以冲出城门,逃之夭夭。此时,却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驭马。   “雪颜,你怕不怕?”慌乱之中,薛熙剑忽然问。   “有点怕。”慕容雪颜道。都这个时候了,她可不想再逞强了,这是真正命悬一线的时刻,说不怕,那才是虚伪呢。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薛熙剑将她的腰揽紧。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像是多了什么东西,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慕容雪颜心中一动,脑海里闪过南宫逸的脸。   那一次,在潮州赈灾的时候,他们也曾生死与共。只不过,相比之下,这一次的生死与共,可真是“刺激”太多了!而且,薛熙剑也不是南宫逸,有些事,是不能替代的……   慕容雪颜正胡思乱想着,猛然感觉薛熙剑再度揽起了她的腰,踮足一跃,两人竟已落在一间屋子的屋顶。   薛熙剑见屋下灯光犹亮着,携了慕容雪颜落下,落在屋门之前。   看情形,这似乎是一间小姐的闺房。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应该是在小姐闺房之外的长廊上面。薛熙剑用手指沾了唾液,将窗纸戳破,眼睛朝里面一望,忽惊道:“是她!”   “是谁?”慕容雪颜轻声问道。   “上官漠的女儿上官素素。”薛熙剑解释道。   两人一问一答间,便惊动了屋内的人,猛听到一个娇弱的声音问道:“谁在外面?”   薛熙剑正想着要怎么办,猛见得一队护卫从不远之处巡逻而来。薛熙剑不及多想,将门撞开,拉着慕容雪颜闪身入了屋内。   “你们是谁?”上官素素惊叫道。   薛熙剑不及多说,赶在她大喊之前,上前一步,将她的嘴一把掩住。   “……”上官素素奋力挣扎,无奈她只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小姐,完全不是武功高强的薛熙剑的对手。   “你爹作恶多端,我们这一次借你挡挡灾,也不为过。”慕容雪颜笑望薛熙剑,说道,“薛大哥,你说是不是?”   “其实……素素姑娘是个好人。”薛熙剑话峰一转,却是一副与这个上官素素很熟悉的样子。   “你从前就认得她?”慕容雪颜问道。   “我从前选妃的时候,她也在名额之内。”薛熙剑道,“那一日,我假扮成内侍,有意去看看秀女们的品行。她帮助另一个身份不及旁人的秀女解围。若不是因为她父亲……太子妃的人选,也许会是她……”   薛熙剑话未说完,上官素素一双本来就生得甚大的眼睛朝他转来,目光在他身上不停打量,惊骇过望。   “郡主,你睡了吗?”门外响起护卫的询问之声。   薛熙剑松开手,弹熄烛火。上官素素忙应道:“睡下了。”   “方才听到郡主房中有人说话,是不是有刺客?”门外的声音又响起。   “没有刺客。本郡主已经入睡,你们还是回去吧。”上官素素三言两语便将护卫打发而去。听得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薛熙剑方抑低了声音说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上官姑娘见谅。”   “你是……你是太子殿下?”上官素素颤声问道,“你……你没有死?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脸没事。”薛熙剑将脸上的猪皮撕去,“九死一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方才,谢谢姑娘相救之情。”   “殿下,我……”房内烛火已熄,慕容雪颜借着淡淡月色,亦清楚地看到上官素素玉容低垂,竟是娇羞万状。   显然,这位昔日的相府千金,今朝的王府郡主,对薛熙剑这昔日的太子殿下情根深重,而且至今难以忘情。   “上官姑娘,今日之事,你万不可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你的父亲。”薛熙剑道。   “爹爹所作所为我也有所耳闻,我曾经求他饶你性命,可是……”上官素素低眉叹息。   “上官姑娘,你身为女儿,要你忤逆父亲,自然不可,你今日能帮我,我已是感激不尽了。”薛熙剑道。   “殿下,那边窗户外面是一个池塘,你从窗户跳下去,从池塘逃跑,应该比较容易逃脱。”上官素素指点道。   “谢素素姑娘。后会有期。”慕容雪颜拱手一笑。   “后会……又怎会有期?……”上官素素摇摇头,又是一声嗟叹。   薛熙剑开了她所指的窗户,拉起慕容雪颜,朝下一跃——   “扑通”,池塘中激起大片水花,薛熙剑看起来水性不错,掉下来之后便快速游起来,可慕容雪颜是只半点水性也不会的旱鸭子,一落水,便吃了好几口水,呛得她眼泪鼻涕直流,无奈无论是二十一世纪的沐之晴还是此朝此代的慕容雪颜,均是半点水性不通,完全不会游泳。求生的本能超过了一切,慕容雪颜只得学着薛熙剑的动作不时手划脚踢,以免自己沉落下去。   “雪颜,撑着,快到岸上了。”薛熙剑经过力战之后,精力不济,只拖了她,拼命朝岸边游去。慕容雪颜手忙脚乱,嘴里又不时地吞下池水,根本无暇应声回答。   好不容易撑到了岸边,慕容雪颜也累得整个人虚脱了。   “雪颜,你怎么样?”薛熙剑紧张地询问道。   “噗……”慕容雪颜吐出一大口水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你……你喝那么多水试试看……”   “还会吵架,看样子问题不大。”薛熙剑笑道。   此处在摄政王府之后,并没有守卫,两人暂时算是脱离了危险。   “你说,我们明天要如何出京城呢?”慕容雪颜缓过气来,又陷入沉思。   “这一次打草惊蛇,明天那老贼一定会在城门口加紧盘查,我们要出去,可更难了。”薛熙剑道。   “也不一定,”慕容雪颜反驳道,“他们又没见着你的样子。”   “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薛熙剑拉起慕容雪颜疾奔。   “先回我的那个家……”   慕容雪颜此时庆幸自己自从离了南宫逸之后,便增加了认路的本领,不似从前那样只能称为“路痴”一个。此时在夜色之中,从摄政王府之后那条路穿梭到平日常行的京城街道,一路之上还警惕地避过一班追兵,最后从街道奔向城郊,回了山脚下的家。所幸一路之上,有惊无险滩,最后总算甩脱了那些人,回到住处。   两人回到住处之是时,已是凌晨。折腾了大半夜,慕容雪颜累得够呛,喘气道:“不行了,我要累死了,我要睡一觉……”   “睡吧。我看着这里。”薛熙剑柔声道。   这个温柔的声音……眼前再次闪过南宫逸的脸,是那一次,他为了她,抛下一切去东魏寻她时。   带着这么一丝关于南宫的回忆,慕容雪颜倦极而眠。   她做了梦。梦里,四面八方全是南宫逸的脸。那些旧日的回忆,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她越挣扎,就越逃不出梦境。   “雪儿……”她梦见自己死去之后他绝望的哭泣。   “雪儿……”她梦见他撕心裂肺的呼吸她,一声声,如杜鹃啼血。   “南宫逸!”慕容雪颜猝然惊醒,整个人坐起,却见到薛熙剑枕在她的足畔睡着了。在阳光的投照下,清俊的面容像是熠熠生辉的水晶……   若,不是先遇见了南宫逸,这样风姿俊逸的男子,只怕也会令她动心吧?   082 留身边   你醒了。”薛熙剑悠悠醒转,温柔地将她望着。   “薛大哥,我想过了。我们昨日并未让上官漠的人看清我们的长相。今日大可以乔装之后想法子混出城。”慕容雪颜有意避开他的目光,视线落在别处。   “你去换个男装,我重新想一下如何乔装。”薛熙剑说着,体贴地自己出去,将门掩上。   慕容雪颜除去外衫,将一套男子衣服换上,又将头发重新束成男子发型,再以自己在东魏买来的特制粉底,将额际的疤痕细细遮住,方出了门。   换好男装之后出了房门,薛熙剑一见了她的模样,笑言道:“你若是男儿之身,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子。”   “彼此彼此。”慕容雪颜将折扇一打开,掩住了唇边逸起的一缕笑容。   过得片刻,她方再说道:“薛大哥,你就在脸上弄些假胡须。房间里的抽屉里有我上次买的假胡须,你粘上就好了。”   “好。”薛熙剑答应着,目光在慕容雪颜身上停驻,不由得怦然心动。遇见她,简直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在他失去了一切,从高高在上坐拥一切转身变成一无所有之时,身边忽然有了她。风雨同舟,生死与共,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是他之福。   薛熙剑乔装好之后,从镜中看着自己的容貌。只是简单地贴了一副假胡须,将原本白净的脸色用慕容雪颜的一种粉底涂得腊黄,竟使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连他自己照了镜子,也认不出自己来。随后,他将那套在打斗之时染了血的旧衣衫换下,重新穿了一套粗布衣衫再将温胤城的亲笔信放进所着衣衫的袖袋。为了安全起见,他将换下来的衣衫拿到外面,在溪边点好火,亲眼看着衣服被烧成一团灰烬。   一切就绪之后,两人重新去了城里,又买了两匹马。   经过昨夜之事,城中的戒备更严密了,处处都有巡防的官兵,一些茶寮、酒肆,甚至布庄、胭脂水粉铺都遭到大力搜捕。   慕容雪颜与薛熙剑光明正大地走在街道上,不时与一队队官兵错过。   从前,她单纯地为了图好玩,向过无痕请教了有关易容术的施展方法。没曾想,今时今日,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西宋,她只是略懂皮毛的易容术竟派上了用场。   走完了一整条街道,他们也没发现任何通缉他们的告示贴出。要知道,昨晚见过他们的六个人,已全部死去,活着的上官素素,又不会出卖他们。这上官漠虽然急于揪出昨日在相府想搜搜不到、想杀杀不了的那个人,眼下除了下令封城、大力搜捕,也并无其他办法。   两人行至一个僻静的小巷,慕容雪颜说道:“薛大哥,你可有什么暗号能联系上你安插在上官漠身边的眼线?”   “若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将这事给忘了!”薛熙剑挑眉一笑。   “他在上官漠身边是做什么的?”慕容雪颜问道。   “你还记得前几日看到的那伙在茶寮里搜乱党的卫兵吗?”薛熙剑忽问。   “不会是那个狗仗人势的小头目吧?”慕容雪颜皱眉道。   “不是他,是后来提醒那茶寮老板交银子的小兵。”薛熙剑道。   慕容雪颜不禁奇道:“你安插的人,怎么只是个小兵?”   “他在上官漠的府上只是个守门小厮。但该知道的事情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薛熙剑道。   “那么,他和那些‘上级’们关系处得很好喽?”慕容雪颜笑道。   “应该能左右逢源。”薛熙剑嘴上说着,脚下却不停顿,走进了一个卖烟花爆竹的店铺,在里面买了一种焰火。   薛熙剑携了慕容雪颜来到城中的一幢高楼之顶,然后燃放了那种焰火。   那焰火朝空中飞射,声音奇特,即便在近午时分,也十分醒目。薛熙剑在楼上等候着,慕容雪颜知道那焰火应该是他联络眼线的暗号,而这幢楼,应该是他们相约的“老地方”。   等了许久,方见到一个人慢慢地上来。那人脚步走得很平稳,很小心,相貌平凡,是绝不会引人注目的那种。——因而慕容雪颜前日方见过,已不记得他的长相特征。   那人乍见到薛熙剑,骇然道:“你……”   “是。”薛熙剑点头道。   “主子,原来你还活着!”那人大为激动地上前一步,双膝跪下。   “起来说话。”薛熙剑道,“我如今要出城,去与在阴山起事的蓝统领会合。只是我若出城,必然惊动那上官老贼。”   “主子,您不妨利用一下那老贼的女儿。”   又要利用那生性善良的上官素素……慕容雪颜吐吐舌头,深不以为然。但这是非常时期,他们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才会想到利用她。   2   城门。   上阳郡主的马车停下,也毫不例外地被守门的小将拦下。   “郡主,王爷有令,封锁城门三天。”   “大胆,郡主的轿子也是你们能拦的?”一名丫环从马车内探出头,出言斥道。   “小人职责所在,还望郡主见谅。”那小将头低了下来,语气却丝毫不改地强硬。   上官素素掀了轿帘一角,伸出一段皓腕,将手持的一个令牌在小将面前晃过,一向柔弱的她竟也加大了声音,怒斥道:“本郡主有令牌在手,凭你们也敢阻拦?”   “令牌?……”那小将连上官素素的模样也未看得太清楚,更别说她手上的令牌,便怯声道:“郡主,方才小人并未看清楚您手持的是何令牌?”   “大胆,你的意思是,你连郡主都敢怀疑?”那丫环尖声训道,“郡主若回去禀报了王爷,保证让你明日就回家种田去!你一个守门的,难道权力还大似郡主?”   “小人……小人不敢。”那小将嗫嚅着,将手上的长枪移开。   “既不敢,就趁早让开!”那丫环说毕,也不理会,回头对驾车的车夫说道,“老薛,咱们走!”   “好!”那长了一脸络腮胡子,头上戴的一个斗笠几乎遮住了面容的车夫眸中含了笑意,一鞭挥下,马儿发足狂奔,马车便快速冲出了城,待那小将反应过来,追将上去,却哪里还追得上?   直到确信后面没人追来,那“车夫”才将马停了下来,掀去头上的斗笠。   “薛大哥,这里安全了吗?”马车内身着丫环服饰的慕容雪颜掀了车帘,跳下马来。   “并无追兵。何况他们将事情禀报那上官老……”猛然想到此番脱身全赖上官素素,那一个即将脱口而出的“贼”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们将事情禀报之后才能再作定夺,再追来时自然赶不上咱们。”   “那就好。”慕容雪颜放心地一笑,回身去,亲自将马车之上的上官素素扶下来。   “上官姑娘,多谢。”薛熙剑对上官素素作了一个揖,说道,“两次救命之恩,薛某没齿难忘。”   慕容雪颜望着这一幕,没来由地,叹了口气。救命之恩,上官素素之于薛熙剑,何止是救命之恩,为了帮助他,她可是连自己的父亲都忤逆了!若不是对他生了情意,以她一个闺阁弱质之身,哪来的勇气与自己的父亲作对!可惜,他们之间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薛熙剑若夺回了属于他自己的王位,必然会让上官漠血债血偿;而他若败了,上官漠也断不可能为了女儿而放过他……自己倾心爱上的男子,与自己的父亲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若有一日,上官素素被命运所逼,夹在这两人之间左右为难,慕容雪颜可以相见,她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这里离城门不远,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殿下,你自己好好保重。”上官素素目中似有不舍之情,望了望慕容雪颜,又说道,“这位姑娘,请你……请你好好照顾殿下。”   看那上官素素,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应该只是情窦初开,这么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却注定要为情所伤。慕容雪颜忍不住同情起她来。   “素素姑娘,你放心,我与殿下是朋友,自然会好生将他照顾。”慕容雪颜道。这一句解释,既让上官素素放下了心,又令上官素素明白她与薛熙剑,让她不至于因为误会或妒忌而自怜自伤,陷得更深。   慕容雪颜只顾自己撇清,却不曾想这一语伤了薛熙剑。这一段时日的相处,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的感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若,四年前的初见,他对她是欣赏、迷恋,是一见钟情;那么四年之后,他对她,是生死与共之后的日久生情。他用了四年的时光将她忘记,可命运再度将她推到他的身边。   这一次,他告诉自己,若有一日,他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他一定要抓住她,将她留在身边。   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共乘一骑,以最快的速度朝阴山之处在赶去。   083 清君侧   阴山地处偏远,是西宋与南越的边界之地,翻过这山之后,便是南越国界。蓝尚武选在此地起事,既有山脉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且一旦再无退路,若能逃出南越境内,更是令上官漠一伙人束手无策。驻兵于此处,进,可御敌制胜;退,可全了性命。   蓝尚武这支军队从人数方面来说,不过万余人,难以与朝中的十万大军匹敌。他所凭借的,自是地理上的优势。上官漠在朝中根基未稳,眼下虽知这支军队的存在于他而言犹如芒刺在背,却又匀不出神来应付,单是朝中人员的安排变换便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了。   马儿在山脚停下,慕容雪颜抬目将阴山望着,但见其地势高竣,奇峰林立,峭壁悬崖,目今是初夏,山中一片青葱,一眼望不到尽头。   “阴山连绵一千八百余里,宽一百多里,是我西宋国的南部界线。当初为了这阴山的归属,我先祖还和南越打了一仗来着,南越输了之后才将这整座阴山划分为我西宋国土。”薛熙剑一面解释着,自己先下下了马,再将慕容雪颜扶下马。   薛熙剑牵了马,与慕容雪颜并肩,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上行。   “薛大哥,这山那么高,难不成那蓝统领将营账驻扎在山顶上?”慕容雪颜问道。   “也许吧。”薛熙剑剑眉生蹙,似在思考着什么。   慕容雪颜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也想起了一个人来。   ——上官素素。   她预见了上官素素的结局,也看穿了她最后望薛熙剑那凄苦的一眼的含义,然而一想到薛熙剑近来偶尔注视她之时那格外温柔的目光,还是有些怵然。但愿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一个南宫逸就够她烦的了,再加上个薛熙剑……   再一想,她毕竟曾嫁给南宫逸为妃,他一个出身高贵的皇室子弟,又如何会将她这样的女子放在眼里?   甩甩头,甩去自己不该有的胡思乱想……   “雪颜,我现在真想快点见到蓝统领。我一想到我的靖儿方满月就被那上官老贼一剑刺死,我做梦都想亲自取了他的首级!”薛熙剑拳头握得极紧,关节咯咯作响。   慕容雪颜又想到了上官素素,忽然就有些为她难过。   “上官姑娘是个好人。”她没有回答薛熙剑,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薛熙剑一时不明她此话是何意,当下也不多问,沉默地继续走着。   二人方到了半山腰,便被两个守卫模样的小兵拦住了。   “你们是何人,为何上山?”小兵中那个瘦高个子的问道。   “我和我大哥,是来投奔蓝将军的。”慕容雪颜解释道,“我大哥与蓝将军是故交。”   “故交?焉知你们不是上官老贼派来的奸细?”另一个身材与那瘦高个堪堪相反的矮胖小兵眯眼反问道。   薛熙剑早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幕,当下不动声色地从袖袋中取出温胤城事先给他的亲笔信,交代道:“两位请将这封信交与蓝将军,蓝将军看过信后,便会明白了。”   那矮胖小兵上下打量了一遍薛熙剑与慕容雪颜二人,对瘦高小兵说道:“你速将信拿去交给将军,我在这里看着他们二人!”   “好。”那瘦高个也不多言,当下拿起信便沿着山路走上,没过多久隐在林间,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瘦高小兵去了半日方回,对薛熙剑与慕容雪颜拱手道:“两位请上山,我家将军有请。”慕容雪颜见这人态度前后大相径庭,暗道权力这样东西的非比寻常,温胤城的亲笔信中定然道明了薛熙剑的真实身份与近几个月的遭遇,幸好,薛熙剑当初无意之间救下了这个蓝尚武,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两人随了那瘦高小兵上山,但见山中一片林海,松涛猎猎,使人顿有神清气爽之感。慕容雪颜庆幸自己不是古代那种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好歹身体还算过得去,虽不是能挑会扛,一般的体力活还是承受得起的。这山还真不是一般的高,而蓝尚武将营账驻扎于山顶之上。又走了大半天,三人方到达了营账之外。   慕容雪颜暗自思索着蓝尚武会以何种方式来参见薛熙剑。却见营账内钻出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一见了薛熙剑,伸手将衣摆一掀,直身跪下,朗声道:“末将蓝尚武,参见太子殿下!”   “蓝将军起来说话。”薛熙剑一面说着,将脸上沾好的胡须尽数扯下,旋即和善地一笑,亲手去扶蓝尚武。   “殿下,这可使不得!”蓝尚武退后一步,一脸诚惶诚恐的神色。   “如今形势逼人,还讲究这些礼节做什么?”薛熙剑无奈地摇摇头,挥手道,“平身吧。”   “谢殿下。”蓝尚武霍地起身,动作利落,直到此时他方注意到一直立于薛熙剑身后的慕容雪颜。这年纪方当韶龄的女子,虽穿了丫环服饰,并未浓妆艳抹,却掩不住倾城容色及曼妙身姿,蓝尚武活到二十多岁,还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当下微怔。   “蓝将军,这位是慕容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慕容姑娘,请受在下一拜。”蓝尚武二话不说,正色下拜。   “蓝将军客气了。”慕容雪颜颔首一笑。   蓝尚武将薛熙剑二人引入营账,同薛熙剑说起山中这支军队的情形来。   原来,早在上官漠诛杀太子党羽之时,蓝尚武作为局外人,原是事不关己,然他念着太子昔日之恩,便不肯为上官漠卖命,而他多年统领禁军,禁军上下皆以他马首是瞻,是在他的号召之下,整支禁军趁乱打出京城,一路逃到这阴山上来安营扎寨。蓝尚武建立军队,是以为太子“复仇”为旗帜,却也聚集了不少正义之师,堪堪两个月下来,队伍便发展壮大为一万余人。   “只是,现如今有一个难题。”蓝尚武愁容溢于言表,“人数多了,开支也便大了。如今朝廷那边还没动手,咱们自己这边却是粮草不济了。”   “粮草与武器,我可以以我的资金来支持。”慕容雪颜道。   蓝尚武没想到这穿着普通之极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不知该信或不信。   “放心。我在北齐经营酒庄数年,又在东魏开办过美容院,这几年来积蓄颇丰,作为你的朋友,我一定会倾尽所有的财力帮你!”慕容雪颜这一番话,却是对薛熙剑所说。   “雪颜……”   “既然是朋友,就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同生共死都经历过了,一点银子算什么?”慕容雪颜豪爽地一笑。   翌日,蓝尚武亲自护送慕容雪颜去了镇上钱庄。慕容雪颜将这一趟出行时所带银票一部分兑了现银,去城中各米店走了一大圈,购了十袋粮食回来,装入蓝尚武所驾驶的马车之中。这蓝尚武原是不相信这衣饰普通的女子,故而只只身一人下山相随。此时见识了她的财力,至晚间回营之后,便安排了数十辆马车前去购买粮草。   粮草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薛熙剑又亲自带了一小支军队,前去购买兵器。   所有能以财力解决的问题都解决了之后,军队便进入养精蓄锐的状态。而薛熙剑,亦将自己尚在人世的消息诏告天下,一时之间便有不少对上官一族不满的势力投奔而来。   2   据慕容雪颜猜测,这边这一番大张旗鼓的动作,定然会惊动远在朝中的上官一党。届时,上官漠那家伙定会按捺不住,派兵前来镇压。   薛熙剑不等朝中派来前来镇压,自己先带了军队下山,以“清君侧”的名义,一路直打回京城去。途中经过几个郡,有望风而降的,便留为己用,而一心要效忠上官一族的,便尽遭诛杀。一路之上,硝烟弥漫,战火连天。   为了行事方便,慕容雪颜扮了男装,假扮为负责薛熙剑日常生活起居的小厮相随帐中。   那上官漠大概也没料到他亲自验过尸的太子薛熙剑竟能死而复活,且率军反击而来一时慌了神,当下便点了他的堂弟上官晨为主,率两万大军前去应战。   消息传到薛熙剑这边,他倒也未有任何慌乱。以人数论,他这边,亦是两万人,与朝廷派来镇压的人数不相上下。看来,上官漠到底还是低估他了,只派了人`数相当的军队前来镇压。   “蓝将军,上官晨的人马到哪里了?”薛熙剑就着地图布置着计划,一面深思着问道。   “殿下,探子刚刚来报过,还有两千里。”蓝尚武道。   他们现在在隧州。离京城,只差两个郡的路程。薛熙剑出了营,在城楼上往下眺望,只见战后的隧州,生灵涂炭,满目疮夷,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可怜了无辜百姓因为战火而流离失所。”慕容雪颜在他身旁站定。   “想要得到,总要有所付出的。这不是你教我的吗?”薛熙剑心中也是一紧,仍强笑着安慰道,“所以,现在的流血与牺牲,只是为了将来的太平盛世铺路。”   “他日你若登基,必要当个好皇帝,方对得起今日为你牺牲的士兵与百姓。”慕容雪颜道。   薛熙剑颔首以对,旋即又说道:“雪颜,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这一刻,他们站的距离那么近,长风猎猎,他们的长发无端地纠结在一起。   慕容雪颜轻声应了一个“对”,心却没来由得一虚。   084 反间计   上官晨所率军队到了隧州,尚未开战,先率了数十名部下,在城门之下叫器。   “逆贼,你若早日投降,本帅就饶你们不死!”上官晨大声道,随后,他身边跟随的数十名部下亦用同样的口吻,将原话重复一遍。   薛熙剑还沉得住气,怒而不语,那蓝尚武却是大怒,当下吼道:“上官晨你这老匹夫,你们上官一族才是弑杀太子的逆贼!你若敢放马过来,本将就将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片甲不留!”城墙上伫守的所有士兵高举了长枪,一面大声叫,一面将长枪与地面敲击。   “上官晨,你听着!当日你与你兄杀我妻儿,如今,这仇恨我会一样一样讨回来!”一直沉默不语的薛熙剑狠狠道。   “废话少说,三日后开战!你我战场上见分晓!”上官晨倨傲地仰天大笑。   上官晨率众离去,马蹄得得,扬起尘土漫天,慕容雪颜站在薛熙剑身边望着,忽问道:“薛大哥,这上官晨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上官晨本身并无什么能力,是靠了他兄长的提携才身居高位的。”薛熙剑沉吟道,“不过这次他身边的副将秦桓却很是厉害,连我都没把握在武功上胜他。”   “那么,上官晨这个人的为人怎样?”慕容雪颜又道,“大哥,你看,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挑起这将帅二人不和,由他们起内讧……”   “好主意!我昨日收到焰火记号,知道追风也在此次出征之列。”薛熙剑赞赏地望一眼她,言道,“雪颜,没想到你竟有如此智谋!”   慕容雪颜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哪里有什么智谋,不过是小女子的见识罢了。”   “慕容姑娘真是谦虚,以姑娘智谋才干,与男儿相比亦不遑多让。”蓝尚武也赞道,“殿下身边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是殿下之福。”   慕容雪颜笑笑,不说什么,转身回营。这计谋,是她从电视剧《隋唐英雄传》里得到的灵感。当初徐茂公不就是凭了这条反间计收服了裴元庆这员猛将吗?那只是野史的杜撰,历史上未必真有其事,在慕容雪颜看来,这计谋,却实有值得借鉴之处。   当晚,营中便抓到一个探子。而如薛熙剑所料,那探子不是别人,正是他数年前就安插在上官漠身边的眼线追风。   “殿下,这探子要怎么处置?”蓝尚武询道。   “这探子由本殿下亲自审讯,你们都下去吧。”薛熙剑目光高深莫测。   帐中其他将士均离去,原本热闹的营帐便安静下来。   “殿下。”被五花大绑的追风抬眸道。   薛熙剑郑重地俯声道:“追风,我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若有一丝闪失,只怕性命堪忧。你能办得到吗?”   “但凡是殿下吩咐的,追风誓死相从。”追风脸色肃穆。   “好。”薛熙剑点头道,“眼下离开战还有三日。你且回营去,告诉上官晨,本殿下这边的军队是一盘散沙,不堪为患,另外,你想办法在军中造谣,说此次大战全仰仗秦桓秦大将军,而作为主帅的上官晨,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   说毕,薛熙剑拿起佩剑,在追风身上“刷刷”数剑,他身上的绳索便被一一斩断。   “是,小人这就回去。”追风点头道,起身之后,他忽拔起一支立在帐旁的长枪,往自己右手上一刺。   “追风,你这是……”薛熙剑惊道。   “殿下,小人若毫发无伤地回去,便算那上官晨不起疑,难保那秦桓会有所怀疑。小人受了伤,连夜逃回去,在情理上也说得过去一些。”   “委屈你了。”薛熙剑面色有些动容。   慕容雪颜躲在营帐中专为她而设的一幅黑色帷幕之后,将方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待那追风出营,才现身于薛熙剑面前,说道:“薛大哥,能有如此心思细密而忠心耿耿的部下,光凭这一点,你便远胜于那上官漠了。”   “那上官晨在行军打仗方面半点不懂,完全是一个草包,依我看,未等两军开战,他便要损兵折将了。”   “但愿追风此去能够成功。”   2   翌日晚间,薛熙剑派去敌方打听的探子来报,带来消息:上官晨的军队已在清河之畔驻扎完毕,秦桓主张将全部兵力带去攻城,而上官晨却坚持认为派遣一半人数便已足矣,两人意见不合,大吵一架,生性耿直的秦桓更是顶撞了上官晨。这一顶撞便犯了上官晨的忌讳,要知道,如今上官晨其兄贵为摄政王,他上官一脉也便跟着水涨船高,他自得势以来,还从来未被人忤逆过,而秦桓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令他大为恼怒,当下便以军规论处,打了秦桓三十这棍。   “这三十军棍下来,只怕那秦桓两日后不能出来应战了。”蓝尚武紧绷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虽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薛熙剑道,“两日后与上官晨那厮应战,我们仍不能等闲视之。”   “报,又抓到一个探子。”门外传来士兵禀报。   “将人带上来!”薛熙剑道。上一回的追风,是为了前来通风报信而有意陷于他手下将士的手中,这次的这个探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由他们亲自抓获的。   众人均围上去审问上官晨那边军队的内部消息,这探子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倒是条硬汉子。”薛熙剑笑道,“想不到上官晨那草包手下竟也有如此能人。”   “我乃是秦桓秦大将军麾下士兵,与上官晨那草包并无干系!”那人话里话外对上官晨却显有几分不敬。   看样子是为自家将军不平来着。   “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薛熙剑又问道。   “你是反贼!”那人毫不尊敬地怒骂道。   蓝尚武怒从心起,正要动手,被薛熙剑以眼神制止。   薛熙剑来到那人面前,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既不知,我便告诉你,我是先皇钦封的太子薛熙剑。当初我父皇病世,上官漠那老贼与临江县令勾结,欲置本太子于死地,若非我见机得快,发现了他的阴谋,逃回京城,只怕已死在临江县。”   那人面露疑色,半日方道:“可是,我听我家将军说,兵变之后,太子失势,早已在牢中自杀,太子一党也被尽数诛杀……”   “你是秦桓的手下?”薛熙剑将手负在身后,在他面前来回踱着。   “是。我……小人是秦将军亲随副将凌甫,此次出征任命先锋一职。小人见将军无故受军法处置,心有不甘,加之立功心切,便来反……来这里探听虚实,不料技不如人,竟落在你们事先布置好的陷阱中。”   薛熙剑与蓝尚武相视一笑,而后目光齐齐落在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营帐一角的慕容雪颜。设陷阱的主意,是她想出来的。针对的,就是敌方派来的探子。   “凌甫,本太子不妨如实告诉你,当日本太子被那上官老贼害得入狱,险些命丧,若不是有人使了调包之计,用另外一个体貌与本太子十分相似的人代本太子赴死,只怕那上官老贼今日便是高枕无忧了。这天下本是我薛家的天下,那上官老贼迫害本太子已是不该,如今又欺新君年少,把持朝政……若非这次战事,只怕也断不可能想到起用你家将军吧?”薛熙剑将事情一一分析着,“那上官漠本无将才,不过是仗着兄长的权势横行罢了,如今就为了一己之私而处置你家将军,凌甫,你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这……”凌甫听薛熙剑语气诚恳,又见他虽着粗布衣衫,却掩不住高华气度,那种与生俱来的君临天下的气质,使他望了也不由心折。   “凌甫,你可认得本将军?”蓝尚武上前一步,在他面前站定。   凌甫定睛将他望了半日,方犹豫着说道:“你是……你是前禁卫军蓝统领!”   “是!”蓝尚武浓浓的黑眉一挑,眸中镀上笑意,“你可知,我为何会自立军队,在上官漠一掌权之后便打出京城,拒不与他同朝?”   “小人略有耳闻,据传,蓝统领是为先太子不平。”凌甫道。   “是。当初先皇在世的时候,有一回,本将军因酒醉误事。按律法当处斩,殿下惜才,不忍本将军因此而丧了性命,便用先皇钦佩赐的免死金牌救了本将军。太子对本将军,实有救命之恩。”虽是陈年旧事,蓝尚武再诉说之时,仍是面带感激,“后来听闻太子被那老贼害死,本将军第一个不服,站出来反那老贼。何谓‘反贼’,上官老贼设计陷害太子,另立新君,把持朝政,他才是真正的‘反贼’!”   凌甫目光飘忽不定,似不停地作着思想斗争。想来,他是被薛熙剑与蓝尚武的轮番劝导说得心动了。   薛熙剑见他如此,心下便有了七八成把握,当即又说道:“凌甫,我且放你回去,这里有一封本太子的亲笔信,你带回去,交到你家将军手上,到时他便会明白了。”说毕,他便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放到凌甫手中。   “来人,松绑!”随着薛熙剑一声令下,凌甫身上的绳索被迅速解开。那凌甫将信将疑地将信件收好,终究放入了怀中,随后趁着月色,出了营帐……   085 擒主帅   隧州城门大开,薛熙剑亲自率军出征,与上官晨的军队遥遥相对。两军相接处,四处狼烟乍起,金戈铁马呼啸而来,长风猎猎,扬起尘沙滚滚,这场战争,终是揭开了序幕。   两军相隔百余米,互相对峙。双方众大将与先锋均高坐马上,士兵们均在将士之后助阵。薛熙剑在敌军将领中搜寻,倒也有几张熟面孔,都是些素日依附上官漠的庸才,却不见大将秦桓。   “蓝将军,一会儿两边先锋官交过手之后,若是那上官晨亲自出战,便由你去应战,记住,只许败,不许胜!”薛熙剑轻声交代道。   这一番话,早在前日晚间,薛熙剑已说过一次,蓝尚武自然心中有数,当下点了点头,也不多问。   那边上官晨已按捺不住,上前叫嚣道:“反贼,爷奉摄政王之命前来围剿,如今,爷就先让你尝尝我军的厉害!你们若是趁早投降了,这仗也不用打了,爷还会饶你们一命!”   “废话少说!我们兵器上见功夫!”蓝尚武叫道,“我军先派先峰赵鸿赵将军出战!”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官晨怒道,对此次朝中任命的先锋凌甫说道,“好,凌将军,此次我军由你出征!”   说话间,赵鸿与凌甫已领命出列。随着两军的战鼓响起,赵鸿与凌甫几乎同时出招,两柄长枪战于一处,一时之间打得难解难分。   慕容雪颜站于城楼之上,看得惊心动魄。那凌甫作为先锋官,自然武功不差,前日之所以会误中陷阱,乃是性急之至,这次到了战场之上,他露了真功夫,便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凌甫久斗不下,忽使绝技,一手撑在马背,整个人凌空落于马上,长枪飞旋,舞成一团密密的网,望得人眼花缭乱。那赵鸿武功本在他之下,久斗之后微战下风,此时却也不慌不乱,以盾牌格挡。凌甫事先得了秦桓的授意,看似招招下杀手,实则留了三分余地,并无置人于死地之心,每回看似要得手时,便收势回枪,却又能恐久而久之会令那上官晨看出端倪,便忽然发难,轻身跃起,长剑直刺赵鸿前胸。那赵鸿慌得用盾牌格挡,未料他本无意取赵鸿性命,出手时有意将枪头一偏,伤了赵鸿右臂。   “蓝将军,速去救赵将军回来!”薛熙剑道。   蓝尚武领命,飞马驰去,将赵鸿救上马,奔回营地。   凌甫收了枪势,重新坐上战马,回军复命。   “果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上官晨见己方获胜,得意洋洋地一笑,“接下来,你们要派何人出战?”   “本将军来会会你这厉害先锋!”蓝尚武手持长枪,策马而去。   “好!你只管放马过来!本将军奉陪到底!”凌甫长鞭一下,马儿便狂奔而去。   不及战鼓响起,二人已然开始交手。两枪相格处,霎时寒光乍起,凛然可怖。双方交手良久,凌甫隐然有落于下风之势。蓝尚武与他使了一个眼色,凌甫会意,有心卖了一个破绽,蓝尚武飞足踢出,正中他胸口,凌甫当下被一脚踢下马来。   彼时上官晨的军中又出来一名将军,飞马而来救走凌甫。   上官晨正想着要再点何人出战,猛听得蓝尚武高声叫道:“上官晨,你这小贼敢不敢出来与本将军一较高下?”   “元帅莫要中计!”旁边将军听得出来那是相激之语,意图诱得那上官晨亲自出战,便劝止道。   “上官晨,你不敢来应战,是不是武艺低微,技不如人!”蓝尚武再次叫道。   那上官晨本自心浮气躁,哪经得起蓝尚武再三相激,且向来又自视甚高,向来自认为武功天下无敌、智谋世间无双,已握着长枪,蠢蠢欲动。   “上官晨,你武艺不精,全赖了兄长的权势才坐得主帅之位……”   那边蓝尚武的话还未说完,上官晨已气得几乎跳将起来,当下什么也不顾不得了,握紧长枪,便扬鞭策马,前去应战。   蓝尚武与上官晨交锋几个回合,已看出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下,当下不动声色,继续与他敷衍着,落成个不相上下的平局。上官晨不知就里,却是窃喜,暗自以为自己当真是武功卓绝,为了在两军面前出风头,更卖力地与蓝尚武交手。   又过了几十个回合,蓝尚武假意败下阵来,右边胸口中了上官晨一枪。   那上官晨见自己得手,当下乐不支,便要猛下杀手。便在此时,薛熙剑已亲身策马赶到,将蓝尚武护在身后。   “你是……”上官晨乍见薛熙剑其人,竟如见了鬼魅一般,吓得浑身颤栗。   “怎么样,没想到本太子还尚在人世吧?”薛熙剑反问道。   上官晨的惧怕,不是没有道理。当日,下令杀人的是他兄长上官漠,但动手的,却是他,太子妃林恒若、尚满周岁的小皇孙靖儿,均是他新手所杀。而太子死在牢中之后,其尸体也是由他亲自检验,确定人已死透,才拖去乱葬岗的。这一次薛熙剑挑起战争,用的是“清君侧”的名义,且诏告天下自己活着的消息。但上官晨与其兄长上官漠均以为此为敌军计谋,不足采信。故而此时一见到薛熙剑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此一惊吓非同小可。   “你……你竟没死!”上官漠惊骇之余,镇定下来,阴险地一笑,“上一回你没死,是你命大,这一次,本帅定要你横尸当场!”   “那就刀枪下见真功夫!”薛熙剑扬起长枪,迎面刺来。   上官晨反应倒也不慢,拔枪迎战。   按着事先的计划,薛熙剑与那上官晨战了几个回合之后,便佯装落败,将马掉过头来,朝军中逃去。那上官晨求胜心切,又一心巴望能在战前斩杀敌方主帅兼前太子,便顾不上其他,一直尾随薛熙剑追过去。   “元帅,穷寇莫追!”“元帅,快些回营!”上官晨手下的大将们争相呼喝,然而那上官晨全然听而不闻,直随了薛熙剑前行,深入敌营。   薛熙剑成功地将上官晨引入自身军前,当下忽杀了个回马枪,这一招出其不意,震得上官晨猛然避开,险些摔下马来。薛熙剑怎容他喘息,又一枪接着一枪刺出,招招用了真功夫,直打得那上官晨只有招架之力,全无还手之功。   “当日在太子府,你兄弟二人不过凭了奸细得逞,如今本太子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本事!”薛熙剑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分毫未停,枪枪刺得上官晨左右闪避,狼狈不堪。   上官晨此时惊觉上当,大为后悔,然而人已深入敌营,那边将士纵来相救,也是鞭长莫及!   他这厢分神之际,薛熙剑纵身跃起,一脚踢中他上盘,将他踢得摔落下马。上官晨挣扎着要起身,却见两杆长枪一齐对准了他的喉头。   “你们……你们使计……”上官晨望着薛熙剑与蓝尚武,语带恨意道。   “怎么,你不知道何为‘兵不厌诈’吗?”薛熙剑朗声一笑。   蓝尚武使一招擒拿手,将上官晨制住,随后将他挟住,纵声喝道:“对面的将士听着,你方的元帅已被我方生擒!”   两军尚未正式开战,主帅却已被擒去,这第一日的交战,朝廷的军队算是输了。上官晨落入敌方手中,余下将士又均是平庸之才,不懂御敌之道,唯有高挂免战牌,议定待秦桓伤愈之后,再行定夺。   这一战,薛熙剑是采纳了慕容雪颜的建议,先是制造谣言,令敌军将帅不和,未正式开战,便失了一员大将;进而在阵前示弱,引得那好大喜功又无真材实料的上官晨上当;再以语言相激,引那上官晨亲自出战,蓝尚武假装输给他,一来令他掉以轻心,轻看了对方实力,二来也让他更坚信自己的武功本事,继而骄傲自满,所谓“骄兵必败”,何况上官晨这所谓的骄兵连基本的实力也无,自然会进一步落入他们设计好的圈套之中;等到上官晨真的上了大当之后,薛熙剑便亲自现身,上官晨于他原有心病,更会为了能杀人灭口而疏忽大意,被他按照按照事先设计好的计划引来,生擒。   这原是慕容雪颜从电视剧中联想到的战术,事先,她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一计谋,无非是抓住上官晨的性格与心理,一诈二激三擒拿。   只怪那上官晨过于自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又看轻了对方的实力;其个性又与慕容雪颜在电视剧中看到的那宇文家的草包将军无二,全然不是将帅之才。   这第一步的计谋,算是获得成功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那秦桓收服,归为己用了。   086 君来救   当晚,薛熙剑在营中举行庆功宴。众人论起今日生擒上官晨之功劳,当推薛熙剑与蓝尚武。薛熙剑却端起酒,亲自去敬幕后出谋划策的慕容雪颜。   “雪颜,这一杯敬你,谢谢你想出妙计,助我以智取胜。”薛熙剑由衷地表示谢意。   “薛大哥,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也是程咬金的三板斧,有了这一招,若要我再想出别的,我可就没那智慧了。这行军打仗之事,到底是你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大将经验丰富。”慕容雪颜谦虚地笑道,“蓝将军能屈能伸,为顾全大局伤于上官晨那贼子之手,他才是居功至伟。”   “雪颜,你一说,我才想起上官晨来,今晚设宴,咱们不请他怎么行?”薛熙剑笑道。   慕容雪颜明白他是要出当日在太子府的那口恶气,当下不便挑明,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   薛熙剑吩咐了一名士兵去带人,不多时,上官晨便被带了上来。那上官晨披头散发,样子狼狈至极,早没了先前在两军阵前的猖狂劲。此时一见帐中众人,也顾不得其他,当下不住磕头,满口求饶:“好汉,好汉饶命!”   “怎么,现在知道叫好汉了,早前不叫叫我们反贼吗?”一名小将出言揶揄。   上官晨被问得无言以对,呆了半晌,一眼看见薛熙剑,又开口道:“太子殿下,千错万错,是我兄长的错,当日是他下令杀太子妃与小皇孙的……我……我只是执行命令……”   “连手无寸铁的妇女与孩童都不放过,你还说你是执行命令?”上官晨这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是要求饶,结果词不达意,反而将薛熙剑心头的这壶烧开了,这下,他注定是要死得难看了。   慕容雪颜听闻了他的所见所闻,对他仅存的一缕同情也消失殆尽。若他不至于作恶至此,她倒也觉得这是个被兄长牵连的可怜之人。由此看来,还是老祖宗的话最有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若不是过几日还要留你一用,我现在就马上要了你的命!”薛熙剑大怒道。   一道寒光乍现,上官晨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只见薛熙剑取出长剑,“刷刷”在他面前舞来舞去,那上官晨满心以为薛熙剑是用剑刺伤自己,吓得一动不动,裤子底下流出温热液体——他连小便都失禁了。   慕容雪颜别过头去,暗叫该死。这上官晨还真不是一般的没胆色,稍加恐吓,就变成这副德性了。这还真是典型的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众将士早笑成了一团,一些人捧腹大笑,一些人笑得弯下腰去,指着上官晨直说“该死”。薛熙剑收住剑势,那上官晨方大着胆子睁开了眼睛。只听布帛破裂之声不绝于耳,那上官晨一身作工考究的战袍上霎时出现了无数的破洞。   “怎么,以为本殿下要杀你,吓得尿裤子了?”薛熙剑笑道,“你们上官家的人,都是这般没用的吗?”   “多谢、多谢殿下不杀之恩。”上官晨吓得磕头如捣蒜,直磕得前额高高肿起一块。   “妻儿之仇不共戴天,我今日不杀你,不代表我他日不杀你!”薛熙剑冷冷一笑,闪电般又将剑架在上官晨的脖子上。   刚刚还在庆幸自己脑袋没有搬家的上官晨,这一次又担心起自己的性命来了。   薛熙剑手上一使劲,上官晨猛觉得后颈一阵刺痛,空气中便传来血腥气味。   “痛……痛死了……殿下饶命!殿下,你不是、不是说今日不杀小人吗?”   “痛?你也知道痛?”薛熙剑充满恨意地将上官晨望着,质问道,“我今日不过让你受点皮肉之苦,你就说痛了,那你当日将刀刺进我妻儿胸膛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痛不痛?你可曾想过,我的靖儿才刚刚满月?”   “殿下……”上官晨整个人瑟瑟发抖,底下又一波热流溺出。   薛熙剑将剑指向他的胸口,剑尖刚好抵出他的外衣,既不抽回手,也不往进刺。上官晨整个人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半点不敢移动自己的身躯。   这个场面实在有那么点女子不宜,慕容雪颜避嫌地出了营帐,只身在月下立着。那营帐之内,只不停地听到上官晨的惨呼,又是许久之后,薛熙剑大概是懒得再折腾了,着人将他送回去看押。慕容雪颜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上官晨,彼时衣衫破碎,满头长发竟被薛熙剑以剑气尽数剃短,发型变成了类似现代的“平头”,当下觉得好笑至极。没想到,一向冷静持重的薛熙剑竟也会有这玩心忽起的时候!只是,古人貌似对头发极为爱惜,不是有句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这么一出剃发闹剧,在上官晨身上,是奇耻大辱吧?不过,以上官晨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论,他大概自认为能保得住性命便是万幸了。似这样一种人,估计连“气节”两个字怎么写也不知道吧!   士兵们将上官晨押下去之后,慕容雪颜仍独自在营外站着,望着悠悠月色。   这一阵子,跟着薛熙剑,她似乎忙碌得连日子都不记不清了。看天上一轮胖胖的圆月,应该是农历十五。而算算她从北齐出来的时间,此时应该是农历四月了。四月,若是在现代,便可以穿上飘逸的雪纺衫,或蕾丝连衣裙了,早晚略有一些寒意的时候,外面可以随意搭一件针织衫或小西装……   在这样一个有月色的夜晚,她没有想起深爱过的南宫逸,也没有想起情胜亲生父女的慕容睿,却是想念起自己在现代的日子来。   她怀念二十一世纪的衣服,怀念二十一世纪的牛排(虽然她其实也只吃过一次),怀念她最喜欢的光明酸奶……   也许,是心突然累了。才会想念起最原始的那个自己。   抬头望了许久月色,目光无意流转处,忽见营后一条人影闪过。   若是自己人,是断不可能做此鬼鬼祟祟的行径的。那只能说明一个原因——来人是敌军那边的人!今日他们生擒了敌军的主帅,今晚,定是有哪个不怕死的冒险前来救上官晨了,又或许,也是抱了立功的心情。   “薛大哥!”慕容雪颜慌慌张张地往营内跑。   里面的将士们正是酒至酣处,慕容雪颜的突然出现,让众人吓了一跳。薛熙剑见是她,便笑道:“我方才正奇怪,你去了哪里,却原来是一个人出去吹风去了!”   “薛大哥,我方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咱们营中寻找。”慕容雪颜无心玩笑,直切正题。“我怀疑,是那边有人前来救上官晨,要么,就是来烧粮草的。”   这是她在现代电视剧中看了多次的情节——两军对垒,最重要的,除了兵器,便是粮草。兵家自古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粮草之于军队的重要性。   “传令下去,带人彻查军营内外,务必揪出那胆大的小贼!”薛熙剑敛起笑意,当机立断,“另外,粮草那边也要注意一些,别让贼人钻了空子!”   慕容雪颜见他气宇神闲,说话行事间便能杀伐决断,隐有大将之风,不由暗赞。   “雪颜,既然有危险,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布置好一切之后,薛熙剑命慕容雪颜与自己同行。   敌营那边,确是有一将领按捺不住,擅自换上夜行衣出营,企图前来营救被生擒的上官晨。那人见主帅营中灯火辉煌,人影幢幢,料想将领们都集中于此庆功,未免疏于防范,一时窃喜,自为可以得手,不料其踪迹被慕容雪颜察觉,他这边正在各个营中搜寻,企图找到上官晨被困之处,那边人人已明火执仗,大肆搜捕。一时之间那人乱了阵脚,转而一想,若救主帅不成,放火烧了对方粮草,至少也能让对方因粮草不济而拖延几天,当下便抓了一名小兵,沉声问道:“说,你们的粮草置于何处?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你!”   谁料那小兵根本不予理会,反而大声道:“来人哪!奸细在此!”   那敌将气愤之极,当下刺了那小兵一剑,拔腿便跑。而前方人马经了小兵提醒,已蜂涌而来。那敌将无计可施,便钻入了一个营账。孰料他钻入的,恰恰是蓝尚武与其手上将士所在的营帐。蓝尚武因受了上官晨一剑,并未出席今晚的庆功宴,此时刚由军医上了药,尚未休息。一听有人闯入,当下拔剑相迎,一见对方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不及多想,一剑刺将过去。   那敌将未料到自己所躲的营帐中有人,且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一时便慌了。   两人长剑相交,转眼间拆了数十招,那敌将便落于下风。蓝尚武自知身上有伤,久了之后可能落败,便渐渐将那人引出了营帐。   那敌将身不由己,与蓝尚武在营外继续斗着,很快便引来的其他将士。   彼时众人形成围困之势,将那敌将团团围住。不多时,那敌将便被制服。薛熙剑掀了他的蒙面黑布一看,却是朝中一个素来与上官漠有私的将军。   087 情何处   “太子……太子殿下……”那人一见了薛熙剑,反应与上官晨无二,吓得魂不附体,活像见了鬼一般。   “朱将军,长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薛熙剑扬眉一笑。   那朱姓将军“扑通”跪下,当下不住救饶:“殿下,当日的事情全是上官漠的语音,与小人无关……”   “敢作不敢当!你既有胆量与那老贼勾结,怎的不敢承认?”薛熙剑冷笑道,“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不如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殿下……你若杀了臣,你会……会后悔的。”   “后悔?我还有什么可后悔?如今我孑然一身,还怕你们作甚?”薛熙剑并不啰嗦,长剑对准这朱姓将军的胸口,一剑贯入了他的心脏。那人唇边逸出鲜血,立刻死去。   “来人,取了他的首级,本殿下另有用处。”薛熙剑沉声道。   在一场战争中,血腥、杀戮,与行军布阵一样,是必然的步骤,那些久经沙场的兵将们习以为常,连眼睛都未多眨一下,而慕容雪颜虽与薛熙剑出生入死过几回,此时亲眼看见一个人死亡,仍是不忍。   早有士兵奉命来割这死去的将军的首级,薛熙剑忽想到身后的慕容雪颜,体贴地打断道:“去别处割。”   军中大半的人都是阴山下来的旧将士,均知道慕容雪颜的女子身份,亦知她与薛熙剑关系匪浅,便有不少人会心一笑。   这一日,众人心情大好。日间使计生擒敌方主帅,已令人心振奋;此时入夜,又斩杀了一名敌军将领。而算来两件事情,慕容雪颜均有大功。   一名阴山的旧将领便笑道:“慕容姑娘智计无双,与咱们殿下正好是一对绝配。”   “是,殿下他日若复位,当立慕容姑娘为妃。”又一人附和道。   薛熙剑素日对部下和善有加,众人私下里偶尔也会言笑无忌,此时有人开了头,便纷纷起哄起来。   薛熙剑听了,只是一笑置之,慕容雪颜心中却不是滋味。   与薛熙剑之间的相处,似乎渐渐变了样。初初相识的时候,他当她是恩人、是朋友,而她,只是出于善心救他、帮助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日,他会对她动了其他的心思。四年以前,他们相见,她曾让他怦然心动,那时他只是出于对“美”的一种本能的欣赏与迷恋。四年之后,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他和她都不是当初的自己。她以为,他应该成熟一点,不可能再将心思投入到一段无望的感情中去了。未料,他对她,又像是日久生情……   可是,怎么可以呢?她已经有南宫逸了。她是恨南宫逸的,恨他的背叛,他的无耻与无情,然而,这极端的恨,源头却是一腔挥之不去的爱。她努力让自己学会去忘,让自己忙碌得来不及多想,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仍然会无法抑制地思念起他来。   慕容雪颜心不在焉地伫立着,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所有人都离去了,只剩下她与薛熙剑并肩立于帐外。   “雪颜,谢谢你。”薛熙剑握住她的手。   “谢什么,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慕容雪颜不那么自然地抽出自己的手。   “雪颜,其实我对你……”   “薛大哥,你对我来说,就像亲哥哥一样。如今你的首要任务是讨伐上官逆贼,奔回属于你自己的天下,其他的,都不重要。”慕容雪颜淡淡打断他。   一语点醒薛熙剑,他点了点头,暗怪自己的鲁莽,又想起古语有云“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当即一笑而过。   慕容雪颜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声道:“我去帮你铺床。”旋即转身离去。   薛熙剑望着她的袅袅婷婷的身影,若有所思。哪怕她曾经是北齐的靖王妃,对他来说,她仍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他觉得,能够遇见慕容雪颜,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如果四年前让他有幸欣赏到她的美,只是一次偶然的机遇;那四年后,他发现她的善良、她的聪明,又让他觉得是命运的必然安排。若,将来他有能力,他必定要抓紧她,不顾一切……   2   慕容雪颜的墓前,芳草凄凄。   南宫逸默然伫立着,一头白发被风吹得狂乱。   她死了,他的心,也从此跟着一起死去。似乎觉得世间再没什么值得自己牵挂。于是,他主动向皇上请缨,去北齐边陲驻防。   明日,他便要赶去北齐的东部边塞上任了。那儿与东魏相邻,与京城,相隔不下千里。   也许,离开了京城这个伤心地,他会慢慢平静,慢慢忘记……   “雪儿,我明日便要离去,你在此处好好安歇。”他缓缓举起酒坛,笑道,“我敬你。”   暖风熏人,花香扑鼻,却是另外一名男子,手中取了一个编好的花环前来。   南宫逸只回头掠了一眼,对这突然出现的素未谋面的男子的到来全然不在意。那相貌英俊,年龄看上去与他相仿的男子却笑了笑,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她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好好珍惜她,如今她已死去,徒然伤悲,又有何用?”   又有何用……   南宫逸被他说得满心酸涩,也不辩驳,仍继续伫立着。那人将花环放置在坟前,转身便走。   是慕容雪颜昔日的朋友吧……她当初投资青楼、开办酒庄,也算得上是经商的能手了,结交一些好友,自是情理之中。   “雪儿,他说得对,是我错了。”南宫逸眸中滑下两行清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即使当年燕墨云选择了遵从圣旨嫁入东宫,他明知要一辈子与她错过,也无这般伤心无奈,这一次,他却为慕容雪颜流了泪。   一个人,一生要爱上多少人呢?又有谁会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真真正正放在心上的人?有些人,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清楚自己错爱了一生。   也许,辗转之间,一生的爱恋,便就此错过了。   南宫逸庆幸,在有生之年,他能看清自己的心,明白自己真正的情感之所系。   “雪儿,我要去镇守边关了。今生今世,我们已无缘分;来生来世,再续前缘。”南宫逸仰天一笑,隐去了两滴将要落下的清泪。   3   月如水,风含烟。慕容雪颜铺完床,便出了营帐,站在夜幕之下。仰望星空,她的心绪飘忽,又一次飞到千里之外的那个国度。   南宫逸,南宫逸,南宫逸……满世界,都是他的脸,他的笑,他的名字。   怎样,才能忘记一个人。   此时,她真的希望能有一碗孟婆汤了。让她忘记,让她放下。人,为什么是如此的矛盾?她以为可以忘记,可以放下,可是他的影子,依然不止一次地盘踞在她的心头。   “雪颜。”薛熙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薛大哥。”她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应对。   “你还是忘不了他,对吗?”他轻轻地问。   忘……世人都想遗忘,想将自己希望忘的人与事忘了。可是……忘字,心上一个亡,心死了,方能忘。原来,她对南宫逸的心,还没有死……   她能做到的,只是将他和他的一切压在心底的一个角落里,不去轻易触碰。而她的心门,早已紧闭,再也不可能动情。薛熙剑再好,也不能代替曾经沧海的那一个人。   “薛大哥,今晚月色真好。”慕容雪颜笑道,“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妹,你看如何?”   “不。”待她一向温厚的薛熙剑第一次拒绝了她,“我不同意。”   “为什么?”她回过头望着他,他的眸子幽黑而深沉,使人不能轻易看出他在想什么。   “以后有一日,你会明白的。”薛熙剑却是不愿意多透露了。   为什么要明白呢?清代的郑板桥都说“难得糊涂”,对于这个她越来越看不懂的薛熙剑,她也宁愿“糊涂”——若看清了他的心,她怕,自己会伤了他。   她宁愿他们永远保持现状,有些事,可以不说破,一直一直,放在心里面。   慕容雪颜沉吟良久,忽道:“薛大哥,估计那秦桓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或许明日便会与我们阵前相对,你觉得,他会归顺你吗?”   “秦桓是忠臣之后,他的父亲秦政当初就是戍边大将。我想,明日若阵前相见,我将那朱槐的首级高悬,再以上官晨相逼,届时他们也不得不归顺于我。”薛熙剑条理清晰地分析着,“我让追风交过去的那封信上写清楚了我被迫害的事情的起因与经过,我想他看了之后,必然能够以大局为重。”   “但愿一切如你所料那般顺利。”慕容雪颜展颜一笑,容色娇美动人。   薛熙剑怔怔地望着,竟是痴了,醉了。   她对他的凝视佯装不见,转过身,进了营帐。   088 收大将   不出薛熙剑与慕容雪颜所料,次日一早,朝廷那边的军队便摘了免战牌,吹起号角,宣布重新开战。   这一次,秦桓将全部将士尽数带上,秦桓率了大军守于城墙之下,仰头望去,但见城墙之上众将站立,中间立了一人,不是别人,却是传闻中已死在牢中的太子薛熙剑,当下大为震惊。   “城下的将士听着,你们的主帅上官晨在手上,若你们归顺本太子,可以饶你们不死!”薛熙剑命副将把上官晨押至身旁。   “是元帅!”当下有将士惊叫出声。   “这个人,你们可认得?”蓝尚武提着另外一个人头。   “这是朱将军!难怪朱将军出营后一直未回,原来是遭遇了不测!”朱槐人头的出现令一些士兵大怒。   “城下的士兵听着,我乃当今太子薛熙剑,当初是受上官一族迫害,几乎死于牢中,九死一生才逃出来,而今,本太子起兵,只是为了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薛熙剑洪亮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上官漠迫害本太子,扶九皇子登基,自己名为摄政王,实则一直把持朝政,鱼肉黎民,陷百姓于水火之中!本太子起兵,是为‘清君侧’,诛杀上官一党而已。其他不相干的人,本太子决不会无辜枉杀。”   “这……”底下众将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唯有那秦桓,却是心中有数,半丝不慌乱。   “众将士听令!你们先在城门下等着,本将军上去与太子谈判。”秦桓沉着下令,俨有大将之风。   薛熙剑命守门士兵开了城门,放秦桓入内。秦桓随了士兵上了城楼,来到薛熙剑跟前,只字未言,速掀衣摆,当即下跪,沉声道:“末将参见太子殿下!”   “你既如此称呼本太子,想是看过本太子的亲笔信了?”   “是。凌甫那日已将信带至营中给末将。末将替凌甫谢谢太子的不杀之恩。”秦桓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   “我若要杀,只杀奸佞之徒,绝不残害忠臣良将。”薛熙剑一面说,一面亲自去扶秦桓。   “殿下,这如何使得?”秦桓受宠若惊。   “你先起来。”薛熙剑和悦地一笑,又道:“自那上官漠掌权以来,朝中大权几乎尽落上官一族手上,此番若不是出征大即,他上官家并无良将,上官漠断不会起用秦将军吧?”   秦桓如实相告:“是。末将的父亲之前也气愤不过,告老还乡了。”   “那么,秦将军的心中是如何决断的呢?”蓝尚武在一旁接着说道,“太子仁厚,而那上官漠奸诈无比,此次派一个全然不懂行军布阵的庸才前来统帅,却让你屈居于他之下。就算立了战功,也仍然是为他们上官一族锦上添花……”   “蓝将军,秦将军并非在意虚名之人。”薛熙剑淡笑道,“只是,本太子与那上官漠孰正孰邪,秦将军应该看得分明了吧?”   “家父也曾对末将说过,那上官漠迫害太子,另立新君,无非是因为当今皇上与他有甥舅之缘,且年纪幼小,便于他在后把持朝政。家父就是看不惯上官一族的嚣张气焰,被调职之后愤而告老还乡的。”秦桓诚恳地答道,“此次带来的军队,一大半是家父的旧部。末将若提出归顺太子殿下,将士们定会无所不从。而有几位将军,向来就是望风的,要收服他们,并非难事。”   秦桓将一番话说完,恭敬退下,一步步从城楼走下,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慕容雪颜站在薛熙剑身旁,默然望着城下。   那秦桓一声令下,众将士跟随他回营,那边军营之外再度挂起免战牌。   “但愿秦将军此去,能将事情妥善处理。”薛熙剑满怀冀望地说道。   慕容雪颜点头道:“秦将军一定可以的。”   “雪颜,我现在真希望上官漠那老贼就在城下,我便也他决一死战!”薛熙剑咬紧牙关。   “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你还可以手刃仇人,为你的亲人与部下报仇雪恨。”慕容雪颜柔声安慰道。   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苦恼,她都可以一一排解,唯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与他携手并进。   2   “归顺太子?”   秦桓的决定让众将士十分不解,当下便有反对的声音发出。   “将军,你是怕了那些反贼了吗?”说话的是被取了首级的朱槐将军的同胞弟弟朱松,此前一直与其兄依附上官一族,为其卖命。   “众将士听着,上官漠以丞相身份,迫害当今太子,另立新君,将大权尽握于上官一族,他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朝政自被上官一族把持之后,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可谓是民不聊生。如今太子起兵清君侧,方是正义之举!诸位可愿意追随本将军?”   “末将誓死追随!”凌甫率先出声。   “小人誓死追随将军!”那些秦桓的旧部齐齐呼应。那兵士多达万余人,此时一齐出声,如钟鸣鼓锤,摄人心魄。   “小人也愿意追随将军!”又有一些军士相和。   “你们……你们……反了反了!”又一个名唤穆隐的副将出声反对。   “你们可是朝廷的将士,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如何能效忠反贼?”那朱松见有人助阵,口气也硬了不少。   “朝廷?”秦桓冷笑道,“那本将军倒是问问两位,在两位眼里,朝廷是姓薛的,还是姓上官的?”   “没错!先皇立下太子多年,现今的皇位本是太子殿下的!这天下是太子的,上官漠这佞臣才罪不容诛!”凌甫非常心有灵犀地接口道。   秦桓将长枪一握,在朱松与穆隐的跟前站定,笑道:“朱将军、穆将军,人各有志,本将军也不勉强,今日只要你二人联手,胜得了本将军一招半式,本将军就放你走,否则,休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好,那就刀枪下见真功夫吧!”朱松与穆隐互望一眼,双双手持兵器,与那秦桓相斗。   众将士自动退开,让出一片空地,供三人相斗。那朱松与穆隐一要自保,二想借机下手除去秦桓,扳回战局,因而招招狠辣,下了杀手。无奈他二人联手,在武功上依然不及秦桓,斗了半个时辰之后,便渐有落败之势。   只见秦桓发现了朱松的一招破绽,以枪支地,凌空一脚飞出,将朱松踢得摔倒在地,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将长枪往前一递,一枪将朱松刺死!那边穆隐大惊之下,手上的招式便乱了,没多久,便当即落败,跪下来拼命求饶:“秦将军饶命!秦将军饶命!”   “本将军此番却是饶你们不得!”秦桓道,“你二人前一阵仗了上官一族的势,在京城强抢民女、鱼肉百姓!”   “你……你怎么知道?”穆隐惊得脸色一变。   “废话少说,受死吧!”秦桓将长枪疾旋,穆隐并未看清来势,便被一枪贯穿了胸口,当即死去。   “众将军听着,此二人平日作恶多端,在上官漠迫害太子之时也曾助纣为虐,故而本将军才会阵前处决。”秦桓将长枪朝天一举,大声道,“本将军如今便要去归顺太子,诸位可愿意追随!”   “我等誓死追随!”所有将士齐声响应,再无半个反对的声音。   3   秦桓率大军前来归顺的消息一传到主帅营账,薛熙剑大喜过望,见慕容雪颜正在旁微笑而立,当下忘了顾忌,将她双手紧紧握着,高声道:“雪颜,我们成功了!”   “不是我们,是你。”慕容雪颜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笑意盈然,“恭喜你,太子殿下。”   “你……不叫我薛大哥吗?”她突然的恭敬让他无所适从。   慕容雪颜道:“如今我方军队再度壮大,已不比从前,我也不能再那样没规没矩地叫你大哥了。你是太子,便要在将士面前立威。”   “我不想为了所谓的‘立威’失去你这一声‘薛大哥’……”薛熙剑笑容寂寥。   “太子殿下,若有一日,你登上了最高的那个位置,失去的,只会更多。”慕容雪颜眉目中一派洒脱超然,“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每走一步路,得到了一些,同时也会失去一些。这条路,是你必须走的。所以,无论要失去什么,你都必须承受。”   “雪颜……”这个话里话外带着禅意的慕容雪颜忽然让他觉得好陌生。   “太子殿下,秦将军亲自率军归顺,你是否该亲自前去迎接?”   “是。”薛熙剑将心思收回,脸色肃穆地前去迎接秦桓。   “参见太子殿下。”秦桓见薛熙剑率众相迎,当先跪拜,身后的两万将士亦同时齐齐下拜。   “秦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薛熙剑弯下腰去。   “太子殿下,我等愿意誓死效忠殿下!”秦桓起头说道,余下将士亦同时道:“我等愿意誓死效忠殿下!”   如此一来,薛熙剑的军队,又壮大了力量,而且,这一次,靠了慕容雪颜的智计,可说是不费一兵一卒。他的心里对她更感激,那个隐隐按在心底的念头也更清晰了。   089 风神医   薛熙剑在阵前斩杀了上官晨,军队在隧州再逗留了一日之后,便全部拔营,继续向京城方向行进。   行军的过程是非常艰苦的,时而要跋山涉水,时而要风餐露宿。慕容雪颜一直跟着军队,照顾薛熙剑的生活起居,毫无怨言。大军行了七日之后,在一座山的山下驻扎。   按照原先的计划,这次的驻扎只是稍事歇息,由派一些将士去附近市镇上购买一下粮草,待粮草购得之后,再继续前行。未料,这次的驻扎之时出了变故。   将士们刚刚安营扎寨,第一日,便有不少士兵觉得浑身发痒,皮肤上竟起了红疹,随军的军医察验过了众人的症状,判定为水土不服。而军医用了多个方法,敷药、扎针,均不见效,又过去几日,感染的人越来越多,从先前几十人迅速增长为几百人。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秦桓犯难道,“据军医统计,士兵当中得病者已多达两百余人。”   “军医还是没有想出办法吗?”薛熙剑剑眉蹙起。   “还没有。”秦桓面带忧色,“而且,连蓝将军也感染了这种皮肤疾病……”   薛熙剑眉峰蹙得更深,百思之下,方有了计策:“秦将军,依本太子看来,咱们可以派几个人,乔装打扮后去求附近的乡亲帮助。”   “此计虽好,只是,派谁去比较合适?”秦桓抱臂深思。   “太子殿下,让我去,您看成不成?”慕容雪颜掀了帘子,从后面走出。   她与薛熙剑自行军以来,一直在同个营帐歇息,为了行事方便,她的睡卧之处设在后面,用一面帘子隔开。表面上,她是照顾薛熙剑生活起居的小兵;实际上,从一开始行军起,她就参与了大部分的计划。   “你……你一个人去,我如何放心?”对于慕容雪颜,薛熙剑仍端不出太子的架子来。   “既然这样,让秦将军与小人同去,您看如何?”慕容雪颜笑眯眯地问。   秦桓正要答话,薛熙剑已抢在他之前说道:“不如,我乔装成寻常过路百姓,与你一同前去。”   秦桓在军中几日,也看出了慕容雪颜的身份非同寻常,当下一笑置之。   只听得薛熙剑又吩咐道:“秦将军,我离营的这几日,军中大小事务一切由你与蓝将军商议后定夺。”   “是。”秦桓领命而去。   薛熙剑将军中事务安排妥当之后,便与慕容雪颜稍事乔装,离了军营,前去寻找能治疗这种由于水土不服引起的皮肤疾病。他扮成一位普通村庄少年,而慕容雪颜由恢复了女装,扮作一名村姑。   乔装完之后,两人将对方一望,竟感觉有些不适应。   这一路上,慕容雪颜见惯了薛熙剑身穿盔甲,英武不凡的大将模样,此时徒然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寻常少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而薛熙剑眼中的慕容雪颜一直是男装示人,是一个面容清俊过人的小兵,这次乍然换回了女装,令他顿有耳目一新之感。   “便是穿了荆钗布裙,还是那么漂亮。”薛熙剑忍不住赞道。   “彼此彼此。”慕容雪颜俏皮一笑。   说笑之后,两人离了营,朝最近的村落走去。2   一路之上,两人一心赶路,鲜少交谈。很快的,他们的目的地出现在眼前。   看起来,那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那村子的前面,一条小河蜿蜒地流着,而河畔,几个年轻的妇人正在浣洗着衣服,不时地互相回头说笑。   慕容雪颜走近一步,向那些妇女问道:“大嫂,请问一下,附近可有什么善于治病救人的郎中?”   “姑娘,是你得了什么病吗?”一名个子不高,身材微胖,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少妇起身问道。   “不是,是我哥哥的一个朋友水土不服,皮肤上起了许多疹子,奇痒难忍。”慕容雪颜道。   “姑娘,你是外乡来的吗?”那少妇见慕容雪颜虽着寻常粗布衣衫,难掩清丽相貌,而她身后的薛熙剑眉宇之间也是气度非凡,便问道。   “大嫂,我们是随着一队商旅来的。因为哥哥的朋友病倒,所以半路上和队伍脱离了。”慕容雪颜道,“他的脸上与身上均起了许多红疹子,奇痒难忍,我和哥哥不得不停下来陪伴他,希望先治好他的病。”   “原来是这样,上一次也有好几个外乡人来我们这儿水土不服。”那少妇点点头,随后十分热情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去找个人,带你们去找镇上的神医风镜明吧。”   “神医?”这下连一直默不作声在旁听着的薛熙剑也有些动容。   “是。风神医可神了,没什么病是他医不好的。而且一些贫苦之人前去医病,他向来分文不取。”那妇人一提到神医,便是满口赞誉。片刻之后又说道,“姑娘,你看,我一介妇道人家,一时也走不开,你和你哥哥不如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男人来帮你们带路。”   “这位大嫂,多谢你了。”慕容雪颜与薛熙剑不约而同地致谢。   “谢什么,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互相帮助一下,那是应该的。”那少妇爽朗地一笑。   慕容雪颜与薛熙剑在原地耐心等候,见那少女沿着村间小道往内而去,脚步极快,不多时,便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那少妇去了半日,带了一个男人来。那男人年纪约莫比那少妇大上两三岁,身量粗壮,相貌憨厚,那男人还驾了一辆田间劳作用的牛车前来。   “姑娘,这是我男人牛三,他现在带你们两个去找风神医。你们两个就上车吧。”那少妇指着坐在牛背上的男人说道。   “牛大哥,牛大嫂,多谢你们两位。”慕容雪颜又一次叩谢道。   “小事一桩,你这姑娘真是客气。”牛大嫂笑着,继续浣洗着方才未洗完的衣服。   慕容雪颜与薛熙剑依言上了那辆牛车,而那牛三在前赶路。   慕容雪颜来到古代,却还是第一次坐这种在现代已经绝迹的牛车,当下心中又是好奇又是兴奋,乌润的眸子中难掩惊趣,眸光不时地在这简陋的木质车子左右移动。   薛熙剑含笑将她望着,目中隐有宠溺。   堪堪又是大半日的光阴过去,转前时近正午,牛三的车赶到了一个市镇之上。这些乡村之中的市镇虽不及大城市热闹,却是别有风情,慕容雪颜目光掠过,但见许多卖水果、蔬菜的小摊林立,并有一些形状各异的手工制品,一些如竹篾编的灯笼、木头做的小车、令她不禁叹为观止。   那牛三将车停在一条小巷之前,说道:“两位,风神医就住在这巷子里面,你们进去随便问一个人便可知道。我还有要事,先行离去了。”   “牛大哥,你只管回去。谢谢你。”慕容雪颜甜甜一笑。   那牛三见慕容雪颜甜笑之时,容色绝美,如晓荷清露,光华照人,不由得微征,半日方憨笑道:“小事而已,姑娘客气了、客气了。”   2   慕容雪颜与薛熙剑依牛三所言,进了那条巷子,两人正想着要找个人来问一下,忽见巷子中有个年约六十的老者身后负了一个大包袱,显见得行走吃力,每走上一步,便要停顿片刻。   “大哥,我们不如帮一下这位老人家。”慕容雪颜起了善心,说道。   薛熙剑见那老者确实有不堪重负之状,想着伸手帮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当即表示同意。   两人向那老者走近,薛熙剑便开口叫道:“老人家,您的包袱太重了,不如由晚辈来帮你吧。”   “你帮我?”那老者回过头,确是一副清癯精瘦的模样。   “是呀。老人家,您看起来很吃力。我哥哥年轻力壮,帮你一下是应该的。”慕容雪颜含笑道。   “既然这样,谢谢这位年轻人了。”那老者眯眼一笑,顺手将包袱解开,交到薛熙剑手上。   “老人家,您住哪儿呢?”慕容雪颜问道。   “就在前面,巷子的尽头。”那老者指着前方笑道。   那老者在前,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在后相随,渐渐走进这小巷深处。   不多时,两人随了那老者进了一个院落,慕容雪颜与薛熙剑目光一触到那院子,互视一眼,不免一惊。只见那院子中,视线所能看见之处,均是形形色色的草药。不用问,方才这老者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纵是如此,慕容雪颜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老人家,请问您怎么称呼?”   “老朽姓风。”那老者浅笑回应。   “您可是此镇人人公认的神医风镜明?”薛熙剑大喜,问道。   “神医之名不堪当,老朽不过是略懂医道,用以济世救人而已。”风镜明谦逊一笑。   “风神医,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道神医能否答应?”薛熙剑见风镜明气度不凡,料想他应是个正直之人,当下说道,“在下与朋友们偶经此地,因水土不服,得了皮肤疾病,身上脸上均起了红疹,奇痒难忍。”   那风镜明一听,心中有数,言道:“这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水痘,连续几日服几帖药就好了。”   “请风神医随在下去一趟。”薛熙剑又请求道。   那风镜明见这一对少年男女方才相助自己,足见其心地善良,并非作恶之人,当即点了点头,回屋带上药箱,随了薛熙剑与慕容雪颜而去。   090 临城下   风镜明随着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徒步而行,走了几个时辰,便到了军营驻扎的那山脚下。   越往前走,风镜明越是起疑,终于忍不住开口相询:“两位,你们这是去哪儿?”   “去军营。”薛熙剑回头道。   “军营?你们是?……”风镜明讶然将二人望着。   “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远远地望见薛熙剑的身影,士兵们争相欢呼。   “什么殿下?”风镜明神色更是骇异。   慕容雪颜见状,料想那风镜明定是心中有什么疑团,当下刹住脚步,解释道:“风神医,这位是太子殿下,我们行军至此,许多士兵因水土不服而病倒,风神医,我们特意去请您来,只是求您救助我军中那些被疾病困扰的士兵。”   “你们……”那风镜明指着二人,却是说不出话来。   慕容雪颜微微一笑,柔声问道:“神医,您觉得我们是坏人吗?”   “你们方才并不知晓老朽的身份,却也能施以援手,足见你们心地善良。应该不是坏人。”风镜明将方才的事情回顾了一遍,方得出结论道。   “既然这样,请风神医帮在下一回。”薛熙剑俯身作揖道。   “使不得……您可是太子殿下……”风镜明只是民间郎中,对国事所知不多,却也知道太子身份尊贵,不比常人。   “那么,神医是答应帮忙救人了?”薛熙剑言道。   “有道是医者父母心,老朽定当尽力而为。”风镜明郑重道。   三人继续前行,很快便入了军营。风镜明看视了几个士兵的症状,对薛熙剑说道:“殿下,这些士兵们的症状是典型的水土不服,只要用这里的传统方子,抓药服用,包管三日后便能药到病除。”   “既然如此,就有劳神医了。”薛熙剑道,“只是,此处染病之人多达数百人,不知神医家中的药草可够?”   “草药满山尽是,殿下只须派几个人助老朽一齐采药即可。”   “如此多谢神医了。”薛熙剑大喜道。   “殿下无须客气。”风镜明笑意淡淡。   连日来困扰众人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的方案,众人脸上均有了喜色。   在风镜明的帮助下,又过去七天,军中所有染病的将士均痊愈,薛熙剑欲以重金酬谢,风镜明却是坚辞不受,只得作罢。此后,薛熙剑款留风镜明,欲让他留在军中为医,无奈风镜明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宁愿重回故居行医,就此离去。   这一插曲进行过后,大军加快了进度,继续前行。   自此之后,薛熙剑的大军一路通行无阻,各地州郡本来就未曾正式被上官漠一族收服,大军所到之处,各州郡守将乍闻太子起兵讨伐逆贼,无不顺从归附,大开城门,齐齐备好粮草兵器恭候大军到来。   日来,大军的人数剧增,从初初的两万人迅速增长到近四万人。按照薛熙剑的计算,朝廷中满打满算,是为十万将士,但其中有六万将士分别镇守与北齐、东魏、南越交界之处的边陲之地,实际上,京中固定的守军也就四万人而已。待到朝廷得到太子率军挥师南下的消息,再调动边关兵马已是来不及,届时两军对峙,要将上官一族歼灭并非难事。   一时之间人心振奋,大军急驰千里,势不可当,按着日程计算,不出十日,便要抵达京城。   2   六日之后。夜。   “翻过前面这座山,京城便不远了。”朦胧夜色之中,薛熙剑指着远处的一座山说道。   “好快。只怕,朝廷那边已得到消息了吧。”慕容雪颜道。   山风微凉,她略略打了个颤,薛熙剑见状,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为她披上。   “谢谢。”慕容雪颜的笑容温暖如春风。   “雪颜,不出三日,我们便要到达京城之外,届时与那上官老贼决一死战,你怕吗?”   “殿下,我相信你会赢。”慕容雪颜胸有成竹地一笑,“到时候,殿下不但能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而且,还可以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你……”她的一声“殿下”,带着莫名的疏远,让他心中一涩。非要如此吗?难道,真的就像她从前所说的,他站在的位置越高,失去的,就会越多?   会不会,有一天,他连她都要失去?   不,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他也不要失去她。   当初,他在失去一切的时候,遇见了她,她对他而言,就像是上天赐予的幸运星。是她的出现,让他的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让他有了斗志。   “殿下,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慕容雪颜软语提醒。   又是这样的语气……他嘴角泛起苦笑,慕容雪颜,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当初能够不遗余力地相助,如今又渐渐变得遥远。莫非,她是看出了他的用心,故意如此疏远?   她终究,还是没有忘记那段旧情。   3   上官晨被擒尔后斩杀、满军将士在秦桓带领下归顺太子的消息一传进京城,上官漠急得几欲发了疯。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那上官漠不住在房内踱来踱去,额上青筋暴露。   上官素素亲自捧了茶盏,来到父亲书房。眼见父亲气愤异常,不禁问道:“爹,怎么了,从来没见过你如此气愤!”   “你三叔日前奉命讨伐隧州的逆贼,不料逆贼竟用计将你三叔生擒!更可恨的是,那副将秦桓竟率所有将士归顺了逆贼!”上官漠胸脯不断起伏,气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上官素素将茶盏放在案上,颤声问道:“那三叔他……如今人在何处?”   “那些逆贼已将你三叔斩杀了。”   “杀了?”上官素素吓得整个人又是一颤,“爹爹,他们为何如此凶残,他们是谁?难道……难道他们与三叔有仇?”   “据闻,反贼首领便是故太子薛熙剑。”上官漠当真是气得昏了头,若是在平日,他是从来不可能跟自己的女儿说起军国大事的。   “他……”上官素素面上浮起一团红霞,幸而她的父亲并未留意。   “素素,这些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女儿家,不需要知道。”上官漠忽尔回过神来,对女儿说道,“你还是先回房去,爹爹还要与你几个堂兄弟商量一下出征事宜。”   “是。”上官素素柔顺地答应,不再多问。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服从。一年以前,父亲要她进宫选秀,她虽未见过太子,不知道自己可能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听从父亲的命令进了宫。   后来,她辗转见到了太子,并对他一见倾心,可惜,他却没有选择她,娶了别人。   他娶了别人,她没有中选,与他无缘,却也只能听从父亲之前的安排,黯然回府。然而,他是她生平爱上的第一个男子,自此之后,便再不能忘情。   有时候,只是浅浅的一个回眸,便足以令人挂念良久。   她听说他娶了妻,听说他即将为人父,听说他的孩子出生……   有些人,一旦离得远了,再有消息,便只是传说。   她是相府千金,身份尊贵,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有有关他的消息,来源都是道听途说。   再之后,先皇驾崩,朝野震动。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他在狱中被杀的消息。她的父亲,却在他死了之后,将九皇子扶上皇位,从此之后平步青云,从丞相升为摄政王,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   连她这样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也听到了外界对父亲的骂名,他们骂他——“乱臣贼子”。   她辗转从下人口中听到了太子死于父亲与叔父之后,她震惊了。   在听到他的“死讯”之后两个多月,她再度见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更震惊了。   明知道他与父亲对立,明知道自己帮了他之后,若让父亲知晓,后果将不堪设想,被感情左右之后,她终究选择了帮助他。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善良,她会愿意帮助薛熙剑,是出于本能。   那时,他的身边重新有了别人。   那么风华绝代丽质倾城的女子,站在风采卓绝俊逸不凡的他身边,让她整个人因为自卑而灰下去。   那次,将他安全救出京城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帮他。   他不知道,那次帮助了他,她自己徒步回京城,在途中误掉入一个猎人设的陷阱,又能扭伤了脚,被困了三天三夜才被父亲派来的人马救回。   这一段情,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他既不知道,——纵使他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动容。   可惜,她那颗交出去的心,却是覆水难收。   他已经举兵南下,挥师京城,那么,不日便要兵临城下了吧?   以父亲此番如此担忧的神色看来,他极有可能,会亲自出征。   十几年来一直对父亲唯唯诺诺,从来没有任何反抗之情的上官素素,这一次,却做了生平最疯狂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她要混在士兵当中,伺机见薛熙剑一面。   091 报大仇   薛熙剑率军抵达京城,在京郊三百里外安营扎寨。   再回京城,一切如旧,而人的心境,却不似初初离去时那般了。   夕阳西下,薛熙剑立于旷野,目光眺望远方。晚霞似火,流萤浮动,野花点缀于一片青葱之间,美不胜收。   这么美丽的大好河山,不久之后,便重新是他的天下!   “殿下,所有将军都已经到齐,可以商量行军布阵的事了。”慕容雪颜在后催促道。   “好。”薛熙剑答以简短的一个字,转身回营地。   慕容雪颜默然相随,亦是感慨万端。曾几何时,他还命悬一线,被她一时念起救下,那么快,他离君临天下,也只差一步了。   主帅营帐之中,众将军已悉数来到,齐齐地站了一排。   “殿下,据我方探子来报,那上官漠已集齐了四万大军,此番他亲率了大军一万行锋大军,在六百里外驻扎。过了今夜,这一战在所难免。”秦桓率先出声。   “那么,便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将军队分为左翼军、右翼军、主力军三大军力。由本太子亲自率主力军与那老贼对战,秦将军,你带领左翼军从左边包抄,蓝将军,你率领左翼军从右边包抄,务必要速战速决,将那老贼拿下!”   “末将领命!”秦桓与蓝尚武同时下跪领命。   “两位将军请起。”薛熙剑忙令二人起身,一面又指着地图说道,“那上官老贼率军来攻,须经过这座凤凰山。大家看,此处是一处峡谷,地势狭隘,依照他们的行军进程,明日下午酉时应该会到达那里。咱们不妨明日一早赶路,及早赶到那处,事先埋伏,给那上官老贼措手不及的一击!”   “太子此计妙极!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秦桓率先响应,其余人亦表示同意。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小兵飞速进营,跪下禀道:“报,方才抓到一个敌营的探子!”   “将人带上来。”薛熙剑沉声道。   两名小兵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带上来,那男子见了薛熙剑的形容面貌,当即惊得三魂失了七魄,颤声道:“太……太子……”   “是你。”薛熙剑见了这人,却是半点惊讶也无。   “殿下,他是何人?”秦桓在旁问道。   “他是宫中的侍卫长程翌。”薛熙剑道,“此人一向与那上官老贼有来往。”   “太子……”程翌跪伏在地,语不成句,“小人、小人并未参与当初的、兵……兵变。”   薛熙剑嫌恶地蹙了蹙眉头,对这反复无常的小人深恶痛绝,片刻之后方问道:“你这次鬼鬼祟祟地进我军营中,想探听什么来着?”   “我……”程翌犹豫再三,方轻声道,“摄政王料到明日殿下定会在凤凰山那处险要的峡谷设下埋伏,故而派小人来……探听殿下明日的计划……”   “那上官漠究竟如何布阵?”薛熙剑冷冷道。   程翌勉强抬头,额际浮起虚汗:“摄……上官漠明日只带数百人前往那处峡谷,引得殿下的人马倾巢而出之后,再以焰火为号令,让朝廷的军队从后面包抄,到时候将殿下的人一网打尽。”   “此贼着实恶毒。”薛熙剑咬牙道,背后不禁浮起冷汗。幸而抓住了这个探子,否则明日必定中计。   “既然这样,殿下,咱们也将计就计,先派一千人马与他周旋,等他的人马到齐之后,再决一死战!”秦桓道。   “没错!本太子就不信,以咱们的实力不能将上官老贼打败!”薛熙剑按剑道。   “殿下,这个人怎么办?”蓝尚武以剑指着程翌道。   薛熙剑不答,却低头问程翌:“程翌,你想不想立功?”   “殿下……”程翌目光闪烁,显见得有些心动了。   “本太子放你回去。你回去之后,告诉那上官老贼,本太子所有的计划都如他所料,半分不差。”薛熙剑道,“本太子不妨告诉你,本太子一直在上官老贼身边埋伏有眼线,你若敢有半句虚言,他日本太子必定会严惩你!你若照本太子所言去做,”   “是是,小人莫敢不从。”程翌不住叩头,再不敢造次。   2   翌日,薛熙剑按照事先的计划,先在上官漠的人马必经之处埋伏人手。他先派数百弓箭手在峡谷两畔的山腰上埋伏,再命蓝尚武率领数百人前去迎敌。   堪堪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峡谷中果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却是上官漠的二弟上官晟。   蓝尚武一声令下,弓箭手们或朝下方放箭,或将事先准备好的巨石扔下,并投下炸药,一时之间上官晟的人马血肉横飞,死伤过半。待得那些人混乱之际,又下山包抄,将所有人马围困中央。   “上官晟,拿命来!”蓝尚武长枪在手,驰马冲去。   “我既然敢在这里做饵,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上官晟傲然道。   同是一对父母所生,上官晟与上官晨这兄弟俩反差还真是大。想那上官晨,实打实的一枚草包,武功智谋都是半吊子,人品也实在很是低下,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完全不似其兄这般有骨气。   “我敬你是条汉子,咱们刀枪上见真功夫。”蓝尚武抱拳道。   “好。”那上官晟方才那句话就是为了换来这样的目的,当下一口答应。   长枪疾刺,两人在马上交起手来。上官晟并不全力格斗,不时闪避,以拖延时间。   蓝尚武久斗不下,忽道:“上官晟,你哥哥不可能来救你了。”   上官晟一惊,反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只怕你兄长未来得及救你,便要死在殿下手上了。”蓝尚武扬眉一笑,又一枪疾刺而出,那上官晟分了神,这下便没来得及闪避,肩头立刻挨了一枪,鲜血长流。   “你……你……”   “你不知道何为‘兵不厌诈’吗?”蓝尚武一面笑着,一面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眼见主将受伤,上官晟手下的残余士兵不敢再做顽抗,只在一旁观战。   2   上官漠按着事先计划,亲自率了数万将士前去围剿已然“中计”的薛熙剑,大军未行到目的地,便与薛熙剑亲自率领的将士在渭水之畔相遇。   两军对峙之间,一时战鼓四起,狼烟滚滚,号角连天,令山河亦为之变色。   薛熙剑与上官漠遥遥相对,脑海中不断地浮现那日太子府的惨象。他做梦,都想手刃这个诛杀他妻儿的恶贼。   不及上官漠开口说什么,薛熙剑一声令下:“冲——”   千军万马开始冲锋,呼声震天动地。   “冲——”杀伐声,呼喝声,兵器交锋声,响彻云际,撼动天地。原本平静的原野顿时战火连天,狼烟四起。薛熙剑手下的将士们一以当十,骁勇过人,令朝廷的军队闻风丧胆。上官漠是文官出身,并不精通武功,只能躲于阵后观望,见己方人马愈战愈怯,而薛熙剑手下的兵马却是愈战愈勇,当下脸色陡变。   “殿下,我去擒那老贼!”激战之后,秦桓扬声对薛熙剑道。   “好。”薛熙剑未及回头,疾忙应答,几枪将近他身的几个士兵刺死。   两军交战,死伤再所难免,无论哪一方的军队,都是他的子民,若不是非战不可,他又如何忍心?那秦桓或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决定用“擒贼先擒王”的手法将上官漠擒来,威慑三军。   那秦桓勇猛异常,长枪疾刺,杀出一条血路。上官漠身前足足围了四层守卫,而秦桓持枪而入,长枪回旋之际,守卫们纷纷伏诛,无一幸免。   猎猎长风过处,但见满地伏尸,血溅三尺。   上官漠吓得冷汗暴流,不断后退。   秦桓以长枪指向他的脖颈,喝道:“上官老贼,还不快束手就擒!”   “别……别杀我!”   “小人!”秦桓以长枪在他脖颈后面划过,留下一道血痕,那上官漠只道自己的首级被割,吓得魂不附体。   秦桓忽然下马,将上官漠制住,再拽上马背,以长枪指着他,喝道:“三军将士听令,上官老贼已被本将军生擒!莫要再战!”   薛熙剑手下将士闻得此言,亦争相喝道:“上官老贼已被生擒!莫要再战!”   朝廷中的将士早已死伤惨重,并无恋战之心,乍闻此语,均默然放下了兵器。   四野一片寂然,忽然又有一队人马驰来,为首之人,正是蓝尚武。   “蓝将军,你那边战况如何?”薛熙剑沉声道。   蓝尚武将悬于马上的一个用红布包着的物事当从打开,高举在手,上官漠乍然见到,脸色突变,悲声道:“二弟!”   “没错!上官晟的人马已全军覆没,本将军还割了他的首级!”蓝尚武声若洪钟。   “没想到,老夫设计了如此之久,终究败在你这黄口小儿的手中。”上官漠脸色颓败,犹如死灰。   “你当日杀我随从,诛我妻儿,就该料到,会有今日!”薛熙剑将长剑指向上官漠的心口,仰天道:“恒若,靖儿,我为你们报仇了!”   092 孤寡人   薛熙剑长剑在手,正欲一剑贯穿上官漠的胸口,以尉随从与妻儿在天之灵,猛听得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响起:“不要杀我爹爹!”   这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处处是男子怒马盔甲的身影,乍然响起女子声音,令众人大为吃惊。   薛熙剑收回剑锋,回头一望,见一身着士兵服饰的女子长发散乱,跌跌撞撞地朝他奔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数度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亦是上官漠唯一的女儿上官素素   “太子殿下,你已经杀了我的二叔三叔还有几个哥哥,求求你,看在素素昔日帮过你的份上,饶了我爹!”上官素素在他脚下一跪,不住叩头,未过多久,额际便高高肿起来一块。   “上官姑娘,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无须过问。”薛熙剑将脸侧过,不予回应。   “我知道我爹爹罪孽深重,杀你随从,诛你妻儿,害得你失去了皇位,还险些没命。”上官素素一双盈盈大眼中全是泪水,“太子殿下,我爹再坏,也是生我养我的父亲。有道是‘父债子偿’,我愿意一命抵一命,为我父亲去死!”   “上官姑娘,我感激你数次相助,但你父亲的罪孽与无关。”薛熙剑摇头道。   “殿下,求求你……”上官素素哀切地一笑,猛地站直身子,朝薛熙剑手持的长剑撞去!   长剑刺入她的身躯,当下鲜血四溅!   “不,素素……”上官漠眼角流下两行老泪。   “上官姑娘,你这又何苦?”薛熙剑俯身扶住她,将她的身子托住,她的伤口血流不止,且伤在此要害,看来是活不成了。   “殿下……还记得一年以年素素入宫待选吗?”上官素素嘴角浮起甜蜜的笑容,“当时,素素为一个秀女打抱不平,而殿下假扮成内侍在旁边看热闹。其实当时,素素就知道殿下的身份……”   “上官姑娘……”他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一时有些无言。   上官素素继续笑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殿下那天穿了明黄色的鞋子……素素第一眼看见殿下,就将自己的心交给了殿下……可惜,殿下为了我爹的缘故,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让素素中选……”   “对不起……”薛熙剑目中浮上浓浓歉意。当时,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会误了一个无辜女子的终身。   “如今,素素要死了,求殿下,求殿下……”她已无力再将话说完,只将目光尽力移到父亲身上。   她的手轻轻垂了下去,嘴边犹带着笑意。这一生,虽然是仅有的一次,她却躺在了心爱之人的怀中。在他的怀中,她来不及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带着甜蜜与悲切交杂的心情,离开了仅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   慕容雪颜不知何时出现,站在薛熙剑不远处。她是听到杀伐声停止之后,悄然出了营帐的。她一赶到战场,就看到了上官素素代父赴死的一幕。   正如她曾经预见的一样,这个将心交给一个不爱自己的、并与自己父亲为敌的男子,注定会面临凄苦的结局。   慕容雪颜摇头叹息,为一个女子无怨无悔的痴心。   蓦然间,那上官漠在地上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慕容雪颜见他大概是意在趁薛熙剑不备,从背后伤他,忙出声提醒:“殿下小心!”   便在同时,秦桓已引弓而发,慕容雪颜话音刚落,那长箭已贯穿了上官漠的喉咙,上官漠什么话也说不出,就此毙命。   主帅即死,剩下的将士便是一盘散沙,尽数降了薛熙剑。   激战之后的战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慕容雪颜站在薛熙剑的身边,不无震撼。这样的画面,她只在电视中见过,这一次,却真正地亲眼所见。一条命,一个人,在战场上是什么?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死去的将士,便是将帅建功立业的代价。   “回京!”薛熙剑按住长剑,纵声下令。   2   三万大军不能全部入城,薛熙剑只带了数千亲兵及所有将军入京,将皇宫包抄。   一场暴风骤雨的兵变之后,上官漠扶持的新帝薛熙琰被逼禅让,将皇位交还给大难不死的薛熙剑。   薛熙剑尽数诛杀了上官漠一族,又派人将当日陷害他的临江县县令陆宇及其师爷毛威带回京城审讯。陆宇对当日受上官漠指使,收买飞虎寨头目洪威,以飞虎寨之力歼灭薛熙剑身边一众随从之事供认不讳。于是,薛熙剑将陆宇与毛威正,法之后,又派了一支军队前去征剿飞虎寨。   他已重新将权力握在手里,而且一旦抓住,便能运用得游刃有余。慕容雪颜依然跟在他的身边,却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陌生。对于他的的雷霆手段,慕容雪颜不置可否。为了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位子,牺牲掉的人,已经太多了。战场上战死的将士,无辜枉死的上官素素,还有举兵途中受牵连而被误伤误杀的百姓……   慕容雪颜住进了金碧辉煌,巍峨壮丽的皇宫之中,却怀念起初初与薛熙剑相识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男子,那时候,他们之间,是很纯粹的友谊。   站在高高的阁楼远眺,她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夏日的傍晚,暖风轻拂,晴空如洗,斜晖脉脉。她想,若她可以变成一只鸟儿,那该有多好,想飞哪儿便飞去哪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雪颜,我终于做到了。”浑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慕容雪颜反应不迭,忙屈身下拜:“参见皇上。”   三日前,薛熙剑登基了。从此之后,他便君临天下,坐拥江山。像无数的帝王一样,做一个孤家寡人,以“朕”自称。可他,每每与她相处的时候,却刻意以“我”字称呼自己。   她自然明白,他不想让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雪颜,我还是习惯听你叫我大哥。”薛熙剑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皇上,当初雪颜就和您说过,一个人,站的位置越高,失去的东西就会越多。所谓‘高处不胜寒’。”慕容雪颜婉转一笑。   “高处不胜寒?”他细细地回味她的话,竟颇有共鸣。   晚风拂过,吹得她鬓发凌乱,她额际那条长长的疤,若隐若现。   薛熙剑突然问道:“雪颜,你可有什么愿望?”   “我……我只想安然度过余生。”慕容雪颜道,“皇上可以放我出宫,派几个保镖终身保护我。”   “你……”他料不到她会提出如此奇特的要求,有些恍惚,半晌方道:“若你能够永远留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皇上说笑了。”慕容雪颜恭顺地一笑:“当初雪颜会以财力资助皇上,只是因为雪颜觉得,皇上有治国之才,将来坐上皇位之后定能为民造福,而并不是存了别的什么心思。”   “可是我……”薛熙剑稍微一顿,想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又怕吓着她,转而微笑道,“我想治好你额头上的疤。”   “那疤已经跟着我几年了。若能治好,早治好了。”慕容雪颜苦涩一笑。   “我不管,我要贴皇榜,广招名医,我就不信整个天下没有能将你伤疤治好的大夫。”薛熙剑依然固执己见。   这个有一点执拗的他,依稀有着过去的影子,令慕容雪颜温温暖暖地一笑。   093 血玲珑   西宋武帝薛熙剑登基后三个月,便张贴皇榜,寻找有妙手回春之术的医者,为宫中一名女子医治脸上已长达三四年的伤疤。   皇榜一贴,民间便炸开了锅。   薛熙剑登基之后,轻徭薄赋,奖励开垦,令战后的百姓休养生息,又犒赏安抚了镇守三方边陲的守将,使得先前在上官一族统治下的西宋重新恢复和平的秩序,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对这新上任的皇帝莫不交口称赞。   然而,皇帝也有解不开的难题吗?宫中太医多达数十人,却竟都对一条伤疤束手无策?想来,那女子的伤疤,定然十分棘手;而且,皇上为了这区区一个小女子,竟张皇榜寻医,足见对其之重视。   因此,皇榜张贴之后一个月了,仍没有半个民间医者前来应征。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抱了一试之心。也有自命医术高超的江湖郎中,千里迢迢赶到京城,准备揭皇榜之前,又特特地去打听了一下皇榜所示女子的身份事迹。   居于深宫之中的慕容雪颜不知道,她在西宋,可说是成为了一个传奇。   有人说她是天上派下来的仙女,在皇上被奸相追杀、走投无路之际相助皇上起兵,并以法术变出银两粮草,使皇上举兵之后逢战必胜,顺利夺回皇位——这个,是有些将她的身份“仙化”的说法;   也有人说,她是一个江湖侠女,武功高强,侠肝义胆,从相府大牢中救出险些被奸相害死的皇上,然后助皇上逃出京城,招兵买马,尔后举兵清君侧——这个,算比较靠谱的说法。   还有一些诸如传说她是狐仙、花妖、邻国公主之类的说法比比皆是。打听到了这一层,普通的民间郎中自然不敢造次了。   无论这传说中的女子是何身份,毫无疑问的是,她对皇上起兵、夺回皇位二事,有着极大的功劳。若非女子,只怕也会如当初那些起兵将领一般封侯拜相了。   堪堪又过去半个多月,终于有一人揭了皇榜。   消息传到皇宫,薛熙剑喜出望外,唤了慕容雪颜一同去见那个揭榜之人。慕容雪颜对医好这条跟随自己数年的伤疤早不抱什么希望了,此番也是不想拂了薛熙剑的好意,方勉强去见那人。   “草民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人双膝下跪,语气沉着,倒不是那种一见了大阵仗就怯场的主。   慕容雪颜与薛熙剑隐然觉得那人声音与身形有些熟悉,薛熙剑命那人起身之后,两人均是一愣。   此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初大军在行军过程当中士兵因水土不服而病倒时,由他们二人亲自去请回来的神医风镜明。   “风神医!”慕容雪颜嫣然一笑。   “您是……”风镜明上了几岁年纪,加之当初所见的慕容雪颜,是一副荆钗布裙的俏村姑模样,而此时眼前的慕容雪颜,衣饰华贵、气度雍容,鬓间虽只簪了一支白玉钗,却益发衬得其人若梨花般高洁出尘。   “风神医,可曾记得当初你救过一支军队?当时是一对青年男女将您‘骗’到军营中就医的。”慕容雪颜眨了眨灵活的大眼睛。   “是……”风镜明恍然大悟,再望一望如今九五之尊不敢令人逼视的薛熙剑,眉目面容依稀便是当日那个少年的模样。   是了,当初,所有的人不是喊他太子殿下吗?他登基了,自然是皇上了。   “草民有幸,数次得见天颜。”风镜明再度叩拜。   “平身。”薛熙剑淡然伸手,示意风镜明起来,“风神医,你看,雪颜的这条疤……”   他想亲自伸手拂去她的头发,她却避开,自己将额前刘海一掀。   “姑娘的这条疤,可以用草民带来的‘血玲珑’医治。”风镜明道。   “血玲珑?那是什么?”薛熙剑奇道。   “回皇上的话,血玲珑乃是一种罕见的血人参,因其形状比一般人参小上一半,故而民间称其为‘血玲珑’。”风镜明一五一十地解释着。   “既然如此,你就尽力帮雪颜医治吧,若治好了,重重有赏。”薛熙剑安心一笑。   “皇上……”风镜明迟疑再三,终开口道,“那血玲珑,须得放在血水中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奏效。”   “四十九日……”薛熙剑踌躇半晌,仍然应道,“这也不难。”   “但是,必须要是‘龙血’。”风镜明补充道。   “龙血?”这下连慕容雪颜也好奇了。   “是。所谓龙血,便是天子之血。”风镜明继续解说着,“每日要以三滴龙血,用‘无根水’化开,浸泡十二个时辰,隔天再换掉。所谓‘无根水’,就是雨水、雪水或草木上的露水。”   薛熙剑目光定定地在慕容雪颜面上停驻,良久良久,方笑道:“只要能医好你脸上的伤,我流几滴血,又算得了什么?”   “不,不可以,你是皇上,乃九五之尊。而我……我的身份,你该知道的。”慕容雪颜为难道。   “我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身份,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呆在宫里,等朕医好你。”薛熙剑反驳,不容其置喙。   这一刻,慕容雪颜忽然发现,薛熙剑,再也不是当初她认识的那个薛熙剑了。手中握有了权力,许多事情也跟着改变了。他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2   冬去春来,一年多的光阴过去,小颂雅在太后娘娘的教养下渐渐长大。不到两岁的她,已经能够蹦蹦跳跳地走路,而且,一张黄莺般的巧嘴,几乎什么样的话都能说。   北堂昊,几乎每日都会去长信宫看这个相貌酷似其母的小公主。颂雅越长越像她的生母杜兰若了,她有像她母亲一样英姿飒爽不失娇美的容颜,像她母亲一般活泼可人的个性。连太后也十分喜欢这个孙女。   “两年了。”北堂昊抬目望天,但见空中一片湛蓝,万里无云。   阿奴,那么久不见了,你可曾安好?当初的事情,她百口莫辩,他亦无法帮她作主,她能够留下一条命,是相对而言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苦了颂雅,尚在襁褓,便生生与自己的母亲分离。   她被遣散回府,他却终究不忍让她就此失去了女儿的消息,因而命长信宫中宫人写了一本手札专门记录小公主长大过程中的大小事件,每三个月,就将手札抄录一份,送到将军府。   却从来,不曾送去自己的只字片语。   他是皇上,身后负着大片河山,为普天之下的臣民做表率,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一时行差踏错,为民间百姓所诟病。   他压抑了自己的情感,勉强让自己忘却,她的影子,却从来没有远离过他的心底深处。即便宠幸其他的女子,他也会将她们当成她,忘情之处,喊出她的名字。   他将她的画像悬在御书房,只在无人的时候,思念起她时,悄然取出画来,聊慰相思之情。   “父皇!”清脆的童声响起,北堂昊回头之时,望见颂雅奔跑而来,灵犀跟在颂雅身后,一脸紧张却又无可奈何。   北堂昊蹲下身子,颂雅跑得近了,就势扑进父亲的怀抱中。   “让父皇看看,最近轻了还是重了?”北堂昊慈爱地一笑,将女儿高高举起。   这是非常温馨而又令人咋舌的一幕: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竟会亲手举起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小女孩!然而,所有跟随的宫女内侍并自小将颂雅带大的灵犀,都是见怪不怪。   望着这张酷似杜兰若的脸,北堂昊心中的相思又一次浮起。两年了,她可一切都好?   “父皇,颂雅告诉你一件事情。”颂雅小小声地凑到北堂昊的耳边,生怕父亲责怪自己。   “什么事?”   “昨日我经过御书房,偷进去玩了一下,我看到父皇的案上有一幅画。好像画了个美女。”颂雅终究幼小,乌眸中掩不住好奇,“父皇,她是谁呀?”   “她……”该怎么告诉她,她无意之中看到的,其实是生母的画像。   “让颂雅猜猜,她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小小的颂雅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   “是。”北堂昊含笑抚摸着女儿的头,将女儿放下,复问犹跪在地上的灵犀:“颂雅最近可好?”   “回皇上,公主一切都好。”灵犀恭声道。   “辛苦你了……”想起当日,她为了照顾颂雅,毅然放弃与萧鼎的感情,留在宫照顾幼弱的小小婴孩。   “皇上言重了。”灵犀笑意淡淡。   说话之间,那边燕贵妃已在前呼后拥之下赶来。看来,是听说了北堂昊在长信宫外,特意赶来的。   燕贵妃走近之后,便恭敬一拜:“参见皇上!”   “起来吧。”北堂昊对她的态度依然冷淡。   “这不是颂雅吗?越长越漂亮了!”燕贵妃见北堂昊不理睬,便将目的转移到颂雅公主的身上。   或许,是孩童的天性,能轻易地分出哪些人是真心对自己好,哪些人是虚情假意。颂雅每回一见了燕贵妃,均会躲到灵犀身后去,这一次也不例外。   “颂雅,姨娘只是想看看你长高了没有……”燕贵妃讪笑道。   “我只有灵姨这一个姨娘。你又不是我姨娘!”才两岁的小小人儿,却将身边的人与事分得清清楚楚,且口齿伶俐,当下泼了燕贵妃一盆冷水。   燕贵妃连吃两个软钉子,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悻悻地往长信宫方向走去。   094 金丝雀   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如此决绝。   他当着风镜明的面宣布了自己要救她,结果他就真的做到了;要救她,须得让他每日取三滴水,结果,他硬是坚持了下来。   慕容雪颜心底的不安在扩大,仿佛有什么她不能控制的局面会发生。   不知道,这西宋国的人,会如何传说她?能让一为国君不惜以自己的血养一株草药,只为时日足够之后医治她脸上的伤疤。或许,世人会将她看成“红颜祸水”吧!在古代,一个君主对一个女子过度呵护或迷恋就会被看成亡国之兆,如周幽于之于褒姒,吴王夫差之于西施,唐玄宗之于杨玉环,很不巧,这几个相对出名的,也确实引起了亡国的后果。   她被薛熙剑安排住在畅雪阁。为了让她住得舒适,薛熙剑将房子原有的摆设尽数移去,令她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于是,她住的畅雪阁便成了宫中最古怪的一处宫殿。除了必要的案几桌椅,便只有少量的玉器作为点缀,乍一进来,宛若雪洞一般。慕容雪颜闲暇之余,自己动手用珠子、铃铛做了两串风铃,挂在檐下点缀,又用不同颜色的纸折了许多的千纸鹤,悬于寝殿门前。后宫的宫女们听说了之后,争相传说,伺候她日常梳洗的几个宫女便先提出了向她学习做法。这些小玩意在现代并不稀奇,甚至因为科技日益发达而渐渐无人问津,没想到在古代竟会如此吃香,慕容雪颜一笑置之,耐着性子教授宫女。   “姑娘,皇上对您可真好!”一日,服侍她的宫女如心不无艳羡地说道。   慕容雪颜在宫中居住,是薛熙剑坚持要求的,他的意思,是在她脸上的伤疤彻底痊愈之后再商谈放她出宫之事。然而,她住在这里,又能没有所谓的名份,伺候她的宫女内侍们均以“姑娘”称她。好在她是个洒脱的人,对这些名份上的游戏也毫不在乎。   “就是呀!从来没有见到皇上对旁人那么好!”另外一个宫女静雨附和道。   “那是因为现在皇上还没有充实后宫,整个宫中只有我一个人,若是皇上有了妃嫔,便不一样了。”慕容雪颜含笑打断二人。   两个宫女相视一笑,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从慕容雪颜住进这畅雪阁起,不出三日相处下来,她们便发现慕容雪颜不但为人温婉大度,而且从来也不会在她们这些下人面前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子。   