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缠情恶主上:奴妃,求扑倒 作者:大门牙小白兔 春花秋月何时了 楔子 至痛缠绵(噩梦)   昏黄的鎏金铜塑飞鹤衔盏灯火下,穿金线红色丝织帐幔随着微风轻撩,隔着红色帐幔,朦朦胧胧的一只手从内里撩起床帐,露出一段竟似雪白的手臂。   “过来。”慵散的嗓音透低沉暗哑,却如流水淌过回旋,勾起一丝魅惑。   她知道不能去,很想叫自己停下来,可脚步却缓缓靠近,没有迟疑,浓烈的酒味扑来,她不禁蹙眉,低声到,“主子,你……很难受吗?我去拿解酒汤。”   “不许去。”那只白皙的手用力的抓紧了她的手,几乎要将手腕捏断一般。   好痛。她很想大叫,想狠狠的甩开,可是她只咬着牙,哼也未哼一声,“月奴明白,主子不让去就不去。”对方的手松开了些,手腕还残留着痛楚。她垂下头不看撩开床帐露出的人的真容,却隐约知道,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带着魅的皮相魅的笑,只是心阵阵抽痛着,卑谦低微地又道,“主子还有要吩咐月奴办吗?”   “月……奴……”带着酒热的手指抚上她的额头,“对,你是月奴。那就好!”   “那就好?”她不懂,疑惑的抬头看那人。还未瞧清楚,就觉得眼前一晃,一阵昏转,人已经躺下了,好看魅惑的脸欺压下,在她开口前就封了她的口。   “唔……”她惊吓不已,整个人一片懵然,木然的承受着他的掠夺,无力反抗,唯独心跳在用快得同唱和。“不要,主子!”她猛然回神,用力推开了他,夺步而逃。“啊!”   不过跑来床两步,手臂就被捉住,整个人被拉回床上,身体狠狠的撞到床上,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啊——主子!唔……”多余的话再次被封存在唇舌的纠缠中。   推开他,再推开他,不能让他肆意妄为!她告诉自己,可是她没有,她仿佛在酒气中迷了醉了,身体随着并不温柔的亲吻绵了软了,所有思考都在身体微疼的颤栗酥麻中瓦解冰消,推拒的手显得那么的虚伪,最后被嫌它们碍事的人拉开压在头顶。   从唇上移开的吻点如雨般洒落在她不知何时已经被扯开衣襟而袒露的胸口,微疼微痒,骚乱人心。“主子,你……醉了。”她忍不住娇喘习习,迷蒙中似乎抽回了些许理智,咬唇从急喘中憋出话道“主子,放开我,我不是……我是月奴。”   “我知道你是月奴。怎么……你可以配那么多男人,就不能配我这个主子?本来就是破烂的身子,还怕作践?”嘲讽低哑的嗓音带着魅惑,热息吐在她耳畔,耳珠被咬得疼了。   “主子,不是。我……”她辩驳无能,腰带便被一手扯落,下裳被凌乱的撩起到腹部,身下一阵凉气窜来。“主子,不可以。”她慌叫道。   下身的裤装被扯下,“拿你伺候那些男人的手段来伺候我一回,反正你都动情了,就不必强忍了!”红衣覆下,遮住了她的眼,一个温柔得不可思议的轻吻落在她唇上,带着鼻音的嗓音却近乎残忍的哼道,“一面可以自若的在人前装圣女,一面又能在男人身下如此yin荡,你还真适合给你的任务。”   她还在怔愣之中,撕裂身心的痛楚突然传来,“啊……不!主子……”痛!   “你……”欺压在她身上的人竟然停顿下来,“你骗我!”   “我没……啊嗯……”她根本没能解释,痛楚让她十指抓紧了身上的锦帛,身体紧绷,疼痛也越甚,汗水如雨,将身下散开的凌乱衣衫湿透,泪水从眼角滑落,“不要,夜,不啊……嗯……”   蹂躏,残酷的欺辱,压在她身上的人,以凶猛的攻势一次次无情的侵占了她躯体最深处,痛!痛到麻木,痛到叫都叫不出声,最终昏了过去,再无知觉……   又是这个梦! 第一章 惊梦时分(平湖秋月点点愁)   竹影摇曳,点缀在窗扉,如新画,墨影犹动;风声静谧,只撩得珠帘底欲摇还怯;月色如霜,铺满了一地银白,寂静着夜色凄冷。   忽而轻纱罗帐微微晃动,一个身影腾地坐起,扶着胸口急喘,“哈哈哈……”汗水湿透了轻薄的睡衫。又是这个梦,为什么又是这个梦?为什么总梦见这件事?   她扶着额头下了床,跌撞到桌前,身体没有梦里那惊悚的疼痛,但嗓子干疼得厉害。她倚坐在凳子上,抬起白皙的手自倒了一杯冷茶,一口灌下喉,忽而又呛住,“咳咳咳……”她拍着自己胸口,喉头因为呛咳越发痛得厉害起来,她又连连倒来几盏冷茶,悠着下了口,好不容易缓过来。   为什么会做噩梦?为什么总是重复着一个梦?梦里重复着那个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女人的痛和卑。每一次都生生的折磨得她和梦里的女人一样的疲惫,伤痕累累。   平复了噩梦对精神的影响,她忽而觉得后背发凉,才忆起莲花萱草纹草绿薄杉早前已经湿透,不作多虑,便起身打算换了贴身的薄衫。   她起身离了凳子,转身而去时候,忽而额头一阵火烧的灼痛,“啊——”她随手抓住桌布,因为疼痛难忍而死死的抓紧桌布,茶杯随着牵扯纷纷落地,随着啪啦一阵声响摔得粉碎。她跌回凳子上,额头上汗如雨下,额头的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如置火海,皮肤的每一寸都被火苗甜食,“啊——”她强咬住雅观,身体紧靠着桌伏下,弓着身子,忍着痛楚,不愿意惊叫,只溢出阵阵闷哼。   “碰。”终于整个人连带着桌布滑倒在地。   “郡主,你怎么了?”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婢女清脆的嗓音在平湖一般静夜掷下连连的石子,荡起层层波。“郡主,我是采莲。郡主,你怎么不回话?郡主,那我进来了。”……   不知多久,浑身火烧的痛渐渐散去,手腕处的皮肤上如有凉风习习,迷蒙间,听见温润的嗓音轻嘘道,“没事了。这次总算压下去了。”那嗓音轻飘飘的,有着丝绸滑过的细腻质感,如同秋雨绵绵时候,抚过成熟果实的缠绵秋风那般悠悠。   “秋公子,郡主真的没事了?昨夜郡主晕倒在地上,浑身烧得烫人,都吓死采莲了。现在想起,采莲也还是害怕不已!”清脆的女子嗓音如黄莺儿般,唧唧咋咋不停歇,却不惹人厌弃,正是她的贴身婢女,姓江,名唤采莲。“秋公子,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采莲,也让采莲有个心里准备啊!若是下次……呸呸呸……我说什么胡话!该打嘴巴!”   “别,采莲。你要是把那张巧嘴打肿了,平湖醒过来,一定不会放过我!”温润的嗓音带着玩笑,原本飘忽如仙的气息忽而就接了地般,让人越发亲切了。   “郡主平日里身体都好得不行,突然晕倒,当然吓死人。这就是俗话说的,不病则已,一病惊人。”娇俏清脆的丫头大声道,似乎得意忘形,完全忘了屋内还有个正在休养的病人。   “采莲,小声些,别打扰了平湖休息。”男子一直压低的声音并无批评的点拨采莲到。   “没事。”躺在床上听了他们一席对话的她未睁开眼,先出了声。   “郡主,你醒了?”采莲再次大嗓门叫到,又惊又喜的隔着凉被抓住她的手,抽了两下鼻子,竟然忽而语带哽咽,“郡主,你吓死采莲了。呜……”   “我没吓死你,你先吵死我得了。”她觑着采莲那张素净娇憨的小脸,两颗泪珠恰好的滑下来。看来是真吓着这个平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了。   “平湖,你醒了。”随着动人心弦的温柔嗓音吹进耳中,她缓缓睁开原本半眯的,定看着半面脸英俊温柔,半面隐藏在面具合成的一张残缺得完美的脸,说残缺是因从左边完好的俊容推敲,他若以一张完好的脸示人,必然是绝代风化,可又说完美,只因那半边面具无损他的风华,反而平添几分他原本淡然如风的气质外的神秘。   “秋大哥,你来了。”她知道瞧着那半边面具,另外半边脸是真的毁了,所以她只觉得心中有些可惜和怜悯,虽然这些可笑的东西,她知道这个浊世独立的公子是不需要的。她撇下心思,瞧了眼闷闷的拽着床帐还强忍着抽噎的采莲,责道,“采莲,去备壶好茶来,秋大哥远来是客,你怎么能含糊?”   “我……”采莲瞅了瞅她,再瞥了眼身边绝俗的公子,好似发现了什么足以振奋她的事情,精神陡然一震,“好,采莲这就去。郡主和秋公子慢慢聊天。采莲一定慢……点回来。”有意的拖着慢字,别有意的各自瞅了左右两人一眼,话落,调皮的鬼脸只落下一个剪影,人就一溜烟跑了,好似有人追赶似的。   “扑哧。”屋内余下的两人竟是忍不住同时笑了。   “这丫头跟了你,越来越调皮了。”白衣公子撩开素白的袍子,就着床边的凳子坐下,显然他和她都习惯了这样自然无拘礼的相处方式。   “我倒是觉得,采莲这丫头跟着秋大哥你的时候就有这个性子,只是在你这样的人面前,不好发作。看你一天都和个菩萨仙人似的,和你闹,像是亵渎神灵,她哪敢跟你闹?”她盯了眼端坐如松气度却显从容的他,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位可谓无双的公子。记忆里自己是在街上遇见他的,后来模糊的就成了朋友,常有来往,这些年,对他这个朋友,她是有全心的信任。秋之遥,姓秋,字之遥,她不知道他的来历和身份,她所知的是他武功高强、精于医术,生性慈悲,待人自有原则,在署国,他是不少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神灵、菩萨?”秋之遥笑得颇为复杂,“平湖,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平湖是她的字,她姓郝。她一双虽有倦意却不减灵气的眼紧盯着他瞧,就盯着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秋大哥,若你近人情,我一个大姑娘家刚刚那么瞧着你,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不避不让的?于情于理都不合。”   秋之遥定了定神,好一会儿才了悟,轻摇头笑道,“你我之间,彼此还会有那些拘泥?”   “我原本就是玩笑,秋大哥何必当真?”郝平湖笑了笑,神情忽而寂寥道,“秋大哥,我是又发作了吗?   秋之遥面色也登时微僵,轻点头,“对不起,平湖,是我无能,不能为你拔出病根。”   “原本不是病,如何拔出病根?”她好笑的笑笑,看似平静,心下却是黯然。若秋之遥都无能,整个署国还能有谁有办法?一个皇宫数十御医都比不上他一人,可他在自己身上已经挨过了三年,终究无计。或许自己该想想别的办法了,哪怕是接受自己必死的事实。 第二章 非病难医(秋色寥寥寂清歌)   “平湖,你不该悲观,我一定会治好你。你难道不相信我?”秋之遥微蹙眉,凝目注视,问到,“平湖,相信我,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治好你。”   “秋大哥……”郝平湖垂下眸子,避开他的凝视,声音稍低道,“为什么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好?我不明白。我记得我们只不过街头偶遇,至此相交。你不图名不图利,更不图色,为什么呢?我听说你四处巡游,其实是在为我寻药。秋大哥,你对我有必要如此吗?”医者慈心,也不见得做到他对她的这个地步,可她清楚的知道,他对她的关切是真心,比想要医好她的仁心还要真几分。   “有必要!”秋之遥急道,定定的盯着她低垂的侧脸,如清明之月的双眼惊恐后朦胧的生出一丝悲伤,“平湖,或许有一天,我会愿意告诉你原因。”   “但是不是现在?”她抬起头望这他,只一瞬间接触到他的情绪,那一瞬后,他的目光淡定无波,包容似海,让她几乎生起责怪自己的心,可折磨了这几年,她真心觉得可以放弃了。当另一个女人跑来她面前,指责她占用着一个无关男人全部的身心和时间,她无言以对。   “平湖……是不是……又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或者找你麻烦了?”秋之遥的嗓音有些压低,“平湖,你不要乱想。别人说的,你都别信,她只是胡说而已。”   “我没有乱想。乱想的不是我,秋大哥你该安慰的也不是我。秋大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人期待的感情,三年下来,我们都清楚彼此也不可能有。秋大哥,你年岁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就因为我的病拖着。”她低下眉头,沉思了片刻,才嗓音轻柔的徐徐道来,“秋大哥,请你成亲吧。只有你成亲了,我爹才不会对你抱有热衷期许,采莲也就不会乐于将我们凑成一双,而郁姐姐也才不会误会、乱想。”   “平湖,我和你之间,和清歌无关。”秋之遥面色阴沉道,“平湖,对我而言,你的病是最重要,如果现在非我要娶亲,那么我只会选择娶你。”   郝平湖愣住,好似巨石投湖,溅起浪花,震得她心思轰然。“秋大哥,你……”你疯了,她想这么说,明明是都无意的两个人,为什么他会想要娶她,就为了照顾她?这样不顾一切,赔上自己的大夫,人间罕见,说来这份恩德,她如何消受?   “好!今日终于听到你的真心话了,秋之遥。”随着冷语,跟着来飞来的是连着托盘的茶壶和茶杯,哐当落地,在床前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清歌?”秋之遥回头瞧见门口立着的女子,不由得怔愣,盯着那一抹丽影动也不动。   女子眉目分明,唇红齿白,瞧着没什么特别,独独一双如夜的黑眸湛亮如星辰,将所有灵慧集中到了一处,整个人顿时光彩了起来。着一身白碟戏春浅黄杉,水波柔柔漾开的绿色长裙,衬得人神秘飘渺中带着清气,如秋时晨雾枝头的菊,身段玲珑有致,原本眼型极好看的桃花眼含恨的盯着秋之遥。   “郁姐姐。”郝平湖轻唤了一声。这女子姓郁,字清歌,名知秋,恰就是那个指责过她的人,也是郝平湖所知,对秋之遥最为关心的女子,她的身份是秋之遥的师姐,人如其名,她对秋之遥很了解,自小一处长大,也很显然,她对秋之遥的感情不是师姐师弟那么简单。而就郝平湖来看,郁清歌,是个灵慧和美貌都足以匹配秋之遥的女子。   郁清歌横了她一眼,“既然他选择你,那我无话可说。”最后盯了秋之遥一眼,全然的冷漠和怨恨,“秋之遥,记得你今日的选择,我会让你后悔的!”说完,猛一转身,就绿裙杨波,倏而就消失了身影,门前只飞下几片绿叶,荡然无依的落了地。   “秋大哥,你不去追回来吗?”郝平湖平静道,“当然,若你对郁姐姐真心无一丝情分,不去也罢,不去才好。”瞅着秋之遥僵着的背影,笑道,“郁姐姐平日里极为刚强,如今大受打击,行事可能偏颇……”   “别说了,平湖。”秋之遥回过身来,定看着郝平湖,眸中已然淡定,“师姐年纪不小了,若说我该娶妻,她才更该早日寻得良人,完成终身大事。”   郝平湖心下颇为纳然,只是瞧着秋之遥的目光还是平湖无波,只笑了笑道,“我就怕郁姐姐做出什么让她后悔的事情来。虽说她不是冲动之人,可如今受了秋大哥你这一打击,就说不定了。”她依旧未能从床前的男人面上瞧出任何破绽,不得不感叹,自己面对的,实在是个隐藏很深的人。   “若她做了什么,也当由她自己承担后果,她是不小了,平常女子,到了她的年岁,子女都入得学了。”秋之遥微垂下眼,没让她有更多的机会追寻他的心思。   “既然秋大哥如此说,那平湖也无话可说。”郝平湖不得不为郁清歌感叹,她爱上的是一个如此坚忍而无情的男人,是悲是喜呢?她捉摸不清秋之遥的心思,只能可怜那个心思很明显却惨遭摧毁的郁清歌,对自己在这件事里的扮演的角色却无从说起。   休养了两日,郝平湖才恢复了精神,这两日,秋之遥住在定王府,时时的便来看望,只是两人之间谈论的都是闲事,没人再提起郁清歌,好似她从没来过。   这日,风清日和,绿树莹莹的绿叶投在地上的光都带着怡人的绿。瞧着天色好,郝平湖和采莲打算出门一趟,虽说采莲有些担心,但丫鬟终究拗不过主子的心思,何况她原本就是个爱热闹,不喜欢被困缚的,对于出府游玩这回事,她平日比郝平湖要积极四五分。   临出门,采莲再给郝平湖整理了帷帽,确定白纱复黑纱隐着了郝平湖的面,才放了心,忽又道,“郡主,我们忘了叫秋公子。”采莲机灵的双眼一转,道“郡主,采莲立刻去请。”   “别去!”郝平湖拽住采莲的手腕,扯住了她,“我想就一个人走走。何况秋大哥这两日忙着照顾我,总该要休息。别去打扰他。”郝平湖说的是真心,但别的也有考虑。她的病已经累着秋之遥,其余事情还牵扯他,实在让她更过意不去。余下的便是她知道采莲的心思,一直想将自己和秋之遥凑了一对。说来采莲是机灵的,偏偏这件事上看不明白,让她解释了也不信,终觉得不必了,便不多说,由着她乱想,一头热。   采莲思前想后,好一会儿才颇为遗憾的点头,“那好,郡主,我们走吧。”便扶着她上了轿,转过王府侧街口,往热闹的街道上去。 第三章 相逢即缘(客来居上见着谁)   以锦绣金莲花纹为帘的墨青色轿子到了大道上,穿过热闹的人群聚集往来街市,在一家门前往来熙攘的茶楼落下轿子。   “小姐,我们到了。”采莲说着,掀开了轿帘,嬉笑道,“我们到客来居上茶楼了。”   轿子内先出来的是一只手,搭上采莲的手掌,原本采莲那双手还白皙,对比搭上来的纤长手掌,却登时显得黄褐了些。戴着帷帽的人倾身步出,金色缠枝莲花纹的紫色轻薄对襟上儒,百鸟团聚的鹅黄齐胸裙,佩着绿色的系带,外罩了一身流云纹雀蓝广袖长衫,盈盈纤步,衣袂角落飘起孔雀翎羽的精美华贵。   “小姐,客来居上、客来居上……我们来了,门口连个逢迎的人都没有。这叫什么做生意的待客之道?”采莲大声抱怨道,显得像是某大户人家娇纵了的大牌丫鬟的脾性。   主子没出一声,只听这丫鬟抱怨连连,扶着那似乎被恶仆欺压了的懦弱主子缓步走进了茶馆,路人不禁纷纷注目。   “大妹子一来,就想要摘了我的招牌啊。”着一身粉霞般衣衫石榴红裙的女子扭着纤腰,弱柳扶风般袅袅挪挪走来,这女子端看容貌已是徐娘半老,却如陈酒越久就越是醇香。红唇勾起,面露勾魂媚笑,直瞅着呆黑色帷帽的人。”   “就拆了你家招牌你又能怎样?”采莲哼道,“你还怕我赔不起你金花娘子一块招牌?”   “我的郝大妹子,你忍心折磨我为了温饱这个起早贪黑独自撑着这茶楼,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孤寡弱女子吗?”女子眉一颦,立刻露出楚楚可怜就要落泪的模样。   帷帽遮掩着表情的郝平湖只笑了一声,“要拆了你招牌的可不是我。”说完,就松开了采莲搀扶的手,由得两人去一搭一唱,他可没心思陪她们。从两年多前结识金花娘子这个茶楼老板娘开始,采莲就和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不对版,每次见面总要没由来的争几句。   “哼!”采莲傲起头,也不打算和金花娘子多说,跟在郝平湖身后上了楼。   “哟哟,莲妹子还真真的像极了我年轻时候。啧……”金花娘子挪着婀娜生姿的莲步上楼,还顺往楼下看了戏的满座客人挥了挥手中的红色手绢,宣告了热闹结束了,各自喝茶去。   此刻郝平湖已经先上了二楼,径直往尽头的包厢走去,那前头最尾部的荷居向来是她专享。   采莲快步跟着,有些不爽快道,“郡主,为什么你非要来这个地方,还和那样的女人打交道。以你的身份,我们可以去更好的地方。”   “什么地方更好?自己舒心就好。”郝平湖知道采莲并非嫌弃这个地方,只是对金花娘子有些抵触。不过一直,她也弄不清采莲对金花娘子有何不满?抬手推开门……   “等等,湖大妹子。”金花娘子的呼叫声传来,疾步走来,对屋内弯腰赔罪道,“抱歉客官,这位是我家妹子,走错了路,我这就带她离开。”   “是吗?我倒觉得刚刚那一瞬,她的目光在说我们占了她的地方。”背对着门着华丽彩锦袍男人的声音传来,那嗓音柔柔的,却透着一种莫名冷。   不错,她刚刚确有一瞬是这么想的!郝平湖微凝目,心下一阵心思翻涌。嗓音都是柔,可这个男人和秋之遥不同,让她有很不舒服的感觉,不知道是真的因为男人的声音问题,还是她的那点心思竟然被背对她的人都能猜透而不悦。   酒杯落桌,传出脆响,背对着门口坐着的男人起了身,而他对面的青年男子更先的站起身,恭恭敬敬端直着身子。“既是如此,小姐不妨过来坐吧。”男子那柔而冷的嗓音再次传来。   “凭什么我家小姐要和你坐?你算那颗葱?”采莲出声喝斥道。   “莲妹子,不得无礼!”金花娘子拽住采莲的手,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责怪道,“这位可是大人物,得罪不起!莲妹子,你别再乱说话!”   “呵?”采莲挥手甩开金花娘子,一脸生气,显然根本不买金花娘子的帐,反而被刺激了,瞪着屋内的两个男人,哼道,“大人物?在署国,有什么大人物是我家小姐得罪不起的?”   “两位客官,莲妹子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之处,二位见谅。”金花娘子惶恐的再次赔罪。   这两个人看来是真的来历不凡了,能让金花娘子如此诚惶诚恐。是当朝权贵还是自己的同宗?“是我的婢女语出不逊,对二位公子多有得罪,该我赔罪才是,和老板娘无关。”郝平湖挪步进门,离了那紫衣男子五步远,低头行礼道,“请二位公子多海涵。”   “既然我们能选了同一间屋喝茶,便是有缘,小姐不嫌弃就坐吧。”紫衣男子转身,面对着郝平湖。   “多谢公子。”郝平湖起身,抬头望向那男子,不禁愕然。那男子如秋之遥一般戴着面具,只是眼前这个戴的是整张银色面具,让人完全看不到他的容貌,只露出的一双眼深不可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子漆黑胜过黑夜,同时也如黑夜般深藏着一切,让人无从捕捉他的任何情绪或者其他。   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郝平湖直觉,署国权臣贵族都没有这样的人。   “咳……”另一名青年男子的轻咳声将直盯着银面具男子的郝平湖的神思拉回现实。   “抱歉。”郝平湖垂下头。   “小姐是觉得我奇怪,我能理解。”银面男子倒是很淡定的为郝平湖接触了尴尬,“有缘才相聚,小姐请坐。”   “多谢!”郝平湖想自己也没有推拒的机会,采莲这次不知深浅,才替自己惹上了这人。不过看来,这人还算好相处,应该没什么事。   “大哥。”对面的青年用深目了银面男子一眼。   大哥?明显他们不是兄弟,从之前银面男子起身,青年男子便***先起身,之后一直端直身子立着,再到他对银面男子说话的语气怎么隐藏也不断透出的恭敬和谨慎,应该是常年养成,改变不过来的,总结起来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不是平等的兄弟。郝平湖心生后悔了,越发觉得这两人不简单,就越觉得自己不该探入太深的。   “逢春,你也坐吧。”银面具男子先坐下了,提起茶壶为郝平湖斟茶一盏。   “多谢。”郝平湖双手奉盏,之后一手轻撩起帷帽的双层纱幕,露出了唇下,一手将茶送到唇边,低头浅酌了一口。   采莲奔进屋,实在不知道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走到郝平湖身后立着,瞅着自家小姐,也不敢多说话了。   郝平湖和银面男子对聊了一盏茶时间,青年男子从未出声打扰,而两个人说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闲事,而且是郝平湖说得更多。到最后银面男子起身告辞,两人都还算相谈甚欢,可竟然分别了,也没问过彼此姓名。郝平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觉得相逢何必曾相识,她没问的原因只在于她知道就算问了,对方也不见得会给一个真名,而她不想惹上麻烦。这样的相交想忘,倒是让郝平湖轻松些。 第四章 原是贵客(论天下事风将起)   银面男子和那青年起身要离开,郝平湖礼貌的将两人送至门口,没有多余赘言便就此别过。目送两人下了楼,郝平湖才关了门,转身走回。   采莲咻地窜到凳子上坐下,扭头冲着走回桌前的郝平湖道,“郡主,你和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好像很聊得来!”   “聊得来?”郝平湖轻笑一声,“一直是他在问,我在答而已。他问的问题很奇怪,没有任何主旨,像是随便发问。”   “郡主,我觉得他可能别有用心,说不定对郡主你有什么妄想。”采莲冷哼道,“戴着个面具都不敢见人,他以为他能装出秋公子那份气质?”   郝平湖实在为采莲的说法可笑又无奈,“如果他对我有任何心思,为何从头至尾,都没问我叫什么?我觉得他和我一样,只当我们萍水相逢。只是他留我喝茶却只谈了些闲事,这点确实有些古怪。”   “采莲看那个银面具的男人很古怪。他戴着面具,又不喝茶,来茶楼做什么?”采莲瘪瘪嘴道,“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采莲你怎么看出他不是个好人的?”郝平湖不觉好笑,“不过,和他说了这一阵,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我们署国人。署国人爱茶,所以对茶叶很了解,基本男女老少皆对茶有所了解。署国人好茶的原因是因为本国地理湿润,而我说因为署国人喜辣,故而以茶苦克之,为养生之道,他却没有反驳,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疑问,只是很认真的听我说。”   “郡主,你骗了人家。”采莲眨巴眨巴一双大眼,叹息道,“你连采莲都骗了,采莲还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以为自己听过的假的呢。”   “采莲你并非在署国长大,你不是本国人,才来一年而已,所以你不懂这些很自然。”郝平湖安慰解释道。   “可是郡主虽然你是署国人,可你不是说过你不懂茶的吗?你平日都不喝茶,更喜欢白水。所以那个银面公子他不懂也很正常啊!”采莲很认真想了一会儿,见郝平湖不再多说,终究半信半疑。   “采莲,去把金花娘子找来,我们应该问她点事情。”郝平湖突然觉得自己该知道点关于那个异国人的信息,既然金花娘子显然知道什么。   采莲不甘不愿的起身,正要转身去,却恰好传来敲门声,“大妹子,我来给你赔罪。”   郝平湖点了点头,采莲臭着脸去开了门,端着酒菜的金花娘子款移凌波步进了屋,将酒菜排好,再身子一歪就仪态万千的坐下了,玉臂枕桌,待着金玉戒指的一只葱白玉手撑着头,“大妹子还要继续如此示人?”   郝平湖解开系带,将帷帽取下,露出妆点得精致的面容,乌发挽髻,斜倭在侧面,饰以嵌入碧玺和紫**眼银凤簪,再配上芙蓉绢花步摇,将原本只算颇有颜色的面容妆点得完美,黛眉如柳,凤眼流光,唇色粉嫩欲滴,玉面新粉仿佛能透出血管,整个人正合了人面桃花四字。   “金花娘子,姐妹一场,你应该不会瞒我。就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吧。”郝平湖轻笑道。   “我就猜你叫我来是要问。”金花娘子挥了挥那根石榴红手绢,忽而媚笑道,“郝大妹子,我这茶楼,虽说你才是幕后老板,可你从不过问。这次,你是对那两位公子有兴趣?”   郝平湖轻笑一声,“你觉得呢?你可是阅人无数的金花娘子。”   “我觉得你会对那个银面具的公子感兴趣。”金花娘子手上玩着手绢,用一角缠住手指,又松开,一次次重复。“我不知道那名公子姓什么名什么,但看他气度,必不是凡夫俗子,但我猜他不是署国人。”   “你知道的应该不止这么点。”郝平湖微笑道。   “秦楚国。”金花娘子眉开眼笑,“你是郡主,该知道朝廷大事的,前些日子来的秦楚国大人物是谁郡主不该比我这个平头百姓更清楚吗?”   “前些日子,我恰好病了,这几日都在养病,我父王前些日子入宫后一直没回来,所以发生什么,我不知道。”郝平湖认真道。   “秦楚国燕南王……”金花娘子顿了顿,红唇魅勾,“……的亲信,镇南将军定逢春。”   郝平湖低眉,“刚刚那个银面男子叫那个青年男子逢春。”   金花娘子笑笑,“大妹子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秦楚国如今的皇帝是燕南王扶上皇位的,帝幼无依,所以燕南王摄政。燕南王到底有多大能耐,他来此是什么目的,那是国家大事,你我曲曲女子,都料不准的。”   郝平湖沉默了许久,抬头瞧了金花娘子一眼,“这客来居上的生意在你手上看来是越做越大了,连邻国的权王都来照顾你的生意了。”   “大妹子开我玩笑呢。我金花娘子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这茶楼的生意说是我的,还不如说是大妹子你的。一年前若不是你的资助,别说这茶楼,我金花这会儿说不定早就流落街头。”金花娘子瞅着郝平湖莞尔笑道,“大妹子,姐姐呢,对这些国家大事都不懂,但在这茶楼,听了不少风声。五年前,秦楚国六王叛乱,以燕南王扶立少帝为终结,那时的秦楚国无力吞并署国,所以缔结联盟,这几年啊,秦楚国在燕南王的辅助下扶摇直上,署国上下是越发的担心。担心什么,我想大妹子比我清楚。此次,秦楚国突然派出使臣,还是个武官,会不会有什么寓意?”   “正如你所说,国家大事,我们自然不懂。”郝平湖望向窗口,“署国当年趁六王叛乱,意欲攻打,失败作结。当年秦楚国没有追究,可能因为国力尚弱,现在就怕他们来个秋后算账。”   “大妹子觉得这仗打得起来吗?”金花娘子笑问道。   “秦楚国如果要打仗,就不必派使臣来,大军压境就够了;而署国目前的实力,如果敢打,那叫自取灭亡。”郝平湖面上平静,心头却有涟漪层层。   “所以我还听说一个消息,秦楚国此番的目的是因为和亲。”金花娘子有意的瞅了郝平湖一眼,“妹子,你上点心,我估摸着若真如此,不几日,宫中会有大宴。妹子这般的美人……”   “不劳姐姐费心。”郝平湖笑道,“我这年纪,秦楚国不嫌弃我老,署国也大失颜面。”   “等等,你们!”直愣愣的在一旁闷了许久的采莲突然出声道,“你们明明都知道很多好不好,一个个还说自己不知道。”   郝平湖瞥了眼采莲,笑道,“女人,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知道了又能怎样?女人不能入朝为官,谈论政事,也不能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采莲有些懵然,“干嘛要管什么朝廷大事说什么上阵杀敌,那不都是男人的事情吗?”   若男人有一日靠不住呢?历史上但凡战败,都是用上贡和进献女人和亲去求得苟安。郝平湖笑了笑,没多说话。采莲这丫头虽然机灵,可是总不愿意多想复杂的事情,这样单单纯纯的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这样也能过安好的日子。所幸采莲这性子,她没有生在皇家,不必面对那些暗潮涌动,有些事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 第五章 良辰家宴(国事家事心上事)   余下,郝平湖和金花也没多说什么,闲聊了几句,时近正午,郝平湖便领着采莲离开了茶楼,也没在街头逗留,就折返了王府别院。   是夜,恰是月明星稀,银光泄地如满庭白霜。依着假山而立的亭子外数丛白芍披着清辉,出尘脱俗,而再有数丛红芍凝成了微紫,衬着墨色茂盛的叶丛颇为妖娆。庭院四角落放着四只水缸,养着睡莲,此刻嫣然绽放。缀在青瓦墙头的朝颜此时已经合拢悄悄安眠,只那细长的枝蔓,随着风儿轻摇,像是要勾缠住清风。墙下布着素馨,那花儿原如飞雪点点,故名六月雪,因花朵细小,此刻便被隐没在夜色中,像是羞怯了这七月红颜将老。清风吹来莲香清韵,融在芍药和睡莲的幽香,如酒醉酿。   亭外自是无声热闹,而亭子内杯盏错落,喧哗已过,正是宴席将尽。石桌上围绕三人,郝平湖、秋之遥以及郝平湖傍晚归家的父亲,署国滇王。   滇王生得刚毅,虽身量不足,对比秋之遥略矮,但刀眉虎目、阔口方颚,面有静心保养的黑长美须,找不到任何和郝平湖相似的特点,整张脸就写着刚直不阿、豪气不拘等字,但其为人却还是谨慎内敛,早年丧妻又丧子,如今独有郝平湖一女,故而面有些许憔悴。   觑着自己爹满面红光已似有醉意,郝平湖出手扶着人道,“父亲,如今夜已深,秋大哥也该歇息了。爹你在皇宫办差数日,怕也劳累,早些歇息才是。女儿送你回房。”   滇王顺着郝平湖的搀扶站起身来,冲着礼貌的跟着起身的秋之遥挥了挥袖,“深儿,看见你我真高兴,今日朝廷的事也……真高兴。平湖你陪着深儿,我自己回去啊。乖女儿放心,爹能走回去。”滇王推开郝平湖,摇摇晃晃的出了亭子。   “爹,你小心些。”郝平湖再度追上前搀扶,刚刚看得心惊肉跳,没料到自己爹喝得这么醉,平日酒量好得惊人,真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开心,没几杯就醉了?郝平湖却想不明白。   “平湖啊,你回去配深儿,乖!我……”滇王又推开她,悄悄在郝平湖耳边道“乖女儿,你呀,拉着我这个糟老头做什么?你该多和深儿亲近亲近,差不多我就顺水推舟把你们的婚事定了。你们年岁都不小了,你再不嫁他,他要是被小姑娘抢走了咋办?”   “爹……”郝平湖早看出自己爹有这份心思,每次秋之遥来,他高兴得跟见了自己儿子一般,好得都要胜过她这个女儿了。可任凭他和采莲怎么一门心思的将两人往一堆凑,到底两个人也没生出什么心思。秋之遥真的很好,可是郝平湖的心底也真的只有一无波平湖。   “爹知道你害羞,那好,我明天就和深儿提,等长歌郡主嫁去秦楚国后,我就把你们的婚事办了。看你们俩都老大不小了,拖得我这老脸都没法见人了。”滇王小孩性子的自怨自艾道,想着郝平湖的年纪,二十有余,实在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姑娘了,再不嫁人真不能见人了。   “爹,真的有和亲?人已经定下了?”郝平湖问道。   “是黔王的幺女,别字长歌,算起来还是你的同宗姐姐。择日就要被封为公主,并随秦定将军远嫁秦楚国。”滇王拍拍郝平湖的手,笑颜逐开道,“幸好没有选你,否则啊……爹真不知道怎么得了。你是爹唯一的希望。”   “爹,既你说是我姐姐,年纪就该不小了。选个老姑娘嫁过去,秦楚国竟然答应吗?”郝平湖觉得有几分不可思议。就她所知,署国还不缺别的人选,总和起来,真正的公主就有三位到了适婚年纪,而藩王郡主,少也有十来个年岁适宜,怎么能选了个老姑娘和亲?   “这件事我不知道,但是秦楚国定将军见过人,并没有反悔,似乎还很满意。”滇王迷糊的瞧了她一眼,“这些事你不用关心,反正你现在就等着嫁给深儿就成了。别管我,我自己走。”   滇王说完就又推开了郝平湖,摇摇晃晃的走,侍在路边的随从忙上前扶住滇王,郝平湖还是跟着,将滇王送进房,安排好人伺候,这才有回到亭内。   石桌上的杯盘已经由采莲和婢女撤走,打理干净,换了一盘水果。   “秋大哥,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郝平湖轻叹了一声,“爹常说,让你在府上就当自己家。府上都待你也从不拘束,你若如此拘礼,倒是辜负了我爹的心意。”   “我不是拘礼才等你回来。”秋之遥望着郝平湖微微笑笑,似有一丝忧虑在眉头凝结,“刚刚听你爹和你说,有个叫长歌的郡主要嫁去秦楚国和亲?”   “对。”郝平湖不奇怪他听见了,他身怀不俗武功,听力比常人好也没什么。只是她瞧见他的眉头瞬间深凝,虽然很快又舒展了,但郝平湖仍觉得此事不凡。   “平湖,你午前去了哪儿,好似没在府上,我寻你没寻到。”秋之遥仍旧平常的微笑,比今夜月亮都要明白几分。   “我闷了几日,觉得无聊,就和采莲出去走了走,没有什么事。”郝平湖回到。   “这段日子,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养着身子。”秋之遥定看了她一眼,“平湖,今夜差不多夜深了,你也早些休息。我先告辞。”   “好。”郝平湖起身,目送秋之遥离去,总带一丝惶然的觉得他离去得有那么一丝仓促,不若平常的云淡风轻,从容自若。不过看他的背影,依旧是如常的优雅。该是自己想太多了。郝平湖瞧了瞧桌上的水果拼盘,想了想就端了起来,回了屋。   将拼盘放在桌上,郝平湖挑起一颗荔枝,对着铜鹤灯的火光,瞧着那被半透明凝脂状染了橘黄的果肉好一会儿,才倏然喂进口中,双手捧着脸,甜滋滋的眯起眼。牙齿咬着甘甜而清凉的果肉,甜美的汁水顺着舌尖凉到心底。这种太甜的东西她平日里倒是不怎么爱,偶尔吃吃还是不错的。等采莲回来,余下的都给她,那丫头爱死了甜食。   再来一颗杨梅好了。郝平湖双指捻起紫红色的果子,刚刚的荔枝那么甜,杨梅会不会酸倒牙?   碰,突然一声巨响,一阵强风卷来,屋内的灯火齐整的全灭了。郝平湖骇然,瞧见一抹黑影从屋外窜入,快如闪电,手中的杨梅滚落,她张开口还来不及惊呼,就感觉背后一凉,同时后颈一疼,便被眩晕吞没了知觉。   黑影将人扛上肩头,飞快的离开了屋子,正巧回来伺候郝平湖歇息的采莲进了院,抬头瞧着月光下一个黑影扛着什么东西飞快的越过墙没了踪影。   “郡主!”采莲登时机灵,冲进屋内,见屋内漆黑一片,心知有异,大叫道,“快来人!郡主出事了!”…… 第六章 妾非故人(此夜无梦月隐深)   红烛摇曳,昏黄的烛火映着红色床帐,朦朦胧胧的瞧见窗边背窗而立的人,在地上剪出黑影。清冷的月光将他泄地的红衣凝成深色,如胭脂,披落肩头长达腰际的青丝丝缕飞起,丝丝银如染霜华。轻风从半开的门潜入,撩动珠帘轻纱……   “嗯……”重重红帘深处,隐约传来一声轻吟。   “这里是哪儿?”郝平湖接着灯火瞅了瞅屋内的陈设,是自己全然陌生的地方。从床上撑坐起,她不禁摸向自己的后颈,还隐隐有些疼。那么自己不是做梦,自己确实被人打晕了,之后被劫到这里?可哪有人劫了人,却就这么好端端的就丢在床上?瞅着四下无人,明明是夏日酷暑,明明满屋子是艳丽的红色锦缎铺就,却感觉冷清清的,仿佛不是人住的那般冷清。是自信自己一介弱女子逃不走,还是别的原因,才能这么放心?   郝平湖悄无声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离开床铺,小心翼翼的穿过数重帘子走出,依旧没见到半个人影。竟然真的没人吗?门口也没人看守。这点让郝平湖很意外,也松了一口气。   既然没人,那意思就是请君自便,那么自己可以逃走吧?郝平湖深吸了一口气,谨慎的跨出一步,从门口探出头。屋外的院落静悄悄的沐浴在月光下,风儿吹来,无人的庭院只有花草树叶的沙沙声格外清亮……   “呼……”郝平湖再次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被劫走,事情竟如此莫名其妙不合常理,好似一场乌龙。细细的想,不管是自己还是王府,都该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许真的是一场乌龙,对方找错了人什么的。既然对方也没将自己怎样,若自己安然离开了,也就不追究了,无事自然是好的。现在快些回家去才是,郝平湖担心采莲已经知道自己不见了,到时候又让爹和秋大哥多担心。   “回家!”郝平湖下定决心,前脚跨过门槛,后脚刚跟着离地,背后忽而一阵寒。郝平湖半晌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身体每一寸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冷汗直冒。   许久,身后没有任何动静,郝平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慢的转身,一眼瞧见一个穿着松散红色睡袍的人,面颊被散发掩着,“啊!”郝平湖吓得惊叫一声,转身便欲夺门而逃。   “你逃不掉的。”沙哑得有些幽幽鬼气的嗓音追入她耳中,手腕已经被生生擒住,力道之大让她狠抽一口气,只觉得骨头都要碎了。   “你放开我!”郝平湖忍痛叫道,拼命想挣脱,眼泪已经迸了出来。“你放开!痛死了!”   “这点你就痛成这样?”随着轻蔑的一声冷哼,捉住她手腕的手往后一拖,将她整个人带转身,结实的撞进了一堵肉墙,郝平湖连哼哼都来不及,更别说挣扎,那只被捉住的手被拉到她背后腰际反压住。   “好痛!你放开!”郝平湖痛得眼泪花花模糊了视线,脸颊被粗糙的大手卡住,强逼着她抬起头来,朦胧间郝平湖望着一张脸阴冷的逼近。她瞧不清他的容貌,但感觉到他的目光那么冷,比署国最冷的冬日都冷,整个人就此便被他冰冻住,抵挡在男人胸口想要挣扎推开他的手都僵了,动也不敢动分毫。   “月奴,你以为你能躲到哪儿去,能躲多久?我说过你是我的奴,生是我的奴,死了也是我的奴。”男人的嗓音被压得低沉沙哑,一字字咬出,明明声音不响亮,但在郝平湖耳边震得她头皮发麻,心扉一阵阵颤抖。   郝平湖咬住嘴唇,强忍着痛,小脸发白,她完全听不懂他的话,什么奴?什么生什么死?   见她没了反映,拧住她手腕松开了些,“我找了你很久,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的好月奴!原来你没死,你躲在这署国,还做了郡主。你开开心心的和秋之遥在一起,是不是早忘了我这个主子,月奴?”他的语句字字轻巧,却仿佛饱含着常年的怨恨,那怨恨已经浸入了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吐吸喷出。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郝平湖强忍着眼泪,红着眼瞪他,泪光闪闪,“什么月奴?我是署国滇王的女儿,是署国郡主。你如果还有点聪明,就最好放我走,我或许会考虑不告诉我爹。否则,你别想走出署国。”   “呵呵……署国算什么?郡主?你很在乎这个身份?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个更高的位置坐坐。”擒住郝平湖手臂的手狠狠的丢开,将她甩开。   “啊!”郝平湖摔倒在地,痛得抽吸了一声,擦去眼泪。她是堂堂署国郡主,怎么能在这样一个神经病眼前哭。原来她没有那么好运!   穿着红色袍子的人脚步轻慢的走到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松散的红袍拖在地上,散开的襟口露出均匀的肌肉分布,零散的黑发披落,贴在胸口。   “你爬在地上不动,是要我请你起来吗,月奴?”男人的冷笑飞来。   要逞强蹭地面?地上是很凉快,可她没道理趴在疯子面前。郝平湖也不说话,自己从地上爬起,手肘处似乎被擦伤了,有些痛,她也只微皱眉头,强忍着哼也不哼一声。   “看着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男人的沙哑却魅惑的嗓音是在笑,却是森冷的笑。   郝平湖觉得自己又要被冰冻了,抬起头来,本想瞪视对方,却一见他容貌便愕然愣住。她盯着面前用纤长的手指将几缕散在胸前的发丝优雅的撩拨到耳后的男人,一时间心底涌起惊艳。好美丽的男人!她只想到这样的形容。他有一张棱角不很分明的脸,一对不很粗的黑长眉,一双细长如柳的眼,眼睫纤长如羽,鼻梁挺直,唇红而齿白,若是名女子必然是绝色,可从他袒露的胸口看,他是名副其实的男人。他穿着红袍,一身红衬得他露出的皮肤越发胜雪,怕是任何女人见了都嫉妒几分。虽说如此,他的身量倒还是十足男儿,手臂纤长,略显消瘦。一个美丽的男人,一个美丽得近乎妖艳的男人,可这妖艳之中却还有几分无暇。这是郝平湖的定论,一个看起来很矛盾的评价。   “过来!”他瞧了她一眼,以命令口吻道,对她竟然瞧着他而呆愣的模样显出没有什么好感。   郝平湖动也没动,只盯着他。虽然她是被他的容貌惊讶到,因为她想不到之前那么无礼粗暴对待她的男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怕,甚至不可或认他的美丽,但她手腕还清晰的痛着,她不可能毫无防备的对他言听计从。   “月奴,你知道惹恼我,对你没好处。”他只扫了她一眼。   只那么一眼,郝平湖就不由得颤了一下,双腿险些先落败投降。“我不是月奴。”她道。   “你是。”他定眼望着她,那双眼魔性而磁力,让她有种被裘困牢笼的恐慌。很满意她的惧怕,他又道,“就是你不是,我也会把你变成我的月奴,你活该是我的月奴。”   疯子!原来这么美丽的男人是个疯子。郝平湖后退了一步,立刻接收到他双目刺来如刀剑的冷光,她蓦然感觉到一阵透骨的恐惧。要逃!不逃的话,会被这个疯子杀死也不一定!逃!郝平湖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第七章 你别碰我(寸心如冰夜漫漫)   郝平湖从未如此恐惧过一个人,转身便拔腿要逃,才不过跑出三五步,只听得啪嗒一声,背部一阵皮开肉绽的撕痛,“啊——”整个人也跟着往前摔扑在地。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敢躲着我这么多年,现在还敢无视我的命令。月奴……看起来你忘了你的身份很久了。”沉闷的脚步声清晰的靠近,直到红色绸袍的衣角出现在郝平湖眼前。   郝平湖只觉得背上生生被撕裂一般的痛,哪怕是轻微的移动手臂,骨肉也被牵扯,背后的衣物一团濡湿,贴着皮肤,伤口的痛楚一阵阵钻心,汗水随之密布额头。   “疼吗?”男人蹲下身,握着有金色蛟龙纹的长鞭手柄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将人拉仰起头,面对他。他的眼是冷漠深沉的,看不到底,“如果你乖乖的就不会受这些皮肉之苦。”   “你到底想做什么?”郝平湖背后的伤痛得浑身轻颤,面上的血色退去了大半,惨白地厉害。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对你做什么。”冰凉的手指扶去她额前的乱发,“月奴。”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咬牙咬出字道,“你认错了。”   她额前的手指微微顿了顿,之后移开,“我说过你是我的月奴你就是!”   “嗯啊……”失去支撑力的郝平湖再次扑倒在地,伤口扯痛得哼出声,汗水湿透了脸颊。她不是不能反驳,而是明白了反驳也没用。眼前的男人是个疯子,他就是个疯子!可她现在却不能从这个疯子手里逃掉。终于,郝平湖认清了事实,自己现在没有办法从他手里逃脱,如果自己再逃,或许会有更多的苦头吃,而现在的她还能承受吗?   “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以后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月奴。月奴……”一双手臂将她拉起,抱人怀中,不顾她痛得哼声,双手用力的勒紧“月奴,我终于找到你了。”   “痛!”郝平湖没有耐心却分辨他话中那带着颤抖的喜悦,身后的伤痛得她支撑不住理智,一阵阵晕眩,艰难的开口,“放开我。”   郝平湖的嗓音很小,她都怀疑自己的话只在自己嗓子里打转。可她的话才落,压在她背上的手便松了几分,依在她脸旁的嗓音低低道,“很痛是吗?这就是你不乖的后果,月奴。你要好好记得痛的感觉,只有你记得痛,怕了痛,你才会知道怎么让自己不痛。”   听着他说话的时候,郝平湖的人就慢慢离了地,被双手托起臀部抱起。“你……”郝平湖有瞬间忘了疼痛,双臂为了寻求安全而抱住男人的脖子,可手臂不施力,只是往上就扯痛后背的伤,她出于本能的将身体往前软贴过去,以减缓背后的疼痛。当疼痛稍缓解,她才突然清楚感觉臀部和男人一双手掌摩擦的触感,随着男人的走动而越发清晰,甚至因为她的不适应和赧然而升起诡异热度。   珠帘清响了几回,郝平湖便被面朝下缓缓放下,尽量不让她的伤口被扯痛,她觉得他的动作是小心翼翼的温柔的。她觉得奇怪,她以为他是个不懂的温柔的人,一个疯子怎么可能温柔,可他却做了。前一刻用长鞭抽她,把她抽打成这样,后一刻却又突然对人温柔,他一定真的是个有病的疯子。   趴在绵软的香蒲枕上,郝平湖丝毫都不想动,因为只要一动,背后的伤就会痛得她抽息。   她不动,有人却动了。一双才将她放平了离开片刻的手掌忽而又触碰到了她的腰际,双手左右捧住软软的腰肢。   “你做什么?”郝平湖感到腰侧有些痒,位置又是如此暧昧,她喝道,“你拿开!”   他根本没听她的话,手不止没有停下,反而顺滑到她腰下位置,将她的腰际的青绸腰带扯开。   “你干什么?”郝平湖撑起身扭头过去,正看见自己那根绣着彩蝶的青色腰带挂在他手上,被他面无表情的盯看着。又是羞,又是屈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你太过分了!”一声吼,背后的伤登时扯痛,“你……”双臂一颤,她又跌回枕头上,“你还给我!”   “这样的东西你以为我要?”男人嘲讽薄笑的声音传来。   “不要你扯它干什么?不要就还给我!”郝平湖扭头道。   “月奴,我听出你的话得意思是希望我想要,所以我会如你所愿!”美丽的脸微微一笑,仿若静静的春江忽而起了金色的波。   “我……”郝平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了话,自己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可细想了,自己明明没有,“我没……”她盯着他将她那根薄薄的青绸腰带放到带着笑意而弧形优美的唇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月奴,只要你听话,像以前那样乖乖的,你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我的就会是你的。”在橘黄色的火光中那张美丽得如同女人的脸显得极为温柔,他缓缓的靠近,贴上了她的唇,   绵软的触感滑过唇瓣,热麻的感觉传遍全身,郝平湖震撼得瞪大眼,“你滚开!”手臂狠往外将笼罩着她的阴影推开。红色人影反应不及,被她推得摔下地,但同时她后背的伤再次痛得她眼前一黑,“啊——”险些就要晕眩过去,浑身无力的抽搐,只能趴在枕伤不停喘息。   “你的胆子确实大了!”从床下爬起来的人冷着一张几乎要冰冻的脸,“月奴,我说过,你要乖乖的。现在,我该怎么给你个教训呢?”   郝平湖只觉得背上爬上一阵寒意,心头涌出恐慌,颤抖着嗓音解释道,“是你突然轻薄我的,我又不是有意推倒你!”   “月奴,你本来就是我的,你身上没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都是我的!月奴……我吻你和吻我自己是一样的,这样怎么算轻薄?”一双带着火热的大掌随着他平静无波的嗓音,落在郝平湖后背腰部,将她的夏衫往上掀开。   腰部一丝凉爽传遍神经,郝平湖登时一凌,“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郝平湖不会天真的认为他是看她热,想让她凉快一阵。   “你的衣服破了!”他好似无心的说道。   郝平湖根本想都来不及想,伴随着他平稳的嗓音,嗤啦一声布帛被撕裂传进了郝平湖耳中,背后登时感觉到清风一片拂每一个毛孔,她一阵寒颤。   “你别碰我!”她扭头大叫道,却来得及只看见他伏下身,便再次痛得无力趴倒。“别碰我!”她用尽力气才咬出字来,累得粉红的皮肤浮上密密实实的一层汗。   她的抗议没有得到回应,他已经吸住了她腰侧细嫩的皮肤。   腰际敏感的传来带着热的瘙痒,她在痛楚和**的折磨下轻哼出声,“嗯……不要碰我,我会恨你的!”   压在她身后的人根本没有理会,随着细密的吻,一只手掌从腰际摩挲到她的腹部,绵延了片刻便往上准确无误的攫住了粉绸绣花肚兜下的一团绵软,双眸深谙,手上用了实力。   “啊——”她身子猛然颤抖,分不清是因为痛还是因为那为了那撩人的酥麻,她挣扎又扯痛伤,越发全身无力,抖得厉害,“你放开我!不要碰我!”   “月奴,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拿你怎样,可是你现在一点都不乖。”他伏下身,贴在她耳畔,吐着热气,“我只能再好好**你!” 第八章 肌肤相熨(无情恰似多情恨)   一字字清晰的咬字,在她耳边宛如重铁击打心扉,她忽觉浑身都被冰雪包裹住,冷得彻骨,让心都被冻住了,“不!”她大叫。他不能这样对她?她不是什么月奴,她不是……“你放开我!不许碰我!”她拼尽了力气将身下那只手推开,侧翻撑起上半身,“你滚开!疯子!”   “原来你还有力气反抗。”好看的脸上现出阴冷的笑,如他的声音无二,他抬起那只被她推开的手,手背上竟然有血痕。   “我不是故意的!”郝平湖哑着嗓子道。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胆子不小,可是在他面前,她总是时时的感觉到恐惧,那是一种彻骨冰寒让人颤栗的恐惧。   “月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我的月奴不会舍得伤我的!”他忽而笑了,瞬间变化,阴冷的脸化为了春江柔波的温柔。   郝平湖几乎无法捕捉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我……”   “别惹我生气,知道吗,月奴?你要乖乖的,乖乖的才是我的月奴。”他挨着床沿坐下,手掌如绵绸抚过她**的肌肤。“月奴……”   “啊——”突然后背伤口被压住,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刺进神经,让郝平湖脱力的趴下,眼泪收不住的如断线的无色琉璃珠从眼眶滚出。“好痛!”   “否则,痛的可是你啊,月奴!”他冷静得如无波的死水,嗓音说着,压在她血肉模糊的伤处的手掌力道缓缓的减了,最后拿开了手,低声柔情般唤道,“月奴……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要乖乖的,别惹恼了我。”他俯下身,柔软的发散落在她身上,滑过瘙痒,他的唇含着热气再含住她的耳垂,轻咬一口。   “嗯……”郝平湖哼哼出声,“别!”娇喘点点,听不出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别的!“别这样!”   “月奴,你是我的!”温热的吻顺着郝平湖的脖颈往下滑走,如蛇一般蜿蜒而下,手掌如珍爱玉石一般抚摸着她的光滑的肩头,绵绵摩挲徘徊不去。   “别这样。”郝平湖知道这不是平常的事情,有个几乎可以说全然陌生的男人在吻她的身子,那么暧昧亲昵,可她没有力气去摆脱。“啊——”伤口忽而被热烫灼痛,“不要碰那里。”   “不碰这里,别的地方可以碰是吗?”男人忽而低低的笑了,可随着笑,他的吻却还是徘徊在她的伤口处,虽然他吻得轻柔,用舌尖将她伤口处的乌黑血迹点点舔食去,可他的动作还是一次次真真切切地弄痛她,在她伤口上不断的带来另一波的痛,双手按住她的一双臂膀,让她挣扎也不能,如被折了翅膀的鸟儿,被拘禁在他的身下。   “啊——不要,你离开那里!好痛啊……”她痛得死去活来,几次接近晕厥,可他没有怜惜,一次也没有过她,来来回回许久,终于将她的伤口舔舐得干净,只一道从左肩斜插下,直到腰部偏上的位置,如一尾黑红的蛇,爬在她满是汗水的莹白背上,而此刻她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只随着沉重的呼吸而绵绵的撑不开一双眼,泪水湿透了身下的香枕。   斜躺下,侧身面对着她,手掌抚摸她半面脸颊,“你的伤别担心,我治好你的,不会让你留下疤痕!或者……留下它,因为这是属于我的,我在我的月奴身上落下的印记,就做个纪念,好不好,月奴?”他好似真心的求问。“从今夜起,你就是我的月奴,好不好,月奴?”   这是个疯子,郝平湖越来越相信。对待疯子,一个善变的疯子,她不能反抗,只能顺从,她朦胧间轻轻点头,“好。”   “月奴,我的月奴。”他抬起手,将她脸颊旁被汗水湿了碍事的黑发顺到另一侧,缓缓靠近,将唇印在她的脸颊上,温柔的顿留不去。   她闭上眼,不敢看也不愿意看,逃避现实是她唯一能做的现实,而她逃进了睡梦之前,忽而听见耳边有人低喃,她忽而就想着,月奴这个名字好熟悉……在哪儿听过,可是她来不及多想,就那样沉入睡海沉浮。   而当郝平湖安然入眠,靠近她的男人伸出了双臂,轻轻的将她搂住,好似搂着自己全部的生命那般小心翼翼。“月奴   “月奴,就算你不是月奴,我也会把你变成她的。谁说月奴死了,我知道她没死。只要我活着一天,她就不会死。”男人美丽修长如柳的眼在背光处晶亮,似乎闪过一丝妖红。“月奴的一切都在我的心里,我会把这些完完全全的放进这一个月奴心里,只要我没死,就可以有一个再一个月奴。月奴、月奴……天下间,只有你不能离开我,你是我的奴,你是我的,只有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   她听不见他的话,她如一尾躲在寸深水洼里的小鱼,将所有思绪安放在睡梦中,于逃离中苟安现实,忘记了现实的恐惧和疼痛,以为幸福,故而微弯了唇角,未察。   热,这是她朦胧间唯一的想法,耳边蝉鸣声聒噪越发加速了全身血液的躁动,她没有力气睁开眼,只感觉到没有一丝风,四周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该感谢你帮我找到了月奴!可是……以你和秋之遥的关系,我不会让你太轻松的。”男人的笑声冷了夏日蝉鸣的聒噪。   “她不是你那个贱婢,我说过,你想找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女子尖细的嗓音满透着高傲和鄙夷,   “我说了她是月奴,她就会是月奴。”男人的嗓音略沉,不疾不徐,明明是温温柔柔的声音,却仿佛比冬日的寒风还冷。“你最好也当她是月奴,否则,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你走不出这间屋。”   “我走不出这个屋,你以为你们就能走出署国?”女人轻蔑之余,保持着端持,嗓音并没有被扯得尖细难听……   “好吵。”屋内传来女子娇柔的嗓音,绵绵中带着些沙哑,又带着几分嗔怒,像是撒娇般软嫩,“采莲,你又和人吵架了?采莲……采莲……”   与白色珍珠链相称的红色的重重纱帘被撩开,随着一重重帘幕晃动,一个人影立在了床边,低下眼看着床上的人,目光深幽难测。   “好疼……好热……”床上的人翻腾了好一阵子,依旧是趴在原地,没有移动一分,只是将身上薄丝被踢开了,露出了横亘着伤口的美背,裙子下滑,半露出覆着轻薄丝裤的圆臀。“好热……”她不停地喃喃道。   “很热吗?”他低着声音问。   “好热好热……”她继续喃喃。趴在床上一个晚上,她身上好难受,可是她只要一想翻身,动一下,手才一抬,背部就痛得像是要将骨肉扯开,便再也不敢动分毫了,只是这一阵疼,神志清醒了。她半睁开眼,觑着屋内的昏暗,瞧不清晰,但她觉得不熟识,便唤道,“采莲。”   “这里只有我和你。”   男人的嗓音传进她的耳中,她转头寻向声音的出处,瞧见一张似有记忆的脸,她定定的看着他好一会儿,忽而脑中闪过昨夜的片段,心跟着抽痛,因为恐惧,“你啊……”她再次因为背上的伤痛得趴在床上,动弹不能,浑身汗意涔涔。疯子!昨夜不是梦,她被掳走了,碰见了一个疯子,疯子喜欢折磨羞辱她,她背上的痛楚就是拜他所赐…… 第九章 卿为吾奴(庭院继续夜永深)   见郝平湖闷不出声,男人的嗓音低哑道,“伤口很疼?放心,很快会痊愈的,疤痕都不会留下,你的背会和以前一样漂亮。”   听他说话时候,郝平湖感觉到一只手掌落在了她腰背上,小心翼翼的贴着,没有多余动作。“你……放开好吗?手……我……痒!”她咬着嘴唇状似羞怯道。委屈方能求全,她已经清楚,这个男人是不能容忍反抗的,昨夜的经验给了她这个认定。   “呵呵……”男人笑出声来,手掌没有移开,反而往下游移到了圆润的臀瓣上,用力揉了一把,满意的听到一声轻咛,他的手掌放开了力道,却未移开,依旧轻压在那个富有弹性的绵软位置,又道“月奴,你的身子,我从小看到大的。哪一处没见,哪一处没碰过?”   虽然郝平湖知道他说的是他那个月奴,不是她,但她还是分不清是因为他的放肆的举动,还是语中的暧昧而爆红了双颊,咬着唇,不敢再多说一句,就怕再说一句,又他抓住什么而故意欺负。自己现在有伤在身,他应该不会做出太出格的时候,揉揉捏捏的就忍过去就好。等伤快好了,逃离这里,再回头找他报这羞辱之仇!   “月奴,你的话向来很少。不……是你十三岁后话就很少了,以前的你话很多的,也很爱笑的,追着我叫百弟弟。”男人的唇角微微的勾扬起,手掌终于离开了郝平湖的身子,“你真傻,月奴。由着你叫了我那么多年弟弟,我可比你大四岁半。”   郝平湖倔强的咬着唇瓣,有意无意的听着他呢喃碎语,“你……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姓白吗?郝平湖想弄清楚他的姓名,以后报仇也才能找对人。   “月奴,你是我的奴,所以你没必要知道我叫什么。你更要知道,我会对你好,只要你听话!”男人的嗓音似乎略沉了几分,“但我不会讨厌你继续叫我百弟弟或者,你叫我夜。”   “夜?白夜?”郝平湖有些许纳闷,这个人名没听过,他到底是什么人?敢胆大妄为到在署国锦城,皇帝脚下劫走本国郡主,他的来历,郝平湖越发怀疑。   “呵……”男人笑了一声,俯下身,轻吻郝平湖的额头,“你不能叫我的名字,乖月奴。”   郝平湖绷紧了身子,直到温热的吻离开她的额。她没办法叫这么大个男人弟弟那么亲昵得恶心的称呼,虽然其实看容貌,这个男人比自己小才对。“夜。”   “过几日你好些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月奴,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丝被再被拉上来,搭在郝平湖僵硬的背上。   郝平湖确信自己现在应该还在锦城内,还在自家门口,可过几日,就要被带离这里了,离开后不知道是天高海远,如何逃离这个疯子的困笼。不过几日,自己的爹和秋大哥能在时间内找来吗?或许能,但郝平湖没办法抱有不切实的希望安慰自己等待。自己背后的伤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回复,逃走可能要冒更大的险。可不逃,她还有什么选择?   “月奴,回去后,你想要什么都会有。不当这这区区署国的郡主,你想要做公主做什么,我都能给你。”他的话很平静,甚至并无诱惑之意,只是陈述事实一般。   他看不起署国,那么他不是署国人,他是哪里来的?普天下,敢于不将署国放在眼里的,怕也只有那个泱泱大国的秦楚国了。那么他是秦楚国的人?是秦楚国的什么人?好似他手上拥有很大的权利,能够让她想做公主都可以随意。燕南王!秦楚国把持着天下实权的人物!郝平湖脑中闪过这个名号。天!她只是一个区区小国的小小郡主,平日里出别院府门也没多少次,怎么招惹上这样的人物?背后一阵冷汗,真的是燕南王?如果是他,就能明白为什么敢在署国国都掳走她这个郡主了,因为他连整个署国都能不放在眼里,何况她这么一个没任何影响力实权的滇王的郡主。   “月奴,你又出汗了。今日天色昏沉,怕是要下雨,所以闷热。”男人的手掌再次隔着丝绸贴上郝平湖的满是汗水的脸,轻柔的擦拭她面上的汗水,“你再等会儿。我命人准备了热水送来,放了薄荷冰露,再过会儿,我帮你擦一下身子,身体会凉爽些。”   擦身子?郝平湖抬起头望着男人,不会是他动手吧?好像目前为止都没见到什么婢女。   “放心,我会尽量不碰到你的伤口的。”他安慰道,唇角的笑意好似温柔。   郝平湖脸颊暴热,因为本来就热得红彤彤的,所以不至于被发觉异样,“没有婢女吗?”她试探着问,都不敢看人。   “你是我的,不管别的任何人,我都不会让碰你一根头发。”说着,他就捞起了她柔软的发丝,“月奴,好好记得,你是我的,独属于我的。”   人是属于自己的!郝平湖自然是不敢再口头上说,只趴下身子,继续伏在枕头上不动。要怎么样才能拖延时间,至少不能让他太快就带自己离开了署国,一旦离开这里,踏上秦楚国土地,自己就再无逃离的希望。   一个时辰后,郝平湖已经忍着满脸绯红的羞怯,任由男人将她全身擦拭了一遍。腻汗被洗去,擦洗的水中又有薄荷等成分,现在她只觉得身子凉爽了许多,仿佛每个毛孔都舒舒服服的展开了,身下的被单都撤换了新的,不再有湿汗,丝绸柔软的质感磨蹭皮肤,神经搜酥软了下来,让她几乎想要舒服的唉出声来。   苦中作乐,或许差不多就是这个状况。反正都被看完摸完了,她也一点不在乎羞耻了,目前要做的是让这个男人放松戒心,她才有机会逃离。   “月奴,看起来你很喜欢我给你擦身,以后,我会多伺候你。”男人的话让郝平湖身子一僵,才记起自己赤条条的,伸手便去抓被子,可是新拿来的被子就恰好的离着她的手寸许,勾不到。男人笑了笑,拉起薄薄的一层无棉花的丝被给她盖上,掩去了春光,跟着他便坐在床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躺下,侧身面对着她,“月奴……”   郝平湖没敢侧脸过去,她有些怕自己一个不慎又惹他有发疯折磨人。还有不明白的是这个男人对他口中的月奴的态度,狠得时候打得她这个替身皮开肉绽,好的时候又好像极为珍惜呵护,说着月奴是他的奴,可有主子这么伺候他的婢女的吗?郝平湖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可能,月奴不止是他的奴,还是他的婢妾,两人之间至少是有暧昧关系的。   “月奴。”男人似有不满,双臂将人轻轻拢住,手臂轻蹭,便将郝平湖身上那光滑的丝被蹭落了半截。   郝平湖不得不扭转头面向他,再看他,她还得承认他是个很美丽的男人,明明妖艳,却让人觉得无暇干净,这种感觉让郝平湖觉得好诡异。   “月奴,我的月奴!”男人再次笑了,唇角还有一丝稚子无辜的调皮,头往下埋进月奴胸口,渐渐无声,只有呼吸拍打着郝平湖的心扉。 第十章 双凤相争(秋风有意话当年)   睡着了?“夜……”许久没有回应,郝平湖轻摇了他一下,依旧未动。这个男人竟然在她怀里睡着了?郝平湖又好笑又好气,但更多的是冷静后的深思。他到底是真把她当成他的月奴,以为月奴不会做出什么,还是别的原因?他真以为她没办法逃跑,没能力动他报仇,还是他是在测试她?郝平湖四望了一下,这床上很干净,出了枕头床被没有多余的东西。逃,看起来不能,动他也不能,目前她竟然还是只能委曲求全。好吧,看在目前为止,他也没真的动她,就暂且先这样好了,后面见机行事。只能祈祷爹和秋大哥能早点发现找来。   郝平湖想清楚了,放弃了逃走,也就不再紧绷着神经,也就趴着趴着睡了。她不知道当她酣然入睡,她怀中的男人才微动了动,片刻后从她身前起身,斜撑着身子,低眉看着她。   “月奴,你走了之后,我再也睡不着,可找到你了,我还是睡不着,你说该怎么办,月奴?”他低声喃喃了许久,忽而一滞,手掌抬起,缓缓落在郝平湖的头顶,抚着柔软如缎的青丝,“月奴,放心吧,很快,你就会变成以前的月奴。”说完,抽回了手,随身的香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拧开后瓶内冒出白烟,将笑瓶偎到郝平湖鼻翼旁,看着白烟被她吸进去,睡得死沉,才收了那小瓶,缓步走出门外去。   立在院中的蓝布衣武装打扮的青年男人警觉的闻声,回转身来,恭敬道,“殿下。”   暴雨前夕的夏日炎炎,连吹在脸上的风都热得人难受,空气闷得让人呼吸之间都是焦灼,蝉鸣声声聒噪,越发的惹人烦,远处飘来的荷花清香都不再那么幽人。   “秋之遥,出来吧!藏头露尾从来不是你的秉性!”男人眉眼扬起冷笑,唇角的弧度张扬着妩媚,“当初敢当面跟我谈条件带走月奴的胆量去哪儿了?”   随着阴沉天际的一道惊雷闪电,一袭白衣的男子倏然就出现在了廊下,身影半隐在树荫下,白色的衣袂飘飘若雪,此刻却若鬼魅,“百里寂夜!”随着咬牙切齿的一声沉喝,身影才走出,堂堂的立在院中,正对着已经转过身来的青年男人和百里寂夜,“把平湖交出来!”露在面具外的半边脸再也不是平日里温煦的模样。   “这里没有什么平湖,我又怎么交给你?”百里寂夜微微笑着,好似很认真的模样。   “别装蒜!平湖根本不是月奴,月奴早就死了,被你害死了!”秋之遥厉声指责道,“她被你放弃,死在乱军之中,更被卷进滚滚洪流之中,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百里,你还想怎么样?一个月奴不够,你还想对平湖怎样?月奴我救不了,她死了!但平湖,我绝对不会让你再有机会伤她,她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今日,我就算杀了你,也要带走他!”   “杀了我?你可知杀了我,是什么后果?”百里寂夜笑得清浅,好似无事,只一双眸子澄亮如九月寒星,“秋之遥,你承受得起吗?”   “是你自己偷潜入署国,你来署国这回事,根本无人知晓,就算你死了,那也和署国无关,署国不会负任何责任。”秋之遥抽出盘绕在腰际的软剑,剑刃柔软的一晃,晃出炫目白光。“百里,不要以为任何事任何人都是你能掌握的。你能掌握的只有月奴,那也是因为她甘愿做你的奴而已。她被你欺凌虐待,被你鄙薄,她为你生为你死,一切只为她甘愿,她用尽了一切的尊严和感情在爱你,可她的爱你不屑一顾,所以她死了。爱你的月奴已经死了,是你亲手害死她的!平湖不是月奴,她不会是你想要的,也不会按照你的意愿变成月奴!”秋之遥吼出的指责,连带着他手中的剑也在颤抖,愤怒的颤抖。   “住口!”百里双眸冷厉,怒吼道,“月奴没有死,她不会死。”他的表情隐藏在他随着低头而散落的发间,声音渐渐平柔,惊涛骇浪之后是一种暴风雨再临前的平静,“她是我的奴,没有我的命令,她不能死,我不准她死,她就不会死。我的月奴还在,她还活着。”   “百里,你以为自欺欺人就能改变一切吗?”秋之遥看着百里寂夜的模样,面上浮起一丝狰狞快意的笑,“是你让她死的,是你的命令让她去送死的,她死了,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百里,你不需要自欺欺人了,月奴死了,你不用装得这么难过,因为她看不见的,你从来就没给过她一丝真心,此刻她都死了,你还来装什么?”秋之遥几乎要痛快的笑出声来,他从没看过百里寂夜这个男人如此狼狈不堪,可任凭他多痛苦一点也激不起他的同情,秋之遥的双眼一直冷意如冰,半面带着讽刺的笑显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张狂。   秋之遥的语气很平静,却被他字字句句都化为了利刀,生生的刺入百里寂夜的心。百里寂夜表面来看丝毫不动,只是垂着头,任凭随风飞舞的黑发遮着脸,谁也看不清神情,但透过遮掩的一双眼射出的光,仿佛要撕碎说话的人。   秋之遥反而温和的笑了笑,目光和语气都变得轻柔,像是安慰,“月奴死了,你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忠心不二为你卖命的奴仆而已,不过,我相信,你再也找不到可以像月奴那样,对你无悔无怨的人了!百里,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一点都不可怜,你是自作自受!”只到了最后,秋之遥的话没能忍住怨怒和指责。   “够了!月奴没死!”红色人影如一道闪电飞驰而出,“秋之遥,该死的是你!”同时抓住腰间盘成腰带的黑色金蛟长鞭甩出。啪啦一声,秋之遥急速退避,百里寂夜的长鞭只甩在了秋之遥原本伫立的位置后的树干上。只闻得碗粗的树干啪啦一阵脆响,树干从被鞭笞处爆开,整棵树的上半截轰然倒下,砸在了房舍上。   天际轰雷隆隆,如万军行阵,接连几个闪电掣下,将阴暗如夜的庭院照亮。   院中,树叶纷纷随着风漫天飞舞,从百里寂夜追逐着秋之遥的身影飞过,追赶不到他的速度。那美丽的男人一身红衣衬着雪白的脸,漆黑如墨的发狂乱的飞着,手中的长鞭不断的挥出,甩出一道道风声,美丽而暴怒的男人如同夺魂鬼魅,而那双慑人的眼燃烧着地狱烈焰一般的火隐隐泛着红光,妖异得古怪,被逼得只能连连避闪的秋之遥以及下方无法插手的青年男人一样心生骇然。   “秋之遥,月奴是我的!”百里寂夜扣住握手部分的蛟龙头一压,紧接着疯了一般的用尽力气再次甩出长鞭,那长鞭又增长了几寸,鞭身如游龙摆尾一般横扫千军,“想带走她,你才该死!”   随着百里寂夜的怒吼,倾尽全力的一鞭,鞭尾咻的一声扫到避之不及的秋之遥面上。秋之遥被震落在倒下的树冠上,只听见啪啦几声细响动,他面上那半面面具崩裂,碎成了几片飞落,现出一片布满乌红褶皱的丑陋的脸来,对比着完好的左脸,右边森然如鬼厉。 第十一章 君心已悔(秋声遥遥弄清歌)   “哈哈……”百里寂夜大笑起来,“秋之遥,你似乎忘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想带走月奴,就把你剩下那半张脸也交出来,给你长点记性!”啪嗒一声,长鞭抽打地面以下,卷起了落花,接着被挥出,如墨色长蛇飞窜向秋之遥。   秋之遥闪身避过,而他之前所在的树冠,被百里寂夜一鞭扯裂了女子手臂粗的树干,带着屋顶的青瓦,啪啦啦滚下地来。   避开了这几乎致命一击的秋之遥立于屋檐上,对望着顺着倒下的树上了房来的一脸怒气的百里寂夜,道,“百里,你的武功确实不在我之下,以前我都小看你了,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以我的武功,到现在为什么都没正经和你交手?”   百里寂夜微顿了顿,忽而眼中一亮,“月奴!调虎离山!”百里寂夜迅然落地,便往屋内飞奔赶去。   “百里,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追吗?”秋之遥倏然闪身,如白鹤蹁跹般,身形分明优雅,却迅猛如劲风,转眼就出剑挡住了百里寂夜的路,厉声道,“你对月奴做过的事情,掳走平湖的事情,今天我就和你清算到底!”   “就凭你?秋之遥,我可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百里寂夜怒红了眼,手中的长鞭一甩,横扫过去,直将假山的石块都扫飞起来,砸向秋之遥。   “那就试试看好了!”秋之遥仿若游刃有余的飞身而起,掠过飞来的山石,剑光飞窜,漫天如雨的射向百里寂夜。   长鞭在百里寂夜手中灵活飞舞,虎虎生风,漆黑的鞭身婉若游龙隐匿云潮,只见卷起落叶飞花的惊涛,风波不息,狂向四方爆开气流。   “殿下!”一直没能有机会加入战局的青年被剑气和鞭劲搅动的风浪打得几乎站不住,看不清那两人的身影,只听得剑刃和长鞭的唰唰声交织碰撞,自然焦急不已,面色骇然发白。   轰然一声巨响,假山顶上的山石滚落,砸入地面三尺,而院内一白一红两个人身后两棵对应的芙蓉木啪嗒折断,绿叶无力的摇曳。风声渐歇,院内的树木几乎全部绿叶凋蔽,只余下空枝。院中央,被满地落叶包裹的范围内,长鞭缠绕着软剑剑刃,如一黑一白的两尾蛇交缠,左右分力各池武器的人冷目而视,面上各有狼狈。   “秋之遥,看起来你有些进步,但以为这几年,我就无所事事?你想赢我,下辈子吧!”百里寂夜手上一转,往自己这方一扯,接着,往上一扬,只见跟着鞭尾的白光衣衫,软剑就飞了出去。“哈哈哈……”,百里寂夜唇上浮现狠戾一笑,“秋之遥,你去死吧!”长鞭如黑色游龙,带着一阵劲风,咻的飞向秋之遥。   秋之遥面色僵白,没料到百里寂夜的能耐超越他的料想,看起来几近疯狂,势如破竹的鞭影扫来,秋之遥一时间竟迟疑了闪躲,眼看就要被鞭正面扫中。   嗤啦一阵火花四溅,一柄黑铁长剑被百里寂夜的鞭子缠住,同时也制住了百里寂夜的鞭子。百里寂夜凝眉看着阻碍了他的好事的热,手持长剑的是一名黑衣人,不用多猜就能从有明显的凹凸看出是一名女子,肩头和手臂被撕烂,露出雪肤上几见白骨森森的血肉模糊,血顺着手臂滴落。显然她接下的这一鞭不轻松,或者说是很惨烈,那鞭痕若能再上去几寸,必定是割断了她的脖子,她是拼着一死来救秋之遥。   “呵……”百里寂夜冷哼一声,盯着那人,面露了然的笑意,“果然你会来救他。已经要嫁到我秦楚国,还念着这个男人,这样子,我可很难和你将来的夫婿交代啊,长歌郡主。”   “秋之遥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女人的嗓音低沉森冷,艰难的握着剑,不给百里寂夜轻易收回鞭子再行凶的机会。“你们这些男人,永远不会懂女人的强占心有多强。”   “师姐,你……”秋之遥怔然,一时间似乎分辨不清什么而困顿。   “月奴呢?”百里寂夜沉声吼道,“盛春,去屋里看看她还在不在?”   “是,殿下!”青年男人快步冲进屋,转眼折回,“殿下,没有人!后窗开着,人应该是被从后面带走了!”   “月奴呢?她在哪儿?”百里寂夜的双眼再度赤红,手中的长鞭被握得嘎吱作响,“把月奴……还给我!”随着一声怒吼,啪啦一声,长鞭尾部被甩起,长剑也跟着被甩飞。啪嗒一声长鞭再次咻咻甩出。   “师姐!”秋之遥急着伸出手,打算拉开身前的黑衣人。“快让开!”   “不需要你关心!”可是黑衣女人根本不承情,反身将秋之遥推开,同时长鞭啪嗒一声打在女子胸前,“啊——”伴随着惨叫,黑色的夜行衣被鞭子扯出长长的裂痕,并连带着将蒙面巾甩开,露出虽不能说绝色倾城却也气质出众如月华般皎皎的脱俗容貌。破碎的衣料显露出的伤处鲜血肆流,在雪白皮肤的反衬下,越发惊骇。   “师姐!”秋之遥急忙上前,扶住已经快站不定定的黑衣人。   “不需要你关心,滚!”黑衣人用力推开了秋之遥,单手压着胸前的伤,摇摇欲坠的模样。双眸如火,定望着百里寂夜,分不清是恨还是讽刺,道,“燕南王,就算你杀了我和秋之遥,你也找不到你想要的人。这会儿,她只怕已经平平安安的到了家了。燕南王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将那个人变成你的人,到时候谁也拦不了你把她带走!”   “你说什么?”秋之遥一把扣住黑衣人。“师姐,你想干什么?”   百里寂夜定了一下,恍然回神,“盛春,我们进宫,我要去会一会署国国君!”说完看了秋之遥一眼,“我会光明正大的带走她,不管她是月奴还是你说的平湖,她都只能是我的!”   “你!”秋之遥面色发青,“郁清歌,你到底想对平湖做什么?”   “对她做什么?”郁清歌冷眼看着秋之遥激动的模样,大笑起来,“哈哈……秋之遥,我从来没想对她做什么,我只想对你做点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后悔。你忘了?我说过我会让你后悔的!你越是想保护她,我就越是要毁掉她!”   “你疯了!”秋之遥愤恨的推开郁清歌。   “啊——”郁清歌摔倒在地,回头怒瞪着为自己举动怔住的秋之遥,冷艳的勾起唇角,“我是疯了,不是你把我逼疯的吗,秋之遥?秋之遥你不就想看着我疯吗?”郁清歌吃吃的笑,似颠似狂,“若你在意,我怎么会疯?你既然不在意,何必介意我疯?你想当郝平湖的保护神,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郁清歌都和你敌对到底!”郁清歌从地上爬起,背对着秋之遥,“秋之遥,你给我记得,终有一天,我要你跪下来求我,告诉我,你后悔了!”拖着伤缓步离去。   秋之遥怔望着郁清歌的身影,一时无声。直到看到郁清歌飘摇的身影出了院落消失,才恍然想起重要的事情,连剑也懒得去寻便跃上墙,飞奔而去…… 第十二章 命定和亲(和亲纷扰问前路)   风声雨声雷鸣声如鼓声隆隆,窗扉碰碰的撞击……   郝平湖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有些痛,耳边不断传来焦灼的呼唤伴随着雷鸣声,震得人耳聋发聩“郡主、郡主……”   “别闹了!”郝平湖想要翻身,却觉得全身没有力量,只能轻微挪动麻木的身体,拉了下薄被,嘀咕道,“采莲,让我再睡会儿。”   “郡主,你醒了!你醒了就好!”采莲激动道,“郡主,你都睡了两天了。”   “两天?”郝平湖迷蒙的睁开眼,盯着屋内熟悉的一切物件,忽而顿了顿,“我……怎么回来了?”郝平湖努力回想,也只记得最后那个男人偎依在自己怀里睡着,然后自己也睡了。   “郡主,你醒了就好!”采莲忽而哽了哽,眼泪已在眼中回环,“郡主……”   郝平湖看到采莲眼中闪烁的泪光,蹙眉道,“你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可是,郡主,你已经在家待不了多久了。”采莲的眼泪簌簌扑落,“郡主啊……”采莲哇的一声大哭出声,伏倒在郝平湖身上,“郡主……呜呜……采莲不要你走,不要你去和亲。”   “你说什么,和亲?”郝平湖精神登时一震,背后的伤隐约的疼,额头登时冒出细密的汗来,只是还勉强能撑住,“采莲,你是说我要去和亲?”   “对!”采莲一双眼泪汪汪的望着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轻微的点头。“嗯。”   “我和亲的对象是谁?”郝平湖隐约的清楚,是那个疯子吧!他放自己走只是一时之计,他下一步要做的正大光明的将她押走。   “好像是……燕……南王。”采莲半迟疑的说出来,“燕南王来了署国,说会亲自接你去秦楚国。郡主,这回……好像滇王和秋公子都没办法了。”   “我知道了!”郝平湖挥了挥手,一个燕南王足以撼动整个秦楚国,何况曲曲署国,牺牲一个女人换得太平苟安,就算她是署国国君也会这么选择。   “郡主,你一点都不担心吗?”采莲哭着道,“郡主,听说那个燕南王很恐怖,他在秦楚国把持朝政,几乎一手遮天,犯在他手上的人下场都很凄惨。郡主啊……”   郝平湖只平静的看了眼采莲,“我见过他了。他长得很好看,但是……他是个疯子。”   “啊!”采莲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疯子?郡主你别吓采莲,要是这样,采莲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羊入虎口?郡主啊……你的命好苦哇……”   “够了!”郝平湖抬手挥了一下,采莲跟着暂时止住了哭,咬着嘴唇,只一抽一抽的。郝平湖放下手,双手交叠在枕头上垫着脑袋,“采莲,燕南王他认识秋大哥,而且他们之间好像有点什么不好的事情……采莲……”   “啊?”采莲愣愣的模样,好不容易回神,“郡主啊,他和秋公子就算有关系,认识,他也不是秋公子啊!明明郡主要配的是秋公子。要是滇王早些为你们办了婚事,就不怕今日了。”采莲气恼不已,急得直蹬脚,“郡主啊,你倒是想个办法啊,难道你真要和亲去?”   “除了乖乖和亲,嫁给燕南王,我还有什么选择?”郝平湖相信,这个男权的天下,她的命运从来不是能被自己轻易掌握的。   “郡主啊,你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啊。”采莲急得又哭出声来,“郡主,你要是嫁过去了,被那个燕南王欺负,这么远,也没人能给你做主!呜呜……郡主,采莲想就害怕。”   就算是在自家门前,她都已经被他欺负过了。郝平湖蹭了蹭自己的下颚,“采莲,圣旨已经下了?爹呢?还有秋大哥呢?”   “王爷……王爷他因为接到圣旨,进宫请命想让皇上收回成命,之后一直没回来……”采莲再次哇哇大哭,“郡主啊,采莲听说,王爷现在已经被软禁在皇宫了。郡主不嫁,王爷就……”   “好了,我知道了。”郝平湖深吸了一口气,沉思了半晌,“采莲,你去把金花娘子找来。”   “找她干什么?”采莲蹙眉道,“秋大哥进宫去探了,等秋大哥回来再说,好不好?”采莲瞅了瞅郝平湖,“郡主,我们先要确定王爷好不好啊?”   “秋大哥能有神马办法?他武功再高强也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厉害,结交最多不过皇宫里的人,但他色身份也不过是个平民,署国不可能为了他得罪秦楚国大敌。秋大哥他……总一心无私为我,甚至……我看得出,就算要他为我死,他也会心甘情愿,或者说,他就是在等着为我死的一天。我一直就担忧着,有一日他会为了我而犯下大罪,惹出无法解决的祸端。”郝平湖看了采莲一眼,“去找金花娘子来,我有事要找她办,现在就去。”   “好!好!”采莲听不懂郝平湖的话,但听起来感觉是很严重的事情,她没见过郝平湖脸色如此凝重,不觉也跟着脸色发白,急急忙忙的点头,“郡主别急,我马上去。”也不容多想,转身便走。   秋大哥,你到底是何苦呢?你我无牵无挂的,你何必为我至此?郝平湖忽而想,若自己嫁人了,是不是他就能从某种责任感中解脱出去?从来,她和秋之遥之间就不可能有结为夫妻的一日,她待他只如好友兄长,他待她纵然恩情深似海,但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也并非男女之情,反而像是一种很奇怪的感情!这么些年,她一直没琢磨透,到底什么样的感情,让一个人急着为一个人付出一切,好似这样他才能救赎。   约莫半个时辰不到,采莲领着金花娘子进了门。金花娘子莲步刚跨入门槛,那桂花的香味就飘进了郝平湖的鼻孔。郝平湖扭头望去,石榴红罗裙已经绕过屏风,起了帘子走进来。   金花娘子理了理发髻上的金花簪子和步摇,款步走来,边走边笑盈盈道,“郝大妹子,采莲妹子急急忙忙的找我来,我想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我一想,大事也就郝大妹子你被指名去和亲了,这可是真大事。郝大妹子,你是要打算逃走,和秋公子私奔,所以急托我来帮忙通个路线?”金花娘子柔弱无骨的腰肢一扭,人就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现在终于有机会打趣我,你就真不放过。”郝平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金花娘子,我找你来,只是向你打探消息。”   “郝大妹子问什么,金花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金花娘子唇微杨,露出一丝媚笑,鬓角的金莲花步摇跟着都颤了三颤。   “废话真多!”采莲忿忿道,“别以为这是你那茶馆,搔首弄姿的,这里没男人给你勾引。”   “采莲妹子真伤人心。我不打扮漂亮点,怎么招揽生意?这生意好了,就是郡主赚得多。”金花娘子细眉一低又一挑,比对着自己一双纤纤玉手瞧看,“何况女人啊,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怎么应付那些男人。女人的战场就是和男人对决!”   “好了!”郝平湖出声,“都别说了!”打断了采莲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她都弄不清这两人到底哪儿不对盘,总要吵两句才满足。   采莲哼了一声,侧过身去,金花娘子也坐定了,端方了不少。郝平湖看着金花娘子,“我想见个人,你给我安排!”   “谁!什么时候?”金花娘子问。   “燕南王,马上。”郝平湖不顾金花娘子和采莲惊愕得嘴微张,又道,“你们想办法把我弄出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那个男人才能有办法解决眼下的事情。   “好,郝大妹子要办的事情,我一定办到。”金花娘子说完就起了身,盈盈一礼罢,便转身离去。   香风飘远,余下屋内的采莲还目瞪口呆的模样。 第十三章 不堪柔情(欲问前事且论秋)   “郡……郡主,你……你……”采莲结巴了好一阵才清晰的吼叫出话来,“郡主你想干什么?”   郝平湖被那尖锐的声音惊得捂住了双耳,“采莲,你别这么大声成吗?”   “郡主啊,你疯了不是?才要说去见那个什么燕南王!要是他对你乱来怎么办?”采莲急得直跳脚,“秋公子怎么还不回来?秋公子和王爷在,就不会让郡主你乱来。”   “我这哪叫乱来?我仔细想过了。”郝平湖盯着采莲,“采莲……”郝平湖拖长了声音,将采莲拖得静歇下来,才认真道,“采莲,我不能任何事都依靠我爹和秋大哥,更不能因为我连累了他们。燕南王要的人是我,自然该我去面对。”   “可是,郡主,那个燕南王绝对不是个什么好人,他要是对你怎样,我……采莲怎么跟王爷和秋公子交代?郡主,你别去好不好?”采莲扑到床边,苦着脸哀求道。   “采莲……”郝平湖抬起一只手,抚摸采莲的发,注目她稚气未脱的面容和那双殷切真心的眸子,“采莲,放心,不会有事的!燕南王既然已经明着来,就不会有什么暗地里的手段。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不必再防备他掳劫我。”   “郡主啊,你到底说些什么啊?你现在去找到,要是他一个色心发作,把你吞了怎么办?”采莲摇摇头,“不行!郡主,我马上去找秋公子回来。”   “采莲!”郝平湖拽住采莲的手,这一扯,牵动了背后的伤,痛得呲牙,额头鬓角冷汗直冒“别去,采莲!采莲,你坐下来听我说!”   采莲见状,心疼起来,也不忍再忤逆,“郡主,我坐下就是了嘛!你别激动好不好!放开采莲。”说完就乖乖的坐下了,“郡主,你说吧,采莲乖乖听着。”   “采莲,其实掳走我的人就是燕南王,而那日在茶楼的可能也确实是他。”郝平湖看着采莲凝眉不解,又道,“这个人很奇怪,他好像把我当成一个叫月奴的人。”   “月奴?月奴是他什么人?”采莲嘀咕道,“郡主,你又不是月奴,他凭什么这么对你?他都敢掳劫你,还想让你嫁给他?他做梦!”   “他是做梦,而且是一个做梦的疯子,可这个疯子,他有把这个梦变成现实的能力。他手握着秦楚国的大权,他一个不开心,大军压境,整个署国都可能沦丧。”郝平湖轻叹了一声,“采莲,如果真到了那时,我就成了祸国的罪人。”   “郡主,国家大事哪有你的事情?明明那个燕南王什么的和你没有关系,凭什么怪你?”采莲忿忿不平道,“如果他就为了这点事就发动战争,那他绝对是个大坏蛋!”   “呵……”郝平湖笑了一声,瞅着采莲那深恶痛绝的模样,“大事上采莲你也是知道的。可你想,既然他是个疯子,疯子心里会有对错观念吗?一个疯子,就算了他杀了人,他还是能开心大笑,所以才是疯子。我不知道燕南王对那个月奴到底是什么执念,为什么找上我,但既然他已经不择手段逼到这里,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郡主,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采莲挥去阴霾,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期许着。   “我见他就是我的办法。”郝平湖瞥着采莲,见她小嘴一瘪,人就沮丧了下去,笑道,“采莲,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懂,我必须问了他,才能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是郡主,就算你想知道什么,也不必要去问他啊!万一……万一……唉!郡主,你不是说秋公子认识他吗?郡主你等秋公子回来问秋公子不就知道了吗?”采莲哼哼道,“郡主,绝对不能给那个燕南王可趁之机。”   “可趁之机?采莲……如果我告诉你,我这身子他都摸遍……了。”郝平湖的话才落,采莲就大叫大闹起来。   “燕南王是个混蛋,卑鄙小人,他……他竟然对郡主……哇……郡主,你以后怎么嫁人啊?”采莲哭得很伤心,似乎失了清白贞洁的是她自己。   郝平湖捂住耳朵,忍受了一阵子采莲的大哭大叫,终于忍不住吼道,“采莲,够了!”   采莲憋着嘴,一抽一抽的,反应过来忙又擦去眼泪,笑了笑,安慰郝平湖道,“郡主,你不用担心的,秋公子他一定不会在意的。”   “对,他是不会在意!我考虑过,就算我是ji女,他也会不在意。”郝平湖叹息道,“采莲,可是我在意!我从来没考虑过要嫁给秋大哥,这件事之后,更加不可能!”   “啊?”采莲愣了好一会儿,“郡主你说什么?为什么?”   “我从来没喜欢过秋大哥!对,他对我很好,好得只差没把我当菩萨供着,每日拈香供奉。”郝平湖都不知道自己这叫不叫犯贱,但是她就是没办法接受秋之遥这样的好,也所以她肯定自己永远不可能爱上他。秋之遥的好对她而言,从来就是一种重负,而这种重负在她看来,也清晰的压在秋之遥自己身上。若她和秋之遥结为夫妻,她相信这一生,秋之遥都会对她很好,但那样的好,只会让彼此相敬如宾举步不前,而终有一天,彼此都会被这种感情压坏。她一直知道的,感情这回事从来是公平的,但秋之遥要的是她向他索取,而他愿意献上一切,只是没有付出的她,怎么可能那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好,但她仿佛的觉得,一旦自己付出,这份感情的一分就会变成两分压在秋之遥身上!其实她想,她是爱秋之遥的,但不是男女之爱而已。那是什么感情?兄妹?或许是这样!   “郡主,这样不好吗?秋公子做什么都是一心为了你,天下间哪还有这样的男人?”采莲摇头,“郡主,采莲不懂,秋公子这样的男人不好吗?为什么你不喜欢?”   “采莲,你还小不懂,等你大了自然就懂了!何况……为什么我和秋大哥之间就只能有男女感情的发展,如果我想和他只做朋友不成吗?我的人生要我自己选择,我不需要人来为我背负。”郝平湖忽然觉得有些气,秋之遥这样的人,让人无从拒绝,可她郝平湖就是不要这种感觉,好似她完全的被困在秋之遥的好中。别说采莲,就算她自己来看,秋之遥是那么的完美,对她好得无法替代,她拒绝这样的男人都如同犯罪,她自己看自己这样无情都会觉得自己可耻。   “郡主,难道你是因为我和王爷都觉得你该和秋公子在一起而反叛,所以才拒绝他?”采莲这会儿居然机灵了。   “不是!”郝平湖不确定有没有这个原因,但那绝对不是主要的。“采莲,很多时候,我觉得郁姐姐说得对,是我霸住了秋大哥,纵然这些好似是秋大哥甘愿的。秋大哥最让人气恼的地方就是,他对我太无私了,他对我的感情无私得可怕!”   “郡主,你在说些什么啊!那个郁姐姐喜欢秋公子,采莲也看得出来,可是秋公子又没表现出来喜欢她,你不能就因为这样就放弃秋公子吧。”采莲有些糊涂了,脑子里被自己主子的话搅得一团糟。   “采莲,你喜欢秋大哥吗?你是被他带到我这里的,你也和他处过,怎么看他?”郝平湖问。   “采莲当然喜欢秋公子,采莲都没见过他这么好的人,尤其他对郡主你,好得简直……找不到话说。”采莲终于表述完全。   “可你发觉没有,秋大哥他只一个劲的对我好,有索求过我对他好吗?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郝平湖自己给了答案,“如果他对我有男女之情,至少他很早就可以表示出什么,可是没有!一个人无私到这个境界,我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郡主,你不该这么说秋公子的。”采莲嘟嘴,不平道,“秋公子哪里可怕了?还能比那个燕南王可怕吗?”   “如果一个人只对你坏,你可以恨可以怨,可一个人只对你好却不要你对他好,你该怎么对他?”郝平湖摇头,“采莲,我们没人懂秋大哥,其实我现在想,只有郁姐姐懂他,也所以,郁姐姐才讨厌我,可就算讨厌我她依旧对我好,为了秋大哥。我想我认为自己辛苦,可秋大哥对我更辛苦,而郁姐姐爱他比他辛苦!我们三个人中,我是最不知惜福的那个,可我不想要就是不想要!就算你们骂我贱也好不知感恩也好,我宁可要一个人能让我爱让我恨,也不要一个让我只会感觉到不知道如何面对和回应的人。”   “平湖……是这样吗?”淡淡的哀伤飘来。   “秋大哥!”郝平湖惊愕得看着有半面身子还隐在帘子阴影中的人,“我……”   “秋公子,我家郡主只是胡说的!”采莲解释道。   “我说的是实话!”郝平湖咬咬牙,“秋大哥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更放过爱着你的郁姐姐吧!”这些话被忍心的说出,郝平湖忽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很多…… 第十四章 自贱福薄(试问情关心成乱)   秋之遥放下帘子,走进屋,静静的站着,闷声不语,他的眉宇深皱着,仿佛在深思仿佛在责悔,又仿佛仿佛只是无言……   “秋大哥,今生今世,我不可能依赖着你生活。我会嫁人,就算今天不和亲嫁给燕南王,我也会嫁给别的男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如果我嫁了,你还要如现在这样对我吗?秋大哥,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就像我也不知道燕南王为何选中我一样,你和他是一样的,对我而言。但秋大哥,燕南王我至少知道是因为一个月奴,而秋大哥你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如同我知道了燕南王的理由一样!秋大哥,如果我可以说一句话,如果说我对你有什么祈求,我只希望你能幸福。”郝平湖深吸了一口气,“而你若一世如此为我,你必然是不可能幸福的。秋大哥,如果你真心的宠我爱我,请你自由幸福好吗?”   “平湖。”秋之遥远远的望着郝平湖,眉目中露出难得一见的悲伤,没有丝毫遮掩的倾泻出来,“如果我告诉你理由,你会……”   “不会!”郝平湖摇头,“秋大哥,因为我不想知道。对我而言,燕南王是个疯子,你又何尝不是?只是他疯狂的索求,你疯狂的付出,你们都疯。秋大哥,你的秘密,我不想知道,我很自私,我怕我听了会跟你们一样疯。秋大哥,你的秘密只有那个愿意和你分担的人可以知道,她才会陪着你疯,而我不是那个人!”她是很自私,自私的不想去爱他,这三年的时光,如果他曾经有一次对她表示索求,或许他们之前早就开始了,但到了今日,她清楚的看明白了,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秋之遥踉跄了一下,身形跟着晃动了几回,挨着墙立定,“平湖……”神情沮丧,半边脸面色灰败,好似受了极重的打击,一瞬间连面具都跟着失色。   “秋公子。”采莲看得心惊不已,脸色都白了,扭过头喝道,“郡主,你到底说些什么话?”   “实话!“郝平湖心头也有不忍,但是她早该这么做了,这三年,她都在浪费自己和他的时光。“秋大哥,请你不要把我逼疯!也请你自由些好吗?”   “好!”秋之遥抬眼望着她,笑了笑,悲怆莫名,“平湖,你还是一样坚决。”说完,落寞苍凉的转身离去。   “郡主,你怎么能这么对秋公子说话?”采莲不平道,“你知道你多伤他的心吗?”   “如果伤他一次,就能让他清醒,那么我不会后悔伤他彻底。”郝平湖从未如此清晰的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庆幸着自己的无情和残忍。   “郡主!”采莲忿忿的跺脚,看看郝平湖一脸淡然,愤怒到,“郡主,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你太让采莲失望了!”吼完就跑了出去。   “无情?”郝平湖趴在枕头上,静下心来想着,自己确实无情,不仅无情还很自私,因为无情所以不需要秋之遥的情,因为自私才觉得他的情沉重,才残忍的刺激他,让他离开。郝平湖觉得自己丑陋,可就算这么丑陋,她却无法让自己觉得后悔。人,都是自私的!静静的趴在枕头上,静静的眼眶发酸,酸得有些发疼……   “是想哭吗,月奴?”冰凉的手抚上她的发,轻揉,“既然想哭何必忍着?我听人说过,你没那么坚强。不过,你从不在我眼前哭。月奴,不如你哭一次给我看……”   “你怎么来的?”郝平湖如惊弓之鸟,动弹不能,“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要见我吗?你让人找我来的。”百里寂夜觑着她的侧脸,唇角微扬,“月奴,我知道你有伤在身,很难出门,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我说过我不是月奴!”郝平湖咬牙道,“你很清楚,我根本不可能是你的月奴。”   “我说过你是她,你会是她。”百里寂夜的手掌顿了顿,撤离她的发,“不过,现在你还不愿意接受的情况下,我可以接受暂时叫你别的名字。你的闺名是叫什么?”   “你叫我平湖就可以了。”郝平湖想这样应该不算出格,毕竟是同龄人,称呼字是很正常的。   “平湖秋月的平湖?你的闺名是映月对吧?平湖映月水作镜,春江倒影花为信。”百里寂夜目注郝平湖,双眼微眯,笑道,“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你不会想知道。如你所愿,就暂叫你平湖。平湖。”   “呃……嗯。”郝平湖一点都没预料到这个人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几乎觉得是换了个人,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那张脸依旧是比女子还要美丽几分,甚至好似比上次看起来还美了。   “看痴了?”百里寂夜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笑侃道,“你呆起来的模样还是一样的。”   郝平湖别开脸,她有些害怕,总觉得自己会轻易被这个人带着走。为什么她对秋之遥说出她不想听他的话,他的疯会带着他疯,因为现实的,她感觉自己已经被燕南王这个疯子带疯了。她不该能理解燕南王的,可是不少时候,她竟然觉得他的疯她能理解,所以她在想,她也在疯,因为只有疯子才能理解疯子。“我找你来自然是有话说,你来了,代表你要听我说。”郝平湖撑着床要起翻身起来,只是才翻了身,背后的伤痛得她额头上冷汗直冒,双臂撑着发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爬起来。   “强撑这点也没变。”百里寂夜出手将郝平湖扶起,瞧着郝平湖惊诧的模样,手继续往前一送,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面撞上男人的胸膛,郝平湖惊得整个身体都紧绷着,背后的伤也让她没有机会放松和挣脱,只能依附着他勉强的坐直了身体。“你怎么进来的?金花娘子呢?”就算是金花娘子也必须有采莲带领,才能进门来,他是怎么进来的?   “金花娘子?她自然在客来居上照顾生意。”百里寂夜一手扶着郝平湖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后颈,借力给她,免于她支撑身体时候后背的疼痛,“至于我怎么进来的,你不用管,但我是光明正大进来的,王府的人可以作证,绝对不是翻墙来的。”   “你……光明正大的来的?”郝平湖不禁气哽,“我还没嫁给你,你就光明正大的进了我的闺房?燕南王,你不会连男女之防这点礼教都不懂吧?”   “懂!可是我没觉得自己有必要按照执行,在我而言,那些东西都没有意义。”百里寂夜俯低脖颈,唇瓣抵靠在她的耳畔,“对我而言,重要的只有我想要的,任何阻碍我的东西,我都会不择手段的拔除。”   百里寂夜的嗓音那般轻柔,就如原野上吹过的春风,可听在郝平湖耳中,却是比冬日凛冽的寒风还要彻骨的寒,从后背的伤口顺着脊柱直窜上冷意,“你在威胁我是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百里寂夜的手往上抚着郝平湖的发,“你想问的很多,大概不知道从何问起,那就由我来说吧。我认为我是个疯子,这点很有趣。不过见了你一次,夜里就让人绑走你,想想这样的人是疯子吧,你的说法并没有错。”   郝平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做梦,那个恐怖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好像很宽容了,这个人和之前抽打自己,虐待自己的疯子是一个吗?郝平湖不禁抬头望着他。   百里寂夜低下头,望进她那双迷蒙的深眸中,“其实那日在茶楼,我就想过要带走你,我发觉你的声音,有七分像月奴,但我还没有下定决心。你是我我此行署国的唯一收获,也是意外。其实最初,那天晚上我只是想绑你到我身边,听你说话而已。我已经很多年无法成眠?我听不到月奴的呼吸声,即便她的呼吸声很轻,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虽然她总是把自己藏在最深的黑暗里履行自己影卫的职责。”   “影卫?月奴是你的影卫。然后……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她?”郝平湖从他那双眼中看到了丝丝涟漪,可以将人迷惑的温柔涟漪,在他诉说的时候,只是当她问了话,却发觉他的目光震动了,一瞬间的惊涛过去是死静。   “我不知道!”百里寂夜低下头,与郝平湖的额头相贴,“但是我只有月奴。无论我手上握有什么都不是真的,我只有她。无论我站在高处,还是陷身低估,都只有她陪在我身边。”   “你爱她还是依赖她,或者只是习惯?”郝平湖并不明白,“那月奴呢?她爱你吗?”郝平湖觉得这不该是自己问的,和自己没有关系的。   百里寂夜沉默片刻后忽而笑了,“月奴从来没说。” 第十五章 不可任性(情论前程心有魔)   郝平湖顿了顿也笑了,竟然觉得这是最符合他为人的答案,这个人不是一个会去爱别人,只会索求别人付出却不问别人真心的人。如果可以猜测,那么郝平湖猜测的结果是,月奴爱过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必然没有珍惜,如今失去了才在乎。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何况他对待自己的所作所为,应该从没反思过自己。   “见到你的真容后,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容貌也和月奴也有八分像。那一刻,坚定了我带走你的决心。你是上天安排给我的,你就是我的月奴。”抚着郝平湖发的手,劲道忽而重了,占有性的力道顺着发抚下到肩头,再滑下,将她未束的一缕发勾到唇边,如梦呓般道,“你是上天给我的月奴,所以,你不要反抗。”   郝平湖觉得他又要发疯了,心底不禁紧张,身体也如紧绷的弦,“你……我……”他抚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生出疙瘩,全身冒出冷汗。   “你有一个值得欣赏的地方,是你最聪明的地方,恐怕你自己还没有发觉。”百里寂夜松开她的发丝,轻柔地轻揽住她的肩,“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你还有危险本能。我想,你很适合我,平湖郡主。”   “我适合你,可是你适合我吗?”郝平湖大着胆子反问,双手小心的抓住紫色绸缎的袍子,“燕南王,你需要我这个影子,可我需要你吗?”   百里寂夜沉默了一阵,忽而又笑出声来,“你以为你有得选吗?别任性,平湖,我不喜欢,月奴从来不会任性!”   “我是任性吗?”郝平湖再度反问,“你是个只有自己想要,却从不考虑别人所求的人。是我任性还是你是自私?燕南王……殿下!”   “我从不否认我自私,但是平湖,你可以任性,但任性也要选好时间地点和对什么人。”百里寂夜放下郝平湖,动作轻柔,但直视她的双目深不可测的黑幽,如墨潭一般。   郝平湖从他的眼中看到别的,只有自己一张有些陌生的脸,那个映在百里寂夜眼中的女子有一双水波柔漾的眸子,面如动情的粉桃,“我一定是疯了……”她闭上眼,不敢看下去。   “对。”百里寂夜扬起邪佞的微笑,“你是月奴,你是我的月奴……”他不断的用最温柔低哑的嗓音喃着两个字,“月奴……”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郝平湖摇头,越叫越大声,最后用吼的吼出来,带着嘶带着哑,“我不是月奴。”那温柔嗓音中月奴两个字徘徊在脑中,不断回荡,好似要在她的身体灵魂中引出共鸣。“我不是!”她大吼!   百里寂夜顿下声来,瞧着她痛苦的脸,双眸微垂,“不是就不是吧!你是平湖。平湖,好了,睁开眼吧,我们还有话没说完!”   “不要!”郝平湖不理会自己的语气好似撒娇,拽着柔软的紫色缎袍袖扯了扯。好一会儿,擦觉对方没有动静,唇儿弯弯道,“我不想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我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得太多?”百里寂夜抬手抚摸郝平湖的额头,笑了一声,“没有发烧。”   “我只问你,我若是嫁给你,我可以得到什么?”郝平湖睁开眼,摒除了疑惑和困顿,双眼清明如幽幽明月,“燕南王殿下,你可以许给一个只能做影子的女人什么?”   “你想要什么?”百里寂夜反问道,双眸含笑,坦然的望着她。   “你给得起什么?”郝平湖傲然反问,察觉他眼中闪逝的光芒,顿了顿又道,“不如说,殿下你愿意给什么?你给不了我真心,我也不求真心。你给不了我幸福,因为你自己都不幸福。你能给我什么?又愿意给我什么?”她再度索问道。   “你看起来不是个贪心的女人,但你会是个尖酸的女人。”百里寂夜轻放好郝平湖的身,从床上离开,扯开被子盖住她肩部以下,“平湖,我不会说我能给你多少,只看你自己能从我这里拿走多少!你可以用任何手段让我想给你什么,给你想要的什么。甚至有一天,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只有你有办法我让我给出,也无所谓!”   “嗯……”郝平湖扯长着哼声,唇角勾着俏皮,“我忽然喜欢上挑战!那么,我就挑战一下你的命如何?会有一天,你会甘心把你的命给我!”郝平湖从未如此雀跃,也从未如此的大胆和自信,“你要守好你的东西了。”   “你到底和月奴是像还是不像?”百里寂夜,忽然俯身下来,吻住她的唇。   郝平湖起初是一惊,后来就平静了,她没考虑反抗,因为反抗在这个男人眼里是无效的。她只猜或许这是他要验证什么,不认为是他动情。她缓缓闭上眼,由着唇瓣的摩擦燃起热度,烧到脸颊,烧遍全身,烧得心头的血似乎都热了。直到呼吸困难,两张嘴反分开,他瞅着她的绯红的面颊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   百里寂夜见她睁开了眼才缓缓弯了唇,“你是个矛盾得有趣的女人。”   “你是个疯狂得有趣的男人。”郝平湖笑笑道。她只是随意说,并未多想。   “别爱上我的好,爱我的人都会不幸。”百里寂夜摸了摸她的脸颊,“平湖,嫁给我,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但是我们不会有孩子。”   “为什么?”郝平湖凝眉,这个问题她根本没考虑过,“你不喜欢孩子是吗?还是因为我?”   “我没有喜欢不喜欢孩子,这些都不是理由。只是我不想要而已。”百里寂夜瞳眸深幽,看着郝平湖,“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差点就有了个孩子。”   “那个孩子是谁怀的?月奴?”郝平湖被下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腹部,“孩子怎么没被生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很聪明,但是聪明不见得是好事。”百里寂夜隔着被子握住郝平湖的手腕,“但目前我没有讨厌你的聪明。”顺着话,唇角微杨,“那个孩子是月奴和我的孩子,死在了月奴肚子里。那本该是我唯一的孩子!”   纵然百里寂夜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郝平湖清楚的感觉到了从手腕上传来的颤抖,纵然只有一瞬,“你是因为愧对月奴,所以不想要孩子吗?”   “或许是,但这绝对不是全部。”百里寂夜垂下眸,掩去了眼中的情绪,带笑道,“我们说了这么多,看起来你并不排斥嫁给我。”   “我也很奇怪我并不排斥和亲。”郝平湖面上忽而生了一层灰暗,“秦楚国不会攻打署国,对吗?这次和亲后,可以有多少年太平日子给天下百姓?”   “署国人以为秦楚国看得中署国这块地?或者以为秦楚国小肚鸡肠,必然报复当年署国趁六王之乱浑水摸鱼?”百里寂夜笑了笑,半玩笑半认真道,“其实我倒是挺赞成让署国这些老腐朽看看秦楚国的实力,吓吓他们总是要的,但是……很遗憾,我国镇远将军新婚不久,暂时无心恋战,我也没办法强迫他。”   郝平湖瞅了他一眼,再一瞪眼,别开脸去,“你是谁?秦楚国万人之上掌握实权的燕南王,你还怕一个镇远将军?何况据我所知,那个镇远将军原本就是你手下的人。”   “哦!”百里寂夜双眼眯了一下,“看不出来,作为一个女人,你关心的事情还很宽。”   “兴亡天下男儿事,福祸偏倚女儿身。若署国有一日被你们秦楚国灭了,我这个郡主的名分没了无所谓,我还能活吗?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我就算干涉不了天下事,至少我也得关心一下我会因谁而死。”郝平湖轻哼一声,“燕南王殿下,不要以为女人不懂男人那些事,其实女人只是没有必要就懒得懂而已。”   “呵……哈哈……”百里寂夜大笑了一阵,忽而敛容道,“如果署国有多几个你这样的皇族权贵掌权,也就不会让我看都看不上眼了。”   这是郝平湖现下看见过的,百里寂夜最为认真的时候,不再是个疯子,他很认真的用秦楚国燕南王的身份回答了她这个署国人一个攸关的问题,他给予了她这个人的肯定。这一刻,百里寂夜给郝平湖的感觉,仿佛是她不认识的别的人,从容自若、尊而不傲,她仿佛就从这一刻看见他着蟒袍立于朝堂的模样,不卑不亢、让人臣服。只是她分不清听他这话,该喜还是该忧,该为署国愤怒还是庆幸,亦或身为署国人,她该感到可耻,可耻于国力的虚弱。 第十六章 情祸非福(猜也不透是魔心)   “你可以放心,秦楚国不会主动对署国开战。”百里寂夜并无安慰之意道,“除非我那个偏巧讨厌战乱又深得民心的妹子改性,逼着她夫婿出兵征战。”   郝平湖这会儿才想起,镇远将军去年底成婚,娶的是五公主,成了驸马。不过,从未听说过这位五公主有多大势力,也从未听说燕南王和这位同父异母的五公主关系密切,燕南王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本身就不可能是重情的人。   “你不信是吗?”百里寂夜笑着握住郝平湖的手,“平湖,只要你见到了紫苑,你就知道了,什么是男人惹不起的女人。”   “那一定要见见了,能让燕南王如此夸赞的女人。”郝平湖忽而觉得自己还不是那么甘心死去,还想看很多东西,见识很多人事。   “我不记得我有夸赞她。”百里寂夜眉头攒在一起,“你从哪里看出我在夸赞她?天下也只有扶苏那个男人敢娶了她。”   “扶苏?镇远将军的名字吗?”郝平湖记得姓尹,盯着百里寂夜舒展开的眉,忽笑道,“他是你最得力的心腹。你让他娶了五公主,某种意义上,你算不算将五公主纳入了你的势力范围。”   百里寂夜微眯起眼,审视着郝平湖许久,“你确实是个聪明的女人。你不适合平凡,不适合你现在这样的生活。”   “那么你能给我别样的生活吗?”郝平湖笑了一声,“呵……在我记忆里,我从未走出这署国锦城,我也认为我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我也乐于如此安生的过活。直到你的出现,搅乱了一切。我突然想走出去,去很远的地方,看看外面很大很广阔的世界。”   “我激发了你的野心吗?”百里寂夜   “不是野心。”郝平湖含笑闭上了眼,“是乱来。你告诉了我,原来有些事可以随心乱来。我想既然我的人生不长,为什么不随心所欲的痛快一回?”   “看起来是很不得了的事情,随心所欲?”唇角不禁上扬,笑得暧昧,“你想随心所欲?你觉得真的可以?你认为在我手里,你可以?”   “人活在世上,都是在一个困笼之中,身旁人的爱也好恨也好,都是困笼,家、国、天地也都是。从家里出去,到了你手上,我不过从一个困笼到另一个。在你手上,我的心是自由的。”郝平湖忽而睁开眼,望着他,“我的心承受不起的,你给不起,这样正好。”   “那是什么?”他好奇的反问。   “呵……”她笑眯了眼,像只懒洋洋晒在太阳下的猫儿,“不告诉你!你要逼我吗?”   “呵……”他也笑了一声,“你是个值得男人喜欢的女人。因为你懂得勾引男人!”他抬起手,手指抚着她缺乏血色的唇瓣,“或许我选错了人,你和月奴不像。月奴从来不在我面前用任何手段,我教给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她从来不在我身上用。”   “我本来就不是月奴!”郝平湖相信任何人都不喜欢做替身,“我只能在我可能的范围里满足你对你的月奴的幻想,我不会强逼自己去迎合你。如果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   百里寂夜轻笑着,“女人最喜欢得寸进尺,我以为你是知道分寸的。”手掌顺着郝平湖的腰往上攀爬到她背部伤口附近,“你很聪明。聪明的女人该知道怎么讨好男人,而基本的要知道怎么不让自己吃亏受伤,你说对吧,平湖郡主?”   郝平湖绷紧了身子,对疼痛的恐惧引发了身体的颤抖,“你可不可以别这样变化无常?我以为我们谈得很开心。”   “是很开心,至少这三年以来,和你谈话是我最轻松的时候。”百里寂夜欺近,身影遮住了郝平湖眼睛能接受的所有光线,只余下一片阴影,“平湖,但是你忘了,我和你之间,你从来没有权利对我做出要求。”   郝平湖咬着嘴唇,好一阵子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是自己一时高兴,得意忘形了。   “我对你足够宽容,但别拿我的宽容来测验我的原则。对我而言,你只能是月奴的影子,如果你不是,对我就没有了价值。”百里寂夜的手从她的后背移开,落到她的发上,“平湖,放宽心,习惯了之后,你就不会有多余的想法了。”   习惯什么?习惯将自己变成月奴?郝平湖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她知道他的语气根本不是和她商量。她不能说不,否则他应该又要发疯了。她原本因为不得已而爆发的勇气和胆量在此刻化为乌有,她几乎就想现在就从和亲这条路上逃开,从他眼前消失。   “你找我来,多半是因为你爹滇王。放心吧,在你还没远嫁之前,就算有人想动也不敢动他。”百里寂夜眸光变得缓和温柔,“平湖,你大概以为是我做了什么手脚。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没有干涉署国朝政,也没那个权力。”   “我爹没有被扣留宫中,他没事对吗?”郝平湖放了一半的心。   百里寂夜摇头,好笑道,“平湖,你以为,署国现在是我这个外人做主吗?”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爹是被别的人扣留的,不是因为我和亲的缘故?”郝平湖如此一想,不禁心惊胆战,向来自己爹谨言慎行,不曾招惹朝上权贵,难道还有人看他不过眼吗?   “有人害怕你和亲出嫁,会对滇王府的地位有所影响,自然要探探滇王的心思。”百里寂夜似乎毫不相干的淡然自若。   “自古哪有和亲公主能影响娘家权势的?我就算和亲去,身份也是署国的公主,而不是滇王的郡主。那些人未免也太多虑了。”郝平湖心有不平,语气不觉愤慨。   “谁让你和亲的对象是燕南王。”百里寂夜瞅着她气恼,反而笑意加深,“有了他,滇王背后就有了整个秦楚国的支撑。”   “你这是自耀吗?”郝平湖凝眉道,“我宁可我嫁的是个普通的藩王,而不是你。”   “呵……”百里寂夜媚笑道,“嫁给我不好吗?我现在没有妻妾,你嫁了我就是唯一的王妃,整个王府除了我,都由你做主。在秦楚国,我能翻手云覆手雨,你贵为我的王妃自然也有很大的权利,不必仰人鼻息,不必谨言慎行,就怕被人抓住了把柄。”   “一个女人要的只是一个男人的唯一真心,可惜你是没有真心。”郝平湖抬头凝望他神情深晦的面容,“至于权利,我有吗?”   双眸微眯,对上郝平湖的眼眸,唇角越发上扬,可百里寂夜并不做声,瞧不出情绪。   郝平湖长出了口气,别开眼,她怎么会以为他至少会给她什么保证呢。“不过你说你没有妻妾,作为秦楚国最具权势的燕南王,这点很不寻常。”   “你对我的事,不是该很了解吗?”百里寂夜眉目平和,辨不清双眸中的深邃。   “我怎么可能对千里之外的燕南王殿下很了解呢?”郝平湖不知所谓的笑了笑,觑着百里寂夜面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波痕变化,有些紧张起来。   百里寂夜将手伸入被下,握住郝平湖的手掌,捏成拳头包在自己掌中,“不过非要算,你前面有过一位王妃。”   “有过?她怎么了?”郝平湖有些害怕起来,被握住的手一手心的汗水。该不会也是那个月奴的替身,后来被他虐死了?如果这样,自己嫁过去,不是也要步后尘。   “你在害怕什么?你就是她啊。平湖,我说过,你就是月奴。”百里寂夜的嗓音很轻,如微微的凉风吹在夏季的柳荫。   郝平湖心里转了好几个弯,“你娶了月奴?她死了?”   “她没死,我还活着,她就不会死。”百里寂夜握住的力道越发的大了,身体俯低,压在郝平湖的耳边,轻声道,“我说过,你就是月奴,不是吗?”   “我知道了。”郝平湖只觉得全身的疙瘩都冒出来了,汗毛一根根的直立,总觉得每次他在她耳边的嗓音都冷冷幽幽的,好像鬼魅的轻吐。   “现在你可以叫平湖,但嫁给我之后,你只有一个名字,叫月奴。”百里寂夜的眼波映着郝平湖紧绷的面颊,忽而笑了,“安心好了,滇王不会有事的,只要你乖乖的。”   纵然他是笑,听在郝平湖耳里却阴森过鬼魅的谄笑。这一刻,她才知道她彻底的错了! 第十七章 离非我心(疯也成魔孽成障)   两厢沉默了许久,气氛凝重,百里寂夜忽而开了口,“你是燕南王亲自选中的女人,亲口向署国国主讨要来的。他为了你,甚至不惜暴露行踪。所以……”   “都是因为你。”郝平湖愤慨,却只能咬着嘴唇,纵然气恼却不能大声喊叫,“你可恶!”   “署国国主大概在猜测,我和滇王是不是早有勾结。”百里寂夜呵呵的笑出声来,“你或许会是一颗连接我和滇王的重要棋子。”   “我爹要是有心,何苦这么多年委屈?”郝平湖越想越是不放心,也就越是气恼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究竟怎么样,我爹才能平安无事?我不止要现在,我还要以后。如果你不能帮我,我就只能选择不嫁!”   “事已至此,还由得你吗?署国得罪得起燕南王吗?”百里寂夜好笑的定望着郝平湖。   “生由不得我,死总由得吧。”郝平湖媚笑道,“你说对吗,燕南王殿下?”   百里寂夜的眼眸波动了一下,忽而恶意的勾唇笑道,“死是需要勇气和力量的。如果你真死给我看,我答应你的要求。”说完,百里寂夜抽回被下握住郝平湖拳头的手,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递到她手上,捏紧她的手。   郝平湖的五指被压弯曲,手掌握紧了冰冷的匕首柄,望着那个忽然仿佛瞬间变为残酷无情,但实际上是他原本便如此的男人。   “只要你敢把这匕首往你的胸口插进去,我就答应你。”百里寂夜冷酷无情的注视着他,那样的冷静如同嘲讽,他的口一张一合,“要狠要快,血才会流得足够漂亮,死得才会轻松。犹豫往往才是让人痛苦的根由。”   郝平湖双手握紧了匕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你答应我的,别忘了!”反正也没几年可活了,双臂用力的高高举起,没有迟疑,猛然插下……   哐当一身,白光一闪飞射进去,插入了插入了墙,静谧之中只有郝平湖急切沉重的喘息声。   百里寂夜眯着眼,盯着插入墙的匕首,笑笑,“哦!足够了。”   郝平湖睁开眼,全身已经是汗,仰望百里寂夜,全身一阵疼痛袭来的颤抖,“你……”   “你真甘心去死?”百里寂夜好一阵才低下头,看着郝平湖的一双眸深沉难测,好似墨色深潭,表面的波只是表面,永远看不透内在。   “谁不会死?”郝平湖直直的望着他,“有谁可以不死?既然必须死,何必那么看重?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义与不义而已。而于我,愿不愿而已。”   “呵……”百里寂夜的唇角勾了勾,似笑非笑,“我喜欢你刚刚那一刀的利落,差点我就来不及拦住了。平湖,如果有一天,你的刀是对着别人的时候,记得也要这么利落。只有你利落才能杀死对方,也才能让他不那么痛苦!”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是要教我杀人吗?”郝平湖不解他眉目中的深沉。   “好了,好好休息。你爹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他会好好的。”他的语气并不像承诺,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微笑着背过身,缓步走出门去。   “殿下。”躬身立在门口的青年男人看着百里寂夜,目光也深沉了几分,许久,见百里寂夜动也不动的望着庭院中的芍药花,才不禁低声道,“殿下,有消息来,催促您回国。您已经离开皇城数月,是时候返回了。否则,您不在皇城的消息泄露,必然给有心人作乱机会。”   “我暂时不会走。”百里寂夜唇边溢出微笑,轻巧道,“秦楚国有扶苏和紫苑坐镇,你还担心什么,盛春?如果他们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怎么是我秦楚国的玉璧无双?”   “还有就是为了殿下您的安全考虑。”盛春神色紧张,压低了嗓音道,“殿下您已经暴露了身份,多留一刻就多一份危险。我们应该尽快启程,返回秦楚国。”   “保护我是你们的职责,如果你们不能保护好我的安全,让我任何情况下都能全身而退,那么我花费那么多心血,养了你们这批人也就白费了。”百里寂夜神色平静,无丝毫担忧。   “是,殿下!”盛春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郝平湖垂下眸,完全无法轻松释然。疯子,她越发觉得百里寂夜就是个疯子,一个会把她卷进去风波的疯子。只觉绝望的,闭上眼,郝平湖觉得全身都沉重疲惫,手脚似乎无法动弹,只想睡过去,于是渐渐的沉入了睡梦。   不知过去了多久,郝平湖听到古怪的声响,缓缓睁开眼来,屋内已经漆黑一片,五指不辨。   “平湖。”一声幽叹从床侧传来,郝平湖分辨出是秋之遥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忽而,又有声响靠近,带着媚人的幽香,“秋公子,你只有现在这个机会带她走。一旦她被燕南王带走,纳入羽翼之下,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郝平湖绷紧了神经,无法想象竟然是这个人,她怎么会来?她是想鼓动秋大哥做什么?   秋之遥沉默了许久,问到,“为什么你要帮我?是因为你和平湖认识?”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重要,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在乎。无论如何,平湖都不能跟百里寂夜走。”   “呵呵……秋公子,既然如此,你就别再浪费时间了。百里寂夜的人说不定马上就发觉中计,就回来了。”女人的嗓音柔媚,说的话却很干脆。   “秋……”郝平湖正要开口,忽然口鼻就被捂住,“唔……”吸进了一股甜香,浑身就渐渐软绵了下去,头脑昏沉,最后陷入一片漆黑无际。   “你对平湖做了什么?”秋之遥急将郝平湖强抱入怀中,查探了脉搏,松了口气。   “放心,我怎么舍得杀了她?毕竟姐妹一场,这几年的情分。她又待我也不薄,我再怎么也不会恩将仇报。”女子笑了笑,“秋公子还是赶快走吧,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好~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秋之遥扯上被子包裹住郝平湖,之后抱起郝,没有丝毫犹豫的翻窗出去,接着趁四下无人便越过墙,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等郝平湖再度醒来,耳边是哒哒的马蹄声合着吱吱呀呀的马车车辙滚动的声响。她困惑的望着四下,好不容易分辨清楚,自己在马车上,马车很宽敞,铺着舒适的毯子,足够她这个伤患躺着,好好休息。更想起了夜里的事情,登时迷蒙的眼也刹那间清明,“秋大哥!秋大哥!”   “平湖。”车门被打开,锦缎的草绿色帘子被掀开,露出秋之遥温柔俊雅的脸来,“平湖,你醒了?还有很长的路程,你好好呆着。对了,饿了吗?”秋之遥进了马车,从包裹中拿出干粮和水,“平湖,先吃点东西。”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儿?”郝平湖面对秋之遥温柔递过来的食物,不领情的扭开头,“秋大哥,我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平湖,百里寂夜的人已经掌控了整个王府,我没有办法,只能趁夜潜入,带你走。”秋之遥将水和食物放到郝平湖身旁,依靠着车壁坐下道,“平湖,我没有别的办法!你可以嫁给任何男人,唯独不可以是百里寂夜。”   “可是我只能嫁给他。”郝平湖扭头望向秋之遥,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好,“你想没想过,如果我不见了,逃婚了,燕南王一个不高兴,秦楚国会怎么对付署国,署国又对付我爹?”   “这些你都不用考虑,你现在只需要让我带你离开署国,去一个百里寂夜找不到的地方。”秋之遥凝重的眉头似有悲伤,“平湖,我不会害你,我只是要你好好的幸福的活着。”   “幸福?”郝平湖望着他,“秋大哥,成为署国的罪人,让自己的爹受苦,自己整日四处奔逃就是幸福吗?秋大哥,你真觉得这样我会幸福吗?”   秋之遥怔了怔,目光紧锁着郝平湖身上的毯子,却没有看她,“署国和你没有关系。”   “我是署国人,是署国郡主,署国怎么和我没关系?就算署国没关系,那我爹呢?若我爹出了事,还能和我没关系吗?”郝平湖反问道。   “署国任何人都和你没关系。”秋之遥沉重的咬出字来,一字字的都带着犹豫,“平湖,你只需要顾好你自己就足够了。”   “我不能!”轻巧的三个字却让郝平湖觉得沉重,“我要嫁给燕南王!”咬字,一字字清晰。 第十八章 两厢无意(路指前途乱秋风)   秋之遥被震住,定定的望着郝平湖想,许久也未曾说出一个字来。   “这是我的命!”郝平湖撑起上半身,缓缓的坐起,汗水已经布满了粉颊,“秋大哥,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理由如此为我,但我相信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是我不能!”   “这不是你的命。”秋之遥从未有过的大声叫道,“就算你的命和百里寂夜纠缠着分不清,也早就断得干净了。你是平湖,不是月奴,你和他没有关系。”   “秋大哥,你认识燕南王,也认识月奴?”郝平湖目露惊异,心思却是了然,“秋大哥……”   秋之遥因为郝平湖的呼唤,才从呆愣中醒来,望着郝平湖,眉头渐渐的拧成死结,扶住已经满头汗水的郝平湖,许久才低低的回道,“对,我认识燕南王百里寂夜,也认识月奴。”   燕南王百里寂夜,所以他让自己叫他夜。“那么,秋大哥,你可以告诉我,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吗?”郝平湖觉得,或许自己应该知道,“秋大哥,月奴到底是什么人?百里寂夜又是怎样的人?你怎么认识他们的?”   “平湖,你为什么想知道?”秋之遥面上已经凝结成冰,“平湖,别人的事情你没必要知道。百里寂夜也好,月奴也好,和现在的你都无关!”   郝平湖沉默了一阵,有些不能理解秋之遥突然的冰冷,今日是她见过的最有情绪的秋之遥,以往的他很温柔,就像水波,波去无痕。“秋大哥,我和月奴长得像吗?声音也像吗?燕南王说,我和月奴很像,这也是他看中我的原因。你应该知道的吧。”   “百里寂夜怎么想我怎么可能知道?”秋之遥拍了拍郝平湖的肩,“平湖,什么也不要想。百里寂夜也好,月奴也好,都和你无关。”   “秋大哥,一味的逃避是改变不了现实的。”郝平湖挡开了秋之遥的手,“秋大哥,曾经的你让我尊敬,但现在的你让我没办法再尊敬。”   “我从来就不需要你尊敬。平湖,只要你过得好,秋之遥就算死也心甘情愿。”秋之遥的手因为被郝平湖挡开而顿了顿,片刻后落回郝平湖的头顶,“平湖,我做的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但就因为知道才不能允许发生。郝平湖垂下了眼眸,“但是秋大哥,正因为如此,你让我觉得自己更加罪孽深重。秋大哥,我是署国的郡主,是享受着百姓血汗却一无是处的皇族。我没有为署国做过任何有用的事情,也没有为百姓带来任何好处,但是我吃穿用度,都是来自署国国库的金钱。如今,若我的临阵脱逃给署国带来灾难,让百姓遭受战乱之苦,那么我要如何自处天地之间?”   “平湖?”秋之遥那露出的半边平和的眉往中心凝起来,如秋水的墨色双眸仿佛蒙上一层白雾,“我……平湖,我想或许是我错了。”   “秋大哥。”郝平湖惊愕不已,原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周折,却不想,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只是看着他神情非同寻常的沮丧,心头不禁有些难受,却还是不由得继续道,“秋大哥,其实前面这些话都是空话大话而已,很虚假,对不对?”   秋之遥很平淡的点了下头,“平湖,你能这么想,让我很意外,也很高兴。你是署国的郡主,堂堂正正、当之无愧的署国人的郡主。”   “秋大哥这话听起来也很大很空。”郝平湖俏皮的嬉笑道,“其实秋大哥,我根本没想得那么伟大!说出来这些大话,看起来是说服别人,实际上或许是在说服我自己。”   “平湖……”秋之遥眉头动了动,双眸深邃的看着她,“平湖,如果为了署国是大话,那么你最切实的想法是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上了百里寂夜,想和他在一起?”   “喜欢上他?”郝平湖盯着秋之遥认真的脸瞪大了眼睛,接着眨了一眨,再又一眨,“秋大哥,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我好像认识他才几天。”   “万一你觉得,一见他就感觉其实认识了很久,觉得愿意和他在一起一辈子。”秋之遥的语调很低,略有迟疑,表情紧绷得厉害,面具没有遮掩的半边脸前所未有的肃穆。   “秋大哥你是说一见如故还是一见钟情?”郝平湖想想觉得有些好笑,“秋大哥,你想太多了。和秋大哥你的体贴温柔对比,燕南王的变化无常易怒残暴,实在差太远了。虽然我说过我不会爱上秋大哥你,但是我若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必定也是秋大哥这样的类型。”   “是吗?”秋之遥面上的表情放松了几分,“平湖,那么为什么你要嫁给百里寂夜,既然你不喜欢他?百里寂夜不适合你,他在的地方都不适合你。”   “秋大哥,无论我喜欢不喜欢他,是他选择了我要娶,而不是我选择了他要嫁。”郝平湖突然支撑不住而扑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气。   “平湖,别逞强,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百里寂夜那根鞭子是乌金所制,坚韧无比,鞭身附有精钢倒刺,他抽你那一鞭又深入皮肉,你背上皮肉已经破碎,几乎白骨都现出。”秋之遥的嗓音越发低沉,“你这一阵强撑着,伤口必然是又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亏得是你,才能撑到现在!你一直就爱强撑!”   “秋大哥,我没有喜欢强撑。”郝平湖顺从的任秋之遥帮她褪去了衣衫换药,身体伏趴在毯子上,背上的伤痛得她一直拧着眉头,“秋大哥,其实我是吃不得苦的。其实我想想都觉得自己软弱可气。我被燕南王掳走那夜,他这一鞭子抽在背上,真的把我抽得只能乖乖的听话了。后来我想过很多,但最终还是乖乖的趴在床上什么也不敢多说,更别说逃跑。我找了那么多理由,其实只是我害怕再挨打而已。其实我是真的很怕痛,也不喜欢强撑,我很软弱。”   “平湖,你这种事还能开玩笑?”秋之遥忍不住轻笑,手上拿着白布裹上郝平湖背后的伤,“你是思定而后动的性子,从一方面来看是软弱,另一方面来看是稳重。”   “秋大哥,任何事到你口中似乎都能被说成好事一样。”郝平湖调皮的嘟嘴道,“秋大哥你啊……实在是太会安慰人了。就算你骂人说不定都会被听成夸奖。”   “呵……”秋之遥笑了一声,“平湖,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看起来恢复成我认识的平湖了。”   “其实我一直都是自己。”郝平湖轻轻笑道,“秋大哥,其实我刚刚突然又想,我要是比对着你去找喜欢的人,很难找到吧。秋大哥你心性温柔又博学多才,从里到外都是举世难寻。”   “平湖,你真的不考虑嫁给我吗?我会让你幸福下去。”秋之遥信誓道。   “那么,秋大哥,我嫁给你,你就幸福了吗?你是因为我幸福而觉得幸福,还是因为你真的觉得幸福?”郝平湖闭上眼,不愿意去注意多余的事情,才能逼着自己问出口,“秋大哥,你喜欢我吗?不是普通的我对你的喜欢,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你一直宠着我护着我,你想过怎么爱我吗?”   “我……”秋之遥停顿了许久,讷讷难言,最终从郝平湖身边撤离了双手。“平湖,我们可以婚后慢慢培养感情。平湖,你相信我。”   “秋大哥,我们相处有三年了,除了你出门在外为我寻药的时间,我们两个人一直都处在一块儿。这三年,我没有接触任何男人,只有你,任何人都认为我们和情侣一样,可是我终究没办法以男女之情喜欢你,你也没有喜欢上我。”郝平湖也不明白这其中是什么理由,从她自己的角度来看,没有爱上秋之遥都是有眼无珠。“秋大哥,既然三年都没有完成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要拿一辈子来赌呢?”   “平湖,如果遇到一个好的人,能给你幸福,你要离开,我自然不会阻拦。”秋之遥沉着嗓音道,“唯独百里寂夜,因为我了解他,所以我不认为他会让你幸福快乐。”   “嗯!”郝平湖弯唇笑道,“我也这么认为。燕南王心里只有一个月奴,嫁给他的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幸福。女人和男人不同的是,女人的心很小,男人的心总是装着天下之后才有女人,而女人心里装了一个男人就是她的天下。”郝平湖停顿了片刻,睁开眼,身体依旧伏着,只扭头望向秋之遥,“秋大哥,月奴到底是什么人?她是燕南王的什么人?”   秋之遥垂下眸好一阵,“月奴的话,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月奴是百里寂夜收养的孤女,她没你漂亮,也没你这么开阔,月奴是个外貌阴森,有些自卑又坚强的女子。她深爱百里寂夜,用了她的全部所有去爱他,却不求他的回报。她卑微的爱着百里寂夜,用尽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她死了!月奴已经死了!”秋之遥着重的强调了最后一句话,深沉而有力。 第十九章 私心成执(平湖有月秋心愁)   “秋大哥,你也喜欢月奴?”郝平湖忽有所悟的问道。   “我是喜欢她。”秋之遥眉宇僵了一下,唇角轻巧的勾了勾,是不成笑容反成愁苦的模样,“月奴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子。”   “那么……秋大哥,我可以问一件事吗?你对我好的原因,是不是和月奴有关?”郝平湖忽而就联想到了燕南王百里寂夜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原因,所以就有了这个疑问,“秋大哥你其实原本想心疼的是月奴,而她死了,你遇见我,我和她长得像,所以你对我很好。”   秋之遥定望着郝平湖,似乎被震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道,“或许是吧!”   “说来,我的名字也有个月,我叫映月。”只映月自是月影,不为真。郝平湖瞅着秋之遥面上那似是而非的神情,俏皮道,“秋大哥,原来你也是有私心的。”如果秋之遥是因为月奴才对自己百般宠爱,如敬神佛,那么他是对月奴抱有什么样的感情,这点让郝平湖越发的好奇。只是好奇归好奇,郝平湖本能的觉得那不是件好事,所以对秋之遥,她不问。   “平湖,你就是你,和月奴无关,你是平湖。”秋之遥抚着郝平湖的头。   和燕南王的话正好相反,燕南王要的是月奴,所以没有平湖。郝平湖轻叹一声,如今,燕南王应该早知道自己不在了,他会不会认定自己私逃,之后他会如何做呢?   庭院深深几许,亭下游鱼自乐徘徊,波光澜澜闪烁金光,着雪青色百蝴攒花织锦宫装的丽人倚靠着栏杆,手持团扇轻摇,金步摇随着偏头转向身旁男人的动作而叮咚脆响。   “人不见,你们就来我?你们以为是我帮秋之遥将郝平湖弄走的?我说过我和秋之遥现在已经是两不相干的人,甚至我比谁都恨他,比你家主子还希望他痛不欲生。定逢春将军,你有这个时间来找我,还不如派人去追。”   “长歌郡主是真的不知道任何消息?”男人面容刚毅,面上表情鲜少,眉如刀刻,眼含精光,虽稍显刻板,但依旧是典型武将的雄风,一身青色劲装裹着健壮的身躯,显出非凡气概。   “我昨夜寸步未离开别院,也没人来拜访我,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消息?你带来的秋之遥带走郝平湖的消息足够让我惊讶,秋之遥是个惯常犹豫,总是要衡量好了一切才行动的人,这次却做出这么莽撞的举动,看来郝平湖对他而言是很重要。”郁清歌的眉目清冷了五分,亭下的游鱼倏然逃窜,沉入水底。   定逢春看了眼郁清歌,沉默不语,唯独双眼显出深沉,似上弓欲发之箭,隐藏着欲动的态势。   “我说过他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他后悔!”郁清歌站起身来,“秋之遥,全天下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我。所以……虽然我不知道他的消息,但是我不一定没办法帮你。”郁清歌勾起红唇,瞥了眼定逢春,“别小看女人,女人的手段不比男人差。”   “女人的话一般都不可信,尤其是你这样过分聪明的女人,但是这次我信你。”随着带着笑的男子嗓音传来,一袭紫袍懒散般缓慢行来,唇角扬着笑,分不清是赞许还是调侃,“秋之遥不爱你,是他唯一聪明的地方。惹上你,却是他最笨的地方。”   “哼!或许有一天,这句话同样适用你。郝平湖和月奴是不同的人,别看她软弱的模样,只是因为你没触碰到她的底线,她还能忍耐而已。那个女人实际是有几分能耐的!”原本讥笑的眼眸在说完话停顿时候陡然冷凝,“我只是想看到秋之遥痛苦难过的脸,我要他后悔他做出的选择!”郁清歌的嗓音陡然被拉得极高,声声字字都夹杂着极大得愤与恨。   “最毒妇人心。”另一个沉闷的嗓音加入进来,只利落清晰的吐出五个字。   “你以为你是什么善类?燕南王身边有一个干净的人吗?”郁清歌讽刺的笑了一声,目光扫向那名面色苍白的紫衣男人,定了定,吸了吸鼻子,忽而道,“你受伤了?”   “秋之遥的师姐也不是白当的!”百里寂夜讽笑道,“一点皮肉伤而已,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你以为我会把你的伤当回事,只是突然觉得你的伤是件好事而已。”郁清歌走向百里寂夜,“燕南王殿下,如果你在署国受伤的消息传出去会怎么样?”   “大概会很不得了。”百里寂夜完全像是玩笑一般,“只要在署国传开了,秦楚国也就马上能得到消息,至于之后,我那位镇远大将军大概会坐不住。”   跟在百里寂夜身后的盛春蹙起眉,面色凝重非常,“殿下,按照您刚才说的,您在署国的消息是不是已经传回了秦楚国?”   百里寂夜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很平常的笑意,浮于表面不达眼底。   “那就把消息散播出去,最好说你要死不活,那样的话,署国会大乱吧。”郁清歌轻巧的说到,“我要看看秋之遥能为郝平湖做到什么程度,他真的能罔顾署国无辜百姓吗?”   百里寂夜只依旧浅淡的笑,好似讽刺又如欣然,在因苍白而越发美丽的面上,如湖面的浮影流光,无论光彩多美多炫亮,永远深入不到水下深处,而他亦无法被人看透真实想法。   郝平湖纵然之后也和秋之遥说了好几次,但终究没能撼动秋之遥的决心,甚至郝平湖从秋之遥的眼中看到了某种深藏的决意,让她觉得害怕。   因为不想被发觉,所以马车走的都是偏远少人的道路,郝平湖耳边能听见的只有马车的声响,加之带着伤,能接触的只有秋之遥和赶车的齐大伯。一路走了多少日郝平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感觉自己离锦城已经很远了。   这日,耳边终于传来了噪杂人声,郝平湖悄悄的掀开车帘,瞅着穿着朴素的平民人来人往,揣测着到了一个小镇市集。   秋之遥停下了马车,之后掀开车帘进来,瞧着郝平湖依旧趴在那儿。“平湖,我要去买点东西,你待在马车里,虽然你的伤已经恢复了几成,如今已经在长肉,虽然有些痒,但是不要去抓,不小心的话还是会扯开伤口。”他细细的解说,就怕郝平湖没听清,见郝平湖睁开了眼却不回应,顿了半晌,又道,“平湖,你这几日话越来越少了,是讨厌秋大哥了嘛?   郝平湖笑抬起头,嘻嘻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只有采莲才能叽叽喳喳念个不停。我不会讨厌秋大哥,我知道秋大哥是为了我好!”   “平湖,别担心,再过不久你就可以把一切都放下,放下了就再也不会痛苦了。”秋之遥似有深意的轻声喃语,也不在乎郝平湖疑惑的目光,仿佛他只是自言自语似的,“平湖,你先等我!我们很快就继续上路!”说完便放下了车帘离开。   郝平湖长吐了一口气,疑惑的皱眉,刚刚秋大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郝平湖越想越疑惑。   “我有个锦城的亲戚说,秦楚国那个打算和我们联姻的燕南王在咱们锦城遇刺,都快死了,还说那个郡主也逃婚了。秦楚国得到了消息,只怕很快就会准备调兵攻打署国。”   “我们署国本来就没多少人,要是秦楚国真派大军打过来……”   “别说得那么沮丧!我们署国有地理优势,易守难攻,秦楚国没那么容易打进来的。”……   声音越来越远,郝平湖已经听不清,浑身一阵阵发寒,他怎么会受伤的?自己逃婚秦楚国还不一定动干戈,但是秦楚国最有势力的藩王在署国被刺,署国怎么也逃脱不了干系,两件事加起来,秦楚国就算只为了大国的颜面,也必然是真的要攻打过来了!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自己回去了,是不是能挽回些什么。燕南王只是快死了,还没死,自己回去求他,是不是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会原谅自己吗?郝平湖想得太认真太入神,连秋之遥进了马车也丝毫未觉,直到他开口才被惊回了神,一头冷汗。   “平湖,你怎么脸色都白了?”秋之遥露出心疼,拿出竹青色手绢替她擦汗。   “秋大哥。”郝平湖定下心,望着眉目依旧温柔的秋之遥,“秋大哥,你在街上有听到什么吗?”   “没有!我买了要用的东西就回来了!”秋之遥擦完汗,收回了手绢,“我们马上继续上路。”   郝平湖不信,但是她不能反驳,点了点头,“好!”   “平湖,什么都别想也别担心什么,一切都会好的!”秋之遥放下一个香炉,点了香后摆在郝平湖枕边,固定好,缕缕白烟从香炉飘出,亦真亦幻。“这香能静神,对你比较好!”说完起身离开了马车。   香炉飘出的香味带着甜,让郝平湖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脑子也渐渐放松到无法思考,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十章 三人情错(冷墓重灯秋且歌)   平湖、平湖……”郝平湖感觉身体被人摇晃着,迷蒙的睁开眼,痴痴的看着眼前人,好一阵子脑中都是混沌的,完全没法思考,仿佛每根神经都被淤堵,鼻翼闻着的还是甜甜的香味。   “平湖,我们到了。”秋之遥那双眸子如暗夜里的星辰,闪动着最耀眼的光芒。   “到了,到哪儿了?”郝平湖有些糊涂,“秋大哥,这里是哪儿?”郝平湖想不清自己怎么在马车里的。被秋之遥牵着手下了马车,望着四野如墨的山林,天顶繁星闪烁,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困在这黑暗之中一般,越发迷茫。   “平湖,跟着我就是了。”秋之遥含笑握紧了郝平湖的手,“在这里,一切都会很好。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想。”   “嗯?”郝平湖痛苦的皱起眉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用力摇头,想让自己的脑子清楚一些,可是不能,脑袋还是混沌一片,总觉得有一团雾拨不清。   “平湖,不舒服吗?”秋之遥轻声问到,手臂揽住她的肩头,安慰道,“平湖,别再乱想了。我们进去后,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嗯。”郝平湖点了点头,“或许吧!秋大哥,这里是哪儿啊?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先都别管。”秋之遥拍拍她的肩头,缓步走入深林,漆黑的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秋之遥竟然如白日一般畅行无阻,那些交杂在脚边的灌木丝毫没能造成阻碍。   不一阵子两人穿出了树林,到了一处高耸的绝壁前,秋之遥松开郝平湖,快步上前,将石壁上的藤蔓扯开,摩挲了一阵,找到了机关拧转。轰隆一声,绝壁左右分开,开出一道石门。   秋之遥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向郝平湖,再次揽扶住她,“平湖,从这里下去,我们就到了。”   “好黑。”郝平湖盯着下方,皱起眉头,迷糊道,“秋大哥,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在地下?”   “这是传说中的血族人的圣墓。”秋之遥从怀中拿出火折,点燃了火,一手举着火照明,一手扶着郝平湖顺着积满尘土的石阶而下。   “就是说是坟墓?”郝平湖有些害怕起来,手抓紧了秋之遥的衣袖,“秋大哥,那不是有死人?难怪阴森森的好可怕。”   秋之遥笑了一声,拍拍郝平湖的肩头,安慰道,“不是!这个圣墓是血族人祭祀神灵所用的地方,并没有尸体存放。”   郝平湖凝着眉,很不解的样子,“那为什么还叫墓呢?哪有祭祀神灵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她真的不明白。   “不知道,或许只有血族人自己才知道。不过……血族人都已经死了。”秋之遥的嗓音蓦然低沉,“就算他们还有活着的后人,大概也已经流落各方,不再记得自己的祖先和自己的文化了,某些东西已经失去了。所以这里早就没人来了,被空置了下来。算起来,这又何尝不是坟墓,埋葬了血族的过往。”   “那……感觉很是可惜!”郝平湖不觉得叹息一声,转念一想,问道,“那他们怎么会都死了呢,秋大哥?他们以前生活在这附近吗?”   “对,他们就生活在这山中,不与外界接触。”秋之遥停下脚步,“但是还是遭到了灭族之祸。”   “既然他们不与外界接触,为什么还会遭遇灭族呢?”郝平湖想不明白。   “因为……谁知道呢。只有血族人自己才知道吧!”秋之遥摸摸郝平湖的头,“平湖,你就这里休息一下,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郝平湖低下头,才发觉人已经不知怎么到了一间石室,一张石床陈设在眼前,上面铺着有些破旧的棉被。“好!”郝平湖没多想,就乖乖的躺下了。   火光中的秋之遥似乎安心的笑了笑,让郝平湖也跟着安下心来。“平湖,闭上眼就好,什么都别想,好好的放松自己。”   “嗯!”郝平湖闭上眼,只听到耳边轻微的脚步声,忽而又闻见了甜香,不禁睁开眼,忽而发觉眼前都亮堂了起来,不禁四下看了一遍,看见秋之遥在点灯,石床周围有好多的油灯环绕,秋之遥在一盏一盏的点着。“秋大哥,你点这么多灯做什么?”   “看起来会亮些。”秋之遥回头对郝平湖微笑道,“平湖,别多想,好好睡觉!这屋子太暗的话,我怕你会不安心,睡不着。”   “不用这么多灯的,我不会怕,有秋大哥在。”郝平湖如此说完,也不再多追问,安心闭上了眼,“秋大哥,我们要在这里做什么?”   “待过今夜就好了。”秋之遥依旧低着头点灯,明亮的烛火中,却映照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   “好!我有点想家,我们不在,爹会担心。”郝平湖喃喃的说到,“采莲会无聊。”   “好!”秋之遥只低低的应声,将屋内的所有地上排放的油灯点燃之后站起身,面向郝平湖,“平湖,安心的睡一觉,明天醒来,你什么烦恼也没有了。署国也好,滇王也好,百里寂夜也好,所有人都和你没有关系了。”秋之遥再转身过去,点燃了最后一盏由着一只墙壁上浮雕飞舞的凤凰衔着的灯盏。   凤凰衔盏的灯芯被点燃后,原本橘黄的灯火忽而全部变成了红色,跳动不歇,整间石室都变得通红,如火炉一般。墙面的壁画忽而就显现了出来,全是用血绘就的狰狞可怖的地狱图绘,接着石室顶上显出一朵如烈焰的红莲,红艳如血,似要滴落一般。火红的光落在秋之遥半面面具和半面冷凝的真容,原本的温柔竟也显出狰狞扭曲,如同厉鬼。   “真的吗?”笑声讽刺的响起,一阵微风吹着室内的灯火明灭不定,“秋之遥,你以为你还可以再控制她的记忆一次吗?”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影袅袅娜娜的走进石室。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秋之遥半边脸面色僵白,盯着那人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我是你师姐,关照师弟是必然的。你想做什么做过些什么,我比谁都清楚。”葱白的双手取下斗篷的帽子和面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   “你是不是把百里寂夜也带来了?”秋之遥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眼中射出恼怒。   “秋之遥,看起来你是真的很怕他。”郁清歌唇角微勾起,轻哼道,“你在怕什么呢?既然郝平湖不是月奴,你有那么害怕百里寂夜做什么?”   “不关你的事。”秋之遥恨恨的咬牙道,“不要觉得你真的很了解我,师姐。你什么都不知道!”   对上秋之遥的愤怒,郁清歌的面容依旧清冷,目光瞥了眼被灯火环绕的中心的石床,“你为了她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你真的如她所说,很可怕啊。难怪她要逃开你。秋之遥,你真的还那么痛苦吗?你还是走不出来吗?”   秋之遥怒极反而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语气平和了些许道,“师姐,如果你真念我们同门十余年的情谊,请你不要妨碍我。”   “秋之遥,好像你并不懂。”郁清歌的眉头拧了结,面上有一丝心疼闪过,“我不是妨碍你,而是来告诉你,你以为她还承受得住再一次吗?上一次已经很勉强,这一次……”郁清歌的目光迷离的望向郝平湖,“她会死。”   “嗯……”石床上的郝平湖忽而**起来,双手紧抓着棉被,褪尽了血色的面容因为痛苦而皱缩,身体也佝偻蜷成一团,不知何时,已经是满头的大汗,“嗯啊……”   “平湖。”秋之遥惊了一下,慌乱了片刻后恢复,喃喃道,“只是一阵子,过去了就没事了。”   郁清歌冷眼看着秋之遥,语气轻慢道,“秋之遥,你从来很稳重的,一直以来都让人很放心,所以师父很喜欢你,将毕生所有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你。但……唯独在月奴身上,你总是冲动,还是总是惹下麻烦,你伤了别人不要紧,你更爱伤害自己。”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秋之遥沉声吼道,“师姐,我不是当年被你欺负的小孩了。我在做什么我很清楚!请你别再来妨碍我!”   “欺负?呵呵……”郁清歌清冷的笑了,双眼微眯,不看秋之遥,却是盯着石床上挣扎的郝平湖,“秋之遥,我喜欢你,准确的说,我从最初就爱上了你,从你还没遇到月奴开始。我比谁都了解你的一切,比师父和你自己都更了解你。”郁清歌长吐了一口气,“秋之遥,我爱你!所以,我才要让你后悔!但我要的不是让你痛苦,更不是要你为别人痛苦!” 第二十一章 悔之欲亡(湖月弄影秋成歌)   秋之遥眉目间渐渐多了深刻,凝望着郁清歌的双眸若有浮光一瞬的波动,“清歌……”   “秋之遥,从我逼你叫我清歌开始,你就该知道,我已经将我的一切赋予你。之遥,我爱你啊,我爱你等了你九年。”郁清歌双眼水雾迷蒙,“如果我真的不能让你从噩梦里出来,那么……我就把你交出去吧,如你所愿的。”郁清歌从袖中抽出一支碧玉笛,往唇边放去。   “清歌,你要做什么?”秋之遥神色大变,“   郝平湖忽而从床上翻起,“噗……”吐出一大口血,人也跟着从石床上滚下,打翻了油灯,灯油洒了一地,火光流窜,地面登时燃烧了起来。   “平湖!”秋之遥急忙冲过来,将郝平湖抱回床上,急着扑灭了她身上的火,又忙着将地上的油灯复原位置,再点燃,完全没顾虑有笛声已经优越的响起,在空寂的石室中回荡,显得格外悠远绵长,如空谷回音,随着笛声回荡,床上的郝平湖渐渐平息了挣扎……   将所有油灯恢复后,秋之遥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只来得及抓住笛声的尾音,“清歌。”   “秋之遥,原来你心里是真的没有我,一直是我太自作多情。”郁清歌的笑声在室内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师弟,这样就足够了吧。”玉笛碰咚一声滚落。   “清歌。”秋之遥身形如风,已经接住了往后倒下的郁清歌,“清歌,你怎么了?”   “秋之遥,我会让你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郁清歌忽而笑出了声,紧闭着双眼,眼角滚出泪水,“秋之遥……你后悔了吗?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郁清歌?”秋之遥吼问道,“你到底……”臂弯中陡然沉重的重量让他变了脸色,“清歌,你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成全你想做的事而已啊,秋之遥、秋之遥……”郁清歌又哭又笑,紧紧抓住秋之遥的衣襟,“你到底离我多远?你到底离我……多遥远……”   “清歌!”秋之遥慌乱的抓住从自己衣襟滑落的手掌,“清歌!清歌……”   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声慢,“她说她要你后悔,事到如今,你后悔了吗,秋之遥?”如字句。   秋之遥抬头,看见紫衣凝结如墨,那美丽的男人面浮着似乎嘲讽的笑意,“百里寂夜,你怎么找来的?”秋之遥微顿,便低头看向怀中的人,“果然是……”   “不是她带我来的,最多是我自己跟来的。还有,你能到这儿来,我很意外,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非得要跟我争月奴了。你在寻找同类吗?”百里寂夜瞧着秋之遥怀中的人,微笑道,“作为她帮了我的奖励,我替她再问一句,秋之遥,你后悔了吗?”   “我为什么后悔?”秋之遥抱住郁清歌的手抓紧了几分,“百里寂夜,你别想带走平湖。”   “秋之遥,你怀里那个女人帮过我,她的目的没有达成有些遗憾,我觉得我可以帮她。”随着无足轻重的笑话,啪嗒一声,百里寂夜已经扯出腰间的长鞭甩出,抽打向秋之遥。   秋之遥眼疾手快,竟然一把拽住鞭尾,鞭子上的钢刺割破了手掌,鲜血顺着手臂淌下。怒瞪着好似玩笑的百里寂夜,秋之遥恨道,“百里寂夜,你以为我会永远让你赢?”   “我能赢是你让的吗?”百里寂夜蔑笑道,“秋之遥,上一次你碍我的事,我只毁了你的脸,可是你到现在还不懂得见好就收,我就不会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而已了。”   “那你想怎么样,百里寂夜?”秋之遥死拽着鞭子,和百里寂夜瞪视着对方,僵持不下。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碍事了,我没什么耐心,所以只能一劳永逸。”百里寂夜右手中的鞭一甩,甩出一道绳波。这一招虽然没能从秋之遥手中收回,却也震得秋之遥手上疼痛发麻,百里寂夜趁机从左手射出一把匕首。   秋之遥无法避开,只能抬起手臂,以血肉阻挡,匕首刺穿了他的手臂,鲜血飞溅。但也这一刻,百里寂夜哼笑一声,一甩鞭子将乌黑的鞭子从秋之遥手中抽走,再一挥,啪嗒一声,鞭子扫起一阵劲风,夹带着地面的尘土飞扬,如游蛇一般迅猛的扫向秋之遥。   秋之遥俯下身护住怀中的郁清歌,那乌黑的鞭子抽在他背上,将白色的衣衫撕裂,血肉模糊的一条伤痕痕从肩头直划下至肋下。   随着鞭影扫过,地面的油灯熄灭了几乎一半,余下的也明灭不定,火光如在跳动。   “如果那个女人知道你为她挡了这一鞭子,大概会很高兴。看来,这鞭子就算我还给那个女人的恩情好了。”百里寂夜说得轻巧,总如玩笑,伴随着他那挂着不经然的邪魅笑容,手中的鞭子不断的飞舞出,如黑色的游龙,在室内飞窜,带成阵阵风,在屋内碰撞,不多时便将屋内的灯火全数灭去,漆黑一片的石室中,只有鞭子抽打在皮肉伤得啪啪声格外响亮。   秋之遥没有多放抗,只是将怀中的郁清歌紧紧护住,任由百里寂夜的鞭子抽在身上,痛得再无只觉为止,耳边只徘徊着三个字。“后悔吗?”接着碰然一声倒地。   鞭声亦随之停歇,百里寂夜笑道,“其实你后悔了啊,秋之遥。我也后悔过,所以我能明白!我后悔得想死……”百里寂夜在黑暗中沉默了一阵,缓步走向石床的方位,先摸到了人的脚,顺势往上,摸到了脸颊,“月奴,我找到你了。我说过你是我的。”将鞭子缠回腰上后,他俯下身抱起石床上的人,在漆黑的石室中不凭借任何照亮的灯火便走出了地下。   出了石室,百里寂夜开了机关将圣墓关闭,冷笑了一声,漠而绝情。抱起昏睡中的郝平湖穿过了树林,抱着郝平湖上了马,策住缰绳,搂住郝平湖,迎着星光而去。   习习凉风穿梭在山林,远山依稀如墨,天际朝阳初露的金辉为它们镀上金边。迎着晨风的马儿负着两个人,缓慢的行在路上……   忽而,一阵马蹄声合着早起的鸟儿的鸣叫,打破了山林的安静,尘土飞扬,数匹马奔驰而来。   见了单马上的两人,为首着青衣的男人一声喝令,数人同时勒停了马,并一同下了马跪下,称呼道,“拜见殿下!”   “比我想象的晚了点了。”百里寂夜拉紧缰绳,停下了坐骑,一双冷眸看着马下的数人,毫无情绪,反衬着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越发诡异。   盛春叩下头道,“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众人也跟着叩下头,额头贴地。   “嗯……”百里寂夜寂夜的怀中传来轻哼,一张可算秀丽的脸缓缓抬起,睁开一双明亮如星的眼,定定的瞧着马下的人,迷惑的皱起眉头。   “你醒了?”百里寂夜低头问,“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很快到了村子,就找个地方给你休息?”   那双如墨似星的眸抬起,扭转头望向百里寂夜,眉头的疑惑越凝越深,许久才讷讷的开口问到,“你……是谁?你们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百里寂夜玩味的勾起唇角,双眸含笑道,“那么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带着疑惑的芙面定了定,眉头拧成了死结,“我……我是谁?”   “真的不记得了?”百里寂夜抬起她的下颚,让她只能仰望自己,无法移开脸。   被逼着只能迎着百里寂夜的目光,她有些不悦道,“我记不记得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吗?”她恨恨的瞪他,“别这么看我,我不喜欢!”   “你胆子变得很大。是无知者……无畏?”百里寂夜卡主她下颚的手加重的力道,“还是想再试试看我的底线?”   “疼!你……放开我!”她支吾不清道,“放开!”抬起双手抓百里寂夜的手,试图将其掰开,但苦无成效,痛得眼角已经湿润,“放……开。”她手上用尽了力气也掰不开他的手,就动用了全身的力量,胡乱挣扎,只想挣脱束缚。   眼见马儿因为感应到了背上的动静而躁动,“别乱动!”百里寂夜低喝道,松开了手,空出双手抱紧了身前的人,不给她作乱的机会,低头压在她肩头道,“别动,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来。你知道我没什么耐性。”   “你想做什么?你放开我!”她丝毫不领情也不受威胁,大声喝令道,“放开!”   “好!”百里寂夜一声冷哼,手一松,因为挣扎用力而失去平衡的人立刻就往一边偏倒,咚的一声就栽倒在地。百里寂夜冷眼看着这一切,不言不语。   “你……”地上的人抚着头爬起,恨望着马上的人。   “我说过我不喜欢任性的人,尤其还是女人。”百里寂夜冷瞥了她一眼,策马而去。 第二十二章 茫惑失忆(绵绵愁思难追忆)   眼见马儿扬蹄,她匆忙就地滚开,避免被践踏,马儿越过她的身飞奔而去,没有伤到她,四蹄溅起的泥土却洒了她一身。“喂……”没等她反应过来,其余人也翻身上马,疾奔而去。她终于连叫都不想叫了,因为到底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她爬起了身,抖抖衣上的泥土,才突然发觉衣服有些地面被烧坏了,一团焦黑,还带着灯油的煤味,让她不禁皱眉。山中的凉风吹来,她竟然觉得有些阴森的冷,四望都是树木,鸟声都系数难闻,若非朝阳东出,怕四方都分不清,望着远山薄雾,发觉自己落脚在一方陌生困土,不禁恐慌起来。   这里是哪儿?自己怎么到了这儿的?“这里到底是哪儿?还在署国境内吗?”她已然辨别不清,望着前路空荡,心底生出一丝可怜,不禁恨恨的想起之前让她摔下马的男人。好像是个很漂亮的男人,一个不高兴就捏她,她这么想着,抬手摸向自己的下颚骨,瞬间抽吸了一声。“疼!”这个男人手劲真大!说话也疼,她不禁的就闭上了嘴,不敢开口。   考虑了一会儿,她决定了向前走,站在原地总不是办法,她不能没有道理的期许之前那些抛下他的人会回来。   朝阳从红如火变为金色再化为炽烈的白,烤得地面赤土发烫,甚至热气透过了丝履的鞋底,烧着她的脚心,远山和树木都在扭曲变形。   她已经走得腿都酸痛了,还是在山林里望不到出路,看不到来人。到底是在哪儿,还要走多远才能走出去,才能看到人?明明是这么宽阔的路,怎么会没有人过呢?她终于觉得坚持不堪重负的行走不是最好的出路,而选择了往路边树荫寻了地坐下,暂时休息。   热,这是她此刻的心思,累,是身体的直接反应。她软软的靠着树干,头昏昏的,疲累的双眼撑不住合拢,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许久之后,日偏西斜,马蹄声哒哒靠近,急冲过去后又折返回来,在昏睡在树下的人面前停下。夕阳的斜光照射在高大的黑色骏马身上,马儿的皮毛油光发亮,金色余晖也将马背上的人阴晴不定的脸镀上了温暖的色泽,那双深幽漆黑的眸子似乎也化为了金色。   马背上的人定定的看着坐在那儿睡着的人,林间的微风摇动树叶沙沙,也轻扰他的散发,一缕缕也如金丝,迎着金辉夕阳的双眼眼中的光晕也如林风般渐渐柔和。   百里寂夜下了马,走到树下,蹲下身近看着那张安稳的睡颜,双眸越发深谙,就那么眼睛一瞬不转的看着,好似入了定,许久才出了声,“平湖,醒醒。”   昏睡的人恰好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回应,百里寂夜忍了忍才伸手去扶她的肩,轻摇了一下,谁知人就往一旁偏倒,他急往前伸出手臂揽抱住人,顺势人就滚进了他怀里,脑袋抵靠在他胸口,低低的喘息声仿佛就伏贴在他心门外。   “平湖?”百里寂夜忽觉不对劲,用力摇了摇怀中的人,“平湖……”手抚上她的后背,忽而就摸到了一丝异样的濡湿,急将人转过身来,入眼便是她一片污血。   百里寂夜眉头一凝,话也不多说,抱起人便上了马,一手揽着人紧压在胸口,一手策动缰绳,脚下一踢马腹,马儿登时扬蹄,一声长嘶,疾奔如风……   风声在耳边呼啸,左右的丛木在眼角的余光后退,直到到了眼界宽阔处,一座小村庄出现在眼前,马儿没有被勒停,反而被一踢马腹,马儿嘶鸣着直冲向一座小院,飞越过藩篱,进了院子,百里寂夜手中一扯缰绳,要勒住胯下的马,马儿绕着院子一个回转,在地上蹬出长长的滑痕,紫色的人影此刻已经已经抱着人飞落。   “殿下。”盛春挥了下手,立刻有人去制止还在暴动的马儿,他自己则快步跟着百里寂夜的身影进了屋。“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百里寂夜扯落了竹帘,将后面的人隔绝在外,“拿伤药和白布过来。她的伤口裂开了。”随手将怀中的人面朝下放在凉榻上,将她的一头散发往一旁撇开,手从腰部探下去,利落的扯掉了腰带,随后丢下,再从领口将衣物往下扯,露出一片血污凝结成黑的后背那道长长的伤痕。   “是,殿下!”盛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身便出了屋,很快拿了药和干净的白布条回来,低着头走到竹帘旁边,掀开一道缝隙,从中伸手递进去,不曾多看一眼帘内。   百里寂夜走向竹帘,拿过药和布条,随口道了一句,“在外面守着。”走回榻边,侧身坐下,凝视着横亘在雪白的背上那一长长的伤痕,目光渐渐的如黑夜般深沉……   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青瓦,如謦点声声,似珠玉落盘,乱迷了水雾蒙蒙,远山如黛色柳眉初扫,袅袅白雾轻烟束山腰,仿若欲语含羞的女子撑着天青色的伞,近君情怯。   负手立于栏前的人长身玉立,远望雨中青山,眉目间有一丝浅忧凝时却收,待有人看只是面无表情,辨不清他所思而已。   “殿下。”盛春见他的紫袍外衣下部分已经被溅入的雨水打湿了一大片,谨慎小心的低头低语道,“殿下稍稍进来些,雨水会湿了衣。”   “你要说的是已经湿了。”百里寂夜哼笑了一声,“盛春,你倒是越来越像女人般啰嗦了。”   “殿下你有伤在身,自然要多在意。”盛春因为一直低着头而俯低的眉已经紧拧,“若殿下自己爱惜自己,盛春和众人也不必多话。”   “不止你一个。你们是都在怪我吗?”百里寂夜转身,瞧着盛春莞尔道,“你们是怕失去了我这个主子,你们这些人就没了去处?放心好了,很多人都想要燕南王手上培养出来的这批死士。盛春,如果有一日,你觉得腻了无趣了,大可带着他们去投奔新主。”   盛春碰咚一声跪下,“殿下,盛春与暗卫众只忠心诚服殿下一人,天下纵有千万明主,盛春唯殿下一人马首是瞻,九死而不悔。盛春若有不当之行任凭殿下惩处,但求殿下不要抛弃盛春和夜燕影卫一众!”   “呵……”百里寂夜勾唇一笑,抬手抚着自己的下颚,脸上同时呈现女人的媚和男人的傲,“盛春,你一直很无趣。”跨步走过盛春身畔进了屋。   掀开竹帘,瞧着竹榻上的人一会儿,见没有醒转的迹象,百里寂夜才缓步走近,落坐在榻边。雨声敲打窗棂,声声脆响,悦如丝竹,榻上的人一声轻吟,融入雨声,如是清歌,“嗯……”   双目紧闭的百里寂夜睁开眼,却并没有往榻上的人看过去,只道,“你醒了?”   榻上的人撑着双臂要起身,背后的伤立刻痛得她抽息,只能继续伏着,扭头望向旁侧,瞧见了那身紫色衣服,恍然的想起了前事。是他又回来了,把自己带来这里的吗?她在心底衡量了一番,笑道,“谢谢你。还有,可不可以问,你到底是谁?”   百里寂夜扭头,对上那双无辜询问的眼睛,“你是真不记得了?跟着秋之遥跑了这一趟,连你未来夫婿都能忘了?”   “未来夫婿?”疑惑的眼眨了眨,“你确定吗?”她仔细的瞧了百里寂夜很久,确信他没有开玩笑,而且他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才忐忑的问道,“那你叫什么?”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夜。”百里寂夜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唇角反而勾起了一丝笑,似是嘲讽,“你还有什么要问?”   “我再问一下。”她有些怕怕的,都不敢多看他,明明是个美丽如同女子的男子,看起来也不是坏人,他眉目间很平和的,可是却让她胆战心惊的,她抬指指向自己,“我是谁?”   百里寂夜的眉往中间拢了一下,盯紧她那根手指,“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他抬起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之前也没发烧,现在也没有。是因为和秋之遥逃跑匆忙,在哪里摔坏了脑子?可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脑子没有受过伤。”百里寂夜正要拿开手,忽而眼微眯,弹了下她的额头。   “疼。”她皱起长柳眉,恼道,“你干什么?”   “你最好是真的失忆了,否则欺骗我的后果,你承受不起。”百里寂夜擒住她的后颈,状似温柔的轻揉,片刻后吐出话道,“我叫你月奴。”   “月奴?我?”她皱眉,总觉得有些古怪的不适。“真的吗?”见不回答,便张口想再问,却只瞧着对方的脸一眼后,最终只将手指颤巍巍的放下,“好吧。” 第二十三章 错信君言(但凭虚言心不辨)   百里寂夜瞅着她面上又恼又沮丧的神情,笑道,“你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现实。”   “不接受,我可以反抗吗?”她瞧着他,回之一笑,“你不像是会给我机会反抗的人。”   “你还是很聪敏。”百里寂夜夸奖道,手掌离开她的后颈,恍若自言自语的站起身,“看起来,接下来我可以省很多事了。”   “还有件事。”她出手拽住他的衣袖,“你真的是我未来夫君?你一定会娶我是吗?”   “你怕我不要你了吗?毕竟你在我们的婚事前,竟然和男人私奔了。”百里寂夜浅笑着,却有如二月春寒料峭,瞬间让八月的雨声都远了。   “我和男人私奔了?”她忽而害怕起来,“我做过这样的事?”她瞅他,他面上的表情丝毫不变,“那……我一定是不喜欢你对吧?和我私奔的人呢?”   百里寂夜冷笑一声,目光直锁着她,一双美丽的含笑眯起,道,“你觉得我身为男人会怎么对一个拐带走我未来妻子的男人?”   “你杀了他!”她登时脸色惨白,一冲动就要从榻上爬起来,谁知只一动,背后的伤就痛得她险些摔下去,只能气喘吁吁的趴在床上,冷汗直冒,“你……你想怎么对我?”   百里寂夜玩味的勾唇,越笑越冷,“怎么对你?你说呢?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我该怎么对你比较好?我平生不喜欢欺负女人,所以还在想!不如你来告诉我。”   “你要是气,杀了我就是了!”她忽而脾气硬了起来,“虽然我不知道和我私奔的是谁,但我既然和他私奔不要你,就说明我爱的人他不是你。与其嫁给你,我不如死。”   “我决定了。”百里寂夜放下托着自己下颚的手,笑容敛了去,“我要你活着。”   “为什么?”她脸色越发的白如纸,她总不能相信他留着她活着还会疼她爱她。他要她活着,必然是有让她生不如死的办法来折磨她。   “你都知道不是吗。”百里寂夜再次笑眯了眼,只流露出的光透着冷,“你最好不要想着一死就能解脱,和你的姘头到黄泉下去相聚。因为……那样的话,我会让你的亲人一个个的搜来承受你该承受的。”   “威胁我很有意思吗?”她气愤的吼道,“就算你得到我的人,我也不会爱上你!”纵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亲人,但是她相信他能那么胸有成竹的说,必然是真有理由和自信的。   “呵呵……”百里寂夜笑出声来,捏住她的下颚,抬起,四目相对,直视到她眼底,“我要的原本就只有你的人,你的心我从来就不需要。”   “我的人你想要就拿去好了!反正不过一具躯壳而已!”她愤然道,手丝丝抓住他的衣摆,恨不能捏碎,“我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为我的情郎报仇。”   “为情郎报仇是吗?如果你有那个机会的话,就来杀我好了。”百里寂夜依旧无谓的笑着,手突然一挥,将她的手甩开还不止,连带着将她整个人摔飞,如一只蝶直撞到了墙上,再滚下落回床上,从床上一骨碌滚到地上。   衣物都悬在腰下的身体贴服在地面的冰冷,黑发铺开,盖住了她的面,背后包扎着伤口的的白布已被染红。她忿恨的抬起头,盯着造成这一切的紫衣人,他用不屑般的冷眼看着她,他的眉目间没有表情,却是更深刻的鄙夷。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如一尾离了水的鱼儿挣扎在求生不能的堤岸,**裸的暴露了所有羞耻和屈辱在烈日之下。   “我说过,只要你能办到,任何东西你都可以从我这儿拿走,包括我的命。”百里寂夜看了眼她狼狈的模样,一双眼越发幽深难测,“但现在的你,看起来最需要是先活下来,之后才有可能。”之后跨步离开。   “我一定会活下开,活到你死在我手上那天。”她冲着他的背影吼道   掀开竹帘的手顿了顿,一声轻笑,“那就好,月奴!”余下只听得竹帘刷刷的响,脚步声去远。   听到声响的盛春踟蹰门前,见百里寂夜出来,便躬身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百里寂夜笑得格外的明媚,还有几分童稚的顽劣,“有事也是好事不是吗?”   “是, 殿下。”盛春许久未见百里寂夜如此笑,竟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也不敢再多说。   “那个丫头,带来了吗?”百里寂夜问着,缓步步出了小楼。“好像叫采莲是吧?”   “去的人应该快回来了。”盛春回道,“殿下,这个丫头能追了我们这一路,也算不简单。”   “她是挺不简单的。咳咳……”百里寂夜忽然咳了一声,抬手掩着口。   “殿下!”盛春面上登时一紧,“殿下,你的伤还没痊愈,若是再感染风寒……”   “我有那么容易倒下吗?你们以为我有那么弱?”百里寂夜蔑笑道,“盛春,能做你们的主子,我更不能轻易倒下。”   “是,殿下!是盛春多话了。”盛春终究弄不清这个主子的所思所想。   他是魔还是鬼?究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前一刻还能平静温柔,后一刻就是噬人的惊涛骇浪。夜,他说她该这么叫他。他叫夜。夜是漆黑的,无月无光,是这时间无法用眼和手甚至五感去探测的无底深渊。   她强忍着后背的疼痛,缓慢的爬回床榻,用尽了力气才终于趴回榻上,拉开旧被盖住身体,松开咬着已经冒出血珠的唇的牙,屈辱的泪水才从眼中滚落。   “郡主,郡主!”咚咚的脚步声跑来,随着竹帘哗啦的晃动,粉色的人影已经到了榻前,“郡主,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燕南王欺负你了?”手忙脚乱的掏出手绢给她拭泪,“郡主别哭,等我们回到锦城,让王爷给你做主。   她扭头看向那张小脸,看见小脸上透出明显的忧心和焦虑,她很关系她,她看出来了,可是她是谁?她刚刚叫她郡主,还说什么王爷?疑惑的皱眉,“你是谁?”   “诶?”小脸登时僵愣住,好一会儿才面对那张疑惑的脸小心翼翼的问,“郡主,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谁?你是那个人安排来的吗?”她警戒起来,往里面挪动身子,不让她轻易靠近。   “郡主,我是采莲啊!”采莲从没被用这么陌生的眼光看她,好像是陌生人似的,傻愣的笑了笑道,“郡主,你是开玩笑的对吧?你别这么看采莲,采莲会觉得不安心。”   她细细的瞧着,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和那个人明明不同,看起来很单纯,也真的很关心她的样子。她指着自己问,“我是郡主?你叫采莲?你是我的什么人?”   “郡主,我当然是你的婢女啊!”采莲有些发恼,以为是她玩闹,“郡主啊,你别欺负采莲笨好不好?别装作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可我真的不认识你。”她见采莲的一张脸几近绝望,又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所以可能你真的认识我,但是我不记得你了。”   采莲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碰的一声跪到榻边,“郡主,你……你……你失忆了?”   “嗯!是这样吧。”她点头,望着小姑娘立刻就耷拉下来的眉头沮丧得快要哭出来的小脸,“你别哭!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不记得了的,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郡主……”采莲扑在榻边哭道,“你好苦命啊!被逼着嫁给那个什么燕南王,现在又失忆。到底怎么会这样啊?呜呜……”   “别哭好不好?”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实在不堪其扰。小姑娘嗓音本来脆生生的挺好听,但是她扯着嗓子嚎哭,实在是杀人利器,“你哭也没用,我是失忆了。”她道,“你哭还不如想办法让我恢复记忆,或者带我离开这里。”   “啊?”采莲大张嘴,呆愣愣的,也不知道是一时脑袋没转过弯,还是因为什么傻掉了。   “离开?你以为你们两个人能走掉?”百里寂夜隔着竹帘背立着,“你的丫头虽然会点三脚猫的功夫,但她在这里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想带着你这个累赘逃走吗?”   采莲登时回过神,扭过头去,大声叫嚣道,“燕南王,你干什么偷听我们说话?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正人君子。是不是你把我们郡主弄失忆的?你是不是还欺负她?”   “哈哈……”百里寂夜笑声轻狂,蔑声道,“是我又如何呢?小丫头,你是要为你家郡主抱不平?凭你?”   “就凭我!”采莲一恼,不管不顾的就猛然起身冲了出去,身后的人连叫住她都来不及。 第二十四章 我非月奴(竹楼听语问采莲)   采莲的身影冲出竹帘,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眼觉白光一晃,一把剑就架在了她的颈上,这一切转眼不到的时间而已,竹帘还未落下完全。   “采莲姑娘,你还没资格碰到殿下的衣角。”盛春说完咻的一声收剑回鞘,面无表情,瞥了眼采莲便视若无物的移开眼,同时移开了身形,让出了身后背对着竹帘的百里寂夜。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采莲这回被吓得不轻,额头细细密密的都是汗,讷然得如化了石,嘴颤抖着却良久都没说出话来。   竹帘来回的晃悠终于停歇,百里寂夜这才转过身来,面带轻笑道,“盛春,说你无趣是真无趣,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对这么个小姑娘,何必吓她?”   “是,殿下!”盛春只恭谨的回了一声,动作也是没有丝毫多余的干净利落,收敛了目中一瞬间闪过的精光,静如木桩。   “我教过你们,杀人要干净利落,就别多废话!”百里寂夜可谓温柔的浅笑道。   百里寂夜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轻柔,却震得采莲再度哑然,不敢开口,只一双眼瞪得几乎圆滚冒出来,盯着那语笑嫣然的男人,眼底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惊讶。   “我们之间的事情,和采莲无关!”她好不容易从床上撑坐起,“你要恨要杀也该冲着我来。”   “好一个主仆情深!”百里寂夜勾了勾唇,不成笑意,瞥了眼采莲,“好好伺候你家郡主,若她的伤再有复发,多流了一滴血,我就让你流一碗!”   百里寂夜转身离去,盛春也很快跟了出去,采莲一直呆愣了许久才缓过气,咚咚冲回帘内寝居,扑到榻边便大哭道,“郡主,好可怕!呜呜……”   细细的瞧了采莲没有异样,嗓门依旧大得刺耳,相信她真没事,才放下心,“没事就好了。”轻拍采莲的肩头道,“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采莲听了,忽然抬起衣袖一抹,倔强的咬着唇,强忍得身体发抖,“采莲不哭了!”   盯着采莲被咬地发白的唇,她扑哧一笑,捏住采莲粉嫩的脸颊道,“好啊,你就忍着吧,到时候内伤我可不管。”   “郡主欺负采莲……”采莲瘪嘴,可瞧着主子笑,终于也忍不住也笑出声来,捧住被捏过的脸,咯咯道,“郡主啊,你笑起来才好看。”   “采莲笑起来才好看,让人忍不住想捏。”贼兮兮的笑着,两只手又向采莲的脸偷袭。   “不要啊!”采莲急忙闪躲开,只听到碰咚一声,床上的人竟然滚落在地,动也不动。“郡主!”采莲一声惊叫,急跑来将人扶回床上,“郡主,你怎么了?”   “没事!我背上的伤又痛了而已。”她笑了笑,安慰这个真心关心她的可人小姑娘,依旧如之前趴下,伏在枕上。   “郡主,你背上的伤还没好?”采莲瞧着白色的布条已经染红,眼泪就要崩落出来,“郡主……是采莲不好!采莲不知道郡主……”   “你怎么会不好,你很好,有你在我就安心了。”她握住采莲的手,“采莲,你告诉我我以前的事好吗?我什么都不记得,很不安。”   “好!郡主你好好趴着,别动啊!”采莲擦去眼泪,咧嘴嬉笑,站直了身体,“郡主你想知道些什么呢?采莲很笨,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不如郡主你先问。”   “我叫什么名字?”她认真的问。真的是叫月奴吗,她总觉得这名字有异样。   “郡主你是署国滇王的女儿,从国姓,姓郝,名字嘛,秋公子和王爷都叫郡主你平湖。”采莲道,“好像是秋大哥还说过,是一首曲子平湖秋月的平湖。”   “平湖?不是月奴?郝平湖?”她的眉头缓缓的凝住。他骗她!她根本不叫月奴。可是为什么知道自己不叫月奴,心底的异样还是没有消失。   “嗯。”采莲连连点头,“郡主,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采莲觉得很好听啊。”   “没有啊!采莲的名字也很好听的。”郝平湖,她是郝平湖,是署国滇王的郡主,原来她有个还算显赫的身世。“那么,他是谁?那个男人是谁?”   “郡主是说燕南王吗?”采莲眉头立刻就出现了八字,“他是秦楚国的最有势力的藩王,连秦楚国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持上皇位的,整个秦楚国都在他的掌控中。”采莲顿了顿,才忍不住面露悲戚道,“他已经向署国求亲,要娶郡主你,圣旨已经下了。”   “是吗?”郝平湖双手抱着头,怎么脑袋里好像是空的,怎么也想不起有过这些事。   “对了郡主,你怎么会被燕南王找到的?还有秋公子他在哪儿?”采莲小心翼翼的问道,“郡主你是和秋公子一起离开的锦城对吗?那郡主,秋公子人呢?”   “秋公子?他又是谁?”郝平湖扭头望着采莲,“我是不是和他一起走得,我们私奔了?”   采莲困惑的拧着眉头,许久才艰难的点头,“应该是吧!郡主,秋公子呢?”   “他……死了。”郝平湖听出采莲很担心这个秋公子,那么必然是和自己牵连很深的人。   “死……了?”采莲的脸色仿佛瞬间被抽空了血一般的白,眼泪都快滚出红红的眼眶,“郡主,你说的认真的?秋公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   “他说,他杀了他。”郝平湖有一瞬间觉得心骤然紧缩,真的有个自己深爱的男人被他杀了?“秋……秋公子他叫什么名字?”那是自己爱过的男人的名字,至少该知道的。   “秋公子?郡主你都叫他秋大哥。”采莲忍着啜泣道,“郡主,秋公子真的死了?真的被燕南王杀了?他为什么杀了秋公子?为什么?”采莲质问。   “因为我。”郝平湖闭上眼,眼眶虽然酸涩,却无法落下泪,所有泪都挤在眼眶,肿胀得痛,却无法被泻出,“是为了我!我的秋大哥是因为我死的,死在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手上。”到底当初自己是如何想的?要和燕南王这样的男人对上,最终赔上情郎的姓名,自己也落得失忆被擒的下场。一定是因为失忆前的自己真的很爱那个秋大哥吧,所以才能不顾一切,盲目的私奔,以为可以逃掉,最终却落得被报复的凄惨下场。   “郡主,你别难过,秋公子他说过,他从来希望的就只是郡主你能快乐幸福。”采莲握住郝平湖的手,“郡主,秋公子一定不会觉得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燕南王的错,是他非得要强娶你,是他杀了秋公子。”   郝平湖感觉手被采莲握得发疼,她心底虽然有悲伤却感觉不到切肤的疼痛,因为没有记忆,没有爱那个人的记忆,心也就没有失去的痛苦,而是麻木。而这种无感觉的麻木对比着现实,才更加难过自己的心,自责悔愧都难以形容那份纠葛……   后几日,郝平湖除了采莲,没有见到任何人,但她从采莲口中知道,燕南王住在楼下,而屋外院中至少有十二个看守,她们插翅也难飞,所以她只能静下心来养伤。   这一滞留就是十数日,后背的伤口终于长肉完好,确定不会再复发。这段日子里,郝平湖依旧是由采莲一人照顾的,没有见过多余的一个人,而她自己也将自己束足一室,不出半步。   这些日子,郝平湖除了问采莲询一些自己过往,就只是静静的坐着。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有什么可想,没有过去的记忆,她能想很少,她无法凭借采莲的叙述勾描出自己曾经的模样,知道不等于记忆,她还是不像郝平湖。最终她能想的竟然只有她最该恨的那个男人,可即便是关于这个仇人,那点记忆也少得可怜,因为她已经很久没看到那个会成为她夫婿的男人,说着只要她的人不屑她的心的男人。   桌上的油灯仿佛应了风儿一阵飘摇,郝平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而抬起头,竟然看到一袭紫如墨的衣,顺着那紫色往上,看到半卷的帘子挡住了那人的上半身。   “伤好得差不多了?”帘外的人无感情的问。   “差不多了。劳王爷费心了。”郝平湖不无讽刺的笑,笑得双眼只有冷光,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有这般桀骜的性子,“王爷今日难得有闲情,不知是吹了什么风?”   “那就好。收拾一下,立刻上路!”百里寂夜没有掀开帘子进屋,反而背过身往外走。   “什么?现在?”郝平湖瞅了眼窗外,无月的夜,望远漆黑一片,这个时候上路?去哪儿?   “我不需要跟你解释!”百里寂夜的声音犹在,人已经出了门。 第二十五章 妾心已动(恼从心生没来由)   郝平湖冷哼了一声,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因为她忽然感觉到,这个男人压根不在乎她多恨他,甚至他大概很高兴有人气他恨他。“混账!”她抓着枕头砸向竹帘。   “郡主!”恰巧回来的采莲吓了一跳,急匆匆的进了屋子,掀开竹帘走到床边,回头瞧着地上的枕头,疑惑道,“郡主,你怎么了?怎么很生气?谁惹你了?”   郝平湖瞅见采莲担忧的神色,立刻收敛了情绪,微笑道,“没,我就是练练手劲而已。”   “是吗?”采莲一颗脑袋偏斜向肩头,倏然回到原位,“郡主,面汤煮好了,先吃点东西。”   “没……”郝平湖顿了顿,本想说没胃口,但想着马上要上路了,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多少吃点才是。接过采莲手中面汤,埋头大吃起来,毫无吃相可言,还哗哗的响。   采莲怔了好一阵,才勉强开口道,“郡主,你吃相很可怕额!你跟面汤有仇吗?”   “没,我饿了。”郝平湖嘀咕道,是跟某人有仇!三两下一碗面汤就见了底,将空碗还给采莲,谄媚一笑,“采莲手艺不错!”   “呃……嗯。”采莲似乎觉得自家主子的模样惨不忍睹,掏出一根手绢给她,颤颤道,“郡主,你擦擦。”   “好!谢谢你,采莲!”郝平湖接过手绢擦了擦嘴,抬头瞧见采莲那仿佛被定住了的姿态,一张小脸可谓深重的盯着她,笑笑道,“采莲,怎么了?”   “没……没……”采莲一个劲的摇头,被郝平湖盯得紧了,迟疑了一下才道,“郡主你好像变了。越来越粗鲁了!而且郡主,你刚刚其实真的很生气对不对?郡主你不大会生气的,以前。郡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额……哦。”郝平湖傻笑,心头却恍然大悟,自己竟然为了那个杀了自己情郎的仇人生气?为了他和自己过不去,不值得,不值得……其实他也不过是说要走了而已,不过说不跟她解释废话而已,自己在气什么?他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也就这十几天他都不看她一眼而已,只是找她说事竟然都不进帘子里来半步而已。郝平湖脑中一滞。不会!自己不会是为了这个生气的。别胡思乱想了!她告诉自己。   采莲瞅着郝平湖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化,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只能愣愣的立着,眉头越拧越进,两根眉几乎就扭在了一起。   强自整理好了心绪,郝平湖猛然抬起头来,嘻嘻一笑,“采莲,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收拾一下吧!马上就上路!刚他们来通知的。”   “啊?”采莲震惊不已,一双眼瞪得浑圆,“天都黑了,怎么上路?我们又不是蝙蝠,有夜视眼。郡主,这些人有毛病吧,大半夜的上路?”   “可……能吧。”郝平湖笑了笑,她倒是想这么骂,却没有采莲的胆量。她能猜测燕南王会这么做必然是有原因的,但这原因是什么就超出了她所能理解。“采莲,我们收拾吧!”郝平湖落脚下床。其实除了人,没什么可整理。郝平湖整理好衣衫,将一头散乱的青丝拿了根白布条当发带束上。之前头上就没什么饰品,簪子都没一根。身上的衣服也是原本那件,这儿根本没有可换的,还好采莲拿去洗过了。   “郡主,你就这样?”采莲抓住郝平湖长达臀下的一束青丝,“这样怎么可以?”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的从自己头上抽了一根简单的木簪,“郡主,采莲帮你挽起来。”   “好!麻烦你了,采莲。”郝平湖端端正正的坐到凳子上。眼角余光瞧见采莲手中那根红漆木簪,簪身是黑色,只尾部雕着一朵莲花漆红,不是稀罕玩意,但很应采莲的名。   采莲小心的将郝平湖的一头青丝用手中的簪子挽起成一个简单圆髻,“郡主,这簪子不好看,你将就些用,这村子太偏僻,没什么人,也没有卖这些女儿家东西的。”   “我觉得挺好看的。”郝平湖诚心道,扭头望向采莲,“采莲,我好看吗?”   采莲愣了愣,笑着攀住郝平湖的肩道,“郡主当然漂亮了!郡主再打扮起来会更漂亮的!”   “好。”郝平湖捏捏采莲的脸颊,“采莲真可爱,嘴真甜。我以前一定很喜欢你。啧啧……”   采莲咻的跳开,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免遭魔爪,笑嘻嘻道,“郡主当然喜欢采莲。采莲又能干又听话,还能哄郡主开心,是郡主的第一亲亲婢女。”   “哈……”郝平湖忍不住笑出声,“对,采莲是我的第一亲亲婢女,是好姐妹。”   “嘻嘻……”采莲确定郝平湖不会扑上来才放开了双手,眼儿忽而就变得迷蒙,“郡主,秋公子要是在就好了。秋公子医术很好,一定可以治好郡主的失忆。”   郝平湖面上的笑容也跟着冷了,“采莲也很喜欢秋大哥?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嗯!采莲用力的点头,“秋公子是采莲的恩人,也是对郡主最好的人。总有人说,好人不长命,秋公子就是吗?说祸害遗千年,燕南王一定就是。”   “嗯。”郝平湖只随意的应了一声,心头沉甸甸的,快压得自己无法呼吸。良久的沉默,“我们走吧!”郝平湖开口打破了悲伤的气氛,不让自己和采莲继续消沉。   “好!”采莲勉强的笑了笑,抛下悲伤,快步上前来,搀扶住郝平湖,“郡主,等回到锦城,让王爷帮郡主做主。我们要给秋大哥报仇。”   “嗯。”郝平湖木讷的点头,心底潜意识的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握住采莲冰凉的手,只觉得心底也是一阵阵凉飕飕的,眉目不觉得微攒起。   郝平湖低着头,心思轻浮的走到门前,目光一瞥忽就瞧见门口的黑色仙鹤纹袍,心神登时一震,抬起头就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   “你站在门口多久了?”采莲带着怒气的质问出口,“你是不是又偷听我们说话?”   “你们说的话值得偷听吗?”百里寂夜双手负到身后,头也没回,“最多说说想要报仇,想杀我,可是你们找不到正确的方法。不要寄希望给你们的滇王,甚至署国,他们不敢。想报仇想杀我,你们能寄托的只有你们自己那双手。”   “你明明偷听了!”采莲心性淡出,自然口无遮掩,“卑鄙小人!”   “只有秋之遥才喜欢被人称为君子。君子之称,我向来不屑。”百里寂夜语气淡薄,挥了下宽博的衣袖,顺阶而下,未曾回头看两人一眼,是十足的瞧不起。   “你这样的小人本就成不了君子!你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还是杀人凶手!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采莲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整张脸有通红,颈下的青筋都快冒出,搀住郝平湖的手也握紧,双眼直瞪着没有丝毫停顿下楼去的背影,眼珠几乎要爆出。   “采莲。”郝平湖握住采莲的手,“他是故意气你的,他应该没有偷听。”其实采莲的心思太简单,只要看她一眼就能明白,何必要偷听才知道。对他这样的人,大概根本不屑和采莲玩手段。“跟他这样的人,没必要生气。”郝平湖安慰道。   “可是……”采莲瞧了瞧郝平湖,再瞧向百里寂夜的背影,“可是郡主,你看他对秋公子,一点都不尊重!他明明瞧不起秋公子!”   “他为什么要尊重秋大哥呢?”郝平湖觉得他的行为偶尔是有道理可循的。对一个带着自己未来妻子私奔的男人,无论这个男人多有品格,他都没有必要尊重。至于瞧不起这回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来君子鄙小人,也可以有小人鄙君子。那个自己的秋大哥是不是君子不知道,但他做出的和自己私奔这回事,就远于君子之道,就算是情所迫,旁观者可以说理解,而燕南王这一方确实没有道理去理解和尊重。   “因为秋大哥是好人啊,他正直侠义,他医者仁心……反正就是大好人!他和燕南王才不同,他做的事情值得大家尊敬啊。”采莲理直气壮道。   “秋大哥对你而言是好人值得尊重,是因为他对你做过好事,对你说的大家亦然。可秋大哥并没有对燕南王做过什么好事,为什么燕南王非得要尊重他?”郝平湖见采莲一脸疑惑,摸了摸她的头道,“就像我们认为捕快抓罪犯,是为民除害,所以他们是好人,可对于坏人而言,怎么会把他们当做好人呢?”   采莲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明白了!因为燕南王是坏人,所以他不认为秋公子是好人。”   “差不多!”郝平湖觉得这样差不多了,说不定,越说采莲会越迷惑。 第二十六章 君总磨人(前途奔波滋恨生)   采莲再想了想郝平湖的话,最后得出结论道,“郡主,我就知道燕南王一定是坏人,根本没法和秋公子比。燕南王还是卑鄙小人,无耻可恶……”   郝平湖无奈而感叹的笑笑,推推采莲的手臂,“我们走吧!免得拖延了,他又借题发挥!”   “好!”采莲立刻笑嘻嘻的,扶着郝平湖下了竹梯,到了院中,看见百里寂夜,又立刻换成了厌恶的嘴脸,“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挡住路了!”   百里寂夜根本不看采莲,深晦的双目目光落在郝平湖身上片刻后移开,翻身上了马,“过来。”   郝平湖望向马上的人,可才说过话的人的目光根本不向她这里,还没等她开口,采莲拽住她的手往后一扯,哼道,“郡主,刚刚是不是有鬼在说话?”   郝平湖垂下头,忍俊不禁,“采莲,你真调皮!”就是怕惹恼了他就不好了。可郝平湖偷偷的瞅去,马上的人没有任何举动,这才稍稍放心。   采莲借着火把的光芒将院子里瞅了一圈,“没有马车吗?喂,你让我们两个女人怎么办?”   “马车误时。”盛春驱马到了两人面前,“郡主和采莲姑娘只能委屈一下了!”面无表情的看向百里寂夜,态度瞧不出丝毫客气。   “你们……那至少给我们一匹马吧!”采莲恼怒不已,一张小脸气得绯红。   “没有多余的马。”盛春不客气的回到,看都懒得看一眼。   “采莲!”郝平湖制住了又要喧闹的采莲,扯住了她的手弯道,“就算有马,我们应该也不会骑的!采莲,别耽误了,就劳烦这位兄弟带你吧。”郝平湖说完松开了采莲,看了眼盛春,便走向百里寂夜。   “郡主啊!”采莲扯着嗓子叫道,急拖住她的手,“郡主你明明会骑马的。让他们让一匹马给我们,郡主带采莲,采莲才不要跟这些混账男人一起啊!”   “我不记得了。”郝平湖凭着只一见的记忆认为,燕南王手下这些人很的骑术很好,她若骑马,还带着采莲,只能拖后腿,而且她不认为燕南王会给她们这么一个可能逃跑的机会。   “郡主啊!”采莲惨兮兮的松了手,几乎要哭了。   郝平湖忍了忍,没有听采莲凄惨的呜呜声,缓步走向百里寂夜那匹黑色骏马,伸出手往上递出,浅笑如媚,“劳烦燕南王殿下带小女子一程了。”   百里寂夜侧脸看向郝平湖,出手握住她的手,猛然往马上扯去,郝平湖吓得险些惊叫出声,落定后急忙伸出双手环抱住百里寂夜的腰,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背。   百里寂夜低头看了眼那双交叠在他腰际的的手,片刻后收敛了目光,邃目直视前方的黑夜,扯紧缰绳,一声低喝,“驾!”驱马当先,飞奔出了小院子。   “啊!”郝平湖因为突如其来的颠簸而被吓了一跳,双手越发的抓紧了。   “郡主啊……”采莲急着要追,只追上马蹄扬起的尘土,而其余的马也跟着奔驰而去,没有人回顾她一眼。“郡主……你们等等啊!喂!”采莲连声大叫,可谁也没有理会,将她视若无物,忽而身后一阵风窜过,来不及反应,后领就被提起,整个人离开了地面,“啊……”碰,忽而人落了实,腹部撞得生疼,眼泪就滚了出来,想叫都叫不出声。   “驾!”盛春一声喝,脚下狠踢马腹,只听得马儿一声长嘶,扬蹄狂奔,追着火光的方向……   郝平湖在马上颠簸了一阵就渐渐适应了,回过头寻找采莲,只看见一串火把和漆黑的人影,却怎么也找不到想要找的人,不禁不断回望,手不觉有些松。   “抱紧!”百里寂夜无情的低喝道,“摔下去的话,我不会再管。”   “采莲呢?”郝平湖抱紧了手,索性大声问到,“你们不会把她一个人丢下在那里吧?”   “哼!”百里寂夜冷笑了一声,“你的建议不错,把她丢下倒是一个好选择。”   “你……”郝平湖险些忍不住气,脑中灵光一转,捉摸了一下他的话,意思是采莲会被带来?这样想她就放心了,“你很喜欢用这种误导、惹人生气的方式说话是吗?”郝平湖问。   “我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百里寂夜的语气很平常的淡薄如水凉,嗓音也不大,几乎随着马儿的奔驰而呼啸在耳边的风声而被淹没。   郝平湖确确实实的听清楚了,深吸了一口气,“燕南王殿下果然非同一般!”说有病一点都不过分!“我想燕南王殿下一定没什么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我需要的只有能为我所用的足够锋利的工具。”百里寂夜带着笑说出话来。   “你……”郝平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闭上了嘴。燕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不像是人的人。   一队人马奔驰在山间的小道,四野空寂漆黑,马蹄声震动整个山林。突然,咻咻数声,马儿跟着一阵嘶鸣,火光登时紊乱……   “殿下先走!”郝平湖只听到身后几人齐声高呼,而身前的人根本没有丝毫回应,扭头往回看去,只看到刀刃相加,反射着火光晃乱人眼,几匹马阵脚已乱,窜入了树林。   百里寂夜没有出声回应,只是脚下用力的踢打马腹,马儿感应到了疼痛自然扬蹄狂奔。突然的加速颠簸让郝平湖抱紧了双手,只觉得耳边的风声更紧更急,黑暗中树枝不停划在脸上。   “采莲还在后面!采莲!”郝平湖大声的喊叫,焦急望着身后,眼见那些火光和人都渐远了,掩在山林如墨中,也始终没有听到别的马匹追来的声音,而身前的人依旧没有回应,郝平湖忍不住大叫道,“燕南王,你不担心你的手下他们吗?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   “自然想我死的人派来杀我的人!”百里寂夜冷哼了一声,“至于盛春他们,护卫主子是他们的本分,就算为护主而死,也是应当的本分。”   “你这样说不是太无情了吗?”郝平湖质疑道,“他们应该跟了你不少年,为你出生入死。”   “对工具,不需要感情!”百里寂夜生冷的打断了她的指责,“若他们轻易就死了,也就辜负了燕南王的夜燕影卫之名了。白费了我那么多年训练他们的心血!”   “好,就算你说得有理。我不管你的人,但我担心采莲,我要回去!你的人会武功,采莲不会,她还只是个小姑娘!”郝平湖抓住百里寂夜的手臂,试图停下马,“放我下去!”   “凭你,真那么想去救你的婢女,你那么有勇气,就自己跳下去!”百里寂夜冷着嗓音残情道。“我不会拦你。”   郝平湖只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就知道马儿奔驰得多快,何况四周的情况根本看不亲,这种情况下跳马,根本就是找死。   忽然,马儿一声长嘶,扬起前蹄,立起了身体。郝平湖赶忙抱紧了百里寂夜的腰,“怎么了?”   “跳下去!”百里寂夜的吼叫声被马儿的嘶鸣盖过,郝平湖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反应,百里寂夜愤哼了一声,猛然突然转身,双臂抱住郝平湖,脚下蹭掉马镫,再一蹬马背后借力飞出,两人便成一团滚入了一旁的丛林。   树枝划得皮肉生疼,“啊——”郝平湖脸上一疼,不禁将头埋进百里寂夜的胸口寻求安全感。   两人一直顺势往下滚,郝平湖已经觉得头晕脑胀的时候,才听到撞到了什么的声音,两人才因此而停下。   郝平湖大口大口的喘息,努力睁大眼睛往四处看,可四周一片黑暗,完全瞧不见任何东西。“燕南王,你怎么样,你没事吧?”郝平湖问到,伸手摸去探查。   百里寂夜喘息了一阵,才松开手,放出被护在怀中的郝平湖,并将郝平湖的手打开,冷笑道,“我没那么没用!我若那么轻易就死了,我就不是燕南王。”   郝平湖觉得好心没好报,冷哼了一声道,“你很有用很厉害,可你这么厉害还被人追杀?还滚下来,这么狼狈?燕南王殿下!”郝平湖有意的一字字咬着他的称谓。   百里寂夜坐起身,靠着他撞上的树干,轻微的喘息着,并不说话反驳。   “你若真厉害,就早把要杀你的人都弄死了,让天下没人敢来杀你。再或者你也该早知道他们会埋伏,也就避开了才对。你现在还落到这个地步,说明你做得还不够。”郝平湖哼道,也跟真爬起身,她看不见百里寂夜,只能凭着呼吸声确定他在自己对面。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无谓。 第二十七章 情萌意萌(火蔓深山意萌芽)   郝平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一句反驳或者解释,“你什么意思?”郝平湖问到。   “你希望听到我说什么?”百里寂夜反而好整以暇,“你希望听到我承认我很失败,还是希望我恼羞成怒?让你失望了!”   “你……我没有希望你说什么。”郝平湖觉得这人总有惹人生气却无处可发的能耐,转移话题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在这里等到天亮?”   “天亮?”百里寂夜笑了一声,“我们可以等的只有死,何况我们要等,有人却等不到天亮!”扶着身后的树站起身。   郝平湖算是听明白了他的话,大抵是说事情还没结束,这会儿就听到了响声,还没问就被一把抓住手拽起身,“你要做什么?”郝平湖惊问。   百里寂夜没回声,只一手强揽住她的腰际,郝平湖正要挣扎,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只听得“啊……”一声哀嚎,有些热腥的液体喷在脸上,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郝平湖抬手摸了摸脸上,那热热的腥味的液体还有些粘,瞬间明白了,“是血!”   随着郝平湖的惊叫,四周忽然亮起了火光,一个黑衣蒙面人举起了火把,将其余人的身影也映照了出来,包括地上已经被隔断了脖颈的一个,不知何时已经包围了两人的总共八人。   郝平湖抽了一口凉气,低头瞧着百里寂夜手中那把还在滴血的匕首,他杀了那个黑衣人,在那种漆黑一片的境况下,自己什么也没察觉到的时候。   “阁下就是燕南王殿下?”举着火的黑衣人盯着百里寂夜,“看不出燕南王殿下身手了得!天下人只知道燕南王殿下有一批死士能耐非凡,却不知燕南王殿下也非泛泛之辈。”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看着你们,就觉得你们的主子一定很失败。”揽住郝平湖腰际的手重了几分,郝平湖抬头望向他,只觉风声呼啸而过,眼前跟着一花,定眼看清楚时候,一个黑影从眼前倒下,郝平湖骇然的瞪大了眼,叫也叫不出声来。   “杀人之前千万别废话,否则会给对手机会。”百里寂夜冷冷的说道,“练武之人想要用好一把好刀,你就要比好刀更快!而你们的主人显然不懂刀,更不知道怎么用刀,所以培养你们的时候,显然不知道的是,刀只有杀人的起来才是最快的,迟疑啰嗦会让刀变成废铁!”   黑衣人受了这番挑唆,自然不再啰嗦多话,六人同时围攻了上来,其中一人曾拿着的火把被丢在地上,就点燃了地上的枯枝,噼啪作响,往外蔓延,就如眼下的局势,即将燎原。   郝平湖的腰被死死的扣住,眼下被包围也不可能逃脱,只能双臂抱住了百里寂夜,将头埋进他胸口闭上眼,不再看眼下的处境,背后已经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衫。   郝平湖不敢睁眼看,只能凭别的知觉感觉到腰间的手没有放松过,自己被带着东转西摇,几乎头昏脑胀,耳边听到兵刃相交的声音,移动时候的风声和着踩着枯枝的吱吱声,还有就是刀刃割破衣物皮肉的声响出奇的清晰,而随着这一切发生的时间推移,血腥味越发浓厚。   好一会儿,郝平湖感觉抱着自己的人都没有再动,刀刃的声音和风声也没有了,周围惊得可怕。郝平湖尝试睁开眼,抬头望向百里寂夜,迎上他同时低下来的目光,四目相对片刻,郝平湖瞧不清他的眼中有没有光。转开脸,望向四周,那些黑衣人已经全数都倒在了地上,而之前被黑衣人丢下火把在地的地方此时已经燃烧成了大火,青色的树叶也被烧得萎缩蜷曲。   郝平湖松开了抱住百里寂夜的双手,低喃道,“你杀了他们全部?”只凭一个人一只手,一把半尺长的匕首,还是在带着自己这个累赘的情况下!这就是燕南王?   百里寂夜松开握住郝平湖腰际的手,“不是我杀了他们全部,死的就是我们两个。”   “他们是谁派来杀你的?”郝平湖再转过身来,正巧百里寂夜顺势坐下了,郝平湖追问,“你知道么?为什么他们要杀你?是你的仇人吗?”   “不知道!”百里寂夜从树枝上勒下一把树叶,擦去匕首上的血后,将匕首收回黑色袍内的红杉腰际的刀鞘。瞥了眼郝平湖道,“你的问题很多。”   “我只是好奇!”郝平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燕南王比她预料的要不简单,他长得如女子一般美丽,以为他是个弱质的男人,却不想还有这般本事。   百里寂夜目视那团还有扩张趋势的火,面无表情的回答了她,“想要我死的人很多,有仇的、没仇的。我不可能都知道他们是谁。”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一个活口?盘查一下他们可能就知道了。”郝平湖觉得这样才比较正常。   “我不需要知道。”百里寂夜的目光扫向郝平湖,“谁想杀我,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没人能杀得了我。”   “你倒是很自信!”郝平湖看百里寂夜闭上眼,似乎无所谓的态度,眉头不觉得往中间聚,忍了忍没能忍住,“燕南王你是很乐于被追杀被刺杀,坐卧不安的日子是吗?是不是一天没人找你要你的命,你还会睡不着?你是不是就是欠虐?”   “你要这么理解也无所谓。”百里寂夜眉头似攒动了一下,顿了片刻,才又妩媚的勾唇笑道,“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危还是你以后的?”   郝平湖怔了怔,“我担心你做什么?你迟早都要死,不是死在这些人手上就是我的手上。”咬了咬唇,郝平湖有意的提到了音量,“你要怎么过日子无所谓,但是我不希望我嫁给你以后也要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不错,我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不想你没死前我先送了命!”   “若你先送了命,那也只是你自己不够能耐,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又说什么杀我?”百里寂夜反唇相讥,眼眸缓缓睁开,瞧着她笑弯。   “你放心,你没死之前我不会死!无论怎么样,我都要看着你死在我前面!”郝平湖一气之下就发下了信诺,气恼得根本不想看他的那张脸,所以转身走开。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美丽的脸近似妩媚,仿佛五月榴花的耀眼夺目,“那样最好。”   “你说什么?”郝平湖回过头,是听错了还是怎么了,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这样回答。   “呵……”百里寂夜又哼笑了一声,缓慢的闭上眼,不说话。   郝平湖定了许久,确定他不会开口了,才继续走开两三步远的距离,思考了片刻,问到,“我们要在这里等着吗?你是不是在等你的人。”   百里寂夜许久没有回声,直到郝平湖快忍不住了才又突然开口,“不是!咳……”   郝平湖被那一声咳嗽声提了一下心,但看向百里寂夜,人依旧端坐着,眼睛也没睁开,面无表情,忍了忍,郝平湖别开眼问,“那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百里寂夜缓缓的睁开眼,盯着前方,就在郝平湖以为他是故意无视她的时候,他的目光才慢慢的转移到她身上,又定看了她片刻,才徐徐出声道,“你过来。”   郝平湖愣了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了过去,立在他面前,却不敢用俯视的眼光去看他,目光偏向别处,“我过来,你要做什么?”   “坐下来。”又是三个字,从百里寂夜的口中,以平淡的语气吐出,不是命令却有震慑力。   郝平湖只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反骨,但这一刻却没有冒出来,她顺从的坐下,和他面对面,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呢?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百里寂夜看了她一眼,抬手将自己腰上作为腰带的乌金鞭取下,放在扯旁,红色的衣衫登时散开了襟口,露出如女子的皮肤一般雪白却是男人的平坦胸腹。   郝平湖只看了一眼就登时红了脸,慌乱的别开眼去,“你脱衣服干什么?”   百里寂夜没吭声,将黑色的外袍和内里的红衣半边都脱下了,露出了半边**的上身,之后才转身,背对着郝平湖道,“帮我把后面的伤口处理一下。”   郝平湖听了话才转回头,看见男人的左半块肩头,一道伤痕横从后脊椎斜下去,如八字一撇,但伤口的血污已经染了半块身子。“你什么时候伤的?是刚刚和这些人动手时候?你怎么一开始不说?”郝平湖一骨碌的追问,心底有些恼,却不知道自己恼什么。   百里寂夜抬手往身后递出一个白色瓷瓶,打断了郝平湖的话道,“撒上去。”   郝平湖窒了窒声,接过药瓶,挪近身子,仔细的瞧了瞧伤口走势,才打开药瓶,将药粉顺着伤口一点点抖落洒在伤口上…… 第二十八章 一吻动心(不见绵绵情动处)   “你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受了伤是吗?”郝平湖盯着药粉融入血中,喃喃自语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你习惯了一个人,不愿意让人看到你软弱?”   “如果你非得要个理由,我给你第一个作为答案。”百里寂夜也没让包扎就拉起衣领,转过身来,深幽的双目盯着郝平湖。纵然有火光在他眼中跳动,却探不到他眼中有丝毫涟漪。   郝平湖瞪着他,许久后带着恼意将手中的药瓶扔回给他,“我承认你很有本事让人没办法喜欢上你,燕南王殿下!”从未见过一个专门挑别人不爱听的话说的人。   “你是要喜欢我吗?”百里寂夜瞧着她,即便笑容讽刺,依旧带着几许美艳,火光中魅惑如妖,“我记得你说过,我给不起的你不要。”   郝平湖原本要矢口否认,可听了他后面的话,不禁反问,“你给不起让人喜欢你?你热衷于让人讨厌你憎恶你,甚至想杀了你?”   “呵呵……”百里寂夜古怪的笑了几声,垂下眸,将乌金鞭子拾起,缠回腰带,扣住首尾相接的金环扣,再右手扶着一旁的树站起身来。   “你笑是什么意思?”郝平湖原本觉得他是可以理解的,现在又觉得他完全不可理喻。   百里寂夜唇角越发弯起,缓慢的俯低身子,倾身就于郝平湖耳边,吞吐的气息骚动着郝平湖的发丝,“别爱上我。所有爱过我的人,都死了。”   郝平湖后退了一部,抬起头,持平正对百里寂夜俯低的面容,她依旧看不清他那双眼深处到底是死水还是有涟漪,但她没想要继续如他所愿的答话,笑道,“我怎么觉得你的意思是说没有人爱你了,你很孤独,你需要人爱你?”   百里寂夜笑眯起眼,“那么你是想爱我?很有趣啊!”手突然伸向前,抬起郝平湖的下颚,拇指按压在红唇上,来回的摩挲,双眸越发的深谙,“你似乎不止失忆,还失去了一项本能……”他移开手指,身往前倾,在红唇上覆上自己的……   一瞬间,郝平湖几乎忘了呼吸,双眸映着一双冷静的眸,看不清的深沉如夜的黑,唇上相贴纹路,清晰的男人的呼吸扑在面颊,面颊和唇上开始如火般的发热,她陡然一惊,出手推开他,连连后退,“你……”她觉得要指责他的放浪之举,可是她竟然说不出话来,耳边轰隆隆的竟然是自己的心跳。   百里寂夜拿手指擦过自己的唇瓣,唇角勾着似魅的笑,“危险避让的本能。”   “你说什么?”郝平湖心头陡然生起了一团火,烧得她心有些痛有些梗塞般不舒服。   “作为女人,你的反应很失败。”百里寂夜笑了一声,似是嘲弄,转身背对火光往深林走去。   郝平湖来不及问他的话什么意思,她也已知道,他说的断不会是好话。“你去哪儿?”追着他的脚步,郝平湖叫道,“前面都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你要去哪儿?”   百里寂夜根本不回话,只穿过杂木,不急不慢的向前走。郝平湖气恼他的态度,却还是只能闷声跟着他的脚步,渐渐远离了火光,往丛林深处走,渐渐的陷入黑暗的包围。   火光远远的被抛下,消逝在身后,眼前越走就越发的黑暗,辨不清周围有些什么。纵使郝平湖很努力的瞪大眼,依然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不时的有树枝扫过脸颊,而这空间不透一丝风。她都还不知道竟然这么黑暗的地方,原来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地。郝平湖是跟着前方踩着枯枝的声音前行的,忽而前方的声音停下了,她的心也跟着停了半拍,停下了脚步,想问又不敢开口,心惊胆战的立着一动不动。   忽而,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颊,“啊——”郝平湖惊得一声尖叫,连连后退。   “呵……你跟来干什么?”百里寂夜的嗓音带着笑意,似乎很欣慰她的反应,“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不知道跟着我不会有好事吗?”   “你故意吓我!”郝平湖才反应过来,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他看起来只是开了个不大玩笑,是自己胆小。“为什么跟着你?”郝平湖没想过,只是习惯一般的就跟着头走来了这不知道是啥地方的地方,认真的想了想,“我不知道除了跟着你,我还能怎么办?”   “你好像不那么恨我?别忘了,我杀了你的情郎。”百里寂夜无足轻重般带着笑道,“从你的态度看,你对我很相信。怎么情郎才死了半个月,你就移情别恋了?你这样的女人该叫水性杨花?又或者,加上之前的肌肤相亲,你可以称之为,dang妇?你没有男人不行是吗?”   郝平湖只感觉到一盆冰水从头上浇下来,夏日的热没了,变成了冬季的冷飕飕,透骨的冷,她咬着牙,恨不能冲上去将看不清那嘴脸的男人撕碎,“你就那么喜欢提醒我恨你吗?”   “你不喜欢被我提醒?”百里寂夜反问,顿了顿,上前一步,欺近郝平湖,又道,“你希望我说什么呢?说你喜欢我也没关系,你没有错?”   “你什么都别说了!”郝平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了胸口的鼓动,喃道,“你是魔鬼!”   “既然知道我是魔鬼,就别爱上魔鬼。爱上魔鬼的人是不会幸福的,因为魔鬼只会憎恶杀戮,不懂得什么是爱。”百里寂夜的手掌准确的抚上郝平湖的脸颊。“别让魔鬼住进你的心里,因为魔鬼会吞噬你的心你的爱,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郝平湖有一瞬间是被他的语气吓到,那么轻飘飘的语气却如同鬼魅的阴森,骇得人背后鸡皮疙瘩直冒,“拿开你的手!别碰我!”她鼓足了勇气才气愤的打开他的手,咬牙道,“你离开远点,我一定会如你所愿的不喜欢你。”   “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你已经喜欢上我了。”百里寂夜冷笑道,“你喜欢我什么?你喜欢被我打吗?还是喜欢被我无视?你才是才是被虐吧?”   郝平湖原本不打算再和他说话,却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怒不可遏,“你做这些说这些算什么意思?你口口声声说你不需要别人爱你,叫我不要爱你,你不要爱,不要被爱上,可是你做的却在说你很想让人爱你,你很想去爱一个人,你只是怕而已。你像个小孩子,想要却不敢说要。你好可怜,燕南王殿下!”   郝平湖说完,四周陷入死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震动空气的波动,这黑暗之中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百里寂夜突然爆出笑声,“哈哈哈哈……”笑得极为大声而狂放,几乎震得郝平湖以为他疯了。好一阵子百里寂夜才停歇下来,含笑道,“你失忆后,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语气平缓,分不清是赞赏还是讽刺。   “拜你所赐!燕南王殿下有将圣人逼疯的能耐,自然也有办法让胆小的话胆子大起来。”郝平湖不客气的回答,双目直瞪着前方黑暗,似乎要用目光将黑夜撕碎,把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拉出来,让他的一切在此现形。   “这么说的话,你是得多谢我了。”百里寂夜手臂一勾,将郝平湖带进了怀里,低头附在她耳边道,“那么,你要拿什么谢我?”   “你够了没有?捉弄我、惹恼我很开心吗?”郝平湖很气,努力想挣扎出去,却无奈腰间那只手臂压得太紧,甚至随着她的挣扎,那只手从腰部往下移动到了臀上。感应到了手掌的力道和热量,郝平湖登时不敢再动,只得羞恼负气道,“你拿开手!”   百里寂夜没有那么听话,手掌压住绵软,并且张口含住郝平湖的耳珠,舌尖滑过细嫩,感觉到怀中身体的轻颤,更用牙齿轻咬了一下,才张口放过,离开了她的耳畔,“女人本来就有很多弱点,很容易被男人掌握。感情是女人的死穴,轻易的交出去了,就是死刑。”   “你混帐!”郝平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轻薄了一回,气恼他是一回事,更气自己每次都这么迷糊迟钝,都被欺负了干净还要对方提醒才会意识到。   郝平湖抬起双手就想再次推开百里寂夜,却不想,手刚抵着男人的胸口,一只就被擒握住,同时另一只手被扯下,反押到背后,动弹不能。这时,又有呼吸伴随着男人的气息压近,压得她竟然动也不能动,面颊爬上了滚烫的热度,只能眼睁睁的盯着黑暗,感觉到自己的唇被同样微凉的绵软封印。绵绵的摩挲勾出sao痒,来来回回,撩动着心扉,让她呼吸艰难,张开嘴企图寻求空气,却不想唇瓣微开的瞬间就被攻占了领地。“嗯……”纠缠、交融,势不可挡的悱恻震撼,从唇与舌的勾缠,蔓延到全身,一阵阵如电的酥麻颤栗,混了她的思考。 第二十九章 温柔杀心(试问无情也成怨)   呼吸焦灼的分离之时,郝平湖感觉到呼在面上的热烧着滚烫的脸颊,觉得自己醉了酒迷了魂,脑袋里晕晕的,心飘飘摇摇,整个身体绵软无力。   “你已经输了。”百里寂夜松开她被反钳的手,却没有松开被握在掌心的手掌,反而拉往唇边,“你要小心被魔鬼吞噬掉了。”   郝平湖也觉得是该怕,可是却反而忍不住笑了,任凭用力咬着嘴唇也没压住,终于笑出声来,“哈哈……你……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在乎输。”她傲起头来,“你喜欢吓唬人?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偷香窃玉之事?”   百里寂夜松开她的手,没有再说话,只是黑暗中,郝平湖也感觉到被盯紧的紧绷感。   “你脾气是不好,但你的吻很温柔。”郝平湖面颊滚烫,庆幸这里漆黑一片,不会被瞧出异样,“你其实只是孩子气,是吗?”   “你是很聪明,但是太自负聪明。我不讨厌聪明的女人,但自负聪明的女人往往会太难看!”百里寂夜如是无波的陈述。   “我不聪明,也不自负。我怎么自负了?吻我的人是你!如果你真是只会强取豪夺的人,为何你要温柔?”郝平湖只觉得他语气中的平静就是最大的利器。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黑暗你吻你吗?”百里寂夜缓缓道,“因为你虽然和月奴长得像,却并非一样。看着你和她不同的地方,我会倒胃口!”   “你……”郝平湖忍了一阵,可想起还残留在唇边的暖意,就越发愤恨,“你可恶!”终于忍不住扬手就要给百里寂夜一耳光,可才抬起的手便死死被握住,她用尽全力也挣扎不开,喝道,“你放开!放开!放开……”   “你还没有碰我的资格,平湖郡主!”百里寂夜推开郝平湖的手,“我对你温柔,只是为了月奴,不要以为是为你,更别认为理所当然。我会对你好,只要你乖乖的。”   “乖乖的?凭什么?月奴是谁?”郝平湖感觉到身为女人的极致羞辱,联想到之前他欺骗她说她叫月奴,恨意又增加了一层,而联系他才说的,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越是明白,那恨越深,那恼越重。   “凭什么?凭你遇到的是我。”百里寂夜冷冷的盯着她,视线仿佛穿越了黑暗,刺在她身上,居高者对于下位的不屑和鄙视的目光,“郝平湖永远比不上月奴。不要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你去找你的月奴好了,为什么找上我?”郝平湖咬紧了唇,腥咸的味道已经侵染了舌尖,“为什么把我变成这样?”   “你弄错了,不是我变成这样的,是你自己。”百里寂夜的目光放柔了,“如果你没有跟秋之遥逃走,秋之遥或许不用死,你也不会失忆。不要过错推给别人!”   “说得好听!如果我不是失忆,不是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你以为你会特别吗?”郝平湖猛然往前冲,将百里寂夜推开,“你以为我愿意吗?燕南王殿下,你以为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没有错吗?若无情请你更无情一点,若残忍请你再多残忍一些!我看不到你的狠毒无情!”   “我也不希望你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百里寂夜往后退开一步,“我不想对你用任何手段,但是我要你看清楚现实。”   “现实是什么?你知道没有记忆的感觉是什么吗?就像没有自己。”郝平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认定并没有错,百里寂夜对她并不那么残忍,他还留有温柔给他,是为了那个他口中的月奴也好,他确实对她温柔,只是这温柔比残酷还要残忍。   “那你就自己去找到你自己。找回你以前的记忆也好,还是建立一个新的你也好。”百里寂夜的嗓音如徐徐的风吹过柳棉,“我可以给你的自由时间是有限的。”   “有限的?自由时间?”郝平湖有些迷惘,“你什么意思?燕南王,你给我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我说过,我要娶的只有一个,她叫月奴。”百里寂夜语态平静道。   郝平湖怔了怔,“你一开始欺骗我说我叫月奴,是因为……”   百里寂夜轻笑了一声,似有讽刺,似惋惜,“我没有欺骗你!我说过,我叫你为月奴,我并没有说你就是月奴!”   郝平湖认真的回想,不错,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你这是狡辩!你就是不想负责任而已。”   “我需要对你负什么责任?”百里寂夜这回是真心的讽刺,“我说过,你可以从我这里拿走任何东西,只要你有本事拿走!我之前说过,你还没有资格碰我,更别说别的。”   “那么我要怎么样才算有资格?”郝平湖自知自己现在根本动不了他分毫,赌气问道,“你说的,我真的会有一日,只要我做得到,有一日我可以杀你?”   “我不需要骗你。”百里寂夜笑道,“不过现在的你,一点可能都没有。你要的资格,只有你知道怎么才够格。要杀我的是你,不是我。不要依赖别人给你指路。”   “好,我明白了!”郝平湖咬紧了牙,只觉得身体都跟着颤抖不歇。燕南王、燕南王,这个男人并不是冷酷无情,可就因为如此,他才更可恨!她知道她不该,不该对他有心,她知道她没理由,没理由恨他怨他,可是她克制不住这种气血沸腾。   仿佛周遭都化为了死静,郝平湖只觉耳边隆隆的是自己的心跳,别的听不进也感觉不到。只突然,腰被人以揽,整个人被带走。   “你干什么?放开我!”郝平湖叫道,“别碰我!”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掩盖了她的声音。   “别说话!”低压在她耳边的嗓音充满压迫感。   郝平湖还要挣扎,却看到有火把靠近,到了林外,衡量轻重,自然闭了嘴。   百里寂夜一手抱着郝平湖压在胸口,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缓步随着树影的移动往深处退去,隐含锐光的双目紧盯着火把的移动。   举着火把走入林子的人也小心翼翼的,落在枯枝腐叶上的脚踩出的气氛紧绷得让郝平湖心跳如雷,背后汗意涔涔。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鸟叫声?郝平湖凝眉,这么晚了哪儿来的鸟?而且,就算有鸟儿,早也因为之前自己和燕南王的人声叨扰而吓得飞走了吧!正在此刻,捂住她的嘴的手松开了。   “是盛春他们!”百里寂夜的手离开了她的腰,却握住了她的手,高声响亮道,“盛春!”拉着郝平湖往林子入口走出。   “拜见殿下!”举着火把的数人纷纷跪下。一眼望去,就瞧见他们身上各自有伤,显然经历了一番苦难才脱险。   “郡主、郡主……”娇小的人影疾奔过来,带着哭腔大声叫道,“郡主,你没事吧?郡主……”   郝平湖挣脱了百里寂夜的手掌,看了眼他,跨出脚步,往采莲的方向步履平常的迎上。   “郡主啊……”采莲扑倒在郝平湖怀里,就嚎啕大哭起来,“郡主,呜呜……郡主啊……”   “采莲,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郝平湖有些担心的拉起她来查看。   “郡主,我没事!”采莲慌摇头,也不敢哭了,被郝平湖摸得缩头缩脑,夹紧了双臂,面上的泪也不知是哭是笑,及道,“郡主别,好痒,郡主……别乱摸啊……采莲真的没事!”   “没事?”郝平湖确认没看到伤口后才停下手,双手扳住采莲的双肩,再上下打量了一回,“真的没事?”盯着采莲连点头几回,这才松了口气,转念眼一瞪,“那你哭什么?”   “采莲是……是害怕嘛!”采莲羞红了脸低头,“郡主,采莲从没见过杀人,所以……”   “没事了!”郝平湖摸摸采莲的头,微笑安慰道,“不过,如果你还害怕,怕得要哭嗯……”郝平湖双臂一张,扩胸仰头,睁一眼闭一眼觑着采莲道,“在我怀里哭吧。”   “才不要!”采莲双手推攘郝平湖,推得郝平湖后退数步,她自己还急匆匆的后退数步,远离了郝平湖,昂头傲气道,“哼……采莲不怕!”   “真的不?怕”郝平湖调皮的冲她眨眨眼,采莲羞红了脸,郝平湖自然知道采莲是倔性强撑面子,故而被逗笑得前仰后合,“哈哈……”直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腹部抽疼,依旧低着腰笑着。 第三十章 君心无情(风云夜色总突变)   采莲觉得郝平湖是故意嘲笑她,一张脸红如彩霞,瘪嘴道,“郡主你……你欺负采莲!”负气的直蹬脚,转而背过身去,“采莲不喜欢郡主你了。”   郝平湖抬起手拭泪,打算直起身来安抚采莲时候,感觉到一道视线,循望去,瞧见百里寂夜深晦不明的目光,冷冷的回瞪。什么意思?   百里寂夜眼眸微狭,盯着郝平湖,并不移开眼,嘴角掀起弯弧,似笑非笑。   采莲见了此状,恨视百里寂夜,“你看什么看?一看就没安好心!我家郡主还没嫁给你呢!你别想对我家郡主用什么诡计!”   盛春还未开口便被百里寂夜挥手制止,只能用一双深幽的眸盯着采莲,怒而不发。   郝平湖也对采莲示意,让她噤声,一时只两主相对而现,意向不明。   百里寂夜始终只用那双如夜色般深沉的眸看着郝平湖,不是很认真,却仿佛轻易将她看透。郝平湖强撑了一阵,终于受不住被他这么看,率先出声打破僵持道,“燕南王殿下,虽然我是你未过门的妻,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是有男女之防,殿下这么瞧着我一个女子,是否不当?”   百里寂夜竟似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他处,“盛春,准备好了,我们即刻上路。”   “是,殿下!”盛春领了命,招来几个属下,吩咐了下去,自己也匆去准备。   采莲的脸色登时白了几分,“还要走?天这么黑,要是再遇上……”   郝平湖沉下心绪,先安慰采莲道,“别担心,接下来的行程或许就太平无事了。”再看向百里寂夜,无声询问答案。   百里寂夜却是讳莫如深的微笑而已,竟自转身欲离去。   郝平湖一时间心中再生恼意,大叫道,“燕南王殿下,那些人还会再来吗?他们是来杀你的。你最好好好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至少让我们这些无辜的人不被牵连。”   “不必。”百里寂夜顿足片刻,回头看了郝平湖一眼,“想活下来就看自己的本事!别指望着天道是公平的,这世上没有公平。就算你们被我牵连死了,那也就是个死而已,无所谓无辜不无辜。真有怨,也到地府去算吧!”   “你……”郝平湖一时间提不上一口气,竟然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只是她如何也无法认同,任何人也做不到在自己的生死存亡上认同他无情不负责任的所言,只是也无言反驳。   “但是……”百里寂夜一面走一面道,“只要我向来不喜欢让别人碰我的东西。”   “我不是你的东西,我属于我自己!”郝平湖执拗道,“燕南王,终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你说的话。你把我当东西而不当人这件事,我一定让你收回!”   “这句话有些熟悉。”百里寂夜再次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双手负于身后,挺立着身,“对了,是有个女人也这么说过!后来,她似乎赔上了一条命,而那个男人也确实后悔了。”   “我不会死!”郝平湖道,“我会好好活着,看着你后悔,看着你痛苦!”   “其实那样的话,你只要活着就可以了!因为我一直在后悔啊!”百里寂夜回过头来,妩媚一笑,眼睫似扇过一丝悲伤,只一瞬炫目迷人,他便已经回头去,带着笑到,“我后悔得要死。”宛若玩笑,似乎调侃,独不见认真。   “你……”郝平湖一时间竟然觉得迷惘了,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他后悔什么呢?他也会后悔,也会痛苦吗?不像,他根本不像,就算他是,他这样的人也不该会承认的。   “郡主……”采莲挪近了郝平湖身畔,瞧着她盯着百里寂夜的身影发呆,不禁锁眉,“郡主,你在看什么?郡主,你别听他胡说!”   “胡说?”郝平湖轻点头,可是眉间那一丝思虑犹在,“采莲,你觉得他是胡说吗?他为什么要胡说呢?”   “郡主啊,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胡说?反正他说的话都不可信,因为他不是好人。”采莲认真的嘟道,“郡主,你放心,如果下再有坏人,采莲保护你。”   郝平湖瞧着采莲鼓足了气力,几乎拍胸脯保证的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采莲,就你?”   “采莲一定誓死保护郡主!”这会采莲真拍了下胸口表示豪气。   郝平湖噤住笑意,定望着采莲,她还不知道采莲多大,但从外貌看来,采莲应该十三四岁而已,明明之前还吓得哭,这会儿却说保护她。她心中有些感动,也忽而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笑了笑道,“不需要你死,你死了我去哪儿找我的好采莲。”郝平湖捧着采莲的头一阵乱揉,“你死了,我就苦了,以后也没乐子可寻了!”   “郡主,放手啊……”采莲甩头逃掉,直到逃远了,确定魔掌不会伸来,才回头来握拳道,“郡主,采莲一定努力保护郡主,努力活着!”   “那就好!”郝平湖挥了挥手,果然是单纯的小丫头啊!“我可舍不得你这颗小莲子润喉啊!”   “郡主!”采莲又气又笑,蹬了几下脚,却瞅着郝平湖的笑脸莫可奈何。   “走了,采莲!”郝平湖忽而敛收了笑容,潇洒的一偏头,不打算继续捉弄这个忠心又可爱的小丫头了,先一步追往百里寂夜的方向去。   “郡主,等等啊!”采莲小跑上来,拖住郝平湖的手臂,“郡主……郡主,你真的变了额。”   “是吗?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也不记得了,所以没办法比较。”郝平湖嘻嘻一笑,“但是现在的我挺开心的,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   “郡主,你难道都不觉得失去记忆不适应吗?”采莲和郝平湖挽着手往前走,边走边问,“郡主,你以前很温柔很斯文,不像现在,好像很野孩子。”   郝平湖凝眉片刻,“以前我对你好吗?和现在比怎么样?”   “郡主对采莲一直很好,以前的郡主也是,现在也是。”采莲垂下头,“郡主从来就没什么架子,对采莲像是姐妹一样。郡主,采莲也觉得郡主开心就好。可是……郡主,你失忆了,若回到王府,王爷一定会很伤心。”   “我爹?”郝平湖顿了顿,心中有几分紧绷,“我爹很疼我是吗,采莲?我和爹好吗?”   “王爷很疼郡主,那是当然。从采莲跟在郡主身边开始,采莲就看到王爷疼郡主得不得了。”采莲似有羡慕道,“郡主啊,王爷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你现在这样,只怕……他真的要伤心。”   “对,你说得对。”郝平湖抓住自己的头,“我怎么能忘了呢?怎么能忘了自己爹,这么不孝?”   “郡主,你别抓自己头发!”采莲拉下郝平湖的手,“郡主,我想王爷不会怪你的。”   郝平湖无法因采莲这句安慰就释然,自己还一直很享受失忆这件事,只如今才想起自己失忆,会对重要的人造成伤害。   “你根本不必担心你爹。”百里寂夜的声音冷幽幽的传来,郝平湖抬起头,就见百里寂夜离在十步外,盯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道,“因为你没机会再见到你所谓的爹。”   “你说什么?”郝平湖和采莲同时出声,只是语气不同,一个疑惑,一个是震惊。   “我根本没打算放你回去见滇王。”百里寂夜走向郝平湖,抓住她的一只手,提高她的头顶,逼近她的正面,道“我会直接带你回秦楚国!”   “为什么?我是郡主!是个人,有自己的自由和选择!你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对我?”郝平湖心中涌出一丝凉意,好似有冰化成的白烟袅袅娜娜的盘踞不去,缓化为了背后的细汗。   “你怎么可以这样?”采莲扑上前来,“你放开郡主,你这个坏蛋!”采莲努力的又踢又打百里寂夜的手和腿,想逼退他,可是百里寂夜丝毫不微所动,“你放开郡主!”采莲大吼道。   百里寂夜似乎烦了,手一挥,竟然轻易的就将采莲扫了出去。   采莲被震开了数步远,又被不平的地面山石绊了一下,俯面朝下摔倒在地,“啊——”痛得哀出声,“郡主……你放开郡主!”   “你到底想做什么?”郝平湖鼓足来的勇气才质问出声。   “你以为你郡主的身份很高贵?你以为你有资格在我面前你有资格说不?”百里寂夜的嗓音越发低沉,吹在郝平湖面上气息仿佛都带着风雪。“我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需要告诉你?”   “你……你放开我!”郝平湖只觉得手都快被拧断了,痛得满眼泪花,只是强忍着没让泪水溢出眼眶。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说来上回也是风云突变,难不成他是疯子? 第三十一章 赌心交易(情深始知恨如许)   “郡主!”采莲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你放开郡主!”欲要扑来却被一个黑影突然横来,拦住了去路,采莲顾不得看就往外推攮,“让开,不许欺负郡主!”   “我说过,你连碰一下殿下衣角的资格都没有。”盛春冷睨着采莲,手一推,再将采莲推的跌跌撞撞的后退了数步。   “你们……”采莲憋屈着,嘴唇颤抖,忍不住哭泣,大声嚷道,“你们都欺负郡主!坏蛋!你们都是坏人!呜呜……”采莲扑上前,又被盛春挡下,哭叫道,“你让开,让开!”   “采莲!”郝平湖望过去,“采莲,你怎么样?”见盛春挡住了采莲的人身影,根本看不到采莲的状况,只是听到采莲的哭声,故而越发担忧。   “你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吗?”百里寂夜手上一握紧,郝平湖立刻痛得皱眉,眼泪再也忍不住滚出。百里寂夜逼近身,俯在郝平湖耳边,低沉的嗓音如爬在脊背的寒冰在郝平湖耳边回荡,“我早告诉过你,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   “我凭什么要乖乖的?我不是的奴仆,不是的宠物。”郝平湖反驳道,“而且,我根本不记得你说过这些话!你无理取闹!”   “是吗?”百里寂夜再次逼近郝平湖的眼,四目相对,映在郝平湖眼中的百里寂夜的眸闪动着寒芒般的光,那么的冰冷锐利,“我给过你权利和自由,可这些你都拿来背叛我!现在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这是给你不听话的惩罚。”   百里寂夜手中的力道陡然加大,“啊——”郝平湖痛得大叫出声,险些就以为自己的手腕断掉了,但这一下之后,百里寂夜却突然甩开了手!郝平湖惊愕的望着他,手腕处还有余痛。   只听见百里寂夜低沉道,“你从来就是需要教训的人。这一次,我希望你能记得清楚了。”那嗓音明明轻柔,却似冬日冰絮掉进了衣服内里,刷过皮肤,引得人一阵颤。   喜怒无常、独断专行,郝平湖那时起便对百里寂夜又了新的认识,而这个认识让郝平湖仿佛本能般的知道远离是自保的方式。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日,即便两人依旧共乘一骑,身体偎依得很近,心却越发生疏陌路,而别的时候,彼此也没有一句话。   郝平湖拒绝和百里寂夜交谈,因为她觉得他是无法沟通的,这点让她沮丧的同时也悲愤。   忽然感觉到腰间多了一只手的重量,郝平湖从神思中抽回几分神,颇为不适女子的纤细处被人捉住,问身后人道,“你干什么?放开!”忽又忆及自己过分冲动,便又故作镇定的解释道,“你该好好的握紧缰绳,若你一个不慎,我们掉下去怎么办?”   “我们要下马了!”百里寂夜双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压低头,偎在郝平湖耳边着,手掌有意的握住了她的腰,“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郝平湖微缩头,只觉得耳朵滚烫,企图避开耳边喷薄的热气。   “你不是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吗?”百里寂夜离开对郝平湖的威胁距离。   “我怎么敢?”郝平湖讽笑道,“燕南王殿下您不跟小女子说话,小女子怎么敢说话?”   “听起来你是在气我不和你说话?那是我的错了。”百里寂夜忽而又逼近郝平湖的敷了三春桃花色的面颊,“那我以后一定多和你说话。”   郝平湖抽了口气,要是说多了,他一个不高兴,又是自己遭殃。郝平湖的右手不自觉的握住左手,似乎还回忆起那日的疼。她承认她很软弱,她怕疼!他那一握,没扭断她的手,却断了她对他的某种将起的念想,现在这样的对比立场,似乎才是她和他该有的状态,他高高在上,轻易的掌握了她的一切,她卑微得不被允许仰视。   “你在害怕?你怕什么。”百里寂夜微热的唇轻印在她的面颊上,“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让你过得不好。”   郝平湖沉默了一阵,感觉背后吹过一阵风,吹走了热气,低下头,见百里寂夜已经到了马下,她看着他问,“你又怎么知道我怎样才算过得好?你的保证怎么才算有效?”   “我说过,只要你有办法从我这里拿走的,都是你的。”百里寂夜幽瞳如墨池,光芒如长夜的皎月之光,温柔而淡然。“包括我的命。”   郝平湖迎着他伸来的手掌,怔然片刻,再抬起眸,对上他深如墨池的瞳眸,“那你的心呢?”   “我的心?”百里寂夜勾唇笑了,意味深长,瞳眸似乎蓦然沉了,没有之前那坚定烁人的光芒,仿佛蒙上了灰,笑意却越发媚人,“如果有的话,当然可以。”   他有心吗?是人都有!从他说出的话里,她已经知道了杀死他的唯一办法。郝平湖伸出手,交予他,刹那间如含笑花迎风,“我觉得我可以接受。”   百里寂夜握住她的手,接住她歪斜来的身体,将人带下来马来,放下地,便要松了手。   “等等。”郝平湖反握住他的手,唇角弯弯如月道,“我一定会拿走你的心的。”   百里寂夜只轻柔微笑,那轻柔中带着一丝飘渺不定,妩媚不众于男子的气质却仿佛淡入了水,只余下清幽和莫名的深不可测。   “你怕吗?”郝平湖瞅着他那对她而言不大寻常的神情问。   “我不止不怕,还很期待。”百里寂夜面上的笑瞬间消匿无踪,镇静而淡然的模样,仿佛就算天塌地陷,他也不外乎如此,唯独他的眸再度深沉。   真是奇怪的男人!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死死的抓着一切,操控别人。郝平湖想不明白……   一众护卫这一会儿已经左右排开,气势逼人,有两人从列队走来,对百里寂夜躬身行礼道,“署国李沛、严立生奉命前来恭迎燕南王殿下!”   “好!”百里寂夜轻点了下头,握紧了郝平湖的手,力道大得让郝平湖觉得疼了。“带路吧!”   郝平湖瞅着百里寂夜,不明白他又怎么了?就算平日看着他,她也看不清他的心思,何况现在他都不看她,所以她不知道他怎么想,只是感觉到他此刻非同平常的气势,再面对这种她弄不清状况的场景,她考虑自己要分清轻重,不能妄动,便低头忍了痛。   百里寂夜似乎察觉了,手上的力道轻了,低头看她,浅淡的笑了笑,“平湖,我们走吧。”   有一瞬间,郝平湖感觉他笑中有愧疚,可下一瞬间她只觉得他的笑那么灿烂炫目也……那么虚假,轻点了点头,“好!殿下。”   “叫错了。”百里寂夜轻抚她的粉颊,状似情人的亲昵。   错了?郝平湖觉得这个称谓很正常才是啊,难道叫燕南王殿下才对?可他刚刚的举动,郝平湖面上还停留着那一瞬的热,脑中忽而灵光一现,“夜。”她回望。   四目相对,好似含情脉脉,此时,采莲按捺不住的跑来,直接挡在两人中间,冲着百里寂夜叫嚷道,“你干什么盯着我家郡主看?你从刚刚就在说什么骗郡主对不对?你又想对郡主做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郡主,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采莲。”郝平湖有些担心采莲直来直去会泄露些什么,将采莲往后拉,握住采莲的手要往自己身后拉扯时陡然一震:这小丫头的手冷得跟冰条似的。再瞧她的面颊,颜色也有些苍白。原来她明明很害怕,既然害怕怎么还逞强?郝平湖看了眼采莲面对的百里寂夜,注意到采莲的位置才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是在维护她,她担心她再被燕南王欺负了。   “采莲,没事。”郝平湖将采莲拉开,对众人道,“我们去那边休息一下,太热了。”   “好!”百里寂夜状似深看了她一眼,“那这样吧,你们就在那边阴凉处休息。我会吩咐几个人照应你们!”百里寂夜把照应二字说得稍重。   一旁的盛春立刻便会意,完全不用百里寂夜再多说,挑选了约一半的人留下。   照应?其实是看守。郝平湖轻易的明白他的用意,点了点头,微笑着回应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乱走的。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李沛、严立生互望了一眼,由一人慎重小心的问道,“燕南王殿下,这个……郡主不同往吗?”   “她们累了,让她们休息会儿。”百里寂夜只扫过两人一眼,“两位大人请吧!别多耽搁时间!”   “是、是……殿下请!”李沛、严立生让开路,让百里寂夜为先,待他和紧跟他身后的盛春走过了,才举起手来抹了一把汗,快步追上去。   随后是另外那一半没被挑中留下的护卫,跟随其后,一行人就往前去了。 第三十二章 君心易变(议此时情忍别离)   百里寂夜一行众人离开后,树荫下的采莲附在郝平湖耳边低声道,“郡主,我们趁现在逃走。”   “逃走?”郝平湖望着采莲轻摇头,其实她也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她不认为她们两个能逃过这六个护卫的眼,而且若再被抓回来,后果她不敢去想。   “郡主,为什么?”采莲皱着小脸,怀疑的盯着她,“郡主,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郝平湖怔了一下,望着采莲笑了笑,“采莲,我不能瞒你。虽然我还没有喜欢上他,但是他对我而言,有很特别的意义。”   “那就是喜欢了。”采莲突然甩开郝平湖的手,离得远远,她瞪着她,用恨着她一般的目光,“郡主,你怎么可以喜欢他?他是杀了秋公子的凶手!”   “我……知道,可是……我根本不记得了。”纵然知道那回事,她也感受不到那份感情。   “就因为不记得了,你就可以背叛秋公子,就可以和那个凶手在一起吗?”采莲赤红的双目仿佛要燃烧起火焰,“郡主,你不记得了,秋公子就没有存在过了吗?你不记得了,秋公子对你的好就不存在了吗?就因为你不记得了,你就可以什么都抛下不顾吗?郡主,采莲看错你了,原来你这么无情无义,原来你是这么不负责任!”   “我不是这样……”郝平湖想反驳,可是她竟然无言,所有言语倾出也拼凑不出理由。   “秋公子才去了多久?他死得那么冤,郡主你却可以这么快就背叛他?郡主,你只有两个选择,选择燕南王还是采莲和秋公子?”采莲咬着发白嘴唇,盯着郝平湖,逼问着她的回答。   “采莲,我……”郝平湖害怕被采莲这样看着,她在逼着她。心虚、恐慌,与被逼视想比较,她更怕的是自己的无所适从。   “如果你选择了燕南王,从此以后,采莲就和你恩断义绝,你再也不是采莲的郡主了。”采莲撂下狠话,咬着发抖的嘴唇,不停喘气,憋在眼中泪不停打转,只是没有被放纵出。   “采莲,你知道什么办法才能杀死燕南王吗?”郝平湖垂下眼眸,不去看采莲,不再是为了心虚害怕,而是因为悲叹,“你以为远离他能杀了他吗?”   采莲愣了愣,缓步走进,低压着嗓音问,“郡主?难道你打算接近他,然后……”   “对也不对,这只是一半。”另一半是因为自己的私心,郝平湖没办法坦然的告诉采莲,只幽幽道,“采莲,和他在一起,已经不是我能选择的了。”   “可是,郡主,你不能把心赔进去。燕南王绝对不是适合你的人。”采莲还是忍不住担心,脸憋得泛红,“郡主,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采莲,如果我不去,不会发生什么吗?如果我说不去,就可以不去吗?”郝平湖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当初的我怎么又勇气用私奔来反抗,但结果却是害得自己情郎身死,自己失去记忆。这样的结果是她要的吗?”   “可是郡主,你怎么能甘愿嫁给燕南王?他用不干净的手段逼迫你,对你也不好,如果你嫁过去,异国他乡,没有人照应你,你只会更悲惨!他欺负了你怎么办?”采莲越说自己也越发沮丧,“郡主,你不能嫁过去。”   “不是我能不能愿不愿,而是我不得不。”郝平湖握住采莲又要撤开的双手,“采莲,我的路我决定自己走下去,不管今天做的事情以后来看是对是错,现在的我无悔。”   采莲甩开她的手,“我再也不会和你在一起!郡主,你要嫁就嫁吧,你要跟着杀人凶手就跟着他,将来你后悔也好,快乐幸福也好,都和采莲无关。”眼眶已经红了。   “采莲……”郝平湖觉得心被扯痛,“采莲,你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可我已经不相信你了!郡主,现在的你让采莲厌恶!采莲不想看到你!”采莲甩开头,“郡主,以后,天南地北我们各安天命。”背过身才有眼泪滚落,她抬手利落的拭去。   “采莲!别走!”郝平湖急扑上前,拽住采莲的手,“采莲,你走了的话,我就没有朋友了。”   采莲低着头,不让郝平湖有机会擦觉她哭过,强笑道,“郡主,不是有人常说吗?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采莲一直是别开脸,始终没有看郝平湖一眼,“郡主,请你放采莲走吧!如果再这样下去,采莲或许会忍不住对郡主做什么事。”   “我不松开!采莲,我现在以前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我需要你在我身边你知道吗?”郝平湖双手握紧,“采莲,这里所有人我都不相信,就算是燕南王我也怕他,只有你才能让我安心,因为你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好姐妹。”   “不是了,我们什么都不是了!郡主你已经选择了燕南王,你现在是采莲讨厌的人。”采莲咬咬牙,“郡主,别让采莲变得恨你的自甘堕落,恨你的薄情寡义!”   “让她走!”虽然轻柔却透着天然如秋风起的冷意的声音突然传来。“你留不住她的。”   郝平湖循声望去,见百里寂夜立在哪儿,不知道何时开始就在那儿了。“你回来了?”   “你还要问我听到了多少是吗?”百里寂夜无视了采莲的仇视,也错开了郝平湖的错愕,似乎随意的倚靠向道旁的树木,道,“没有什么太意外的,我听没听到也知道你们说些什么。”说完瞥了眼郝平湖,“过来。”很低的音量,只是却恰好让郝平湖听得清楚。   “我……”郝平湖还犹豫,却觑见他的眼眸仿佛瞬间变了色带着火光,郝平湖莫名跟着颤了一下,但即便心底已经发寒,郝平湖还是没有很快的回应他,“我……采莲,不要离开我!”   “是郡主你离开的,你要跟着那个男人走!”采莲一咬牙,狠狠的甩开手,埋低头往前走。   “采莲!”郝平湖心底的恐慌瞬间袭击了所有神经,那种茫然无助,被唯一的救命稻草抛下的绝望感,眼眶瞬间模糊不清,“采莲……”   郝平湖要追去,手臂却被人从后面拽住,她知道是谁,却头也不回,挣扎着要脱身,“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不让采莲走。”   拽住她手臂的手往后,一拉,将郝平湖整个人都往后带去,撞进包围,双臂牢牢的将她缚住,“我从来没打算让她永远跟着你,迟早她都是要走的!”   “为什么?我只有一个朋友,你连一个可信任的人都不给我吗?”郝平湖哭出声来,“为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自己没有过去没有记忆,我只有采莲啊……”   “以后,你只有我。”百里寂夜压在郝平湖耳边的嗓音带着凉意,“我就是你的全部。”   “不……”郝平湖猛摇头,“你不是,你不是!我要有自己,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人生,我不要做你的人偶你的傀儡娃娃,我不要被你cao控。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做人偶傀儡比做人轻松。”百里寂夜带着凉意的手抵住郝平湖的下颚,讲她的头往上头,“那样,你就不会难过,也不会痛苦了,因为不想不思考,就不会为难。”   “我是人。”郝平湖被逼着仰头,含泪的眼如一汪湖倒映着百里寂夜那张美丽得妖艳的脸,眼泪缓慢的从两边眼角滑落,“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是我的月奴。”百里寂夜低头印下一个吻在郝平湖的额,低低的嗓音徘徊,“早点接受现实,对你也没什么不好。”   “你是魔鬼,魔鬼!”郝平湖双手往后一推,将百里寂夜推开,却不想背后失去支撑,身体后仰的她再也保持不住平衡,直直的往后倒去。“啊……”   身体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清楚得让人撼动,突发的状况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唯独百里寂夜看着躺在地上的人,眸光神匿,仿佛瞬间星子散去永寂黑夜,看着血从她身下蔓延开,只无波的说了一句,“把那个丫头抓起来。”   “是,殿下!”盛春回过神,吩咐了几个人,没有丝毫疑顿,几个人便飞奔追向采莲离去的方向,飞快的消失在路口。   “你……”郝平湖往那黑红色的人影抬起手,寻求着援手,“我痛……”   “痛会让你记得清楚。”百里寂夜只无情的盯着她痛楚的模样,丝毫不动,语气平稳自然语调缓慢,“你会记得反抗我的后果,以后就会学会乖了。乖了就不会痛了。”   “夜……”郝平湖举起的手随着意识的空洞陷入黑暗而落地,真的陷入黑夜……   百里寂夜的眸闪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动作,盛春看着百里寂夜,似乎不忍,却终没说话。   好一会儿,百里寂夜才靠近,蹲下身,“月奴,你现在总是学不乖。” 第三十三章 君无心(寂寂心伤问夜声)   喧杂声将她从睡眠中拉醒,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鲜红,红得刺眼。她想坐起身,抬头时候却觉得一阵疼,“啊……”   “醒了?”带着秋风般的凉意的嗓音飘来,入了郝平湖的耳朵却瞬间沾了青霜,冷得她一个激灵,抱紧了被子,往床内挪动去身体。   “你……”郝平湖想起了发生过的事,从床上坐起,抱着被子直缩到床角,“你别再靠近我。”   百里寂夜丝毫不理会她的抗拒,缓步走到床边,之后坐下,“你有命令我的权利吗?”   “你走开!”郝平湖吼道,眼泪充溢在眼眶中,酸痛得厉害。“你走开,别靠近我。”   百里寂夜轻笑了一声,长臂一伸就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拉扯就将人拉往自己怀里。   “啊……”郝平湖只觉得眼前一瞬回旋,双眼能看清晰的时候,就映入了一张美而妖的面容,“放开我!”郝平湖胡乱的挣扎,拍打他的手,“你放开我!别碰我!”   “别像个小孩子一起耍性子,你知道你还没有那个资格。”百里寂夜制住郝平湖的身子,一手擒住她的下颚,逼着她和自己面对面,眼对着眼,鼻抵着鼻。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太善变了,善变得让人害怕,让我无所适从。”郝平湖已不再挣扎,双手握住百里寂夜的手臂,却并没有加诸推开他的力道。   “你需要习惯,不能习惯也只有习惯,除非……”百里寂夜压低头,将自己的唇轻覆在郝平湖的唇上,“你能挣脱我,杀了我。”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郝平湖茫然的睁着眼,在他落下的阴影她瞧不见他眼中那纤长眼睫下如冷冰的墨色幽潭,“为什么你一定要逼着我?”   “逼着你的是你自己,如果你什么都不想,你就是自由的,不会被绊住。”百里寂夜离开她的唇,手指抚着那红润细腻的色泽,若有爱怜的缓慢,但他的眼却是黑冰。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告诉我,夜。燕南王殿下……你想要我怎样?”郝平湖带着嘶哑的哭声问到,“你不能放过我吗?”   “不能!”百里寂夜很快做了回答,目光的冰封似乎消解了几分,“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可我不想做你的唯一选择。”郝平湖抓紧了手,“你的身份地位,可以有很多女人,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有才学,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想起月奴。”百里寂夜专注的凝望着怀中的人,“这近四年时光,我一直认为月奴死了,一直就觉得无所谓,直到遇到你。”   “月奴和我没关系,我不是什么月奴。”郝平湖推开他的手,爬回床上,“我不是她。”抓来被子将自己缠裹住,再度缩到床内角去。她觉得自己好可悲,“我求求你,放过好吗?我只是替身,永远也没办法成为你的月奴。所以,求求你别来打扰我好吗?”   “不能!我说过了。”百里寂夜转身,面对床内的她,忽而扬起了唇角,弯弯的浅笑,“替身永远成不了正主,我当然知道。月奴不在了这近四年时间,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找个替身。秦楚国人都知道燕南王娶了一个死去的妻子,她叫月奴,这就是现实,我一直接受这现实。”   “你很爱她?”郝平湖觑着他问,问出来了她又觉得其实自己根本不必问的,“既然你接受了现实,月奴死了,为什么你还要找我?为什么要我当她的替身?”   “不知道。听到你的声音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我需要月奴,就算影子也好,见到你的人之后,我就坚信了我要你代替月奴在我身边。”百里寂夜脱了靴上了床。   “你别过来。”郝平湖拉紧被子,盯着靠近的人,惊慌道,“你要做什么?”   百里寂夜没有说话,用行动作为回答,他挨着她坐下,将紧绷的她压进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发顶,轻摩发丝,“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告诉你,你已经无路可逃。”   郝平湖滞了片刻,喉头一阵哽,呜咽出声,“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三天后,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百里寂夜手掌抚着她的后背,轻声道,“所以,你无路可逃了。很快,你就会是燕南王的王妃。”   “王妃?你的王妃只有你的月奴,根本不是我!”郝平湖忽然倔强的挣开百里寂夜的怀抱,将他的手打开,“燕南王殿下,请你……请你别对我温柔好吗?你的温柔在你的残忍和独断面前,显得好虚假好虚假!”   “我说过,我会对你好,只要你乖乖的。”百里寂夜冷着眼盯着只着了纱薄中衣的郝平湖,湖蓝的绣花肚兜都看得清晰。   “你对我的好就算让我顶着一个王妃的名号,和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吗?”郝平湖质问道,强逼着眼泪不从眼中滚出.   “做一对有名有实的夫妻也可以,但是要看你有没有那份资质了。”百里寂夜的声音陡然沉了,“我说过,任何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只要你乖。”   他突然以无情的模样说出无情的话,让她的心更加的揪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无处可逃的感觉让她呼吸都觉得沉重,“任何我想要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不知道。”百里寂夜丝毫不觉得在意的摇头。   郝平湖忽而安静了下来,心思一片平湖无波,“你……你其实没有心,对吗?”   “曾经我以为我有。”百里寂夜的眼眸微闪了一下,唇角的笑跟着妩媚,如雪中山茶的妖娆夺目,“现在……我也不知道。”   “你有吗?如果你有,你的心也不在我身上一丝一毫。”郝平湖无法想象以后,一个心底葬着一个叫月奴的女人的他,和一个被葬了自由和选择的她,他无心,她却不能休。她连选择和拒绝的机会都不被给予。   百里寂夜抬手轻拭她的眼角,仿佛在为她拭泪,可她并未哭,“我说过,只要你有办法拿走都可以,你有办法将我的命我的心拿走都可以。”   “可是你问过我想要你的心吗?”她或许想过,但现在她不想,她怕了疼可以吗?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收回手,“你只是害怕挑战。你有回避危险的本能,所以会懂得明哲保身,但是这样的你也没有突破自己的一天。”   “我只想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过,这样错了吗?”郝平湖反问道,“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渴望着混乱厮杀,爱极了和人敌对、和人比……我没有什么野心,我只是个女人。”   “女人就不能有野心?”百里寂夜嗤笑道,“你这句话要是让紫苑听到,她会什么表情?”   “紫苑又是谁?”郝平湖问到,不假思索就又下了定义,“是你月奴以外的另一个女人吗?”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皇妹。”百里寂夜轻拭郝平湖的脸颊,像是羞她,“她说过,女人可以比男人更有野心。权力男人可以争,女人也可以。”   郝平湖被百里寂夜口中的人震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她很厉害和我有什么关系?”   百里寂夜语带讥诮道,“她成功的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坐收渔利,掌控了四分之一的秦楚国势力。一般人都用两个字形容她……”   “什么?”郝平湖自然好奇。   “可怕。”百里寂夜笑道,“她是个下定决心要得到什么就会付出不懈努力的人。她现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得来的,不是凭着她公主的身份,而是凭着她自己的努力。”   “你应该不会夸奖人的。”郝平湖觉得从他口中听到赞扬一个人,还是个女人,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你和你妹妹……”   “我们关系不好。”百里寂夜道,“若我死了,天下间第一个欢欣鼓舞的就会是她。而若她死了,我的反应估计会差不多。”   “你们是兄妹,怎么可以这样?”郝平湖一点都无法理解这样的相处。   百里寂夜媚笑道,“这是皇家的生存方式,只有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强者,只有强者才可以生存。”百里寂夜的手贴上郝平湖的脸颊,“想要什么就是野心,为了野心就要付出。”   “我要你正视我只是我不是你的月奴也是野心?”郝平湖问道。   “你为什么要我正视你?”百里寂夜笑道,“女人对男人的征服是女人最大的野心。” 第三十四章 身相近(鸳鸯难许白头盟)   “我没有想过要征服你。”郝平湖瞪了他一眼道,“我承认对你,我有特别的感情,但是这种感情连支撑我嫁给你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还有征服你的野心?”   “为什么你要我正视你,正视你是你,你不是月奴?”百里寂夜轻笑了一声,似含讽刺,“平湖,你为什么在乎我的眼光?女人多半还说谎,你也一样。”   “我没有说谎,我根本没必要跟你说谎。我只是不想被当做替身……”郝平湖反驳道,咬了咬嘴唇又道,“没有任何女人会愿意做一个影子。”   “有不少女人会这么想,但那之中不会有你。”百里寂夜一眼看穿了她一般,“你想要在我心里占有你该有的位置?你不止有野心还贪心。”   “我怎么算是贪心?你会是我的丈夫,可你的心却永远不会在我身上。我只是求一个女人该有的,一个妻子该有的东西,你却说我贪心?”郝平湖盯紧了百里寂夜总是平静的眼,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用那双无波的眼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挣扎却无动于衷,他没心,这是她能找到唯一解释,因为无心所以无感。   “我说过,任何东西都要你自己争取。只有无能的弱者才指责别人为什么不给?”百里寂夜忽然抓住郝平湖的手臂,“想要什么就去争去夺,这就是活。”   郝平湖被这一声吼震得无言以对,对上他的眼,她好像看到了从未有过得炽烈。   “我要你,所以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得到你。”随着掷地有声的声明,人影往前扑去。   “你干什唔唔……”被压倒的郝平湖还来不及震惊就被封住了唇,男人的气息灌满了心肺。她双手用力推他打他,可他无动于衷,“唔唔……”呼吸被呢多,她已经很快的头脑发晕,双手就被拉开,压在床上。她想脚蹬,可她才曲腿,双腿就被分开,从大腿之间被强逼着无法合拢,被挤入男人的身体。   “唔……不要……”唇终于被放开她她气喘吁吁,胸口鼓胀得发痛,她顾不得那些,大声喊叫道,“求求你,别碰我,唔……”   嘴唇再被封上一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会失去了呼吸,但只一瞬,带着热得唇便离开了之后火热得吻便顺着她的下颚滑到她的脖颈,所到之处都带着火,带着不可泯灭的震撼。   “不要!”她不会蠢得以为这是温柔,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不明白却恐惧着,中衣被扯开,有带着汗意的手掌潜入了肚兜下,她陡然一震,叫道,“求求你,不要这样。”   女性的绵软握在手里,温暖而细腻,他抬起身,不再吻她,只是用一双眼盯着她紧闭着着双眼,一张脸痛苦的拧着……他的瞳眸仿佛化不开的黑夜的颜色,“我只知道我想要你,所以我付诸行动。”撅住温软的手动作没有温柔的揉抚,挑逗顶端的手指也没有柔情的一夹一扯。   “啊……疼……”痛和异样的刺激同时袭来,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不……”她整睁开眼望着他,望进了他无底的眼,眼泪从眼角滚落,“求求你,别这样对我。”   “哀求有用吗?……对我无用!对我而言,我做的只是想得到你,就要得到你而已!别人怎么想,我一点都不在乎!”他反而俯低身,歪斜的肚兜已经泄露了另一边,他便毫不客气的含住她的另一边,用舌湿透了她那一小块衣料,舌尖来回逗弄着顶端傲然的凸立……   再一次从对称的两处突然袭来的疼痛和着异样的欢乐度让她的身体一阵颤栗,“啊嗯……”她努力抬头盯向下方,只瞧见肆虐的人的发顶,“不要……”她想脱离身体被控制的境地,腿刚刚往后蹭退,一根腿部就往外压住了她的腿,她另一只腿虽然没被制住,但她整个人已经被制在他身下,无法逃开。   “你放开手,别碰……那里诶……”她羞耻而憎恨,因为羞耻而越发恨他。抬起双手推打他,她才发觉自己双手已经自由,“你放开手啊……”她狠狠的捶打他的肩,可她的手痛了,他却毫无反应。“你滚!”她用尽了音量大吼道。   这一声吼之后,她身上的人起了身,她正暗松了半口气的时候,一只被被捉住,往上抬起,整个人也被往前拖了一段,“啊……”另一只腿也被擒住抬起,分开的双腿之间,属于私密的深处隔着轻薄的裤子被什么抵住了。   一瞬间,郝平湖只有上半身还着力,臀部以上完全失去了支撑,这一下子,连大喊大叫都不敢了,一张脸骇得雪白。纵然迷茫与暧昧之情,这样羞辱的姿态已经让她足够难堪,直直盯着上方的人,分不清该祈求还是该指责。咬着发白的唇,她不敢叫骂,甚至不敢问。“   “我没有选错人。”往前倾,抵压着郝平湖的身子的百里寂夜突然往后退去,面上露出些许诡异的满意笑容,一腿曲一腿平伸的坐着,擒住郝平湖的一只脚,压在自己肩上。   素色的中裤随着细腻雪白的皮肤滑落至大腿根处,一根腿鲜嫩如白玉凝脂般,隐隐诱人。   百里寂夜偏过头,细细的轻吻她的脚踝,慢慢的往膝盖攀爬。如羽毛扫过湖面轻波让郝平湖一阵阵发颤“你诶嗯……”几乎觉得每被吻一下,自己的心跟着颤了一下,身体如被换成了棉花,筋骨都软了,竟然绵绵的没了力气,好似整个人要化了水,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可似乎还有轻微的细吟和着呼吸的紧蹙。   “你是老天准备给我的。”他笑得得意,火热的吻已经越过了膝盖,他的手托着她的小腿肚,粗糙的掌心摩擦着细嫩的肌肤,唇舌贴着她的皮肤一路往下,留下印记……   脑袋里几乎混乱一片,郝平湖不敢看他的孟浪之举,闭上眼道,“我们还没成亲,你不能这样。”吐出声的唇伴着娇喘习习,“你放开!”她抬起另一只脚蹬他踹他,“放开!”   带着痒和滚烫的吻已经在大腿深处内侧徘徊了好一阵,她一阵阵轻颤,腿已经失去了力气,软瘫下来,她苦咬着唇却忍不住从唇边溢出轻哼,“嗯……”闭上了眼看不见羞耻,感官刺激反而越发清晰,灼烧着身体的每一寸,当她几乎忍不住张开嘴要叫出声来时,她的腿忽然被放下了,那火热的暧昧也远离,陡然而来的落差让她心猛然一滞,睁开眼,对上他幽暗不可测的瞳眸,接着心跳如鼓擂动。   瞧着他微勾起唇,仿佛是饱餐后的满足,又仿佛是讥诮,异样的火热感再度回到她心头,她感觉到羞辱和不堪都涌上心来,分不清是羞还恼而红了脸。   “你滚开!”她抓起枕头砸过去,赤条条的双腿猛力的踹他“你……滚下去!”   “我说过你没资格要求我做任何事。”百里寂夜反倒是往前倾下身,双手将郝平湖抱起,左右分开她的腿,让她跨做他的大腿根上。   “你……你干什么?”对上他的面,郝平湖瞬间舌头打结,而当她感觉此时暧昧的位置和姿势让郝平湖脸颊越发如火烧,“你……你……”她想蹭开,可她一动,双腿反而像是夹紧了男人的腰,她看着他双眼微狭,眸中仿佛藏了什么火,燃烧着。   百里寂夜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抚弄她的散乱在胸前的发,动作可谓的温柔顺去她耳后,“果然越是接近你,就会让我越像得到你。”   “我们还没成亲,你不能对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郝平湖以为自己足够气魄,但颤抖着嗓音,一点也没有压迫人的气势。   “你知道见不得人的事情是什么吗?作为一个没有娘亲教养过你男女之事的未出阁大家闺秀,你难道以为我们刚刚那是见得人的事一桩?要不要找个人来确认一下?”百里寂夜讥诮道,“还是你要我做到最后,来证明你已经是我的人?”   “难道刚刚那样就会怀孩子?我怎么记得好似不是这样?”郝平湖皱眉苦思。   “你是真天真还是假装?你的身体在我看来,应该是知道怎样被男人宠爱的。”百里寂夜忽而冷笑道,“我说过女人喜欢说谎,你也不例外。”   “你什么意思?”郝平湖寒了心也冷了脸,猛力推开他,直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却也被带着趴在他身上,姿态暧昧,只是她自己并未顾及。“你是说我不守闺法,和男人有染过?”   “没什么意思。”百里寂夜笑道,“你是不是处子,我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我很喜欢很满意你现在的身子,你潜藏强忍的反应下一回我会好好逼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不是处子之身?”郝平湖忆及某事忽然觉得天塌地陷。自己和男人私奔过,或许真的做出过什么事,或许自己真的已经失身,一瞬间她有些心虚和恐慌起来…… 第三十五章 妾难休(试问妾身何可托)   “我说过,你不用在意。”百里寂夜抚摸她的脸颊,轻似安慰,“对我而言,那不重要!”他的话稍稍安抚了她,但接着他又道,“不如说,我喜欢你的身子高过你的贞洁。”   “可对我重要!你当然无所谓,我对你而言根本没有意义,根本不是个人,只是个影子!你现在当我是妓女是吗?”郝平湖猛力挣脱了,跨坐起,盯着他,冷媚的笑道,“为了一个给你暖床的妓女,燕南王殿下不觉得花费太大了?既然你喜欢的是我的身子,好,我把身子给你,你放我自由!”她扯开了已经歪斜的中衣的带子,双目持平望着床帐子,将衣襟散开,拉下自己的双肩。湖蓝色的绣花肚兜因为之前他的戏弄而斜挂,半面胸脯险险的露出,蓓蕾恰如其分的探出头。她忍着颤抖,低下头看他,“我给你我的身子,但是请你别再逼我跟你走,我不想嫁给你。”   “不可能!”百里寂夜躺着没动,盯着她惨白的脸,有一瞬间他觉得心疼怜惜,但只一瞬间,他冷淡如常,面无表情道,“正如你说,我付出的代价不小,所以我怎么可能那么放弃?”   “你到底想怎么样?”郝平湖垂下头,散乱的发从肩头滑落,遮住了脸,“夜,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既然已经不贞洁了,我根本配不上你不是吗?”   “配不配得上根本不重要,我说过只是因为我想要你而已。”百里寂夜擒住她柔软的一缕发,“就算今天你真的是万人枕的ji女,只要我想要你,我还是会要你。”   “你是个藩王,在秦楚国有权有势,为什么要捉住我不放?”郝平湖因为哭泣而嗓音哽咽,唇跟真身体不停颤抖。她抓着他的腰带,恨道,“你想要一个月奴的影子,天下间那么多人,或许有人比我更像她,为什么你非得要我这样的?”   “你在哭自己的不贞洁,还是在哭必须嫁给我。”百里寂夜坐起身,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将发顺去她身后,让她的脸显露出来,他的目光并不紧逼,甚至温柔,就那样俯视她,“平湖,你问我为什么是你,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除了你,天下没有我想要的了。”   “你想要的是月奴的影子,不是我!”郝平湖闭上眼,不再去应接他的目光,他偶尔的怜惜和珍爱,那些偶尔的温柔都不是给她的。   “可你就是月奴的影子。”百里寂夜冰凉的手指来回轻抚揉擦她的唇瓣,“你比月奴漂亮,也比她更加显眼,但是我只能看到你身上属于月奴的影子那部分。碰你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就是月奴,而你感受到的是我!如果你想要我的话,就作为月奴的影子活下去。”他说着,移开了手指,跟着覆上了自己的唇,手掌从她脑后托着她的发。   他比上一回更加用力的啃咬她的唇瓣,弄得她有些疼,那疼又延伸出火热,火热烧毁了她的思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张开嘴,怎么应接了他,怎么和他纠缠的,好似已经熟悉了很久,唇瓣磨合的触感,火热暧昧的酥麻,脱离了理智后余下身体的本能,她不知道自己在堕落在沉沦,她只是享受了这热和舒服,“嗯……”   分开的唇带着津液银丝滑下暧昧的痕迹,她缓缓的睁开眼望着他,迷蒙如醉,她的心跳好像很快很快,快得想要突破胸腔跳出来呼喊快意。   “其实我们可以很适合。”百里寂夜再轻吻了她的唇一下,蜻蜓点水一般,瞬间便离开,留下她的唇瓣寂寞的独自回味。百里寂夜低头,将她的中衣衣襟拉回,认真而缓慢系好带子,掩去她乍泄的春光。   顺着身上有人温柔的为她穿衣,她的理智在回笼,她知道她已经堕落深陷,她知道她已经无可救药,眼泪从眼角滚落。   百里寂夜抬起头的时候,恰好她的泪从脸颊滑落落在他的鼻头,他以指拭去,定眼望进她的眸子,道,“只是哭,什么也改变不了。你要么学会不让自己哭,要么学会让自己不用哭。”   “你很坏,你比那些拿刀杀人的人还要残忍。”郝平湖看着他,想笑又想哭,所以她笑得比哭难看,“你喜欢我的身体,而我憎恶它,如果不是它,你不会找到我。”还有是因为身体原来是会背叛她的,她发现了,之前那个吻,她竟然溃败深陷。   “或许。”百里寂夜双眼的光芒再次被掩去,变得深幽,“你想将你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吗?”   “如果有办法,我一定会这么做。你要的身体我给你,我要自由!”她厌恶自己被他左右,厌恶自己容易被他蛊惑,厌恶自己知道危险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了他,一次次抱着痴心妄想,一次次让新跌落得粉身碎骨。   “如果你真的想要这样,我可以为你办到,但是你失去了这个身体的你还是你吗?”百里寂夜勾起唇角,如同讽刺,“只有身体也好,只有灵魂也好,都不过自欺欺人。”   “你又是什么意思?”郝平湖斜着目光问他,“那么你只要我的身体,你也在自欺欺人?”   “我从来没否认过。”百里寂夜不恼,反而在笑,轻松自在的笑,“天下不会再有月奴了,我比谁都清楚。”只是嗓音却很低。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郝平湖以为看到一丁点的星光,“你真心爱的只有她,若你和别的人在一起,不是背叛她吗?”   百里寂夜的笑容冷了,“你以为一个男人会和你们女人一样守节吗?月奴从来没有要求我忠于他,为何我要忠于她?月奴是一个从来不懂得索求的人。”   “你希望她向你索求吗?”郝平湖问了,却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道,“她没向你要,但你还是给了你的心。而我就算索求,你也不会给。总觉得我该嫉妒她。”   “如果你知道月奴做过些什么承受过些什么,你就不会嫉妒她了。月奴能得到我的心,必然是有付出巨大的代价。”百里寂夜宛如玩笑的说着这些话,只是嗓音似乎越来越沉。   “是她的命吗?是不是她用了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心?”郝平湖盯着百里寂夜,没有得到回应,他只是沉默,她便当他默认,“值得吗?死了就感受不到了不是吗?”   “我也想知道,我想问她,值得吗?”百里寂夜定望着郝平湖,可他的视线穿透了他,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看着的是另一个人,所以他的神情才若含一丝悲伤,也所以她更悲。   郝平湖侧开脸,低垂着眸,“别这样看我?我不知道!我不是她,我没办法给你回答。”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持续,在郝平湖几乎觉得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腰际忽然被一只手臂横过,整个人被往前一带,身子便往前扑进男人的怀里,“你又要做什么?”她双手滴着他的胸口,她很害怕和他亲近,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   “你很怕吗?”百里寂夜低声问,贴在郝平湖背后的手掌从腰际移到她的颈后。   “是很怕!”郝平湖坦言,双手却穿过男人的手臂下放,在男人身后交接,身体贴近,“但是我怕的是我自己!我怕我真的会爱上你。”   “你怕背叛了秋之遥是吗?”从鼻翼喷出的轻哼带着讽刺的意味,“你已经背叛他了。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要告诉你,别爱上我!”   “我知道!你是魔鬼,爱上你会赔上一切。月奴就是爱上你这个魔鬼才赔上了性命,对吗?”她用下颚磨蹭着男人的肩头,“那么,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因为你不想背叛月奴?不是。你不让我爱上你,是因为其实你才是怕了,你不敢再爱我才对,是吗?你怕再遭遇和月奴一样的境地。原来,你比我还害怕。”   “我觉得你的想法很特别。”百里寂夜轻拍她的后背,“姑且我不否认。”说完,他将怀中的人推开,坐到床边穿靴。   “要我伺候你吗?燕南王殿下平日里都有美婢伺候的吧?”郝平湖凑过来,再他耳后吹气道。   “我还不至于是个废物!”百里寂夜穿好靴子,下了床,回头看了跪趴在床边的郝平湖,“三天后,你最好乖乖出阁,不再出什么乱子,否则,我给你的教训不会是现在这么轻。”   “我知道了。”对着他陡然冰冷的神情,她也没办法回以好脸色,转身背对着窗外,双手抱着曲起膝盖,蜷缩成一团。   百里寂夜笑了一声,落地如琉璃碎裂,“你好自为之,平湖郡主。”   听着他的脚步声就那么去远,郝平湖越发的将头埋进自己的双臂,许久才听到隐隐的呜咽声传来,在寂静的屋内格外的孤影自怜…… 第三十六章 心忧金兰(兰心有忧金兰义)   夏末的荷香远飘而来,醉浓在荼蘼花一地雪白的枯萎,留恋戏蝶翩翩飞去墙头,已不是逐对成双,寂寥的远去,原本晴好的天色突变,风过,满眼飞花,紧接着雨点哒哒如乐点,以烦躁的急促欢乐着夏季的末尾。   “郡主,下雨了,回去屋里吧。”忽有一着紫衫的身影靠近,就要来搀扶坐在栏杆上的人。   “采莲!”郝平湖心中陡然一喜,好似那落了花飞到心头绽放,回过头,却瞧见一张陌生少女的脸,比采莲的脸略园,年纪相仿,眼角有颗黑色的痣,“你是谁?”   “婢子叫撷萍。”少女低下头,行了一礼,“婢子是王爷派来代替采莲服侍郡主今日起居的。”   “那采莲呢?”郝平湖问道,“她是不是不想见我了?她很生气,所以不来我这里了。”   “不是不是……”撷萍急忙否认辩解道,“郡主你误会了,采莲怎么会生郡主的气不想见郡主?不是采莲不来,而是她来不了。”   “来不了?”郝平湖的精神回来了几分,怎么可能来不了,又没人挡着她。“她病了?”   撷萍点头又摇头,垂下眼眉,支吾不清道,“算是病了吧!”   “病得很重吗?”郝平湖急得从栏上站起身,“是怎么病了的?她之前明明好好的。找大夫看了吗?我去看看她……”   “郡主,你不能去!”撷萍急忙拦下郝平湖的去路,又急又乱,“郡主,你不能去!采莲她看过大夫了,大夫说静养两个月就没事了。”   “两个月?什么病这么严重?”除非是大病,否则怎么可能需要静养两个月?“我一定要去看她!你让开!”郝平湖拉开撷萍冲入雨中。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甚至有些疼。   跑出几步,郝平湖才恍然想起,回过头来问道,“撷萍,采莲住在哪里,这里我不熟?要不,你帮我带下路?”郝平湖用请求的语气道,“麻烦你了,撷萍。”   撷萍摇头,不敢走入雨中,连连后退,“郡主,我不能带你去。王爷吩咐过,不能让郡主见到采莲!郡主,撷萍不敢!郡主,你回来吧,雨下得这么大,你淋坏了就不好了。”说着,撷萍才冲入雨幕,拉住郝平湖的手往走廊拽。   “我不回去!”郝平湖一生气,猛力的甩开了手,“你不带我去见采莲,我就一直淋下去。”闭上眼,直直的立着,任凭雨水打在身上,从面上衣服流淌下去。   “郡主啊,不是撷萍不带你去,而是……真的是王爷的命令,我不敢啊。”撷萍尝试去抓郝平湖的手臂,却次次被打开,“郡主啊……你别为难撷萍。”   “王爷是谁?是我爹吗?还是燕南王?”郝平湖厉色盯着她问。   “自然是滇王,郡主的爹。”撷萍的脸色白了几分,似哽了哽,又道,“郡主,王爷会这么做都是为了郡主好!现在,郡主见了采莲也于事无补啊!”   “我至少要知道看见她,才知道她到底病得怎么样了。”郝平湖匆忙的跑出去,“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一间屋一间屋的找,总会找到。”   “郡主啊!”浑身也早已经湿透的撷萍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快跑着追赶上去,“郡主……郡主你等等,别跑那么快,摔倒了怎么办?郡主……郡主啊……”   郝平湖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人的追逐,冲出了自己所在的院落,迎面就闯入又一个院落,也不多看就冲进一间屋,也不敲门,就猛力的撞开了门,直冲进去,四下寻找了无人,又冲出来。   “郡主,你别找了,采莲不再这里的!”撷萍才进了屋檐下,来不及抓住郝平湖,见她又冲入雨幕,“郡主,你别这样,郡主……”只得又跟着跑,边跑边喊,可是前面融入雨幕的身影,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从不回头,只一个劲的往前奔跑。   郝平湖连连找了好几个院落十数间房,依旧没有找到采莲,她已经跑得快没力气了,腿已经有些发软,纵然衣服湿透紧贴着皮肤,她却很热,停下步子,一阵风过,她一个颤抖,脑袋突然跟着晕晕的,一瞬间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   雨此刻已经停了,水雾残存蒙蒙,绿叶更新,而落花成泥,屋檐滴答滴答的落着积雨。   “郡主!”撷萍跟来,忙扶住有些偏倒的郝平湖,“郡主,你怎么样?我们回去好不好?”   “采莲在哪儿?”郝平湖扶着自己的头,强撑着清醒,“采莲在哪儿?今天要是找不到她,我就不回去,我就站在这里。”   “郡主,你脸色很差,白得和强上的石灰一样。”撷萍又急又心焦,“郡主,你一定是淋雨淋得风寒了。我们快点回去休息,撷萍去找大夫。”   “我不要。”郝平湖推开撷萍,身子一个不稳就撞向了一旁的花木,泥水登时溅裹了一身。   “郡主!”撷萍吓得圆脸惨白泛青,急忙去扶起她,“郡主,你怎么样?”   “带我去找采莲,不然我绝对不跟你回去。不见到采莲,休想让我回屋,更休想让我看病。”郝平湖感觉脑袋沉得脖子几乎撑不住,眼皮抬都抬不起,眼前一阵阵的泛黑。死死抓撷萍的手,她狠话道,“带我去找采莲,我要看看采莲怎么样了……”   “可是,郡主……”撷萍犹豫了一阵,瞧着郝平湖的模样,终于点了点头,“好吧!郡主,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你可要替撷萍担着。”   “好,没问题!是我拿自己逼你的,和你无关。”郝平湖保证道,这才由着撷萍扶她起来。   “郡主我们还是先换了衣服吧!你这身衣服都湿透了,拖下去会越来越严重的。”撷萍皱着眉头,圆脸上写满了焦虑不安,“要是王爷知道了……”   “现在你什么都听我的。”郝平湖用尽气力吼道,她没有时间耽搁,她现在只是强撑,只看一眼采莲,瞧一眼状况就好,她不能多耽搁,一耽搁,她怕下一刻她就要晕了。“我告诉你,你再磨蹭,再耽搁,如果我今天病死了,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   “郡主,你别吓我啊。撷萍胆小,不如采莲的!”撷萍被吓得直蹬脚,“你别说这些话,你越说,撷萍就越不敢带你去了。”   “不带我去也得去,否则我就让自己病死。”郝平湖纵然头昏沉得厉害,某些东西却越发清醒,“你自己衡量是我病了严重,还是我死了眼中。”   “好了好了,郡主你是老大。”撷萍苦着脸都快哭出声来了,“撷萍马上带郡主您去。不过郡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采莲的样子……”   “采莲的样子怎么了?”郝平湖越听她这么说,越觉得担心,采莲到底得了什么病?   “郡主你做好准备就是了,到时候别被吓着。”撷萍也不好多说的样子,扶着郝平湖往下一处院落走,“郡主,小心。已经很近了。”   郝平湖被撷萍带进一间偏僻静谧处,窗户紧闭的幽室,郝平湖用力的睁眼,可眼前依旧几乎瞧不清楚陈设。“采莲在这里吗?”怎么住这样的地方,和鬼屋一样阴森森的,还是大白天啊,怎么窗户也不开?病人不是该多透气吗?   “嗯!”撷萍低着头,再扶着郝平湖往屋内去,“采莲在里面。”一面往里面走,一面叫道,“采莲,郡主来看你了。”   “郡主?”屋内传来采莲恼怒的声音,“你带郡主来干什么?”   “采莲,我来看看你。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不想见到我,可是我就想看你一眼也好,看你病得如何?后天,我嫁了,以后我就算想见也见不到你了。”郝平湖推开撷萍的手。适应了昏暗后,她勉强能看清这间屋子的陈色,空洞得可怕,只有一张挂着深色帐子的床。   “你别过来!啊……”床那里传来采莲的哀叫声.   “采莲,你怎么了?”郝平湖看不清帐子内的状况,但听她的声音似乎很疼,“采莲……”   “你别过来。”采莲再次喝道,带着焦急的喘息,“我没有气你,我只是病了,不能去你那里而已。你别担心我,我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不过你出阁的事情,抱歉,郡主,采莲不能去了。”采莲的话有些仓皇的意味,吐字不清且与其紊乱,呼吸随着说话也越发沉重。   “采莲,你好像真的病得很重,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郝平湖强撑着清醒依旧走过去,她越发觉得不放心。“有开药方吗?煎药了吗?”   “你别过来!”采莲的声音开始有些恐惧,乃至凄厉的吼叫,“你别过来!” 第三十七章 君心如魔(血落莲华情成仇)   “我只是看看你,看一眼就好!采莲!”郝平湖放低了声音,恳求道,“采莲,让我看看你。”   “啊嗯……”强忍着的痛苦**随着郝平湖靠近床铺而越发清晰。   “采莲你很痛吗?”走到了床边,郝平湖伸手去撩帐子。   “别拉开!”当她拉开床帐子的时候,床上的被子突然被掀高,伴随着痛呼,“啊……”很快一闪而过的人就被掩盖,“我叫你不要过来,你过来干什么?”被子里传来冷喝,“你走开!”   “采莲,这么热的天,你裹着被子干什么?会越来越严重的。”郝平湖撑不住身子就坐在了床上,再去扯被子,“别任性了,身子最重要。”   “你别诶……”采莲争不过,被子被郝平湖扯开,只着了中衣的身子就露了出来,因为之前的挣扎,一半挂落肩头。   “这些是什么?”郝平湖撑着眩晕感,回头冲撷萍吼道,“点灯!我看不清楚。”   “哦……好好……”撷萍吓得慌忙掏出随身的火折子点燃。   采莲拉回领子,急忙要抢被子回去,郝平湖没太多力气和她争,就整个人趴上去压住,“我要看清楚你身上那是些什么?”那些如爬虫一般丑陋遍布全身的是什么?   撷萍持着点燃的烛台走近,采莲捧住脸埋下头“别过来!”昏黄的烛火映着采莲的身子,透过染了诡异颜色中衣,能瞧见那衣下满布的乌黑伤痕,斑驳可怕的爬在皮肤上。   “这些是伤?”一道道交错,如黑蛇攀爬在皮肤上,“到底怎么回事?”郝平湖盯着采莲,“你捂着脸干什么?”郝平湖抓住采莲的手扯开,当半张脸出现在眼前,郝平湖的心跟着冰冷,“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根本不是病了,是被人打伤的。”   郝平湖逼视了采莲许久,得不到回应,采莲只趁着她不备抢走了被子,再度藏了进去,许久才带着哽咽而模糊不清道,“郡主,你回去吧。我没事。”   郝平湖看着被子在发抖心也跟着被抖得疼,不敢再逼问,转头盯住撷萍,“谁打伤她的?”   “啊……”持着烛台的撷萍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摇头,“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说不知道?我现在没多少耐心!”郝平湖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苍白的脸色反而增加了几分骇人,“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是,是,郡主。”撷萍被吓得不停点头,胆战心惊的模样,“婢子只知道,采莲到了这里就这样了。婢子只听说……是……是被燕南王殿下的人送来的。”   “燕南王?”郝平湖陡然一阵心惊,立起身来,脑中一阵轰隆隆雷霆般的响“是他?是……他!”郝平湖说完,人就直挺挺的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郡主!”撷萍惊叫道,“郡主……”   当只觉陷入停顿,思考却变得清晰,黑暗尽头却出现了明光,诱使她的神识跟着前去……   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最先瞧清楚的是一张脸,美丽得如同红芍药,却属于一个男人的脸,她就盯着他,在思绪和理智渐渐的充回脑中的时间中。   “醒了?我以为你打算病到起不来,干脆病死,那样就可以逃过嫁给我。”百里寂夜讥笑的同时,伸手抚开她额前的发,手掌贴上她的额头。   “啪!”一声清脆的肉与肉相击的响声,几乎响彻昏暗的屋子,也震得郝平湖的手发麻。   “天下间,还没有一个女人打过我。”百里寂夜将偏开的头转正,盯着郝平湖,“我很少打女人,因为那些女人都不足以惹我生气,但你成了例外。我一般对付惹恼我的人都是直接杀了,但对你不能,对你,我舍不得,但是……我必须给你足够的教训才行。”   “你这个魔鬼。你怎么那么对采莲?”郝平湖的头还有晕,但是怒火将理智点燃得灼烈,喷出口的话也如火,“你想怎么对付我?你有胆量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是为了你那个丫头,就胆大妄为到打我?我说过,只要你流一滴血,我都找她清算。你那日流了多少血,我就从她身上找回来。”百里寂夜轻哼了一声,手擒住郝平湖的下颚,讲她的脸往上抬起。   郝平湖怔愕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怨恨的瞪着他,“明明是你弄伤我的!和采莲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无理妄为?你是疯子是吗?”   “我就是疯子又如何?你不是知道的吗?我从来言出必行,你却总学不乖。既然你为了她跟我争执才受伤,我更加该算在她身上!”百里寂夜森冷的眸子盯着她的,唇角扬起冷笑。   “你简直是无可救药的魔鬼!你没有人性。”郝平湖伸手又扬起扇过去。   百里寂夜自然不可能再中招一次,抬手挡下了她的细臂,“看起来你的胆子是真的大了,大得快无法无天了!凭你,你以为如果不是你像月奴,你有资格碰我?”   “我没资格碰你又如何,我还是打到你了,你有胆就现在杀了我,否则我将来还会杀了你!”郝平湖愤恨道,“燕南王,你活该孤独,活该被月奴抛弃。你无情、残忍,你不是人!”   “你以为激怒我我就会杀了你?这样正好成全了你和秋之遥。”百里寂夜的眼眸越发的被压得狭长,面带讽笑,“未免太天真了,平湖郡主。”   “对!你杀了我好了,我下去和他团聚。他一定在等我!”郝平湖清晰的知道这样会惹得他更生气,可此刻她乐于看到他生气,她笑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和你这个魔鬼在一起。我活着是他的人,死了是他的鬼!”   “嗯,说得很好听。”百里寂夜不怒反笑,手一推放开了郝平湖,“让你死,我怎么舍得呢,平湖郡主?既然你那么爱秋之遥,那好,我就要你们阴阳两隔,要他在地下一个人孤独寂寞,让你痛苦的活着。”   “你真有胆就杀了我!”郝平湖叫道,“你气我就杀我好了,为什么要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你既然要死,何必在乎你身边的人。你放心,你若是敢死,我就让他们陪你,这样你黄泉路上一定不会寂寞。”百里寂夜笑得嗜血而残忍。   郝平湖被吓住,她还从未见过他笑得如此恐怖,他人长得美,就算冷笑也有几分好看,但此刻,他的脸却如那地狱绘图里恶鬼的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你伤一分,我就在你身边的人身上找回一分,你惹恼我一分,我就拿你的亲人朋友来偿还。”百里寂夜忽然就变得温柔,那张脸好看得如同白雪之上滴血的红山茶,妖艳而诡异。   冰凉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所到之处都瞬间生出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想喊,张开嘴却喊不出声,想打开他的手,却没有牵动一块鸡肉一个关节的力气,不知从何生出的恐惧已经如一点点的霜爬满了她的身体,每一个毛孔呼吸的都是寒意。她从不知道有一种恐惧是让人无法呼喊,甚至无法呼吸……她更不知道,他长着那么美丽的脸,却可以带给一个人骨血冰冻的恐惧,他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却可以将人打入地狱。   “今日的事,我好好的记下了。”百里寂夜将被郝平湖打得发青的半边脸转给她看,“平湖郡主,明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我希望你到时候会很漂亮。”   “啊……”郝平湖一身冷汗的趴倒在床头,仿佛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那只冰凉的手早已经远离,甚至它的主人也已经远去。   燕南王!郝平湖随手抓住枕头便发泄的砸了出去,大吼道,“燕南王,你不得好死!”   屋外的撷萍听了声响匆忙进来问,“郡主,你怎么了?”见了地上的枕头,蹲下身捡起来,看清了郝平湖面上的怒气,便低声劝道,“郡主,你病得很重,烧了六个时辰,睡了两天,才醒过来,不要动怒!”撷萍将枕头放回床头,“郡主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是我的错,没有我的话,就不会招惹上他。”郝平湖抱着膝盖啜泣出声,“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采莲,也害了秋大哥。”   “郡主你在说什么?”撷萍欲言又止,终于不知道说什么安慰话而闭上了嘴,犹豫了许久才抬手一下下轻拍郝平湖的肩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一点都不顾虑她的心思?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总有办法伤我?你是魔鬼,你是魔鬼……”郝平湖抽泣出声,“燕南王,我恨你,我恨你……” 第三十八章 妾恨成狂(恨嫁前夕心泣血)   哭泣了许久,到最后,郝平湖竟然因此而累得晕了过去,睡梦中有甜中带涩的香味在飘荡,如同,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内张灯结彩,红色结绸宫灯的光亮打在四周,整间屋的红都有些泛暖,显得格外的亮眼夺目。香炉袅袅的轻烟飘散,如梦如幻……   屋内的一切落在郝平湖眼中却是冷的,她的眼迷惑却黯然无光,似乎几近空洞,“来人。”   “郡主。”撷萍从外室进来,“郡主,你醒了。郡主有什么吩咐吗?”还未等郝平湖开口,撷萍却又道,“对了,郡主,嫁衣送过来了,你要不要先试试?”   “不需要。”郝平湖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过,也从未如此决然的感觉。“我想去见我爹。”   “王爷。”撷萍刚拿起的凤钗啪嗒一声落回叠好的嫁衣上,“郡主,你怎么……天都这么晚了,你身体又不好,还是先休息吧!明天是郡主大喜的日子。”   “大喜?”郝平湖满面苍夷,悲哀的笑道,“哪来的喜?我这一嫁,一辈子就葬送掉了!”   “郡主,你怎么这么说?燕南王殿下对郡主挺好的,郡主病倒这两天,他还守在郡主床边。”撷萍道,“或许郡主嫁过去,他会比秋公子更加疼惜郡主。”   “他根本不是人。他也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疼惜。不……不是他不懂,而是他不会给我而已。”郝平湖喃喃道,瞥了眼撷萍,讽笑道,“你倒是挺为他说好话,被他收买了吗?”   “郡主,才不是。”撷萍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摇头,下几乎抵在了胸口,怯怯道,“撷萍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燕南王真的守了郡主两天,寸步没有离开过。不过他午前离开的时候好像很生气,我没看清,但他一走过,就有一阵冷风冷得我直打哆嗦。郡主,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守着我?”看起来好像很多情的举动,实际上他的心思谁又真的知道?他的举动和他的心思都是让人猜不透的,永远是漆黑的陷阱。郝平湖冷惨的勾着唇角,不成笑却成悲,“他只是是怕我死了。我死了,他担心找不到下一个好的替身。”   “郡主,别想得那么悲观,撷萍看燕南王是真心有喜欢郡主的。虽然他不比秋公子温柔的模样,但长得不比秋公子查,而且听说他在秦楚国有权有势,郡主嫁过去,不会吃亏的。”撷萍天真的笑道,“郡主只要讨好他,应该就没事的。”   “讨好他?”郝平湖的面色越发的惨然,“你以为他是一般男人吗?他有那么好讨好吗?他是个完全没办法讨好的魔鬼。”   “郡主,其实……”撷萍顿了顿,细细的眉拧成了结,面露沉重道,“郡主,如果你不讨好他,那么……只会让所有人都跟着遭殃。郡主,就当……”   郝平湖心忽然一抽,“撷萍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之前他就用莫名其妙的理由重伤采莲,这会儿他不会又因为自己抽了他耳光而做出什么?上回只是自己受伤,这回是自己打了他,那么严重的事情……他不可能毫无反应的。自己怎么能忽视了这么严重的事情?郝平湖心中一阵惊涛骇浪的翻腾,“撷萍,是不是采莲又被打了?采莲她……”   撷萍低垂着头,轻摇,“不是!采莲还是那样。郡主,燕南王已经跟王爷说过了,到明天出嫁前,郡主不可以踏出这间屋半步。”   “他对我爹说?”郝平湖只觉得心脏骤然紧缩,“他该不会是……”郝平湖盯着撷萍的脸,发觉她的脸色立刻惨白,“真的是我爹?他竟然对我爹动手?”   “郡主……”撷萍急忙拉住她,“郡主,你不能去,你要是去了,撷萍就要受处罚了,或许王爷也会再被牵连。郡主,如果你想大家都好好的,请你不要再做什么事违背燕南王了好么?郡主……”撷萍竟然哀求着,哽咽起来。“郡主,求求你……”   “我爹到底怎么了?”郝平湖抓住撷萍的双臂猛摇,“你告诉我!我爹他怎么了?他被燕南王怎么了?”   撷萍摇头,“王爷命令,不可以告诉郡主。王爷说,让郡主安心出嫁,让郡主什么也别想。”   “他是我爹,我怎么可能不想?”郝平湖再次觉得头闹一阵阵的眩晕冲击着,如大浪一次次拍打海边礁石,“我爹都被他伤了,我还怎么能安心的嫁?我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魔鬼?”   “可是,郡主,你要是不嫁能怎样?郡主要是不嫁,王爷和我们可能都会……”撷萍垂着头抽噎道,咚的一声跪下“郡主,撷萍求求你,事到如今,你不嫁也只能嫁了,那你就乖乖的嫁过去吧!只有郡主嫁了,大家才能安全。”   “他到底说了什么?他威胁所有人吗?他竟然连我们王府都敢威胁?”郝平湖气血冲脑,整个人险些晕厥,一个偏倒撞到桌上,手扶着桌子,身体不停的颤抖,连带着被她握住桌布的桌上几个茶杯都在不停的撞响。   “郡主!”撷萍急忙起身扶住她,“郡主,你别这样子,你身体很弱,需要休养,经不起折腾。”   “我要去见我爹,我要看到他把我爹到底如何了?”郝平湖手猛力一扯,将团凤凰的红绸桌布连着茶杯扯落在地,噼里啪啦一阵碎响。   “郡主!”撷萍再一次来不及阻拦她,只来得及看见她着了单薄中衣的身影飞奔一般的奔出门去,连让她多余的反应时间都没有,“郡主……”只能叫着追跑去。   郝平湖再次入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逢院必进,逢屋必闯,可是她再度和之前找采莲一般做了好些无用功,却引来了众多的别院的仆众。   因为声响被惊醒来的人提着红绸灯笼,瞧见了那如疯了一般踹门,进去了又出来的人,纷纷不敢上前,甚至没人敢出声问,只是如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后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郡主,郡主……”撷萍好不容易追上来,见众人都围着却没有上前,而郝平湖不停的翻找屋舍,撷萍忽然手一挥,魄力的喝道,“都回去!全部回去睡觉!”   “可是这……”众瞧了瞧郝平湖只着了中衣就在院子里跑,披头散发,丝毫不见皇家的教养,疯了一般,多余好奇的其实是害怕,都担心她疯了。   “郡主的事情由得你们过问了吗?还想呆在王府就回自己的屋子,当什么都不知道。不想活的就继续跟好了!”撷萍气喘吁吁的吼完,心肺都疼,却不敢丝毫停歇,又跟上郝平湖的后脚追去,“郡主,你……等等!”   好不容易,撷萍猛冲一起,抓住了郝平湖,“郡主,你听我说!你这样……是找不到王爷的。”   郝平湖纵然有一股怨气支撑,但毕竟这几年过得几乎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的日子,又有病在身,这一阵跑,消耗太大,而被撷萍抓住,那支撑的气都似乎要散了,脑袋原本就被一阵阵眩晕冲击,这一下子热了盗汗,越发难受,痛苦的扶着额。   “郡主,撷萍……明白你了!你找不到……是不会……罢休的!撷萍带你……去见王爷!”撷萍扶住郝平湖的手臂,气喘不匀,憋得脸颊绯红,青筋几乎冒出,“我们就看一眼,看一眼你就回来,郡主,好不好?”   郝平湖没有应声,亦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由着撷萍将她带领着,穿过已然寂静的院落……耳边的风已经带着秋凉,可她却感觉到了冬冷。   眼前一阵变幻,郝平湖完全迷蒙的时候,耳边传来撷萍是我声音,“到了,郡主。王爷暂时就住在这间屋子里休养,等好些了再考虑。”   “爹……爹。”郝平湖推开撷萍的手仓皇的跑进屋。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似乎扯痛了某处。她很害怕很恐惧,所以她已经握住了拳头,手心和后背都是冷汗。“爹……”   和采莲那间屋不同,这间屋灯火通明,屋内的一切只需要一眼就能瞧清楚。她直奔向内室,一眼就瞧见了床上平躺着的人,虚弱的睁开眼,恰好的看向她,她叫道,“爹……”   “郡主。”床边还有一人,正在收拾地上的血布,见了郝平湖似乎被吓到,脸色褪刹那尽。   “平湖,你……怎么……”滇王的面色白得厉害,好似抹了刷墙的石灰。   郝平湖冲到床边,也不顾脚下绊住了多少血布,碰的一声跪在了窗前,还差点磕到床沿上,也不起身,郝平湖偎依到滇王面前,“爹,你怎么了?他对你做了什么?怎么这么多血?”   滇王张开嘴,还来不及出声,老者哀叹道,“王爷的腿受伤太重,恐怕要……废了。”   “我要杀了他,一定杀了他!”郝平湖撕心裂肺的吼叫道,忽觉得胸口一堵,一张口,“咳咳……噗!”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接着浑身如被断了筋骨而散架,同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第三十九章 泣泪洞房(洞房花烛人有泪)   朦胧间的光影交错,红帐橘光欲迷眼,感觉很暖,暖得发热,可她的眼怎么也瞧不清楚那迷蒙的红,身体绵软无力,如同棉花,便听到冷如秋风的嗓音。   “你以为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就能不嫁吗?”那张因红光而妖艳的脸贴在了她眼前。   她陡然一惊,“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双手本能的挥舞过去,只感觉到指甲划过了什么,一瞬间她定住了,因为有一束怒火正灼烧着射在她身上。   “你反抗的手法实在是弱智了点。”百里寂夜撩起红黑色的喜袍,斜坐在床边,一丝不苟的束着所有乌黑发丝的金冠垂下朱红色洒金锦带,带子被顺在耳后,颜色正好呼应着半边脸颊上多了四个血痕,如白璧上的裂痕,刺眼得紧。   “我……”她很怕他,真的很怕,可是想起他做过的事,她咬了咬牙,狠声道,“我要杀了你!你这个魔鬼,你不是人!”   “这句话已经很多人说过了,你老是重复也很没有意思。”百里寂夜取下了金冠,随手放在铺着红绸的凳子上,一头青丝散下,遮掩了无表情的脸。“我以为我可以期待你会特别些,但现在看来,我对你期待过大了。”   “你是个疯子!疯子!”郝平湖猛力的推了一下他,只是瞬间接收到扫来的视线,如刀芒在背,感觉到一阵冷寒而浑身一个战栗。   “这个疯子现在已经是你的夫了,我的王妃。”百里寂夜勾起唇,分明冷笑,一双眼却越发的妩媚勾人,“就算你把自己折腾死了,不管是病死还是毒死,你都是燕南王妃。”   “你滚!”郝平湖抓起鸳鸯枕连连向百里寂夜面上砸去,“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百里寂夜丝毫不动,任由枕头砸了两回,再到郝平湖抓起鸳鸯锦被,才出手抓住她的手,一拉扯,将人拽下了床,几经磕碰重摔在了地上。   “啊……”郝平湖痛苦的**,身体痉挛颤抖,冒出满头大汗“魔鬼……”   “看来这个洞房花烛夜需要先教你些东西了。”百里寂夜站起身,双目冷然如冰,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道,“我现在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折磨你,一种是**你。你既然不是处子了,第二种就没有意义了,看来我只有第一种这个选择”百里寂夜取了首尾环扣,将要建那根黑金鞭从盘绕的腰间取下,咻的一声甩出,鞭影子甩在地上,啪嗒一声惊响。   郝平湖被震得一颤,她吃过那鞭子的滋味,皮扣肉绽。她想强自坚强,她冲他道,“那你就抽死我啊!”可身体停不下的颤抖将她的懦弱和恐惧完全出卖。   “看起来你果然很喜欢它。”百里寂夜冷笑一声,手一挥扬起鞭子,只听见啪嗒一声抽响。   “啊……”郝平湖本能的叫了一声,可是好一会儿她静下心来,却觉得身体没有痛觉传来。她睁开眼,觑见那鞭子只是将红色的帷帘扯落,铺在地上,那根黑鞭躺在那红绸中,黑得发亮,如一尾潜伏的骇人长蛇,仿佛随时会扑向人来。   “我怎么舍得伤了你呢,月奴。”百里寂夜柔情万分的唤着一个她,却不是她。   心潮那一阵汹涌的愤恨突然被冰封了一般消停,仿佛被下了禁咒,她动也不能动,只瞪大一双眼看着他,呆呆的痴痴的模样,分辨不清的情绪在心底纠缠暗战。   “月奴,我的月奴……”百里寂夜跟着蹲下身,放下了手中的乌金鞭,双手捧住郝平湖的脸颊,如蓄满春江洒金的波光般温柔的双眼凝望着她呆滞的模样。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大叫着否认道,“我是郝平湖,是署国滇王的婵月郡主!我不是什么月奴。”她不敢看他的眼,因为太可怕,那温柔得会将人吸进去的眼太魔障。   “乖,别再闹性子,月奴。”微凉的男子手掌抚着她的发,轻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如梦呓般喃喃,“月奴,只要你乖,我就会对你很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不是月奴!”她叫,她恐惧的想推开他远离他,但她没有来得及,身子就被拉起,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而红唇也很快被封缄,“唔唔……”   这个吻很温柔也很深入,销魂蚀骨,让她捶打抗拒的力气都渐渐的如流水般流失,脑中的理智也一样。不该这样的,她残留的思考告诉她,不能,不能让这个魔鬼得逞,而更不能的是,自己不能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   眼中闪过采莲满是伤痕的身体和脸,还有爹那躺在床上的虚弱不堪,以及那满地被血染红的布……唇上被赋予的柔情如蛊毒,缠绕着她的理智和欲念,而心底的罪孽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心是冷的,如死灰,爱是冷的,如此刻的纠缠。   “不……”她猛然推开了他,“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她的眼眶好酸好疼,她忍不住想哭,眼泪挤得眼眶胀痛不已,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不能在这个魔鬼面前哭,她不能认输。“你别想碰我!我不是月奴,我不是!我是郝平湖,我是要杀你报仇的人。”   百里寂夜只用一双无波的冷眸注视着她,没有出声,没有动作。   她的目光明明没有任何感情却让她抓狂,随手抓住一只盘子,嘶吼着,“啊……”用尽了全部力气往眼前的人砸去,“你去死吧!”   盘子砸在了百里寂夜头顶,跨啦一声碎成了碎片,连带着桂圆落地。鲜血从他的发流淌出,分裂了一张玉面。他的眼是九月的青霜,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而她却愣住了。鲜血一滴一滴的从他的下颚滴下,那血的颜色并不鲜艳,反而是暗红如凝紫的,如融入了化不开的墨。血滴在她身上描金绣凤的嫁衣上,越染越开。   许久,见他都一动不动,只拿那双眼如监一般的锁住她。“你怎么样?”郝平湖试问道。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他道,“你说呢?你这一下还不够狠。是这盘子,不经事了。下回记得拿把刀,越锋利越好,对准位置,刺进我的心脏!”百里寂夜不冷不淡的平静说完,抓住郝平湖的手一拖,将她拖倒在地。   “你放开我!”郝平湖大吼大叫道,挣扎不歇,不知道他的平静是不是暴风雨将临的前兆,但她知道,就算是她,也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凶手。她用尽了力气,手脚并用,打他踹他,可是他依旧拖着她,几经磕碰,将她拖到了椅子上,丢开她。   “你要干什么?”郝平湖恐慌的盯着他,坐在椅子上不敢乱动一丝一毫,仿佛一动就会有刀剑刺来。她看着他的脸,他的神情很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如一潭深幽的死水,仿佛不会起一丝波澜,他的瞳眸如永远映不进任何光影的黑镜。   百里寂夜没有说话,转身捡起了乌金鞭,抽出了一柄短刃,原来鞭子尾部藏有一把三寸长的刃身的短刃。百里寂夜拿着匕首和鞭子再走到郝平湖眼前。   “你想干什么?”郝平湖倒是不怕被他杀死,可她还记得他说过,他不会杀他,只会教训她。那他拿刀很鞭子是要干什么?是要用它们来伤害她?郝平湖蜷缩起身子,整个人窝上椅子。   百里寂夜没有出声,只是抓住她的一只脚踝扯下,拿鞭子将她的脚绑在了一只椅子腿上,郝平湖用另一只脚去蹬,他有将她另外一只脚也绑了。   “你放开我!”郝平湖挣扎,细嫩的双脚摩擦着鞭身,很快血肉翻,“你放开……你想干什么?”   百里寂夜依旧不吭声,再接着将她的双手也反过去,绑在了她的身后,束在椅子上,让她越是挣扎就越是扯紧,手脚就越是被鞭子割伤得严重。   郝平湖还在挣扎,只是力气越来越小的时候,忽然看见百里寂夜手中的短刃,逼近了她的脖子,她立刻停下了动作,因为她一个不小心,那短刃或许就刺进她的颈子。“你……”   嗤啦一声,短刃往下滑开了她的衣襟,郝平湖瞪直了眼,盯着自己胸口,散开的衣襟露出了绣金莲花鸳鸯戏水的红绸肚兜。“你要做什么?而短刃跟着往下去了她的腰部,“你住手!”   随着缓慢断续的布帛撕裂的嗤嗤裂响,郝平湖身上的嫁衣全部成了碎片,随着他缓慢的动作,她的身上除了肚兜斜挂之外,已经只有被割破,露出两条白大腿的亵裤。   那短刃挑起了了她的肚兜红绳,刀刃向上挂着红绳缓慢的往上提起,一点点、一点点,然后……郝平湖连想叫喊都出不了声了,红绸肚兜顺着身体起伏滑落,柔软的擦过每一根汗,让它们全部l直立,和身体一起颤栗不已。   那一小片停挂在了下方亵裤上,恰好停在那唯一包有隐秘的部位,不上不下。   “不……”郝平湖看见刀刃终于到了那里,强忍着哭泣,她摇头道,“不……”她无法求他,亦不能哭泣,所以当看着短刃下去,她只能闭上眼,不再眼睁睁的看自己承受的这耻辱。 第四十章 欲身相契(爱君不得恨不得)   嗤啦一声,最后的一点遮羞也化为乌有,身下感觉能凉风飕飕,她想合拢双腿,可双腿被绑在椅子腿上,动弹不能。她紧咬着嘴唇,咬得唇发白,身体不停颤抖,羞辱感在脑中如云中未轰的雷轰隆隆作响。   “其实你不容觉得羞辱,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你这残花败柳的身子,给我看是应当。”百里寂夜欺身向前,原本那张称得上艳丽的脸此刻因为从头顶流下的血将脸分裂而显得骇然正狰狞,就如地狱里复仇来的恶鬼。   “你走开!”郝平湖不敢睁开眼,往一边扭着头,“滚开!”   “睁开眼!”百里寂夜的嗓音就低低的在她耳边如烟火般绽开,“睁开眼……”   “不……”她摇头,“我不!”他就算打她,也不比现在这种欺辱更加可恨。他不会杀她,可是他可以让她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给她生,屈辱的生,对她而言,还不如死,可她还没有死的资格和权力。“你杀了我吧!”她求他,“不要这样!”眼泪终究挤出了眼眶,带着涩酸,无法止住。   “我说过,我舍不得,月奴。”带着血腥味的唇冰凉的印在郝平湖的发白的唇瓣上。“我想了很多方式,折磨你羞辱你,可是……月奴,我都舍不得。”   郝平湖感觉到身后的手腕上束缚松了,她的手自由了,她睁开眼,看到百里寂夜那张恐怖的脸,直到脚下的束缚也被取走,她都没缓过来,不敢动弹。   “月奴,如果你要杀了我,就不要客气。我教过你,刀要快,要狠!”百里寂夜将辫子丢到地上的红绸之中,那长长的黑色淹没在了那赤红之中,如才过去的那一段昏暗,去得太匆忙,几乎让人以为是做了一场噩梦。   “你为什么要这样?”郝平湖才反应过来,她的双脚落了地,她手扶着椅子站起来身,脚腕瞬间的疼痛让她往前载倒,一只手臂拦住了她的腰身,她猛的用力推开,任凭自己栽倒在地,摔得痛呼,“啊……”她往前爬走,她要逃离这个人,逃离这个疯子,“一会儿那么凶狠残忍,一会儿又来扮好人装温柔!你是疯子,疯子……我不要跟着你一起疯!我不说月奴,我不是!”   “我说了你是,你就是。”百里寂夜的嗓音并不大,却有着独断的气魄,他拦腰抱起刺ci身luo体的她,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放上了床铺。   “你放开我!别碰我!就算我是残花败柳,就算我千人骑万人枕,也不让你碰。”郝平湖疯了似地捶打他,推他,“你走开,滚开,别碰我……”   “看起来是真的很讨厌我,你那么恨我吗?”百里寂夜握住她的手,“你真的那么恨我的话,就杀了我!我教过你,下刀要快,不能犹豫。”   郝平湖感觉手中被塞了东西,当百里寂夜拉着她的手抵上他的脖颈处,她终于看见了自己手上有了什么东西,是之前他割破了她衣服的断刃,握着这把刀,她就想起了自己的屈辱。“我一定会杀了你,把你对我的羞辱和给我的痛苦全部还给你。”   “好啊!那就杀了我,你那么恨我的话,恨不得杀了我的话!”百里寂夜松开了手,坦然的昂头,将脖颈留给她手中的短刃。   郝平湖坐起身,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握紧了短刃的刀柄,刃尖抵着百里寂夜那几乎和女人一般的雪白的脖颈,她含着泪吼道,“你是魔鬼,你该死!”手中的短刃向前,刺进了皮肤,鲜血顺着刀刃滴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手不停的颤抖,因为心脏猝然紧缩的颤栗,看着他脖颈上鲜艳的血痕,她再也无法让手前进一寸。“为什么?”   “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百里寂夜冷眼看着她,仿佛严厉的夫子训斥不可教化的学生,“我还要再说一遍吗?想要杀死一个人就不要犹豫,否则……”百里寂夜手一挥,将她手中的匕首打开,握住她的手,轻易将她压倒在床铺上铺开的龙凤被上。   “你放开我,放开我……”郝平湖她不明白,为什么杀不了他,为什么她会杀不了他?为什么刀刃刺着他的皮肤,却仿佛刺着她的心脏。   “很痛苦吗?爱上我又不得不恨我,是吗?”百里寂夜很平静的问,双手捧住她的头,强逼着她与对正视,“你爱上我了,对吗?”   郝平湖定住,爱上他了?因为爱上了所以才痛苦?不可能,不可能的……可是,若不是,为什么不干脆彻底的恨他?为什么恨不下去,下不了手?为什么心痛?因为……她竟然爱他。“不……不是!我不爱你,不可能爱你!”   “坦诚有那么可怕吗?”百里寂夜再度逼近,双眼几乎要贴上她的眼,他的发散落下来,挡住了光线,漆黑一片之中,她看到他的眼如星辰那般的美。   “你不值得爱,你不值得。”郝平湖控诉道,“你不是人,是个魔鬼,没有人会爱上一个魔鬼。”   “你爱上了。”百里寂夜笑了一声,分不清是讽刺还是苦涩滋味的笑,“我早就告诉过你,别爱上魔鬼,爱上了会痛苦。你这么痛苦,快把自己逼疯,那么你是很爱我了。”   “我没有爱你,我没有!你不值得!”郝平湖叫道,“你总是骗我,总是伤害我!你的温柔是假的,只有你的残忍是真的,你没有心没有情……”   “对,我没有,你终于认清了。”他赞赏她道,“我教你忘记痛苦的办法。一种是让你的身体比你的心更痛,一种是让你的身体欢乐得没办法去想心的痛。”   “你又想干什么?”郝平湖一个冷颤,觉得他的眸中那星光消失了,只余下幽暗,那是她无法触碰,甚至她恐惧于触碰的禁忌。   “这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是吗?”他吻她的发,带着温柔缱绻,他的舌滑腻的滑过她的眼,温柔的抚过眼睫,“你现在在我身下,你说我要做什么?”   他的行动已经说明了他要做什么,胸前冰凉的手刺激着她的敏感神经,“你走开!别碰我!”她推他,惊慌的避开他,叫道,“我不要!你走开……”她想抬脚踢他,双腿却被压着,动弹不能,她举起手推她,却被反握住,反而拉搭上他的肩,他的手罩住了她并不算丰盈的柔软,力道适中的揉磨,手指更加放肆的挑拨那尖端。   “我在教你忘记痛苦。”百里寂夜俯下身,吻她的雪白的颈子,滑过锁骨,他的嗓音在吻中含糊不清,“无论如何,你都无法拒绝成为我的人,你已经是我百里寂夜的女人,我的燕南王妃。既然反抗只会更痛苦,明知反抗不了,为何为何不欢欣一点,让自己快乐一些享受。”   “我不!”她推他的肩,“我不要……嗯啊……”身体的快乐很快开始如洪水袭击理智的堤坝。“你不要碰我,不要……我不嗯……你放开我!嗯嗯……”   “你已经不是处子,在乎什么贞洁,那样太虚假了?想做贞洁烈妇,你早就不合格了。”他一手仍旧在远处,爱抚那温柔之处,另一只手往下顺过了她的腹部,抚着她的大腿,来来回回撩动她,感觉到她那轻微的颤抖和已经无力的放抗,“你是喜欢的,你的身体很喜欢很高兴,一般只有被男人好好爱过的女人才会如此有反应……”   “为什么要这样?嗯啊……”她控制不住身体的欢愉,用力的咬着红唇,还是没能忍住身体反应带来的吟唱,原本要推他的手此刻已经无力的搭在他的颈上,“我……和秋大哥,嗯……根本没有……我是……清白的……啊……”   “很快就会知道了。”百里寂夜顿了一下,眼眸越发深谙,“你是不是处子,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一面爱抚她的身体,一面嗓音声道,“放轻松自己,好好享受就好。我是你爱的男人,是你的丈夫,你向我求欢理所当然。你什么也不用想,”手掌滑入了丛荫隐蔽的you径入口,水泽正待雨露,他笑道,“你真的很爱我,很想要我……”   “我不是……”她摇头,她不想承认,可是她无法抗拒他给的欢愉,“诶嗯……你不啊……”她感觉到了有冰冷的东西好奇一般的探入,撩起几乎焚烧尽理智的火热,她僵硬着身子,一波波如潮起落的悸动漾动她的心跳,“不要……啊……你……”   “看起来,你还能思考,是不够。”他上下其手,动作突然迅速而凶猛起来。   “不啊啊……”她红唇微张,水眸迷蒙,喘息不匀,热潮盖过了思考,她无法去想折磨她的煎熬和痛苦,只有此刻深切掌握了她身体的男人在感官中那么清晰,“夜……夜啊……” 第四十一章 **焚心(春情意暖入帷来)   脑中一片浑噩,有什么如烟火般轰然爆裂,总觉得要到达某处,就在她十指扣住他肩头的肌肉,红唇微张就要因登入极乐巅峰而叫出声来的时候,那个主导的人却突然抽手。   她睁开蘸了三月春江水的眸子望着他,“嗯……夜……”   他勾唇笑着,邪佞而妩媚,如紫黑色的山茶花,诱惑着人自甘堕落进他无香的甘醴。双掌扶起她的腰身,让她跪直身体,使她双臂攀附着他的衣襟,“知道要做什么吗?”   “我……”她脑中困惑,手却很自然而然的拉开了他的衣襟,双眼如着魔般望着他,水湛湛的眸子像是得到主人一句肯定夸奖的小狗一样汪汪。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有多惹人爱怜。   百里寂夜低下头,吻她的唇,肯定了她的动作,“你知道你很快会学会的,因为你一直是最聪明最得我心的。”双手不安分的握住了她的一双玉兔,好好的宠爱着。   “嗯啊……夜……”她浑身轻颤,为他宽衣的手似乎失去了力道,“别,我会没……力气的。”她觉得她着了魔了,她怎么会有为他解衣的举动?她到底多不知羞耻?   “你越来越诚实,值得夸奖。不过……不能偷懒。”他吻她的唇,她的鼻、眼,瞧着她因为害羞而粉红的脸颊,眼眸微垂掩去了心思浮动,神情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随之凝重。   “诶嗯……嗯……”她被吻得神思迷醉紊乱,仿佛服从命令一般,纵使双手颤抖着几乎握不住衣带,绵软得仿佛化了身下绵软的绸,依旧奋斗不懈的解着他的衣带。   “这才乖。”他赞许她,吻点更加细密,从她的颈滑下到她的锁骨,顺至那沟壑之间,而推揉她一双玉润的手往两边扯,他的唇在其间攻略城池。   “夜诶……”她几乎无力承受那微疼中叫嚣着城摧墙朽的魔力引诱,“别……”存在的那点理智告诉她,她已经彻底的堕落了,心送给了他,灵魂都卖给了他这个恶魔,这身体也将献上。可是,她无法抗拒他的引诱,她的身体更加抗拒不了他的吸引。纵然她的理智在挣扎,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终于解开他的衣,当他的胸口袒露,她的手便自发的贴了上去,依着本能抚摸他带着汗意的柔韧皮肤,掌下听过了他的心跳,穿过了腋下,攀爬而去……   将她的一方玉润托给了唇齿,另一只仍旧被手掌亲昵的挑动着,一边的果儿被哺吞得如沾了露珠的晶莹,另一边的殷红挺立,被擦过它的手指带着一阵阵颤栗而越发挺俏。   “诶诶……”她醉迷般闭上眼,任由那如洗刷蒹葭的雾气一阵阵扫过四肢全身,“嗯啊……”最后一丝理智崩毁前,她忽而低喃道,“夜,我爱你……”   “我知道。”百里寂夜的唇离开了那一方温软,以手接替了对她的抚爱。他轻吻她殷红的唇,再望着笑,双眸却依旧深谙如墨,瞧不出真实感,“诚实的女人都很可爱。”   她睁开眼望着他,泪眼朦胧,满面醉红桃花色的她的眸如远山深雾,瞧不清晰真意。   百里寂夜再将含泪的她放躺下,艳红丝滑的红绸衬着白皙的皮肤,让她娇玉的身子宛若将放的粉芙蓉,“你可以闭上眼。”   “闭上眼?”她迷惑的望着他,看着衣衫凌乱的他褪了裤子,同时架起了她的双腿,托起她的臀腰,某个火热抵在了仍渴求深入慰藉的地方。她往自己身下看去,目及震撼,“你啊嗯……嗯啊……”她还未出口的话被自己的娇喘和忍不住的一串shen吟吞没。   他一鼓作气的占有了她的全部,目光陡然深沉,看向身下完全适应甚至切合他的她,将欲言的话在她因为忍耐寂寞空虚而涨红脸轻无意识般的挪动臀部的时候终止,“你的身体很美。我的奴儿。”他深刻凶猛的用力占有着她,深深的爱着。   “我不是。”她的神识被拉回了几分,身体一阵发冷,“我不是……月奴啊……”她反抗的声音很小,因为身体的频率而轻颤着,完全不像是控诉,只像是乞求。   “你是我的奴儿,我的奴妃!”他不给她继续废话的机会,也不想耽搁这春宵,深刻的不断占有她。“我说过要让你快乐,忘记痛苦。”   “嗯啊……”对,她很快乐?可是她也迷茫,她怎么了?被不断猛烈占有进犯的此时此刻,竟然不觉得羞耻,仿佛很自然的融合,如烟火爆裂的绚烂快乐在全身蔓延,将她的脑子轰得一片恍惚,渐渐无力思考,只有眼泪飞舞,却不再知道是快乐还是痛楚,红唇再也无法闭合,放纵着如莺啼婉转的ying咛,“啊啊……”   他的双手擒住她随着弓起的身体而起伏的绵软,“什么也不用想,你只要快乐就好。”   “啊啊……”他确实给了她身体惊人的欢愉快乐,除去初被攻占的不适微疼,接着就是酣畅淋漓的欢乐,“啊啊……夜啊……”她觉得自己在丝绸的浪涛上起伏不定,翻滚,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呼吸着他给的眷宠,感受着他对她的占有。身体无法阻挡的欢畅让她很快抛却了羞耻,放浪的嘤咛,大声呼唤,“夜啊……”她突然往上伸出双臂,拥住他的脖颈,“夜……啊……”   唇舌暧昧的交缠,他们竟然那么的契合彼此,那么自然的就找到了彼此的所需,互相补给。她无力再想,只知愿意随着他起伏,任由肢体交缠到深处的欢爱销魂蚀骨……   “我的奴儿,我的爱.奴……”这一席盛宴,他始终是用他眼盯着她的每一个反应的,和丝绸一般柔亮的发,水雾迷蒙如桃花梦幻的眸,动情**而微张的红唇,娇喘习习时候粉红的身体冒出的细汗,以及为他的进取而起伏的嫩白娇qu,也感受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手指插入他发中,抚过他的皮肤的触感,声声呼唤他的名字的柔媚嗓音……如果说,身体的欢愉可以忘记痛苦,对她是,对他或许也是……“奴儿……”   “恩啊……”那高峰之上云雾中,她在至快至感中跌落绵软云层的包裹,欢吟道,“夜……”身体和脑中的余韵犹在吟唱如歌,男欢女爱的滋味原是这般。只是,当理智渐渐抽回脑中,她的心开始抽搐,身体随之僵硬。她竟然和他……那样的欢愉,她竟然做了那么无耻不可原谅的暧昧,她记起了自己主动为他解衣,主动的抱住他,主动的和他缠吻……她觉得那些记忆是真的,感觉是真的,可那时候的她却仿佛不是她……   仿佛知道了身,他吻她的眼眉,轻将她瘫软的身体揽入怀中,手指勾梳她的发,偎依在她的脑袋旁以舌濡沫她的耳,再吻她汗湿的发和玉白的颈。   “嗯……别……”她绵绵无力的推他,她觉得慌和累。纵然他的吻轻易让她忆起,那滋味销魂,她却不觉得自己能多承受。何况她的理智已经不允许她再沉沦。   可是她的抗议并没有得到支持,身侧的人没有说话,但她的身子已经被翻了过来,面朝下,她胡乱的抓住枕头垫着头,身体被扶着跪伏着,“不要……”她回头看他,想叫他停下,但她回头看到衣襟凌乱却仍在身的他那一瞬间,就是一记凶猛到底的彻底侵占,震得她脑子混沌一片,嗓子陡然提高,“啊啊……”   他俯下身,将她的发顺到肩前,接着亲吻她的后颈和后背,“你不适合想问题。”   “不!”她流泪道,“求求你,别这样!别再……啊……这么对我。夜,我不该爱你的。”她承认她爱上他,她的身体比她的理智诚实也容易妥协。   “不该又能如何,你已经爱上了。”百里寂夜将她的头扳过来,吻上她的唇,“你注定是我的。”   她呆了呆,接着被身后的体内的震动唤醒,“啊啊……”她瞬间瘫软了双臂,将头伏在枕头上,“我恨你……”她不恨他,恨不了,她恨她自己,恨爱上他的自己,更很被他取悦了的身体,“啊嗯……”她哭着笑着承受他并不粗暴却十足震撼灵肉的占有,她不是哭他的侵犯,而是哭她自己的低贱和罪孽。   他不去用言语安慰她,而是用身体让她渐渐忘了哭泣,只能不断的从微张的唇吐出婉转吟哦。直到她因为疲累而带着干涸的泪睡了去,浑身已经红紫斑斑,他才真的收了手。   睡梦中的她无意识的抬起一只柔荑,搭在他散乱衣襟上,之后更是不守规的爬进去,贴着他**的肌肤,感受着他胸膛下的有力的心跳。   百里寂夜盯着怀中的人那可谓不雅的睡相,凝眉片刻,低声道,“月奴也有这个好se的习惯。你果然是上天赏赐给我的,能代替月奴的宝物。我的月奴,我的奴妃。”   红绡帐忽然掉下来,将一床春色虚掩住,许是因为之前过于强烈时候被扯过。百里寂夜没有去理,低眸看着怀中的人,神思渐渐飘远…… 第四十二章 最后缠绵(故梦当时夜与月)   红烛映照之下,纤细的手抓着单薄的红色中衣襟口,额前的发遮住了大部分额头,而被斜挂耳后的发遮掩的脸惨白如纸,她颤巍巍道,“主上,月奴……以后……不愿意再伺候主上了。月奴原本就是杀手,请主上将月奴潜派出去吧。”   “既然你不想伺候我了,那就滚出去!”着了红色对襟长袍的男子挥了下素白的手,即便他冷着脸,也带着女子也难以企及的某种媚惑,“不过,以你现在这破烂身子,你能做什么?”   “主上,月奴一定会尽力完成任务,不会让主上失望。”月奴松开衣襟,双膝跪倒在地,额头贴上了地面的红地毯,“主上,请你给月奴一次机会。”   “你今日的表现就已经让我足够失望了。”百里寂夜**着脚向前走,身后拖着红色的对襟袍子,“月奴,你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谁是主,谁是奴。”   “月奴没忘。”低伏在地的月奴肩头一颤,身体一震,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红色袍子,她咬着唇,忍下颤抖道,“月奴从遇到主上那一刻开始,这一生都是主上的奴。”   “那么,你以为在我面前你又说愿意不愿意的资格吗?”百里寂夜蹲下身,单手将月奴的脸抬起,“滚出去!没听到我的命令吗?”他狠狠的说完,走回自己的榻上平躺下,散开的衣襟左右滑开,露出了诱人的平整胸口。   “主上……”她抬起头,望着他,却得不到他一眼,片刻后她拉拢衣襟犹犹豫豫的站起身,“是,月奴……告退。”她转身离去了数步,每一步都在艰难和犹豫,每一个呼吸都在强忍啜泣,就在她举步要用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嗓音。   “明天,我就安排你出任务,你那么想去的话。”百里寂夜扭头冷盯着她的背,在她身后说完,又侧过身,身体侧躺背对她,喝道,“滚出去!立刻滚!”   “主上!”月奴回过头,咚的一声跪下,“主上,月奴……还想伺候主上一次。”最后一次。   “你只是个奴,有资格向我要求吗?”百里寂夜冷着嗓音,身体却翻身过来,面对她,无情的讽刺道,“还是你要为你以前做的事邀功?你然觉得伺候我很辛苦,很不愿意,怎么又来求我?是因为你那yin荡的身子不耐寂寞?”   “不是!”月奴摇头,“月奴没有资格!月奴从没有觉得伺候主子辛苦,月奴觉得很荣幸也很快乐,月奴没有不愿意……只是……月奴没有资格。主上,月奴只是个奴。”   “既然知道你只是奴,就要知道乖乖听自己主子的话。”百里寂夜松开手,“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有愿意不愿意,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要去做。”   “是。”月奴低下头,“月奴一直谨记,未敢忘怀片刻。”   “那就很清楚了。”百里寂夜的嗓音变回从来的闲散,分明无情却别有质感,如冰蚕丝织就的绸,瞧了她半晌,直到她因为自己提出的请求而羞愧后悔,就要落荒而逃,他才忽然又出声道,“今晚,我就给你机会伺候我!不过你放心,明天,你还是会被派出去执行任务。若你没有办好,我会按照规矩处置你。”   “月奴多谢主上。”月奴起身,松开了握住衣襟的手,在他的视线注目下,表面从容实际紧张不已的褪去了那件红色的中衣,只余下了红色绣云纹肚兜,底下只有红绸的亵裤。她取下了松散的挽起发的银莲花发簪,任一头青丝披落肩头,如同一件黑缎小斗篷。   月奴走向靠在软榻上的一直用一双深幽的眼眸看着他的百里寂夜,她轻声唤道,“主上……”   “你大概真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他嘲笑着,隔着肚兜抓了一把她的胸脯,用了足够弄疼她的力道。她咬着唇承受着痛楚,没敢出一声。“你不是要伺候我吗,站着做什么。”   “是,主上。”月奴爬上只容得下一人的软榻,分开腿跪在平躺的百里寂夜身上,她不敢压坐在他身上,只依靠自己的膝撑着因为害羞亦或恐惧而微颤身体,能俯下身亲吻他,一双手贴上他的脖颈,往左右分开他原本就袒开的衣襟,她的吻从他的脸颊滑下,双手抚摸他虽然和女子一般白皙却柔韧的皮肤。   他始终冷眼看着她极尽所能的想要挑动他的欲念,她的吻和她的动作都像极了她的为人,小心翼翼,直到她吻到了他腹下,手停在他的裤头上,“主上……”她唤他。   他闭上眼,根本不回应。她见他没有反应,才大着胆子将他的裤绳解开,再往下拉了几寸,露出了男人的特征,面颊登时又绯红了几分……   他原本不想理会,却突然感觉到下身传来热浪的刺激,他睁开眼,看她伏在他那里,努力的取悦他……“月奴……”他轻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面颊爆红,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   “唔唔……”月奴望了眼他,埋下头继续努力,用自己的嘴为他带来欢愉,“嗯嗯……”,感受到他的崛起,她越发没有空隙出声回应他……   “你哪里……学来的?”他的呼吸竟然为她有些乱了,他不记得自己有教过她这回事。   她羞红着脸望着他道,“回主上,是……书上。”她说完,再低下头,因为羞,她宁可去面对抚慰他的龙阳,也不敢面对他的脸。   他出手拦住她,抬起她的小脸,瞧着有一缕银丝挂在她唇边,说不出的诱人,“哪来的书?”他的双眸深谙,将她的脑袋上拉至自己眼前,吻吸了她唇角的暧昧银丝。   “主子的嗯……”她一瞬间心扉再次因为撞击而疼痛,他一碰她,他带给她的那异样的瘙痒火热袭来,她纵然多少次也不能自然习惯,浑身又越发滚烫,羞得想躲,却又舍不得他的唇。贴得这么近不是第一次,但她还是无法直视他的脸,所以她闭上了眼。   闭上眼后,她的知觉越发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吻吸的触感,心跳的急促让她因为呼吸的艰难微微张开了小口,“嗯……”   在他眼里看来她那模样对任何人而言都像是邀约,所以他封堵上了她的唇,用力的啃咬她的唇瓣,没有丝毫怜惜。   “嗯……”她痛得皱眉,险些呼出声,咸腥的味道已经流进了口中。她知道他生气,可是她没办法让他不生气,她没办法秋他饶她。   当他离开,她的唇角冒出豆大的血珠。他笑着抬起手,以指沾了她唇角的血,缓慢的涂抹在她的唇上。“这样漂亮了很多。”   “多谢主子。”月奴藏不住的微笑,原本缺少血色的脸颊因为刚刚的一番羞而带了桃花色。   “哼……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倒胃口。”百里寂夜一把抓住月奴的发尾一扯,喝道“继续!”   “是,主子。”月奴身子一颤,险些承受不住而落泪,只他出口那一瞬间她被从天堂打回地狱,脸上那点桃花色也褪尽了,成了梨花一般的白,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气,她偷望了他一眼。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她再也没机会伺候他了。   再度伏下身,她含住他胸前的小点,以牙齿配合唇舌逗弄,身体下部分轻压在他腹部以下的位置,腿间轻轻磨蹭他的……   “嗯……”他喉头一哽,身体有些紧绷,唇角扬起讽笑道,“这些没人教都学得这么好,果然你适合这么浪。下面好想很湿了……”他有意的往上轻提了几下腰,每次都用某处若有似无的抵碰滑过她的敏感,挑拨。   “啊诶……”月奴身体轻颤,险些跪不住,“主子……别……月奴……不成。”   “你不是要伺候我吗?我等不及了。”百里寂夜突然抓住她的亵裤猛力扯落,在月奴刚刚感觉到一阵凉的时候,双手将她的腰握住往下猛力一压。   “啊——”月奴痛得叫出声,“主子……”她咬住唇,咬得身体发颤,不让自己有机会叫痛,她知道他没什么耐心,可是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   他冷盯着她满是汗水的脸,无情道,“怎么了?跟死尸一样,要我伺候你动不成?动!”   “是,主子!”她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立刻抬手拭去,双手撑住他的腹部,开始摇晃腰肢,强忍着痛楚,动作极为缓慢,每一下都要停歇许久,“主子……”她真的不行,好痛。   “真是个废物,伺候男人都不行!”百里寂夜翻身将她压下,根本不在意她腿间的血迹,“我会让你好好记得今晚的!”他的进出没有丝毫怜惜,他就是要她痛,要她比他更痛……   百里寂夜记得,那一夜,就在那只能容一个人的软榻上,他们尽兴交叠纠缠了最后一夜……   ==================   本章节有部分和谐内容,想要看完整版的请勾搭作者企鹅:二死死五零26881,伪白兔一只。 第四十三章 难鉴真心(是非难解情与义)   凉风吹在耳畔,发丝撩拨得痒痒的,好似二月春寒的柳绒落在耳畔,勾出的那春的sao动。   “嗯……”郝平湖轻吟了一声,迷蒙的睁开眼,屋内是一片红,仿佛醉化在胭脂中,醉了女儿红的色彩,乱迷人眼。   她愣愣的呆了许久,脑中一片混沌,直到坐起身后,薄锦被滑下时候,身体感觉到一阵凉飕飕时,她突然才想起来了发生在昨夜的种种,瞧着身上斑斑的痕迹,在羞得身体都泛粉之际,心中更多的是极为复杂的情绪,夹杂着一种愤和难解的悔恨,还有某种自我厌恶。   她想下床,却找不到衣服,好不容易才想起昨夜自己的衣服都化为了地上的红布。“燕南王!”用视线遍寻了屋内一遍,没有那个造成昨夜一切的罪魁的踪影,喊叫也没有得到回应。她气极,愤哼了一声,双手抓住床上的枕头扔了出去,“燕南王,你去死!”   枕头摔在在地,恰好滚到一双赤脚前。见到那红衣一角,莫名就感觉到一阵冷,郝平湖的视线顺着那艳丽的红绸往上,瞧见百里寂夜上身只着了红绸长里袍,直拖在地,半敞开着胸口,一张脸面无表情,她登时觉得背后再寒了几分,几乎凝霜。   “我说过,你要我死要凭你的本事来杀我。”百里寂夜走向床边,意兴阑珊的坐下,伸手将将郝平湖拉入怀中,呼着热气在她耳畔,轻声道,“作为我的女人,你以后有很多机会!”   “你放开我!”郝平湖怒红了眼,不客气的打开他的手,推他的胸口,挣扎着要起身。   百里寂夜按住她,让她动弹不得,盯着她的手静止下来所在的位置,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昨晚摸了一个晚上还不够?”   郝平湖定了定,不明所以,推开他起身,从他身上离开后,急抓了被子裹住自己赤条条的身子,这才回头瞪着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说什么?用做的比较容易让你明白!”百里寂夜突然拽住了郝平湖的手,迅拉近自己,让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衣内,收掌贴上自己的胸。   感觉到掌下传来的心跳,郝平湖怔愣了许久,心跳却狂跳如雷,“你……你干什么?”   “你昨夜就这样摸着我一夜。”百里寂夜促狭的笑瞅着她。他的话一落,郝平湖的手如同被蛇咬了一般慌忙撤走。   “你胡说八道!”郝平湖是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睡着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但是她一点不相信自己会真的摸着他的胸口,他胸口有没有啥好东西,而且据她所知自己睡相一直很好,所以她只能想是他有意捉弄于她。恨恨的嗔视了他一眼,不再多理会他,裹着被子下了床。   百里寂夜盯着郝平湖的背影走向衣柜,自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唇角扬起一个不完全的笑意弧度,“你以为你能找到衣服吗?”   郝平湖一只手擒住身上的被子,谨防春光咋泄,一手去打开了衣柜,柜子里空空荡荡的,竟然没有半件衣物。“我的衣服呢?”   “我没打算给你衣服。”百里寂夜哼笑了一声,快步走向郝平湖,趁她还怔愣之际,低笑道,“在你沐浴完之前。”说完,将郝平湖拦腰抱起。   “你干什么?”郝平湖脚突然离了地,失去了安全感,心就慌了。双臂交在百里寂夜的后颈,强持镇定,双眸却掩不住慌乱,“你放我下去!”她大声道。   “你还没有命令我的资格!”百里寂夜抱着她走向床,将人抱往屏风后,突然扯下郝平湖身上包裹的被子,直接人ci条条丢进了浴桶。   “啊——”郝平湖来不及反应就呛了水,好不容易才浮出头大口喘气,呛咳得面颊绯红,“咳咳……”咳得嗓子都疼了才停歇,心中恨着那罪魁。   “好好洗干净。”百里寂夜往水中瞧着,双眸炯然深邃,倏尔突然转身离去。   郝平湖抬头盯了眼那离开的背影,哼了一声,在心头愤骂了几句。之前还没觉得身子很酸痛,这会儿才觉得疲累不堪。深吸了一口气,郝平湖不再多想,就任由身子侵泡在温水中,气血随着升腾着药香的热气而畅快,身心也缓缓放松下来。   好一阵子泡在水中,郝平湖几乎昏昏欲睡,背后才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想是百里寂夜而已,所以根本不打算理会。   “妹子看起来过得很舒畅。”带着自然妩媚娇的笑声传来,“看起来是被宠爱得很好。”   “是你!”郝平湖睁开眼,带着恨意盯向来人,“怎么是你?金花娘子,你怎么进来的?你如果想活就快点离开,趁着燕南王没发现!”   “平湖妹子是担心我吗?妹子多心了,我是殿下特地找来相陪郡主的!不对,不是郡主,是燕南王妃了。”金花的语气表情都很自然的恭贺,但听在郝平湖耳中却有些讽刺。   “够了!”郝平湖不再看金花,事到如今,为着本可以不发生的事,见到金花,她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金花,你走吧!我根本不需要你陪,也不想你陪着我,看着你,我心烦!”   “殿下怕王妃你一个人闷了……”金花姿态袅娜的走到浴桶边,含媚笑醉春风,“所以让金花来伺候王妃,王妃莫要见怪才是。”   “金花你是在讽刺我吗?”郝平湖手一拂,将桶内的谁往后扬起,洒在金花身上,“你滚开!别碰我!你伺候我,我可承受不起!金花,我们的恩情早就尽了,我不会原谅你做过的事情,但目前,我还没想到怎么对付你,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现在就不放过你。”   金花抹去脸上的谁,并不离开,也不恼不怒,更不是忍气吞声,她轻轻的笑着,如闲云悠怡,拿起桶上的浴巾,贴往郝平湖的后背,低声道,“我听说郡主失忆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我失忆没失忆和你有关系吗?”郝平湖转身,避开金花贴近的手,到了浴桶另一头,直视金花,冷静的问到,“你想干什么,金花?”她从来没打算隐瞒自己已经恢复郝平湖的记忆这回事,只是她也没直接跟人说明而已。   “金花能想做什么?金花也不过是担心郡主而已。我是被燕南王殿下命令前来的,殿下吩咐我做什么就做什么。”金花说得很是认真的模样。   “这么说,你是燕南王的人了?”郝平湖眉轻挑起不屑,“你前面还帮着秋大哥带我逃离,捣乱燕南王的事情,后一刻,怎么你和燕南王却有一腿了?人说客来居上的老板娘长袖善舞,两面三刀,我从来知道这并不假,但我只当是你做生意的手腕而已,现在看来可不止如此。”金花状似一愣,笑笑道,“王妃真是玩笑太过了,金花只是个生意人,本本分分。今日不过是因为被传令才过来,而念想着王妃还身为郡主时候对金花的照顾,以及滇王府一向的关照,感念这数年的恩情,金花才冒险前来。”   她郝平湖做事从未想要谁报恩,何况她更从不认为自己对金花有什么恩情,而金花这个精明的生意人,也不会有真有她自己说的心思,所以金花拿恩情说话,她听起来实在虚伪得可笑。   “为了我?可笑!”郝平湖盯着金花诚恳的模样,不禁冷笑。她从来知道金花就是个善于卖笑和装模作样的人,因为她是生意人,所以她并不厌恶她的行止,可是当她把那套拿来对付她,她就不得不换了心情。“金花,你藏着什么秘密我不问,因为我不必在乎一个背叛者的解释,解释改变不了你背叛出卖我的事实,而你还因此间接害死秋大哥,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追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只是因为我要对付比你重要的燕南王,所以你别以为我会姑息你。金花,如果你真识相聪明,就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把你做的事捅出来给燕南王知道。我想燕南王比我知道怎么报复一个碍过他事的人。”   “王妃说的,金花都不懂,金花只是奉了殿下的命令来暂代采莲丫头伺候郡主而已。”金花惋叹一声道,“郡主已经是燕南王的妻,非同昨日,说话可要有分寸,别气太大吓着金花!”觑着郝平湖的颈项,她含媚轻笑,“看起来,昨夜殿下有好好爱过郡主。”   郝平湖低头,瞧见身上的红痕,愤怒的一拂手臂,再次激起一片水飞洒在金花身上,瞧着金花湿了大半的衣服和脸颊,郝平湖冷沉着嗓音道,“你给我滚出去!”金花成功的引发了她压抑在心底的仇恨之火,“滚!”她高声喝道。 第四十四章 仇欲成狂(爱恨之间总相难)   “王妃何必生气呢?”金花轻叹道,“王妃的身子金贵,若是有个不慎,殿下会心疼的。”   “你滚!”郝平湖并不知道金花这话是真心还是反讽,但是听在耳中,简直比指着鼻子骂还要刺耳,“金花,你给我滚出去!”她怒吼道,“你是燕南王找来的那更好,我就不需要对你客气!滚出去!”郝平湖抓着浴桶边的毛巾就砸了过去。   金花险避开,瞧着郝平湖气恨的模样,却依旧妩媚自若的笑着,“我金花命薄,向来是看人眼色办事,由不得自己。你怪我无怨,只是何必气坏自己的身子呢?”不止不避开,反而走近,双手掬起热水,洒落在郝平湖的肩头,“郡主,燕南王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很难得找,何况郡主,女人在这世上没有拒绝一个男人的权利。”   “你是来当说客吗?”郝平湖手一挥,赶走金花靠近的手,人再次换了方位,冷睨着金花,轻笑道,“金花,你会见风使舵我一点都不意外,但是你似乎不止瞎了眼,还蒙了心,我们怎么说也有两年多的交情,你以为我郝平湖会贪慕权势?何况你以为燕南王会是良人?”   金花静止了许久,才轻笑了一声,眼眸清浅无波,“金花活了半辈子,就知道一件事,女人最该学会的是认命。”   “认命?我凭什么要认命?什么又是你以为的我的命?”郝平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心也静了下来,“金花,别跟我说你是个认命的人,你从来不是。”   “可郡主你是个认命的人,何况你已经认了命不是吗?”金花捞起浴桶中的薄荷叶,又古怪的笑了笑,“郡主现在你来说你不想从他,谁也不会信的。其实被燕南王这样的男人选中,你就算从了他,也没人会怪你,没人敢说你不是。有了燕南王的庇佑,你就有了一切!”   “一切?”郝平湖冷笑了一声,“金花,我承认你是个好说客,但是你找错了对象!”郝平湖突然从浴桶里直起身,赤条条的没有任何衣物的身躯滚落着晶莹的水珠,“我是随遇而安,但惟独命,我从来没认过。”郝平湖跨出浴桶,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金花,“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这次我就算了结我们两年多的姐妹情分,我放你一回,下次,我若见了你,一定会做我该做的事情。”   “郡主你该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金花盯着她的背影反问,“你最大的仇人并不是我。”   “所以你今天才能活着。”郝平湖没有回头再看金花,她随遇而安也淡漠如水,也所以今日和金花到了这个地步,她并没有多难过,更没有所谓被背叛的痛苦,只是她还是会生气而已。   “其实,你人都已经是燕南王的了,你的心逃得掉吗?”金花慢慢的走上前来,拿起一块干净的白绸给她披上,低声絮絮道,“郡主,你根本杀不了燕南王,一是你没那个能耐,二是……你根本是爱上了他对吗?同样是女人,你骗不了我。”   郝平湖心中一扯,想起昨夜缠绵时候的话语,“对,我爱上他了,那又如何?”   “可他杀死了秋之遥,还对采莲和你爹出手,郡主,你不恨他吗?”金花斜瞅着她又问。   郝平湖喉头哽了哽,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息了就要冲毁堤坝而倾泻而出的滚滚恨意的洪流,“我恨他!”郝平湖清晰的从齿缝里咬出了这三个字。她怎么能不恨他?   “那么,郡主你打算如何呢?你爱他又恨他,那滋味应该很不好受。”金花扶着郝平湖僵硬的肩,将她往前推出屏风,“爱他还是恨他,你只有一个选择。你若想爱他,又要说恨他,那么你自己也会看不起你自己吧。”   “我不用你来教我。”郝平湖反身推开金花的手,自己退开了数步远。她从来知道自己恨燕南王,可是她却从来真正的想明白自己想要怎么做?最恨的时候,她一心只想要杀他泄恨,来缓解自己心中那汹汹的累活,可是昨夜刀在她手里,她却下不了手。身体交缠之际,她更是终于认明白了自己竟然还爱着他的事实。其实这件事很明白的,若不在乎他,他真做了多恶劣的事情,她也不会痛苦,只会生气愤怒,可是她痛苦,她痛苦因为她爱他啊!   “如果你爱他,就这样活下去如何,忘了你恨他。”金花同情的望着她。   “我不会!”郝平湖只觉得身体有些轻浮,就走向床铺,立在床铺前,却瞧见刺目惊心的红而突然倒退了数步,她记起了昨夜那悱恻深入的缠绵,那让她羞怯的情事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大的讽刺和奚落,她不断的后退,直到身后被一双纤细的手抵住。   欺近在郝平湖耳边的妩媚嗓音如柔丝,“郡主,如果你要恨他,恨他对秋之遥和采莲还有你爹做的事情,你就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不用爱恨纠结,那么辛苦。”   心湖一层层涟漪,漾动不息,“我一定会,不用你来担心。我一定会杀了他!”对,不杀了他,她怎么对得起那些珍她爱她的人。可杀了他之后呢?真的能解脱吗?真的不用痛苦了吗?   金花终于缓缓松开手,轻声道,“殿下吩咐过,他在亭子里,郡主打扮好了,就去见他。今日,可是郡主回门的日子,殿下可能正是做了安排,要带郡主去拜见滇王。”   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在他对自己爹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有什么脸去见自己的爹,称一声岳父?燕南王是什么样的人,她或许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会一个足够温柔体贴的人,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替身而已的女人。有些人,他看起来可以为你做尽恶事,却不会给你半点温柔思量,他可以为你杀人,却不可以为你低头,他顾虑的其实从来不是你的心思,而是他自己,这样的人他们都最爱自己。   金花静瞅着郝平湖失神的模样好一会儿,神情越发深晦,忽而面转微笑,出声打断道,“郡主,金花伺候你更衣。”跟着捧来簇新的衣物。   “你出去!我自己会穿!”郝平湖夺来衣物,走向床帏处。“我会杀了他!”她一定会做到,而之后的事情,她会有答案的,只要杀了他,就会有。一直以来,或许自己一直在逃避,爱他的时候逃避恨他,恨的时候逃避爱他,而如今,这两样不能兼容东西已经都深刻于这颗苦涩悸动心中。只是逃避他,只会越来越被逼得没有退路,所以她要面对了,她不得不面对他,面对这命运捉弄之下自食的苦果。   “是,王妃的命令金花不敢违背,金花先告退。”金花躬身退了出去。   湿发顺在脑后,只用了金红缀珠玉的发带在中段绑束,没有多余打理,也没有加上配饰,面上脂粉深浅得宜。如三月桃花醉色,身上由鹅黄入湖蓝的渐变云锦铺开,浮在锦面上的精绣彩蝶绕着桃花枝翩飞,如碧绿的柳枝的内衫掩着嫩黄柳芽色的抹胸,半剪娇柔半风情,白玉环佩随着拖动的衣摆轻摇,叮咚作响……   人未至,声先至,环佩如泉,当碧绿的衣裙漾出绣鞋跨出门槛,金花瞧见走出门来的人不禁惊怔了片刻,而后才微低首称赞道,“王妃今日真是美得恍若仙人。”   郝平湖双手拢在衣袖中,面路冷傲,没多看金花一眼,绕过去,直走向庭院,往半临浅池的亭子的方向行去,金花只深晦的笑了笑立在原地,也没跟来。   郝平湖远远的便看见百里寂夜着红衣,背对着这方坐在亭中,品着茶,心中一阵悸动,带着些疼,也不知道是为了得见所爱的喜悦还是为了那难消解的恨意。只是那疼痛一阵加剧,她只能捧住心口,顿下脚步,好一阵子,待不再那般抽痛,才拿丝绢擦去面上的汗水,又往那红如石榴的人影端庄的走去。   “殿下,我们不能再逗留,再下去,只怕……”盛春的话未完,耳边听到脚步声靠近,立刻噤声,直立起身,瞧见来人,微惊了一下,眉头紧蹙后方又松开。   等郝平湖步入了亭中,盛春才并不很情愿的躬身,“见过王妃。”   点了点头,也没多看他,郝平湖绕过亭中的石桌,走到百里寂夜的视线对面,“妾身见过殿下。”郝平湖盈盈的行了礼,之后才抬起头来望向他。无论何时,她都无法否认百里寂夜是个美男子,而且是美若女子的男子,但   百里寂夜恍若没看见一般的,喝了口茶,自然如常的放下茶杯,“盛春,去吩咐收拾吧!”   盛春面上露出窃喜,“是,殿下!”简洁利落的一拜后,飞快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风。   瞧着盛春几乎转眼就不见了身影,郝平湖越发的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所持有的实力。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要有盛春在,她想杀他根本不可能。虽然她也知道,眼前男人的本事也不低,甚至可能不在盛春之下,但是她确信那不是对她的威胁。 第四十五章 美人无计(爱恨难消欲君死)   “看了我那么久,怎么,很喜欢吗?”百里寂夜放下茶杯,拂了下手,终于抬头看向郝平湖。   两人彼此定定瞧着,却许久不再说话,郝平湖怎么也无法从他的面上瞧出他的任何心思。“很适合你。”百里寂夜突然又道,语气称不上赞许,反而像是调侃,他的笑依旧魅惑。   “多谢殿下夸奖。”郝平湖绕过去,偎着百里寂夜坐下,轻缓的将头靠上他的肩,低声喃语道,“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说过让你这么叫我的。”百里寂夜平淡的回了话,顿了顿,直直看着她道,“月奴。”   郝平湖心头一悸,身子也忍不住的跟着颤抖了一下,狼狈的面上浮出微微的笑,“夜,今日不该是我三朝回门吗?你是不是……”   “你觉得你的表现,值得我这么做吗?”百里寂夜瞥了她僵硬的脸一眼,“我向来觉得你是很聪明的,聪明在你很自知。”百里寂夜放下茶杯就要起身。   “别走。”郝平湖往他身上一倒,成功的压住了他,“别走好吗?我那么让你讨厌吗?”   “你是知道的,我是不可能讨厌你。”百里寂夜揽着她的身子,微眯眼觑着她似乎含悲的芙面,神情深恻,“也不可能丢下你,只要你还像她,你就逃不开我,除非我死。”   “夜……”郝平湖轻声喃道,“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那你得等我死了之后,你自己慢慢想。”百里寂夜将郝平湖扶坐起,单手揽在怀中,“如果你真能成功杀了我的话,你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嗯……”郝平湖似不知所以的点了下头,才要说什么,突然**出声,狠皱着眉头,汗珠瞬间密布面颊,拢在袖中的双手往上捧住胸口。   “你怎么了?”百里寂夜瞧着她,还不见丝毫着急,似乎在揣测她的用意,但瞧着她面上已经失去了颜色,身子也在发抖,咬着嘴唇强撑着,呼吸也格外紧蹙沉重,似乎连回话的能力都没有,目光微微犹豫后终于有了些许颤动,“我送你回屋。”百里寂夜双手扶住郝平湖的腰,将人带起身,再俯低身打算将她抱起。忽然低下的眼角瞥见一线白光闪过,百里寂夜来不及退开,急出手抓住了那白刃。   握住匕首的郝平湖急急重重的喘着气,用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再进分毫,双眸恨瞪着百里寂夜,只看见鲜血如一条红绳从他的手掌泻出。   “你想杀了我?呵呵……”百里寂夜初有的一丝惊讶已经隐去,面上忽然;露出开朗的笑,“原来你是打算用美人计。你舍得杀我了是吗?你刚刚问的话,原来是有意味的。”   “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你?既然你活得痛苦,让我杀了你,你不就解脱了嘛?”郝平湖强撑着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的身体,眼前已经一阵阵模糊,她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她知道他很多时候的情绪都不能从他的表情探寻到,她只猜想他心底是很生气的“活在后悔之中,不如早点下去陪你的月奴,也免得你再祸害更多人。”   “杀了我之后,你要怎么办?你差一点就成功,现在说说你的想法吧!”百里寂夜笑问。   “杀了你,我也不会活的!”郝平湖只是本能的说了这句话。   “殉情是吗?但可惜,我可没想过殉情这样的戏码。”百里寂夜手一松,再一把擒住郝平湖的手腕,一个反转,只听见咯嘣一声脆响。   “啊——”郝平湖痛得全身一阵痉挛,随着被丢开的手整个人摔倒在地,“燕——南——王!”   “你知道你为什么失败吗?”百里寂夜坐回石凳上,从袖中拿出一根红色的绸帕,握在不停溢血的手中,鲜血很快染透了丝绢,顺着滴下血来。双眸冷凝的直视着地上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郝平湖,百里寂夜的双眸如平湖无波,他定然坐着的模样就如一座尊神,威严的鄙睨着卑微的世人,“你这回的出手比上次快也狠,但你一点都不了解你面对的敌人。”   “你……我一定会杀了你。”郝平湖抓住他的红色衣袍角,眼泪已经花了面上精致的妆容,发带早已遗落,湿发散开遮着她半边脸,显出几分狰狞,“一定……杀了你!”   “无知还很愚蠢!”百里寂夜鄙睨着她,突然踹了一脚,将她踹得如同断翅蝶一般飞出。   伴随着一声哀嚎,郝平湖直撞到了小亭的红柱,再碰的一声重重落地,接着滚了一层灰土,回到了他的脚前,这时候,她已经连动一分的力气都没了。之前是痛上加痛,而现在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做好月奴,你要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包括我的命。”百里寂夜没看郝平湖一眼,只平淡如常的说到,“你是唯一有机会杀死我的人,但显然我留给你的路你不知道走,偏偏要不自量力选择一条注定失败的路。”   “我……一定杀了你。”以几不可闻的的声音吐出决绝的誓言,郝平湖终于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任由黑雾笼罩下来,在已经麻木的疼痛中晕了过去。   “殿下!”赶回来的盛春远远的就敏感的闻到了血腥味,迅速飞越来到亭内,咋见了亭内的场景,脸色变得沉重,“殿下,发生了什么?”盛春很快便看见了百里寂夜手上的伤,便不再顾及无关的郝平湖,拿出药瓶道,“殿下,请尽快包扎伤口。”   “不需要!”百里寂夜将已经染了血的红绸绑紧,“我们立刻离开!马车准备好了?”说完起了身,将地上的郝平湖扶起。   “是,殿下!都准备好了!”盛春面上有些忧心,但不敢再多说。   百里寂夜扶着郝平湖走出小亭,才走了几步,百里寂夜突然绷紧了脸,接着就将郝平湖推给盛春,厉声道,“先带她离开!”   “殿下!”盛春惊呼了一声,就见大队手持兵器的军卫涌入,“可是,殿下你……”   “别让本王说第二遍!”百里寂夜凛然的说到,从腰间抽出的乌金鞭飞扬而起,如黑色的游蛇飞舞,往前扫退几个逼近的军卫,打落了他们的兵刃,跟着反弹一般飞向后方,啪的一声抽打在未动的盛春脸上,烙印般落下血红的伤痕。   “是,殿下!盛春一定会救回殿下。”盛春背起郝平湖,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抓住藤蔓借力上腾,灵巧的飞越过墙头,往墙外落下消失。   待数十人已经被百里寂夜手中虎虎生风的鞭子扫退,一队弓箭手迅速涌入,围在四方,随着一声喝令而搭上了弓箭,冰冷箭头在朝日下竟然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   “这就是署国的待客之道吗?”百里寂夜散漫的将鞭子握在手中,手指轻轻的摩挲鞭身,如同把玩着宠物,轻笑道,“署国果然很客气。”   “燕南王殿下请恕下官无礼。”着一身织锦绿袍作文官打扮的男人阔步走出,拱手躬身,态度恭敬道,“燕南王殿下,我们也不愿意如此,实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要派军队来糟蹋我的好心情。”百里寂夜散漫的甩出一鞭子,将一根枝丫打断,唇角浮出一丝诡异的媚笑。   吃过百里寂夜那鞭子苦头的军卫都颤了一下,各自退后了一步,紧张的盯着他手中的鞭子。   那文官模样的男人也被团团护住,脸色也变了变,强持镇定的咳了两声,道,“燕南王殿下,你武功再高,你也只有一个人,对付不了这里的上千军队。现在你一个人不可能挡住这么多弓箭。你的人已经逃了,殿下现在是孤身一人。若殿下不想受伤,就请放下手中的鞭子,署国保证会善待燕南王殿下。”   “善待?”百里寂夜大笑了一声,“你们的善意我看出来了,自然必须……心领!”那文官正松了一口气,却听得百里寂夜又道,“还要回赠才行。”   紧接着那话,咻的一声,长鞭已经扫出,缠住了一根臂粗的树枝,啪啦一声扯断,接着那树枝便直飞出,砸向弓箭手。   见了此状,那些弓箭手一时慌了神,手中箭便离弦飞射出,只听得那咻咻如雨的飞箭声中,夹杂着文官焦急的大声叫道,“不能杀了燕南王!不许放箭!”   百里寂夜甩出鞭子的,飞起一块假山石,铛铛的挡下下了部分飞箭,紧接着只听得鞭影带动风声呼啸,四周的军卫已经完全瞧不清他手中的鞭子,只觉得中心那红色人影翻飞,如艳丽的牡丹迎风美艳绝伦,随着众人叹为观止,那飞去的箭也纷纷砰砰砰的落了地…… 第四十六章 王者不屈(天下大动人有难)   待百里寂夜将这一波的飞箭扫尽之后,长鞭终于啪嗒一声落地,双手负于身后,鲜血顺着握鞭的手脉脉流淌,滴落在地,百里寂夜面上只浮着平和的笑意。   弓箭手因为那文官连连的命令而不敢再有动作,又惧于百里寂夜的威胁,故而和其余持刀的军卫一起后退了数步。   “住手!”忽然又有一人高声喝,随着沉厚的嗓音,一个着青色绣云龙长袍,戴进贤冠系双鱼青丝绦,面有花白须的强干中年男人穿过远拱门走来,身后紧随着四个武将打扮的随从,冲着左右号令道,“全部退下!不得对燕南王殿下无礼!”迎上向他走来的那文官,低压着声音道,“谁让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调兵来的?”   “下官不过是奉命办事啊。”文官诚惶诚恐道,“下官不知黔王驾临,有失远迎。”   “你可知道燕南王什么地位,整个署国都开罪不起。”黔王的花白胡须都跟着他的气愤颤抖。“让你请,你拿军队来请?还动了兵刃?”   “如果我们拿下燕南王,就能要挟秦楚国,对抗秦楚国的大军压境。”文官面色僵硬道,“何况,燕南王若真死了,秦楚国高兴的人很多。”   “秦楚国多少人高兴无所谓,就算举国欢庆也和我们署国无关,但是燕南王死在署国,就是署国举国行丧的时候到了。燕南王这人极其小气爱记仇,你今日要是惹了他,不管他死活,秦楚国必定发威,都会拖着我们署国陪葬。若燕南王活着,只要我们让他高兴了,他回去反而可能让秦楚国撤兵,署国就逃过一场大难。”黔王怒瞪了那文官一眼,“我说你木大人当真是榆木,这点见识都没有,怎么当了署国的官,为我署国效忠?”黔王怒哼了一声,大步走向百里寂夜,身后的武将紧紧的跟着,做好了防备。   百里寂夜瞥了眼来人,讽刺的笑了笑道,“号称署国第一能臣的黔王都大驾光临,真是让人……受宠若惊。”百里寂夜笑得双眼微微眯起。   “署国失礼之处,还请燕南王殿下多多包容。这不长眼的,本王事后一定好好处置教训,给燕南王消气。”黔王再瞪了那文官一眼。   那文官低下头,屈膝跪拜下道,“下官知罪,愿凭燕南王殿下惩处。”   “既然知道有罪,还不谢罪?还要我这个署国外人来告诉你怎么办吗?”百里寂夜冷笑道,“看起来,署国确实没什么规矩。”   “只要燕南王殿下消气,下官……愿意以死谢罪。”文官气性的夺过一把刀,往脖子上搁去。   众人只见那黑蛇般的鞭影一扫,伴随着文官的哀嚎,那把刀已经飞出,滚在地上。那文官手中没了到,自然的愣了,黔王白着脸,有些古怪的看向百里寂夜,一时间谁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到底什么用意。   百里寂夜笑着将黑金鞭收回,缠在腰上,理了理红衣,才懒散道,“我是客,没有权利插手署国的朝政内务,也无权主宰署国人的生死,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替别人管他的狗。”百里寂夜瞥了黔王一眼。“众所周知,燕南王在秦楚国翻手云覆手雨,但他耐性不大好,也爱记仇,这些我都不否认。”   “燕南王殿下!”黔王急的脸色更白了,额头布满了大颗的汗珠,“署国并非有意开罪殿下,若非紧要,给署国十个胆子,署国也不敢得罪殿下您。”   “是吗?那么这些是什么?”百里寂夜瞥了眼四周,“黔王别说这只是个玩笑。”百里寂夜的脸已经冷了三分,唇角的弧度却反而上扬。   “若非秦楚国大军压境,署国也不会出此下策啊!”黔王焦虑道,“燕南王殿下,署国一直对秦楚国尽忠献诚,殿下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坏了两国长年的交情。”   “说交情不觉得矫情虚假吗?”百里寂夜大笑道,“黔王,想不到你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才几年的事情,黔王的忘性不小啊。”   “殿下,你若执意要挑起两国争端,于你又有什么好处?”黔王叹气道,“你还在署国的地界,一旦两国军队相撞,殿下您认为你还能走出署国吗?秦楚国周边,署国这样的小国多的是,但是殿下你自己可只有一条命。”   “呵呵……”百里寂夜眉开眼笑道,“可敢开罪秦楚国燕南王,可只有你署国啊!”   “殿下,署国绝对没有开罪殿下的意思,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有人出此陋策。”黔王苦心道,“殿下,现在,只有你能救署国。”   “我怎么救你们?我的命不是还在你们署国手上吗?”百里寂夜走回凉亭坐下,“何况你以为我说可以,就可以随随便便的让秦楚国退兵?   黔王急忙跟进了凉亭,身后的护卫亦然随从而入。黔王态度恭谨道,“只要殿下愿意一定可以。殿下在秦楚国的势力,无人不知。”   “若我说不呢?”百里寂夜散漫的笑道“我有那个实力又如何,我不想插手!”   “殿下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黔王有些不相信的盯着百里寂夜,却怎么也捉摸不清他脸上那怡然自得有没有一丝虚假。   “你以为你们能杀了我?”百里寂夜笑道,“黔王殿下,你对秦楚国有多少理解?对燕南王又有多少?至少你对燕南王的影卫是有了解的吧?”   “夜燕影卫?”黔王震了震,胡须再度跟着微颤,片刻后道,“殿下你的人已经大半被拿下了,余下几个已经逃窜,殿下你已经没有依靠了。”   “哼!”百里寂夜哼笑了一声,“看起来黔王对燕南王的影卫不是很相信。这让我这个一手**出他们又身为他们主子的人有些许……不高兴。”说不高兴,百里寂夜却是面带微笑。   “若我将殿下你关押入天牢,我想就算是你那号称天下间无孔不入的夜燕影卫,也不可能有孔可入。”黔王沉凝道。   “呵呵……”百里寂夜唇角勾扬起,若妩媚的笑道,“那黔王大可试试。说起来,这三年,他们都没什么事干,我也担心他们退步了。”   “你……”黔王的耐性似乎也被磨得快殆尽了,“殿下当真不打算和署国合作?”   “你们署国没有和我合作的条件。”百里寂夜看也不看黔王,甚至悠然的闭上了眼,“何况和你们合作,我并没有任何好处。”不过百里寂夜大概能猜测到黔王的恼怒,这个号称署国第一能臣的男人,也是署国第一忠臣,比起那个庸碌无为的皇帝,黔王这个皇叔对这个国家的贡献显然更大。“我从不受人威胁,你找错谈判的人了,黔王。”   “燕南王殿下,如果你实在不合作,那么署国就只能无礼了。”黔王微咬牙威胁道。   “我说过我不受任何人的威胁。”百里寂夜笑道,“你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你还不如去和那个派来大军的人商议。如果你帮她杀了我,她是不是就能退兵,还能给署国好处。”   “你知道派来大军的是谁?”黔王认为那是署国机密,署国不可能外泄,而身在署国的燕南王百里寂夜也不可能通过秦楚国的动静而知道变化才对。   “如那个木大人所说……”百里寂夜出口的话让那个一直白着脸的文官瑟缩了一下,黔王也是脸色越发难看。百里寂夜没睁开眼看过两人,只平淡的笑了笑,继续道,“秦楚国希望我死的人很多。但是,能从我的死中获取利益的却只有两个人,这两个还是我的亲人,而这两个人有能力调动秦楚国大军的,只有一个。”   “看来燕南王殿下是真的不打算和署国合作了。”黔王并不问那个人是谁,显然他是明白的,深吸了一口气,黔王长叹道,“实在可惜!”   百里寂夜只笑了一声,之后便被黔王身后那四名武将突然扑上前擒住。百里寂夜挣扎一下都没有,任凭被强押起,这才弯唇笑道,“有那么一天,黔王你会觉得,没早杀了我才是可惜。”   黔王看了眼百里寂夜那可谓得意的笑容,有些发怔,心下古怪,冒出一重重不安。纵横朝堂数十年,他黔王也是见过风雨的,但瞧着眼前看起来美丽纤弱的男人那笑容,他竟然有些莫名的恐惧什么。“带下去,好生照顾,不可委屈了燕南王。”深看了百里寂夜一眼,黔王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若署国因你而亡,那也是我署国的劫难,我当一力承担。”   “黔王果然署国千古第一臣。”百里寂夜笑那一声,分不清是夸赞还是讽刺,亦或还有其他。   黔王挥了挥手,武将得令,将百里寂夜押离了凉亭。 第四十七章 你来勾引我(来如春梦去如痕)   昏暗的居室,没有灯火,无力,是精神上唯一的感觉,那是仿佛思考都会扯动深思混沌的困梦,没有力气挣扎,如坠蛛网的飞蛾。   “这是殿下给你准备的药,我熬好了,你趁热喝了!”那声音不大却很响,震得人心发颤。   那是什么?好像明白,可是她并没有意愿喝它,可身体依旧没有服从她的意愿。她低着头,定定的盯着那一碗漆黑的药,双手端起,没有说一个字,仰头一饮而尽。很苦,即便下了肚,感觉那苦味还一直在舌尖,从神经苦到心底。   恍然的立在某个光线晦暗处,本能的低垂着头。“你知道你喝下的那碗东西是什么吗?”裹着素色红绸衣的人背对着她,倚靠在铺着织金凤穿牡丹祥云纹锦软塌上问。   “月奴知道。”她卑微的垂头,毕恭毕敬,嗓音虽然有些嘶哑,语调和语气却平常。   “过来。”榻上的人翻过身来,面对着她,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比身为女子的她都细白。   “是,主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步子,甚至她觉得自己是有些急切的,乃至于她以为自己是欢欣的,可是她觉得她心底没有快乐,反而是悲伤。   “从今天起,你不用去笙箫馆了。”冰凉的手掌落在她的面上,原本的惬意在他的话落之后,化为寒霜的冰冻,她只觉得浑身都跟着一个冷颤。   “主上是月奴没做错什么了吗?”她恐慌不已,嗓音都跟着颤抖。“诶,主上……”   “呵……”掩藏在迷雾中的面容露出了意味的笑,指尖轻滑过她的唇瓣,低低的嗓音如擒住她的发的轻柔,“你忘了你的身份?”   “月奴没忘。”她很用力的望向他,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必然很俊美,她的心在为他急促的鼓动,迫切得仿佛要跳出胸腔。   “那你还问?身为奴,你没有资格问。”随着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面上,绵软的唇印下。   “主上……”胸前猝然的冰冷让她不禁畏缩,抓住他的手,想推不敢推,“主上,还是白天。”   “诶……”眼见突然黑了,被人用布带蒙避了光线,瞬间她有些恐慌,“主上?”   “你以前在笙箫馆最常做的事情,现在就在这里做。”她感觉身上的的春衫被扯落半边肩,她急拿手去掩,却被挡下,接着抹胸却被抽掉。   “主上!”她从未如此怯过,想逃手腕却被握着,逃不掉也不敢,“主上,月奴……”   “对了,还有下面。”随着那低沉如丝滑的嗓音传来,她看不见他却感觉身下被注视着,微微的风竟似穿过了裤子,透着凉意撩着皮肤,面颊却火热滚烫起来。   “主上,不要这样!”她夹紧了双腿,那种紧绷的羞耻感很诡异。   “怎么,可以给别的男人看,就我这个主子反而不可以。”随着他冰冷的嗓音,她的人已经被猛然拉上了榻,惊措不及,裙摆就被上翻盖住了脸。   “主子,不要。”她的叫声是成了布料被撕裂的伴奏,“主……上!”当身下没了遮掩,她再也无法出声,紧合拢颤抖着的双腿,蜷曲起来,只努力想掩藏那暴露的羞耻。   “还是你觉得我观众不够?”冰凉的手覆上萌荫处,引得她轻颤,是恐慌也是羞,她紧咬着嘴唇,怕心底的骚动会泄露。“你这皇城的第一舞姬,每个月只需要登台一次,就有大批王公贵族为了捧你的场而一掷千金。少了男人看,你会没兴致,不够兴奋是吧?”   “主上嗯……不是这样。”她急着要解释,却忍不住因为身下那似乎温柔的折磨而溢出轻吟,“嗯啊……主子,不要!”她强咬着唇瓣,不让自己溢出那羞人的声音。   好一阵,见她没有反应,那只扰乱她的手才稍稍停息,只是依旧蛰伏在她那羞人处。   “你平日不是很难言善道,很擅长哄男人开心吗?怎么在我面前半个字都吭不出来?还是你这张嘴只适合做别的事?”另一只手强撬开了她的嘴。   “主上……不是!你是主上啊嗯……”她眼上的布她不敢去扯下,失去视觉,其余的感官越发灵敏,她能清晰的听到他和自己的呼吸甚至心跳,他身上好闻的道不明的香味也越发浓郁,而他的温度,隔着空气也传达给了她。她的身子禁不住一阵阵的颤抖,那克制不住的悸动引得她轻吟,舌尖不断的滑过冰凉的指,带着口腔的津液泛滥,银丝从嘴角滑出。   “看起来你的嘴是挺适合做别的事的。”在她口中的手指撤开,接着将沾上的津液涂抹在她唇瓣上,“月奴,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是怎样吗?”   “月奴不知道!”她摇头,她只知道他的手起手好冷,但他碰过的地方开始发热,热得仿佛醉酒后那般血液都在沸腾,她的脸颊到脚都热,“主上……”   “果然是yin娃,你的潜质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皇城第一舞姬或者以后可以改换招牌,做第一艳娘如何?有了前面的人望基础,你现在的那些座上宾一定会迫不及待的爬上你的床。”他的嗓音听起来那般温柔,仿佛能抚平了湖面的波,却也冻结漆黑了所有的光芒。   她浑身僵住,只觉得身体从脚底蔓延出一阵寒,仿佛整个人**着陷入冰窟,双手不觉的抓紧了身下的细滑的缎被,她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声。她恐惧着,慌乱着,最终绝望着……她从他的话里看到前方是无底的黑暗,她无法想象有男人会压在她身上,触碰她身体的每一处,如前夜他对她那般进驻她的身体。   “不止你的舞能诱惑男人,你的身子也很适合勾引男人。不利用实在可惜了。”他的手隔着她的春衫罩上她胸前的玉润,“你觉得如何,月奴?”   “月奴只是主上的奴,月奴的一切都是主上给的。主上让月奴做什么,月奴就……做什么。”她明明被遮掩着,丝毫看不见,却还是闭上眼,只为强忍那可能溢出的泪。   “知道?光是知道是不够的,要永远的刻进你的脑海。”那只手随着嗓音稍稍远离而撤离去,人也从她身上离开,“你还需要学些东西。”   她感觉到他远离了软榻,跟着也从榻上坐起,扯了扯顺滑下来的裙子掩住下身,低垂着头,恭驯道,“不管什么,月奴一定会努力学!请主上……让月奴学,月奴一定不会让主上失望。”   “学会勾引男人上你的床。”她感觉到被他注视的目光,却震于他的话而迟迟没有回应。“怎么?做不到吗?月奴,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是吗?”   “月奴……月奴做得到。”她说完就咬紧了牙,才强忍住了那股冰寒的颤抖。有苦涩的滋味流进心头,徘徊不肯离去,苦得发酸。   “好!那你现在就开始吧!”那嗓音沉了几分,显得严肃认真起来,“你来勾引我!当我是那些你需要伺候到床上的男人就可以了!”   她再度被震惊,“主上?!月奴……”她怎么可能能勾引他?她也不能把他当做那些男人,他明明是她的主子,是她……   “你对我很熟悉,应该更容易才对。”他的嗓音带着一丝怒,“还是你尝试都不敢就想认输?”   “不是!”她颤了颤,终于轻咬了一下唇瓣,低声应道,“是,主上。”她颤颤的摸索着下了榻。原本她对周围是很熟悉,所以她的步子该很稳,可是她的腿却在发颤。春衫的轻薄掩不住她没了抹胸掩饰的娇小玉润,裙摆轻摇,带动的风总是穿过无遮无拦的地方,如同轻撩。   她不知道她有什么能够用来勾引魅惑她,他比她还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比她更加风情,若他是女人,太多女人都必须败下阵来,而她,就算他是男人,她对他,从容貌到内在都没有可比性。   “呆立了那么久,你以为男人都很有耐性?”传来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不耐,“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一个轻贱给男人解闷的玩物。”   “是。”她已经险些站不稳,强咬着发白的唇,她才立直了身,伸手将半边衣衫拉下香肩,湖绿的衫将雪白的胸脯半遮半掩,随着她娉婷妖娆的舞姿,那颗红梅时不时的探出头招引。   她有的只有这幅身体,所以她能做的勾引,就是舞动,以放浪形骸的方式,招摇,用扭动不被衣衫包裹的躯体的魅惑身姿……她用尽所有心力的舞,比她任何一次都奋力和投入,她忘了她要勾引他,她只是在他眼前忘我的展现自己。舞的是她的人还是心,她也不知道了,她只是舞得没有悲喜,只有狂放,没有自我,却有他……   她已经不知道累不累,不记得舞了多久,人突然被拦腰抱住,接着人被推到榻上,耳珠被轻咬,“你成功了,月奴。我说过,你是最好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及回应,累得急喘的她瞬间险些断了气息……   “不要!”她惊叫着惊醒,浑身的汗意湿透了衣衫,背部一阵风冷让她一个寒战。春梦?她只记得最后被拥抱占有的欢愉…… 第四十八章 署国动乱   天!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而且就算醒来也觉得那感觉好真实,仿佛自己刚刚真的跟人欢爱过,而且纵然她丝毫没有看清过那个男人的脸,却感觉那个人和像他,那个不久前曾真切的进占过她的男人,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   “你醒了,王妃?”凉风吹来低沉的男音,似乎也是冷的。   郝平湖想坐起身来,却突然感到手腕处一阵锥心的痛楚,“啊——”她痛得跌回铺着毯子的木板,身体也仿佛快散了架,一身的冷汗完全湿透了衣衫。   “你的手臂被殿下错了筋骨,暂时还没有给你医治。”男人冷眼看着她,没有丝毫可怜。   “你……”郝平湖瞧着男人的冷眼,她看得出他不止的没有丝毫同情,甚至有些厌恶她。他既然是燕南王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同情心?但他也不该有厌恶她的理由,她没得罪过他,且从身份而言,她还是他们主子的女人。他好像叫盛春,她记得是这个名字。“你是盛春?”   “是。”盛春点了下头,“王妃身体若不适,就继续躺着吧!等殿下回来。”   “他去哪儿了?”郝平湖问到,她清楚的记得他踹她那一脚的无情和狠绝。是他生性如此暴虐,也因为他心底确确实实一丁点都没有她的吧。   “这点王妃勿须担心!”盛春将视线转移,低垂着头道,“殿下很快就会回来。”   “盛春,你很讨厌我?”郝平湖不是认为盛春该喜欢讨好她,而是实在想不通盛春讨厌她的理由。盛春一直是贴身跟在燕南王身边,应该是燕南王的心腹,那么他对燕南王应该诸多了解,对燕南王身边的人也是。“是因为月奴吗?”   郝平湖的话一出,正转头过去盛春果然定了一下,片刻口才将转过去的脸回过来,看了郝平湖一眼,只冷淡的说了一句,“你不是月奴。”   “我当然不是她!”郝平湖咬牙道,“我真的很像她吗?你是不是讨厌月奴,所以讨厌我?”   “不是!”盛春的回答很干脆,还要开口时候,突然有一着夜行衣的人疾奔而来。盛春放下了车帘,将郝平湖隔绝在车内。“如何?”帘外传来盛春的问话。   “回三统领,有重兵把守,而且是黔王的精锐,要突破会稍有难度。不过,只要我们兄弟拼死一战,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殿下不会同意贸然行事,我也不会同意硬拼。你们所有人都是殿下精心培育出来的,损失一个都是对殿下心血的浪费。”盛春沉思了半晌,“想办法智取。我们时间不多,不能殿下有一分损伤,更不能让殿下失望!”   “发生什么事了?”郝平湖听着盛春严肃的语气觉得有些不寻常,自己爬起来,掀开了帘子,露出半张脸,一阵冷风扑面,让她不禁一个哆嗦。   盛春回头盯了郝平湖一眼,有些怒意,而那个蒙着面的影卫见了郝平湖似乎也愣了愣,但很快眼中闪过一丝情绪,郝平湖确定是某种嫌恶,他对盛春道,“三统领,属下告退。”   盛春点头,等那人走了,才对郝平湖道,“山风冷,王妃还是待在马车里为好。”   “盛春,好像刚刚那个人也很讨厌我。盛春,你们影卫是不是都讨厌月奴?”郝平湖能猜测的就是这些人的恨屋及乌。   “你想太多了,王妃。”盛春低着头道,“我想我们没有人敢讨厌你,更加没人讨厌月奴。”   “难道你们都很喜欢月奴?”郝平湖反问,他们喜欢月奴,所以讨厌她这个冒牌?   盛春怔了一下,微怒道,“请王妃不要乱说话!月奴曾经是我们的一员,按照一般的想法,月奴如同我们的手足。”   手足吗?原来杀手之间还有手足情吗?郝平湖不那么相信,何况……“可月奴是个女的。”郝平湖强忍着痛楚这会儿,一身都是汗,“你们之中除了月奴,还有别的女人吗?”对燕南王的影卫,她也有些好奇,但更重要的还是月奴。   “没有。”盛春回了话后一愕,凝眉道,“王妃如果想知道月奴或者影卫的事情,请去问殿下。我想殿下都会告诉你的。”盛春说完,人跃下了马车。   郝平湖已经撑不住用手挂着帘子,只能松了手,任车帘落下,再度人靠在车壁上喘息。燕南王的这些影卫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而月奴和燕南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或许解开燕南王和月奴之间的谜团,就是她能杀死燕南王的那天也不一定。   马车突然一抖,“驾!”随着一声高喝,马车一阵震动,马儿长声嘶鸣,车外的灯火灭了,车内一阵摇晃,原本倚靠在车壁的郝平湖来不及把握平衡,就整个人滚到了毯子上,接着就是一阵颠簸,耳边只是车辙和马蹄飞奔的声响。   “啊……”郝平湖负伤在身的右手被压了,痛得几乎不能出声,汗水如豆,好不容易翻身躺好,又过了好一阵才缓下了疼痛,艰难的出声问到,“盛春?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车外传来盛春冷淡的声音,片刻后又道,“有人追来了!”   “追?”郝平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明白,“我们在逃吗?为什么我们要逃?”郝平湖没办法坐起身,只能从窗帘晃动的缝隙瞧出外面远有火光晃动。   忽然,随着一阵冷风窜入,帘子被掀开,“王妃,得罪了!”盛春说话时候就将郝平湖扶起,“请王妃不要出声!”说着他便抱起郝平湖跳出了马车。   郝平湖根本来不及应声,就和他一起飞出了马车。她眼角余光瞟见不远处随着的火把蜿蜒成一条长龙,马蹄声轰隆隆震地而来。“怎么这么多人?”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在署国境内,会有这么多人要杀燕南王?   随着盛春落地的冲击,郝平湖只觉得全身骨架都跟着腰背颤碎开,险些痛叫出声,却才一张口就被一只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嘴。“唔……”   “王妃,盛春只好得罪了!”盛春放下郝平湖,一手梏着她的身体,一手捂住她的嘴,将她带入路边丛林,隐藏起来。   此刻,马车已经狂奔着消失在前方,大批的人马蜂拥而过,追着前面的马车过去。郝平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不下数百人。而且这些人很整齐,好像很训练有素,郝平湖还隐约听见了甲胄铁片的撞击声,还瞧见过那些人远去时候身后大片的金属反光。这些难道是军队?   等那些人马远了,盛春松开手,“王妃,你没事吧?”   “到底怎么回事?”郝平湖不笨,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军队只能是署国的,“你们好像惹上了蜀国什么大人物?是燕南王惹上的?”他惹了的莫非是整个署国?他又做了什么?   “不是!”盛春回得很快,“殿下向来不会去招惹和他无关的人。”   “可我是署国人!”郝平湖低沉的笑道,“我就和他无关,可他招惹了我!”   “你以为署国会在乎你这么一个根本连封地都被收了的郡主?”盛春冷冷的道,“王妃,卑职劝你你别乱打什么主意!殿下若有个万一,对你没有好处。”   “你怎么知道没有好处?若他死了,我根本不用嫁去你们秦楚国,也不用在他面前担惊受怕,我就自由了。”虽然郝平湖说得倔强,但心底却隐隐有些不祥。为什么还没看到他?按道理,他不可能离开盛春才对。   “燕南王若死在署国,你以为署国能全身而退?”盛春道,“别说秦楚国不可能吞下这口气,就是我,也不会让署国安生。”   “你很忠于他?”郝平湖是不懂影卫和杀手的差别,至少她看来都是为别人卖命杀人,“难道你没想过脱离现在的生活,不再杀人?做一个普通人!”   盛春盯着郝平湖,好一阵子才冷笑道,“王妃口中所谓的普通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们影卫什么不好?”盛春站起身。   “至少你不用再为别人卖命。你们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做什么,你们是自由的。”郝平湖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给她起身的可能,她只能依旧伏在地上,她也听得出盛春对她的抗拒,所以她也没有脸去请求他扶他。   盛春顿了顿,冷冷的道,“王妃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对我们影卫而言,为殿下效命就是我们想要做的。而你所谓的自由,对我们而言从来没有价值!因为我们从没觉得自己不自由。”   郝平湖一时间为之哑口,只叹了一声,“看来你是完全死忠于他。”他有那个魅力让这些人心悦诚服的跟随他吗?她还没有看到。 第四十九章 助纣为虐   郝平湖想了一阵,终究是完全不懂盛春的想法,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懂,也就不再多想躲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他们不会回来吗?”郝平湖还不知道自己该做怎样的选择。   “应该会!”盛春微低头道,“如果他们追上马车发现车上没人就会回来。”盛春迟疑了一下,蹲下身,“王妃,我们需要赶路!所以……卑职只能得罪王妃。”   “盛春?”郝平湖有些没弄懂意思,迟疑了一下,盛春已经将她拉起,背在背上。“啊……”因为扯动,身上的伤再度痛了起来,郝平湖咬着牙也没能强忍下来。   “抱歉,王妃,没有殿下的命令,我们不能给你治伤。”盛春的语气有了一丝缓和。   郝平湖只觉得喉头哽了哽,“是因为这样吗?”这样的话,她开始有些怨恨盛春,但是她知道其实她没有怨他的理由,盛春并无道理必须帮她。   “王妃,能惹殿下下如此重手的女人,你是第二个。”盛春背负着郝平湖穿行在黑暗的灌木中,往山下的方向缓慢走去。   “你的意思是我该庆幸吗?”郝平湖讽刺道,“第一个人难道是月奴?”她心底生出些不甘,不甘于落在月奴后面,即便是这不好的事。   “不是,是五公主。”盛春顿了顿,才又道,“月奴从来不会惹主子生气,因为她是主子最满意的成果。而且,月奴只会尽他所能的让主子满意。”   “五公主?百里紫苑?”郝平湖对这个人也很好奇,这个让燕南王能说出赞许的女人。“她做了什么,让燕南王下了什么样的重手?”   “殿下让人打断了她两条腿。”盛春平静道,“因为那年,她要跟着殿下离开皇城。”   “他们兄妹不是感情不好吗?”虽然郝平湖听来,百里寂夜和百里紫苑绝对不是感情不好,只是和一般的兄妹很不同。   “在十六年前,殿下离开皇城之前,似乎是。”盛春的语气一点也不肯定。   “后来,他们兄妹就生分了?现在呢?”郝平湖总觉得事情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当初,为什么燕南王非得打断她妹妹的腿?”   “殿下自然有殿下的理由。”盛春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回头望去。   郝平湖也跟着扭头,看到山腰上的火光流动,“他们回来了?盛春,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燕南王他人呢?他在哪儿?”之前忽视的不安,此刻又如海潮般涌上心来。   “王妃不用担心,殿下一定会来找你!”盛春沉下一口气,“王妃只需要顾好自己,等着殿下就可以了。”盛春突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疾奔起来。   虽然山林的路坎坷不平,四周又昏暗无光,但却似乎对盛春没有多大阻碍。郝平湖伏在他背上,实在没力气去档那些拦路的树枝,只能任凭滑过的枝丫拍打着身子。   他一定是出事了,她大约能猜到,或者说是预感到。“盛春,他会平安无事对吗?”虽然她这么问,可是她的心却不知道到底希望他有事还是没事。   “天下还没有人能把殿下怎么样。署国也没那个胆子杀了燕南王。”盛春再度迟疑一会儿,又道,“王妃你也没有杀死殿下的能耐。”   郝平湖闷下声来,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已经失败过两次了,但还有以后,她不认为自己永远会是失败收场。她也不知道盛春知道她和他的事情多少,但是她估摸着以盛春的忠心,他是永远站在他主子那边的。   盛春背着她逃了一夜,直到天明才除了山,确定甩掉了追兵,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野小村。进了村子,盛春向一名村边河道旁洗衣的村妇恳求,得以让郝平湖住进农家小院里休息。   村妇随口问了两人情况,从盛春哪里获知是兄妹二人,赶路迷路至此,村妇也不再多追问,打点好屋子给两人歇息,就离开了屋子去晾晒衣物。   郝平湖躺在床上,这一夜,她相信盛春比她累,可是她真的已经撑不住眼睑,身上的伤也让她实在没有了精力,所以没一会儿她就沉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郝平湖感觉微微晃悠时候,缓缓醒来,她已经不是在带着旧霉味的床上,而是躺在微微有些割肉的稻草上,入眼是湛蓝如碧的苍穹。她四顾,好不容易才看到了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状的盛春。“盛春。”她唤了一声。   盛春惊瞪开眼,侧脸对上她的目光,似有紧张到,“王妃。”   郝平湖想,难道刚刚他是睡着了?自己吵醒他了?她想该是如此,否则他的神情不会那么不自然,“抱歉,盛春,我不是有意吵醒你。”   “王妃有什么吩咐吗?”盛春并不领会郝平湖的道歉,双目炯神的望向远去的身后群山。   郝平湖微微有些不明白,他的身份,是不能让人知道他竟然累得睡着,所以她也不再多说,只问道,“盛春,我们在哪儿?我们要去哪儿?他在哪儿?”   盛春微微拢起眉,“我们在牛车上。之前那位刘大嫂的相公要进城,我们正好也去,就让他带我们一程。王妃什么也不用担心,盛春会保护您周全。”   “姑娘和公子放心,我这牛车很安稳的。再过会儿,我们就到了。”车前传来汉子的高喊,“翻过前头那山包,有条护城河,护城河里那就是城区了。城不大,但找个大夫很容易。”   “多谢大哥。”盛春回道,目光垂下,注视着郝平湖,“我现在带你去看伤。”   “兄弟,你这妹子名字真奇怪,叫王妃?”汉子哈哈大笑,“你家爹娘,是不是希望你妹子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做啥王妃才取了这个名字?”   “嗯?”郝平湖不禁为汉子的耿直坦诚感道趣味,一时间忍俊不禁,偷偷窃笑。   盛春只多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回话给汉子道,“我也不知道我爹娘的想法,不过我这妹子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也跟着沾光,到时一定不忘大哥今日的恩情。”   “诶,这个不说。”汉子挥了挥鞭子,“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事儿。兄弟你好好照看你家妹子,车我会好好赶的啊……”   “多谢大哥。”盛春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冷下了脸,变化简直就如换人那般迅速。   进了城后,盛春就再度背起郝平湖,告别了汉子,盛春先带郝平湖进了一家衣坊,随便买了一套普通的棉布衣服给郝平湖,让老板娘帮她将身上那身虽然脏了却明显华贵的衣服换下。之后再买了辆马车,准备了干粮,两人就再度上路离开了这座才落脚的城。   马车颠簸着走在大道上,郝平湖再睡了一觉起来,已经是入夜了。百无聊奈之际,郝平湖敲了敲车门,问盛春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秦楚国。”盛春回道,“我们必须回去解决一件事。”   “我和你吗?”郝平湖对盛春的观感已经有了变化,虽然他不爱笑,人很死板的样子,但是心思还算缜密,也是个普通人,只他的忠心超过了一切而已。“需要多久?”郝平湖问。   “半个月。“盛春不假思索道,“最快!”   “这半个月,都不会让人治好我的手,那么……我的手废掉怎么办?”郝平湖再问道。   沉默了好一会儿,盛春才道,“王妃,你手腕上的伤是殿下动的手。除非殿下亲自说可以了,否则卑职不敢让王妃找人医治。”   “你……”郝平湖的想法再度反复,燕南王是魔,他的手下就是助纣为虐的鬼,他们没有一个好人。“我如果废了,我也会废掉他的手。”   “那也得看王妃能不能做到!”盛春嗓音陡然冷沉,“若非王妃你像月奴,你连殿下的衣角都碰不到。王妃,卑职劝你还是打消不必要的念头。”   “你是说杀了他?对我而言,这一点都不是不必要。就算我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也一定要杀了他!”郝平湖狠下心来,只觉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气愤。   “除非殿下愿意,否则你一辈子也杀不了他!”盛春说完也不再说话,似乎两人之间的气氛再度凝结。 第五十章 问情生忧   郝平湖因为郁闷在心,没撑多久又倒下去睡了,再醒来已经是天明,马车缓行在道上。郝平湖撑着爬起来,掀开车窗的帘子,瞅向车外,浸染在雾气中的山林,如水墨泼画。   “王妃,若醒来饿了,车里的干粮,王妃将就着用些。”盛春的话适时的传来,“水也备有。虽然如今已经入秋,有些冷,王妃也还请暂时忍耐。”   郝平湖披上了披风,在窗口深吸了一口山间的清气,只觉得精神振作了不少一般,“盛春,我一直没有问你,他到底在哪儿?”她不信他那么放心将她丢在一边,他那样的人,一定是不相信她,他一定会看着她,怕她再跑了才对,不可能都两天了却不来见她。   “殿下在什么地方,只有殿下可以告诉王妃。”盛春惯常冷淡的回到。   郝平湖终于有精神了,仔细的将前后想了一回,终于发觉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你说我们要去秦楚国,我们去秦楚国干什么?”   “王妃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盛春回道,“王妃已经是王妃,自然就该去秦楚国,燕南王的封地,去王府。除此以外,王妃以为还能去哪儿?”   “他呢?他已经回了秦楚国?”郝平湖不觉得这可能,他如果要走,一定会亲自带着她走的。“我是署国的婵月郡主,是奉旨和亲嫁给你们秦楚国的燕南王,你以为能这么不明不白把我带去你们秦楚国?除非是他来迎娶,否则,我绝对不会去秦楚国。”郝平湖发狠道。   “现在一切都由不得王妃了!”盛春的声音沉了下来,“王妃最好不要做出耽误时间的事情。”   “耽误什么时间?”郝平湖反问,“他根本没有回去秦楚国,那我去做什么?他都没回去,你这个影卫回去做什么?”郝平湖扒开车帘,推开车门,盯着驾着车的盛春的后背,“他到底在哪儿?”她大声喝问。   盛春没有回头,只道,“王妃,为了你的安全,还是请你在马车内为好。”   “燕南王,你在哪儿,你给我滚出来!”郝平湖大声喊叫道,惊飞了林中的鸟儿,“燕南王,你滚出来!你不出来,我绝对不会去秦楚国!”   “王妃,就算你叫破嗓子,殿下也不会出现!殿下有要事要办!”盛春终于忍不住出了口,“你不用担心殿下,没人能动他的。”   “我没有担心他!”郝平湖矢口否认,“我只担心他什么时候死。他最好就死在署国。”   “他死在署国对郡主有好处吗?”盛春淡淡的说到,“如果殿下死在署国,秦楚国压境的大军就更有正当的理由,一举拿下署国。”   “你说什么?”郝平湖觑见了一丝很重要的信息,“你说的,署国已经被你们大军压境了?”   “这些事王妃都没必要知道。”盛春很淡的试图将话带过。   “是他吗?他说过秦楚国不会攻打署国的,他答应过我的!”郝平湖只觉得心中一阵恐慌,现在的署国就算有地利,元气大伤的署国,国库已是空虚,又无良将,现在根本扛不住秦楚国的攻打。“你们秦楚国到底想怎么样?”   “和殿下无关。殿下根本无心管这些杂事。”盛春对郝平湖的指责微恼道,“何况,就算是殿下又如何?你以为当年月奴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殿下只来得及娶了月奴的牌位?就是在四年半前,死在你们署国攻打秦楚国的时候,月奴才死的。”   郝平湖怔了怔,“月奴不是被燕南王自己害死的吗?”不对,他说是因为他死的,可是就算如此,当时两国战乱,死伤无数,月奴只是其中之一,她的死也不能怪任何人。“就算月奴是当年两国交战死的,那也是战祸,秦楚国死伤无数,署国也不少。若月奴死得冤屈,那些两国百姓也是冤。难道为了她一个人的死,就要让更多人陪葬?”   盛春终于回头,却是用森冷的目光盯着郝平湖,“王妃,不知道的请你不要乱说。月奴的死并非殿下的错,月奴是自己为殿下牺牲的。”   “归根结底,她也是为了燕南王才死了的!”郝平湖不甘心的争辩道,“如果不是为了他,月奴会死吗?如果月奴的死和他无关,他为什么说他很后悔?他是做错了什么,才知道悔过。”   “殿下没错,殿下从来不会错!”盛春怒视着她,“月奴……是她自己假传殿下的命令,将自己置于险境,才牺牲了的。她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是因为她傻,她蠢!你也是一样。”郝平湖回瞪盛春,“总有一天,你也会被燕南王利用干净,到为他而死才能结束。”   “盛春甘愿!若有一日,盛春能为殿下死,盛春求之不得,欣然之至。”盛春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咬出,虽然愤恨不已,却不能动郝平湖,只能含着怒火扭过头去。   “我真的不懂!月奴是因为爱燕南王,所以心甘情愿,你呢?一个忠字就值得你如此为他?”郝平湖真的想不明白盛春这样的人,难道自己的命一点都不重要?燕南王的影卫都是这样想吗?他是怎样培养出这样的影卫,或者称之为死士的?   “不要你自己不懂的东西,就觉得不正常,不要以为你做不到,别人就做不到!不要拿王妃的你想法来衡量你根本不了解的人。”盛春显然很竭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虽然你是王妃,但也请你不要随意说殿下的不是!影卫和殿下之间的关系,你这种外人是永远不会懂的。所以王妃是王妃,你才不是月奴!”   “你……我是外人?”郝平湖分不清自己这么努力说这些是想做什么?是想挑拨影卫和燕南王的关系,方便自己复仇吗?或许有那么点关系,但更多的是……只是她真的不能理解。郝平湖懊恼的低下头,她反复想着盛春的话,其实……或许他的话是有道理的。   “你和殿下不是外人,对我们影卫,只有殿下一个人不是外人。”盛春的语气有些冷硬,却还是相较之前,缓和了不少。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说的。”郝平湖确定,自己是真的不会理解他们的关系和感情的,但是她至少可以确定,如果影卫每一个人都和盛春这般,那么任何人想让燕南王身边的影卫离间他是一件很艰难,艰难到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沉默了许久,随着朝阳破了山晓,将天地间的雾气都染上了金辉,再到四野清明。郝平湖终于再次出声,“盛春,他真的会平安无事吗?”她有种不安的感觉。   “殿下不会有事!”盛春肯定道,“除非……”顿了顿,盛春没再说下去,很快转口道,“王妃真的不用担心殿下。应该不需要多久,就能见到殿下。”   “盛春,如果我要杀燕南王,你会出来阻止我,对吗?”虽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但是郝平湖却还是犹豫着问了,“你会杀了我吧?”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对殿下动手,但我也不会杀了你,因为殿下……”盛春迟了半刻才道,“我不杀你,因为殿下不会允许!殿下不允许的事情,影卫不会做,盛春更加不会。不过,我还是奉劝王妃,你根本杀不了殿下。”   盛春的回答虽然大部分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让郝平湖小有意外。笑了笑,“我会杀了他的。”郝平湖没能等到盛春的回应,却感觉盛春有绷紧片刻,忽道,“盛春,你是不是很爱他?”   盛春皱眉,许久才回过头来,盯着郝平湖的眼有些冷,如山间忽然拂过的初秋带着露气得晨风,所以他的声音也是冷的,“王妃,殿下最爱的人是月奴,而你永远比不上她!”   郝平湖为他这话怔了许久,“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又怎么知道他怎么想?”郝平湖心底瞬间涌起某种不甘,以往郝平湖从不认为自己有争强好斗之心。   “因为月奴是让殿下将经营十年,唾手可得的皇位都抛弃了的唯一一个人。”盛春说完又回过头去,继续驾车,留下郝平湖一个人震惊不已而靠着车门呆愣着…… 第五十一章 由爱而生   他为了月奴,才不要皇位的吗?是不是有一日,他也会为她如此?不,她自己给了自己否定的回答。他的心里只住着他的月奴,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他要的只有月奴,不是郝平湖。所以,他永远不会为了她做出这样的事来,因为她不是月奴,只是月奴的影子。   朝阳渐白,从山头到了正中空,已近初秋的日头只有微温微暖,显得苍白无力。躺在车内的郝平湖一度情绪沮丧低落,她不想去想这种无力感觉的由来,只任着疼痛折磨着手臂,而这种低落延生的和盛春之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日暮西山,鸟雀归巢。   耳边忽然传来流水淙淙的声音,是瀑布?她仔细辨认了一回,确实是水声,确定后郝平湖才挣扎着坐起身来,叫道,“盛春,停车!”   马车微簸的晃动停了下来,“王妃。”车外传来盛春回应的声音,“王妃有何吩咐?”   “附近是不是有瀑布?我听到了水声。”郝平湖披上了披风,推开车门,撩起帘子,往外望去,沐浴在金辉中的山野和朝阳原是一样。出了车,水声越发明晰,郝平湖挪动到车门口道,“我想去洗洗身。”   “王妃,这个季节的水很冷,不宜下水。何况此处山野之地,多有不安全。”盛春凝眉道,“王妃,我们还是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说吧!”   “如果我非得要去呢?”郝平湖忍不住气恼迁怒,她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他,但……“我去坐坐总可以吧?或者,你想他想要的是一具尸体还是一个人?”郝平湖勾唇冷笑。   盛春被震了一下,片刻后调整好情绪,沉声道,“王妃,希望你不会做出多余的事情。”   “我现在这个身体,能做些什么?”郝平湖抬起左手压在右腕上,盯着盛春。“如果等不到他,是不是我这只手就必须废了都不可以医治?我的手可以等他半个月吗?我不懂医,但至少知道就医救急,半个月后,错位的筋骨还能医治回来?”   “或许我们不用半个月到秦楚国,殿下就很快会来找我们。”盛春目光微蹙促,道,“我沿途有留下标记。殿下和我们的人会顺着找来。”   “盛春,我恨他,如果他真没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为什么要我承受这个痛苦?他当初为何不直接砍掉我的手,那样我就不会有机会拿刀杀他。如果是月奴,他就不会这样放任她不管吧?可惜我不是,所以他才可以这么折磨我!盛春,我不怪你,但是我恨你!你可以对任何人见死不救,包括我,但是我可以恨你帮他。”郝平湖一跃,跳下马车,因为身上的伤而没能把握好平衡,险些扑倒。   “王妃!”盛春急扶了她一下,却立刻被打开,盛春只低声嘱托道,“王妃小心。”郝平湖并不领情,冷哼了一声快步往前走去,身后再传来盛春低压着的声音,“就算是月奴,殿下也不会轻易原谅。做错事的人,只有让她知道错了的痛,才会知道不犯。”   郝平湖定住脚,他也是那么说的。如果他对月奴也是这样,那么他真的爱月奴吗?爱一个人会舍得让她痛,舍得折磨她吗?还是,她一点都不懂他,不懂这些人。郝平湖思考着,脚步往水声来处挪去,走进树林,没多久,一条溪流出现在眼前。   溪流源处的瀑布声如雷声轰鸣,下方一片白雾迷蒙,郝平湖才走到溪水边,水汽就湿了衣物。溪边有大大小小的石块,水面上冷幽幽的飘着一缕缕白烟。   水看起来真的很冷,郝平湖寻了一块大石坐下,单手将湿了的绣鞋脱下,赤脚探入流水,秋冷的水滑过皮肤,让她忍不住一个颤抖,强忍着将两只赤脚都深入冷水中,左手压着疼痛难忍的右手,有眼泪从眼中滚下。“你好狠心!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你是魔鬼,你知道怎么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折磨我。   泡了许久,脚已经感觉不到冷,反而觉得发烫时候,郝平湖的泪也干了,左手寻摸着,从旁边找来一块有锐利边角呈斧状的石块,“夜,我恨你,更恨我自己!我不会让你主宰我的,绝对不会!我不要因为你疼因为你痛。”只要手上他给的痛还在,她就不能从他的存在中逃脱,她不允许自己这样。郝平湖举起左手的石块,猛力的砸向自己的右手。“啊……”随着凄惨的叫声,被轰隆的水声掩盖。   “我宁可不要我的手,也不要你留在我身上的痛!”郝平湖咬牙发颤的叫道,她已经痛得浑身冷汗,嘴唇也被咬得溢出鲜血,咸腥味道在口中却是苦涩,心底是揪痛,“我恨你,我恨你……”伏倒在大石上,郝平湖几乎晕过去,右手悬挂着,鲜血顺着石块流淌,顺水而去。“夜、夜……”眼前真的越来越黑,夜来了……   忽然,一双如同寒月的冷眼投入她的眼中,如同天边的月,似乎冷似乎温柔,却总遥远,不可捉摸。她带着血的唇弯勾起,吃吃的笑,“夜,终于不疼了……”   一双手握住她右手的流血的手腕,低沉的嗓音如同山间雾气散开冰凉的湿气在她耳边,“你以为我会允许吗?你身上每一处,只有我能为你留下伤痕。”   “不疼了,不疼了……夜……我再也不会被你给的痛控制了!”郝平湖撑开的眼只看如墨的绛红,拂过眼,“我不用想你了。”之后便是真正的黑夜,再也看不到了,感觉不到……   红衣飘在水中,和着缕缕血红,一样飘摇。深墨的眼注视着她失去血色而惨白的面颊,手掌轻柔的拂去她的面上冰凉的汗水,“除非你把你的心挖出来,否则,你还是会想着我的!”   盛春和数名着黑衣的影卫突然现身,除盛春外的众人依旧隐身在树影中,盛春低头跪下道,“盛春失职,没能看好王妃,请殿下处罚。”   百里寂夜侧脸看了盛春一眼,“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她是要自找苦头,你想拦也拦不住!”说完将石上的人抱起,扯下一块衣裾,将郝平湖受伤的手腕处勒紧止血。“把伤药准备好!”说完抱起郝平湖,渡过浅水上岸。   “是,殿下!”盛春迅速转身离去。   百里寂夜看了眼怀中昏迷的人,忽而冷森森的轻笑了一声,唇角上扬的弧度显出美艳,并没有说话,就抱着郝平湖往道边过去。   “啊——”一阵刺骨般的疼痛让郝平湖从昏迷中惊醒,眼前恍然看到灯火下一抹红影,那张她以为她已然只余恨,见了却只觉得心中悸动的面容,“你……夜……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他低下头,轻吻她被他捉住的缠挂着红绸的手腕。   “啊——”她痛得哀鸣,“不要!”眼泪滚出眼眶,模糊了光景,她只瞧着他模糊的面容,如在夜色里妖艳的血色山茶,逼在她眼前,媚入她的心底。   他的唇染了她的血,艳红得妖冶,他勾唇而笑,“蠢人总是要让自己痛几次才能记住。”他说着却将她的身拉起,揽在怀里,他怀抱里的温暖立刻温暖了她。   她有些迷蒙,像是醉了一般,因为痛还是因为蒙,反正她瞧不清他,反正她没有力气去碰他推他,她只能全身无骨般软软绵绵的绵在他怀里,若那裹着两人的薄被一般,任他翻折。好像是梦,只有梦里,他才会有这么软绵绵的温暖给她。   见她没什么反应,百里寂夜握住了她的伤处,立刻听到她抽痛的哀声,“痛吗?”他问。   “痛啊!”她颤叫道,“放开,求求你放开,好痛!夜,求求你放开!”为什么他还是不放过她,就连梦里都不能温柔些吗?连梦里也要让她痛吗?   “你不是真想废掉这只手吗?”百里寂夜哼声道,“看起来你的决心还不够!”他让她枕靠在自己怀中,双手将她归正的手腕处用红绸细细的缠绕。   “夜,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让我恨你就够了好不好?我不想爱你了!”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不知不觉没有道理的交出了心?她没那么贱,贱到让他一直欺压下去。她是人,不是他的奴,她不要任他摆布。   “是你自己爱上的,你想怎么做,没人能阻止!”百里寂夜的脸沉了下来,“不要以为你所遭受的伤痛都是我带给你,其实是你自己。爱我还是恨我,都是你选择的,痛苦是你自己选的。”   郝平湖仿佛呆了呆,忽然大声哭泣起来,“呜呜……我恨你,我恨你……”   “别哭。”冰凉的手指轻拭去她迷蒙双眼滑出的泪,“哭什么也该表不了!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你要的我都会给你。别哭……”   “呜唔……”她突然噤了声,因为她的唇被堵了,没有办法继续哭泣,但是眼泪却一直没有停歇,直到她喘息不能被放开时候,红唇已经被吻得水湛如粉桃,而她人已经呆了……   “我会教你。”百里寂夜低望着她道。   “教我?”她脸颊粉红,水湛的眸茫茫然的如着了雾。   “教你杀我的办法!”他笑了一声,轻揉她温热的唇瓣,笑媚如惑。 第五十二章 情恨绵绵   她又迷茫了,好像根本没办法去想,他到底什么意思?她没有精神去琢磨甚至去问,反正是梦而已,何必清醒。她只觉得在他怀里如醉了酒,脑袋里昏昏沉沉就睡了过去。   望着她酣睡的模样,他的眉目缓缓的温柔,唇角微微勾起浅笑,如淡化在波痕中的映水桃花,似幻似真,“我说过,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我的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月奴。”   迷蒙之间,耳边是哒哒马蹄的响动,手掌贴着厚实而踏实的温热,手掌恋恋不舍的徘徊几回,忽然有所觉悟,睁开眼,愕然的迎上一张近在咫尺的睡容,“你……”   眉头微动,似乎是被惊扰了的不悦,接着眼睛突然睁开,就那么猝然将她惊愕的面容映入。   她一时又慌又惊,竟然不知道悲喜,“你……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她几乎舌头打结,从未如此慌乱失措,好像一切都糟糕得成了理还乱的杂草。   瞧着她那急乱的模样,“呵……”他唇角溢出一声笑,“又呆了?不过两日没见,都不认识自己夫君了?”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撩起她的发,偎至唇边,轻嗅发香,媚笑嫣然道,“还是见到夫君我太高兴?高兴得出不了声了?”另一只手却压在她的手背上,笑得莫名。   “你……我才没有高兴。”她是不否认自己心底有过如在梦中的惊喜,但只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时候,只一瞬间她清醒在现实里,那喜就冷了。“你放开我!”她嗔道。   “不是该你放开我吗?”百里寂夜诡笑道,“你摸了我一晚上,我现在摸回来不成?”   “摸了你一个晚上?胡说八道!”郝平湖想扯开手,突然感觉出自己的手似乎刚刚一直在的位置有些特别,是在……她的手心传来他切实的心跳,在他的胸口,贴着他的皮肤。她脸颊登时红透,如在火堆边炙烤过。慌乱之中,她伸出双手去推他,一只手腕突然传来的痛楚,瞬间窜遍全身如颤栗的疼痛刺激让她一声哀鸣,“啊……”   百里寂夜自然没被她推动,却莫名轻咳了一声,接着将擒住她的发的手伸入被子里,轻抬起她的右手,双目炯然的紧盯着她的面容,小心着她的变化,“别乱动!如果你不想你的手真的废掉的话。”轻轻的将她的手放回她的腰上。   她不想承认自己的心底流过的暖流,故而恼怒道,“我的手废掉关你的事情吗?”她甚至不去看他,故意的扭开脸,拒绝他的关心。   “之前是不关我事,但是昨日起关我的事了。”他将她的脸强扭来,正对自己,“我不在意我的妻子是个残废,但是我在意我要教的学生是个废物。”   “你说什么?”郝平湖良久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不在意你自己的妻子是残废,却在乎你的学生?我……是你的学生?”   百里寂夜注视着郝平湖,轻轻的吐出并不含情的字眼,“我承认的妻子……就算她的手足都残废了,我也会养着她宠着她。”   “你……”郝平湖确信他的语气中不带柔情,可是他的话却那么震撼着她的心扉,“我……你的妻子是我吗?我不是月奴的话,你也会这么承诺吗?”   “我从来不对人承诺,我说的只是事实。”百里寂夜的语气中果然没有丝毫温情,手掌扶住她的后脑道,“你若是残废了,我一点都不在意!你没有手足都无所谓,只要你有一口气在,我都会把你供着养着。可是你昨夜起,就是我的学生了,我会尽可能的栽培你,让你达到你要的目标,但是若你废了,我才又的乐趣就失去了。”   “乐趣?你的乐趣是当先生吗?我可没打算认你为师!”郝平湖实在觉得他让人气恼,纵然她一时间根本不知道是他的哪里。   “你不是想杀了我么?我答应教你不是吗?”百里寂夜欺下身,头偎在她的脸颊旁,吞吐的气息都喷在她的脸上,双眸觑着她震惊的表情,如好笑般的笑意绵绵。   “你教我……杀了你……的办法?”郝平湖只觉得脑中那一阵的轰雷将她轰得险些魂不附体。他疯了吗?还是他是在气她刺杀他?   “你在想我是不是疯了对吗?”以手指勾描她的粉颊,他取笑道,“不要想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是知道一般人都会这么想。”   “我知道的只是一般人不会像你这么做。你是认真的?”郝平湖不敢置信的盯着他,除非他真的疯了,否则他怎么能容忍了一个要杀他的人存在,还会教她杀他的办法?   “我开玩笑的时候不少,但这次绝对不是!”百里寂夜很满意她的表情,应该说他很喜欢看她无措得有些蠢的模样,甚至为此而微笑起来,显得并不那么认真。   郝平湖真的被他的言语中并不正经的认真震傻了,原来那段迷蒙的不是梦,是真的发生过。他居然说他要教她杀他?!一瞬间,郝平湖觉得胸口被重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不够决心吗?还是你说要杀我只是你说说玩的?你那么仇恨我,你向我控诉我让你那么痛苦,这会儿,你都忘了?”百里寂夜弯弯唇,双目随着半眯而微狭。   “不是!我没忘!”郝平湖登时激烈反驳,“我怎么能忘了你是个魔鬼?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燕南王,我会为秋大哥、采莲和我爹报仇!”   百里寂夜的目光微闪了一下,眉头也往中间聚了一下,只不过片刻就散了,恢复了轻笑的表情,“那好!你该高兴的,如果按照你那愚蠢的方法,你一辈子都杀不了我。如果你真恨我,就该乖乖跟着我,我会好好的教导你!天下间知道怎样杀死燕南王的,只有他自己。”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那么认真而温柔,“放心,我不会存私。”   “你说的,你记住!”她很气,比之前更加气恼,气恨,“燕南王,你最好真的不会留一手!”   “呵……”百里寂夜笑着点头,再度轻吻她的眉心,“有这份决心就好,我最讨厌半途而废的人,希望你别让我失望!让我失望的人,往往不会太好过。”   “大不了你杀了我!”郝平湖瞪他,“别碰我!”她吼道!她讨厌他似乎任何事都可以不在意,似乎什么都游刃有余,总能无关紧要的自说自话,将她玩弄在鼓掌之间。每一次,他都没有给她选择,却次次告诉她,都是她自己选的,她已经快相信是这样,她是自找的。   “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不碰你?何况……”百里寂夜往下缩进被子,在下面轻轻细吻她的颈下锁骨,“你以为我教你会白教?”   “你诶……”她想推他,可是手掌残留的痛楚都还未消减,她不想再自讨苦吃,可她一只左手,根本动不了他分毫,“你别这样!这里还是马车里。”   “马车里不好吗?”被子下的他已经咬开了她的中衣细带,“马车里别有趣味不是吗?”   “你不许这样!你出来!”她叫道,身子不断的畏缩。可她怎么也避不开他,又不敢有大动静,刚刚只不经意一挪,手腕就实在痛得厉害,让她牙齿都打了颤。   “威胁对我没有。”他伸手将她的中衣撩开,不再阻碍她胸前的风景,“你需要换个办法!”他好似无关紧要的说玩,唇印上她胸前的柔嫩肌肤,轻咬。   一瞬间,异样的刺激窜遍了全身,“嗯……”她忍不住轻哼,“你……我有伤,你不要这样!”她稍稍放低了姿态。他说的话或许可以理解为,她威胁他不管用,叫喊也没用,换个方法的话,她妥协可以吗?她服软。所以她试了,“夜诶……求求你,不要。”   隔着抹胸含住她的峰顶的嘴离开,片刻后,他的头从被子下冒出,面对着她红如新研胭脂的脸颊,微笑道,“求人是没用的。”他往前,用自己的唇封上她的。   “嗯……”她反应都来不及,唇就被贴上了,犹要出声,唇才微启,就被绵软的热物侵入,丁香舌被挑逗着,被迫的缠绵厮磨,寻找着彼此贴合的乐趣,“唔嗯……”他到底想怎么样?她真的不知道。强硬不是,服软不是,他到底想她怎么样?   就在她快要被吻得神思混沌的时候,他突然撤离,带出一缕银丝,最后以唇轻点她的,将津液以唇吻去,觑着她瞪他那无奈却又倔强的眼睛,他如偷腥完成的猫儿一般唇角弯笑。   她只觉得背后一阵阵的波浪拍来,越瞧着他的笑,越觉得大难临头的不祥之感。 第五十三章 恨爱成虐   “你……你想怎么样?”郝平湖颤声问道,话一脱口,被子下就感觉到被掌握,浑身跟着一阵悸动,“别……”她望着他瞧不出异样的面容,“我真的不行!我……我好了之后伺候你好吗?”她脱口而出,却一出口自己都被自己的话震住,羞恼都来不及反应。   “呵……”擒住绵软的手停下了动静,双眸深晦如墨,盯着她瞬间红透的粉颊,“我接受行贿。”说完,松开手,规矩的躺下,“咳咳……”   郝平湖几乎要缩进薄被子里去,不要见人了,可听他连连咳嗽,有些古怪的瞧着他翻身背对她,心底越发生出狐疑,“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样?”百里寂夜拭去嘴角咳出的血,扭头朝她谄笑道,“倒是你,怎么?你叫住我是要做什么?其实你是想我做下去的吧。”说着他就翻身过来,欲有动作。   郝平湖瞪大了眼,简直无法不生气。“你滚!”她气不过的随手抓了东西就砸过去,“我才不是!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整天想着不正经的事。”   百里寂夜将头上的东西刨开,忽然眼角一亮,手指勾起一块东西举起,冲着郝平湖不说话,却眉开眼笑,仿佛哗啦啦开了一树桃花。   郝平湖瞧着他手上那薄薄的一片绣白玉兰的宝蓝色,登时全身滚烫,热度从脸颊一直到脚趾,“你还给我!”那是她之前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下的贴身肚兜。   百里寂夜不止不还给,还似乎瞅准了她现在就是县衙门口的狮子——张牙舞爪假威风,故意的将那团东西放到鼻下,嗅着香味,唇似乎还压着布片,“挺香的!”   “你……”郝平湖恼羞成怒,可偏偏发作不能,“你要不要脸,拿着女人家的东西。”   “这是我妻子的不是吗?”百里寂夜散散的撑着头,笑道,“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一片布不算什么吧。”百里寂夜觑着她仿佛全身都敷了胭脂的模样,心中微动,欺身往前,逼近她,轻含住她的耳珠,轻笑道,“果然清醒着的比躺着不动的活色生香。”   “你滚开!”郝平湖的手不方便,气得扭头一口咬去,好巧不巧的咬住了他的唇。因为震惊,价值绵软的触感压在牙齿之间滑过嘴唇的真实触感,对郝平湖而言实在很震撼。她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是?   “呵呵……”百里寂夜这次真的笑了,眉眼弯弯的,带着水湛湛的迷蒙,唇角也翘得很自然,“看来你可以试着咬死我。这会是个不错的办法!”   “我为什么要咬你?”我又不是狗!心底这么想,反思自己之前的举动,郝平湖恨不能撞上车壁去。他干嘛笑?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他的变化,但是她可以确定他是真正的在笑,而不是以往那样,不是反怒的,就是修饰的符号而已一般的挂在唇边而已。   百里寂夜止住笑,也没有多说话,是将她刚刚的举动而散落身前的发狠拂到她脑后,理放好。   郝平湖默默无言,拂过发丝的指尖带着的温柔让她心悸,只是她也知道不可以动摇,所以她告诉自己要无视他就好,径直闭上了眼。   两厢沉默了许久,百里寂夜忽然不再看她,躺下来,拉上被子,闭上了眼。之后再过了好一会儿,还平衡感觉到百里寂夜没有丝毫动静,这才睁开眼,抬起头望向他。这一刻,静静的瞧见他的睡容,才发觉他竟然有看起来那般无害而纯良的时候。平日的百里寂夜总是带着某种媚,不冷却让人恐惧,而此刻,他的全无防备,显得那么干净,长眉下紧闭的眼上那纤长细密的睫毛似乎都特别温顺。   “燕南王?”郝平湖尝试着轻声唤他,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又叫道,“夜。”依旧没有回应,她不禁好笑,原来他还贪睡吗?真是想不到!觑着他如莲的睡容,她不禁的勾起唇角。原来他不伤人的时候,不用那双教人看不透的眼看人的时候,他看起来是那般的无垢无尘,如天然的无色琉璃。“夜……”   郝平湖不想吵醒她,所以只是很低的喃了一声,之后又安安静静的躺着,再闭上了眼……   马车依旧往前路赶着,车内的人却双双安稳,朝阳已经徐徐东升,一直到了午后偏西去,郝平湖醒来,身旁的人竟然还睡着,且丝毫没被她吵醒。   “夜?”她隐约觉得有些古怪,“燕南王?”她放大声音,“燕南王?!燕南王……”她叫了好几声,躺着的人都没有回应她,她的心骤然紧缩。   “王妃,不要吵着殿下。”车外传来盛春微低哑的嗓音,“殿下有伤在身。”   “有伤?”他明明之前看起来还好好的,还会捉弄她,“他怎么会受伤?”郝平湖问盛春。   “殿下被人下了毒!有人要他死在署国!”盛春说完,唏嘘了一口气,才又道,“殿下为了追上来,所以都没有好好休息多,体内余毒未清,所以现在才昏迷不醒。”   “他为什么那么着急,不清完毒再来?”郝平湖气得头脑几乎发晕,“他以为他是神吗?他就是不想活了,想去陪他的月奴是吧?”她气愤妒恨,所有滋味聚到心头,变为了怨。   “王妃,殿下那么急的追来,会是为了什么?”盛春的嗓音越发的压低道,“是为了王妃!殿下知道,没有他的命令,我是不会给你医治的。”   “你别说了!”郝平湖吼叫道,制止盛春继续说下去,她不要听!我不信!郝平湖几乎要猛力的摇头,“他才不会为了我!”不会……   车外的盛春听了郝平湖这般的话,只低下头,将精神集中到驾车上,没有多说……   她真的不相信,绝对不能相信,他是为了她而已。就算他赶来真的是为了她,他为的也不过是她身上的月奴而已。“夜,我恨你!”她伸出左手,欲语还休一般来回几回抚摸他的脸颊,双眸渐渐的润了,“我恨你……”   没有人回应她,他睡得实在太沉,没有睁开眼来看见她的泪,连眼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她试图抬起右臂,一阵痛楚立刻窜遍全身,痛得她**出声,好一阵子才汗意涔涔的缓解下来。眼泪湿透了眼眶,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之前的撼动,还是因为才过去的痛楚。   “夜,我已经快疯了是不是?”郝平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拿石块砸了自己的右手,要废了它的理由是不是真的有,是不是适当,可她现在想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也已经说明,她那一刻是疯了,她一定是要和他一样疯了。   她不要被他带着疯,不要被他继续影响下去。她挪动身子,贴近他,将唇抵在他的耳边低声喃喃道,“夜,我爱你,可是我不想爱你爱得这么痛,爱得这么无所适从。我越是爱你,就越是恨你,更恨我自己。夜……夜……”她连连的唤着他的名,挣扎着坐起。   “夜,我爱你!可以陪你黄泉碧落,哪怕相随地狱,我也不怕!可是……我不能陪你留在人间!”你做的事,我不可以原谅你,绝对不可以!郝平湖伸手将被子往上拉,话语字句都哽声在喉头,“夜,我很快来陪你!记得,稍稍等我!”   被子落下,盖住了百里寂夜的头,郝平湖忍着连心的疼痛,将双手压下,最后一声深情的呼唤,“夜……”咬着牙用力往下压去。几乎同时,手腕处便溢出血,落在被上,晕染开来……   眼泪再度滚出眼眶,两条水痕,在下颚两侧不断的滴落透明的珠,一滴一滴都装满着她的痛楚,可依旧不停歇的坠落,没有停留,如她此刻的决意。   一点点,凭着呼吸计量的时间,仿佛一瞬都是过去了很长久很长久,随着她的喘息变得焦躁疼痛最后开始麻木,她闭上眼,不敢看下去,也不去想,陷入虚空状态……   突然,被子下陡然伸出一只手,碰的一声将郝平湖甩开,“啊……”随着她的痛叫,撞得马车车壁都几乎要裂开一般。   “嗯……”郝平湖蜷缩在角落,痛得直不了身。   被子下的人跟着坐起,红衣散乱的挂在身上,露出胸口,黑发凌乱,他的面容如黑冰一般的阴冷,他手一伸,拽住她的右手腕,将人拖到眼前,听着她因为疼痛而哀嚎颤抖,却是弯唇媚笑,“想就这样杀了我?”手上用力一握,那猩红就从他的掌溢出,顺着他和她的手腕往下流淌……   手腕被捏得仿佛骨肉都在分离一般的疼痛,她无法克制住叫出声,“啊……”忍不住痛吟,头脑已经陷入混沌状,她只瞧着他模糊的面容,美得含毒妖娆,她忽笑,“夜……” 第五十四章 爱恨纠葛   “殿下,发生了什么?”车外的盛春询问道。   “没事!驾你的车!”百里寂夜原本的笑容在瞧着郝平湖笑的时候反而僵了,他瞧着她,微眯眼道,“痛吗?你总是学不乖,是不是痛还不够?”   “痛!”她迷蒙着双眼,痴笑,“可是不如心上痛!夜,我恨你……”没等百里寂夜回声,她已经继续道,“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可是你就是要让我痛苦为难!你好狠心!你好狠……”她又哭又笑指责道,“你就是要我痛苦,要我疯对不对?你想要我和你一样变成疯子!可是我不要,我不要……我不会让你得逞。夜……你杀了我!杀了我!”她高喊着,是哀求,也如命令,“你杀了我!”   “我怎么舍得?”百里寂夜无表情的说出话来,手上一扯,将郝平湖的手臂从肘关节反拧。   “啊……”她再度痛得哀嚎,和着哭泣,眼泪横流,再随着咯嘣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而痛的弓起身,凄厉的嚎叫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车外的任何人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没人多话。马车内平静了许久后,盛春才尝试着出声,“殿下?你醒了吗?王妃?”   车内没有回应,盛春靠近车门,听见车内只有呼吸声……盛春迟疑了一阵,终觉不放心,“殿下?王妃?”仍无回应,便打算推开车门。   “盛春!”车内突然传来百里寂夜沉压的嗓音,似隐存怒息,“你今天很吵!”   盛春呆了呆,额头冒出冷汗,急抽回手,低下头道,“是,殿下!盛春知罪!”   “好好驾你的车!”百里寂夜手肘压在枕上,撑着自己的头,目光却盯着昏迷过去的郝平湖,越来越深谙,直到没了丝毫星光。   “是,殿下!”盛春定下心来,不再看向车内,而目视前方,专注的将精神凝聚!   郝平湖这一次昏睡,直到月上寒梢,才缓缓的醒来,当她睁开眼,她迷蒙了许久,直到一直冰凉的手突然以虎口卡主她的脖子,将她压得仰面朝上,瞳眸映出一张冷艳的面孔。   “夜……”她喃喃的唤道,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回到了脑海,她忍不住有些颤抖。她觉得她又疯了一次,她一定真的快疯了,“杀了我啊!”她冲着他哭叫道,“你杀了我啊!   “杀了你?”百里寂夜哼笑一声,眼睫微微下压,目光深沉的凝着她,“爱上我让你那么痛苦吗?那……真是太好了!”   “你……”她完全没懂他的意思,但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撤离了她的颈。“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就是我要继续痛苦对不对?”   “对!”百里寂夜毫不讳言,唇角含笑,笑得有几分得意,“是你自己爱上我的,痛苦是你自己的事。你要你自己痛苦还是快乐,都由你自己决定!”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郝平湖想伸手扑打他,只是才一动,右手就痛得全身痉挛,她抬脚踹他,用尽力气,很勇猛的踹了他,眼泪随着她的哭叫如珠滚落,不停息,“如果不是你杀了秋大哥,如果不是你那样对采莲,如果不是对我爹……我怎么会这么痛苦?我是疯了,我一定是有病才会为你这个恶魔心动。”   “你终于发觉了吗?”百里寂夜擒住她的脚,已经被她踹了好几脚,那点痛对他倒是无关痛痒,只是看着她哭闹,仿佛只是以此发泄,他就是觉得烦躁。可他的面容却是冷冰的,他眉眼和他的笑都是,“你是疯了!从你爱上我你就疯了?仔细想想,我和你之间,为什么你会爱上我?这件事很奇怪不是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平湖郡主?”   郝平湖登时怔住,他对她的称呼让她觉得全身发寒,“你……”她无力反驳他的话。对啊,为什么她会爱上他?他对她好过吗?没有!他有什么值得她欣赏的地方吗?没有!她一点都不了解他,在她心里,他就是疯子,因为他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道理可言!她喜欢他什么?她真的想不到,一点都想不到。他残忍的时候比他的温柔多了太多!他无情、残酷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月奴,可是听他说的,他其实对月奴也不温柔?这样的男人,到底什么地方值得喜欢?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她怎么一点……都想不起?   “想明白了吗?”百里寂夜笑问,“其实你的痛苦是来自于你自己,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爱上真正的我。你爱的是你那虚幻的感觉而已。”   “真正的你?”郝平湖盯着他瞧了许久,缓缓的往后挪动身子,逃避他!“真正的你是什么样子的,我根本不需要知道。我不爱你!对,我不爱你!”   “呵……”百里寂夜人往前一靠,手臂再一伸一拉,就将她拉进怀里,他看着她因为右手被撞到而痛得皱眉的模样,笑容越发的魅惑,“可是你好像不能,我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你自己跳进来的,你以为我会放你离开?”他俯下头,猛力的吻上她的嘴唇。   “你唔唔……”她想推他,她已经受够了,他到底想怎么样?唇瓣被咬得发疼,呼吸也随着强猛的攻势而渐渐被剥夺,心撞得胸腔都痛了。她真的不爱他吗?还是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瞧不清他了,只有丁香舌被绞缠的感觉那么深刻、震慑,带着疼带着热的暧昧刺激,席卷了神经,她终究绵绵无力的醉在他怀里,在疼和恨之中……   四片唇终于绵绵分开,喘息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仿佛抚摸彼此,四目相对,遥遥而迷……   “夜……”她带着泪微笑着,桃花面含了春色,“你是魔鬼!”她的嗓音很轻,却也很清晰。“夜……”每一次沉醉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温柔之中,她都会清楚自己的可耻,在罪恶感里沉沦,积累更多的恨而已。   百里寂夜微笑着,抬起手指抚着她溢出一丝暧昧银丝的唇瓣,将那银丝轻染在指尖,再将那手指印上她的唇瓣,来回的抚摸,如涂胭脂。   她紧咬着牙,盯着他深晦的神情,承受着这莫名折磨的摩挲,直到他退走手指,她觉得唇瓣上残留着某种火热,她的颊也烧了起来。   两对眸子,深望着彼此,如同痴缠,许久许久的沉默,几乎以为时间就这样停止了,他才突然出声道,“你太心急了,知道吗?你可以有很多机会杀我,只要你足够耐心。”   “你太强了,我根本杀不了不是吗?”郝平湖仔细的想,这个人的弱点是什么?他武功高强,这样的人难得会失去警觉。而之前她有的一次机会,还惨败下来。   “对,我很强!你能认识到这点,已经是进步。”百里寂夜捞起她,盘膝而坐,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枕靠着他的胸口,身子歪斜在他腿上。“你太弱了!”他道,“要杀人,你不够干脆,也不够利落。所以你注定失败。”   “我要怎样才能成功?”她不是要做杀手,她只是要杀他一个人!她又问,“再强的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是什么?”   “其实你已经捉住了我的弱点,但你显然不知道怎么运用。”百里寂夜轻抚她的发,将她那一头青丝,顺开,铺过他的手臂,垂下,如黑缎的幕。   她喜欢他此刻的温柔,手指滑过她的发的触感,仿佛瘙痒时候的轻挠那般让人惬意。可是她不能只顾享受,“你教我?”她好记得他说他要做她的先生。   “我会教你!我会教你变强,教你杀我的方法!”百里寂夜语气轻柔而随意,仿佛他不过是个玩笑,可他的眸却很认真,他的神情也没有一丝玩笑。   “夜……”她望着他的眸,望得见他的认真,却望不穿他的心思,他对她是一个谜。或许,她爱上他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太过深晦,让她完全无从捉摸。她又反观了自己,或许她遇见他之前的日子都太过平淡安稳,所以她犯贱的想要挑战他……“夜,我真的爱你吗?”   “那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百里寂夜无谓的移开眼,仿佛他也不需要知道。他也确实如此想!他心底的心思,全部都隐藏在他那总是浅淡的表情之中。他并非不苟言笑,但是他的笑和不笑,旁人都捉摸不清。   她真的爱他吗?如果真爱他,为何这么痛苦,为何还要恨?是他该很!可恨他的话,为何还爱他?是爱不够深,恨也不够深吗?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可能永远无法挣脱他……她是自取灭亡,落进蛛网的飞蛾,无力逃脱…… 第五十五章 署国之女   郝平湖想,她永远也不可能了解百里寂夜,可正因为这种不了解,他对她才有致命的诱惑力。换一种思考方式,她觉得自己也真的是犯贱……   马车日夜兼程,几乎没有一刻停歇,近十日之内,郝平湖和百里寂夜都没有交谈过,相敬而如冰,十日之后的午后,一行人到了署国边城,马车停在了大道上。   车停下后,盛春敲了敲车门,得了百里寂夜的应声,才开了车门进来,半跪下道,“殿下,看起来署国是真的备战之中。街上几乎没有见到什么百姓,估计已经撤离。”   郝平湖听了,悄悄掀开车窗的帘,望出去,确实不见有寻常百姓,空落得有些可怕。百里寂夜和盛春都瞧了眼郝平湖的举动,郝平湖便放下了帘子,心底揣测他是怪责还是什么意思,但却闷着也不出声。   “想办法出城,我们不能耽搁。”百里寂夜只吩咐了一句,盛春就点头去办了。   郝平湖百无聊赖,倚着车壁昏昏欲睡,忽然马车一晃,人一个不稳就往一旁歪倒了下去。一只手伸过,扶了一下她的头,让她免于磕地。   “你……”郝平湖盯着出手的人,半晌却也酝酿不出字句,几乎已经习惯,和他相对无言。   “我们走不掉了的样子。”百里寂夜轻笑着,将她拉向自己,落下轻吻在她额上。   “发生什么?”郝平湖抓住要起身的百里寂夜,他突然的温柔,实在太不可思议。   百里寂夜定眼看着郝平湖,却并不言语。车外传来喊声,“燕南王殿下,请你出来吧!我们并不想伤了你!”   “你……”郝平湖突然愤恨的踹了他一脚,其实她早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什么也不跟我说?那你永远别跟我说话!”   “舍不得吗?”百里寂夜回过头,觑着郝平湖气得一片粉霞的脸,唇角勾起。   “你滚!”郝平湖心中的郁气终于忍不住爆发,不客气的一脚踹去。“我再也不见到你!你死了最好!你死了我就自由了!”   百里寂夜擒住郝平湖的脚腕,一拉扯,就将郝平湖拉倒,摔在车内的红毯上。“如果你真这么希望,就努力的向神明祈求,或许会有人听见。”说完,百里寂夜扯下了郝平湖脚上的绣鞋,“但……就算我死了,我也是你的夫君!”   “你,把鞋子还给我!”郝平湖来不及坐起,车门就关闭了,将她的视线隔绝。“混账!”郝平湖抓起身旁的东西就砸向车门,接着捂住耳朵,不去听车外的声音。她不要管他,从来他都没将他当做他的妻子看待过,他从来都只当她是一个物件,是月奴的替身,一个没有任何感情,不该有感情和寄托的影子。眼眶有些酸涩,她好恨……好恨她在乎……在乎这个明明对她无情,明明和他有仇,可她却怎么也放不下的男人。   缓缓的放下手时候,眼泪已经湿了眼眶。伸手撩开车帘,推开车门,瞧见街头林立着署国的军队……郝平湖盯向背对自己的红色人影,忍了忍才转向为首马上的一个显然是军队将领的中年男人道,“你们要对他怎么样?”   “是婵月公主吗?”为首的中年男人瞧了她几眼,紧绷的脸色变得和蔼,道,“在下此地镇军陆长户,在下会潜人先送公主返回锦城。”   “送我回去?”郝平湖瞧了眼百里寂夜,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对上陆长户道,“为什么?我已经是燕南王的王妃,我凭什么返回锦城?难道,我和亲秦楚国的事情已经作废?”   “公主与燕南王殿下的婚事自然有皇上安排,岂能说废就废,但如今状况右边,恐怕公主要暂时和燕南王分开一段时间!”陆长户挥了挥手,立刻有人来讲郝平湖扶下马车。   郝平湖没有抗拒,只是盯着百里寂夜,她只是要他一句话,是爱也好,是恨也好,她已经认定了他一个人。   “等等!”百里寂夜终于出了声,转身走向郝平湖,也没人敢拦下他。   “夜!”郝平湖挣脱了左右,上前两步,直瞧着他,还是等着他一句话。他的面容很冷毅,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肃穆,却偏偏,她还是瞧不出他的一丝情绪。   百里寂夜只忽然笑了,并没有说话,而是突然下身,握住她没有鞋子的那只脚,轻轻抬起,将绣鞋拿出,缓缓的套上去,“其实……你和月奴一样,是一个不知道怎么让自己轻松的人。”   “你……”他拿走她的绣鞋,又退回来,他是什么意思?她真的不懂。   为她穿好鞋后,百里寂夜站起身,深深的看进她眼里,忽而又是春江水暖的一笑,“你觉得,我会把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开吗?”   “我才不是东西!”郝平湖险些又哭又笑,但是觑着百里寂夜诡异上扬的唇,陡然一愣,“你……你混蛋!你才不是东西!”她抬手拍他,忍不住笑了!   “哈哈……”百里寂夜也跟着大笑出声,握住她的左手,“你要跟我走吗?”   “我要杀你!”郝平湖止住笑,认真道,“当然必须跟着你,才能杀了你!”   “为什么不在这里杀了我?或者,让你们署国的人杀了我。”百里寂夜抬手拭着她脸上的泪。   “你以为我真的什么大事都不懂吗?”郝平湖轻笑道,“杀了你,秦楚国就会立刻攻打过来,对吗?从一开始,我答应嫁给你,就是为了两国不开战!我已经赔了人,可不想折兵。”   百里寂夜定看着她许久,“这样的大道理,或许对于你们这种人,比较容易说服自己。”   “随便你怎么说。”郝平湖抱住他的手臂,“我只知道,于情于理,于我心,我都不该离开你。”   “女人都比较傻,但是……男人都喜欢女人傻。”百里寂夜握住郝平湖的手,目光微有涟漪,“月奴很傻,你也是。”   “你总能在我高兴的下一刻打击到我!”郝平湖只得无奈叹息。   百里寂夜只笑了笑不回话,对陆长户道,“她是我的人了,你们想带走,必须问过我。”   陆长户不禁表情肃穆,“燕南王,你难道还不了解你现在的境况?”   “我觉得不了解现状的是你。”百里寂夜无谓的笑道,“你以为,燕南王已经被你们下狱一次,还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   “报——”忽有一人骑马疾奔而来,匆忙下马,紧急得气喘不匀便回报道,“报镇军将军,探子回报,秦楚国大军已经逼近。”   “什么人领军?”陆长户脸色叵变。“有多少人马?”   小兵回到,“回报称看那张开的旗帜书的是尹,应该是镇远大将军——尹扶苏!远远的,就听到行军声,大军至少三十万!”   陆长户转头看向百里寂夜,“我听说尹大将军以前是燕南王的人!如果我们拿下你……”   “你以为秦楚国是接受威胁的国家?”百里寂夜沉声嗓笑道,“看起来署国果然没有一个有脑子的。以你的资质居然统帅三军,署国果然无人!”   陆长户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发作,郝平湖急忙出声道,“镇军将军,你考虑清楚!”   “公主,你是署国人,是署国的郡主?你由得一个外人如此猖狂,将署国践踏得一无是处?”陆长户面色沉闷道,“今日,我就拿下他秦楚国的燕南王,看秦楚国还敢猖狂?”   “镇远将军,他批你一介莽夫,你也当真如是!”郝平湖冷眉道,“他说的哪点不对?你现在做的就是应了他的话!三年前,署国倾力与秦楚国交战,落败后,至今国库空虚,人丁单薄,你以为署国承受得住与秦楚国一战?你对你的大军很有信心吗?何况,你就算用燕南王威胁了秦楚国退军,之后呢?你要如何?你以为燕南王这样的人,秦楚国这样的大国,会接受被迫退兵的羞辱?你杀了燕南王,秦楚国势必以此为借口,大举进攻,到时候荡平署国。署国之灾,谁来承受,是千万署国百姓!若你放了他,他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你当燕南王是善类?当秦楚国好欺负吗?”   “可如果不这么做,我们署国现在就面临灭国之祸!”陆长户言辞激昂,双目已见赤红,“就算我署国要毁于今日,也要让秦楚国知道,我署国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署国男儿不惧身死!”   “你简直是愚不可及!你要拖着你的军队去死,那么署国百姓呢?”郝平湖大声吼道,“署国男儿都死了,女人孩子老人怎么办?”   “除了拼死一战,署国还有选择吗?”陆长户看着百里寂夜,一声叹息,“署国到底为什么会招惹上他?”   “现在还有办法!”郝平湖道,“只要燕南王没死在我们署国,我们署国就有生机。”   “你想让我放了他?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公主,你已经忘了你是署国人了嘛?现在署国危难,你却只为了一个男人……”陆长户似忍着怒火。   “正因为我是署国人,我是署国的女儿,是署国的婵月公主,所以我才要让你这么做!”郝平湖大声说完,震住了周围的众人,陆长户也为之一怔。   将握住的百里寂夜的手举起,“我郝平湖今日,指天为誓,若因我今日之举而祸及署国,愿被千军万马铁蹄践踏,受万箭穿心以赎其罪,死后被鱼虾分食,尸骨无存,永不超生!”   初秋的风簌簌而过,带着落叶飘然,四野肃穆无声,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她,包括百里寂夜也是…… 第五十六章 署国之治   许久,陆长户才将定在郝平湖身上的视线落向百里寂夜,“燕南王殿下,我不是相信我们署国的公主,而是我不相信你。”   百里寂夜抬起眼,对上陆长户,散漫道,“我也觉得,如果你因为一个女人就相信我,那么你不止是莽夫,还愚蠢得无可救药!”   陆长户放低了语态,“燕南王,秦楚国一定要攻打署国吗?”   “你是问我吗?”百里寂夜揽住郝平湖,媚笑道,“我从来没有攻打署国的打算!”   “那么那些军队难道不是你燕南王的人?尹大将军不是你的心腹?”陆长户再度显得激动。   “呵……”百里寂夜依旧含笑道,“我手下的人动作不代表我,就如你的动作不能代表署国。你得罪了我,罪在你一人,而不至于署国。”   陆长户竟然没又再被激怒,反而谨慎的思考起来,人声一阵肃穆。恰好此时又有一队人马过来,为首着军装的男子,与陆长户年纪相仿,约莫年近不惑,长眉深目、面含智睿之息。下马对陆长户拜道,“刘睿拜见将军。”   “军师,你怎么来了?不在军中督军?”陆长户语虽如此,却面露一丝欣慰。   刘睿淡笑道,“听闻有贵客驾临边城,所以在下便来相迎。”说完转身面向百里寂夜,揖拜道,“军师刘睿张见过燕南王殿下。”   “似乎来了个懂礼的。”百里寂夜难得的露出一丝好似欣赏的表情,“署国智军——刘睿张!难得一见!不过看你居然在一个莽夫手下,实在可惜!”   “刘睿张曲曲文儒,能败在陆镇军门下,已是有幸。”刘睿文雅而儒道,“燕南王殿下此来边城,乃边城之幸。刘睿张也久慕殿下声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是不不能多留殿下饮酒一叙,实在遗憾。”   “呵……”百里寂夜忽而眯眼冷笑道,“你们署国的酒,我已经尝试过了,回味无穷!”   “署国向来好客,殿下莫要有所误会,署国是诚心相交殿下。”刘睿笑道,“燕南王殿下莫因为奸人之信,而致使两国生隙。署国愿臣于秦楚国下,共谋天下民生之太平。”   百里寂夜依旧笑容可亲,“前事不论,天下人都知道,燕南王很小气,现如今,你们的镇军将军惹了我!刘军师,倒不如说说,眼下如何处理才是。”   “你想干什么?”郝平湖扯住百里寂夜的衣袖问。听了双方你来我往这么久,别的不知道,但是燕南王小气这点,她是绝对领教过的?   “镇国尹大将军,已经在麟山下设阵列兵,称要接应殿下和王妃回秦楚国。燕南王殿下和王妃,也不想误了时辰,不如及早上路吧!”刘睿张恭敬道。   “看起来,你们是不打算让我消气了!”百里寂夜笑得眯眼,越发妩媚,“看来智军之名也不过枉负。”百里寂夜反握住郝平湖的手腕,不让她继续惹他烦。   “你想怎样才能消火?”闷了许久陆长户啃声道,“若是我能做的,我自当承担!但是你必须保证,不会攻打署国。”   “燕南王不是君子,也不想当什么君子,什么以德报怨是绝对不适合的,他只知道有仇报仇,以怨抱怨。但说说一不二,这点还是算数的。”百里寂夜忽然笑了,笑得秋风都暖了。   陆长户下了马,对刘睿张道,“拿纸笔来!”再对百里寂夜道,“口说无凭!”   “一般而言,我是不会写的。口说无凭,但是燕南王向来以口说为凭。”百里寂夜忽而低下眼,瞧着郝平湖,“不过……这次例外。”   “你……”郝平湖只觉得被他那笑眼一瞧,登时心头一颤。是为了自己吗,他的意思?   刘睿张取了笔墨纸砚,交由人呈上给百里寂夜。百里寂夜伸手提笔,郝平湖同时便换了方位,伸手拿了墨在砚台中研磨,待研磨好才放下,“好了。”   “呵……”百里寂夜瞧着她笑了一声,之后便以狼毫笔蘸墨,劲走笔锋,疾书起来……   郝平湖瞧着他运笔,那字体刚劲却带飘逸,和他的人的张狂放肆却是不同的感觉,规矩中带着一种自我的不拘,却大体不出离方矩之道,笔走偏锋却能收放,总说人如其书,他却不同吗?这点让郝平湖沉思了许久,待她回神,百里寂夜已经收笔!   搁下笔,呈案的署兵就要退去,百里寂夜出声唤道,“青魇。”   忽然一阵黑风卷来,一个矮小如十岁孩童的黑影便立在了百里寂夜身侧,与郝平湖相反的方位,全身着黑色武装,头和脸也以黑巾包裹,只露出一双深沉完全不是孩童的锐眼,全身素黑,只在面巾下有一只银燕。“是,殿下。”嗓音老沉。双手托呈上一块被红锦包裹的方物,也不瞧任何人一眼,解开红锦来,露出一个白龙隐现黑色流云的点金为日染银为月的漆盒。   郝平湖和其余人都被骇道,因为根本没看到那个人从何处来的,而且都以为他山穷水尽已无路,却不知道竟然他还有潜藏实力。   揭开盒子,露出一方血玉印玺,百里寂夜将盒盖交给郝平湖,取出印玺,在书下了字句的落款处盖上了红印‘燕南王玺’。   “好了!”百里寂夜说完将印玺放回,接着那黑色矮人无声无息的到了郝平湖身侧,“王妃。”   “嗯!”郝平湖好被惊了一下才回神,完全不知道那个矮人怎么过来的,将盖子盖回去,再系好了包布。“可以了。”   “青魇告退!”说完,那个黑影就化为一阵黑气,消失无踪。   郝平湖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不自觉抓紧了百里寂夜的衣袖。他的手下到底有些什么人?有多少?燕南王的势力,她开始觉得可怕!   待那那篇和言被陆长户刘睿张验后,陆长户确信了,便将书信交给了刘睿张,先取下盔帽,接着褪去了将军盔甲,交予刘睿张,只着了衬底的青色素服,上前到离百里寂夜五步的距离,咬牙半跪下,接着缓慢的放下另一只膝盖,最后痛恨的低下高傲的头。   “将军!”跟着,整条街的署军都纷纷跪下。   “陆长户……听凭燕南王处置。愿以我一人性命,平息阁下的怒火,请燕南王殿下莫要伤及我署国军民!”碰的一声,陆长户的头磕下了地。   郝平湖为之一震,只觉得地面似乎都和她的心一起震动了一下。“镇军将军!”一瞬间,郝平湖为自己之前的话语而感到了羞愧。“你到底想干什么?”郝平湖抱住似乎要往前去的百里寂夜,往后拖着,“镇军将军乃我署国砥柱,是我署国汉子,不能容你这个秦楚国藩王生杀予夺?你要杀他,还得问过我署国国主!作为署国公主,我绝不会让你杀了他!”   百里寂夜回头看了眼认真得严肃的郝平湖,忽然放下紧绷的情绪莞尔一笑,低下头附在她耳边道,“谁说我要杀他?。”   “你不杀他?”郝平湖对着他的眼,他看不出他的所想,分不出他是玩笑还是认真。这个男人一定要总是这样带着微笑,不管认真还是不认真吗?她有时候真想把他脸上那层皮撕下来看看,看他还怎么笑。不过,她还是更行掏出他的心,看看他到底怎么想。   百里寂夜没有回应,手抱着郝平湖的腰,将她也一起带到了跪低头陆长户。“我要三根荆条!”   刘睿张很快让人就近找了三根拇指粗的荆条,由他本人含辱奉到百里寂夜眼前。   郝平湖盯着百里寂夜拿起一根,“你……你到底要怎样,燕南王?”   百里寂夜不理会郝平湖,“其罪一:不知不明。”猛抽在陆长户背上,那荆条崩的一声断裂。   郝平湖只觉得心跟着一颤,他竟然那么用力?虽然对于军人的陆长户应该不算什么,但这个罪又是什么意思?郝平湖只觉得那就是他想抽人的借口~   扔掉再拿来另一根,“其罪二:以下犯上。”再度下去,就抽断了荆条。   “你住手!”郝平湖拦下他,“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真的很爱抽打人?   百里寂夜笑了笑,推开郝平湖,郝平湖还要扑上去,一旁的刘睿张竟然压突然出手拉住了郝平湖,“公主,不要冲动!燕南王殿下说得有理!”   郝平湖瞪着刘睿张,瞧见他面上的神情似乎通睿,郝平湖不得不也静下心来细想。   “其罪三,误军误国!”最后一根荆条抽断,百里寂夜扔掉手中那半截荆条,仿佛累了一般,散漫道,“忠勇可嘉,智睿不足,但其心可昭!不是一个好将军,却算得好汉。够了!”   就这样?“你……”郝平湖迎着百里寂夜的微笑,隐约有些明白了什么,又隐约不明。 第五十七章 故国惜情   “多谢燕南王!”刘睿张扶起陆长户,再为他着了戎装,还归镇军将军的装束。   陆长户瞧着百里寂夜面有复杂,终究没有言语,翻身上了马,整顿了军容,接着会扬手道,“恭送婵月公主远嫁秦楚国!”   陆长户的一声巨吼在四野回荡,也震得郝平湖心中一层层波浪回旋。仿佛从一场梦里惊醒,她才真真切切的面对了现实,一瞬间,脚下的土地似乎生出了某种力量,拉着她无法动一分。   “来!”百里寂夜率先上了马车,再回身,伸出手,冲着呆愣在原地的郝平湖。   “嗯!”郝平湖惊回神,缓慢走到马车旁,伸出手,被拉上马车。   离了地面的一瞬间,郝平湖心底生出某种怆然。很快就要离开署国了,去了秦楚国,便是异国他乡,凭生哀不能怨。心下轻吟:去国离乡,总黯愁,一别后,莫说寒暑,总是数载秋。落叶归根,雁几回,愿拟锦书,意恐难托。   百里寂夜扶着郝平湖,两人共进了马车,低压在她耳边道,“要哭了的样子?”   “我一去,怕是永远都回不了署国了。”郝平湖咬了咬嘴唇,喉头已经是哽,含泪望着百里寂夜。“难道还不允许我哭一场,我要别了的故土家国?”   百里寂夜就坐,轻拉她进怀里,“那就哭吧!在我怀里哭就好?哭嫁好像是你们的习俗!”   郝平湖根本无心去听他的调侃,只拍了几下他的胸口,接着就伏在百里寂夜怀中抽噎出声,起初只是小声呜咽,最后揪着百里寂夜的衣襟,放声大哭“呜呜……”她从来没去想,也不知道历朝历代那些和亲女子的心思,但是此刻她觉得,大抵和她有同样的心思,飘零远去,故国难回望。“我恨你!”她用力捶打百里寂夜的胸膛,“如果不是你,我也不需要远嫁。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一般女人的话,一句话说一回是陈述,两次是要确信,三遍则是反话。”百里寂夜抱着郝平湖,抬起她的下颚,“你还是爱我。”   “我是爱你,爱你这个魔鬼,可是我也恨你,”郝平湖忍住了还未停歇的泪水,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我的故国。”   百里寂夜显然明白她的话外之意,“那就看你的能耐了!早日杀了我,你自然能早日归国,但是不论如何,能归来的,只有你的魂,而你的魂终究要印着我百里寂夜的名。”   “你……”郝平湖忍不住含泪踹了他一脚,“你为什么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她气他知道她的心思,却偏要这样说。“你燕南王连哄女人都不会吗?”   百里寂夜紧紧抱住郝平湖,连带她的双脚也被束缚着曲在胸前,动弹不能,他再轻压在她耳边道,“撒娇还是撒气,我的王妃?”   “我是恨你。”郝平湖气得脸颊绯红,几乎撒泼道,“你滚开,放开我!”   百里寂夜笑了一声,忽然就放了手,用力折腾的郝平湖的脚就那样踢了出去,“啊……”随着碰的一声跟着痛叫出声。   百里寂夜噗笑了一声,在郝平湖扭过头来瞪他之前,便擒了她撞痛了的脚过来,动手脱下绣鞋,“太固执的女人多半不惹人爱。”   “我在你眼里,本来就不惹你爱。”郝平湖反咬道,“我就是不得你爱,这样够了吗?”说出这样的话,她多半是气,但说出口来,却惹了心伤。   “谁说的?”擒住她的脚轻揉的百里寂夜只回了随意轻巧的三个字,抬起眼来瞧着她。   “诶?”郝平湖瞪圆了眼睛,瞧着百里寂夜那莫名温柔的眼睛,心险些要跳出,“你……你……想干什么?”他不相信他会突然转性,说她惹人爱,还这么亲和……   马车咯咯的往前走,车内却静得呼吸声都如雷。许久,直到百里寂夜松开郝平湖的脚,笑道,“我说过,纵然你是月奴的影子,但你是唯一一个。”   “我不信你!我不信对我有过一丝感情。”郝平湖蜷缩了脚,拿起绣鞋往脚上套,低着头,怎么也不愿意看他,她怕他那样的目光。以为看不清他眼中情绪的时候她想看清,这会儿,她却害怕看清,她害怕被迷惑。“如果你真有在乎我,你不会对采莲下手,如果你真对我有心,不会连我爹都不放过。”   “我在乎的只有你,而别的人,都是别人,我该在乎吗?”百里寂夜理所当然道,“任何人犯了我,都会得到惩罚,你也不例外,何况别人。”   “你杀了秋大哥,是因为我,采莲也是因为我。或许我还可以理解,是我的错,这样可以了吗?”郝平湖恨恨的瞪着他,她真的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他偶尔那么正经,处事那么大义,但更多时候,他却是疯子一般,没有丝毫正常的逻辑。   “知错就好!我说过你乖乖的,对谁都好。”百里寂夜的眸光微冷了,笑容却浮出了。   “那么我爹呢?我爹怎么犯着你了?你要那样残忍的对他?他是个长者,你就算念着我一分,他是我爹,你也不会那样对他!”郝平湖想起自己见过的血布,见过的自己爹那苍白虚弱的模样,心底就如烈火滋生,生出重重怨怼。“你给我个理由?”   百里寂夜这回却沉默了,眼眸都低垂了片刻,这才抬眼对上郝平湖燃烧着仇恨怒火的眸,他的表情很淡然从容,眼眸却深谙,“我不喜欢向人解释,这件事也不需要向你解释。”   “对我也不解释?”郝平湖手掌握紧成拳,“对你的妻子,对被害者家属,你居然一句不喜欢就能解决?你是觉得你不欠我一个解释吗?”   “我从来不欠任何人。”百里寂夜神情微傲道。   “你不欠我?”郝平湖灰败死心的笑了,“燕南王,你不欠我,你也欠月奴吗?你敢坦诚的说一句你不欠她吗?若你不欠,你为什么觉得亏心于她?”   百里寂夜的双眸登时如暗渊,表情凝固,“我不觉得我亏欠月奴什么。你以为我是因为歉疚而后悔痛苦吗?我只是因为没了她,人生无趣而无聊而已。”   “你……”郝平湖再次为他的说法瞪大了眼,她竟然丝毫找不出他的破绽,他说得实在很认真,“你不爱月奴?那么……你其实就是个自私的魔鬼!”   “我从不否认我自私。”百里寂夜反而给了她赞许的微笑,“看来你对我的了解又进步了。”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多不合逻辑,其实那完全都是你随性而为,全部因为你的自私?你只不过是因为无趣要找乐是吗?我也是你拿来找趣的是吗?”郝平湖一阵恍然,好似有什么明了了,却还是有些什么不得解。   百里寂夜定眼看着郝平湖,“都看你自己怎么想。你愿意这样想,我也不会反对!”   眼泪不争气的滚落,“燕南王、燕南王……”郝平湖只觉得脑中一阵恍惚,她急忙扶着车壁强撑住清醒,恨眼瞪着百里寂夜,眼泪湿了两颊……   “别哭。”百里寂夜抬手轻拭去她面上的泪痕,单手捧着她的脸颊,“月奴从来不哭。”   “那我就偏偏哭,一日三回的哭给你看。”郝平湖恼恨道。一会儿惹你气惹你恨,一会儿又来宠你,他这算什么?   百里寂夜再她要放开嗓子嚎啕大哭之前,先将她拉入了怀里,搂抱着,轻叹了一声,道,“记得我说过的吗?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   “我想要你的命。”他的心她要不起,她只需要抱着这残存无主的卑爱在他死后,随他而已,了了这一世孽债就足够。   “好!”他很利索的回了声,“只要你有了足够的资本,随时可以拿去。”   “夜……”她终于埋头在他怀里,再度大声哭泣……到底这是什么样的孽,什么样的债,才有了这份苦情? 第五十八章 和亲远嫁   马车行了一段,因为山路狭窄崎岖,百里寂夜和郝平湖弃了马车,换到了马上,两人共乘一骑,郝平湖因为哭过,模样凄惨,便埋在百里寂夜怀中,羞见人。   陆长户手下的军队一起沿着山路盘绕而上,许久过了一处险关,道路才缓缓开阔起来,一路再往前,到了一个名为绝岭的关卡城楼。   军队停止行进,分开道,让出路来,百里寂夜停下马,将郝平湖抱下地来。郝平湖这才抬头望向山野,城墙顺着山岭盘绕,如卧龙隐于云雾之间,如黑龙腾云。城楼巍峨,屹立如巨,一片肃穆之气,周围没有鸟雀之声,寂静得只能听见秋风的悲凉如哀泣。   这是署国的尽头了,只要从这里关口出去,便不再是署国的地界了,就算是离了署国了。郝平湖眼眶再度酸痛起来,只是她强忍着没有落泪。   “燕南王殿下,镇军将军传令,还请你和婵月公主到城墙上。”刘睿恭敬的揖礼,“让尹大将军能知晓两国之谊,避军三舍。”   “你倒是还算诚实。”百里寂夜看了眼郝平湖,伸手揽住她,宠溺的凑近道,“你该先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婚礼排场,或许你更容易哭出来!”   “你是什么也不懂!”郝平湖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故意,但是她在为自己即将远离故国哀悼,而他却偏偏说那样的话,只会更惹她生气,他以为她是贪恋什么虚华的人吗?   百里寂夜笑了一声,“我是不懂。”说完,将郝平湖抱起来,低压着嗓音在她耳边道,“但是……我不喜欢看着你哭哭啼啼。我必须想办法让你不哭不是吗?”   “你只会让我更想哭而已。”郝平湖忿道,从遇到他开始,她痛了她一生的痛,也流了她大半生的泪,他让她爱让她恨……   百里寂夜没有回话,只是抱着郝平湖随着刘睿的引路,一步步踏上阶梯,上了城楼。郝平湖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想理会他,更不想看到这故国秋色而生悲。   “好好看看!”百里寂夜低压着唇在她耳边,如同轻吻,“睁开眼看看你将要面对的世界……”   郝平湖缓缓的睁开眼,如被指引般顺着百里寂夜的目光往下方望去,除却那高悬前方的墨色尹字军旗,四立的是红旗招展,将士包头的红巾和身披的红披风将绵延而去的道路铺成了红,如同十里挂红妆的喜庆相迎……   “恭迎燕南王妃!”整齐一声震喝,响彻山谷,鼓声三鸣震天动地,乐声顿起来,那呼唤声和着鼓乐不断的绵延回荡,仿佛是传递着往后,不停的无尽重述……   郝平湖的泪水终究落了下来,是悲伤之余的震撼,也是赶工,抬头望向百里寂夜,“我不认为是为了我才造了这声势,但是……这样也够了。”   百里寂夜只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应她,将她放下,一手揽着,再一挥手,振臂高呼道,“传本王号令,退军十里,余三千仪仗,迎婵月公主入我秦楚国主燕南王府,至此,燕南王妃余世一日,秦楚国永不犯署国半寸!”   从茶楼偶遇他到现在,郝平湖从来不觉得他有这一刻这么威仪,这么让人不得不由心的仰望崇敬,只有这一刻,郝平湖觉得他是个真正的王,是响彻天地的秦楚国燕南王。“夜……”眼泪湿了眼,模糊了他的仪容,可她却觉得他的面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印在她的心底。   待秦楚国的军队得令开始有序而迅速的撤退,百里寂夜收回视线,迎上郝平湖仰望的眼,他抬手拭去她面上的泪痕,低低的道“我说过的,我都会做到。”   郝平湖笑一声,因着面上的泪而显得似乎勉强,“我相信了。”她坚定道。她想,这一日所见,会是她此生最为震撼的画面,这日的他也是最为震动她的。   秦楚国的军队撤退得极为迅速,果然也只余下了三千仪仗,在署国的城墙外,静待着……   “开门,恭送婵月公主远嫁!愿婵月公主佑我署地长——安!”陆长户一声号令,城门缓缓开来,城墙上下万千将士,纷纷跪送。   “走吧!”百里寂夜伸手向郝平湖,浅浅的微笑,目光温柔,有着致命的诱惑。   郝平湖心中一阵悸动,缓缓抬起手,突然心念起,恍然一顿,“等一下。”郝平湖微歉的笑了笑,往城墙脚蹲身,以手指扣下一块带泥的青苔,收入随身的香囊。最后抚了一块城砖,再回首望了故国远山一眼,眼泪欲落未落,往锦城放下跪下,俯身拜下,眼泪落进了泥土。低声喃喃,“爹,女儿不要孝,不能侍奉身旁,只愿您安康长健,福寿绵延!”以额贴地,叩首三回,泪水不绝……“爹,女儿拜别!”念完,郝平湖才缓缓起身。   百里寂夜始终立在原地,看着她的一言一行,也没出声,神情也无丝毫改变,保持着伸出手的那个姿势,目光还如初。郝平湖望向他,含泪带笑,缓慢走向他,将手交予。   秋风穿过城门,寂寂哀伤,早衰黄叶悠悠的落了,绿叶寥寥寂响,萧萧是歌是泣,却都被掩盖在喧天的鼓乐声中,谁也听不到瞧不见它们……   出了城楼,郝平湖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她只是怕自己还会忍不住落泪。随着百里寂夜上了车辕,郝平湖端端正正的坐着,纵然她告诉自己不要回望就不会哭泣,但耳边的鼓乐震的她心也颤动不已,就在她以为自己还是忍不住要哭的时候,一只手臂将她带入温暖的怀……   郝平湖抬起泪眼望了一眼,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出声的意思。郝平湖静默半晌,轻轻的倚靠在他怀中,至少此刻,他给了她倚靠,可是泪水却越发泛滥不可收拾……   青山在模糊的泪眼中退后,待眼眸清明了,泪痕已干,秋风似乎更冷了,终于确定自己离开了自己的家国,到了陌生的土地,郝平湖才从百里寂夜怀中坐起……   车辕此刻已经到了军营前,左右军将已经是列队相迎,待车辕停下,纷纷半跪为礼……   百里寂夜下了车,呼道,“军中不如朝野,只依军礼!”军将便默默的纷纷起了身,并没有一人多话,肃穆非常。百里寂夜再将郝平湖接抱下来,接过侧旁侍从递过来的绛色斗篷披在郝平湖身上,熟稔的系好同色系带,再将风帽扶起来,为她盖住遮风。   郝平湖静静的受着这一日以来他的温柔,几乎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已经不是那个自己认识的燕南王,而是换了一个人……若之前在署国,他是做样子,表面功夫,如今已经在他秦楚国地界,是在他的军中,他为何还要呢?他根本不需要再这样对她了,她已经是他的笼中之鸟,逃不掉了……想到这些,她的眼又有了些酸,她一生记忆中,只有今日她最多愁善感。   百里寂夜再接了一件黑色斗篷披上,握住郝平湖局促的交握着冰凉的手,轻声道,“走吧!   “诶……嗯。”郝平湖轻轻点头,埋着头,缓步随着他往前走去,也不问。   到了中帐前,百里寂夜顿下脚步,看了军帐左右低着头的守卫一眼,“他到了?”   “是!”左右低头回话道,“刚到!”显然轻易就知道了百里寂夜所指。   “那就好!”百里寂夜没多说别的,只瞬间,气息仿佛变了,周围都跟着冰冷,而被他握住手的郝平湖也感觉到了,只觉得一阵汗毛直立。   郝平湖抬头望他,发觉他的神色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冰寒,以往他的莫测让人恐慌,而现下他让人只有避之不及一个念头。   “殿下驾到!”左右一声高呼后,动作一致的左右掀开帐,低下腰身,身上的盔甲啪的声响。   郝平湖被百里寂夜握着手牵进了帐,礼貌的低着头,不轻易抬头看人。   “尹扶苏拜见殿下!”随着一声似压着情绪却不改坚毅的男子嗓音,一角青袍落进郝平湖眼中,那袍子和微露出的黑靴子都有些脏,在军营不该意外,但让郝平湖注意的意外是,他穿的是长袍,而不是军中人的长裤。   “紫苑见过王兄。”妖妖娆娆又轻灵可人的嗓音随后而来,接着,织金的红色裙裾,进了郝平湖的眼,她还没惊奇,就被一只柔细的手抬起头。   郝平湖的眼映入一张如青山含笑却不怒而威的精致面庞,似乎桃花之色,却有牡丹之仪,一瞬间郝平湖险些愣了,为了对方惊人的美貌,但很快她发觉对方也愣了,比她还震惊的模样,美目嗔直,红唇来不及合拢。   “月奴?”之前那男子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似乎是惊喜,似乎是是错愕。“你还活着!”那一声咋惊咋喜…… 第五十九章 军治情罚   “额?”郝平湖还来不及反应,腰上被人一带,离开了原地,这瞬间她才回过神,也才注意到那个之前出声的着竹青色长袍的男人,风雅而余韵,颇为不俗,有青山雨后之俊色,空谷轻雾之淡泊,似是不与人近,却与人亲,让人不禁多看。只是他面上的惊愕还来不及敛收,这样的表情在他面上,显得颇古怪。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贱婢。”一声嗤笑传来,颇傲也颇锐利,“王兄,人说温柔乡英雄冢,王兄没死在那儿,真是可惜!”   “我是该好好感谢你,五皇妹。”百里寂夜面色丝毫未改,已经将郝平湖带着上了主位坐下。   郝平湖也跟着坐下了,因为腰被控着,而只能偎依着百里寂夜,目光落在那出声的女子身上。凤飞衔珠对钗,八宝盘云金簪分八支,发如青云髻飞仙,三月柳青衫五月石榴裙,紫褙子金缕宫绦,浑身织金描银,富贵之气在她身上只平添了华贵光彩,而丝毫不庸俗。芳华是为国色,傲气已若乘云,不凡之辈,郝平湖先只如此评论。   “王兄何必这么客气呢?”女子面色微变了变,依旧婉婉笑道,“   百里寂夜回以微笑,“来人!”一声高喝,帐外的两名武将立刻进了门,躬身而立。百里寂夜道,“尹大将军统领三军,不能以身作则却因私误公,丢失玺印,致妖孽乱我军纪,使我大军奔波劳累,责军杖一百,于军营广场悬示三日,以儆效尤!”   “臣失职,甘受惩处!”那青袍服的男人恭敬一拜,接着解下了外袍,递予身侧的女子。   郝平湖再度被震住,这个男人的气韵,她本以为是文臣的,最多是个军师,却料想不到,他便是威震八方的秦楚国尹大将军。不过原本瞧着文雅乃至文弱的尹扶苏,去了外袍后才显露了身形,也确实精状,举手投足的利落更确有大将之风。   “你……”那女子呆呆的接住了尹扶苏的袍子,面上早变了颜色,惨白如纸,“盗走大将军玺印的是我,擅自出兵的也是我,你有什么冲着我来,百里寂!你是公报私仇!”   “呵……”百里寂夜轻柔一笑,“我向来公私分明!你的也少不了,可你是皇亲国戚,我和你的身份对等,我不能办你,只要等回了皇城,让皇上出面决定对你的处置。”   “你不许去!”女子突然撒泼一般的拽住尹扶苏,“你干嘛那么听话?你明明知道,他是故意要恶整你,为了让我难受。是不是他让你死,你也去?”   “公主。”尹扶苏根本不看她,低眉道,“尹扶苏乃三军统帅,不能以身作则,却使内眷乱我军纪,盗印乱军,军纪如山,尹扶苏本当死罪,殿下的处置已经是格外开恩。”说完,尹扶苏转身对女子躬身一拜,接着便往军帐外去了。   那两个原本该羁押尹扶苏的人只摸了摸鼻子,随后跟从,因着尹扶苏慷慨从容的气度,这两人倒还像以往只是随从自己的而已。   那女子端立了许久,扭头指着百里寂夜道,“百——里——寂,我跟你没完!”女子几乎是一字字咬出血来的,双眼尹愤怒而赤红,“送你下地狱的,一定是我百里紫苑!”   百里紫苑?!其实之前郝平湖也明了,这女子便是百里寂夜的五妹,也就是尹扶苏的妻子,只是还是被她的反应震撼到。这会儿,才明了她强干骄傲之余,却也至情。   “就算没有这回事,你也跟我没完!”百里寂夜反而兴味盎然,勾唇微笑道,“你偷走尹扶苏的大将军印,擅自调集大军压境,你的目的很明显,不过就是想把我逼死在署国。不过,你又失败了,还连累了你的夫婿!”   百里紫苑的面色越发的惨,头顶的步摇都随着她强压怒气而轻晃着,“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百里寂夜悔不当初!”百里紫苑说完,却瞪向了郝平湖。   郝平湖心中一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恨上了。难道是被身旁这个男人牵连?那样的话,她实在无辜。不过恨之间,她却觉得百里紫苑还有怨,对她。   “其实……就算今日尹扶苏不是因为失印而被论罪,我也会以家教不严治罪!”百里寂夜报之可谓温柔的微笑。   百里紫苑从郝平湖身上移开眼,恨恨的瞪了百里寂夜,“我早知道你是借题发挥!”   “谁让你有这个弱点让人抓住。”百里寂夜侃笑道,“天不怕地不怕,可以弑兄杀父,却独独对一个男人放不下!”   弑兄杀父?郝平湖才当真被震住,她对百里紫苑的观感目前都还好的,可从百里寂夜口中吐出的这回事,足以让她以后对她退避三舍。或许,秦楚国的人都是不可貌相吧!从百里寂夜到尹扶苏,甚至到了这位五公主,都是那样。   百里紫苑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你以为你没有弱点吗?”百里紫苑冷哼了一声,目光斜向百里寂夜身侧的人一眼,“下回,你别让我逮住。”   百里紫苑转身就要离帐,百里寂夜却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五皇妹,本王知道,你是什么都不怕的,除了尹扶苏,他痛的话,你会更痛。人知道痛了,就要学聪明。”   “不用你来教!一定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欺负扶苏!”百里紫苑咬牙,几乎咯咯作响。说完,一挥袖,快步出了帐,甚至是疾奔而去。   帐外的秋风窜进来,郝平湖不禁一个冷战,见已经无人,便匆忙的退离了百里寂夜,有些惊惶不定的看着他,“她就是你那个妹妹?你们……”   “和你见过一般的兄妹不同是吗?”百里寂夜轻笑道,“皇家从来没有相亲相爱。”   “你一定要这么让自己众叛亲离吗?”郝平湖发觉,他对谁似乎都是,捉住对方的弱点,让对方痛苦,对她他是,竟然连对他亲妹妹他也是。   “众叛亲离吗?”百里寂夜似乎沉思了片刻,双眸微眯,含着轻笑,“似乎不错。”   “你……”郝平湖被他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到底为他担心什么?或许他要的就是谁都恨他!忍了忍才忍住了怒气,郝平湖道,“我记得,盛春跟我说过,你小时候,五公主很喜欢粘你,后来有一次,你打断了她的腿,之后你们就交恶,直至今日,是吗?”   百里寂夜微凝眉,目光落定在郝平湖身上,斜靠在座上,媚笑道,“你很关心我?”   “我不该吗?”郝平湖瞧着他无谓的神情,暗自一咬牙,原本的心思一转,“我要看看你有多少仇人,和我一样要你死,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我的仇人有多少我不知道,但要我死的人,估计数不过来。”百里寂夜好似很认真的想了想,“但是……你是唯一有机会的。你要想的是,以后可能会有人找你联手。”   “找我联手?”郝平湖从未想过和谁联手这点,她只想自己杀了他,之后她会随着他去。只要想到杀他,她就会心痛得死,恍若成灰,想到别人杀他她,她万千不愿意。   “看起来你没考虑过!”百里寂夜嘲讽的笑道,“你执着于,要自己亲手杀了我,之后殉情。倒是很适合你的愚蠢。”   “我是愚蠢,你满意吗?”郝平湖冲上前,抓着桌上的笔墨砸向他,“我是蠢才会爱上你,才会为你担心。”   虽然被砸中,但那些东西,显然对百里寂夜没有丝毫影响,他坐起身,将身上的东西顺势抖落,拽住郝平湖的手腕,拉入怀中,“你脾气越来越坏。”   “还不都是因为你。”郝平湖咬唇道。   “呵……”百里寂夜附在她耳边笑了一声,手指轻抚她脸侧的发顺过耳“月奴从来不会在我面前生气,所以我一直想知道她生气是什么样子呢?我想是和你差不多吧!”说着,贴上她的唇……   郝平湖又气又恼,却来不及开口,唇便被温柔的轻压,一时竟然忘了自己的气恼,只如醉了浮生,手臂搭在他肩头,和身体一起都绵绵放软了…… 第六十章 情痴如魔   缠绵的吻后,百里寂夜双手搂着酡红着双颊的郝平湖,在她耳边亲昵的低咬道,“你温顺起来比较惹人喜欢,像只小猫。”   郝平湖懒懒的窝着,“可是猫有爪子的。”说着,郝平湖抬起手抓向百里寂夜的脸,双眸含笑。   “呵……”百里寂夜握住她的手,唇角微掀,“你这爪子……现在还只适合做别的事。”含住细嫩的指头,一根根的允吸。   “别的事?”好平湖微恼了一下,立刻因为他的举动而被灼红了脸,“你住手。”   “你该叫我住口才对。”百里寂夜放下她的手,又绵绵包握在掌中,“过几日,处理好了尹扶苏的事情,我们就启程,到了皇城,我就会开始训练你!”   “训练?”郝平湖反应不过来,“训练什么。”   “你忘了,你要杀我了吗?可你这只手,现在连剑也握不稳。”百里寂夜坐起身,依旧将她抱在怀里,侧坐的模样,“我会教你武功。”   郝平湖只觉得心扯了一下,痛得不明晰,却心凉了半截,扯开自己的手,双手绞在一起,“好。”她怎么都忘了?在他怀里,她似乎很容易被剥夺了立场。   百里寂夜没在说话,将郝平湖从自己身上放下,让她挨坐在侧旁,恰好这时,尹扶苏被左右军卫搀扶进来,面无血色,遍布着珠汗,披着外袍而半遮掩的中衣上却遍布血迹,好好的七尺男儿,如今整个人实在狼狈凄惨更是不禁风的模样。   “罪臣尹扶苏参见殿下。”尹扶苏强撑着跪下,若无左右搀扶,只怕已经扑倒在地。   郝平湖瞧着这状况,不禁有些不忍看,目光正要移开,却瞧见紧随着的百里紫苑投来几乎怨毒的视线,虽然那视线不是给她,而是给她身边人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办!”百里寂夜不多说,挥了挥手而已,实在很不耐。   “遵命,殿下。”左右再立刻将尹扶苏拖走,尹扶苏只字不语。   百里紫苑本要跟上,却停了一顿,转头回来,忍了忍,却没有说话,又甩头快步走了。   郝平湖不懂军政大事,但听到之前百里寂夜所说的,知道虽然百里寂夜可能是带有个人情绪尹百里紫苑而惩处尹扶苏,但显然也确实是因为军规,既然是理法之中,百里紫苑无可奈何,尹扶苏甘愿承受,郝平湖虽同情尹扶苏,却也知不可言,便不言,只是心中仍隐有恻隐。   “我以为你会开口求情。”百里寂夜笑道,“或者说几句责备我的话。”   郝平湖扭头瞧着他,“不要以为我是女人,就不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惩处尹大将军是有理有据,国法之内,我怎么能以妇人之仁而乱法?”   “那么,你真心可怜他了?”百里寂夜斜靠着座椅,双眸微眯觑视着郝平湖。   “有什么奇怪吗?”郝平湖道,“我也同情五公主。看着自己夫婿被责罚,却无能为力,而这件事还是由她引起的。我想五公主一定很自责。”   “全天下能让她动容的,也只有尹扶苏了。”百里寂夜漫漫而谈,忽然起身道,“出去看看吧。”   “出去看什么?”郝平湖纳闷的跟上他缓慢的脚步。军营之中,有什么看的?   百里寂夜只微笑不语,郝平湖跟着他的步子出了军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瞧着那百尺高杆伫立被挂升起的人,立刻就明白了。   郝平湖很快移开眼,她对这样的事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你就是要看这样吗?你真是变态。”   “好像你用了个不错的词。”百里寂夜拉住她,不让她回去帐内,“我是要看清楚现实。”   “什么现实?”郝平湖扭过头来瞪着百里寂夜道,“我不是你的属下。”   “看清楚,我不是要你看尹扶苏,我要你看的是百里紫苑。”百里寂夜对着郝平湖的面颊轻吹一口气,“做任何事都要量力,不自量力的后果……”   郝平湖将视线投过去,望见百里紫苑立在校场那根木杆下久久仰望的姿态,距离的关系,郝平湖根本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同为女人,那一瞬间,郝平湖有觉得她会化成望夫石的感触。   接下来三日,日月更替,不管是朝露夜霜,晨昏还是日暮,除了鲜少时间,百里紫苑几乎都没有离开过那根高竿,尹扶苏不能食不能寝,百里紫苑也就不吃不睡。每次,郝平湖走出军帐,不管是秋阳下还是灯火中,那两人似乎一直都是那样,没有动过丝毫……   三日后,尹扶苏终于被放下的时候,几乎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百里寂夜急忙将衣服给他披上,接下来,已经昏厥的尹扶苏就被一众将领送至另一处军帐。   郝平湖从始至终只立在军帐外,不敢上前看清楚,她怕见这样的场景,这三日,好几回她几乎忍不住想向百里寂夜求情,但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因为她问了百里寂夜,为什么百里紫苑不向她求情?对比着百里紫苑这三日那种痴情的表现,郝平湖总想着,当初尹扶苏被带出去挂上高杆前的时候,百里紫苑回头那一瞬,她是不要向百里寂夜求情的?应该是,她不忍心她的夫婿受苦,但是为什么她最后没有呢?   当时立在她身后百里寂夜听了她的问题,只淡淡的说,“因为她很聪明,聪明于我不可能接受她的服软求情,明白于她的夫婿是秦楚国第一镇国大将军,她是秦楚国的护国公主,我是秦楚国的燕南王,他们都有自己的尊严,我也有。”   其实郝平湖懂也不懂,当时她只点了点头回应百里寂夜,但余下的时间,每一回看到高杆下的百里紫苑,她都会为百里紫苑痛心,同为女人,她更明白她的感受。   “看够了吗?”随着百里寂夜的问题,一件斗篷搭在郝平湖肩上,“明日,就可以启程了。”   郝平湖抓住身上带着上一人余温的斗篷,回过头望向面色平常的百里寂夜,“你……不去看看尹大将军吗?”   “不需要!”百里寂夜只往尹扶苏的帐篷望了一眼,那里聚集了大批的军士,忽笑道,“何况我去,可能会被百里紫苑咬。”   郝平湖觑着他的目光其实有一瞬的温柔,心中隐有所思,“你……你真的很讨厌五公主吗?你们兄妹真的憎恨对方到必须弄死对方?”   百里寂夜想了想,忽然别有意味的瞅着郝平湖好奇的脸微笑道,“你觉得呢?”   “我……我又不了解你们兄妹。”郝平湖有些负气的哼了一声,“算了,反正是你们家的事。”   “你忘了你已经是我家的人了。”百里寂夜惯用平淡的语气叙述道,“或者,你还有什么不满?”手臂堂而皇之的揽住郝平湖的腰。   “你最近很奇怪。”郝平湖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便顺了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什么突然对我好?”这几日,郝平湖几乎有些记不清他做过的那些伤她的事了。   “可能我心情比较好。”百里寂夜摸了一下郝平湖的鼻头,“不过,或者这也是手段而已。知道什么叫软硬皆施吗?”   “你对我就是这样吗?”郝平湖只觉得浑身一寒,他的话其实很好解释她的境况。“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郝平湖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气势,咬牙质问。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抬手指压在她的唇瓣上,微微低头靠近,直到两人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几乎鼻头相对,才缓缓道,“其实这该你去想。我从来都是我,而你……要自己想办法让自己好过还是难过,都看你自己。变的人是你,不是我!”   说完,百里寂夜撤开手指,也抬起了头,郝平湖怔了许久,才缓缓道,“我要杀了你。”纵然她将嗓音放得很大,想要表现出决心,可出口确实颤抖的。   “那也好。”百里寂夜回给她的只有微笑而已,“我的奴妃,你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奴妃?”郝平湖喃喃的念叨了半刻,“你还当我是月奴是吗?”眼眶突然酸涩起来……她承认自己从来不坚强,可是只有这一刻,她憎恶自己的不坚强。他对她的好,都是因为月奴?   “对!”百里寂夜没有任何迟疑就回了话,盯着她倔强强持却摇晃的模样,微顿了半刻,“还有一件事,已经是在秦楚国地界了,你也已经是燕南王妃了,所以你叫月奴,再也不是什么署国郡主郝平湖了。”   “我叫月奴?”郝平湖凄楚的望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满脸泪水,“好啊!”她微笑道,“我就做月奴好了,让你死在你最爱的月奴手上。”她已经不用期许他什么了,她只要杀了他,只有杀了他,她才会自由,身也好,心也好…… 第六十一章 前尘情事   百里寂夜只瞧着她的变换,良久等她笑得落了泪,垂下面颊,他才伸手抬起她的脸,“其实,你不必太逼着自己。全心爱着我的你,和月奴是一样的。”   “你很享受被人爱的感觉,那么我的恨呢?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不能把你怎样?”她不喜欢好像什么都被他控制着,他总是那么从容淡定。难道只因为她的心里有他,她恋着他,她就该忧喜爱恨都被他所控制吗?   百里寂夜改双手捧着郝平湖的脸,轻拭去她面颊两侧的泪痕,双眸深望进她的眼底,低语道,“我其实对你抱有很大的期待。”   “期待?”郝平湖微凝眉,竟然不懂他的意思,“什么期待?”   “我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了,要你自己去领悟。”百里寂夜低下头,浅吻了她的唇,之后便松开了手,转身折返,进了军帐。   郝平湖静思了许久,终究无解,驻足许久,也跟着进了帐,便瞧见百里寂夜和衣躺在榻上,背对着外面,仿佛毫无防备。郝平湖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及至到了榻边,郝平湖轻坐下,伸头瞧着百里寂夜闭眼如沉酣的侧脸,许久……   如果他能永远和他睡着一样无害,如果他可以永远如他不折腾人时候那般温柔,那该多好!郝平湖轻拉开薄被给他盖上,之后踟蹰了片刻,起身离开了军帐。   郝平湖到了尹扶苏的帐外,忽然有人发觉了她,一声高呼,“王妃来了,快让路!”守在尹扶苏帐外的军将一闻声,立刻纷纷避退,迅速让出一条道来,左右恭敬的称呼道,“参见王妃!”   郝平湖虽不至于是无知妇人,但也从未进过军营,此刻有些被他们的阵仗有些吓到,微白着脸点了点头,“我只是来看看尹大将军。”   “王妃请!”靠近帐门的一个军卫立刻掀开了帘,做出恭请的姿态。   “多谢!”郝平湖致谢后才进了军帐,只以跨进去,就迎上了一双怨怒的眸,郝平湖被盯得一阵发寒,不自觉颤了一颤,几乎以为那双眼要生生如剑刺透了她。“五公主,我只是来看看尹大将军的状况的。”纵然她如此说,百里紫苑定在她身上的目光依旧冷厉,郝平湖稍显勉强的哂笑道,“我不是他派来的,是我自己来的。”   “我知道!”百里紫苑说完这句,表情柔和了一下,甚至有些许哀伤一闪而过,余下的还是残存着某种不满于来人,回过头去拉了拉尹扶苏身上的被子,小心的整了整。   郝平湖大着胆子走近,瞧着尹扶苏面色虽还是显出虚弱,但呼吸还算平顺,面上虽不停冒汗,但神情却很平静,便微微放了心,瞧着百里紫苑认真为尹扶苏拭汗,有些许感触,便轻声搭话道,“五公主……看起来很爱尹大将军。”   百里紫苑换毛巾的时候看了眼郝平湖,“他值得!”说着唇角含了一丝笑,瞥了眼郝平湖微愕的模样,冷讽道,“我不像你那么没眼光,选了百里寂那样的货色!扶苏是你不要的,我接下了,你现在想要回去,那是不可能了!”   郝平湖惊了一下,她说的应该是月奴吧,郝平湖怎么也没料想到,月奴和尹扶苏还有牵连,知是误会,便开口意图解释,“公主,我想你误会了……”   “没有什么误会。”百里紫苑瞪了郝平湖一眼,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滞。   郝平湖被她的视线扫过,喉头一哽吞下了要出口的话。之前,郝平湖还觉得百里紫苑和百里寂夜不像兄妹,两人明明很不同,百里紫苑是个很明面的人,百里寂夜却是个晦暗深沉的人,但这一下子,郝平湖发觉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同样可以很骇人。   “你现在是百里寂的王妃了,说来,你从一个曲曲婢女爬上来这个位置,真的很不一般。”百里紫苑的语调颇为不屑,让郝平湖忍不住又想解释,还在组织词句,百里紫苑却连着又道,“不过,天下间也就你和百里寂很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郝平湖吞了声,她突然觉得,就这样听百里紫苑说,能得到不少关于月奴的消息,于她以后该是有利的,于是她便默了。   “不过想想,感情原本就是那么回事。”百里紫苑自嘲了一声,“我也不过如此啊!”再看向郝平湖,百里紫苑的目光闪着寒芒,“其实我之前还很奇怪,他突然要娶什么署国婵月郡主,原来是你!你怎么成了署国婵月郡主的?”顿了顿,百里紫苑也没有要郝平湖解释的意思,又道,“也不重要!只是你回来了,什么都能解释通了,不过,就算你回来,也不要以为一切的事情还能和当初一样。”   “当初怎样?”郝平湖状似无意的摇头,“我觉得有现在就够了,过去的就过去吧。现在……我是百里寂夜的妻子,如此而已。”   “你现在的样子和以前也有些不同了,人漂亮了点,似乎也有底气了?还是说因为有了王妃的身份保障?”百里紫苑瞧了她一阵,忽而道,“你额上和脸上的疤痕怎么去掉的?去掉了那些碍眼的东西,看起来你还算清秀而已。”   “我自然是比不上五公主的。”郝平湖心中有些震惊,月奴脸上有疤痕吗?那么她是毁容?若她真毁了容,百里寂夜怎么可能喜欢她?   “知道就好!你什么都不如我!没有我的身份地位,也没我漂亮,也没我聪明能干……”虽然这话是从百里紫苑自己口中出来的,该有自卖自夸的嫌疑,但是当事人的郝平湖却承认她的说法,故而连连点头肯定。   百里紫苑是郝平湖见过的最美丽也最有气度的女人,比之郁清歌的幽兰之清韵,百里紫苑称得上牡丹之倾城,不在于她的美貌,而在尊贵的皇家风范和自我气质。郁清歌非俗物,百里紫苑便非凡物。而郝平湖想自己,虽不至于庸俗,却也平凡得可怜。   百里紫苑被郝平湖点头的举动弄得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又道,“最重要的是你不爱扶苏。”百里紫苑不再瞧着郝平湖,微愠的转开视线“扶苏当初是喜欢你,但是现在他已经是我的了,我是不会让给你。”百里紫苑忽而认真而肃穆道。   “我对尹大将军无意。”郝平湖只解释了一句,多说无益,何况百里紫苑针对的是月奴,而她不是,她是郝平湖,她只是要知道一些月奴和百里寂夜的事情,别的她不需要知晓。   “其实,我该感谢你当初,宁可被百里寂夜欺辱,也不要跟着扶苏。”百里紫苑突然高调道,“说实在话,你这样的女人真让女人厌恶。”   郝平湖默然的低垂着头,她不觉得自己招人喜欢,也清楚月奴不招百里紫苑喜欢的理由。   “我一直看你很不顺眼。”百里紫苑说着似乎都有气了,“对百里寂夜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模样真让热厌恶,用一个字形容你就——贱!当初我是这么说你,现在我还是这么评论你!”   郝平湖心跟着颤了一颤,“或许你说得对。”其实自己也和月奴一样的贱,明明不该对百里寂夜包有什么希望,但是却似乎总是为了所谓的爱而向他索讨着……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活着回来。”百里紫苑盯着郝平湖,如与她有刻骨深仇,“月奴,为什么你不死?你到底算不算是阴魂不散?”   郝平湖被盯得后背汗毛直立,忍不住道,“五公主,我不会和你争尹大将军的,我已经是燕南王的女人,一辈子我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你以为我仅仅是为了扶苏而讨厌你吗?是你本身就让我讨厌。”百里紫苑冷睨着郝平湖,“你可以说是女人的耻辱!”   “我……”郝平湖又想解释,可话到口中,又吞了回去。   “口是心非,总是装可怜、扮无辜,有用吗?”百里紫苑眼抬高,面露不屑,“现在,你还演给谁看?你也就可以哄哄那些蠢男人,可骗不了同样是女人的我!”   郝平湖再度想要解释,却再望向百里紫苑的时候,突然动摇。难道自己在别人眼里,真的是这样吗?难道百里紫苑说的那样的,真的就是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们俩是不适合闲话家常的。你是来看扶苏的我知道,可他现在还没醒,你先回去吧。若他醒了,想见你,我自然会通知你!”百里紫苑很快下了逐客令,“他需要静养。“   “好,那我先告辞!五公主多保重。”其实郝平湖此来,最重要的不是尹扶苏,而是百里紫苑,同为女人,她能理解她的痛苦,祸是自己闯的,却要心爱之人受罪,恨不能代夫受过……她倒是想和百里紫苑说说感情上的事情,但是目前,确实不能很好的和百里紫苑相处,所以郝平湖只能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 再度缠绵   缓慢踱步回来百里寂夜的军帐内,郝平湖神思不定,不知不觉的到了榻边坐定,犹未回神。直到一双手臂突然勾住她的腰,将她拉倒在床铺上,她的后背撞着坚硬的军榻有些疼痛,痛呼了半声,忽然一个黑影压在了上方。被透着冷的一双眼一盯住,郝平湖觉得心中一惊,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望着对方。   “怎么突然哑巴了?”冰凉的手指勾着她的面颊,低沉的笑音在她耳边漾开,“不是在那边坐了很久吗?那边那么多话说,这会儿就没了?”   “你想要我说什么?”郝平湖微凝眉,望着他明亮得夺人的眸,总觉得他有些古怪,只是心中对他的怨气未消解,不多想便打开他的手。   百里寂夜的手被打开,顿了一顿,突然一把擒住郝平湖的下颚,“说说……你和那边的人倒是有不少话,说了些什么?”   “你什么意思?”郝平湖神思一晃,终于察觉了他的无表情的面上透露的危险,他的眼看她仿佛是看着叛徒一般,“你以为我会说什么?会和五公主联手来对付你?”   “如果是那样,倒也不错。”百里寂夜笑道,双眸的冷光敛收了不少。   “好啊!那我就和她联手,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弄倒你!”郝平湖恨恨的咬牙。或者,她真的可以这么做,这样来推翻他。   “不过,我想百里紫苑不大会喜欢你。”百里寂夜松开了郝平湖,身子却压下了,将郝平湖困在他的怀中,温热的气息拂在郝平湖面颊上。   “她喜不喜欢我不是你说了算的。何况,我和她联手,对她是很大的帮助。你不是说过吗,会有人来找我合作,这回我不等,我自己去找人。”郝平湖傲道,“我真期待你败在我们手上那天,你会是什么表情。”   “呵呵……”百里寂夜轻笑了一阵,这才出声,“那你要好好努力了。”百里寂夜说完,就吞了郝平湖还要出口的话,擒住她的双臂压在她的头顶。   “嗯……”郝平湖挣扎了一阵,最终因为呼吸被渐渐剥夺而无力,只能任由他潜入自己的口中,恣意的索取,缠住她的丁香……   “呼……”待分开,百里寂夜竟然也有呼吸轻浮,低望着郝平湖娇喘习习面颊如粉的模样,唇角满意的微扬起,“其实,你的嘴不适合多说话,适合做别的事情。”   郝平湖瞪着百里寂夜,奇怪自己竟然知道他的意有所指,但她竟没有那份心神去反驳他。和他说话,总是惹自己气,最终吃亏也是自己,所以何必招惹他。   郝平湖懒于搭理他的模样,让他颇有些不悦,手掌突然从她的衣襟探入,迅擒住她的玉润。   “啊……”郝平湖惊叫,身子不觉轻颤,也分不清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惊或是只被他触碰便变得傲然起来的某处的知觉。“你想干什么?”双手还被噙着,郝平湖无法挣扎,胸前被人捉弄着,又羞又屈,可纵然满是不甘,郝平湖也至多能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出声而已。   “我很久没要你了对吧?”百里寂夜宛如自言自语道,“作为我的妻子,我不该让你太寂寞。”手上的动作突然粗鲁而强猛====================   中间省略n字,若求全文,请留言勾搭作者……   ========================   “嗯,夜……不要……”她发觉他的举动越发引得她体内的火乱炽,这让她感觉无措,“夜……嗯啊……”可是她的抗议被他的侵占激起的喘息盖过,之后她便没了机会出声,只是不断的婉转吟哦,直至顶峰之后,双双汗意绵绵的席着火热余韵跌回床榻之中……   郝平湖酸软的伏在百里寂夜胸口,娇软的身子被一双手臂搂抱着,huan爱过后的酣畅让她一身大汗淋漓,仿佛经历了酷暑,人也有些昏昏欲睡。   翻身将郝平湖轻放下,百里寂夜轻啄了她的额,一手仍旧搂抱着,一手拉过秋被盖上她的身,目光注视着她的睡睡意深浓的望了他一眼,之后便沉下眼皮,缓缓睡了。   “真经不起折腾。”百里寂夜口上不悦,却还是怜惜的吻了她的脸颊。   睡梦中的她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她的手又悄悄的爬上了他的胸口。   “说你和月奴一样好色,还真是。”百里寂夜觑视怀中的娇人,原本带笑的目光忽而深凝了。他抬起一只手一一抚过她的左边额头、眼角、脸颊颧骨附近,最后他的面色随着他指腹滑过的平滑肌肤而渐冷了,之后收回了手,再将她的头搂抱在怀,也闭上了眼…… 第六十三章 暖入君怀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郝平湖迷迷糊糊的半醒未醒,身边的人起身,带着冷风窜入,她才微有些清醒,只是一瞬间,前事浮上心来,她宁可畏缩着装睡。   帐外的脚步声停顿后传来恭敬的声音,“殿下,盛春求见。”   百里寂夜低眼看着身旁缩着身体的娇人儿,抬指滑过她的脸颊,之后默然无声的轻拾起自己的衣物穿扮好,再压好被子,确定床上的人不会受了凉,这才缓步走出去。   百里寂夜步出军帐,盛春见人立刻跪下,“盛春拜见殿下。”   “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百里寂夜问到,突然一顿,抬手制止了盛春开口回话,“我们去别的地方谈。”他回头看了眼帐帘,之后便抬步离开了原地,盛春便迅速跟上。   帐内的郝平湖耳贴着军枕,听到了外面远去的脚步声,寻思了片刻,郝平湖才意识到什么,迅速的拢着被子坐起身,双手触着自己的肚兜双颊登时绯红。她衣物都没有褪尽,就和他云雨了一翻。此刻,她的裤子挂着一只腿上,裙子也还在腰际,衫衣层层都犹挂在身上,可身体却清晰的残留着欢愉的感觉,在深处还有某种回忆在颤动。   羞红着脸细细慢慢的理好自己的衣物,郝平湖竟又躲回了被子里。纵然她怎么恨他,爱着他又怎样的痛苦,她也不能否认,他带给她的夫妻之事是那么的美妙。想到这儿,她越发羞耻,可心扉却强烈的鼓动着,好似欢庆。不许想了!她努力的甩甩头要自己不去想下去,将头脑清醒过来,转移到先前的事上。她记得那是盛春的声音,之前在署国边城,盛春明明是被命令想办法让百里寂夜突破边境封锁,好离开署国,可后来一连的意外,盛春的去向成谜,这会儿他终于回来了。盛春平安无事,郝平湖是有些开心的,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百里寂夜和盛春的对话,虽然只有简单两句,但所谓调查,是什么调查?盛春是从署国过来的,那么他的调查是关于署国?百里寂夜已经答应说绝对不会进犯署国,他当着署国和秦楚国将士的面说出了那样的保证,难道是谎话?   想到这儿,郝平湖再也无法呆在床上,她快速的下了床,也不顾寒意袭来,让她一个冷颤,穿好鞋简单随意的挽好发便疾奔了出去。她要问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盛春的调查和署国有关吗?她发过誓言,绝不让署国因为她而致使国难临头,百里寂夜能离开署国虽然不能算全部是她的缘故,但是她还是牵扯其中,若百里寂夜真要祸及署国,那么她责无旁贷。纵然已经是秦楚国的燕南王妃,但她前身为署国郡主,而声誉署国,养于署国,只作为署国儿女,她也必须有自己对国与家的交代。   郝平湖奔出军帐,才发现已经是黄昏时候,远山沐浴在金辉中,金灿灿的温暖着。郝平湖站在帐门口四望,都看不到百里寂夜或盛春的身影。茫然了一阵,郝平湖拦下巡逻的士兵,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到,“燕南王殿下去哪儿了,你们看见了吗?“   “王妃要找殿下吗?”士兵恭敬道,“殿下和他的随从去了军营外。”   “军营外?好!我知道了,多谢!”郝平湖退让开,让巡逻的士兵能通过,继续他们的任务。   郝平湖微犹豫了一下,便往军营出口方向去,到了栅栏前,郝平湖被守卫的士兵拦下了。   “王妃,你不能出去!”士兵已经认出了她,态度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为什么我不能出去?”郝平湖记得自己和百里寂夜出去过好些次,虽然只是在附近而已。“以前殿下就带我出去过,你们也没拦。”   “殿下和王妃身份不同。殿下乃我秦楚国三军统帅,有权出入军营不过问任何人,而王妃并非军中人,没有殿下的命令和带领,是不可以随意出入的。”士兵晓之以理,接着又动之以情道,“王妃,已经快入夜了,山里地形复杂,还有野兽出没,王妃还是不要乱走!”   “我明白了!”郝平湖心底震撼着士兵口中秦楚国三军统帅的百里寂夜,他手中到底握有多大的权利?秦楚国燕南王,果然不是一般皇亲国戚而已。只是树大招风,他这样的权臣要应付的也很多……思及此,郝平湖竟有些隐忧起来。   一阵山风吹来,郝平湖忍不住一声“阿嚏!”身子也颤了几颤,怎么这么冷?“阿嚏……”连连就是几个喷嚏,她才猛想起自己起身没有加衣。   郝平湖转过身去,“你在做什么?”一声冷斥恰好传来。郝平湖回过身,又是一个喷嚏,低头再抬头,高过她的人影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郝平湖来不及多说话,身上落下一间斗篷,那披风上带有的暖意登时从脊背透入胸口,“夜……”郝平湖迎上他隐约愠怒的眼,却不禁弯唇笑了。   “走吧!”百里寂夜揽住她,疾步走回军帐,带回床边将她按坐下。   郝平湖抬头望着百里寂夜面上紧绷,竟然有些喜,“阿嚏。”百里寂夜还没出声,郝平湖就给了个响亮的回应,让百里寂夜的神情越发的深沉了。   郝平湖猛然发觉,自己最近好像都能瞧出他的一些变化,也不知是他终于愿意在她面前有一丝外漏还是别的原因,但这样的发现足矣让她不禁喜悦。“你是因为担心我,脸色才这么难看?”郝平湖大胆的伸手去捧百里寂夜的脸。   “急着要找我是吗?”百里寂夜并未如郝平湖以为的退避,反而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抱到腿上,语气平常道,“有什么事说吧。”   郝平湖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要办的事情,问到,“盛春回来了是吗?”   “他已经走了!”百里寂夜将郝平湖放倒在床铺上,面容冷峻的逼近她的双眼,“不需要和我绕什么圈子,你想知道什么就问!”   “盛春之前在署国做什么?”郝平湖觉得头有些隐隐的眩晕,注视着百里寂夜的眼也有些疲累感沉重的压着眼皮,身体也有盗汗。   “调查。”说话间,百里寂夜的手突然探到了她的腰带,扯掉了郝平湖才系好的系带。   “你干什么?”郝平湖想起不久前的事,面颊滚烫起来,她还来不及问出下一句,斗篷和衣衫都被一道扯下了,“你……”她说不完全,裙子和鞋袜也被丢开了……“你诶……”郝平湖隐约担心他会做出的什么,挣扎起来,可是她那点力气在他面前显然不值一提,他抓住她的双手,压在她的头顶,很快她就变得赤果果了,因为羞,她的身子浮出粉红。   接着,百里寂夜突然撤离,解除了她身上的欺压状,同时被子压了下来,将她的身子掩盖住。   郝平湖抬眼瞧他,发觉他的眼中没有那种炽烈燃烧的火,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越发羞得不敢见人。她以为他会做那回事的,没想到她误会了。   可就在郝平湖暗自放松了身体的时候,眼角瞥见百里寂夜也开始解衣……郝平湖再度被震住,结巴道,“你……你要干什么?”郝平湖的双颊已经如同秋霜后的枫红。   百里寂夜根本不说话,直到一丝不挂,才也上了床,钻进被子,揽住她,胸口贴上她的后背,手掌也顺着她的脊柱往下,将那最后的系绳扯散,然后……   “你不要这样!”郝平湖接下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突然好热,仿佛是从他火热的胸膛传来的,又仿佛是从自己心头生出的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头脑也昏沉一片……   裹在被子的翻腾,伴随着暧昧的喘息交织,持续了许久……热汗淋漓之后,郝平湖累得快动不了了,脚下踹向他的腿,嗔道,“色魔!”好色的魔鬼!原本她以为他是个不怎么贪欢的人,可是就今日,他就连连要了她好几回,没节制的。   百里寂夜懒懒的睁眼瞧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没说,翻身过去斜躺着。   “你……”郝平湖恼也不是恨不是,很快听着百里寂夜的呼吸声变得平稳,“夜……”她低声唤他,却听不到他的回应。真的睡着了?郝平湖觉得奇怪,刚刚那么精神的折腾她,这会儿他比她还累的样子。不过郝平湖忽然发觉,之前自己头很昏沉,觉得很累很乏,这会儿怎么头脑也很清醒了?而且出汗后,通体都舒坦多了,实在有些古怪! 第六十四章 漫漫情途   翌日晨曦,远山还在蒙蒙之中,东方的天边还只见一丝鱼肚白,郝平湖便被外面的声响吵醒,原本她是嗜睡懒眠之人,这会儿的时辰对于她而言过早了,但外面实在步履纷杂,吵得她也没有办法继续窝在被窝里,而且,她还发觉身畔已经无人,竟突然觉得被冷了,便起了身。   走出军帐,郝平湖才发现原来军队已经集结完,开始整收帐篷准备离开。郝平湖立在帐前,一时间无所适从,总觉得自己显得多余。   “起来了?睡足了没有?”随着问话,一匹健壮的黑色骏马到了眼前,马上着黑衣红袍的人居高临下,觑着她一会儿后跟着翻身下了马,“先吃点东西,很快就上路了。”   郝平湖点了点头,便随着百里寂夜去火炊取了馒头和米粥来食用。   默默无言的早餐结束后,百里寂夜带着郝平湖四下走走散步,忍了很久的郝平湖终于出声道,“昨天,我原本有事要问你。”   “说吧。”百里寂夜瞥了她一眼,脚步放慢了些,似乎很专注的等着她开口。   “盛春做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到署国?”郝平湖提起一口气问了出来,“我想知道,你给的保证算不算数?你是不是真的不会举兵署国?”   百里寂夜停下步伐,转身面对郝平湖,专注的凝注他,正经一般道,“不会!只要我在,秦楚国就不会举兵署国!”   “那若是你不在了呢?”郝平湖不放心的追问,总觉得他的话似乎别有深意。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百里寂夜抬眼望向天际浮出的一缕金光,微眯眼盯着那缓缓升起的红日,“后世自然有后世的治法,没人能左右一个国家的发展!”   “你的意思,莫非是若百年后秦楚国再度崛起,很可能开战!秦楚国周边有许多小国,后世,你们会一个个吞并是吗?”郝平湖不敢多想,却不得不想那个战火蔓延的未来。   “或许是,或许不是!其实将来的事没有人能说清楚。”百里寂夜收回视线,牵起郝平湖冰凉的手,“天下原本就是战乱与治世的交替,仿佛是一个规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郝平湖认为他说的有理,但是她却没办法点头。无论国家之间的交战,还是朝代更迭,都承和那个道理,可是这个规律之下的伤亡和悲哀,却难以计量。谁都会做一个幼稚的梦,天下太平,永无战乱,但是于这个世界,那真的……太遥远!   百里寂夜突然松开郝平湖的手,从士兵那边顺手牵来一匹马,潇洒的翻身坐上去“上来!还有一会儿才离开,我带你走走!”再朝她伸出手。   郝平湖不自觉的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接着就被拉上了马背,侧坐在他身前,紧贴偎依着他的胸口,双手抱住他的腰来保持平衡,“夜……”   百里寂夜缓将身上的斗篷扯向前,盖住郝平湖的身子,这才策马慢行,“有些事不需要你担心,有些事,就算你担心也没用。”   “我明白。”只要现在,他真的不会挥军践踏署国,她便安心了!余后百年五十年,只能端看后人造化了!郝平湖轻扭头望着百里寂夜,娇靥展露浅笑,如带露小花,“谢谢你,夜。”   百里寂夜低头看了她一眼,“我只是答应了你,就必然做到。”   “说话算话是君子所为,你不是不是君子,是小人吗?”郝平湖嬉笑道。   “我和你之间是交易。”百里寂夜只给出了平静的话语、平静的表情,仿佛平铺……   郝平湖怔了许久,直到马儿被催动,她微晃了一下,急忙抓住百里寂夜的衣襟,冒出一身冷汗,终于缓过神来,“我明白了。”其实早该明白的,他对她没有感情,他爱的怜惜的只有她的月奴,她只是一个替代品,他们之间不会有别的,原来就只是一场交易。   余下,两人又是无话,绕了一圈后回到军营,军队已经集结起来,开始拔地出发。军队没有马车,尹扶苏的伤势却还严重,根本无法一人骑马。郝平湖就见百里紫苑着一身紫色戎装,英姿烈烈的翻身上马,将被士兵搀扶的尹扶苏带上,绑在自己背上。   郝平湖心底生出某种心思,她羡慕百里紫苑那样的女子,如果自己是她的话,一定不会被百里寂夜打到吧,如果自己能如她那般,那么她就可以不那么受伤。   “看得很认真,你担心他?”百里寂夜的嗓音突然附在她耳边,凉飕飕的仿佛吹了一阵雪风。   “我不担心!因为我看得出,有五公主在,她会保护她的夫君。”郝平湖从不知道自己有野心,也不认为女人该有野心,该如男人一般,甚至比男人更加坚强,但是看到百里紫苑,她突然想,她有了一个野心,就是要如百里紫苑那样。她还不知道尹扶苏和百里紫苑之间如何,但她开始相信,只有像百里紫苑那样的女子,才真正的活着。   行军不比悠闲赶路,大军开拔几乎都是日夜兼程,三五日才停歇一夜。郝平湖多数时间在马上睡了醒,醒了睡,几乎浑浑噩噩得不知年月,若非被颠簸得她换了好几个姿势,仍旧浑身上下酸疼不已,她都会以为自己是在被窝里,因为裹在百里寂夜的斗篷中,窝在他胸口的感觉实在是暖和得惬意。   一个月后,大军终于回到了皇城外的军营归位,到这时候,郝平湖已经几乎动弹不能,被百里寂夜包下马,之后就上了王府来迎接的马车,再放下她。   郝平湖人有些迷糊,但还是感觉到百里寂夜的怀抱很温柔,放下自己的力道也十分小心。身子贴上绵软的毛毯,郝平湖就动弹不能了,几乎恨不得将骨肉一块块拆下了铺平,好让身体舒坦些,把那些酸疼都赶走,丝毫不带力气的瘫软身子,贴着那软面温柔的触感不放。   百里寂夜瞧着她那舒服得好像懒猫的模样,忍不住眸光温柔了几分,轻笑了一声,“女人毕竟是女人。”说完对车外道,“回府。”   “是,殿下!”车外的车夫应了声,马车就开始叮咚咚的响着铃儿往前行,几乎没有一丝颠簸,让车内的郝平湖睡得极为安稳。   待郝平湖迷迷蒙蒙的醒来,人已经窝在百鸟朝凤绛红锦被暖窝里,头枕着百花春绣缎香蒲枕,床榻左右都是空的,郝平湖排平双手也只够一般的宽度,左边有相对应的飞龙七彩祥云玄色锦被,而在郝平湖头边,便有另一只飞燕衔香缎香蒲枕。   郝平湖确认了无人,登时觉得一阵空落,穿好叠放在床边的衣服就下了床铺,屋内陈设以红黑为调,没有金银作饰,庄重却不浮华,只是屋太大,陈设却显少,屋内空寂,更无灯火,出于晦暗之中,郝平湖有些无所适从和莫名恐慌。   分不清为什么,郝平湖狂奔而出,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慌慌张张的竟然找不到出路,直到见了夕阳的光辉穿过门在地上落出一片金色。郝平湖心中一阵猛然窃喜,仿佛迷路时候见了紫微星而雀跃,郝平湖便疾冲过去……   “啊……”郝平湖突然撞上一团坚实,原本是急趋向前,这会儿竟被撞得反弹,要往后倒,不容想木地板的坚实,郝平湖吓得惊叫出声,“啊,夜……”   一只手急抓住郝平湖,将她拉回,“月奴。”   郝平湖立定,急喘气道,“夜……你去哪儿了?”郝平湖抬头,却见着一张俊雅中带坚毅的面容,并非百里寂夜,郝平湖张口结舌了一阵才唤出声,“尹大将军。”   尹扶苏放开手,面上浮出有些不真实的笑容,颇利落的一低头,跟着一躬身道,“尹扶苏见过王妃。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没有,谢谢你才是!”郝平湖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第一反应是百里寂夜呢?是因为习惯了他了吗?明明伤她的是他,为何危险时候,被救了想到却是他?   “殿下不在明夜轩吗?”尹扶苏态度恭敬的求问道,依旧是卑恭的模样。   “尹大将军,你不必对我多礼!先起身吧!”郝平湖有些不习惯被尹扶苏拜,“他不在屋内。”见尹扶苏终于直起身,但面上有些犹疑,郝平湖解释道,“殿下他不在!”   “好,那我先告辞!若殿下回来,烦请王妃转告,尹扶苏有事相商,殿下不在,只能容后再禀!”尹扶苏说完,再是从容一拜,这就转身离去。   郝平湖瞧着尹扶苏虽是武官,却无丝毫粗俗,反更有文官的儒气雅量,瞧着他广袖飘飘的背影,不禁生出好奇。让百里紫苑这样的女人钟情的男人,为何他会从于百里寂夜麾下? 第六十五章 恨缠生死   郝平湖伫立在门口,遥遥的望着尹扶苏的身影消失,依旧没能从思绪中抽回,直到身后似突然吹来一声冷风,郝平湖一个冷颤。“阿嚏!”郝平湖低下头捂住鼻,转过身,忽然感觉一堵沾染着金色的墙。郝平湖抬起头,望见百里寂夜无表情的脸。“夜……”   百里寂夜的眸子随着微合的眼忽然黯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回房吧!”说完揽着她进了屋。   “我……”郝平湖说不出的感觉,对这间空旷却如迷宫的大屋有抗拒。可是她不敢和百里寂夜说明,她只能依附着他,来驱散心中那莫名而来的恐惧。她已经确信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一种依赖和信任,她的感情始终是依附于他的。   “怎么了?”百里寂夜突然停下脚步侧问她,“有什么事要说吗?”   “诶……嗯。”郝平湖恍然想起尹扶苏的事情,“刚刚尹大将军来过,他说有事要与你商量。”   “是吗?”百里寂夜的眼眸在黑暗中也似乎闪烁发亮,如星辰,让郝平湖一时如遇魔障,一时间竟然移不开,就直直的注视着他的眼。   郝平湖还在失神的时候,唇上落下一个温热的轻印,又听见百里寂夜道,“你已经是燕南王妃,在燕南王府,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也可以让婢女陪你去街上,你人生地不熟,但是要记得秦楚国皇城的宵禁时间,不要太贪玩回不来就成了。”   “你不陪我去吗?”郝平湖也不清楚她怎么就提出这样要求,当她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贪婪。他是燕南王,别说政事繁忙,她于他原本也没那么重要的地位,她根本没资格对他要求什么。她太自以为是的贪心了!郝平湖有些黯然的垂下头。   “我最近有很多正事要处理,之前积压了太多公务。下个月或许就有时间了。”百里寂夜没有如她所预料否认冷淡,语气似带温柔。   郝平湖怔愕于百里寂夜竟然向她解释,而且态度竟然会这样的温柔。如今的百里寂夜,好像越发的不像那个一度让她痛苦,陷入绝境的人,只是这样的他越发让她迷茫,而不知所从。   “如果非得要这几天的话,我需要调整一下时间。”百里寂夜揽着她到床上坐下,轻声软语,如平常夫妻的亲昵自然,“后天,我带你出去。”   “我……”郝平湖竟然对这种被宠爱的感觉无所适从,她以为他是不屑于她的,她认为他是不会给她承诺,更加不会给她如此宠溺的,可是他给了。“为什么?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有时候,她倒是宁可他还如以前一样绝情伤人,就不至于让她动摇。她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爱上他,但是现在却开始明白了。   “因为你是百里寂夜的妻子,是燕南王的王妃。”百里寂夜语态认真,手掌握住郝平湖的手,紧紧的包覆,“该对你好的我不会少你。”   “你……”郝平湖只觉得眼眶酸疼,“你真当我是你的结发妻子?”   “看你自己怎么想。”百里寂夜抬掌抚摸她的面颊,“我当你是月奴,是我的妻。”   “我还是只能是月奴的影子?”郝平湖心底凉了一大半,她怎么会以为他对她有一丝情分?   “对我而言,你就是月奴。”百里寂夜诚然如是道,“我说过,看你怎么想。我没有把你看成她,而是对我而言,你就是她。月奴是我唯一的妻子,而我的妻子就是你。”   “为什么我觉得你是在狡辩?”郝平湖不得不承认,纵然是那边千折百回,但是她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有爱着她宠着她。   “你要怎么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决定的。”百里寂夜以自己的额抵着她的额头,轻声细语道,“让你自己快乐,还是悲伤,都是你能决定的。”   “你对我的好让我快乐,没有女人不喜欢被人宠爱,但是……”郝平湖说不清楚,更道不明白心底纠结复杂的是什么。   “被我爱上只会让你更痛苦!”百里寂夜却似乎早已经看透她,手指往上游移,抚着她的额角,“人不要太为难自己。别忘了我,你的目标是要杀我给秋之遥报仇。”   郝平湖浑身一颤,仿佛从一场美梦惊醒,又如瞬间从春回的暖阳之下掉入冬寒的冰窟,她怎么忘了?怎么能忘了他是个杀人凶手。“其实,我和秋大哥原本就没有什么。他待我好,如妹妹一般,我也是敬他如兄长亲人,我也没有和他私奔。他只是不想我变成第二个月奴。”郝平湖想着三年的点点滴滴,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为什么你要杀了他?”她质问。   “我不能容忍一个潜在的危险。”百里寂夜抽手,声音肃然如冷,“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不止是因为你而已。你不用想太多!”最后还是软语安慰。   “是为了月奴是吗?”郝平湖声音已经哽咽,身子有些瑟瑟,“月奴到底是什么人?她凭什么和秋大哥有牵连,和尹大将军也有牵连?”   “这件事,只有月奴自己才知道。”百里寂夜抱住郝平湖,压在怀中,“我只知道,秋之遥想带走她,扶苏也想要带走她。”   “可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你?”郝平湖分不清,听百里寂夜和百里紫苑的说法,月奴明明不漂亮,为什么还有三个男人对她付出真心?“月奴很爱你,你也爱她。”   “月奴是我的奴,生死都是百里寂夜的奴。从二十三年前开始她在街头撞上我的轿子开始,她就认了我作主子,一生一世她都只能是我的。”百里寂夜的语气只是平铺直叙,但黑暗中灼亮的眸子显然不那么平静。   百里寂夜抱着郝平湖的力道大了些,郝平湖甚至感觉骨头都被压痛了,只是这痛,怎么也赶不上心底的痛,可是她心底怎么会这么痛,她却完全想不清,也不愿意去想。她只知道,抱着她的男人,想要抱着的不是她,她是郝平湖,不是月奴。“你杀了秋大哥,那么尹扶苏呢?你是要将所有跟月奴有关的男人都杀了吗?”   “我要秋之遥死,绝对不是因为你也不是仅仅因为月奴。”百里寂夜吸了一口气,手掌顺抚郝平湖的脊背,“你当是我和他的私仇好了。”   “你是要逼着我恨你吗?”郝平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待自己最好的人会死在自己爱上的男人手中,为什么这个男人让人又爱又恨,却欲罢不能?她到底是欠了他什么债?“夜,你伤了采莲,还有我至亲的爹,你还要伤谁,还要杀我身边的谁?你早点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不至于……”胸口一阵涌动,“不至于……噗……”一口血喷出,郝平湖再也没了意识。   怀抱着瘫软下去的人,百里寂夜沉下了眼眸,好一会儿才冲着屋外大喝,“来人!”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夺走他的月奴,命运也不再能。他百里寂,绝对不会终生孤寂。   只听见咚咚几声不甚明脆的落地声,数人涌入,“殿下有何吩咐。”   “去找大夫来!”百里寂夜喝道,“宫里的御医,市井的几个名医,全部找来!”   “是,殿下!”回完话,咻咻一阵响,屋内只余一阵轻风过去,依旧空寂,仿若无人的死沉。   郝平湖再度醒来的时候,屋内灯火通明,在橘色的暖光中,整间屋子似乎都充溢了起来,不再那么让人生畏。她的目光游移了一圈,终于定住,在灯火中,郝平湖只模糊看清眼前的人是她又爱又恨无药可解的人。这一刻,她不愿意看到他,所以她闭上眼,带着悲伤。   “你身上有病,大夫查不出是什么病苗。”百里寂夜瞧见了她含悲闭上的眼,那一瞬间他的眼也似乎闪过一丝伤,但只那一瞬,又恢复无波,沉入深渊。   “呵呵……”郝平湖笑出声来,“对,我已经没多少活头了!秋大哥在世的时候,为我四处奔波,寻找治病良方。连神医匡侑的传人都找不到办法救我,何况这个神医传人还被你杀了。”   百里寂夜盯着郝平湖静默许久,缓缓道,“你是想拿死来报复吗?”   “怎么能说是报复?就算不遇见你,我也没多少活头。你的出现,最多……不过是加快我的死亡而已。其实……”郝平湖缓慢抬起眼,望着百里寂夜,“其实我已经活够了。我自小就鲜少离开王府,我仿若记在二十二岁前,都是在王府的床上读过的,我甚至分不清我过的每一天有什么差别,反反复复,仿佛就只是一日。直到秋大哥出现,我才有了机会下地!”   “你是说怪我杀了秋之遥,断了你的生机?”百里寂夜双眸冷狭,面色也越发漠然。   “不!其实秋大哥也找不到根治我的病的办法。”郝平湖冷笑道,“不过秋大哥告诉我,要我多看开些,情绪缓和才好,和你在一起,我注定不可能平静了。”说完,郝平湖闭眼无声。 第六十六章 怅恨红尘   沉默如红烛滴下血泪而无声,寂静似橘光映帘融而化一,独火苗之跃动声竟噗噗清亮,胜过双人之静默,孤室之清廖,时逝之无言。   “我不会允许你死!”百里寂夜缓慢起身,被烛火映落的影子如一床被,覆罩了郝平湖。   “你究竟还要杀谁?你还要伤害哪些我至亲的人?”郝平湖再度问出口,她的声是冷的,如她的心,早已为他一寸寸凉透。她不是什么博爱仁义之辈,她在意的不过是自己在意的那几个人的安危。她可以不在乎他百里寂夜曾经作恶多少,残杀多少无辜,太复杂的事情她或许不懂,但是她不能容忍她身边至爱至亲会被他伤害,而他连个理由都没有!   “我只能说,没有犯到我手上的人我不会动他。若我动了谁,必然是她犯了我。”百里寂夜回头看着她,依旧没能得到她一分注视。   “你……”郝平湖踟蹰片刻,终究闭上了嘴,她对他已经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她的心很痛,锥心刺骨之痛,可是她对他已然失望透顶。如果再有一次,他动了她至亲,或许那就是她对他全心绝望时。   百里寂夜站了一阵,褪下衣物上了床,进被后将郝平湖楼进怀里,低声道,“为了你的病,你今晚暂时不能吃东西!明早我会吩咐人给你准备些药膳,你的身体好好调理。”   郝平湖根本不抗拒,因为她知道自己抗拒不了。她无法否认自己心的归属,更无法否认他紧贴着她脊背的温热和心跳给予的安心。她能做的反抗只有沉默无声而已。她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爱一个人爱得如此心痛,更没想到她爱的会是一个她不该爱的人。如此,她突然想念,那二十余年窝在小屋如一日的日子,若她没能走出过那间屋,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他?不遇见,就不会有今日的难为?可惜世事总是不能后悔的,她只能面对眼前,心痛也在心底。   翌日,当灯火灭去,郝平湖缓缓醒来的时候,翻身过去,枕边已经空了。是他离开时候太小心,还是她睡得太沉,竟然毫无知觉。抬掌扶着和自己相对的枕,心头百般言语千般思绪却也只能化为一声轻语的宛叹。   恰此时,轻盈的脚步声行来,“王妃,殿下吩咐人准备的药膳已经备好!斯琴来请王妃。”   郝平湖听是个声音温柔的女子,同时发觉自己是真的饿了,昨日基本没有用餐过,便没有犹豫的起了身。“你叫斯琴?如何写?”   “婢子名唤柳斯琴。柳系东风柔,斯怜春衫凉薄,寒透;红袖掩金樽,素手香暖瑶琴,声幽,人瘦。”女子的嗓音细细柔柔,念来宛如吟唱,让人回肠荡气。   郝平湖好一会儿才从那沉醉中醒来,请点头道,“名字解得倒是诗意,只是难免作悲了些。”郝平湖心想百里寂夜还真会享受,这女子的声音听来就让人难以言说的舒服,仿佛心上千般伤都能被那嗓音抚平。不过念及她的嗓音如此出众,郝平湖也有些好奇她的容貌了。   “王妃说的是!”柳斯琴也不多话,拿了衣衫,细心的为郝平湖穿戴。   郝平湖虽然已无大碍,但精神并不怎么饱和,手脚尚且无力,也就只能由着柳斯琴帮忙树打理。待穿戴整齐后,柳斯琴无声的搀扶着郝平湖走出了夜明轩。   出了房门,郝平湖才终于得以借着已出东山的朝阳看清柳斯琴,心中生出讶异。柳斯琴并不那么美貌,五官勉强能称之为尚可,连小家碧玉都称不上,脸型尚且饱满,颧骨过于突出,面色偏于暗黄,眉太淡,眼稍过小,鼻不够挺翘,但眉眼却透出一股柔和,如她的嗓音一般,只是总似有愁绪凝着秋水,让人为她生出一丝忧。她不美,却动人心。   “王妃瞧着婢子眼熟吗?”柳斯琴如是问,笑觑着郝平湖,唇角一弯,姿容便上了几分。   这是个适合笑却不爱笑的女子,郝平湖这样想。轻摇头道,“我只是房内昏暗,之前未见你容貌,此刻便想要细细分辨。我觉得你不该总带愁,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柳斯琴敛了笑,面上的愁绪却之前更为深刻了。   “我……”郝平湖踟蹰不已,终于还是不得不说出让她失望的答案,“我之前并不认识你。”郝平湖大约能猜测她如此问的理由,见她面容失色,解释道,“我不是月奴。你认识月奴吗?你们……是不是很熟?”郝平湖从来无法喜欢月奴,她想了解她,又拒绝了解,但是见柳斯琴的反应,却生出了某种感觉,对月奴越发好奇。   “王妃想知道月奴的事,就去问殿下吧。”柳斯琴失望之余便也面无余波,恭敬的行了礼,“王妃,还是先用膳吧!时辰不早了。”   “好!”郝平湖一时间也不好逼问,而且也确实饿了,便应了她的话。   到五味阁偏房,仆从这才立刻将饭菜排上桌面,式样倒是不多,三两样也不奢侈铺张,瞧着素淡,但显然是很精致搭配的药膳。郝平湖已经厌了药味,却不忍违逆百里寂夜的心意,更不想让厨房人和仆从白忙活,便无声的用完了早膳。   郝平湖饱餐后,吩咐了可以撤了,一众仆从便各自忙着打理,柳斯琴便提出让郝平湖饭后走走,助于消化。   郝平湖点了点头,不好违逆她的好意,便由着柳斯琴搀扶着走出五位阁。跨步出门,迎面望向满庭陌生的秋景,枫红秋菊黄,雾淡霜风凑,郝平湖心底隐约生出悲伤。她以往都不是伤春悲秋之人,此刻却从了这番心思。或许是因远离了故国家人,心思必然多了一重忧,而因为百里寂夜,又加了一重霜,这个秋季,在她眼底丛生哀怨而已。   “王妃是不喜欢这庭院的景色?王妃若不喜欢,便让殿下吩咐人改换了就是。”柳斯琴那柔软抚慰人心的嗓音想起,打断了郝平湖的深思。   “不用。”郝平湖微微笑了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些事情。”想家想念故人,秋季是最适合的,还有……郝平湖望着满庭菊芬,想起也该祭奠故人了。   午后,郝平湖回到了夜明轩,没有进屋,就坐在夜明轩外一座小亭,拿着刀,一刀刀刻着一块木板,她已经坐了很久,双手冷得发红,可是她鼻尖却滴下了汗水。   “王妃,你要做什么?”柳斯琴疑惑的问,郝平湖坐了多久,她也陪了她多久。   “我想……给一位故人,刻块牌位,他于世为人慷慨正义,结交不少,却无亲故,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当我是亲妹妹的宠。”郝平湖先放下刀,提起笔蘸墨在牌子上写了秋公之遥之灵位。”放下笔后,郝平湖再拿起刀顺着字迹刻。   “秋之遥?”柳斯琴微变了脸色,“王妃,你也认识秋之遥?”柳斯琴突然急抢过郝平湖手中的刀,再手快的夺去了木牌远远扔开。   “你干什么?”郝平湖料想不到,自己被百里寂夜欺负也算了,连个婢女也欺负她吗?郝平湖恨瞪了柳斯琴一样,她原本还打算将她引为朋友,但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了。   “你不能刻他的牌位,殿下绝对不会允许!“柳斯琴揽住要去捡牌位的郝平湖,急诉道,“你难道不知道殿下和他之前有解不开的结吗?”   “那管我什么事?我做什么凭什么还要他管?何况和他百里寂夜有仇的少吗?若说,我和他也有结。”郝平湖推开柳斯琴,跳进花圃去捡牌位,在心中道,对不起,秋大哥。   “王妃,你……你不行!你会惹殿下生气的!”柳斯琴也急忙跟下去,要拉郝平湖……   “护国公主驾到!”恰好这时,随着一声呼喊,盛装的丽人远远走来,七彩而华的衣装然若仙圣,美貌端庄中自恃着骄傲。数名婢女从于其身后,衣袂飘飘,仿若云驾而来!   柳斯琴将郝平湖从菊圃中带出,之后便毕恭毕敬不如说谨慎细微的恭迎,“婢子见过公主。”   郝平湖不自觉在百里紫苑面前俯低,“见过公主。”   百里紫苑端庄一笑,“昨夜王兄将全城称得上有名的大夫和宫中御医全部都找来给新王妃看病,我好奇就来看看。也顺便探病!”   “多谢公主关心抬爱,妾身已经无事。”郝平湖没那么天真的认为百里紫苑说的是实话,用的真心。不过纵然如此,她也没有讨厌百里紫苑的理由。   “没事就好!我可不想燕南王为了一个女人,就乱了我国法家规!”百里紫苑的声音骤然一冷,威严得直逼人不敢吭声,一转又和颜悦色道,“既然我来了便是客,王嫂茶也不给一杯?”   “婢子这就去奉茶。”柳斯琴有些隐忧的看了眼郝平湖,还是不得不快速离去了。 第六十七章 合谋破裂   已经是中秋时节,风冷露重,百里紫苑又是金枝玉叶,郝平湖不敢多怠慢,便本着女主人的身份道,“公主请屋内坐吧。”   “就在这亭子里坐坐无所谓。”百里紫苑瞥了郝平湖一眼,错过郝平湖之际,目光往她身后所执之物一凝,微迟后走进了亭子。   郝平湖转身跟上去,随着百里紫苑的一干婢女除两人突然飘然离去,其余都自动的绕着亭子排开,统一的背对亭内,那阵势和井然有序让郝平湖心湖一荡。   “原来你竟不是月奴!”百里紫苑先开了口,将仍自怔愣的郝平湖拉回神,投去冷瞥,端庄的坐着,“你这么站着,我那王兄要是知道,怕得怪我!”   “公主,我之前便想与你解释的。”郝平湖低头坐下,“我确实不是月奴。”   “署国滇王的郡主郝平湖,封号婵月公主。”百里紫苑朱色的红唇微勾起,“月为奴,月为主,终究不过如此。既然你不是月奴,却这么像她,还真是奇谈!”   “世界上相似的人大有人在,公主见多识广,还会惊讶吗?”郝平湖反问道。就算是她,长困锦城,识人不多,也不会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太过惊奇。   