慕容雪颜在案前坐定,两个宫女便问道:“姑娘,要作画吗?”   “是。”慕容雪颜笑笑。   从前王府的时候,身边有锦心与秀容服侍,时间一久把她现代的凡事自己亲自动手的好习惯愣是给消磨于无形了,好不容易打发那两个丫头各自嫁了如意郎君,她又一次被关进这个超大的笼子,而且,这次根本就是活脱脱一只金丝雀。   帘外雨声潺潺,慕容雪颜随口问道:“可是下雨了?”   “是啊。现在是一阵秋雨一阵凉了。”静雨道。   “秋……”秋思,秋意,心上一个秋,就变成了愁。她突然想唱歌。即使已渐渐融入这个时代,她也依然有自己不同于旁人的抒情方式,喜悦的时候,忧伤的时候,感慨的时候,她都喜欢唱歌。她搁下笔,欠身而起,站在窗边,娓娓唱来:   “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天空微露淡蓝的晴。   我在早春清新的阳光里,看着当时写的日记。   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像一面深遂的风景......   也许,是名叫静雨的宫女提到了一个“雨”字,才让她由雨开头,唱出这首《美丽心情》。殿外,薛熙剑摆驾而来,畅雪阁的宫女内侍们正要迎驾,被薛熙剑以手势制止。他将全部跟随的内侍宫女留在门外,自己放慢步子只身踱了进来。   慕容雪颜眼望着窗外,继续唱着:   “那曾经爱着他的心那么婉约而深情的歌声,听得薛熙剑沉醉其中。可惜,他也听得出来,这歌,不是为他而唱的。他一直觉得,慕容雪颜最美的时候,莫过于她动情而歌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听过比她的声音更动听的歌声,也从来没有看到过比她更美女子。   薛熙剑猛然间发现,他对这个来自外邦的女子已是情根深重。   慕容雪颜凭窗而立,衣袂翩然,歌声继续着:   “只有曾天真给过的心,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   也只有被辜负而长夜流过泪的心,才能明白这也是种运气。   当我的安安心心的走在明天里,有不后悔美丽的心情。”   “好!”薛熙剑的夸赞声与掌声同时响起。   “参见皇上!”慕容雪颜回过头来,对他盈盈下拜。   “雪颜,我不希望你我之间还要讲这种礼数。”薛熙剑皱眉道。   “皇上莫要忘了,这是必须的礼节。”慕容雪颜浅浅一笑。   礼节……薛熙剑近来狂憎恨这个词,礼节礼节,都是这所谓的礼节,成了他们之间的障碍。   “你做的丹青?”他的视线落在案上。   那是一幅未画完的图。一张脸、两鬓发丝已然齐全,五官却并未画上。不知,她是要画何人?   “皇上见笑了。”慕容雪颜慌乱地将纸折在一起。   薛熙剑的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很明显,她要画的,不是他,不然,她不会如此急于闪躲。   “皇上,奴婢先去沏茶。”如心与静雨互视一眼,双双离去。   连她身边的人都看出了他对她的心思,她没理由不知道。她那么聪明,许多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与预算之中,总不会,算不到他的一片深情吧?   “雪颜。”薛熙剑深深地将她凝望着,像是要望进心底里去。   慕容雪颜看到他指尖的伤口,一时过意不去,关切道:“疼不疼?”   “当初受那么重的伤都不觉得疼,如今这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薛熙剑见她关心自己,欣然一笑。“当初,你可以冒那么大的险救我、帮助我,今日我为你流那么一点血,根本算不了什么。”   “皇上,我想……”慕容雪颜犹豫了再犹豫,终于说道,“等我脸上的疤好了之后,我就离开皇宫,去我当初的故居住下。”   她就那么急着离开?薛熙剑心生反感,兼之眷恋不舍,只得敷衍道:“等你好了以后再说吧。”   再说,又是这一个用于搪塞的用词。   四年以前在北齐的时候,她冠了王妃之名,却出入自由,投资青楼、开办酒庄,随时可以换上男装,从马厩牵一匹马出去,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靖王妃这个身份于她而言并未有过太大的束缚。现在,她却被关进了一个更大的笼子!而且是一个她再也不能随意出入的笼子!这一刻,她深深地体会到杜兰若的辛苦,为了能够与自己深爱的人在一处,杜兰若毅然选择进了皇宫这个巨大的笼子,她后来虽被迫与北堂昊分离,被遣散回家,但未尝不是好事呢!关在皇宫里面,连最基本的自由也失去了,若换作是她,只怕每一日都是煎熬。幸好,她这个人还懂得苦中作乐,——呃,也许用“苦”来形容宫廷中的生活并不恰当。在宫外的人看来,宫里的主子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寻常百姓穷尽一生也不可保企及的,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宫里来。慕容雪颜觉得,这皇宫就像是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   “雪颜,如果朕要你永远留在朕的身边,你可愿意?”薛熙剑柔声问道。   他用“朕”,而不是“我”,也便是说,他搬出了皇帝的特权。慕容雪颜却是想没想,一口回绝:“皇上,我不愿意。”   “为什么?”薛熙剑一脸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   “我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皇宫,对于我来说,拘束太大。何况,皇上应该记得,我曾是北齐靖王的王妃。”慕容雪颜婉静地解释道。   “朕不管你曾是谁的王妃,朕只要你在朕的身边!”薛熙剑反驳道,“何况,你是靖王妃的时候,生活得也未必有多自由吧?”   “皇上这就错了。我当时与南宫逸是互不干涉,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我随时可以换上男装,骑马出行,我投资了一个青楼,每年年底获取红利,又收购了一个濒临倒闭的酒庄,重新妥善经营,所以,我几乎日日外出。”慕容雪颜将事实全盘说出。   希望这样一告诉他,他会打消了将她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的念头……   情,有一股傻傻的勇气......   095 难取代   慕容雪颜的话令薛熙剑不无震惊。他从来没想过,她在北齐之前,所过的会是这样的生活。在他的想象中,她过的是没有自由、了无生趣的王府生活,如此一来,她才会在数年之后对南宫逸厌倦失望。   既然当初他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那么,她为什么会离开他?   “雪颜……我有一件事,很多次都想问你。”   看着薛熙剑迟疑的表情,她隐然猜到了什么,却只是和悦地一笑:“皇上但问无妨。”   “你会离开南宫逸,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会离开?当初她曾气愤到连提都不想提他,可是,堪堪几个月时间过去之后,她却可笑地发现,无论她有多么恨他,多么不愿意原谅他,她心里最无法忘记的,终究是伤她最深的那一个人——南宫逸。   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的心里早已平静下来。这是第一次,她能够心平气和对一个人说起那段最伤情的往事。   “我会离开他,是因为我亲眼看到他与他的旧情人在床上纠缠。”即使事过镜迁,再提起的时候,她仍觉得龌龊恶心,仿佛那全世界最肮脏的一幕犹在眼前。   往事已逝,带来的痛,却不能彻底忽略。   “你……”在古代男人的观念里,男人三妻四妾,是极稀松平常的事情,薛熙剑在身为太子的时候,除了正妃楚恒若,亦有两个侧妃。因而,他不能完全理解慕容雪颜的痛。在他认为,南宫逸可以将旧情人纳为侧妃甚至侍妾……   “在我的观念里,一个男人,一生一世只能娶一个妻子。一个男子,若是娶了一个女子,便该好好待她,莫去再招惹其他女子。”慕容雪颜道,“南宫逸曾经有过一个侧妃与两个侍妾,整日与我作对,我看不顺眼,就将她们通通撵出王府去了。”   “撵出去?”薛熙剑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温婉动人的女子与能够一时意气将夫君的小妾们尽数赶出府门的“悍妇”联想在一起。   “是。”慕容雪颜展颜一笑,想起那个时候用计收拾柳湘湘那一帮人的事情仍是有几分好笑。   “你……”薛熙剑再次瞠目结舌。   假如有一天,让她在后宫中妃为后,她会不会也像对付南宫逸的侧妃们一般,将后宫中其他的妃嫔尽数驱逐出宫,。   “你知道我最欣赏哪个女子吗?”慕容雪颜注视了他半晌,忽然笑问。   “哪个?”薛熙剑已彻底被她的观念打败。   “捍卫一夫一妻制的独孤皇后。”慕容雪颜道,“她的手段虽凌厉了些,可她的作风,却是我欣赏的。她不像那些所谓贤后,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她若为人妻,就要求夫君一心一意,只爱她一个。”   她是有意将这一层说出的,一来,这的确是她的个人看法——本来么,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她才不会接受古代这荒谬透顶的一夫多妻制;二来,她也是借此向薛熙剑明志——她是不可能答应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后宫三千佳丽的一员的。   慕容雪颜的一番论调着实让薛熙剑吃惊不小。惊讶过去之后,他又告诉自己,若有一日,他能将她留在身边,他必定废除六宫,做到她所坚持的“一夫一妻”。问题是,能不能留下她,目前来说,都是未知数。   “雪颜,再过半个月,血玲珑就可以入药了。”薛熙剑将话峰一转。   “还有半个月……”不安中夹着歉意,又一次膨胀着。   这是天大的恩情,大得令她觉得无法承受。若有一日,薛熙剑要她偿还,她该拿什么来还他呢?   “你的伤,是因为他吗?”薛熙剑又问道。与她相处越久,他就越想更深一点地了解她,知道她的过去。   “是他旧情人的杰作。”她嘴角牵起嘲弄的笑意。   “他的旧情人……”明知道问这个,无异于揭她的伤疤,让她再痛苦一次,他依然继续往下问着,“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让他一直无法忘怀?”   什么样的女子……燕贵妃?也许她曾经是个善良纯洁的女子,但久居深宫之后变得狠毒、有城府、不择手段。“她是个特别的女子。”慕容雪颜用这个模棱两可的词来概括脑海中浮现的种种字眼。   “比你还特别吗?”   这个薛熙剑今天是怎么回事,想发表十万个为什么吗?居然连续不断地问这么多问题!再问,再问她可要恼了。努力平心静气,她拿起茶几上一个杯子与一只梨子,淡笑问道:“这是杯子,这是梨子,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薛熙剑隐隐听出了她口气中的不耐烦,当下笑笑,不再多问。   2   北堂昊这个荒唐的决定让一向温厚的太后也几欲发怒了——他居然,要微服出宫,而且,带着两岁大的女儿!这个住惯了紫禁城,养尊处优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他到底在想什么!   “母后,儿臣不过是要出宫去体察一下民情。”相比起太后惊涛骇浪的反应,北堂昊淡定得就像条小小溪流。   “哀家不许你带颂雅去。”太后否决道。   “儿臣就是要带她去。”北堂昊坚持。   “颂雅这么小,万一受了惊吓该怎么办?万一路上遇到了歹人……”太后考虑了诸多因素,仍是不允许。   “有儿臣与萧统领保护她,有灵犀照顾她,不会有状况的。”北堂昊信誓旦旦地保证。   “什么?你连灵犀都要带出宫?”太后的脸简直成了青紫色。   “不带上灵犀,如何能照顾好颂雅?”北堂昊理直气壮。   “哀家不允许!”太后语意坚决。   “朕心意已决!”北堂昊半步不退让。   母子二人便如此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良久,北堂昊采取了谈判攻势:“母后,儿臣继位以来,从未求过母后什么事。这一次,当是儿臣求求母后了。”   太后见状,口气缓和下来:“皇儿,你如此坚决要出宫,是不是想去见她?”   她,指的是谁,北堂昊与太后向来都心知肚明。   “母后,你该知道,儿臣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当初既判了她发还回府,今日断不可能再对她有任何念头。”北堂昊违心地说着。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处心积虑地在太后面前撒谎,为了一个自己念念不忘的女子。   “真的只是为了体察民情?”太后不那么确定地又问一句。   “是。儿臣放心不下颂雅,所以连她一起带上。”北堂昊道。   他的确放心不下这个唯一的女儿。那时,杜兰若才出宫没几日,燕贵妃身边的内侍小川子便敢对灵犀言语威吓,险些就要动手动脚了。若是这一次他因故出宫,他真怀疑燕贵妃又会做什么手脚。   这两年来,燕贵妃统领后宫,处理后宫中的大小事务,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甚至太后都挑不出错。朝中曾有人力荐她为继后,北堂昊听了之后不免刺心,将那上疏的官员寻个错罚了半年俸禄,这之后便再没人敢提立后的事情。   他一直做不到将对杜兰若的心转移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更何况是燕贵妃。   她做得越好,他越觉得她高深莫测。他对朝中的事情向来处理得游刃有余,但一面对后宫,就常常觉得力不从心,头昏脑胀。   “皇儿,你是不是还在怀疑她?”太后忽道。   是,从杜兰若出事之后,接二连三出现宫女、太医不明原因相继死去这样的事情,他不得不怀疑当初杜兰若“害死”小皇子的真相。然而,怀疑归怀疑,他苦于没有证据,他寻不到一丁点蛛丝马迹来证明事情不是杜兰若所为。能翻供的采青,又无缘无故失足落水死了。   在宫中,一个宫女或内侍突然的“消失”就像平日多吃顿饭那样不使人觉得稀奇。   “母后,朕明日早朝之后便会出宫。”北堂昊说完这一句,带着宫女内侍们退下。   之所以会一时兴起微服出宫,第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久居深宫,确实是该出宫体察一下民情了;第二,他心中存了幻想,幻想会有机会再见到杜兰若。   至于相见的时候,该说什么,他没有想过,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一个念头,就是见她。   还有,让她见见自己的女儿颂雅。   从颂雅尚在襁褓的时候,杜兰若就被迫与女儿分离,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一个年轻的母亲,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与亲生骨肉分开,她的心中,究竟会有多痛?   而在深宫中长大的颂雅,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生身母亲的消息。她还太小,小得不知道问一声被歉疚占得满满的,杜兰若的容颜再度旁人自己可有母亲,母亲又是何人。然而,她长大以后呢?宫中,能给予她最好的物质生活,母亲的地位,却不是旁人可以取代的。   北堂昊轻轻闭上眼,杜兰若的脸便在脑海中盘踞。   096 误冲撞   京城繁华如旧,与他当年在杜兰若还是兰妃的时候那次出宫时无二。那一次,他是为了向西宋商人购买兵器出的宫,带上她,为了的是让刚刚失去一个孩子的她散心。   一转眼,那么多年,他们有了第二个孩子,可惜,他们之间的情感轨迹,转了一圈之后,仍回到了原点。   分开,不是两人情愿的结局,然而他和她一样别无选择。   “父皇,宫外好漂亮!”小颂雅乐不可支地掀开马车轿帘往外看。   “嘘!小公主,在宫外是不可以叫父皇的,要叫爹。”灵犀软语更正道。   “我知道了,灵姨。”这个才两岁大的公主有着其他孩童少有的机灵与早熟,当即甜甜叫道,“爹。”   “乖女儿。”北堂昊笑着,命萧鼎停了马,自己抱起女儿下车。   他们现在在京城最热闹的东大街上行走。这条街,直通京城之畔的城门。   “皇……公子,让奴婢来。”灵犀不安地说道。   “我自己来。”北堂昊淡笑拒绝。   灵犀无法,只得随了北堂昊,默默在后面相随,偶然与萧鼎目光相触,心中涩然。数年前两个人一同伴君出行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萧统领莫非排斥男女之情?”她的目中带着惊趣。   “男女之情是羁绊……萧某活了三十岁,不曾娶亲。”他的神色未见半丝犹豫。   “原来你还没有娶妻……”她的眼中浮起笑意。   “姑娘是在嘲笑萧某?”他望着她,心中浮起异样的情愫。   ……   “萧统领昨夜睡得可好?”她有意关心他。   “一般。”他的语气淡漠。   “还有几天能到边塞?”   “大概三天。”他仍是言简意赅。   她们负气地望着他:“你就不能哪句话说得长一些?”   “有。请姑娘少说话,我们还要赶路。”   ……   这些对话,似乎能再度在耳畔响起,她从一开始,就对他有过异样的情思,粗线条的他,究竟有没有看出来呢?   “颂雅饿不饿,爹爹带你吃东西去。”北堂昊宠女儿的时候就像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   “颂雅饿了。”小颂雅撅嘴道。   天香楼。这就是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了。北堂昊此前只是听过,还未曾到来过。   一行三人进楼,并未引起什么注意力。北堂昊找了个位子坐下,灵犀与萧鼎仍不敢坐,只敢站在一旁,北堂昊复又下了命令,才让两人战战兢兢地坐下了。   “灵犀,你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来过这里吗?”北堂昊随意问道。   “与……与小姐来过多次。有时候,我们还和靖王妃一起来。”灵犀答道。   “那么,点菜的事,就交给你了。”   “自然。”灵犀笑笑,恢复沉静面色,招手唤来小二,“来一盘水晶饺子,四份相思酥,一盘翡翠游龙……”`   “这里的菜式连名字都这般好听。”北堂昊赞道,“相思酥……”   是知道他的心情中带着相思,所以灵犀有意点了这道点心?   等了半日,菜式陆续上来,四份相思酥刚好四人一人一份。北堂昊见那相思酥是以面粉加上鸡蛋制成酥酪,爽脆可口,中间又以青梅为馅,青梅味酸中带甜,一口咬去,其滋味犹如少女初恋情怀,难怪会取名“相思酥”。   北堂昊宣布开始用膳,灵犀与萧鼎方十分拘束地动起了筷子。   蓦然间,楼中来了个说书男子,却令北堂昊惊奇不已。久居深宫的他,从来没听过这种江湖中人的评书,而那四十来岁的瘦削男子又说得十分精彩,令他兴致更高。   “……上一回说到,蓝女侠见那男子欺骗妻子,在妻子完全不知的情况下,将妻子卖入青楼,便十分气愤,立意要为那女子讨回公道。诸位应该知道,蓝女侠的武功可是天下无敌的,要她入青楼去救人,自然是如探囊取物一般。那女子自然是被蓝女侠所救,但这还不算,蓝女侠曾说过要严惩那卖妻求财的恶男子。”   “蓝女侠怎么严惩那男子来着?”酒楼上下的男女均成功地被吊起了胃口。   “那蓝女侠将那男子打了一顿,绑在野外,饿他三天三夜,又令他写了保证书,立誓善待妻子,如有违背,不得善终。”说书男子笑道,“诸位不知,蓝女侠将那男子绑在那鲜少有人经过的地方时候,夜里自己假扮成鬼,将那男子吓了一吓……”   “那蓝女侠近来可还有什么事迹?”说书男子口中的“蓝女侠”在群众中影响力还着实不小。   “鄙人听说,有一对青年男女,相互爱慕,却一再因产生误会而几乎分离。蓝女侠就让那女子装病诈死,使那男子说出了藏于心中的话,成全了这一对恋人。当时的情况可危急呢,那男子说着‘生未同衾死同穴’,便要殉情而亡,蓝女侠从天而降,告诉他说‘你不用忙着去死,你心上人还没有死’。后来,就在众人眼前,那原本‘死去’的女子徒然复活了!”   “什么是‘生未同衾死同穴’?”一男子问道,瞧他打扮,倒是粗人一个,并不懂得这七个字所代表的绝望与深情。   生未同衾死同穴……北堂昊回味着这几个字,却是痴了。   小颂雅茶足餐饱,沉沉睡去,灵犀将她抱入怀中,北堂昊一时兴起,竟开口向那说书人询问:“这蓝女侠是何来头?”   “这蓝女侠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武功高强,又有一副侠肝义胆,最喜打抱不平。”   武功高强……杜兰若也有一身好武功,能将多种武器应用自如。北堂昊无端地将这个传说中的蓝女侠,与他思念的杜兰若联想在一起。蓝,还是兰?   “传闻蓝女侠是将门之后……”   这句话让他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女侠与她的身份特征更加吻合得一丝不差。   是她吗?是不是她?   “公子,是不是该回去了?”萧鼎轻声提醒。   北堂昊脑中刚刚形成的念头一闪而逝,像泡沫般抓不住。   2   京城看上去是一片太平盛世,百姓对时局也甚为满意。   北堂昊这一趟出行,隐隐存了念头要见杜兰若一面,却又不好直接去镇国将军府找她,但单靠缘分,似乎不太靠谱,至少,他没有因为缘份而再见到她。   熙熙攘攘的京城大道上忽有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在众仆人前呼后拥下招摇过市,而他的那些随从,则满口嚷道:“让开让开,我家少爷来了!”   “这人好大的排场。”北堂昊说着,回头问萧鼎:“你可见过他?”   萧鼎未回答,却有一个路人答道:“此人可是宫中一个红人的弟弟。”   “哪个红人?”北堂昊追问道。   “听说是哪个娘娘面前一个得脸的公公。”那人语气中分明藏了几分揶揄。   不过是一个公公的胞弟,至于这般嚣张吗?   北堂昊伫立原地,将那少年望着,但见他一路之上高调行走,行人莫不让道,得意处莫逊王侯。只见一个干瘦的老者跌跌撞撞地拄了拐杖迎面走来,一个不留神,便一头朝那少年栽过去。   那少年嫌恶地往旁边一退,眼看这老者便要摔跤。   “小心!”一个蓝衫女子闪身而来,将这男子扶起。其动作之快,让人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何处现身的。   “是蓝女侠!”一些人惊呼道。   “蓝女侠?”北堂昊目带惊奇,远远望着这位众人争相传颂的女侠。但见她身量高挑苗条,着蓝色裙装,脸上以一袭淡蓝色方帕蒙着,除了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什么也不让人看见。   “谢谢姑娘。”那老者恭声道谢。   “老伯,你没事就好。”蓝衫女子笑道,“下次走路的时候,记得当心一点。”   那老者正欲离去,斜刺里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说道:“冲撞了我家少爷,你就这么走了?”   说话的人一身管家打扮,应该是那富家少年家中的管家。此人形貌猥琐,望着老者时,一脸凶神恶煞之相,转头对着自家少爷时,又不住点头哈腰,令众人望而生厌。   “路是大家所有人的,何况这位老伯也没有撞到你家少爷,谈不上谁冲撞谁。”蓝衫女子答道。   众人皆深以为然,那管家也无言以对,那少爷却是神色不豫,说道:“分明就是这老头故意想撞本少爷,若不是本少爷闪得快,肯定让他撞了……”   “问题是,这位老伯并没有撞到你,对不对?”蓝衫女子打断道,“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为难一个老人家?”   那少年没了话应对,望着蓝衫女子,嘲弄地一笑:“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为这老头出气,还蒙着面,怎么,是长得太丑怕吓坏了人吧?”   “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为难一个老人家?”蓝衫女子学着他的口气反问道。   “我怕说出来吓死你,我的兄长,可是当今贵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小川子。”那少年满脸得瑟,见那蓝衫女子沉默下来,以为自己镇摄住了她,趁其不备,便伸手去掀她的面纱。   “放肆!”蓝衫女子反应奇怪,左右开弓,连着给了他两巴掌。   “你……居然敢打本少爷,你眼里还有没有贵妃娘娘?”那少年怒道。   “我打你一下,是替你娘教训你!”蓝衫女子道,“你兄长不过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内侍,你还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了?我告诉你,这里是天子脚下,容不得你放肆!若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欺压良善,可就不只是赏你两个耳光了!”   “都给我上!”那少年挥手下令。那蓝衫女子冷笑一声,赤手空拳与少年身边的小厮们相斗。她的武功高强,而少年身边的这帮人,顶多称得上是略通武艺,没过多久,这些人便全部被打趴下,那蓝衫女子将那少年一脚绊倒,令其摔倒在地,再俯身笑道:“现在,你不妨告诉一下本姑奶奶,到底是你冲撞了这位老人家,还是这位老人家冲撞了你?”   “是……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这位老人家。”那少年吓得不轻,再不敢造次。   097 认错人   这一出戏码以那富家少年带着一帮小厮狼狈而逃的结局结束,众皆快意。   蓝衫女子扶了那老者走了一段,见其安全了,方放下心来,不经意间一回头,忽地整个人顿住——   是他!   他,不是应该在皇宫里面吗?为何会在此?再一看他身后的两人,不——是三人。三十开外相貌粗豪的是大内禁军统领萧鼎,二十来岁瘦削单薄的是与她自幼相随的灵犀,而灵犀的臂弯里,一个小小女孩睡颜清甜。这女孩,无端地让她觉得熟悉和心疼……   没错,这个蓝衫女子,便是当初因获罪被逼离开皇宫,与尚在襁褓的女儿分离的杜兰若。   回到将军府之后,她也曾万念俱灰,直到有一日,重新以自己的武艺救助了几个险些遭豪强凌辱的姑娘之后,她才突然发现了活着的动力。   她更加勤练武功,使自己的武功比过去更胜一筹,她要用自己的武功,去行走江湖,去行侠仗义,帮助那些需要她帮助的人。   几个月之后,她化名蓝女侠,出现在江湖之中。恶霸欺负良善,她管;男子辜负或欺骗妻子,她管;富家子弟为富不仁,她也管……她身着蓝色裙装,为了行走方便,用同色系的方巾将脸蒙上。   于是,那个穿蓝衣服蒙蓝面纱姓蓝的侠女在江湖人的传说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再怎么神秘,她还是她自己,是一个放不下女儿的母亲。   北堂昊,是知道她的痛苦与牵挂了么?因而,他才会命人写下手札每三个月就送到将军府一次。她从手札上看到女儿的点滴小事,仿佛亲眼见证了女儿一步一个脚步的成长,因此,她对北堂昊的怨恨与思念之外又加了几许感激。   她很少在将军府居住,只在固定的能收到手札的日子附近回去一趟。而她的父亲,自来就不曾对她过于严加束缚,也并未过问太多。   这种与身居皇宫中完全不同的生活,足足过去了两个年头。   灵犀臂弯中那沉沉睡去的小小女孩,会不会,就是她的女儿颂雅?   杜兰若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被北堂昊一声问话打断:“姑娘,你是何人?”   是何人,不说也罢。她笑,声音平淡:“你不知道也罢。”   是她的声音……他再一次肯定以及确定,却又无言以对。   又是沉默。就像当初不得不离去一般沉默,相对,却无言。   灵犀怀中的小颂雅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脆声道:“父皇,这里是哪儿呀?”   这沉寂的小小巷子里,小小女孩突然传来的声音宛若天籁,令所有人一震,尤其是蓝衣蒙面的杜兰若。   她唤他父皇,那她是……   看起来堪堪两岁的年纪,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相貌,难道,她是……   “颂雅,你还记得你那天看到的仙女画像吗?”北堂昊温柔地对女儿一笑。   “当然记得。仙女好漂亮呢!”颂雅甜甜一笑,神态模样像极了其生母。   杜兰若看着可爱的女儿,心疼得揪成了一团。当初离开的时候,小颂雅还是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小小婴孩,而一别之后,再相见,她已经是一个会说、会笑,惹人怜爱的小小公主了。   这是她和他的女儿,是他们生命的延续,是她最无法割舍的那一个人……   这一刻,她站在女儿的面前,却不能告诉女儿,她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颂雅,你想不想看见仙女长什么样子?”北堂昊继续对女儿说着,“父皇告诉你,眼前这个蓝衣服的仙女,就是父皇画中的仙女!”   “真的吗?”小颂雅雀跃起来。   “自然是真的。”北堂昊宠溺地对女儿一笑。   小颂雅从灵犀怀中挣脱下来,因这僻静的巷子中并无他人,灵犀便放手任她下来了。这小小的人儿,一步一步走到母亲的跟前,笑道:“你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我……”这甜腻温暖的声音,听得杜兰若猛然一震。   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心事。北堂昊站在原地,不作干涉,且看杜兰若如何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父皇说,你是就是那画中的仙女。可是我只见过画……所以,我想看看你的样子。”颂雅软语央求着。   “可是,我的样子很丑呢,并不是你父皇所说的仙女。”杜兰若咬了咬牙,拒绝了女儿的要求。   既然已经分离,那么就离得彻底一些吧,如此,方能两两相忘。   小颂雅眸中掩不住失望之色,北堂昊见状,俯下身来,对女儿耳语一番。   “仙女,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我……”杜兰若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拒绝眼前的这个小小人儿。   她蹲下身子,张开手臂,小颂雅便就势扑入她的怀中。这馨香温软的小小身体,混合着她所熟悉与陌生的气息,紧贴着她,令她感动得几乎落泪。   隔了那么久远的时光,竟还有机会将自己的女儿抱在怀里,实在让杜兰若觉得太意外,太幸福了,突如其来的喜悦涨满了心房,使她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留意其他……   便就在此时,小颂雅伸手揭去了她用以蒙面的面纱。   面纱滑落,她的容貌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阿奴……”北堂昊虽早有预料,仍不免惊呼。   “皇后……”完全不知情的灵犀与萧鼎震惊不已。   “你们认错人了,我姓蓝,单名一个思字。”她淡淡地否认道。   “父皇,真的是画像上那个仙女哦,可是,好像还要漂亮呢!”唯有小颂雅,是唯一一个笑得出来的人。   “好好照顾你的女儿,她很可爱。”杜兰若将颂雅递回到北堂昊怀中,他刚伸手接稳,她便立刻退后一大步,施展开轻功飘然远去。   “父皇,这个仙女她会飞!会飞!”小小的颂雅看起来是那么的快乐。   会飞……她不止一次,从他的生命中飞走,这一次,她又会去飞哪里呢?也许,一生的时光便是如此错过,再不能相逢了。北堂昊一阵难过,神色黯然。   “仙女飞走了,父皇是不是舍不得?”   “是……”面对着女儿天真纯洁的脸庞,北堂昊竟是说不上话来。   “其实……”小颂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支支吾吾道,“颂雅也有一点难过呢……”   这是血缘带来的天性吗?她能感觉得出来,那抱着她的人,是她的生身母亲么?   无论他们有多不舍,终究要回到他们自己该在的地方。   北堂昊回到皇宫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他凭栏而立,一遍遍想着下午这奇妙的际遇。他没有想过,能够再遇见她,也没有想过,她会换了一个身份,一个名字……   蓝,是兰;思,是思念,还是死……   他确定是她,他们,却不能相认。   原来——   尘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明知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她,在狠下心来离开他,离开他们的女儿时,可曾有过半分心痛?   她如何能够不心痛?再心痛,又如何?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2   “主子,皇上回宫了。”   燕贵妃猛然回过神来,一脸雷霆震怒的脸转而变得媚眼如丝,仿佛能将任何无坚不摧的心缠绕住。   “在哪儿?”她的声音娇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合欢殿的阁楼上。”小川子躬身答道。   “又是那儿!”燕贵妃脸色一变。   “主子,眼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是留住皇上的心的时候。”红绡忙在一旁提醒道。   留住皇上的心?她整整努力了两年!身与心都濒临崩溃边缘了。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遇上的男人,心里都有了别的女子?慕容雪颜也好,杜兰若也罢,她哪里,不及她们?   心中一根刺梗在那儿,燕贵妃挪不开脚步。   “主子,不去合欢殿吗?”小川子与红绡互望一眼,各自流露出惊讶。   “不去。”燕贵妃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主子……”小川子待要再劝,忽一瞥见燕贵妃眼中的怨毒,登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燕贵妃没有去合欢殿寻北堂昊,北堂昊却来到了湮云宫。   “参见皇上!”她的语气比往日冷淡许多,若非北堂昊存了心事,只怕定能听得出来。   北堂昊看也不看她,直统统地问小川子:“小川子,你可有一个同胞兄弟,现下住在京城?”   小川子偷眼看北堂昊,摸不清他的目的,只得如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才确实有一个兄弟住在京城。”   “朕今日调查过了,你的兄弟仗着你的威势,在京城向来无恶不作。朕倒是想问问贵妃,此事与你可有干系?”北堂昊的脸沉下来。   “是奴才教弟无方,与娘娘没有关系!”小川子拼命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是吗?”北堂昊嘴角噙起冷笑,“不过,朕还是要提醒贵妃一句,将下人管得严一些!别兴风作浪过了头!”   燕贵妃听了半日,眼见这北堂昊又是找自己兴师问罪而来,竟也气得脾气上来,不顾一切地回答道:“皇上何必拉扯上臣妾?小川子都说了与臣妾没有干系!皇上是认为臣妾只会一味纵容奴才们吗?”   “事情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方有德,摆驾,去长信宫。”北堂昊毫不留恋地离去。   098 忆仙姿   离风镜明所说的四十九天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每一天,都是一个等待的印记,每一刻,都让慕容雪颜觉得似是煎熬。   本来,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内,她对自己额上的那条疤,已经完全不抱有任何治愈的希望了,可薛熙剑,却硬是坚持要治好她的疤痕。于是,离预定的治疗日期愈近,她便愈觉得不安。   按照风镜明的说法,在血玲珑受够龙血滋养,能够用于救治之后,他会将四分之一株血玲珑捣碎,敷于她的伤处,剩下的,用慢火煎好,由她服下。   一想到薛熙剑用自身的血养了这株血玲珑这么多日,她的心里就有难以形容的恐慌。她越来越看不懂薛熙剑了。不明白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为她做的一切,又是基于什么样的目的。当他们两个人同样一无所有的时候,她要的,只是充实地度过光阴,而他要的,是重新登上高处,奔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凭借自己的力量为身边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现在,属于他的位子也夺回来了,仇也报完了,他还要什么?   他今年二十岁,按照古人的说法是弱冠之年,作为皇帝,他应该广纳妃嫔,充实后宫。他的情况与北堂昊不同,北堂昊身后有一个母后替他打理一切、主持一切,他的后宫中,除了宫女,便只有她这个没名没份的女子。因而,他没有来自母亲的压力,逼着他尽快纳妃,他大概因此,也乐得拖延,让后宫虚空着。   那一日,借着与他说起过去的机会,她顺势阐述了自己的“一夫一妻制”,这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观念,以薛熙剑这样的出身,应该不能理解吧?他若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后宫中的女子会被她尽数撵走,他就该明白自己不该对她抱有任何奢望。在二十一世纪,一个女子离婚之后再嫁,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但在贞节观念严酷的古代,这应该不能被容忍吧?毕竟这不是奢靡成风的汉朝,也不是开放得令人瞠目结舌的唐朝。   “雪颜。”薛熙剑的出现越来越神秘了,他开始喜欢支开所有的宫女内侍,只为能有更多的机会与她独处。   “参见皇上。”即便只有他们二人,她依然不乏礼数。   “我们之间,何须如此见外?”他笑,掩去淡淡失落。停顿之后,他又问道:“雪颜,在你的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皇上是有德明君。”慕容雪颜简短地概括。   “与南宫逸相比呢?”他进一步逼问。   “那不一样。”慕容雪颜笑,这一段日子,除了薛熙剑每日午后来找她说一会话之外,其他的时间,她都在静静地独处。画画,唱歌,抄诗词,想做什么做什么。这平静的生活,反而令她超脱淡然了许多。再提到南宫逸时,也能以最平和的心态去评论:“南宫逸的父亲南宫钺原来是大将军。他起初袭了父亲的大将军之位,他的王位,却是他自己因为军功卓著而获得的。”   “那又如何?连北齐的先皇帝北堂桓都是乱臣贼子……”薛熙剑深不以为然。   “乱臣贼子?”怎么这个版本和她从秀容那里听来的完全不一样。当时秀容是把力助北堂桓登上帝位的她的父亲慕容睿称为功臣、英雄。若是北堂桓是乱臣贼子,那么她父亲是什么?   瞥见慕容雪颜目中的迷茫与不快,薛熙剑缓缓地将自己以客观的角度看到的事实告知于她。   三十二年前,北齐还不叫做北齐,而是姜国。当年,姜国的恒王因不满当时的姜佑帝登基为帝,策动叛乱,一时两军交锋,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当时的先皇北堂桓,还是姜国的大将军,奉皇命率军出征讨伐恒王,而慕容睿与南宫钺则是北堂桓的左右手。那一场战争,整整打了三年。三年之后,恒王的势力被清巢殆尽,佑帝发诏书命北堂桓班师回朝,北堂桓却在慕容睿与南宫钺的策动下,迅速带着手中的军队回京,将偌大皇城团团围住。   大权在握的北堂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掉了姜国皇族,取而代之,自立为王,改国号为北齐。而慕容睿与南宫钺也因此水涨船高,分别被册封为丞相与大将军。   也因为这个原因,南宫钺与慕容睿同是北齐王朝的开国功臣。   如此说来,北齐的前一任皇帝北堂桓的那行为,便是典型的……呃,那个“谋朝篡位”。   这个事实略让慕容雪颜有些汗颜。但转而一想,历来为了夺取帝位,又有几个帝王是干净的呢?连后人公认的封建时代最英雄的君主李世民也有着“玄武门之变”的污点,其他的皇帝,莫不如是了。她将自己这一层想法毫不保留地告诉薛熙剑,听得薛熙剑也是连连点头,为她的观点折服。   “如何登上的帝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当一个好皇帝。”慕容雪颜又补充了一句。   要当个好皇帝……这是对他的激励吧?薛熙剑是决心当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但是,他这个皇帝的身边,必须站着她。   “我会做到的。”他笑。   “雪颜相信皇上做得到。”   “还有三天,风镜明就要为你治脸了,你紧张吗?”   “是有一点。”慕容雪颜笑,“但想想,就算治不好,应该也不会比之前糟糕吧?之前都丑了那么多年了。”   “我从来没觉得你丑。”他认真地凝视着她。   她有意躲闪,避开话题:“皇上,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去用膳了。”   “好,你先休息。”薛熙剑并不强留。   以后,他还有许多机会可以留在她的身边,他就不信,她能一直将他往外推。   2   七七四十九天完全度过,是傍晚时分,一大片瑰丽的晚霞映红了一大片天空。   风镜明带了血玲珑前往畅雪阁为慕容雪颜治疗。   方法,正如他先前讲解过的一致——   风镜明将血玲珑一分为四,其中的四分之一捣碎,敷于她的伤处,再将剩下的四分之三交给太医院放进药罐用慢火煎够两个时辰。   一直忙碌到深夜,才总算忙完。慕容雪颜额上的药必须要敷上三天三夜,才能拆下来。而纱布拆下来之时,亦便是她恢复绝色容颜之时。   这三日,她半步不外出,亦不见薛熙剑,静下心来在寝殿中抄写佛经。   拆纱布的前一日,她久久地伫立在镜前,想象着自己额上的情况。假若,她有幸被治愈,恢复昔日的绝色容颜……   人人都说容貌只是个皮相,更重要的是心灵美,但真正做到的,没有几人,世人最在意的,还是那副皮囊。慕容雪颜虽自认洒脱,在这点上,却是不能免俗。从前,额上留下伤疤之后,她每日都会在这里弄上一大片斜刘海,以遮挡这里的丑态。而治好了疤之后,她再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了……   若是南宫逸有机会见到她恢复绝色容颜时的模样,不知道,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罢了,莫要再想了。   镜中的女子,目若秋水,眉峰微蹙,分明,还牵挂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竭力要忘记,却终不能忘的——南宫逸。   薛熙剑亲自来到畅雪阁,坐在一旁看着风镜明拆去慕容雪颜额际的纱布。   纱布一层一层纱下来,缠绕在地上,慢慢慢慢,终于,她的前额露出来。   光洁如玉,再不见旧时的那条伤疤。   她的脸庞如白瓷般细致,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一张樱唇鲜红欲滴……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若传说中倾城倾国的李夫人复生,亦不过如此吧?这般的绝美,这般的让人心旌摇荡,难以自恃。   这一刻,一个念头像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使薛熙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要留住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他要让她在自己的身边,两人携手并肩,共掌江山。这江山,本来就是她助他打下的,她绝对有资格站在母仪天下的位子上。   “怎么样?”慕容雪颜的语气泄露了她的紧张。   “姑娘当真是美若天仙。”风镜明赞叹。   “好美……”如心与静雨同时惊道,“姑娘,你现在,比从前更美了。”   “镜子在这里。”薛熙剑早有准备,从袖袋中取出一面镜子递到她手里。   慕容雪颜定定地望着镜中女子的容颜。   是,额头上那条原本令她“破相”的疤确实不见了,整个额头光洁细腻,一张精致的脸上再无半点瑕疵。   可是,至于像众人反应的那么夸张吗?   要知道,她在被燕贵妃割那一匕首之前,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脸活着的!可当时,也不见得有多吸引南宫逸呀!   想到南宫逸,另外一个想法不可避免地产生——她想,她应该离开了,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皇宫,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开始新的、自己想过的生活。   099 橄榄枝   九月了,秋的气息漫延开来来,清晨与傍晚时分比从前凉快了许多。而午后,仍是一如往常地炎热。   按照风镜明的说法,慕容雪颜脸上的纱布取下来之后,她还要休息三天,且三天之内她的脸不能见阳光。也就是说,她得“宅”在寝殿三天三夜。还好,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早就适应了古代的这种在家不出门的日子。画画、唱歌、拍纸、抄诗词,她能做的事情很多……   清晨,她闲来无事,将李商隐的《锦瑟》抄录在纸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一首《锦瑟》,她一直认为是李商隐写的最好的一首情诗。最喜欢的,则是最后一句。   此情可待成追忆……   李商隐必然也有过很深很深爱过的女子吧,才能写下如此深情的诗篇祭奠自己逝去的爱情。情爱,不是人生的全部,然而人生没有了它,就像树没有开花、夜空没有月光,少了许多韵味。再想起旧时光,再想起爱着的那段时日,慕容雪颜却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她度过的最好最快乐的时光。   心心念念放不下南宫逸的她,要如何去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薛熙剑?他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暧昧不清,越来越难以捉摸,令她觉得莫名地恐慌。她多想他们之间保持初识那般的样子。   那时,谁的心中都没有爱的念头,那时,他们彼此都只是很孤独,需要找一个人或一个理由来取暖而已。   而今,薛熙剑已是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睥睨众生,她无端的不安,害怕他会对自己有过不该产生的念想。她已经很多次旁敲侧击地暗示自己不可能与他在一起,暗示自己向往的是自由,绝不会在这清冷的皇宫生活,不会为了他而留下,聪明如他,不至于听不出来吧?   她决定了,再见到薛熙剑的时候,她一定要清楚明了地和他说明自己要离开的决心。   “皇上驾到——”   事实证明她有时候有未卜先知的天赋。她刚想到薛熙剑,他马上就摆驾来了此处。   “参见皇上。”她鱼贯地起身迎驾,不失礼数。   “雪颜。”他毫无顾忌地、沉醉地用恋慕的目光将她望着。眼前的人儿好美,美得令他觉得窒息,美得让他觉得天地间其他的人与事都形同虚设。   “雪颜正好有要事要与皇上协商。”她笑得清冷,避开他的目光,望着自己方才写好的诗句。   “什么事?”他也留意到了案上的纸。那是李商隐的情诗,字里行间,深情宛然。   慕容雪颜抬起翦水双瞳,将他直视着,毫无遗漏地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宣之于口:“皇上,雪颜觉得,如今皇上重登大宝,天下形势已定,皇上的身边又有众多忠臣良将,自然再也不需要雪颜这区区一个小女子伴驾了。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勇敢地面对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想,我是时候离开了。这个皇宫纵好,但它不属于我。”   “不!”薛熙剑想也没想,一口将她回绝,“朕不允许你走!绝不允许!”   他用了“朕”而不是“我”,他将天子权威与皇室之尊搬了出来,不容她轻看。   “我曾是北齐的靖王妃,又是太后的义女平安郡主,留在贵国,终究不妥。”慕容雪颜无惧于他的威严,索性将自己旧日的身份亦搬了出来。   “我不管,总之,我绝不让你离开我!”薛熙剑执拗得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随后,他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你将会是我的皇后,你留在皇宫中,绝对名正言顺,没有一个人会说一个‘不’字!”   “不,皇上,天下初定,你不可以为了一个小小女子背上失德的罪名。何况我……”她望着他,伤害他的字眼迟迟说不出口,终究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不想让南宫逸知道,我还活着。若是皇上大婚,北齐必然遣使来贺……”   “朕只要你,其他的,朕什么都不管!”薛熙剑打断她,仍是固执己见。   慕容雪颜惊觉,这个薛熙剑的身上,有了皇权之后,再不是她当初认得的那个落魄男子了。当初的他,只是很单纯地与她同生共死,在危急关头保护她,为自己的复仇而努力地活下去。今时今日,他再也无需担心自己的生死,却企图用皇权禁锢她……   也许,纵然会伤了他,她也必须将最残酷的事实告诉他了。   “皇上,你就算留住了我的心,也留不住我的人。我爱的人,依然是南宫逸。”   “你……”他震惊,虽隐隐看出了端倪,也知道她难忘旧情,但亲耳听到她说出来,仍是如被冰雪,从头到脚似已僵透。   “皇上,不要再逼我,否则……”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薛熙剑猛地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带着浓烈的渴望与占有欲,霸道地探索着她的隐秘的芬芳……她拒绝回应,他的舌尖抵到了她的牙齿。   颓然将她放开,他声音沉痛:“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皇上。”她微笑着。   这个薛熙剑霸道起来的时候真有些恐怖,这一次他会强吻她,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会用更极端的方式占有她?   这个想法使她坐立难安,脸色也越来越惊恐。   “朕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全心全意爱上朕,然后做朕的皇后!”他信心十足地向她保证。   这话听来,他似乎还是个君子,不至于像某些下半身动物一样。她紧张的心总算略悬了下来。   2   薛熙剑说到做到,从那一次之后,他没有再对她做出无礼之举。   就如他承诺的一般,他在渐渐地努力,用自己的真情,去感动她——   珍奇珠宝、绫罗绸缎,各种各样价值连城的宝物源源不断地送到畅雪阁来,服侍她的如心与静雨乐翻了天,她却不为所动。   薛熙剑是对他了解太少,还是觉得这是能表达爱意的最佳方式?   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喜欢珠宝与衣服。虽然,她顶着一副绝色的皮囊。   如此过去不到三日,薛熙剑又变了花样。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民间搜罗了不少小玩意来,木制的风铃、竹编的小灯笼、手掌大小的木偶雕像。   这些不值什么钱的小玩意,却是令慕容雪颜爱不释手,她收到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点惊喜。   ——虽说她很想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的,但似乎她的演技还差那么一点点,想装得不在意也装不出来。   薛熙剑见她喜欢,遂更尽心讨好她了。不出十天,她的宫殿里就摆满了从民间搜罗来的手工玩意。也好,以薛熙剑的行事,不至于巧取豪夺吧,她表现出喜欢,应该让一些手工艺人收入颇丰了。   只是,什么东西都是数量有限,浓缩方见精华,太多,就变得“泛滥成灾”了。   慕容雪颜望着一屋子的竹制品与木制品十分忧愁。   她忧愁了没几天,薛熙剑的对策马上又产生了实质性的转变——送来的东西还是称得上是小玩意,却是一整个屋子里面的竹木制品加起来也抵不上这堪堪一个小玩意了。因为,这次的小玩意是玉的。   白玉的步摇,碧玉的发簪,蝴蝶形状的玉饰,坠了玉坠子的玛瑙项链……不得不说,薛熙剑的眼光层次得到了一个提高,再不是一些在她眼中庸俗不堪的礼物了。   估计,是反复几次之后福至心灵了。   慕容雪颜经过几次修炼之后,终于练出了面对再多的价值连城的礼物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水准。   并且,她放出了话,要将自己宫中那些值钱的金银玉器折成现银,用于民间布施。   她自然知道如心与静雨虽尽心尽力地服侍她,终究是薛熙剑的人。否则他如何能第一时间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呢?   按照古代的水准来说,她们发布消息的速度不算慢了。   她的话说完之后,不过去沐浴了一次、换了套裙装、喝了半盏茶,薛熙剑居然就在畅雪阁大殿中候着了。   能让高高在上的皇帝等自己,她不是第一人,但能做得到,也不得不使人钦佩了。   至少,如心与静雨的眼里眉间是不同程度的羡慕嫉妒恨。   “雪颜,朕决定明日微服出宫一趟,你想不想一起去?”   这可算是薛熙剑第一次抛出来的橄榄枝,要知道,之前他可压根不可能让她出宫!他的心里,是觉得这么长一段时间将她禁闭在这个“笼子”里面,使她太憋闷,怕她想要离开的念头越发强烈,便想出这么个缓兵之计。她提出的布施是出于真心的,而薛熙剑则将它理解成了她想要出宫的借口。罢了,随他,她反正只要能出宫就好。   能出宫,便有希望离开……   100 普济寺   天公也算作美,次日,是个秋高气爽、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薛熙剑与慕容雪颜打扮成了富家子弟的模样,驾了马车出宫。当初,薛熙剑登基之后,欲封蓝尚武为兵马大元帅,无奈他却坚辞不受,认为以自己的才能只堪担任宫中禁军统领之职,他宁愿回归原职,负责宫中上下的安危。薛熙剑动摇不了他,亦只得照他说的办了。这次他与慕容雪颜微服出宫,蓝尚武亲自为他们驾马车。   太久没有出宫了,她差点要将宫外的景致忘却了。马车驶出了宫门,慕容雪颜掀开车帘一角,努力地呼吸着久违的自由空气。   “雪颜。”薛熙剑的叫唤让她回过神来。   “皇上。”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刚才显然是太兴奋了,兴奋得把身边的人都当成透明状了。   “想去哪里玩?今日朕陪你一天。”薛熙剑宠溺地一笑。   “我对这里可没有对麒兴熟悉。”她笑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寺庙之类的地方呢?”   她选择去寺庙,是有她的原因的。在她的意识中,认为寺庙一般都会建在山上;而一旦到了山上,她能离开的机会,自然比在闹市大一些。   “你信佛?”薛熙剑若有所思地将她望着。   “自然。皇上难道忘了,我抄过《心经》。”慕容雪颜笑,娓娓念出一段熟悉的佛偈:“从喜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为离别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   他痴痴地听着,沉默着,似被她语气中流露的心绪感染了。   是故莫爱着,爱为离别苦。她是为情所伤,伤得太重了,才将这几句佛偈记得这般深,念得这般感同身受。   “那么,去普济寺吧。”薛熙剑对蓝尚武道。   普济寺——普度众生,济世为怀,还真是贴切。马车在京城大道上缓缓行驶着,慕容雪颜不时掀开车帘,将道路两旁望着。   卖水果的小贩与家庭主妇讨价还价,胭脂水粉摊前的老板极力地称赞眼前姑娘戴上的簪子漂亮,煮面的小吃摊前散发出诱人的面香……这才是生活,活色生香、有声有色的生活,宫中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氛,让她觉得活着像个机器人一般。   不能多走一步路,不能说错一句话。一不留意行差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杜兰若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严格地说,她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慕容雪颜可不想自己变成第二个她。   放下车帘,她回眸一笑,对薛熙剑说道:“皇上,这种自由自在的市井小民的生活,才是我最向往的。”   “为什么?”他不能理解,慕容雪颜出身高贵,是堂堂相府的千金小姐,自小在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如何会向往这种生活呢?   他当然不知道,慕容雪颜身体里面的灵魂,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子,是一个对自由充满了向往的人。   “因为我不喜欢被束缚。”慕容雪颜笑意寂寥,“也许,皇上无法理解这样的思想吧?”   “我……”他的确不能理解,因而语塞。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一个人需求与向往的也会不同。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命运。”慕容雪颜缓缓道。因为怕触怒了薛熙剑,她没有将另外几个字说出来,而是藏匿于自己的意识中——“即使是天子”。   薛熙剑研判地望着她,越发觉得她高深莫测。她常常会有许多异于旁人的思想或举动,完全不符合她养在深闺的生长环境与阅历。   这一种全新的认知,却并没有动摇他欲将她留在身边的决心。   他们风雨同路、出生入死,多少次在腥风血雨中患难与共,多少次,在他迷惘或失意的时候,她在身边,不离不弃,安慰他、激励他。在这世上,再没有另外一个女子,比她更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携手共进,迎接百官朝拜,欣赏万里河山。   2   普济寺和所有的寺庙一样,并没有特别突出之处。   慕容雪颜跪于佛像前,所求的,却是一个让自己成功离开的心愿。   斯人再好,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她不能再留下,若真的让薛熙剑达成了目的,立她为后,誓必将她的身份来历公开,到时候,她的行踪自然会泄露。那么,南宫逸也会知道她尚在人世,她就算逃出了薛熙剑的掌控,势必会再次卷入与南宫逸的纠缠里。而这,不是她所乐见的。   她对余生,只有一个愿望:平平安安、清清静静地生活,不被外界打扰。   要怎么逃呢?虽然,这次是微服出巡,身后只有两双眼睛盯着她,但这也是不容小觑的。要知道,这两个,可是身怀武功的男子!而她,可是半点武功也不懂得!   看起来,若要离开,必须是智取了。   如何智取……   念头满脑子地转,想出一招,自己否决;再想一个办法出来,又自己否定……机会难得,不能再拖了。   她若是提出要一个人去后山走走,薛熙剑一定不会同意。但若是在这寺庙之内呢?   “我想一个人四处参观一下,可以吗?”念随心起,她立刻开口问道。   这是用了央求的语气……薛熙剑有些不快,他们之间何至于如此?“自然可以。”他爽快地答应。   就在这寺里而已,他不信她有法子飞了。她可半点武功也不懂。   慕容雪颜得了薛熙剑的允许,如获大赦,从蒲团上欠起身子,出了大雄宝殿,在普济寺的院落里转悠。这个寺庙的院子还真是挺大,她沿着前院的围墙走去,慢慢地便到了后院之中。到了后院,她的背后便没有那两双防备的眼睛了。   僧人们此时多半在颂经礼佛,她站了片刻,连打扫庭院卫生的小沙弥也退下了,院子中只剩下她一个。   薛熙剑大概是犯了一个简单的错误——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门,叫做后门。   慕容雪颜非常顺利地从后门中溜了出去。这普济寺建于半山腰,从寺的后门出去之后,便是一大片树林。这一下,她要逃便容易了。   她钻进密林深处,以最快的速度前行。   今日答应与薛熙剑出宫,她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身上虽没有包袱,怀里倒揣了一叠银票,这是她在资助薛熙剑之后剩下的最后一笔钱了。   她计划先去当铺,将头上的金钗当掉,兑了银子,然后买匹马,要多远跑多远……再之后,她就到另外一个城市里生活,——就打扮成男装好了,既安全,又让薛熙剑找不到她。说不定还可以寻找商机,再度创业……   满脑子都是自由之后的打算,她走得又快又急又兴奋。于是忘了留意足下……   悲剧就是这么产生的。   “呀!”脚被什么东西夹住,钻心的痛让她几乎流出了眼泪,一时站立不稳,整个人会摔倒在地。   好痛!   低头一看,慕容雪颜发现自己的脚很光荣地被一个大铁夹夹着,这种锯齿状的夹子,应该是猎人放在这里捕猎用的,上面还有肉块呢!此时,她的脚板被死死地夹住,她试图用手去扳开这个夹子,无奈怎么也扳不开来,刺破的地方不停流血,除了痛,还是痛!   老天,她只是想快一点离开而已,犯得着这么惩罚吗?这也罚得太狠了吧!   堪堪过去了许久,她仍是没办法将这可恶的夹子扳开,脚越来越痛,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看日头,是正午了。   还好还是白天,若是入了夜,那岂不死定了?猎人会在这里安放这个,肯定是因为这里有野兽出没。   野兽!!!她慕容雪颜没有被燕墨云杀死,没有让边城毒死,没有因为帮住薛熙剑复位而死于非命,到如今,竟会落得让野兽果腹的下场?!她不会绝对这么倒霉吧?   “救命……”就算会把薛熙剑引来也没办法了,活命最大。   “谁来救救我……”如果是那个设防的猎人救她,那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救命呀……”饿,好饿,饿得快没力气呼救了。   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看样子,要别人救她,希望是非常渺茫的。还是自求多福吧,靠自己的努力走出这片林子,然后去找个大夫医治。   慕容雪颜勉力撑起身子,单脚而立,跳了几步,在一棵不那么高的树上折了一根树枝。暂时,这根树枝要充当她的拐杖了。   她用树枝抵着地面,一步步,非常辛苦地走着,脚上带着摆脱不掉的铁夹子,还要忍受剧烈的疼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好吧,只能用孟爷爷的话来自勉了。   似乎不管用呢,还是疼。   唱歌吧——   “老天搞不定,命运我自己摆平,善解人意,百无禁忌。爱就要麻痹,不爱也没有关系……”   自娱自乐着,努力忽略与忘记脚上的痛,慕容雪颜尽力走着,走着——   101 难为水   薛熙剑在前殿站了许久,仍不见慕容雪颜归来,不由得心下起疑,命蓝尚武与自己一同分开寻找。   他们找遍了普济寺上上下下,竟是不见慕容雪颜的身影。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想起来的途中她说的每一句话。   “皇上,这种自由自在的市井小民的生活,才是我最向往的。”   ——她说,她向往的是自由,是市井小民的生活,那么,她对皇宫,就没什么期望与眷恋了……   “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一个人需求与向往的也会不同。没有人能决定别人的命运。”   ——她是在暗示他么?不要试图改变她的命运……   她终究还是不惜伤害他。选择以离开的方式来为他们的这段缘分划上一段休止符。   不,他不要她离开,他一定要找到她,绝对不让她离开!   “皇上,慕容姑娘可能是从后门出去的。”蓝尚武提醒道。从起兵起,他一起跟随着薛熙剑,也见证了他们的情感,他太清楚慕容雪颜对恭熙剑而言有多重要了。   “蓝统领,咱们分头去找。”薛熙剑精神一振,纵身一跃便出了普济寺的围墙,进入后面的树木寻找。蓝尚武亦进了树林,从另一个方向寻找。   她会去哪里?薛熙剑一边走着,寻找着她的痕迹,一边想着若是今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习惯了身边有她相随,习惯了听着她说,看着她笑,她聪明、美丽,而不失可爱,这样的可人儿,除了她,天底下,也许再不会有第二个了!   雪颜,不要离开,不要走……   是他的热情吓坏她了吗?她怎么可以,如此忍心,抛下他一个,独自离开!   “雪颜……”他殷切地呼唤,回答他的,只有林中猎猎风声。   不,不可以,不可以失去她。曾经,他失去了天下,拥有了她;而今,他得到了天下,可是,若没有她在身边,这花花世界,无边江山也会黯然失色。   “雪颜,你到底去了哪里?”他喃喃的问,四周寂寂,没有人回答她。   “皇上!这里有血迹!”蓝尚武的叫唤徒然传来。   薛熙剑整个人一震,快速朝叫声传来的方向赶过去。   地上留下了一点血迹,难道,是她遭到了不测?   “皇上您看。”蓝尚武指着前面说道,“这些草上面,都留下了零星的血迹。”   她应该是因为什么缘故受了伤,而且,在受伤之后,她仍然凭着自己的毅力,向前行走着。老天,她到底遭遇到了什么,怎么会受伤呢?是遇到了野兽,还是山贼?   薛熙剑心中紧张,脚下步伐加快,朝着血迹留下的方向一路前行。   隔了很远地距离,他看到一个白衣翩然的身影,似乎拄了什么东西,很吃力地、一瘸一拐地走着……   “雪颜!”太好了,她没有走远。   行走着的慕容雪颜疑心自己听错,淡淡地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前行着。估计,是将风声听成呼唤声了。   “雪颜!”又一声呼唤传来,而且似乎近了不少。   难道是……   她缓缓回头,正好对上了薛熙剑那双带着怜惜、带着恼怒的双眼。   这是命中注定么?终究逃不掉。   “你怎么了?”他赶上她,将她扶着。   “我没事。”慕容雪颜拭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勉强笑道,“就是运气不太好,被一个东西咬了下脚。”   “怎么这么不小心。”满心的责怪,在一看见她受伤虚弱的样子时,就全部烟消云散了,这一刻,他只感到心疼。   “痛吗?”他让她靠着一棵树上,问道。   这要是南宫逸问,她肯定会一嘴子回过去:痛不痛你让这玩意夹一下试试看!但眼前的人是薛熙剑,她在他面前“随便”不起来,只是点点头。   “忍着点,我帮你把这东西拿下来。”薛熙剑道。   她的回答依然只是点头。   薛熙剑用力用两只手各气球着夹子的一边,将夹子往两边使劲一拉,拉开的同时,还听到布帛碎裂的声音。将那夹子扔掉,他紧张地看着慕容雪颜:“你怎么样?痛不痛?”   “当然痛了,而且是很痛、很痛、很痛!!!”慕容雪颜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谁叫你这么不小心。”薛熙剑责怪地望她一眼,“回去吧。”   “皇上……”慕容雪颜咬了咬嘴唇,拒绝道,“我不想回皇宫。”   “你伤成这样,不回去怎么行?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薛熙剑这回完全没有理会她,“先回宫,将伤养好再说!”   “不,这是小伤,随便找个郎中看就可以了。我……我真的不愿意再留在皇宫。”她摇头。   她就这么不愿意留在他身边?薛熙剑心中一痛,脸上仍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慕容雪颜,你必须听我的,先回宫养伤!”   “皇上……”她微弱地继续抗议着,他却听而不闻,将她背起。   “放我下来!”   “你的脚都伤成这样了,放你下来,你能走路吗?”   “……”   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出现在蓝尚武跟前的时候,就是一副有些不可思议的情景——堂堂天子,背上竟负了一个女子,而且,看这女子,还是满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神情。   2   慕容雪颜躺在畅雪阁寝殿内的床榻上,感慨着自己悲凉的命运。   这一切原本是多么好的计划,就差一步,她就有离开这个皇宫,离开她不爱的薛熙剑了!   可是,她怎么可以这么倒霉呢?   这一切都要怪那个在林子中放铁夹的可恶猎人!要不是因为这个命运的铁夹,她何至于被重新夹着回皇宫!   更倒霉的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床上休养,并且要休养一百天!   老天,是整整一百天!   古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就为了这么句话,她就得一百天出不了畅雪阁!实在无法想象这失去自由的一百天要如何度过!更冤枉的是,她的脚除了流的血多一点,根本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这就是所谓的“作茧自缚”,自己弄个套让自己往里钻!……   “唉!”她叹气。   “唉!”又是叹气。   “唉!”还是叹气。   ……   “姑娘,你叹了一百零三次气了。”如心婉转地提示着。   “……”慕容雪颜眼睛瞪得溜圆,不好意思再发出声音了。   “姑娘,要喝水吗?”静雨温温柔柔地上场,笑容可掬,“您叹了这么多声气,应该口渴了吧?”   “……”瞪她瞪她。   她现在的生活,算不算被软禁?   除了如心与静雨这两个从她入宫起便一起服侍的,她的身边还多了一个内侍——那内侍生得倒是一脸福相,白净圆润,名字也相当可爱——小团子。   “姑娘,水来了。”静雨端了水来,如心将她扶起,静雨手一伸过来,便作势要喂她喝水。   “我只是脚受了伤,手还是有用的。”慕容雪颜坚持道。   静雨只得依言将茶水递给她。   这个薛熙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打算就这样关她关到老?不然,就以强硬的态度逼她嫁给他?   他不至于吧,她横算竖算,对薛熙剑也是有过救命之恩的,他当初用自己血养了那株血玲珑是没错,可她不也是冒险将他救活,用自己的财力且他复位吗?怎么算,他们之间应该是谁也不欠谁的……   慕容雪颜思量了半日,决定以淡定的心态迎接一切。刀光剑影都经历过了的,还怕什么?   她养伤的头半个月时间里,薛熙剑只来了一次,而且,只是察看了她的伤势便走。   ——那时候她是假装睡着的,估计身边的三个人中的某个将薛熙剑唤了来,而他,来到寝殿之后,唯一的动作是帮她掖了掖被角。   想来,他是觉得她这一次会弄成这样,他的步步紧逼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吧?   慕容雪颜努力自娱自乐,头三日因为太医严命,在床上老老实实躺着,鲜少起来,之后,她就不愿意躺着不动了。每一日,她命如心与静雨搀她下床,然后还是如之前一样,作画、折纸、看书、写字……   “姑娘,您看这个!”一日,小团子兴高采烈地提着一个笼子进来。   他走得近了,慕容雪颜方看到,那是一只鹦鹉。那薛熙剑大约是怕闷坏了她,特地为她想出了这么个解闷的法子。   既然东西都送过来了,她就却之不恭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她抑扬顿挫地念。   “曾经、沧海……”   “曾经沧海、难为水。”她耐心地再教一遍。   “曾经沧海、难为水。”有音有调地学。   还真是只聪明的小鸟!慕容雪颜展颜一笑,决定好好普及一下这只鹦鹉的诗词,让它也成为一只“才鸟”。   几天下来,这只鹦鹉还真的记下了几句诗句。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一句没有教过的,这小畜生何时偷偷学会了?而且,这声音不对……   回头一望,她才发现,原来薛熙剑不知何时已来了。   102 过无痕   “雪颜,这只鹦鹉,还合你的心意吧?”薛熙剑含笑问道。   “不算太笨。皇上要不要见识一下?”慕容雪颜俏皮一笑,旋即念了一句诗作为示范,“此曲只应天上有……”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小鹦鹉念得一字不差。   “果然如此。”薛熙剑笑着,目光落在慕容雪颜的身上。——她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心情似乎也没有前几日宫人们回禀的那么糟糕了。   “皇上找雪颜有事吗?”她敛起了笑容,正色问道。   “朕只是看看你伤好得如何了。”他笑,有些涩然。他们之间,何时演变成这样的局面了?她看着他的目光,再没有当初的那种随意与亲切,而是当着陌生的距离,像是横亘了什么东西。   “才几天而已,老样子。”慕容雪颜道,“我刚刚让小团子去帮我做了一拐杖。”   “拐杖?”薛熙剑目露惊趣。   还真是个大惊小怪的家伙!弄个拐杖怎么了?她不就是不喜欢事事依赖别人,下个床走步路都要靠宫女嘛!   “弄一根拐杖,我自己行动也方便一些,我可不喜欢一点芝麻绿豆的事情都要麻烦如心她们。”她笑着解释。   “你不喜欢依附别人,对吗?”薛熙剑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问。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对她有了那么一点了解。她就是不喜欢依附别人,做一只无用的寄生虫,当初在南宫逸的身边时,才会那么努力地去实现她的“发财大计”。她才不要像一般的那些贵族女子一般,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由夫君供应。她要凡事靠自己……   “皇上,你既然知道,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宫中。”慕容雪颜试着再一次与他交涉,“我要的生活,是自由自在,后宫,真的不适合我。”   “雪颜。”他满脸不舍地将她望着,这一刻,他突然希望,若现在还是当初,该有多好!   若现在还是当初……那他,会为了她,不要皇位,不要天下,不要复仇……他只想带她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惜,没有人会给他们机会重新来过。   走过的人生路,经历过的悲欢离合,已经选择了,就无法回头。   “皇上,在你眼里,我慕容雪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慕容雪颜神色婉静地询问。   薛熙剑侧过脸,静静地望着她。这是多么美丽的一张脸!发若流泉,肤如凝脂,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充满灵气,鼻若瑶柱,眉不点而翠,唇不涂而朱,还有那珍珠般白灿灿的牙齿,似乎一个浅浅的笑容,都会迷倒众生,倾覆江山……不,她不是倾覆江山的红颜祸水,她不计得失地帮助他,以自己的财力帮他举兵,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陪伴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   “完美。”他简单地概括,然后一一形容出来,“你那么聪明,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难得倒你;你又那么善良,当初可以不计后果地救下朕;而且,你坚强、独立……”   在他的眼里,她是这么好的女子吗?好像连南宫逸也没有这样夸赞过她!   然而,她最放不下的,偏偏是那个从来没赞过她一句好,有时候还会将她损得一无是处的南宫逸。人,为什么会如此矛盾,如此奇怪呢?   “我没有皇上形容的这样好。”慕容雪颜凄然一笑,那一幕最惨痛的往事历历在目,“那一次,看见他和那个女子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想到过死……”   “雪颜。”薛熙剑勇敢地打断她,目光如炬,像是要窥内她的灵魂深处,“嫁给朕,做朕的皇后,朕会给你天下最好的。”   他的语气那样真诚,似是下定了决心。如果,没有先遇见南宫逸,眼前的他,也定然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他没有南宫逸的冷峻,也不似北堂昊优柔寡断,甚至在他的上头,没有一个可以“垂帘听政”的太后去干涉他的感情……   “皇上认为,什么是最好的?”她淡笑着问。   “住最好的宫殿,过最好的生活,受最好的待遇。”他一口气将三个“最好”并列说出,“起初你或许会不习惯,慢慢地你就适应,会发现这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他有信心,若能留得住她,他必然能用自己的真情将她感动,让她看清楚他的一片真心。她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子,就应该生活在一个远离世俗凡尘的琉璃世界里。   “可惜,我不配。”她笑,将最残酷的事实一一揭开,“我曾经是南宫逸的妻子,为他怀过孩子。虽然……那孩子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你的过去越凄惨,将来朕会越珍惜你。”薛熙剑坚持己见。   “皇上,你又是何苦?若我的身份大白天下,势必遭人话柄。届时,不利于皇上的传闻也会相继传出,好不容易稳定的天下也会再度谣言四起……”慕容雪颜摇头叹息,“何况,皇上应该知道的,我不想南宫逸知道我的行踪。”   薛熙剑盯着她,忽然语调古怪地说道:“南宫逸不可能知道你的行踪。”   “皇上何以如此肯定?”   “因为,他前阵子在朝堂上自请去镇守边塞了。”薛熙剑道,“据说,他所镇守的,是与东魏相邻的那一处。”   镇守边塞?难道,他每一次经历了感情的挫折,所选择的,都是以这样一种放逐自己的方式,让军营中清苦的生涯逼着自己去忘记吗?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感情对他来说,究竟有怎样的意义?这一次,他又会用多少年的时间,去忘记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东魏……许多年以前,他打动了一个东魏郡主的心;许多年之后,那个对他情根深重的郡主已经成为一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缘来缘去,原来似水无痕;花谢花开,本自随风无影。   “就算他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答应皇上的要求。这太荒谬了。”慕容雪颜肃然道,“皇上,天下多的是好女子,雪颜不值得。”   “不,你值得的!从你当初救下了朕开始,朕就觉得,朕和你之间的缘分,是命中注定!”薛熙剑情急之下抓抓住了她的手。   “我当初救皇上,是出于善念;帮皇上,也是认为皇上有治国之才,会是一个好君主。并没有什么图谋。”她淡淡地挣脱他的手,仍是不为所动。   要让她忘记那一个人,那一段情,究竟要用去多少光阴?这世间,真的有永远无法忘记的人与事吗?他不屑以强求的手段去逼迫一个女子成为他的女人,但他又无法确定,他还要等多久?   “雪颜。朕还是那句话,朕给你时间,朕可以等你。”他以最大的耐性向她保证,结束这个话题。   等……   为什么,要让数不尽的时光荒废在等待里?王宝钏等了薛平贵十八年,柳银环等了薛仁贵十三年,琼瑶小说中的夏雨荷等了乾隆一辈子……   等待,是多么可怕的事!   她真的不想,让薛熙剑因为要等她,而荒废了光阴。   他夺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帝位,他应该过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   “皇上,你想念你的孩子吗?”她记得,他失去过一个孩子。那是个男孩子,叫做靖儿,刚刚满月,就死于宫变,被上官一族的人杀死,而且,他就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却是无能为力。   “靖儿……”儿子的死,是他心底最深的痛。他才刚刚满月,睁开眼看这个花花世界,也才几天而已,而上官漠,却残忍地将他杀害。   “我也想念我无缘的孩子,可是,那次流产之后,我再也不可能生育。”这是一个曾经欺骗过南宫逸的谎言,这一次,却要再度用来欺骗薛熙剑。   “朕……”   她就不信,他会不介意,皇宫之所以广纳妃嫔,其初衷是为了为皇家“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历朝历代,不会生育的女子在后宫都是下场凄凉的。比如汉景帝的薄皇后。   “朕会让太医医治你。”薛熙剑道。   太医。对了,她怎么就忘了,太医是皇宫的“特产”之一呢?   “皇上……”她摇头,一时之间再想不出什么说词回绝他。   “你好好休息。”薛熙剑笑容煦暖得如同三月的春风。   “我会好好的。可是,请皇上不要再为我费心了。”   “……”这个,他压根就不打算听她的。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将她打动,一点一点将她感染。他们有过同生共生的经历,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感情基础”;而且,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他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有资本打动一个女子。哪怕,这是个与世间其他女子均不相同的女子。   薛熙剑摆驾离去,慕容雪颜默默地望着案几发呆,唯觉自己前途堪忧。讲了这么多,剖白了心迹,甚至把最难以启齿的往事都干干净净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为了打消他的念头,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到最后,仍是徒劳。   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那些旧日的朋友,此时过着怎样的生活?   杜兰若、过无痕、秀容……   103 芜蘅殿   芜蘅殿。   舞妃白衣素面,长发轻垂,立于铜镜之前,端视着自己的容颜。   被贬入此,已是好多年的光阴,久得,连她自己都忘了究竟过去了多少个岁月。   这里,远离了宫庭中心,却也远离了那个从一开始就视她为一件物品,一件工具的那个帝王。   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仍是明媚鲜妍的好时光,眼角眉梢,却掩不住老态。因为,心已厌倦。这荒凉偏远的芜蘅殿,长年人迹罕至,想来,忙于国事的北堂昊也忘了有她这么个宫妃的存在了吧,后宫中那些惯于兴风作浪的妃子们,一来大约是认定她这样的人没有什么竞争吸引力,二来是多少还忌惮着她的南越公主的身份,因而,也从未曾有人问津此处。   “咳咳……”窗屉开得有些大,一阵过堂风吹来,她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已经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许是哪一夜入睡的时候忘记关好窗,被风吹了一夜,其后便一直咳嗽着,时好时坏,其间召太医诊治过一次,然而因为她是失宠已久的宫妃,太医也只是草草开了方子,并未专心救治,拖了许久之后,这病竟成了顽疾。   “娘娘……”珠儿取了一件披风上前,为她披上,心疼地说道,“您这又是何苦?”   “扶本宫……咳咳……本宫想……”剧烈的咳嗽让她说不出话来。   几年的后宫生活,早消磨了她的棱角,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待人冷傲的南越公主了。   “娘娘是想出去走走?”珠儿会意,又为难道,“可是,今日风有些大。”   “没事,本宫……本宫许久不曾出去逛逛,想去看看……”   “那么,奴婢叫含香一起来扶着娘娘吧。”珠儿一面掖了掖舞妃的披风,一面扬声唤道:“含香,过来一下!”   正端了茶进来的含香闻声走近,问道:“珠儿,有什么事吗?”   “咱们扶娘娘出去走走。”珠儿比含香略大一两岁,言谈之间便有几分命令的意思。   “风很大……”含香与珠儿之前的担忧一致。   舞妃淡淡一笑,不无感动。在这寂寂深宫之中,肯真正关心她的,也就剩了这两个自幼在南越相随的婢女。   “不妨事,本宫去去就回来。”   珠儿与含香一左一右,将舞妃搀扶出了寝殿,再由大殿外出。   这是一个有着飒飒秋风的午后,淡而轻薄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模糊了忧伤……   舞妃取出一方锦帕,拭了拭额际的虚汗。   她曾经是南越最美、武功最高的公主,入了这北齐深宫之后,身体的状况,却是每况愈下。武功与舞技,都因为太久没有涉及而荒废了。   就像这芜蘅殿杂草丛生的后院。   隔着厚重的一道宫墙,似能听见墙的那一边有人低语。   “你对我是真心的?”是女子含嗔带笑的声音。   “那是自然。”这声音尖哑难听,像是宫中内侍的声音,语气中不无得意,“我可是贵妃娘娘跟前的大红人。”   那两个人显然也没有想到此时墙的另一边刚好有人在场,言笑未免有些肆无忌惮。   贵妃娘娘跟前?那么,此人应该是燕贵妃身边最得脸的内侍——那个行事嚣张跋扈的小川子了。舞妃以手指命珠儿与含香噤声,继续听着。   事关燕贵妃,舞妃不知存了什么心思,非要听个明白。从入宫那日起,她那那个心机深重的燕墨云就没有好感。在她的观念里,为人处事,不该口中说一套、心里想一套,藏枪按箭地伤人于无形。   “可是,我听说皇上前几日处罚了你的弟弟哦?”女子反问着。   “那小子行事有些过了,被罚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关几天而已,贵妃会疏通关系,把他放出来的。”小川子得意非凡,越说越兴奋,“贵妃如今扳倒了皇后,这殿里的这位早就没什么戏了,听说病得不轻,其他娘娘,哪一个能与贵妃娘娘相抗?若到时娘娘再生下个皇子……”   “这殿里”,显然指的就是久居芜蘅殿的被皇帝与太后遗忘的舞妃。   “那你能保证一辈子对我好?”女子撒娇道。   “自然,这后宫中的姑娘我见得多了,哪个能与你相比?除了照管小公主的灵犀……”   “你几时打过灵犀的主意?”女子不悦地打断。   “当初贵妃娘娘先是用计收拾了这里这一位,又用计扳倒了皇后,本来我还以为……”小川子没再说下去,嘻嘻一笑,对那女子奉承道,“如今咱家有了你,还理灵犀那货做什么?”   用计?那么说来,先前她获罪被贬芜蘅殿、杜皇后被遣返回府,种种都是燕贵妃的计谋?是她用了不可告人的手段设计的?   杜皇后被遣返回府,之后她身边的采青、太医院的卢太医相缕意外死亡,整个后宫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更兼有死者阴魂不散,滞留后宫的说法不胫而走,闹得后宫中人人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命案,有没有可能,也是燕贵妃的杰作?   舞妃不想再听,回身之际,胸口猛地一呛,不由得大声咳嗽起来。   “墙那边有人!”小川子失声尖叫。   “那怎么办?”女子也慌了神。   “走!”   一个“走”字产完之后,墙那边传来重重的奔跑声,尔后声音越传越远。那为了在看中的宫女面前示威的小川子,大概是潜意识里认为这芜蘅殿的主子既病得七死八活的,此时断不可能在墙边,也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未料自己的话会一字不漏地被听走,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   2   “什么,你说舞妃可能知道本宫的一些秘密?”小川子的禀报令燕贵妃如坐针乩,霍然立起,不安地在地上踱来踱去。   “回娘娘的话,奴才亲口听到她的宫女珠儿说,她家娘娘会住进芜蘅殿,全因娘娘而起。”小川子躬下身子答着。   “看来,舞妃是知道什么了。”燕贵妃猛地刹住脚步,对红绡说道,“你去芜蘅殿请珠儿,就说本宫找她有事。”   “娘娘,若是她不肯来呢?”红绡问道。   燕贵妃低眉沉吟,半日方道,“若是她不肯来,你就告诉她,事关她主子生死安危。”   红绡领命而去,留下各有所思的燕贵妃与小川子。   事实上,燕贵妃与小川子的目的与出发点均是一致的:如何将舞妃的嘴封住,将自己置于安全无虞之地。   而平静了很长一段日子的芜蘅殿,因为主仆三人无意中听到了小川子与宫女的对话,知悉了一些事实,这个傍晚,又生出了风波。   “娘娘,那贵妃娘娘如此对您,您可一定要找皇上讨回公道,不能姑息了她呀!”珠儿满脸不平道。   “是啊娘娘,想想您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想想您的身体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差……”含香也是十分不满,“这芜蘅殿连半点人气都没有,跟咱们当初在南越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含香毕竟年轻一些,说话不似珠儿那样肯经过深思熟虑。珠儿望她一眼,暗示她住口,正要再说,殿外忽闪过一条人影。   “谁?”珠儿出了殿门追去,却是半个人也不见,又至殿外庭院中寻找,仍没什么发现。许是自己多心了……珠儿思及此处,便欲起身返回。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于黑暗中唤道:“珠儿姑娘!”   “是谁?”珠儿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眼生的红衣宫女俏生生地立在院中角落。   “我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红绡。”那宫女自我介绍着,“我们娘娘有要事请珠儿姑娘过去一趟。”   “我不方便去,”如燕贵妃所料,珠儿一口回绝,“芜蘅殿没什么伺候的人,我们娘娘随时会叫我。”   红绡亦照着燕贵妃的吩咐,说道:“倘若,事关舞妃娘娘安危呢?”   安危……这个字眼相当敏感,珠儿脸色几不可见地变了变。她不能拿自家娘娘的安危开玩笑。   “珠儿妹妹,我看,你还是跟我去一趟吧,不会有坏处的。”红绡笑道。   珠儿望了一眼这颇有善意的笑容,猛想起今日下午她们主仆三人无意中听到的墙根。以小川子一个内侍的能力,竟能撺掇主子行事,足见其用心之毒。也好,去一趟,听听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去之前,珠儿未曾想过,这燕贵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她为了自家娘娘的安危涉险,却忽略了自己的安危。   芜蘅殿离湮云宫路程极远,一路之上,珠儿默默跟随着红绡,两人均是不言不语。月黑风高,秋日的夜带着沁凉的感觉,珠儿觉得冷气从裸露的脖子漫延开,直达心底。   104 是人证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燕贵妃漫不经心地将珠儿打量着,但见她个子高瘦,容色清秀,因为长久劳累,一张本生得白皙的脸变得蜡黄,身上是宫女的衣饰,却是数年未更换,旧得不成样子。   珠儿依言起身,怯怯地望着这传说中威严冠绝后宫的贵妃娘娘。从杜皇后被逼离宫之后,这身家显赫的贵妃娘娘,便是六宫实际的统辖者了。而且,她的行事手段比当初的杜皇后更为凌厉,虽未登皇后之位,却威盛犹胜皇后。   这样一个在后宫手握权柄的贵妃娘娘,为什么单独召见她这一个低下的奴婢?   “珠儿,芜蘅殿的生活很清苦吧?”燕贵妃假意客套着。   “哪里有舞妃娘娘在,奴婢就去哪里,不觉得苦。”珠儿微微抬目,应答得体。   倒真是个伶俐的丫头!燕贵妃心下赞许,片刻之后又问道:“听说舞妃生病了,如今病势如何?”   “回娘娘的话,我家娘娘只是略感风寒,并无大碍,将养将养就好了。”珠儿回答着,心中不无疑惑,听着燕贵妃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话,倒像是无关紧要,既如此,又为何巴巴地让红绡请了她来。   “本宫听说,你们南越的人信奉巫蛊,有些人病重了会请巫医医治。”燕贵妃渐渐将话题引入正题,“可有此事?”   “奴婢入宫多年,早将那些旧事忘了。”珠儿沉静答道,“何为巫蛊,奴婢早已不知。”   汉人的宫中是严禁巫蛊的,这一点,早在送舞阳公主入宫之前,南越王赵贻便再三叮嘱过。珠儿入宫之后,也偶然听其他宫女议论过巫蛊事件。比如,在汉武帝的时候,便有两任皇后死于巫蛊事件。前者他许诺“金屋藏娇”的陈皇后,应制作了一个布偶诅咒卫夫人而被禁闭长门宫,尔后郁郁而终;后者是当了皇后之后的卫夫人,也因为得罪佞臣江充,最后被栽赃嫁祸,诬陷其行巫蛊之术,落得个服毒自尽的下场。因而,自入宫之后,她与舞妃及含香,将原先在南越的习性全部摒除,本着入镜随俗之心态,在北齐后宫安然度日。这一次,燕贵妃牵扯到这一点,又存了什么心?   “本宫听说,舞妃妹妹久不得宠,生了二心,行厌胜之术诅咒本宫与皇上。”燕贵妃神色泰然,语气严厉,“如今本宫的人已去芜蘅殿后院搜,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家娘娘从未做过此事,贵妃娘娘便是派人去搜了,也不会有结果的。”珠儿笃定地否决道。   燕贵妃冷笑,妩媚至极:“如果本宫说有呢?”   “娘娘是要诬陷我家娘娘?”珠儿冰雪聪明,当下猜中燕贵妃的用意。   “并非诬陷。”燕贵妃笑容淡然,“只不过,你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要怪,也只能怪命运。”   “娘娘!我家娘娘是南越公主,您若陷害于她,我们整个南越国的子民都不会放过你的!”珠儿将舞妃的政治背景搬出来,企图让燕贵妃收手。   然而,早就陷入癫狂状态的燕贵妃,又如何听得进珠儿的只字片语呢?今夜,她之所以命人将这个相比之下比较有主意的珠儿召来,就是为了让小川子与其他她派去芜蘅殿的人好动手。   “南越国远在天边,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人会在意的。”燕贵妃纵声一笑,“谁敢让本宫不痛快,本宫让她一辈子不痛快!”   “娘娘,您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会遭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看……”   “红绡,掌嘴!”燕贵妃暴怒地下令。   红绡答了一个“是”,便走到珠儿对面,巴掌像雨点一般落在她消瘦的两颊上。噼噼啪啪几声之后,珠儿的脸颊便高高地肿起来一大块,鲜红的手掌印在上面,触目惊心。   “不……请娘娘不要伤害我家娘娘,她……她并没有争宠之心呀……”   珠儿的话来不及说完,燕贵妃已命宫人将她拖下去,以手势命令:下毒。她的一个简单的命令,就令珠儿接下来变成她的傀儡,任她使唤。   2   燕贵妃派人来大肆搜查,让舞妃及含香都慌了神,偏生这最关键的时刻,最能拿主意镇慑众人的珠儿又不在场。是故,舞妃与含香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川子带领一帮内侍在后院翻查搜寻。   芜蘅殿是真的冷清。当初舞妃被贬来此,其他太后分派给她的宫女内侍便不愿意跟随,来这荒凉之地吃苦,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南越时便自幼相随的珠儿与含香。她们主仆三人在此住了几年,除了日子清苦些,倒也相安无事。若说几时惹了事,便是今日下午无意听的那一段墙根了。   舞妃后悔自己那时固执己见,非要出殿一逛,若不是因为那不该逛的一段,她们主仆三人也不可能听到小川子与一个宫女的对话,也不至于招惹了这权倾后宫的燕贵妃。   这一回,燕贵妃派了这么些人来搜查,究竟安了什么心呢?   “这位公公,我家娘娘并未行厌胜之术,想是弄错了。”含香奋力解释着。   小川子抬眸一笑,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有没有弄错,搜了才知道,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娘娘别见怪才是。”   “若是你家娘娘与我家娘娘换一下立场,你能不见怪吗?”含香嗔怒道。   “含香,莫要胡说。”舞妃厉声喝道。   这位小川子在后宫的名声可不好,谁若是得罪了他,他绝对会睚眦必报。   小川子毫不在意地瞄了两人一眼,完全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启禀郑公公,这里找到一个!”一名内侍禀告道。   “这里也找到一个!”又一名内侍高声宣布。   “什么?”舞妃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找到”是指什么。   小川子看出舞妃的疑问,一字一句地解释道:“是这样,最近皇上与太后身体不适,我们娘娘怀疑宫中有人行厌胜之术,以巫蛊来诅咒皇上与太后,所以命小人来搜寻。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舞妃哑声问,说完又重重了咳嗽了一下。   “这东西,竟会在娘娘宫中的后院中找到。”小川子笑得狂妄至极,“哈哈……据闻南越盛行巫蛊,甚至有些人连看病求医都以巫蛊代替……”   “放肆!你在胡说什么?”舞妃厉声断喝。   “是不是小的胡说,要贵妃娘娘把事情审理了方算数。”小川子恢复常态,“来人,将这二人带走!”   “本宫什么也没有做!本宫不走!”舞妃意图拒绝,却因身体病弱,终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内侍驾走。   3   “妹妹,一别数年,可一切安好?”燕贵妃的样子和数年前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美丽,那么高贵,让人猜不出她美丽外表之下藏了怎样的蛇蝎心肠。   “别装模作样的,你不就是因为本宫知道你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怕本宫说出去,所以先下手为强,陷害本宫么?”舞妃冷若冰霜地将她望着。   “数年不见,妹妹的脾气倒是一点都没有变呢。”燕贵妃笑得更愉悦了,“小川子,将证据呈上来。”   “是。”小川子一面应着,一面将两个布偶呈上。   两个布偶,一个身穿龙衫,头戴金冠,是皇上的形容,腹部扎了一根针;一个却是女子,也是黄衫,看起来是太后,同样是腹部扎了一根针。   “如今太后病重,皇上又忙于国事,后宫之中,一切由本宫作主。所以……”燕贵妃凑近舞妃,瞪了她半晌,方说道,“妹妹此次触犯了国法,也别怪做姐姐的不讲情面,秉公办理了。”   “燕墨云,你无须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连皇后都敢陷害,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舞妃啐了一口,满脸鄙夷。   “为表公正,本宫要将太后跟前的翠微姑姑前来听审。”燕贵妃说着,命红绡亲自去请。   许久之后,翠微被请来。   “翠微姑姑,今日本宫请你来,是要你做个见证,好将此事禀报给太后娘娘。”燕贵妃成竹在胸地一笑,“来人,赐座。”   “娘娘素日处理后宫事务,公正严明,老奴是知道的。”翠微说着,也不推让,便在椅子上坐定。   “小川子,将珠儿带上来。”燕贵妃见局面已由自己控制,便让小川子去请之前被抓来的珠儿。只是,这个伶俐而中心的珠儿,在服下了一种剧毒之后,便不是从前的珠儿了。   舞妃讶然望着又目毫无神采,脸颊高高肿起的珠儿,怒声问道:“你们对珠儿做了什么?”   “本宫什么也没有做。”燕贵妃笑着,坦然自若。“珠儿之前已经承认了你们所犯下的罪行。”   “什么罪行?”舞妃质问道。   “还不肯承认!”燕贵妃看也不看她,将那两个布偶给翠微过目。   “这是什么?”   “这是这个来自外邦的女子诅咒皇上与太后的物证。”燕贵妃振振有词,指着珠儿道:“这位珠儿姑娘,便是人证。”   105 秋千索   “燕墨云,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舞妃怒极,不由得又大声咳嗽起来。含香哪里见过这样大阵仗,只得忍了一泡眼泪,为舞妃捶打着后背,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小川子,将你所查的事情说出来。”燕贵妃无视舞妃的惊怒交加,只对小川子下令。   小川子嘴角噙起笑意,将事实早准备好的说辞一一说出:“奴才下午接到密报,说是芜蘅殿有人行厌胜之术,便带人拿了这名叫珠儿的宫女回来审问,这珠儿姑娘可是供认不讳。按着珠儿姑娘所言,娘娘派奴才去芜蘅殿后院搜寻,果然找到那两个诅咒太后与皇上的布偶。”   “你们胡说!事情根本……根本……”舞妃俞是急着辩白,愈是咳嗽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燕贵妃正色道:“本宫有没有冤枉你,一问你身边的珠儿便知。”   珠儿……舞妃目光在这个呆滞得不同往日的珠儿脸上盘桓。她与含香一样是她自小相伴的丫环,不到十岁就被南越王派来伺候她的生活起居。可以说,是珠儿与含香陪着她从小女孩长大成少女的。后来她入了北齐后宫,这两人更是作为陪嫁一同入宫,成为了北齐后宫的宫女。   珠儿会背叛她吗?   就在不久以前,珠儿还满心满意地维护她,舞妃不相信珠儿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她正想得出神,燕贵妃已开始发问:“珠儿,你家娘娘自被贬芜蘅殿以来,可是一直对皇上颇有怨言?”   “是。”珠儿讷讷地答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珠儿姐姐,你、你在乱说什么?”含香慌乱地出声问道。   “大胆!本宫在审案之时,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宫女开口说话了?”燕贵妃目光森森地掠过含香,令她全身一僵。“念你初犯,本宫便不予追究,再也乱说,本宫就命人掌嘴!”   威胁了含香之后,燕贵妃再提出第二个问题:“珠儿,你家娘娘近来身体欠安、久治不愈,是否因此移怒皇上与太后?”   “你……你胡说!……”过于激动使得舞妃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说话时却上气不接下气了。   “是。”珠儿神色木然,对眼前的所有人与事似乎视而不见。   “好。”燕贵妃得意一笑,“珠儿姑娘果然深明大义。那本宫再问你:你家娘娘可曾行过巫蛊之术,诅咒皇上与太后……”   众人皆屏息听了这一句回答,而珠儿,仍是面无表情,讷讷地答道:“是。”   “翠微姑姑你听,连舞妃身边的宫女也认了罪了,可见舞妃做这两个布偶,企图诅咒皇上与太后,此事为事实。”燕贵妃转而对翠微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本宫便不多问了。小川子,送翠微姑姑回长信宫。”   “贵妃娘娘客气了。”   看来,这几年燕贵妃在翠微这个太后的心腹面前没少下功夫,视其反应,竟是对燕贵妃没半分起疑。   “不,明明是因为……因为本宫……本宫知道……”舞妃恨极了自己这副病弱的身子,想说一句连续的话竟也是这般难。剧烈的咳嗽让她心神俱疲,喉间一阵腥甜,她下意识地拿出一方锦帕去接,却接到一大片殷红。   “娘娘……”含香当下吓得哭了出来。   “哭什么,至多一死……只是……死在这个女人手里……本宫不值……”舞妃哀切地一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当初若是不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北齐,当初若不是不争气地将北堂昊放在心上,便不会有今日的苦果。   “娘娘……”含香更是哭得哽咽难言。   “你……”舞妃气极了含香的懦弱,又恨珠儿此时倒戈,一时岔了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含香,快扶你家娘娘进寝殿歇着。”燕贵妃丝毫不乱,忙着安置众人,“小川子,快些请太医来;红绡,先送翠微姑姑回长信宫,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太后。”   太医被请来了,翠微被送回去之后不久,太后亦被请了来,然而她只是形式性地看了一眼舞妃,听太医的诊断。   “太医,舞妃娘娘的病如何?”燕贵妃关切地询问着。   太医俯首答道:“回贵妃娘娘,舞妃娘娘此前受风寒过重,这几年来又营养不济,大约,没几日可挨了……”   “虽如此,宫规还是要守。”燕贵妃义正辞严地说道,“舞妃有错在先,太后命本宫处理,她的病既这么重,本宫不忍再施以重刑,就罚她……打入冷宫吧。”   这一句,是说给立在一旁的太后听的。   在打压舞妃的同时,燕贵妃更要时时维持自己在太后跟前的良好形象。   舞妃拖着病弱的身躯入了冷宫,珠儿在神智完全不清楚的情况下被灭了口,含香被小川子恐吓之后便再也不敢多说一字;一切照着燕贵妃事先设定的步骤进行、完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由燕贵妃自导自演,而她连见北堂昊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据说,邻近的西宋近来发生了一系列的政变,几易君主,北堂昊忙着与西宋重新建立邦交,便没心思再去处理这些后宫的纠纷了,每日批阅奏折之后,他便只在内殿入睡,不曾召见任何妃嫔,对后宫的变故也是半点不知晓。待得北堂昊忙过了这一阵,再度踏足后宫时,舞妃已是奄奄一息。   2   燕贵妃游御花园,众妃嫔莫不回避。如今,她在的后宫,是实际上的皇后,威严大得令人不近她的身。   “太医院那边,都打过招呼了吗?”燕贵妃望着天边一抹艳丽的晚霞,闲闲地问着。   “回娘娘,都打点过了。确定万无一失。”小川子躬下身子答道,事情因他而起,他自然办得比任何时候都卖力。“保证让那女人活不到两个月。”   “这就好。本宫就放心了。”燕贵妃舒心地叹了口气,“清扫了这个障碍之后,本宫可就……”   得意的话还未说出口,迎面便看见了北堂昊摆驾而来,燕贵妃忙换上自认最妩媚动人的笑容,迎上去一笑:“参见皇上!”   “起来吧。”北堂昊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交错而过。   “皇上……”她今天有意穿了新裁的裙装,梳了时下宫外流行的髻,揽镜自照,十分满意;及至出现在北堂昊的面前,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停驻片刻。   为了争宠,她使了那么多手段,陷害了那么多的人,然而,她却连北堂昊的一个笑容都没有得到。   北堂昊视她如无物,匆匆离去,燕贵妃心生怨忿,一张修饰精致的脸几乎拧变了形。   “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红绡在旁软语道。   “娘娘,看样子,您现在得多花点心思在皇上身上。”小川子献计道。   红绡睨视小川子一眼,不屑道:“说得倒轻巧,就你这半吊子的脑袋,能想到主意?”   “谁说我想不到?”小川子傲然道,“如今皇上主要的心思都在小公主的身上,娘娘若是能通过小公主打动皇上,许会事半功倍呢!”   “那个女人的孩子?”燕贵妃眉头拧成一团。   “娘娘过是借着孩子在太后与皇上面前演一出戏罢了,何况娘娘也是为了自己呀。”小川子笑道,“娘娘只要目的达到的,不理那小东西不就行了?”   “看样子也只能如此了。”燕贵妃道,“扶本宫去长信宫。”   3   “灵姨,再推快一点。”小颂雅坐在秋千上,乐得咯咯娇笑。   “不行,公主还小,要慢慢摇才可以。”灵犀笑着回答。   “贵妃娘娘驾到——”   内侍的禀报让灵犀心生警惕,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一下。   “灵姨,不要停嘛,我还要摇……”小颂雅不悦地大哭起来,眼晴鼻子全挤到了一块儿。   “公主殿下,先下来,见过贵妃娘娘。”灵犀将颂雅抱下来,对着已行至眼前的燕贵妃拜道:“参见贵妃娘娘。”   “灵姨,我要摇秋千,我要摇……”小颂雅对眼前的燕贵妃视若无物,仍不停地哭闹着,灵犀连抱都抱不稳。   燕贵妃纡尊降贵地凑近了身子,欲从灵犀手上将孩子接过来,灵犀却警惕地笑言:“娘娘,小公主跟惯了奴婢,不喜欢旁人抱的。”   “本宫看她哭得这般厉害,也许本宫抱一下她就会不哭了呢。”燕贵妃笑着,趁着灵犀手上一时不稳,猛地一把抢过孩子,装腔作势地哄道:“乖孩子莫哭,姨娘给你糖吃!”   小颂雅果然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全往燕贵妃这套刚做好的新衣裙上蹭。   “呀,脏死了!”燕贵妃嫌恶地皱眉道。   便在同时,她忽觉得一股热流从她的前胸流下,衣服便湿了一大片。   “娘娘,小公主尿湿了!”红绡惊呼。   灵犀强忍笑意,解释道:“奴婢方才忘了禀告娘娘,小公主哭闹的时候,极容易尿湿……”   “可恶!”燕贵妃情难自控,狠狠地在颂雅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106 胭脂红   “你在干什么?”北堂昊的怒吼传来,燕贵妃整个人抖了三抖。   “父皇,她打我,我不要叫她姨娘,她是坏人!”小颂雅呜呜地哭泣着,眼泪鼻涕流得更加厉害了。灵犀见状,忙伸手将孩子接回来。   北堂昊怒不可遏,也不听燕贵妃解释,大步上前,一个耳光猛地甩过去,打得燕贵妃整个人一踉跄,嘴角沁出一缕血迹。   “连一个两岁大的孩子都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   燕贵妃掩着被打懵的脸,一时之间,竟是半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小川子护主心切,忙跪下回禀道:“启禀皇上,方才是小公主哭闹,娘娘便抱了小公主过来……”   “大胆,你一个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北堂昊见了小川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一个奴才而已竟敢如此嚣张跋扈,难怪你的弟弟在京中无恶不作!”   小川子吓得脸都紫了,张口结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这阵子,他见自己弟弟郑大海的事情像是缓了下来,便求了燕贵妃多方打点,但今日这一闹,他们之前所有的打点均白费了。   “皇上,方才……方才颂雅在臣妾身上尿湿了来着,所以……”燕贵妃嗫嚅着解释道,“所以臣妾一时气昏了头才动手打了她一下。”   “你自己也是做过母亲的人,何以如此狠心对待一个如此年幼的孩子?”北堂昊的怒意没有半点平息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颂雅的母亲不在身边,可以由着你们欺凌?”   “臣妾……臣妾不敢这样想。臣妾一直当颂雅是自己的女儿一般。”燕贵妃违心地辩解着。   北堂昊唇边勾起冷笑,语带嘲弄:“你会将颂雅看成你自己的女儿?你安了什么心,你别当朕不知道!”   “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啊……”燕贵妃仍不死心。   “你是不是冤枉,朕心里清楚。不必再说了。”北堂昊不予理会,对灵犀道:“灵犀,抱公主回寝殿。”   “是。”灵犀恭声道,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事件,倒真是意外之极。小颂雅在燕贵妃身上撒了一泡尿,算是小小地为她亲娘出了一口气,屁股挨了一下打虽让灵犀有些心疼,但可以笃定的是,这次之后燕贵妃与其手下的宫人绝对不敢再来招惹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直到北堂昊连人影都看不见了,燕贵妃才气呼呼地抱怨道:“可恶!跟她那个娘一样可恶!”   “娘娘……”   小川子正要劝,左边脸上已“啪”地一声着了一巴掌,只听燕贵妃大怒道:“今日这事都要怪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就是!没事招惹这小祖宗做什么?”红绡附和道。   “娘娘,奴才也是为娘娘好……”小川子禀声道。   “为本宫好?哼,你若是为本宫好,当初就不该让你那弟弟惹事!”燕贵妃气得更厉害,又一巴掌打在小川子的左脸。   小川子两边脸颊上均是鲜红的指印,却又不能将不满表现出来,又怕自己再说什么,刺激了眼前这个女人,换来更大的惩罚,只得忍气吞声,捂着脸退至一旁。   “娘娘,咱们先回宫沐浴,重新换套衣裳吧。可惜了这新衣裳,这可是东魏进贡的真丝。”红绡惋惜道。   “红绡,这衣裳本宫不要了,一会儿拿去扔掉!简直晦气!”身上一片湿溺,还有一股尿味,燕贵妃恨不得马上把这衣服脱下来扔了。   2   北堂昊的圣旨到达的时候,燕贵妃刚好沐浴完,换了一身裙装。   宣旨的,是在北堂昊身边伺候多年的方有德,在后宫一向不偏不倚,谁的账也不买。   “圣旨到,燕贵妃接旨!”方有德曼声道。   燕贵妃领头,宫女内侍们黑压压地跪地一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燕贵妃为众妃之首,心胸狭窄,竟掌掴稚龄公主,其罪不可恕。特处以下刑责:其一,罚俸三月;其二,剥夺贵妃职衔,降为云妃,所有供给按例酌减;其三,云妃及湮云宫上下所有宫人罚面壁半月,不得出宫半步!”   “臣妾……领旨谢恩。”燕贵妃——不,应该是云妃了,艰难地应道,伸手接过圣旨。   “娘娘,奴才这就告退了。”方有德见事情办妥便欲离去。   “公公留步!”燕贵妃拦阻道,“皇上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有德望了燕贵妃急切的脸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皇上没说什么,不过奴才劝娘娘一句,凡事小心,自求多福。”   “公公慢走。”云妃凑近,将一锭银子塞到方有德怀里,“一点小意思,还望公公笑纳。”   “不不,奴才奉皇上之命来办事,事既办完,回去便可,哪有收这个的道理?这个,娘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方有德竟是一副刀枪不入的脾气。   送走了方有德,云妃静坐沉思。近来的局势,原来已经向她这边扭转了,这几年来可算是过得顺风顺水——除了不得北堂昊的宠。对于后宫,北堂昊又恢复了原来的策略——雨露均沾。会如此,只是履行一个君主的义务,以安太后之心。自然,他对云妃也不比对任何一个别的妃子有什么不同。   想到下午的事情,她又气得几乎要抓狂。这都要怪小川子,若非他出了主意,让她从小公主身上着手,她也不会无端端地招惹了那么一场风波,也不至于触怒了北堂昊,弄得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娘娘……”云妃还未开口训斥,小川子已自行下跪,拼命磕头,“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红绡望了望小川子,幸灾乐祸地笑道:“现在认错,会不会晚了些?