百里紫苑狭长的凤眼越发的狭光如邃,“这些也不说了!把你背后的东西拿来我瞧瞧!”   郝平湖心一掣,悄然微笑道,“不过是无关的,公主何必在意。”   “你最好不要让我觉得在意。”百里紫苑眯眼一笑,“因为百里寂在乎的东西,我都比较有兴趣!我可不保重,一不小心把他的东西玩坏了。”   “你很恨他吗?”郝平湖不明白,纵然权势对立,他们始终是兄妹,而且她记得盛春说过的话,“我听闻,公主小时候,是很敬爱他这位兄长的。”   “小的时候?那是多久前了,谁还记得!这世上,谁都会长大。而且……皇家何来的兄慈弟善?”百里紫苑目光微低,“我不恨他,从来不恨。于我和王兄这种人,悔恨都是多余的。”   郝平湖不能懂他们兄妹的心思,也不觉得自己非得要懂,但是见百里紫苑似乎很坦诚,并不是那种只会玩阴谋诡计的小人,她的盛气凌人和高贵端持都是由内而外的,这样的女子让同为女子的她感觉敬仰甚至羡慕。   “东西,乖乖拿出来!”百里紫苑的嗓音不低不高,就是那般气魄逼人。   郝平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还没刻的牌位交出,“只是我故人的牌位而已。他孤身一人,我怕没人给他立个位置!就想给他个牌位,让他的魂魄能有所归一。”   “秋——之——遥……”百里紫苑一字字的念出声,面色竟然绷紧,“是他!”   “你也认识秋大哥?”郝平湖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足为怪,百里紫苑对百里寂夜身边的人事应该有所了解,而秋大哥既然和百里寂夜有交集,她必然也有注意到过。   “呵……”百里紫苑轻笑一声,“他死了?听起来,对王兄是件好事!你最好别让这块不吉利的东西让王兄看见。”   “是他杀了秋大哥。他说是私仇。”郝平湖生出几分激动,“公主,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以前,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仇恨难解?”   “你真的不是月奴?”百里紫苑再度目光深晦的觑着郝平湖着急的模样,“如果你不是月奴,怎么你那么恰巧的又联系到了这两个男人?”   “我自小怪病缠身,未曾出户半步,是因为秋大哥的细心医治,才得以走出王府思故楼。”郝平湖婉婉慨叹道。因为她知道她的心机手段是骗不过百里紫苑和百里寂夜这样的人的,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说假话的必要。“至于燕南王殿下,遇见他纯属意外。若那日,我没有去茶楼,或者被及时阻拦,没有进那间房,或许就不会这样。”想到这儿,郝平湖忽然生出一丝古怪,按金花经营茶楼的得心应手和巧妙手腕,她会出这样的错让自己进了已经有客占了的厢房吗?何况,和着金花以后的所作所为,郝平湖心中越发有疑。   “意外?”百里紫苑嗤笑了一声,“天下间的事情,人为可比偶然信服人。”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郑重其事道,“我和月奴也不同!我不希望任何人把我当成月奴,公主你也好,他也是一样。”   瞧着郝平湖带着愠怒的模样,百里紫苑懒懒的弯唇,“可惜,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你既然会出现的秦楚国,就注定……你必须得和月奴挂在一起。”   郝平湖心一震,面色登时深沉,“公主,我不是月奴,也不会和尹大将军有什么牵连。如果你担心尹大将军和我之间,你大可不必!”郝平湖才突然心生异样,柳斯琴怎么这么久未能返回,厨房离这里并不特别远啊!   “我不担心你和扶苏之间会再有什么。扶苏他自知分寸,此生不会负我。至于你……”百里紫苑却是犹豫了半晌,“我不觉得你有那个能力和我争。”   “既然如此,公主找我大概也无事了!公主如果要找殿下的话,他现在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郝平湖的语气变得有几分生硬。   “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原本……就是来找你的!我以为你该早料到我会来的!”百里紫苑婉然一笑道,“我们联手如何?”   “联手?”郝平湖一时间竟然怔愣住,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百里紫苑红唇微微翕动,吐出清晰却不怎么响亮的字眼,“杀了百里寂!”   “你……”郝平湖只觉得从脚底灌入一股寒气,直达心底,“你真那么恨不得他死?我想不通你那么恨他的理由,你们是兄妹。”   “战场无父子,朝堂无兄弟。”百里紫苑轻哼一声道,“何况,你并不需要知道理由!只要有同一个目的就足够了!”   “我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兄妹!说到底,你们都是疯子。”郝平湖从未如此气愤的拍桌而起,“你们的事情别扯我进来!你们要怎么自相残杀,都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吗?”百里紫苑一双美目瞅着郝平湖,像是讽刺,“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已经得到了消息!你是爱上他这个强盗了,舍不得?”   “我爱上他了又如何?这是我和他的事情,同样和你无关!”郝平湖有些害怕被百里紫苑瞅着,总觉得她的眼能将她的心中脆弱剥离出来,赤luoluo的曝晒。无法抗拒她的视线,郝平湖提起一口气,转身便走……   亭外百里紫苑的一众婢女全部反身,目光都锁向郝平湖,像是利刃一般,那逼人的气息将郝平湖骇住在要下脚离阶的一瞬,僵着动也不敢动,冷汗从额头滴落。   “你要逃吗?”百里紫苑的声音从郝平湖身后不紧不慢的传来,她根本不看郝平湖的背影,眼望着亭外的红枫,笑靥如花。   “就算我要杀他,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需要假手他人,也不需要什么人帮忙。”郝平湖想起百里寂夜曾经所言,他是早知道百里紫苑会打算和自己联手吗?这一对兄妹,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她弄不懂这两个人,也就不想和他们牵连,其中一个已经绊住她,将她锁住,她才不要再自投罗网,落进另一个陷阱。   “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杀了他?”百里紫苑笑道,“就算是秋之遥和他对上,都不能全身而退,落得半边脸被毁容的下场,你以为你那点女人的薄见能做什么?你真以为你可以为秋之遥报仇?你也不过就只能做给他暖床的女人。你可怜委屈,又有谁还会理你?我看来,你不过就是个害怕报仇的软弱可怜女人。百里寂夜他爱的人从来只有他自己,你也好月奴也好,其实他谁都不爱!你以为你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够了!”郝平湖吼道,“他爱不爱我都不重要,我要做什么我自己清楚,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郝平湖赫然回身,直视百里紫苑,金步摇清响,随着她很决绝的誓言,“总有一天,燕南王会死在我的手里,不会是你的手里。”   百里紫苑愣了一下,直到郝平湖已然转身离去,她都没有想要让婢女拦下,被婢女古怪的望着,才轻笑了一声,恍若玩笑道,“糟糕,好像事与愿违。” 第六十八章 君心我心   郝平湖回到光线不足的屋内,原本晦暗阴沉让她不安的地方,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包容,仿佛能包容她所有心思,悲喜爱恨在这空寂的屋内,都没有了打扰。   郝平湖抱着双膝,坐在挂帘后的榻上,头低伏在双膝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直到有人疾步走来,焦心唤道,“王妃,王妃你还好吗?”   郝平湖有些不想应,但还是应了,“我没事。”郝平湖伸手抚了身侧的牌位,“我很好。”   “公主她有没有欺负你?有的话你告诉斯琴,斯琴会和殿下去说。”柳斯琴的嗓音再也不见那令人安心的温柔,透着哑和嘶,焦灼如火。   “没有。”郝平湖语气颇为冷淡,她现在谁都不想理,她好想就一个人,不被打扰。   “那就好!”柳斯琴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察觉了她的心思,小心又语气服软道,“王妃,你不要听五公主的胡言乱语,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殿下,他会护着你的。”   过了好一会儿,郝平湖才散散的发问,“他会吗?”她恍然间明白了他的变化,从百里紫苑那一句他只爱他自己。对,他不爱她,也不爱月奴,他爱的是他自己。他只是按照他想的,愿意给他就给,不愿意给就不给,他从来没当她是个人,而是当宠物吧!他不高兴了,可以抽鞭子,虐待她的亲人,他高兴了,可以把她捧在手心,千般呵护,他从不是一个良人。   “王妃,你是殿下的妻,他怎么会不护着你?”柳斯琴幽幽道,“虽然你说你不是月奴,但是你真的很像她。失而复得,殿下必然会知晓珍惜。”   郝平湖闷闷的笑了一声,“失而复得?其实燕南王他真的爱过月奴吗?”或者,他只是失去的失落而已。她无法相信他的真情,她宁可相信如百里紫苑所言,他无情,只爱自己。因为他太难测,他的好他的坏都是没有道理的,也从不给人解释的。   “如果没有,为什么殿下十年苦心经营,唾手可得的皇位却因为月奴的死而不要?”柳斯琴惋叹道,“殿下是个感情从不外漏的人,没人知道他怎么想名,但他对你的好,你只要用心就会发觉。殿下原本不近女色,月奴是他唯一的女人,之后……就是你。”   “不近女色?”郝平湖倒是有些吃惊,在军营里那回,他还一日里就要了她几次……不过撇除那回,他现在有半个多月没碰她了。正常男人是这样吗?   “殿下是正常的,只是不大喜欢和女人打交道,或许是因为他身处深宫所遭受过的童年的缘故。”柳斯琴谨慎的确认了屋内四周无人,这才靠近榻,低声叙说道,“斯琴听到传言,殿下他的母妃是被人折磨疯之后,跳水自杀而亡,还险些拉着殿下作陪。那年,殿下才八岁!”   郝平湖震了一震,险些回不过神,“他……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纵然心中有某些震撼余波,但是郝平湖仍不允许自己心软一分。   柳斯琴被郝平湖这么说也不知如何说下去,只能幽叹一声道,“王妃,殿下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可以放心。只要你放下多余的心思,他会宠爱你一生。”   “我不需要!”求不来的不强求,她不要再为他折磨自己,“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   “王妃……”柳斯琴欲言又止,犹犹豫豫了好几回这才转身,离去不久又转回身,“对了,王妃,你那块牌子,你是不是收起来了?”   郝平湖心一惊半凉透,将身侧的牌位往身后压住,“是有如何?你不过是个婢女,有资格管我吗?”她一时气恼,显得狂傲,原本平常的她并没有看不起婢女的意思。   “这……”柳斯琴的一丝气弱显出她确确实实的被她伤到,但顿了半晌,还是喃喃细语道,“秋之遥曾经让殿下损兵折将,所以殿下不会想看到他的牌位,王妃你最好……如果你真不愿意扔掉,就好好藏起来,别让殿下看到,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他伤心?他也知道伤心吗?”郝平湖强硬着自己的心肠冷笑,“他有伤心事就要让别人伤心吗?他如果真有什么正经的理由,为什么他不自己来跟我说?”郝平湖笑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个凶手,还需要什么借口开解?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王妃……”柳斯琴似有为难,但几番犹豫,终默默的转身离去。   郝平湖一直坐在榻上,思绪在柳斯琴来过之后就乱了,乱得一团糟,她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她只觉得很累很累……   已经不知过去了过久,灯火突然亮起,郝平湖仿佛从一个长久寂静的梦里醒来,看到灯火的光透过红色薄纱帘,映着一个人影,着一袭红衫缓缓走来……   “诶……”郝平湖侧脸定眼瞧着那身影停在帘后,她瞧着他仿佛也在犹豫要不要进来,故而就那么立着,许久都一动不动。隔着帘,两人似乎遥遥相望,被阻隔了世界,许久,郝平湖才道,“你回来了?”是他,除了他,不会有别的人。   掀开帘子,着一身散漫红衣的男人走近榻,双眼映着郝平湖无波无澜平静乃至于无望的面容,无悲喜无憎爱,侧身坐上榻,将郝平湖揽入怀中,“不高兴?王府呆着闷?”   “不是。”郝平湖摇头,她依旧无法抗拒他的怀抱,温暖得发冷,暖在身上冷在心。   静默,之后百里寂夜亚下身,将郝平湖压在身下,吻上她的唇,辗转厮磨,之后直教两人气息相灼,面颊烧红,才彼此退开。   郝平湖望着他,喃喃道,“我听说你以前不近女色?为什么?”   “不为什么?”百里寂夜瞧了眼郝平湖,面上丝毫没有变化,手上不安分的将郝平湖的衣襟扯开,再低头啃咬她的锁骨,满意于感觉到她身体微微的颤动,听到她微急了的喘息……   “你……”她在想,他是不是想要现在来证明,他不是不近女色?“夜……”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百里寂夜支起上半身,一只手却没有丝毫歇息,扯着郝平湖的衣带,望着她面颊如霞红,低笑道,“你难道不知道……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是最容易听女人话的,也是最诚实的。”解开衣带,他的一手就顺入她的抹胸下,捉住绵软……   “诶……恩啊……”突如其来的异样刺激让郝平湖几乎要将身子都羞蜷起来,“夜,你别……这样!”她说错话,不该那么问他。“我们先好好说话。”   “这样,你也可以说话的!你说,我听着!”百里寂夜一只手臂捞起她的腰肢垫在她身下,一只手仍旧爱弄着她的一方软玉,而被冷落的另一边也被他以热唇抚慰……   “诶啊……”郝平湖险些招架不住他的热情,脑中几乎一度浑浊,好不容易才抓住思绪,“公主来过了!你……有什么要问吗?”她料想,他是什么都知道的,可是他一回来,竟然什么都不说,却比以往都热忱的做这档子事。   “我没什么要问的。”百里寂夜含糊的回了话,轻咬那敏果,得到郝平湖浑身一颤并随着娇呼的回应,双手揽住她的腰,猛然将她拉起身,急撤去了她上身碍事的衣物……   “夜?”郝平湖不明白他,但是也由不得多想,很快就在他的吻点下乱了春水一池,只能娇声嘤嘤,全身又绵又软,恨不能就化了……   突然,撩起郝平湖裙裾揉压细嫩圆臀的手定住,在她颈处火热的吻也突然撤离……   “夜?”突然从高空跌落,身体的失落感让人措手不及,片刻的停顿,一股冷意袭来,郝平湖浑身又是一颤,“夜……”她不明白,但还不想从火热缠绵的梦里醒来……她迷醉的眼望着他,像是哀求而水雾迷蒙,望着他火光未消的眼,看出他和她一眼的渴求……可是,许久,他依旧没有继续,眼中的火反而渐渐灭了。   瞧着百里寂夜缓缓举起手,手中拿起一样东西,郝平湖登时全身都仿佛浸染了冰水而退去了热潮,面色雪白,“你还给我!”她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百里寂夜眼光一冷,手一扬就将那木牌位扔了出去,面冷目冷的直视着她。   落地的哐当声在夜寂中格外响亮,如撞着她的心!“不!”郝平湖扭头过去,看着她好不容易做出的牌位竟然折断,心痛心碎全部涌来,一把推开百里寂夜,就急扑下床,“秋大哥。”   “秋大哥,对不起……”郝平湖才捡起两块断片,抱入怀,眼泪刚涌出眼眶,手臂就被身后身来的手一把拧住,一拉扯,她就反转身,仰面躺倒在冰凉的地面,痛呼,“啊……”   “你既然那么喜欢他看着你,那就好好抱着他,让他好好看你在我身下的样子!”百里寂夜的脸在朦胧中扭曲的可怕,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裙被掀开,身子就被强势侵入…… 第六十九章 心虐成殇   “啊……”纵然之前已经有了情动,此刻被粗鲁对待,依旧痛得郝平湖惊叫,“不……啊……”纵使她哀求,也没有换得一丝怜惜。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变就变?   在疼痛并着身体背叛欢愉之中,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是她的眼已经被泪水模糊,还是他的表情一直都隐藏在了光影之后,让人瞧不清晰……身体的波动荡漾,终究让她将手中握有的东西丢下,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抓不稳,她的身体被他占有着,如同已经被他操控一般,她只能随着他欺负,如一羽轻鸿随着波浪,完全不由自主……   “夜……”在最后一声嘶哑的哀鸣之中,她终于无力的闭上眼,含着恨怨和难解……   冰凉感从脊背下穿透骨髓,透骨如孤独的冷,在这冰冷中醒来,郝平湖的眼能映入的只有黑暗……黑暗中的安静,宣告着,只有她一人……   他把她就这样一声凌乱肮脏的丢弃在地板上,没有丝毫遮掩,他不止是**了她的身体,连带着他还将她的一切尊严践踏得彻底,这一回……他做得足够彻底!   晨曦时分,柳斯琴前来伺候,郝平湖依旧衣衫凌乱的躺在地板上,红裙绞乱,压在大腿下,铺出石榴的褶皱,乌发如一团墨,半掩着她凄惨的容,“王妃!”柳斯琴骇得一声惊叫。   “你叫那么大声,是想要更多人来瞧瞧我这模样吗?”郝平湖冷冷的笑道,“还是他其实希望更多人看到,看到他怎么糟践我?”   “王妃,别说了!殿下……”柳斯琴忍住了哽咽,“王妃,我先扶你起来!我马上准备热水给你净身。”将郝平湖扶到榻上安置好,返回郝平湖之前躺着的地方,瞧着地上的两块木板,微微迟疑了一阵,蹲下身捡起来后才离开……   泡在温热的药浴汤之中,郝平湖如一个失了魂的人偶,面无表情,身心空洞……   “王妃……”柳斯琴拿着浴巾为郝平湖擦拭身体,瞧着她空洞的表情和死寂的无反应,柳斯琴的神情也黯然下来,“王妃,你别这样……”   郝平湖依旧没有反应,她的思绪却有了一丝回响,陷入回忆的漩涡深处,那些暗无天日却被宠爱着日子,那些宠着她,爱着她的人,遥远如前世。   柳斯琴清素手轻柔的洗着郝平湖乌云般的发丝,低声道,“王妃,对不起,或许是斯琴错了。你和月奴是不一样的!月奴她爱殿下,就算对残忍对待,她依旧爱着他,无怨无悔。是斯琴想得太简单了,不是谁都可以承受月奴为殿下所受的苦的。”   “月奴?”郝平湖仿佛被人拿针刺了一下心脏,她因为痛而惊醒过来,微微侧头,没有去瞧人,却瞧着自己的发上擒握的那双手,“我不是月奴。”   “斯琴明白了。”柳斯琴低头望着她只一丝好似落寞又如痛苦的神情,“王妃,你不是月奴!”   郝平湖的心湖微有波动,带着露的眼睫微微颤动,“你是他派来的吗?”   “斯琴是殿下的人,从十二岁被捡回来跟着月奴开始就是!整个王府都是殿下的人!”柳斯琴手上的动作微顿,“你也是!但是……我不能阻止殿下,我也不愿意你受到伤害。”   “为了月奴是吗?你和他都是一样的!你们都一样!”郝平湖大笑起来,“我不需要人可怜,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他!我不需要做月奴的影子!”   “王妃,从来没有人要求你做月奴!”柳斯琴扶住郝平湖的肩头,正直的望进她的眼中,“郡主,其实谁都明白,没有人能变成另外一个人!殿下是个从来很明智的人,所以就他就算对你说,他要的是月奴,但是其实他要的难道不也是你?他比谁都清楚他要的人是你!殿下是一个不会做梦的人,所以他一直很现实。”   “你是要为他开脱吗?”郝平湖勾了勾唇,怎么也没能扯出笑容,她迷迷糊糊的也听不甚明白,但是她大体还是懂了柳斯琴的用心,“他身边的人倒是都对他这么忠心。每个人都想为他辩解,可是他自己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殿下他……原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柳斯琴道,“曾经,我也在想,为什么月奴会爱上他?其实殿下对他也没多少特别,可是月奴只说,她愿意。”   “傻女人。”郝平湖突然有些明白月奴,可是她还是不想变成她那样!纵然,如果她真的变成月奴,或许就轻松了,不用再纠结痛苦。她好累好累……   柳斯琴轻点了点头,“谁都那么认为!但是我们也都知道,月奴就算到死那一刻也没有后悔,她是为殿下死的,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郝平湖没有再答话,沐浴后,柳斯琴将郝平湖扶出浴桶,穿好中衣,再送回床上,柳斯琴拿了干净的素巾为她擦拭头发,低声道,“关于那块牌位,大概是不能用了。”柳斯琴聪慧的猜测出事情缘由,便不多为,道,“我让人做个新的,帮你藏着!没事的时候你过来看看就好!”   郝平湖扭头看向柳斯琴,“你不怕他生气惩罚你?像对我一样,折磨你?”   柳斯琴笑了笑,抿嘴故作深思了一会儿,喃喃道,“殿下不屑于和女人打交道,所以殿下从来不会管我那边的事!说他殿下近女色,其实不如说他可能讨厌女人,月奴和你除外!”   “讨厌女人?”郝平湖有些疲累,随着脑中一阵阵昏旋,她瞥见柳斯琴一双手,“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很明显几条乌青的指印横在手腕处。   “没什么。”柳斯琴扯了下袖子遮掩住,“一点小事。”   郝平湖突然想起采莲,“是他吗?他又因为我打你?”   “殿下?”柳斯琴愣了愣,噗嗤一笑道,“王妃你想错了,殿下他很少处罚女人的。之前如果有人被殿下处置,也就月奴而已!”   “那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郝平湖基本动弹不能,只能撑着越来越重的脑袋,强持清醒。   “是昨日,公主的人。我去端茶回来就被拦下了,一时急就动了手。”柳斯琴面露惭愧道,“是我学艺不精,被她们擒下,所以手腕受了点伤。”   “公主的人?”郝平湖想起,昨日柳斯琴走后,百里紫苑是有两个婢女也离开了,原来是要拦下柳斯琴,怕她坏了事吧,或许之前说的喝茶也是支开柳斯琴的借口。   “王妃你不必担心,公主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你怎么样。殿下在朝中的势力非同一般,她也就只能招惹一下殿下周边的人,不敢对你动什么心思的。”柳斯琴安慰完,手上动作又加快了些,继续埋头轻柔却擦干郝平湖的头发。   这一回,郝平湖断断续续的病了一个多月,总是在浑噩之间,随着秋霜压枝,萧秋渐深,一度药石不断,精神却越发低迷。偶尔郝平湖也清醒,和柳斯琴说说话,但更多时候她都在昏睡,这期间,她都没见到过百里寂夜,直到她精神尚好、天气也难得大好的一日,她披着红色斗篷,靠坐在菊残满庭梅吐芳蕊的檐下,忽然有一角黑靴落入眼……   郝平湖抬起头,望见盛春冷穆的脸,“盛春!”郝平湖见到在署国熟识的他,心中百感交集。   “见过王妃……”盛春眉头微有凝结,低下头道,“殿下请王妃过去!”   “他找我有什么事?”已经很久了吧,郝平湖模模糊糊的记得,那夜之后,他都没来看过她一眼,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她觉得他该已经把她打入冷宫的意思了。   “殿下说时节渐冷,王妃该上街采办点衣物。”盛春平稳无语气的转话,微低头,也没看郝平湖,“殿下还说,王妃到了皇城已经月余,一直病卧床榻,这几日见王妃精神建好,不如就出去走走,可以了解一下秦楚国风俗,也顺便散散心。”   “他自己都不敢来和我说话了吗?”郝平湖冷哼道,“只能让他的手下来?他是心虚还是怎么着?燕南王也有不敢见人?”郝平湖说着却站了起来。   “王妃。”柳斯琴忙扶着她,“王妃小心些。”盛春的话她听在耳里,却不动一毫声色,也不见要开口,或是劝道郝平湖的模样。   “殿下有事忙,走不开!盛春已经传完话,告退!”盛春躬身一拜,真就转身离开。   郝平湖原本心中对百里寂夜有气这下子更加怒从心生,盛春的模样,就让她想起他承命的主子。他的手下都目中无人,他还能怎么样?他伤了她,之后就无视她一个多月,完全不来看她一眼!纵使她不屑,但他的作为,这真的算是夫妻吗?他当她是她养的狗是吗?想到了就让人问两句,不高兴了打死弄死都无所谓,丢一边不闻不问就是一个月,想了又逗逗……她恼恨那个人!他那样对她,她怎么可以让他太平?她对他的心死了,恨却没有! 第七十章 恨愁妾心   “王妃,莫要生气。”柳斯琴瞧出郝平湖的心思,轻拍她的后背劝道,“盛春原本就是这样。”   “他在哪儿?”郝平湖问到,“他不敢见我,我偏去见他。咳咳……”   “王妃,别生气!”柳斯琴也不好规劝,就揉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且瞧着郝平湖怒气冲冲的模样,也知枉然,便半搀扶着人望前庭去……   “我不好过,我不会让他好过!”恨其实比爱容易,只要下了决心。“他不来找我,我去找他好了!”燕南王,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我郝平湖就要看清楚!   郝平湖由着柳斯琴搀扶,到了王府书房听松苑的雪静书阁,院中无人,门外也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守备,门大开着,寂静无声。郝平湖留下柳斯琴,独自进了门。   书房内冷得渗人,几乎一进门,郝平湖就一个冷颤。房内光影晦暗,依旧是燕南王府的风格,有一阵阵的风吹过,带着初冬的霜露,书架纵横林立,全部摆满书籍。   郝平湖顺着书架缓步轻移,她是识字的,模糊记得自己也念过些书,但是想着估摸也不过是消磨病榻上的时间,也所以她并没有特别喜欢看书,她倒是宁可出去走走,见见人,缓解曾经常年被困在病榻之上,不离居所半步的时光积累的寂寞。   书房比郝平湖想象的要大,也要冷寂,交错的书架落下模糊斑驳的影子,光影变化、明暗交错,书架排布如一座迷宫,弯弯倒到的走着,仿佛人世变换都沉浸在这书墨香中。   到了尽头,郝平湖发现了隐藏在昏暗中险些被错过的楼梯,扶着木梯轻步缓上,终于见了光,到了楼阁的二楼。属于初冬的光有些弱,但是对比之下,郝平湖还是觉得有些刺眼,抬起一只手挡光这才走出,适应后放下手,瞧见这楼的布局……   洞开的窗户突然吹来冷风,吹得书页哗哗的响,整齐横排的排排书架也似乎微晃而有声。   郝平湖也不多看,就往前走去,绕过一排长书架,终于看到一张摆满书件的案几上,一人侧坐,以从未有过的认真专注在思考什么,执笔欲落,却还隔半寸未及。   郝平湖轻声走近,那人似乎也毫无所觉,郝平湖瞅了眼那笔下的卷章,默默无声,片刻,那人坚持得笔尖墨汁已干,便要收回手转去要蘸墨……   郝平湖手一伸,将那盛墨的砚台先一步抢走,这会儿那人似乎才发觉,扭头望来……   “你怎么来了?”声音平淡,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搁下了笔。“有事吗?”   “没事我不能来找你是吗?”郝平湖没事找事的反问,就着百里寂夜就当凳子坐下。   百里寂夜盯了她一眼,也没多说,反伸了一只手搂住她道,“你是来投怀送抱?”   郝平湖冲着他妩媚一笑,“或者说……我只是来找一个不归家的丈夫。”随手又将砚台搁回。   “是床笫无人,你空虚寂寞了?”百里寂夜觑这眼面无表情,捉住郝平湖一只手捏玩。   “或许是!”郝平湖笑笑道,“殿下不寂寞吗?这些公文未免太无聊了。”   “所以你是要来陪我?”百里寂夜不紧不慢的搂住她的腰,在她柔软的腰际施力……   “嗯……”郝平湖腰身一颤,就往后软倒下去,仰靠在桌案上,“殿下,你说我是来做什么?”   “你希望我说出来吗?”百里寂夜觑望着她,仿佛看穿了她,可望过去,他的眼深如幽墨。   “你这么日理万机,为什么不自己当了皇上?”郝平湖扭头瞧着卷宗,无意的开口问到,“反正你当了皇帝和不当皇帝,一样在批示奏章。”   “我喜欢,可以吗?”百里寂夜也表现出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不紧不慢。   “哦!”郝平湖恍若了悟的随应了一声,眼望着他深晦不明的态度,唇角妩媚上扬,“你还喜欢什么?琴棋书画酒肉茶?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些?是打算要做个好妻子了?还是打算在我喜欢的东西里做手脚,以为比较简单?”百里寂夜的手上顺下,揉压住郝平湖的圆臀。   “嗯……殿下觉得呢?”郝平湖不给正面回答,咬着唇忍住可能脱口而出的**。   “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你如果是来问,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我没什么喜欢的,除了你!”百里寂夜瞧着她憋红的脸,眼眸微眯,面露出一丝兴味。   郝平湖震了一下,“啊嗯……”一时就把控不住溢出声,听见自己魅浪的声音,郝平湖的脸仿佛染了霜叶,直入颈下,“我是来提醒你,你好像忘了一件事。”郝平湖突然一咬牙,手反撑身后的桌案,扑撞回百里寂夜怀里,酥手轻抚他的衣襟道,“你还没兑现你的承诺。”   “我的承诺?”百里寂夜一手搂着郝平湖,一手撑着头斜靠在椅子上,觑笑道,“我从来没忘!只是……你准备好了吗?”   “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我没有准备好?”郝平湖笑语反问。   “那好!明天开始把!”百里寂夜将郝平湖推下身,“你可以回去了!明日我会安排!”   郝平湖一时不察,就被百里寂夜推落地面,地板的寒意从臀下传来,郝平湖突然忆起那夜的屈辱,她低下头,狠狠咬着牙,恨不得咬出血来。   百里寂夜提起笔,蘸了墨汁,终于下定决心落笔,突然哐当一声,一团黑墨遮住了原本卷上的字眼,墨色也飞溅到了百里寂夜的手上和衣上。   “你在闹脾气?”百里寂夜没有恼怒,而是缓慢的搁下笔,扭头看向郝平湖。   “对,我就是在闹,如何?”郝平湖随手将桌案上的卷宗全部推洒了一地。恨恨的瞪着百里寂夜,“你是不觉得你该要对我说什么,我也觉得我不需要对你说什么!?”   “……”百里寂夜默然的看着她,面色有些紧绷,双眸已见怒火,但显然他还在强忍。   “我告诉,我一定会杀了你!”郝平湖怒陈完,转身快步离去!她发觉,自己只能小孩子一样的闹脾气,却不能真的对他做出什么报复!就算做坏人,也是需要能耐的!要伤害一个人,也是需要有资格的!而她显然还没有对他造成伤害的资格!   百里寂夜听着咚咚的脚步声远去,看了眼一地杂乱,深吸了一口气,“来人!”   只一瞬间,一个黑影突然落地出现,跪在窗口,躬身跪着,头接地,“是,殿下!”   “将这些东西收了,今日就暂且如此!脏了看不清的就烧掉,当没收到!”百里寂夜说完,起身离开了木椅,离开了书楼……   郝平湖出了书阁,便领着柳斯琴离开了听松苑,回到自己的住处,又躲进了晦暗的屋内,将自己卑微可怜的蜷缩在榻上。   “王妃,你怎么了?”柳斯琴之前没来得及问,这会儿才有了机会开口,“是不是殿下?”   “没有,我是气我自己而已。”郝平湖心底有怨有恨,却无处可发。她真是觉得自己无能,除了泼妇一般撒泼,小孩子一样胡闹,她竟然找不到办法来招惹他。原来做坏人也不是随便就可以的!她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他也痛苦一回?   “王妃,殿下政务繁忙,可能一时无暇分身。”柳斯琴托言道,“不如王妃就独自上街吧!斯琴陪您逛逛皇城!皇城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斯琴都可以带您去。”   “你以为我是因为他不来看我,不陪我才不高兴?”郝平湖瞥了眼柳斯琴,闭上眼低咒,“我倒是希望他永远这么忙,说不定哪天操劳死。”   “王妃……”柳斯琴被郝平湖的话堵得一时无话。   柳斯琴不再出声,郝平湖觉得终于安静了。“我倒是挺想满足你,但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目前应该还能再忙几十年了。”凉飕飕的声音突然吹来她的耳边。   郝平湖骇然睁开眼,扭头就瞧见百里寂夜微低着身李在她身后,笑容和煦。   “又呆了?”百里寂夜挥手将柳斯琴屏退,将头抵靠在郝平湖额头,脸贴脸道,“是惊吓还是惊喜,我的王妃?你之前来闹无非要我重视你,现在我就来了!”   “你……”郝平湖反应不及,骇得脸色发白,往后蹭退,企图远离,“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吗?”百里寂夜再度逼进,爬上了榻,扯住郝平湖的一只脚,“没有那你做那些是想干什么?不会是幼稚的以为那样就算报仇了吧?你还是个小孩子吗?”百里寂夜一扯,将郝平湖拖回,压在身下,轻擦过她的芳唇,仿佛含着冰,两人的唇擦过,没有一丝火热。“不管如何,现在我会陪着你!”说罢,又将郝平湖欺压在了身下…… 第七十一章 故人之面   “你又想干什么?”郝平湖很努力的想象他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会发生的可能的事情,但她能回忆起的只有那一回事而已,“混账!”郝平湖怒而迅速的屈膝往上顶去。   啪!百里寂夜按住郝平湖的膝盖,黑眸微暗,闪过一丝如光的惊异,将那只腿按平,瞅着郝平湖气喘吁吁的模样,若有赞叹道,“看不出,你还会这招。”   “反正你不想有孩子,断子绝孙也无所谓的,一劳永逸啊!”郝平湖回以微笑。   “你想要孩子吗?”百里寂夜横揽着郝平湖坐起身,将她横放在自己腿上,手按压着她的双腿,若轻若重的来回。   “不想!”郝平湖没有犹豫的回道,“我不想我的孩子有一个无恶不作的爹。”   “这点聪明还好你有!”百里寂夜抚开她脑后的发,在她后颈落下轻吻,并轻声低语道,“我带你出去走走!偶尔也该给笼中的鸟儿放放风!”   将她比作他的笼中雀?郝平湖冷冷的哼了一声,“好啊!如果你不怕我跑了的话。”   “你知道你没有逃跑的资格!你如果跑了,有的是人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百里寂夜搂抱住郝平湖下了榻,轻抱在怀中蹲下身,拿起绣鞋套上她的脚。   郝平湖为了安稳而抱住他的颈子,将头埋在他的肩头,她永远无法将他的温柔排开,她本不是个坚定的人,所以她只能选择避而不见。   百里寂夜默然的为她穿好绣鞋,突然将她抱高!郝平湖惊得瞪开眼,急喘出声来,“啊……”   瞧着她苍白的面容,“哈哈……”百里寂夜却大笑起来。   瞧清楚百里寂夜那意味的笑,郝平湖恼红了脸颊,闷哼道,“有什么好笑的?你堂堂燕南王难道抱着自己的妻子出门是很好笑的事?”   “一点都不好笑,不过,我倒是挺乐意。”百里寂夜偷得郝平湖粉面上一个薄吻,大跨步走出了夜明轩,一路慷慨从容的走到了王府门口。   百里寂夜完全不以为然,郝平湖反倒是羞得埋在他胸口不敢见人!直到进了马车,才踢了百里寂夜一脚,哼道,“你燕南王真不怕丢了脸?”   “抱着自己的妻子很丢脸吗?”百里寂夜懒洋洋的反问,瞅着郝平湖分明羞得红桃未褪的面颊,似忍不住的伸出手捏她的脸颊。   “你干什么?”郝平湖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又瞧着他那总让人猜不分明的笑容,“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神经病!才会一会儿待人好得不行,一会儿又……郝平湖不让自己想下去,负气的扭开头,背对他。   马车哒哒的往前行着,车厢内寂静得出去马车细微的响声,就只有两人的呼吸清晰可辨。渐渐的,车外的喧哗声大了起来,盖过了车辙的响动……   郝平湖忍不住掀开了车帘,望向车外,街上人来熙往,老幼皆有人相携,富贵闲散各得其乐,商铺林立,五花八门齐聚,好一派普天同乐光景繁华!   这就是秦楚国的皇城!郝平湖心中念叨!看起来就是街道都比署国大上三倍不止,而来往之人仍旧不歇,可见势众。不过短短三四年之余,秦楚国已有如此锦绣,而署国……   “殿下,我们到了东海阁楼!”突然车外传来一声低呼,马车也应时缓停了下来。   郝平湖瞅向车外,马车停下的位置是一栋青瓦白墙的高楼,左右金漆对联一副“东海借去一斗珠”“龙王献来三斛宝”,上书“纳海藏珍”。   百里寂夜这会儿已经到了车门,朝郝平湖伸出手来,“来!”   郝平湖险伸出手去,刚抬起右手,突然惊醒,“我自己可以下去!”郝平湖冷看了他一眼,戴上黑色帷帽后,自顾自的往车门靠过来。   “好!随你!”百里寂夜微微一笑,先顺梯下了马车,立在阁楼前,回望马车上的郝平湖,他的身恰好的背对着秋日无力的阳光,双眸掩在幽暗之中。   郝平湖弓身走出车门,接着发觉马车比她想象的要高,但也还完全不是问题,跳下去对于成人也很简单,只是思及之际作为一名郡主的身份修养,这般粗鲁的举止实属不该。犹豫之际,郝平湖瞥见百里寂夜已经转身,一咬牙就跳了下来。   一瞬间,周围冒出一阵唏嘘感叹,纵使有帷帽遮掩,郝平湖也羞愧得头也不敢抬,拉住遮面的黑纱,金步摇叮咚脆响,脚步不停歇的急匆匆冲进了阁楼大门。踏进门的一刻,郝平湖再被屋内的晦暗恐吓得驻足不前。   正在犹豫着要后退之时,突然一个模糊的人影婀娜飘来,“原来是妖娆妹子!”   因为她脚下几乎毫无声息,所以郝平湖几乎以为她是鬼,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来人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郝平湖这才接着从门外投进的光线,瞧请了模样,只听得那人咯咯笑道,“妖娆妹子,见了姐姐,犯不着和见了主上一样,鼠儿见了猫儿。瞧清楚,我可不是主子,会狼吞虎咽了你。”   未看清来人前,郝平湖被吓住,瞧清楚了,郝平湖一张脸几乎失去了血色“金花!”   妇人愣了愣,捏着根藕色绣石榴花娟子掩嘴趣笑道,“妖娆妹子是打趣我银花不成?整个皇城都知道我就是一朵银花,见钱眼来!我倒是想镀金,成了金花,我也就犯不着汲汲营营在此消磨大好青春,也做个无事的贵妇去!”   “银花?”郝平湖骇然不已,心中一阵轰隆隆如雷动,脑中翻覆着关于金花的记忆,仔仔细细和眼前的人对比了一番,却始终分辨不出差别。郝平湖冷了脸道,“金花,你别跟我说这些!你那些哄人骗人的手段把戏,拿出去骗骗别人还行,你以为能骗我?”郝平湖突然一手抓住妇人的手腕,往后推去,压在门板上,低喝道,“金花,你还想做什么?你不好好呆在署国,跑来秦楚国,是怕自己命太长吗?你真以为我不会舍得杀了你给秋大哥报仇?”   “哎哟哟……”妇人凄惨的叫道,“妖娆妹子,今儿个你是中了哪门子的邪,竟然对银花姐姐我这么重手。就算主上喂了你鞭子,你也不该拿我撒气啊!”   “你是燕南王的人?”郝平湖突然定了定,接着甩开她,“是不是你做的任何事都是他指使你的?原来你是他的人!难怪!”如果是这些,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前因后果,内幕都一目了然!燕南王,他到底还做了些什么?她才突然感觉到他的可怕。   妇人揉揉自己的手腕,有意的扯长嗓音,哀怨可怜道,“妖娆妹子,你可是真狠心!你瞧瞧,这都红一块紫一块了!”伸出手腕来,要给郝平湖瞧仔细。   “我让你别跟我废话!”金花会些什么把戏她还不知道吗?这个女人!郝平湖一声怒吼,瞪眼逼问道,“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我……”妇人被逼得委屈极了的模样,含泪咬着唇点头,“你我都是殿下的人,你何必待人这么心狠?我又不会抢了殿下……”妇人幽幽怨怨的泣诉,还没完,就见郝平湖已经跑了……急挥了挥藕色绢子,叫道,“妖娆妹子,你小心些啊,你这么气呼呼的惹了殿下!”   郝平湖横冲直撞的,在一间间格局错乱的屋子之间穿梭,因为适应了这光线,郝平湖脚下已经是安步当车,可是她走来走去,都仿佛在迷宫之中,怎么也找不到她要找的人。   “妖娆妹子!你是好几年不来,连路都不认得了?”快步跟上来的妇人叹息一声,拉住郝平湖道,“瞧你,竟还同我气!我才气你,跟着主上混好日子了,都不通知姐姐我一声,让我白为你担心了几年,连睡觉都梦着你。”   “别跟我废话!”郝平湖根本不听,只知道她叽叽咕咕,“我要见他!”   领着路的妇人忽然停下步子,回头面对着郝平湖,面色阴晴不定,“妖娆妹子,你这些年,身份不同,连脾气都变了?还是你已经看不起我们这些一起熬过苦日子的姐妹?”   “我根本不是你的姐妹,也不是什么妖娆!我是燕南王的王妃,署国滇王的郡主!”郝平湖冷冷的盯着妇人,“听清楚了吗?带路!”对这个她曾经当真引为姐妹的女人,她已经没有好话可说!   妇人怔了一会儿,巧笑了笑,“我银花一生极少看走眼,但对你,算我走眼了!”妇人的面色也冷了,却不是逼人,只是一种生疏的冷,“王妃请!”妇人转身领路在前,不再说话。   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瞬间,郝平湖觉得心有波起,可是她再一想,她便比她还冷! 第七十二章 小人之度   妇人领着郝平湖在黑暗中穿梭,期间九转八回,七上而八下,仿佛绕过了迷宫,几乎已经将郝平湖都绕晕之时,妇人停下脚步,“到了。王妃请!”待郝平湖抬掌附门,又补充道,“主上喜欢安静,王妃请慎重!银花告退!”   “你不准离开!”郝平湖回头冷喝了一声,“你先在这儿等着!”郝平湖确定推开门,瞧见垂挂的红色帘幕后透出的模糊人影,“燕南王!”郝平湖直冲进帘内,紧接着,用尽全部力气扑向那个红得如墨的背影。   碰咚一阵重物落地后的翻滚声,那个孤高的融在烛火的温柔中的身影虽然晃了一下,但很快站稳了,却有一个似乎带着金光的东西滚进了阴影之中。   郝平湖根本不去看那是什么东西,抓住百里寂夜的衣袖吼叫道,“燕南王,你说,你到底在署国做了些什么?你还有多少阴谋诡计是我不知道的?”   百里寂夜许久才转过身来,深晦的眸子盯着郝平湖,“你想说什么?”   “金花是你的人对吗?你到底在署国埋下了多少棋子?”郝平湖只从他的脸上看出镇定和理所当然,“你到底还有多少阴谋?”郝平湖抬掌挥去,想打破他那张脸的平静……   百里寂夜抬手挡下了郝平湖的手,反擒住她的手腕,“你又发什么疯?你是说金花?”   “对!金花!”郝平湖随手摸到旁边冰冷的器具,“是不是你安排的金花在我身边?”   “不是。”百里寂夜似乎失去了兴味,无趣的背过身去。   “不是?你否认她是你的人吗?是你安插在署国的棋子。你燕南王的势力还真让人吃惊。”郝平湖咬牙道,“你到现在还骗我!”   碰咚,一道金光闪过,接着又是啪啪一阵滚动的声音。郝平湖盯直了百里寂夜的背影,咬了咬唇,“你活该!如果有剑,我一定杀了你这个卑鄙小人!”   “剑吗?”百里寂夜蔑笑了一声,随着嗤啦一声,一道银光接着烛火画出,直擦郝平湖的颈子,“这把如何?”一缕青丝无声飘落……   颈上的寒意让郝平湖一阵冷颤,她似乎能感觉到那剑刃就要划过她的皮肤,“你……”她的心痛着,却并不畏惧,她突然觉得自己该爱上这痛。“你杀了我啊!”郝平湖嗤笑道。   “正好!”百里寂夜勾唇一笑,回手将剑插入剑鞘,递给郝平湖,“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好好的对它,因为杀人者,凶器必不可少。”   郝平湖接过剑的瞬间,感觉它重逾千金,压得她双手颤抖,“这把剑,只会杀你一个人。”   “那也不错。”百里寂夜转身走开,脚步沉稳,仿佛丝毫不将他身后那柄剑当做一回事。“但是,现在的你差太远了!”   郝平湖讨厌他的这种不可一世,她厌恶这种地位和存在的差异,她不接受被他视为无物“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要打破他的自得!   剑刃出鞘,银光飞舞,室内的火苗也随之雀跃,人影交错,在墙壁映出几回分合,一阵器物毁灭声后,只听得重重一声重物落地的撞击声,火苗归位。   “啊……”郝平湖摔落在地之后,身体惯性往后滑去,背后撞上了什么,登时感觉到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湿热的液体从皮肉下爬出。   “你已经让我意外了,原来……”百里寂夜缓步从阴影中走出,面上若有笑容,深凝在眸中的光却越是阴寒“月奴,你需要被惩罚!”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听到了鞭子的抽响声,“啊……”一声痛叫,身上登时多了血痕……皮开肉绽的痛楚让郝平湖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初见他那一夜。“我不是月奴!”   “你到底想当什么?你不想当月奴了是吗?”百里寂夜蹲下身,手掌抬起郝平湖的下颚,“月奴,你想要什么?我说过,你想要当郡主还是公主,告诉我就可以了,就算是想当皇后也可以。只是你不该骗我!我最讨要别人骗我,尤其是女人!”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你……”郝平湖往上仰面伸头,随着百里寂夜低头下来的瞬间,“我要你死!”她猛然狠狠咬住他的耳朵,狠狠的咬出血。   百里寂夜手往她的腹部一骤扫去,随着一声惨叫,郝平湖被扫飞出去。缠着纱帘滚到了门口,郝平湖被缠得动弹不能,脑袋也撞击得一阵轰轰然。   百里寂夜站起身,好一阵都只直直的立着,冷目直视着在地上如虫蠕动的人,残缺的耳朵上不断顺着耳廓滴落血珠,落在肩头,染湿了半边肩。   “月奴,看来你是真的心大了,野了。”百里寂夜抬手捂向自己被咬坏了的耳朵,摸到一片濡湿微热的液体,放下手来,残忍笑道,“你是不想回来了是吗?”   “我恨你,恨你……”郝平湖挣扎了一阵,终于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见如蝉蛹一般的人再无动静,百里寂夜的眸子似乎微微黯了,流过一丝明显的情绪,是恨或者是痛,犹豫挣扎一番后,许久依旧立在原地未动,。   “主上,她晕了,背上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屋外的人犹豫着低头诉说道。   “背上?”百里寂夜低下头,瞧见一旁闪着金光的器物旁一谈暗色的污迹,眉头凝成结,“银花,拿些伤药过来。”快步走到已经晕过去的郝平湖身前,蹲身将人抱起。   “是,主上。”门前的妇人躬身一礼,转身后疾步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百里寂夜抱着郝平湖走入黑暗之中的床榻,将她仰面朝下放下。再移来了烛火,扯下她上身的衣物,接着烛光仔细检查了一下背后的伤,忽然在血污中瞧见一点光。百里寂夜抽出短刃,小心翼翼的切开郝平湖伤处……   “啊……”郝平湖痛得醒来,扭头望去,瞧见百里寂夜手中握着的短刃插入她的肉中,随着痛楚而身体禁不住微颤,心也跟着如被刀刺的痛,“你终于要杀了我吗?”郝平湖颤着牙才说出话来,又咬着牙关强忍痛楚,却还是溢出了**,“嗯啊……”   百里寂夜没有回应她,眼也没抬一下,只是专注的盯着伤口处,刀刃的尖端往上一挑……   “啊……”郝平湖再也忍不住的痛得叫出声,所有意思都仿佛瞬间清空,只集中到痛处。他果然还是要这样折磨她,弄痛她,而不会随便给她痛快。   她真的想晕过去就好了,可是任凭她痛的浑身痉挛,却思绪越发清晰。“燕南王……”郝平湖强忍着扭头望向百里寂夜……“你……”   “再忍一下。”百里寂夜依旧没有抬头,全神贯注的集中着注意,“再一下子就好!”   依旧没有起伏的嗓音如金秋熟了稻穗的柔光,催动着一种由内而生的平静。郝平湖盯着他额头的汗水,不觉就噤声,强忍着刀刃刨肉的痛。   短刃的尖头往外挑起,一小块金色的冒出血肉,百里寂夜趁此伸手拈住,扯离了皮肉,就着烛火能看清,那是一片有着美丽纹路的娇小金叶子。   轻吁了一口气,百里寂夜释然轻笑道,“可以了!”抽出短刃后,一手紧接着按压住伤口。   “嗯啊……”郝平湖再度痛得颤抖,“你……”   待百里寂夜吩咐过的银花送来伤药和包扎伤口的白布,百里寂夜确认了郝平湖背上的伤已经不再流血,这才移开手掌。无声接过来伤药等物,百里寂夜再挥了挥手,银花便自觉的退到帘后,百里寂夜再度低下头,凝神为郝平湖包扎伤口。   再见了银花,郝平湖才一度想起自己找来这里的原因,忍着被他包扎而弄疼的痛处,强出声问到,“燕南王,你这个卑鄙小人。是你设计害死秋大哥的,你利用了我!你卑鄙无耻!”   “利用?”百里寂夜无所谓的笑了笑,将白布缠绕住郝平湖的伤口,绕过她胸前,再到背后,几次反复,终于巴扎完成,才缓缓笑道,“你还没那个资格。”   他轻蔑的语气让郝平湖心中一动,险些信了,可想着就在帘子外的熟人,郝平湖坚定自己再也不要信他。“那么你告诉我,你安排金花做了些什么?当初是她帮着秋大哥将我带离王府,难道不是你的意思?”郝平湖已经不多想,是不是更早之前,她就被他算计在内,包括她和金花的相遇是不是也是他的计划。她不敢想,那样的话,他简直不是可恶,而是太可怕了!“我以为你就算小人,也是光明正大,没想到,你比我能想象都无耻!”郝平湖想此刻,鄙视和唾弃都无法形容她此刻对他的厌弃。 第七十三章 怨憎成狂   百里寂夜似乎顿了一阵,眸光微闪,忽而沉着嗓音笑道,“若秋之遥不曾有私心,也不至于落入别人设下的陷阱,客死异地。秋之遥若要怪,先要怪的是他自己。”   “你是承认了?”郝平湖忍痛撑起身,“你告诉我,你接近我,是不是原本也是有目的的?茶楼一遇,也是你让金花安排的是吗?你到底接近我是有什么目的?”   “茶楼?”百里寂夜双眸微合狭,余下一缕光,手抚下颚道,“茶楼那次……如果你非要说我最初接近你有什么目的的话,应该只能是秋之遥。”   “你……”郝平湖扑向百里寂夜,“小人!”郝平湖双手抓去,恨不能撕破百里寂夜的脸,但只抓过他的衣物,就被背上的伤灼痛得瘫软倒下,浑身汗意,“你……卑鄙!”   百里寂夜没有躲避,任着郝平湖张牙舞爪却没能伤到他分毫,之后见她瘫倒便出了双手拦扶住她的身子,讽笑道,“月奴,你终于要背叛我了是吗?现在你的心是一心向着秋之遥?”   “是又如何?”郝平湖咬着银牙反击,“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就算他死了,也会永远活在我的心底!而燕南王,你这样的人,活该被抛弃,将来你一定众叛亲离,注定孤独一世!”   百里寂夜抬住郝平湖身子的手突然撤离,失去支撑的郝平湖碰咚滚下地,摔得哀声痛嚎。   眼泪滚出眼眶,身子的痛心底的痛夹杂,分辨不清,“燕南王,你卑鄙无耻,不得好死!”   “卑鄙无耻?”百里寂夜哼笑一声,“我不否认我卑鄙,更不否认我对你无耻!”百里寂夜蹲下身,突然扯住郝平湖已经浸出血的白布,往下扯开,任凭伤口袒露,更在听到郝平湖因为痛而哀呼的瞬间,俯下身,将唇贴上那伤口……   “啊……”一瞬间的痛楚几乎让郝平湖几乎晕厥,素白的双手抓着地毯,银牙狠咬着唇,几乎磨出血,却还是没忍住痛哭“啊……”   冰凉的手掌顺着郝平湖的肩头将散发披开,再从腋下伸出,握住盈软,五指狠狠的掐入细肉中,听着郝平湖的痛苦哀嚎,百里寂夜冷笑出声,“月奴,我要是不得好死,也一定拖着你!月奴,你以为你能逃开我吗?我说过,你生死都是我百里寂夜的奴!”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用尽力气高叫道,“我不是!燕南王,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你这个魔鬼,你作孽无数,死后只会下地狱!”   “就算下地狱,我也一定带着你啊,月奴!”百里寂夜啃咬郝平湖**的肩头。   “嗯啊……”湿热的液体从肩头滑落,郝平湖挣扎不能,只会让身上多处的痛楚重叠,脑中随着冲击已经混沌不清,身体也渐渐虚脱无力,“燕——南王……你不得好死!”她无力的低骂着,眼泪已经渐渐干涸,终究陷入困顿。   察觉到她已经昏厥,百里寂夜突然起身,双目低沉的注视着呗暗红的地毯衬出**雪白肌体的人,脊背上血的颜色分外暗沉,眼角还衔着泪,无声滑落……“拿镣铐来!”百里寂夜的嗓音沉得如同云中的闷雷。   一直无声伫立在帘外的人影微低头,“是,主上。”这才步履平稳几乎无声的转身离去。   “月奴,你也想背叛我!”百里寂夜闷闷的喃道,“你竟然也想背叛我!”突然一声巨吼,双眸赤红,“是你选择了我,你没有资格背叛,你没有资格!”语气又缓缓的慢顿下来,他定定的凝望着地上的人,双眸的火光消失,平复,最后深谙不可测。   脚步移来,在帘外顿住,“主上,镣铐拿来了!”   百里寂夜转身冲出纱帘,一把夺走镣铐,银花急低下头,不敢有一丝声音,直到百里寂夜转身进了帘内,吩咐道,“你可以出去了。”   “是,主上。”银花往后退了几步到了门前,这才转身若有慌乱的带上门后离开。   听到屋外寂静无声了,百里寂夜才脚步轻重不定的走回郝平湖身旁,将人抱起,放到床上,拿出镣铐铐住郝平湖的双手和双脚,低喃道,“月奴,所有事情都是你先开头的,所以天下人都可以背离我,我都不在乎,唯独你不可以!你是我百里寂夜唯一的奴!”   待将郝平湖的双手双脚都锁在床头床尾,百里寂夜才缓慢坐下,双眸惆怅缓慢的合上……   “月奴,你是我的奴……你是我百里寂夜唯一的奴。”百里寂夜抚着郝平湖的面颊低声喃喃,眉目温柔如水,“月奴……”手掌顺着身体的起伏往下,到了腹下,顿了顿,突然一把将郝平湖的裙子撩起,亵裤也猛然撕碎,接着就褪了自己的底裤,一挺身进入那尚干涸的秘境……   “嗯……”昏厥中的郝平湖似乎感应到痛楚而微微皱眉,身体不觉微微颤动,若排斥却不曾推拒,双手不禁的握紧,银牙咬着唇瓣,似乎在强忍……   “月奴……”百里寂夜轻吻她的后颈,“月奴,你的反应还和当年一样!”抬高郝平湖的一腿,身下不断掀起爱欲的漩涡……   手更紧的握住镣铐的铁链,咬着唇瓣的牙缓缓放开,唇瓣微微张合,随着身体越来越激烈的涌动,无意识的发出低低如同小猫儿的吟哦,“嗯……嗯啊……”铁链随着手脚而晃动的叮当脆响,仿佛伴奏,催促着压在她肩头的浓重喘息和她梦呓呢喃出的婉转低吟彼此更深的融合,如不可分的情曲缠绵到最深,难分彼此,“嗯嗯……”   “月奴、月奴……”低哑在喉头的呼唤,随着绵吻化作她肩头的热汗,成就了她睡梦中无意的迎合,往他靠拢的娇躯紧贴,彼此火热肌肤的熨帖交融……   颠簸的高山群峰阅后,跌落绵绵的谷底,如在云层的包裹中瘫软开四肢的舒畅。双臂揽着她热汗淋漓还在余韵中的身子,百里寂夜忽而从低压着的闷笑到纵声大笑,“哈哈……我是疯了,月奴……我是疯了,你满意了吗?月奴……”   当郝平湖自说不清的疲累中醒来,发觉身侧躺着百里寂夜睡得正沉,烛光下映照的睡容美好安详,仿佛只是一只无害的小动物。郝平湖四下望了望,才发觉自己还在那间不见光的屋,挣扎着要爬起身,听到一阵脆响,才发觉手脚都被锁着,她尽可能无声的挪动身体,却在腰腹一动的瞬间,感觉到什么滑腻的东西被挤滑出体内……登时一怔,好一会儿,郝平湖才回想起那是什么,面颊如火烧红……   “燕南王!你无耻!”郝平湖双颊绯红的怒吼,更多是因为恨和耻,而不是羞。“燕南王,你这个无耻小人,竟然趁我昏迷……”郝平湖挣扎着想镣铐,身上的伤却痛的她瘫软,只能大口喘息,“混账!”她恨她自己,竟然无意识的被最恨的人侮辱了身子。   百里寂夜缓缓睁开眼,抬眸觑着郝平湖气愤的模样,眸光生冷,许久没有说话。   郝平湖没能等到他一句回应,忍无可忍的骂道,“燕南王,你无耻!你这样做,和下三滥迷j有什么差别?堂堂燕南王,竟然只趁着女人昏迷,用这种手段欺辱她。”   “你希望我对你用什么手段?”百里寂夜懒洋洋的坐起身,双眸锐利道,“如果你醒着,就不一样了是吗?我倒是更期待你清醒的被我占有,月奴!”   “你不许碰我!”郝平湖的高叫没能阻止一条腿被抬高,脸色惨白道,“我不是月奴!你放开!燕南王,你要是再碰我,我会永远恨你。”   “永远?”百里寂夜冷嗤一声,“月奴,你不是想要我死吗?那就就献出你自己这个早被我作践过的身子,试试看让我死在你身上,如何?”说着,百里寂夜再次深入了她的身子。   “啊嗯……”突如其来的刺激让郝平湖双手反握住铁链,抵住了冲击,眼泪滚出了眼眶,“不要!你……出去!你出去,不许碰我!我不是月奴,我不是……”   “你希望我死不是吗,月奴?”百里寂夜始终冷冷的看着她,“今天,我不介意死在你身上!”   “不!”她做不到,她身上的伤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大动,她的身体也根本不能承受他再度的索取。“你放开我,你不……啊……”   “月奴,你看着我!”百里寂夜半开压住郝平湖的肩,强迫她望着他,“你看清楚……你想要我死,我就这样死在你身上!你该高兴的,月奴!”   “不要!啊嗯……”郝平湖仿佛着魔般的望着他,他从没见过他的眼这么红,红得仿佛深情如狂,没见过他这么疯。“啊……啊……”口中不断溢出的娇吟,她的身子一下下被他撞得仿佛浮叶,在大浪中颠簸翻覆。“不……啊啊……”   她以为他以前是疯子,现在才发觉错了,现在的他才是疯子,他真打算做到死。他到底想侮辱她还是他自己,她已经分辨不清,她的身子很痛,心也好痛,身心交织的痛楚已经生生将她的思绪撕裂,“不啊……停下来!我……啊……夜……不要……”她被逼着不停的哀吟,最终嗓子嘶哑得再也叫不出声,身体却还在激荡之中,只有呼吸还能作陪……   铁链的撞击声叮咚在耳,最终还是她先晕了过去,带着泪,却已经分不清是恨是辱还是其他…… 往事知多少 第七十四章 君有奴名月   不管他多努力的在她体内驰骋,他的眼都是冷的,看着她痛苦得皱眉,或者时而忍不住露出的欢愉醉人的模样,他的心也都是冷的,因为冷,他反而想要更多的火热,于是更加卖力的掠夺她,可是反复热起来的只有身体,心却随着疲累的身体困乏……   “月奴、月奴……”他始终只叫她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为他而生,他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他只愿为这个名字而死。   死在女人身上,这是个特别的死法!他是疯了,才会想要这么做!纵欲而死,这件事若是成了真,会成为燕南王一生最后一个传说,也会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吧。但是……这样的事对他百里寂夜而言,倒也特别的……有趣!   再度从混沌中醒来的时候,郝平湖的身体是连一根指头都不能动了,身体仿佛骨肉都被拆分过又组合起来,骨节之间还没能结合起来。原本因为背上有伤而侧躺,恰好是面对与自己并躺着的男人,瞧请了眼前人,“夜……燕……南王……”郝平湖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嘶哑难听得让自己都觉得难受,嗓子仿佛有粗砂割着,连呼吸时候都带着疼痛。   与她并躺着的人一只手臂还搭在她身上,仿佛搂抱的姿态,没有因为她的呼唤而有丝毫反应,依旧睡得昏沉,仿佛周遭都被摒弃。   双手和双脚都还被锁着,身上又已经不存丝毫力气,动弹一下都不能,更别提多余的挣扎,所以郝平湖只能继续瘫着,听着耳边男人的气息,确信他没死在她身上,但似乎也确实已经累得不堪,“疯子!”郝平湖粗噶着嗓音念了一句,有痛得咳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喉咙的异感。无奈之下,索性又闭上眼睡去。已经只有梦里,她才能找到一丝安慰和宽心了。   他不是个喜欢回忆的人,但是这夜的睡梦中,朦朦胧胧,穿梭过红灯帐影,仿佛时光错落的星盏,映着一幕幕交叠的记忆,每每在他身上身下都摇曳生姿的女子总是含怯的笑着……   一年一度的上元节,是秦楚国人一年中难得没有宵禁的鲜少日子之一,那夜竟是无月,正是青霜满城风迎面,皇城子民无论贵贱都聚上了街头,盛况可谓万人空巷,比平日白昼的集市都要热闹非凡。但这样的日子,城内的巡逻自然比寻常还要紧密,却有一顶青色的轿子走在朱雀大街,穿梭过人群,没有引起注意便拐入了偏道,消失在一心凑热闹的百姓视线中。   如今过了子时,因为寒冷,除了正玄武大街观看焰火的人,大部分其实已经躲回了家。那顶青色的轿子不知何时再度出现了正玄武大街上,关注烟火的百姓依旧没能多注意它,因为今夜不少达官显贵也混迹其中,这个日子里谁也不觉得一定华贵的轿子会有意外。   轿子平稳的往正北方向去,忽然一个小小的人影忽然从侧小道走出,正对着轿子走来,偏偏倒倒都走不稳的模样。   “小乞丐!让开路,别挡道!”走在轿子前开道的男子喝道。   那小小的人影似乎听懂,小小的身子一偏,往道边去了一点,一双灰败的眼望着那顶被围护着的轿子,小小声的低喃道,“主子……主子……”它抬起步子往路过的轿子倒扑去,在没人反应得及的一瞬间,碰的一声,头撞在了轿子上。   “停下!”跟随在轿子后方的护卫叫道,“小乞丐撞到了!”他快步上前,抓住纤细如柴的手臂,将那个磕破了头的小小人拉起,扯到稍离开轿子的位置,低声逼问道,“谁派你来的?”   “做什么?”小乞丐的一双眼艰难的抬起,看了眼护卫,扭头望向轿子,“主子……我饿……”   “是个饿昏了头的乞丐。”护卫随手无情的将小人丢下,微恼道,“看他的样子,今晚不冻死也饿死,注定活不过今夜。”   “皇城之内,这朱雀大街之上,不该有冻死骨。”轿子内传来似乎讽刺的声音,“我的面前更不能有!他既然撞上我的轿子,你就把他带到轿子前面来。”   “三皇子殿下,虽然他看起来是个要饿死了的乞丐,但万一……”护卫有些不放心。   “若你们这么几个高手守在我身边都对付不了他一个,那么你们也就是废物!”轿子内的声音丝毫不客气,再度命令道,“带过来!”   “是,殿下!”护卫将那个小人如同提一只小鸡一般的轻松就提到了轿子正前方丢下,躬身退后,低声喝令道,“小乞丐,快,拜见殿下。”   “主子……”小人冲着轿子叫道,它似乎试着爬起来,好几次却没能成功,终于它放弃了这种无用的举动,往轿子一点点爬去,执着的望着轿子,一次次唤道,“主子……”   护卫身形一动,瞬间移动到前方,挡住了小人的去路,“殿下,这个小乞丐说不定有问题。”   “退下!”轿子内传来一声呵斥,护卫只能让开。同时轿子的帘子缓缓被掀开,只有一双如寒星般璀璨也如其冰冷的眼盯着地上如蝼蚁爬动的小乞丐,轿内人的身影还完全掩藏在轿子的黑影中,化为了那黑夜般颜色的一部分。   “主子……”小人对上他的眼,如执迷不悔一般的蹭着冰冷的地面往那轿子内的人爬,一次次不疲倦的用她那嘶哑难听的唤道,“主子……”   轿子内的人道,“既然是你自己认了我做主子,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爬到我的轿子里来,我就救你。会给你饭吃,给你衣服穿。你就不会饿,也不会冷了!”   “主子……”小人依旧缓慢如蜗牛般的往前爬,它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支撑眼皮,所以它已是闭上了眼,它重重的喘息着,拼着活下去的那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志在支撑幼小的它,它一点点乌龟挪步一般,终于将那段数丈的距离缩到零,到了轿子门口。枯瘦的小黑手抓住了轿子的底座,“主子……”唤完最后一声,小人终于匍匐在地上,头朝下动也不动了。   许久,都没人出声,护卫也好,轿夫也好,都在等着轿子内的人的判决。轿子内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紧接着,走出一名着黑色大氅的少年,少年的皮肤雪白细嫩,美如润玉,虽眉目还有英气却更见娇若女子的美貌,不甚注意便会错认为一位小美人。   “殿下!”众人有志一同的望向他,却没人敢多说半个字,谨慎恭谨的模样。   少年蹲下身,将地上的小人翻过身来,探了探它的鼻息,勾唇笑道,“没死!我以为他半路就该死了。生命力顽强,会是块好料子!”他抱起了那小人,比他预料的都轻。   少年探过后,小人忽然又睁开眼,用那双因为无神而浑浊的眼望着他,“谁?”   “现在起,我就是你的主子。”少年在小人的疑惑神情中沉思了片刻,又望了眼寂静的夜空,道,“奴,相当于工具,不需要姓,你生死是我的奴,今夜无月,就叫月奴吧!”   “……月……奴?”它仿佛牙牙学语而口齿不清,依旧没懂的模样,“我累……饿……”说完便眼一闭,再次昏了过去。   护卫一人上前道,“殿下,让属下来吧。一个小乞丐而已,别脏了殿下的衣服。”   “没事。”少年笑了笑,白得异常的脸竟如那雪中白山茶般高雅脱俗,“衣服总要脏的。”见他转身要进轿,便有人掀着轿帘,他抱着小乞丐,进了轿子。   他坐下后便让小乞丐伏在他腿上,拿自己的大氅包裹那小人,轿帘很快被放下,漆黑的轿内只有他的低语,“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奴了,是你唤了我主子的。”   护卫也各自归位,轿夫就绪,轿子再度离了地,一行人无声缓慢的前行,很快消失在玄武大道上,恰天空烟火放了,火树银花……   “月奴……”百里寂夜抬起沉重的眼,身上也疲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有记忆以来,他都没有这么废物过。眯眼瞧着偎在自己眼前的人,更回忆起自己做过的事情,他自嘲的笑出了粗噶的一声。他记得那年他百里寂夜十一岁,而月奴因为她自己记不清,后来他给她定了那年那夜起,她是七岁的年纪。“月奴……”   “嗯……”郝平湖似乎感应道他的声音被惊动,迷蒙中瞧着一张似悲似痛的笑脸,她有些迷惑,无辜的睁开着一双满湛水雾的眸子。 第七十五章 疯爱错囚情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结果我们都没死,是不是有点可惜,月奴?”   “你……”郝平湖好不容易才运转脑子,想起是非,之前那一段空白,她完全不知为何。   百里寂夜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山茶如血的魅笑,“月奴,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你失望了?”   “我失望什么?你要死得难看,别连累我的清白身价!”郝平湖冷嗤道,一想他那疯狂的模样,她甚至此刻也不禁有些胆寒!这个男人是真疯子。   “身价?你这身子原本就是我的,你以为你还有身价?”百里寂夜伸头凑上前,如烙印般在郝平湖鼻头落下一个吻。   “滚!”郝平湖只低喝了一声,没有多话。她觉得已经没必要和他说话了,对着一个疯子认真,除非她也是疯子。   悻悻然的瞅着郝平湖冷漠的模样,百里寂夜面上闪过一丝落寞,他抬起手掌落在她的发顶,低喃道,“月奴,天下间任何人都可以憎恨我,可以忘记我百里寂夜,除了你……我不允许。”   “我不是……”郝平湖刚要反驳,转念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的冲动,“算了!”她何必和他争?和一个疯子又有什么意义?郝平湖有些疲倦的闭上眼。   也许是因为真的被折磨得太累,精神太困倦,郝平湖很快就入了眠,再度混沌醒来之时,枕边已然空寂,床榻上只余她一人,**的身上搭着一身黑斗篷。   郝平湖感觉身体有了些力气,试着坐起来,才突然发觉双手双脚的镣铐被换了方式,手脚依旧是被镣铐扣着,但没有再挂在床上,可以下床活动,已经算是自由了。郝平湖将脚挪下床,镣铐的铁链撞得叮咚直响。   “王妃。”门应声而开,着杏黄褙子的妇人跨步走来。   郝平湖来不及找衣物穿上,只能抓过还挂在肩头的斗篷密实裹紧了身子。   来人面含浅笑道,“王妃,你醒了?殿下吩咐让王妃暂时就住在这儿,以后银花会伺候郡主。”   瞧清楚来人,郝平湖心中已无多余心思,喝道,“你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郝平湖已经不屑于和任何与百里寂夜有关的人打交道,尤其是眼前这个背叛过她的女人。早在署国,她已经了断了对金花的姐妹情,如今,和她,只有仇!见碍眼的人似乎丝毫没动,郝平湖也不多看她一眼,再喝道,“滚出去!”   银花的面上依旧盈满笑容,“妖娆妹子,何必这么生分?怎么说,当年我们也是一起共事过的,更亲如姐妹。就算你如今当上了王妃,也改变不了你原本只是一介舞姬,更是一个奴儿的身份。”红唇微勾,“姐姐我就喜欢你这冷冰冰的模样不错,不过……殿下可不会喜欢!女人啊,别太当自己是回事儿,拿乔太多,男人会厌烦的,尤其是殿下这种没耐心的男人!”   “妖娆?”一个叫她月奴,这儿来个叫她妖娆?郝平湖冷哼一声道,“金花,你最好在我生气以前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你我之间,可已经不需要什么客气!”   “啧……妖娆妹子,你的脾气倒是大了,王妃的架子是够了!不过,银花跟你说句实话,我打小就只有过银花这个名字。这皇城上下,达官显贵到城脚的小乞儿,谁要是不知道我藏海纳珍的银花,那就是外地来的旮旯货,没见过世面的山野人。”银花在郝平湖眼前微低下身,伸手抬起郝平湖的脸颊,“你说的金花,我估计是我姐姐吧。”   “你姐姐?”郝平湖瞅着银花眼中的那抹兴味,忽然真有些怀疑了,金花银花,还真像姐妹,可是真的是吗?眼前的女人和金花有同样的商人的精明干练,但比之金花,这个女人似乎少了几分女性的妩媚,多了男人般恃才的傲气。   “对,我姐姐是叫金花,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她了。”银花就着床边的凳子坐下,双腿不雅的交叠,“瞧着,你见过她?她在署国好吗?”   “你们姐妹都是燕南王安插的棋子?”郝平湖忽然有些明白什么,“金花是你们秦楚国安插在署国的奸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妖娆,往日你是明白人,不懂就不要瞎猜,更不要乱说。国家大事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男人啊……”银花勾眼瞧着郝平湖,“他们若无自己的想法,都教女人猜透了,他们还怎么能掌控这个世界?殿下的心思,你还是别猜的好!”银花说完站起身,“王妃,不管你站得多高,都别忘了,你有的是谁给的!你我都不过是殿下手中的人偶!”银花斜眼觑着郝平湖,冷幽幽道,“殿下能给你,也能收回,成就你容易,毁掉你更容易。”   “不愧是燕南王的人!你和金花一样是个好说客!”郝平湖反讽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一点都不在乎他毁掉我,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他!还有,你听清楚,我不是什么妖娆。”   “不是妖娆?”银花轻哼了一声,“现在你是很想抛弃你当舞姬给男人陪笑陪睡的日子吧?毕竟有身份了,开始想摒弃自己的过往,这点身为女人的我也了解。”银花话出,忽而双眸一亮,走向阴影遮掩的墙边,拾起一件金色器物,唇角上扬……   郝平湖听她说得很正经,试想可能真的有叫妖娆的这么个人。自己明明是和月奴像,这会儿又多了个妖娆?月奴是谁她半明白,这个妖娆又是谁?   叮咚咚一阵如流泉的脆响声传进郝平湖耳中,惊醒了她的注意。郝平湖抬起头,瞧着银花手中捧着一顶玲珑掐丝嵌八宝百花飞凤金冠,金凤自晶莹玉片花和金叶交错的花丛展翅欲飞,左右各自衔步摇,下垂数串金铃儿,八面分出数缕如蝴蝶触须的金丝,又垂下不整齐的金叶一串。金光托在银花手中仍随着头的动作而凤凰闪翅,金铃脆声阵阵,金丝带着金叶晃飞……   “好像坏了。”银花微叹道,“真是可惜了!”瞧了眼郝平湖也盯着她手中的金冠看,笑道,“妖娆妹子可喜欢?这是殿下定下的,在我这里存了好几年,他原传话说要取走……”   “他定下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郝平湖不想去想百里寂夜拿到这金冠后要做什么?是送人吗?送给谁?她皱眉,厌恶自己已经想了这么多。   “这冠是殿下当年为妖娆你定下的,还没完成时就突然传出你消失在平乐坊的事。我想着……你跳舞的时候戴着这发冠一定很美。”银花沉醉的浸入想象片刻后抽离,双眸若迷的望着郝平湖,“皇城第一舞姬终于开始卖身接客后没几日就突然失踪,当初可是一件大事。”   郝平湖被她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被人剥光衣服注视着luo体一般,这种异样感觉郝平湖从未有过,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银花的目光会给她这样的感觉。她仔细的瞧着自己身上,斗篷很好的裹着,将身体遮掩得严实。   银花觑着她笑道,“你说你不是妖娆,也对!那之后,你就不做妖娆了,所以你只做殿下的月奴。”银花咯咯笑出声来,眸中却似乎有些悲伤,“我啊,早就瞧出来了,你……爱着殿下!身为一个棋子,一个低贱的奴儿,你竟然爱上了主子。”   妖娆就是月奴?害死皇城第一舞姬?月奴更曾经卖身接过客?这一切都是为了燕南王?郝平湖突然想起百里寂夜说过的话,就算她是千人枕的妓女,他也要她。原来他的月奴就不过是个妓女而已,所以他才不在乎她的贞洁。   “妖娆也好,月奴也好……”银花伸出一只手捉住郝平湖的发,“不管怎么也好,我曾经看不起妖娆,也曾经……喜欢妖娆……”   郝平湖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捉住了银花眼中的那一丝迷恋,女人对女人,却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迷恋,妄图占有。郝平湖浑身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终于明白她觉得不适的原因了!   郝平湖还来得及出手挥开银花的手,银花已经自己撤开手,笑笑道,“觉得我很恶心?妖娆,我本来以为你只会和我一样,在个肮脏的男人的世界肮脏的活着,被作践被践踏,永远活在阴影黑暗之中,不可脱身。但是……我没想到你有翻身的一天。”   “我……”郝平湖说不出话来,她没觉得银花恶心,但是这种事一时也很难接受。   银花瞧着郝平湖愣愣的模样,笑出声来,“哈哈……终于看到你不一样的表情了,妖娆。”银花笑的双眸湛水,仿若水雾迷蒙,这才蔑笑道,“其实,我爱你是爱着我自己而已。妖娆,看着你还好好活着,我很开心!”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竟然有一丝不忍心。她不知道银花说的是些什么,但是隐约能感觉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痛楚,只有女人能懂的彼此……   “我很少认错人!对你,不会!殿下也不会认错。”银花轻巧无谓的笑了笑,却有一股非凡的豪气,“无论你换了什么身份,你还是你!”   郝平湖只觉得心被震动,仿佛回音一般,一再的反复重复着银花最后的话…… 第七十六章 恨怨决誓言   余下的日子里,郝平湖都没能走出那间屋子,银花几乎全天都守在屋内或者屋外,将她奉为王妃伺候得极为周到,她不开口,她就知道要送吃还是喝,她不说话,她也知道她是寒了还是暖了,只是银花那次之后也很少再和她说话,只要她不开口。   就在那这昏暗无光的房间里过去的已经不知道多少时日,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随着她的每一步而脆响,仿佛某个追索一直紧紧的冰冷缠绕着。这些日子无时不刻,郝平湖都能感觉到被人困锁着,在这如夜永寂的牢笼。   原想她自小就被困在病床上十年,也所以,她该是耐得住寂寞的,可是处在这儿,她的心底还是生出一种恐慌,这恐慌随着她身体恢复而越发蓬勃欲喷,逼着她欲逃亡。手握着镣铐冰冷的铁链,心底涌出冲动。逃走,逃离这里!她的一生已经时日无多,她从未冲动过,而这回,她已经快控制不住心中的猛兽。   “王妃……”银花的声音随着推门声适时的响起,打破了郝平湖的被郁的思绪。   郝平湖抬起头来,望着银花,一时仿佛被震荡过,所有思绪无存,竟然找不到话开口。   银花只浅浅的笑了笑,低俯身柔柔劝慰道“王妃,一个人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有时候祸事都是乱想出来的。”   郝平湖心中陡然一寒,知晓自己的心思竟然又被看透了,这个银花比之金花,厉害了好几分。“我困在这里,无事可做,不乱想还能做什么?”   “无事胡思可以,乱想却不能。女人都比较贪心,想多了就会忍不住乱来。而男人最怕的就是女人有自己的思想,尤其有权有势的男人越是如此。”银花走近,扶住郝平湖的手臂道,“殿下晚些时候就会来接王妃了。王妃需要准备一下。”   “我需要准备什么?我不需要!”郝平湖稍显迁怒的甩开银花的手臂,“我不懂什么谄媚奉迎,如果他想要那样的女人,随便去ji院找便是了。”   银花揉了揉被拍红的手掌,低笑到,“何必这么自贱身价呢,王妃?评价一个女人的身价,有时候也得看看她有个什么样的男人!若殿下真龌龊,你也得跟着难堪。”   “他是他,和我无干!”郝平湖拍了拍自己的手,如同嫌脏,冷蔑的盯着银花,“燕南王的人倒是都一副好口才,都当说客来的。我不得不说,你比金花、盛春都能说,但是……我可没那么容易被你们任何人糊弄。”   “银花对王妃倒是真心诚意,王妃不当真,我也莫可奈何。”银花轻笑一声,“王妃还是先梳洗打扮吧!至少让自己看得过去些。”银花再度出手搀扶住郝平湖的手臂,“女人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委屈。委屈久了,就整日凄凄艾艾了,戚戚怨怨下去,就不美了。女人若不漂亮了,还有什么?女人啊,任何时候都要让自己是美丽的。”   郝平湖抬眼瞅着银花,其实银花说到底,并不算得天生丽质,论五官身段顶多是有几分姿色,但她确实从来都是将自己打扮得精致美丽,从内而外都透着一种美丽的气质。百里紫苑是国色天香,郁清歌是菊芳秀韵,采莲是碧玉可人,柳斯琴也就算温柔娴淑,金花则是妩媚风流,而银花却是和她们都不同,银花的艳丽比之百里紫苑带着俗气,灵慧比之郁清歌带着市侩的计较,没有采莲的无邪天真,也没有柳斯琴的似水涤心,比金花则多了更风流,却偏还生有一种神秘,银花这种女人,对于男人是一种挑战。   银花将自怔于神思的郝平湖拉到桌前,拿出梳妆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盖子上嵌着一面圆镜,瞬间将郝平湖的面容收入镜中。   郝平湖瞧了眼镜中的自己,那种憔悴和凄怨怨妇的模样让她自己都厌恶得别开了眼。   银花双手从后方捧着郝平湖的脸,端正她的头,让她对着镜子,低声道,“美貌是女人的利器。你可以用来讨好男人,同样可以用来杀死男人。”   郝平湖扭不过,气恨的讽刺道,“就算我要杀死你的主子也无所谓吗?”   银花轻笑了一声,拿起梳子为郝平湖梳理长发,低低喃语道,“殿下说过,他从来只相信任自己的能力。也所以,殿下的强是我们不能想象的,其实所有人不是忠诚于他,而是臣服于他。如果殿下轻易被你杀死,那么他也就不是我们的殿下了!”   “你是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他才这么说是吗?”郝平湖心底越发气恨银花。她不否认因为她和金花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让她心中一开始就对她有着偏见。在确定金花竟然真的是百里寂夜的棋子那一刻,郝平湖只恨自己在署国时候没有就杀了金花,而这种气恨,郝平湖不自觉的带到了银花身上。她知晓自己偏见却由着自己发展下去。   “不,你可以的。”银花一面说着,一面五指灵巧的为郝平湖挽上发髻,取出细腻的珠光白粉和酒晕色胭脂以及眉黛,摆放开,开始为郝平湖上妆。   “你为什么认为我可以?”郝平湖望着银花,“因为我像月奴?他不会死在任何人手上,除非他心甘情愿。他只愿意死在月奴手上?”   “不。殿下并不是愿意死在月奴手上,他并不想死,但是没有你这几年,他也觉得活着无趣。”银花的手指柔柔的划过郝平湖的面颊,先铺均了白粉,瞧着皮肤如珠光细腻,再将胭脂的红打散在掌中,覆于双颊均匀染出。这番后顿了顿,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定完好后,满意的微笑,手指点了唇脂,点在郝平湖唇上。   瞬间郝平湖缩了一下,她不习惯银花的触碰,她只记得有个男人的手指曾经划过她的唇,还有他的唇也曾经印在她的唇上,她抗拒不了,“我自己来!”   银花微微迟钝了一下,微颔首,将唇脂盒呈上,“王妃请。”   郝平湖伸出手指沾了唇胭,就着镜中映出的妆点已然精神的面容,指尖落在唇上,轻带过……瞧着镜中人因为新妆而略如娇羞的诱人模样,她自己竟有些入痴了。   银花蹲低身,与郝平湖的面容挨靠在一起,两人的脸如并蒂莲一般相衬这都映入了镜中。银花压低了嗓音,缓缓道“你是美丽的,如果你不美,怎么能让男人动心,心甘情愿为你死?”   郝平湖只觉得耳边凉飕飕的声音,仿佛催魔的魔咒,看了眼银花,郝平湖急推开她站起身,离开了凳子道,“你都不怕你说的这些,我都转告燕南王吗?”   银花冲着郝平湖微笑,忽而低头轻叹一声道,“如果殿下因为这些话就对我动了怒动了猜忌动了杀心,那么他就不是我银花一直侍奉的殿下了。”   郝平湖完全不懂这话,正如她也不懂盛春的忠诚,瞧着银花自信满满的模样,郝平湖便忍不住的想和她对抗,冷笑道,“你是很有自信他不会杀你?”   “不!殿下只是会不屑于杀我。”银花巧笑,“王妃,你不了解殿下,只有你了解了他,你才知道怎么才能杀了他,但是……你一旦了解了他,你会发现,你杀不了他或者你会不忍心杀他。可怕……这是很多人对殿下的看法,你了解了就会发现,这是最实恳的看法。”   郝平湖拧着眉,银花这些完全像是打击她的说法不管真实与否,自然都得不到她的认同,郝平湖冷哼一声,“我会让你看着我杀了他的一天。”   “其实……”银花瞅着郝平湖,半晌婉然轻叹,唇角缓缓消去了笑意,“王妃,我也很期待你杀了殿下的那天。”   郝平湖再度凝眉,她不认为银花有憎恨百里寂夜到想看到人杀了他,银花到底什么意思?   “想看到殿下死的人很多,但是不是都是恨他。”银花也起了身,低头从梳妆盒中取出一顶玲珑精巧的飞鹤八宝金冠,转身面对郝平湖,“王妃,如果你真想杀了殿下就先去了解他,或许,你会改变什么也不一定!”   “我不会变!”郝平湖决绝道。她已然是向天发誓,她再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她要为曾给过她关爱的人复仇。除非死者能得以复生,否则谁种下了孽债,谁就必须偿还!她已经被折磨够了,不会再动摇决心。杀了那个男人,余下所有的情分,都等之后再说吧! 第七十七章 相望爱于恨   看出郝平湖的决意,银花没有多话,只轻叹了一声,双手捧上前,为郝平湖戴上金冠,整理好发髻后,打算伺候她更换华衣裳,这一段生了难处。郝平湖闲暇双手和双脚都被还脚镣扣着,裙子还能换,衣裤之类的若不解开镣铐却无计了。   “你没办法解开?”郝平湖瞅了眼银花犯难的模样,眉目幽冷,讽笑道,“看来他对你不怎么信任!还是他或许知道了你对我说的那些,才收回了钥匙?   银花只微微的笑了笑,并没有丝毫被激怒或一丝异样,淡淡回道,“王妃多虑了,殿下是从来没怎么信任我,殿下只信任他自己。”   郝平湖被银花这话顶得有些无言,银花丝毫不在乎百里寂夜的信任,那么她那么努力的为百里寂夜办事是为了什么?   “不过不巧昨日钥匙丢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野猫叼走了。”银花不当回事的看着郝平湖微变了的脸色,还是微微一笑,“王妃要委屈了,就等殿下来了再考虑让王妃更衣吧!”   “你……”郝平湖被气哽,“你倒是不怕他怪罪你?既然没事了,那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王妃,你真那么恨殿下?”银花兴味的嚼着笑,“王妃,不管你做什么,银花都不会是你的敌人。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所以,银花想劝王妃一句,不要随便对人有敌意,那样只会让你自己的路变难而已。”   “我怎么做和你无关。”郝平湖冷冷的垂着眼眸,她一点都不信百里寂夜的人,这些人一个个都和疯子一般,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们,靠近这些人都太危险了,对于她。   “是!王妃要怎么做是王妃自己的事情,不过人活在世上,总不是自己一个人,那些牵牵绊绊的……总是理也理不乱。”银花说完恭敬的俯了一下身,“殿下有一阵才到,王妃自己好好好想想吧!怎么样才对自己最好!银花告退。”   银花说完直起身,也不在理郝平湖的反应,莲步轻移,就此离去,并如以往的带上了门。   郝平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再扭头看向梳妆盒,慢步移动到镜前,对照着镜中的人,心中生出一种悲。如果自己没有这张脸,没有这张和月奴相似的脸,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波折,不会有亲人被伤被害?这张脸……就是罪魁祸首!   郝平湖直直盯着梳妆盒,里面还有式样简单的两三支金钗。颤抖着手抓起金钗,将钗头对着自己,“如果没有这张脸……燕南王,你喜欢的是这张脸是吗?我就毁掉给你看!”伤不了你的话,至少我还能伤我自己!“我恨你,燕南王!”   郝平湖闭上眼,一狠心将金钗往脸上狠狠划去。鲜血随着金钗飞溅而出,净白的面上随即生出四道鲜明的血痕。“啊……”郝平湖忍不住痛苦**,双手紧紧的攀附着桌子,五指扣紧了桌沿,“啊嗯……”死死咬着嘴唇意图忍着痛苦。鲜血涌出,染红了大半张脸,一滴滴的血滴落在红绸桌布上……   门碰的一声被推开,随之,银花扑进来,瞧见状况,苦心道,“王妃,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要的就是这张脸,如果我没了这张脸,他要怎么对我呢?”郝平湖试着想他会做什么,是抛弃她,还是折磨她,但是这些她都不在乎了,她只要他痛苦,只要他比她难受,为此,任何办法她都愿意尝试,包括折磨自己!“哈哈……哈哈……”郝平湖大笑起来,她瞧镜子中的自己,她才明白,自己也疯了,她疯了……这样好……或许只有疯了,她才不会难过,才能杀死另一个疯子。“哈哈哈哈……”郝平湖更加狂妄大声的笑起来,   “你这是何苦来呢?”银花心疼的瞅着郝平湖鲜血淋漓的半边脸,明面是出手扶住郝平湖,实际却是怕她真的发了疯,疼惜的婉叹道,“殿下他……岂是要你变成这样?”   “如果你没了这张脸,你还是月奴。”冷沉如冰的声音突然传来,随之,一身杏色四合云纹锦绣斗篷打扮的人沉步走进门来,他的目光冷淡的扫向郝平湖,瞬间让屋内寂静。   “你……”郝平湖瞧着他面上的平静,一瞬间仿佛被扼住了喉。他的表情告诉她,他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   “出去!”百里寂夜一声低斥,将银花赶出去,接着慢步走向郝平湖,他的目光平静幽暗,就盯着郝平湖,丝毫不动,他不出声,唇紧合着……   直到百里寂夜已经逼近到眼前,郝平湖才终于抬起残缺的面容,望着他,逼出冷笑声道,“你想怎么样?又想打我吗?还是要糟践我?来啊!你打死我啊!”郝平湖又大笑起来……   “月奴,你闹够了没有?”百里寂夜擒住郝平湖的手臂,“月奴……我以为给你这段时间,你想得清楚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郝平湖定住了笑,瞅着百里寂夜,头一回,她似乎在他的面上瞧出了一丝痛苦,“呵呵……燕南王,你知道痛苦了吗?你喜欢这张月奴的脸,我就毁掉它。你还喜欢我什么,我一个个都毁掉好不好?我这身子你也喜欢是不是?这身皮囊,我就扒下来好不好?”   “你发什么疯?”百里寂夜的语气陡然沉落,似乎怒极反而无波无澜,“月奴,你以为你这样子,我会多看你一眼吗?你的手段越来越不成事了。还是你这样子是为了秋之遥,你以为这样,你就能逃开?永远,你永远都别想再离开我!”   “你还要我吗?如果我没有了像月奴的脸,没有了像月奴的身子……”郝平湖瞅着他古怪的笑着,咯咯的笑,“燕南王,你为什么还要,你是爱上我了吗?”   “我当然要你,因为你就是月奴!”百里寂夜沉声低吼道,“我爱上你了,这样你满意了吗?”   郝平湖登时怔住,面上的笑还僵硬得难看,双目直直的望着百里寂夜,“你说什么?”   “月奴,你想要我说什么?”百里寂夜捧住郝平湖的脸,眉头深凝,紧紧的瞅着她的双眸,“月奴,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他的低语宛如诚恳的希冀。   “我不是……”郝平湖轻摇头,够了,永远都解释不清的,因为他根本不听,幽幽冷冷的笑道,“我要秋大哥,你能把他还给我吗?你燕南王多厉害啊,但你能让死者复生吗?”   百里寂夜面色再度阴冷,“不能!”他的声如结冰的湖,再无波澜,不惊不怒,却冷硬得骇人,“秋之遥已经死了,就算秋之遥活着,我也不会让你见他!”   “既然不能,那还有什么好说呢?”郝平湖扯开手,“如果你真的有爱我,就不要再见我了!我不想看见你,永远都不想了……”   “你不想见到我,但是我想见到你。”百里寂夜揽住郝平湖的腰,将她压在怀中,柔软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身,仿佛要让彼此就化为一体。“月奴……”他低下头,压在她的肩上,嗓音沉厚道,“所有的事情是你开始的,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说停止吗?是你找上我,最初是,第二次还是,所以最后,我不会再给你离开我的权利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郝平湖用力的想推开他,可是她用力拍他的胸口,他浑然不动,反而她的手掌都有些疼了,“你走开!放开我!我不是月奴,不要任你为所欲为!我不会爱你了,我只会恨你。你如果不放开,我只会更恨你而已!”   “恨我?那就恨好了,月奴。”百里寂夜轻笑道。含吻过郝平湖的耳珠,双手紧紧的揽压着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一下都不能,徐徐站直了身,宣告道,“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我!月奴,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他的嗓音虽轻,却有着不可置信的慑服力。   他分明不带丝毫柔情,他分明根本什么都不懂,他只会逼着她,只会强迫她,他分明从来不知道去了解她,理解她的为难。“为什么?”郝平湖心底已经碎成一池碎波中的月影,破灭得再也无法拼贴捞起,哪怕是一个幻影,“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月奴,你是百里寂夜的月奴。”百里寂夜就着桌边的凳子坐下,将郝平湖揽抱在怀中,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喃语的语气仿若温柔,“月奴,你要我爱你,我就会爱你,你想怎样,我都不会拦着你。”   “我不是月奴啊!”郝平湖仿佛死前最后挣扎一般,撕碎了心的叫道,“我不是月奴!你要爱的人不是我,我也不要你爱我了,你放过我吧!”   “月奴,我说过,事情都是你开始的!找上我的是你,先爱上我的人是你……第一次也好,第二次也好,都是你开始的,所以不要想结束,因为你没有那个权力。”百里寂夜最后低沉着嗓音宣示,“我爱的人是你,这样好了吗?”仿佛爱哄的语气。   不好,一点都不好!可是她已经说不出口了。他的认真已经快让她以为是她疯了,这个世界月奴是真,她自己才是假的。可是她明明是郝平湖,她不是什么月奴。她累了,对解释,对辩解,对他都已经彻底倦了……缓缓的闭上眼,她现在想让自己忘记一切,忘记自己是谁,那样就再也不会为难…… 第七十八章 难辨君心变   郝平湖真的希望自己睡一觉就能忘了一切,忘记自己,但是等她醒来时候,她还是清楚的记得她叫郝平湖,不是月奴,她还在她又爱又恨的他怀里。过去了多久她不记得,所以他一直抱着她?这种突如其来的宠溺让郝平湖只觉得无所适从。   “醒了?”百里寂夜低头微笑,“这样都能睡着,是最近太累了,还是懒了?”   “累了又如何,懒了又如何?”郝平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他眼中泄漏的情话,不去理会他笑容的温柔,阴冷着脸,端着不愿意理会他的态度。对比曾经,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矫情,曾经她渴望他的珍爱,那时候多么自贱不知轻重,但是这会儿他给了,她却已经厌倦了,被他伤害多了,已经失去耐心相信和等待,而他的所作所为,她也不可能再接受他了。   “累了的话,就继续休息,如果是懒了,自然不能让你继续懒下去。”百里寂夜唇角衔笑道,“月奴,以前的你是总是太努力,停不下来,需要人叫你休息。”   郝平湖心中已如死水,冷了彻底,抬起眼来冷漠的望着百里寂夜,也不说话。   “月奴……”百里寂夜自然明白她无言反抗的意思,眉头微微凝起,“你真那么在乎秋之遥吗?你现在是打算为了他背叛我是吗?”   “无所谓背叛,我原本就不属于你。”月奴忍了忍,双手交握紧,还是重复道,“我不是月奴!”她真的愿意重复这句已经没有意义的话,可是……   “月奴,你……”百里寂夜似是忍耐了一下,终于咽下话,将郝平湖抱紧在怀中,“没事了!”   “没事了?”郝平湖确定自己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她从未见过他这般为难的表情,他是真的把她当成月奴了吗?他是真的那样深的爱着月奴吗?如果不是,为何那样高傲不顾人情世故的他,会有这样的表情,他不该这样的。他不该来动摇她!“什么是没事了?”明明很多事,搁在他们之间的,是很多很多跨不过去的事和人。她垂下眼,细细数着那些过往。   “我说过,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不会为难你。”百里寂夜抬起一只手掌揉着她的发,温柔得甚至于小心,“以前的事情,不要再在意了!以后,我会好好待你。”   “我们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他口中的以前是他和月奴的以前,而以后,她不愿意和他有以后。“燕南王,你病了,病得太严重了,你无可救药了!”   “我病了又如何?这样挺好!只是……或许你不知道你也病了。”百里寂夜手掌抚贴着郝平湖的额头,“你……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听着他誓言的保证,郝平湖的心池微荡,才明白她的话,“我的病不过是身子,你病的却是心、其实……燕南王不过是个疯子。”   百里寂夜定定的望着郝平湖许久,微微笑了笑,“其实爱上疯子的我,你比我还疯。”   “……”郝平湖被他带着玩笑的话堵得无言,他说的未尝不对。直到现在,郝平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眼前的男人动心。他长得很美不错,但是他的为人却残忍,他也偶尔温柔,但更多的时候,他给与她的不过是伤心和痛苦,从肉到灵,他都没有任何足以打动她的地方,所以……她为什么爱上了这个男人?是失忆时候的依靠,还是自己真的犯贱?   “呵……”百里寂夜却是瞧着她犯愣的模样若有所动,轻拭她柔软的唇瓣,“有些事,你会明白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别犯难为难自己。”   郝平湖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她不想承认她被他的动作逗得心湖有波,涟漪层层轻漾。   “跟我回王府吗?”他放低了声音,仿佛是请求,“你脸上的伤需要医治。”   “如果我说我不想,你会放我吗?”郝平湖想他放低的姿态也不过作势而已,他骨子里的独断专横,不可能说变就变。   “如果你不想,那我不会为难你。我说过,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抱着她腰际的手也随之松开,他只望着她微微的笑,仿佛是要将她这迷路的燕儿包裹进去的春风。   郝平湖被微微震了一下,他的回答足够让她如此反应,迟疑了片刻,她冷蔑道,“我愿意要离开你,你会放我走吗?”他今日突然的转变,一定有什么目的或者原因,是为了月奴也好,还是有别的也好,只是一切都和她郝平湖无关!   “只有这件事不能。”百里寂夜抬起手……   郝平湖再度扭开头,故意的错过他伸来的手,却将残缺的半面脸留给他。   百里寂夜的手终是如郝平湖所愿的僵了片刻,面上也带着一闪而过的苦楚,只是这些郝平湖自然是都没看见的。收回手且笑了一声,“我们回家,月奴。”   郝平湖闭上眼,紧紧的拧着眉,她真的已经无力再说什么。如果不是他疯得不知道现实,一定就是她已经疯了。   百里寂夜蹲下身,捧起郝平湖的脚,“其实我倒是不想取下这脚镣的。”   郝平湖依旧紧紧闭着眼,不愿意睁开来看。他这话的意思,他到底想什么,她也不去想了。   “你是我的骄傲,你曾经是皇城最好的舞姬。即便是脚镣,在你脚步下的撞击声也都能成为乐点。月奴……你其实是喜欢跳舞的,相对于武功杀人而言。以后……你跳给我看吧,我会是你最忠实的!”百里寂夜望着她没有丝毫反应,低头取出钥匙,解开了镣铐的锁。   随着跨啦的声响,脚镣离开了双脚,郝平湖能感觉到双脚的轻松,却竟然反而有一丝不自在。   百里寂夜瞧着她面上闪过的一丝异样,没有说话,只低笑了一声再用钥匙解开了她手腕上的镣铐,握住她的一只手,这才轻声道,“月奴,跟我回家。”   郝平湖在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不懂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突然可以这么温柔这么包容,但是她已经不能容许自己的骨头被他酥软。她好不容易才能如此坚挺起脊骨,她不能再输给他,不能输给自己自私的感情。   百里寂夜对屋外道,“银花,把给王妃王妃的衣物都拿来。”   “是,殿下。”银花应声后轻步进门,从柜子里一样样取出衣裳鞋袜来,双手捧来后俯低身嗓音也放得低微道,“殿下,让银花伺候王妃吧!”   “不用,我来就可以了。”百里寂夜瞥了眼桌子,“放下吧。”   银花微愕了一下,连笑容都来不及挂上,显然吃惊不小,低下头放下衣物,“是,殿下。”   银花才转身要走,百里寂夜已经蹲下身,抬起郝平湖的一只脚,一一为她褪去绣鞋、袜子,将**的玉脚托在掌中……   从脚底传来的热度让郝平湖有些发怯,可是她一缩脚却被反握住,睁开眼开,郝平湖瞧着百里寂夜望来的眼,她扯脚扯不开,他握得更紧,她冷唇嗤笑道,“你燕南王这么屈尊降贵,妾身怎么受得起?”   “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受不起的。”他却是微微含笑,瞅着她的眼睛,手掌的粗粝滑过她玉脚的寸肌,引得她痒得脚趾头蜷起。“呵……”他发觉她脚趾头的可爱反应,忍不住笑出了声,手掌往后移动,握住她的脚踝前端,揉捏着细嫩的脚珠。   “你干什么?”郝平湖百般不适应,却无法逃脱这种耐人的折磨,“燕南王……”她恨咬唇,他这是在调戏挑逗她吗?   百里寂夜突然低下头,在她细白的脚背落下唇片刻,“你气恼的时候就叫我燕南王。”   “你不是燕南王吗?我有叫错?不然你要我叫你什么?”郝平湖斜视着他,自知无理偏要取闹道,“叫你殿下还是主上?”   “我好像是没告诉过你我叫什么,不过也是该知道的。”百里寂夜笑得平淡,面上丝毫没有异样,拿起白袜轻套上她的脚。   “凭什么我就该知道?”郝平湖偏偏不领情,索性就无理取闹到底。   百里寂夜顿了顿,没有反驳更没揭穿她,伸手取来绣鞋为她穿上,平静道,“我姓百里名寂,字寂夜。你以往都唤我夜,以后也这么唤!”   郝平湖胸口鼓起的怒火无处发泄,她从不认为他是个有耐心有包容度的人,但今日他对她做的一切,承受忍耐,已经是完全的超越了她能估量的。他真的是百里寂夜,不是换了个人?   百里寂夜瞧出她呆愣失神,定瞧了她一眼,拉回她的神思,笑着低下头为她换下另一只脚的鞋袜……   她发呆的看着他为他换鞋,为她更衣,他的手滑过她的肌肤、她的发的每一次都温柔得让她的心一阵阵涟漪泛湖,他的呼吸在耳畔都仿佛变成了温柔的抚摸着她心扉的风。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懂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去承认自己的心又在动摇,那颗脆弱的心一度涌出酸,眼角酸得泛泪……   她听见他温柔的话语,“别哭,月奴,我们回家!”指滑过她的眼角,随之她的身子被他抱起,被给予坚实有力的依靠,她的耳贴在他的心房,听着他的心跳…… 第七十九章 雪中两厢情   回家?哪里才是她的家?她的家,她回不去了,而他给的她要不起也不要了。随着一阵冷意袭身,莫名一种心酸涌上心来,她终于忍不住伏藏在他胸口浅浅啜泣。   “月奴,冷是吗?下雪了。”百里寂夜抬头望了眼白雪茫茫的寂静街头,鹅毛般的雪落在怀中人的锦袄上,速化了水,湿了衣。“拿件斗篷来。”他侧脸出声道。   “是,殿下。”随从到了门口的银花应声后很快取来了一件赤红色描金绣斗篷,绕至百里寂夜身前,为他怀里窝着的人披上。   “我来整理就是了。”百里寂夜再次屏退了银花,一手揽抱着郝平湖,一手将斗篷压裹住她,小心翼翼的仿佛就怕她着了一丝冷。   斗篷压下身,很快感觉身子回暖了,寂静无声的周遭只感觉到百里寂夜在自己身上的动作那般温柔,如斗篷带回温暖的细腻。郝平湖缓慢迟疑的睁开眼来,瞧着百里寂夜认真的为她理衣的面容,心酸如楚,泪蒙蒙的瞧着飞雪,迷茫了天地。   待整理好斗篷,将她包裹好,雪帽也罩住了她的头,他确认她不会冷着了,才对她微微一笑,又抬起头望向前方,怀中紧着她,步履平缓的往白雪茫茫中走,任凭雪纷扬落在他的发上、衣襟……“署国很少下雪,你在署国这几年,应该没怎么见过这雪。你很喜欢雪的。”   郝平湖抬眼望了眼四野,她是没怎么见过下雪的,署国的雪窸窸窣窣的,到了地面就成了雨,她生平是没见过雪下得如此壮阔,街道都是白的,行道木垂挂着银丝冰条,美得如传说中的天上琼枝,左右门前红绸灯笼也都披着一身雪,街上也鲜少有人,看起来实在寂静得干净。   “皇城这雪,下起来可能就是好些日不停歇。”百里寂夜散在她耳边的声音如雪中的微风絮絮,她回想不起来今日以前,何时他曾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   她收回望向白雪飘飘的四野的视线,定在咫尺的他身上,她瞧着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发上,很快堆叠起来,他的双肩都是白色,他的发仿若霜白,显出苍老……   她犹豫着要从斗篷里伸出手,为他扫去那雪,却听他道,“不必,我不冷。”她的手还根本只是在斗篷里动了动,他竟就看破了她。   “我只是不舒服,想动动而已。”她不喜欢这种随随便便就被他看得透彻的感觉,反复她怎么挣扎,也只能一直在他掌中,如困鸟,无法飞出他这困笼。   “那好。”百里寂夜只微微勾唇,也不拆穿她,“你还喜欢这雪吗?”   “不喜欢。”她很坚定的摇头。她不会喜欢月奴喜欢的东西,因为她不是月奴。   “我还想,若你喜欢,回到王府后,无事时候,我们可以在梅亭内煨个红泥小炉,煮酒赏梅。”他含笑望着她,“会多准备些你喜欢的小吃。”   “燕南王也会有这样的意趣?”郝平湖比较相信他是个整日公务繁忙,无甚闲暇的人,他这样的人他里,该是为了权势忙碌,胜过与女人风花雪月十分。   百里寂夜觑着怀中的人,眉目微愁,“我确实不是个怎么懂风月的人,但是……我并非只知道忙碌,闲暇时候我也会偶尔闲情几回,这些你都知道的。何况现在,我正在开始学习。”   “学习?”郝平湖斜瞅着他。她不知道他学过些什么书,学识如何,但他不会是什么庸碌之辈,如今他大权在握,威震四海,才能必然十分了得,还要学习什么?   百里寂夜狭长的美目觑视着她笑道,“我在学习怎么宠你。”瞧着郝平湖呆愣的半晌,忽而他眉目微迟,又明悟道,“我忘了你面上的伤不适合在雪里冷。”他似含愧疚,“等你伤好了再说吧。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还有一世……”   雪落下来,扑着了郝平湖的眼,她眼睛酸涩得闭去,她冷漠道,“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还有。我们还有很长……”他坚定不移得几乎撼动了她的心,顿了片刻后,他低着嗓音,又对她道,“我说过会治好你的。”   “如果不能治好呢?”郝平湖很恶意的想着,他大概会伤心一段时间的,但是很快他会去找另一个月奴的影子,这样想,她觉得自己根本不必为他担心什么。   脚下突然停顿,风声似乎大了,雪落的声音也开始窸窣清晰,她只听见他的心跳,听见自己心底如琉璃开裂到噼啪碎裂的声音。   “我曾经后悔得要死,如果以后……”他的头压下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缠在一块,声寂了好一阵,她才听到他说,“我说过的,天上地下,你都逃不开我,月奴。”   眼泪带着炽热滚落,却被冷在雪中,她扯着唇笑道,“你说过你不会殉情。”   “对。”他抬起头,低着眼望着怀中的她,“但是我要抓着你,不然你会迷路,忘了回家。”   “骗子。”她终于明白,他是个骗人骗己的疯子。只是她的心还是有些疼,有些酸,她再也看不清雪,看不清他让她心痛的模样……   百里寂夜笑了笑,“我从来不骗人。我不会骗你也不会骗自己,月奴。”他大步的往前走着。   雪寂静无声,大道上他一个人烙在雪中的脚印直直往前,怀中郑重的紧紧的搂抱着,如同他他的所有。他们身后跟着的一辆马车,和十数人,保持着丈外的距离,无声跟随……   到了紧闭正门的王府前,郝平湖的泪也已经干了,心中也再无悸动。她攀上他的脖颈,往后望去,才突然看到那一众疾步靠近来身上都白了的人,还有那显得有些寂寞的双辕马车……一时间郝平湖的心中升起层层如雾之惑。   “恭迎殿下、王妃回府。”追上来的人排列整齐的对两人行了礼,之后才有一人去叩动门环三次,大声呼喊,“殿下回府,快开门迎接。”   很快,正门便吱呀一声往里面拉开,数人从里面匆匆走出,整齐排开,对百里寂夜行礼,“恭迎殿下回府。”   “还有王妃。”百里寂夜只随口一句,跨步进了门,而身后高声恭迎王妃的话却还在响起。   将郝平湖带回那件总显昏暗的卧房,扯开带着雪的斗篷丢下,将郝平湖小心的放到床上,再立刻吩咐人掌灯,将屋内照得通明。自己细瞧了她面上的伤,便吩咐一人去宫内找一名医女,屏退左右,他再自己动手利落的为郝平湖宽去外衣,扶着她躺下,盖好锦被。   “月奴,很快会有人来给你看伤。放心。”他温柔的安慰她。   郝平湖一直是冷然的,听了他的话,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闭上眼,看也不看他。   百里寂夜沉默了半晌,眉目凝结了片刻,终于起身,“好。”他只略带寂寞的说了一句,便往侧边的帘后走去,那边安置了坐榻,他就端坐了下去,沉眉闭上了眼……   不多久,医女匆忙而来,得到了准许便立刻为郝平湖检视,好一会儿之后,医女不禁一声叹息,“这……王妃的脸伤得甚重,只怕要留下疤痕。”越往后越是谨言甚微,几乎低着腰身,目光也是垂下自己的脚,而不敢看屋内别处一毫。   “正好!我不要治好这张脸。”郝平湖盯着医女局促紧张的模样,轻笑着吐出一字字清晰的语句,“我要留下疤痕,越难看越好。”   医女吃惊了半晌,为难的瞧向百里寂夜,“殿下……”磨合许久,终讷讷不言,似不敢言。   端坐的百里寂夜隔着帘子随手挥了挥,传出话来道,“王妃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是,殿下。”医女满脸汗水,从来没听人有这样的要求,一时分辨不得真假,只能再仔细检查了郝平湖的脸,畏声道,“庶民先开一方药,王妃先敷用,日后再观看效用。”   郝平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根本不再说话。   医女颤了一颤,弓着身子动也不敢动,直到侧边的帘后传来百里寂夜的吩咐,“王妃不说话便是可以了!把药方交给屋外的人,先退下吧。”   “多谢殿下王妃,庶民告退。”医女脚步不敢放重,步伐却急急匆匆仿若逃命。 第八十章 情恨深如许   隔着帘,许久内外两人都是沉寂,直到一人放弃了这种矜持。百里寂夜起身掀开帘走过来,“月奴,你说的话当真?你要留下疤痕?”   “你当我不当真吗?”郝平湖扭头冷眼瞧着他,见百里寂夜不出声,将双手缓缓交叠于膝上,仪态端庄,却有拒人千里般的冷傲,“还是你怕别人说你有个烂脸的王妃,丢你的脸?”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百里寂夜抬掌抚上郝平湖的脸颊,“只是可惜而已。”   “可惜?你舍不得月奴的这张脸,我可舍得。”郝平湖不躲不避,有意的傲气,纵然心中生生扯痛,面上还是绷紧了疏冷,“我这样了殿下还喜欢,殿下的口味果然独特。”   “月奴……”百里寂夜唇边溢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别让自己后悔。你今日是为了气我才如此对待自己的容貌,当真值得?”   “值不值得妾身说了算,脸是我自己的,殿下何必着急?”郝平湖抬手贴上百里寂夜的手背,好似温柔的抚擦他的皮肤,“只要殿下不在意自己有个烂脸的妻子丢了燕南王府的颜面,或者王爷要被人猜测为人凶残残害自己的王妃便好了。”   百里寂夜斟酌出了郝平湖的话,微微眯眼,“你这招对一般人是不错!不过我从来不在乎什么颜面,燕南王也本就不是善类,还怕什么猜测?”   “那就好。”郝平湖心中失望,面上却浮出薄薄的笑意,“殿下,这几日,你可有闲?妾身听闻秦楚国万业兴隆、市井繁华,还不曾得见,殿下可够陪贱妾上街走走?”   “好!你什么时候决定好了,我就陪你去!”百里寂夜侧身坐下,揽住郝平湖的腰。   “殿下不忙?”郝平湖扭头瞧着他,看不出他丝毫为难。一时间不适应百里寂夜的千依百顺,更隐隐有些奇怪,他身兼要职,又是朝之栋梁,理应忙碌,不可能这么闲。   “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说完,百里寂夜低眼瞧着郝平湖,很快明白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先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修身倒是不必了,修也修不出来,齐家的话……我倒是正在学,齐家在治国之前不是,你就在国事前面也未为不可。”   “你还讲先圣人这套?”郝平湖压根不认为百里寂夜会读这些书,讲究这些道理。若他读过圣人书,读进了那些书,也该与秋大哥有半分类似,怎能生出这样卑劣的脾性?   “不讲。”百里寂夜低压着嗓音笑道,“你说过我是小人,不是什么君子,所以学先圣人这套何用?不过,你希望的,我自然会去做。”   “那好!”郝平湖根本不去替他想朝政之事的重要,不考虑他苦心经营的权势会受到什么影响,她不让自己去想,她告诉自己不需要对他负责,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就明日一早吧。”   “好!今日的话,我带你走走吧!”百里寂夜柔握住郝平湖的手,“月奴,我曾经很后悔你知道吗?我从不否认,我曾经后悔得要死。这……是你教会我的。”   郝平湖被柔出波的心湖登时又冷了,闭上眼不去看他,也不出声,她怕自己看到他就会动摇,她怕自己的声音一出口就会出卖自己。   “月奴……不要总是为难着自己。从前的你也是如此,只是以前我都逼着你,所以你逼着自己,现在我却希望你别逼着自己。”百里寂夜瞧着她丝毫不为所动,略伤感的轻叹了一声,“月奴……你好好休息,我让柳斯琴来伺候着,我不打搅你。”   听着百里寂夜的脚步声远去,眼眶终于酸涩得挡住泪水湿了眼角。到底他想干什么呢?他突然对她这么好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她下定决心恨他的时候来宠爱她?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吧,他现在捧她上天,过没多久,他就又会将她打入地狱的。他从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给了她期待,又将其打得粉碎,连着碾碎她的心。   连着好几日,郝平湖都没再见着百里寂夜,他如他所言的没有来打搅他,只有她睡得迷蒙的时候,曾经偶尔感觉有人在身侧,但是当她清醒过来,身边却只有烛火落下的影……   “错觉吗?”她一直这样想着,虽然她不理解自己为何会有这么的错觉,可是还是连连每晚都会醒来,都会面对无人的境况,心底寥生出一丝寂寞。   柳斯琴帮着郝平湖换药,忽然提道,“今日雪停了,王妃闷在屋内好些日子了,不如出去走走吧。王府内有不少意趣,王妃还没去看过。”   “燕南王的地方,能有什么好看的?”郝平湖无趣的别开眼。就她目前所知的看来,百里寂夜出乎她意料的并不是一个特别懂得生活和享受的人,王府养的人是不少,但是似乎大部分都不是伺候这座府邸和府邸主人的人,也所以这座府邸内的房间也好庭院也好都比较朴素,看不出该有与主人身份对应的精致和华贵。   “王妃还在同殿下怄气?”柳斯琴觑着郝平湖冷漠的脸,略有无奈的笑笑道,“难怪最近殿下都晚上才偷偷过来看看王妃。”   “晚上?”郝平湖微微被提点了什么,“他晚上有过来?”难道那些不是错觉?这么偷偷摸摸的还真不像他会做的事,他是就算做恶事也能理所当然而光明正大的。   “殿下他武艺不凡,又怕吵着了王妃,故而脚步轻吧,所以王妃不知道,王妃醒来前他又都离开了。”柳斯琴贴好药膏,整理了一下系带,确定稳妥了,这才轻松了些许,瞅着郝平湖面上的疑惑,婉劝道,“王妃,你就别和殿下怄气了。”   “我没和他怄气。”郝平湖瞥了眼柳斯琴,这段日子,她已经看得出柳斯琴是真心关心她,“斯琴,你喜欢过一个男人吗?”   柳斯琴面上不自然的僵了一下,似有些心虚的垂下头,问到,“王妃怎么突然这么问?”   郝平湖觑着她红了的脖颈,难得的忍不住笑道,“原来是有了。”不过郝平湖想了想,柳斯琴似乎很少离开王府,她心仪之人,必然是王府中人,不过……是谁?   “王妃说笑了,没有。”柳斯琴急忙反驳,僵硬着笑道,“斯琴现在只打算伺候王妃一生。”   “你打算跟着我当个老丫头?”郝平湖觑着她明显的异样,揣摩不出缘由。   “只要王妃不嫌弃。”柳斯琴突然跪下道,“斯琴愿意一辈子伺候王妃,往后王妃有了小殿下,斯琴也一定好好伺候,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   郝平湖原本能的急着去扶她,“斯琴?”可突然她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斯琴,你……”   “护国公主到。”脚步声急催来,郝平湖未及出口的话便被打断。   郝平湖和柳斯琴都来不及反应,那边的脚步声已经进了屋子,柳斯琴急忙起身,拿了披风过来,才给郝平湖披上,一身紫衣华服打扮却并不算得盛装的丽人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觑着两人手忙脚乱的模样,那边勾唇而笑道,“我以为我那偷懒好几日的王兄因在这儿宠着佳人而乐不思蜀,忘了自己本分,打算来个措手不及抓人,不想他竟然不在。”   “见过公主。”柳斯琴这才反应过来,急起身转身躬腰行礼。   百里紫苑随意的挥了挥手,“下去吧!我和王嫂多日未见,想说说体己话。”觑着郝平湖微笑。   柳斯琴脚黏在原地,犹豫了好一阵,“可是王妃……”她踟蹰着,却瞧着郝平湖轻点头并递来颜色,这才忍下心来躬身告退,“斯琴先告退。”行礼后离开。   待柳斯琴走了,百里紫苑走到床边坐下,瞧着郝平湖好一会儿,笑道,“听说你的脸毁了?”   “公主是要来可怜我还是取笑我?”郝平湖睨着她问。   “我说了我是来抓王兄的。他不在王嫂这里,难道去别的女人那里了。”百里紫苑状似疑惑。   “他要去也是他的自由,我管不着。”虽然表面如此不当回事,郝平湖心中还是微痛了一下。百里紫苑瞧着郝平湖垂下头,抬手掩面笑道,“你说燕南王他要是好色贪财或有那么一两个特殊癖好,那还好对付,偏巧,他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意思是说他没有别的女人吧。郝平湖心底松了一口气,觑着百里紫苑道,“让公主失望了,殿下不在我这里,我已经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百里紫苑眉微凝,悲叹道,“那还真是……让人失望的消息。”   郝平湖对两兄妹的事情已经不甚关心,“公主若有急事,就赶紧去找他吧,别耽搁了正事。”   “正事?倒是个正事。”百里紫苑瞧着郝平湖,“王嫂,你也知道我秦楚国皇上年幼,王兄他列于摄政王之位,统摄朝政,我们这一大家子的国事家事,都得他担着,他要是累了,分担给我这个妹妹,我当是义不容辞,可他不能说不见不见,朝政公务堆叠起来,可非小事,这个国家千万百姓和这祖宗基业误了,谁也担待不起。”   郝平湖开口就想反驳这些和她无关,却被百里紫苑先一步按住她的手,郝平湖瞧着百里紫苑不怀好意的微笑道,“不过,如果王嫂想让我那王兄成为我朝罪人,倒不是不可以。”   “你……”郝平湖恼恨的要出口,当她是来祸他秦楚国的妖女吗?她没待出口,刚一张口却被百里紫苑一手捂住口。   “我不过是个玩笑,百里家的万里江山,我是不允许他因为一己误之的。”百里紫苑低着头逼近郝平湖,直直盯着她的双眼,“不过你的话,做个祸水红颜误他一人,让他误了自己十数年苦心经营的基业,却是可以的。”百里紫苑媚笑说完,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好好想清楚啊,王嫂,我随时等着你。”   郝平湖一度怔怔的,直到百里紫苑离去许久也没能回过神…… 第八十一章 恨弄情心苦   百里紫苑是要她郝平湖做个祸水妖女,迷惑百里寂夜,让他荒废朝廷政务,导致最终失势,之后她百里紫苑便可顺利篡权,一人独大?她真当她郝平湖是署国这么个小国出来的就无知吗?一旦燕南王失势,他可能被冠上各种罪名,而失去了燕南王依附的她又能怎样?她是署国人,这件事对署国又会有怎样的影响?她可以堵上自己的命,却不敢也没资格堵上自己的家国。她郝平湖如果是个莽撞冲动一点不知顾忌的人,或许早就做了祸水妖姬。不是她不想干脆的敢爱敢恨,而是她没有那个权力。郝平湖闭上眼,眉头拧结许久不曾松开一分……   “王妃?”柳斯琴这边瞧着百里紫苑离开就立刻回来,便瞧着郝平湖脸色极为难看,不禁关切道,“王妃,是不是公主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公主她是和殿下关系不好,所以……”   “无妨。”郝平湖抬眼瞥向柳斯琴,“殿下这几日在做些什么?他在府上吗?”   柳斯琴略思了半晌,回话道,“殿下若非必要政事在朝,便是在府上,若按往日的习惯,殿下在府中多数时候都在书阁整理卷宗审核奏章。就是王妃上回还去过的雪静书阁。”   郝平湖深觑了柳斯琴一眼,垂下眼道,“我想去看看,你帮我拿些适宜的衣物来。”郝平湖这便起了身,更换了衣服,往书轩过去。   到了听松苑,郝平湖正要走进去雪静书阁,迎面却恰好有人侧过跨步出来,郝平湖险些撞上。惊得往疾步后退,却又撞上后面的柳斯琴,两人都往后倒。   “月奴!”来人出手一把拉扶住了郝平湖,却没来得及救助后面的柳斯琴。   “啊!”随着一声惊呼,柳斯琴摔得滚下了阶梯,到了雪地中,狼狈不堪。   郝平湖转过身去,来不及过去,就见一个身影迅速从屋内出来,到雪地中扶起了柳斯琴,急问到,“你怎么样?”   “谢谢!”柳斯琴道完谢才来得及抬眼瞧着扶起她的人,霎时面色微变,急忙推开他,“多谢定将军,斯琴自己可以起来。”之后便自己从雪地中爬起。   晃一眼,郝平湖险认为是盛春?不过细看,便发觉是另一个,这人比盛春更为有气势也更有沉稳气度。听柳斯琴的称呼,郝平湖才明白过来,是定逢春,之前出使署国的那位。   柳斯琴埋着头走过来,郝平湖还在思虑,正要开口和她说话,身后传来温和的嗓音,“月奴,你有没有被撞到?是我不小心!”   郝平湖回过身去,瞧着带着愧疚的温煦面孔,微笑道,“没有,尹大将军多虑了!我要多谢尹大将军刚刚的帮扶才是。”   “月奴,你现在看起来还真像个王妃。”尹扶苏微笑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我本来就是王妃。”郝平湖心知尹扶苏将她认作何人,故而微傲道,“尹大将军似对妾身一直有误会,我以为公主应该对大将军讲明白过的。”   “什么?”尹扶苏微凝眉,面有沉重,“公主来过?她是来找过王妃?”尹扶苏问得有些急。   “刚巧她来过,才走没一会儿。尹大将军若赶得急,还能追上。”郝平湖不是很明白尹扶苏的神情沉重之意,难道他们夫妻不怎么和谐?   “不必!公主她自有护卫,而我也有公务在身。”尹扶苏瞧着郝平湖,“月奴,你和殿下……”   “我和殿下使我们夫妻的事,尹大将军一个外人就不必多虑了。”郝平湖能料想尹扶苏是想做好人,百里寂夜身边谁不是这样。   “月奴你变了。”尹扶苏眉目微沉,似乎含着一丝愁又似乎是疼惜而已。   郝平湖垂下头,故意避开尹扶苏的眼,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和月奴关系很好?不过这也无关。“不是我变了,而是我本就不月奴。尹大将军,妾身乃署国滇王之女,晋封婵月公主。”   “你……”尹扶苏再度凝眉,沉思了片刻,轻叹道,“如果你真不是月奴的话,那么是我唐突了。”尹扶苏敛了之前的温和,恭敬道,“尹扶苏唐突错认,恳请王妃恕罪。”   “不必,尹大将军勿须多礼。”郝平湖料想不到他反应,如此便接受了她的说法,与他确实极大不同,“只是小事而已,况且,我似乎确实和月奴相似。”   “有六七分相似,另三分是神似。”尹扶苏立直身,再盯着郝平湖瞧了半晌,含笑道,“其实你是不是月奴也不重要了,殿下喜欢你便好。”   “他……”郝平湖哽了哽,还是吞了话。她和百里寂夜之间,总归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该和外人说道。郝平湖轻点了下头道,“我来寻殿下的,他是否在楼内?我猜想他若在,之前定和两位将军商议了正事,此时,他是否得闲?我若要见他,是否方便适宜?”   尹扶苏目光微斜开和定逢春交汇了片刻,这才笑道,“王妃是殿下的妻子,任何时候想见他便都是合宜。我想殿下应该很想见到你的,王妃就别耽搁了,请进去吧。”   尹扶苏侧身让道,作出将郝平湖请进门的姿态。   “多谢。”郝平湖点头致谢,将柳斯琴留下,便径自跨出步子,进了门,顺着书架拍放留出的道,顺道而上,到了二楼,很快看到了立在窗口着一身黑外衣的百里寂夜,似乎往外望得出神,没有注意到有人来。远望去他的背影让她的心又颤了一下,她不禁抬手按住胸口,勉强定下心来,这才缓步走近。   近了,郝平湖才突然敏锐的发觉和上回不略同的是上一次挤满公文的那张桌案上,这回没有一份公文卷宗,连文房四宝都是新未动的。   恰好这时,百里寂夜转身过来,瞧着郝平湖,面上没有显出一丝惊诧,只嗓音微哽了一下,含笑道,“你怎么来了?”往前来握住她的双手,牵引到铺着毛毯的椅子上坐下。   郝平湖顺从者跟过去,坐下后才抬头看他,并不见夫妻温情,只有相敬如冰,问,“殿下今日不忙?”   “暂时无事。何况我说过,和你在一起就是最重大的事。”百里寂夜细瞧着她半面脸好一会儿,温声细语道,,“这几日若药有效,伤口会痒,那是在生肉,你要忍着点。”   郝平湖的心险些被柔化,她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保持着伪装的冷漠。“殿下……”郝平湖扯开自己的手,双手交握着压在膝上,“殿下觉得和我在一起是最重大的事情,那么殿下……若我要你放弃你手中握有的权利来交换,你会吗?”   百里寂夜盯着郝平湖许久,终于开口,“不会。”   郝平湖的心微微颤抖,之后便无涟漪,盯着他的眼继续问,“为什么?”   “如果我没有我拥有的一切,我拿什么来保证你我能不分离?就算你不离开我,也保不定有人逼着你离开我。我从来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手中握有。”百里寂夜一手握紧了郝平湖的手,一手抬起柔顺过郝平湖的发,“权势不能让你爱上我,但是可以让我有能力爱你保护你。放下一切很容易,如果不用计较后果的话。站在高处的人多是退不下来的,而我……可以退,但是……月奴,以后我该拿什么来保护你?”注视着郝平湖低下的头,百里寂夜瞧不清她的神情,眉微凝,轻叹道,“月奴,你比权势重要,但是我需要权势来护你一生安乐!我永远不会从这个位置退下来,除非我死。但就算我死,我也会想办法护着你一世无忧。”   心湖漾过金光烁波,“这样的话就好。”郝平湖不忍的闭上眼,却是语带冷漠道“我还怕殿下一个多情,就将什么都抛去,那么还有谁来保证殿下给我的承诺。”   “月奴……为什么你今日提出这样的问题?”百里寂夜自是明白,她不可能无缘由的便跑来找他,尤其之前她还说过不想见到他。   “没有什么原因,只不过我一时心血来潮。”郝平湖瞥依旧没有抬头瞧百里寂夜,但她能猜得出他的怀疑,弯唇一笑道,“殿下该忙就忙了,不要懈怠了自己的责任。妾身告退。”郝平湖起身便要走。   “月奴!”百里寂夜忽然从身后扑来抱住她。   郝平湖的骨都被抱得痛了,可见其用力,她忍着嗓道,“殿下……”   “你不过是换了个称谓来表达你的不满,燕南王换成了殿下。你还要气我到什么时候?”他压在她颈后问。   “妾身不敢。”郝平湖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来,“殿下若得闲了,要妾身相陪,随时都可以。妾身原也不过是殿下交换来的女人,伺候殿下是妾身的本分。”   百里寂夜自瞧得出她是虚以委蛇,许久才沉哽在喉的笑了一声,“好,月奴!你好……”   郝平湖听得他的嗓音如此鲜明的痛楚,纵使她心下,已如刀割,却还是低头不语。   “下去!”百里寂夜猛一挥袖,“或许我也改好好想清楚了。”   郝平湖不知他要想些什么,“妾身告退。”面带冷然,带着心身分离的痛转身离开。 第八十二章 雪寂话扶苏   低着头出了静雪书阁,迎面而来的冷气让郝平湖终于放下紧绷的面容,微松了一口气,抬头来时,耳边传来话,“王妃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没多陪殿下?”   “尹大将军还未离去?”郝平湖礼貌道,“大将军原是和殿下还有事要商议吗?是我耽搁了殿下的时间,我这就走。”四望了一下,“斯琴呢?”按理,她不该离开的。   “斯琴刚刚离开。”尹扶苏突然拦住去意的郝平湖,拉了一下她的手臂,急忙又松开,“唐突了,王妃见谅。尹扶苏有些话,想与王妃说说,还望王妃能假时片刻。”   郝平湖微皱眉,想起百里紫苑曾经所言,不觉对尹扶苏多了几分戒意,只怕两人遭人误会,便是疏冷到,“如果是朝廷的事情,我不过是内眷,不涉朝政,尹大将军不该与我说;若说私事,我与尹大将军素并不熟识,身份也不适宜。”   尹扶苏被堵了一阵,笑道,“王妃对尹扶苏似乎戒备过余,尹扶苏并无歹心。况且……若要说的是殿下的事呢?王妃当是不可谈吗?”   “殿下的事?”郝平湖抬头看着尹扶苏,见他态度诚挚,倒是真心无私念,只是……“大将军,若殿下他有事,他自己会对我说,我们夫妻之间,我不希望太多外人插手。”   尹扶苏眉间微愁,顿了许久,轻叹道,“你这话倒是像当年月奴所言。她和殿下之事是他们的事情,由不得我管。月奴死心眼,抓着殿下一人不放,最后……”不免愁容的尹扶苏微微哽了半刻,语带请求道,“王妃如果有心,可否就听尹扶苏说几句。”   郝平湖转念想起一些事,看着尹扶苏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也好,我这儿恰好也有点事要请教。停在这儿冷,我们边走边说吧!”   “好!”尹扶苏有礼的让郝平湖先行。   郝平湖点了点头,缓步走在前方,仿若的感觉到什么,但是没有回头,只一径的往前离开听松苑。而她身后的尹扶苏倒是回头望了一眼,瞧着那开着的窗,正好是对着这方。   离了听松苑一段路程,郝平湖才微侧首回问到,“大将军,我一直有一事不明。大将军乃镇国公主之夫,而公主和殿下似乎不容,为何你还随着殿下?不怕夫妻生隙?”   尹扶苏顿下脚步,望向园中的积雪,神情安详如陷入回忆一阵,而后笑到,“尹扶苏从十三岁那年从殿下开始,便已经矢志此生只效忠他一人。”   “你跟随他很多年了?”郝平湖约莫从尹扶苏面貌和沉稳个性推断,他的年纪即将而立。   “我比月奴晚了半年投奔殿下门下。”尹扶苏恍若怀念般衔着笑,缓缓道来,“当初若无殿下,我今日也不过是前任镇远大将军的二子,籍籍无名。”   “是他给了你机会施展抱负,让你有了今日成就,故而你感念在心,誓一生效忠?”郝平湖这倒是能够理解,“大将军倒是知恩图报之人。”   “是有一部分却不是全部。殿下于我是有伯乐之义以及再造之恩,但是我愿一直效忠也因为当世独他有此贤能。”尹扶苏丝毫不掩饰赞扬和欣慰。   “男人间的事情,女人大部分不懂,你们对他的忠心我也不懂,我依旧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才干能让你们这些人如此忠义?”郝平湖沉思了一会儿,复问,“其实我听说,他曾经唾手可得皇位,最终却放弃了,是为了月奴。当时你们都是拥护他的吧,你们没有功败垂陈之怨吗?苦心经营,劳心劳力的一番折腾,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其实……曾经有过。”尹扶苏不掩饰那一丝失落,但很快又笑道,“不过殿下如此做自有他自己的考虑,是不是为了月奴我不知道。既然我们选择了忠于他,便不会怀疑他的任何决策,如同他从来不怀疑我们的能力。何况这些年,其实殿下只做了藩王,也都很好,他依旧将这个国家治理得井然有序。如今秦楚国大治,国泰民安,放眼天下,四境内我秦楚国国力崛起,已教周遭列国仰望。身为秦楚国臣民,我等又还有何求?”   “尹大将军倒是开阔。”原本看他的人以为他无甚野心的平和之辈,却不想倒是有那么些的大将军的气魄,视野和心胸都如此开阔达然。   “跟着殿下总要学着点。”尹扶苏笑望着郝平湖,好一会儿敛了笑意,“王妃……最近是和殿下闹了不愉快是吗?”   “何以见得?”郝平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尹扶苏都能知道,她料想的百里寂夜是对自己的事情讷于言辞的,他的心思总要别人猜许久都猜不出来。   “殿下这些日子有些不寻常,所以我猜是和王妃有关。殿下向来是个心思缜密而沉稳若定的人,以往,能让殿下心浮气躁的也就只有月奴了,现下该是因为王妃。”尹扶苏话里有理有据,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倒像是揭穿了郝平湖的心虚掩饰。   郝平湖沉下脸来,“殿下心浮气躁就是我的错?所以你是要我去照顾好他的心情吗?”   “不是。”尹扶苏轻摇头,“我是看着你也不开心,所以才留住你说话的。”   “你应该和他一样,是为了月奴。我真的那么像月奴吗?”郝平湖抬起头来,将脸正对着尹扶苏,“你们都想把月奴强加在我身上?”   “王妃!”尹扶苏拧着眉,愧疚之情溢于言表,“抱歉,王妃,之前因为你的容貌把你当做月奴,是我不对,但是尹扶苏从未想过从王妃身上找月奴的影子,只是……”   “只是什么?”郝平湖瞧着尹扶苏犹犹豫豫的模样,有些辜负之前自己对他还好的评价。郝平湖冷着嗓音道,“大将军和月奴有过过去,我也有所耳闻,大将军要知道我从何处听来吗?”   尹扶苏面色颇不自然的微微红窘,不自然到,“我想王妃可能错听人言,误会了。曾经尹扶苏是曾向殿下求娶月奴为妻,但是……那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且当初月奴曾与我说过,她自言衷情殿下,生死随他,与人无忧,打消了我的企图。”   月奴拒绝了尹扶苏,只独独衷情百里寂夜?郝平湖瞧着眼前的尹扶苏,不禁有些怀疑月奴的眼光,不过她转念想,自己也爱上了百里寂夜不是吗?到底自己和月奴是一样的无知。   “王妃不必担心我对王妃有非分之想,我与月奴也早已只有手足相惜之情。”尹扶苏瞧着郝平湖只将信将疑,只能无奈的笑笑,“是公主她告诉你的是吗?”   “不错。”郝平湖见他不像是猜到了,而是有了笃定,便也不多虚话,“大将军说和月奴无私情,但是公主似乎不那么认为。”   尹扶苏面色微变,担忧道,“公主她找你的麻烦了吗?”   “怎么说我也是她的王嫂,况且是燕南王的妻,她是很有分寸的。”郝平湖之前瞧不出尹扶苏的焦急是为了月奴还是他的妻子,但郝平湖解释完他便露出欣然的模样。   “那就好!公主是不会莽撞冲动的,她从来知礼知进退。”他倒是像安慰自己。   这会子,郝平湖终于明晰过来,显然他更多的忧心该是为了百里紫苑。郝平湖有些相信他前面说的,对月奴已无私情。只是他这些,别的人信吗?尤其是百里紫苑。   “王妃,公主若有无礼得罪之处,尹扶苏先替她向王妃道歉。”尹扶苏说完便躬身一拜。   “大将军看起来很爱公主。”郝平湖扶了一下他,待尹扶苏立直身,方不觉略钦羡道,“尹大将军和公主必然会是一对令人称羡的眷侣。”   尹扶苏自是微笑道,“其实你和殿下也……”   “别说我和他。”郝平湖迅速的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他之间和你们不同。大将军,你如果要说的,是希望我能和他夫妻和谐的话,我想今日你是白费了。”   “何苦为难自己,王妃?”尹扶苏像是看穿了她,“尹扶苏能看得出,你和殿下是彼此有情的。殿下他好些年没有如此情绪起伏不定过。”   “有情又如何?我们之间更有恨。”郝平湖恨恨的咬牙,就算这般想到他,也听着自己的心如冰面再破裂痕。   “王妃……”尹扶苏见此状,也不禁愁眉深锁,“何苦彼此折磨?殿下偏执起来易成狂,但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制止他的。”   “我怎么可能能制止他?”郝平湖望了尹扶苏一眼,“你高估了我,我不过是月奴的影子而已。或许真正的月奴能有那份能力,但我是没有的。”   “殿下已经失去了月奴,这些年来,殿下都活得……消极厌世,纵然表面瞧不出异状,但很多时候我们都担心他会突然死去或者消失不见。”尹扶苏不忍心的看着郝平湖神伤,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到,“只去了蜀国后,带你回来,殿下才似有了改变。殿下有时候是偏执,尤其在月奴身上,但是现在他的心是在你身上。不管你是不是月奴,你都是现在唯一可以影响他的人。”   “这样的殊荣我担当不起。大将军,你希望的我无能为力!今日,我能说的是就算我是月奴,我也不会原谅他!死者不可生,何以消恨?”至此,郝平湖已不愿意多说,“大将军,我人不舒服,先行一步。”   尹扶苏瞧出来郝平湖的避意,也不便强求,不再多留她,“恭送王妃。”就由得郝平湖转身离去,直到郝平湖的身影消失,尹扶苏才不禁在雪地中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第八十三章 奴心已成秋   离了很远,郝平湖确定尹扶苏已经不可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了,才停下来,扶着墙咽出声。视线很快模糊不清,抽噎得太用力,她很快连站也无力,蹲下身的瞬间,一只手横来……   “月奴……”她听着那嗓音,浑身一震,从背后伸来的手拦住她的腰际,随着如酒醉人的嗓音漾进她的心底,“月奴,别哭!”   “你走开!”郝平湖不用看已经知道他是谁,扭身推开他,“你走来,别靠近我!”   “月奴……”百里寂夜拧着眉,“你是在为谁哭?是……为了扶苏?”   她突然想,或许自己之前和尹扶苏走他都瞧见了,他一直跟着吗?这会儿来是做什么来的?捉奸?“我为谁哭关你什么事?我就算是为大将军哭又怎样?我为秋大哥,为尹大将军,我为任何人哭,就是不会再为你哭!”她恼恨得如同发出誓言。   “月奴……”百里寂夜毫不掩饰心疼的看着她泪水越涌越多,手终于缓缓松开,“月奴你就算要哭也别在外面,化雪天很冷,回屋里去吧!”   他的嗓音很无力,再也无以往的那种高傲孤冷,反而透着一丝倦怠。郝平湖心头跟着憔悴了几分,知晓他的愁苦一分,她就会有两分,她不让自己有动摇,边低着头不愿意去看他。   百里寂夜说完,为郝平湖拂衣掸去尘埃,“我想你还是不想见到我,我先送你回去再离开。”   “不要你管!你走!”郝平湖再发狠推开百里寂夜,踉跄的逃奔,才跑开没几步,忽然胸口一悸,刹那间心裂之痛楚逼得她**出声,额冒冷汗,还来不及伸手扶住什么就眼前黑幕落下,人也无知觉的倒了下去   “月奴!”百里寂夜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扶起地上的人,见已昏迷,顿时面色变得比怀中人海苍白,凝重低语道,“又发作了!”抱着人起身便疾步往夜明轩……   进门时候,百里寂夜冲着门口一声大喝,“速找林御医过来!”   百里寂夜前脚进了夜明轩,后面就出现了一个披着如雪白色斗篷的人影,都瞧不清脸,只低头回了一声,“是,殿下。”接着便转身消失在积雪的院中……   烛火的暖光映着床帐的喜红,化作五月石榴的艳丽,锦被暖帐,暖不了屋内紧绷的冷寂,却反倒是越发衬出静眠之人睡容的苍白。   中年男人抽回手,恭谨的跪拜下,“殿下,王妃已经是油尽灯枯,请恕我无能为力!”   “你也没办法?”百里寂夜面上没有一丝变化,袖下的手却握紧了,“林御医,如果你都这么说,秦楚国还有什么人有办法治她?”   林御医恭禀道,“殿下,请恕我直言,王妃体质已非几日颓弱之势。按我多年经验推断,王妃心脉五脏有损,根基已毁,余下多年便是羸弱虚败之相,不过苟延残喘,若非有高人设法调养生息,怕王妃早已不存人世。现如今,王妃体虚崩溃,不过是自然之败象。”   “你什么意思?”百里寂夜冷冷的问,一瞬间暖意融融的屋内仿佛冰天雪地。   林御医被震吓住,好一会儿才微颤了一下,低下头颤颤道,“殿下,林遇知不敢隐瞒殿下。王妃的命脉本是风烛残相,又抑郁难安,若无大罗神仙之奇能,王妃怕已经是无力回天。”   “滚出去!”百里寂夜暴吼一声,险震得灯台的火苗都晃灭去,沉吸了一口气,百里寂夜缓和了语气对已经吓呆住的林御医道,“出去吧,开个药方,交给外面的人!下去!”百里寂夜无力的挥了挥手,面色灰败。终此一生,怕他都没如此的挫败过。   “是,殿下。殿下莫让王妃心绪不平,现下也只安心静养为宜。林遇知告退。”林御医起身已经是满头大汗,也不敢多看一眼就匆匆离去。   高人?是秋之遥吗?百里寂夜抚着额头片刻,愤恨的抓住床的栏护,缓缓的深吸气好几回,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心中的波涛汹涌。   转身面对床上安静的人,百里寂夜忽笑道,“月奴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活着你一离开就是这四年,这会儿回来了,你的心却不回来了,人也要想走?”   闻故匆忙赶来的柳斯琴进来,瞧见百里寂夜无声无息的坐在床头,吓出了冷汗,一时进退不能,颤抖着嗓音道,“柳斯琴见过殿下。”   百里寂夜抬头,瞧见来人,好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冷冷的发问,“柳斯琴,让你伺候月奴,你人去哪儿了?这点事你都办不好,是你更适合以前的任务吗?”   柳斯琴被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一软就咚的一声跪下,险要哽咽,“殿下!”   百里寂夜扶住额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平缓了心中的焦躁,“我对别人生气有什么用?她不想看见我,所以我会尽量不出现在她眼前。柳斯琴,她还是交给你照顾,我会让人再找几个灵活的婢女来伺候着,别的事你不用干,你就跟着她就好。你们是姐妹,应该比较好说话!”   柳斯琴犹豫着开口,“殿下……”说完又顿下,偷瞅了百里寂夜一眼,双手握紧着裙摆,踟蹰了好一会儿才艰难挤出声来,“婢子有话想说。”   “你有话要说?”百里寂夜放下手,冷眼看了眼柳斯琴,“是要找借口洗脱失职之罪吗?”   “不是。”柳斯琴跪直了身却低下头道,“斯琴失职愿受惩处,斯琴并无二话。我是想和殿下说说王妃的事情。殿下……你真的很爱王妃吗?”   百里寂夜半晌冷笑一声,低压着嗓音道,“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要你们来过问了?”   “斯琴并非想僭越,只是看着王妃如今的模样,有些心疼。”柳斯琴感觉到一阵冷,越发的低下头,“殿下,王妃像月奴,但是她并不是月奴,你何必强求?”   百里寂夜紧绷的脸忽然松缓,“哼……”冷哼一声后道,“我强求?她原本就是我的。”   “殿下,如果你真想留下她,何不顺了她的心意?殿下您把月奴留在心底,就坦诚真心待眼前的王妃又如何?”柳斯琴感觉到逼来的冷,已经隐隐颤抖,双手按住膝盖,强撑着僵直的脊椎道,“月奴她是真心爱殿下,希望殿下幸福的,所以她不会怪殿下的。”   “你是月奴吗?你以为你以前一直躲在月奴身后,你就了解她?”百里寂夜从床上站起身,走向柳斯琴,“你不过是有月奴护你才能存活至今,现在,你倒是胆子大得敢跟我呛声了?”   “斯琴不敢。”柳斯琴咚的一声叩头在地,“殿下,斯琴只是……为了殿下……”   “这几年,你们都越来越啰嗦,盛春就够了,逢春也多话,他们我能容忍,你也敢?你看得清你的位置吗?本王的事情,有你说话的分?”百里寂夜微眯眼瞧着柳斯琴匍匐在地,动也不敢动的模样,唇角冷勾起。   “斯琴不敢!殿下恕罪!”柳斯琴吓得头贴地丝毫不敢懂,嗓音已经哽咽。   百里寂夜依旧看着柳斯琴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起来吧,我不想有人以为本王欺负你。刚刚让林御医开的药应该已经在熬了,好了你就拿过来!”   “是,殿下。”柳斯琴爬起身,“婢子告退。”   柳斯琴走后,百里寂夜立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到床边,瞧着融在红色中让人惊心的苍白睡容,双眸若雾,似有哽咽在喉,低唤道,“月奴……”缓缓俯下身,低头靠在郝平湖面侧,肌肤相贴,微微磨蹭……“月奴,我会治好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明天我就让皇上发榜,召集天下名医,我不信没了秋之遥,就没人能治好你……”   静静的躺着的人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也给不出回应,只是恍惚的眉目间似有浅愁凝聚着……   “殿下,药熬好了。”端了药回来的柳斯琴在帘外瞧着百里寂夜孩子啊,踟蹰着不知如何问。   “进来吧。”百里寂夜面向床内的脸转了过来。   “是,殿下。”柳斯琴低头走进来,到了床边,“殿下,这是王妃的药。”   “端到前面来。”百里寂夜瞧了眼柳斯琴,从缠绕在腰上的辫首抽出一柄短刀。   柳斯琴不明所以的上前,有些忐忑,看着百里寂夜撩起衣袖,露出比女子还稍显白皙的手臂,伸出来,将刀往臂上划去。   “殿下!”柳斯琴惊惧得叫出声来,“你这是……“   百里寂夜只盯了一眼,柳斯琴立刻就吞了话,僵硬着身体站着,不敢动一分,盯着血一滴滴滴落药碗中,融入墨黑的药汁……   “叫醒她,让她喝下去。”百里寂夜抹去血痕,将短刀归回原处,放下衣袖便离了床帏。   “殿下!”柳斯琴转身追向要离开的百里寂夜,“殿下你臂上的伤不处理一下吗?而且……你不陪着王妃?或许她醒来想见到您,您若是不在……”   “她不想看到我!”百里寂夜虽然顿了片刻却没有回头,“好好伺候头,她若有一丝不慎,我会送你回去你原本的地方。”   柳斯琴面色一灰,身子竟似颤了一下,低下头哑声回道,“是,殿下。”   百里寂夜便不多说,大步出了夜明轩,迎面恰好有人匆匆而来,见了他便单膝着地跪下……   “盛春参见殿下!”衣上冒着热气的人垂低着头。   百里寂夜如是失神被突然惊醒,微顿,轻咳一声,“书阁去说!”   随之,两人便匆匆而去…… 第八十四章 含恨莫相见   “王妃,醒醒……”柳斯琴轻摇郝平湖,小心翼翼的,“王妃……”也不敢有太大动静,就怕惊着了她,“王妃,醒醒,吃药了。”   “嗯?”郝平湖睁开眼,迷蒙了好一会儿,眼前才光影明辨,认出了柳斯琴的面容,忽而生出些不自然的不适感,好似不该是她。   柳斯琴却瞧出了她的心思,瞅着她还疑惑的眸道,“王妃是想要找殿下吗?”   郝平湖脑中一阵冷风过境,登时明白了过来,冷着脸否认“不是!我不想见到他!他没在最好。”郝平湖只能记得最后和他吵闹,接着胸口疼,是病症发作,余下便不知了。   瞧她反应如此激烈,柳斯琴心下也有数了,这种事已经不是一回,身处其间,来回几次,她早明白了其中状况,便不多说,端来药道,“王妃,你的药,别冷了,浪费了。”   扑面而来的药草味让郝平湖不禁的皱眉,“我还喝这做什么?反正也活不了了几日了。”郝平湖挥手推开碗,“何况我如今,死了倒是干净。”   “王妃,你怎能如此说?”柳斯琴脸微白,却是微气恼的模样,“王妃你若是不喝这药,斯琴无法交代,你倒是让我死了干净。”   郝平湖登时被怔住,因为怎么也料不到柳斯琴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威胁她了,“不过一碗药,也值得你去死?”郝平湖突然转念一想,“是殿下的吩咐?”   “不管是谁的吩咐,王妃你病着却不喝药都说不过去。”柳斯琴原本软绵绵沁人心田的嗓音这会儿全变了调子,倒是小孩子性的无赖。   “好了。”郝平湖突然想起一个人,倒是会用这般的法子,是耍赖也是撒娇,逼着她喝药,“我喝就是了!”郝平湖愁着脸道。   柳斯琴将药碗再捧给郝平湖,小心定住,“王妃,小心的喝,一口都别落下,别浪费了。“   郝平湖总觉得耳边婆婆妈妈的柳斯琴很像一位故人,由不得多想,也不想添人为难,只得闷头一仰一口喝下了药,待低下头,碗内几乎涓滴不剩才将碗递回给柳斯琴,此刻一张脸已经被药苦皱成一团,“好难喝!斯琴,给我点糖!”   “糖?我这里暂时没有。”柳斯琴一惊,忽而由慌了手脚,“王妃你稍等,我去取。”将碗捧在手中,急匆匆火烧眉毛似的就跑了出去……   郝平湖瞧着柳斯琴跑出去的急样,忍不住笑出一声来。原来她也有这模样?没有愁没有忧,那表情倒是很可爱。郝平湖长叹一声,又躺了下去,想起以往那个总是用尽办法都逼着她吃药的俏生生丫头……“采莲……应该好了吧?”一想起故人,便是心思潮涌。   以往都不曾有这么多念想,在署国时候,病榻上想的不过是等好了出去走走,以往不念过去,现如今却是往事皆上心头。到底是因为残烛晚照吗?她突然很想念很多人,也怀念很多事,想着想着就想落泪……“爹,采莲、秋大哥、郁清歌……金花……”署国,已经不是她能回去的地方了,故国故人此刻都觉得遥远得如前生,往后只能待来世。死在这儿,就是客死异乡吧?不怎么悲凉,却总有凄然。   黯然的闭上眼,烛火中有暖泪湿了眼角。她死后他会怎么办?他是不会让她的尸骨回去原本的地方的,她的魂魄可以吧?可以自由的……   “王妃,糖来了!”柳斯琴匆匆来如匆匆去时候那般急促,到了床边,边瞧着郝平湖眼角的泪,“王妃有病在身,需心平气和的静养,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情伤心,会伤身。”   “我这破烂身子还需要伤吗?”郝平湖笑着否认,睁开眼来,瞧着柳斯琴关切的模样,唇角掀了掀,未成笑,从被子中伸出手来,于柳斯琴及时反应摊来的掌中拿走一粒冰糖含入口中,又无声的闭上眼。糖在口中化出的丝丝甜味解了口中的苦,却解不了到了心底的苦……   柳斯琴静静的立在床边,瞧着郝平湖口中含糖好一会儿,神色缓缓陷入低迷,低着嗓音道,“王妃,其实活着远比什么都重要。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轻言死。”   郝平湖缓移了几下眼睫,终于睁开眼呢,定望着柳斯琴,“活着,有什么好?死了的话,我便自由了,再无拘束,魂魄就能归去我的故乡,可以去探询我的故人……”郝平湖的眼渐渐涣散开,仿佛她真的看到了那自由在眼前展开的模样,而她的神魂就要随了去……   “王妃……”柳斯琴见状吓得急了,握住郝平湖的肩猛一摇,“王妃……”   郝平湖惊回神,瞧着柳斯琴双眸模糊,落下泪来打在她脸上,“你哭什么?”郝平湖惨淡的笑了笑,“我还么死呢!要哭等我死了后,你给我几滴,也就值得这段日子的交情了。”   “为什么都要死不要活呢?”柳斯琴泪眼朦胧的瞧着郝平湖,缓缓的跪倒下,泪水漫过双颊,滴落,“连我这样的人都活着,为什么偏偏你们都要死?”   “斯琴?你……”郝平湖也不知自己怎么惹了她哭,心生出愧疚,“斯琴,抱歉。”   “你们有什么看不开活不过的?”柳斯琴伏首床边,哭过后抬起头来,盯着郝平湖的眼似恼如恨,“月奴死了,为了殿下死,她走得倒是干脆,留下别人要怎么办?你为什么别处和她不同,偏偏都向着死心?”   “你很喜欢月奴?”郝平湖心有所悟,柳斯琴是因为将她当做月奴所以才对她用心,其实她是有真心待自己,而自己颓废就伤着了她。   “活着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死?”柳斯琴握住郝平湖伸出的手,“你死了,真的什么都解决了吗?月奴并非想死,可她死了,她是死而无悔,可活着的人怎么能不痛?王妃,你明明活着,为什么偏要向着死念?柳斯琴这样的,拖着残破的身子都活着,你为何要死?”   郝平湖琢磨出柳斯琴的伤痛,“斯琴,我引起你的伤心事?抱歉,我并非有意的。”   “殿下他很爱你,你也爱殿下,斯琴看得出,你们都在一起了,月奴求不来的生同衾被,你得到了!”柳斯琴死握着郝平湖的手,仿佛恨意,那力道几乎让郝平湖觉得疼痛难忍,柳斯琴发现了她的神色微微松了手,双眸却燃气了赤火。   “斯琴……”郝平湖心底也升起火来,“你是为月奴不平?”郝平湖扯开手来,冷冷的笑道,“她有什么委屈?愿意为燕南王死,死了不是得偿所愿吗?她死了,燕南王就会记挂她一辈子。”纵使心中念着不可对死人不敬,但是郝平湖还是忍不下这怒火,“我是活着,可我从没被燕南王爱过。如果他真爱我,怎么会上伤害我爹,如果他真对我有真心,为何利用我杀死我的亲人?燕南王爱的不过是我身上月奴的影子。到底我可悲还是月奴可悲?我一个活人比不过她一个死人。凭什么你们有资格拿她来比我?我是郝平湖,不是月奴!”   柳斯琴怔了一阵,望着郝平湖痛苦的模样,缓缓垂下头,“对不起,王妃。”   “有什么用呢?对不起?你说有什么用?你对不起我什么?”郝平湖苦笑一声,“真正对不起我的那个人半个字都没有。”   柳斯琴见她伤心,解释道“殿下是讷言的人,他从来不和外人解释什么。”   “我对他也是外人?对,我是他的外人,他杀我的亲人,我为什么不能恨他?”郝平湖笑问。   柳斯琴被郝平湖的笑碜得心慌,“王妃,殿下做事必然有他的理由。”   “他有什么理由?如果有为什么不告诉我?”郝平湖想自己是给过他机会的,但是他不屑于对她解释,是她不重要,至少都尚未重要到让他将她当成自己人。“其实,不过是无心而已。他既然无心,难道还不能让我休不成?”   “若殿下当真对你无心,或许你才会轻松。殿下总是对在乎的握得太紧,不在乎的看也不会多看一眼!”柳斯琴到此忽而幽幽一叹道,“或许真是殿下有什么不对吧。殿下心思从来深谙,别人猜不透,可王妃也不曾猜透,那便是……”微顿片刻,轻嘘道,“殿下做事看似肆意妄为,但总有理由的,殿下若愿意,总会对你解释的。”   “如果只有他愿意,我不愿意,我们还是夫妻吗?夫妻、夫妻……他置我于这个妻何地?妻可欺吗?”郝平湖原本以为自己对他心已死,却不想其实藏着那么多的怨怼,若死心便无心,何来怨何来怼?   橘光朦胧中,郝平湖闭上含泪的眼。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清楚的。如此死去,她就解脱了,也是她能给他的那一点点惩罚了。这样挺好! 第八十五章 几回梦年少   “王妃……”柳斯琴欲言又止,终究只能一声轻叹息,“王妃你和殿下到底要彼此折磨到什么时候?这样子折腾对谁又有什么好处呢?”   郝平湖扭过头去,反身背对窗外,也不回应她。她或许是无话可说,也是不想再说。她害怕自己会被说服,她的心难得如此坚硬,但实际她依旧不敢坚定。   “殿下……那王妃你好好休息!”柳斯琴吞下话,俯低身子道,“斯琴会一直在外面伺候着,王妃有事就知会斯琴一声。”   柳斯琴离去,郝平湖心头重重的松懈下来,轻舒了一口气,眼眶却酸得犯疼。其实纵然她说得那般轻松,可到了这会儿她却并不想死啊……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天也好、他也好,都逼着她只有死,只有死才能从这爱恨纠葛的人生解脱。曾经努力要她活的人不在了,爱她的人都因为她受到伤害,而凶手却是她爱着的人……已是不堪回想曾经,郝平湖只能强迫自己睡去,再不理会这在生的折磨。   如果可以,她想做个梦,梦一个无忧无虑,没有伤害,可以爱得坦然自得的自己……   桃花枝摇曳,飞落红颜悲画楼,碧瓦白墙,依着春草茵上阶,柳条轻挽,系不住杨花,湖面鳞波,逍遥着几尾游鱼,忽而潜去……   “嗯?”她好不气恼,扭头去盯着扰了池的人,漂亮的锦鲤就那么潜走了,都是他的错。不过……细细瞧着眼前的人,一张粉嫩的脸又笑了,“夜弟弟……”他可比鱼儿漂亮。连满园桃花色一池春江水都不及他眉眼微低……   面含着满园锦绣也不及三分色的少年微凝眉,瞧着她一会儿,冷幽着嗓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让你去教坊学武吗,今天……”   “我偷偷跑出来的啦。”她极快的打断他的话,嫌弃他啰嗦的模样,拽住他的手,强拉着他和他一起坐下,也不理会他一度越发冷沉的脸,好似根本没瞧见,反自个儿嘟囔道,“夜弟弟,你身体不好,晒晒太阳精神会好的。嘻嘻……”   他盯了她一眼,任凭她笑得娇憨可爱,他却依旧面色紧绷,“这四方居不养废物,不认真做事的都会有惩处!你……咳……咳咳……”   “夜弟弟,你怎么样啊?”她伸出小手,轻拍他的后背,小脸皱成一团,“你身子真弱,难怪主上都不让你去学武。”   “我也有学。”他抓住她的手,低喝道,“跟我来!”   “哦?”她被震了一下,迷糊的望着他艳红的背影,桃花片片扫落他肩头,都似乎美得醉人。来不及理她的桃红裙,她的人就被拖着离了湖边。   他走得很快,根本不理会她磕磕碰碰,几回都要摔倒,只一径往前,甚至越走越快。   “夜弟弟,你身子这么弱,还走这么快?你手劲好大捏得好疼……”她口中嘀嘀咕咕不停,脸上却一直是挂着一丝笑意。   到了宽阔处,他突然松开她的手,在她迷糊的视线中折了一根树枝和一根柳条,树枝交予还迷糊的她手中,道,“这当做你的剑。来试试和我交手。”   “我……”迷糊的盯着手中的树枝,她嘴一嘟道,“夜弟弟,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了吧?而且你手上的柳条软趴趴的,抽人很痛的。”   “你怕痛?”他瞅着她一脸不愿的模样,勾唇笑道,“你就更该让你记住痛的感觉!”   她咻的后退一步,抱紧双臂,好似冷,“夜弟弟,你笑得好吓人,冷飕飕的……”   “过来!”他的脸沉了下来,“让我看看你整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你别那么凶嘛!”她缩了缩脖子,垂着头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夜弟弟,你脾气不好!和主上一样凶!”   “废话真多!”他喝道,“别浪费时间!咳咳……”   “夜弟弟你别气,你身子不好!好嘛!”她越发委屈,摸了摸鼻子,瞧着他一脸阴沉,又强笑道,“夜弟弟,你别这样生气,我和你打就是了嘛。我会出手轻些,不伤到你的。”她沉吸了一口气,望着他的架势,忽而心头微震。虽然他就那么立着而已,但是好像有点和她想象的不同,气势有点逼人呢,她生出一丝怕,却还是强道,“夜弟弟,你小心,我来了哦!”   她握紧树枝,冲上前去,唰唰几声,不过两个回合,她都不知怎么的就摔了出去,撞上了桃树,“啊——”好痛……她捂住脸颊,霎那间落了一身粉桃。   “看起来你是根本没用心在学。”他扔了柳枝,走上前来,“你习武半年,丝毫无长进。”   “我不喜欢嘛。”她一只手捧着受伤的脸,抬起蓄满泪的眼望着他,又恼又委屈。   “你以为什么都能由着你的喜好决定?你连自己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吗?你不是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选,就是死或者听话。”他冷冷的盯着她,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一丝厌恶闪过他的眼,“一个废物是没有活在四方居的资格的。”   “我……”她咬着唇,低下头去,隐隐的啜泣起来……“你好凶,和主上一样讨人厌。”   “就算他让你讨厌,他也是你的主上。你只有听命的权利。”他突然一把抓起她,让她立起身,双目直盯进她的眼,“如果你不想活,我会杀了你。”   “你……”她的眼刹那间就被泪水淹没,她使劲的摇头,双手乱挥动推他、打他,哭闹道,“夜弟弟你也是坏蛋,坏蛋……”   “月奴,够了!”他双手捧住她的脸,强逼着她与自己保持对视,“别逼我废掉你。”   “哼嗯……”她强忍着啜泣,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因为她从他眼里看出了认真,“我讨厌你!”她抽动着双肩,却不敢再哭。   “你讨不讨厌我无所谓。”他松开手,“乖乖回去,好好的认真学武。不然……咳咳……”他掩着唇咳嗽不停,面颊越来越红,终于停歇了,“随你吧!”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欲走……   “夜弟弟……”她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手,“夜弟弟,你不要不要月奴,你打得月奴好疼。这里的人,月奴只喜欢你,可是你也骂月奴打月奴,月奴的心好疼……”   他回过头,瞧着她脸上的血痕又咳了许久,好不容停下,这才微蹲下身,“很疼是吗?”   “疼。月奴说过,柳条抽人很疼。”她满含委屈的瞅着他。   “月奴,你乖乖的好好学,我就不会骂你也不会打你。如果你不好好学,你只能被人欺负,我不打你,也会有人打你甚至杀了你。”他的语气一点也没有不当真。   “如果我乖乖的好好学武,你就会不讨厌月奴吗?不会像今天这样抽月奴的脸?”她盯着他问,有些委屈还有些期许。   “你果然是……”他的紧绷的脸忽而放松,他勾唇笑了,“当然不会。”忽凑上前,轻吻她的脸颊。“我会对你好,只要你不让我失望。”   那吧唧声和触感,震得她一阵呆滞,她直直瞪着他醉人微笑的脸,脸颊忽而通红,“啊……”她抬起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张口结舌,“你你……夜弟弟,你亲我?”她面上惊喜交加,羞得躲了几回,又抬眼“你不讨厌月奴?喜欢月奴?”   “当然不讨厌。月奴,你会是最好的,所以你绝对不能让我失望。”他捧住她的脸,双目如炬,直视着她,“答应我,月奴,你要成为所有人中最好的那个。”   “嗯,我答应你!”她鼓足勇气猛一点头。   “那就回去,别浪费时间,要好好习武!”他最后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去吧!”   “我……好、好……”她迷迷糊糊的就走了,都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立在桃花树下的少年望着她远去,风过后桃花纷飞,只点缀了他一身红衣的风华模样。直到那个小人影消失,他双目微凝,面色转眼便冷沉如冰,双手负于身后,低喝,“出来!”   “殿下。”一身青衫的少年从树影走出,面上只温柔含笑,尔雅如春水满池,“尹扶苏现下才知原来殿下有龙阳之好,更不惜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出美男计。”   “你这个军师的眼光一直有点问题!”红衣少年回头盯比他年长三岁的尹扶苏一眼,“你兵法娴熟在胸,却无识人之明,故而眼下只能当个军师,要当个统军之才,你先把你的眼睛洗好。”   青衫少年不恼不怒,淡笑道,“殿下说得是,尹扶苏谨记教诲。若有一日,殿下要夺回尊崇、君临天下,尹扶苏必力为殿下统领三军之士。”   “我要你三年为将,五年为帅。十年之内,我会以天下之尊荣归皇城。”少年的话在春风中化了春水的波痕,涤荡远去,遥遥回音…… 第八十六章 年少伤无知   昏烛之下,红帐如紫暮,微风恰冷,瑟瑟。已经夜深,隐隐的低泣声在无光的角落窸窸窣窣,好似夜半不休的鼠类挠着墙,吵人不眠。   “呜嗯……呜呜……”跪在墙角的小人埋着头,低泣着……   忽然,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不过给你个教训,你还委屈?知道疼了?”   “夜弟弟?”小人赶忙止住哭,擦去泪水才扭头过头来,一抽一抽道,“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你还没睡?”   “老鼠太吵,扰人清梦。”他蹲下身,手掌顺落她脸上比之前多出的五六道伤痕,他的手指每过一处,她就抽吸一声,可他却没有停过,而她也没躲,“月奴……”   “老鼠吵你吗?明晚我去帮你逮老鼠,逮住喂了猫,就不会再吵你。”月奴认真的算计着,“啊……”突然痛叫一声,“疼……”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我以为你都忘了自己疼。”   月奴吃吃的望着他,“你笑了哦,夜弟弟!其实你是长得很好看的,可是整天愁眉苦脸的,和焉了的花似的。虽然你身体不好,不过不能气馁啊!常笑笑,说不定身体就好了。”   微微勾唇,他也没立刻收了笑意,别开脸道,“我是很久都不记得笑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月奴抓住他的手道,“这里的人都不爱笑,绷着脸。可能跟主上有关吧,因为我都没听到主上的笑声过,他每次隔着帘子和我说话,都是冷冰冰的。”   “他是不笑,不过他没规定别人不能笑。”他瞥了她一眼,“月奴,如果你喜欢笑就笑吧,或许以后你就没机会了。”   “为什么?”月奴疑惑的望着他问,“夜弟弟,你说话和主上有点像诶。你还这么小,怎么说话跟大人似的?”她摸摸头,想不明白什么。   “是吗?”百里寂夜只笑了笑,抬手抚上她的小脸,“你打算跪多久?给你的惩罚是罚跪面壁三炷香时间,现在已经过了。”   “过了吗?”月奴扭头瞅去不远处的香案,惊喜道,“呀!是烧完了!”她急忙要爬起来。谁知,才要站起,双腿一软……“啊……”   眼看着她往墙上撞去,忽然一双手横来,拦住了她前驱的身,接着往旁边一引,她就撞进了带着熏香的结实怀抱。   “夜弟弟?”她知道只有他身上有这股香味,她只知是熏衣的味,不浓不淡的,别人都是没有的,就算是看起来最温和可亲的尹大哥身上也没有。   “跪了大半天,你以为你一双腿是铁打的吗?”他斥了她一声,双手搂着她,带离了墙角……   “夜弟弟,你真好。”捉住少年白皙胜人的手,缩在被子里的她侧躺着望着他,笑眯着眼。   “没有好不好,只有你自己觉得不觉得。”他摸了摸她的头,“好好睡觉,明早一早乖乖去学武,别再有今日的状况,否则就不是今日这般挨顿打罚跪面壁而已了。”   “嘻嘻……我会听话的。夜弟弟说的,我就会听的。”她又抓住他在她头顶的手,将他的两只手交叠,再以自己的双手握住,“夜弟弟,我喜欢你哦。这里的人,最喜欢你。”   他微滞了一下,笑道,“有一天,等你明白,你就不会喜欢了。”他似在笑她的傻气。“为什么明白了就不喜欢了?那月奴永远不明白好了。”她也不多想,反正想不明白,双手揉揉他的手,“夜弟弟的手有点冷,放被子里,会暖和。”说着就将他的手拖进被子里,压在自己胸口,她眯着眼问,“暖和吗?”   “暖和。”他微笑,双眸却深晦不明,“月奴……你该睡觉了!要养足精神!”   “夜弟弟,你也该睡了。你身子不好,更该早点睡的,你还来找我。”她急忙松开他的手,从床上坐起来,“你回去吧!主上要是知道你来,肯定回生气。月奴不想连累你。”   “看来在你脑子里,主上是真的很可怕了。”他这会儿终于笑得双眸微狭,“放心吧,他不会责罚我!你也连累不了我!好好睡,我回去了。”   “我送你……”月奴脑子好不容易转了弯过来,就要下床。   “好好待在床上,乖乖睡觉。”他扭头回来,面目登时冷了,“你要记得你的身份,主上对你说的话,对你的吩咐,比任何人对你说的都重要。”   月奴被他一瞪,有些吓住,只敢低声嘟囔,“可是夜弟弟说的也很重要。主上的话月奴不能不能听,月奴知道;可是夜弟弟的话,月奴想听,月奴觉得重要。”   “好。”他无表情的回过头去,背对她,“你说要听我的话!那我叫你不用送,好好睡觉!”   “好嘛……”她不甘不愿,只能抱着被子,咬着唇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沮丧的不吭声了。   他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双手放下,快步离开了她的卧室。   她只能抱着被子,失望的往后躺倒,“啊……”好痛……她急侧身躺着,身子蜷缩成一团。“夜弟弟真好!”闭上眼,她嘴角仍弯弯的。   五月榴花艳,摇摆柳枝缠绵绵,燕低回,喧扰芙蓉向风醉,落雨忽骤,纷纷花色褪,绿叶滴露醉,匆匆有人行,红绡罗裙湿,薄衫透……   放下油纸伞的青衫男子婉柔笑道,“月奴,主上传唤,你还这么莽莽撞撞的。”   “突然就下雨了,我怕衣服都湿了。主上才让人送来的,我刚刚换上。”她扯扯衣服,哀叹可惜还是都湿透了。甩甩袖子,洒出水,哀怨嘟囔道,“主上要是知道,月奴又该受罚了。”   青衫男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惊悟道,“你是女子?难怪他说我眼睛瞎!”   “啊?”月奴抬起头,瞧着青衫男子,“尹大哥,你说什么?”   青衫男子瞥见透出衣衫的红艳,匆匆别开眼,轻咳道,“我还以为他是真有龙阳之好。”   “尹大哥,你刚刚说什么?”月奴瞅了他一眼,匆忙又道,“我要走了,迟了主上又生气了。”   她匆匆的顺廊而去,进了门,终究还是没逃过责罚。扯着湿嗒嗒的衣裙,垂着头端端正正的跪着,都不敢吱声。她来得也不慢,就是衣服湿了而已,下雨了,她也不想啊……其实这衣服真好看,她也舍不得,还想让夜弟弟看看呢,可惜……   许久,大约是红金帘内的人也厌倦了,终于出声,“金花。”   上衣绣迎春花薄衫下着紫罗裙的女子从一侧的房柱后走出,盈盈拜下,“金花见过主上。”   “人你看到了,交给你!带走!”每一字都平稳无绪。说完,他便起身慢步离去,留下屋内的寂静无声,那低着头的少女还没反应过来。   “是,主上。”名唤金花的女子礼毕起身,走向月奴,“丫头,看你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这就跟我走吧。以后你该办什么事我都会好好教你。”……   九月秋霜寒月,零落冷,残灯豆光,映人容颜如画,镜中冷橘光,锦缎红绡,纤裹素腰,十指豆蔻难描画,仓惶难理妆容,乌发乱入衣襟,环佩叮咚碎落罗裙……   “月奴参见主上!”她紧紧的叩低头,因为惊讶而轻喘不息,不敢抬头。   “在这舞坊内,你是叫妖娆。”幽冷的嗓音带着几丝胜于女子呢哝软语的妩媚,“金花取的好名字!”红锦袍缓从她眼前滑过,待落定在她前方的榻前,方听来话,“抬起头来。”   “是,主上。”她缓缓抬起头,忽而怔住,大瞪着眼,“你……”   “月奴,你不是总写信来,说你很想见你的夜弟弟吗?”他倒是欣赏她那呆头模样,没有风月场上谈笑风生与男人勾搭的妩媚风流,这倒像是还归本性,“因你这些年的表现不错,所以我便成全你这个心愿。月奴……好些年不见了,我来看你,你不高兴?”   “我……”她咬了咬犹艳丽的红唇,心撞得胸腔发闷发疼。夜弟弟……是……眼泪挤得眼眶酸痛,她低下头,不敢再看他。“月奴——知——错。”一字字咬得心碎,却不敢泄漏一丝。   “起来。”他平静的看着她,不用猜也知道她所受到的震撼,他早已警告她,到底她还是不聪明。“过来……”   她虽起了身却不敢上前,“月奴不敢。”若是夜弟弟,她自己就扑上去了,这些年她好想他,可是……是主子,她不敢,甚至她想逃得远远的。   “我说的话……你是都不记得了?”他笑了一声,却引得她一颤。   “月奴记得。”她握着自己的心,战战兢兢的走上前…… 第八十七章 梦里尽浮生   “主上。”她近了他,又闻见数年前熟悉的熏衣香。这些年,她试过很多熏衣香料,却都不成这味道。或许在他身上,香味也是不同。她还心思不在的痴立着,也是不敢亲近,突然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一拉扯,她就跌了过去,“啊……”撞上的结实让她惊惶不定的抬起头,正迎上他低下的眉眼,如画难描,“夜……主上?”   他微凝着眉,似乎不悦,她瞧出便不敢动弹,只能一直靠着榻边跪着,依偎着他。冰凉的手指落在她唇上,擦拭去。   “浓妆艳抹,尽是风尘色。”是他瞧着指尖染了的胭脂色,再觑视她淡了的唇色,双眸犹冷。   她的心因着这话莫名被刺痛了一下,不敢再瞧他的眼,她本不蠢,更何况浸淫风月场所数年,她已经学会看人眼色,低下眼睑来,她心正酸,欲泪,却无能吱声,更还要微笑。她本就是行着这陪笑卖笑的营生,还是身为她主子的他安排来的。   “怎么了?不高兴了?我原以为见到我,你会高兴的,月奴。”他突然扣住她的后颈,“是觉得我这个主子爷该和你那些恩客一般,送你点缠头?”   “不是……”她急忙否认,不得不再看着他,只是一瞬,眼前就模糊得再也瞧不清他。   “你平日就是用这幅可怜模样伺候那些恩客?”他哼笑道,“这些男人的眼睛还真有问题,居然捧着你这张脸的场!皇城第一舞姬的名号,还用得习惯吧?”   “嗯呜……”她再也撑不住坚强,仆倒在他膝上抽噎。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夜弟弟变成了主上?为什么他说这些话来伤人?   “风月场上的哭笑不过哄骗那些男人的手段,你拿来对我是没用。”他说着便显出厌烦的神情,一出手便将她从自己腿上无情推开。   “啊——”她摔倒在地,手腕上的金钏铃儿随着一阵磕碰而脆响,不巧的划破了手腕处的肌肤,落下血痕,她身上轻薄的罗裙被卷起露出缠着金钏的雪白的小腿,更深的委屈涌上心,可她却不敢再抽噎一声,压着唇忍着啜泣,爬起,复跪起身。他是主子,不是夜弟弟,他已经骗了她十一年,何必现在告诉她真相?他成了她的主上,她就已经不能对他说以前会说的话,不能对他笑谈,不能对他哭诉……他不是她的夜弟弟了……   “看你的样子,是不大喜欢我来的。”他起了身离了床榻,缓步往隔断前后室的屏风走去。   红如晚枫的衣裾从眼前滑过,她的泪禁不住又一次模糊,别走……她只有他,她原本以为她就算没了一切还有他,却原来她连他都没有。别走……她的嗓音哑在后头,“别走!”听到开门声的一瞬,她终于叫出声,“别走……”她扭身要追,却被自己脚下绊住,“啊……”摔得头也磕在地上,“别走!夜弟弟……”   碰的一声关门声,震得她的心都碎得寻不见洒落声,抬起的手无力的垂放下,她无力的匍匐在地上哭出声来,“别走……”三年有余,她已经没见他三年多了,她只想看看他,三年以来,她都只有这么一个念想。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见着了……   “趴在地上真难看。”冷冷的嗓音从她头顶打来,“你要趴到什么时候?看起来你这三年真没什么长进。我教了你四年,你又在这实练了这么几年,还没学着点知礼知仪。”   “夜弟弟。”她几乎不敢抬头,她怕是幻觉,好不容鼓足勇气抬起头,望见的人影并没有让她失望,“夜弟弟……”她跪爬着,扑向他,抱着他的双腿喜极而泣,抽抽噎噎道,“我以为你就走了。你没走,月奴好开心……”   “你弄脏我的衣服要怎么办?”他伸手扯她起来,瞧着她哭花了的脸,分明嫌弃的模样。   她急忙松开了他的衣物,跟着爬跪起身,“脏了我给你洗。我会很认真的,夜……主上。”   “你这是要讨好我吗?”他冷瞅着她,“我可不是你那些恩客,随便哄哄就能算的。”   “我没有。”她跪直起身,大胆的握着他的手,“我只是对你才这样的。我……”   “三年……”他忽然一顿,“看来对你是正好的。起来吧!别跪着了!”他拉起她。   她顺应起身,脚下突然一痛,“诶……”她来不及想就扑进了他怀里。   他先出手扶住了她,“你就是这样勾住男人的?投怀送抱你倒是学得不错。”   “我没有。”她才开口争辩,人又被丢开了,“啊——”再度重摔在地。“你……”   走到桌边坐下,他抬起漠然的眼看向完全不明白而委屈模样的她,冷声道,“你还委屈吗?”   她吞下声,低下眉头道,“月奴不敢。”他本来就是说变就变,还是那样,是自己不知道讨好他而已,不怪他。她从地上爬跪起,也不敢就立起身来,而且脚下不知为何很痛。许久,她都没听到他开口,偷偷觑过去,瞧着他就坐在桌前,很寂寥无趣的模样,她想了想,缓缓的挪动双膝,跪了过去,到了桌前才有些胆怯的开口,“主上,我帮你斟酒吧。”   百里寂夜低眼觑了她一眼,“你打算跪着给我倒酒吗?”说完他别开眼去望向另一侧。   “好。”月奴扶着桌子爬起身,左脚才落地还未施力就痛得她一声抽吸。   闻声,他回过头来,瞧着她面上粉汗颗,“你怎么了?伺候我让你这么痛苦?”   “不是!”她急摇头,“月奴很开心伺候主上的。”她依着右腿支撑,左脚轻浮于地,双手捧来酒壶,放好酒杯,倾斜酒壶口,斟出酒水。待斟满一杯酒,她已经是满脸的汗水,脂粉都顺着汗水滑落颈项。   他瞧着她似乎堪堪难立的模样,伸手端起酒杯,眉宇却凝重着,双目眸光如炬,将她整张脸收入眼底,双眉又近了几分。突然,他就口的酒杯离开口,却反将酒往前泼洒出去。   “啊……”酒水洒在她的脸上,额头的伤被酒刺痛,她抬手去抚,一时忘了脚下,又是锥心的痛楚,仿佛脚下一滑,人就往后摔倒去。碰的一声,她只觉得骨头都抖了一遍。“啊……”   放下酒杯的他望过来,目光扫过,敏锐的发现了什么,微狭双眸,上前来蹲下身,擒住她的一只脚,看清楚赤脚底乌黑的血痕,面色登时彻底的阴沉下来,“你忘了你是个舞姬了是吗?你若没了脚,就是个废物。”   “我不知道……”她一瞧见他的脸色就不敢再多说,只能咬着唇不敢言语。   “你心底想什么我很清楚。”百里寂夜往前来抱起月奴,起身后道,“月奴,你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我告诉你,如果你坏了事,我会亲手毁掉你。”   她只觉得一阵寒冰窜入心脏深处,靠在他怀里却觉得冰天雪地的寒意,“我不敢。月奴不会。”   “最好是!”他抱着她到了床榻放下,抬起她受伤的左脚,检查了一遍道,“看起来只是皮肉之伤,不至于伤到筋骨。我让金花找人来给你上药包扎。你最近就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虽然他的话看似无情,可她还是心头回暖,甚至再度泫然欲泣,“多谢主上。”   “记住,你的脚比你的命有价值。你就算死,也不能让你的双脚废了!”他冷漠无情的话说完便放下她的脚,起身往出门的屏风方向去。   “夜……别……”她蓦然咬下话,她不能说了,忍住要哭的声,“月奴……恭送主上。”   她的话有传进他的耳中,但他丝毫没停滞过,也未有一字,快步绕过屏风往外去……   “别走。夜……弟弟……别走……”她转身扑倒在床上,压着被子哑哭出来。好多年的梦也好情也好,都碎成碎片,细碎的跌落回忆,化为风中的雾渺渺远去,终无处可寻。她如被弃置在茫茫昏暗的雪原,一无所有的她失去最后的希望,被周遭冻得瑟瑟,浑身颤颤发冷,她不停哭泣,却仿佛泪水都会变成冰冷,无情嘲笑她……   迷蒙之中,冰凉的手掌落在她的头顶,温柔的抚摸……淡淡的熏衣香,引着她捉住残温,不让最后一丝希望也化为乌有。   “别走!”她抓住头顶的手掌,“夜……”怕这一丝梦也逃了,她费力的睁开眼,漆黑一片,待适应后,映入眼的只有漆黑中朦胧的剪影,飘渺如幻……真实的只有她手握着的那一丝微凉的手臂……“你是谁?”   停顿在她发上的手突然抽开,连带着脱出了她的手,利落的转身就走。   “燕南王!”她未经思考便本能的脱口而出。   黑暗中模糊的人影顿住当头,背对着床榻这边,一动不动。屋内寂然无声,看不清摸不到,清晰的似乎只有彼此的心跳…… 第八十八章 伤绝爱死时   终于,郝平湖怒瞪眼盯着那人,先开了口,“殿下大晚上不睡觉,却要鬼鬼祟祟?”   黑暗中,听他若有含糊道,“我听见你梦呓,以为你不舒服所以才进来看看。我刚刚试探了一下,你有点发热,我去找大夫来。”   “你站住。”郝平湖喝道,“你燕南王也有做胆小鬼的时候吗?你也会害怕面对吗?”   “不是。”百里寂夜的声音从未有如此不定,“你好好躺着,我去找大夫来。”   “我不许你去!”郝平湖怒吼道。她不知道他怎么在这儿,她更奇怪自己怎么会去握他的手。她模糊的感觉自己做了梦,很长的梦,或许那是原因,可是她记不起梦见了什么,只记得悲喜交集。从离开蜀国开始,她就没再做梦,可这回她又梦了,是为了什么?   “月奴?”百里寂夜回过身,叹息道,“何必……总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从那个已经不记得的梦境里带出的悲伤让人无力,可就算不记得那梦境,唯独这感情却仍旧相连在,此刻化为悲怆的呼鸣,随着冷蔑喷出,“我就和自己过不去,如何?你会心痛吗?”   “会。”百里寂夜的回答却让她出乎意料的直接和坦然,“我比你想象的心痛。”   “哈哈……”郝平湖只觉好笑可笑,“原来你也会痛!不可一世的燕南王也会心痛?”   “月奴……”黑暗中的嗓音仿佛从被压着千钧重担的喉间吐出,几近嘶哑。   “我不是月奴!你的月奴已经死了。”她恨,她痛苦她便要他也痛苦,她恶毒的诅咒道,“燕南王,你这个疯子,你是个疯子,你只能抱着你自己一个人的幻想,孤独一世!百里寂夜、百里寂夜,你只能永远一个人度过无数孤寂夜!哈哈……啊——”她突然被黑影重压在床榻上,脊背撞得床榻一直晃动,她几乎觉得骨架都险要散了。   “月奴,你以为你忘记一切就能逃开?”他的话语带着怒恨,双手扣住她的肩,几乎要掐入肉中,“你的身也好你的魂也好,都是我的!我百里寂夜就算孤独一世,你也必须陪着我!”他说完突然低下头,咬住她的耳朵。   “嗯……”耳上的灼痛让她惊叫出声,用尽力气想要推开,“你这个疯子,你放开……”   “你既然知道我是疯子,就该知道,激怒疯子并不妥当。”他的唇离开她的耳朵,伸出舌舔去了唇上的血迹,“月奴,你永远学不聪明!”   她是不聪明,若她聪明就不会爱上他,若她聪明,早就该杀了他报仇,在署国时候就该!她蓦然迅速的伸出双手,掐住他的脖子,跟着一个利落的翻身,反将他压在了身下,借全身的力量集于双手,“我找不到聪明办法,那就和你同归于尽!”   “我……说过……你不聪明!”百里寂夜已经被卡得呼吸紧蹙,却猛然一把抓住郝平湖散下的发,狠力一扯,接着再度调换了位置,捉住郝平湖的双手压在她头顶,双腿往中间趋近,狠力往下压,控制住了她企图反抗的双腿。   “你放开!”她四肢被制,费尽力气,终究只挣扎不得,“百里寂夜,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怎么舍得杀了你,月奴?”百里寂夜的嗓音随着呼吸就喷洒在她面颊上,哑如哽咽,“月奴,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我已经对你不抱希望了。我对你死心了。”她的心这一刻生出的不忍强被压下,她已经受够了起起伏伏,伤痕累累,冷然的讽笑道,“我现在只要你死,别的我都不要。”   “你要我死是吗?”百里寂夜突然平静了,无伤无痛的平静语气,“好,我成全你。”   郝平湖陡然一震,险失了心神,突然身上的衣服被拨开而陡然一凉惊回,“你干什么?”她突然自由的双手立刻去推他,却才碰到他的衣袖就被打开,接着有冰凉的液体从胸口**的肌肤滑过,渗得她毛骨悚然……“你……你做什么?”   “我说过,你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你,包括我的命。”百里寂夜随手一挥,只听见什么落地碎了的声音。“只是你也好付出代价。”   他的认真让她一阵发寒,不知为何的液体从滑过颈的冰凉更让她毫发直立,稍得自由,便急收回手要去遮掩自己袒露的胸腹,“你……什么代价?”她忐忑的问,还来不及收拢胸口的手又同时被分开,双手被擒握在一处,压在头顶,双腿也同时被制住,她再度动弹不能。   “你说过我是疯子,疯子做事从来没有道理!我成全你要我死的希望,但是我要死在你身上。”随着无关紧要一般的话落,他准确的吻落在她胸口……   “你滚开!”她好清楚的记得上回,“你滚开,别碰我!”   “想要杀我,要我死,你那么有决心,怎么付出这点代价你就不舍了吗?”百里寂夜一面冷笑一面扯下腰带,迅速将郝平湖的双手绑住。   “你放开我!”郝平湖的决心有些动摇了,她能感觉到他这回又是认真的。她怎么挣扎也无用,他的吻从她胸口一直往上到了颈上,一路濡湿温热过的痕迹让郝平湖有些莫名惊恐。“你刚刚弄在我身上的什么东西?”   百里寂夜没有给出回音,冰凉的手掌罩住了她受不住刺激已傲然如蕾的玉润,吻点再从她的颈下一路返回,细细碎碎的追随,仿佛是将她的身子都要舔怜过。   “你放开我诶……”她用被绑在一起的双手捶打他的肩,“燕南王,你滚开!别碰我!”   直到他带给她无法抗拒的本能反应已经快控制了思考,衣裙早被扯掉,她已经是ci条条的无力承受他,她才明白反抗是没有用的。   “你不过就是找借口想要我的身子。”郝平湖突然咬道,她已是无力抵抗,不过最后逞一下口舌之快,不想身上的人却忽顿下。一瞬间,她脑中有了回思,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态,放松身体,“反正是被你作践糟蹋了的身子,你爱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   百里寂夜顿了一会儿,沉声笑道,“以退为进?”他轻易的拆穿了,罩住她的玉润的手掌收紧,感觉到她微弹颤动的身子,“我说过,月奴,你逃不过我的掌心。”   “你……”郝平湖感应道他占有性的手掌所控,咬了咬唇,恨恨道,“燕南王殿下大半夜的守在我房里,原来是因为**难消。殿下想要女人,随便找个家妓伺候就成了,府上没养,皇城内还怕没有花楼?光明正大没人能拦你,怎么却乐于当个夜盗吗?”   “就算我要养ji,也养你一个就够了。”百里寂夜忽然冷笑,手指掐住了蕊蕾。   “啊……”一瞬间的疼伴随着几乎湮灭理智的刺激袭来,郝平湖已溃不成军,香汗阵阵湿了下身的床单,犹自颤抖着唇咬道,“除了欺负我的身子,你还能做什么呢?”   “我……咳咳……”百里寂夜突然抬手捂住嘴,闷咳了许久,竟然轰倒下,“月奴……”   空气里除了暧昧的浑浊的气息还有突然生出某种不祥的异味,郝平湖心陡然揪紧,“你……燕南王?你……”冰凉的手掌落在她脸上,她瞬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月奴……如果我真死了,你就永远不要记起,你就这样也挺好。”手掌带着无比眷念在她脸上细细抚过,“月奴……我……”   “燕南王,你怎么了?”她从未听过他如此虚弱的语气和声音,而且她确定了空气里的多余的味道是血腥味,透骨的冰冷游窜全身。“燕南王?”郝平湖急忙翻身,伸手摸像他的脸,手掌触道他的唇,摸到热粘的液体……她陡然一颤,耳边仿佛雷鸣轰然,脑中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夜……夜……你别吓我!”一瞬间本来瞧不清的她更看不清了。   “我说过,任何你想要的我都给,我的命我也会给。月奴……我的就是你,我……也是你的。”他带着起伏不定的重声喘息,将身挪上前,唇带着冰冷的颤抖贴上她的脸颊,贴着她低声呢喃,“月奴,记得沐浴洗掉身上的毒药。这样……就好了……”   “夜……”泪顺下两道痕,滑落脸颊。抚着她脸颊的手掌无力滑下,压在她胸前……“不……不是……不是这样……啊……” 第八十九章 爱死返梦时   那一声哀鸣嘶吼之后,郝平湖闷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哈哈……疯了……他是疯子,他疯了……哈哈……”泪水满面似颠似狂的笑着,直到笑得腹部抽痛、呼吸不能,她终于瘫倒在百里寂夜身上,好不容易抽噎出声,“夜……我陪你!”她吻上他的唇,将他唇上的血都吸进口中,如吟琼浆的贪婪吞下,她吻过他抚过她肌肤的手掌,一根根手指都允吸了一遍。   她缓缓躺下,抬起他的手勾在自己肩头,将自己蜷缩在他怀中。不能生聚,但求死合。“夜,等着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就算你作恶多端,死后要下地狱,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她的脑子有些迷糊起来,或许是药效发作了,有泪滑落,无声……   “王妃!”匆忙仓促的脚步纷踏进来,“王妃,你怎么了?王妃……”……   片刻,室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床榻上双人,如双鹤交颈,安然如睡,叫人不忍打搅……   屋外的烟火还没歇止,声声远寂,屋内黑红绸交错的帘子底垂到铺着红色地毯的地板上,正中央有个熊熊红火的炉将屋内烤得温暖,整间屋都透着红暖。   安置在室内一角的织金红锦榻上,躺着一个脏兮兮骨肉如柴的小人,旁边坐着一个外着黑袍露出内里红衣的美丽少年,还有一个青年男人恭敬的立在他眼前。   “他是女的?”百里寂夜冷着脸反问,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而不能接受这回事,所以恼怒。   “是,殿下。”青年男人面有忧色,看了眼榻上那小人,叹息道,“这小姑娘应该是饿了多日,加之最近天冷,饥寒交迫导致重病,现下已经是危亡时刻,故高烧不止。她能不能活还看最后这十二个时辰了。若我下了针,辅以散热,她能退烧,便能活,若不能便只能死。”   “好,我明白了!”百里寂夜看了青年男人一眼,“元霄夜,打断你和家人团聚,实在抱歉。太医院那些大夫都只摇头道无能为力,我只能找你来一试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微臣蒙殿下照应多时,恩情岂非能还清。”青年男人又道,“不过,恕林某多言,这小姑娘是殿下的什么人?”   “只是我捡来的而已。”百里寂夜道,“林御医还是先下针,救人要紧。”说完让开了几步。   青年男人打开医箱,取出银针包,开始医治,下完针后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取下,处理了余下事情,大约再一个时辰之后便离去了。   “嗯……”榻上的小人很快竟然醒了过来,一双眼犹无精神却显露好奇的盯着头顶看,嘶哑得仿佛不是童音的嗓音疑惑的呢喃,“这里是哪儿?”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她的额头,片刻后移开,只听到一声话,“还没有退烧的迹象。”   “你……”小人扭头看向旁边,瞧见了一张美丽的脸,“你……是谁?”   “我是你的主子,百里寂。”那时候百里寂夜还未成年,自然无字,从国姓百里,名寂。少年拿了湿毛巾搭上她的额头,动作温柔,嗓音却生冷,“你先唤了我为主子,边是我的奴,以后你称呼我一声主子就是了。你叫月奴!”   “月……奴?”她艰难的学出了音,盯着他的脸,“主子?主子……百里……寂?”她一字一顿的念出来,面上的红潮似乎更深了,唇角牵着有些疑惑的笑。   “林御医说你醒来的话,如果你能吃下东西,最好吃点。”百里寂夜看着她,“你饿吗?”   “饿?”她用力点头,仿佛都不明白这个词语的含义,摇头,“现在……不饿。”   “不饿也要吃,林御医吩咐过。准备的粥应该可以了!”百里寂夜立刻安排了人去端来,喂她吃了几口,她很快就吃不下了。   摇摇头拒绝他后,她又躺下了,一双眼强撑着看着他,始终不舍得闭眼。她觉得在梦里……   “累了,就睡!”百里寂夜不看她一眼,只言语温柔却无心道,“我不会不见。”   “嗯!”她点头,可她还是舍不得闭眼,就那么一直瞧着他,好似能瞧出一朵花来,直到最后终于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和昏沉的睡意才落下眼帘,昏睡了过去。   那之后过了十二个时辰更多,整整一个昼夜轮回,她才退了烧醒来,同时失去了之前的一切记忆。她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一个她差不多年岁面色紧绷而显得深沉冷凝的褐衣少年只告诉她,这里的主子为她取名月奴,以后她就是月奴,她的过去已经不再重要。   “月奴?”她叫月奴。惑望着褐衣少年,她总觉得他有些不好亲近,“主子是谁?”他怯怯的问,唇角不自觉扬起了巧笑。好像主子是很了不起的人的样子。   “主子就是主子,你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你只需要按他的要求做好你该做的就可以了。”褐衣少年瞧了她一眼,“殿下吩咐了,你醒了就吃点东西。”说着将一碗热粥端来给她。   “殿下又是谁?我饿了。”月奴见了冒着热气的粥,才感觉到了肚子的空空如也,忙点头,欢欣的伸出双手去接碗。哪知那碗落在她手上,她却有些手发软而端不稳。   “小心!”褐衣少年急扶了一把,稳住了她手中的碗,她正要道谢,少年却冷喝道,“要是脏了殿下的榻,谁都担待不起。”   “哦。”月奴被他的冷脸吓得颤巍巍的,“嗯,我先下来吧。”她挪动小身子要下榻。   “你不能动。”褐衣少年的脸色不止没变好,反而越发沉了,“殿下把你放在在榻上,没发话让你下来你就不能下来。”   “啊……哦。”月奴被他盯得动也不敢动了,双手微颤的捧着碗,“你是谁?”   “盛春。”少年试着松开了手,看她勉强端住了碗,谨慎小心得不敢动,冷视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的走开了去给油灯添油。   “盛……春?”月奴很努力的记下了他的名字,虽然人冷冰得有点可怕,但是是她现在认识的第一个人,月奴浅浅的笑了。   “盛春,快点去找林御医来。”随着屋外传来一少年的一声高吼,一行数人脚步急乱的涌入。   “大哥,怎么了?”盛春看着进了屋的人,面色跟着变了,“殿下怎么了?”   “别去,别惊动宫里人。”被放在了床上的人出了声,“去宫外找个大夫,不要让人发现。”   盛春看了眼床边另一个和他模样年纪都近似却着竹青色书童打扮的少年,两人只对视了一眼,便共识的点了点头,盛春才转身离去。   “全部都出去!”躺在床上的少年面上毫无血色,发出的命令却十足魄力,“一个不留!”   “是,殿下。”数名护卫和那与盛春模样近似的少年又如来时那般雷霆纷纷出了门,都不敢有一丝逗留,匆匆来去,都没注意到搁置在靠窗隔了一张轻纱垂帘而已的榻上,那个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人儿。   看着那些人来了去了后,月奴听到内室传来好一阵咳嗽声,听得人心胆俱裂,都替他难受。小心翼翼的挪动身子下了榻,忘了手中捧着的粥碗,就轻脚走进了内室。   月奴进了内室,那人就不再咳了,昏黄的灯火映着床上苍白的惹人怜的人,月奴不觉被吸引而一步步走近,觑着那张被散乱的发丝半掩的如玉雕的面,裹在一身端庄黑衣中却因此刻的痛楚的模样而显出一**人的少年,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惊叹道,“好漂亮的人。”   “出去!我说过都出去!”百里寂夜低喝道,不大的嗓音却又十足的压迫力。不过一场如以往一般的宴会,没瞧出任何异状,他也很小心,却竟然莫名中了毒。   “你怎么样?”月奴蹲下身,与床上躺着的人持平,手中还呆呆的捧着粥碗。“你是不是要死了?”她总觉得他痛苦得快死的样子。   “你……”百里寂夜被这话气得睁开眼,瞪着眼前的人,额头又冒出细密的汗。微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月奴!”   “嗯!”月奴点头,“你认识我?”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拿袖子给他擦汗,“我是叫月奴,盛春说是主子给取的。你叫什么?”   百里寂夜觑着她片刻,月奴,月从阴,阴为女,月奴即是女奴,看来这名字还真取对了。他胡思乱想了这一回,终于疲累的闭上了眼,不打算开口和她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吗?”月奴瞅着他没反应,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颊,还是没有反应,愁着眉头道,“我把饭给你吃,你别死好吗?”她双手将已经有些凉了的粥送到他面前,“你吃点,吃了就有力气了。”   百里寂夜并不想出声,却突然胸口淤堵的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 第九十章 当时正不识   “啊——”月奴被喷在脸上和粥碗里的血吓得尖叫着丢了碗,急退开。   “什么人?”一身竹青色短褐书童打扮的少年冲进门来,瞧见了面上有血的月奴,脸色阴如暴雨前夕的乌云密布,抓住她的手质问,“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殿下房内?”   “啊……疼!”月奴痛得眼泪滚了出来。   “放开她,逢春。”百里寂夜缓睁开眼,面色的血色似有回复,“她是月奴,我昨日收来的。”   “就是那个小乞丐?”少年逢春松开了她,“殿下,原来她是女的?”似乎有些不相信。   月奴一脸惨兮兮的爬到被打翻了洒在地上的粥前,“我的饭。饿……”   “饭打了,过会儿重新给你弄。”逢春有些许不耐的喝道,“先出去,别打扰殿下。”   “我……”月奴虽然被吓到,但蹭了蹭,许久都还在原地,憨憨的呢喃,“饿……”   “你饿也先出去,很快我就让人给你准备吃的。别在这里!”逢春怒喝道。   月奴瘪着嘴,抽了抽鼻子,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双脚在地毯上生了根,似乎完全没听见逢春的威胁,双眼盯着地上那粥饭发直,脸上写满了渴求。   百里寂夜惨白如霜雪的面上忽而浮现了一抹笑意,“你只有地上的饭,不会再有了。”   望向百里寂夜,灰败与绝望在月奴面上一瞬而过,“我饿……”转眼乌蒙下去的眼瞧见地上的饭又熠熠的光彩。还有它。   她盯着地上那一滩粥饭的饥渴模样,甚至喉头吞唾的咽动,百里寂夜都瞧得一清二楚,黯沉的一双眼渐渐明澈,“不吃它,你只能饿。”他想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价值。   “你做什么?”逢春不敢相信的看着月奴扒着地上的明明脏了的粥往嘴里送,不禁的愣了。她像是饿了很久的灾民,疯了般一样,根本不在乎饭多脏,像是怕人抢一般吃得很急。   百里寂夜就冷眼的看着她,好一阵直到逢春终于回神,去拉月奴,百里寂夜才道,“由着她。”   “殿下!”逢春看向自己的主子,见了百里寂夜专注而深思的神情,终于不得已收回了手,却也不愿意多看月奴那几乎引旁观者作呕的举措,“她是多久没吃饭了?”逢春不多关心她,走到床边来,卑谦恭敬的询问道,“殿下,你怎么样了?”   “吐了血,比之前舒服多了。”百里寂夜还盯着月奴,只是那双眸子又如被掩去了星光的黑夜,深沉了,“她值得培养。”   “殿下,一般而言,女子相比男子,在体力等方面总是有弱势。”逢春看了眼地上的月奴,眉目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逢春认为,女人不适合做影卫,也不适合做杀手。”   “她适合做工具,比你和盛春都适合。因为她知道饿,为了不饿可以没有尊严,知道生的苦,她就能承受更多的苦为了生!”百里寂夜咳了一声,撑不住虚弱的身体而躺下,不再去看月奴,“何况这回,是她选择了我的,不是我选择了她。”   “殿下,你还是先休息吧!关于她的安排,殿下身体恢复之后再好好考虑。”逢春恭请道。   “皇上驾到!”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如旱天惊雷,将屋内的低沉的气氛炸乱。   逢春脸色登时一变,急忙将地上的月奴拉起,捂住她的嘴,“殿下,逢春先告退。”将月奴拖带到了床侧的衣柜后藏了身。   “唔唔……”月奴有些不明白所以感到惊恐,可是她本来就还虚弱,也没什么力气,根本无法挣扎出逢春的控制。再听到屋外嘈杂的脚步声,被逢春瞪着,也就不敢有丝毫异动了。   “儿臣拜见父皇。”百里寂夜来不及整理衣冠,下了床跪拜在地。   着赭黄色绣黑龙锦袍头戴通天冠的男人伸手欲将他扶起,“你匆忙离席,朕不放心,来看看。”   “儿臣一时不慎醉酒,怕在群臣面前失了皇家之礼,故而退席。”百里寂夜没起身,回话道,“儿臣无端所为,但凭父皇惩处。”   “别跟我说这些瞎话。”皇帝瞧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将所有人屏退,待屋内只有他与百里寂夜,才低着嗓音道,“死不了?”   “儿臣无事。”百里寂夜俯低下头。   “那就好!若你就这么轻易被弄死了,那也没意思了。”皇帝看了他一眼,那眸中却无丝毫父子之情,反而冷冰如铁,“起来吧。”   “儿臣多谢父皇!”百里寂夜起了身,恭敬的立着。他知道眼前人会在筵席一散就来,某种意义上已经说明了什么,而接下来必然是有事。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先歇息个一个月。之后,我会安排你去需要你的地方。”   “儿臣谨遵皇命。”百里寂夜并无多话,他不说,他就不问,至少他已知道接下来会有大事。   “窝在皇城里,是委屈你了!朕觉得你该出去试试了。”皇帝说完,瞧了他一眼,面上有几分慈爱却不那么真,“好好养着。等你养好了身子,就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多谢父皇厚爱,儿臣。”百里寂夜神色镇静,仿佛无波的湖,淡定的容纳了天地却唯独没有自己,不过少年稚嫩的脸却深藏着所有心绪不漏丝毫。   “我不打搅你休息了。”皇帝在看了眼低着头的百里寂夜,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这屋里也该好好打扫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儿臣恭送父皇。”百里寂夜躬身行礼,心中有一丝涟漪滑过,面虽不惊。   听到屋外的人已经撤走了,逢春才拉着月奴走出,“殿下,皇上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他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这里虽不是宫里,单除了你和盛春,全部都是他的人,天下是他的天下。”百里寂夜站直了身体,缓慢的走回床坐下,看了眼逢春,再将目光转注到月奴身上。   “你看着我做什么?”月奴怯怯的缩着脖子,“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   “你过来。”百里寂夜招了招手,“我问你几句话,你回答得好了,以后就永远不会挨饿。”   “真的吗?”月奴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这么怕饿,可是他的话对她有致命的诱惑力,她不自觉的就挪动了小步,到了他面前,一双眼鼓圆了。   百里寂夜不喜欢被她这么看,仿佛她还很饿,而他是她的饭,她要吃了他一样,“你叫什么?”他闲问。顺着床往内躺下,避开了那双单纯贪婪的眼。   “月奴。”月奴乖乖的回道。   “你知道什么是奴吗?”百里寂夜已经闭上眼。虽然吐血后毒似乎不再,但人却倦乏得厉害。   “不知道,但是月奴知道什么是主子。”月奴咧开嘴笑了笑,“盛春说,主子就是主子,主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可以问,也不需要知道。”   “盛春说的?”百里寂夜忽笑了一声,让逢春面上跟着一紧,百里寂夜只道,“像他说的话。”   “主子他在哪儿,我还没见过他。”月奴若有期许,伸出小手去扯百里寂夜的衣,“你见过吗?”   “没见过。”百里寂夜波澜不惊的说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惋惜的唉叹。   “你也没见过啊。”月奴没有舍得松开衣袖的一角,“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见他好吗?”   “带她出去。”百里寂夜被扯得有些不耐,语气却还平常。   “是,殿下。”逢春领命,立刻将月奴拉开,一声不吭就将月奴拖出了屋。   “阿嚏,好冷。”出了有火炉的屋,只穿了一身中衣的月奴立刻冷得直打颤,抱着双臂揉搓,赤脚直跺,惨喃道,“好冷好冷……”   “大夫来了。”盛春此刻领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疾走来。   “进去吧!大夫请!”逢春又领着盛春和老大夫匆忙进门,虽然之前见百里寂夜似乎精神好了些许,但终究不放心,还是需要大夫诊治才能放心。   月奴瞅着他们进了门,也悄悄的跟了进去,一进了门,扑面的热气就让她舒舒服服的吸气,接着“阿嚏……”又一个喷嚏。   月奴也不敢到内室去偷看,悄悄的跑回踏上躺下,将被子裹住自己,蜷缩成一团,热气袭来,手脚开始回暖,月奴就舒舒服服的闭上眼,蒙蒙的就要睡了,忽然肚腹一阵绞痛。“啊……”一阵翻滚,从榻上摔滚下了地。“啊……”   听到她的惨叫声,盛春在逢春的默认下赶了出来,就见她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你怎么了?”   “好痛……”月奴觉得那痛往上升起,到了胸口,紧接着一阵倒腾,就哇的吐出一口污血来。 第九十一章 无知当是福   “你……”盛春见她不动弹了才走进,蹲下身去碰了碰她肩,见毫无反应,才有些担心,用力摇了摇,“你醒醒……”盛春急忙进了内室回报,“殿下,月奴吐血晕了。”   百里寂夜缓睁开眼,看了眼盛春显出惊吓的脸,“让大夫看看她吧。”   盛春立刻领了大夫出去,余下逢春微有疑惑的望向百里寂夜,“殿下,您有考虑?”   百里寂夜先没有答声,估量了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打理的碎片,恍然明白她是中了毒,自己那口血应该有喷在饭碗里,而她吃了那些饭,只不过量应该不大才对。“她是中了毒。”百里寂夜终于出了声,“她身体太弱,趁现在就给她补补。若宫里有送补药来,全部都给她喝,这些日子,她就住我外面。”   “可是,殿下,宫里送来的东西,有时候可能不干净。”逢春迟疑道,虽然那些都是好东西。   “那就看她自己有没有能力活下来了。”百里寂夜说完,突然又咳了一声,面上再度失色。   “殿下!”逢春也跟了变了脸色,“殿下,这毒很厉害?要不要让大夫再回来看看?”   “不过庸医而已,根本不用指望。”百里寂夜闭上眼躺下,“退下!”   “是,殿下。”逢春见此也不再多说,从内室退出,到了外室,和盛春照了面,彼此便有了自知,盛春领着诊治完了的大夫离去。   到了翌日清晨,月奴茫茫然饿得醒来,室内的油灯已经只有如豆大的火苗零落几盏还亮着,缓步挪下榻来,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在哪儿。   放轻了脚步,小猫一般的挪动到了内室门口,她探头进去,瞧着这屋内灯火还明亮着,而挂着织金绛红纱帐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你还在睡吗?”月奴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细细的瞧着床榻上的人,再次喃喃道,“好漂亮的人啊。”月奴见他没反应,想伸手去摇他,手才伸出就突然手腕上一疼。   眼前一花,人莫名其妙的就被反转,背对着床,手也被拧住反压在背后,“谁让你进来的?”冷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重击着。   “疼。”月奴扭头瞧清楚了人,忍了忍竟然就哭道,“呜呜……你放开我!我只是来叫你起床啊!你是坏人,欺负我……”   百里寂夜丢开她的手,将干瘦的人甩得老远。他讨厌女人哭,只有软弱无能的人才哭,而女人就是最软弱最无能的,他沉下脸厉声道,“你再哭一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月奴真的被他的气势吓倒,“呜……唔!”慌忙捂住嘴,“我不哭,你别割我舌头,我要吃饭。没了舌头,怎么吃饭?我不要死。”   百里寂夜坐端正了身,“你还真是除了吃什么都不知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我饿了嘛。”月奴揉揉屁股,眨巴眨巴眼,几乎要落下泪却强忍了下去,还嘻嘻笑道,“你长得像花似的,可是脾气不大好,像蜜蜂一样会蜇人。”   百里寂夜脸色登时再阴沉了几分,“过来!”也许该早点教教她本分,这一个月时间正好。   “不过去。”月奴摇头,再好看的人生气也很可怕的,她反而一点点的往后挪脚。   “过来!”百里寂夜虽然很欣赏她害怕的模样,但是他从来不喜欢他的人不听他的话,“过来!”他再叫了一声,忽而勾起了唇,绽开最无暇的微笑,“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月奴登时瞧痴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她本来估计也不聪明,所以她才这会儿脑袋才空空的,迷迷糊糊的朝他走了过去。   直到手腕被抓住,一张无邪的脸凑到眼前,她才回过神来,大声尖叫,“啊……你你……”她怎么过来的?是中邪了吗?   “别叫!”他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虽然耳边从来没这么吵过,这种感觉很新鲜,但他可不想自己的耳朵承受酷刑。   “唔唔唔……”月奴抓他的手,想扒开那只捂住她的嘴的手,可她穷尽力气都撼不动他分毫。“你只要不叫,我就放开。”百里寂夜丝毫不觉得她那只干柴一般的手臂加诸的力道有丝毫威胁,他只要愿意,可以拧断这根手臂,可是他不需要一个残了的工具。   “唔唔……”月奴点头,只要先放开,什么都好说。   “你要是叫,我就让人用针把你的嘴缝起来。”百里寂夜威胁完,确定她被吓得两眼发直,估计都呆成不会出声的哑木头了,这才放开了手。   月奴果然呆呆的,百里寂夜一松手,她就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嘴,就怕自己出声了就被缝了嘴。   “我可不要一个哑巴!”百里寂夜实在想笑却笑不出来。前两日险些饿死,昨夜又中毒,今日却就这么精神,她的生命力很强,这样很好,但是她脑子却似乎呆了些,实在不足。   月奴眨了眨眼,瞅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确定不是好话的意思,她想问却怕开口。   被她盯了许久,瞧她还不能领会,百里寂夜终于多解释了一句,“你可以说话。”   “哦!”月奴放下手,浅浅憨憨的笑了,“你还不起床吗?”   “我在养病。”百里寂夜随口回答道,“你呢?你觉得你现在精神很好?”   “我饿了,要找吃的。”月奴跪趴在床边,将头枕放在床沿上望着他,似乎一点都不记得之前她怕他怕得退避三舍,嘻嘻一笑道,“你也饿了吗?你病了,起不来,你起来的话,我去拿给你好不好?”   “好啊!”百里寂夜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他很想看看这个自己送上来的奴儿到底有多笨。不错,他一点看不出来这个丫头脑子灵光,这点让他有些失望甚至生气,他现在只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无可救药,再来估算她的潜质。   “那我去找饭来!你放心,我一定回来的,有饭也不会偷吃。”月奴说完就咚咚的跑出去了,连自己还穿着单薄的单衣而已都没发觉。   很快屋外传来一声尖叫,随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小人又冲了回来,嘟嘟的抱着双臂颤抖道“好冷……好冷……下雪了……”   百里寂夜在心头叹了一口气,已经找不到力气去气她的愚钝了。这时候恰好两个容貌似有些许近似的少年各自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身上的灰色斗篷还有残雪,两人一进来就瞧见月奴瑟缩的模样,表情上也都显出许无言。   “殿下,宫里已经送来了补药炖品。”为首稍显稳重的是逢春,垂头毕恭毕敬道,“殿下,要先如以往一样试吗?”   “不需要!”百里寂夜看了眼一旁好奇的盯着食盒的月奴,“都给她喝。”   “给我?”月奴不明所以,但瞧着那食盒,闻到一股香味,“里面是吃的吗?我正好饿了。”   “盛春。”逢春将手上的食盒交给面上标志着沉闷的盛春,顺便接过盛春手中的那个,“殿下,该用早点了。这是我们自己厨房做的!”   “你跟我来!”盛春自然的将闻到了骨头香的尾巴狗一般的月奴领出了内室,寝居就独留下了逢春伺候百里寂夜用饭。   百里寂夜坐起身,端着碗正慢慢用着,时不时听到屋外的欢脱声,让他跟着不时的皱眉。   “殿下,月奴看起来是在没什么资质。”逢春忽然不客气道,“一惊一乍,完全沉不下来。”   “别说,我也觉得。”百里寂夜的语气看似玩笑,但他面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是老天安排她来认了我做主子,必然有用意。”百里寂夜仿佛意味深长的话其实是权当是安慰逢春,他已经开始最坏打算,将月奴弃掉的可能。   “殿下还信什么天命吗?”逢春俯首道,“天下人的命都掌握在最高权位者手里。”   “天下人的命于我何干?”百里寂夜轻笑了笑,用银筷拨着碗里的肉粥,“我只要掌握自己的命就可以了。逢春,你想得太远了。”   “只要是殿下想的,都不远。”逢春胸有成竹道。   百里寂夜没说话,直到将碗里的粥吃光了,才交还给逢春道,“今日,可能会有人登门,你们都以我病重,皇上已命我休养,不宜见人回绝。”   “遵命。殿下放心。”逢春将碗筷收回食盒,躬立着,“殿下还有别的什么吩咐?”   “去找些合适的衣服给月奴。”手扶着太阳穴,百里寂夜显出疲乏的状态。   逢春点头回应,“是,殿下,我立刻准备。”转身出了内室,到了外室,见月奴正舔着碗里最后的汤汁,那粗鲁的模样让逢春跟一旁的盛春一样不禁皱眉。 第九十二章 笔下曾有情   将碗筷都舔舐干净了,月奴才舍得将东西还给盛春,咧开嘴就要笑,却“咯”一个饱嗝。   盛春的眉头拧得更加深重,收了碗筷装入食盒,就和同样神情堪忧的逢春一起快步离去了。   月奴撑得伏在桌上,动也不想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咚咚咚的快步跑进内室,这一小阵冲,就冲得肚子疼了。   背靠着枕头假寐的百里寂夜睁开眼,看着她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不舒服吗?”   “有点疼,跑了的。”月奴瞅着百里寂夜,“刚刚那个好好吃,对不起啊,我忘了给你留。”   “你不需要给我留,那本来就是给你一个人的,我也已经吃饱了。”百里寂夜又闭上眼,决定在她痛得受不了而哭喊前,他不再看她。   “可是味道很好,我就想你也该尝尝。”月奴还是挪动到了床边,靠着床坐在地上,她一手按压着肚子,一手去扯他的衣袖,“对不起,下次一定分给你一半试试。”   百里寂夜皱眉,三个字给她,“不需要!”字字有力。   “哦……”月奴有些失望,她其实觉得他不那么可怕,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人也很好的,以为可以多聊天做朋友。她在这里总觉得很孤单,都找不到人说话。   好一阵子安分后,百里寂夜都以为她已经昏过去了,睁开眼却瞧见她也突然扭头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愣了愣。   月奴微红了脸,傻笑道,“对了,我告诉过你我叫月奴,你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也没资格知道,一个工具而已,百里寂夜的视线陡然冷漠,“你有空知道这些,不如去那边书架上翻本书来看看。”   月奴玩过去,确实有一书架的书册摆放着。月奴走过去挑了一本,之后走回来,“我看不懂。”   简单四个字再度将百里寂夜打得精神一颤,他不得不睁开眼看她,看他倒拿着一本词集。封面上是简单的三个字,一江秋。   月奴见他瞅她手上的书,就献宝一般的将书双手递出给他,“你想看给你。”   “这种东西我读也没用,何况我早读过了。”百里寂夜盯着她失望的神情,忽然醒悟了过来,“你不识字?”瞅着她一愣的反应,他已经有了确切答案。   “嗯,应该。”月奴抓抓头,“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不认识上面是什么。”   “好了,我明白了。”百里寂夜有再被打击的挫败感,但突然思绪忽然锁定了她说的话,“你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是盛春告诉我我叫月奴,有个主子,别的我都不知道了。”月奴诚恳道。   不记得以前无所谓。但她是发烧烧坏了脑子,烧得失忆了?或许也被烧得愚笨了?目前看来她的资质实在鲁钝得可以。   “你别皱眉。”月奴抬手就往他额心去,“你很好看的,皱眉不好看。”   他立刻避开,显出一丝厌恶,语带怒意,“你干什么?”   月奴被吓得畏缩了一下,双手缩回,低着头却偷偷觑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支吾不清道,“你……别生气。我只是……只是看你不开心!我不是要惹你生气。月奴手脏,不碰你!”   百里寂夜险些再度深凝眉,但知道她又会多话,便面无表情道,“知道自己脏,就去洗洗。”   “好!”月奴如蒙大赦的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叫道,“我马上回来陪你。”   他抬了下眼,不觉得有话要说,又低下头,看见那本词集。犹疑片刻后伸手拿了过来……   没多会儿,月奴急匆匆跑回,咚咚咚就到了床边,叫道,“好冷好冷……”   “太吵。”已经靠着床头坐起的百里寂夜瞥了她一眼,瞧见她迅速将压放在被子上的手收去。虽然只一眼,他还是瞧见了,那双肿胀得红通通几乎透亮的手,之前都没人注意到过。   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她才低低的出声,“我不吵你。我不出声,就在这里,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都不敢抬头看百里寂夜,“我……真的不会吵你。”   百里寂夜本没打算理会她,因为他不想说她已经足够吵了,“咳……”   听到他咳嗽,她立刻提起心,大声惊叫道,“你是不是冷?还是病了?”又胆怯又忧心不已的几度伸出手来,却不敢碰他,只小小的扯了几回他的衣袖。   待胸口起伏的血气平复下来,百里寂夜放下的捂嘴的手,瞧了眼后握紧,掀眼瞥了月奴一眼,略她展露无遗的关切,道,“太吵。”   “我不吵。”月奴捂住嘴,一双眼却反而光明正大的紧紧贴着他不放。   过去了一阵,放下手中的书,百里寂夜终于正眼看月奴,发觉她已经呆呆的模样,仿佛失了神,“你还没看够吗?”   “啊……”被惊回神,月奴险些蹦了起来,心虚的低下头,还委屈道,“我……我没有吵你。”   “明天起,我教你识字。”百里寂夜将词集直接砸在她头上,盯着她抱着头委屈欲哭,却冷冷喝道,“以为只要哭,就会有人安慰你吗?看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没资格哭。”   “我……我不哭!”已经带着哭腔,她却还是咬着唇忍者,“不哭。”   “对于饿死冷死,你现在要受的这点辛苦根本不算什么。”百里寂夜不耐烦的别开眼,“去把书捡起来放回去,然后出去,别碍我的眼。”   “好。”月奴依旧有些不舍得,却还是犹犹豫豫的去捡了书,离开了内室……   第二日开始的一个月内,屋外落雪纷纷,百里寂夜就在床边备好的桌案上教月奴学写字。   “这、这个……”好不容易写完了一帖的月奴颤巍巍的将一张纸交到百里寂夜眼前,“我……那个必好软,月奴捉不住,所以……”   “你写的是字?”百里寂夜只瞥了一眼,眉头就紧了,歪歪斜斜像是一样,不说,指着某字问,“我叫你对着些,为什么这个字还多了一横?”   “这样好看。”一脸墨水大花脸的她嘻嘻笑道,“一横一撇一捺,多一横也没关系吧。”(表示这以夫为大的槽点啊,谁看出来了?O(∩_∩)O哈哈~)   百里寂夜不多说话,伸手拿起手边的戒尺就啪的一声打在她手上。   “啊……”月奴躲闪的缩起手,丢下了字帖,本来就红肿的手上冒出血珠来,火烧火辣的疼,眼泪忍不住就滚出了眼眶,“呜……”   “你还有脸哭?”百里寂夜喝道,也不知是不说气的,连连咳嗽起来。   “你别气,我会听话,我再也不敢乱写了。”带着泪的人儿又扑回来,将双手摊开,“你再打我好了,你别气。你身体不好,不能生气。”   百里寂夜沉下心,放下戒尺,招了招手“过来坐这边,坐床上来。”   “好。”她乖乖的走到床边,不敢违背他,怕他再生气,端端正正的坐下。许久身后都没听到发话,她忐忑不安起来,“我……”   “握住笔。”随着出声,身后突然有温暖带着熏衣香覆上来,两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拿了纸铺开,再用镇纸抚平压住,一只手握住了她拿起笔的右手,“握笔不对,这样……”   “嗯。”一瞬间她觉得他的声音变得好温柔,好像很不一样。点了点头,很认真的看着他掰着她的手指,一根根压好。她只觉得这样握笔很好看,但是有点累手指。   “以后要一直这样握笔,不能和之前一样用抓。”他的嗓音在她耳边不高不低,却很有威吓力,让她忙不迭的连连点头。   “执笔时候,手臂要悬空,不能偷懒借力,运笔手臂不能动,要靠手腕用力,明白吗?”他带着她的手运笔,在纸上落下一横……   很多年后,月奴想来,依旧觉得她的主子都是极为有耐心的,她很难想象再有别的人,会那么有耐心的对自己的奴,也不能想象,其实根本没什么耐心的他,当年会那样耐着性子交她念书写字。从起初让她临摹失败后他就一直一笔一划的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一字字教她念,他比夫子教学生要认真,也比父母对自己的孩子要求更加严厉…… 第九十三章 有情人有忧   十十月冬霜初压残枝,纷纷扬雪细柔如雨且如丝,竹黛菊暗梅新蕾,石径有来客,匆行至……   靠着栏杆失神的人回了神,来人已经到了眼前,惊惶失色道,“主上。”   “有那么惊讶吗?”百里寂夜轻笑着伸出手抚过她的发,“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没。”月奴惊惶的低下头,“主上怎么来了?”   “不欢迎是吗?还是你等的是别的谁来?”顷刻,他的嗓音便如他的面色一般冷了,“还是有了新欢忘了旧人,你不怎么想……”   “月奴当然想。”她急道,虽然才三个月,可是明明在一座城,却隔着天远一般。那回之后,她好像等了数年,“月奴好想……”忽垂下眉咬住唇,她忍着泪道,“主上……”   “你还真爱哭。”百里寂夜揽住他,压在怀中,能明显感觉人是纤瘦了不少,“月奴……你亏待自己身子,是在和我赌气?”   “主上?”月奴再也忍不住抽噎,“主上……月奴没有。月奴只是……只是……”好想你。   百里寂夜握住她的手,“月奴,跟我走。今日起,你还有别的任务,不必一直待在这儿了,你要跟在我身边。如果有需要的时候,你再回来。”   “好。”她根本不多想,能跟在他身边就好了,她想久不久能看见他就满足了。   放开她后,百里寂夜轻抚她的眉眼微笑道,“我吩咐过了银花,晚上她会送你到我那边。”   “嗯。”她含泪笑着,连连点头。   “我先走了。”他收回手,也不多停留便转身离去。   她禁不住想挽留却知不可,只能目送他离开,这才折回屋子打算收拾一下。   “妖娆妹子。”着杏色披风的女子走来,微笑道,“终于有精神了的样子,是因为主上?”   “我……”月奴看了眼银花,“主上说我可以回他身边了。”   “妹子,我上次已经劝过你,殿下是成大事的人,不会将一个女人放在心上。我劝你最好别陷进去,但看来已经是晚了。”银花一声幽幽叹息。   “我知晓你所言,或许真如你所说,我喜欢他,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月奴垂下眉道,“银花姐,主上要成就大事,我愿意帮他。”   “如果他要你成为他铺路的垫脚石呢?”银花冷幽幽问。   “我愿意。”月奴轻轻柔柔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必须为主上而活,我也好、尹大哥、盛春、逢春大家都一样,被他选中的人都不是被逼,而是大家都选中了他。”不知道主上真相时候,她的心底也清明着,若无他,她怎么会被赐予名,怎会遇见她的夜弟弟,怎能饱食怎能有机会活下来?和那些被主上从战场捡回来的孤儿是一样,他们这些被教养训练出来的人的命和一生所有都是主上一人的,只凭他一人做主。   “呵……这句话倒是没错。”银花也有自认此话的人微颔首,笑意清浅。   “从小就喜欢夜弟弟,虽然他对我凶,但是他教会了我很多,我一直想为夜弟弟做些什么的,可是我找不到。主上和夜弟弟是一个人的事,我有伤心,更多是震惊,但是……想想,这样也好,我还是喜欢他,也尊敬他,我一生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一切去回报也好,尽忠也好,只对他。天下间,我只需要对一人进誓一切,这样是简单的幸福的,我心底很踏实很满足。或许如你所说,这是不该有的男女之情,是痴,可我不悔甘愿!”   “我以为你傻,看不明白,想不到你看得很明白,只是你比我想象的更傻。”银花若有一丝恼怒闪过双眸,转而平静,“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她低着眉絮絮的道,心底却是在明誓。   “如果某天你撑不住了,可以来找我,兴许我能向主子求个情不一定。妖娆妹子,我可是很喜欢你的。”银花媚笑着握住月奴的手.   月奴自然的抽开手,微笑道,“银花姐,我也很喜欢你,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呵呵……”银花笑得捂嘴,媚眼如丝,“姐姐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月奴笑了笑,并不多言。她对银花其人深有了解,她的玲珑八面、心计深晦,她都看的明白。其实她不傻,从来不,很多事她都是明白的,只对他不明白……   “风月场合的女子唯一不能付出的便是真心。”银花忽定眼瞧着月奴道,“妖娆……你的心已经给了,但是主上要的并非一个女人,他对你的期待超越所有人,也所以……你最好还是要收敛着你那份私心,你不要当自己是个女人,这样你才能长久的跟随他。否则,你会失去他,伤的也只会是你自己……”   “多谢指点。”月奴心中早有计量,她知道她没有恃宠而骄的资本,从来没有……这三个月,她想他想得形销骨瘦,也想明白了很多很多事。收敛了曾经所有,她已经决定了,以后她都是他的奴而已,就算曾经有过甚至现在有将来不能放,她的情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去路。   又一年后,再度秋霜枯菊时,已是是是非非多少过眼,她如她所求的成了他身边最近最信任的人之一,但至始至终他却始终没有明白他,他的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她从不敢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她的身份以及别的都不许她有一丝奢望,而她也习惯了不渴望,她能为他做事,支持他,便已经是她所求全部,若无前一夜他醉酒的乱xing,她的不抗拒……   “这是主子给你准备的药,我熬好了,你趁热喝了!”   她低着头,定定的盯着那一碗漆黑的药,双手端起,没有说一个字,仰头一饮而尽。药很苦,可她的心却是平静的……   “你知道你喝下的那碗东西是什么吗?”裹着素色红绸衣的人背对着她,倚靠在铺着织金凤穿牡丹祥云纹锦软塌上问。   “月奴知道。”她卑微的垂头,毕恭毕敬,嗓音虽然有些嘶哑,语调和语气却平常。她是在风月之地生活过的,自然明白。是药,预防怀孕的药,不过如此,除此,没有别的可能。   “你倒是聪明。”百里寂夜有些愤恨,这短短一年来,她越发的优秀,在一众影卫脱颖而出,这样一个按照他原本设想而成的优秀工具,他却忽然有些不怎么喜欢了。   她只是越发低下头,不敢出一声,她不知道他恼什么,她都按照他要求的做了,没有一丝犹豫,为何他还不高兴?昨夜之事是一次失误,他气是应当。她这般想便有些明白了。   瞥着她卑恭的模样,他冷笑道,“皇城第一舞姬的身子也不过如此。”   身子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因为彻骨的冷,但只一瞬,她便强压着自己平静下来。   “你今夜该回去登台了!”百里寂夜放大声,招了招手,“过来……”   “是,主上。”她不怎么明白他的话的意思,但还是如常的听命起身,缓步走上前去。   待月奴靠近了软榻,百里寂夜突然一把抓住郝平湖的衣襟,扯到榻上……   “主上!”月奴顾不得疼痛,吓白了一张原本就不甚有血色的脸,她本能的便要反抗,可瞧着他一双如火的眸,动一下手腕都不敢,只敢颤着嗓子道,“主上,你……”   “闭嘴!”百里寂夜冷瞪了她一眼,扯开了她的衣物,待露出紧缠住胸的裹布,才微顿了顿,“我看看你这身子,今夜方不方便给你那些恩客瞧。”说着就扯掉了她腰间的系带,跟着将下裳和裤子都扯下,滑到了脚踝悬挂着……   “主上……不要……”她不敢再看着他,紧紧的闭上眼,身子因为冷也因为怕而微颤着。昨夜之前,她还能想象自己平静应对,如平常一样镇定,可有了昨夜的亲昵之事,她已经无法这般羞ci的面对他……   “你这模样的身子,今晚要是登台,一定让你那些恩客都知道你被男人爱过!”百里寂夜一手擒住她的脖颈,“那些人为了你这个舞姬会做出什么事,我比较好奇。”一手握住她的大腿,带着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内侧细嫩肌肤……   “主上……”月奴从未如此惊慌害怕,“主上,月奴知错了,你放过月奴吧。”   “你知错?”百里寂夜凝眉,手掌的游移顿下,“你哪儿错了?”   “昨夜,是月奴不对。月奴没能阻止殿下,让殿下蒙受……损失。”她好不容易拼凑出这样的字眼,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损失?我是损失了不少东西,都在你体内。”百里寂夜邪笑着将手掌压在她隐秘处,感觉到她僵硬的紧绷着身体,他的笑意却更盛了,玩着她的耳垂问,“月奴,昨晚我是喝醉了才要了你,不过我想知道,昨夜你舒服、喜欢吗?”   “我……”月奴抑不住潮红登时满面红霞,“月奴……喜欢……”她知道对他不能说谎,就算答案是大罪,她也只能实说,她喜欢自己将身子给了他,可是她不敢说他折磨得她几乎要死掉,痛得无法再痛……   奖赏了一个轻吻在她额头,“不错,懂得怎么讨好男人。那么,月奴你这方面已经合格了,可以开始伺候男人了。”说完,百里寂夜撤回手,人也离了榻,“皇城第一舞姬挂牌接客,应该是个不小的事。”   浑身陡然一阵冰寒,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的她险些被冻僵而不能动弹。接客?她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不,她怎么会以为不会有这天的?她原本早该失了完璧,千般算计,保住了身子,以为给了他,就能得到什么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耻。强撑着坐起,揽起衣服遮掩着身子,月奴抵着声道,“是,月奴明白。”她以为她的心不会碎,可是她还是听见了开裂的声音。她以为她对他从无期许,但这一刻她才明白,她还是贪心的…… 第九十四章 伤爱余人恨   红绡已缠头,轻纱朱金舞衣披身,肌肤若隐现,对镜画眉短,心冷意寒泪满眼。   “妖娆妹子,你这模样,客人看了可是要不开心的。”忽然有人悄无声息靠近,手落在她肩上,一张含了浅笑的脸凑入镜中。   “放心,我一会儿就好。”月奴低下头,“抱歉,银花姐,让你忧心了。”   低眉瞧着她颈上的痕,了然于心的银花低声问到,“是主上?”   “这是我的私事,银花姐不必知道。”月奴突然态度强硬,冷肃柳眉。   “妖娆妹子,你要知道这天下间能骗我银花的人可不多。”银花松开月奴的肩,“我就想,怎么你突然要正式挂牌接客了。”   “银花姐对这一行知之甚多,说什么清倌卖艺不卖身不过骗人的话,实际上做这一行的本来就是迟早而已。之前那一段不过是为了提高身价。”月奴放下梳篦,对照着镜中的自己,抬手将眼角的发微掀开,“何况,我这样的……如今能有这么高身价已经是……”   “你额头上的伤……是救殿下伤了的……是可惜……”银花不禁惋惜,忽而又道,“你放心,今晚我会灭了灯,你的客人是看不见的。”   “好!多谢银花姐。”心微微扯疼,面上却含着笑,“我记得你说过初夜后就不会疼了,个中事,我已经了解过了,所以今夜我没事的……”   银花只浅浅的笑了一声,拿起红绡长纱,替她缠过头,掩过半面,再绕到头后固定住……“好了,现在你是皇城第一舞姬——妖娆。”   “嗯。”轻点头,眉眼含媚轻笑,起身,款步妖娆曳生姿,再无言可描其神。   笙箫过夜半霜落后,屋外尚乱喧嚣上,杯盏倾,暖炉不耐单衣冷,寂寂人无声。   脚步声到了门口,随后门碰的两声开又合,沉稳的脚步缓缓靠近来,脚步声才到屏风后,忽然屋内灯火皆数灭尽,那脚步微顿了一下,接着还是往床榻直走来……   双手握紧,抬眼轻笑道,“郎君这会儿才来,是贪杯了,偏冷落妖娆?”昏暗中她也看不清来人,但身形模糊可辨,瞧着是名公子,他身上也没有酒味,干净得出奇。   对方静立了一会儿,没有回声,却突然出手就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你……”月奴险些便要反手,强忍了忍,却微颤手反勾住那人衣襟,半推半就般娇笑道,“郎君这么急?也不和人家说说话?”   对方似乎丝毫不为所动,手上动作反而更粗鲁的撕开了她的单衣,没有肚兜遮掩的身子就被人掌控,仿佛鄙睨,没有温柔的顺压,手掌的粗糙擦过肌肤带着疼……   “嗯……”月奴痛哼出声,忍不住推拒,“你别……”眼泪顿湿了眼角。   可听了她的话,对方下手越发的重,几乎要将她的皮肉都刮下。即便她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个ji子,活该被人欺辱,可终还是觉得屈辱……昨夜她在他身下,痛得深刻,却也铭记得深刻,她是欢欣的,而今夜她便在不知名的人身下,一样痛,却不一样的忍无可忍……   “夜……”泪水湿了眼,当那只手落于她薄裙下,月奴终再也忍不住挣扎,“你放开我!”随着高喝,她猛然用力将人推开,抱着衣物逃下了床。   瞧着床榻上的人起身,缓步走来,她惊慌大叫,“你别过来!”她真的想当她自己是人偶,当自己不是个女人,可是……她已经在他身下变成了女人,她无法再否认她眷着他的心……她宁可昨夜便死在他的折磨下,也不愿意今日承受这糟蹋……   对方似乎根本听不懂她的话,更听不出她的悲痛嘶吼,依旧一步步迈着步子靠近……   “你别过来!”月奴大叫道,随手抓起了梳妆台上的金钗,“你过来的话……你别过来!”   对方似被震撼而微顿了一下,但片刻后他依旧往她走来,步履平稳而不急不躁。   “别过来!”月奴从未觉得一个人的步履会这么可怕,如同雷霆,一声声都打在她心上,将她的心劈打灼烧。“别过来……”她没资格说这句话,今日起她只是个挂牌接客的ji……走了这个还会有后面的,十个百个……   眼看那人逼近,不过三步远顿住,她知道她不能杀了眼前的人,这样会造成大麻烦,对银花,也就是对主上,所以……“主上,对不起,月奴让你失望了。”低声喃后,月奴将金钗往自己脖子上插去……   三步远外的人往前一逼近,擒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自尽的举动。   “你放开我!”月奴哭叫道,“我不要你碰我!”任凭她拳打脚踢对方一声不吭,手猛一用力将她的手反拧,“啊……”月奴的手一阵痛,便不由控制的松开,金钗啪的落了地。   泪水漫过双眸,再也看不清眼前任何东西,她逃不过是吗?逃不过……月奴终忍不住哽咽出声,那人却突兀的转身离去,留下月奴根本反应不及。   哭腔哽住,月奴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屋外已经传来开门关门声,之后便是一人的安静,寂冷的黑暗中,月奴哭倒在地……   再度站在他面前,隔着垂帘,月奴愧低着头,不敢吭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内传出若恼怒的声来,“废物!禁足反省,十日内别出现在我眼前!”   “是!”心微颤痛,月奴不敢有多字,低着头离开了他的视线。   咋暖还寒时候,露湿石阶,纤枝吐春芽,风过处,倚窗抱臂而立,红妆当是初画,却染眉心愁,有人到了她身后静立了一阵,竟未能打搅失神落寞的人……   “谁让你出来的?”她身后的人冷着脸喝斥,同事取下自己的披风落在她肩上,“我吩咐过你这几日好好待在屋子里。”   “可是我……”月奴低下眉,“殿下这几日好像很忙?月奴……”   “现在整个皇城的人都很忙。”百里寂夜揽着郝平湖进屋,不甚在意的随口道,“没几日这天下就该落定了,现在是紧要关头,所以垂死挣扎的、志在必得的都在忙。”   她知道他现在很忙,他是志在必得的那个,所以她才不想待在屋子里,她还想帮他做点什么,“殿下,月奴想……”   “现在你什么也不用想。”百里寂夜盯了她一眼,扶着她坐下,“还是你耐不住寂寞了?你若是笙箫坊,每日和你那些恩客谈诗论画,你被众星捧月,这才是你想要的……或者,待在我这粗陋王府委屈你了,你是很想跟着那个男人走?”   “主上……”月奴低下眉头,用力摇头,“月奴从没这么想!月奴只是想替殿下分忧。”   “我现在不需要你,你好好待在屋里不要坏事就好。”百里寂夜的脸阴沉得更厉害了。   浑身一个冷颤,她心下黯然,他不原谅她是吗?强颜欢笑道,“主上忙了一天,累了,月奴伺候主上休息吧!”   “你看见我又不开心了是吗?”百里寂夜微微眯眼,睫垂下的影恰掩藏了情绪。   “不是,月奴很开心。”月奴慌急摇头,抬起头望着他。她其实真的很开心能每天都见到他,可是她却不习惯被他放在屋子里,好像她已经是一个废物了。他对她失望透顶了是吗?   “红颜祸水。”他的手指冰凉的擦过她的面颊,若有叹息的低喃,“月奴,你并不美,却也能祸害人啊。”   “主上……”她的心一阵阵抽痛,“我……”我不是有意……   “你好好待着。你惹的祸事你自己是知道的,很多人现在不想见到你,过一阵子会好些吧。”百里寂夜说完收回手,“好好待着。”丢下话便转身离去。   “主上你也……”不想见到我吗?月奴问不出口。抓着身上的斗篷,眼前一阵模糊……如果你真的厌恶月奴了,为何不杀了月奴?你如果弃了月奴,为何还来呢? 第九十五章 错伤爱成憾   残月冷风,油灯寂跃不堪明灭……   “月奴,你当真不跟我走?”隐身黑暗中的人显露出身影,迫切的问她。   “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主上。秋大哥,请你趁现在主上还未察觉离开这里,不然我也会杀了你,为我的同伴报仇。”她决然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你当真无情,月奴!你的身是他的奴,你的心也是,你就是入了他的魔了吧!”笑容染上惆怅,那男子郁郁不得志的模样。   “对,我就是入了他的魔。从当年第一眼看到他开始,月奴就是他的奴,身心都是。”她抬起剑,冰冷着心肠无情道,“秋大哥,请你离开,不然我就杀了你。”   “你真是忠心痴情,可是百里寂夜呢?月奴,你以为他把你关在这里是宠爱你?”秋之遥英俊的面容因为憎恨而扭曲,“你不过是他用来引我的棋子。一旦达到目的,你也难逃一死。”   “死又怕什么?我的命本就是他的。我从来没打算离开他活着,为他死,死在他手上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她能为他做到的也不过这一步而已,她还想做的更多的,她却找不到。   “你真是入了魔!”秋之遥摇头,满心失望而落寞着。   “你快点离开这里,趁这会儿没人发现。”月奴心有不忍,催促道,“秋大哥,你的情月奴承不起。你走吧!快点离开!”她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是错,是不是就是对他的背叛,但是她做不到杀了眼前的人。   “离开?你以为他有机会吗?”随着冷笑,窗外红衣在月色中凝结成紫,秀美的脸美得诡艳。   “主上?”月奴浑身僵冷,仿佛被人泼了冰水,可那冷却反是从心底出来的。   “百里寂夜,你不该在这里!”秋之遥面色凝重,“你就不怕皇宫内……”   “秋之遥,你以为我会一而再的中你的计?”百里寂夜冷蔑的注视着秋之遥,身后亮起了大片火光,几乎将屋内也照亮得分明,却让背对着火光的百里寂夜的面容模糊不清了,“何况,那位真死了,对我有什么损失?我一点都不可惜!”   秋之遥厉声喝道,“百里寂夜,你真是不忠不孝的逆徒!”   “主上。”月奴咚声跪下,伏倒在地,一时万念俱灰。他已经都不想理她了,她还做下这样的事,他一定会更加厌弃她了……   “月奴,你已经……”百里寂夜别开眼,缓慢的语调有着某种仿佛迟疑的哀叹,“太让我失望了!”说完他便转身往院中走,挥了下手……   刹那间秋之遥惊觉道,“油味!”同时,火把纷纷扔来,屋内外登时火光窜起……   “月奴,快,跟我走!”秋之遥急上前去捉住愣愣住的月奴的手,“跟我走!”   “我不走!”月奴挣脱了,满面泪水分不清是因为被烟刺激还是别的原因,“他要我死我就死。”这样也好,对他没用了的话,她不如不存在……   “你疯了吗?他要杀你,你竟然还……”秋之遥震惊得几乎不能动。   月奴抬头望出去,火光中她只看见他扭曲的模糊身影,“主上……夜……”闭上眼,铭记着他的模样,如蝶一般慨然往前方火苗扑去……   “月奴!”秋之遥飞身扑去,拦腰抱住月奴,双双跌入火中……   五月石榴已如火,枝头翩跹几彩蝶,绿意盎然落下光斑,绣夏色长裙。   “跟我来,月奴!”百里寂夜微笑着挽住她的手,耐心的等着她回答。   她险些迷了在他的笑容里,“好。”点了才发觉自己再度失在他眼中,低头掩饰绯红的脸颊。   他带着她到了右边侧院,入眼是半完成的亭台楼阁。一直在府中没有离开过半步的她竟然还不知道燕南王府内有这么个地方,她更不知道他带她来何意。   “月奴,我打算让人在这里建一座楼。建好后你就搬过来住……”他揽着她,温柔的依偎在她耳边,唇甚至不时擦过她已经粉红的耳朵“这里安静,适合你。”   “嗯。”月奴只能茫茫的点头,不知道他为何有这般心思。有些事变得好像太快,她无从寻觅其间的因由。   “有月夜为明。这里就叫夜明轩!”他低头在她额头落下吻,手臂轻横过她的腰腹,“月奴,以后再种一片萱草……”   萱草?忘忧?月奴还是点头,却终究没明白,但是此刻在他怀里,就值得她开心满足了。   “月奴,你喜欢跳舞,我会让人在旁边特别建造一个房间,以后你只需要跳给我看。”   “嗯。”她依旧是点头而已,不知道改表现出什么,是该喜抑或该忧。正犹豫间她的下颚已被抬起,她迎上他的眼,怔怔嗯谔谔,“主上……”   直到他的唇轻压在她的唇瓣上,她才回神,双手阻在两人之间,“主……主上……”   “我会温柔些的。”他捉住她一只手,依旧吻了下去……   六月骄阳盛似火,冷寒却彻骨心头,蝉声躁躁难消寂,窗影金光泄,映着红裙凝……   “痛……好痛……夜……夜……痛……”她拖着身子往前爬去,为什么这么痛?她不过……   匆忙而来的人瞧着屋内便惊骇道,“月奴,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救我!”抓住眼前模糊的人影,她叫到,“我不要死。”她还想多看他几眼,她要看着他君临天下,看着他达成所愿,她不想死不想死……   “月奴,你撑住,我马上让人找殿下回来……”   余下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想不清晰发生了什么,却隐约知道了有什么不可挽回,泪水冰冷了眼角的酸痛。   “殿下,您别生气。月奴她应该是不知道才……造成这样的遗憾。”   “遗憾?”百里寂夜冷笑道,“有什么好遗憾的?反正是不该有的没了也好!月奴,让她好好当工具她当不好,还背叛我,最后连个女人都当不好。要来她还有何用?当真是废物。”   “殿下……”盛春拧着眉头,“你……”   “由得她,想做什么做什么。”百里寂夜忿完,看也不看床榻苍白的人一眼便拂袖而去……   “月奴……”盛春瞧着已经含泪醒来的月奴,劝道,“殿下只是一时气。殿下原本……很期待你和他的孩子的,哪知你……”   “主上突然对我好了,是因为孩子。”她终于明白了他的转变,只是他不明白,他并不喜欢孩子,从来都不想要孩子的,为什么他这会儿这么生气?   “月奴,你觉得殿下是那样的人?”盛春也不由得叹惋道,“你知道殿下这个人,若他真不上心,便不会动情绪。你的事对殿下应该是不小的打击。”   “盛春,殿下说得对,我是个废物,我又让他失望了。现在……我对殿下而言,是不是已经没用了?”月奴的心几乎已经成了灰,几近绝望。   “月奴……”盛春看了她一眼,露出惋惜,“月奴,你和殿下之间的事情不是我能管的,你难道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超过其余人?自小你便是殿下最亲近的那个,殿下赋予你的期望超过所有人。你不想让他继续失望,就该你自己去想怎么去挽回他。纵然你当真不能再生育,那也不是重要的事。”   “我还可以吗?”月奴喃喃自问,直到屋内无人,只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她仍旧反复喃着。   手在被子捂住自己的腹,泪水不断涌出。她弄丢了他的孩子……以往他不在乎不想要的,可是现在他喜欢的……她又做错了吗?她又惹了他生气……   “别生气好不好,夜?你打我骂我都好,你别气……是月奴不好……夜……”……   再度站在他面前,她发觉他很憔悴,是最近太累了?她多想能为他分忧……她知道他现在很紧迫,他需要她,需要作为他的影士最杰出的月奴,她不能做一把被闲置的刀,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她不想真做个废物,可以的话,她愿意为他去死或被他折断也好过被他无视的煎熬活着……她希望他从不后悔捡了她收养她培育她,她愿意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   静静的立在帘外,她恐惧着他会出声赶走她,好不容易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出声赶走他,她才敢低低的出了声……“主上,月奴……以后……不愿意再伺候主上了。月奴原本就是杀手……”…… 第九十六章 憾恨绝情伤   从缠绵后的疲累中醒来,他眯眼瞧着昏睡在怀中苍白着脸的人,手掌不自禁的抚上她脸上的伤痕,“月奴……你总能惹人生气。这会我会好好教训你,让你学乖。我会让你好好体会到,别妄想多余的,你只能在我怀里、掌中,做我一人的……”他顿了一下,吞下了话,下了床榻……   冷寂的大殿上,寂寂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突然逢春出声道,“殿下,这一步虽然是可以一劳永逸,但兵行险招,太危险。而北陇关攸关重要……你不该派月奴去,她现在……”   “月奴愿去!”月奴打断盛春的话,上前恭拜下,“月奴一定达成殿下的计划。”   盛春出列,恼火道,“月奴,你以为凭你稀疏了半年有余的身手,能担当大任?一个女人……”   “谁要是觉得我不行的话,可以和我比试!”月奴不屈的扭头盯向盛春,“杀手只需用手中的剑说话,男人和女人没有差别,实力就是一切。”   “这回的任务不是只有好身手就可以达成的。”逢春凝眉道,“行军不比刺杀,你们……”   盛春瞧着月奴的决心,根本来不及听完逢春的话,沉下眉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月奴才难堪大任。女人懂什么行军打仗?”盯着月奴,盛春不退反进道,“那就试。如果你输了,你就好好待在这儿,不必参加这次任务。”   月奴张开还没来得及反驳之际,“你们当谁是主?”百里寂夜突然先开了口,慢悠悠的说话,面含浅笑,从座上站起,双手很平常的负于身后,“你们以为你们是当着谁的面说话?”   盛春和月奴立刻跪下,“月奴/盛春不敢。”逢春也低下了头,却未出声。   “五皇弟要谋夺皇位无可厚非,却野心联合外族乱我秦楚天下即是叛国不赦之罪。秦楚国若为外族所乱,百里皇室怎么对得起天下臣民?”百里寂夜是平常的语气,字字平缓却如万钧掷地有声,“此战许胜不许败!我要五皇弟知道什么是国,我要用他的血来洗刷百里家之耻。那些图谋不轨的外寇我要他们全部横死异乡,他们来得了,一个也回不去!”虽然他的语气那么缓慢轻柔,却仿佛震动了整座大殿。   战火烧红了半边夜空,铁甲已经零碎不堪再档,当轰隆隆的巨响震天动地传来,满身血的她终于笑着倒了地……主上,我们赢了。   “是山洪!”围困的军阵登时乱了……   “不对!是有人毁了上前方的堤坝。我们上当了……”……   兵马混乱已经不是她所能理会的了,只生命消逝的这最后一刻,她用全部的力气睁开眼望着高渺颤抖的夜空,她仿佛看见他难得的笑,她描摹不出那形容,但定是极美。“主上……夜……”月奴没让你失望对吗?她想在最后以微弱的声音唤他一回,却似乎已经不能,燕南王是不败的王,是她的主上。主上,好遗憾,不能看到你登上高位……穷尽最后的视线,她望着夜空,然后无力的闭上眼。轰隆隆的水流逼近了,她却也再不会醒来……   “殿下,尹将军的大军来不及赶到,上游堤坝便突然崩毁,下游现已经全部被淹没……我们的人全军覆没,敌军也全部……”   “等一下!”百里寂夜抬起手,他一个字一个字念着,“我们的人全军覆没?意思是……”   “月奴和其余九名影卫,以及派去拖延的军队千人,全部都以身殉国了。”逢春垂下头,沉痛不已,“殿下,请您……”   “我知道了!”他身形似乎抖了一下,声音却平和如常,一瞬他却很平淡的点了下头,“我们千人,用敌军十万陪葬,值了……我们的人,以一敌百,是我燕南王的军……”   逢春跪下道,“不是十万,情报有误,来的是署国军队二十五万……”   百里寂夜回转身来,问,“扶苏的军队什么时候能到?”   “因为南方降雨严重,行军缓慢,就算尹将军,最快也要天明。”逢春回道。   “一千人无论如何都撑不到天明。”百里寂夜突然闷声了片刻,“毁掉堤坝,和敌军玉石俱焚,我军好气魄,值是值了,值了……”   “殿下……”逢春不安的皱眉,“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敌军已经溃不成军,尹将军带军离开燕南必然会被视为叛逆,是否让他……”   “不,让他来!秦楚国乱了好几年了,该安静些了。”百里寂夜退后安坐下,“传讯让尹扶苏直接转北上,直逼皇城。”   逢春不惊反露出喜色道,“殿下,你是……终于决定要逼宫?”   “原本尹扶苏该走的就有这一步!只不过现在还省了清楚外寇这一条,现在比之前简单多了。”百里寂夜靠着座,有些疲倦的模样,垂下眼眸,散漫道,“逢春,我玩够了!没趣了!”   “殿下?”逢春心有微惊。   “老头子也看够了戏了,我该给他收场了。”百里寂夜闭上眼,“我想休息,你出去吧。”   “是,殿下。”逢春觑出某些意味却不便言明,只得离去……   屋内空寂下来,他突觉一种寂寞,冷得人发颤……“月奴……你终于从我手里飞走了……”他抚着额头叹完,忽又笑了一声,“月奴……月奴……”……   “王妃、王妃……”   “嗯……”头好痛,好似要崩裂了一般,身体也似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用尽力气她才仿佛挣脱了一次轮回般睁开眼……眼前模糊了一阵才化为清明……   “王妃,你终于醒了。”柳斯琴已先落下泪来,“王妃……”   “斯琴?”她好不容易才认出人,跟着才想起一切,“我没死?”她一点也不欣喜,反而恐惧着这种犹生的感觉,她怎么能没死?   “王妃,你没死。”柳斯琴喜中带泪,“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你和殿下都没事。”   “他……没死?”一瞬间她的心跟着活了过来,但又一瞬间跌入谷底,“他没死。”   “王妃?”柳斯琴瞧出些许异样,疑惑道,“王妃,为什么你和殿下会同时中一样的毒?”而且回想起来,当时王府外有影卫值守,不可能有贼人入侵下毒,而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模样也很奇怪的安详,像是殉情的一双比翼鸟。   郝平湖弯唇笑道,“我要他死,所以他就死,他死了我活着何益?所以……我跟他一起走。”为什么没有让他们离开呢?老天是觉得还不够,所以要留着他们活着继续折磨彼此?   柳斯琴倒抽了一口凉气,“王妃……你……你和殿下到底是何苦?”   “何苦?是啊,何苦呢?”郝平湖精神原本就尚不济,再思想起两人的纠缠,越发疲惫无力,精神仿佛都被抽空了去,闭上了眼,真不想理会这现实。   “王妃……”柳斯琴愁入眉头,却自觉口拙说不出好听的话,只能为她轻声叹息一声。   听着柳斯琴的脚步声离去,郝平湖的眉才又紧了几分。为什么要这么痛苦的活着呢?不如在梦里就那么死去……“梦里?”对,她好像做了很长的梦,断断续续的很多事,可是挤在一块,她竟然又是一片空白,如以往一样。仿佛是有一块布幔遮住了梦里那斑斓的画面,她知道后面有东西,却无法窥探一二,如同被蒙住眼的正常人只能做一个瞎子的感觉。   接下来几日,郝平湖都在努力追索着自己那些梦,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找到一个缝隙去窥视哪怕一丝,她有某种预感,梦里那些东西是很重要的,可是她怎么也没能找回,每回她都会想到头痛才不得不放弃。   “王妃,殿下还没醒。”柳斯琴协助郝平湖活动四肢时候随口道。   “他最好永远醒不过来。”郝平湖倔强的绷着无情的脸。   柳斯琴抬头望了她一眼,再次忍不住叹息,“王妃,你何必自欺欺人?你还是担心殿下的吧。”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郝平湖冷蔑道,“我恨不得他早些死。”   柳斯琴带着黯然神伤,徐徐道,“如果真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就算他多可恨,就算多怨他,也一样是放不下的。明知不可还是不自禁……哦……”柳斯琴突然戛然而止,轻笑道,“王妃,你慢慢也能下床了,明天……去看看殿下吧。我在想殿下他或许不愿意醒来……如果是你的话,或许他会……”   “我不去!”郝平湖断然否决道,“就算你们拿刀剑逼我,我也不会去见他。他不愿意醒,那就睡死!我只要他死!”   “王妃……唉……”柳斯琴摇摇头,“那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总在屋里闷着总是不好的。”   郝平湖不说话,柳斯琴不便再多说,守了一阵待郝平湖似乎睡去便离开了。 第九十七章 何以酬忘忧   翌日,天初明,朝阳便映照在窗户,为木窗染上一层金光。柳斯琴扶着郝平湖出门来,迎面的金光便融了杏色春燕柳叶褙子和织金莲花绿罗裙,朝雾的清气拂面,让人顿觉神清气爽。   “真是好天气。”郝平湖轻叹道。总觉得好像很久她都没能这么好好的看看这片天地,朝阳也好,晨露也好,哪怕是冬雪与秋叶,寻常可见,过了眼数次,她都没有过心思欣赏过。   “是啊,真的是好天气。”柳斯琴笑道,“天气要回暖了吧,冬天已经过去了呢。”   望着庭前双燕飞过,郝平湖的视线追着过了堂,直到那双燕子不见了踪影,她才婉婉的笑道,“秦楚国的春天我是第一回见到,看起来和署国差别不大。”   “春天就是万物复苏之时,是一年的开始,这片大地上生活的人总还是有相似相连的,都看着一个太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柳斯琴望着柳芽儿露出微笑,“普通人求的也不过是一场安生。以人来看,署国和秦楚国,任何国家又有社么差别呢?”   “看不出你有这番想法。”郝平湖自然有些出乎意料。   “呵……”柳斯琴笑道,“这些话我自然是想不到的。是殿下说过的。”   郝平湖的面色骤冷,不无讽刺道,“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其实她倒是想起离开署国时候,他对她的誓言,言犹在耳,振振于心。   “我也觉得。”柳斯琴瞅着郝平湖惊讶的表情,微带调皮道,“是不是女人都很难懂这些?但是听逢春说这番话,还是觉得是有道理的,才想原来殿下是有这样开阔胸襟的,若他是皇帝……斯琴渐渐有些明白尹大将军和逢春他们跟从他的理由了。”   “他或许是个睿智的王,但是他并非是对人就是个好人。”郝平湖从旁能分析出的便是这样的答案,百里寂夜做好了他该做的事,却没做好他这个人。   “王妃,我们去别的院走走吧。”柳斯琴提议道,“你来了之后都没好好看过王府的分布。”   “走走吧!”反正待在屋里也无事可做,况且当散心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王府后院分三处,左是下人盛春一众人和我的居处,就是幽声苑,逢春偶尔会回来住。王妃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然则那边人虽多,通常是无人的。”柳斯琴瞅着郝平湖无甚反应,又道,“那么中院便是听松苑,殿下平日里多是在哪儿,而王妃所住的夜明轩,暂时也归这个地方。至于……右边……一直荒废着。”   郝平湖原本是无心的听着,但听着柳斯琴言语的遮掩,反而生出好奇,王府之中竟然有荒废之地。“右边为什么荒废着?”   听郝平湖问,柳斯琴竟莫名哽了哽,笑道,“起初殿下曾打算兴建房室,但后来突然中断了,之后至今那边都废着还封了去路,久之,大家几乎都淡忘了那里。”   “可你记得很清楚。”郝平湖盯了柳斯琴一眼,“我倒是想过去看看。”   “王妃,那边还是算了吧,也没什么好看的。”柳斯琴突然似急了,脸色都忽白了。   郝平湖静瞅着她,好一会儿才轻哼了一声,“既然是王府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王妃……”柳斯琴如有愧悔的垂下头,“其实那边不过荒草而已。有东西也大概看不见了。”   “意思是那里有什么东西?”郝平湖有意的曲解她的话,“那就更该去看看了不是?”就她所了解的,百里寂夜不是个耽于享受的人,所以燕南王府其实稍显朴素,然依旧是错落有致,不至于落了主人的身份,而王府凡她所见皆可看出其主心性并不随意,而以这样的推断去想那个所谓荒废的右苑,便是奇怪了。   “王妃。”柳斯琴轻叹一声,“王妃若想去,斯琴自然是拦不了的,去看看便是。只是那地草木繁盛自然湿漉,王妃身体刚复原,尚不强健,便远远看看便是。”   郝平湖不多理会柳斯琴的啰嗦,只道,“你带我去。”   “好。”柳斯琴似乎又叹息了一声,这才搀扶着郝平湖出了夜明轩的外院拱门,循着回廊石径,一路曲折,不多时候,风渐冷,已到了一处荒草掩门之处。   这里?郝平湖见此也不禁皱眉,已是春初,枯草下有绿芽,而门上枯藤尚繁枯如墨,白墙已见青黑苔,确是多年未扫,瓦片也显残缺,更是多年未翻新……   “王妃便在门口看看便是了。里面是没什么的。”柳斯琴低声若悲道。   “荒园生幽草,怎是侯门家?”郝平湖愁眉深锁。百里寂夜竟然容忍这样的地方存在于他的府上?郝平湖心底不由生疑。   柳斯琴若无意说到,“园子里其实也不是荒草而已,本有大片萱草,不过这个季节还见不着。到了六月花期,倒是金黄接碧玉,很漂亮。”   “萱草?忘忧?”郝平湖若有若思,忽而往前去,直奔到了门口。   “王妃?”柳斯琴一路跌撞着跟了上来,瞅着郝平湖沉郁的面色,忧道,“王妃,你不该过来,这边风冷,你的身子还单薄……”   “有……坟?”郝平湖定望着园中枯草中显出的土丘石碑,尚且能看出人踩过枯草的小径。回头瞧了面色叵变的柳斯琴一眼,郝平湖终于明白了,“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荒园,是墓园是吗?是月奴的坟吧?”所以柳斯琴并不希望自己过来。   柳斯琴越发的低垂着头,嗓音几不可寻,“是月奴和……小殿下的坟墓。”   “坟上还很干净。”郝平湖若悲的笑着,心却有些痛却也有些酸。“他经常来看他们?”   “我从未见殿下进去过。坟墓是殿下让人立的,打理坟墓的是我,殿下来没来我是不知道的。”柳斯琴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那坟,“小殿下的坟比月奴的早,不过月奴没来得及看过一眼。月奴只余一衣冠冢,连着将小殿下遗骨一冢,是希望月奴能庇佑她的孩子早日往生。”   “你说这里曾经兴建土木,却停止,是因为月奴?因为月奴死了?”所以这片地方是他留给他的月奴的,没了月奴,他就算造了金屋玉楼,又还有谁能居住?所以他宁可荒着,那这儿做了月奴的坟墓。他是那般爱着月奴的……   “不,月奴滑胎后,殿下就让人停止了。”柳斯琴幽幽道,“殿下气月奴错打掉了孩子,且大夫诊论可能不再能孕,所以……”   “他原来是喜欢孩子的啊……”郝平湖尝出苦味。他曾经是对不起月奴,可后来为了月奴,已经不许别的女人怀孕,可见他是真的爱月奴,即便他领悟得迟了……   “殿下应该不喜欢孩子。”柳斯琴沉闷道,“逢春说,殿下他是最厌恶软弱无知的人的,所以他要求他身边每个人都必须是强者,而孩子是最软弱无知的。”   “逢春说的?”郝平湖总觉得好像听了不少次柳斯琴如此说,故而不由语带。   柳斯琴微僵了一下,笑道,“确实是听定将军说的。”   改口了?她是心虚吗?郝平湖凝眉望向柳斯琴,她和逢春是有什么关系?总觉得她随口都说的是逢春,应该和逢春挺熟,可是上回见她摔倒被逢春搀扶却显出仓皇,而别人提说她便显出异样。莫非……“斯琴,你和逢春是不是很熟?”   “……还好。”柳斯琴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他偶尔会回来住,所以自然不陌生。”   柳斯琴显出躲掩,这些自然都落在了郝平湖眼底。逢春其人,到底郝平湖并不熟悉,还不如对盛春所知的多,但既然能担当将军之职,必然也不算凡俗。“斯琴,逢春这个人怎么样?”   柳斯琴越发不自然的扭开脸道,“王妃为何问我?”   “因为那老说他,我才问你啊。”郝平湖打趣道,“我以为你很了解他才问。”   柳斯琴微掣了一下,浅笑道,“定将军是盛春的兄长,王妃想知道问盛春更好!”   “他们兄弟,一个做了将军,一个却只跟在燕南王身边做影卫。”郝平湖忽觉这件事也颇有意味,不过她不甚关心。缓步王园中走去……   “王妃,你别进去。”柳斯琴急拉住她,“没什么可看的。”   “怎么说她也是这王府的前女主人,我该去拜会不是?”郝平湖不顾柳斯琴的阻拦,踩着还带露的枯草走向那坟冢。   柳斯琴无奈的跟来搀扶这郝平湖,“王妃小心些。”   行至坟前,郝平湖也只定定的望着石碑,偏右方上刻字‘燕南王妻百里氏墓’,旁空左段却是无字,来不及出生便早夭的孩子是不能立碑立墓的。   冷风袭来,咋感凉意,心底空有唏嘘凄凉,却无以言说,静静的立着看着,好一阵子后郝平湖终是欲言而又无话,只得转身离去…… 第九十八章 问君悲喜泪   她想她该对月奴说些什么的,恨也好怨也好,或者她该去套点交情叫声姐姐,但是……她发觉她还是无话,她描摹不出月奴的模样,更加不懂她和百里寂夜的曾经,而作为同爱一个人,她的苦和她的苦,彼此相对,她能表示的只余下无言。   回到夜明轩门外,郝平湖便挥退了柳斯琴,她突然只想一个人静静的想想。   “王妃……”柳斯琴隐隐有些忧心着她,思虑后还是低头应声,“斯琴告退。”临行又嘱托了一句,“王妃若有事,传唤斯琴便是,斯琴就在外面守着。”   郝平湖点了点头,待柳斯琴离了,方才进门,循着平常的路线,到了床边,微怅然落座。   待到日上三竿已是午时,柳斯琴借送来饭菜打算探视,郝平湖突然道,“我想去看他。”   “诶?”柳斯琴反愣了一愣,“王妃你刚刚说什么?”   郝平湖抬起头来,定看着柳斯琴,“我想看殿下。他现在在哪儿养着?”   “哦……嗯!”柳斯琴还有些呆滞,好不容易转折过来,明白了郝平湖的心思,不由得露出笑来,“殿下现在在书阁侧室的寝房。”柳斯琴迅将饭菜放于桌上,恭敬道,“王妃先吃点东西,吃了再去也不迟。”   郝平湖没拒绝,先用了饭,之后才和柳斯琴离开了夜明轩,往隔了两厢院的书阁过去。   郝平湖和柳斯琴到了书阁外,盛春正领着大夫出门来,见着来人似乎很惊讶,“王妃?”   郝平湖看了眼大夫,再往盛春望去,问,“殿下病状如何?”   盛春登时愁凝云雾,轻摇头,“性命是无危险,但是一直不曾醒来。王妃你……”   “我来看他。”郝平湖说罢跨步进了门。   盛春这边只嘱了柳斯琴,“多看这王妃和殿下。”便领着大夫出府去……   柳斯琴应承了盛春,后急跟进了书阁,追上郝平湖道,“王妃,殿下在二楼。”   郝平湖点头作应,之后便和柳斯琴循着书架的回环绕到了楼梯前,上了二楼。郝平湖自己是来过两回的,却始终不曾知道这里边还有卧室。现在思想他平日办理公务大半是在这儿,图个轻便,便在这里设了间屋子休息也是自然。   郝平湖和柳斯琴才进了二楼,逢春已立于当前,面色不善,看清了来者逢春的面色才稍缓和,躬身道,“定逢春见过王妃。”   “我想看看殿下。”郝平湖并不多说话。   定逢春瞧了郝平湖一阵,迟疑了一下道,“王妃有何事?殿下现在……”   “我知道他昏迷不醒。”郝平湖缓道,“盛春已经告诉我了!定将军看起来是忧心什么。”   逢春沉下声道,“王妃和殿下中毒之事的蹊跷,王妃于心自知,定逢春不敢轻忽。”   “你怕我要再害他?”郝平湖不回避什么,“我只能说我现在不会。”   逢春紧紧皱眉,如是犹疑,柳斯琴跨出一步上前,低头请求道,“逢……定将军,请你让王妃进去吧。不管如何说,王妃是殿下的妻子,他们之间,外人不该阻拦。”   逢春双眸微虚了片刻,瞥扫过柳斯琴,后落在郝平湖身上,往一旁侧开,“王妃,请。”   郝平湖顺道而去,到了之前见百里寂夜的书案,逢春出手将案对面的书架左右推开,随着轰轰的声响,才露出可行人的路来。   郝平湖和柳斯琴随在逢春身后,三人再顺着书架排列所成的迷宫绕过几段,才停在一排靠墙的书架。“殿下就在屋内。”逢春说完敲打了墙面几下。   轰轰一阵声响,书架左右分开,有戴着黑斗篷的人立于门扉敞开的门口,整个人都包裹在黑色中,微低着头也瞧不清人脸。   “先出去吧!”逢春吩咐完,那人就无声的走出来,片刻就不见了人影。   “王妃请吧!殿下在内室。”逢春先让郝平湖进了门,这才跟在她身后,柳斯琴则最尾。   进了门的一瞬间,郝平湖心不由得抽了一下,她突然有些怕了,曾经涌起的勇气一瞬流失,她忽而顿足不前,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做什么呢?   见她突然驻足不前,逢春只拧着眉不言语,最后的柳斯琴忍不住上前来,疑问道,“王妃?”   郝平湖惊回神,面色微白,“嗯!我进去看他。”或许见了他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来,才会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思及此,她已快步往内室走去……   进了内室,她的脚步越发的急,步履带着清风,拂动红色垂帘……翩影到了床边,瞧着床上安眠的人,轻喃出声,“夜……”   她知道他睡着的时候看起无害,却从未如现在这么觉得,觉得他睡得这么安稳还带着笑。   “夜……”在一瞬,泪水就打落在手背。“为什么我们没死?你说上天是不是要我们活着继续折磨,还是说……”缓缓坐下身,伏下偎依在他身侧,“夜……”   隔着几重帘的柳斯琴垂下愁眉,逢春侧过视线看她,片刻后在沉下眸中的深沉。   “我们出去吧!”柳斯琴擒住逢春的衣袖一角小扯了一下,“别打搅王妃和殿下。”   逢春紧绷着脸,却不动,半晌也不语,显然他有着忧虑故而不动。   柳斯琴抬头望了他一眼,“不会有事的。王妃是真爱殿下的,所以……不会……”   逢春眸光微柔,似乎波动了片刻,“好!”握住柳斯琴就要抽回的手,跨步出了内室。   “夜……”郝平湖用自己的脸贴着他的,随着泪水的苦絮语道,“夜,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你是疯子、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明明……明明我不是你要的月奴啊,为何?为何你要这般对我?你让我爱不得恨不得。我也是疯了吧,我爱你这个疯子本身就是疯了。夜……你告诉我,你想要我拿你怎么办?”   将头埋在他肩头,她缓缓抽泣起来,由小声压抑到最后放纵大声的嚎啕,最终声音再度小下去,她哭得已经没了力气,趴在他身侧几乎已经无法动弹,只能不停抽吸若低啜……   “夜诶……嗯……”她哽咽轻唤,“你来告诉我,我们之间要怎么办?你要么就去死,你死我就去陪你,要么你就醒过来,你醒过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或者就真如你所说,或者就醒来啊……每回你都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总是不听我说话,也总是藏着你的真心,现在你又是这样,你不给我机会,一直都是这样来为难我,丢我一个人痛苦折磨。夜……夜……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说你爱我?你真的爱吗?你从来没有让我知道你在哪儿爱我……”   她真的累了,哭得太累了,也说累了,迷蒙的就在他身侧睡了过去,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醒来,他不醒来,她一个清醒着太辛苦……   寂静中,一只手缓缓抬起,触着她的面颊,随之他的眸也挣扎了几回才缓缓睁开,“……”   “嗯?”异样的感觉让她半迷蒙的挪身,神志微有清醒,抬起眼,便瞧着一双侧眼盯着她的美眸,“夜……”她惊惶未定,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只是错觉“夜,你醒了?”   “嗯……”他缓缓的微微笑了,“嗯……”   她刹那间回过神,急坐起身,原本干涸的眸子似乎又湿了,“夜,你醒了。”   “……”他从未有如此温柔的对着她笑,眉目温柔如画,将春日的阳光都碎了引进屋来。他缓慢的抬起手,拭于她的眼角,他的唇缓慢开合……   她的眉目也不自觉的柔和了,唇角微微弯起,“我没哭。你醒了,我就不哭了。”   “王妃?”听见了异声的柳斯琴和逢春进了内室来,远隔着重重红帘瞧出些许端倪,便往前来了,柳斯琴禁不住惊喜道,“殿下醒了?”近了瞧清百里寂夜睁开了眼,柳斯琴更笑中含泪,捂住唇才忍住哽咽,“殿下终于……醒了……”   逢春初也是惊喜不及,瞧着床上的百里寂夜对郝平湖说着什么,惹得坐着的郝平湖低头在笑,微微放心。之后逢春正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忽见百里寂夜往似是不速之客的他俩人望过来,开口说了几句,逢春的面色突然变得如阴云密布,一张脸都如骤雨将至而晦暗了。   郝平湖握住百里寂夜的手,浅浅柔柔的微低着头,目光落在他难得温煦的面上,“你睡了太久,所以手脚无力,休息几日就能恢复的。”   百里寂夜笑着轻点了点头,温驯得像是对着母亲的乖孩子…… 第九十九章 卿卿不得语   柳斯琴似乎觉得不该打搅,便打算要拉走逢春,逢春却突然沉声道,“王妃,你能听见殿下说了什么吗?”   郝平湖闻声望去,见逢春面色难看得紧,笑道,“逢春,他只说让你先出去而已。”   逢春和柳斯琴虽然听着郝平湖的话,目光都定在开口说着什么的百里寂夜身上,好一会儿柳斯琴的脸色也咋变了,惊恐的低声语道,“殿下……”   郝平湖忽觉得不对劲,为什么柳斯琴脸色也突然难看了?郝平湖复又看向百里寂夜,“夜,你是不是刚刚做了什么让他们都不高兴了?你才醒来就要让人恨你吗?”   “……”百里寂夜微愁眉,显出无辜的摇头。   “你还说没有?”郝平湖微恼,扭头望向柳斯琴和逢春,“你们当他是病人,也知道他向来脾气就不好,不要放在心上。”   柳斯琴不忍的垂下眼,低声犹豫道,“王妃……你……要不要先跟我们出来一下。”   郝平湖一时有些迷惘,“有什么事吗?”郝平湖瞧了眼百里寂夜,“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郝平湖原本是觉得没必要的,可也不知为何瞧着他就很自然的用了哄孩子了的语气。   得到了肯定允许,郝平湖才下了床,跟着柳斯琴和逢春到了外室来。   “你们脸色都不太好。”郝平湖觉得逢春可能是不喜欢她,可为什么柳斯琴也沉重着脸色,这就有些古怪和耐人寻味了。   柳斯琴有些犹豫,面苦如焦,而逢春却并不怎么犹豫的就开口问了,“王妃,你确定你真的有听到殿下说话吗?”   “嗯?我没听到他说话我怎么知道他说的什么?”郝平湖虽就如此回答了,却觉得逢春这话透着古怪,很仔细的琢磨了一番后问,“你们是在怀疑什么?怀疑我有问题还是……”郝平湖蓦然顿住,盯向柳斯琴,“斯琴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王妃……”柳斯琴实在不忍,可悲郝平湖的视线逼着,终于吐话道,“殿下真的说话了吗?我只看见他张嘴,却没听到声音。”   郝平湖微怔了一下,又听见逢春说,“我也没听到殿下说话的声音,从头至尾都只听到你在说话。殿下虽有动口却无声。”   “你们没听见,可是我听见了。”郝平湖扭头便冲进了内室,柳斯琴和逢春都拦截不及。   “夜!”郝平湖立在床边,盯着床上原本闭着眼又惊睁开的人,“夜……你说句话好不好?”   百里寂夜笑了笑,仿佛笑她无理取闹,可眉眼中只有宠爱,他张开了嘴,“……”   郝平湖陡然一个冷颤,险站不住,“夜,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一点都不适合开玩笑!你告诉我,你不是失声了。你可以说话。我之前是听见了你说话的。”   “……”百里寂夜疑惑的凝眉,“……”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啊!”郝平湖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襟,“夜,我听不见你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出声装样子给我看?”   