小川子,我听说,你最近认个叫春花的干妹妹?”   “与你有什么干系?”小川子怒目而视。   “是没关系。我不过白问问。”红绡道,这一问证实了一个事实,她便附到云妃耳畔私语一番。   小川子望着交头接耳的二人,猜不透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文章。   只见那云妃忽尔暴怒,喝道:“来人,将小川子拖出去,杖责三十!”   “娘娘,奴才究竟做错了什么,娘娘……”小川子哀号起来,又怒视红绡,“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娘娘说了什么?”   “小顺子,还不把他拖下去!”云妃命另外一个位份较低的内侍。   “是。”小顺子得了令,与另外一个内侍将小川子拖下去施罚。   云妃又屏退了所有的宫女,方细细地问红绡:“你刚才所言,可是实情?”   “回娘娘,就是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撒谎冤枉小川子哪!”红绡解释道,“那日小川撺掇您去对付那舞妃,奴婢就觉得事有蹊跷,不明白这风声是如何走漏的。”   “到后来舞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奴婢去找了伺候舞妃的含香,才知道是小川子这不要命的和小宫女吹牛,被她们主仆无意听到了几句。那叫春花的宫女奴婢也传了来,就在左偏殿候着。”   “扶本宫去看看。”云妃沉声道。   “是。”红绡将云妃一径扶向左偏殿。   早有一名小宫女跪候在地,其肤色雪白,眉目之间倒也颇有些动人之处。一见云妃,登时吓得魂不附体,结巴道:“奴婢……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吧。”云妃淡淡地望她一眼,问道,“你就是小川子近来认的干妹妹?”   “回娘娘,正是奴婢。”春花只略抬了抬头,又胆怯地垂下了头。   “关于本宫的事情,你从小川子嘴里知道多少?”云妃并不迂回,直接切入正题。   “娘娘……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春花吓得拼命摇头,她从小川子口中听到的这位住在湮云宫娘娘,是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角色,进多年,斗败了无数妃嫔,方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这样的狠角色,要处置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大胆!还敢狡辩,是不是要本宫传舞妃与含香对质?”云妃厉声道。   春花吓得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战战兢兢道:“小川子只是告诉奴婢,说您设计了皇后和舞妃。其他的……奴婢不知。”   “那么,你有没有和旁人提过这些事情?”云妃又问道。   “不曾、不曾和旁人提过。”   “那就好。以后切记,也不要再与旁人提起。”云妃笑道,转身从左偏殿拿出一盒胭脂,递到春花手上,“这胭脂是本宫赏你的,你好好用着。千万要记牢本宫的话,别辜负了本宫的一片心意。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谢娘娘!谢娘娘!”春花接过胭脂,不住磕头,尔后起身离去。   “娘娘,您就这么放过这丫头?”红绡不解道。   云妃望着暮霭沉沉的窗外,笑道:“这盒胭脂里面加了一样特别的东西,她一用,立马见血封喉。”   “那这胆大妄为的小川子呢?”红绡又问道。   “先留着他的狗命。”云妃咬牙道。   107 入冷宫   冷宫。   舞妃被打入冷宫,已是半个月。和这破败、处处发着腐败的气味的冷宫相比,当初那人迹罕至的芜蘅殿简直可算是天堂了。这冷宫,除了一张木板床便没有第二张床榻,盖的薄毯上面的洞比毯子还大,时不时还能看见硕大的老鼠成群招摇而过,房间四个檐角结满了蜘蛛网,房顶又有好几处缺漏,外面下大雨的时候,殿里就下起小雨。每日的供给,又都是冷茶馊水,及其他各宫吃不尽的残羹冷炙。   太医的看诊,已是一种敷衍塞责,舞妃的身体更加差了,连床榻都下不了了。每每含香追问太医问舞妃的病情时,太医的回答也只是“尽力罢了”。   这一日,舞妃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好。早晨,她比靠墙而眠的含香更早起来,自己梳洗打扮了,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披了披风,凭窗而立。   “娘娘!”含香一见自家娘娘竟下了床,且精神看起来颇好。不由大悦。   “含香。”舞妃笑容清和,“本宫昨日梦见家乡了……”   “娘娘……”一想到遥不可及的故国,含香难过得哭了。   舞妃笑道:“哭什么?”   “娘娘,奴婢是为您难过。您好好一个南越的公主,竟落得如此境地……”   “当初我肯为国前来和亲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咳咳……父王说中原女子善妒诡诈……果然……”   “娘娘快别说了。”含香吓得忙不停地为舞妃捶扶后背。   殿外忽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令主仆二人心中一紧。   “含香,去看看是谁?”舞妃道。   “是。”含香朝外面走去,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舞妃娘娘起了没有?”听外面传来的声音,似是内侍。“小的奉皇上之命来请。”   含香一听到“皇上”二字,登时欢喜过望,回头对舞妃笑道:“娘娘,皇上召您了。”   “只怕另有原因吧。”舞妃虚弱地一笑。   更早以前,因为太过倔强,她连解释都不向北堂昊解释,就被贬去了芜蘅殿。   在北堂昊的观念里,他们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感情。   门开处,舞妃见来人是北堂昊跟前得脸的方有德,忙笑道:“方公公怎么有空来此处?”   “娘娘,快随奴才来,好生打扮一下,贵国的特使来了。”方有德的神色颇有几分紧张。   这个时候知道她的重要了?舞妃心中冷笑,面上不得不客气敷衍道:“公公,本宫已被打入冷宫,哪里来的首饰衣服打扮?”   “这个容易,太后那儿有现成的。”方有德道,“娘娘请移驾长信宫吧。车撵就在外面。”   “可是……”含香正要说自家娘娘未曾用过早膳,却被舞妃以神色制止。   舞妃出现在太后面前的时候,太后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瘦得脱了形、像随时会被风刮倒的病弱女子会是当初那个色艺双绝、冷艳自负的异族公主。那一次在湮云宫,太后并未真正留意她,这次面对面看清楚了,连太后也震惊了。   “来人,快为舞妃梳妆打扮。”太后毕竟是太后,惊讶过去之后,便恢复淡定神色。   几名宫女上前,手脚麻利地为舞妃梳妆、头上满戴珠翠、颈上戴好项链、手腕戴上手镯,可谓是穿金戴银、极尽华藻。   然而,太后与北堂昊又如何算得到,这会是舞妃生命中的最后一日呢?   2   南越特使与太后一样,乍见到舞妃,竟几乎认不出来。她实在是瘦得太厉害,和从前完全不似同一个人。而且,她看起来那么虚弱,连多走了两步路都会咳喘得厉害。   “公主!”特使按着南越的礼节单膝下跪。   “起来吧,符大人。”说话间舞妃已咳嗽起来,喘了半日方罢,又问道,“父王他……他好么?”   “大王一切安好。只是公主,您的身子……”特使惊异地望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公主。这,还是当初那个舞艺冠绝南越,武功不让须眉,有“南越第一美人”之称的公主吗?   “本宫……本宫……”天旋地转的不适忽袭来,舞妃整个人朝前倾去。   “娘娘!”含香忙一把扶好舞妃。   豆大的汗珠从舞妃额际滴落,一口痰堵住了喉咙,使她说不上话来。   “公主,您怎么了?公主……”特使吓得面如土色。   “来人哪,传太医!快传太医!”北堂昊也着了忙,担心这个节骨眼上会出什么乱子。   太医院的大半太医都被召来了,只是,无论哪一个太医,对于舞妃的病情,都只给出了诸如“油尽灯枯”、“勉力医治”这些字眼。   “皇上,公主身体何以变得如此差?”特使脸色不豫。   “这……”北堂昊与太后面面相觑,一时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舞妃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皇上,娘娘似乎是要醒了。”含香道。   “舞妃,你觉得怎样?”虽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当着南越特使的面,北堂昊不得不关心一下这个自己一向很少留意的异国妃子。何况,她现在看起来病得很重。   “臣妾想……想单独和皇上说几句话……”舞妃自知大限已到,便决意将所有的事情与北堂昊清清楚楚地说明。   “好。你们都退下。”太后下令道,“让舞妃与皇上说几句话。”   众人皆退到了寝殿之外,只剩下舞妃与北堂昊两人共处一室。   “皇上……”舞妃痴痴地望着眼前俊逸不凡的男子,想着自己初入北齐的情景。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当初第一眼见到这温润如玉的帝王,她的一颗心便被掠走了,从此不再属于自己。   可惜,他的眼里,从来不曾有过她。   这段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她的单相思。   “舞阳从刚入宫时,便喜欢上了皇上。可惜,在皇上的眼里,舞阳只是一枚交易的棋子……”话未尽,舞妃又咳嗽了数声,喘了半日方接着说道,“而不是……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心的女人。”   北堂昊震惊万分地望着她,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告诉皇上,当初杜皇后被诬陷与人通奸,那事情根本就与我无关,皇上相信吗?”舞妃又说道。   “既这样,当时你为什么不说?”北堂昊这回更吃惊了。   “当时,臣妾是一时负气……臣妾的个性冷傲,受不得委屈,亦不屑辩解……”舞妃惨然一笑,“没想到,竟会害苦了自己,酿成今日的苦果。”   北堂昊追悔莫及地望着她,当初的事情,牵涉到了她,他只道她是为了争宠,设计陷害杜兰若。而那些所谓的“证据”又件件摆在眼前……   “这一次的巫蛊事件,也不是臣妾做的。”舞妃又道,“那几日皇上政务繁忙,便让燕墨云那小人钻了空子。一切,全是她的设计。而且,当初杜皇后的事情,可能也是她的设计。”   “咳咳……”呛咳过后,舞妃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你……”   舞妃将北堂昊深深凝望着,笑道:“臣妾在冷宫半个月,一直病得卧床不起,太医都断言臣妾活不了几天了。今日臣妾觉得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咳……”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回光返……返照’……”舞妃笑容渐渐凝固,“皇上,臣妾好冷……”   “舞妃……”北堂昊将舞妃紧紧拥着,她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舞妃!”他试了试她的鼻息,震惊不已——她死了……   无论他怎样后悔,怎样呼唤,都没有用。她死了。她还那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在这深宫的煎熬中,死去了。   3   “公主为何会死去?”特使一知道消息,惊骇与愤怒交加,“皇上,贵国对公主做了什么,她年纪轻轻地为何会死去?”   对于舞妃的死,北堂昊也充满了鹣疚之情,但面对特使,又不得不推卸责任,说道:“公主自来到我大齐之后,因为水土不服,便一直身体欠佳……”   “舞阳公主从小习武,身体强壮,不曾有过什么病痛,这个理由太牵强,下官无法置信!”特使完全不信北堂昊的说辞,转而望向服侍舞妃的宫女含香,“你说说看,公主来了这里之后情况究竟如何?”   “这……”含香终究胆小,当着那么多人,不敢开口。   特使阴沉着脸,躬身叩拜道:“皇上,我国公主不明不白地死了,下官要带公主回国安葬……”   “荒唐!舞妃是皇帝的妃嫔,如何能葬在南越?”太后制止道。   “怎么,贵国连下官这一点要求都不能满足?”特使的脸色愈发难看。   “母后,咱们便答应这特使吧……”北堂昊心虚,兼之怀了歉意,便没有拒绝。   “这个宫女是我们南越的人,我也要带走。”特使又道。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她不敢说出真相,不代表她回南越之后不会将真相说出。他要带含香走,其目的就是要将舞妃的死因查个水落石出。   北堂昊正想着要不要回绝,不明就里的太后却道:“不过一个小小宫女,特使要带便带走吧。”   108 酒一杯   深秋,黄叶落了一地。慕容雪颜终于熬完了这足不出户一的百天,来到御花园中赏花。这个季节,百花凋零,唯有菊花,仍是一丛丛地怒放,一眼望去,满目灿然。   原来这整整一百天的时间里,她错过了那么多,能欣赏的,只剩下菊花。“宁可抱香上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她想到了这句写菊花之傲的古诗。   一阵风吹过,吹下一片黄叶,如旋舞的精灵,在空中轻悠悠地转着,转着。   “诶!一叶落而知秋……”慕容雪颜悠悠叹道。   “姑娘,这里风大,咱们还是进去吧。”如心婉静地劝道。   “就这么点风,哪里就冻死了人?”慕容雪颜笑道,“这里的菊花真是漂亮。我想唱歌。”   “姑娘还是穿上这个吧,仔细着了凉。”静雨将一件厚厚的披风为她系上。   这两个夸张的女人!慕容雪颜笑笑,立于菊花之旁,信口唱道:   “阳光中,风筝断了线。往事般,落在我面前。   那是谁,忘了放风筝握紧一点,捡起了那年的秋天……”词里曲间,洋溢着淡淡的忧伤,带着淡淡的感动。慕容雪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唱这首歌,在这个一个有阳光的午后。   等一个晴天,会再见。会不会在一个晴天里,她和南宫逸,就像这首歌所唱的一样,不期而然地再见。然而,再见了,又能如何?终究是相对无言……   在这个失去自由的深宫里,慕容雪颜忽然开始想念南宫逸。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直到再也不能拥有时,方能发现他的好。   她的歌声吸引了薛熙剑全部的注意力。她最美丽的时候,便是高歌的时候,那么恬静,那么婉约,那么脱俗。那些淡淡的忧伤让他的心也瞬间变得柔软起来。她唱完了,犹自深思,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扰她,内侍已经煞风景地自作主张传唤道: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慕容雪颜与身后的如心静雨三人几乎同一时间跪拜。   “起来吧,让朕好好看看你。”薛熙剑仔仔细细地将她望着,欣慰一笑,“见好多了。”   他的眼神过于灼热,望得她浑身不自在,她只得夸张地一笑,打破僵局:“那当然,又不是什么大病,若是再出不了门,我可要发霉了。”   “雪颜。”薛熙剑似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面露苦恼。   “皇上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慕容雪颜研判地问道。   “南越王赵琛派了特使前来,说是……”薛熙剑顿了顿,思索片刻,方如实道,“他们南越派去北齐和亲的公主在宫中离奇死亡,南越王大怒之下决意为其妹报仇,派兵攻打北齐。”   “他们之所以会来西宋,是想邀请皇上做盟军,对不对?”慕容雪颜揣度道,“那么,皇上的意思呢?”   “朕已经答应了。”薛熙剑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北齐毕竟是她的故国,攻打她的故国,于情于理都有愧于她。   “战争突起,生灵涂炭,是皇上愿意看到的吗?”慕容雪颜反问道。   薛熙剑避而不答,却是顾左右而言他:“东魏虽对北齐俯首称臣,但此次开战在即,却只是持中立态度。”   “皇上是觉得,若有胜算,可以分一杯羹,对吗?”慕容雪颜将薛熙剑的居心看得分明。   “纵使他北齐兵力强大,这次我方与南越两军联手,胜算也不小。”薛熙剑胜意拳拳,“朕已经召了秦元帅回京,大军不日就要出征,朕会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西宋不过是作为盟军,算不上主力军队,薛熙剑为一己之私,竟不惜御驾亲征……   这样的薛熙剑,与她当初认得的那个带着几分固执的少年已是大相径庭。也许,坐上了皇位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有了野心。他渴望开疆辟土,坐拥四海。自古帝王之业,都需要太多的流血与牺牲。恢复帝位,他靠着智计,真正算得上大战的,只有与上官漠决战的那一次,但这一次,他面对的,是向来以兵力强大而称霸四国的北齐。   若到了开战的时候,不知北齐会派哪一位将军出战?南宫逸已自请镇守边塞,这次出战,不到万不得已时,北齐应该不会用他。   “雪颜,朕出战的时候,希望你能一并相随。”薛熙剑道。   慕容雪颜正想得出神,被他一说,思路岔开来,又并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   “这一次,朕御驾亲征,事关生死。所以朕希望,有你相随。”薛熙剑继续说着,“你愿意吗?”   “可以。”慕容雪颜觉得“我愿意”这三个字太有现代的那种相随的意味,说出来显得别扭,便以平淡的“可以”取代。   “大军十日后出征,你可以早些开始准备行装。北齐的气候比这边要寒冷……”说到一半的时候薛熙剑忽觉得好笑,慕容雪颜本身就是北齐人,又如何不清楚北齐的气候,这话关心的,有些过了。   “雪颜会带好御寒衣物的。”慕容雪颜垂首应道,心中隐隐有奇特的预兆,随意问道,“皇上,您知道北齐此次派了什么人来出征吗?”   “据说是老将杜非卿。他是……”   “他是镇国大将军。”慕容雪颜接口道。这次出征,北齐派的大将,竟会是杜兰若的父亲,杜兰若曾在宫中为妃,又含冤被驱逐,杜非卿会毫不介怀吗?   2   大军出征,浩浩荡荡。   慕容雪颜此次出现在军中,却不似上一回那样遮遮掩掩,女扮男装,而是直接以女子身份与薛熙剑相随。薛熙剑的近侍都知道她的身份非比寻常,对她恭敬有加,薛熙剑更是派了如心同时入营,伺候她的生活起居。   女子入军营,本是不合法的,然而薛熙剑是一国之君,底下的人便无话可说了。   此次与北齐对战。据闻北齐兵马多达十万,南越王赵琛将整个南越的七万兵马倾巢而出,薛熙剑便以四万兵马支援,两军在北齐与南越的交界祁连山会师,尔后与北齐大军交战。   行军半月有余,方到了祁连山,与南越兵马会师。当晚,营中举行宴会。   南越王赵琛亲自端了一杯酒,敬薛熙剑,望着他身旁的慕容雪颜,隐有艳羡之意,打趣道:“宋王,这是您的皇后么?皇后生得如此美貌,难怪宋王连出征都要带上。”   “现下还不是。”薛熙剑笑道,“不过,很快就会是了。”   很快……很快是多快?慕容雪颜心底暗笑,她压根就没想过要当薛熙剑的皇后。   “那么,本王敬未来的皇后一杯。”赵琛将酒举到慕容雪颜跟前。   “多谢南越王美意,只是雪颜不善饮酒……”   慕容雪颜的话还未说完,薛熙剑已接过话头:“这一杯,本王代饮。”   “人都未娶进门,就这般相护了?”赵琛笑得有几分暧昧。   这个南越王,年纪应该与南宫逸相近,胡子蓄得极浓,使英俊的相貌大打折扣,行事说话,又充满了少数民族的那种豪迈气概。即使大战在即,还能谈笑自若,也不知是心性率真,还是真的不同反响。   慕容雪颜望着赵琛,难免想到数年前初见舞妃的情景。那个时候,她那么明朗豪迈,她武功高强,又能歌善舞,堪称文武双全。可是,这样一个难得的好女子,竟会在深宫寂寂的岁月中煎熬而死?   她的死因,究竟是如何?慕容雪颜猛然想到一个人——燕墨云。她在后宫中,可说是翻云覆雨、一手遮天,连杜兰若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舞妃之死,有没有可能,与这个女人有关?若是这样,这场战争,又为何针对北堂昊?看来,此次大战是印证了一句话: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舞妃的死,不关死因出于什么,总之,对于南越来说,是攻打北齐的一个相当合理的借口。   109 战火延   赵琛与薛熙剑同在主帅帐内,便于商议对策。慕容雪颜此次不愿出头,在另一个专门为她所设的营帐中回避,因而,她并不知晓前方战情。   大军开战,两国各派主力将帅出征,作为国主的赵琛与薛熙剑则留在帐中等候消息。他们与慕容雪颜一样,不知道前方的两军厮杀是如何惨烈。   隔着巍峨的祁连山,依然能听到阵前传来的惊天动地的杀伐声、呼喝声。   赵琛派了一名小将去前线刺探军情,半日方回。   “前线战况如何?”越琛与薛熙剑几乎同时问道,声音中带着紧涩。   “我军中了北齐那儿的诡计,死伤惨重。”那士兵颤声道。“北齐那老将端的狡诈,排了一个什么‘游龙阵’将我军团团包围……”   “游龙阵?”慕容雪颜路过帐外,却是将这三个字听到耳内。   几年前她助杜兰若通过选秀入了宫,杜兰若便以兵书《定国策》相赠。这兵书是他们杜家世代相传,游龙阵便是其中的厉害阵法之一。其阵法宛若游龙,以铁骑阵、盾牌阵、弓箭阵等数个阵法组合而成,蜿蜒若龙,大战进行到一半之时又迅速变阵,将敌军包抄在内,使其呈围困之势,再难杀出重围。   这本兵书,当初她离开北齐的时候,随意带在身边,未曾想过有什么作用,当初助薛熙剑复位之时,亦不曾拿出来使用。兵书属于那个刀枪剑戟的铁血世界,与女儿家的脂粉琉璃世界相差太远,她一向没什么兴趣翻看,也就是前一阵休养的一百日内,有一次实在是无聊至极,才拿出来看了一下。因为“游龙阵”这个名字好听好记,她便就着那个阵法多看了几眼。若非如此,她可能便要将这本兵书给忘记了。   这兵书一向被放置在她行囊之中,夹在衣衫之间,这次也不例外,被她随身带来。   从前看金庸的小说《射雕英雄传》,几股人马为了一本叫《武穆遗书》的兵书争来夺去,到最后黄蓉助郭靖攻破金国,也是借鉴了《武穆遗书》的兵法克敌制胜。看来,兵书的作用,不容小觑。   “再去探!”帐内赵琛又命探子身往前方。   当皇帝的真是好命,大批的将士当了炮灰,而他们却可以躲在后方安然无恙。慕容雪颜无心刺探军情,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两军交战,就意味着有许多的流血,牺牲,冲锋陷阵的士兵们一拨倒下了,又一拨会接着冲去,前赴后继,直到无力再战……   来的时候,薛熙剑信心十足,自为以西宋加上南越的十一万兵马对抗北齐的十万兵马,可算是游刃有余,胜算颇高。但事实却是,他们两支军队,与北齐杜非卿统领下的军队相比,反倒成了易攻的乌合之众。   看来,薛熙剑那个有关开疆辟土的美梦要破碎了。   慕容雪颜钻入帐内,如心已准备好了饭菜,言道:“姑娘,这碗面便是午膳了,您就凑合着吃一顿吧。”   能够单独用膳,这也是薛熙剑的意思,她的营帐之内另设了炊具。   其实,这如心的厨艺还及不上她,煮出来的面条也就勉强吃吃。慕容雪颜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出了营,在外面伫立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薛熙剑来到她的身旁。   “雪颜,今日我军惨败。”薛熙剑的声音有着掩不去的失落,“没想到,那个杜非卿那么厉害……”   “姜还是老的辣嘛。”慕容雪颜淡然道。   “也许……”也许,这次答应南越的邀请,参加与北齐的大战,是错误的。这个带着悔意的想法在心底盘踞,却因为自尊而不能说出口。   慕容雪颜完全明白他的心情,叹道:“两军交战,必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又是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骨肉分离,天人永隔了。”   薛熙剑遥望天际,心底升起悲凉。来时,他带着满怀的冀望,这才第一日交战,战况就如此不利于己方,实在是前所未料。   2   大战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夜,战况惨烈,南越与西宋的联军死伤无数。   战火蔓延到了祁连山这头的营帐,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   “报!赵鸿将军阵亡了!”又一个不幸的消息传来。   赵鸿,那曾是薛熙剑复位之时的先锋,也曾为他立下汗马功劳。“赵将军!……”乍闻噩耗,薛熙剑整个人几乎支持不住。   “再去探!”赵琛暴怒地喝退士兵。   “大王……”那士兵早已重伤垂危,胸口、手臂、腹部各受了伤,此番回来报讯,也是勉力支持而已,此时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喷出鲜血,竟当场死去!   “带下去厚葬。”赵琛心下凄恻,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越王,情势对我方似乎越来越不利……”上一次为了夺回帝位,薛熙剑可说是无所畏惧,这一次,死亡的气息那么明显地逼近,令他觉得害怕。   “宋王,本王已经命人日夜兼程赶回去求援,等到援兵一到,必定能给那老贼一个重重的反击!”赵琛倒是毫无惧色,“本王的妹妹无辜枉死,绝不能姑息了那北齐!”   危急之下,薛熙剑想到了上一次一直帮助他,为他出过主意的慕容雪颜。念随心起,他命小兵去请慕容雪颜。须臾之后,慕容雪颜便在如心的搀扶下进了主帅营帐。   “雪颜。”他只是轻轻地叫唤,她从他的眼神中,已看出了一些事实:此次的战势可说是每况愈下,再打下去,西宋与南越的联军非落败不可。这时候找她来,又是为何?连她这个完全不懂作战的人,也看出了此番大战非输不可,薛熙剑还不能明白吗?   “皇上找我何事?”慕容雪颜问道。   “朕是想问你,可有什么良策御敌?”薛熙剑道。   御敌之策不是没有,《定国策》上面便可找到,不过,那兵书可是杜兰若相赠,是他们杜家的产物,她才不会用上面的阵法来帮助薛熙剑。要是如此,她不成了一个真正的“国贼”?思及此处,慕容雪颜笑道:“皇上难道忘了,雪颜当初就说过,我脑子里面的那点计策,是程咬金的三板斧,用完了,可就黔驴技穷了。”   “你不肯帮朕?”他想到她是北齐人。当着赵琛的面,他却不能将她的来历公开,否则,赵琛很有可能会挟持她来换取自身的胜算。毕竟她的身份非同一般,曾是北齐的靖王妃,又是丞相之女,且是太后义女。   “不是不肯,是……”她看到赵琛在一旁虎视耽耽,终究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她想要薛熙剑收手,但是,就算薛熙剑同意了,赵琛会善罢甘休吗?只怕到时候北齐的军队还没打过来,赵琛就会翻脸不认人了。她不能不防这一点。   “是什么?”薛熙剑偏又追问道。   “没什么。”慕容雪颜笑了笑,转移话题,“前线的战况究竟如何?”   薛熙剑与赵琛互视一眼,均是摇头。   很明显的,情况不容乐观。杀伐声已从山的那边蔓延到不到一里,再战几日,只怕战火便要烧到此处,而这两个御驾亲征的帝王,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然而,恰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北齐的兵马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及时收手,放了北齐与南越一条生路。更不可思议的是,前线传来消息,北齐兵马大元帅杜非卿连日苦战,体力不支,已然病倒,且已派人传信回朝,请求回京休养。   眼看北齐军队便要大获全胜,无端地闹了这么一出因病退兵的戏码,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均百思不得其解,赵琛却高深莫测地笑了:“本王听说,那镇国大将军杜非卿的女儿曾在宫中为后,却因为一些事情被驱逐出宫。”   “两军交战,并非儿戏。这杜非卿会因为一己之私而如此行事?”慕容雪颜讶然。   “他原先也并不至于如此的,只是本王派了一个探子前去,故意让他们抓获,说出这么一番言论来。天底下有哪个做父亲的不心疼自己的女儿?”赵琛的笑容愈发得意。   赵琛的这一手,连薛熙剑也瞒着,临了方和盘托出。慕容雪颜望了望这个平日看起来急躁的南越王,心下有些怯然,这个人竟用到了心理战术,利用杜非卿的软肋来达到目的,想来也是心思细密了。那么,有关她的来历……   那边赵琛仍在宣布着他的计划:“如今情势急转直下,于我方利大于弊。北齐那边定然会换主帅,咱们的援兵也快到了,届时咱们借机反扑,一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而薛熙剑,分明有了退意。以赵琛的细心,不会看不出来吧?   又过一会儿,如慕容雪颜所想一致,赵琛已将矛头指向慕容雪颜:“、宋王,您的这位未来皇后,是北齐人吧?”   “那又如何?”薛熙剑负气地反问。   “若是本王在两军阵前揭穿她的身份,你猜会怎么着?”   “你敢!”薛熙剑大怒,不顾一切,一把揪出赵琛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赵琛被制住,下属们大惊,他本人却笑道:“本王开个玩笑而已,宋王何必当真?只要宋王乖乖地与本王继续合作,本王保证,这位雪颜姑娘在这军中绝对会平安无事。”   110 快收手   慕容雪颜一见了赵琛那笑容,恨不得在他无耻的俊脸上扇几个耳光!这个人在军事上的才能平庸得可以,倒很懂得抓别人的弱点!   显然,他是看出了薛熙剑的避战之心,但又不想失去这个盟军,才以她的身份与安危来威胁薛熙剑。   小人!   好像自古史书上记载坐上皇位的小人不在少数。比如汉高祖刘邦。眼前的这个赵琛又是一个小人!慕容雪颜气呼呼地瞪着赵琛,却又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害了自己与薛熙剑。   “雪颜姑娘果然是美人,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动人,难怪宋王会如此垂爱。”赵琛笑眯眯地说道。   慕容雪颜敛去怒容,告了个退,挽着如心的手回了自己的营帐。   这一场打了几天几夜的大战,最后竟会以一种一般人料想不到的方式收场,倒真是令人嘘唏。眼见北齐军营高挂免战牌,南越与西宋的联军撤回残兵,重新养精蓄锐。   一战之后,无数的伤兵被抬回。有人侥幸活着,却断了手或脚,终身残疾;有人虽未死在战场上,回营之后终究不治而亡;也有人伤愈之后重新康复,与常人无异,却还要等着下一轮的交战,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还有没有命回营、回家……   夜寂寥,月皎皎。慕容雪颜在营外望月,想起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一句。   故乡……她的故乡,不是北齐,是她永远也回不去的二十一世纪。她已经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了,仍放不下故乡。不知道来了这里更久的宇文霜,她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忘却呢?   她们都有一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也一样不甘平凡,要像男人一般有一番大作为。相比之下,宇文霜比她幸运多了,她活在安然的环境里,建立了那么大的庄园,在感情上,又拥有过无痕这个愿意等她多年的男子。   而慕容雪颜,多年来,在感情的圈中转来转去,险些出不了这个围困之地,等到真正跳出来了,又发觉其实自己是眷恋这个围困之地的。   只因为,放不下一个人。   二十一世纪的人说,没有什么敌得过时光。时光会变了容颜,换了世界,改了轨迹。可时光的青鸟翩然飞了那么久,却带不走她那颗悬在南宫逸身上的心。   又是数日之后,南越的援军赶到,据探子回报,彼时北齐的新将领亦到任了。两军再度开战,是难免的事。   这一晚,薛熙剑与赵琛商议之后,派了两名身手灵活的探子,前往敌营,其目的,就是要烧了北齐军队的粮草。   连慕容雪颜这样不懂军事的人都知道兵家有一句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见粮草对行军打仗的重要性。若是此举得逞,势必会对北齐造成不小的损失,影响必定极大,届时北齐粮草不接……   慕容雪颜知道薛熙剑的计策之时,月高悬,夜色正浓,派去动手的探子已全部出发。   “皇上,这是您的计策么?”慕容雪颜问。   薛熙剑对她,不作丝毫的隐瞒:“是。是朕的主意。朕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带你回宫。”   回宫……赵琛的威胁让他大惊之下决意以最快的速度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已经被逼得收不了手,不能再因为被逼而无端端地失去她。   “皇上,雪颜很抱歉。若不是因为我……”   若不是为了她,或许,他们此时应该启程返京,退出这场战争了。慕容雪颜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觉得自己像“红颜祸水”。   这一生,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与拖累别人。可是,她偏偏欠了薛熙剑又拖累了他。   “不必如此。朕不怪你。”薛熙剑笑容明朗得如熠熠生辉的月光,“只要,你能将心里容纳他的位置,挪开一点,哪怕只是一丁点,让朕进去。”   “皇上……”他的话让她的歉意更深了。   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将南宫逸忘记呢?是时间不够长,还是旧情太难忘,南宫逸,这三个字,依然牢牢地刻在她的心上!   “看!那是什么?”薛熙剑忽惊奇道。   “是流星!快闭上眼睛许愿!”慕容雪颜说着,自己闭了眼睛,双手合十,默默许下心愿。   薛熙剑却没有照做,而是静静地欣赏着难得一见的流星雨。身旁的慕容雪颜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上一片阴影,似一把小小的折扇。他忍不住偏过脸,在她的颊上一吻。   “皇上……”慕容雪颜惊得立刻睁开眼。   “你许了什么愿望?”薛熙剑笑问。   “愿望若是说出来了,就不灵了。”慕容雪颜有意卖关子,“皇上刚才许愿了没有?”   “朕富有四海,不需要凭借几颗流星的力量实现自己的心愿。”薛熙剑傲慢地一笑,随后又问道,“告诉朕,你许的心愿是什么?”   他好想知道,她许的心愿,究竟与他有没有关系……   “我许了三个心愿:第一个心愿,是希望这场战争尽快结束,皇上早日回京;第二个心愿,是希望皇上能够想通,让雪颜离开;第三个……”   “是什么?”薛熙剑紧张得瞪大了眼睛。   “这个不能说。”慕容雪颜俏皮地一笑。   “你既然不喜欢说,朕也不勉强你。”薛熙剑笑得有些牵强。他可以猜得到,她的第三个心愿,一定与南宫逸有关。只不过呢,这次,他与南宫逸也算是扯平了。慕容雪颜许了三个愿望,有南宫逸的份,也有他的份。   2   顶替杜非卿的,是一个年轻的将领。因为有了杜非卿先前的胜迹,这位将领对南越与西宋的联军便起了轻慢之心。   这晚,夜已深,全军上下除了负责巡防的士兵,其他人都歇下了。就在此时,月黑风高之际,几个黑衣人悄然进了营地……   一条人影闪过一个军帐,投下一个火把,随后军帐便被炎热吞没。   “来人哪,着火了!”巡防的士兵大叫。   “快灭火!”“快去提水!”一时之间营地大乱,许多士兵衣衫不整,纷纷赶着出来灭火,人挤人,人撞人,水流了一地,也有不清楚状况在旁观看的人,跑的跑,站的站,忙作一团,才将这营帐的火灭了。   正值不可开交之际,又一个营帐被点上了火,众人又纷纷忙着去抢救……   混乱中,有两个黑衣人拖过两名北齐士兵,将其打昏,脱了他们的外衣套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这两个改装后的“士兵”混到人群当中,说道:“这可能是敌军探子来袭,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不是粮草?”   “你们四人,快去看看粮草!”主帅一声令下,四名士兵朝粮草所在营帐赶去,其中就有这两个混进来的探子。   那两名探子跟在北齐士兵的身后,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营帐,到了粮草所在的那个营账,四人一齐察看粮草。   “还好。他们没有动粮草……”一士兵欣慰笑道。   “既这样,咱们可以回去交差了。”另一士兵也说道。   两人连头都没有回,脖颈上被大力劈过,登时一齐昏了过去。   那两个成功混进来的探子相望一眼,各自从袖袋中拔出了火塞。   3   两军还未正式开战,北齐的粮草就被烧了大半,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赵琛与薛熙剑的耳朵里,两人均是精神一振。这是连日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虽然,那两名被派去动手的探子最终泄露了踪迹,被北齐军队斩于阵前,但薛熙剑的计谋终究成功了。   “宋王果然足智多谋。”赵琛语气中颇有逢迎之意。   “就像雪颜说的,这只是程咬金的三板斧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薛熙剑不紧不慢地回道。   “北齐那边损失了粮草,不出三日,必定粮草不济,咱们可乘机发动进攻。”赵琛说着,又有意望了一眼薛熙剑,“、宋王觉得如何?”   薛熙剑初初带来的四万兵马,已损折了近一半,只剩下两万余人。这场战争,打的是南越的旗号,却累得他西宋的子民死的死,伤的伤……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就该拒绝出兵相帮。   走到了这一步,他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头了。这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造成这样的结果,他自己是始作俑者。   他后悔出兵之前没有听慕容雪颜的劝。若听了她的劝告,及时收手,最多得罪南越王,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的状况。   111 占先机   这一次再战,南越与西宋这边占了极大的先机。首先,南越王增派的援兵赶到,重新壮大了兵马;其次,薛熙剑出计烧掉了对方的粮草,使得北齐军队因粮草不济而陷入困境;还有一点,便是北齐这新换的将领,委实与杜非卿不是一个级数的,一来胸无计谋,二缺少行军打仗的经验。   几番交战过后,北齐军队节节败退,南越与西宋的兵马绕过祁连山,逼进了北齐边境之内,并攻陷了一个州,占了城池。   慕容雪颜既左右不了薛熙剑的决定,自己想要脱手也不可能,更别提左右赵琛的行为思想。眼见得赵琛占领城池之后,下令将城中所有富户的金银财宝愁数抢夺,南越士兵中的一些败类又鱼肉百姓,甚而奸,淫妇女,令她十分气愤。抢夺富户,她的意见倒是不大,因为这个时代的富户,十之八九为富不仁、欺压百姓,他们的钱本身就是不义之财,抢了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她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欺负女人的男子了,可气那赵琛的手上竟都是这么些败类!   慕容雪颜与薛熙剑换了便装在城中闲逛之时,便遇到过好几次士兵企图强抢良家妇女或姑娘甚至于未成年的小女孩之类的事件,在他们看得见并力所能及的时候,他们帮了帮得到的人,并将那些作恶的士兵扭送至赵琛面前;然而她也知道,在他们照管不到的地方,同样的事情也许已经发生……城中每日有不堪受辱的妇女死去,乱葬岗上的尸体徒然多了起来。   “皇上,这南越士兵再这样下去,这个城就要变成一个死城了!”慕容雪颜急道。   这才三天的功夫,这座城池已变成这样了。天知道这个时候,她多希望自己像杜兰若一样有一身好武艺,可以飞檐走壁,打抱不平,好好收拾一下这些恣意蹂躏妇女的败类们!   “朕已经劝过南越王几回,他也保证会管好手下将士。但是……”薛熙剑无奈地叹了口气。   难道历来那些“蛮夷之地”的人就是比中原人凶残吗?慕容雪颜放眼望去,但见城中饿殍遍地,甚至一些遭受凌辱的妇女衣衫不整地被刺死在地上……   慕容雪颜继续与薛熙剑在城中行走着,说是行走,其实是巡视,看看有没有他们帮得上的人。   在他们所行走的那条路的隔壁巷子里,几个南越士兵正强拖了一名年轻妇女。   “军爷,我丈夫前日已被你们杀死,求求你们行行好,我还要带孩子……”妇女连声哀求。   “少罗嗦,军爷看上了你,是抬举你。你好好伺候军爷,其他的,甭管!”一名高瘦的士兵蛮横地说着。   “军爷,我女儿才几岁大,离不开娘啊……”妇女仍哀求着,目光不舍地望着早被吓得躲在门外大哭的女儿。   “老子看上的是你,谁要管你女儿?”   几个士兵不由分说,将她拖走。   “我……我跟你们拼了!”那妇女怒道,狠狠地在拉她的一个士兵手上咬下。   “啊!你这女人,敢咬我!”一名士兵将她的衣襟一把撕开,外衣之内的大红肚兜便显露在众人视线之内。   “再脱!再脱!”另有几个士兵起哄道。   那妇女见自己已然无幸,猛地从身旁一个士兵手上夺过长枪,众人只道她要出手袭击,各自取出兵器防御,哪知她回枪朝自己胸口猛地一刺。   长枪刺入皮肉,热血溅了站得最近的几个士兵一头一脸。   “娘!娘!”躲在门后的小女孩拼命朝母亲的尸身奔来,俯下来哭泣起来。   那两人满口说着“扫兴”,举枪便朝那孩子后背刺去……   “住手!”慕容雪颜与薛熙剑来得终究太晚,那孩子已经遭了毒手。   “畜生!”眼前的一幕使薛熙剑怒不可遏,回想起自己妻儿当初被上官漠一族害死的情景,眼前的人仿佛变成了仇恨不共戴天的上官一族,他踮足一跃,拔出长剑,不顾一切地砍杀起来。   寒光乍起,剑气零落,薛熙剑周身被一阵血雨笼罩,说不出的可怖。   长剑回鞘之时,方才参与的六名士兵全部伏诛。   “皇上……”慕容雪颜大惊。   街道的拐角处,另有几名南越的士兵,看到了方才的一幕。若是事情传到了赵琛那里,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这些人着实可恨!”薛熙剑冷静下来。   慕容雪颜也恨极了这些人,觉得这些人是该重罚。但薛熙剑未经过赵琛便处决了这些人,想来以赵琛的脾气绝不会善罢甘休。   2   午间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回营的时候,果见赵琛坐在那儿等他们,面上倒是不显山不露水,气氛看着十分诡异。   薛熙剑与慕容雪颜事先商议过了,若是那赵琛不主动提起,他们就他不知道。   这日午膳又摆筵席,薛熙剑与慕容雪颜入了座。薛熙剑形式性地与赵琛打了招呼,便去问秦桓有关北齐军队的军情,脸色坦然。   “宋王,本王有一事想要问一下您。”赵琛终究坐不住了。   薛熙剑与慕容雪颜互视一眼,均心知肚明他所说的事情是哪件事。   “越王请讲。”薛熙剑礼貌地报以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   “本王听手下士兵回报,说宋王今日当街杀了我手下士兵六人。”赵琛浓眉纠结在一处,眸中凶光毕现,“本王很想听听看,宋王对此有何解释?”   此人倒真是一副义正辞言的样子!慕容雪颜觉得恶心,若是她,她简直连理都不要理这个人了。   “越王既要朕说,朕就如实告诉越王。朕当初身为西宋太子的时候,妻儿被逆贼尽诛,满门上下除了朕一人之外无一生还。朕最恨奸,淫掳掠之事,而今日上午朕看到那六名士兵正在欺凌一个妇女,并且连妇女不到三岁的女儿都不放过!”薛熙剑说着,不免有些动容,慷慨地反问道,“大家都人,谁无父母,谁无妻儿?这座城池已是我军囊中之物,又何须极尽侮辱之能事?”   这一番陈词问得赵琛也答不出话来,南越的各将领们更是无言以对。赵琛正想开口说几句打圆场的话,薛熙剑那里又开了口。   “越王,朕认为,两军交战,兵马人数,固然是先决条件,但军心与民心也是同样重要。越王如此放任手下士兵胡作非为,不仅乱了军心,更扰乱了民心!”   “宋王说得有理,本王这就去好好管束手下士兵。”赵琛心虚,只得勉强塞责道。   “要管束士兵,十分容易。只须将昨日被朕手刃的那六人尸首当街示众,命百姓与士兵齐看,严禁官兵再扰民,若有违者,其罪当诛!”薛熙剑接口道。“既然现在大家都在,晚些用膳也无妨,就照朕所说的去做吧!”   “宋王……”赵琛脸色十分难看。   薛熙剑视而不见,出去取了用于集合士兵的号角,将号角号响。   3   不多时,士兵们差不多都到齐,薛熙剑也懒得问赵琛,直接命士兵们到城中最大的街道列队站好。   街上徒然多了士兵,百姓们均吓得关门关窗,避之不迭。   薛熙剑见人已到齐,命秦桓去知会百姓,又将那六人尸体移来,当街过示众。   “各位父老乡亲,我军自入城以来,因军纪不明,许多士兵均有扰民之举。本王在此谢诸位致歉!这六人昨日在城南欺凌妇儒,被本王就地正,法,本王向大家保证,如再有此举发生,无论是何人所为,与这六人一般,就地正,法!”   此一席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众皆心服口服。薛熙剑又取过一支长箭,当着众人,以手劲掰断,断喝道:“若有违背,当如此箭!”   慕容雪颜站在一旁看着,也对薛熙剑的当机立断敬佩不已。   午膳过后,薛熙剑又命手下士兵加紧巡防,严禁士兵扰民,而看南越士兵的所作所为,倒也忌惮了许多。   城墙上,薛熙剑极目远眺,慕容雪颜在他身旁站着。   “皇上,南越王有没有说何时启程?”   “他的意思是,目前还是休养生息,”薛熙剑目光中不无焦虑,“朕担心……北齐这次会再换将领。”   再换将领?那么,他有没有可能被安排出征?从前,她从来没想过与南宫逸还可能有重逢的一日,但若是他们要以这种方式在战场上重逢——   还不如,不再相见。   这个夜晚,慕容雪颜做了梦。她梦见了南宫逸。他的样子一如当年冷峻,他的武功也如当年一般高超。在战场上,他单枪匹马,有万夫不当之勇……   “南宫逸!”她猝然惊醒,全身被冷汗湿透。   这是怎么了?还在担心他吗?他不是,早就和她没有关系了么?   夜清冷,天未明,慕容雪颜却是再也无法入眠了。   112 若还在   慕容雪颜没有想到,她所预料的会变成现实。   几番轮回之后,北齐果真启用了南宫逸。之前,两军交战,她本着中立的态度,不管不问,但这一次事关南宫逸,她却镇定不起来了。在赵琛的眼里,她是薛熙剑的人,出现在任何地方,均不足为奇。   据探子回报,南宫逸接手军队之后,治军严明,军队正日夜兼程赶来。   “北齐那边换了南宫逸为兵马大元帅,这可是个厉害角色。”赵琛率先开口,“据闻他当年且东魏平定内乱,与叛军交战之时,势如破竹,武功谋略均有过人之处,令人闻风丧胆,且素有‘战神’之名。”   薛熙剑不回答,却是将慕容雪颜一望。南宫逸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再清楚不过吧,怎么说,他们也曾夫妻一场。   想到这一次在战场上,慕容雪颜有可能与南宫逸相见,薛熙剑心下一阵涩然。   “宋王,你可有对策?”赵琛又问一句。   薛熙剑深思片刻,方说道:“老方法,从他的粮草上做手脚。”   “派探子去?只怕没那么容易得手吧。”赵琛不以为然。   “自然不是。那南宫逸岂同寻常将领一般?”薛熙剑也不顾忌慕容雪颜在场,将自己的计划一一说出,“越王,朕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派几个人,混在城外那些灾民之中,挑起灾民暴,动。想办法让灾民们向南宫逸要粮草……”   “此计真妙!”薛熙剑还没完全说完,赵琛已不由得大赞道,“如此一来,南宫逸手下兵马尚未开战,便损失了粮草,定能让他军心不稳!”   “趁他军心不稳之时,咱们再借机发难,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薛熙剑道。   赵琛研判地望了望薛熙剑也慕容雪颜,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不咸不淡地问道:“宋王为何如此恨那南宫逸?”   “难道越王不希望打败敌军吗?”薛熙剑避重就轻地跳开话题。   慕容雪颜在旁边听了许久,却是按捺不住了。他们的计谋若是得逞,南宫逸必定损伤惨重。而她,竟是那么担心他的安危……   无论她有多么不愿意承认,她仍爱着南宫逸,深深牵挂着他,这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然而,她受困营中,又丝毫不懂得武功,又能如何呢?   府衙的空气令她觉得沉闷,几欲窒息,她出了大门,来到院中。   这是彬州的府衙,占据这座城池之后,赵琛与薛熙剑便住在府衙之内。   这冷冷清清的院子,因为易了主人,花草无人打理,呈颓败之势。冬天即将来临,空气中有肃杀的寒意。   院门口的树满是枯枝腐叶,风一吹,就刮下大片落叶。   慕容雪颜幽幽地叹了口气。   “雪颜。”薛熙剑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不想面对他灼人的目光,不想在听到了他打算对南宫逸做的一切之后仍装得若无其事。   “这是两军交战,兵不厌诈,我若不如此,就只能为他所灭。”薛熙剑柔声道,“何况,你也应该知道,他负了你,在我的眼里,他就是我最恨的人……”   “若真的有朝一日,他落在你手里,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求他。   “放他一条生路。”慕容雪颜叹道,“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但我希望他活着,平安地活着。”   “好。我答应你。”   这一声声久违的“我”,让慕容雪颜心底无端地触动。   “皇上,谢谢你。”她轻轻地出声道谢。   2   彬州城之外,最近的市镇,便是清河镇。   南宫逸的军队还未来到清河镇,彬州这边就派了几名探子混入镇上,伺机挑起灾民暴,动。   这阵子战火连天,彬州被攻陷当日,不少灾民涌入清河镇,而且赵琛又将清河镇中的粮草征为军粮,这个边陲小镇,本就灾民云集。   这是南宫逸大军到来的几日之前。   “乡亲们,听说朝中又要派兵来打仗了。”一黑瘦男子说道,“这阵子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害得咱们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这笔账咱们要好好和他们算算。”   “咱们是民,怎么与官斗?”一些灾民只是摇头。   “就是,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万一惹怒了官兵,会不会杀了咱们……”另一些人随声附和。   另一矮胖男子开口,打断众人的话音:“大伙听我说,咱们人多,朝廷派来的将军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杀人的,若是官兵有胆量杀那么多人,皇上知道了,一定不会轻饶。”   “是啊,当今皇上圣明,对奸臣一向不手软。而且听说这次的主帅是靖王南宫逸。听说是个体恤民情的王爷。”黑瘦男子接口道。   又一男子开口称是:“没错,咱们团结起来,去阻止军队上前线,就不信靖王不交出粮食来!”   “乡亲们,与其在这里啃树皮,等着饿死,不如去拼一拼,头砍下了也就个碗大的疤!”黑瘦男子大声道。   “这位大哥说得有理!”一部分人被说得蠢蠢欲动。   “没错!过几日大军来了咱们去找靖王要粮草去!”更多的人附和道。   这一场由薛熙剑安排,由他手之人策划的灾民暴,动,至此掀开了序幕。   翌日,南宫逸率军经过清河镇,便遭遇了他从军以来的首次灾民暴,动。那些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们,横着排成了一条线,将大军封锁住,满口叫器着要粮草。   “大战在即,恕本帅不能答应。”南宫逸起先是拒绝。   “靖王若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让靖王过去!靖王若要带兵去前线开战,除非踏过我们的尸体!”几日前策动灾民的黑瘦男子率先嚷道。   “没错,除非王爷踩过我们的尸体,否则大军休想上前线御敌!”一些灾民红了眼。   “乡亲们,如今我大齐遭南越与西宋联军进攻,彬州城已经失陷,若本王再不去前线退敌,只怕战火很快就要蔓延至此处,到时候,大家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眼下又何必阻挠本王?”南宫逸耐着性子,分析给众灾民听。   似有一些人被说动,缄默不语。   “王爷这话说得不对!”那矮胖男子反驳道,“几日之后战况会如何,这不是我们大家关心的问题,要是我们现在就要饿死,谁还管得了几日之后的事情?”   “放肆!”南宫逸的副将韩玄怒道。   “这位将军,你是要杀了我们吗?”黑瘦男子瑟瑟发抖。   “韩将军,稍安勿躁,让本王再想想办法。”南宫逸道。   南宫逸坐在马上,时而望着前面连成一线的灾民,时而垂首思索。该如何权衡轻重?这些灾民制造暴,动,固然有罪,但他们终究是北齐的子民,而且,这些人本应该是良民,若非狼烟四起,又何以会沦为无家可归的灾民?他沉静地思考着,前方拦截军队的灾民们也铁了心熬着。双方僵持,互不相让。   这一僵持,足足从晌午耗到了午后,一些灾民已是饥饿难忍,仍坚持着。而南宫逸手下的将士,却是不同。大军经过长途跋涉,本就疲累,再饿上这几个时辰,便有不少人因饥饿难忍而精神不济。   “王爷,这些灾民饿惯了,不少人可以撑着三天三夜,但咱们的人可不行。”韩玄轻声道。   要如何应对,方为上策?   对他们晓以大义?这招不管用,先前用过,没半分效果。很明显的,这帮多达百余人的灾民之中还有一些“刁民”,且在灾民中颇得人心。   动手?他做不到,这可是一百多条性命。这段日子的征战,已让北齐损兵折将,血流成河,他不能再杀这一百多人。   那么,他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韩将军,将粮草的三分之一拨给灾民。”南宫逸沉声下令。   众灾民脸上有了几分喜色,韩玄却是神色不豫,迟疑道:“王爷,这是为何?”   “这是唯一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南宫逸涩然道。   想他南宫逸,当年在战场上,曾以一人之力连斩敌军五员大将,曾被流矢所伤,再近一寸便近胸口,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依然笑看风云,睥睨众生,却未曾料到,会有这样一日。   韩玄领命而去,命几名士兵前去搬运粮草。   这还没有正式开战,连敌军的影子都未见着,却让自己人狠狠将了一军。南宫逸无计可施,只得就地写下奏折,命人连夜派送回京,请朝廷再增粮草。   平息了这场灾民暴,动之后,大军继续前行,至入夜时分,彬州城已是遥遥在望。南宫逸命将士就地驻扎,思索着如何出奇制胜。   “王爷,据我方探子来报,那赵琛前阵子刚攻陷彬州之时,对百姓十分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据说,那西宋皇帝看不下去,杀了几个士兵,才镇住了赵琛。”   “薛熙剑……”数年之前,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们还是合作的关系。几年之后,他们却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   人生究竟是个怎样的过程?当年的薛熙剑也曾对慕容雪颜青眼有加,而今她却早不在人世。   “雪儿……若你还在,该多好。”取下头盔,他的一头华发在月光下皎然生辉。   113 又重逢   “估计明日他便要攻城了。”   薛熙剑不指名不道姓,慕容雪颜却深知那个“他”指的究竟是谁。   “我会在城楼中不出来。”自古以来攻城的战况都是极为惨烈,过墙梯、木桩,城楼下的士兵就是典型的炮灰,被城楼上的弓箭手射死了一拨又一拨。这样的战争,拼的是人力与物力,武功战略什么的,都是虚言。   “那就好,记住,你的平安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阴山的时期。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那个时候,她叫他“薛大哥”。而今,薛熙剑还能以“我”自称,慕容雪颜却叫不出那声发自肺腑的大哥了。   曾经,她帮他,纯粹是一种欣赏一种鼓励,他对她而言,就像真正的哥哥一样。   而一切,在他登基之后,变了味。他们都不想变的,但是,一切就如覆水难收。   同样的时刻,南宫逸正召集了所有将士,紧密部署着明日攻城的战略。他将军队分为四股力量,第一股兵力,负责登梯、举木桩攻破城门;第二股兵力,排成盾牌阵,抵挡城楼上的弓箭;第三股兵力为主力,进城之后与南越西宋两方的联军交战;第四股兵力,则在城外留守,随时增援。   “王爷,末将愿任先锋之职!”韩玄率先请命。   “好。明日攻城,就由韩将军率兵前往。”南宫逸道。“陈将军,盾牌阵由你统领,主力军由本王亲自统领,木将军,你就负责留守城外。”   “末将等领命!”众将皆领命。   南宫逸又交代了许多细节,方结束了此番部署。   他曾有过五年的戎马生涯,五年的时光里,他凭着自己的实力,从一个士兵被提拔为大将,回京之后更是被封为靖王。在战场上,他因战无不胜,素有“战神”之美名。明日一战,他必要收复城池,给敌方一个重击!   这一夜军队在营帐安歇一日。五更时分,南宫逸便命伙头军做饭,大军用过早饭之后,拔营而起,前去攻打彬州城。   而薛熙剑与赵琛,亦是从凌晨时分便开始备战。   “冲——”大军离彬州城门不下一千米,南宫逸一声令下,千军万马直冲城门。一时之间号角连天,城中军队不敢怠慢,赵琛与薛熙剑按着昨夜议定对策,命大将督率兵马,守御四门。   薛熙剑与赵琛登上城门,一眼望去,只见北齐兵以铺天盖地之地而来,一眼望去,无际无边。   “看来,这次兵马不下十万。”薛熙剑沉吟道,“那南宫逸着实厉害,咱们昨日派去的探子无一生还。”   此时,北齐军队已按照先前的部署,在四方城门展开进攻。每一方城门,均派了一个万人队攻城。一些士兵驾起云梯、另一些士兵并以木桩撞击城门,守城的士兵居高临下,以弓箭垒石相抗,一一破解。但见城门之下尸体渐渐堆起,众人却是前仆后缕,毫无退意,奋勇抢攻。   慕容雪颜避于城楼之内,听得杀伐声、打斗声漫天响彻,并伴有炮火声、战鼓敲击声,一声声如同捶击在她的胸口。这般惨烈的战况之下,南宫逸,他可否平安?   大战从清晨持续到了正午,南越与西宋的联军占了地利优势,城门始终未破,局势越来越紧张。   她不止一次地想起身去察看,又恐现于军前,与南宫逸相见,会造成不可避免的错乱,终究按捺住了。猛听得外面有士兵大声禀报:“大王,西边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大王,北齐军猛攻不退,末将愿带兵出城,冲杀一阵。”南越大将狄赢主动请命。   “好,狄将军,万事小心。”赵琛点头道。   城门开时,狄赢领了五千精兵,个个手持长枪盾片牌,冲了出去。   南宫逸远远望见一支军队从城门中杀出,当下冷笑,断喝道:“待本王去生擒了那贼子来!”   南宫逸一声令下,亲率士兵前去包抄。那狄赢手下兵马正与攻城的将士杀得难解难分,猛听得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声传来,却是一个年轻将领率了数千兵马前来包抄。北齐军队占了人多,此时便将这支军队包抄在核心,令其难以脱困。南宫逸麾下将士自来骁勇善战,此时更是以一敌十,一番进攻下来,狄赢手下的士兵便被斩杀了大半。   薛熙剑与赵琛在城头望下,暗自心惊,照这个方法打下来,只怕狄赢的那五千精兵将尸骨无存。   只见北齐大军中一个青年将领策马疾冲,手持长枪,冲出阵中。   “谁将这将军杀了,重重有赏!”狄赢一面力战,一面纵声喝道。   孰料那将领武功奇高,南越兵与西宋兵不断围上,却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便被一一斩杀。而他的身后,便似生了眼睛一般,无论敌人如何进攻,均被他轻易化解。不多时,又一大批士兵倒下,遍地横尸,那将领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到狄赢对面,怒道:“敢犯我大齐江山,本王让你有去无回……”   “你是……”狄赢先前只当这是寻常将领,此时方知他便是北齐素有“战神”之称的靖王南宫逸。   “少废话,拿命来!”南宫逸一枪刺出,那狄赢反应不迭,险些坠马,用力抓住了缰绳,方稳住,只见那南宫逸又一枪刺来,忙举枪格挡。   只一招交手,南宫逸便知狄赢武功远在自己之下,当下拼尽全力,连番进攻,立意要将这敌将斩于城下。   “此人武功奇高,想来便是那南宫逸了。”薛熙剑猜测道。   赵琛却是不答,命人取来弓箭,引弓待发。   薛熙剑知他要暗箭伤了南宫逸,好让形势扭转,当下心中赞同,亦不多言。眼见得城下两人在马上大战良久,那狄赢渐次不敌,已然无幸。   “嗖!——”赵琛开弓一射,一支长箭疾朝南宫逸飞去。   南宫逸久居战场,听声辨形的本领极高,那箭还有数米,便被他一枪格开。狄赢险些毙命,此时南宫逸分了神,方有了喘息的机会,惊魂甫定,一枪疾刺南宫逸左肩。那枪刚刺出,南宫逸纵身一跃,又是巧妙避过,随后数枪疾刺,直击得那狄赢全无还手之力,只剩招架之功。   那狄赢正是惊慌失措之际,南宫逸已格开他的长枪,纵身跃起,抢过他的枪头,将他的长枪掼下,再一枪指向他的喉间。   “要杀便杀!怕死的不是好汉!”那狄赢却不是个贪生怕死的将军。   “将军!”南越士兵见大将被制住,登时慌了,便有不少人抢着上前相救。然而北齐大军势不可挡,阻拦住众人。   “本王从不杀无名无姓之人,报上名来!”南宫逸长声喝道,威风凛凛。   “本将军乃南越大将狄赢。”   “好!”南宫逸笑着,长枪往前一推,那狄赢咽喉被贯穿,当即阵亡!   便就在同时,赵琛又射了一箭!   “暗箭伤人!无耻!”南宫逸扬头避过,将长剑以右手握住,再狠狠地信手掷向城楼方向。只见那箭疾射而回,赵琛身旁的一个士兵躲闪不及,胸口中箭,倒地而亡!那赵琛吓出了一身冷汗,猛听得士兵来报:“大王,西门那边已经被攻陷!”   “什么?”这下赵琛也慌了。情急之下,他只得言道:“宋王,你继续在这里督战,本王立刻增兵去救援。”   西门那边,城门攻陷,早有传令士兵飞马前来禀报南宫逸。这边狄赢既死,其下士兵本自溃不成军,南宫逸便不再恋战,亲率剩余士兵去西门增援。   彼时已是傍晚,暮色四合,天际布满晚霞,景色瑰丽。慕容雪颜在城楼之内站了一整日,水米未进,却因担心着南宫逸,终究按捺不住,出了城楼。   “雪颜。”薛熙剑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与倦怠。   慕容雪颜望着城下堆积如山,已根本分不清是哪方士兵的尸体,当下长叹。只见城楼下方,杀伐声兀自不绝于耳,无数的人倒下了,无数的人践踏着尸体冲杀上来……   他终究还是不同于旁人,“战神”之名绝非虚传。慕容雪颜忽然想,若是薛熙剑与南宫逸阵前交锋,她该如何自处?   眼见薛熙剑与赵琛齐齐召集了剩下的残兵余将,列队从城门退出,慕容雪颜却又心生他想——   她要借这个机会,离开薛熙剑。   会不会伤害他,她已经不能顾忌了。她只是不想再卷入是非。南宫逸,她忘不了;薛熙剑纵好,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仓促之际,薛熙剑只顾着安排将士出城,却忽略了慕容雪颜……   她今日穿的是士兵的服装,趁薛熙剑神思凝注在城下士兵之中,她飞速奔下城楼,混在士兵之中出了城……   满地伏尸,慕容雪颜不及惊心,只是身不由己地随了人群混出城外。   114 救命恩   大军退回到祁连山之后,就地驻防。冷静下来之时,薛熙剑方发现军中少了两个人。一是如心,她是西宋的人,是宫女,不至于逃走,可能是战乱之际遭遇了不测;另一个人,就是慕容雪颜!   她究竟是去了哪里?是遭遇到了不测,还是……   她借着众人纷乱之际,离开了他。   虽然,他不希望是前者,她再聪明,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然而若事实是后者,那么她对他……   那么久的感情付出,那么久的用心良苦,都只是虚无。   他隐隐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而他,却不愿意相信这么一个事实——   南宫逸一出现,她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容雪颜,你,是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薛熙剑仰天一笑,伤情化为了愤怒。南宫逸,他一定要与他争个高下!不仅如此,他还要凭自己的实力,将慕容雪颜夺回来!   当夜,薛熙剑派了一名将军去附近州县征兵,作为援军。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南越,帮助赵琛而战,亦不是为了自己扩充疆土的野心而战,而是——为了夺回心爱的女子!   南宫逸那边虽暂时获胜,夺回城池,但他的粮草在路上分了部分给灾民,届时必定会粮草供应不上,陷入困境,北齐朝廷那边运送粮草,路途遥远,本就不是件易事,更重要的是,北齐朝中也有薛熙剑的眼线。   数年前他来北齐的时候,便结交了尚书燕文轩。此人女儿在宫中为妃,自己的职位却是一直得不到提升,对北齐朝廷向来是颇有怨言,当时两人便是一拍即合,这数年来均保持联络。倘若,这一次督运粮草的人是他……   这一个可能性,薛熙剑仅仅是在猜测,并不可靠。如今,南宫逸的军队驻防在彬州城外,蓄势待发。而南越与西宋的联军,则等着各自援兵的出现,大战一触即发,再所难免。   月光下,薛熙剑举剑狂舞,将所有的愤怒、嫉妒、思念都融化在一招一式里,仿佛要用体力的透支迫使自己去遗忘。   蓦地,黑暗中闪过一条人影,举刀砍将过来,薛熙剑想也不想,反手一击,将那人迎着他面门砍过来的一刀化解。那人反应也极快,一刀被破解之后,又一刀疾砍而出,来势凶猛,薛熙剑仍是从容化解,这回他看清了来人,却是南越王赵琛。   赵琛扬眉一笑,言道:“宋王好武艺!”   “与那南宫逸相比呢?”薛熙剑侧过头问道。   “这个,须到两人对决之时方能见分晓。”赵琛避而不答,又问:“慕容姑娘还没找到?”   “她……”薛熙剑刚想说,又想到赵琛曾以慕容雪颜要挟自己,便不回答,只说道:“越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赵琛知他有所芥蒂不愿回答,当下一笑置之,转身回营。   薛熙剑被他一问,又想起了慕容雪颜……   初见之时,他还以为她只是一个寻常歌伎,她的歌声动人心弦,她的舞姿超凡脱俗,她看起来,就像临凡的仙子般绝美。后来他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为了帮助自己的未婚夫方在他跟前献舞,而她的未婚夫,就是北齐的靖王南宫逸。   那时,他还没有陷得很深,只是浅浅地喜欢上了,在知悉了她的立场与心意之后,便决定放手,放开一段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感情。   辗转之后,又是数年,他也有了自己的妻子。她的影子越来越淡,除了偶尔看到当年命人画下的画像,他已经几乎忘记,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子令他怦然心动了。   直到,他们再度重逢。那是元宵节,她换了男装来观灯会,而他亦微服出宫去体察民情,他们再一次,不期而遇。   纵然她着了男装,他依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那时候他才明白,他的心里,始终有一隅角落,为她空着。   再之后,他遭人追杀,妻儿尽诛,自己也险些重伤不治,又是她,冒着危险收留他,医治他……   她当初那么帮他,也许是不求什么回报,而他却因为她的付出,再一次,毫无自拔地陷入到对她的感情中去——   这一次,是一生一世!   无数次,长夜漫漫,他告诉自己,若他得了天下,坐拥江山,他必要她站在他的身边,接受百官朝拜!   世事,为何总是不尽如人意呢?他那么深地爱上她,而她对他,始终只是对亲人的那种感情。他不惜用君王的权力困住她,却困不住她的心,当她那次从普济寺后门逃跑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再怎么,也留不住她。然而,已经付出去的感情,却再难收回,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开她。   这一次出征带上她,他隐隐存了私心。他担心以她的机灵可能逃出皇宫。到时候,他就算赢得了天下,若没有她站在身边分享,又有什么意义?   江山如画,却及不上美人笑靥如花。   2   慕容雪颜在清河镇的客栈投宿。   这是她恢复自由之身的第一个夜晚,她兴奋得几乎睡不着觉。   什么薛熙剑,什么南宫逸,她通通都不想沾了。薛熙剑不是她的菜,南宫逸于她而言,又始终有一根刺梗在心中,相见不如不见。   她的私有资产,在帮助薛熙剑夺回皇位的时候,已用了十之七八,如今剩下的,仅够让自己再过大半年安生日子。   怎么办呢?   慕容雪颜思来想去,决定去投奔宇文霜,再作打算。   宇文霜那天下第一庄不是够大幺?多她一个人吃喝也是问题不大的。再说,她才不是要去吃白食,她可以竭自己所能,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天下第一庄位于北齐与东魏交界处,貌似有些远,她又没有孤身上路的经验,看来,只能花些钱去雇个车夫赶路了。   主意打定,慕容雪颜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一早便在清河镇找车夫,结果,这个清河镇因受了战乱的影响,灾民四起,百姓民不聊生,连最基本的生活供给都成了问题,自然也找不到半个车夫。慕容雪颜花了一早上的时间,愣是找不到个车夫,倒是买到了一匹马,只得自己亲自骑马赶路。   过了清河镇,她又到了一个叫做永州的县城。因为赶路过于劳累,她居然得了重感冒,只能就此耽搁了下来。这副身子久未生病,没想到这一次竟是格外娇弱,直病了四五天方见好。她的病刚好,去客栈楼下吃饭之际便听到了一些关于前线战况的传闻。   据说,南宫逸刚率领大军来前线时,便在清河镇遇到了灾民暴,动,为了平息暴,动,他只能将粮草的三分之一分给了灾民——这个,是慕容雪颜事先知道的;然后,他领兵攻城,只一日,便将彬州城攻克,收复了失地,令南越与西宋的联军退回了祁连山外——这也是她清楚的;大战之后,大军驻扎在彬州城外休养生息,粮草不济,朝廷中早前接到了南宫逸的奏折,便派了尚书燕文轩督运粮草前来,结果,粮草途中清河镇的时候,遇见一帮悍匪,抢的抢,烧的烧,所剩无几。   “这样一来,南越王他们可高兴了,不知道仗会不会打到咱们这边来。”说话的是个读书人模样的男子,文绉绉地叹息道:“靖王素有‘战神’之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番却因粮草之事陷入困境。”   “朝廷若再要派粮草来支援,只怕来不及吧?”另一男子接口道,“据闻那靖王麾下将士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挡百,但若肚子吃不饱,谁有力气打仗呢?”   那些男子还兀自评论不休,慕容雪颜却坐不住了。   万一,他输了……   这次她逃离了薛熙剑的掌控,薛熙剑极有可能将账算在南宫逸的头上,届时他一定会毫不留情。   若南宫逸兵败,落入薛熙剑的手中,会怎样?   慕容雪颜不敢去想这样的结果。她只觉得,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购粮草,来帮助他。   薛熙剑他们已退出了北齐境内,没有人会知道她在这边做了什么……   她决定,用自己剩下的所有财力,采购粮草,暂时帮助南宫逸捱过一关,最起码,要捱到朝廷第三批粮草再运过来的那个时候。   她化名薛彦,以一人之力,将永州全城的大米尽数买回,又雇了几辆马车,将粮食送往前线。   做这些的时候,她并不想让南宫逸知道。   她换了男装,将脸化得腊黄,并在唇畔加了两撇胡子。他应该,不会再认得她了。   筹备好一切的时候,又是三日之后,慕容雪颜亲自带领众人将粮草押往前线。为防万一,她请教了熟悉路径的老乡,改走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也许,对于孤军奋战,陷于僵局的南宫逸来说,她所做的一切,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然而她不过是想帮助他……   就算无法原谅他,多年以前,他亦曾在万三千手上救下了她。当是还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115 爱上她   军中的粮草,大约已只够支撑七日了。半个月前,南宫逸采取猛攻的方式,速战速决地收复了彬州城,将南越与西宋的联军逼退到了祁连山之外。后来陆续几战,敌军借了祁连山的地势,双方互有损伤,却是胜败不分。   眼看得敌军的援军便要到来,朝廷押送来的军粮偏又在半路被烧抢殆尽,一向镇定的南宫逸也坐不住了。   主帅帐中,南宫逸不时地踱来踱去,皱眉不语,众副将纵有疑问,也没一个敢宣之于口。   “报!”一名士兵飞奔进来,令帐中徒然震了一震,“前方来了一支来历不明的队伍。”   “什么队伍?”南宫逸问道。   “是一队马队,离我军营帐只有不到一里距离。”那士兵回答道。   “韩将军,你带人去看看!”   原来,他是想亲自去看看的,然而此时的他满主倾注在战事上,实在不想横生枝节。   “末将得令!”韩玄领命而去,帐中又陷入了安静。   又是良久之后,又一名士兵飞奔来禀报:“报!永州城一个叫薛彦的押了数十车粮草过来,说是为我军解燃眉之急。”   “薛什么?”南宫逸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薛彦,是个青年男子。”那士兵答道。   众将皆不明白何以这样一个名字令一向自制的靖王动容,当下暗暗纳罕。南宫逸听士兵说是个男子,便不深究了。   而满心以为自己不可能与南宫逸重逢的慕容雪颜,却因为韩玄的一个举动,所有的计划都被全盘改变。   她本来以为大军接收了粮草之后,她便能够功成身退,届时与南宫逸老死不相往来。可当她将一切安顿好之后,韩玄却硬要留下她。   他大概,是怕粮草中有什么阴谋或是如何吧,毕竟,世人又有几个愿意无条件了相助旁人?为将者,谨慎是正常的。但这样对她,就不公平了些。   僵持不下的时候,南宫逸来了。   他……   这一别,一两年而已,他却变得,让她不认得了。   他的头发……为何,他满头皆是白发?慕容雪颜几乎是震撼了。   不,她不可以有丝毫的表情,让他看出端倪。   “薛彦……雪颜……”南宫逸渐渐走进这个身材格外娇小的男子。   这个“男子”的身上,有慕容雪颜的气息。   “你就是薛彦?”他问,声音淡定,一如从前。   “是。”声音的颤抖泄露了她的紧张。   仅仅是一个“是”,便让南宫逸听出了不同。这是她的声音!雪颜,慕容雪颜!   “原来你没死!”他震惊,像拥住世间绝无仅有的瑰宝一般,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慕容雪颜心跳急剧加速,呼吸紊乱。来的途中,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像面对任何一个陌生人一般去面对南宫逸。却终究,做不到。   “王爷,您认错人了。”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疏远冷漠。   南宫逸却爽朗地笑了,开心得像个孩子:“我都没告诉你我是王爷,你如何得知的?”   2   人生,要错过多少次,方懂得最该珍惜的就在眼前呢?   南宫逸的一头白发令慕容雪颜震撼,而南宫逸,也留意到,她的容貌恢复了。想必这些年,她过得极是曲折吧?   两相凝望间,他们终于知道,再多的时光,也抹不去旧日的情愫,那些年,他们的确是深深相爱过的。   “你的头发……”她没有道出自己的相思之情,也没有质问当年的事件,却问及他的华发早生。   曾经,还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看过一些武侠小说,里面肯男主或女主主为爱一夜白头,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小说中的情节,是虚构的。一个人,尚在盛年,怎么可能为情而白了头发呢?   可是,眼前的南宫逸让她太震撼了!他的样子瘦了许多,眼角眉梢带着难言的伤情与憔悴,一头银丝,如霜似雪。   “我去过你的墓前,墓碑是丞相大人亲手立的。”他不答,却幽幽地说道,“那个时候,我抱着你的尸身三天三夜,你没了气息,身子渐渐发冷……”   这样一个曾经让她觉得是铁石心肠、无坚不摧的人,竟也会有如此受伤的时候,她不得不动容。   “当年的事……”他艰难地,想要开口解释。   “当年的事,我不记得了。”她笑容淡淡,云淡风轻地不似当年那个绝望而疯狂的女子。   原来,真的没什么能敌得过时光。   她随他回了营帐,不是已经原谅,而是,她想陪着他,支撑过这一阵。有了粮草的支持,他势必要重新展开攻势,将敌军彻底打退。   这个夜晚,慕容雪颜望着天空,忍不住慨叹人生无常。几日之前,她还在薛熙剑的身边,几日之后,她却回到了她以为终身不可能再见的南宫逸身边。   知道他平安,原来也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当初他们和燕贵妃的事情,是一根刺,一根无法拔除的刺。   “雪儿,睡了吗?”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久违的窝心的熟悉。   “还没有。”她起身,披了披风之后出了营帐。   他站在帐外,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如一个白发仙人。她白天才见过他身着铠甲威风凛凛的样子,和她记忆中的冷峻的男子判若两人,现在见他换了便装,似乎又是当年的他。唯一的不同,是他已是满头白发。   李白的诗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愁,究竟有多愁,愁到少年白了头?   “我曾经以为你已经死去,所以一夜之间,绝望得白了头发。”他终于对她解释了自己满头白发的由来。   真的是这样。为了她的死,他伤情地一夜之间,盛年白头。   “我只是想离开,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她解释着自己的理由,轻描淡写,“为了能够走得彻底,我连我爹都瞒过了。”   “丞相大人在安葬了你之后便心灰意冷,辞官归隐了。如今在京城郊外住着。”   “爹……”慕容雪颜浮现出当年第一次看到父亲时的样子,她流了泪。   若不是当年他没有放弃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视她为鬼怪,也许今时今日,她不会站在这里。   “等这场大战结束了,我就带你回家。”   回家……家在哪里?也许,只有父亲那里,才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雪儿,我们可不可以,再回到从前?”南宫逸充满期盼地问。   “不可以。”她直统统地拒绝。   她怎么可以原谅,他一面宣誓着对她的爱,一面却在别的女人怀里纠缠。当她没有爱上他的时候,她可以无视他的妾氏,因为,那个时候,她并不认为他是自己的,他在哪个女人怀里,她都不在乎;当她爱上他的时候,她便无法忍受与其他女子分享他,她用最极端的方式独占他一个。   她赶走了他所有的妾氏,却唯独无法赶走他心里住着的那个女人。   “雪儿,我想听你唱歌。”南宫逸忽道。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被她吸引,就是她的歌声。那是世间最美丽的瑰宝之一,是她独一无二的特质。   “好。”她浅浅一笑,清吟且唱:   “美梦里有怎样气候,你终于回过头看我。   抱着你幸福的轮廓,连叹息都变得清澈......   那么久不见了,她的歌声一如当初一般婉约动人,他听着,仿佛他们之间回到了当初的时光。   “你记住了,咱们之间的婚约解除,不是你休了我,而是——我不要你了!”   曾经,她还忙着与他划清界线,彼此不相往来。未曾想过,会有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纠缠……   “南宫逸,明日一战,你有几成把握?”慕容雪颜问道。   “十成。”他自信满满。   十成……慕容雪颜想到南越那边援军应该也到了,从人数上论,南宫逸并没有优势。   “有一样东西给你。”她想到一件事情,返身回了营帐,取出杜兰若相赠的《定国策》,“我想,这部兵书,对你或许有帮助。”   南宫逸不经意地接过,翻了几页,大为惊喜:“这当真是好书!雪颜,你是如何得到的?”   “是兰若当年赚给我的,是她们杜家家传的兵书。”慕容雪颜答道。   “原来是这样。”南宫逸垂眸一笑,又问:“这一两年来,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何音讯全无?”   去了哪里?原本,她并不预备告诉他的。然而,想到了现在她的立场,她觉得,她是该告诉他。   116 情与义   她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如何在过无痕的帮助下诈死离开了北齐,如何到了西宋京城元京,如何偶然之下救下了薛熙剑,及以自身财力助他复位之事,一一说出,甚至包括薛熙剑对她的感情。   “当初会帮他,是觉得他有帝王之相,会是一个好君王。当时的西宋在上官一族的统治下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我会帮助他,也是出乎一种……”她一时想不出那个词。   “悲天悯人。”南宫逸补充道。   “你将我形容得太好了,我没有那么崇高的情怀。”慕容雪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这个谦和的女子,与当年那个会任性地站在他面前大叫大跳的女子实在是太不相同了,时间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一些事情,甚至改变一个人的性格。   “在我的眼里你一直那么好。”南宫逸道,“我还记得,你以前建立过难民收容所。”   “那个收容所还在吗?”她问。   “还在,我一直用自己的傣禄供应着。”南宫逸笑道。   “看来,你一个月的俸禄应该很高。”慕容雪颜亦报之以一笑。   她从前没有想过,他们之间再重逢的时候,会有这样言笑晏晏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像不像在现代看到的电视剧?一对夫妻,感情出现危机的时候,争吵连天、硝烟弥漫,但到了真正离了婚,彼此没有关系的时候,却能平平静静地坐下来说话聊天,像一对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思及此处,她不禁再次莞尔。他们之间,可不是离了婚的?古代没有结婚证,婚姻从拜过天地就正式生效,而婚姻作废的,是一纸休书。只不过,他们的那封休书,是她写的。   许多年以前,她告诉他,他们之间解除婚约,不是他休了她,而是自己不要他的,许多年后,这一点还真是应验了。   抬头看看天色,夜已很深,慕容雪颜开口劝南宫逸:“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领兵呢。”   她还是那么难以捉摸,前一刻还在微笑,后一刻就恢复了冷淡面容。   他苦笑着离去,告诉自己暂时将她忘记,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战争中去。   有了慕容雪颜的《定国策》,南宫逸再次对敌军发动进攻时,照着上面所写的方式行军布阵,以智计取胜,几番对战下来,敌军已然落于下风。而南宫逸,更是以自己绝高的武功,阵前斩杀了许多的大将,更令敌军军心不稳。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薛熙剑乐见的。   在战场上,南宫逸威名赫,连南越与西宋的一些士兵偶尔提及他,也是又是惧怕又是敬佩。他原先已被称为“战神”,此时,连敌军都视他为一个英雄,一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子汉。   薛熙剑也一向自负武功高强,在西宋,他被称为第一高手,连武状元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他想会会这个南宫逸。   南宫逸,是他无形中的情敌,人,没有出现,却始终夹在他和慕容雪颜之间。   他要赢回漂亮的一仗,不仅为慕容雪颜,也为阵前死去的大将们。南越国的大将被斩杀殆尽,而他当初只带了赵鸿与秦桓两人参战,赵鸿早些时候便已阵亡,秦桓亦被南宫逸重伤。   “朕决定御驾亲征,会一会那南宫逸。”   薛熙剑的决定让赵琛先是吃惊,继而大悦。上一次粗粗交过了手,赵琛便知道此人武功极高,而且此人之皇位得来不易,定有过人之处。   2   “西宋皇帝御驾亲征?”南宫逸浓眉微蹙,“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回王爷,这是探子亲耳听西宋士兵说的。”韩玄出言证实。   慕容雪颜正端了茶水进来,一听到此言,心跳漏了半拍。   事情,终于如她预料的那样发展了。薛熙剑与南宫逸,要在战场一决高下。   是她的离开,让薛熙剑伤心与妒嫉了么?还是,近来北齐大军捷报频传,南宫逸打得敌军节节败退,薛熙剑是被逼无奈,才御驾亲征?   他为什么还不肯收手?南越有舞妃之死为由,可他已经损兵折将,又是何必?   这边南宫逸在与众将商议战事,慕容雪颜放下茶水便出去了。近来,她已经接触了太多的杀戮与血腥,她不想再卷入这种阴影。   这场战争快些结束吧!她实在是不愿意再看见生灵涂炭。   独自在营帐中发了很久呆,她慢慢踱出了营,伫立着。冬天来了,夜好冷,抱紧双臂,仍是不自觉地冷。   “雪儿。”他每一夜都是在同样的时候出现,准确得如同现代的定时闹钟。   “薛熙剑,他要御驾亲征?”她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你都知道了?”南宫逸道,“久闻他武功高强,这次正好会会。”   “南宫逸,我求你一件事。”就像当初对着薛熙剑一样,这一次,她却对南宫逸求情,为了自己脸上的那条疤欠薛熙剑的那个人情。“如果他不幸落败,你饶他一命。”   “你……”她的个性那么倔强,再大的痛苦也没有令她低过头。从来不求人的她,竟会为了另外一个男子来开口求他?   南宫逸的心底浮上酸意。   “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容雪颜从容一笑,解释道,“我的脸,是他治好的,当初为了治好我的脸,他用自己的血,养了一株血人参足足四十九天。这个人情,我欠他,所以……”   “你欠的人情,我会帮你还。”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南宫逸松了一口气,话音平和了许多。   “谢谢你。”她的态度恭敬而礼貌。   若可以,他宁愿她还是当初那个她,会对他吼,会跳起来跟他吵,仿佛永远有着过人的旺盛精力。   “雪儿,我知道是我的错。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可不可以当作没有发生,我们之间……”   “我做不到。”她闭上眼睛,仿佛那最残酷、最无耻、最肮脏的一幕犹在眼前浮现。   她的心被伤了,就是伤了,那不是小小的伤痕,是心那儿,被剜去了一块。很疼,疼得让她无法呼吸。就算现在不会痛了,那个口子,却再也不能愈合。   3   隔着千军万马,薛熙剑与南宫逸遥遥相对。   若干年以前,他们也曾相见。那一次,是在南宫逸的生辰宴会上,那时,他们算不上朋友,却进行着一笔交易。而多年后的今日,他们却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薛熙命手下士兵敲起他战车之旁安放的十面大鼓,刹那之间鼓声震天动地,淹没了四周的说话声、呐喊声及号角声。   慕容雪颜今日换了男装,穿了南宫逸特意让她穿上的皇上御赐的可挡刀箭的金丝甲,骑了一匹白马,停在南宫逸的身边。   是她自己坚持要来的。   若以南宫逸从前的性子,是断不可能依了她的要求的。但现在,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几乎什么都能答应——哪怕她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命给她。   于是,便有了今日的战场相随。   两军尚未正式交战,渐渐逼近。慕容雪颜一眼望去,只见这旷野之上黑压压的全是士兵,多得看不到边际。原来,南越与西宋的联军在人数上是占优势的,几番交战下来之后,南越那边伤亡惨重,双方已是兵力相当。据南宫逸说,两方如今各有七万兵马。   七万!两个七万加起来就是十四万人!难怪古代的战争会打得那么漫长!难怪薛仁贵一参军就是十三年!   “靖王,许久不见。”薛熙剑的御驾逼近,脸带笑意。   然而他看见了南宫逸身边的人之后,笑容立刻僵住。   无论她如何乔装,他均能一眼将她认出。当初若非兵荒马乱,他断不可能让她逃出自己的视线。   南宫逸视若无睹,只问道:“今日皇上是要来与本王一决高下吗?”   “没错!”薛熙剑道。   正好,今日慕容雪颜也在。他要当着她的面,打赢南宫逸,他要用事实告诉她,他,才是真正值得她托付的良人。薛熙剑轻身跃起,顷刻之间离了马车,落于地上。这一手轻功露得极是漂亮,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   “爽快!”南宫逸笑,旋即也跳下马,与薛熙剑面对面站立。   “今日一战,你该知道朕是为谁而战。所以,朕决不会手软!”薛熙剑握紧手上长剑。   “素闻西宋皇帝武功高强,只是无缘一会,今日算是圆了本王的心愿。”南宫逸亦拔出剑。   “那么,就请雪颜作个见证吧!”薛熙剑将目光投向慕容雪颜。   慕容雪颜下了马,却是神思恍惚。这样的情景,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而且,残忍如薛熙剑,竟要她亲眼看着他们一分高下!   无论谁受伤,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对南宫逸,是爱;对薛熙剑,是义……   117 满头霜   慕容雪颜敛去脸上的愁容,泰然一笑:“既然皇上开了金口,民女就却之不恭了。我数到三,两位便开始……”   若这只是寻常擂台上的比武,那该有多好。   “一、二、三!”随着慕容雪颜话音停顿,薛熙剑与南宫逸已缠打在一处。两个人的武功均是极高,剑影缭乱间,但见两团人影飞来飞去,偶尔寒光乍起,刺得人眼睛生疼,却是根本看不出来谁占了上风谁可能落败。两人从清晨战到晌午,仍是难分高下。   慕容雪颜在一旁看着,也是犹自惊心。高手过招,容不得半分的分心,当日过无痕之所以侥幸胜了边城一回,也无非是因为边城为了一个女人分了心,如今她不能有任何异常的表现,令比剑中的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乱了心神。   又堪堪过了不知道多少招,两个人的胜负终是有了分晓。久斗之后,方见南宫逸有武艺上略胜一筹,薛熙剑渐渐不敌,却仍是勉力支撑着。   在这紧要的关头,众人皆全神贯注望着阵前的两人比武,没有人在意到,一个士兵悄然拉起了弓——   慕容雪颜无意之中目光流转,却见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一人正引弓待发。隔得很远,她看不出那人的面容,只是一丛胡子十分显眼,像是在哪里见过。   “嗖——”一支白羽箭疾射而来,眼看便要射中南宫逸。   “小心——”慕容雪颜看得分明,便扑上前去,亲自以身挡箭。   “傻瓜!”南宫逸低吼着,危急之际用剑将白羽箭格开。然而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又一支箭疾射而来,这次箭朝着慕容雪颜的前胸射来。   “闪开!”要击退这支箭已是来不及,仓促之间,南宫逸将慕容雪颜推开,自己胸前中箭。   “南宫逸!”她惊魂甫定地回过身,却看见他倒在地上,他的嘴唇看起来好苍白,胸前不停地涌出鲜血,他……会不会死?   “你怎么那么傻,你忘了我穿着金丝甲吗?你……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慕容雪颜扑在他的身边,眼泪漱漱滚落。   “暗箭伤人!卑鄙无耻!”韩玄大怒,举枪击落又一支箭。   “战场之上,向来兵不厌诈,宋王你说是不是?”南越王赵琛策马而来,笑得得意非凡。   薛熙剑愤怒地将赵琛望着,半日方问道:“越王,朕与南宫逸公平比试,你为何要暗箭伤人?”   “当你说要与南宫逸比武的时候,本王不知道有多高兴。只能这样,本王才有机会伤了南宫逸。”赵琛笑容越发得意,随后扬声道:“众将士听令,北齐元帅已被本王刺死,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战神’了!”   这一句话一说出,便有传令官策马而行,将此话一一带给后面将士,南宫逸早被担架抬下去,慕容雪颜也跟着离开了前线。韩玄一怒之下,亦引箭射杀了那传令官。   “兄弟们!南越王如此阴险奸诈,伤了靖王,大伙为靖王报仇啊!”韩玄大吼道。   南宫逸这一次出征,带的许多将士原本就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多年与他同生共死、参加过许多大战,自然感情深厚,此时一闻此讯,皆红了眼拼杀。   “杀……”杀伐声响起,震得天上的飞鸟亦不敢逗留此处。方才发生之事,令北齐士兵十分惊怒,所谓“哀兵必胜”,此时人人拼尽全力而战,当真以一敌十,骁勇异常。   薛熙剑回了御车之上,想着方才之事,仍是一时不快。当日南宫逸与南越大将狄赢而战之时,赵琛使诈,他不置可否,可这一次,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或许,赵琛这一箭,已经使慕容雪颜误会了他。   一个人,要多爱另一个人,才能做得到,将自己的命交给对方?南宫逸为了慕容雪颜,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薛熙剑扪心自问,却无法肯定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得到。   若是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可能,他做得到;而今,他登上了帝位,他的心里除了她,还有权势,还有天下苍生。   想到苍生,他不禁冷汗涔涔。这一次与南越联合作战,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西宋士兵死伤无数,他自问对不起百姓。   “皇上,前线危险,还是回营吧!”秦桓劝道。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秦桓命士兵护送皇上御驾回营,随后重新冲进了千军万马。   2   南宫逸伤在前胸,这一箭射得极险,再近一寸,便会射中他的心脏了,届时他就会性命不保。   他昏迷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际冷汗淋漓,他不停地喃喃自语,慕容雪颜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才能听到他是在呼唤她的名字:“雪儿……”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这么爱她,可以爱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她从前一直以为他爱他不及她爱他多,如今看来,是她错了。他们都全心全意地深爱着对方,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彼此不愿意承认。   “王爷这一箭伤口极深,需要休养一阵子方能下床。”军医诊断之后得出结论。   “有没有生命危险?”慕容雪颜问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   “王爷曾经征战多年,身体底子一向好,这次幸好没有伤在心脉,否则只怕华佗在世也难以回天。”军医亦嘘唏不已。   慕容雪颜的自责更重了。她知道,都怪她!若不是她非要上战场,他如何会将金丝甲给了她,又为了她而以身挡箭?金丝甲穿在他的身上,就算他被箭射中又如何?可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他却下意识地尽力保护了她……慕容雪颜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南宫逸的床塌前,从正午守到傍晚,他才醒了过来。   “雪儿。”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触到的,是她的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慕容雪颜歉然道。   “是我心甘情愿的。”他苍白地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不许打断我。”   “你说。”慕容雪颜哽咽着说道。   “当初的事情,其实是云儿设计的。我什么也没有做。”南宫逸费劲地解释着,“我后来去寺里调查,当日那些僧人全部被收买,回避到后山的一个山洞里去了,而且,云儿在那个禅房里点了一种叫做‘醉西施’的迷香,那种迷香闻了之后让人失去意识,浑身无力……只能……”   “你先停下下,我帮你倒杯水。”慕容雪颜亲自将他扶着坐起,拿枕头靠在他的背后,又去倒了茶水,递到他的手中。   南宫逸喝下一杯水,休息了一会儿,方继续说下去:“那一天,我进禅房的时候,里面没有人,却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我闻了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事情就成了你看到的那样子。”   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慕容雪颜惊愕不已。那个燕墨云,为了离间他们二人,竟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使出这样下流的伎俩。可笑她当时还相信了她所布置的一切,因此误会了南宫逸。   她曾经以那么绝决的方式离开他,令他伤心之下一夜白了头。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望着他的满头白发,心里又似被剜了一个窟窿,那么疼痛……   这是她应该承受的,这次,她终于知道,从前的事情,不是南宫逸负了她,而是她,负了南宫逸。   “只要你还活着,其他的,都不重要。”南宫逸唇边逸起笑容,“雪儿,我饿了,你可不可以……”   他好怀念她做的饭菜的味道。   “当然可以。告诉我,你要吃什么?”慕容雪颜连声答应。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他欣慰地笑了。这一箭,到底伤得值得。若非因为这一箭,他们之间那个那么深的误会,只怕不会那么容易解开。   “你等我。”她温柔地笑,就像任何一个妻子对丈夫的那种笑容。   离了营帐,慕容雪颜便去了伙头军所在的营帐,借他们的厨房为南宫逸下厨。   在西宋皇宫的时候,她久未下厨,她以为自己会连如何炒一个鸡蛋都忘记了,却没想到拿起锅铲的时候仍灵活自如。是因为要为自己心爱的人下厨,才会如此吧!   心头那块压得她透不过气的阴霾因为南宫逸的解释而尽数散去,她觉得好轻松,从来没有如此快乐并轻松着。   她快乐地哼着歌,精心炒了几个小菜,亲自为南宫逸端过去。   伙头军们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只是暗暗咋舌。慕容雪颜无视众人的惊讶,在她的眼里,只容得下南宫逸一个。   他们会好好的,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别人。   看着南宫逸吃完她做的所有的东西,看着他满足的笑着,她觉得自己好幸运。百转千回之后,她终究还是幸运的。   一直到士兵们收走了盘子,营帐中只有他们二人时,她才宣布了自己这个酝酿了一个下午的决定:她要夜会薛熙剑,亲自去劝他退出这场战争。   118 爱若殇   慕容雪颜换上日间从彬州城内买来的女装。连日战争,她连女儿装都未着过,此时一穿,令南宫逸看得整个人惊呆。   她看上去比从前成熟了许多,复杂的人生经历让她有了一种更美更精致的丰韵。如果说从前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令人爱不释手;那么如今的她是一朵开到极美的花,美不胜收……   雪白的脸似羊脂玉般毫无瑕疵,漆黑的眸子似深潭般令人着迷,白底裙装上缀以点点碎花,清新中带着甜美可人,宽腰带将腰束得细细,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一颦一笑,醉人心怀。   “雪儿,我真怕你去了之后那西宋皇帝便不会放你回来了。”南宫逸半开玩笑地说道。   “王爷,有末将等几人亲自相送,保证万无一失!”韩玄信誓旦旦地保证。   慕容雪颜的计划是:她这一次去见薛熙剑,是以北齐平安郡主兼靖王妃的身份,韩玄与另外五个武功高强的士兵乔装后护送她,万一情况不对,便见机而动,保护她回营。——当然,派五人保护,是为了以防万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样的道理薛熙剑不会不懂得,而且,她这个“来使”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   “雪儿,你一切要小心。”南宫逸望着她,见有韩玄在场,欲言又止。   慕容雪颜会意,俯下来,凑到他耳畔笑言:“放心,我只是去劝那个薛熙剑结束战争,不可能把自己留在那里。”   “我等你。”他轻而郑重地承诺。   慕容雪颜笑着,与韩玄一起去牵马。当初与南宫逸一起在潮州赈灾的时候,她与韩玄见过,也算旧识,此时便有几分亲切熟稔之感,一路上两个随意交谈,不多时便到了敌军帐前。   马匹尚未进入,便被守卫士兵拦下,这是意外之内的事情。慕容雪颜见那两个士兵中一人着了西宋士兵服饰,便对他说道:“你去告诉薛熙剑,北齐平安郡主兼靖王妃求见。”   “你是什么郡主王妃,胆敢直呼我主名讳?”那士兵倒是一副忠君护主的模样。   “你去告诉薛熙剑,说靖王妃是他的故人,他听后自然明白。”慕容雪颜又补充了一句。   那士兵将信将疑,飞奔入营回禀。   慕容雪颜与韩玄在营外等了良久,方见那士兵回来,也不多言,当即放行。   “韩将军,一会儿你与大家守在营外,见机行事。”临入营帐前,慕容雪颜关照道。   “末将等誓死保护王妃安全!”韩玄脸色严正地拱手道。   “……”夸张了些,她不认为见薛熙剑是多么危险的事情,最危险的人是那个南越王赵琛才对。只要不是见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其他好说。   慕容雪颜入了营帐,但见薛熙剑正负手立着,身边却是一个士兵也无。想来,是知道她要来,他将身边的人都屏退了。   才几天不见,她觉得眼前的人已令她觉得陌生。   “为什么要离开我?”他声音沉痛地质问。   她知道自己伤了他了,然而,她现在比当时更加庆幸自己的离开,若非这样一离开,她和南宫逸之间的心结,永远都不可能解开。   “因为,我放不下他。”慕容雪颜答道。   薛熙剑回过头,有些受伤的感觉。几年以前,他婉转地对她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之情,她拒绝他的理由,是南宫逸;几年之后,他试图用自己的势力挽留她,她离开他的理由,仍是南宫逸!   “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他曾经那么重地伤你……”   “那些是误会,那是那个女人设的局。何况,就算他伤我再重,我今生今世至爱的,仍然只是他。”慕容雪颜款款地劝道,“大哥,收手吧,别再将人力与物力投入到这场战争中……”   “你叫我什么?”他目光中隐约露出欢喜。   “大哥。”慕容雪颜浅浅一笑,似晓荷清露,动人心魄。   这样美丽的她,他却永远也不可能拥有。   “在我的心里面,你永远和亲哥哥一般。”慕容雪颜诚挚地点点头。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远不止对妹妹那么简单。”他定定地将她凝视着。   这样平静地对话,以“你”、“我”相称,他没有当自己是万乘之尊的帝王。   “感情这种事情,从来都不能勉强的。”慕容雪颜娓娓诉说着,“若真正爱一个人,未必要得到她,只要她过得好,便比什么都好。”   真正爱一个人……他想起南宫逸毫不犹豫为她所挡的那一箭,不禁动容。南宫逸,才是一心一意只爱着她一个,将她看作最重要的人,而相比之下,他自问做不到。   从亲眼目睹了南宫逸以身挡箭的一幕之后,他便知道了,这一辈子,在慕容雪颜的心目之中,他是不可能及得上南宫逸的。   不放手,是心底隐隐地还有不甘……   “雪颜,你我也曾生死与共,你对我,当真就没有一丝丝情意?”他不死心地问。   “你很好,也许有些方面比南宫逸还好,但可惜,你不是他。这世上真正让我牵挂的人,唯有他一个。”   她终究还是拒绝,他的深情,在她的眼里也许只是微不足道。   “我想再听你唱一次歌。”薛熙剑道。   那一次,在山谷里,他听她唱歌,绝然的歌词——   就算不再见,也都会面目非全非,有些恨,挫骨扬灰不后悔。   这一次,又是怎样的歌词,能唱出她的心声呢?   “细雨飘,清风摇。凭借痴心伴情长......”   她的第一段唱完,他仍意犹未尽。情何物生死相许,这是怎样的深情?一段歌词,唱尽她与南宫逸之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之情,他不能不感动,因而更加看到了自己的低微。   蓦然间,薛熙剑发现,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企图介入她与南宫逸之间的感情,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为何要,孤独绕,我在世界这一边,   对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万语说得清,说得清。   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脸,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缱绻万千。   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她的歌声已停止,他的思想却未曾停止。他觉得,她说的是对的,真正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占有他,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只要她过得好,就算不在自己的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   “雪颜,你说得对。以前,是我错了。”薛熙剑经过再三犹豫之后,终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当初他以为,只要将她留在身边,自己便会有机会。却一直不曾明白,他忽略了她的感受,她那么渴望自由,而他却运用自己的权力,将她困住。她不止一次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意愿,说明自己心之所系,他却听而不闻,一意孤行。当初的他,该是多么可恶哦?   慕容雪颜心下一惊,接着又复一喜。她没有听错吧?这是第一次,他承认了自己是错的。从前,无论她怎样解释,怎样要求,他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困着她,将她像宠物一样养在深宫。若非她不停地用自己的方式自娱自乐,天知道她会不会崩溃!   她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薛熙剑又接着说道:“我想,那时候我硬将你困在宫中,你一定很难过吧?我还记得那次,你借着去寺庙的机会,偷偷从后门逃跑……”   他提到那次逃跑,慕容雪颜嘴角一牵,漾开一道笑纹。那次的逃跑真是狼狈至极,她起初是抱了成功之心逃跑的,没想到居然那么惨,被猎人设的钢夹所伤。那也是生平第一次脚部受伤,而且伤在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工具下。那个疼呀!现在她真是佩服自己,那时候受了伤了,居然还一瘸一拐地走了那么多路   “那一次,很疼吧?”薛熙剑望着她的眼神,仍是充满疼惜。   “还好。”慕容雪颜道。她连流产的疼痛都挨过了,其他的,真的没什么无法忍受。   “对不起。”他再次致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慕容雪颜道,“我辜负了你的情意。大哥,我想,以后你一定可能遇到一个比我更好,更值得你爱的女孩。就像……像恒若那样。”   “或许吧。”他有些释怀地笑。除了慕容雪颜,他认为唯有恒若才是值得他爱的那个人。可惜,当他明白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这个世上。   120 归故里   一切结束的时候,又是新的一个年头。   慕容雪颜随了南宫逸回北齐,一路之上,不时地酝酿着如何揭穿燕墨云的假面具。当时她与南宫逸之间的误会,因为牵扯到了南宫逸,她不能冒险,不能用这个理由去对付她,那么,只能用她手里的那些人命了。   “雪儿,你说是,你怀疑曾经刺杀皇上的那个杀手边城与云妃有染?”南宫逸不能相信这件事情。   也难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竟还与另外一个人暗通款曲,他确实无法相信。   “我有一个朋友,叫过无痕,他也认得边城,知道边城为情所困,而对方是宫中女子。”慕容雪颜慢条斯理地解释,“而且,我脸上受伤的那一次,那个用刀划我脸的女人,就是燕墨云,而那男子,是边城。”   “那边城已死,如今是死无对证。”南宫逸摇头否决。   “除了这些人,还有一些人吧。”慕容雪颜道,“当初小皇子之死,我一直有所怀疑。那个叫采青的宫女何以会倒戈相向,如果说,那宫女本来就是燕墨云安插在兰若身边的呢?又或者说,她本来是兰若的人,但是让燕墨云给收买了。只是……当时事成之后,燕墨云应该早就将采青灭口了。”   “这些比较有力的人证都死了,你要怎么揭穿她?”南宫逸问道。   “只要你不过问,不反对,我自然有法子。”慕容雪颜瞪他一眼。   这是第一次,他们在谈及燕墨云的时候,能够平静地像谈论任何一个陌生人。   “雪儿,若是事情不是她做的……”南宫逸弱弱地申明着。   “若事情不是她做的,我自然能还她一个公道。”慕容雪颜道,“也许你不能相信她会做那些事,但我有方法让她自己招认。”   他笑,他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还要帮云妃说话。他现在,心里的人只有慕容雪颜一个。   “还有十来天的路程,好好睡吧。”马车颠簸,他将她往怀里揉了揉。   “南宫逸,我睡不着。”慕容雪颜苦恼地说道,“所谓‘近乡情更怯’,我有些害怕见我爹爹。现在想来,我那个时候诈死,过分了。”   “向你爹认个错不就好了,倒是我……”南宫逸难为情地笑笑,“我在你家门口,吃了不下十次闭门羹。”   “我觉得,咱们这一次回去,应该举行‘复婚婚仪式’。”慕容雪颜又想到一个主意。   “你这脑袋里面怎么装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南宫逸问道,“二十一世纪,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生了一个这么奇怪的你出来?”   “你……你知道了?”她的眼睛瞪得可以和鸡蛋比了。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一起喝酒?”南宫逸回忆道,“那天,你醉得迷迷糊糊的,说了你自己不是原来的慕容雪颜,是一个来自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那你没有把我当妖怪?”慕容雪颜闪电般地离开他的怀抱。   “我为什么要把你当妖怪?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人。我爱的是你,无论你来自何方,是以何种方式来到这里的,我都不在乎。”他笑容中满是缋绻。   “那我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那个第一次和你拜堂成亲的慕容雪颜,确实在撞柱之后便死去了。而身在二十一世纪的我,那天因为遇到了一个坏人,被他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了。或许,是我们彼此身体磁场相近,我的灵魂竟然从千百年之后的二十一世纪穿越回来了,回到这个已经下葬的慕容雪颜身上。其实,我那时候真实的年龄,已经二十一岁。换言之,我也就小了你一岁而已。”   原来如此,难怪,他总觉得她的心智成熟得与年龄不符。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说起自己的经历。他一直没有想到,她的人生,竟是如此的曲折传奇。   “那个时候,我从棺材中爬出来,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只有我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吓得退避三舍。”慕容雪颜想起那一日的情景,仍是嘘唏不已。   “那么,你的那个二十一世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度?怎么会培养出来你这么个奇才?”南宫逸宠溺刮了她的鼻子一下。   “我在我自己的那个时代,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除了歌唱得好些。”她笑道,“我唱歌曾经在我们市里拿过第一,这是唯一的荣誉了。”   “你这样都算普通?”南宫逸完全不能相信。她投资青楼,与青楼女子相交时完全在乎身边,她开酒庄,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将酒庄经营得有声有色,她拒绝与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一出手就雷厉风行,将那些女子通通赶走,她甚至会自己离开夫君,留下自己亲笔写的休书,她还会经营在这个时代从来未有所闻的美容院……   在南宫逸的眼里,慕容雪颜这样的奇葩,简直是当世一绝。她居然自谦普通,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的那个时代。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读书,可以去任何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慕容雪颜粗略地形容,“而且,许多女子读得书比男子更多,才华更胜男子。”   “你的才华也比当世许多才子都要高。才子是死的,只知道一板一眼地捧着故纸堆,而你……”他笑,“我觉得,你就像一只狐狸般狡猾。”   “狐狸?”慕容雪颜不满地瞪他,“狡猾?我哪里狡猾了?”   “你那个时候留下休书逃跑,可不是狡猾,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几天几夜。”南宫逸笑着数落她的“罪状”,“后来你更可恶,直接诈死……   他的白发,仍是让她有深深的负罪感。   “南宫逸,我想你的头发,应该有办法变黑的。”   “怎么变黑?”他饶有兴趣地问。他知道她一向鬼点子多,关于她说能做到的事情,从他真正了解了她这个人开始,他就从来不怀疑。   “吃黑的东西啊。芝麻、黑木耳、黑香菇、灵芝……反正是黑的,每天都要多吃,再吃一些活血的如红花、山楂之类的,等回去了,我就找太医弄个方子,我就不信你不能‘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我有这么老?”南宫逸决定对这个用词充耳不闻。   “还好,其实除了白头发多一点,其他没什么。”她吐吐舌头。   “那我现在必须证明一下,我并不老了。”南宫逸坏笑着,将唇压上她的唇上。   伴着马车的颠簸,一阵天旋地转的甜蜜袭来,让慕容雪颜幸福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2   慕容雪颜人未回到京城,她在战场上的盛名,已然天下尽知。靖王妃单刀赴会,深入敌营谈判,其绝代风华令天下为之称颂。   自然,慕容睿也辗转知道了女儿未死的消息。战争结束的消息一传来,他便日日期盼着女儿的归来,一天到晚在自家门口都不知道转悠了多少次。   “雪儿,醒醒,已经入城门了。”南宫逸摇醒在他怀中睡得正酣的慕容雪颜。   这是慕容雪颜特意吩咐南宫逸的,在马车进入城门的时候将她唤醒。她一回到京城,便要去向父亲登门谢罪。   “是吗?那我很快就能见到爹了!”慕容雪颜一个激灵,猛然醒转过来。   “是,前面再拐几个弯就到了。”南宫逸道。   又过去一会儿,慕容雪颜掀开车帘一望,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一个中等宅院的门口,牌匾上正是“慕容府”三个字。   “就是这里了吗?”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没有想过,她还有机会回来,见到自己的父亲。   “是这里。”南宫逸道,“你先去见岳父大人,我先回王府了。”   “好。”慕容雪颜慢慢地下了马车,向前行去。每走一步,那座宅院便离得更近……   她在门前停下,未及叩门,里面便有人开了门。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久未相见的父亲。   “雪儿……”慕容睿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女儿,却有些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幕。   “爹!……”慕容雪颜扑到父亲怀中,不住地认错,“是女儿的错,害爹伤心了,女儿当时不该诈死……”   “雪儿,爹从来没怪过你。如今能看到你活着回来,这才是爹最高兴的事情。”慕容睿亦是老泪纵横。   这是第二次了,他的被认定已经“死去”的女儿去而复返,回到他的身边来。老天对他真是不薄啊!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慕容睿将女儿往院中接,一面说道:“留在爹身边,再不要去理南宫逸那个臭小子!”   “爹,你还是不能原谅他?”慕容雪颜惊奇道。   “若非那小子当初让你伤了心,你怎么会用那么决绝的方式离开?”慕容睿余怒难消。   “那时候的事情,是我误会了他。”慕容雪颜道,“何况在战场上,他为我挡了一箭。我……我原谅他了。”   “可是,爹真的怕你再受伤害。”慕容睿不同意地摇头。   “不会了。他保证会给我幸福。”慕容雪颜申辩道。   “爹才不相信那小子的话。”   “爹……”慕容雪颜采用撒娇战术。   “先在家里好好住一阵子再说。”慕容睿仍不松口。   119 爱一生   慕容雪颜安静下来,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能够将薛熙剑的心结解开,对她不再如从前那么执着,这是她此番的来意之一,而另外,她还有一个目的——   劝他退出这场战争。   只要西宋兵马退出了,单以南越一国之力,不足为患。而且论智谋,那赵琛远不及薛熙剑。这么着,南越国的兵力就不足与北齐抗衡,那赵琛但凡有些头脑,应该知道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   “大哥,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情想劝你。”慕容雪颜又挑起话题。   “你是要劝我,退出这场战争?”他对她的意思心知肚明。   那时候被杜非卿挫败,他就有过退出战争的念头。而那个时候,赵琛用她牵制了他……   “你应该知道,战争损耗国力人力,对哪个国家都并非好事。”慕容雪颜劝道,“如今,再没有什么能牵制你了。我想,你不若退出这场战争,带着将士回京城。”   “只是,那赵琛定不能善罢甘休。”薛熙剑心有顾忌。   “这简单。你只要威胁他就可以了。他若不答应让你退兵,你就倒戈来帮北齐。”慕容雪颜道,“想来,他也不敢强留你的。再怎么说,西宋国力不在南越之下。”   “是。你想得周到。”薛熙剑道,“雪颜,我可以不可以……抱你一下?”   他提这个要求的时候,脸有些微红。这样的念头,刚刚在他脑子里转了很久。   “可以。”她走近他。   薛熙剑张开双臂,将慕容雪颜拥入胸怀。   “雪颜,若是有下辈子,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他喃喃地问。   “若是有下辈子,你可以和他公平竞争。”慕容雪颜从容淡定地微笑。   “下辈子……”这是他唯一能期望的了。今生今世,她注定只属于南宫逸一个人。决绝地将她放开,他告诉自己,他从此之后,要学着去忘记她。   就像渐渐忘记曾经家破人亡带来的伤痛一样。   可以忘记的,会有一天,他遇到另外一个人。像慕容雪颜说的,另一个恒若……   这世上不会有另一个慕容雪颜了,这样的深情,一生只能够有一次。   “后会有期。”明明知道,这一别之后,怕是再也不能相见,她仍是这样说。   “雪颜,你要幸福。若你不幸福,随时可以找我这个大哥。”他笑。   “我会的,若南宫逸敢对我不好,我一定让大哥好好修理他。”慕容雪颜也开怀一笑。   真好,他们之间,可以有这样好的结局。她记得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只要结局是好的,就什么都好。”   她出了营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刚到了外面,慕容雪颜便听到一阵骚动,却是赵琛带了一队兵马,欲将韩玄围住。   “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大胆北齐奸细,竟敢来此探听军情!”赵琛脸上的笑容十分可厌。   “南越王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本宫是奉命来谈判的。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您这样算什么?”慕容雪颜从容以对。   “既这样,你为何只见宋王,不见本王?”赵琛反问道。   “本宫要和谁谈判,应该由本宫来决定吧?”   “你这个女人,朝秦暮楚,哪里配当什么王妃?”   慕容雪颜不急不怒,冷静答道:“那么,您认为什么样的人配当王妃?您可知道一句话,‘没经过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本宫是什么样的人,您还是了解了再做评断吧。”   说完,也不等赵琛回答,回头对韩玄道:“韩将军,咱们走!”   “不许走!”赵琛蛮横地下令,“来人,将他们拿下!”   “且慢!”薛熙剑的声音传来。   “宋王,你是要纵容包庇奸细?”赵琛脸色一变。   “他们并不是奸细。也未曾刺探任何军情。”薛熙剑否认道。“越王,你若现在动手,那咱们之间的交情也就完了。”   赵琛一闻此言,当即换了一副笑脸:“本王说笑而已,本王见靖王妃以一女流之辈竟敢孤身而入,方才是试探一下王妃的胆量罢了。”   “那么,南越王觉得本宫胆量如何?”慕容雪颜挑眉道。   胆量这个东西,还真是相当地抽象,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若是没有把握,她也是会胆怯,会怕死的。方才会镇定,是因为她有把握出得去这个军营。因为,有薛熙剑在。   “王妃不愧为女中豪杰。”赵琛这次夸赞倒是发自真心的。   “不敢。也许南越王宫中的女子比本宫更为出众。”慕容雪颜随意一笑,又问,“那么现在,本宫可以走了吗?”   “自然可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照目前的形式看来,要想将慕容雪颜留下,并再度用来牵制薛熙剑,这个如意算盘,是打不成了。   眼睁睁看着慕容雪颜在几个随从的护送下离去,因为忌惮薛熙剑,赵琛也只得按剑不发。   此女子一离开,再没有什么能牵制薛熙剑了。赵琛真担心他会后悔……   “宋王,如今北齐靖王受伤,正是我军反扑的大好时机,咱们可以抓紧这个机会,给敌军一个迎头痛击。”   薛熙剑淡淡地将赵琛望了一眼,却是不紧不慢地回道:“南宫逸只是受伤,还没有死。”   “宋王,北齐挂出了免战旗,如今战势对我方非常有利……”   “时候不早了,朕要休息了。”薛熙剑的态度冷淡得令赵琛失望。   2   三日后,敌军那边传来消息,西宋军队退出了这场战争。据说,薛熙剑率军离开的时候,南越王曾率军发难,薛熙剑却凭着自己的武功,将南越王赵琛制住,吓得南越众军不敢妄动,最后只能乖乖放行。   这样一来,西宋与南越,从此之后也算不上“友邦”了。西宋的退出,整个战局便发生了变化,不出几日,南越军队便被打得节节败退,半个月后,南宫逸的伤堪堪养好了一小半,便收到了南越投来的降书。   “雪儿,看样子这次战争是要结束了。”南宫逸面露欣慰笑容,将降书递给慕容雪颜。   慕容雪颜接过降书,笑道:“既然这样,咱们与南越签订了议和书,让他对我朝俯首称臣,永不来犯。”   “是。但愿天下永不再起战乱。”南宫逸叹道。   “我以为,所有的名将都喜欢天下大乱,狼烟四起,好让自己建功立业。”慕容雪颜笑。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是不想再看见有人流血和牺牲了。他们也许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儿父母,却因为战争,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南宫逸的脸上有着少有的悲悯之色,与慕容雪颜从前一贯了解的他有所不同。   “你……”她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他的转变,“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的?”   “是在以为你‘死’了之后。那时候,我自请戍边,在镇守边关的时候,看到边塞那些难民的流离失所的生活。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大的权力,而是平安地活着。那时候……”他顿了顿,仍有些动容,“我多么希望,你能够活过来,站在我的面前。”   “我现在已经活过来了,而且,清清楚楚地站在你面前。”慕容雪颜笑着,将他的手握紧。   “是,而且不久之后,我要带着你回家。”南宫逸慢慢地拉过她的手,将她抱着,“雪儿,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幸运、踏实。”   “南宫逸……”   “你打算一辈子这么叫我吗?”南宫逸垂下脸。   “是啊,挺好的啊。”她眨眨眼,笑得就像只小狐狸。   “好吧。”他有些无奈,却又欣喜莫名。这样的慕容雪颜,依稀有着过去的影子,一旦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会得意得就像偷吃到鸡的小狐狸。   “下雪了!”慕容雪颜惊叫。   南宫逸仰头一望,见天空中真的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这场雪,下得又大又急。   “白雪飘飘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慕容雪颜信口吟出两句诗。   “好美的雪。”南宫逸在慕容雪颜额际深情一吻。   “是啊,好美呀。”慕容雪颜伸手去接雪花,高兴得就像个孩子。   “我是说你。”南宫逸纠正道。   “我?”慕容雪颜脸颊泛起红晕。   “雪颜,我们从前,错过太多时光了,以后我会珍惜你。”   “我也会。我们以后要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出日落。”   这一次,许下承诺之后,他们告诉自己,他们要珍惜对方,一生一世!   121 笑红尘   自从待遇等级从之前的贵妃重新降为云妃之后,整个湮云宫就被一大片阴霾包围着,压得上上下下透不过气来。   而不久之后,又一个打击让湮云宫上下集体崩溃——云妃不能生育了。而原因,却是无从查起——据太医称,可能是当初生小皇子的时候接生的时候因为生产困难而采取了催生术,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而其后为了争宠,云妃又一向没有静心调理,直接导致了再也无法怀孕。   不能生育,对所有女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而对于尚无子嗣的后宫中的女人来说,更是致命的打击。云妃家学渊源,也曾读过不少史书,知道一些没有子嗣的妃嫔最终面临的结果都十分可悲,如汉景帝的第一任薄皇后,便是一个红颜薄命的先例。   起初,云妃还试着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法子令自己的身体恢复,一方面令湮云宫上下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一方面自己又不停地寻医问药,折腾了一阵子后,渐渐也就没了信心,开时陷入困顿当中。   她也曾想过效法汉代赵飞燕,用假怀孕来鱼目混珠,从宫外运送婴儿进来,然而这个方法实在有些冒险,北堂昊又不是那个昏庸无能的汉元帝,若是事情不成,更会连累自己的娘家——她可不似那赵飞燕孑然一身。于是乎,这个主意也只得打消了。   将将拖到了次年年初,云妃却听到了一个令她更加震惊的消息——两年香消玉殒的慕容雪颜,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出现在北齐与南越的战场上,在南宫逸最危急的关头帮助了他,并且亲自深入敌营,劝得南越的盟军西宋皇帝退出战争,从而扭转了战局。彼时,慕容雪颜之名已是天下尽知,连北齐深宫也对她的事迹津津乐道。   “她竟然还活着?”云妃机械地在殿内踱来踱去,红绡与小川子惊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偌大的殿内只听到她的脚步声不时回响。   “按照日程算,现在应该回到京城了。”小川子道,“娘娘,您可有什么计策?”   “本宫现在在宫外没了眼线,想要对付那女子,并非易事,况且皇上近来对本宫也颇为不满。”云妃长叹一声,无奈至极。   “娘娘,她活着,太后总有一日会召她入宫,依奴婢看,咱们不如等候时机,伺机而动。”红绡恭敬地献计道。   “看起来,也只能如此了。”云妃叹了口气,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眉头锁得更深了。   许多年前,她拥有南宫逸的爱,拥有北堂昊的怜惜,多年以后,她的手上,却什么也握不住。   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不,她不信命,从她的第一个孩子被别人谋夺了之后,她就再也不相信所谓命运的安排了。   她只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可以以自身之力扭转命运,哪怕不择手段。   2   慕容雪颜在家中住了不到三天,便有不速之客来访。据下人形容,是一自称姓蓝的年轻男子,且形容自己为“故人”。   慕容雪颜想了半日,仍想不出来自己何时结交了一位姓蓝的朋友,及至去大厅见了本人,却是大为惊喜。原来,那自称姓蓝的“男子”,是杜兰若换了男装扮的。   一别数年,她的模样没有大变,身量潇洒,英姿飒爽,早没有当初分别时的那种憔悴与伤感。   “兰若,真的是你?!”慕容雪颜拉着杜兰若的手,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是我。”杜兰若亦将慕容雪颜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笑道,“原来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   “这些你,你过得怎样?”当年的事情,对杜兰若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让她和北堂昊之间筑造的情感城墙轰然倒塌。不知道现在的她,是否仍执着于那段旧情?   “就像你当初希望的那样,我去闯荡江湖,用自己的武功去帮助我帮得到的人。”杜兰若笑,“这几年,皇上会定期派人将记录颂雅长大过程中的大小事情的手札送到我爹府上……”   “你对他,还有期望吗?”慕容雪颜拉了杜兰若入座,方细细地追问下去,“你们可曾见过?”   “见过。那次他出宫,我们不但相见了,我还抱了女儿……”能有机会见女儿一面,对杜兰若而言,曾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看样子这个北堂昊还不是特别糟糕。当初会那样处置杜兰若,固然是出于自己身份带来的无奈,却也是因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杜兰若。再怎么说,他能将女儿的成长手札送去给杜兰若,也表现了其细心与体贴的一面……   也许,杜兰若并没有爱错人。   “雪颜,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你与南宫逸和好了吗?”杜兰若问道。   “算和好了。我这次回来,是要为我自己、为你,讨回公道。”慕容雪颜道。   “讨回公道?”杜兰若大为惊奇,“你的意思是?”   “揪出那燕墨云的狐狸尾巴!”   “那女人手段厉害,事后又惯于杀人灭口,要找到她行事的证据,很有些难度。”杜兰若分析道,“当时被她收买的采青,及参与此案的太医,据我估计,事后肯定都被灭口了。”   “一个人杀了太多的人,心里一定会有鬼。”慕容雪颜看看四下无人,方悄声对杜兰若说道:“你说,若是咱们想办法,扮几个鬼吓她,会不会令她原形毕露?”   “可以吗?”杜兰若有些不敢肯定。   “我听说有一种药,吃了之后会让人神志模糊。”慕容雪颜道。   “那是五石散。吸食五石散的人,精神容易亢奋,但神志不清。”杜兰若接口道,“你是想……”   “我想,我可以混进宫去,设法让云妃服食五石散。到时候,再找几个人假扮被她害死的人,让她无所遁形。”慕容雪颜将自己的整个计划说出。   “这能成吗?”杜兰若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我相信能成。”慕容雪颜信心满满。   “那么,你要找什么人帮你?”杜兰若道。   慕容雪颜道:“想办法把燕墨云那女人引出宫,然后让皇上看穿她的真面目。另外,你帮我去一趟天下第一庄,找过无痕帮我的忙。”   “过无痕?”杜兰若道,“那似乎曾经是天下人尽皆知的采花大盗。”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认识我之后就改过自新了。”慕容雪颜淡淡一笑,想起多年前那惊险曲折的一夜。   许多事情,经历的时候,惊心动魄,而一旦成为了过去,便变得格外温情脉脉。回忆,原来是一件那么美好的事情。   3   南宫逸登门拜访,又如从前一般,吃了次闭门羹。   “雪儿不在。”慕容睿的态度是冰冷的。   “岳父……”南宫逸弱弱地喊。   “老夫受不起。”慕容睿声音硬得像块板。   “雪儿已经原谅我了。”南宫逸索性将慕容雪颜搬出来,“而且,她说,我们之间算是‘复婚’……”   “既然这样,你重新用八抬大轿将我女儿娶回去。”慕容睿的口气缓和了一些。   八抬大轿算什么?南宫逸心底笑,这个倔强的老岳父,心里其实也如慕容雪颜一样原谅他了,只是面子上不好露了痕迹,便有意装得不在乎。   “那么,岳父大人等着,七日之后小婿便会抬着八人大轿来迎娶雪儿。”南宫逸笑道。   他第一次娶慕容雪颜,是奉先皇遗旨娶她,当然,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她,是那个天下人尽皆知的傻女;他第二次娶慕容雪颜,固然有着对她的欣赏之情,但同时也是为了保护燕墨云的秘密;两次了,他们两次大婚,入了洞房,却没有一次,是心甘情愿……   南宫逸承诺过之后,便径自离开。望着他的背影,慕容睿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而慕容雪颜一听到父亲所说的这个消息,更是愕然不已。在回来的途中,她确实是向南宫逸提过“举行复婚仪式”的要求,但那是一时兴起,并未想过南宫逸会真的答应这个要求。   曾经,他们有过两次只能算得上是形式的婚礼——确切地说,只有一次,最早的那一次,南宫逸娶的,是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   这一次,他是真的打算重新娶她了么?   又或者,这仅仅是他的戏言?   午后,王府便派了人来,送了所谓的“聘礼”来。几十个箱子将慕容府的大厅装得满满的。   没有皇家赐婚,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这一次,南宫逸是出于自身的意愿,娶一个自己愿意终身相守的女子。   如同古诗所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会是一个幸福的开始。就在这个路口通往下一站,是幸福。   122 大婚日   靖王三娶丞相之女,京城轰动。   然而,这个婚礼,却简陋得让人失望,没有如前几次那般,阵势浩大,锣鼓喧天,平常得,就好像任何一个寻常人家的婚礼。   慕容雪颜穿上自己亲手设计的嫁衣,从凌晨时分开始梳妆打扮。在丫环的协助下,她细细地擦粉、描眉、画上唇彩……这是真正的一次,她发自内心的心愿,要嫁给南宫逸为妻。   将刘海全部束起,露出光洁前额,在额前以朱砂点上一朵梅花,满头青丝挽成朝天簪,前面嵌上纯金打造的皇冠,嫁衣用真丝布料设成,仿造欧洲宫廷风格,将腰束得细细,前胸设计成翻领,露出分明的锁骨,下身裙装设定为百褶样式,底下斜缀一层荷叶边为装饰。   “小姐,你好美!”慕容府的丫环均换了生面孔,从皆对自家小姐的美貌惊为天人。   “每一个带着幸福的笑容出嫁的新娘子都是最美丽的。”慕容雪颜温和一笑,将盖头盖好。   两个慕容府上的丫环搀扶着慕容雪颜,一步步走向王府的迎亲花轿。   两串爆竹点燃之后,慕容雪颜上了花轿,正式第三次嫁入王府。这一场婚礼,从规模而论,自然远不及前两次。那两次,一次是奉先皇遗旨成婚,另一次是奉太后懿旨成婚,都是事关宫闱,自然要顾及皇家颜面。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仅仅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礼,是他们为了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全部由他们自己安排,只为完成一场真真正正的,寻常百姓一般的婚礼。   带着这种甜蜜与幸福的感觉,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南宫逸,将今生真正挚爱的女子慕容雪颜迎娶入王府。   一拜天地,从此相知相守不分离。   二拜高堂,从此相依相偎相守望。   夫妻对拜,从此以后,他们的命运,就完全融为一体。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他们分开。   慕容雪颜端坐床沿,虽和南宫逸早有了夫妻之实,仍是紧张莫名,大冷的天,手心渗出了汗水。恍惚间,想起当初被迫嫁入王府的情景。那个时候,还没有懂得爱情,只是一点点的情窦初开,那个时候,她没有真正做好打算,和南宫逸一起过一辈子。   一辈子,是那么漫长的岁月,要多少次兜转离合,要多少次泪水与欢笑交织过后,方能让两颗相爱的心,靠得更近。   “王妃,王爷担心你饿了,这是他给你的点心。”一名丫环匆匆而入。   那么久未回王府,似乎王府中的下人们都换掉了。这个面生的丫环也是她不曾认得的。   “搁着吧,本宫不饿。”慕容雪颜淡然道。   她不得不防备,当初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就是太傻,才会着了别人的道。今日她和南宫逸之间再不可能有别的女人介入,她却仍要步步防备。   这个新婚之夜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不能让自己出一丁一点差错。   静静地等着,终于有一丝丝不耐浮上心头,她径自掀下了盖头。这个新房,所有的布置都换了,再也不是她当初刚离开时的样子。她注意到案几换了一整套新的,梳妆台也一整套都换了,一眼望去,一切,都是新的。   这便是南宫逸的用心良苦了吧。他要他们之间,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你怎么自己把盖头掀了?”不知道何时,南宫逸出现在门口,笑容满面。   “……”慕容雪颜俏脸红了红。   “我担心你饿了,所以让巧儿送点心给你,怎么你不吃?”他仍是笑着。   “……”总不能告诉他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南宫逸飞速走近,如同看不够似的,将慕容雪颜定定地、贪婪地望着。她今天真美,比任何时候都要美。   白瓷般精致的脸上是一双漆黑的翦水双瞳,挺直的鼻梁如同瑶柱,樱唇微启,露出珍珠般白灿灿的牙齿,眉间匠心独具地点了朱砂,为她的清新之美又增了几分冶艳。她的头盘得与一般的新娘不一样,明晃晃的黄金皇冠使她望上去高贵如公主,而如火焰般热烈的大红喜服由她亲手设计,大气中带着甜美之感,又是那么可人,让他觉得,一辈子也看不够她……   “为什么盯着我看?”慕容雪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整张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两颊烫烫的。   “雪儿,你好美。”他痴痴地说着,将她拥入怀中,将自己的唇印上她的唇。   这是久别之后,他们第一次真正地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轻柔地将每一个吻印在她的唇上、脖颈、锁骨,再轻轻解去她衣裙的飘带……这是初春,乍暖还寒,空气中尚有一丝冷意,而彼此拥吻着的两个人,却没有感到半丝寒意。   长长的充满激情的吻,像一个个灼热的音符,从他们的血液中开始燃烧,使得他们渐渐沸腾,忘却自己……   褪去所有的枷锁,相拥着入了床帽深处,一室的旖旎风光,令两人沉醉其中,不愿自拔……   “雪儿,为我生个孩子。”他俯在她的耳畔呢喃。   “你……”他是何时知道她的“不能生育”是谎言的?   “那时,在去东魏找你之前,我问过当初那个太医。”他笑得狡黠,趁机占有性地将她浑圆丰满得恰到好处的酥胸捏在手中,然后用舌尖一点一点地逗引。   “啊呀,讨厌……”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小腹中有久未光临的热流升起。   “还有更讨厌的呢。”他笑,加快动作,令她更加欲仙欲死。   “你……”她感觉身上被他的舌尖舔来舔去,不知道他这样的前,戏究竟还要做多久,不禁急道,“你快些……”   “你等不及了?”南宫逸胜利地一笑,将她抱得更紧。   两具火热的铜体紧密结合,灵魂、肉体,从此再也不能分离……2   五更时分,南宫逸便起身去上朝。   “我帮你穿衣服。”慕容雪颜想跟着起来,她想学着像一个古代女子那样,伺候丈夫穿衣、梳洗。   “不必了。我习惯自己一个人了,这样还快些。”南宫逸笑道。   “柳湘湘她们在的时候也这样?”慕容雪颜挑眉问。   “还在吃醋?”南宫逸道,“其实,以前会娶湘湘,是因为她爹在生意上帮了我大忙,然后我身边又碰巧没有女人。而另外两个收房的女人,我都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了。”   “男人的心哪!……”慕容雪颜白他一眼。   “还早得很,你先睡觉。”南宫逸飞快地在她颊上一吻,“一会我上朝回来,可要吃上你亲自做的早点。”   “那是当然。”她笑着保证。   目送着南宫逸离去的身影,她似乎能触摸到幸福的形状,整个心就像风帆,被幸福的感觉涨得满满得,仿佛随时要飞起来。   因为太兴奋,她根本就睡不着,在南宫逸走后,只是又躺了许久,挨到天亮,自己穿上衣服起了床。   她刚开门,便有两个丫环过来伺候她梳洗。这两个丫环看起来一般大小,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   “你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慕容雪颜闲闲地问道。   “回王妃,奴婢霜儿,今年十五。”穿白色裙衫的丫环恭敬答道。   “奴婢芹儿,今年也是十五。”穿绿色裙衫的丫环随后答道。   十五岁……这个年纪,离她已经那么遥远。当年她刚穿越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朝代来的时候,就是这具附在十五岁的身体上。   老天,对她真的不薄。让她多了六年的光阴,让她拥有了风华绝代的容颜。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五个年头。她算了算,今年,南宫逸该是二十七岁了。以古代的标准来说,这个年龄,并不算有多年轻了。   她要好好珍惜她与南宫逸以后的人生岁月。   两个丫环一人帮她挽起袖子,一人先拿茶水供她漱口,又帮她洗过脸,再细细地上妆、梳头。   “王妃,您真美。”两个丫环由衷地赞美道。   这样的溢美之词,她听了许多次了,当下只一笑置之。   梳妆打扮过后,慕容雪颜命两个丫环自便,自己则去厨房忙活。   “王妃,厨房的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不就好了,何必劳动您动手呢?”叫霜儿的丫环十分不解。   “对呀,从来没听过下厨的王妃。”芹儿也是一脸茫然。   慕容雪颜笑笑,解释道:“你们还太年轻,不懂得的。为人妻者,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若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必先要抓住他的胃。本宫虽为王妃,却不应该只知道养尊处优,更要懂得如何做一个女主人。”   从前,她爱自己胜过爱南宫逸,而今,她爱南宫逸胜过爱自己。   她决定了,要以自己最大的爱心,营造他们这个温馨的家。   慕容雪颜脚步轻盈地去厨房,亲自准备他们两人的早膳。这一次,她要给南宫逸另一个惊喜。   寻常的家常菜,以油盐酱作为佐料的,南宫逸吃过她做的,也有别的地方吃到过,这一次,她要做一份他也许未曾听到过的早点。   123 讨公道   “这是什么?”南宫逸望着眼前这碗香气四溢的东西笑问。   “是蛋花米酒。尝尝看,味道怎么样?”她有几许紧张。这蛋花米酒,她在现代都才试过一次呢,不知道这次动手,能不能获得成功。   南宫逸舀了一口蛋花米酒入口,只觉入口香糯,蛋花酥滑,米酒醇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有着独特的美味。   “好好喝。”他假意苦恼地笑,“你这样,要我以后除了吃你做的饭菜,就别无选择了。”   “这样才好。我巴不得你日日只能见我一个,抱我一个……”猛然意识到再说下去就肉麻太过了,慕容雪颜忙住了口。   “还有什么?”南宫逸坏笑地望着她。   “没有了。”慕容雪颜吐吐舌头,又端了另外一盘东西上场。   这一盘,可是她费了很大功夫才做成功的煎饼。只不过,她这个煎饼,完全是根据自己的创意做成的。与街上所卖的小吃煎饼有所不同。   她先用香菇、荸荠、小白菜、五花肉、鸡肉、冬笋,每种切成小丁,先加入盐、料酒,放在一边腌制半个时辰入味,再用面粉加水,搅得稀稀的,在锅上煎几张薄薄的皮,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那些香菇荸荠之类的香料入锅翻炒,待炒熟之后,便将煎好的皮将这些香料裹在中间,便与街上卖的小吃煎饼极像了。只是,她的馅料要下功夫得多。   南宫逸拿起那煎饼尝了一口,赞不绝口:“好久不见,你的厨艺越发好了。”   “真的?”她笑,自己也拿起一块煎饼尝了。   “还真是好吃。”慕容雪颜道,“其实,这道菜是我在西宋街上看到煎饼那种小吃的时候偶尔想到的。下次还可以加入米饭试试。”   “雪儿……”他从来没有想到,他还可以这么幸福。   “嗯?”她歪着头看他,一时不明白他突然的态度转变。   “真的谢谢你,让我还能这么幸福。”   这么肉麻的话……不像他的作风啊……慕容雪颜偷眼看他,不禁莞尔:“喂,真的假的?”   “怎么会有假?”南宫逸的脸都要绿了。   “我开玩笑的。”她心虚地低下头,这个南宫逸可不是好惹的啊,看他这个表情,估计要出问题了。   “敢这么和本王开玩笑,本王今晚让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他说着,瞪她一眼。   慕容雪颜努力催眠自己,当东风过耳,低下头就着米酒猛咬煎饼。看样子,人是不能得意太过了,太过了就忘形了,忘形了就悲催了。所为乐极生悲,大抵就是这么回事。   2   入宫见北堂昊之前,慕容雪颜事先与南宫逸打过了招呼。对于她要拆穿云妃一事,他并没有表态。经过上一次的事件之后,他心目中那个曾经让他爱过的纯洁的云儿,已经死了。   现在,他只爱着慕容雪颜一个。她是他的妻,他生命中唯一的女子。   他相信,她做任何事情,都有她自己的理由。   慕容雪颜“死而复生”的消息早就传到宫中,便算她不主动入宫觐见,太后也定会出于好奇召见她这个昔日的义女。何况,她感觉得到,太后对于她,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当初认为义女,不完全是一场政治的游戏。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慕容雪颜盈盈下拜。   “皇妹平身。”时隔两年,北堂昊仍以兄妹之名份称之,又命宫女赐坐。   “谢皇上。”慕容雪颜恭敬起身。这么多年了,北堂昊的样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仍是那么儒雅潇洒,同为帝王,他比薛熙剑多了几份内敛温润的气质。   “皇妹这次进宫来,是来见母后的吗?”北堂昊笑问。   “皇上,雪颜这一次来,是有重要的信息要禀告皇上。”慕容雪颜道。   “既这样,你直说。”北堂昊对身边诸人并无忌讳。   慕容雪颜却摇了摇头。北堂昊会意,将人尽数屏退,只除了最信任的大内总管方有德。   她告诉自己,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心软了。当初没有将云妃伤自己的事情告诉太后,不代表她今日就忘记了那件事情。   于是,云妃与杀手边城的勾结,云妃与杀手合手伤她之事,及杜兰若身边宫女被收买,每一桩,每一件,都清晰明了地摆在北堂昊的眼前。   “只是,你所说的这些人,都已经死去,要如何查证?朕也曾怀疑云妃有不可告人之事,但一直苦无证据。”   “这个,我有办法。”慕容雪颜笑言,“臣妾已经让兰若帮忙请了朋友来,到时候演一场戏,让这些死去的人一齐揭露云妃的罪行。只不过,还要皇上帮一个忙。”   “你要朕做什么,尽管说就是。”北堂昊半点也不推拒。   “皇上假意对云妃示好,带她微服出宫,然后,咱们就在城外迦叶寺里面‘演戏’。”慕容雪颜说着,又再次保证道,“皇上,臣妾可以肯定事情就是云妃娘娘所为,只怪她手段高明,没有留下可供查找的蛛丝马迹。”   “好,朕就照你所说的做。”北堂昊一口答应,忽又想到一事,问道,“她……她好吗?”   “兰若她很好。”慕容雪颜心下明白,笑道,“她非常感谢皇上让她有机会见孩子一面。”   “只要她好就好……”北堂昊松了口气。其实,他是多么希望她能够回到他身边,但是除了是自己,还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万民的表率。有些事,他想做,但是不能做。   若他告诉世人,一个帝王也有无奈的时候,只怕世俗之人十多八九不能相信吧?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一面有着帝王无上的权力,另一面又戴着这个权力带来的枷锁。他突然很羡慕慕容雪颜。   她与夫君负气的时候,可以去东魏,去西宋,去任何一个他找不到她的国度。   而他,作为一个帝王,连失意的时候,都要将难过深埋在心底。   3   “她进宫了?”云妃得到消息的时候,慕容雪颜已前往长信宫见太后,负责带路的是北堂昊跟着的方有德。   “是的,方总管亲自带她去见的太后。”小川子答道。   这样一来,好不容易才有的对付她的机会,岂不又成了泡影?方有德可是条老狐狸,且是条刀枪不入的老狐狸,当初就让云妃碰过软钉子。   “就让她再得意两天。本宫就不信,她能一直得意下去!”云妃咬牙切齿。   没过多久,北堂昊主动摆驾湮云宫,整个湮云宫上下皆是喜出望外,连云妃亦使出了浑身解数讨好逢迎。   “皇上今日怎么得了空,来臣妾这儿了?”上一次北堂昊来,还是为了履行“雨露均沾”的“义务”才来的。这一阵子,为了扭转自己在北堂昊与太后面前的印象,云妃可说是煞费苦心,首先每日必去长信宫请安,或陪太后下棋、喝茶、游御花园,极力树立贤惠儿媳的形象;其次便是频频在北堂昊面前示好,只是这一点却一直没有收效。而那个原来有过念想的颂雅公主,就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招惹了。   “云妃,朕明日要微服出宫一次,朕想带上你一起,不知你意下如何?”北堂昊按着事先编排好的说辞说道。   “自然是极好。”这一问更使云妃有受宠若惊之感。长久以来,北堂昊均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这一次竟主动提出要带她微服出巡,真乃意外之喜。   “那么,你好好收拾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要出宫。”北堂昊关照道。   “皇上……”似乎说完话的时候他有离开的意思,那今晚……云妃待要开口挽留北堂昊,又觉得难以启齿。   “朕今晚政务繁忙,就不过来了。”北堂昊巧妙地寻到一个借口。   “皇上……”云妃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   “云妃,等朕忙过了这一阵,再好好陪你。来日方长嘛。”北堂昊笑道。   北堂昊的一句言不由衷的许诺,对于云妃来说,却无异于一颗定心丸,使她听了之后便放下了心。看起来,这个本来雷打不动的君王似有被她打动的倾向。来日方长……是,她既然有机会了,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一层,云妃舒心地笑了。很久没有如此快乐。只要她重新获得圣宠,她就有办法让自己“诞育”子嗣,稳固脚跟。后宫不是多得是女子吗?随便找一个做替身便可。汉惠帝的皇后张嫣不就是通过后宫其他女子代孕而“拥有”了自己的子嗣吗?前史可鉴,而且这未必不是个好办法,对于自己在后宫中的未来,云妃更有信心了。   她太相信北堂昊,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因而没有预料到,明日的出宫,是一个由旁人联合北堂昊设计好的圈套,等着她往里面套。   124 海棠泪   这一天,用过晚膳之后,慕容雪颜拉了南宫逸逛王府后花园。许久没逛了,她渐渐地都要忘记当初与南宫逸一齐在后花园漫步的情景了。重温当时的感觉,她才知道,有一些痕迹,有一些感觉,早就沉淀在心底,不是时间能够抹去的。   “雪儿,明日的事情,你有什么计划?”南宫逸随意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慕容雪颜眼珠子转了转,有意卖个关子,“相关的人都已经到齐,明日戏就要开锣,你若想看个究竟,必要的时候出现,自然会明白一切。”   “你这家伙!”南宫逸点了点她的鼻子,不再追问。   慕容雪颜在假山之后站定,想着明日的计划:首先,让北堂昊设法令云妃喝下掺了五石散的茶水,然后戴了人皮面具假扮成边城的过无痕出场,接着出场的是假扮成采青的杜兰若,在云妃神志混乱之际,逼她将那些做过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一承认。   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这具身体从前的主人——真正的慕容雪颜,及其他那些被云妃利用了之后又灭口的人讨回公道。其实,她一直觉得边城是死有余辜,把心系在云妃这种阴狠毒辣的女人身上,是注定没有好结果的。至于采青,或是其他的一些人,那些人,是既可怜,又可恨。   信步间,她与南宫逸来到从前那个逸云轩的所在,她注意到,那儿的匾额换掉了,上面的字是“逸晴轩”。   “逸晴……”南宫逸,沐之晴。这是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组合,他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从此之后,他的心中,他的眼里,均只有她一个人。   这个时代虽算得上开明,但还不至于开明到能接受“借尸还魂”这种段子,她的父亲慕容睿会相信她,南宫逸会理解她,但是旁人,可就绝对做不到了。她既上了慕容雪颜的身,此生便不可能拥有沐之晴这个身份了。还好,她并不介怀,在她的意识里,名字只是一种形式,如何让自己活得有滋有味,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你是沐之晴,还是慕容雪颜。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我唯一的爱人。”南宫逸将吻印在她光洁的前额上。   “谢谢。”她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南宫逸俯在她的耳边坏笑。   “你讨厌!”慕容雪颜薄怒地瞪他一眼。   “真的?”他笑着,伸手在她腋下呵痒。   “哎呀,痒死了痒死了……”她拼命地闪躲,却总是躲不开他。   她想,这一生,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她就是逃不出他的世界。她就像他手中的风筝,无论飞得多远,他手上的那根线,总能令他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2   云妃坐在北堂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出了宫,只觉恍如隔世。距离上一次的出宫,又是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上一次……   想到那个边城,她的脸上徒然闪过一道阴影,使得她美丽的面容猛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云妃?”北堂昊并没忽略她脸部表情的变化。   “没事,臣妾方才胸口有点绞痛。”云妃不那么自然地一笑,将事情遮掩过去。   “那就好,朕听说有间酒楼的小吃不错,好像叫什么‘天香楼’。”北堂昊道。   天香楼,她又如何会不知?未入宫之前,她与南宫逸,也曾在天香楼数度出入。那是许多年以前,算起来,好像有十年了……   十年以前,她还是单纯天真的燕墨云,与南宫逸出入天香楼之际,是人人羡慕的一对佳偶。可惜,没有如众人所料的那般结成连理。对于南宫逸移情别恋爱上慕容雪颜这一事,她仍然心有芥蒂,总觉得,是南宫逸背叛了那段旧情,背叛了他们最纯洁无瑕的初恋。她恨南宫逸,然而对南宫逸的眷恋,仍在心底盘踞,挥之不去……   “主子,皇上叫您呢!”直到红绡提醒,云妃方发现自己出神太久了。   “云妃,你今日有心事?”北堂昊淡笑着询问道。   “没有。”云妃努力凝聚心神,将心中的杂念挥去。   不能再走神了,今日她身边的人是北堂昊,她怎么可以想旁的男子?若万一让北堂昊看出了端倪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马车慢慢驶到京城大道上,尚着大路前行,在天香楼前停下。多少年未踏足此地了,云妃仍觉得这里相比当初,变化许多。门口的匾额换了新的,里面的桌椅也焕然一新,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北堂昊似乎兴致极高,点了几个精致小菜,命随行的红绡与方有德一齐入座,勉强凑了一桌,用过了早膳。时候尚早,北堂昊又带了云妃去京城西山的迦叶寺参拜。当年她成为太子妃之后,刚刚得知自己有了身孕,便被太子府上侧妃设计,喝下了堕胎药流产。那一次,她哀痛欲绝,也曾到迦叶寺参拜,求佛祖帮助自己度过难关……那时候,她的眼泪打动了偶尔经过的边城,便有了后来的那一段孽缘。   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她从前留下过脚印的路途。云妃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北堂昊是无心之举,还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天香楼,迦叶寺,他为什么选择这两个能勾起她旧日回忆的地方。   北堂昊命方有德添了香油钱,携了云妃在寺内闲逛。行走之际,他似无意地那么一问:“云妃,你说这世上的事情,是不是就像一句老话所说的,‘人在做,天在看’,没什么有逃过神佛的眼睛?”   “……是。”云妃几乎流出了冷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质问她,还是只是无心之言?   “所以啊,为人行事,不能作恶太多,否则迟早有一日会遭到报应的。”北堂昊在后院的石凳上坐下,嘴上仍是漫不经心地说着。   云妃的脸色已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像笼罩了重重的乌云。   “云妃,怎么你今日的气色一直不好?”北堂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几番试探下来,他的心中雪亮,对慕容雪颜当时的形容,信了大半。   这个燕墨云,确然如慕容雪颜当时之形容,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身上背负的罪孽极深。   时间堪堪到了午间,北堂昊携了云妃去一间禅房休息,简单地用过寺内素斋,饭后,又各自喝过一杯暖茶。   这是与慕容雪颜事先约好的时间。五石散的药效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会发作,他要在这个时间内将所有的人都屏退,由云妃独处这个禅房,然后,在她意识混乱之际,让那些死在她手中的人,在她的面前“死而复生”,令她开所遁形。   北堂昊找了个借口退下,留下燕墨云独自一人在禅房内。   云妃独自在禅房中站立片刻,正要出门,却发现门不知道何时从外面被反锁了,她连门也开不了,她想要开口呼救之际,猛听得外面惊雷阵阵,一道闪电直劈而下,天色顿时暗下来。   这一变天变得不可思议,令云妃心中一紧,加之她确有做恶之实,又听了北堂昊几句旁敲侧击之语,当下便有些惊骇之意。   又是连着几道闪电滚过,每一道,均像是滚在云妃的心上。   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从禅房中的床底下站起,慢慢走近云妃……   “你是谁?”那个男子突然出现在身旁的时候,云妃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这个房间,明明从外面上了锁,此人如何进来?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那男子冷笑。   云妃侧目望过去,只觉得整个人呼吸为之停顿——   他不是别人,却是几年就死于她之手的边城。她当时是亲自下的毒,也亲眼看着他断气。   一个明明死去多年的人,如何能够死而复生?!   云妃迅速后退,整个人退到了墙角,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你在害怕?”边城气定神闲地将她望着。   “我没有。”云妃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没有?那你当初对我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边城又问,“‘天涯海角,生死相随’,你这谎言又如何说得出口?”   “没有的事。”虽然现场只有他们二人,她依然否认。   “没有的事?也不知道是谁约了我私奔,还下毒企图害死我。算我命大,养了几年的伤,才复原。”   “那是七星海棠……而且我亲眼看着你死去的……”云妃声音发抖,人也在发抖。   边城自负地一笑,左手疾甩,狠狠地给云妃一个耳光!   云妃从来没有料到一向迷恋她、爱她爱到可以舔她脚趾头的边城会如此对她,这一耳光使她彻底懵住,尔后听见边城大骂:“你这贱人,枉我对你痴情一片,你居然敢这样戏弄我的感情!”   “何为戏弄?”云妃淡淡一笑,媚眼如丝,“当初是你自己喜欢上我,又不是我逼你喜欢我,那些事情,也是你自己为了讨好我做的,我可没有逼过你!”   “当初我不该听你唆使杀慕容雪颜,还对她下毒……”   “你连皇上都敢杀了,区区一个慕容雪颜算得了什么?”   125 杀皇上   我什么时候杀过皇上?”边城忽露出奇特笑容。   “你……”云妃正要反驳,只见边城从她身边掠过,闪电般地掠出了窗子。   方才对话之间,她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这里见他走了,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惊魂甫定之际,却被另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吓得面无血色!   “你……你不是死了吗?”眼前的人,却是当初被小川子溺死在水中的采青!   她的尸身,可是经过宫中太医验过的,确实已经死去,也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没错,我是死了,所以,我现在找你来索命!”采青恶狠狠地睁大眼睛,举起双手朝云妃掐过来!   “别过来!你不许过来!是小川子杀死你的,与本宫无关!”云妃惊叫。   “为什么要杀我?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杀我?”采青凄厉地质问,“我当初会投靠你,就是因为你许诺了更好的前程给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你知道得太多了!”云妃吓得缩在墙角,用手蒙住眼睛。   “那我倒是很想知道,采青究竟知道了些什么?”眼前的人笑着,手一伸,掀下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是你……”云妃倒吸一口冷气。   “云姐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吧?”杜兰若笑着,一面以极快的速度出手,将云妃制住。   云妃双手被反剪,根本未及动弹,只得恨声道:“你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应该是我问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才对!”杜兰若说着,一手重重地打了云妃一个耳光!   “你敢打我?”云妃的脸色就像刚才挨了边城一下打一般不可置信。   “打的就是你!我忍你很久了!”杜兰若道,“当初我侍寝第一夜,你就以怀孕为由,将皇上从我身边夺走,后来我也怀孕了,你就买通太医,把我的孩子拿掉。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一定是你做的!还有那次所谓的‘偷情’事件,那也一定是你的计谋!至于小皇子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那又怎么样,这些事都没有证据,连皇上也奈何不了本宫!”云妃纵声笑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当真以为你做的事情天衣无缝?”杜兰若笑道,“若我告诉你,现在皇上就在房间里,你信不信?”   “我不信,我根本没有看到皇上进来……”云妃的话只说到一半,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   北堂昊慢慢地走向她,脸上像是笼了一层严霜。   “你最好老实告诉朕,你究竟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皇上,方才的事情都是这杜兰若设计的,是她逼臣妾的,她被驱逐出宫,怀恨在心……”云妃的申辩还只进行到一半,北堂昊怒极,一脚朝她踹来!   膝盖挨了北堂昊一脚,云妃觉得剧痛难忍,整个人摔倒在地。   “听着,靖王妃正在另一间禅房审红绡。便算你不招,红绡也会把她知道的全部招认出来!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你做的恶事都说出来,否则朕很难保证饶过你的家人!”   “皇上……”云妃从来没有想过,待人接物一向温和的北堂昊也会有如此盛怒的时候,竟会以她家人的安危作为威胁!   “你若不说,只会罪加一等。”北堂昊又补充道,却是看也不愿意多看云妃一眼了。   “皇上……”云妃的眼泪落下来,企图以此博取同情。   “就算你现在不招认,只要雪颜去宫中彻查,还是会有线索的!”杜兰若冷笑道,“燕墨云,你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染了那么多鲜血,你半夜里,会不会被噩梦惊醒?”   噩梦……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相信命运,不再相信所谓的报应?她认为自己可以逆天而行,认为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却原来,老天早就准备好了要惩罚她,只是迟早的问题——   小皇子之死,何尝不是边城给予的报应?那孩子,原本就是边城的血脉呀!   她不能生育,何尝不是陷害杜兰若、舞妃得来的报应?   ……   云妃面如死灰,整个人颓败下去,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死了。   这些年,她在东宫,在皇宫,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当初刚嫁入东宫的时候,她的初恋之梦破碎了。大婚的那一夜,她的少女时代结束在自己不爱甚至素不相识的男子手里,她的心碎了。   后来,她得知南宫逸被赐婚的消息,心碎的她又一次面临了崩溃。   再后来,南宫逸从军,她的整个生命,也随着他的离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直到,她获知自己怀孕的消息。   那时候该有多么快乐哦,想着一个小小生命在自己的腹中渐渐成长,或许会是个女儿,有她一样美丽的容颜……可惜,快乐的日子没过几日,她服下了被人调包的安胎药,失去了孩子。   那一日,她那么伤心,那么绝望,跪在佛像前,清泪如雨。   那时,她是多么希望南宫逸就在身边,她可以躲进他的怀里,好好哭一场。   然而,她又清楚地知道,他远在边塞,不可能出现。她的眼泪吸引了另外一个男子,那男子,是她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   他有冷酷而英俊的面容,他的剑法号称江湖第一,他许诺,只要她让他做任何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从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起,便爱上了她。   后来她都做了些什么?利用边城,利用南宫明,利用宫女内侍,除去自己想除去的人,达到自己宠冠后宫的目的。   她第一个除掉的,便是害她失去孩子的太子侧妃。然后,在太子登基之后,后宫又有越来越多的女人。   一个、两个……只要谁让她不痛快,她就让那人一辈子不痛快。   手上沾的血腥越来越多,妃嫔、宫女、内侍、太医……她害死过多少人?多在数不胜数!   可她快乐吗?   南宫逸回来的时候,她发现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因而高兴得几乎发了狂。可是很快地,他便要履行圣旨,娶别的女人为妻。!   为了让他不能娶那个女人,她做了多少事情!追杀、下毒,什么手段都不能让慕容雪颜输给她,她终究还是嫁了南宫逸,并且,让南宫逸爱上了她!   当南宫逸告诉她,他爱的人是慕容雪颜时,云妃整个人已是陷入癫狂状态了。   她爱南宫逸,是出于对初恋的眷恋,她爱皇上,所爱的,只是皇上的权势,是自己在后宫居高临下的快意。   命运有时候就是惯于捉弄人。南宫逸爱上了慕容雪颜,而皇上,爱上了杜兰若。   她不能允许慕容雪颜夺去南宫逸的心,更不能容许杜兰若在后宫中的地位凌驾在她之上。   那么多次的设计,那么精心的安排,终于,她将两个阻碍她的最大对手都赶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怎料,到了今时今日,就在她以为自己高枕无忧的时候,所有的问题重新卷土而来,其势强烈到几乎要将她掩埋。   这一次,她是注定要输了吧?   一子走错,满盘皆输。她错在哪里?是太信任北堂昊了吧?她未曾防备过他,没想到连他都会设计自己,就像……曾经的南宫逸也对她毫无防备,从未想到会被她设计。这一次,她突然懂得了那年中秋节设计南宫逸时,他心里的感受。   怪不得,他会移情,不再爱她。的确,是她让他伤心和失望了。   “皇上,我说。”云妃再也不想隐瞒什么。   她的身上担负着多少条人命?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些或熟悉或已经陌生得记不清的脸。每一张,都那么年轻,那么鲜活。   “朕问,你回答。”北堂昊在房中椅子上坐定。   杜兰若将云妃放开,云妃便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等着北堂昊的询问。   “当初朕在东宫的侧妃李氏上吊自尽,是怎么一回事?”当初李氏死得蹊跷,虽是自尽,却难以服众,只因实在找不出证据,方草草下葬。   “李氏在我第一次怀孕的时候下堕胎药令我流产,后来,我让边城潜入太子府,将她打昏之后吊死。”云妃答道。   “那么,当初我第一个孩子流产,又是怎么一回事?”杜兰若尖声质问道。   “那次,你怀孕的消息还未确定,宫中上下皆不知情,我便想趁着这个时机,将你的孩子除掉,所以,你让采青去找太医的时候,我让小川子把采青带回了湮云宫,收买了她。”云妃毫不隐瞒地说出,“后来,我便买通太医,让太医开活血通经的药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的孩子拿掉……”   “你!……”时隔那么久,一提此事,杜兰若仍是大怒。   126 阴谋破   云妃将眼睛一闭,对她的怒意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而是笑道:“当初姓李的那贱人为了对付我,能将我的孩子拿掉,我为什么不能拿掉别人的孩子?”   “这样说来,你也是贱人嘛!”又一个声音传来,却是慕容雪颜推门而入,问道,“后来我对兰若的小产事件有所怀疑,差一点就揪出了凶手,那太医的暴毙,想来也是你动的手吧?”   “是。”   当初若非那太医死去,线索就此断掉,北堂昊也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杜兰若和她腹中的孩子讨回公道的。   “我第一次与南宫逸大婚,那杯下了媚药的酒,也是你做的好事吧?”慕容雪颜又问道。   “我原以为那一次你在新房已经撞死,没想到……”   没想到,慕容雪颜竟能奇迹般地复活过来。更是在复活之后成为她最强劲的一个对手。   “兰若被人谄害通奸的那件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北堂昊厉声喝问。   “那件事情……我和宫外一个人串通好,混了个人进宫来,再通过采青让他提早藏在漪兰殿的寝殿床下,那碗采青端来的安胎药里,也下了双倍的安神助眠的药……”   “所以,那人躺在了我的身边,我却半点不知。我当时还不明白,我一向睡卧警醒,何以身边多了一个人而不自知,原来是这样。”杜兰若恍然大悟。   “后来,也算你好运,通过自己的辩解让皇上和太后相信你。我便派人去杀那个混进宫来的男子,我派去的人,手中拿了飞天阁的令牌,因而事后,皇上怀疑的人是舞妃,而不是我。”云妃一五一十地说出,“虽然,对付你的事情没有成功,但把舞妃弄得迁去了芜蘅殿,也是不小的收获……”   “原来朕真的误会了舞妃……”想起舞妃临死之间的那一番话,北堂昊满是歉意。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小皇子的死因。”杜兰若道,“那一日,小皇子落水,你抱他来漪兰殿,我看见你如此着急,而我也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明白你的心情,当时便不计前嫌,让小皇子暂时住下,我记得,我们似乎有过一段一阵子的和好。”   “是。那时候我整个人都慌了,你帮我主持大局,让皇儿就医,我的确十分感激,也想过从此不再与你为敌。但是……”想起孩子的死,云妃心头一痛,眼泪便涌了出来,“那一夜,皇儿发了高烧,最后终于死于小儿急惊风。儿子死了,我心里乱了,不知道为什么念头一转,就恨起了你,总觉得你不该那么幸运,所以,我联合采青设局,支开灵犀,又制造你掐死皇儿的表面现象。让你百口莫辩……”   “你这女人,当真狠毒!”慕容雪颜大怒道,“你害得兰若母子分离,还把我推下阁楼,使我失去腹中孩子,你实在该遭天打雷劈!”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云妃却是神色安然,仿佛一切不萦于心。   “我推你下阁楼,原本是想摔死你,就是摔不死,也弄个断手断脚,没想到,你居然怀了身孕……”   “难怪你后来再也没有孩子,你这样子的女人,怎么配当一个母亲?”慕容雪颜道。   云妃一闻此言,却也是神色黯然。   “舞妃打入冷宫的事情,和你也脱不了干系吧?”北堂昊又问。   “是我做的。”云妃道,“她身边的宫女,知道了我设计陷害杜皇后的事情,我便趁着皇上国事繁忙,无暇顾及后宫之际,制造了一起巫蛊事件,嫁祸给她,将她打入冷宫。她在进冷宫之前,也已经病得七死八活,一进冷宫,她的身体更加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后来会猝死。”   “你这女人,简直该死!”北堂昊气得又狠狠扇过去一耳光,“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害死了舞妃,南越王才会联合西宋攻打我大齐,这场战争打了那么久,你究竟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大齐死了多少将士?多少人因为战争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战争,早成为过去的事情,现在再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云妃将眼神一闭,却是神色安然:“我是个罪人,我知道我该死。只求皇上网开一面,放过我的家人。我的父亲与兄妹,对我的所作所为,皆不知情。”   “慕容雪颜,我有话单独要对你讲。”云妃忽对慕容雪颜说道。   慕容雪颜明白她将要说什么,忙告了个罪,请北堂昊与杜兰若退下。   2   “那天,是我让忠叔骗了他来的。他会和我在床上,也是中了我下的迷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已经什么都失去了,连命都将要不保。云妃却突然,发现自己对不起一个人。   当初,南宫逸若是带她走,一切会不会,与现在完全不同?也许先皇会迁怒他们双方的家族,也许只会天涯海角地通缉他们,但却绝不会,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次陷南宫逸于不义的时候,他为此陷入囹圄,她心中快意的时候,也有隐隐的痛缭绕……   再怎么,也是爱过的人,却要如此伤害。   他们之间,是哪一步走错了?   其实,先背叛的是她,是她先嫁入东宫的,她却固执了那么多年,认为南宫逸该为了她将王妃之位虚悬。   就出于这个念头,她不下一次地设计陷害慕容雪颜,无所不用其极。   若非慕容雪颜绝顶聪明,只怕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我早就知道。”慕容雪颜笑,“在战场上,南宫逸为我挡了一箭,我照顾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查了那天的事情。他说,他什么也没做。我相信他,才会愿意跟他回来。”   幸而,她她选择了相信,才会有现在真正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个给你。”云妃从衣内取出一玫玉佩。   “这是什么?”慕容雪颜惊道,却又不敢接。   “玲珑玉佩。当初他母亲说要传给南宫家的媳妇。”云妃解释道,“放心,我绝对没有在玉佩上面下毒。事到如今,我知道自己要死,所以……”   慕容雪颜静静等着她接下去说。   “我希望我死了之后,能有一个人,好好照顾南宫逸。”   慕容雪颜将玉佩接过,第一次,对云妃露出友善的笑容:“谢谢,我会照顾好他。”   “这就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云妃说着,瞥见慕容雪颜眼中闪过疑虑,笑道,“放心,我不会逃。”   她知道,她已经无路可逃。她的人生,走到了尽头。   如果逃离,势必会连累自己的家人,这不是她乐见的;就像许多年前一样。那时候,若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她与南宫逸,早就放下一切双宿双飞。   南宫逸……   这三个字,也许是刻在灵魂上的符号,带着今生的眷恋,令她来世也不能忘怀。   “方有德,将云妃押回宫,择日再审!”   这是北堂昊下的令。   云妃身不由己地被押上马车,往宫中方向返回……   是时豪雨如注,一天一地的清冷,让她寒从心生。   这一生,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方落得如此境地?她不该,把一颗心系在两个人的身上,也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错,错,错。   一步错,步步错。当她明白的时候,再也不能回头。眼前的路只能通往无尽黑暗,她却别无选择。   如果可以,她真想,再见南宫逸,哪怕一面……   马车驶了不知多久,她鼓起勇气掀开车帘一望——   是南宫逸,他和慕容雪颜并肩而立,一对璧人。   云妃怆然一笑,最后的心愿达到,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犹记当时年纪小,秋千架上春衫薄,娉娉袅袅,豆蔻年华……   别了,南宫逸。   云妃次日被人发现死于宫中天牢。   她的死因,和她曾经害死的一个人一致,是头部碰撞之后失血而亡。排除他杀可能,因为,她连遗书都准备好了。   是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就着撕下来的裙摆写的。   那上面,是一份被她直接或间接害死之人的名单,多得令人吃惊。   边城,采青,卢有庭,珠儿……   有些是她利用过的,有一些,也许是因为敌对的立场而遭到她的毒手。在这份名单的最后,是一句话:错皆由臣妾铸成,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赦免臣妾家人。   听到云妃死讯之时,慕容雪颜神色淡然。这是她早就预料得到的结果。在迦叶寺,云妃对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均有交代“遗言”的迹象。   云妃早就计划好了去死,她算计了一辈子,到最后,都想着用自己的死,换取家人的平安。   北堂昊给了她最后的尊严,云妃在死后次日,按妃嫔之礼下葬。   尾声: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年后。海边。   一阵轻轻的风拂过,卷起一层层美丽的浪花。   南宫逸抱着一岁大的儿子,身边站着慕容雪颜。   “海边的风景就是漂亮!”慕容雪颜笑着,一面整理了一下儿子的衣服。这小小的人儿继承了南宫逸在身高上的优势,又有一双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漂亮眼睛。将来长大后,必是个迷死万千少女的帅哥!   南宫逸笑着,问道:“下一次,你会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慕容雪颜望着南宫逸已经全部变黑的一头浓密长发,心里被温柔灌得满满的。   她用整整半年时间,监督南宫逸一日三餐服用她与太医共同协商开出的使头发由白转黑的方子,终于看到了他一头本已白透的长发变成了从前的黑发。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仅剩的遗憾也不复存在了。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上海——千年以前的上海。慕容雪颜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地理,终于找出了千年之前的上海之所在——以她这种路痴而论,算是奇迹了。   “你的家乡便是这里吗?”南宫逸眺望着远处的海天一色,眼中不无向往与好奇。   该怎么说呢?这千年之前的上海,还是美丽的,宛若清芙蓉,是一种不加雕饰的自然之美。而千年之后……   那大气而美丽的城市,充满了人为的痕迹,找不到半处没有被人为修饰过的风景。   “是经过变迁和改造之后的这里。我那个时候,还没有真正去过海边。”慕容雪颜道。   “为什么?你们不是很自由吗?”这么着,南宫逸反而不明白了。   “我是孤儿。”慕容雪颜淡淡地说起自己曾经的身世,好像诉说的只是一旁与自己无关的旁人的故事,“也许,是男欢女爱后不负责任的产物,也许,是父母无心之失。总之,我还只有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当时孤儿院的院长从火车站捡回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忍心丢弃那么漂亮和优秀的你呢?”南宫逸有些慨然。   慕容雪颜耸耸肩,没有半分介意,对于身世的事,她从渐渐懂事起,便不再耿耿于怀。   “就算没有在最富有的家庭里长大,我也不比任何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差。我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大学,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减免了两年学费……”   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吧,何况有些太现代的东西,说给南宫逸听,只怕他也不能理解。   她在这个时代,早就深深扎根,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   慕容雪颜亲吻着孩子的脸颊,幸福地笑了。   “你在笑什么?”南宫逸痴痴地望着她的笑容。这个笑容,灿若春花,美不胜收。   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是多年,而她——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依然那么美丽,比起从前更有了成熟的丰韵,让他觉得,就算看一辈子,也看不够。   “我在笑我们,笑我们将来会幸福。”慕容雪颜将头倚在南宫逸的肩上。   “是。我们除了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南宫逸亦笑颜以对。   远方,海天相接之处,晚霞映红了半片天空,无比瑰丽。   番外 上篇   (一)   暮春三月,天香楼,正午,人声鼎沸。   “听说明日,靖王南宫逸就要和丞相之女大婚了。”说话的是一个男子,声音中不无惋惜。   “听说丞相之女是雪神转世,美丽不可方物。”立刻有个声音接着附和。   “美丽有什么用,她除了美貌,还是个人尽皆知的傻女呢!”另一人声音娇柔,虽着了男装,面部过于柔和的线条让人一眼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可惜了……那天神般的男子……”最早发言的男子叹息连连。   “再大的功勋,也敌不过先皇一道遗旨。”女子不无嘲弄地笑。   靠墙而坐的一个男子微不可觉地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暴露。那是一双长满了茧,并有几处刀伤的手,那人穿着藏青色的外袍,头垂得秀低,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特征。   男子抬起头,望了望四周,有些难言的嘘唏。   五年了,这里似乎一点都没有变,而他,却要被迫接受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娶一个自己不爱,甚至从未见过的女子为妻。   傻女?   她纵傻,身后有身为丞相的父亲作为靠山,也断没有人敢小觑了她。   他叹了口气,命小二前来结账,付过银两之后缓缓下了楼。   这是三月初二,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南宫逸奉旨娶慕容雪颜的前一日。   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却殊无喜悦之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出行,甩开所有的随从,来到这天香楼。   只因为这里,有她的气息,有他们之间的回忆吧?   “逸,带我去骑马。”那是记忆中的的娇憨软语。记忆中的那女子,相貌娇丽,一双丹凤眼,鹅蛋脸面,她的脸颊有些瘦,一笑,却又有些圆润的可爱……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还是她的笑容,带着惊喜。那一次也是在这里,京城最大的点心楼——天香楼。   怎么会不知呢?因为喜欢,所以留意到了你的每一个细节,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样的颜色,高兴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不高兴了又是什么表情。没有一个细节,逃得过我的法眼。   可是,那么相爱,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捉弄。   她早在五年便嫁给了别人,如今贵为宫妃,而他呢?   明日,就是他奉旨娶慕容雪颜的日子。而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便更加遥远。   他知道,他放不下她。就在马上要迎取别人的前一日,他的满脑子里,仍不停地转着她的每一个笑容,她的每一句叮嘱,她的每一个眼神……   云儿,云儿,云儿……   如果有一天,我把整个世界都忘却了,却仍不可能,将你从记忆的海洋中搁浅。   “如果你真的还在乎我,还爱我,就该为了我,将王妃之位永远虚悬。”这是上午刚见过她的时候,她说过的话。   她的语气带着怒意,她恨他的背叛。   也许,她忘记了,当年,是她先背叛他们之间的情意的。是她先屈从命运的安排,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子。   那时,他努力过,他试着劝她,带她走,可终究,因为害怕连累彼此的家族,只能将满腔爱意压抑,任由一道赐婚的圣旨之后,两人各自天涯。   他恨他们这种显贵的出身,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背后,是连婚姻都无法自主的无奈。   甚至比百姓更不堪,百姓寻常人家儿女的婚姻,还可以由父母作主,而他们的婚姻,却随时要被高高在上的帝王左右。   此时,他突然很想笑,和一个傻女拜堂,会是怎样的情形?   (二)   三月初三,良辰,吉时。   锣鼓喧天,鞭炮响了一路,迎亲的队伍占了整条京城大道。   南宫逸端坐马上,冷峻的脸上连半分笑容也挤不出来。   他记得他似乎将新娘迎回了王府,他记得他似乎与她拜了堂……   她看起来非常乖巧,一切按着规矩行事,没有出过半丝差错。也许,关于她痴愚的传言,只是有心人凭空捏造的?   然而,这毕竟不是他所爱的女子,一想到将来要与这个女子在众人面前上演所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表象,他如坐针毡。   喜娘百般催促,他只得木然掀去新娘的红盖头。   他妻子的美丽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样绝美的眉和眼,那样凝脂般雪白而毫无暇疵的肌肤,连他挚爱的云儿都要逊色不少。   她的美,让他有了刹那的恍神,有一点点的心动……   “我……我终于嫁给你了!”她咧开嘴,傻笑起来,一张美丽得惊人的脸上满是痴愚。   这真是大煞风景的一幕——他原本对他新婚妻子的美貌有了几分欣赏,却立刻又让她这痴愚毕现的表现给扫得荡然无存了。   将新房应该进行的仪式全部完成之后,他像逃难一样逃离这个令他窒息的新房。   他决定,从此之后,将这个女子当作一个摆设,养在王府。   他的身边有一个侧妃,两个侍妾,她们可以尽妻子该尽的责任,而这个慕容雪颜,就让她继续在她世界里沉沦吧!   她不是满心想要嫁给他么?他也已遵了圣旨娶她了,一切的表面文章都做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彼此无涉。   那时候,南宫逸没有想过,就在他大婚的那一天,为了能够成功地破坏他和慕容雪颜,他的旧情人云儿——皇上的云妃,联合他府上的总管南宫明,策划了一出戏码。   那时云妃自请回府省亲,皇上准了她,并未想过她选在南宫逸成亲这段时日回府是别有用心。   要让慕容雪颜那种什么都不懂得的傻女中圈套是很容易的事情,于是后来,南宫逸便看到了自己的新娘衣衫不整,与小厮在床塌上抱成一团。   他大怒,半句不问,当即将小厮刺死。   后来事情会发展成那样,却是南宫逸始料未及的。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何为廉耻的傻女慕容雪颜,却会因为不堪忍受宾客的谩骂,触柱自尽。   他出身将门,在军中有过五年戎马生涯,在他的观念里,背叛,就意味着一个下场——死,因而,他不觉得慕容雪颜的死有可同情之处。   要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是错的。   将慕容雪颜的尸身并自己亲手所书的休书一齐送回相府,他以为,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和慕容家再有任何瓜葛。   (三)   他没有想到,从那道赐婚的圣旨开始,他这一辈子,注定要和慕容雪颜纠缠不清。   只是,那一撞之后,让他遇上了一个脱胎换骨的慕容雪颜。   她换了男装来找他退婚,跳着脚和他理论,口口声声地宣布他们之间的婚姻解除不是因为他休了她,而是她不要他了。   她伶牙俐齿、精心旺盛,完全与前番那个痴痴傻傻的女子判若两人。   只听说聪明的人会一撞撞傻掉的,怎么会有一个傻女一撞之后撞聪明了?!京城中关于她“借尸还魂”、“死而复生”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像他这种不屑流言的人也偶尔听到了一两句,却只在亲眼见到了她之后才相信传闻非虚。   他故意刁难她,不达成她退婚的意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先前,他不是巴不得和这个女子划清界线的么?   望着她愤而离去的背影,他的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笑容。   这个慕容雪颜,简直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第一次找他退婚的时候,她和他争论,声音高、气场大,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活像一个能言善辩的泼妇;而第二次来找他的时候,仍是吵架——替她在朝中受了气的父亲出气;第三次,她再出现,却换了笑脸。   她要来应征他所招聘的在自己生辰宴会上表演歌舞的女子。   起初,他真是半点不相信她能胜任歌舞,直到,听到她的歌声。   那是他从未听到的美妙歌声,宛若天籁,空灵优美。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生,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兮?   ……   她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她知不知道,这简单的一首《诗经》里的民歌,勾起他多少的回忆与情思?   在被她的歌声吸引的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五六年前云妃的脸。   最后,他们达成协议,若她表演成功,他便满足她的要求,两人从此和平解除婚约,井水不犯河水。   那时,何尝想过,会有一天,他会爱上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她的歌声那么动人,连天边的飞鸟都被迷醉地徘徊不去;然而她又是那么武断,认定了他是个“坏人”,当他救下差一点让万三千那老色鬼侮辱的她之后,她却误以为是他轻薄自己;而他后来再次从万三千手上救出被囚禁的她后,她的表情就格外好笑了。   估计,她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着她一张俏脸上表情不断变化,一阵红一阵白,他突然觉得很好玩,很享受很欣赏。   是这样,一点一点被她吸引的吗?   她懂许多诗词歌赋,也常常唱他从未听到过的歌曲,更在南越国公主面前为国争光,轻歌曼舞惊艳众人,令太后收她为义女,亲封平安郡主。   而他,又是许久之后,因为迫不得已的理由,再次主动请旨娶她——尽管,她曾当着太后与皇上拒绝重新再为靖王妃。   他在渐渐被慕容雪颜的同时,也慢慢发现了云儿的变化……   这个云儿,在经历了五年的宫廷生活之后,变得让他不认识了,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他相爱的天真单纯的云儿了。她会以自己在宫中孤独为由,令他时常入宫相陪。   确切地说,那是幽会。往往,是在皇上政务繁忙,或者在其他妃嫔处的时候,她邀了她前去相会。他想过结束这种荒诞的关系,然而,他却因为感情的习惯,背叛不了一个曾经深爱过的人。   即便明知她此时更爱的,是权势,是后宫之中无上的地位。   为了保护云儿,他第二次娶了慕容雪颜为妻,而这一次,进入他府上的新娘,却是一个额间有着刀疤,脸上破了相的女子。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慕容雪颜所说,事情是云儿做的。他宁愿沉浸在以往的回忆里,认为他的云儿永远不可能做出恶毒之事来。   他违心地娶了慕容雪颜,却如同从前所想一般,将她视为府中的一个摆设。   明明已经动心,却还要装作毫不在乎;明明眼光一望着她便移不开来,却要对她熟视无睹……   他的妻子慕容雪颜,脑子里总是有着不同常人的稀奇古怪的念头。这一点,在他某一次发现她三天三夜彻夜未归这件事情后,便得到了印证。   她是他的妻子啊,怎么可以如此无视他的存在?南宫逸是真的怒了,然而就在他决定用实际行动“惩罚”她的时候,却听到她说了令他心灰意冷的一段话——   “若有必要,当我们一同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我绝不会拂了你的面子,但是私底下,请你与我保持距离,给我一点自己的空间。你我都应该清楚彼此对对方的意义,没有彼此,我们照样可以活得很好。”   她就是这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婚姻吗?除了面子,她就压根对那个里子没有半分兴趣?   他得承认,那时候,他真的小小地难过了一下,为她这番无情的话语。情窦已开,而彼此动了情的两个人,却浑然不觉。   他第一咨吃醋,是无意之中看到她与另一个男人相对笑谈时的情景。   她的笑容清澈无瑕,她的样子好开心,这般模样,在他的面前,却从未有过。   他曾看到她像火山一样爆发,像猫一样狡黠,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他突然,害怕她爱上别人,害怕她会离开。   于是,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傻事,他提前回府,在她的房间中等她,然后一见到她,便质问她的去向。   “南宫逸,你是不是小老婆养多了没安全感?我又不是你那些个围着你团团转的小老婆,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我告诉你,我绝对能活得好好的,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好。没有男人又如何,这个世界上除了男人,我们更该靠自己,为自己而活。”   这一番争论,他又输给了她。她的一番言论让他半晌应不出一个字来,心底又有浓浓的失落——她没有把男人看得有多重要,哪怕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   但毕竟,在需要出双入对的场合里,她仍然能做得到言辞谦和,举止得体,符合郡主与王妃的双重身份。   就在他们一同出席的太后寿辰上,他的心,让云儿狠狠地伤了一次。他知道五年的时间令她改变许多,却未曾想过,她会变得那么残忍,那么极端,那么不择手段。慕容雪颜遇刺,被毁容,所有的事情,竟真的都是她干的。   (四)   又是因为云儿,他与慕容雪颜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在中秋那一日,他在宫中亲耳听了云妃对皇上的曲意逢迎,一颗心被碾得粉碎,而回府之后,却见慕容雪颜正乐不可支地在酌酒浅饮。   看起来,她和他相反,是碰到了极得意的事情。   为了陪他,她和他一起在地窖喝酒,最后,终于因为酒后乱性而发展成了实质上的夫妻。她是第一次,这令他很是惊喜,想起自己曾怀疑她的清白,他有些愧疚。   不,她不是原来的慕容雪颜了。在她醉得神志迷糊的时候,亲口将自己如何借了真正的慕容雪颜的尸身死而复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复生后的她,真正拥有的灵魂,来自于遥远的异时空。   她说了“走”字,她说,也许她会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   他的心中徒生不舍。那时他方知道,她对她,已经动心。所以,才会对她所言的离开有些不舍之情。   那一夜,他知道了她究竟有多美,从此之后,他的心,系在了她的身上。   将目光转到她的身上,他才更加进一步地了解地这个女子有多迷人。她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对下人从来不摆高人一等的架子;又总是有很新奇的念头,比如,收购酒庄做生意;更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她用最雷霆之势,将他的三个妾氏尽数赶走,从此独占王府。   那天,纯粹是好奇,他跟着她去了酒庄的招聘现场,看她对每一个应聘提问、考核,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他陪着她去最普通的面馆吃面,只为两个人能有机会在一起一聚。   晚间,他看见她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心底竟泛起怜惜与温柔。   他这娇憨可爱的小妻子哦……   忍不住,在她微张的唇上轻轻一吻。   明明已经爱上了,而他,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   明明幸福很近很近了,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握。   他那时候才知道,傻的人,不是那个曾经的慕容雪颜,而是他这个身在福中不知府的男人。   潮州之行,让他看见了慕容雪颜悲天悯人的性情,也让两颗渐渐彼此吸引的心,靠得更近。   她能想出奇特的办法,帮助他赈灾,甚至不惜动用自己的财力,只会能帮助更多的人。   他们同生共死,逃过贪官的追杀……   回京城的前一夜,她那么严正地问他:“南宫逸,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的我在你的心目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你可有真正将我当作你的妻子看待?”   “我自然将你看做妻子。”他的回答,不带半点犹豫。   是啊,他们拜过堂,入了洞房,又有了实质性的那层关系,他如何能不将她看作妻子呢?她本来就是他唯一的妻呀!   “那么云妃呢?你可曾忘记了她?”她逼着他在她和云儿之间作出选择。   这个慕容雪颜,究竟是执着,还是太傻太天真?在一个男人面前,硬生生地将他的旧情人搬出来。   “不曾忘记。”他如实回答。再怎么样,也是曾经相爱的人,如何能说忘就忘?有时候不是旧情难忘,只是因为感情坚持了太久,便成了习惯。   “那在你的心中,究竟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她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他未必给得起。他不能完全肯定,他是否真真切切地放下云儿了。   “我只知道,我现在该珍惜的是你,而云儿,是过去的故事了。”   他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能令她满意,然而,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恰当的答案了。他不能隐瞒自己的心意。   她没有再逼问,两人牵手走了一段。   在一间佛殿里,他们第一次,许下今生的誓言。   “不离不弃。”那是他轻轻的承诺。   “莫失莫忘。”那是她重重地回应。   那时,她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而他,想到那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那是他初上战场时脑海中浮现的诗句,却不是为她,而是为了云儿。他的心没来由地一虚。   如果,他先遇见的人,是她,而非云儿……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中间横亘着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叫做燕墨云。   她说了“恩爱两不疑”,而他在之后的许多时候,却根本做不到……   (五)   就好像,回到京城不久之后,云儿自导自演了一出被慕容雪颜“推倒”导致胎儿早产的戏码,他只看到了结果,却选择相信云儿。   而她在青楼登台唱歌,是一派霁月光风的纯洁心境,他却将事情想得过去龌龊。   他亲自乔装去了青楼,却又一次被她的歌声吸引得怦然心动。   “今生缘来生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依稀记得,有那么一句歌词。   而当他将这句歌词体会得很深、很深的时候,她却已不在他的身边……   他们之间,兜兜转转了许久,也曾有过极美极好的时光。   又是一年三月初三,才子佳人踏青的日子,他放下了所有的事情,带她出去游玩了一日。   其实,早在酒醉的那一日,他便什么都知道了。   第二次嫁给他的慕容雪颜,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一个了。因而,这个所谓的大婚纪念日,是不属于他们的。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想让她快乐,也让自己和她一起,快快乐乐地度过一天,无忧无虑,忘记所有世情烦恼,纵情山水之间……   在他们策马林间的时候,他甚至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不要停下来。   在他拥着她在林间展开轻功的时候,他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一颗心也被喜悦涨得满满的。   如果能有任何一个幸福的瞬间,可以定格成永恒,他愿意。   她再次给她惊喜的时候,是亲自为他下厨的那个晚上。她的每一样菜烧得滋味极佳,让他对她的厨艺大为赞叹。   她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须得先抓住他的胃。   是出于这个目的,她才将厨艺锤炼得绝佳?让一向挑剔的他也赞不绝口?他是惊喜过望,从没想过她能烧得一手好菜。   下厨忙碌的她,是宜家宜室的贤妻,仿佛无论他有多累,一回到家,便会有面带笑容的她,坐在摆满可口的饭菜的餐桌旁边等他……   他能看见他们可预见的幸福未来,只是他始终,放不下一个人。   番外 下篇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一句话,南宫逸没有做到,而慕容雪颜,却做到了。   当曾经倾慕于他的东魏郡主出现的时候,她选择相信他,并且,大度地成全那个即将远嫁的郡主,成全她在出嫁前与旧日暗恋的人叙旧倾诉的心愿。   这究竟是怎样的奇女子?他对她,爱恋之余,又多了一分敬意。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如此胸襟坦荡呢?   细想来,在遇到那件事情之前,他们之间,确实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幸福日子。   他们一起携手漫步,一起品茗对弈,她喜欢画丹青,无事的时候,画下许多他的画像。幸福,是一点一点汇聚的清流,渐渐地,成了沧海。   只是,当他们两个人,两颗心靠得越来越近时,宫中发生的一件事情,令彼此的心再度走远。   身为皇后的杜兰若掐死了云儿的孩子。杜兰若是她的好友,她选择相信杜兰若;而他,自然而然地相信他的云儿。   于是,有了长久以来的第一次争执。   争执过后,是两个人一齐入宫,尔后,他亲自审案,令杜兰若获罪,并且,在她据理力争之时,当着众人,打了她一个耳光。   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打她。刚下手,他便后悔了。因为后悔,他不敢看她的脸。   她的心,该伤透了吧?她那么倔强的人,当着众人,没有流下眼泪,只因为,她将眼泪咽到了肚子里……   后来,她为了救人,假意殷勤对他,偷去了他的钥匙。他早就知道的,从她做了一桌子好菜,对他做小伏低,曲意逢迎,她的每一个神色,每一个动作,都逃不出他的视线。她不是那种懂得撒谎的人,慌张的眼神泄露了她的心事。而他,只是将计就计。   他从来没有想过,当他阻拦了她,他的一句“太过失望”,会令她的心,凌迟成片。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被自己深爱的人误会和伤害更痛苦?   他看到了她的眼泪,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残忍,然而,说出去的话语,覆水难收。   为什么,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惜,当他后悔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因为他的拒绝,因为云儿的过失,她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当她从阁楼上滚落的时候,他的悔恨铺天盖地地包围了他……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再怎么悔恨,也不可能让躺在血泊中的她重新站起来,对他笑,对他吼……   失去孩子,对女子来说是多大的打击?他突然觉得,他不配做一个父亲。似乎,能在自己的手心看到孩子的血。   当自己亲手伤她至此,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真正爱着的人,只有她慕容雪颜一个,而云儿,不过是感情的习惯罢了。   可叹,在他明白的时候,他们之间,却走到了无言的境地。整整几日,她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即便相错而过的时候,她的神色,亦只是漠然。   这不是当初他认识的那个慕容雪颜。   那个慕容雪颜,会大声地笑,会跳起来跟他吵闹,会唱优美的歌,会想出奇奇怪怪的点子。   而这个被他深深伤害的慕容雪颜,枯槁得令他心疼。他明白,他是真正地伤了她,然而,男子的骄傲令他低不下头来。   很久以后,他后悔自己没有放下这不值一文的骄傲,若非因这该死的骄傲,他或许,还有机会挽留她。而不会令她,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家出走。   她走了,失去了踪迹,无论他用了多少方法,找了多少地点,终没办法再找回她。她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长夜漫漫,凝月冥冥,他独自在清冷的院落中,一遍遍看着她留下的画,想着她的音容笑貌。   为什么,到失去了之后,才懂得珍惜?   南宫逸,你为什么如此愚蠢?   无数个风霜雨雪的日子,他默默地想念她,她好不好,她在那里,她住的地方,是不是已经下雪,她的脸上,有没有曾令他深深着迷的笑容,是他想象和关心的全部事情。府中的花园、房间里、衾褥上,一处一处,都有她的痕迹,她的气息。沾染她的眼泪的枕巾,他甚至再也不舍得令丫环清洗。   他曾经答应过她的,给她幸福。而他却做不到。   有时候,爱,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在他能够转身的时候,他没有转身;于是,在他认为她会转身的时候,她选择了逃离。   (二)   在两个人的感情遇到危机的时候,他和她一样,选择了逃避。   她逃到了千里之外,彼此声息不再相闻;而他,却只能一个人在府中,反复咀嚼着思念的滋味。   那幅他们那日相对泛舟的丹青上,她在侧面题了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不疑。危机的根源,就是这个“疑”字……   他曾试着去她父亲的住处获得她的消息,而他获得的,却是她亲笔所写的一封休书?   ——吾妻慕容氏,成婚两年之后未孕。犯七出之条中“无所出”之条,特立此休书,从此之后,一刀两断!   又是七夕,又想起,连梦里都无法忘怀的那个人。   她在他乡,过得可好?   月色清凉,他想着他们之间的爱情,思绪如潮。   初初相见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拼命想与他撇清关系,解除婚约的任性女子,后来,机缘巧合下,他们数度同生共死,当她在他面前轻吟浅唱的时候,除了惊艳之外,他能完全肯定他心中没有升起别样的情愫吗?或许,爱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他一点一点发现她的美,她的好,她的闪光点,发现她美丽的外表下更美好的内心。   可惜,当他懂得要放下一切的时候,已是太迟。   他曾经想过珍惜她的。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还放不下云儿,然而他告诉她,他只想把握眼前,珍惜眼前人。可是,他终究做不到,为了云儿伤了她。当她绝望而破碎地哭泣的时候,他却可笑到不知道自己伤她有多深。   她会离开,是被伤得体无完肤,心如死灰,对他再也没有希望了吧?   她会去哪里?那次酒醉的时候,她无意泄露了自己来自未来时空的秘密,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有可能,通过某种途径,回到了她自己的那个时代?   他们还会再见吗?若,她已回到她所说的二十一世纪,再也不可能回到这个不属于她自己的时代……   不,他宁可相信她只是去散心了,去了另一个国家。然后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笑靥如花地站在他面前,脆生生地唤一声:南宫逸!   雪儿,雪儿,雪儿……   天旋地转,满世界都是她的脸,她的笑,她的丝缎般的长发……   怎么能够,让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   无论他动用了多少力量去打探,都没有她的消息,令他一度绝望到以为她是真的不可能再回来。   云儿又一次对他提出了邀请,试图再度用自己的眼泪攻势挽留他。这一次,南宫逸却再也不会被她打动了。他终于将她看得清楚,明白她最眷恋的,是宫中的权势与地位,而他们的感情,只是被她利用的筹码。   也许是老天怜他,半年之后,他辗转听到了有关她的只字片语。那时,还不能确定,旁人谈论的人,就是她。然而,那些标新立异的字眼,美容院,晴芝,无一不让他觉得与她有关。只为了这么一个可能,他义无反顾地放下一切,去东魏寻她。   他发誓,这一次,他若将她寻回,必要将她留在身边,一辈子,不分开。   (三)   他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的决定。当他千里迢迢赶到东魏之时,恰逢她被一个中年男子要挟,险些成为那人的妾氏。   就像当初从万三千的床上及时将她救回一般,这一次,他从另外一个男子的手上将她及时救下。   有时候,他感谢命运给他这样的机会,让他可以将她一次次救下,以那样的方式在她面前出现。   他不在乎她有多冷漠,她究竟是否已经真正原谅他,他在乎的,只是她还平安活着。   她的平安,比任何事都重要,为了挽回她的心,他可以答应她的要求,重新追求她,重新在她的身边,帮助她扳倒这个几乎让她吃了大亏的男人。只要能够让她回心转意,他做多少事情,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拉她一直逛街,他熬夜刻木偶送给她当礼物,他带她逛月老庙……每做一件事,都小心翼翼地看她的反应,顾虑她的感受。曾经,他因为过于大意,将她伤得那么重,尔今,他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他在努力地让自己改变,去适应她。   为了她,他在东魏逗留了许久,她一直没有表态,没有要随他回去的意思。直到,当他们在月老庙看到一个错失爱人而追悔莫及的老婆婆。   听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两个原本便相爱的人,决定珍惜对方,珍惜以后在一起生活的时间。   回去的时候,两个人都以为,从此之后,可以握住所有剩下的时光。   又有谁能预见自己的未来呢?甚至,他看不清一个人的内心,纵使那个人,是他曾经爱过的云儿。   那一天,他听了南宫明的话,赶到清凉寺的时候,未尝想过,这一出早就布置好一切的戏码。就如当初设计陷害慕容雪颜,让她“推倒”自己一般,这一次,云妃想出了更毒的计谋。   他太大意了,不曾想过曾经的爱人也会有设计他的时候,更未想过当一个女人被妒忌冲昏了头脑之后该有多么恐怖。   他进了清凉寺,进了那个下了迷香的禅房,最后,慕容雪颜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身上未着寸缕,身边躺着同样衣衫不整的云儿。   他百口莫辩,她伤心欲绝,当他追赶而去的时候,已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要一次次将她伤得那么重。   这是一出云儿自导自演的戏码,而他,是一个活道具。   只是当时,他不知道,慕容雪颜更不知道。因为无知,他们再次错过。   她淋了雨,发了烧,身子病弱下去,当他再见到她的时候,她瘦得像一缕轻烟,他听到她幽幽地问:“南宫逸,你可知道,人死了之后,要去哪里?”   人死了之后……他的军旅生涯中,不少人直接或间接死于他手,青山埋骨,马革裹尸,人死了之后,甚至没有福气躺进一口冰冷的墓穴里面。   “我慕容雪颜若要死,也由自己开始与结束,绝不假手他人。”就算是死,她也是如此决然,如此倨傲。   她的每一句话,均是不祥之兆,仿佛一直在预示着什么。   他将她留在了王府,低下了身子,努力地想与她和好,她却再也不愿意给他机会,她搬到了最偏远的聆清阁,拒绝见他,拒绝他的情意。   离开之前,她在他的面前唱歌,一首凄美而忧伤的情歌。他从来没有听到她如此忧伤的歌声,一曲未尽,满面清泪。她一向是坚强的女子,鲜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却是第一次,流了那么多的泪。   是太过伤心,还是有太多的不舍?   他没有想过她会死。就在他的怀中,她大口大口地吐血,最终,失去了所有的元气,没有了呼吸。   她死了。   她怎么可以死去?   她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   他抱着她的尸体,忽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死了。   他不相信她已死的事实,传遍宫中太医,寻遍民间郎中,每一人给予的,却都是同一个答案——她已经咽气,已经死了,回天乏术。   那一夜,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雪花里,他将她抱在怀中,耳畔,又一次响起她的歌声:“又想起你的脸,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柔情似水,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今生缘来世再续……   难道,当初的她,就算准了他们会有缘无份么?   不,她曾经有过死而复生的经历,他不能相信,她就这么死了,也许,再过一天、两天……她会活过来,会再一次活蹦乱跳地站在他面前。   像那一次一样。明明已经触柱而亡,在下葬的时候,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巨大的悲伤与自责,狠狠地将他侵袭着,他心中存了一丝连自己都不能肯定的希望,抱着她的尸体,数日内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满头青丝,如被霜染,一片一片,渐渐全部变成白色。   情到深处,怎一个痴字了得?为了她,他白了头发,瘦了容颜,可惜,她却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她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好好珍惜她。现在她死了,你为何还不让她入土为安?”   她父亲的一句话,宛若醍醐灌顶。   是的,她死了,不可能回来了,是该让她入土为安。   为了这一个念想,他将她的尸体交还她的父亲。   一个月后,他冷静下来,想起那一日在清凉寺中的事情似乎绺颇多。他派人去调查,盘问了寺中之人,甚至不惜动用了军法,终于撬开了其中一个人的嘴巴,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果然,事情是云儿一手策划的,而她的目的,便是要离间他与慕容雪颜。   昔日爱过的人变成那样,他失望透顶;如今的爱人生死相隔,他心如死灰。   (四)   也许,他该鄙视他自己。   每次,在经历了感情的创伤之后,他所做的,都是将自己放逐,让自己在军旅生涯中去拼命,去忘记。   许多年前为了要忘记云儿他如此做,许多年后为了要忘记慕容雪颜,他还是这样做。   他自请戍边的时候,曾一度以为,这次一去,便会是一生一世。   出行之前,他在她的墓前,与她作最后的告别。   她的墓前,已是芳草凄凄。   他抚着墓碑,满头白发被风吹得轻扬。   雪儿,雪儿,雪儿……   只求你能够站起来,就说一句话,哪怕只是轻轻唤一声“南宫逸”。   她总是喜欢连名带姓的唤他,既不像别人称呼他为“王爷”,也未如民间女子称他为“夫君”。南宫逸,就是这么直统统的三个字。而且,常常不带半点温柔。   可惜,他现在再也没有福气,听她哪怕就这么脆生生地唤他一声。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他远赴边塞的时候,身边带了一幅她作的丹青。那幅画里,画着他们两个人相对泛舟的那一日。   言笑犹在耳畔,而相爱的两个人,却是阴阳相隔……   军中的生涯是清苦的。无数次,在如水般清凉的夜里,他在月下思念着她。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每一次歌声,每一个调皮的表情,还有,她每一次,落泪的情景……   等到失去之后才明白自己要珍惜,他该是多么愚蠢和可笑。   无数次,他在月下舞剑,将自己的思念、悔恨,尽数融化在一招一式里,直到体力透支,方停下手。   他曾经做过梦,梦里面,却遍寻不到她的影子。   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呀!连入梦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长夜凄靖,他拥被坐着,暗自沉吟:雪儿,若有下辈子,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五)   一年的光阴,在清苦的生涯,与暗藏的相思之间悠悠过去。   南宫逸本就在军中度过五年时光,未曾觉得有多苦。军中的生活不比王府,粗茶淡饭风虎露宿都没什么可见怪的,他习惯了,也并不排斥。   最难捱的苦,是情之苦。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猛然惊醒,却又若有所失。   如果当初,他没有带她回北齐,而是去了任何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哪怕是留在东魏,亦不会有今朝的悔恨。   这个世界上,永远买不到后悔药。   曾经有一次,他生了很重的病。那时候,是士兵当中有人感染了瘟疫,他在亲自率人去照顾士兵的过程中,感染了瘟疫。   他的身体一向健壮,照理说,他应该很快可以好起来。   然而,也许是因为心里藏了太多的事情,活得太累,而她的死,又让他对人生灰了心,因而,他缺少求生的意志。   当时,他是欢喜的。如果真的能就此死去,他认为未尝不是幸福。他听她说过,人死了不是躺在墓穴里面的。   那也许,人死了,是有灵魂的吧?只要他也死了,他就可以真正地与她团聚,从此魂魄相依。   曾经听她说过的故事里,两个相爱的人变成了两只蝴蝶,而他们……   只要能在一起,哪管变成什么呢?   情何物,生死相许……   可惜,老天不绝他,他终究还是挨了过去,在军医的治疗下,身体渐渐复原。   也是老天,认为他不配与她团聚吧?   若非他优柔寡断,在她与云儿之间抉择不下,从而一再伤她,他们之间,又怎么会演变成那样的结局?   再世为人,他忽然觉得自己要珍惜眼前的时光。既然,老天选择让他活下来,那么便有老天的理由,他能做的,只是默然将她藏于心底,竭自己所能,为边境百姓造福。   抱着这个信念,他度过了两年的光阴。   两年后,他接到朝廷的旨意,命他速速挥军前去击退南越与西宋的联军。   又是烽火连天,又是狼烟四起,大丈夫,理当为国捐躯,纵使埋骨他乡亦在所不惜。   未到前线,他先遇到了灾民暴,动,因此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军粮。他上疏朝廷请求增粮,孰料新的粮草在运送的过去之中又被烧抢殆尽。   他一向觉得天无绝人之路,哪怕到了那种境地,仍是泰然自若。   应对两国联军,他丝毫没有怯战之意,几次大战下来,几乎是战无不胜。然而粮草不济,又使他不得不真下陷入了困境。   那个时候,他真的想不到,会有人主动来帮助他,更没有想到,来帮助他的人,会是她……   曾经有个传说,说相爱的两个人,是会有心灵感应的。他不知道自己有难,是否是她感应得到的,但她一来到他的身边,他马上就有了感觉,即使她那时,化了夸张的妆,他那些昔日见过她的部下,没有一个人认得出她。而他,仅仅凭着自己的感觉,与她几个字的回答,断定自己所见之人是她!   这是老天对他的恩赐么?竟然让她,还能活着?   若非向来自持稳重,南宫逸怕是要疯狂了。   他注意到她的伤疤没了,也发现她比从前更成熟,更美丽了。而她,在望见他的一头白发是,更是流露出满腔疼惜。   他们明明,心中还是放不下彼此……   她留在他的身边帮他,对他们感情的事情,却一直逃避。   直到他在阵前以身挡箭,为了救她身受重伤,他方有了机会将自己查到的事情告诉她。   这一次,她选择信他。   他感谢那支暗地射出的冷箭,若非那支箭,他没有机会,再留住她的心。   他们之间,走了那么久,那么长,终于到了最后,两个人的手,还是握在一起。   诗经上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想,这一次,会是一生一世。   他们重新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这一次,无关宫中赐婚,是他们两个人,彼此全心全意,娶自己想娶的,嫁自己要嫁的……   --------------------   本书首发纵横女生网,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