他疑惑的望着她,“……”(如果对这段梗有熟悉感的,请回顾尾崎南《绝爱》)   “我听不见啊!”她猛力的摇头,她真的用尽力气的去捕捉他的嗓音,可是没有,她能看到他的嘴张合,甚至能感觉到发音时候的气息变化,但是她听不到一点他的声音,那种柔柔的却带着自信孤傲的他独有的嗓音。   看着她急,他似乎也急了,他猛力的扯动嗓子,震的面颊和脖颈都通红,可是她听不到他的声音,而他也发觉他确实没有出声……他用力能发出的也只有呜呜而已……   “夜……你就要这么折磨我是吗?”郝平湖擒住他的衣襟猛扯猛摇,“你怎么可以这样?”   “王妃,你别这样。”柳斯琴也是伤神苦劝道,“殿下会好起来的。”   “先找大夫来看看,或许能知道点什么。殿下不会永远……失声下去的。”逢春说完看了眼柳斯琴,只通过眼神当下的一切事务交托,便快离去。   百里寂夜终于知道自己真的出不了声了,瞧着郝平湖哭泣,强坐起身,即便这一动,浑身如骨肉连动的扯痛,他咬着牙坐起,将她揽入怀中,用手掌柔顺她的脊背。   她哭倒在他怀中,“夜……你怎么能这样?我有好多话问你,为什么你偏偏不能说了?你以前就老是藏着你心底所有的事,你什么都不说,你一直让我猜,却让我永远猜不透,现在……你甚至就让自己哑掉。你好狠心!”   他无法回应,即便他一次次的试着出声,可最终只有他掌上的力道还能聊表他对她的安慰。   “殿下体质异于常人,身藏剧毒却能清醒,老夫实在无能诊出殿下失声的病因。”……   “臣下无能,未能诊出殿下之疾。”……   “殿下体内余毒未清却能醒来,且神志如常无异状,已属奇例,或殿下体质非比常人,故而毒在腑却不夺命,推此,病体亦或可自行渐愈。”……   “请恕在下学识浅薄,无能为殿下验方下药。”……   一阵喧哗直到日落才渐渐静默下来,守在床边的郝平湖已经从提着心到彻底放弃了,而其余几人也是纷纷陷入愁苦之态。   郝平湖双手交握在膝上,垂头不语……忽而一只手轻压上来,覆住她的手,传来的温暖让她双眸陡然模糊糊,忽就有水珠落在那只手的手背上……   “王妃,一定还有办法的。”柳斯琴安慰道,“就是林御医近日不在,他辞去宫中职务后就惯爱远游寻药,他若在,这些都是庸医根本不上场面。”   郝平湖不知道柳斯琴说的林御医是谁,只当她是安慰话,轻点了点头,抬头望向百里寂夜,微笑道,“夜,你这样的人哑了也好,免得你总说伤人心的话。”她知这话不是安慰,可她就是忍不住这么说了。   他没有生气,张开口突然顿住,合拢双唇,瞧着郝平湖凝眉的模样不在乎的摇头,之后微笑,拉着她的手摊开她的手掌,用手指比划……   “你突然变这么好,我都来不及适应。”她是实话,今日醒来的他太过深情,她几乎觉得自己已经陷足泥沼,上不了岸了。   他只是含着微笑注视着她,又再她手上比划起来,待完,握紧了她的手。   “我们没死真的是好事吗?我不知道。”郝平湖慢摇头,“夜,我还没想好,想好该怎么办。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这样你的罪就偿清了吗?”   他没再要说什么,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夜,死者不能复活,秋大哥活不回来了。但是……为什么我们却活过来了?”郝平湖垂下眼,泪水再一次模糊……   他将她搂入怀中,将胸口作为供给她哭泣的地方,手掌贴着她的脊背,温柔的轻抚……   逢春、盛春和柳斯琴见此,自知已经无事,彼此便默默无声的退了出去。   在他怀里,她却哭不出来了,她为他哭了太多,给了他比她之前二十多年的时光都要多的泪,“夜……我之前想要你醒来,是想要你来告诉我,我们要怎么办?可是你竟然……变成这样。你是故意的是吗?你总要我为你伤心你才高兴?”   不是。他想告诉她,可是他不能出声,他摇头,越发紧的抱紧了她,想告诉她他的心……   “你有死的勇气,为什么总没有面对我说出实话的勇气?什么事你都遮遮掩掩,你的心思太深,我怎么能看得清楚?”她瞧不清他的心瞧不出他的意,他的转变总是太快,她总捉不住。他为她死,那么轰轰烈烈,她只觉得燃烧掉了她的一生,而她也甘愿随他赴死,可最后……他们都没死,她好好的,她想听他解释一番他甘为她死的理由,而他竟然失声了……   他捉住她的手,焦急的比划起来……   好一会儿,他比划完,她却摇头,“我不是月奴啊!”   他定望着她,再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   她望进他坚定而执着的眼,头一回,她突然想知道,为什么他认定她是月奴?之前他是当她是月奴,后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认定偏移了?明明她是自小在署国长大的署国郡主,她清楚的记得她自小疾病缠身,记得她遇到秋之遥才有了起色……她不是月奴,可是即便他真疯了,她也想知道他疯了的理由…… 第一百章 情痴已成疾   等他好了,她会细细的问,细细的听他说。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靠进他怀里,“夜……”   他手臂收揽,抱紧了她,张口却不能出声,只得用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作为回应,他觉得她会懂,他的月奴会懂。   “等你好了,你把所有的事都好好的细细说给我听好吗?”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找什么借口,想要逃脱必须要双死的局面,她只知她此刻真心想知道他的那些事,至于之后,她无暇去细想,但是该了断的她也不会随意丢下。   他点头,像是乖孩子一般,怕她不知道,还有意轻推开她,对着她郑重的点头。   瞧着他认真得有些发呆的模样,“呵呵……”她笑出声来。她突然不怎么好的想,他要是呆了,一定很可爱。她又藏进他怀里,一直嘻嘻笑着。   瞧着她笑了,他也会心的笑了,两人双双躺倒在床上,彼此怀抱彼此,再无言。   翌日,留宿在百里寂夜床榻的郝平湖起身梳洗。或是因为才清醒来,故而精神不济,所以百里寂夜睡得沉。郝平湖梳洗完后,正要潜退柳斯琴,屋外忽传来响动。   没多会儿,盛春在门外传话道,“启禀殿下、王妃,护国公主和皇上突然驾临。”   “盛春,你进来说吧。”郝平湖也不知为何,只是心底生出一丝恐慌。她知晓百里寂夜和百里紫苑的关系不好,而这个皇上此刻是随了百里紫苑来,总让人不安。   郝平湖走向床榻,见百里寂夜已经因为这真惊闻而醒来,郝平湖便扶着他坐起身。   这会儿盛春已经到了屋内,隔着几重帘立直身,“殿下已经半月未曾上朝,虽然以新婚和年休为由让尹大将军主持着殿下的政务,可已经多日,难免让人起疑。眼下皇上和公主一道来,怕是不善。殿下此时不便见客,要怎么处置?”   百里寂夜沉思了片刻,握住郝平湖的手,比划了一阵。郝平湖明白了便点了点头,对盛春道,“殿下说让你派人去找尹大将军,其余的事情我去便是。”   盛春惊愕的盯着郝平湖,柳斯琴也惊咿出声。   “怎么说我也是这个府上的女主人,以我的身份去接待他们也没什么不妥。”郝平湖回头看了眼百里寂夜,瞧着他也面色不善,笑道,“我和公主是打过交道的,我没什么可怕她的。而秦楚国的小皇帝,我记得才十二三岁,他不过是你和公主手中的傀儡。”   百里寂夜眉头愁得更重,但片刻后有舒展开来。他握住她的手,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之后才在她手中比划着写了字。   “好!我知道。”郝平湖反握住他的手片刻,之后才松开,“夜你再休息会儿,等我回来。”   郝平湖和盛春一道出了内室再出了寝居,一路出书阁离听松苑,往前院的怡厅去到。   百里寂夜瞧着郝平湖那边和盛春一道走了,对柳斯琴招了招手……   进门,郝平湖便见着了盛装打扮的百里紫苑居于右侧,而上方坐着一名少年,朗目英眉,和百里寂夜是完全不同的,瞧着比百里寂夜有威慑,但是却稚气未脱,无甚慑服人的力度。   郝平湖从容上前,拜下道,“郝氏拜见皇上。”   “平身。”皇帝随意的挥了挥手,笑道,“你就是新的王嫂。五姐没有骗我,你真的不漂亮。”   郝平湖起身来,再与百里紫苑照面见了礼,才对上方的少年皇帝道,“都道秦楚多美人,皇上的后宫更是千芳百妍,集天下芳髓于一处,皇上自是见多了美人,就眼前的护国公主也乃是天姿国色,我这般署国这小地方来的俗粉自是不堪比的。”   “这话夸奖得我啊……”百里紫苑手端着热茶,咋舌道,“心都开花了。真不能说不受用!王嫂还有这般好口才,以往我是小瞧了王嫂。”   “郝氏不过无知鄙妇,口舌笨拙,不过说几句实话哪儿承得起公主的夸奖。”郝平湖自惭道。   “王嫂是挺会说话的。”少年皇帝笑道,“比三王兄的话多多了,也讨人开心多了,你看五姐,她就喜欢被人夸奖漂亮,你就说对话了。”   “皇上……”百里紫苑瞥去一眼,少年皇帝吓得噤了声,甚至都端正了几分姿态,百里紫苑才又笑道,“皇上莫忘了我们的正事。”   “是啊, 五姐说得是。”少年皇帝咳了几声,这才道,“王嫂自署国远嫁来我秦楚国,一直还未能进宫觐见并册封,于宗亲之礼所不容。故而朕此来是要询问王兄,是否择日带王嫂进宫成礼,以昭示名正而通天下言顺。”   郝平湖还从未考虑过这件事,她一直是习惯以为自己嫁了的是个普通男人,从未关心其他,却忘了她所嫁之人还是秦楚国的藩王,身份体面都要顾及。这件事是必须的?她自小多病为由,未曾参与过皇室的喜礼,自然有些不知。只是她却想到百里寂夜,这回事为什么他从未提说,她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此事王兄已经拖延了时日。”百里紫苑悠悠自然道,“今日我和圣上前来,便是向早日完成这回事。王嫂,你已经出来这么久了,王兄他怎么还不来见?”   “对啊!”少年皇帝又来了少年的性子,“王嫂,王兄怎么还没来?这是关于王嫂你的大事,王兄该早些来的。”   “他……”郝平湖一时想不出应对,万不能说他病了,这两人便有了探视的借口,更不能让他们知晓他竟然失声,郝平湖不禁瞥了眼百里紫苑……   “王嫂……”百里紫苑唇角媚笑如惑,“虽然我和皇上来得早,可我那王兄向来不贪睡,你就让他出来吧。事情该办总要办的,那个家族都有自己的规矩,皇家更不能乱了规矩!”   “公主与我说的是国的规矩,还是家的规矩?”郝平湖反问,瞧着百里紫苑也不等她回答,笑道,“若是国的规矩,你知我夫君为了秦楚国一直鞠躬尽瘁,如今他不过休息几日,你们就来吵他。当真是群臣无能,还是朝堂无人?”   百里紫苑将手中茶杯一掷,突然发难道,“你放肆!无知妇孺也敢妄论朝政!”   “公主你不是女人吗?怎么……公主平日没论朝政?”郝平湖微微笑道,“公主是明白人,贱妾自小国而来,书读得浅,自是无知,可公主拖着自己骂,莫非是糊涂了?”   眼见两个女人之间剑拔弩张,“王嫂、王姐,我们今天来说的主要是家事。”少年皇帝突然出来圆场,笑笑道,“家事而已,别自家人跟自家人吵。”   “皇上有理。”百里紫苑恨了一声,落座不动。   郝平湖微笑道,“若是家事,皇上和公主和我说也是一样,这个家是我和殿下的家,夫妻本一体,与谁说并无不同。除非,你们都不当我是一家人。”   “……”少年皇帝瞅着百里紫苑,却笑对郝平湖道,“王嫂说得有理有理……”   “慢着。”在少年皇帝要再说话前,百里紫苑又出了声,定眼瞧向郝平湖“家讲求……”忽然百里紫苑目光一滞,哑住了声。   一阵风拂来,一袭圆领红袍的面容蕴含温柔的男子快步走来,“臣尹扶苏拜见皇上、见过公主,燕南王妃。”   “尹大将军啊,平身。”少年皇帝笑得搓搓手道,“你来了啊!你来了正好,坐下说话。”   “臣此来是因公干,怕不能耽搁。”尹扶苏再度躬身禀道,“皇上可记得北方雪灾之事?”   “哦……”少年皇帝恍然醒悟一般,急忙从椅子上下来,“这事是很重要。我……我不想被人骂。”看了眼百里紫苑,“五姐,我得和姐夫回去了。王兄和王嫂的事就交给你吧!”   说完,少年皇帝倒像是逃奔一般的跑了,尹扶苏反而是不急,临走看了眼百里紫苑,道,“公主,有事慢忙,臣下先告退。”   瞅着尹扶苏离开,百里紫苑突然怒道,“混账!总和我对着干!百里寂夜哪里好?”   郝平湖还是头一回见百里紫苑发泼,却能明白她的心思,笑了一声,“公主何必自寻苦恼?尹大将军对公主夫妻之情笃深,而忠义是他人格魅力,本是不可比之物,公主何必自较?”   百里紫苑笑了一声,恢复常态,瞅着郝平湖问,“百里寂夜还没死吗?”   郝平湖微微笑道,“托公主福,殿下现在很好。”   百里紫苑笑了一声便拂袖而去,出门后不经意往右方望去,瞧着着红衣的百里寂夜立在廊下,面色微变,迟疑了一下,哼了一声,仪态端庄的走了…… 第一百零一章 温情春暖时   郝平湖瞅着异样,便走出门来,远瞧见百里寂夜,快步走上去,“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放心我,觉得我不值得信任?”   百里寂夜微摇头,执住她的手,直到觉得她的手暖了,这才将她的手掌摊开来,比划……   “她不是本来就要走了?你怎么认定她见不到你就不会走?”百里寂夜弯唇笑着,又耐心的在她掌心比划,轻点了头。   “公主若真有此意,也真是不折不挠了。夜,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公主这么恨你?”郝平湖忽而悟了一下,“其实反过来看,我觉得公主倒像是极爱你这个兄长。”   百里寂夜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纤手包裹在掌心,只微笑却不语。   郝平湖有些莫可奈何之感,他和他这个妹妹要折腾,他自己倒是很自信的不当回事,她这个旁人却忧着什么心?   抚着百里寂夜转身往回走,郝平湖道,“你别太自信了,公主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你们本是兄妹,结了什么仇我是不知道,但一家人总要留情着些吧。何况尹大将军的处境,在你和公主之间会为难。”   百里寂夜侧脸看了郝平湖一眼,眉目微垂,掩去了一瞬闪过的心绪……   很多疑问,郝平湖都压在心底,突然温柔了的百里寂夜,突然心软的自己,她只在等待着什么,等他病好起来,他们之间终是要有了断。   “……”他拉住失神的她的手,轻轻的揉着……   “夜。”她回过神,抬眼瞧着他,“你……这几日倒是挺自得的。你不怕你一辈子不能恢复声音,只能做个哑巴?”他是燕南王,高高在上的人都是自负的,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可是他却表现出来自得,是他心态太好,还是为了安慰旁人而强装?他不该是那种会考虑周遭人心底想法的人啊……那是为何?   他轻摇头,再次摊开她的手掌在被上,低下眼用手指缓缓的比划,之后望着她……   “你……是这回病得糊涂了吗?”郝平湖轻叹了一声。这个男人总是变化无端,这会儿竟温柔体贴得让她无法说出重话。   他摇头,望着她不语,目光却坚定不移。   她拗不过他的坚持,伸手将他的脸推开,才能抬起头来,“你放心,你不会这样下去。你是燕南王,守着你的还有好些人,尹大将军、逢春、盛春,你的那些我不知道的人脉,你必须支撑起你锁在的位置,必须足以回报他们对你的敬重。”   “……”他面上犹在笑,又拉起她的手,开始在她掌心比划……他似乎已经爱上了这种方式,一次次将指尖在她的掌心擦过的触感,心绪偶尔相接,仿佛心声就能传递相连。   “我只是个女人,确实是,也只想做个女人。我成不了男人,也没有那些男人的野心,我成就不了那些宏图霸业。”她对他的夸赞无谓于心,“天下只有百里紫苑一人。”   百里寂夜微点头,将她的手柔握,欺身往前,在她脸颊落下软温的印记。   双颊飞上红晕,她往他怀中靠去,“夜,你如果……其实没有如果。”死者不能生,那么局就是无解。“夜,我是不是曾经就看透了你,我是不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温柔,所以一开始才爱上你?女人的直觉吗?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他温柔如珍的抚摸她的头,双眸却似乎更柔也如沦陷了悲伤。   许多时候,郝平湖都是不明白自己的,她承认自己是个太软弱无力的女人,她抗拒不了他,也抗拒不了自己的亲人恩情,她觉得自己是无法取舍的,但是她必须有个选择。只现在这段日子,她愿意无法抗拒的就这么醉溺下去……   遇见他开始,这半个月是郝平湖最快乐的日子,她无法否认她几乎希望就这样和他一辈子。   “林御医,殿下他的病到底如何?”郝平湖向那中年大夫询问。初见时候,郝平湖有些怀疑柳斯琴所言,不过想想秋之遥,更年轻些,医术却卓绝当世,所以她也不觉该意外了。   “唉……”林御医收回诊脉的手,取走了垫手的枕,满面愁郁道,“殿下多年来一直是我诊治,他的体质我是清楚的。所以他中毒却能清醒是一般平常,可他失声,我却不明白。”   听他这么说,郝平湖才真的不明白了,为什么中毒却清醒是一般平常?   百里寂夜盯住林御医,林御医立刻显出一震,干笑道,“殿下体质强健,加上心念坚定,故而才能抵抗毒药而清醒。我听闻是因为王妃殿下才醒来,或许是情牵一线吧。”   郝平湖眉微打结,回头瞪了眼百里寂夜,百里寂夜回之一脸无辜,郝平湖慢笑着往床边走来,道“林御医倒是会说话。”   “不敢。”林御医恭敬的退后一步,让出位置给郝平湖。   郝平湖慢条斯理的坐下,问道,“殿下的病,你当真无能为力?斯琴还说,林御医是当世难得的名医,在皇城首推你医术高明精湛?”   “这是高赞了在下。”林御医诚惶诚恐道,“知也无穷,林某的医术还需精研。何况,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林某学问怎敢称首。近日林某就得遇了一位高人,医术不凡让林某惭愧多年行医却知之甚少。”林御医忽然一顿,顿悟展颜道,“殿下的病症,我是无能为力,不过……我近日有幸识得的那位朋友或许能一窥。”   “林御医是说那人比您医术还要精湛?天下还有这样的人?”逢春却比郝平湖更早的开了口,只是他似乎有些怀疑,“皇城之内还未听说有这么一名大夫。”   林御医笑着摇头道,“比我医术精湛的大有人在,定将军莫要折煞林某了。我认识的那位是四海云游而来,年纪虽轻,见识却让林某汗颜不止。前些日子他初到皇城,且他志不在医,故而未曾挂牌行医,自然皇城内还无人得识,我也不过偶然机遇,才与他有了机缘。”   “他现在在哪儿?”郝平湖却不想问太多,她暂且不想管太多,先让那人来试试才是重要的。眼下能找来的大夫已经都来了,却都是无能为力,林御医这个希望也都破灭了,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可能,不管是否确实,总要试试才知。   “这位连公子目前就住在皇城外的一个小村庄,我曾经相邀他到我府上小住,他却不愿意。”林御医微郁道,“这人有几分怪脾气,说是不医治皇城权贵之人,也因此他才不行医,因为一旦行医名声大了,必会被权贵招引。我恐怕他会拒绝……”   “我曾经听说但凡高人总有几分怪癖的,或许这真是一位高人。”郝平湖半喜半忧,但有希望总是好,眼下只能强试。“医术讲究对症下药,对人也是如此。我想我们先接触一下这位高人,或许能明白他为何有这样的规矩,破了他的规矩便好办了。”   “我先去看一回。”逢春提说道,“劳烦林御医带我走一趟。”   “好!”林御医立刻应承,“他的医术和见地,若不行医济世,是天下人莫大的损失。我也希望他能改变他的观念。”   “那好!定将军,劳烦你了。若对方不愿,也莫强求,我们再后议。”郝平湖嘱托道。   百里寂夜也点了头,逢春才应了下来,“殿下、王妃请放心,逢春知道轻重。”之后便和林御医离开了百里寂夜搬来和郝平湖一起住的夜明轩。   盛春和柳斯琴见暂无事,为了不打搅百里寂夜和郝平湖也各自悄然退下了。   众人离去后,郝平湖扭头看向百里寂夜,释然的轻笑道,“或许这名高人真能治好你的病。”   百里寂夜只定定的深望这郝平湖,神情未有一丝波动,许久才握住郝平湖的手。   “你是不相信吗?”郝平湖觉得他闷得有些古怪,“还是你没有信心自己能好?你是燕南王,你怎么可能这么无用,就这样要放弃?”   百里寂夜摇头,缓缓的将郝平湖的手掌掰开,用手指在她掌心比划了一阵,“……”   郝平湖怔住了片刻,“你……其实我自己都已经看开了。以我的病骨,早些年便该死了,这些年都是捡了来的。”   “……”他立刻摇头,不愿意她这么想,在她掌心快速比划。   “夜,到现在,我是不后悔遇见你的,但是……”她无法说出后句,哽得眼眸含泪。   百里寂夜抱住她,将她紧紧的压在怀里,唇无声的开合这,诉说着她听不见的承诺。 第一百零二章 情意正绵绵   逢春在入暮时分便赶回来了,但他不必开口,单看他面色便知道事情未成。郝平湖心下有些黯然,正思虑如何应对,手背被人覆住。   “夜……”郝平湖感觉到手背上温暖,自然就望了过去。从他没有能说话开始,她发觉他的感情突然那么好读懂了,他的眼睛总能告诉她他的关切之意。“没事,女人从来柔韧,韧而不断,若有了目标,她们的毅力可比你们男人强。”   “……”百里寂夜忍不住笑了,翻过她的手掌,又比划了一阵,唇角的笑意越发的盛了。   “你……”郝平湖轻点头,“不是都说你不喜欢女人吗?为什么你好像其实很了解女人?”   百里寂夜点头又摇头,之后有以书写代替言说,“……”   郝平湖的面颊登时如初妆桃花,遮不住羞恼,哼道,“原来你比一般男人还会甜言蜜语。”   他又摇头,反握住她的手,定望着她,深深的从她眼中投入她的心底,不用言语。   郝平湖很快丢盔弃甲的羞垂下头,“你病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都快让人不认识了。”   百里寂夜拍了拍她的手,摇头告诉她回应,他还是他。   被放在一旁的逢春终于忍不住咳了两声,“殿下、王妃……事情还没说完。”   郝平湖才想起逢春还在,羞得捶打了百里寂夜一拳,转过身来正坐,背对着百里寂夜,整理了心绪,才努力如常道,“逢春,那个大夫当真那么古怪,不医人?”   “是。”逢春不容易的显出愠怒,“这人颇不识抬举。”   “高人但凡都是如此,他有这样的规矩,我想必然是有原因的?”郝平湖想了想,“我看明日,我去拜访一回吧。如果给他看到我们的诚意,或许就有可能。一般高人看不惯世俗富贵,认为权贵者皆是不德不义之辈,想他可能是有过往不悦,故而他不愿意医治权贵。初让逢春去本就是失策,显得我们太端架子,像是欺人。”   “王妃……”逢春似有不苟同,却嚅嗫着没说出话来。   郝平湖见状又道“定将军,眼下是殿下的病最重要,什么身份架子,在生老病死的常态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不是!”逢春否定道,“逢春只是觉得对方似乎对燕南王府有敌意。王妃去,我不放心。”   “有敌意?”郝平湖不自觉的扭头看向百里寂夜,不会是他曾经得罪过对方?她所想他得罪的人是不再少数,真有怕他自己也不记得。   百里寂夜却很坚定的摇了头否认她所想。   郝平湖颦眉,“你得罪的人只怕一打都数不过来,你怎么可能都记得清楚?何况有时候或许你是间接得罪伤人,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百里寂夜耷下眉,似乎无力争辩,所以索性不说,但还显出委屈之态。   郝平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他病得都返老还童了不成?推了推他道,“承认自己做过坏事有那么难?难道你觉得自己是善类?”   百里寂夜立刻敛去了那神情,显出深沉,两次都摇头否认了。他自然从非善类,但非他所为,他也没必要就承认什么。   “算了!”郝平湖懒得多说,他原就是死不认的性子。   百里寂夜挥了挥手,将逢春挥退下去,再握住郝平湖的手,许久才终于将她的手摊开,慢慢的比划,速度极慢……   郝平湖能感觉他是极为郑重的,待他收了手,她自己握紧了掌心,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情收拢,握住不放,“夜……我……从不后悔爱上你,但是我后悔遇见你。”   百里寂夜的眼帘扇动了几回,轻摇头,沉默许久,没有再展开她的手心解释,而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轻慢的放平躺下……   “夜……”她望着他的颜,双眸有些模糊不辨,“我爱你。爱得好辛苦好痛苦。如果……”   他俯下身,轻吻她如白玉的颈,温柔而不失强势,手掌顺着她的衣襟走过身躯的起伏……   “如果我们便已经死了,是不是才是最好的?嗯……”她握住他的衣襟,闭上了眼,“夜……”她从来承受不住他的暧昧,而这回他的温柔更引发了她的心神动漾,比起以往任何一次缠绵,她都未如此欲绵欲化……“啊……”……   灯火跳动着火热,床帐轻摇,摇曳不尽缱绻,红帐锦被,拥着鸳鸯相戏,肌与肌相熨,肤与肤相帖,十指相扣,身心相契,炽热如狂火跃动,猛浪拍岸不息……   翌日,郝平湖蒙蒙的醒来,灯火已尽,屋内只模糊能辨,郝平湖朦胧的瞧着身侧的人也已经坐起了身。“夜……”她扯住他的衣袖如娇腻的低喃道。   百里寂夜垂下眼眉,抬手抚摸她的发,唇微张,忽而顿,后微微笑了笑,手掌轻柔的顺着她的发滑到她的肩头,再往下落去她的后背,轻抚……   “嗯……”昏昏浊浊的她又觉得安心,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不知何时,郝平湖再度醒来,只发觉侧旁已经无人,枕头都只余下了冷……“夜……”郝平湖急坐起身,“夜?”   “王妃。”柳斯琴快步绕进来,躬身垂眉,“王妃,你是要起身梳洗了吗?”   郝平湖急抓住锦被裹住尚且**的身子,“殿下呢?”郝平湖急问,“殿下怎么不在?他身子不是说尚需要调养……”昨夜偏偏他还那么操劳,她都那么累了,他却像是无事人,醒得那么早,这会儿还没见了人。郝平湖心生懊恼,昨夜自己怎么就迷了神魂,依从他,甚至还……   柳斯琴瞧她很担心,便说到,“殿下他看起来精神很好。”   精神很好?郝平湖忽而从懊恼于他变得恼恨于他,微带愠味道,“他去哪儿了?不是说让他好好休养,他现在又不能上朝。他是不是……”   “殿下出府了。”柳斯琴道,“有盛春和逢春陪伴,我想应该无事的,王妃不必担忧。他们去了有些时辰了,或许再过会儿就能回来了。”   “和盛春、逢春一起?他是去公干?”郝平湖想不透什么事要让他这会儿急着去办。   “不知道,殿下未曾知会斯琴,只说让斯琴在屋外后者,等王妃睡足了醒来,伺候王妃沐浴。”   郝平湖瞧着柳斯琴的话没什么疑点,只能按捺下起初的担忧,“斯琴,那就准备一下,我想沐浴。”郝平湖微挪了一下身子,只觉得身上犹带着酸……   “王妃只需要先披了衣服起来,我这边马上就好。”斯琴嘱咐着便匆忙出去了。   沐浴后更换了衣物,郝平湖用了餐点,便想要出门走走看看,柳斯琴便随了其身后。   春将盛时,鸟雀已经熙攘起来,日暖庭院琉璃瓦,园中的梨融融落,浅草身斜倚石径。   郝平湖随意的倚着亭栏,玉臂相叠枕,放眼去,瞧着梨花片片落草去,竟发起呆来……   守在一旁的柳斯琴静静的瞧着她,一阵后发觉她的眉头显出忧愁,“王妃?”   “嗯?”郝平湖回过神来,竟不知自己在发什么呆,瞧着斯琴去,“斯琴,怎么了?”   “王妃,斯琴是看你刚才眉目愁结,以为你想起伤心事,想说看斯琴能不能为你解忧”柳斯琴的目光也越过了亭栏,望向那梨花,“梨花很漂亮,白的很干净。”   “你喜欢梨花?”女子爱花是自然的,郝平湖瞧着梨花的品性清雅、不争不妖,比之桃桃李多了几分清冷,如是寂愁,倒是如柳斯琴之感。   “小时候家里院中有一棵梨树,每年都开这种梨花,梨花离了还结甘甜的果。”柳斯琴的眉间又添了愁,“以往看梨花是想家,我离家好些年。后来家没了,自己也……看着梨花开得白,片片落得干净,便是想着自己……”   “斯琴,花开花落如红尘,聚散离合是人间,看开些。”郝平湖突然也念起自己的家,那里会有满庭芙蓉花重影。   瞧着郝平湖也露出愁容,柳斯琴顿时想起郝平湖也身在异国他乡,不安起来,“王妃,是斯琴不好,让你想起伤心事。”   “其实没什么伤心不伤心。女儿有命如柳絮,全凭东风主飞去。”郝平湖轻哀了一声,舒去了心中郁气,她半生都是病身,愁云惨淡,如今余日无多还是不要这般作践韶华了。“殿下该要回来了,斯琴先去准备一壶茶吧。”   “好!斯琴这就是。”柳斯琴喜匆匆的走了。   郝平湖忽而又黯了一下,望着园中复苏的春景,心若有伤…… 不堪回首月明中 第一百零三章 乍惊见故人   郝平湖轻吁一声,收回了心神,伤春悲秋,她何必这般小气。郝平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欲回房,恰同时,盛春背着人如风一般急奔了来。   “怎么了?”郝平湖心一惊,瞧见那红衣飘袂陡然心凉了大半,“夜……”   盛春直接冲进了夜明轩,连和郝平湖招呼一声都没能。郝平湖自然立刻察觉出了状况严重,急匆匆也跑进了夜明轩。   “殿下怎么了?”郝平湖追进屋问。   盛春已将百里寂夜放平在床上,拉开被子盖上,“殿下被人行刺,是我和逢春失误,那匕首有剧毒,殿下被划伤了手臂。”   “行刺?”郝平湖抽了一口气,“有毒?夜……”郝平湖倏然扑到了床上,“夜,你醒醒。”   盛春也锁着眉,“殿下已经昏了,这毒很厉害。路上林御医已经做了处理,殿下也服下了万灵丹暂保。逢春去和林御医取药,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这话刚落,逢春就背着林御医气喘吁吁的冲进了门来,将一个药包丢给盛春,“马上去熬药。”并将林御医放下,再催促道,“林御医,马上再诊治。”   “是!”盛春匆离去,赶得极为着急,如一阵风去。   “好、好……”林御医也喘得不轻,快几步走到了床边,将医箱放下,检视一番后,取出手枕垫好百里寂夜的手臂,再将手指压于起腕。   郝平湖瞧着百里寂夜面色发青,林御医气定了许久,仍未有音,忍不住有些着急,禁不住要问,“林御医……”   “别说话。”逢春制止了郝平湖,“殿下不会有事。”   这会儿,林御医睁开眼并收了诊脉的手,缓慢道,“殿下此番所中之毒乃是至毒,甚为霸道,几乎半步可夺性命。可殿下体质本异常人,又旧毒未清,这会儿倒是抵消了不少,故而新毒暂时未入脏腑,但这番争斗下去,殿下身体可能会承受不住。且我推断,新毒迟早会压制住旧毒,到时候……只怕……”   “现在你只要说怎么能救殿下,别的废话不用说。”逢春虽语气沉稳,面色却十分不佳。   “林御医,你既然能诊出这些,必然该有办法。”郝平湖着急道,“你想想办法。”   “王妃莫急。”林御医捉摸了半刻,喃喃道,“这毒和我未见过只听说过的半步散魂极相似,这毒远产于秦楚国境外西南角的一个山野偏居小国,是当地特殊草药由独特配方配成,天下除了那一脉无人知解。”林御医叹了一口气,“是林某才拙学浅,暂时不知道怎么下药。”   郝平湖身子陡然一颓,险些就晕倒了下去。   “王妃!”林御医不得不扶了她一下,“王妃切莫失望。按照我的经验推论,这种剧毒因为毒性极为霸道,一般要施用这种毒的人都会带着解药以防万一。”   郝平湖心底亮起盏灯,扭头看向逢春问,“刺客呢?你们是不是已经杀了他?”杀了的话也可以搜身看看吧,一定要有解药。   “我立刻去盘查她。”逢春利落的起身便走。   “我也去!”郝平湖耐不住这般等待,可逢春那边已经眨眼不见了人,郝平湖只能急跑了出去,到了门外就见不到逢春的身影了。   “王妃……”柳斯琴匆匆跑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王妃?我看到逢春很着急的样子……”   “逢春往哪儿去了?”郝平湖立刻抓住柳斯琴问,“你带我过去。”   “啊?”柳斯琴反应不及,“他往后门去了。”见郝平湖焦急得满头汗水,想开口安慰几句,却被郝平湖几乎拖拽的往前奔,都已不知道是谁带路的状况。   郝平湖一路横冲直撞,所幸是有柳斯琴跟着,好几回拉回她走错的路,两人一番周折,才都累得气喘不匀的到了后门。   逢春正对被王府护院制住垂着头的人恶狠狠逼问,“解药到底在哪儿?”   “呵呵……没有解药。解药我已经自己吞下了。”郝平湖听到传来的竟然是女人的声音,而且隐约的竟然有几分熟悉,心下诧异。   逢春没客气的一拳打在那人腹上,再忍着怒气沉声问到,“到底说不说?”   “没有!解药我已经吞了,没有解药了!燕南王只有死!”女人竟然大笑起来。   逢春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将她的头往上提起,“你真不怕死?”   女人面上散乱的发往左右去,郝平湖顿时瞧见那人容貌,不禁愕瞪双眼,“金花。”虽然面有污垢,还混着凝固的血,但是郝平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死算什么?拖着威震天下的燕南王死,我也值了。哈哈……”   柳斯琴面色叵变,似乎是不适应这样的场景,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嘴做出欲呕的模样。   郝平湖没多注意到柳斯琴,直奔了金花和逢春去,“金花,为什么是你?”   被逢春一拳打得偏头吐血的金花好不容易扭过头来,定看了郝平湖一会儿,哼笑一声,“你是来问解药的?郡主,你挂心着你的男人时候,想起过你爹吗?若你还有点心,不是为了个男人就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该感谢我,我帮你报了大仇!”   “我……”郝平湖竟然登时被说得无言。她不能忘恩负义,秋之遥的死、爹的伤、采莲的伤,一切的事情又逼了来,她之前的所有心思都被这些所抵消。   “你到底交不交解药?”逢春抓住金花的脖子,用力的扣下去。   郝平湖几乎听见毛骨悚然的声音,看着金花面色变得爆红又渐渐乌青,她张大嘴要呼吸却不能的痛苦模样。郝平湖不忍的移开眼,她此刻心底一阵悲怆疼痛,她并非冷酷无情,她忍不住的想叫逢春住手,可她没有为百里寂夜求解药的立场,也没有为金花求情的立场。   突然一阵拂风,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郝平湖回过头,见金花已经撞落在墙下,吐了几口血,身子痛苦的佝偻蜷缩成一团。   郝平湖不禁皱眉,她是恨过她的,毕竟曾经是她在百里寂夜的设计下帮助秋之遥带走自己,给了百里寂夜下杀手的机会,但是到底百里寂夜才是真凶,而她……不过是颗棋子。其实想到这事,郝平湖一点都想不明白金花要杀百里寂夜的理由,她不是百里寂夜的人吗?   “把她带进地牢,严刑拷打,任何办法都可以用上,反正她是个叛徒,也并非秦楚国人,只要不让她死,一直逼问解药下落。”   “是!”书名护院齐声回应,之后便其中两人上前将金花拖走……   从郝平湖面前经过时候,金花迷蒙的半睁着眼突然利瞪,郝平湖被骇的一阵悚然,耳边跟着传来金花的嘶吼,“燕南王是你的大仇……人……”   金花被拖走,郝平湖胸口却留着一阵惊心动魄的震动,几乎让整颗心起来,浑身已冒出冷汗,喘息不停,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却还保留着梦里的恐惧,这种感觉让她一阵发抖。   “王妃?”逢春本已要回去夜明轩,却瞧出郝平湖异样,“你认识她?”   “认识。”郝平湖点头,“她以前帮我运营一家茶楼。”郝平湖盗汗越发的厉害了……   逢春似乎了悟了,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但瞧着郝平湖的模样,有些担忧,对离在远处的斯琴呼喊,“斯琴,王妃似乎状况不好,你过来带王妃回去。”   “啊?”斯琴却也仿佛才从噩梦里惊醒来,满面汗水切面色苍白,“我……”柳斯琴四瞧见没了多余人,这才快步上来,“王妃?”   “我没事,只是胸口有些郁痛。”郝平湖伸手将柳斯琴作凭靠扶住,“先回去。”   “好,王妃,我们先回去!”柳斯琴搀扶着郝平湖往回走,两人皆是面色不佳。   “斯琴,你看起也不大好。”逢春若有忧心的眉头微凝,“是因为刚刚……”   “我没事!”柳斯琴打断逢春的话,似不怎么接受他的好意询问,“我带王妃回去。定将军自便。”   柳斯琴搀扶着郝平湖没走几步,逢春追上来,赶得急先两人奔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难违无常命   郝平湖和柳斯琴回到夜明轩,先后进了内室,才靠近郝平湖便听见哇哇的呕吐声,疾步绕进,瞧着百里寂夜被扶着,大口大口的吐血,捧着盛器的盛春被溅了都一脸血……   “夜!”郝平湖扑过去,扶着百里寂夜,眼瞧着盛春所捧的铜盆已经有一碗容量的乌血,如有血哽在喉,心痛如裂,“夜……”   百里寂夜抓住她的手,来不及说话,又是一大口血喷出,手用力的握紧了郝平湖的手,之后一直是断断续续的不停吐血,根本来不及予郝平湖安慰。   “夜——我不担心,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郝平湖用自己的另一手覆上他的手。若他真的有事,她也会毫不迟疑的随他而去。   吐到最后,百里寂夜已经晕了过去,郝平湖也终于忍受不住哭倒。她恨他怨他时候也没想要他这般受折磨啊。   逢春和盛春将百里寂夜放平,郝平湖才又强撑起身,瞧着他整张脸惨白如纸,却布满海水,唇角的血鲜明得刺目惊心,郝平湖拿自己的衣袖为他擦去唇角的血,再慢慢的拭这汗水,泪水总是一次次模糊她的眼睛,她不得不拿另一只手不停的擦拭自己的眼,“夜……”   “王妃,殿下体质特殊,他方才吐出的都是毒血,这会儿虽然晕了,但或许其实更好了。”盛春将侧旁立了一阵的林御医拉扯过来,“林御医,你再给殿下诊治。”   “好。”林御医面色也是沉重非常,迅速的为百里寂夜诊察,完后道,“殿下体内的毒如今只余下一种,当是凶险,但这毒却似乎被淤堵在一处,不明缘由。殿下现下应该暂时无事。”   “暂时?”郝平湖敏锐的揪住了这两个字。   “这毒林某虽知其名却不知其配方,实在是……无能为力。”林御医唉叹,“现下只有配方或者解药才可能救殿下。”   逢春沉闷了半晌,“凶手身上没搜出解药,她嘴很硬,不肯吐露。”   “严刑拷打,任何办法可用的都用上,一定要逼问出来。另一方面,我们还要到毒药的源头去找。”盛春往林御医望去,“林御医,这毒药你说过产于西南方向,我立刻带人去找。这段日子,你要保证殿下绝对无事。”   “这……”林御医犹豫着,“我自当尽力,但却不能保证殿下一定能撑过来。”   盛春沉下脸色,几乎让人以为他要发怒,却只听见他道,“那你就尽力。你将你所知的关于这毒药的东西都给我,我立刻就出发去寻。”   “好。”林御医立刻利索的答应,跟着盛春急匆匆离开了。   郝平湖守在床前默默的落泪,她从未如此深刻的为他担忧得心痛,从未如此恐惧过他会离开她。她以前总觉得他可以,他不需要她担忧,可今日她才开始觉得她怎么也不能放他一人。   “王妃,夜深了,你还是先休息吧!”柳斯琴劝说道。   日中到日落,月升到月中天,她几乎化作了望夫石,她已经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一个下午了,未曾移动分毫,从默默流泪到泪水都干涸了,从哽咽啜泣到无声悲鸣。   郝平湖摇摇头,“不。我还没有睡意。我再坐会儿……”   “王妃,今晚你已经是第三次这么说了。已经三更,你这样熬下去也没用啊!殿下醒来,见王妃你这般不眠不休,也会心疼。”柳斯琴此刻已经心疼得不行。   “好,我和他睡一起。他要是醒了,我就在身边。”郝平湖说着就起了身,这会儿,苦撑了六个时辰的身子已经僵硬发麻,她险些就往床铺摔去。   “王妃!”好在柳斯琴扶住了她,“王妃,你坐了一天,血行不畅,所以才无力。我帮你揉揉。”柳斯琴扶着郝平湖坐上床,帮她揉按了一阵。   “我好些了。”郝平湖感觉到双腿发热,是血活过来了。“斯琴,你下去休息吧!我睡殿下身边,他若有动静,我一定会知道的。“   “好。”柳斯琴勉强应了,待伺候郝平湖挨着百里寂夜躺下后,她才离开。   许是身体真的有些不能强撑,郝平湖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一觉到了天明,无梦而安。   柳斯琴早来伺候,郝平湖洗漱用了早点后,又回到床边,搬了凳子端坐,如昨日一般对着床,若化了石,一动不动。   “王妃……”看了好一阵,柳斯琴不由得为之心疼,昨夜她是好不容易听到屋内的呼吸声静了才安心离开,“今日天气不错,王妃何必出去走走。”   郝平湖微微挑动了眉,“不用。我在这儿就好。”   “王妃,就算你这么守着,殿下也不会说醒来就醒来的。”柳斯琴婉柔劝说道。   “离开他我就不放心。之前他好不容醒来,不过是出去一趟,就这么躺下了。”郝平湖从来不愿意感叹人世无常,但这会儿她恐惧这些。   “王妃你放心,殿下他比你能想象的都要强。”   “强得过生死无常?”郝平湖是相信他很厉害,比一般人他都强,这种强是从他的身上自然透出来的人格魅力,可他只是个人,同样是肉体凡胎,不是神仙。   “王妃……”柳斯琴一时无言。   “我曾经觉得我离死亡很近,我甚至应该早死了,可是最后我没死,可有个人,我以为他会长命百岁,他却死了,在我之前。道天命无常,何况还有人为?”郝平湖心底说不出此刻是酸楚还是怨憎,她甚至有些不知道现在他躺在这里,是报应还是……   “王妃……”柳斯琴瞧着她沉郁的神情,也跟着愁郁入眉。   郝平湖想起金花,她始终不透彻,她和百里寂夜反目成仇的原因,以及她说过的话,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些不安。“斯琴……”   “王妃?你不舒服?”柳斯琴瞧她捂住胸口,立刻提起心。   “不是。”郝平湖摇头,“我只是想说,殿下的事情谁最清楚?我想找人问点事情。”   “殿下的事情?殿下这个人比较自持,所以他的心思旁人都猜不透的。不过非得要说,和殿下亲厚的,也就尹大将军、逢春、盛春,他们三人是殿下的心腹,逢春和盛春比较愚钝,向来只依从殿下命令办事,忠诚却对殿下知之不少,倒是尹大将军为人比较通透,似乎更了解殿下。”柳斯琴有些模棱两可,自己似乎也不怎么确定。   “如果我想见尹大将军,要如何?”郝平湖想估计得过百里紫苑那关。自己之前和她说对尹扶苏无意,但若公然去找他,她若知道,只怕……   “只要让逢春去宫内传话就好了。”柳斯琴似乎明白郝平湖的顾虑,斟酌到,“尹大将军和殿下亲近这回事谁都知道,所以我们以燕南王府的名义去请,是很正常的事情。公主的话就算她有不满,尹大将军自己也能应对!”   “那就劳烦逢春走一回吧。”郝平湖原先还打算先问过逢春,不过柳斯琴如此说她觉得也有理。从盛春和逢春对百里寂夜的忠心看来,他们是绝对不会深入去揣度主子的心思的,百里寂夜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丝毫不去想便做了。唯独尹扶苏一人,他该是通惠之人,自然有理由知道百里寂夜的为人   柳斯琴考虑周全后道,“逢春过会儿就会带林御医过来,到时候王妃知会他就行。”   不过片刻,逢春便领着林御医来了,在林御医诊治的时候,柳斯琴就代郝平湖说了话,逢春沉思后点了头应下,不过没立刻离开。   林御医为百里寂夜诊察后,斟酌了许久写了药方,交给逢春,盯住道,“按照这个药方抓药,一日一服,暂时稳住殿下体内的毒性。”   “好。”逢春应声后将药方收下。   林御医再转向郝平湖,“王妃,你的病殿下曾吩咐我为你诊治。不如就现在让我为你察看?”   “好。”郝平湖只是不好拒绝,怕拒绝好意要多说,所以才轻易应了。   诊察后,林御医叹息一声,“王妃之疾林某依旧无能,只能开些固本之药希望能有效。”   “那多谢林御医了。”郝平湖并不多说什么,她已经接受了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她不惯怨天不尤人,其实她一直都足够幸福。   送走林御医和逢春,郝平湖又坐回原处,望着百里寂夜。如果她有不幸福,那么是从遇见他开始,但这场折磨到底让她爱过一回,走完女人该有的,做了一个皇家宗室之女该为的,她也就该感恩命运的安排了…… 第一百零五章 盏茶论前事   尹扶苏来得比郝平湖想象的要快,约莫一刻尹扶苏就到了夜明轩。先是探问了百里寂夜的病况,之后尹扶苏便邀了郝平湖出来,到了苑内的亭中商谈。   郝平湖让柳斯琴泡了茶送来,和尹扶苏落座之后将柳斯琴也支开了,吩咐去照看百里寂夜。   “王妃你找尹扶苏来是有何事?”尹扶苏先不怎么生疏客套的开了口。   “我初想有很多事要问,可这会儿坐下来,我却不知要问些什么,如何问,从何问起。”郝平湖心思一时间自己也难懂,轻唉一声。   “王妃找我来,要问,差不多就该是殿下的事情,或者是月奴。”尹扶苏掀开茶盖,芬香随着袅袅的白气扑面而来,尹扶苏掀起怡然的微笑,“斯琴的茶艺还这么好。”   “我倒是不怎么懂茶。”郝平湖端起茶杯来,浅啜了一口,只觉口齿衔香。   “王妃是署国人竟然不懂茶?”尹扶苏不禁微有些诧然,“不过也不算稀奇。我……曾经是当朝大将军的儿子,却不会武。”   “怎么会?”他不是现在的大将军,若不会武,怎能?   “是托了殿下的栽培,尹扶苏才有今天。其实……殿下对尹扶苏不仅有伯乐之恩,也有解惑教化之恩。”尹扶苏笑着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这道,“我看王妃不知道从何说起,不如就先听我讲吧。或许……王妃能找到答案,或者王妃能摸出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好。”郝平湖对名人轶事并非丝毫无兴趣,而眼前的尹扶苏,她有些好奇他是怎样的男人,会让百里紫苑那样的女人另眼相看到逼婚。   “其实我是前震国大将军的二子,到十四岁,我自认腹有三千文章百部兵书,可我自小体弱,父母兄长爱宠,不让我习,我顾及父母心事也便不强求,一心似乎是就要做个文官就足够,但其实我的理想是和我爹、我兄长一般驰骋沙场。”   郝平湖盯着尹扶苏目光中涌动的光彩,只觉心之所往便是如此模样,他是真心的志在杨威沙场,可碍于家人的关切,他却隐藏了自己这份雄心,他的志气如此豪壮而又对家人如此细心温柔,这样的男人怎能不让人升起几分喜欢?郝平湖已经有些理解百里紫苑了,这个男人是确实的人中龙凤,百里紫苑也确实慧眼。“那后来你改变主意是因为殿下?”   “不错!其实说来,我算是被赶鸭子上架。”尹扶苏笑道,“我第一次是作为军师跟随殿下的。当时殿下被圣谕派出皇城往燕南之地平乱,需要一名军师,先皇让他在朝臣中挑选,他偏选中了在翰林院初仕当值的我。那年殿下十二我满十四。”   “他是如何知道你有这份雄心而特别选中你?”郝平湖难以想象十二岁的百里寂夜挂帅出征,更不能想象他当时便有了识人之明。   “我后来也问过他为何挑中我?”尹扶苏唇角衔笑,如饮甘醴,“殿下说起一件往事。在那之前有一年时间,我兄长出征,殿下为之践行,我当时闻兄长克敌之计,觉有疏漏,故而提及一句兵法之道。就这件事,殿下说他记住了我!”   “……”郝平湖默然了许久,才慢慢幽叹道,“看来他确实是有伯乐相马之慧觉。”   “当时我父亲和兄长自然是竭力反对,以我自由体弱多病为由,求请皇上收回成命,让殿下另指他。当时我也是想拒绝殿下的,我不愿意涉足疆场,那样会勾起我的理想。”尹扶苏这会儿依旧是留着笑的,却隐有一息怅叹。   “尹大将军当初的心思也不是不能理解。”郝平湖能明白,触不到梦想不如不曾靠近,就如她对百里寂夜的爱,他无法爱她郝平湖这个人,她宁可不要他的温柔。只是……   “我来求殿下,让他放弃用我,他就问我,真的愿意一辈子只做个文官?就算我能位极人臣,可我自己真正的理想要如何安放?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任凭天下在手,也是空虚。”尹扶苏眉目升起凛然之气,“我的理想真的要因为亲人的恩和自己的身子就这么轻易葬送吗?”   “你就被说服了吗?”百里寂夜这些话都说在了尹扶苏的心坎上吧,尹扶苏还能怎么拒绝?知己与伯乐,百里寂夜做得足够漂亮。   “我还是拒绝了。亲人的关爱不是套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告诉他,我并非因为这样就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尹扶苏忽然怅叹了一声。   “……”郝平湖心下感叹了一回,重情重义,尹扶苏这般的男儿,当真难得。   “殿下又问我,那么我是因为自己破烂的身子?”尹扶苏笑了一声,“我没回答,他便说三年之内,我必须变成将军,十年后,我要做他威震四海的第一大将军。之后,他直接让人送客了,丝毫不给我余地,将我让人丢出了王府。”   郝平湖瞧着尹扶苏还显出微有些难堪般的模样忍不住掩面笑出一声,“扑哧……殿下确实很可能这样做的,偶尔想想他其实很任性的。”   “对,殿下任性妄为,但是他却几乎没做错过任何一件事。”尹扶苏叹道,“当初我最终也还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做了他的军师,后来在南下和剿灭乱军这段半年的相处中发觉了他待人的不同一般。他出征前答应我爹娘会保证我的安全,但是实际上他对我可一点没照应过,甚至,他可以说还一直欺负我,把我这个军师当一般的传令兵用。”   郝平湖不禁凝眉,“为什么?他这么做是有理由?”如果没,尹扶苏怎么可能还跟着他,这些年一如既往的忠心不二?   “他从没解释过。但是我后来才发现,他其实一直习惯用这样的方法对待他身边的人。”尹扶苏突然定望着郝平湖,“尤其对月奴,他比任何人都要求严厉,我初以为是因为月奴资质愚钝,后来才慢慢明白,是因为他对月奴给予的期待高过别的所有人。”   “……”郝平湖不禁默然了片刻,“他对月奴确实不比一般人。”   “其实我看来,你对殿下也非比一般。”尹扶苏端茶啜饮了一口,这才继续道来,“殿下看起来似乎喜欢欺负人,但是他似乎只对特别的人比较欺负。他对月奴是美男计都用上了,没有放松过一刻对月奴的苛求。说来还有件笑话事,我曾经以为月奴是男儿身,嘲笑过他有龙阳之好。他反唇相讥说我眼瞎,几年后我才知月奴竟是女子。”   “那尹将军眼睛是挺拙的。”郝平湖也忍不住出言奚落。毕竟月奴和她一般模样,她可不觉得自己哪儿像男人,会让人错认。   “哈哈……”尹扶苏也笑出了声来,“我也觉得我当时是如此。”   “他那么小气,难道没记恨你?”郝平湖有意问到。   “殿下这个人很奇特,他真记恨的人很少,我所知触犯了他的只两个……”尹扶苏似犹豫了一下“应该就是先皇和公主的娘亲丽淑妃。”   “……”郝平湖一时间震惊不已,“他记恨他爹和他爹的女人?莫非是因为他娘?”   “应该是!”尹扶苏也不怎么确定,“你大概听人说过了。殿下七岁时候,他那个一直郁郁寡欢的娘亲突然发疯抱着他投湖,后来……他活了下来而他娘亲死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个母亲逼着自己孩子和自己一起死?她不能想象这样一个母亲,她也不能想象一个经历了这般痛苦之事的孩子是如何活过来的。   “当时宫里正有一则流言,说殿下非圣上亲生子,是她娘亲与人私通所生,因丑事暴漏而不敢面对圣裁才至发疯,抱着自己儿子投湖自尽。”   郝平湖自以为能淡定却被惊得骇叫出声,“他娘亲真的……”   “不知道!”尹扶苏摇头,“恐怕殿下自己知道点什么。”   “如果当初你知道他不是先皇的儿子,你会跟随他吗?”郝平湖自己也莫名的就这么问了。   “这件事我一直知道。”尹扶苏坚定道,“我会跟随他!只要他还是他!”   “好……”郝平湖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男人之间的义气相交她虽然不懂,此刻却能感受到尹扶苏的决意,故而有些感动。 第一百零六章 茶冷意难凉   中间停断了一阵,两人都各自喝茶,沉吟了片刻郝平湖方道,“尹大将军,依你所言,我有个猜测,兴许不当。殿下是因为母亲之事方才对自己父亲和护国公主的母亲有恨,后来他是否对这两人报复,故而和护国公主结仇?”   “他们兄妹的关系在丽淑妃自尽而死前便已经冲突重重,而之于先皇,殿下最大的报复也不过是将他赶下皇位,却也未动他分毫,而是让他待在后宫禁苑内安享了一年的安详晚年。”尹扶苏眉微紧,忽是悟了什么一般道,“殿下扶持当今皇帝这个弱子登位兴许也是气先皇。”   “啊?”郝平湖真没明白过来。   尹扶苏耐心解释道,“我起初想殿下放弃皇位的原因是因为月奴的死,但是……我忽记起公主曾经与我说,殿下他其实从来就什么也不想要。殿下每次都像是任性妄为,但偏偏每件事他处理得很有秩,只可能他事先早已经定好了路。先皇是个强权者,他坐视自己的儿子互相争斗,因为他想选出最强最适合的那个。”   “赢了的是殿下,可是他却不要皇位,反而给了弱者的当今皇上?”郝平湖虽然理清了这回事,却还是觉得这件事很不符合一般逻辑。有人会在皇位这么重大的事上,做这么任性的事?“只是,这算是一种报复?”   “也许……这只有殿下自己知道。”尹扶苏轻唉道,“殿下的心思其实当真难以揣摩。”   郝平湖是明白的,百里寂夜如他之表字,寂夜,夜深万物寂,谁由能揣摩几分寂夜心,“如果连你都看不清他,还有谁知道他所思所想。”   “其实并不能如此说。”尹扶苏看住郝平湖,“殿下之为人,若不愿意谁也看不透他一分。王妃……你与殿下非一般关系。”   “我们是夫妻,可是……我在想我们真的是吗?目前为止,我都未入百里氏的宗谱吧。”郝平湖也不知自己计较这些做什么。   “……”尹扶苏定了许久,“这件事非小事,按理确实不该如此延误,殿下或许尚有考虑。”   “我是不在乎什么正名,我已是时日无多,只是……”郝平湖忽而想起自己离国那一刻对故国的承诺,“尹大将军可知,他曾经对我和我署国将士承诺,他有生之年,秦楚国不会举兵。”   尹扶苏倒是微愕了一下,余后却是轻点头,“殿下能有这样的觉悟已是让人敬佩。”   “尹大将军是武将,难道对此事没有异议?”郝平湖有此一疑。   “王妃以为我辈是好战贪功之辈?”尹扶苏的反问让郝平湖默然下来,轻声叹息之后,尹扶苏又道,“有什么样的功德比得了天下百姓安居?若求功盖万世,还不如体恤眼下万民,百年之后,任何功过浮名都与我已无关,后人自有评说,我只当为眼前事。”   “尹大将军此种心念当是秦楚国万民之福。”郝平湖不禁在心中担忧署国,是否也有这般志在万民福祉的能臣?署国虽是小国,但志气不可灭,数年、数十年、百年后,署国是否能有自强国力,能抵挡外袭,这些能臣志士攸关重要,且万不可自傲如数年前野心蓬勃,意图侵吞秦楚国,却让十万计署国士兵无辜客死异乡。   “王妃,你生于王侯府邸,不谙人间疾苦,却对百姓之事怀有心,也已是不愧署中儿女。”尹扶苏转而正色道,“殿下的承诺,王妃当放心。殿下不是轻许承诺之人,他认为信其人者不须诺,不信则不必诺。所以……殿下已是对你妥协才有那次的承诺。”   “……”郝平湖听了这话不觉默然了一阵,“我想……若我……”郝平湖纠结了一阵,终于还是默然了下去,“尹大将军,你身处在殿下和公主之间,可曾有过为难?”   “不能说没有。”只一瞬曾有沉郁闪过尹扶苏的面,他轻摆首摒弃了那一丝烦恼,“不过,我只能为我当为之事。”   “……”郝平湖不敢比拟,她并不希望尹扶苏会有她一样的为难境地,也不愿意让尹扶苏知道她所处之境的艰难。   “王妃,你大可不必担心秦楚国会对署国发兵。最有追究当年那回事的权力的人是殿下,而殿下已经对你许下承诺,那便是不变之事。何况公主也不会许战。”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殿下也曾言公主是恶战之人,可公主曾经举兵逼于我署国城下,这件事当真让人寻味。”郝平湖对这回事耿介于心。   “其实她一般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我似乎是低估了她对殿下的恨死之心。”尹扶苏长抽了一口气,“不过我想她不会再做出这般之事,而且我也会严防督视。”   “我并未有意提及尹大将军和公主的伤心事。”郝平湖想了想道,“公主她待大将军是真心实意,作为女人我能看出,大将军莫要辜负。”   “我自然是知道的。”尹扶苏似乎终于放下心弦,轻松自在了几分。   “尹大将军,我有事需要告知你,公主曾经欲与我联手对付殿下。”郝平湖只是不希望将来尹扶苏有个心理准备。   尹扶苏不经然的看了郝平湖一眼,稍显仓促,“多谢王妃提点。只是……我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对殿下不利?”   “若我说是,尹大将军会不会现在就杀了我?”郝平湖莫名刁钻的问。   “我不会。”尹扶苏没有给出如郝平湖意料的回答,甚至其间没有任何思考。。   “为什么?”郝平湖想不明白他会这样回答的理由,他对百里寂夜忠义是不用考量的。   “因为若殿下死于你手上,只有一个可能是他甘愿死于你手上。天下没人能杀死燕南王,只要他不想死。”尹扶苏眉间还是不觉凝了愁,“若他要死,谁也拦不住。”   “……”郝平湖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嚅嗫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尹扶苏在郝平湖身上顿了片刻,移开视线,“王妃……”   郝平湖以为尹扶苏会拆穿她什么,可等了一会儿他却没有说话,“尹大将军?”郝平湖疑惑的抬眼,瞧向尹扶苏。   尹扶苏轻摇头,只缓缓道,“其实王妃想知道关于殿下的事情,等殿下醒了,你问他本人,我想他会告诉你的。”   “以前我问过了。”郝平湖只认为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坚强的心去给他伤害。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间在变,人也在变。”尹扶苏吸了一口气,正要端起茶杯,觉茶水已冷,又放下。见郝平湖低头不应,尹扶苏又忍不住提说道,“殿下上回中毒是为了你。他既然已经可以为你死,何妨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殿下是任性,甚至……殿下不懂爱不懂怜惜,但是他是个好孩子。”   郝平湖端起茶,忽然一愕,“好孩子?”只觉尹扶苏这三字是有深意。   “王妃好好领悟,自会明白。”尹扶苏微笑道,轻叹一声后似乎人开阔了起来,展颜笑道,“对了,王妃还有什么要问吗?”   “应该……暂无了吧。”郝平湖一时也想不起要问什么了,关于百里寂夜的,尹扶苏说了不少,可她还没能完全领会,且待自己心思澄明些再说吧。   “那好!尹扶苏还有公干,不可荒废,便离开了。”尹扶苏起身,恭拜道,“烦请王妃照应殿下。殿下一日不归其位司其职,我就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郝平湖被尹扶苏最后那似正经又似玩笑的话所弄,掩着唇笑出声来。   “尹扶苏告辞。”尹扶苏阔然离去。   郝平湖望着尹扶苏已经走远,不觉轻叹一声,尹扶苏当真是难得的好男人,和百里紫苑也算是极匹配的,愿这对夫妻能一直和谐吧,除了祝福,郝平湖也不知道自己能还能说些什么。   茶杯里的茶都已经亮了,郝平湖也不知不知不觉怎么就聊了这么久。喝了口凉茶,转身要回屋,才跨步进门,迎面却碰见人在屋内的晦暗下苍白可怕的一张脸,骇得几乎叫出声,哑了哑才挤出声道,“夜?”因为震惊,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动。   “……”他只是定定的望着她,之后推开搀扶着他的柳斯琴,大喘着气往郝平湖摇摇晃晃的扑过来。   “夜!”郝平湖根本不知道他这是为何,可看着他这般模样,她比自己走在刀尖上都痛,伸出双臂上前要抱他前,他却已经扑倒下来,“夜……” 第一百零七章 缠情难顾问   “唉……”郝平湖终于叹出了这些日子唯一的一次无奈和叹息,望着床上又昏厥过去的百里寂夜目光柔中带伤,“真是……”   “王妃,抱歉,是殿下他不许让叫你,所以……”柳斯琴自责不已。   “我知道。”郝平湖丝毫不怪柳斯琴,其实百里寂夜真执拗起来,谁能挡呢,何况他现在又是病人,在燕南王府内,主子为大、病人为大,他占足了优势。不过反过来想想,他明明才醒就非得下床,还真是任性妄为,和孩子一般。郝平湖突然醒悟,尹扶苏所言当是如此含义。“呵……”郝平湖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手伸出压于百里寂夜颈上,“夜……你真像个孩子。”   “王妃,斯琴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殿下。”柳斯琴似想笑却不怎么能笑出来。   “斯琴,对了,去把林御医请来一下,殿下突然醒来,或许是有起色了。”郝平湖自责自己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耽搁了这一会儿。   “好!是!”柳斯琴也似乎才醒悟,连连点头,慌乱了手脚,惶急着跑了出去。   待林御医赶来诊视后,他依旧摇头一声叹息,“抱歉,王妃,林某无能……实在查不出殿下有好转的迹象。不过殿下既然能醒来一次,应该就会有第二次,或许之前林某开过的固本药方有些作用,就继续给殿下用着。”   “好。”郝平湖一直护着的幻想破灭,却意外的冷静,“劳烦林御医这趟了。”郝平湖挥了挥手,示意柳斯琴送客。   柳斯琴送林御医而离开后,郝平湖才闭上看似无波的眼,“夜……夜……”她的嗓音在轻唤中带着哽咽,“夜……”可最终她没有哭出声来。   郝平湖又寸步不离的守了整天直到夜半,再被柳斯琴催促了,才勉强的上了床躺下。   柳斯琴一直盯着郝平湖闭上眼整理好了床被后才离开,她一走,郝平湖又睁开眼,挪动身子贴近了百里寂夜,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胸口,低喃了一声他的昵称,注目他的侧脸许久,终于在视线模糊时候又闭上了眼,“夜……我想你醒过来。明早我醒来,你跟我一起醒来可好?”   一宿后,郝平湖醒来,身旁的人依旧是安静的沉眠之中,她又唤了他的昵称,他依旧没回应。   “夜……”她将头贴伏在他肩头,“我想你醒来,你看着,你和我说话……这样的你不像是你啊!夜……你一定要醒过来,我要你亲口对我说话。是爱是恨,我们之间总该讲个清楚明白。别的人是不能插手我们之间的,我们只能自己解决.”   起身梳洗之后,郝平湖将柳斯琴唤来,“斯琴,我想请求你帮我照看殿下。”   “诶?”柳斯琴愣了许久,“王妃,你是要做什么?斯琴当然会跟你一起照看殿下。”   “我是说让你一人帮我看着他。我要出府一趟。”郝平湖定下心来,最后看了眼他。   “啊?”柳斯琴再度惊惶,“王妃你要出府做什么?你若出府,斯琴得陪着您,您对这皇城还不熟悉,对秦楚国风俗习惯只怕也不懂。”   “我会让别的人陪我出去。”郝平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我走了,殿下这边我怕别的人照应不来。王府上我认识之人不多,盛春不在,我只能信你。”   “若如此,斯琴自当从命。”柳斯琴犹豫了一下,问到,“只是王妃,你能否告诉斯琴,您这时候出府去,是要去做些什么?”   “我想去为殿下求医。”郝平湖心中尚且不知是否能成事,但总觉自己必须为他做些什么。   “求医?”柳斯琴心思明慧,很快明白了过来,“王妃要去请林御医提到的那位大夫?”   “对!”除此外,她能做的已经没有了。她做的也不是为他,是为了自己而已,她想再听他对她说话,至于要说些什么,等他醒来他们能怎样,目前不是她能静下心来考虑的,她的心需要静下来才能思考,而静下来需要他。   “可是逢……定将军说对方似乎跟燕南王府有些……不悦。”柳斯琴斟酌了用词,“王妃,我觉得您还是三思而后行。”   “我虽未三思而后行也未必是莽撞行事。”郝平湖抬眼瞅着柳斯琴,“如果逢春和殿下一样的状况,你能像我一样,明知有一个可能却连试都不试吗?”   “我……”柳斯琴几乎脱口而出,可又压住了, 一时竟又怔了一怔,忽急道,“王妃,你怎么能拿我和逢春来比您和殿下?我们的关系并非和……”   郝平湖挥手打断她,“斯琴,你在遮掩什么?你以为我会阻碍你和逢春?”   “不是!”柳斯琴摇头,又急了,面颊绯红,额头满布汗水,也分不清是急还是臊,“斯琴不是这个意思。”些许因为太急,柳斯琴结结巴巴许久却没能拼凑出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郝平湖有意的斜瞅着她问到。之前她还只是猜测,从她对逢春古怪变化的称呼上,但是她现在的反应才真正坐实了那个可能。   “我和逢春……不是,是定将军根本没有王妃你想的那种感情。”柳斯琴终于逼堵出话来,仿佛翻山越岭后而气喘吁吁,“我和逢春根本不如王妃您和殿下的关系,我们只是认识。”   “只是认识?”郝平湖不可能信她这种话,平日里娴静如水的她因为这点事就险些将自己变成口吃,她绝对不是羞而已。她明明不擅长掩饰,却总是强掩饰。郝平湖不禁摇头,“斯琴,你当我真看不出来什么?还是说你自己在逃避什么?”   “我……我没有。”柳斯琴慌张的别开脸去,明显躲避着郝平湖的追索。   “你和逢春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不会逼着你什么,只是你自己心里要明白着些,别骗自己。”郝平湖自己也是善于逃避的,所以她明白她。   “我……”柳斯琴磨了一阵,终于没磨出什么话来反驳什么。   “斯琴,你放心,我会让逢春陪我去,这样你就该放心了吧?”郝平湖道。   柳斯琴思考了一阵,终于点了头,“王妃你一定早些回来。殿下他若一时片刻醒来也必然只想见你,之前也是这样。”   “我明白!我一定很快回来。”郝平湖心底并没有底,毕竟她还从来未有求于人。   逢春带来林御医后,郝平湖便将安排说了出来,逢春只凝眉片刻并没有说出阻止的话,而林御医更不可能说什么话来拒绝郝平湖的请求。   诊后,逢春早已经让人安排好了车马,郝平湖便与林御医、逢春一道出了王府右侧门,上了马车,由逢春驾车,另有四人前后骑马护着,这才往城外郊区奔去。   马车内的郝平湖和林御医安静得有些沉闷,车内随着颠簸轻摇了一段,郝平湖似想明了,才开口对林御医询问道,“林御医,这个车大夫到底有些什么古怪处?林御医对他有多少理解,可否与我说些,什么都好,越仔细越好。”   “王妃所求林某自然不能推拒。让我先想想。”林御医沉思了片刻,方开口道,“这个车大夫年纪尚轻,脾气也不能说不好,待一般人也尚温和客气,就是似乎有什么心事而一直郁闷。”   “他有心事?”郝平湖想这或许是她能捉住这个人的地方,便追问到,“林御医,你可知他的心事是关于什么?您有没有猜度出几分?”   林御医轻叹息道,“我问过,他约莫说是因思念亲故。”   “他是哪儿人?”郝平湖猜度他这么说,必然亲故不在皇城,而他又是自由身,若思念亲故,便去一一探望便是,他是有事被勾留此地?   “他是哪儿人没说过,她说她已经无国无家可归。”林御医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我听她口音不甚像是秦楚国人,或是别国来的。秦楚国周边有些大小常有战乱,而秦楚国也并不排拒外来之人,若车大夫是因为国破家亡而流亡于此也不意外。或许他的亲人也在战火中失散。”   “……”郝平湖轻点头,但无道理的却总觉得有哪点不合适。   “其实这车大夫生得好面相,像是爱笑之人,可偏巧却已不笑。”林御医总忍不住一再的叹。   “林御医也会看相了?”郝平湖笑道,对眼前这个年长者不怎么生分。   “王妃说笑,我只是凭着多年识人所感而已。”林御医笑笑道。   郝平湖也以笑容回应,两人一瞬融洽了许多。马车一路往前奔,而车内的气氛不再那么僵硬…… 第一百零八章 故人传噩耗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停了下来,逢春开了车门,探头往车内道,“王妃,到了。”   “好!”郝平湖从马车内出来,望去见马车停在一座朴素无特别的农家小院前。   小院的竹扉洞开着,院内有小块的菜地,屋舍前有几个花盆抽着细苗,几间房却是闭门无声。   林御医跟后面下了车来,望着屋舍道,“车大夫就住在这里。我先要去问问。上回殿下来他就怒而不见,险些将我也轰了。”   “殿下来过?”郝平湖立刻想明白了,原来那天,他是自己来寻医的。   逢春点了下头,却没多说话。   林御医快步往那家院子的正屋走去,到了门口敲了敲门,“车大夫……车大夫在吗?”   “我说了我不是大夫。”屋内传出有些嘶哑无力的声音,仿佛的破败了的嗓子,“我是不会给人看病的,尤其是燕南王府这种贵族,他们若有病有伤,我连看一眼都绝对不会,我会祈祷老天若右眼,就让他们早死!”   “车大夫,你何必如此固执?”林御医唉叹道,明知屋内的人连门都不开是什么意思,还是提说了自己的来意,“我此来是求你治病,而治的还是燕南王殿下。”   “够了!”屋内的人似乎已经忍无可忍的发怒道,“你给我滚!以后我也不想见到你!”   门碰的被撞响了一声,显然是被人砸了。   林御医面色微白,还是强将话续完,“此次我是带着燕南王妃前来,王妃想拜会求情你为殿下诊治。王妃对殿下情深,此番才来,你我医者仁心,请你念在他们夫妻双燕,为殿下医治。”   “燕南王的王妃?”屋内沉默了许久,忽问,“燕南王的王妃是谁?是不是西下南来的那位?”   “你是说署国?”林御医对她绕的弯子颇觉莞尔,“王妃确实是署国公主。”   “她来替燕南王求我?哈哈……”屋内传出冷蔑的哼声,“好啊,你让她进来,我还没见过燕南王妃呢!记得她一个人,别的人我半个都不想见。”   “这……”林御医隐隐担忧着,但还是勉强应了,“我与王妃说说。”   林御医折回门口,将话与郝平湖如实回了,郝平湖没有多思索便点头应了。   “王妃,此人此举明显不妥帖,恐怕别有居心。”逢春明显是要拦阻,“王妃,你若有闪失,逢春无法对殿下交代。”   “如果他不在了,你连能交代的对象都没了。”郝平湖很平静的定望着逢春。   一瞬间,逢春安静了下来,沉思了一阵道,“那王妃你小心谨慎行事,若有异样就大叫呼救。”   “嗯。”郝平湖点了下头,“定将军放心!”   郝平湖独自一人走上门,在门前驻足后抬手叩门,“车大夫,妾身前来拜会。”   屋内传来有些哀叹的声音,“你进来吧!门是开着的!进来记得关门。”   “多谢车大夫。”郝平湖手轻轻一推,门果然应声而开,跨进门后,郝平湖也转过身如之前所约定的落下了门闩。   哐当一声后,郝平湖还没来得及转身,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猛然转身,一瞬间瞪大眼,几近无言……   “我终于见到你……郡主……”嗓音哽咽在喉,少女素麻披身、泪如泉涌。   “采莲?”郝平湖几乎无法确信自己见到的是自己的故人,“你怎么……”郝平湖的话还没完就再说不下去,“采莲……”不过一年不到却仿若半生生离,再遇故人,竟险不能识,这境况让郝平湖忍不住泪落,喉头也哽咽起来。   “郡主!”采莲扑进郝平湖怀里大哭起来,“郡主,采莲终于见到你了。郡主……”   “采莲……”郝平湖反抱住采莲,两人就跪在地上哭成了一团。   “郡主,采莲等了你好久好久。”采莲忙乱的擦去眼泪,“郡主,采莲一直找不到办法见你。”郝平湖也擦了泪,扶着采莲起身,强含笑道,“你如果来了,直接来燕南王府找我不就是了?如果知道你来,我一定很高兴,马上接你和我一起住。”   “我不去!”采莲立刻推开郝平湖,连连退了好几步远,咬牙切齿道,“就算我采莲死,也不会进卑鄙小人燕南王的府邸一步。”   “采莲?”郝平湖猛然一想,才想起百里寂夜曾经虐待她,“采莲,我知道了。他曾经打过你,那件事也因为我,你生气怨恨也没错。抱歉,采莲。”   “不是!不是不是……”采莲拼命摇头,似乎要甩掉不断涌出眼泪,“郡主,采莲从来不怪你。坏人是燕南王是燕南王……郡主……”   “采莲。”郝平湖也无法解释什么,只能上前拉住采莲的手安慰,“别哭,采莲!我知道他坏。”郝平湖无法为百里寂夜说好话,她无法为他做过的事找借口洗脱罪名。   “不是,郡主!”采莲再度抱着郝平湖嚎啕,“郡主啊……郡主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好多事。郡主……郡主……采莲、采莲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采莲,发生了什么?”郝平湖有些无法想象采莲独自一人来了秦楚国,“采莲,你是一个人来秦楚国的吗?你怎么会来?”   “我……我……”采莲一次次因为哭泣而哽咽,“郡主,采莲没地方可去了,所以采莲才来找你,可是……可是,采莲没办法见到你。”   “采莲,到底怎么了?”采莲怎么可能无家可归?自己父亲是挺喜欢采莲这个丫头的,自己原本还承想让自己爹收了她为义女,自己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便让采莲侍奉左右。只可惜当时变故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做这回事。到了秦楚国,也是自己一直和他怄着气,所以没有能寄封家书回去向父亲报平安,并提说前事。说来是大大不该,纵使自己白恨缠身,也断不该如此不孝。“采莲,爹还好吗?他的腿好了吗?”郝平湖想若等采莲过些日子回去,必须让她捎带些平安讯息给父亲,免得他牵挂自己这不孝女。   “王爷……”采莲咬着唇却没能忍住哭泣,眼泪大颗大颗崩落,“郡主,王爷他以后再也不同走路了,腿好没好都不重要了?”   “什么?”郝平湖心底生出一丝异感,有如一块冰石哽在心塞,吞吐不得寒入血脉。“采莲,你在说什么?”郝平湖强逼自己甩去某种不安,笑笑道,“采莲,你独自一人来,一路一定吃了不少苦,瞧你都瘦了。”以往那圆润的小脸当真是消瘦了,下巴都尖尖的了,人也不是以往那般轻灵可爱,似乎如五官的凸显而锋锐了。   “郡主,采莲不苦,一点都不。苦的是王爷是郡主你。”采莲碰的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郡主,采莲不好,采莲没能替郡主侍奉好王爷。”   “采莲,你怎么突然这样?”郝平湖还在心底不断的压住那种莫名续升的恐惧,“采莲,我知道你是想来尽心尽力的,我相信你一定侍奉我爹如你的生身父亲。采莲,我知道我不好,这么久没给小心回去,我会尽快写信去,也会想办法回去署国看望爹的!”   “郡主,不要!”采莲推开郝平湖要扶起她的双手,双手接地,埋着头不看郝平湖,只是抽泣声格外的响,“郡主,王爷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说什么?”郝平湖僵着微曲的身子,因为震惊而一动不能动,哑着嗓音低问,“采莲,你在说什么?爹他……不!”郝平湖摇头否认,“采莲你跑那么远来是来和我开玩笑吗?”   “郡主,采莲说的是实话!王爷死了,滇王府没了,采莲已经无家可归了才来找郡主的。”采莲碰的一声将头磕地,“郡主,是采莲不好,没照顾好王爷!”   “爹仙去了?”郝平湖依旧满面震惊,不禁的后退了数步,“不,不可能!爹的身子骨向来很好,他怎么会突然就故去了?采莲你不许骗我,这种事你怎么能骗我?”她的父亲,唯一的亲人不在了?这怎么可能?父亲向来宠她,怎么可能丢下她就这么匆忙离开人世?   “采莲没有骗郡主。王爷是向来身体都很好,王爷他没病没痛……”采莲的声音一而再的哽咽着,颤抖而断续,“他……他不是突然病故,是服毒而死的,皇上说他……谋反。王爷一死,滇王府败了,采莲……无处可去,只能来寻……郡主。”采莲说着又凶猛的哭泣,“郡主……王爷真的不在了,他被人害死了。”   “……”郝平湖陡然瞪大了眼,“爹被害死了?”是不是爹气自己不孝所以来惩罚自己,这是个玩笑,不是真的,不是……“噗!”猩红的液体喷出……   “郡主!郡主!……”   余下,郝平湖再也没听见了。 第一百零九章 地牢救故人   是因为她不孝离家甚至了无音讯,伤了爹的心,所以他才突然离世,不给她这个不孝女侍奉的机会?她可恨,可恨自己的不孝,自己该死!   回忆中,爹与自己相处的画面似乎总在模糊间,但是每次他望着自己的目光都那么慈祥,这一路郝平湖的半生若无爹亲的关爱呵护,她又岂能活到今天?   “爹……爹……爹……”她遥遥望着父亲温柔慈笑,她想拉住他,可他越来越远,她拼命想追去也无法追赶得及……“爹,你别丢下平湖。”   “王妃、王妃……你醒醒,王妃。”   “啊……”郝平湖瞪开眼,满身冷汗,眼眸映入柳斯琴焦虑的面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斯琴?我……做梦了?”是做梦而已,爹一定没事。   “王妃,你吓死斯琴了!早知道斯琴就不该让你去求什么连大夫!”柳斯琴已经泛出泪花,手上仍忙着帮郝平湖擦拭汗水。   “连大夫?”郝平湖脑中闪过一串的画面,“我去过了?不是做梦?”   “王妃,你别吓斯琴。”柳斯琴面色苍白,唇也几乎无血色了,“你之前似乎被连大夫袭击还是什么,吐血晕倒,是林御医和逢春赶急送回来的。”   “那不是梦。那真的是采莲。”那么……爹真的死了?郝平湖已经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亲人了。“啊……”郝平湖突然抱着头痛叫出来,眼泪崩泻。   “王妃!”柳斯琴惊吓得咬破了自己的唇,丢下手绢不管,忙去拦下郝平湖痛苦抱头的动作,“王妃,你怎么了?是头痛吗?”   “呜呜……”郝平湖蜷曲双膝,将头埋于其上,痛哭起来,“爹……女儿不孝,是女儿不孝……”   “王妃?”柳斯琴根本弄不清楚状况,只觉得奇妙,“王妃你怎么了?”   郝平湖哭了好长一阵子,柳斯琴怎么劝也没用,几次问也问不出话,只能守着干着急,待她哭完,已经面如桃红眼如桃,双眼赤红脂粉残。   “王妃?”柳斯琴见她好不容易停下哭,只一阵阵抽息,身体轻颤,忍不住问,“王妃,你哭得这么伤心,是发生了什么?和那个连大夫有关?”   “对了,采莲。”郝平湖这才脑中突然明亮,“采莲呢?”她吐血晕倒在她眼前,却是被逢春和林御医带回来,那采莲呢?   “采莲?”柳斯琴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郝平湖说的是谁,听着像是姑娘家名字,可王府没有这么个人,所以柳斯琴真想不通透,“郡主,你在说谁?”   “就是连大夫。”郝平湖总算明白了曲折,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采莲要冒称身份,她什么时候成了大夫,才半年,她怎么能有林御医称赞的医能?   “连大夫?王妃你要找他?”柳斯琴见郝平湖焦急的模样,隐约揣度着。   “对,她在哪儿?”郝平湖抓住柳斯琴的手,瞧着柳斯琴闪躲的模样,“你们该不会对采莲做了什么?”郝平湖略一想,只觉也并非不可能。“我立刻要见到她!让逢春过来!”   “王妃,你别急,我立刻去找逢春来就是了。你千万别急,你身子还弱着。”柳斯琴将郝平湖安定了,这才急匆匆的去找了逢春来。   “王妃找我何事?”逢春已经是听了柳斯琴说了部分原委,心中略有数。   “人呢?”郝平湖不多话立刻逼问,“你将车大夫呢?我不许你动她一根毫毛。”   “王妃如果要见她,跟我来!”逢春转身在前方带路,“她在地牢。”   郝平湖已经在柳斯琴离开这会儿穿好了衣物,便紧随逢春其后。“你将她押下地牢?”郝平湖恼怒道,“你……谁让你这么做的?你竟然……”   逢春不说话,倒是搀扶着郝平湖的柳斯琴急于替他解释道,“王妃,逢春也是因为你吐血晕倒,不知道事情原委,才不得不如此做的。”   郝平湖略静下心来一想,也当真如此,自己确实是在采莲面前吐血晕倒,只怕逢春有听到异声而冲撞进来,瞧了那清醒,如何也不得不将采莲缉拿。   逢春带着郝平湖从夜明轩出,出了听松苑,之后直倒左,到了一处幽园,四周苍木遮蔽,几乎隔绝天日,四周碧苔漫布,整个小院子都透着阴深深鬼气,让靠近的人都不觉背后一凉。   “这是什么地方?”郝平湖不禁问,抱紧了双臂。   “地牢入口!这里是王府,王妃迟早要知道这地方的。”逢春的声音冷冰冰的,和周围的空气仿佛化为一体,他的脸也紧绷着冷冰。   郝平湖心怯了一下,却不允许自己被吓到,微微一笑道,“地牢是在这里,我知道了。”   “王妃请!”逢春再带着郝平湖和柳斯琴进了屋。   屋内晦暗,隐约瞧着屋内空无一片,没有任何陈设,且有凉飕飕的冷风从脚下的木板往上窜,让人一瞬就觉得会出来鬼怪。   逢春拍掌三次,呼呼几声,屋内亮起了灯火,分布房屋四角,接着轰轰一阵声响,屋内正中的地板滑开,露出黝黑的洞口。有阶梯顺下没入黑暗。   逢春从墙上取了火把,借着油灯火点燃,顺着阶梯而下,引领着面色惨白的郝平湖和柳斯琴两人。行道并不拥挤,只听见三个人的脚步声,没多远火把所能照耀的范围更开阔起来,只是随着火苗跃动,周围也越发的冷了,几乎让郝平湖以为是回到了年前的秋末。   逢春在一间牢房前停下,将墙上的油灯引燃,之后举火,将牢内的光景照亮。   “采莲?”郝平湖见着躺在破旧棉絮中的人一脸伤,心就是一抽,“你们打她了?”郝平湖抓住逢春,“你们忍心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   “是她自找的。”逢春眉都没动一下,“是她自己不肯乖乖就范,也不肯说明缘由。”   “你……”郝平湖辩不过,只能气喝道,“开门,我要进去。”   “好!”逢春应声之时,忽然有咚的一声,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郝平湖和柳斯琴都险些被吓得惊叫,仔细瞧请了是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才勉强放下心。   将一串钥匙递逢春后,黑影便往黑暗中去,消失了踪影。逢春拿钥匙开了牢门,郝平湖也不曾说一个字,就急得冲进了牢房去。   “采莲、采莲……”郝平湖摇动床上的人儿,“采莲,你怎么样?”   “郡主……”采莲睁开眼,定定瞧着郝平湖,“郡主……这里是哪儿?好冷……”   “采莲别怕,我带你离开这里。来,起来!”郝平湖将采莲从破旧的棉絮中拉起来,采莲立刻一个哆嗦再度叫冷,郝平湖将自己的外罩赤金披风解了给她披上。   “王妃!”柳斯琴这下急了,“你这样若是伤了身怎么办?”柳斯琴又急将自己的湖绿色披风取了给郝平湖披上。   郝平湖扶着采莲,柳斯琴便扶着郝平湖……逢春则只是皱眉看着,似乎很恼却没多出做什么。   “嗯唔……平湖……妹子……平湖……郡主……”   郝平湖听到幽森的呼唤,回过头,在黑暗中那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回荡,对她的呼唤……   “这里面还有什么人?”郝平湖有些害怕的问,这地牢实在阴冷,不适合人呆。   “王妃要找的人已经给了王妃,余下的王妃还想做什么?”逢春的脸实在冷得结冰。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或许是我认识的人。”郝平湖突然一顿,“是不是金花?”   逢春的目光似乎闪过幽冷的寒光,“王妃,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我是王府的主子,王府内有什么我不能管?”郝平湖也硬了气,非得和他争。   逢春沉默了半晌,最终点了下头,“对,是金花。”   郝平湖一瞬间又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幽幽喘喘的呼唤还在断续,扣动心弦里的那根脆弱。   “斯琴,帮我把采莲带去好好安置休息。我这边还想半点事。”郝平湖吩咐完就将采莲交过去,转身往声音来处去,逢春也不好拦着,只能跟上去。   柳斯琴无奈下只能先带着采莲一个人先离开。 第一百一十章 故恨莫相问   郝平湖到了牢门前,接着远处的火光,隐约瞧着牢门前有一团黑影,散乱的发几乎遮蔽了脸,狼狈、肮脏,这是郝平湖能形容的。   “郡主……”黑影发出含糊如呜的声音,缓缓的挣扎着跪起来,身子颤抖着,呼吸进出不齐。   郝平湖没有回声,有一瞬她的心有些软,但思及往事,她的心再度冷硬,她没有出声回应。   黑发下两只眼如幽幽的鬼火直望向郝平湖,满是伤痕血污的手一只攀着牢房的铁门,一只颤巍巍的向郝平湖用力伸出。“求你……”   郝平湖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不是她无情,而是她无法原谅。郝平湖能听见她那痛苦的呼吸声,撞着她的耳和心扉。曾经她金花也是一个风流人物,如今却落得如此,到底这是为了什么?心下犹豫了一下,郝平湖终于出声,“金花,是你在叫我?”其实事到如今,她们之间有什么可说?她难道以为她能救她?郝平湖从未想要救金花,应该说她曾经说过若再见金花必不放过死,并非是玩笑。她郝平湖,从不是真善佛陀。   金花未能抓住郝平湖的手挂在了牢门上,喘息声大过嗓音,“郡主,我知道你的性子。我不求你救我,我只求你……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郝平湖不明白她此刻还如此执念的究竟该是什么。郝平湖上前了半步,“金花,你说吧,如果可以,我自然会帮你。”就算现在她无力救她,也不愿救她,但过往情分,她还是顾念的。   “你可以,你一定可以。咳咳……”金花急切的又伸出手来,“我求你,郡主……”   金花的嗓音越来越小,郝平湖听不清她的话,再半步上前,知晓她受过拷打,负伤在身而难以行动,便低下头倾听。   “保护好采莲。”金花在郝平湖耳边轻咬碎语。   郝平湖陡然一震,过往从未觉得金花和采莲关系如此密切过,而且采莲和她不同,采莲于自己亲如姐妹,也已经被救出去,自己也必会保护她,金花这话于情于理都不恰当。“采莲已经平安了。我救了她出去了,往后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不……你要让她离开。”金花依旧低声细语,哀哀苦求一般,却突然猛烈出手抓住郝平湖,却压低了嗓音在郝平湖耳边道,“让那个人走开,我有重要事告诉你。”   郝平湖静默了半晌,她不知道金花的话算不算真,她有什么要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她,但是此刻她却选择听她要说的话。   “定将军,你能否稍退片刻?”郝平湖转身对逢春恳请道。   “我要保护王妃你的安全。”逢春一脸肃穆,显得郑重其事,没有丝毫要为其所动。   “我以王妃的身份命令你呢?”郝平湖不喜欢端这个架子,但眼下有这个必要。“何况,她已经是在牢里了,又受了你们的拷打,已经是负伤累累,还要怕什么?自己的地盘上,定将军难道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逢春定看着郝平湖半晌,最终躬身请命道,“逢春遵命。王妃若有事,请一定要出声。”   郝平湖点了点头默认,待逢春脚步声远去了,郝平湖才回头对金花凝眉沉声,“你有什么就说吧。不过你别想对我耍什么花样,我也并非慈悲。”   “我当然知道。”金花似乎撑不住了,歪倒在了牢门前,气喘吁吁道,“你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现在还为了秋之遥很恨我,你是不会原谅欺骗背叛过你的的人的。”   “废话少说!”郝平湖不想跟她谈论太多以前,曾经她当她是姐妹,可她回报的却是……“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至于信不信,我自己会掂量。”   “采莲……”金花一手抓住牢门的铁栏,“我求你要保护采莲。”   “我自然知道,这件事根本不用你来跟我说。”郝平湖眉目渐渐紧凑,目光偏斜,纵使对她有怨,也不忍看金花如今的模样。   金花微微点头,又摇头,“不够。”   郝平湖微顿了片刻,没有理会金花的话,反问,“我不明白,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关心采莲了?金花,你这么关心采莲是为了什么?而且采莲能有什么危险?她心思单纯,不会有害人之心,自然不会和你一样自招恶果。”   “你怎么确定她没有?”金花咳笑了一声,语气渐渐咄咄逼人,“已经半年多了,你以为什么都没变吗?就连你,郡主,平湖妹子……你也变得不一样了。以往你的心那么高,爱恨分明,可现在,你还不是,在你杀父仇人的身下承恩苟活!”   郝平湖背后陡然一凉,如冰锥在骨,“你说什么?采莲怎么了?我的杀父仇人。”   “采莲告诉了你,你爹滇王死了,他怎么死的却没告诉你,被谁害死的也没告诉你吧。”金花沙哑着嗓子干笑了几声,有几分可怖,“你爹就是被你的男人害死的。郡主……采莲来,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要替你的爹报仇来的!”   郝平湖陡然一个踉跄,险站不住,“我爹……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要害死我爹?不可能……我已经听他的话乖乖跟他来了秦楚国,他不可能对我爹不利。”   “郡主,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女人对燕南王这样的男人很重要?你以为为了你,他会不顾危险跑一趟署国?”金花说一阵总要歇一阵才能继续,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咳嗽。“他到署国的最初目的,本来就不是你。”   “你胡说八道!夜不可能去害我爹。就算他有什么目的,也绝对不会是针对我爹。我爹只是一个小小的署国藩王,和他根本没有利益冲突,他根本不可能杀害我爹!”郝平湖努力说服自己这件事疑点太多,可是有怀疑的种子落下,便遏制不住发芽。   “有什么冲突你自然是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爹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你不信我,那你可以去问采莲。你想她为什么到了秦楚国却不来燕南王府找你,她明明知道你在这里。为什么她要恨燕南王府?”金花捂着胸口咳了一阵……   不会。郝平湖记起来逢春说过,采莲似乎对燕南王府有仇怨,她以为仅仅是因为百里寂夜曾经打伤她的所为,却怎么也不敢去想金花说的可能。   金花喘息了一阵,觑着郝平湖神色晦暗不清,又继续叙说道,“你爹是因为通敌叛国之罪不能自白而自杀。你爹通的就是燕南王。”   “不可能!我爹绝对不可能通敌。”郝平湖完全不相信这个说辞,她爹从来没有争权之心,更是血性之人,他怎么可能和敌国勾结?   “如果没有,那么握在署皇手中的证据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你爹必须自杀?”金花瞅着郝平湖,“要么你爹是真通敌,要么你爹就是被陷害。”   “我爹一定是被陷害的!”郝平湖绝对不会相信第一种可能,完全荒谬的猜测。“我爹是被诬陷的,可是为什么你就认定是他害了我爹?”   “你爹自杀前留下遗言,是燕南王害他。我说的你不会信,余下你可以去问采莲。”金花喘匀了气息,身子缓缓的软了下去。“这些和采莲是无关的。她不姓郝,不是滇王的女儿,也不是燕南王的女人,她根本不该卷进来属于你的仇恨。所以,我要你让采莲平安离开。”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采莲?”郝平湖想不明白,若说当初,和金花关系更为亲近的也是自己,采莲和她是从来不对盘的。   “郡主要关心的难道不该是怎么为你爹报仇,为他洗白冤屈?”金花苦笑道,“若我杀了燕南王,你和采莲就都没事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他难道不是你的主子?”郝平湖弄不清金花的无常变化。她说了这些,难道她要辩解是为了帮自己和采莲吗?   “因为我想要他死。哈哈……”金花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他一定很意外,他燕南王那么厉害,却竟然被我这个被他逼得穷途末路的叛徒反咬一口。咳咳……”   “他把你逼得穷途末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你?”郝平湖想其中必然有缘由的。“金花,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到现在这一刻,郝平湖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认识过金花这个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出乎郝平湖的意料和理解。   “我做了什么?郡主想知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金花嘎嘎笑着,一连串咳嗽,绽出血。   “……”郝平湖寂然无声,也不知道要不要同情金花,许久才缓缓叹息道,“金花,你今日是否是自作孽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真假我也不知道,但是采莲,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保护她,她是我最后可亲可信的人了。”郝平湖最后的话是针对金花而言的。   “哼……”金花笑了一声,“我说过不够!不够!你保证的不够!”   “怎么不够?”郝平湖不明白金花的话中之意,难道她还要她指天发誓不成?她可以发誓,但也是对采莲,而不是对她!“何况金花,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你是采莲的谁?你是我的谁?我和采莲的感情,你不配管。”郝平湖脑中总回顾着当年三人的光景,茶楼里那些吵闹拌嘴,到了眼下皆如辛酸泪。她郝平湖对她金花何曾不似对采莲般有情,她们三人其实本可姐妹情深,嬉笑怒骂由自己,可最后是谁先叛了谁?郝平湖只觉眼前有些模糊,喉头哽咽难言。许久才从唇边挤出话,“你知道吗?采莲她很喜欢秋大哥,比我还喜欢他,若她知道秋大哥的死和你有关,她也不会饶恕你的。”   金花怔了一怔,垂下眼,半晌不语,许久才慢道,“如果郡主真念着和采莲的多年主仆情分,而那个燕南王竟中毒还不死的话,你就让采莲离开。采莲只是你们滇王府的婢女,根本不该承担你们家的仇。”   “你说的我明白。”郝平湖心底其实已经乱如麻,怒愁怨忧种种都在心头,却辨不出滋味,可面上却反而冷淡,“我会照顾好采莲,就算我死,也不会让她有事。”她有的亲人已经只剩采莲一个,她怎么可能不珍惜。“我郝平湖会保采莲一世无忧。”   “那……就好。”金花咳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谢谢你,平湖妹子。”之后身子倒了下去……   “金花!”郝平湖惊呼出声。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情奈口难言   郝平湖的心离开地牢后就再也已无法沉寂,一圈圈的涟漪虽不至骇浪,却遥遥波去,无止尽。   “王妃?”伺候一旁的柳斯琴忍不住忧心。   郝平湖低下头,泪水落在手背,“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去,没有父亲可以侍奉尽孝了。”   “……”柳斯琴抽吸了一声,“王妃……”一时间却无所适从,恍不知从何安慰起。   “采莲已经是我最后的亲人了。”郝平湖抹去泪水,抬眼望着床榻上带着伤痕的娇小人儿,深吸了一口气,“斯琴,你帮我好好照看她。等她醒来,有许多事,我要问她。”   “是,王妃。”柳斯琴不敢有丝毫怠慢的谨慎模样,瞧着郝平湖起身,便出手去扶。   “不用。”郝平湖微微笑了笑,推开柳斯琴的手,“我先回去,瞧着殿下。”有许多事她也想问他,问个清楚明白。   入夜已深,回到夜明轩,郝平湖便解衣上榻躺下,偎着温热的来源低语,“夜,你要醒过来!你醒来,跟我解释。我希望明天我醒来时候,你会睁开眼,会对我说话。”含情缠绵的念完,她才缓闭上眼,紧贴着他安睡过去。在此刻,她只能却也欣然于再一次相信明天会有奇迹。   一宿无梦,混沌之间,她感觉被轻微晃动触及,被惊而猝然睁开眼,“夜……”   “惊动你了。”他看着她,嗓音低得几乎哑去。   “夜,你……”郝平湖望向他,“你刚刚出声了?你能说话了?还是……又是我的错觉。”还是在做梦?她坐起身,双手捧住他的面颊,“你再说一句……夜,叫我一声。”   “月奴……”他用那一扯动便发痛的嗓子努力的挤出微颤的音,“月奴……”   一瞬,泪水又模糊了她的眼,“你真的是在说话对不对?你是出声了?”她还是有些怕。   “嗯。”百里寂夜缓慢的点头,“我能说话了。”   她屏住了呼吸聆听,所以纵使他的声音很低,她还是听到了,一时喜泪交加,不顾一切的扑上前抱紧了他,直到真切的感觉到彼此的体温,感觉到心跳相接,她还再度确认,“夜……我没做梦,这是真的?”   “真的。”他艰难的扯着磨砂的嗓音,在她耳边尽可能清晰的保证,“不是梦。”   “嗯……”她忍不住喜极而泣,“夜,奇迹发生了。我一直以为世上是没有奇迹的。可是昨夜我许愿你今日醒来,能对我说话,今日你就给了我奇迹。”   百里寂夜轻拍她的后背,因为才醒来,头脑一时还有些混沌,不知如何去回应她的话,却依旧笑她此刻的孩子气。   “夜……”郝平湖欣喜过后突然觉悟,“我让人找林御医来,让他再给你瞧瞧。”   “……”百里寂夜没有来得及拉住她,或者说他没有力气拉住她,“月奴……”只能失落般看着她飞快的披上衣服唤了斯琴来,吩咐了下去。   郝平湖再折回床边,人才坐定,身后就有身影压了下来。他的头压在她的肩,胸口贴着她的背部,仿佛她撑着他,又仿佛他用自己将她包容。   “夜?”郝平湖感觉自己被他整个人托付着重量,而背后传来的温暖让她安心而满足。“夜,我真拿你没办法。”   “是我拿你没办法,月奴。”百里寂夜沙哑着嗓音,扯得嗓子抽痛,却忍笑着蹭了蹭郝平湖的肩。“月奴……”他又拉起她的手,再她手心比划了许久一阵。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划过的力道很轻,微颤着显出主人的力不从心,可他的话说完,郝平湖的眼泪却连连断落珠帘洒落。“夜,已经……太晚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郝平湖最后的话即便在感情脆弱的此刻还是强哽下,“夜,我很想我爹,也想秋大哥。”   百里寂夜拧住眉头,“别想他们,现在想我就好。”轻搂住她的腰身,微往怀中压。   郝平湖顺势的往后靠,身体坐直了起来,低声道,“夜,你真的好像变了太多。”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温柔?她心底竟不敢去想。他是燕南王,何须对她如此?   百里寂夜轻嘘了一口气,吹在她如粉的脖颈,之后又用手指在她掌心比划了许久。他并非不能言,也不是惧于喉咙的疼痛,而是,他真的喜欢这样的方式,在她掌心交汇过的触感,让他觉得能触及到她的心,那颗属于他的心。   “你……”郝平湖竟然一时讷然,喜泪交加,“你是不是从来都是这么……学什么都突飞猛进?前面还不懂温柔,这会儿就能将人醉死了。”   他再度轻揽着她,低哑着嗓音温柔叙说,“我只知道这样你会开心,才会接受我。”   “你真的是个好孩子,尹大哥说得对。因为你永远知道去学习和改变自己。”这样的他怎么能让人拒绝?不懂温柔他为她学,不会呵护他也为她学,他学得很好!   “呵……”百里寂夜低笑了一声,“那么,月奴,你……”   郝平湖忽然觉得精神紧绷,竟然害怕听下去,恨不能竖起全身的盔甲鳞片去拒绝,恰好眼角余光瞥见人影,急叫道,“林御医来了!”跟着她便急闪躲开来,不敢去看错愕的他。   她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那是足以撼动她心志的言语。她的心已在颤动,在天平上摇摆着,就要倾斜于他,她怕他多一个字,她便会不顾一切的就向着他去了。   “月……奴……”百里寂夜有种挫败感。他的月奴从来不会躲他,就算他怎么刺痛她,怎么伤她,她都不会离开他,他的月奴是攀附着他而生的,是他的奴。而她……却避他。他的眉目不觉的暗沉了。   “殿下!”林御医急着检查百里寂夜的病症,所以没多注意气氛的古怪,惊喜有余的走到了床边,瞧着百里寂夜的脸色还是苍白,便立刻细心的检查起来。   百里寂夜根本没理会林御医的行事,目光始终粘在背对着床铺的人身后。她在躲着他的话,为什么?他说的明明她想听到的,是他的真心话,为何她偏要不听的背过去?他的月奴,他一直最懂,可眼前的她,他不懂。   诊后,林御医的喜悦已经全数被抽去,愁云掺淡的叹道,“殿下体内的毒依旧不见好转。或许我之前开的药方还是有些作用,所以殿下体力有些回复,但这毒还是得找到解药才能解。”   “嗯!”百里寂夜只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体内的郁气之处,他自己多少有感知,只是他从来心有洞明,所以不惧死,但也并非无生志,尤其眼下有她。   “那我配的药殿下就继续用着,固本总是好的。”林御医低头说话,却隐有唉叹。“殿下可有何处不适?若有不适,一定要告诉林某。”   “嗯!没有!”百里寂夜摇头,不多说话,躺在床上后目光还是追着郝平湖一人,而此刻郝平湖因为怕人瞧出异样,早已经回过身,却还是别开眼不与他对视。   “殿下,你能出声了?”林御医惊叹出声,“殿下?”   “嗯!”百里寂夜有些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头一回在外人面前显出这般不耐。   “我听着殿下嗓音沙哑,似乎有伤。林某再多配一副药给殿下养喉,殿下觉得可好?殿下这几日先少说些话,对嗓子比较好,多喝水润养。”林御医因为百里寂夜的态度而有些惊恐,显得小心翼翼,却还是强将这番话说了。   “随你!”百里寂夜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和林御医的交道打了十余年了,从不觉得林御医这个人啰嗦过,除了眼下。   “你的嗓子确实有些不好,林御医说的是为了你好。”郝平湖终究忍不住关心,“林御医,劳烦你多检查一下,他的情况……”话里字句是真心焦忧,可郝平湖却仍旧没敢看百里寂夜,她的心绪很乱,乱都是为了他。   林御医因为郝平湖的开口,反终于瞧出些不对劲,加之有柳斯琴在他身后拉扯,便悟了,笑道,“我去开药方,过会儿还要再检查的。若无事,林某便先告退。”   “斯琴先去为殿下和王妃备早餐。”柳斯琴早瞧出有异,话不多说,匆匆的领着林御医出了门去,有意的是将气氛古怪的两人留下独处。   “你打算不看我到什么时候?”百里寂夜本是耐得住的,但眼下却不觉得自己有必要,瞅着郝平湖的目光微冷聚,低喝道,“过来!”   语气轻柔却分明带着喝令,让郝平湖听得眉头一拢,心生不爽,可还的柔着嗓音,轻嗔道,“你嗓子不好,让你少说话,就别吼。”身体莫名的就靠了过去。她能拿他怎么办?说他是个好孩子,可他的喜怒无常,像个坏孩子。   瞧着郝平湖乖乖的靠近了床边,百里寂夜盯着她还闪躲的眼睛,许久竟然一声喟叹,“算了!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可是,其实她想听他说,只是……她犹犹豫豫的缓坐下,背对着他,低下头,眉目不展。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纠缠正当时   冗长的寂静沉默,终于还是被耐着性子的他打破。“月奴!”百里寂夜从郝平湖身后伸出去手,握住她的柔荑,忽而顿了顿,慢道,“过会儿让林御医再帮你看看。”   “我……”郝平湖想说不必了,她时日无多已经是定了,她也不抱什么希望。如今这世上能牵绊着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眼前的他或许就是一个,但是……如果金花所言是真,那么她根本无法再面对他。对他的爱恨交织,让她心底总是在懵然升起某个因贪婪嫉妒而延伸的恶毒的念头。“夜,我可能没有月奴那么爱你,但是……”   “无所谓了。”他不愿意逼着她了,另一只手掌轻抚过她的肩,顺滑下去,挽住她的肩头,“月奴,或许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吧,我认了。”   “我……我不是月奴。”她分不清自己要恼恨什么,月奴已经死了,没人能跟她争,可是……她是郝平湖,是蜀国郡主,她有她的自傲和尊严,她不想做个影子,从来都不愿。可是,就算做了又如何,眼下这样,她还是做她自己,他待她也确实好,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矛盾之间,她在挣扎的东西有何意义。   “你是!我说了你是你就是。”他欺身往前,觑着她细嫩的肌肤,热息都吞吐在她的肌肤上,能清晰的看到她的颈子染上了桃粉。   “你……别靠这么近。”郝平湖忍不住心都乱了,这种亲近明明很多,可从他伤病以来,变得她几乎不认识了,也越发让她难以抗拒。   指尖压着她的颈侧,百里寂夜低喃道,“你身上好像没什么痣。”   “没有不好?”郝平湖反问,“或许……我天生丽质。”她忍不住开了玩笑。   “哈……”百里寂夜忍住笑,“我不信。”   “你不信,随你啊!”郝平湖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有什么用意。   “我记得听林御医偶然说,一个人身上多少是有痣的。”百里寂夜突然就拉了一把。不及回神,郝平湖就躺下了在他身下。   “你干什么?”郝平湖身上一阵凉意,腰带已被抽开,接着,衣服就被摊开来,自己就光luo没了遮掩,“你……”郝平湖气红了脸。才醒过来,他就有这么好的精神和行动力,看来她根本不必担心他什么。   郝平湖不再犹豫的一阵挣扎,却耐不住百里寂夜越发利落的手脚,衣裙很快就散落开来。百里寂夜按住郝平湖挣扎的双臂,就紧盯着她chi条条的身子。   “……”郝平湖被他熠熠的目光瞧着十分不自在,因羞而恼,恼而生怒,一瞬便燃起了火,“你放开我!”她再度挣扎,他是要羞辱她吗?她才一动,就被他抓得手腕生疼,哎叫出声,可抵压着她的人却恍若未闻一般,丝毫不动,目光一路逡巡这她的身体。   浑身随着内心的火苗一路烧了起来,如莹玉的肌肤冒出细密的汗水。她咬着唇,却还是不自主随着他的目光所及而身体紧绷。起她不懂他的目的,手腕被压得生生的疼,一瞬间冷颤觉得那个目中无人自傲自以为是的百里寂夜又回来。咬着下唇,她强忍这这般屈辱,未想清如何应对眼下的困境,她也无法思考,脑中乱糟糟的轰鸣着……   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郝平湖几乎以为自己过了好几个时辰的漫长,身上一加那个浸满了汗水,才听到将她的身体全部用视线细查过的人低压的嗓音,“你身上还真没痣,白玉无瑕一般。”冰凉的手掌落在她的腹部,轻柔望上,笑到,“你很热,要不要帮你?”   “你混账!”郝平湖气恼得猛然屈膝顶去。   一声**传来,郝平湖身上的束缚登时松了,郝平湖吓白了脸,抬头瞧着百里寂夜痛苦的模样,愧极而反责怒道,“你怎么不躲开,你不是很厉害吗?”   “你……”百里寂夜盯住了郝平湖,一双眼瞳似火如炙。   “我……”郝平湖登时有些气虚,“我以为你至少会躲开的!”她咕的咽了口口水!她多少直到男人某个地方很脆弱,她本就不是什么胆大的人,处事小心,这回却确定自己闯了大祸,要是他那里咋样了,她……   瞧着她面色惨白,似乎很怕的模样,百里寂夜忍着痛道,“你现在才知道,若是我伤了,没了幸福的可是你。”   他的话一本正经,听在郝平湖耳里却比十个不正经还恼人,羞红着脸推开他,“你滚开!”起身就要逃走……   “回来。”百里寂夜拽住她的手,再一拉,把她拖回了床榻。   “诶……你干什么?”郝平湖身上只有外衣披着,这一躺倒,又是春光无限。郝平湖急着拉扯衣物,要遮掩身躯,反应不及去招惹那个罪魁。   百里寂夜没有再出手,反而捂着嘴咳嗽连连,“咳咳……”   郝平湖恼是恼,可听他咳嗽,立刻心疼起来,也不再顾自己的衣物,便起身,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你别恼!你这么咳,嗓子又不好了!”   “你知道我不好,就别让我生气啊!你乖乖的不就好了。”百里寂夜却耍赖顺树上爬。   “你……”郝平湖瞧着他立刻就缓过来,忽而怀疑起来。   百里寂夜知晓她琢磨什么,索性的就往前扑去,将头压在她胸口,一瞬间听到她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乘着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低喃道,“你还真不留情啊,月奴。真的很痛!”   “我……”郝平湖再气恼,听到他惨痛的声音,也不忍的收敛了,却还是嘴犟到,“你自找的!哼……”这个男人竟然也对人服软了。说他孩子气还真有几分真了!   “呵……”百里寂夜笑了一声。   “你……”郝平湖听了气恼不过还是象征的拍了他的肩作为发泄,嘟起了嘴唇。   “月奴,你的身子真暖!”百里寂夜忽而将头埋在她袒露的胸口,哑声轻语。   “你……”郝平湖被说得浑身又冒出一层汗,加之他不安分的动作,让她羞赧得想要闪躲,却无奈他越发收紧,她退却不能。“色魔,你放开我!”   百里寂夜由得她并不怎么认真的挣扎,将她缓压在床榻上,一面吻着她的玉肌,一面低声含糊道,“我不能辜负你的期待!”   “什么期待?”郝平湖不禁恼恨,他以为她是欲拒还羞?“你别这样!你是大清早的就兴奋过头吗?”郝平湖不悦的怒吼道。原本她是因为他刚醒,加之她伤了他那里,似乎不轻,所以小心忍让着他,可他似乎却得寸进尺。而且他还是百里寂夜吗?什么时候这么没脸没皮还急色了?这场伤病,真的让他整个人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这种变化,她却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是惩罚。”百里寂夜停顿下来,翻身从她身上下去,忍痛轻哼了一声。   “哼……”郝平湖自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也知道缘由,不由得幸灾乐祸。“那是对你的惩罚!”   “月奴,你变坏了。个性变坏了,心眼也坏了。”百里寂夜伸出一只手,占有性的勾住她的腰肢,勾唇衔笑道,“你说你真舍得让我断子绝孙?”   郝平湖忽然一愣,定了半晌,毫不迟疑的推开他的手,冷声道,“你忘了,你已经断子绝孙了!你说过,不会要我生你的孩子,你的孩子就葬在废园里。”别说他不会让她怀孕,她这个身子骨,又已经是时日无多,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的?”百里寂夜微冷了脸色,“你去过了?”   “我不能去?不该去吗?”郝平湖反问。他恼什么?她说的都是实话。   “对了,那个孩子,我还没给他取名。也不知道男孩女孩。你说……叫萱儿怎么样?似乎男孩女孩都还不错。百里萱?”百里寂夜询望着她。   萱草,忘忧,真是好名字!他是在念着孩子的母亲,月奴吧!“你自己的孩子,问我做什么?”一个死去了几年的孩子,他还纠结着给他取名。她不该和一个可怜得没有来到世上的孩子过不去,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是嫉妒,嫉妒得丑陋,她自己都不忍看自己。   “月奴?”百里寂夜凝目注视着她。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别开头去,“你的月奴已经死了,和你的孩子,就在右苑。你那么想他们就去看看吧!”她当初一定是疯了,被他感染了,才会想,或许他说自己是月奴是有原因。其实怎么可能?她是在蜀国长大的郝平湖,从来不是他的月奴。她原想自己还要从他口中知道那个月奴,但是这会儿却没了勇气!   郝平湖下了床,逃开了去……   百里寂夜没有唤住她,只是目光渐渐深黯。他的月奴,他怎么会错认?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纠葛生多事   郝平湖到屏风后换好了衣物,打理好出来,却还没见林御医或者柳斯琴折回,一时心中不平。犹豫着脚步,不知道要不要回去床边,此刻她心底生出怨怼,不知如何和那个人相处。她是个虚伪卑劣的女人,总是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该绝情的时候却不能绝情,明明身上背负着恩情,她别无选择,却在私情的左右下,一再的犯下罪孽。   百里寂夜远瞅着她纠结的神情,眸光敛收如着墨,忽笑道,“呵呵……你是怕我吗?怕我咬你?还是怕我吃了你?”   “我才不怕!”郝平湖瞪眼过去,负气的匆步上前,傲头道,“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和你平时一样嚣张?你以为没了你的手下,你还能如何?”   “对你如何?”百里寂夜撑着头,斜瞅着郝平湖,那双如猫微眯的眼泄露出危险。   郝平湖本能的产生了恐惧,只是她咬牙强撑,她不想永远输给他。她挪动脚步上前一步,欺到他的眼前,咧嘴笑道,“我不会再怕你!殿下,我也会学着成长的,我不会输给你!”   “呵……”百里寂夜抬手擒住她的衣襟,将人儿往前一拉,唇顺势相贴。“我期待了很久啊。”   “唔……”郝平湖瞪大了眼,惊讶的却并非唇上的温软,而是他眼中的坚定不移的认真,心声莫名震荡,某处被扯痛。   并没有深入,他便离开了她的唇,“我要的并不是依附而生的月奴,我对你的期待从来不是如此浅薄。月奴,你不止是奴,你还是月。”   郝平湖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想这是他和月奴的事情,自己不明白也很正经,更不需要明白,只是她不明自己心底某种在意,不是妒恨不是伤痛的扯痛。   “又呆了。”百里寂夜敲了下她的额头,“你小时候也看我看得发呆。我是真有那么好看?”   郝平湖捂着额头,恼道,“我说了我不是月奴。”   百里寂夜抓住扭头就要离去的人的手腕,定然道,“月奴。”   “你若非说我是她,那你能拿什么证明吗?”郝平湖扭头质问。她怎么可能是月奴?她是的话,怎么会不记得?她没有失忆,明明拜拜的有小时候的记忆,虽然因为只久病而模糊。若她是月奴,便不该有这些记忆,还是说她的记忆也会做假吗?她咬了咬唇,望进他犹豫的眼眸深处,“我清楚的记得我是郝平湖,自小便在滇王府长大,有个慈父……”   百里寂夜静静的听着她的话,直到她不说下去,他才微收紧手,握着她的柔荑,“月奴,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你等着,我会给你证据证明。”   “我……”她就算想,刻她也没有时间等啊。郝平湖不禁的摇头,缓缓的拖了他的手。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月奴,她在他眼前,是活生生的郝平湖,却比不上死去的月奴。她已经时日无多,她倔强什么,他又非得执着什么?她突然想明白了,他突然对她转变,是因为他已经将她当做了月奴。他是执拗的,不会给她回转否定的余地,而她呢?她要怎么接受他这样的疯魔癫狂?   “我说你是月奴,你就是月奴,你相信我。”他放低声音如同哀求。   她想不到他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怔愣了片刻,郝平湖反问,“如果有证据证明我真的不是月奴,你要打算怎么办?”   百里寂夜沉下眉目,微愠,“我说过,你就是月奴。”   “我不是。”郝平湖定望着他拧住的眉目,“你陪着我去署国锦城查,一定可以轻易找到证据证明,我是滇王的女儿,从来不是什么月奴。”   “月奴……”百里寂夜不忍瞧她伤心的模样。她的话他并不取信,只觉得这是她的借口。   “你别说话!”郝平湖狠心的打断他,她不要这样子下去,不要他疯魔,她也不要跟着他癫狂,“我想家。你带我回家去看看好不好?”   “你已经是秦楚国人,你属于我,这里就是你的家。”百里寂夜说完,就瞧见郝平湖的两行泪,不忍之下便道,“好。我陪你!不过此去需要办理些通关文书以及确保我们往返安全的事务,所以要等些日子。”   郝平湖心头郁结越深,到底他是装还是他真的不知,金花说的是假?“你嗓子不是不好吗?就别说话了。”郝平湖碎步往屋外去,“去了这么久,林御医还没回,我去看看。”   百里寂夜没有出声阻拦,只是抬起的手在袅娜绣裙消失在视线之内后缓慢放下。   郝平湖仓促逃出夜明轩,抬头深吸一口气,打算静下心来,却在抬眼瞬间,瞧见院中立着的林御医和逢春,那二人此刻也抬眼望来,却是惊诧之情,郝平湖心中一转,登时明白了些什么。沉怒于心而面冷含霜,唇角却堆巧笑,“林御医和定将军倒是闲适,耽搁着殿下的病情却在此地赏花阅柳,当真是令人羡慕。”   听了郝平湖的讽刺,逢春面色不改,丝毫不在意,而林御医却急了,“王妃说笑了,我这就去为殿下探病。”林御医恭拜后,就急匆匆的往屋内去了。   逢春目光深沉的多看了郝平湖一阵,这才缓步跟去林御医后面,也往屋内去了。   迎面而来初春的冷风让郝平湖一个寒战,心中燃烧起来的愤慨却难消,不愿意立刻回去,又念及采莲还负伤,便往采莲的宿处也就是柳斯琴的房间而去。现在采莲应该是醒了,她心底揣摩着要如何和采莲问清很多事。   脚下带着踟蹰,郝平湖心思虚浮着犹豫之间到了柳斯琴的房门前,手扶上门,才收敛了心神,放松了紧绷的精神,面上含起笑,这才推开门。   推门而入,郝平湖正要出声,“采莲……”此时,忽眼前白光一晃,吓得她后退不及,脚后绊住门槛,摔了下去,“啊!”   “郡主!”从门后闪出了的小脸登时白了,急上前来俯下身欲要搀扶,“郡主,对不起,采莲 不知道是你!你还好吗?”   郝平湖痛得**,腹部抽痛得根本站不起来,额头沁出如豆的汗珠,艰难抬起头来,瞧见了那一张焦急的脸却是采莲,扶住采莲的肩,整个人却还是无法借力起身。   “郡主,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见怎么也扶不起来她,采莲登时急白了一张脸,为了空出双手来,就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郡主,我先扶你起来。”   从采莲手中飞出去的白片立刻应声碎了。郝平湖为看过去,瞧出是瓷盘的碎片,腹部一阵阵绞痛越发厉害,郝平湖抓紧了采莲的手臂,强撑着痛楚追问,“采莲,你拿那个做什么?”   “郡主,那个……”采莲一时又支吾不清,似乎急于解释却找不到话。   “你刚刚想拿那个对我做什么?”郝平湖厉声问道,狠抓住采莲,她知道她的目的至少不会就是要伤她,那她想对谁?捧住采莲的脸,逼着她和自己的视线对接,郝平湖压低嗓音问到,“采莲,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采莲被逼得眼泪登时滚了出来,“我不知道。郡主,我不是要伤你!郡主,采莲不会伤你的。郡主,你想起来,你的脸好白。”   “我……”郝平湖的注意才回到自己身上,腹部的抽痛瞬间袭来,如排山倒海之势,几乎瞬间就要将她的清醒拍灭去。双手紧紧抓住采莲的双肩,直觉汗水已经湿透了衣物,而身下有莫名的湿热,“我……采莲,我好痛!好痛……”她还没尝过这般的痛楚,仿佛有刀子在体内将肉分割着,要生生的撕下一大块连着心连着魂的血肉来。   “郡主,郡主,你不要吓采莲。”采莲忽然吓得瞠目,“郡主,血……”   “血?”郝平湖低下头,瞧着自己杏色的绣花裙竟然染了殷红,“这是什么?”   “月奴!”忽然一声暴和传来,紫色的身影如风一般扫来,将采莲如轻巧的叶子般扫开,双臂抱住郝平湖,将她整个人拢入怀。“月奴!”   “夜……”郝平湖听到他燃烧着怒恨的声音,理智仿佛被登时拉回几分,可睁开眼却已经瞧不清他的模样,“夜,我好痛。”她靠在他怀里哀叫道。   “我知道!你别说话了!”百里寂夜拧着眉头,利落的将她抱起,大喝道,“马上找林御医!”步下生风,匆匆离去。   跟来的逢春和柳斯琴这才回过神,逢春即刻吩咐道,“去叫林御医回来!”柳斯琴急转身追跑去,逢春挥手即招来两人都着黑色斗篷,也没等逢春说话,便明白的往采莲过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春寒正料峭   一阵惊变的纷乱后,室内的层层红帘透过暖窗的春光如橘色,却救不了寂静如冷冬的一室,因着坐于床榻边的男人如霜的脸。   “殿下,王妃暂时无生命之忧,只是……王妃腹中已有胎儿月余……”林御医胆战心惊的回话,一屋的人都瞬间感觉又冷了三分。   听闻此,几人都怔愕了片刻,柳斯琴登时面有喜色不自禁,仿佛有了喜事的是她自己,而立于她侧旁的逢春反而顷刻面若寒霜。   百里寂夜初还是有几分喜险压不住,可目光瞥见林御医面色灰白,立刻知觉他的话的不对劲,便平静如常的问到,“什么只是,林御医?在我面前,你还吞吞吐吐?”   “林某不敢含糊!”林御医心下思量了一回,方才字字谨慎道,“殿下也知王妃的大劫,林某估断王妃腹中的胎儿和母体只怕不能共存。”   “什么意思?”百里寂夜登时沉下了面色,婉婉好听的嗓音也冷了,“林御医?”   林御医一个冷颤,战巍巍道,“林某所言句句实言,只能请殿下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我非得要你保住母子平安呢?林御医,我向来很看重你的精湛医术!秦楚国内,你林御医便是医术第一。”百里寂夜一手握着郝平湖的手腕,微微加重了力道,另一只手狠狠握紧了床栏,隐约传出不寻常的声响。   “林某学艺不精,辜负了殿下!”林御医屈膝跪下,低垂的面上显出犹豫,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殿下,王妃的身子骨本就是虚弱颓死之态,这样的体质能怀上孩子已经是对她的苛刻,想要将孩子生产下也是几乎不可能,这个孩子若一般情况下,留在腹中也早晚会随着成长拖垮王妃的身子。而这次王妃又动了胎气,若要强留住孩子并非无计可行,却必然会对伤害王妃的有一定的不利影响。母子只怕前途凶险莫测。”   “……”百里寂夜垂眸凝这郝平湖苍白的脸,若低声喃语,不知说给谁听,“好!好……”   “殿下?”林御医低眉追着看着百里寂夜离了床王屋外缓行的身影,等他确定发话,他实在是还不知道眼下要如何处理。   百里寂夜的声音轻得飘渺,“林御医,尽你所能,至少……至少保住大人,别的都无所谓!”又一次,他要和她失去两人的血肉。   “殿下?”林御医没听清而一抬头,却都已经没能捉住百里寂夜出门去的衣袂。   “殿下刚刚说了什么?”柳斯琴也在懵懂之中。   逢春注目林御医道,“殿下让你必须保住王妃,孩子……可以拿掉不要!”说完便转身离去。   “这……是,我明白。”林御医面上也显出煎熬。医者仁心,可这般做是错是对他自己也琢磨不清。这般做法是不得已,对一个无辜未成形的孩子,是不是太残忍?而这样的选择对于一个父亲,何尝不是煎熬折磨?可若不是事已至此,他也断不会说明。   唉叹了一阵,林御医还是走到准备好了笔墨的桌前,展开纸张默写药方。   踟蹰了许久的柳斯琴这会儿才忍不住问,“林御医,真的没办法保住孩子吗?”   “我现在还是先开药为王妃保胎,之后的事我也不能断定,或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林御医自己也知只是强言虚说而已,不由得一声叹息着,接着才是道出真实境况,“以王妃的身子状况,这个孩子就算此刻抱住迟早会没有,而且现在拿掉孩子,反而不会对王妃的身子造成过大的负累。”林御医埋首提写药方,嘴上忍不住絮叨,“孩子保住,会虚耗母体,而之后孩子随着时间成长,对母体只会更加凶险,而母体虚弱,孩子也就……难保!”林御医在喟叹中写好了药方递出与柳斯琴,“这是药方,马上就去配药熬煮,三碗水煎成一碗!”   “好!”柳斯琴讷讷的点头接过药方后,瞬间红了双眼。“王妃……”惋然悲凄的看了眼床上的郝平湖,再回神林御医已经不在房内,柳斯琴也匆匆的跟出。   走出夜明轩,迎面望去院中的亭内栏杆上靠坐着披头散发的百里寂夜,逢春恭立一旁低叙着什么,林御医也立在一侧,偏头静听,柳斯琴听不见几人在说什么,但瞧着逢春的面色的紧绷,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事。   柳斯琴急着手中的药方,就匆匆离去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话,多半不是她能听的。   春风冷拂着春芽已满庭,待放花枝轻摇,诱着人眼迷如醉,不知谁瞧着,又何处伸来纤素手拽着紫色的袍裾,扯着谁心思起伏,平湖已是春波。   “殿下?”逢春话说完许久,依旧没能得到回应,便出声企图唤回百里寂夜的神思。   沉下的眸光忽闪,百里寂夜笑道,“金花和采莲,我会今夜亲自去审。好,就这样吧,都下去!”百里寂夜头微偏,似乎是才瞧见林御医,含笑道,“林御医,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百里寂夜的语气分明温柔,听着话的林御医却被吓了一下,低下头低语,“殿下……”   林御医还在犹豫之间,忽然有仆从匆忙来报,“殿下,护国公主突然强闯进来,只怕拦不住!”   “哦?”百里寂夜挑眉轻笑,“拦不住就别拦,她无非是想见我死了没有!”挥了下手示意后,仆人便领命匆匆走了,百里寂夜莞尔道,“她这会儿才来,还真让我意外她的动作迟慢。”   逢春微躬身道,“公主在殿下受伤那日就来过,但是被尹大将军强拦回去了!”   “哦?那之后应该不止一天,她被绊住到现在?”百里寂夜依旧觉得很玩味一般。   逢春来不及再开口,这会儿那脚步声已经逼进了院中来,七彩风华拥着锦绣佳人,恰暖了初春锦绣,那端庄而贵气的女子远瞧着百里寂夜坐在亭内,又瞧见林御医在侧旁,眉目微含深,启唇且笑,“听闻王兄受刺,我便前来探望。王兄可安好?”   瞧着百里紫苑自在百里寂夜对面坐下,兄妹二人分庭而视,百里寂夜回之一笑,“公主你若真心关切探望,怎么还耽误了这么久?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百里紫苑柔柔笑道,“王兄,我们是皇家,说话做事总要顾及体面。这不该说的话就别胡说!”百里紫苑锐目瞧了眼一旁恭谨的林御医,问到,“林御医的医术秦楚国内称得上翘楚,王兄向来对你放心得下,我也该放心。林御医,你告诉我,我王兄的病况如何?”   林御医显得毕恭毕敬道,“殿下原本就是受了点皮肉伤,伤势已无大碍!”   “哦?若是这样,我这王兄是偷着懒不去上朝?”觑向百里寂夜,百里紫苑的眼睛不掩饰怀疑,“王兄,若你身子已无大碍,就该回朝理事了。”   “你不是巴不得我永远上不了朝而是上了阎王殿做客?”百里寂夜上扬唇角,手肘弯曲撑着脸颊,“五皇妹,别说本王从来不给你机会,现在正好。”   “你是小瞧我?”百里寂夜突然恼怒,灵气双眼恨瞪着百里寂夜,“百里寂夜,我百里紫苑可不屑于趁人之危。”双眸微眯,闪过幽光,“你最好留着命回来,我很期待有一天正面打倒你,我觉得那比现在打倒你快意多了。燕南王总觉得自己是不败的,别人也那么说,可我不认为,我就要看他失败,败在我手上,心服口服。”   百里紫苑已经逼上亭内的石桌,百里寂夜缓缓起身,往前倾靠近她,好一会儿才突然笑了一声,紧接着低附在百里紫苑耳边道,“皇妹,你好像胖了。”   “我吃得好睡得好,当然长胖!”百里紫苑不以为意,反而笑逐颜开,反觑百里寂夜一眼,压低声音道,“倒是王兄可瘦得凄惨,是真要死不活了,还是和王嫂太融洽?”   百里寂夜眼一眯,往后退回去,靠坐在栏杆上,“你怀孕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百里紫苑一震,“你怎么看出来的?”百里紫苑迅速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确定无恙,厉眼盯向百里寂夜以示逼问。   百里寂夜无害的微笑道,“我随口说的。看来猜中了。”   “你!”百里紫苑气得脸颊绯霞一片,好一阵子才突然回神一般,瞧着闲适的百里寂夜,傲气道,“百里寂夜,你要当舅舅了,恭喜你一下。”   百里紫苑的话听起来像是讽刺什么,旁的如临大敌的人越发的紧张起来,好一阵,百里寂夜才轻挑眉,片刻后且笑,“那倒是喜事一件。看来我得送份礼给小外甥才成。”   百里寂夜似乎当真的认真思索着,但百里紫苑根本没有感激,媚眼一横,扫过四周,瞧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王嫂……”“尹大将军到!”一声高呼恰好的截断了百里紫苑的发话,同时百里紫苑的脸就白了三分。   百里寂夜闲瞧着百里紫苑的变化,以及她身后步入院落,步履生风直走来的尹扶苏。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愿求人成双   “尹扶苏见过殿下。”尹扶苏简单拜了百里寂夜,接着就转向百里紫苑,面上态度谦和平静,却显得极为生疏,“公主,臣记得你答应过半个月内不出房门,不踏进燕南王府,好好在家安胎。不知公主可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老窝在屋子里也不好,出来走走对胎儿更好。”百里紫苑气虚强装理直,偷觑一眼,瞧着尹扶苏丝毫不满意她的解释,忽而灵机一转,笑道,“我是听说林御医在这儿才来的。林御医可是我们秦楚国医术最为精湛的御医,我想让他替我看保孕安胎的药方。”   “是吗?”尹扶苏面向林御医,态度温和,“林御医,那就劳烦您为公主开个药方吧。”   “安胎的药方,好,草民明白,这就去写。”林御医礼毕便拿出了笔墨纸砚,铺在石桌上就开始疾笔书写。   百里寂夜懒懒起身,轻慢这语气却毫不客气到,“拿了药方就滚回你的公主府!”   百里紫苑争锋相对的冷哼一声,“百里寂夜,你以为你这个破地方谁稀罕来!我来就是看你死硬了没有,好给你收尸,别玷污了我百里皇家的地方!”   百里寂夜只笑了一声,目光瞥向逢春,先低咐了几句,在扬声道,“记得把公主走过的路碰多的东西都冲洗一遍!洗不干净的全部处理掉!”   “是,殿下!”逢春比以往还正经的的回应。   “百——里——寂——夜!”百里紫苑狠狠的似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公主,您的安胎药方!”林御医将药方递上来,和煦道,“公主,你有孕在身,不宜动怒,清心静养有益于腹中胎儿。”   气恼中的百里紫苑还没出口责骂,尹扶苏就顺手挡了她一下并接过来了药方,有礼道,“多谢林御医!”再转身扶住百里紫苑,语态婉柔道,“公主,我们该回家了!”   “你……哼!”百里紫苑气恼的推开尹扶苏,瞪眼道,“尹扶苏,你还是站在他那边还是我这边?你是我的夫婿,不是他的!”说完百里紫苑气冲冲的甩手而去,她带来的一众婢女也匆忙跟上她护拥着离开了院落。   “林某去看一下王妃的药。”林御医衡量了左右的气氛,自请离去。   直到瞧着林御医也没了影,逢春这会儿忍不住笑上前,“尹大将军,殿下让我告诉你说,据说怀孕的女人脾气都不好,公主原本就和殿下水火不容,你以后自求多福。”   尹扶苏看了眼逢春,再看了眼已经转入夜明轩去的紫色背影,微显窘迫的咳了两声,再低声问到,“殿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伤势如何?”   逢春只摇头,并不多说百里寂夜的伤,而是解释别的事道,“王妃抱恙,殿下才不得志。公主今日也是撞上了。”逢春的眉目低沉,面上显出忧心沉重,“以前是月奴,现在是王妃,殿下如此下去,只怕不是好事。”   “好或者不好,只有殿下自己心底清楚。”尹扶苏释然而笑,“安静了数月,过几日有几件大事要处理,不知道殿下到时能不能出面主持大局?”   “大事?”逢春沉思片刻,“不得已殿下自然会出面。国家大事,无论何时,殿下也不曾耽误。尹大将军,倒是你近日还是看好公主的好,以防……”   “我知道。”尹扶苏苦笑着,他明白逢春的顾虑,根本不必多说,一声叹息道,“公主现在有孕在身,脾气越发激烈,仗着我不敢对她怎样而有恃无恐……”   逢春瞅着尹扶苏苦闷的模样反而哈哈大笑道,“原来尹大将军也会有苦处。当初被逼成婚时候都不见你这般神色?被公主折腾惨了?”   尹扶苏看了眼逢春,若苦笑却又似含幸,垂眼瞧着庭中春绿沉默了片刻,最后突然出声道,“逢春,你看好殿下,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逢春郑重的点了下头。   尹扶苏轻点头,按捺于心后离开了夜明轩外的庭院。春风抚过尚冷的疏枝,携那不知何处来的飞花,幽幽落地,入碧泥,燕子双低飞,唤春归急。   “月奴……”嗓音轻慢,冰凉的手指抚过苍白的娇靥,理缎发如丝,“月奴……”   柳叶长眉微微聚拢,接着便湛开了眸,细瞧了眼前的男人好一阵似乎才分辨出,“夜。”   “月奴。”百里寂夜俯低身将郝平湖紧抱在怀,“月奴。”   郝平湖浑身没有丝毫多余力气,根本不能推开他,“你生气了?”郝平湖无法去瞧他的神情,却直觉的觉得他的愤怒。   听了他的话的百里寂夜没有回她,手臂收拢的力道却越发的大了,头深枕在她的肩头。   “我只是不小心摔倒的,和别人没关系。”郝平湖忧心采莲,之前在署国,是自己只是不小心摔了,就惹了他责罚采莲,这回若他知晓真相是自己被采莲吓的摔了,他的小心眼肯定更不能放过采莲。“夜……我没事。”   “哼……”百里寂夜轻哼了一声,依旧不理她。   “你别这样,跟孩子似的!”郝平湖取笑,他依旧不动,郝平湖不得不软磨硬泡,娇声啼道,“夜……你压得人家不舒服。”   “你还知道不舒服。”百里寂夜这才含怒的放开她起了身,手肘撑在枕边,锐目含温紧紧盯着她,“月奴,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知道吗?”   被他这么含情的盯着,郝平湖心底除了温情还生出一丝惊惧,呐呐道,“嗯。”他的变化是真的太大,她几乎无法再找到原本那个他的影子,他的温柔来得突然,让她无所适从,甚至有一丝惊慌失措。她对他所求的不过如此,可真这样,她反而说不清的复杂。   手掌温柔的抚过郝平湖的发,“否则,我不介意由我来亲手毁掉你,月奴。”   一瞬的冷意让郝平湖身体不觉紧缩,“嗯。”他话里的意思她不是很明白,但本能让她无法抗拒。原来他还是存留着以往的镜像,他没变,她明白了,只是他已经学会给她她要的温柔但某时,她犯了他,他依旧会如以往一样对她残忍。这样的认知让她不得不恐惧。   “月奴……”他觑着她微惧的模样,眉头深凝,双眸也越发的黝暗,“月奴,不到不得已,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你不要逼我。”   “我……怎么会逼你?”他的认真让郝平湖心底渐渐的被冰冷。   “月奴,别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我也不可以。”百里寂夜坐,抽离了对郝平湖的困缚,背对着她传来叹息,“月奴,很多时候你真让我生气。”   “你气什么?”郝平湖正想说,明明是他老惹她生气才对,却在这时反咬一口。   “气你永远不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郝平湖的话全部哽了回去,被他的关切咽得心头暖胀,“我知道保护自己。你不是说过,我很有回避危险的本能。”   “你的危险本能只是对我。你从小就胆子小,或许是被我打骂怕了,所以你才怕我,我的一丝异样你都能警觉出来。”百里寂夜说不清被她怕的感觉好或者不好,他其实明白,当初她一直是怕他这个主子的,她喜欢的是她认为的那个脾气不好的夜弟弟而已,可是揭开事实后,她只是将感情藏起来,却没有摒弃,她默默的爱他。她以为她能藏好,将情绪掩藏在每次面对他的面无表情之后,但她是他一手教导的,他对她倾注的关注比任何人都多,所以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他是她的主子,他必须掌控她,所以他就会了解她比她自己更多。   他说的是月奴。郝平湖的心中鼓胀的情绪低落了几分,甚至酸涩起来。她是他所在之外的人,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根本不是对她说,他是个疯子,而她或许是个傻子,跟着他的疯言疯语起舞,心湖随之跌宕起落。   “月奴,对我而言保住你比什么都重要。”百里寂夜回过头,“其实当年,你不小心让自己小产,我并不怪你做错,我怪你不懂我对你宠爱的理由,我也怪我自己没有跟你说清楚。”   郝平湖从他眼里看到强烈不掩饰的坦然后悔,他是要求月奴宽恕吗?那些明明和她无关,为什么他要对这她说?他该去对他的月奴,对菩萨说,而不是无关的她啊!   “月奴,晚了好几年的话。”他凝注了全部的注意在她的眼中,将生平的温柔极致的为她深浓,“我百里寂夜愿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你我成双。”   “……”郝平湖被震住,一瞬间她忘了她自己是谁,她只当她是他诉说情话的对象,她已经无法自已的就扑向他这团火,心底跳动不歇的欢欣,“夜。”   “月奴,我们成亲吧!我们组成一个家。”很多年前,他就该挑明的,他所求原来也不过如此,“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妻。我要一个家,这个家,有你才是家。”   “我……”泪水翻涌而出,郝平湖怎么也止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完,“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她就算明知道他要的那个人不是她,可是这感动悸动却是如此鲜明而不可收拾。 第一百一十六章 轻暖意生温   郝平湖只是不停抽泣,却支支吾吾着迟迟没说出百里寂夜想要的回答。   她又哭又笑的模样让百里寂夜心疼,拉下她擦泪的手,改用自己的手轻柔的拭着她已经泪痕斑斑的面颊,“我说过只有高兴可以哭,失败和痛都不可以哭,不可以软弱。”   “我就要哭!”郝平湖恨恼,抬起双手捶打他的手臂,“我就是要哭。”他怎么能那么容易主导她的情绪,他怎么可以那样的掌控者她的悲喜?她恨自己禁不住他的挑拨。   “我现在加一句,女人可以哭,但是只能在她男人怀里。”说着,百里寂夜便斜躺下,伸手将郝平湖揽入怀中,“在我怀里,你要哭要打都无所谓,因为我是你的男人。”   郝平湖登时停下手脚,哭声也强哽住了,控诉道,“你是魔鬼。”是魔鬼才可以轻易魅惑了人心,只需要轻巧巧几句话就让她兵败如山。   “我从不否认别人对我的任何评价,除了你。”百里寂夜轻捏郝平湖的鼻头,笑道,“月奴,天下只有你是我的。”   “你无赖!”郝平湖说不清心底的是喜还是复杂,咬了咬唇道,“我永远只是我,是我自己。我不是你的……”   “你是我的。”百里寂夜镇定道,“月奴,一开始是你找上我的。我不会给你机会离开,你要知道我的贪念比一般男人都强。”   “你想我怎么样?”纵然他无理,他却不能辩驳,回忆当初茶楼,郝平湖想或许真该后悔的。   “我能拿你怎么样?”百里寂夜揉着郝平湖的发丝,“现在出于有利的是你,以后,是你要拿我怎么样。月奴,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会小心的珍爱你。”   “……”郝平湖说不出话来,压在头上穿梳过发丝的力道温柔得让人迷醉,“夜……”   “我知道你还是不承认自己是月奴。”百里寂夜手上微缓了一下,“但是你都只需要知道,在我眼前的这个你已经将百里寂夜这个人握在手中,你可以要他死要他生。”   心猛然一震,郝平湖不明的泪眼模糊,“你到底要害我流多少泪你才甘心。”   “我只要你的泪都只为我流就够了。”唇舌滑过粉颊上的泪痕,将泪珠的咸味全部捕捉吞咽。   郝平湖一阵抽噎,终于将泪水渐渐收歇,脸颊上的温柔触感让她心颤却不能推拒这暧昧。   床榻上面对面躺着着的两人正沉浸在温情之中,这时,屋内突然传来柳斯琴的呼唤“殿下……王妃的药好了。斯琴本不想打扰,只是怕药冷了就失效了。”   “好!”百里寂夜立刻应声翻身而起,而郝平湖羞得躲进了被子里。“端过来吧!”百里寂夜转身将郝平湖从被子里掏出来,轻声道,“先吃药。”   柳斯琴低着头上前,“殿下,请让斯琴伺候王妃。”   “不用,我来就可以了。”百里寂夜一手搂抱着郝平湖,一手端起药碗,试了药温,“正合适。来,月奴……”   “我不需要喝药。药碗偎到唇边,药的苦味已经熏得她皱眉。   “药必须要喝,是为了你的身子好。以前喝不好的东西你倒是什么都不说。”百里寂夜恩威并施道,“你如果不喝,我会想用别的办法喂你。”   郝平湖见他认真,已不能推,只能痛苦闭着眼将药汤一口气吞入口腹。“好苦……”   百里寂夜将药碗放回托盘,吩咐道,“拿些甜食来给王妃甜嘴。”   “是,殿下。”柳斯琴见郝平湖醒来心中也是安心,又有百里寂夜手中,她便再无挂虑。   柳斯琴的脚步声才出了屏风,郝平湖便抱怨道,“苦死了!”   百里寂夜不说话,只是双手搂住了郝平湖,俯下唇将她的封缄,舌滑入她的苦口,缠绕她的丁香舌,掏弄她的口壁,并将带着苦味的津唾收卷吞去。   离开她的嫣唇后,他含笑趣问,“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面颊滚烫艳如海棠的郝平湖急捂住嘴,气喘吁吁。她绝不承认嘴里确实没那么苦了,用一双眼瞪着百里寂夜稍显自得的模样,含恨不已。   百里寂夜笑抚她的面颊一下,小心轻扶着她躺下,叮嘱道,“药要好好喝,好好养着身子。”   “那是什么药?”郝平湖忽然问到。林御医没能给她的病开出药方,所以她并非吃药,只是每天都吃着些滋补的药膳补品。   “药就是药。”百里寂夜抬起手掌轻拍她的额,“是对你身子好的药,你必须乖乖喝。”   百里寂夜的话郝平湖听来就是含糊其,让郝平湖怀疑在心,只是她却也了解他,他不愿意说,她是逼不出来的。   “别胡思乱想。月奴,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吧,把这些年的都补齐。”百里寂夜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个温柔多情的人,但当真多情时候,温柔似乎只是不自禁。很多话以为说不出口,出口了却如此自然。“月奴……”   “……”郝平湖不知道要怎么去应答,只抬眼望着他,不经意的却闯入他眸中的柔情,险些醉迷了进去。“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郝平湖仓促的救回自己的理智,别开眼去。有时候她真怕他,他的可怕已经越来越超过她能抵挡的。   “你还没答应嫁给我。”百里寂夜扶住她的双臂,想将她扳过身来面对他。   “需要我答应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是吗?”郝平湖纵然转了身回来,依旧低垂着头不去看他。她怕了他了,所以她只能逃开他。   “需要。”百里寂夜索性将她的脸捧起,扳正对着自己,“月奴,我向来比较有耐心,除了对你。以前我只觉得是你太笨,总不能让我满意,是我对你期待过大,而你总追不上我的期待,即便看在我眼里你的努力。”   “追着你的人会很累。”不知为何,郝平湖忽而同情起月奴来,那个痴恋着这个男人,可能比自己爱眼前男人更深更重的女子,郝平湖心底嫉妒的时候不是没有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郝平湖只是不知道对月奴该抱有怎样的心情。   “如果你累了,以后就我追着你吧!”百里寂夜轻笑着握住郝平湖微凉的手,紧紧的包覆在掌中,“或许该我尝试你当初的滋味了吧。关于我们的亲事,如果你不想现在回答也没关系。”百里寂夜手指滑过郝平湖的发后收回。   郝平湖见他黑瞳微灰,似乎失落,一瞬间心微动,犹豫着怎么安慰他才好,却又听他道,“反正我会尽快再举行我们的婚礼。这回我是要真将你娶回家。”   郝平湖心底对他最后那一丝温情登时灰飞烟灭,恼恨的打开他压在自己手背的手掌,“你根本没打算让我有选择!”她怎么会以为他是真心的对她尊重。   “我说过,对你我没有耐心。”百里寂夜不屈不挠的几次三番才有擒住她的手,握在掌中,凝眉深重道,“月奴,我不喜欢向人保证,但是对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努力的做一个好丈夫。”   “……”郝平湖一时又说不出话来,可恨在心头,不愿意服输,就负气的背过身去躺着。   百里寂夜没有再多说什么将被子为她拉好,静静的看着她而已。   他不主动郝平湖也不好就拉下脸,被他盯得越发来气,又不好发作,就索性闭上眼睡了。两人莫名僵持起来,如同赌气,谁也没对谁妥协出声,直到过去了好一阵寂寂无声。   “王妃?”柳斯琴拿了甜食来到,因为听着屋内没有声响,不禁止步轻询。百里寂夜瞧了眼郝平湖,他知道她还没睡着,却当她已经睡了,缓步起身走向柳斯琴,将声音压得极低对柳斯琴吩咐道,“伺候好王妃,记住,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   柳斯琴自然知道他所指是郝平湖有孕的事情,心底觉得犹疑,却不敢多深究 ,只能连连点头应声,“是,殿下。”   “好好伺候王妃。”百里寂夜说完便大步往屋外离去了。   柳斯琴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定下残留在心中的恐惧。   “斯琴?”郝平湖不想百里寂夜就这么走了,有些小性子的气恼,又偷瞧见百里寂夜对柳斯琴说了什么,不禁狐疑起来。   “王妃。”柳斯琴快步上前,含笑温和道,“是药苦味还留在口中?你吃点甜食甜口吧!”   “斯琴,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郝平湖开门见山的明问。   “殿下没说什么。”柳斯琴笑道,“殿下是关切王妃,让我小心伺候。”   “就说了这个,他用得着鬼鬼祟祟?”郝平湖并不信柳斯琴,可却从她完美含笑的面上瞧不出疑点。柳斯琴越是如常,她反而其中古怪或许比她预料的还大。   “殿下是王妃眼下说的,怎么能说鬼鬼祟祟?”柳斯琴笑道,“殿下只是以为王妃你睡着了,所以放低声音,怕打扰王妃。”   是吗?郝平湖依旧不怎么相信,但看柳斯琴的模样至少还真的模样,也就不好多问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含疑问银花   吃了甘甜含酸的杏肉果脯,将口中的药苦盖去大半,郝平湖才正经问到,“对了,采莲呢?”郝平湖一直没机会问清楚百里寂夜这件事,她就担心百里寂夜会对采莲不利。   “那个……”柳斯琴面上的笑一时僵了,口中也是支吾不清,“这个,斯琴就不知道了。斯琴忙着给王妃熬药,所以没回过自己的屋子。”   柳斯琴的表现让郝平湖心底立刻起了警觉,“是不是殿下把她怎么样了?”   “没有。”柳斯琴摇头,她只能确定至少目前百里寂夜应该还没对采莲如何,因为他那之后一直守在这边,还来得及去处理才对。   “那采莲在哪儿?我想见她,你把她带来。”郝平湖不见了人不会放心。   “这……”柳斯琴一时迟疑便加重了郝平湖的怀疑。   “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找总可以吧。”郝平湖可以理解柳斯琴可能畏于百里寂夜,但这样她也就越发担心了。   柳斯琴见郝平湖说话间竟然要离床,急忙拦住她道,“王妃,你才醒过来,身子还虚弱,不要轻动。我这就去帮你叫她,你在这儿等,好吗?”   郝平湖迟疑了一直,还是选择了相信柳斯琴,“好!我等你!”   “王妃你稍事休息。”柳斯琴搬了凳子在床边,将甜食放下,叮铃了一番,这才离去。   见柳斯琴疾步匆匆离去,郝平湖心底依旧忐忑不宁,她只希望柳斯琴真能将采莲完好的带来她眼前,她真怕事情如自己最初猜忌的方向发展。   郝平湖焦虑不安的等待着,夹了一颗杏脯却也根本无心去食,口味无味,迟疑着又放下,也不知反复了多少回,忽然听到脚步声。   “斯琴。”郝平湖心中不禁一喜,可一抬头,瞧见来人却是完全意料外之人,“你……”郝平湖怎么也想不明她出现的原因。   “王妃很惊讶?”红唇微勾,娜娜婀步红裙凌波,锦竹银丝窄袖轻纱褙子衣双腋飘袂,杏黄抹胸覆雪肤,分明还是春日寒微却着夏衫风流,“银花只是顺道探望王妃,许久不见,有些思念。王妃莫不是不欢迎吧?”   郝平湖确定是银花才松了口气,忙摇了摇头,“我只是确实很意外。”郝平湖心底突然记挂起金花,不知道银花可知道她的姐妹被百里寂夜下了私狱。   “我平日是不往王府来的,只是前段日子殿下安排我办了点差事,我拖延了这么久,今日来交差。”银花端立着,只一颦一笑还绽露别样风情。   “你是找殿下?他不在这里。”郝平湖好心的提点道,“你找错地方啦。”   “原本殿下吩咐我办的事情就是和王妃相关的,我这件事拖延了太久,殿下必然要责罚我的,殿下不在我就交给王妃自己审吧。王妃若满意,就替我在殿下跟前求个情,让他能宽恕我这回。”银花也不给郝平湖反应的时间,高声往外唤道,“进来吧。”   郝平湖根本还在云雾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熙攘,接着四名从一着柳叶碧衫鹅黄白梨花下裳腰系紫菱色腰带的女子整齐走来,立于屏风前一字排开。   “快意义见过你们的主子,燕南王的王妃。”银花咐道。   “春桃、夏荷、秋意、冬问,见过王妃。”四名女子一一报名,动静整齐划一。   郝平湖还在迷惑之中,银花解疑道,“这是殿下让我为王妃找的四名婢女。费了一番功夫**,王妃看着可称心?”   “我没什么意见,我有斯琴伺候就够了。”郝平湖从未觉得自己需要这么多人捧着,或许是生性如此,原本在王府,她也偏好安静,并不喜欢有太多人在眼前晃。   “王妃的意思就是不赶她们走了?那就好。”银花似乎自作主张的挥了挥手,“快谢过王妃收留,就退下吧。”   “多谢王妃。”四名女子依旧是整齐划一的行礼,之后便齐齐整整的退了出去,根本从头至尾也如银花一般没有给过郝平湖反应的时间。   郝平湖瞥了眼银花,“你以为这样堵了我,你就能过了他那关?”郝平湖相信现在自己若向百里寂夜求情,百里寂夜是会考虑的,但是她还没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做这件事。关于银花和百里寂夜之间的从属是如何的关系她不想知道,她没兴趣插入百里寂夜的事。   “我想王妃不会吝于帮银花这回吧?”银花微弯菱唇,水眸含笑道,“银花是生意人,礼尚往来是生意人的本分。今日王妃帮我,他日,我必回报。”   “哼。”郝平湖慢笑道,“我还听说商人重利。”郝平湖本不想和她多说,可莫名被挑起了争强之心。“银花,我相信你的精明,绝对不会做亏本买卖。”   “我不亏本,王妃又获利的话,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呵……”郝平湖轻笑一声,她心底是想不到银花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尤其在经历过金花之事以后,对由着同样面貌的银花,她不怎么放心。不过想到金花,郝平湖自然就问,“银花,金花是你的亲姐妹,她远在他乡异国,你不关心她吗?”   银花瞧着郝平湖沉默片刻,“商人重利轻别离,王妃你不是说了吗?”   “若金花出了事,你真的能不关心吗?”郝平湖也不知道自己当不当说什么,只能再试探。   “天各一方,各安天命。”银花的回答得极为缓慢,无情似淡泊看透。   “……”郝平湖不由得默然,银花对金花是真的没有太多感情吗?血亲之间也能因为距离就淡了感情?郝平湖心底想来就觉得不怎么舒畅。   “人与人的情分,不是以血缘来定,更不是按距离来定。不能忘的一生都不能忘,不上心的在眼前也如云烟。”银花笑媚道。   郝平湖瞥了她一眼,“这番话真不像你会说的。”   “这话是说给王妃听的。”银花不觉间已到了郝平湖眼前,瞅着郝平湖道,“王妃的处事,听来这番话心中或有所感吧。”   “我有没有和你有什么关系?”郝平湖面露不悦,任何也不会喜欢被人轻易知晓心思的,尤其这个和故人有着同样面目更有着深刻关系的人,郝平湖更是不喜欢。   “对了,我听说殿下遇刺。”银花忽然转了话题,“王妃,殿下可安好?”   “你希望他安好还是不安好?”金花要杀百里寂夜,银花作何感想?郝平湖想知道却不想问,因为这不是她该文的,是百里寂夜自己的事情,他在外面的那些人脉以及他的那些是非,她并不想去了解,不愿意有牵扯。   “王妃玩笑了,身为殿下的下属,我自然希望他安好。”银花瞧着郝平湖娓娓道来,疑道,“王妃不信银花?”   郝平湖瞥了她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我信不信无所谓,你该让他相信你才是。”   “殿下从来不信人。”银花的这话引起了郝平湖的惊疑,银花见此笑道,“王妃怎么会不清,以殿下那样的人会信任我们这些属下?你觉得为什么殿下的武功比他手下所有人都高,手腕比我们都玲珑机巧?殿下的深浅没人知道,他有秘密,谁也不知。殿下手下所有人多少受过他的指点,但是没人能超越他。他可以恩威并施,可这些都如同交易。若要说,殿下该是天下最好的商人。殿下和我们之间,也如同交易,如王妃你施恩于我却不信任我一般,殿下他凭什么要信呢?任何可以帮他的这些人,转身也可以去帮他的对手。天下间最不信任人的就是殿下了,可或许是以退为进,可就是这样的他却得到了最忠心的属下。”   “……”郝平湖默然了许久,她是真的不大相信这样的事实,百里寂夜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逢春、盛春吗?会包括月奴吗?   “殿下如果有信任一个人,那就是王妃你了。”银花望了一眼郝平湖,“你曾经是唯一可以贴近殿下的影卫,伺候殿下安寝的只有你一个人,皇储之争最激烈的时候是暗杀最常发生的一段,儿排在殿下身边没有更换过的也只有你。   “你说的是月奴?”郝平湖凝着眉将话挑开来,“银花,我说过,我并非月奴。”   银花只弯着唇笑,不否认也不反驳,后又道,“王妃,殿下对我们这些人不抱有希望,也不要求我们对他付出忠心,就算哪天我们之中有人背叛他,只怕他也一点都不会生气,这就是殿下的处世之道。殿下对我们只是单纯交易般的关系,但他也从未亏待我们这些人,所以没人想要背叛他,因为不见得有别的主子能如他这般给予我们自由的空间。”   “你的忠心不需要向我表。”郝平湖说不清什么想法,忽而心中一狠,说到,“金花前不久刺杀殿下,被擒住了,关在地牢,受了不少折磨。”   银花微微怔了一下,忽而一笑,“王妃是要试探我吗?”   “不是!”郝平湖轻摇头,“我只是想知道金花背叛他还要杀他的理由何在?”   银花微笑道,“王妃若想知道,去问金花便是了,银花虽与她一奶同胞,却并不了解她眼下的是非。王妃若想试探我,那就是大错特错了,银花和金花不同,没有那些深邃心思,银花只求一个安身之所让自己好好的活。”   郝平湖定眼瞧着银花,“你并不如你所知的那么无知。”她估计多少是知道金花的事情的,“你真不怕这些事让殿下知道?”   “王妃若真要说,谁又能拦?只是王妃,无知有时是福气,如你现在,不知道许多事才能如此安心。”银花幽幽如叹,说完行了礼,“银花逗留这么久,殿下知道了怕不好,银花今日便……”   “你等等!”郝平湖伸手拽住银花的轻纱衣袖,“你知道些什么?”银花所谓的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什么?她急剧的好奇并着某种恐惧……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兰也有情   面对郝平湖的追索,银花侧开眼,“银花知道的不能说。”   “我答应帮你求情,我想殿下会网开一面。”郝平湖只能试想银花不过就是想要交易而已。   “不能。”银花清幽一声叹息,“王妃你觉得,是我办事不利被责罚可怕,还是让殿下被你背叛而惩戒我这个始作俑者可怕?如今,你对殿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我挑拨你们的关系,殿下知道了,银花就不是死而已了。”   “你是觉得你现在说的这些不是挑拨?”郝平湖真不明白银花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举动。   “可是,眼下我什么也没说。”银花幽幽然轻笑,“就算殿下知晓了,也不过让我一死,而若我说了,我就死也死不成的。”   “他会让你生不如死?”郝平湖不怎么怀疑百里寂夜的残忍手段。“银花,他到底有多可怕?”   “殿下?王妃……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觉得他可怕,更永远不会与殿下硬来。”银花回身觑望郝平湖,“和殿下之间,你有着优势,只是看你懂不懂得利用?”   “我不需要你来教。”郝平湖不知道自己有按照银花说的来做的必要,从最初百里寂夜对她或许就不温柔,但至少他还算坦荡,就算是小人也是真小人,而她从没打算对他绵里藏针。其实或许妥协更轻松,或许服软更容易,只是她不想。   “王妃,你知道有个传言,燕南王是不死之身,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则他不会死。”银花幽幽的沉思了片刻,“大大小小的毒杀、刺杀,殿下经历的不少,可他还是活下来了。天下间究竟有没有能杀死燕南王的刀?”   “他只是个人,你以为他是神,金刚之躯不死之身,刀枪不入百毒不侵?”郝平湖想想都觉得这个流言好笑,只是心下也为百里寂夜经历过的风雨而感到微惊。   “天下最杀人的不是无坚不摧的利刃神兵,而是一把软刀子,情刀。”银花笑瞅着郝平湖,目光莫名深幽,“王妃,你觉得呢?”   郝平湖微眯眼,她怎么能听不出银花是在提示她,她握有杀死百里寂夜的情刀。曾经她恨不得他死,可他为她服毒自尽之后,她却迷惘了。偶尔郝平湖想,自己是不是被他的疯狂感染了,所以也疯了,不顾礼义廉耻了?可是不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想起那个总待她最温柔亲切的男人,那个死在了她深爱男人手上的哥哥,她怎么能忘了?忘了她无望的日日夜夜,被那人赋予了希望。他的恩情,她如何能偿?可是她真的能对百里寂夜下手吗,她下不了手啊。   见郝平湖好一阵都默默无言,银花似乎也不再多待,“银花告辞了。王妃多保重!”语毕,银花做了礼,这就转身离去!   “你等等。”郝平湖滞了一下方才反应回来,银花的身影已经飘过屏风绕了出去,“银花……”郝平湖的唤声似乎也没能入了银花的耳……   “银花,到底什么事你不能说?”只有关于他的,银花才可能不会说,而这件事必然是对自己极为重要的。昏暗的屋内,仿佛有夜猛兽在伏击,随时会扑出来。郝平湖离了床,双腿虚浮得几乎站不稳,强鼓这一口气,匆忙间偏偏倒到的就追了出去,如逃离噩梦一般,连鞋也没来得及穿,就赤脚追到了门口,“银花,你等等……”   郝平湖只来得及用视线追及银花的石榴红裙摇曳过拱门而去,她的呼唤已久没得到银花的回应,她心底有感知,银花是故意设计她也不一定,就是要这样惹她好奇去深究,可是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妃。”忽然从侧旁出现的柳斯琴拉住了要追上去的郝平湖,焦急道,“王妃,你的身子还不好,你不该出来的,还是先回去休息。”   郝平湖本想推开柳斯琴继续逃走,却在碰到柳斯琴手臂的一瞬突然顿悟而反手抓握住她的手臂,“你怎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多久了?”   “王妃,我……我才回来啊。”柳斯琴被郝平湖吓得脸色发白,说话也有支吾不清,“王妃,还是先回去吧,你的身子不宜吹风。”   “我让你去找采莲,采莲呢?”郝平湖看了眼她身后,空荡荡的,“采莲呢?”郝平湖陡然放大了声量吼道,“斯琴,你在骗我?采莲她怎么了?”   “我没有。”柳斯琴急忙摇头,“王妃,你别急,先回屋里去,你的身子还不好。”   “我不回去!”郝平湖推开了柳斯琴,这一推,自己也险站不稳,撞到了门才勉强靠立住,“是不是他?”郝平湖直直盯着柳斯琴,威胁着她不准靠近,“是他把采莲怎么样了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柳斯琴别开头,“王妃,斯琴不知道。”   “呵呵……”郝平湖苍凉冷笑,“对,你不知道,知道的不说。那好,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百里寂夜,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你已经伤了我好几回,我不可能永远都原谅你,我从来的都不会原谅。你明知道那些人对我很重要,可你却忍心这么对他们,你其实就是要折磨我对吗?你根本不爱奥,你根本不爱,百里寂夜,别让我恨你。   “王妃,你别去,你找不到的。”柳斯琴急忙追上去要扶她,却被她推开。   “滚开,别碰我!燕南王府的人,谁也别碰我,别靠近我!”郝平湖是凭着倔强咬牙坚持住的,失去了这份气愤,或许她根本已经站不住。“我要找百里寂夜!”   “王妃,殿下现在很忙,没时间见你。”柳斯琴再追上去解释道,伸出的欲要搀扶的手又被郝平湖无情打开,手背都立刻红了。   “你如果不想带我去找采莲或者找他,那就别过来!”郝平湖的双脚仍旧是虚软的,站住都是摇摇晃晃的,似乎马上回摔倒。   “王妃,斯琴求求你别这样。”柳斯琴双眼一红就扑簌的滚出泪来,噗咚一声跪下了,“王妃,你不要这么为难自个儿的身子,也别让斯琴难受好吗?”   “哼……你们都不让我好过,我凭什么要管你们好不好受呢?”郝平湖冷笑一声,傍晚飘下的冷风细雨打在脸上,如冬天风刀霜剑的割着肉疼。转头去又疾步往园外走,郝平湖边走边大叫道,“百里寂夜,你在哪儿,你给我滚出来。”   “王妃……王妃,你别这样,你的身子承受不住的,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要为腹中……”柳斯琴突然捂住嘴哑了声音。   郝平湖丝毫没听见柳斯琴的话,只往听松苑的主楼跑去,“百里寂夜,你出来!你把采莲怎么样了?”一定是采莲出事,百里寂夜他又要用她做借口伤害她的亲人,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他再这样。   郝平湖跑了没多远就汗流浃背,扶着道旁垂柳树休息了一小会儿,又强撑着要找下去。   “王妃,你别去,殿下根本不在书阁。”柳斯琴追上来扶住了她,“王妃,你何苦这么折腾自己?你先回去好不好,我马上去找殿下来,啊?”   “不要!你们都只会敷衍我,他是,你也是。”郝平湖深吸了一口气,强提起精神,“你们不让我见采莲,我自己去找,这样总可以了吧?我不会让你为难。”   “王妃……”柳斯琴未多说,又被郝平湖狠心的推开了,倒退几步,立定又是泪水涟涟,“王妃,你别这样。我带你去好不好?我带你去找殿下。你去问殿下你要找的人。”   郝平湖顿住脚步,回过头,“你不会再骗我。”   “我当然不会再骗你,我不敢拿你的身子开玩笑啊。”柳斯琴再度尝试扶住了郝平湖,这一回郝平湖没有推开她,只是目中还含着怀疑。   “王妃,小心点。”柳斯琴低头,突然发觉掩在裙裾下的是一双赤脚,不由得心中一惊,“王妃,你怎么连鞋子都没穿,这样凉着对你的身子不好。”   “我没事,我没那么娇弱。”郝平湖不以为然,“别再找什么借口拖延,快带我去找他。”   “这……”柳斯琴一想,蹲下身来,将自己的绣鞋脱了,只着白袜的脚沾了地,“王妃,你穿我的吧,我的脚比王妃的大点,不怕放不进去。虽然鞋子旧了,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但好歹能护暖脚,棉布的也不会胳脚。”   郝平湖盯着她的鞋子怔了一下,“你……”   “来,王妃,你稍抬一下脚进来。”柳斯琴捧起了郝平湖的脚腕。   郝平湖想拒绝,“我……”   “王妃,若你不穿,我就不带你去找殿下。”柳斯琴先一步堵了郝平湖,分明依旧是那柔柔的让人舒服的嗓音,却含着让郝平湖不能抗拒的气魄。   郝平湖抬起脚落尽鞋中,鞋中残留的温暖从脚心往上流窜。一时间,郝平湖心中微澜。   为郝平湖双脚穿好了鞋后,柳斯琴才笑着起了身,双手拿手绢擦了一会儿,大半干净了才又扶着郝平湖,“好!王妃,我们走吧。”   郝平湖不由得深深的看柳斯琴,很多时候她都看不明白她的立场,但这一刻,至少看到了她的真心。郝平湖也握住了柳斯琴的手臂,“好,我们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伤又人伤   柳斯琴扶着郝平湖一路慢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阵幽冷的风吹来,郝平湖不禁冷颤,抬头只见灯火迷蒙,又是熟悉的地方。   “地牢?”郝平湖凝眉,心中一时凉飕飕的如有风过。难道采莲又被丢回这里受苦?郝平湖不由得拖着柳斯琴加快了脚步……   “王妃请留步。”忽然一声冷喝从两人背后传来,郝平湖和柳斯琴回转身,瞧见逢春负手而立,听他又道,“这里阴气重,不是王妃该来的地方,王妃请回吧。斯琴,送王妃回去。”   “我不回去。”郝平湖恶瞪着逢春,端起王妃的驾驶道,“定将军,我是燕南王妃,是这王府的主子,斯琴是我府上的婢女,容得你指手画脚?”   逢春微凝声了片刻,稍稍恭敬了一些,“王妃,请你离开!”   郝平湖哼了一声,气魄凛然道,“我是来找百里寂夜的,你告诉我,他在或者不在这里?”   “……”逢春深看了一眼郝平湖,“殿下不会让王妃靠近这里,王妃,请你回去夜明轩休息。”逢春盯了眼柳斯琴,“斯琴!”   “你住口!”郝平湖一声大喝,“我说过,你没权利指使我的人。”郝平湖将垂着头似乎害怕的柳斯琴推到自己身后,双目怒视逢春,“他在或者没在,你不说,我就自己去看。”   “王妃,不可!”逢春正要追拦,忽然一个蒙着面持短剑的蒙面身影突然闪出,拦下了逢春的举动。逢春不客气的拔剑而杀,喝问,“什么人?”   对方闷不作声,就和只为尽忠职守的逢春打了起来。因为天色已暗,几乎瞧不清那人穿着,但隐约可分辨是女子的打扮。   郝平湖和柳斯琴同时被吓住,柳斯琴苍白着脸紧追着逢春和对方就餐,问道,“这怎么办?”   “逢春不可能轻易输给一个女人。”郝平湖目不转睛的看了半刻,就莫名的瞧着那蒙面人处于逢春的克制,只是在勉强拖延,虽然不知道对方出现的目的,但眼下这个蒙面人是帮了自己。“我们走!”郝平湖拖着似乎还在胆战心惊的柳斯琴往室内走去。   郝平湖还清楚的记得这处有密道,要用机关开启,但是这回,她进门就见密道开着,根本不用多费心思,郝平湖拖着柳斯琴的手,发觉她的手冰凉,身子甚至传来颤抖,郝平湖回头看她才发觉还回望着屋外。   郝平湖一横心就丢下了她,“你若担心逢春,就留在这儿。”郝平湖也是为了她着想,推了她一把,之后没等柳斯琴反应就一个人冲进了地道。   “王妃……”柳斯琴回过头来,想叫住郝平湖,但她的身影已经隐没于幽暗,柳斯琴瞧了眼屋外,焦急的神情又重了几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地道。   郝平湖顺着通道走,不久就瞧见了灯光,也就是地牢所在了,远远的听到声音传来……那声音刺得郝平湖胆战心惊,捂着胸口,郝平湖不禁的放轻了脚步声,缓缓靠近……   “你杀了我啊!如果你还是天下人人怕的燕南王,你就杀了我这个叛徒!对,在署国下毒杀你的是我,要你死在署国的是我,一切计划都是我一个人主使的。”   郝平湖听到熟悉的声音没理由的止步,她想不明白金花对百里寂夜的如此怨毒的理由,是百里寂夜苛刻了她吗?可她远在署国,帮自己经营茶楼的日子也不见得难过才对。   长久的沉寂后,百里寂夜幽然平缓的嗓音,“但凡能让一个女人疯狂得不顾一切的,不外乎两种理由,一个是为了她的男人,一个是为了她的儿女。金花,你是哪种,你以为本王真的不知道?”一瞬间百里寂夜的声音仿佛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寒霜。   “我说过,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和别的任何人都无关!燕南王,你不要对无辜的人出手。”金花突然疯狂起来,嘶叫得甚至歇斯底里。“你杀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郝平湖心中隐恻,金花的反应无疑是被踩住了痛脚,但是就自己所知,金花是孤身一人,什么时候她有过丈夫,有过儿女?   “很多人都知道燕南王从来不信任任何人,对于你们,我从来不要求忠心,也所以我根本不计较你所谓的背叛,因为从来没有过。”百里寂夜从容的语态仿佛说的不过是寻常的事情,“我要追究的不是你的背叛,而是对你曾对我做下的事的报复而已。”   “……”金花一时怔然,完全说不出话来好一阵,“你……”   “你大约是因为一直在署国,很少直接听命于我,很多事你不清楚。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们之中任何人背叛我都不用担心我报复,因为我从没在你们身上浪费这种感情。”   郝平湖听着百里寂夜近乎无情无道理的话,对比银花所说,心中一时分明。   “有件事你该清楚,四方都清楚燕南王不可以惹,因为谁动了燕南王一尺,他必然还一丈。”百里寂夜轻笑,“你最不想看到的是什么?”   “不要!”金花惊慌大叫道,“我求求你,不要动她。求你,你杀了我就好,不要……”   “呵……”坐在椅子上端视了许久的百里寂夜唇角越发上扬,“你的反应恰好给了我答案。”   “啊?”金花喉头一哽,突然挣扎大叫,“你……你是魔鬼!燕南王,你若是动她,我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金花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刺得郝平湖心中一阵发颤,金花说的是谁,郝平湖怎么也想不明。只是金花如此想要维护,该是她很重要的人,那也就是她的丈夫或者孩子?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滚开!”突然靠近的叫骂声吸引了郝平湖全部的注意。采莲?她果然是在这里,郝平湖心中又是喜,又是对百里寂夜的恼恨。   “燕南王,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才不怕你!你这种杀人凶手迟早会遭报应!”采莲犹带着稚嫩的叫嚣让郝平湖心中一时风浪大动,采莲的恨意那么深刻的在她耳中回荡,让她想起金花所说的那件事,难道金花说的真的是真相吗?   郝平湖正在深思失神之际,忽然身后有凉飕飕气息靠来,郝平湖一个冷颤,忍不住大叫,“啊……”本能的冲有光的地方逃去。   “月奴?”百里寂夜忽白了脸,急起身将郝平湖拦入怀,“你怎么来了?”   “王妃?”跟着郝平湖从黑暗中走出人来,确实面色竟如郝平湖一样惨白的柳斯琴。“王妃,我……我不是故意吓你,只是……”   郝平湖埋头在百里寂夜怀中喘气,努力平复惊悸后开始怀疑自己冲出来暴露了自己这件事到底是自己哪里不对?自己是因为惊吓而一时脑空白冲进来的吗?郝平湖觉得不尽然。   “月奴,没事吧?”百里寂夜温柔的问。   “我没事。”郝平湖挡开他的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已经是伤痕累累瘫倒在地的金花,又见了惊愕不已的采莲。   “郡主?”采莲反应过来,激动得大叫着就要冲上前来,“你不能和这个凶手在一起。”采莲还没站起来就被身后着黑斗篷的两个人出手制住。   “采莲……”   “郡主,你离开这个凶手!”采莲狠狠的瞪着百里寂夜叫道,“他是杀人凶手,他罪不可赦。郡主,你要报仇,你一定要报仇!”   报仇?郝平湖陡然浑身一震,一震冰寒窜遍了全身,从她有生以来,她都没有如此的恐惧如此的胆颤心寒。缓缓的抬起头来,瞧着百里寂夜在灯火中俊美得妖冶的面容,郝平湖不自禁已经泪水模糊。   双手推开百里寂夜的怀抱,郝平湖后退了两步,隔开两人的距离,恍然失神的幽幽问到,“夜,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爹?”郝平湖最后的字是嘶吼出来的,似乎将心中的血都如望帝杜鹃般啼出。   “我是要你爹死,但是他的死和我无关。”百里寂夜无表情道,“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就是你,是你害死了王爷!王爷说过是你害了他,是你让他做了罪人!”采莲大声指责嘶叫,“是你!燕南王,你是凶手!是你害死了王爷。”   “夜……你说我该信你吗?”郝平湖的身形踉踉跄跄的似乎已经站不稳。   “你不信我,你想信谁?”百里寂夜的脸如结了霜。   “我怎么信你?你说过,你要我爹死。那是我爹,是我爹啊……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忍心?”郝平湖努力瞪大的眼已经早瞧不清近在眼前的人的面容。一瞬间所有的事似乎都离得她好远好远,“我……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我做了什么孽才遇到你?”郝平湖还要说突然腹部一阵牵动心魂深入骨血的绞痛,“啊……”曲下身子,双手抱住腹部,郝平湖痛得冷汗涔涔,颤抖着嗓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控诉,“百里寂夜……百里寂夜,我造了什么孽啊?我为什么要遇到你?”随着最后的恨语,郝平湖往前趋倒。   “王妃!”   “郡主!”…… 第一百二十章 爱恨已成绝   冷如寒霜覆面的百里寂夜大步上前出手揽抱住郝平湖,冷目横扫过金花和采莲以及欲要上前来扶郝平湖的柳斯琴。   “之前,你求我杀了你,现在我就成全你,在你唯一的女儿江采莲面前!”百里寂夜说完抱起郝平湖利落的转身离去。   采莲登时怔住,金花大叫“不!不是,你胡说,我才没有女儿!”   “住手!我不准,我不准。”郝平湖还在迷糊中,并没有完全昏过去,听到百里寂夜残忍的命令明白过来,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我不准你这么做!”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百里寂夜近乎残酷的冷沉声音,“刚刚……你已经没有资格了,月奴。天下间只有你不可以背叛我!背叛我就要付出让你一生难忘的代价!”百里寂夜抱着郝平湖转身,面对金花。“我让你死,而你女儿我会让她活。”几乎滑落同时,一柄刀就喂到了金花脖子下,接着眨眼不到就鲜血喷薄一地,并飞溅了不少在采莲还呆滞的面上。或许金花根本都来不及消化百里寂夜的话,就芳魂消陨,所以她还瞪大着一双眼,仿佛不甘心。   “啊……”郝平湖惊吓得大叫起来,眼泪一瞬决堤,“你好狠,你好狠……”   “娘?”采莲这会儿似乎终于回神,盯着被丢在地上的血人,缓缓支吾出声,“她是……我娘?我……我娘?”   “不错,她是生了你的亲娘。”百里寂夜冷漠的提醒。“她明知我在找她,却为了你而自己送上门刺杀我,自寻死路!”   “啊……”采莲突然抱住头大哭大叫起来,“啊……”   “采莲、采莲……”郝平湖一瞬只觉得自己也快要跟着崩溃的采莲崩溃下去,泪水模糊了血腥的画面,只有恨意在心底滋生如风火。“我恨你!”   百里寂夜低着眉眼看着郝平湖的唇瓣开合,其实他真的很想屏蔽掉那声音,可是就只是看她的唇,他也读出了她的话。“你不是本来就恨我吗?”他似乎说得无足轻重。   “殿下……”逢春恰这时押着一个人走进灯火下,将人推了出去,也没多说话。   摔得面朝下扑倒的人好一阵才艰难地抬起头来,正好让郝平湖和百里寂夜看得分明。   “银花……”两人异口同声,只是一个是惊讶,一个却平静无波。一瞬间,郝平湖想明白了银花的所作所为,她或许是不如她说的那般无情的,否则她也就不会在这儿,只是她终究晚了,都没来得及见到金花最后一面,而她寄托希望于自己,自己却也没能做到任何事。   “不准你杀了她。”她大声叫道,尖锐而凌厉。已经不想再看到那一血腥的场面,够了,已经够了。哀哀道,“不要杀她。”   “银花……”百里寂夜看着怀中的郝平湖倦乏的模样,眸微柔,“将她们关押起来。”接着就抱着郝平湖大步离开了地牢……   只一瞬微松了口气,郝平湖所坚持的清醒便彻底崩溃,无迹可寻。漆黑无望的四境,疲于奔命的奔逃,找不到希望与曙光的追寻,空落得一心憔悴,就算是梦里灵肉支撑力的匮乏也没能停止纠缠,如纠缠脚下的影不休不弃。   待郝平湖再度向来,入眼的第一个人依旧是百里寂夜,一张脸半隐没在背光的影中。   “你滚开!”郝平湖发出的声都透出全然无力的倦意,而她的身体也竟没有一丝力气,仿佛骨都瘫软了,连翻身都不能,只闭上眼别开脸去才避开了百里寂夜,“我不想看到你,你滚啊!”到底她是欠了他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孽啊?   目光闪过一丝怆然,“你当真就那么恨我?在你心底,我是不是比旁的别的无关的人都不重要不值得信任?”百里寂夜的嗓音头一次沉厚得如哽咽。   “那不是旁的人,不是别人,不是无关的人。秋大哥不是,采莲不是,我爹更不是!”郝平湖真的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疯子,一个完全不懂得体贴人的疯子。他还说他爱她,他爱她在哪儿呢?他有考虑过她的心情吗?没有,从来没有,他永远是随着他自己的喜好哀乐,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爱,一点都不值得!激烈的反应后郝平湖归于平静,有什么可说的呢?对这样的他,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说了,已经连驱赶他,她都觉得没必要了。   “你爹?他真的是你爹吗?”百里寂夜冷了心,蔑笑道,“在你眼里,别的谁都比我重要是吧?你……你不是我的月奴。”   “我本来就不是。”郝平湖心中冲涌起一股激动,可一瞬又冷却了下去。已经无所谓了,他要拿她怎样就怎样吧。   “月奴……天下间只有两个人可以左右我,这两个都是女人,而你是其中一个,如果你不要我的话,那么我只能跟从另一个的愿望去做。”百里寂夜抬手抚去郝平湖的脸。   郝平湖微侧脸,明显要避开他,冷漠着脸轻咬着唇瓣强不啃声。   “好。”百里寂夜怆笑着收回手,手心只觉冰凉,“好!你那么不想见到我的话,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我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我百里寂若真要一生孤寂,我就让欠了我的天下人全部给我陪葬!”   郝平湖心中抽了一口凉气,只是也只当他是气话没有理会。天下人谁欠了他,是他欠了别人的太多。他已经疯了 ,没有理智可言,所以她懒得和他说,也不想再说。直到百里寂夜的脚步声远去,才有忍不住的泪从眼角滚落红绸缎的枕上,化为斑斑如血的痕迹。   郝平湖只想到百里寂夜说的是疯言疯语,却没想过一个疯子,他说出的就算是所疯的言语,他也疯得去做,所以……   过去了几日,郝平湖的日子就在夜明轩的范围内没踏出去过半脚,平湖无澜的日子留给郝平湖只有安静得只有自己的世界。别的一切事郝平湖也都只能偶尔从柳斯琴嘴边问出几个字,银花和采莲还在地牢,也没被苛待,因为百里寂夜那之后离开燕南王府就没回来过,逢春这些日子也没在府上。   原本合该永远平静到死终于在这一日被打扰,着正装紫缎银丝绣百鸟华服,挽偏云髻戴发金凤飞珠玉钗,缀金飞燕碧玉柳叶步摇的尊贵女子翩落座,目光如怒似恨的的直视郝平湖。   “公主?”郝平湖并不理解百里紫苑对她有恨怨的理由,“贱妾哪里惹了公主吗?”   “你没有惹我,但是你惹了百里寂夜,这比你惹了我还可怕!”百里紫苑端方的坐着,气势逼人,“王嫂,你该告诉我,你做了什么让王兄变成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郝平湖想不明白,“他……我怎么可能能让他怎么样?他是他,和我无关。”“如果说,他打算要举兵灭了你们署国呢?还和你无关吗?”百里紫苑怨问。   郝平湖被惊了一下,面色抽白了,“他答应过我不会攻打署国的。”   “你以为一个疯子还会讲诚信?”百里紫苑凝眉,“我只要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没什么。只不过好得不能再好了而已。”两不相关。   “对的?若四境烽烟起,你还觉得好?若你成了祸害诸国的罪人,也还好?”百里紫苑被怒火烧红了眼,“婵月公主,你要当祸国的妖姬我随你,但是我绝对不允许百里寂夜因为你,拖着我秦楚国和周边诸国同归于尽!”   郝平湖被震白了脸,“他疯了?他要干什么?他不是只说的疯话吗?”郝平湖想起当初百里寂夜的誓言,后怕起来。   “对,他是疯了,他打算要以扩大国土疆域为借口,打算举兵问鼎四方,他要这土地烽火烧遍。他是铁了心要天下大乱!他第一个打算要攻打的就是你的故国——署国!”百里紫苑捏得椅子咯吱的响,“婵月公主,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郝平湖已经冷得发抖,现在的百里寂夜是真疯了?他气她,所以他就要她成为祸国罪人?这个惩罚,她怎么受得起?就算她一死解脱,后世她也只落得千年骂名。爹被冤叛国,而她则是祸国,他们一家要这样永远被后世钉在耻辱柱上?不,她不能,她还要为她爹洗白冤屈。她不能死,她还有事要做,必须要做的事还有。   “我……我对他做了什么?”郝平湖很努力的去想了,在百里紫苑的逼视下,一次次的回想,可是她真的想不到,“难道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吗?我哪里对不起他了?只是他是疯子而已……”对,就是这样的,“是因为他疯了,所以他才做这些疯事,和我无关!”   “无关?只怕由不得你。”百里紫苑冲上前,将阻拦的柳斯琴一把推开,“滚,我今天要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我秦楚国绝对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葬送掉国运。”   “公主,你不能这样对王妃,别吓她,她身子不好!”柳斯琴还没爬起来就被人制住了,挣脱不得,“公主吗,求你别伤害王妃。”   百里紫苑抓住郝平湖的衣襟,根本没理会杂音,瞪着郝平湖茫然紧缩的瞳孔,喝令道,“我告诉你,婵月公主,为了秦楚国,我可以牺牲十个百个女人给百里寂夜,但是他只要你一个,而你还不是我秦楚国的人,祸事还是从你而起的,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同情你。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乖乖去做,一个就是让我来教你!”   “我要做什么?凭什么要我去做?”郝平湖也突然凶猛起来,反抓住百里紫苑的肩,“那是你哥哥,和我无关!我凭什么去求他?”   “我有让你去求他?我要的是你不择手段,杀了他也可以。”百里紫苑恨道,“为了秦楚国,我连自己都可以牺牲,何况是一个百里寂夜?在皇家,没有血亲,只有国没有家,只有权力没有亲情。对付百里寂夜,我可以找百个千个杀手去刺杀他,可以用千百种计谋去弄死他,但是这千百个杀手抵不过一个,千万算计也不如你给他一刀致命,足够让他痛。”   郝平湖一时被震得哑口无言,是被百里紫苑的气势所迫,更是被百里紫苑的无情所撼。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请愿天下臣   郝平湖好一阵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一瞬只觉得通体冰凉,却此刻不为自己。“你当真这么恨他?他是你亲哥哥?”郝平湖真想不通,为什么百里紫苑和百里寂夜兄妹相残,血缘难道真不能算什么?银花和金花至少是因为长久分离而生疏情淡,但最终,银花就算说作壁上观却还是出了手,为了血亲的姐妹,而百里紫苑呢?她是真恨不得她的哥哥死!血缘那是多难得的缘分情分,怎么会在他们这里变成这样?   “我从没说过我恨他。”百里紫苑甩给郝平湖一个白眼,“如你说,他是我亲哥哥,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用旁人多管。我只问你,婵月公主,你要不要去阻止百里寂夜?”百里紫苑的手一转,卡主了郝平湖的脖子,威胁她的命脉。   “你想怎么样?”郝平湖不明白,她三番四次要百里寂夜死,这难道不是恨,还是爱不成?“你以为我就能阻止他?你不了解他是个什么人吗?他怎么可能听我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你有很多办法,骗也好逼也好……我只要一个结果,不计较代价。否则……”百里紫苑微咬牙,“你就等着你们署国举国缟素吧!”   郝平湖百里紫苑的威吓震得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这个世界家国大事原本是压在男人身上的,而她一具残躯,已是残灯风烛,为何要这时候承担这些?   “公主!”还着朝服的尹扶苏此时匆忙走来,沉重的拧着眉,“公主,你放开王妃。”   “你心疼她吗?”百里紫苑反问,唇边冷笑道,“你又爱这家的男人又爱这家女人?”   “别胡说,紫苑。”尹扶苏浓眉越深,“我是为了正事来的,我们之间回家说好吗?别在外人面前失了身份脸面?余下,我来和她说。”   百里紫苑犹豫了一小会儿,松开了手,“我就看你怎么劝服她。我告诉,尹扶苏,若百里寂夜祸害天下,让我秦楚国大乱,你也是帮凶是罪魁。我百里紫苑不在乎失去一个夫君断了百里寂夜的后路,也给天下人交代,反正我有了儿子寄托!”   百里紫苑决绝无情的话听在郝平湖心中就是一刺,不难去想尹扶苏会受伤。   “你……”尹扶苏面上一瞬间闪过扭曲,深吸了一口气,“请公主先出去吧,将您的人也带出去。余下的事我自会办妥,国事我从来不会耽误!”   “希望是!尹大将军,你别让我失望。”百里紫苑端起了仿佛天下之尊的贵气和傲慢。   尹扶苏也恭敬的回禀,“是,公主,臣定不负公主期望。”   百里紫苑领着人走了,柳斯琴获得自由,便急扑上来探问郝平湖,“王妃,你怎么样?”   “我……咳咳……我没事。”只是有点疼而已,百里紫苑只是示威,还没有下重手。“斯琴,你出去一下,我和大将军有事商议。”   “这……”柳斯琴偷觑了尹扶苏几眼,瞧着似乎妥当才放下心,应声离去。   “他怎么了?”郝平湖亟不可待的问,“尹大将军,他是不是真疯了?”   “或者……现在的他才是清醒的。”尹扶苏看了眼郝平湖,“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我……我和他之间已经是……难以为继了。”郝平湖心痛得几乎站不稳,扶着床坐下,“尹大将军,我和他之间积怨已经太深,只等我死了,或许才能了结。”   尹扶苏定眼看着郝平湖好一阵,最后清幽的一声叹息,“现在我才真相信你不是月奴,如果你是月奴,你永远不会有这些想法。”   “我原本就不是月奴,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他我不是,这场戏里我是赔了情,可到头似乎是他自己太认真,认真到非得认我是月奴。”郝平湖这一瞬心又有微微揪痛,垂下头一声轻叹,“我恨他。如果可以,我这次真的会杀了他。所以,尹大将军,如果你和公主是一样的目的,那就算了吧,我不会去见他的,更不会对他屈从。”   尹扶苏依旧目光一瞬不移的注视着郝平湖,顿了片刻才道,“如果你真的是恨他恨不得杀他,你为何不见?你见他才有杀他的机会。”   郝平湖心头冷抽一口凉气,仿佛被捉住了小辫子的心虚,“我不想见他。”   “是不想还是不敢?”尹扶苏追问。   “尹大将军,我的事情不用你关心,我不是你喜欢过的月奴,也不是你的主子。”郝平湖仿佛被踩住了尾巴立刻张牙舞爪起来。也许只有这样张狂,她才能勉强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尹扶苏深吸了一口气,瞧着郝平湖的怒容显得很淡定,“王妃,你和殿下两败俱伤这些都无所谓,但是天下大乱,那是多少生灵涂炭,就连你一心想要维护的故国也不得安宁。”   “你们是以为这是我要的吗?发疯的是他,和我根本没有关系。”郝平湖当然不想看到烽烟四起,可是她不想被人逼着,这种感觉仿佛错了的是她。她从来没对不起任何人,包括百里寂夜,她凭什么要为他将做下的孽委屈自己?   “对,要让生灵涂炭的是殿下,发疯了的是他,但是他疯的理由呢?”尹扶苏也稍又不忍,却不得不说到,“王妃你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就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终究也会自责的。王妃,就当是为了天下人的太平,尹扶苏恳请你,劝退殿下的举措。”   尹扶苏言辞恳切的一番话让郝平湖一时难以抉择,犹豫间,尹扶苏忽然撩起官袍跪下,郝平湖被震得立刻起了身,“尹大将军?”   “尹扶苏愿替天下无辜百姓请命,求请王妃你委屈求全。”尹扶苏恭敬的作礼恳求。   “尹大将军,你是在逼我吗?”郝平湖心中一阵慨叹,“不过,我终究是过不了你这样的手段。你比公主聪明啊,我郝平湖是个女人,大部分时候总是吃软不吃硬啊!”   尹扶苏听她此话自然是答应了,不由得欣喜,“多谢王妃。”   “尹大将军请起。”郝平湖复又坐下,在心中沉思了片刻,忽而抬头问已经立起身的尹扶苏道,“尹大将军,其实我很奇怪,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要让你堂堂的一国大将军,七尺男儿来跪求我这个弱女子?你就拦不住他吗?除了你,还有逢春,还有盛春……”   “盛春还未归来,就算他在,他和逢春也是一门心思,只跟从殿下,就算殿下要毁天灭地,他们也会誓死跟随。”尹扶苏不由得一番感叹,“说他们愚忠也好,他们就是这样一门心思的人,不像我……我丢不下秦楚国百姓,抛不开当今皇上,也放不下殿下,还要挂着自己有孕的妻子。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贪心太多?我想大概谁看我都是个好人吧,君权、忠心、大义、私情之间,我都尽可能的维持平衡,但是……很多时候我却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够好了?是否还是不够?我觉得自己想维护的这么多,却每个都不纯粹,是否虚伪?”   “尹大将军你并不虚伪,你是个值得人称颂的仁人。”天下间能有几个尹扶苏,为天下百姓、为君王、为知己、为红颜,将自己置之度外,俯仰无愧天地。   尹扶苏轻摇头,却不多说什么,只是残留他面上未散的雾还说明了他残存困惑。   “尹大将军,还有事我要问。就是他为什么突然会想要举兵?虽然按你们说有我的原因,但我怎么想也觉得我不是理由。他到底想做什么?”郝平湖试想自己就是月奴,就算是月奴和他决绝了,他也不大可能就一气之下做下这样不仁道、不可理喻的事来。虽然她知道他是疯子,知道他疯得可以,可是她却还是隐约觉得他不该这样的。   “其实,若要说真的理由,我思前想后也不曾明白半分。”尹扶苏比郝平湖更为凝重疑惑,“只是殿下的表现让我觉得,他是在复仇,一段很长很深的仇恨,如同是多年积压的怨怒的爆发,他如同入了魔,这一次就是要天下大乱,让四境诸国都生灵涂炭。”   “仇恨?”郝平湖努力的回想起他被她当做疯话的话,“他跟我说,他若真要一生孤寂,我就让欠了他的天下人全部给他陪葬!”郝平湖疑惑不解的抬眸询问,她真的想不明白,这天下人欠了他什么?   尹扶苏能给郝平湖的也是疑惑,他早便说过,没人真正了解百里寂夜,但也只这一刻他才觉得,对百里寂夜知之甚少如空白。   见尹扶苏的反应,郝平湖失望在心,只是低头间又想起更重要的话,“还有……他还说对他而言有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是谁?他还说我不要他了,所以他只能跟从另一个的愿望去做。是说他现在做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愿望。”   “殿下最重要的人从来只有你。”尹扶苏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郝平湖和月奴分开了,“是你和月奴。难道他此举会是为了月奴?不可能,月奴其实很单纯,一颗心只在殿下身上。月奴不可能有如此疯狂的野心。”   “他不会是要为月奴报仇吗?”郝平湖觉得如果这样,他第一个要攻打署国的理由也明晰了,并不是为了她惹恼了他。只是……“月奴的愿望是什么?”   “不是月奴!”尹扶苏笃定的反驳,“这件事一定不是月奴。月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仇恨要殿下继承?月奴若有愿望,也不过是跟随殿下一生一世。”   郝平湖瞧着尹扶苏的激动,几乎有些怀疑他说的对月奴已经无情,只是他的话也确实让她深思有理,“他似乎将我当做了月奴,那么应该确实不是月奴。”郝平湖安抚了尹扶苏,这才又道,“殿下没有过别的女人吗?月奴在的时候,或者月奴走后的几年?”   “殿下讨厌女人,所以……除了月奴服侍过他,就是你而已,他不可能有别的女人。”尹扶苏轻见郝平湖瞧着他露出不信任的神情,轻咳了一声道,“以前还有传言,我和殿下有龙阳,也所以……公主为了气殿下,才硬提出条件对我逼婚。”   “……”郝平湖静默了许久,因为一时消化不及,片刻后疑惑起来,百里紫苑难道当初不是真心爱尹扶苏?和她表现出来的、说出的明显不一样,更似乎对尹扶苏于百里寂夜的忠心和对自己的寻常关心也次次吃醋……   “除去你和月奴,殿下能接触的女人不多,能影响他的……应该只有……”尹扶苏费心思索了许久忽然眼前一亮,“只有殿下的娘亲——雪妃还可能对他构成影响。”   “他娘?就是抱着他投湖自尽的他的娘?”郝平湖不禁一阵寒意袭心,总有风雨欲来之感。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委屈为求全   尹扶苏也显出仓惶的神情,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似乎心中都有不能解疑而深思以默,终于尹扶苏先开口道,“关于雪妃,我所知的不多,不过其实有一点可能比较重要。”郝平湖望着尹扶苏好一阵才等他道来一句,“雪妃不是秦楚国人。”   不是秦楚国人?这对郝平湖而言实在出乎意料,因为若非秦楚国人必然是周边诸国某国的公主,可从未听说百里寂夜是出自某国,外界对于燕南王的传言只限于他本身的传奇,从未有人提及他的身世,是因为他本身的光华便已经该去旁骛,也或者他的甚至不值一提,再或者,其实他的甚至便是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雪妃到底是哪国人,或许你会好奇。”尹扶苏给出摇头的回答,“没人知道。或许只有将她带入皇宫的先皇和现身为她唯一子嗣的殿下才知道。”   郝平湖只点了点头,或者他的身世真不那么简单,不如他如今表面的光鲜亮丽。“尹大将军,我还有一事要求教。连你都拦不住他了吗?”   “是。”尹扶苏肯定的点头,“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要惊动王妃你?”   “就算你们都以为我能拦住他,我却是不信的。”郝平湖轻舒了一口气,或许她真的能阻止,但是对郝平湖这个人而言,她能用来阻止百里寂夜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也是自己要的那个,那样的话,有什么不好?她终于也不用逃避了,这样真的很好……   “王妃?”尹扶苏看出郝平湖侧脸显出悲伤,不觉有些担心的模样。   “好,我会想办法的。”郝平湖狠心将自己的心归于平静止水,抬头对尹扶苏展露微笑,“我有些话很想找个人说,尹大将军,你今日就权当做我的听客,听一听可好?”   尹扶苏凝眉片刻,轻颔首,“好。”眼眸微凝收,却似心疼不忍的神情。   “我只说,你只听,你什么也别说,不管我对也不对。”郝平湖面目平静的等来了尹扶苏点头应承才缓缓开了口,“我姓郝,小名婵月,字平湖,蜀国藩王滇王之女,我不是个好女儿……”慈父在堂却远离,其罪一;不曾尽孝侍奉膝下,其罪二;寡父猝离而不知,其罪三;父仇见于眼前而不报,其罪不容,“不是个好姐妹……”姊妹毙于眼前却未能救,其罪难释,“不是个好主子……”己所未为皆欺于婢,己所当为却难释婢无辜,主不主,其罪当责“不是个好女人……”故人柔情空辜负,人亡更未尽寸心,其罪不容,“不是个好妻子。”……   “王妃……并非如此。”尹扶苏忍不住被郝平湖面上已是模糊泪水所动,“你……”   郝平湖擦去泪水,抬头笑道,“尹大将军,你坏了游戏规则,这游戏就不能继续了。”   “不!是我不对,抱歉!王妃,我不说话,你继续说。”尹扶苏忍得愁眉紧蹙。   “不能说了。”郝平湖轻摇头,“尹大将军,游戏规则一旦被破了就没法重来。”说完话,郝平湖缓慢起身,“尹大将军放心,我整理下,立刻就去见殿下。”   尹扶苏忍了忍,轻点头,却似乎终不忍心的凝眉道,“其实,你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好。王妃,你和月奴对我而言都一样,都让人心疼。”   “多谢。”郝平湖没有多的话能说,此刻她的心很平静,落石无波。   “那我先出去,王妃你或许需要再静一下。”尹扶苏忍了几回终于没有将放弃说出口,而是恭敬地拜道,“尹扶苏告退。”转头的瞬间尹扶苏只在心底感叹或许有时候自己真的很虚伪。   郝平湖踟蹰了片刻,终于将柳斯琴唤进屋来,求教道“殿下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柳斯琴很快摇头,“斯琴不知,殿下其实已经多日未曾归府,就连逢春也没回来过一次。”手腕柳斯琴一琢磨又急着解释道,“估计是有什么事耽搁着,都很忙吧。”   “你怕我怪他吗?我现在连怪他的力气都没了。”郝平湖笑了笑,“我想你帮我个忙,斯琴。你帮我进宫去给殿下传个话,说我今夜备晚宴等他。”   “是,王妃。”柳斯琴毫不犹豫的应了。   半个时辰不到,柳斯琴回来了,郝平湖正在厨房和厨娘一起忙;   两个时辰后,暮色降临,郝平湖收拾了一番,前所未有的盛装打扮后守在饭厅等着;   再两个时辰过去,月残星冷,饭菜已冷……   “王妃……”柳斯琴忍不住道,“或许殿下真的很忙,没办法回来。王妃不如就先用过休息吧。”见郝平湖丝毫不应,柳斯琴心疼得面露难色,又瞧着桌上的菜都是冷,便道,“王妃,菜都冷了,我拿去热了一下!”   柳斯琴端菜要唤人来,郝平湖才抬眼看了桌上的菜,“撤了吧。他不会回来,我该知道的。”若要论狠绝,天下间谁能给燕南王比呢?   “王妃,你总要吃点啊。”柳斯琴急忙拦住要离去的郝平湖,“王妃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样折腾下去怎么得了?”   郝平湖看了眼柳斯琴,瞧得出她的真切关心,她的心微暖了一下,“谢谢你,斯琴。只是我真的没胃口,今晚算了吧。”   “那……”柳斯琴欲劝又不知何说,终于只得松开手,“那我送些可以冷食的果点过去,王妃要是什么时候饿了想吃了就吃点。”   “嗯……好。”郝平湖也知道自己就算拒绝她也会做的,何况自己不该拒了她的好意。   回到还无灯火的夜明轩,月色入银霜一地,郝平湖忽然觉得心中也被穿透过一种凉意。抬起素手握住心口,她总觉得那里其实是空的。   直到柳斯琴领着四名婢女来掌灯,郝平湖依旧是立在门口怔神一般。   “王妃?”柳斯琴立刻担心起来。   “见过王妃?”四名婢女还未亲近过郝平湖,态度自然恭敬却显得陌生。   “哦?”郝平湖回过头来,瞧了五人一眼,“把灯都点了吧,让屋里亮堂堂的,看起来也暖和。因为她觉得这儿好大也好冷,她需要温暖……   “是,王妃。”   柳斯琴立刻领着婢女将夜明轩的所有灯烛都点亮了,一时间屋内亮得晃眼。郝平湖只觉眼睛被刺得范湿润……   “王妃,你怎么哭了?”柳斯琴心疼问,“王妃,你别多想,明日一早斯琴便再去皇宫。”   “我是被光刺激的。不用去。”郝平湖淡淡笑拭去眼角的泪。对,是光太亮了而已……   柳斯琴越看越是不放心的样子,伺候郝平湖安歇了也不曾安宁,但出乎她意料的,一夜就那么安宁的过去了。第二日,郝平湖依旧是如前夜的细心打扮了一番,这才走出了夜明轩。   柳斯琴小心的搀扶着她,见她不如昨日那般暗淡,心头略安心。   “斯琴,你说我漂亮吗?”郝平湖以往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容貌,甚至她讨厌过这张脸。   “王妃当然漂亮。”柳斯琴笑道,“王妃是不比护国公主那般明艳逼人,可却温柔可亲。若公主是国色天香的牡丹,王妃应该是临水照花的芙蓉。”   “芙蓉?我想起了蜀国。”郝平湖的话让柳斯琴心一惊,发觉自己所言不慎,可郝平湖只是轻巧的弯唇笑道,“蜀国的芙蓉和你说的不同,蜀国的芙蓉是树上,不是水里。”   柳斯琴听她说这话也就只能顺着她的话谨慎的说到,“听说宫里有几株。”   “昔为芙蓉花,今作断肠草。(引李白诗作)”郝平湖轻柔的笑了笑,心中已是悲涩,又自己连两句,“满城风雨催,枝头花又少。”   “……”柳斯琴凝眉思了许久,终于琢磨出话来道,“王妃还是别吟诗了,斯琴不懂这些。”   郝平湖瞧了柳斯琴一眼,也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但也只微微笑了笑,“斯琴,你去帮我请护国公主殿下来一趟可以吗?”   想起昨日事,柳斯琴还心有余悸,“王妃,你找公主做什么?”   “我们妯娌一场,说说话也不行?”郝平湖含笑趣问。   “可是……我担心……”柳斯琴不怎么相信郝平湖只是要找百里紫苑谈谈的模样。   “有什么可担心的?”郝平湖故意不理会她的疑问,笑笑道,“只要殿下还大权在握一日,百里紫苑便不敢拿我怎么样。何况,她是聪明人,对我动手于她不利。”   柳斯琴听明白了却还是不放心,但看得出郝平湖的决心,便只能点头,“好,那斯琴立刻就去一趟。”   眼望着柳斯琴将四名婢女唤来嘱咐了几回好好伺候后离去,郝平湖垂下了眼睑,只低声自言自语,“何况是对她有利的事情,她才不傻,我也不傻。”   眼眸放眼春庭,紫色身影立于檐下,如静化佛,燕子绕梁而去,若化风而去…… 能有几多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春亭待贵客   金花选给郝平湖的婢女倒也确实机灵懂事,虽然紧随郝平湖身后伺候着,却只不多打扰她,适时的春桃送来果茶,秋意、冬问拿来挂帘悬挂挡风,也不消人多说什么就能布置妥当,夏荷叮咛一小句,做完事四人又悄退回原处,仿佛从未有过动静。   柳斯琴将百里紫苑引进亭中已经是郝平湖静坐了足一个时辰后,迈入亭中的百里紫苑如旧的华服盛装,她有着独特的优势,总无时不刻的透出属于自我身份尊贵,瞧着郝平湖的眼也略带挑剔,却让郝平湖无法去厌恶。   微哼了一声,百里紫苑自顾的往石凳坐,而她落座的前一瞬她的随身婢女就将蒲团放在了石凳上,让她安适的坐稳了。   “打扮起来还有几分样子,只可惜百里寂夜是不会回来看的。”   郝平湖微苦的笑了笑,“公主又岂知我打扮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公主你?我要见贵客,自然不好如平常素面朝天。”   “呵……”百里紫苑只笑了一声,不似接受郝平湖的说辞。   “都退下吧,我和公主单独谈谈。”郝平湖吩咐道,只想支开柳斯琴等人。   “可是,王妃……”柳斯琴明显不放心的模样,警惕的瞅了百里紫苑一眼。   “我只是和她活络一下妯娌感情。”郝平湖宛然轻笑,“斯琴,这是在王府,你担心什么?”   “……”柳斯琴又犹豫了一阵,看向百里紫苑的婢女,点出显然她不放心的源头。   “哼……”百里紫苑轻哼一声,抬起手轻摆了一下,随她来的婢女立刻撤离了亭子丈余。   柳斯琴这方才依旧微犹疑的点头,“斯琴告退,王妃、公主殿下慢聊。”   柳斯琴将四婢都带走了,亭中已经只余下郝平湖和百里紫苑,两厢对坐,却谁也没看对方,彼此间就这样保持了一段不短的沉默。   “公主对我突然请你过府一叙可有意外?”郝平湖轻问的同时将带酸的酿梅推倒百里紫苑眼前,也不多表什么亲好。   “对我而言,任何事有没有意外?若你到了我这个位置,你就发觉没有什么可以意外。”百里紫苑冷瞥着郝平湖,却并没有拒绝酸甜的酿梅。   “我曾和殿下谈论过公主,感慨天下能像公主这样气魄的女子能有几人?郝平湖真心对公主钦佩十分。公主的假设不能成立,因为我永远成不了公主这样的人。”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百里紫苑颇为自傲,可她的自傲永远是倚仗她的实力,也所以郝平湖是无法去觉得不适,反而觉得她本就该如此。   郝平湖似自惭的低头轻笑了笑,“公主,我此番找你来,想必我的目的公主猜得到。”   “我为何要猜而不等你来告诉我?”百里紫苑慵懒的微眯凤眼。“按照你目前的状况,你主动找我,必是有求于我。”   “我倒是不少觉得我是有求于公主。这不过……是一笔交易。”   “交易?”百里紫苑盯着郝平湖好一阵后忽而微微一笑,“我们之间有什么交易可做?”   “百里寂夜。”郝平湖沉下脸决绝道,“我帮你除掉他作为交换,你答应我两件事。”   “哦?”百里紫苑放下手中的梅,抬头瞧着郝平湖,唇角微扬,“你帮我一件事,我却要答应你两件?你不觉得你的生意赚得太多?”   “我只能帮你做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对你有百利,而我让你帮我做的两件事,于你却无一害。”   百里紫苑欣赏着郝平湖的坚定,唇角的笑痕缓缓放大到开口大笑,“我说王嫂,可惜了你这块料子却只做了个深闺无权的王后。”   “我一副残破的身子就足够拖掉我半生经历,身在侯门自有家规,有些东西纵使想也不能去的,何况我并不若公主你那般好气魄。”在遇见命运转折前,她不过得过且过,能安且安。   “你的条件,我不答应。”百里紫苑的回答干脆而利落。   “为什么?”郝平湖想不明白,之前她不是想和自己合盟的吗?“你不是要他死吗?我可以帮你……”   百里紫苑觑紧了郝平湖,“对,我是要百里寂夜死。可是,你不具备我要的条件,你天真的认为现在的你能让他死吗?”   “不是你说的,除了我,不会有别人可以。”郝平湖急得站起了身来争辩。她只有这一刻能有这么决然的决心,放手去搏,放心去恨。   “那是以前。”百里紫苑笑觑着郝平湖,似乎乐意瞧着她如此狼狈,她的笑甚至带着恶意,“你昨天做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现在……已经被他放弃了。”   “没有!”郝平湖大声反驳,“天下间只有我像月奴,他喜欢的人只有月奴一个。燕南王只有一个弱点,就是月奴,月奴死了,现在只有我能成为他的弱点!”   “你也知道你只是个替身,你不是真的月奴,何况……”百里紫苑垂下眉目,“就算是真的月奴,一旦被他抛弃,那也是无期。”   “不……”不可能!难道她真的一无所有了,连最后的筹码也没了?他不回家,是忙着他要做的那件大事,或者……只是要如他所言的不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那王兄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小性子记仇、霸道……”百里紫苑慢慢数来,几乎将百里寂夜数落得一无是处,最后却突然瞅着郝平湖苍白的脸话锋一转,“但惟独对月奴,他很特别看待。其实他对月奴的感情很复杂,我想应该不是单纯的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郝平湖无力的瘫坐下,“对,他很爱月奴,很爱她……”不是单纯的男女之情,或许还有主仆之情吧,他们之间她其实从来没介入成功过。   “你嫉妒吗?”百里紫苑紧盯着她失落的神情问到。   “嫉妒过吧。”现在却不了,因为她已经不爱他了,那又何来妒?   “我那王兄很古怪,他明明是个很茫然的人,没有任何目标,可是他却能从被嫌弃的皇子到如今翻云覆雨。”百里紫苑轻笑一声,若讽刺,“难道这也算是无心插柳的一种?又或者,他真的是个天才神人?”   郝平湖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凝眉,百里紫苑对百里寂夜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周边国最多也只能听说燕南王的威名和一些大事举措,说来是威名显赫,可到底只是浮于明面的传言,深入的他却也是并未被人所知的。能让自己的对手有如此评价,百里寂夜到底是有多杰出?   “王嫂听说过一句话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百里紫苑是一字字清晰的吐字出来的。   “公主什么意思?”非她族类?是说自己吗?郝平湖不禁如此怀疑。   “王嫂以为我说你?”百里紫苑素手拂去滑下肩头的发丝,“我说的是百里寂夜。”   “你这句话是不是太莫须有了?虽然他娘不是秦楚国人,但至少他爹是,他承袭你百里家的血统和名号,何况他还为你们百里氏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你以这么一句话就要打发他吗?”郝平湖莫名反感。“若他真有异心,早几年他就是皇帝了!”   “王嫂这么急心的要给王兄解释,看来还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那。”百里紫苑笑得诡秘。   “我……”郝平湖冷抽了一口气,她为什么需要激动?“我不过是按事实说理。”   “看起来你也是知道的,王兄他并非纯正秦楚国血统。”百里紫苑笑得神秘莫测,“知道这件事的没几个人,我不用琢磨也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其实你说的不一定成立,因为百里寂夜有可能根本不是先皇的子嗣!”   “你有证据吗?”郝平湖不由自主的反问,仿佛由不得自己控制就脱口而出,“如果你有证据,你大概早揭发他了,也不用只在这儿说了。”   “呵呵……”百里紫苑突然抿嘴笑着,似乎腼腆的模样,一点不符合她的气质。   郝平湖只觉得后背一阵发毛,盯着百里紫苑的笑容几乎被吓退。   “王嫂帮我找到证据证明不就好了?”百里紫苑的笑容顷刻明媚起来,可瞧在郝平湖眼里却是冰冷得渗人,让她背后汗毛直立。   “我怎么可能找到证据?雪妃已经死了那么多年,连你们父皇也不再世了,还有谁可能知道真相?何况万一他是先皇的子嗣,你说的不过是错误的猜想呢?”   “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天下他最知道真相。”百里紫苑微停顿,不等郝平湖问就又回应她疑问的目光道,“就是百里寂夜自己。”   “他自己?”郝平湖很惊讶,百里寂夜到底是不是和百里紫苑是不是亲兄妹,这件事郝平湖从不觉得自己需要多想的,但是这一刻……   ““王嫂,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可以为你保留一次机会,如果你能拉回百里寂夜的心,我们就合作。”百里紫苑突然趁郝平湖怔愣提出了缓和之计。   郝平湖又是一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以!”她就算用尽办法也一定要做到,现在的她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必须要百里紫苑帮她,而为了这个目的她需要筹码。“不过,我想知道,你刚刚提他的身世是什么目的?”   “王嫂果然聪明人!因为我不希望落个杀兄夺权的骂名,所以聪明的王嫂你该知道的……”百里紫苑意味深长的讥诮一笑。   郝平湖不由瞪大眼,好一阵缓和过来,“你真的那么恨他?”   “我不恨他, 从来没有。”百里紫苑懒懒的起身,似乎春困,“王嫂,我等你的好消息。”说完招招手招来婢女,被前簇后拥的护送着离开了。   郝平湖沉默下来,春风透过垂帘,落下飞花数片,滑过她的发,未曾驻留片刻……思绪纷纷如帘外柳芽新冒千端,突然一阵心绞痛,郝平湖一瞬便再也看不清眼前,一手捧着心往前倒去……   “王妃!”…… 第一百二十四章 意冷深宫门   左右各有一只手扶住郝平湖。郝平湖争着最后的力气强睁开眼,瞧见左右却是四婢之二的夏荷和冬问,心中微闪过一丝讶异。   “王妃,你还好吗?”秋意和冬问齐声问道。   两人异口同声的询问让郝平湖越发有些惊奇,但是两人自己却是很平常的模样。   “王妃?”柳斯琴这会儿才匆匆跑来,“王妃,你是不是又发作了?”   “或许,不过没事了。”一瞬而已,或许自己已经没有几次发病的机会了。“斯琴,替我收拾一下,我要进宫去找。”   “王妃要去找殿下吗?”柳斯琴胆怯的问到。   “他不来见我了,我只有去见他。”郝平湖心头有沉闷之气,无法纾解,她却分辨不清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情绪低沉,亦或其他。   “可是,王妃,你就算进了皇宫,也不一定能见到殿下。”柳斯琴忍将最后几个字吐出,俯低了头,“王妃,今早我已经去过一次皇宫,逢春说,殿下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你的消息,让我不要去了,去了也没用。殿下现在谁的话也不想听!”   郝平湖顿觉心头更哽得痛了,强撑着石桌道,“没事的!我会想办法的。”   “王妃,你的身子不好,这几日又吹风,所以……”柳斯琴拖住郝平湖的手道,“王妃你还是在府上休息吧,我去求殿下。”   “你去求没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惹了他的是我,只有我去。”郝平湖出口的嗓音冷淡如水,一如她苍白面上的表情,有几分让人猜不透。   “那……”柳斯琴见了她显然已有决意,知道多说也无意,只能压下自己的话,“好。那斯琴先去安排,王妃进宫不是小事,王妃稍候片刻。”   斯琴再将郝平湖交给四个婢女伺候,连番叮嘱后,一个人疾步匆匆去打理出门要做的琐事安排。四婢将郝平湖迎送进屋去再精心收拾打扮了一番,这才算做好了准备。   妆后的郝平湖粉面桃腮,瞧不出丝毫之前的病态,双鬓轻曳步摇翠,凤钗分插云髻飞,银绣芙蓉紫缎外褙子下衬桃红春长袄,掐着柳叶绿的衣缘,下着正红金凤牡丹襕的正褶裙,比之前更郑重了好几分,也平添了新成贵妇的气韵。   一顶八抬的官轿将郝平湖送出了王府又进了皇宫,待落轿,郝平湖由柳斯琴搀扶出来,几乎觉得自己换了一个世界。郝平湖所见燕南王府中的花才半开草刚绿,而羲和之下,宫中已是繁花锦绣,几乎是盛春之景,只是繁盛之极也让人觉得是败落之像。   “王妃,宫外的轿子只能到这儿了,过会儿会有步辇来接应王妃去后宫的宜安殿。”   郝平湖看了眼柳斯琴,轻点了点头,对宫内的规矩她不是很懂,也不敢妄动。静等之余郝平湖放眼往四方望去,层楼高踞,巍峨壮观,一砖一瓦都以他的存在展示着皇权的威严和秦楚国的雄傲四方的实力,这座皇城方圆内,朝阳的第一缕光彩是落在那碧瓦之上,夕阳的最后缱绻也是从那屋屋脊的螭吻撤离。   辇车并未等许久便行了来,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让郝平湖和柳斯琴都很意外的人,一瞬间,两人都忘了该有的礼数。   “王嫂,朕有那么恐怖吗?”稚气未脱的少年咧嘴笑道,犹是无知天真的模样。   “燕南王府贱妾郝氏参见皇上。”郝平湖急忙领着柳斯琴拜下。她明明小心翼翼的怕不小心撞上什么,却一下就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对皇上不敬任何国家也是不能再大的罪。纵然眼前的少年看似天真,还是个好玩的孩子,可郝平湖却并不能轻易的放心。   “王嫂不必多礼。”小皇帝从步辇上下来,行至郝平湖眼下,“王嫂是来找王兄的?”   “正是。殿下他多日未归府,贱妾忧心他的身子便前来探望。”郝平湖谨慎的回到。   “我知道。”小皇帝咯咯笑道,“皇宫里不好行走,关卡较多,王兄落脚处也没几个人知道,就由朕送王嫂一程吧。”看了眼柳斯琴,“你是王嫂的婢女,留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是,皇上。”柳斯琴也不敢多说,大气也不敢喘。   “……多谢皇上。”郝平湖丝毫不敢放松,对这个似乎好心的小皇帝总觉得不是很安心,只是也皇恩也不敢推却才只能应了。   “王嫂请。”小皇帝在步辇前做出请的姿态。   “……”郝平湖微默了一下,“郝氏只是命妇,岂敢僭越礼数,先皇上上辇?”   “可你也是朕的嫂子,朕让你也是应当。”小皇帝依旧笑得天真无邪的亲和模样。   “这……”郝平湖想了一阵想不到推脱之词,只能应从。   待郝平湖上了步辇,小皇帝竟也跟着上了步辇,坐在郝平湖身侧,让郝平湖一时间进退两难,“皇上,我们同撵并不合适。”   “王嫂怕朕欺负你?”小皇帝双手捧着脸道,“还是怕王兄误会什么?”   “不是。”郝平湖根本没想过后者,对前者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心思,她忧心的是小皇帝是不是别有用意,可就这样一个看起来天真的少年,会有什么诡计吗?   “王嫂,你很像王兄以前喜欢的那个女人,可是你比她漂亮。”小皇帝嘻嘻笑道,招手让步辇起离地,又瞅着郝平湖认真的忧问,“王嫂,我听说你和王兄最近不和,是真的吗?”小皇帝始终是可亲的笑容,仿佛只是一般孩子好奇。   “我和殿下之间是私情,殿下绝对不会因为私情就耽误了国事公干,皇上还请放心。”郝平湖不敢轻易的就说假话,毕竟那是欺君之罪,玩笑不得。   “我倒是挺希望王兄耽误一下国事的。”小皇帝笑得眯了一双眼。   瞧着那狐狸般的笑容,郝平湖登时心中一凉,“皇上若希望如此,就让他休假不就是了?”   小皇帝歇了笑睁开一双明透的眼来瞧着郝平湖,还似孩子气的苦闷瘪嘴道,“王兄这个人要是听我的话,那他就不是王兄了嘛。”   “他只是一心为了秦楚国。”郝平湖能说的好话也就这些,总感觉百里寂夜身边危机四伏。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他那个人那么精明,想必很多事他都是看得透彻的吧。   “嗯……”小皇帝将声音拖长,直到瞅着郝平湖目光越发低下才嬉笑道,“王嫂你和那个侍卫不同啊。她一点都不怕我。其实我很想知道她是因为有王兄撑腰才不怕我,还是因为她在给王兄撑腰,所以不会怕我?”   郝平湖不敢看眼前的小皇帝,于礼那也是不恭,但听他的语气是真的很好奇的模样,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便回到,“月奴的事情,恕我不知。”郝平湖如实以答,心中却疑云重重。   “真可惜。”小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也是王兄的女人就该知道呢。她叫月奴?王兄一直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真小气。”小皇帝有些洋洋得意,“不过,我还是知道了。”   “我和月奴不同。”郝平湖说不出心底的滋味,自己永远不是月奴,同时她也不是百里寂夜的女人,对于百里寂夜而言,他只有月奴一个女人,没有郝平湖。   “是啊,你比她漂亮。”小皇帝呵呵一笑,抬手指着额头,“那个……月奴头上有疤痕,很难看的。她平时都用头发或者头巾遮着,不过就算没有疤痕她也不是什么绝色啊。想想王兄的口味是不是很特别?那时候很多名门闺秀都妄图攀上还没漏出本质的王兄。其实你别看王兄现在这样冷冰冰的,以前他待人可是出名的温文有礼哦。那么多比月奴美的女子巴着他,他只嫌厌烦,而月奴却一直是王兄唯一的女人。月奴死后,王兄就娶了她的灵位,宁可断绝自己的子嗣,也没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其实月奴为什么有这个魅力?我一直很费解。我以前以为是因为王兄喜欢男人呢,而月奴女扮男装才合了他口味,可是你不一样啊……”   郝平湖一边听小皇帝叨叨,一边心想着,这些事自己并不知道,这个小皇帝对百里寂夜知之甚深的样子,他到底对百里寂夜是如何看的?而且他说出这些话给自己听是什么道理?   “王嫂,为什么王兄又突然带你回来?就因为你长得像月奴吗?”小皇帝突然发问,一双眼直勾勾的瞅着郝平湖。   “这个皇上不是该去问殿下吗?”郝平湖想应该确实就是这个理由,只是她不想由自己来肯定这个答案。   “你除了长得像一点,其余都不像月奴啊。王姐也说你不如月奴。”小皇帝一个劲的苦恼道,“王兄怎么总这么难猜透呢?”   “皇上,这件事应该不怎么重要吧。”郝平湖不想再听到他哀哀的声音才忍不住想岔开话题。   “皇上,我们好像走了很久了,怎么还没到?”   小皇帝笑眯眯道,“王嫂不急。我们多聊会儿多好!”   郝平湖莫名觉得一阵寒意袭来,“皇上还想聊些什么?”   “嗯,想到什么聊什么。”小皇帝盘膝而坐,高声道,“再绕御花园一圈。”   郝平湖心中陡然一凉,“皇上,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   “关于王兄也没有吗?”小皇帝拍拍自己的脸颊,“其实我觉得我很可爱的,王嫂就别害怕我了嘛,好不好?”   “我没有怕你。”为什么要怕个小孩子?郝平湖猛然抬起头来,定看着小皇帝的笑脸,“我只是……急着想见他。”郝平湖终究没敢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来。   “我知道。”小皇帝又是嘻嘻的笑,“我们说完,我就送你去。没有我,你也见不到王兄的。王兄昨日已下禁令,不见任何无关的人,而那无关的人里特别有王嫂你。”   郝平湖心中一阵冰凉,他不想见她,竟然到这个地步?一个丈夫不想见他的妻子要挑得这么明显,还说给外人听,他就是要她成为一个被人耻笑的笑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明人有情   “啊呀,王嫂你别哭啊,好像我欺负你似的。”小皇帝突然急道,“王兄不会放过我。”   “我……”郝平湖往自己脸上摸去才感觉道了泪水的存在,“我只是风沙进了眼睛而已。”她为什么要哭呢?没有值得她哭的。   “是吗?”小皇帝笑了笑,似乎就当了真。“不是王嫂觉得我欺负你就好。”   郝平湖擦去面上的泪,如常的微笑,“皇上想和我说些什么?殿下的事情我知之甚少,他从不讲我也不知。如果皇上想从我这里知道殿下的事,那只能让皇上失望了。”   “嗯……还真是有点失望。”小皇帝真失落了一阵,横眉冷怒,“王兄真不是好男人。对我们这些人藏着心思就算了,对自己发妻也藏着。”   “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郝平湖根本无心再去追究那些感情琐碎。   “王兄是个深藏的人,我想应该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吧,他好像一身都是秘密。其实……”小皇帝苦思了许久突然放下撑着脸双手,“其实他很累吧。”   “诶?”郝平湖惊了一下,实在没想到会有人给百里寂夜这样的评价。   小皇帝斜瞅着郝平湖,“王嫂不想从我这里知道些关于王兄的事情吗?”   “我想他不愿意告诉我的我也不必要知道吧。”郝平湖始终不明确小皇帝的目的,故而不敢轻易松懈。“皇上不是说他隐藏很深吗?那样的话,皇上又能知道几分他的真?”   “王嫂还真不好骗呢。”小皇帝孩子气的恼了一下,歪过头去与郝平湖相反的方向,嘀嘀咕咕了一阵才突然清楚地说到,“其实,我是不大了解皇兄啦,不过我那父皇的经验告诉我,最好别得罪我王兄。”   “他有那么可怕吗?”郝平湖笑笑道,“皇上为何要怕他?护国公主都不怕他。”   “那是因为,护国公主和他一样可怕啊。”小皇帝瞪了瞪眼,“难道你不觉得吗?”   “或许吧。”其实百里寂夜和百里紫苑虽然个性并不完全相同,但一样独断转行,在朝政上是一种人,小皇帝的认为并不是错,反而该说他明智。   “王嫂你这样说话,让我怎么接下去嘛。”小皇帝哀怨道。   “皇上,你找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郝平湖隐约觉得这个小皇帝是想说什么的,但是一直绕着弯子想将自己带进去而不切入主题,这种玩法让她没了耐心而选择大胆一试。   “唉……王嫂果然很聪明嘛!”小皇帝扭头看着郝平湖,笑容天真无邪。“王嫂,你知道吗,我最近很烦很烦,这一切都因为王兄。”   “是因为他要兴兵的事吗?”郝平湖面若平静,戒心却因为小皇帝的笑容而加深。   “嗯,算是吧!王兄和皇姐两个我都惹不起,平日里他们俩对着我也清净太平些,可是从去年开始,王兄总不理事,皇姐一个人找事没人能治,我很苦恼啊。”小皇帝双手一摊,苦恼得连连唉声叹气。   “皇上,你是皇上,怎么能怕你的皇姐或者你的王兄?”郝平湖不由得深看了小皇帝一眼,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个答案,这个孩子其实很明慧吧。“皇上,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他,要怎么对付他,我在你们之前只是微不足道的,皇上完全不用在意我的存在。”   “王嫂觉得朕会怎么对付王兄呢?”小皇帝皱着眉头伸出手数道,“王兄一为人臣却不忠:阴谋篡权,侍奉新君不敬;二为人子却不孝,谋权囚父;三为人兄却不义,恃欺弱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王兄已经占了三条。”   郝平湖心底暗暗抽气,不得不再评判了这个少年皇帝一回,这个看起来无知的少年其实心如明镜吧。她面无表情道,“皇上既然已经逮住他这么多罪名,何不就法办了他?”   “王嫂希望朕办了王兄吗?他的条条罪状,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那就让他死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他有罪,就活该如此。”郝平湖一脸冷漠无情。   “……”小皇帝盯着郝平湖瞧了一阵,眉头轻皱道,“朕不喜欢这样。”   “诶?”郝平湖微吃了一惊,原本以为他对百里寂夜的怀恨于心的。   “我喜欢王兄哦,皇姐其实也喜欢王兄的。他是我们这一辈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小皇帝笑容纯真道,“我要成为王兄那样的人,我一直这样想。”   “你喜欢他,护国公主也喜欢他?”郝平湖觉得无法理解,百里紫苑对百里寂夜的喜欢,就是千方百计要他死而已,这是皇家独特的喜欢方式?   “嘿嘿……”小皇帝古怪的笑道,“王嫂你真天真。”   郝平湖问到,“你不是说他有罪吗?他有罪,为什么你还想变成他那样的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只说了其三,我便补一条,他生杀予夺皆以己念,是为不仁。”   “王嫂凑够了四条,我就不知道怎么给王兄争辩了。”小皇帝拍拍自己的脸,“王兄一定做了什么事让你很恨他。果然女人不好惹啊!”   郝平湖看着小皇帝的动作觉得好笑却笑不出声,“皇上,为什么同样是在皇家,你却和他不同。你已经不完全是小孩,这么些年你被他和公主所掌控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真的没有一点忿恨?你为何能保持这样的心境?”   “其实你想,什么好事什么坏事王兄和皇姐都干了,好事呢可能不大会记起我,但招骂的坏事肯定也不是我啊,现在朝廷好好的,那些大臣服服帖帖的,朕何乐不为?”小皇帝扬起脸笑道,“其实如果没有王兄和皇姐,我怎么会是现在这样呢?我出生后我身份卑微的生母就离世了,在皇宫,我是最不被注意的一个。我穿着冕服登上皇位那天,朝堂上所有人都很惊讶,包括我那个几乎从没怎么正眼看过我的父皇。”   “……”郝平湖不禁默然,当初秦楚国因为争夺皇位而乱,最终结局却是皇位落在一个完全不被人注意的皇子身上,任何人都是意外的吧。那一场纷乱,让铁血燕南王的名号远扬四方诸国,也诞生了百里紫苑这一个参政的强权女子,那还真是个传奇的时段。   “其实我从没想过会当上皇上,在这个位置我也怕过。”小皇帝对郝平湖咧嘴笑道,“其实我自小听人说过不少王兄的事情包括他的母妃。”   “……”郝平湖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皇上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很多,譬如,王兄的母妃抱着她跳湖自尽,譬如王兄可能不是父皇的儿子什么的流言。”小皇帝皱眉道,“不过我还听说,王兄的母妃亲口对他说过他不是父皇的儿子。”   郝平湖陡然一个寒颤,“这件事就皇上一个人知道吗?”难道那是真的,如百里紫苑所愿的,百里寂夜根本不是秦楚国皇室血脉?   “其实你不用猜测,王兄是父皇的亲生骨肉,父皇亲口说过的。”小皇帝一直瞧着郝平湖的眉头似乎微微舒缓,这才弯弯唇又含笑。   “是吗?”郝平湖装出无所谓的表情,“那该恭喜他。”   “王嫂,你们女人真的很好玩,个个都口是心非。皇姐是那样,月奴是,你也是诶。”小皇帝玩着手指道,“明明那么明显,到底都想骗谁呢?”   “我没有骗谁!我根本不在意他。”郝平湖冷硬着心肠,定眼瞧着小皇帝,“你是因为自小你父皇就不在意你,所以你对你父皇没感情,所以就算他被百里寂夜逼退位,郁闷而死,你也无所谓?若说不孝,皇上你也算得上一条。”   “没办法啊!人啊……感情总会偏斜,更利益所趋,总会想着带个他好处的人。”小皇帝坦诚道,“我不怨父皇,但我终究是喜欢王兄胜过父皇。”   “皇上你今天找来我就是要说这些?跟我讲你们百里家的家事吗?”郝平湖有些不耐,态度也因急躁显得不恭敬起来,“如果仅此而已,皇上应该不必再说了。我对百里家的事情不感兴趣,对你们兄弟姐妹间感情是否和睦也不在意,我到底还不是百里家的人。”   小皇帝想了想问,“王嫂你在意你的名分吗?”   “天下间没有女子不在乎名分,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不必了。   “我问过王兄,王兄说他的妻子只有月奴一人,不会有其他。王嫂,如果你觉得委屈,朕帮你想办法报复如何?”小皇帝突然笑得阴森起来。   “你说什么?”郝平湖瞧着小皇帝叵变的表情,心中一阵冷意窜过。百里一家莫不是都是这样的疯子,说变就变,一个比一个恐怖?   “其实,偶尔我也想让王兄难堪一下嘛。”小皇帝很无辜道。   “皇上,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就让我离开吧。贱妾还要去面见夫婿。”郝平湖心中始终是挂牵着百里寂夜,她此番的目的。   小皇帝突然正经着脸,冷穆非常,“皇姐想都对王兄做些什么朕知道,王嫂你也知道,而朕也不过是想做差不多的事情。王嫂愿意帮皇姐,何不考虑一下朕?”   郝平湖终于从小皇帝身上看出他隐藏的那部分如虎的野心,“其实你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假话。”原来在这皇城内,人心都是真假难辨的,郝平湖心底对百里寂夜生起一丝同情,但只一瞬就被压下去了。他们皇家内部的事情,和她无关,她是真心不想理会。   “不,那些都是真的。”小皇帝微笑着,不带一丝玩笑意味。   “是真的你还会想他死?”郝平湖听了这话有些莫名的恼怒,她不喜欢这些人的虚伪难测。恨就恨了,还要隐藏什么?   “有时候,死对某些人不见得不是好事!”小皇帝眯眼笑道。   “你难道要说百里寂夜他想死吗?”郝平湖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顾不得眼前的无论如何是一代君王,“皇上,你们百里家的人都虚伪得令人恶心。”   小皇帝扶着下颚沉思了一阵,这才抬眼瞧着早立起来了的郝平湖,“王嫂,你在为王兄不平吗?”   “不是!”郝平湖一口否认,“我只是看不惯你们的虚伪而已!你和他一样,你们百里家几个人都一样!他说着他爱我,到头来,他却总做着伤害我的事情。”她受够了跟这些人呆在一起,郝平湖一怒之下转身从步辇上往下跳去。   “王嫂!”小皇帝脱口惊叫…… 第一百二十六章 情分如荼毒   郝平湖已经落地不由自主的缓冲了几部立定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冲动鲁莽。   “啊……”小皇帝长舒了一口气,“王嫂,你要害死我啊?还好没事……”   正当小皇帝和一众宫婢都松了口气之际,郝平湖忽然觉得腹部一阵锥心刺骨的抽痛,双臂抱腹曲下腰,一瞬便汗水满面,身子也不禁被颤抖起来。   “好痛……”随着郝平湖的**,小皇帝和宫婢放才回过神来发觉事情不妥。   小皇帝急跳下了步辇,快步奔来,“王嫂……”   郝平湖还来不及应一声,疼痛就瞬间袭击了她的清醒,眼前一黑往前倒去……   眼见小皇帝根本来不及去扶郝平湖,忽然应见啪嗒一声,一根黑金长鞭扫来,将小皇帝震得连连后退,所幸得了宫婢的扶持才没有摔倒,再看去时候,一只手臂已经捞住了郝平湖,“王、王兄?”小皇帝吓白了连,宫婢也各个入惊弓之鸟。   “你是黄帝,做你该做的事情。”百里寂夜冷喝完,小皇帝吭也不敢吭声,只能默默的点头。百里寂夜抱起郝平湖,转身离去,而默然的逢春也只看了小皇帝一眼,不甚恭敬却还是行了礼这才追随百里寂夜而去。   将郝平湖安置到床上的同时,百里寂夜吩咐道,“把御医全部找过来!”   “是,殿下。”逢春得了令立刻就转身去办事了。   百里寂夜拉开被子给郝平湖盖上后慢慢坐下,目光深沉的凝着她脂粉已被汗水弄花了的面容,咬牙道,“月奴,你是不折腾你自己就不甘心吗?”宽厚的手掌落在郝平湖的脸颊,轻轻的拭着脂粉……   郝平湖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也就没料到自己那一跳又再次动了胎气,几经凶险才好不容易保住命和胎儿,这次她一趟就是三天四夜的昏迷不醒,等她醒来,人已经是躺在夜明轩。   “王妃?”守在一旁的柳斯琴困倦之际忽然发觉了她睁开着眼,登时神智惊醒,瞧清楚了掩不住又惊又喜“王妃,你终于醒了。”   “斯琴。”郝平湖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如被拆卸过一般无力而带着酸疼,“我怎么了?”   “王妃你在御花园晕倒了。”柳斯琴依旧被命令隐瞒真相,所以忍着不能说明。   “是病发了吗?”郝平湖隐约记得不是那样,自己病发基本是发烫或者是胸口痛,而不是腹痛才对。还是说腹痛是自己怪病的并发症?自己病痛越多,也说明自己的日子越少了?   “王妃好好休养就没事了。”柳斯琴避重就轻的避开了话题。   郝平湖慢慢想起了自己进宫的理由,“我进宫没见到殿下?”不止没达成目的,还落得眼下的下场,郝平湖也不禁的恨自己无能的身体。   柳斯琴听着郝平湖的话,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的愤怒,憋着不敢吱声。   “殿下现在在哪儿?我病了他也不回来看我了?”郝平湖心中的恼怒夹杂着恨,即使她自己也不大明白自己有什么理由去恨什么,但是激愤在心的情绪却无法遏制,如大江决堤,肆意奔泻,吞没了她的冷静。   “殿下他看过王妃的,还守了好几天。可是现在……”柳斯琴咬了咬唇,“殿下昨日就大军开拔,离开了皇城。”   “他已经出发了?”郝平湖胸口陡然一阵,几乎要涌出血来,“他去攻打署国了?”   “没有。”柳斯琴见郝平湖急躁的模样,急忙摇头,“听说是北边有敌寇入侵,殿下是急着赶去救援,所以才没有等王妃你醒来。”   “北边?”郝平湖细想了一下,“北边的弩国?”这一族人游牧为生骁勇善战,数百年来都是秦楚国境的大患。只是现在是初春,按理,弩国现在是忙于迁徙到水草丰盛之地才比较正常,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进攻秦楚国?   “应该是了,逢春说要去北方。”柳斯琴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什么时候能回来?”郝平湖问到。从秦楚国皇城到边境就算精锐部队日夜行军也得一个月,而这场仗要持续多久也是问题,而她还能等下去吗?   “王妃,你干什么?”柳斯琴看着郝平湖竟然挣扎要起身,急忙扑上前按住她,“王妃,你不能动。大夫说你身子很虚,要好好静养。”   “我不要呆在这里。”郝平湖叫道,“就算我要死,我也不要死在这里。我死,我也要他跟我一起死!我不会要他继续祸害人!”   “王妃,你在说些什么?”柳斯琴死死的压住郝平湖,所幸郝平湖才大病初愈,根本没多少力气,所以柳斯琴才能始终处于上风。可郝平湖的死命挣扎让柳斯琴担心她的身子又不敢下重手,气急之下,大吼道,“王妃,你闹够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身子不能这么折腾。”   郝平湖被柳斯琴吼得怔住,“我……”半晌反应过来也闷着不敢出声。她一直觉得柳斯琴就是软软柔柔的性子,如她的声音一样,从来她也是恭敬谦卑,今日却发了气,想见是不同寻常的事。可是她真的很在意那件事,可她不能跟她说。   “王妃,斯琴求你好好的养着身子好了,你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你不爱惜自己不要紧,你……”柳斯琴一忍带过就要吐出的真言,“你要别人也都跟着心疼吗?”   “斯琴……”郝平湖放软了心,抓住柳斯琴冰凉的手,“对不起。”   “王妃,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好吗?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身子了。”柳斯琴忍不住落了泪,她原本就是个性情软弱的,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   “我知道了。”郝平湖想眼下不是时机,等自己的身子恢复了几分再解释吧,她不求她会成全她所想,但她对她的真心她能回复的也不过坦诚相待的真心。   “那好……”柳斯琴抬起衣袖擦泪,又哭又笑……   郝平湖瞧着柳斯琴的泪容,心底一阵暖伤,本想调弄她几句,却突然被人打断。   “看来我来得倒是很是时候。”随着那柔而强势的说话声,百里紫苑含着笑媚走来。   “公主。”郝平湖和柳斯琴都变了颜色,只是郝平湖只是微惊,而柳斯琴则有些恐惧的模样。   “王嫂,你可终于醒了。”百里紫苑自顾自的就坐在了床边,也不等人接应什么的。慧目瞧着郝平湖半晌,微勾唇角,“王嫂现在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郝平湖看了眼谨立一旁的柳斯琴,“斯琴,你去准备茶水来。公主在此,不要懈怠了礼数。”她清楚柳斯琴是担心她才如此恐惧百里紫苑。   “是,王妃。”柳斯琴没多找借口强留,只是对百里紫苑道,“公主,王妃身子还虚,请你不要说太久。”说完,柳斯琴才退了出去。   “这个柳斯琴以前遭过难,从来唯唯诺诺的,难得今日敢对我说了这几句话!”百里紫苑半似赞赏道,“是有百里寂夜给她撑腰了,还是突然长胆?”   郝平湖盯着百里紫苑瞧了一阵,直到她说完话,才缓缓问到,“斯琴以前遭过什么?”   “她是月奴从青楼带出来的。”百里紫苑觑着郝平湖,“月奴死后,百里寂夜大约是念着月奴的情分没有赶走她。听说她在那楼里遭遇过什么事,自杀过也疯过好一阵。”   郝平湖突然一阵寒意袭身,“斯琴……”郝平湖想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关于柳斯琴那段过去她有些怕问了反而伤了柳斯琴,心念犹豫之际忽然想起柳斯琴说梨花很干净……   “青楼那地方,只要男人给钱,女人就是被虐待被怎么折腾,都是必须承受。”百里紫苑瞧着郝平湖,冷笑一声道,“别瞧她现在这幅模样,曾经她在那条街也是小有名气的,略通音律,吟诗作对也勉强能凑上,算得上雅妓。”   “别说了。”郝平湖拒绝听下去,她不该去挖掘柳斯琴的伤疤。   “其实她前期接客也接得好好的,似乎要准备赎身了,后来却不知怎么就一夜疯了。”百里紫苑却不顾郝平湖的拒绝,反而继续絮叨,“听人说被折磨得凄惨,不堪**才疯了……”“别说了!”郝平湖大吼道,双手捂住耳朵不要去听。她从未想过柳斯琴会有什么样的过去,更想不到她有那段痛苦不堪。   “你放心,你不会比她惨,就算失了恩宠也比被男人背叛好。王兄的性子,就算他真不要你了,他也不会把你丢给别的男人糟蹋的,这点霸道我倒是挺欣赏。何况……”   “你来就是要来吓我吗?”郝平湖瞪着百里紫苑吗,“你以为我怕被他抛弃?”   “你倒是不怕,反正你没几日可活了。”百里紫苑的目光顺着郝平湖的头部往下,“可是另一个呢?”   “什么另一个?”   “哦……”百里紫苑忽然悟了什么,笑觑了郝平湖一眼,道,“你知道他走了后,撤走了这王府全部的影卫吗?”   “他的人自然跟着他去。”郝平湖不容许自己多想,“影卫本就是他的影子,自然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其实他一走,就是将整座皇城交给了我。”百里紫苑紧盯着郝平湖,锐目紧逼,“你说他把你丢下是真放心我呢,还是有别的原因?”   郝平湖心中咯噔一下,许久才缓过那阵痛,“你是想告诉我,我真的被他抛弃了是吗?我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价值了。”   “看你怎么想。”百里紫苑无关己事的笑笑。   “那又如何?”郝平湖笑道,“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怎么才能杀了他!”一瞬的决意如恨意的蓬勃。   百里紫苑又深看了郝平湖一眼,“你真的不是月奴。”   “我本来就不是。”郝平湖否认得无力,从心底都疲倦得没有力气去支撑这个回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斯琴斯有情   看着郝平湖颓败的模样,百里紫苑又道,“其实你没有失败。百里寂夜在你昏倒在御花园后,找了宫里全部当值的御医给你诊断,之后抱你回燕南王,守了你几个日夜。这样看来,其实你对他不是毫无价值。”   郝平湖抬头看向百里紫苑,“那为什么他将我留下?”留在他的敌人手上?   “这该你自己去想。”百里紫苑轻拍了一下锦被随之起身,“王嫂先休养几日,我先告辞。”   郝平湖根本没心思去留,她也不觉得自己能留下百里紫苑,心思都留在百里寂夜将她留下的原因的思考上。如果百里寂夜真在乎她,就不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将她放在仇视他的百里紫苑眼下这回事,他认为不危险吗?是他相信百里紫苑不会伤害自己吗?他相信百里紫苑不伤害自己的理由又是什么?是百里紫苑是他妹妹?郝平湖根本不用想就否认了这点……   “王妃?”柳斯琴端了茶来却不见了百里紫苑,暗松了口气。“公主走了?”柳斯琴将茶盘放下,端出两杯茶。   郝平湖听出她言语间的喜气,将笑却想起百里紫苑说过的柳斯琴的苦难遭遇,笑不出来,“你很讨厌公主吗,斯琴?”   “诶?”柳斯琴莫名愕了一下,轻摇头道,“倒不是讨厌,只是公主那样的人,我这种平民百姓见了,总会怕的。何况公主和王府不和,谁都知道。”柳斯琴说着就是幽幽轻叹。   “斯琴你是担心我吗?”郝平湖问到。   “王妃,你和公主不要走得太近为好。”柳斯琴自知不恭而垂头回话,躬地了身。   “是因为这王府的主子还是因为其他?”郝平湖是不会接受第一条的,虽然这也是她认为最可能的理由。   “公主她给我感觉和殿下相似,让人猜不透,这样的人……不安全。”   柳斯琴的回答显然出乎了郝平湖的意料,“斯琴,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担心自己。”   “可是,王妃……”   “斯琴。”郝平湖打断着急的斯琴,“我自有打算,你不用担心。”   “可……”柳斯琴忍了忍声,终于吞下忧心的话,“王妃,你才醒来,体力还不足,要多休息。斯琴想王妃你这么多天未曾进食,该饿了,已经熬了粥,约莫再过一阵就好。”   郝平湖不由得为她的细心而心头一暖,“斯琴……谢谢你。”   “这些是斯琴应该做的。”柳斯琴微笑道,“殿下也吩咐过……”郝平湖陡变了脸,柳斯琴立刻识趣的断了话,改口道,“那王妃还是多歇息,斯琴不累着你说话了。”   “等一下。”郝平湖叫停下就要退下的柳斯琴,“采莲和银花还好吗?”这两个名字,那日之后在她口中都显得极为沉重和愧疚。百里寂夜离开了,是不是有机会了。   “她们……还好,还是老样子。”柳斯琴笑了笑,“王妃不必担心。”   郝平湖见她微闪躲的态度,不禁起疑,“什么是还好?斯琴你别骗我!她们到底怎么了?”百里寂夜难道对她们下手了?   “没!”柳斯琴用力摇头,“他们已经不在府上了,殿下将她们送走了。”   “送走了?”郝平湖不禁的捉摸这三个字,害怕其中有别的深意。   “听说会去南洲。”柳斯琴害怕郝平湖误会,细细解释道,“那个似乎采莲姑娘人其实有点不大对劲了,银花说要带她去南洲休养。”   “采莲不对劲?”郝平湖心中一阵惊悚,惊得垂直坐起,“你说清楚些,采莲怎么了?”   “采莲姑娘……根据林御医说是因为受了太大刺激,所以暂时呆傻了。或许有一日突然就会好了的。”柳斯琴说得都不怎么忍心。   “百里寂夜,我恨你!”郝平湖抓住身后的枕就发狠的摔了出去,“你这个祸害!”采莲一定是因为见了金花的死才会才会……魔鬼,百里寂夜就是个魔鬼!   “王妃,你千万别动怒。”柳斯琴吓得顾不得郝平湖可能还抓着另一只枕往外扔而扑上前去制住,“王妃,你不要这样!”   “斯琴?”郝平湖没想到自己会砸中柳斯琴,虽然枕头里是天然香草,应该不是特别重,可郝平湖对于自己伤及无辜的柳斯琴还是有些悔愧。   “我没事,王妃。”柳斯琴反过来安慰了郝平湖,“王妃,你的身子不适合动气。”   “我没那么虚弱。”还没到一口气喘息不过就会死。郝平湖真有些奇怪柳斯琴最近似乎对她的身体忧心过度,她这个要死了的人都没什么可急。   “王妃,你有。你现在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你。”柳斯琴捡回枕头,斜靠,又扶着郝平湖往后倚着,才松开死拧了许久的眉头,却依旧蹙着,“王妃,你现在要做什么都可以,看你开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你不能动怒,要养着身子。”“你当我是坐月子或者安胎吗?”郝平湖微恼道。   “诶?”柳斯琴怔了一下,笑道,“王妃的身子太弱了,经不起折腾,斯琴必须如此要求王妃。王妃,你就当自己在安胎坐月子,就只管好好的养着自己好吗?”   “莫名其妙的,你让一个没怀孕的女人当自己安胎坐月子?”郝平湖不禁的撅眉,“斯琴,你还没嫁人呢,说这些也不害臊?”   “斯琴不会嫁人的。”柳斯琴低下似乎深凝了的眉。   “为什么不嫁人呢?”郝平湖再度想起百里紫苑提过的事情,其实百里紫苑说得真的不怎么明晰,所以郝平湖真的有些琢磨不清那些事对柳斯琴会有什么样的影响。“我记得……斯琴你跟我说实话吧,你和逢春到底什么关系?”   柳斯琴先是无措接着似乎被惊了一下,之后的反应变得极为激烈,“我和他没有关系!”说话间挥开的手似乎还拽着衣袖在颤抖。   “斯琴?”郝平湖盯着她握紧衣袖的手还一直抖着,是愤怒还是别的,她低垂着头,郝平湖真的分辨不清,“斯琴,你在逃避什么?”   “我没有!”柳斯琴往后退离了床一两步,“就算有那也是我的私事,也不该由王妃来管。”   “斯琴?”见了这个状况,郝平湖还要怎么才能相信她的辩解?“斯琴,如果你非得要说没有我自然不能强求你,可是……我看逢春挺好的,如果你们有心,我可以帮你们……”   “我和他没有关系!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嫁人了!”柳斯琴最后几乎的怒吼出声。   郝平湖被震了一下,“斯琴?”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斯琴……”郝平湖来不及叫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跑了出去……   她真的是错了吧,她完全不了解斯琴,凭什么就以为自己能为她做什么?只是见了这样的状况,郝平湖对柳斯琴多了几分担心难以放下。   “还有人吗?来人!”郝平湖翻身坐起,打算先将柳斯琴找回来,自己先陪不是就好。   很快,或者说几乎只一瞬间,两名着一鹅黄一雪青春衫的女子到了床边,“王妃有何吩咐?”齐声道后,靠近床铺的一人伸手扶着郝平湖。   郝平湖看了眼两人,“斯琴刚刚跑出去了,她跑去哪儿了,你们带我去。”   “刚刚是看到她跑出去了。”着鹅黄衫的女子道,“不过我觉得,王妃还是不要去的好。”   “为什么?”郝平湖扭头瞧着说话的人,她从来没好好看过这四个婢女,眼前这名似乎神色清冷,眼有明慧之光的隐约记得是叫秋意。   “因为她现在需要自己冷静。”另一着雪青衫的女子微笑道,“王妃,其实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有听到。其实前些日子,我瞧着些好事。”   郝平湖瞧着这个似乎是冬问,眉目含笑,有两个酒窝,瞧着笑时可亲中带着调皮,“你刚刚偷听我们的说话?”郝平湖心中微有些发恼。   “王妃,我们四人是您的婢女,必须时刻警示您周围。王妃您放心,无论我听到您的什么话,我都不会对外说半个字。”冬问依旧含笑淡然道,“因为您是我们的主子。”   “你们……”郝平湖一时间想驳斥却终究无话可说,沉下心来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才终于觉得暂时接受她们,便问,“暂且不说这些!那么你们说为什么阻止我去找斯琴?”   “王妃心中应该有所猜测,柳姐姐和那位定逢春将军之间有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关系。”冬问始终含着笑,缓缓道来,“其实他们应该是情人。”   “这个我约莫知道。”   “但是是一对不怎么和谐的情人。”冬问轻叹一声道,“那个定将军似乎说等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就要娶柳姐姐为妻。”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好事,你为什么叹气?”郝平湖对逢春不怎么了解,但瞧着不似百里寂夜那般独断专横,个性古板强硬却并非顽石,各种条件配柳斯琴也够了。郝平湖担心的是百里紫苑说过的那些事成了柳斯琴的阻碍。   “柳姐姐已经拒绝了,而且似乎这不是她第一次拒绝定将军了。”冬问也有一丝疑惑,“其实按理,定将军这样的人看上柳姐姐,是她的福分,且说定将军说的还是娶她为妻而非为妾,别的婢子身份怕是巴结也巴结不来的幸运。”   “那逢春后来怎么样了?”郝平湖感觉逢春是个死性的人,该不容易放弃,可是联想之前柳斯琴的强烈反应,她还是不得不挂着心。   “嗯……后面嘛,定将军似乎没有理柳姐姐的拒绝,再对柳姐姐许诺,得胜归来定要娶柳姐姐妻,不在意她的抗拒,之后就离开了王府。”   “逢春这话若当真就好。”只是……郝平湖也捉摸不清柳斯琴拒绝逢春的理由,说来她明显是对逢春有情的。   “王妃有什么事不知道都可以问我。”冬问轻易瞧出了郝平湖的疑难,“皇城内的大小事我都能给您问到答案。”   “那你能问到斯琴过去发生的事吗?”郝平湖试问。   “这个不难!”冬问承诺道,“日落前,冬问必定回来复命。”   “好!”柳斯琴对冬问有如此信心很感兴趣,她想知道她是否真有她说的能耐。 第一百二十八章 乍悲又逢喜   冬问离开后,郝平湖看了眼秋意,瞧着她依旧是淡然如菊的模样,“秋意,你们都是银花带来的,现在是燕南王府的婢女。而银花的事情你们大概已经知道,以后……”   “王妃不必担心什么,我们既然是您的婢女,就只需忠于您一人,别的人与我们已是无干。”   秋意的话本来该是让郝平湖安心的,可另外一个层面也让她有感于人情冷漠。“如果有一日,我不再是这燕南王府的女主人,你们也会如对银花一样抛弃我吧?”其实就算这样的结果,郝平湖也不会怨怪。   “不会。我们是奴婢,奴忠主是本分,从跟你那一刻开始就是一生。我们不会自贱身价。”   郝平湖不禁的眉头深凝,说实话,这样的忠心让她想到盛春,只是这样的她的身份要不起。沉默了许久,郝平湖轻摇了一下头,将话题回到斯琴身上,“你怎么看斯琴的事?”   “她喜欢定将军,但是她不能嫁。”秋意的话很直接,不带任何揣度的肯定,也不带情绪。   “为什么喜欢却不能嫁?”郝平湖追问。   “自卑。”   郝平湖听了秋意的话登时豁然开朗起来,难道是因为百里紫苑说的那回事?逢春虽然是百里寂夜的奴,却也是当朝的镇远将军,非是寻常。斯琴以前是贱籍,还遭遇过不好的事,觉得配不上逢春也是正常。只是既然双方有心,又非如自己这般有外事相难,何必折磨?“有什么办法能帮他们?”因为自己不能幸福,所以希望至少采莲也好、斯琴也好,都是幸福的。   “有些事,旁人是急不来的。”秋意目光微潋,瞧了郝平湖一眼,“不过旁人倒是可以稍稍助力一下。人说患难见真情。”   “患难见真情?”郝平湖不禁凝眉,仔细斟酌了一阵,“我明白了。”也许逼逼斯琴也好,自己所剩时日无多,若能做件好事,成全一门姻缘也是功德。   郝平湖如秋意和冬问所言的没去找柳斯琴,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不到而已,斯琴又自己出现了,端来了熬好的白粥,眉目低垂。   秋意没多话就退出去了,柳斯琴将粥放在桌上,“王妃,吃点粥吧。”   柳斯琴的声音有些嘶哑,显是哭过,郝平湖心中微揪,“好。”披衣坐起后,柳斯琴又至床边搀扶。“谢谢你。”郝平湖瞅见她低垂的眉眼下有红肿,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想安慰却也不知从何说起。“抱歉,斯琴。”   “嗯?”柳斯琴搀扶郝平湖的动作微顿了一下,只低低的应了一声“没有。”   郝平湖也不再多说,吃了粥后又回床榻上休息。之后林御医来过一回替郝平湖看诊后,只叮嘱郝平湖多休息,没有对郝平湖多说什么,她的病情也没怎么提。开了药方交给柳斯琴之后就请辞了……   郝平湖让柳斯琴去送林御医,过了一阵柳斯琴折回来,郝平湖问到,“斯琴,林御医是不是有什么没告诉我?”郝平湖只觉得之前林御医的神情很沉重,显得难为。   “没有。”柳斯琴笑笑道,“林御医他有什么话敢不说呢?如果他不说,大约是不重要吧。”   “好吧。”郝平湖只当柳斯琴说的是有理,“斯琴,你先下去歇息,让秋意陪我就好。”   柳斯琴微微怔愣了一下,最终点头,“是,王妃。”   郝平湖看柳斯琴微带怅然的离去,隐约琢磨过来,“等晚上你陪我吧。”   柳斯琴闻声回过头,若笑若泣,“好,谢谢王妃。”   “……”郝平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说不出那感慨来。   郝平湖是话少的人,人淡如菊的秋意也是不遑多让,两个人共处一室,就是一室寂静。郝平湖坐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了,实在觉得无事就索性的躺下,不过沾枕片刻就睡死了。   这一觉,郝平湖睡到了黄昏时候,醒来秋意已经换成了冬问,站在床边巧笑。   “你回来了?”郝平湖爬起身,“查到了?”   “嗯,查到了。”冬问扶了扶郝平湖,垫好靠枕,唏嘘道,“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你说吧。”郝平湖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可能让人很不好过的事实。   “她是十岁就被自己爹娘卖入青楼,虽然容貌不差但资质平庸,唯一特色就是声音好听,所以还算有人追捧,十三岁开始接客,勉强做了个雅妓。十六岁那年发生了那件不好的事。”冬问恰好的就停在关键处,仿佛在考虑要不要说。   郝平湖被这点惹急了,微愠道,“继续说,别遗漏隐瞒!”   “王妃你可得定好心,这事说出来真……”冬问的面容也再无笑意,俯低身在郝平湖耳边低语,“其实……”   郝平湖的脸色随着冬问说出的字句而变得苍白,身子因为袭来的冷风穿透而发寒,不由得握紧了被子来抵御这股让人颤栗的寒气。   “被男人如此伤过,又有了那般遭际,如果是我,这一生都不敢再相信男人。”冬问也禁不住为之一声幽幽长叹叹。   “可是斯琴是喜欢逢春的,这点你们都没有异议,不是吗?从她对我谈及逢春看,她应该是相信逢春的。逢春这个人应该是不会介意她那段过去吧……”其实郝平湖对比柳斯琴的状况,这样的过去要一个男人接受其实真的不易。   “定将军似乎是知道柳姐姐那段事的。”冬问微赞赏道,“不过他倒是不在意。”   “那既然如此,斯琴还拒绝他?”郝平湖反而是想不透,逢春都不在意,斯琴还纠结什么?   “作为女人来想,柳姐姐是自己过不去自己那关吧。”冬问似乎能理解柳斯琴而显出愁来,“正因为他知道她的过去难堪,她才会觉得自己丑陋。女人都不愿意自己留在喜欢的男人眼中的是丑陋的模样,不洁,是柳姐姐的心结。她图上对比两人,就越发感觉到差距,因为喜欢才越是在意,于是明白自己的不配,才会一再拒绝。”   “如果是这样,要怎么才能让斯琴打开心结呢?她的一生已经很苦了,如果后半生也……”郝平湖不忍说出那不幸的字眼,怕真带给斯琴晦气,“若错过逢春,斯琴大约也是不会再嫁的。逢春是她幸福的唯一机会,我不想她错过。”相爱不能爱,自己和百里寂夜是这般,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眼前再有人这般可悲。“我一定要想办法,成全他们。”郝平湖抬头望向冬问,无声的询问她是否有建议。   “逼咯。”冬问倒是很轻松,似乎觉得不算是事。“女人是容易被感情控制束缚的生物,所以……就好好利用女人这个弱点就成了。”   “逼?你让我拿什么逼?”郝平湖不明白冬问的意思。难道拿自己和斯琴那点情分逼她?她真的不愿意逼迫她。这也不是个好办法。   “当然是拿她在意的东西才可以逼啊!”冬问微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拿定将军逼她不就成了?等定将军回来,王妃就从旁设计……”   “你说得倒是轻巧。”郝平湖倒是想起秋意的提点,自己想过的设计,那倒是不失好办法。   “王妃那么聪敏,要想个计谋也不会太难。”冬问笑容可掬,明显的讨好。   “我自有主张。”郝平湖琢磨了一下,确定了自己要做的。放下这件事,郝平湖又觉得累了,心中生出另外一个疑,便乏问冬问道,“冬问,你是不是很擅长打探消息?”   “当然。不然为什么我叫问?”冬问得意的笑得双眼眯眯,瞧着郝平湖的疲色,便扶着她到,“王妃若累了就先躺下吧。”   “没事,我还好,可能是睡了几天,养出瞌睡虫了。”郝平湖无意的话惹得冬问忍俊不禁,虽不说话手上却没闲着,将郝平湖背后的靠枕小心取走,再慢扶着她躺下。   郝平湖也懒得去拒绝,就顺了她躺下,躺平了才接着问话,“今天林御医来给我看过病,我总觉得他有什么没告诉我。关于我的病,你能知道些什么?”   “王妃的病吗?”冬问也迟疑了一下,才唇角勾出微笑道,“其实夏荷懂点皮毛医术,她替你诊过,根据她说,王妃你已经是枯灯将尽。不过……”   “不过什么?”郝平湖实在不喜欢冬问有时候说话断断续续的毛病,像是有意吊人胃口。   “王妃你……有孕在身。”   “啊?”郝平湖震得许久没能回过神,脑中回荡着有孕二字。   “两个月。”冬问如临大敌,“王妃?”   “我有孕?”郝平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可能?”两个月,那是……那次?她竟然坏了他的孩子?她怀了仇人百里寂夜的子嗣?一瞬间,郝平湖的面上褪去了所有血色。   “王妃,你别激动,这是好事。”冬问强忍道,似乎还有话强吞了回去。   “是吗?”郝平湖喃喃的失神,双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腹部,“她这算是枯木逢春的一种吗?在她生命要结束的日子,老天给了她一个希望,一个延续。”   “王妃,为了孩子好,你一定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你养好自己的身子,才能保护好孩子。”   “我知道。冬问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郝平湖闭上眼,很客气的说话,“我累了想睡会儿。”她心里好乱,真的还想不好怎么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好。”冬问没多话的就退出去了。   怎么可能怀上了?他明明说他不想要孩子的,为什么还让自己怀上了?他走的时候知道吗?知道他要当爹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有了这个孩子?这么不恰当的时机,却又是这么幸运的时机。郝平湖觉得眼角已经湿了,不是悲伤是作为母亲的欣喜。   “我有孩子了。我的孩子,我和……我爱的男人的孩子。”手掌轻抚着似乎能感觉到凸起的腹部,如同触着那个神秘的生命,小心翼翼又满是欣喜,指尖都颤抖着幸福的波韵,舌尖喉头难以表达这种被云层包裹的柔软满足,“我的孩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当知慈母心   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没有让郝平湖纠结太久,她只是更愉悦的沉浸在为人母的意外之喜之中,别的苦恼纠缠这一刻都抛诸天外,或许这就是女人的母性。   柳斯琴入夜前来伺候,就见靠坐着的郝平湖眉眼皆是笑盈盈的,如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辉,整个人似乎都更美丽红润了,让人不忍心去打扰这份安详。   “斯琴?”郝平湖发觉柳斯琴立在屏风前却步不前已经不知是多久以后了。隔着辈子放在腹部的手轻拿开,郝平湖对柳斯琴问,“怎么不进来?”   “我刚刚才来。”柳斯琴显然是撒谎道。   郝平湖也没多想,招手道,“你过来吧!”她反而心虚于自己让人去查了柳斯琴的过去。   “王妃很高兴?”柳斯琴微步床前,躬低身掩去了神色。   “嗯。”郝平湖毫不否认,忽而完全因为幸福而眩晕脑中一震,自己怀孕的事情斯琴知道吗?   “王妃要是一直都这么高兴就好。”柳斯琴心底真正为之欣喜而轻吐了一口气。   “斯琴……”郝平湖想着她一直随在自己身边和林御医也熟,不可能不知道。只可能她是有意隐瞒。而她隐瞒很可能不是自主,而是另一个人的意思。郝平湖想明白了也就沉默了,她又怎么能怨柳斯琴,她只是尽了本分。   “王妃?”   “没事。”郝平湖轻摇头,“我只想着,惊蛰了,天气好像暖起来了,屋内该换的物件都换了。”   “是啊!”柳斯琴并无意外,显是之前也考虑过了,“近几日天气也正好,王妃若精神好就出去走走吧,这样对身体应该好。”   “好!若明天天气好,就出去走走吧。”郝平湖觉得自己的精神其实很不错,除了犯困的时候。其实按道理自己大病应该很不济,但似乎每次醒来之后都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翌日正风和日丽,柳叶已新,桃花如霞梨如雪,郝平湖由柳斯琴陪着在亭中煮茶,招了四婢一起围坐,各自看茶,可暂无主仆规矩下那五人都噤声不语。   郝平湖知道她们的心思,吃了口茶,低声道,“你们啊,真不习惯就各自随意,我也不强求了。”到底她们是端持着主仆之分,这样坐着,她们更别扭难受了。   话落,五个人就同时离了原位,这般整齐倒是让郝平湖哭笑不得。   “王妃,瞧你一个人坐着也无聊,不如春桃给你唱首曲儿?”春桃浅笑请愿道。   “你还会唱小曲?”郝平湖多感意外,“你们四个都有些什么本事?还有什么没亮出来的?”   冬问依旧笑眯眯道,“春桃会唱曲女红顶好,秋意会弹琵琶厨艺精通,夏荷会吟诗下棋才思敏捷,我就没什么用了,就是一张嘴比较会讨人嫌。”   郝平湖与柳斯琴对瞧了一眼,朱唇微弯道,“看起来你们四个可不得了。”   “王妃说的是。”柳斯琴也微笑道,“她们四个这可非比一般。”   “春桃……”郝平湖盯着那水绿绣碧桃春衫粉桃花罗裙的女子,眼大眉清,瞧着倒是讨人爱的,“你女红很好?正好,你若没事就教教我。”   “王妃要学女红?”春桃倍感意外的模样,“王妃要什么样的衫什么样的裙什么样的鞋,什么花样配什么花色,素淡还是明艳,跟春桃说就好,春桃自会去找料子做好给王妃。”   “冬问,你说就你嘴巴机灵,我看春桃也不差啊。”郝平湖觑了冬问一眼,“一下子就把我这个外行弄晕过去了。”   春桃愣住,冬问忍笑道,“王妃今日的心情是大好,都会打趣人了。春桃一根筋,也就唱曲和女红能说一堆话,别的你问,她就是个木头呆愣子”   “冬问!”春桃却立刻明白了冬问在调笑她,大眼一瞪,几乎圆了。   “我说真的,春桃,我想跟你学女红,你尽快准备可以吗?”郝平湖心底盘算着自己的时间,只能赶急着学,希望能多给自己的孩子做几件,尽尽当娘的心。说到底,自己肯定是不能多活的,将来不能尽母职,所以只能……原本对这世间是无眷念,可如今,心底却竟不舍。   “王妃?”柳斯琴瞧着郝平湖忽而就见沮丧,自然忧心她。   “没什么。”郝平湖抬手擦了下眼角,原以为有泪,却不想只是微湿而已。还好没哭出来。手放下时候,不禁的轻压腹部,心底低喃:孩子,我的孩子,对不起,娘对不起你,恐怕等你出生就会弃你而去。娘也不想啊,可娘这身子……孩子,娘也好遗憾不能陪伴你成长,娘也多想看着你,等着你长大,叫娘,等你长大娶妻生子……   “王妃?”柳斯琴越瞧越是不对劲,称呼郝平湖似乎也不见回应,有些急了。   正在柳斯琴忍不住要去拉郝平湖却被秋意拦下时候,突然传来别的声音,“王嫂真是好兴致,煮茶赏春。不过王嫂才醒来,精神就这么好了?”   郝平湖被来人惊回神,“公主?”昨天她才来了,今天又登门,现在百里寂夜根本不在皇城,自己和她之间的联系就断开来了,她有什么道理来找自己?   “看王嫂似乎不欢迎我。”百里紫苑话里有些不悦,可人却对着郝平湖垫坐下了。   “怎么会不欢迎,只是颇感意外。”郝平湖微微一笑,“公主不比我们这些庸俗女子,现在不是该忙着朝政大事?”   “该累的时候必须累,能休息时候我干嘛还累?”百里紫苑瞥了郝平湖一眼,微怨道,“这江山到底是百里氏,终究不是我的,我虽为百里一族却已从姓尹,不能老碍着多的事,何况我干嘛为别人那么累,该谁做的就让谁去做。”   郝平湖原本以为百里紫苑是争名夺利汲汲营营的人,可怎么她这番话似乎不是。   “百里空明已经快十一岁了,当年百里寂夜十岁就出征了,他这个皇帝不能老让人娇惯着,忘了自己的本分。”百里紫苑似带着一丝怨气。   “瞧着是皇上今日惹了公主不高兴?”郝平湖倒是觉得有趣。那个小皇帝可是个聪明的主,只怕百里紫苑和百里寂夜都没怎么瞧清楚吧。   “不如说没耐心了。”百里紫苑端起柳斯琴为她看的茶,吃了一口,做了一个吞吐才平静下来,瞥了眼郝平湖,“王嫂,我瞧你今日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是啊!”郝平湖不讳认自己真的很开心,为人母是自己到了秦楚国唯一的最开心的时候。   “红光满面。”百里紫苑定眼瞧了郝平湖一阵,似乎看出了什么苗头,挥了下手,“全部退下。”   百里紫苑的人很快就退出了凉亭,而柳斯琴和四婢则未动,显然是只听郝平湖的号令。   “你们也先出去吧。”郝平湖从百里紫苑的眼神看出她要让闲人避退,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但是郝平湖知道百里紫苑也有孕在身,自己今日精神也大好,所以谁也不怕谁。   “是,王妃。”柳斯琴和四婢都不怎么放心,但依旧从命离开了凉亭。   等多与人都离到丈外,百里紫苑才瞧着郝平湖道,“怀了百里寂夜的孩子让你这么开心?”   郝平湖早猜测百里紫苑也知道自己有孕,原来是真的别人都自己偏偏自己不知,这样想来让人有些生气,可郝平湖却对百里紫苑的问法更多异议和恼怒。“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开心?”   “你果然是知道了!百里寂夜想一直瞒着你到什么时候呢?他大约没料到你会知道吧。”百里紫苑无事的吃茶,不时的窃视郝平湖的动静。   果然是他!郝平湖抚在腹上的手不自禁的微停了半晌,“他料没料到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孩子我会好好的生下来,至于之后的我自己会安排。”   “你以为百里寂夜会给你这个做主的机会?”百里紫苑蔑笑道,“王嫂你还真天真。你没想过百里寂夜让人瞒着你你怀孕的原因吗?”   这点郝平湖是没有仔细去想过,“不管他是什么目的,目前他已经失败了。”打败百里寂夜这点让郝平湖略微好受了些。   “未必。”   “什么?”郝平湖心中一惊,“他想怎么样?”他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吧?这怎么说也是他的骨肉?就算他不想要,也已经长在这里了?虎毒不食子,他应该不会……   瞧着郝平湖脸色白了,面上渗出细汗,百里紫苑勾唇笑道,“我怎么知道?我这王兄的心思从来没人能猜透。不过……他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郝平湖感觉一阵冰寒,“他会那么残忍吗?”   “残忍?”百里紫苑笑得更艳了,“别说百里寂夜残忍,他只是对无关的人无情罢了。”   最无情不过燕南王,她怎么会没想到?对他而言,除了月奴还有什么事真正重要的?他说过不想要孩子的,这个孩子他从没说过要他。   “王嫂?”百里紫苑凝眉瞧着郝平湖似乎越发晦色的脸,“王嫂你担心你的孩子会被百里寂夜害了?他现在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你怕什么?等他打完仗回来,也不知半年还是一年了。”   百里寂夜是不在皇城内了,可是他依然有办法操控她身边的人事,只要他想。虽然她还不知道他的用意,但是她目前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腹中的骨肉,而为了这个她不敢再去尝试,她必须要万无一失,所以……“公主,你能帮我一件事吗?”   “帮你?”百里紫苑不以为意道,“你需要给我我帮你的理由。”   “我要保住我的孩子不计代价,而我的孩子若活下来,我的命给你,而百里寂夜的孩子也将成为你的筹码。对你而言,这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交易!”郝平湖自己看来,这对自己是一笔疯狂的交易,她脑中突然闪过百里寂夜的话,一个女人疯只会为了两样,一个是他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儿女,这句话到这一刻她真正明白了。   百里紫苑微眯眼,“你不后悔?”   “不后悔!”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决心。   “好魄力!”百里紫苑笑哈哈道,“我就成全你!”   “好!”郝平湖心中松了一口气。静静的感受着手掌覆住的腹下未知的生命,在心底低语:孩子,娘一定会让你平安出世,然后……让你自由自在的在一个没有恩怨的环境下成长,脱离这里的一切。 第一百三十章 此爱大无疆   因为没办法保护他到以后,所以郝平湖才必须及早打算。百里紫苑喝了一盏茶,似乎有话说终究没再说,便辞了,带走了她的人。   百里紫苑离开后,郝平湖思绪翻飞,她是不可能真将自己的孩子交到这个女人受伤的,她现在要斗,要赢了百里寂夜和百里紫苑两个人,为了她的孩子,她必须赢。   柳斯琴回到亭中,瞧着炉中的火灭了,正要重新生火再煮茶。   “不用了。”郝平湖抬眼看了柳斯琴一眼,“我累了,回去休息吧。”   要防百里寂夜,就必须要防着最贴近自己的柳斯琴了。郝平湖心思微显沉闷的起身,错过郝平湖的身往也夜明轩走去,带着一阵凉风。   “王妃?”柳斯琴错愕反应不及,莫名觉得擦过指尖的风冷得穿心。   也许该想个办法将柳斯琴支开,郝平湖并不想和她伤了感情,如当初与金花。有意安排郝平湖和春桃去熬粥后,郝平湖叫来冬问和秋意。到了现在,或许也就只这四婢可以一用。   冬问和秋意恭敬的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发话,瞅着郝平湖思绪重重难以定夺,冬问开口道,“王妃,公主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郝平湖摇头,终于下定决定,打算一测两人的忠心,“我有事要找你们办。”“王妃有事直说就好了。”冬问笑颜逐开道。   “王妃……”秋意瞅着郝平湖却是几经迟疑,最后只轻低头,“但凭王妃吩咐。”   “我要你们想办法监视柳斯琴的一举一动。”郝平湖想在自己没想到万全之策将柳斯琴从自己身边移开前,至少做到以防万一。   “是,王妃。”秋意和冬问没有丝毫疑问的接了指令。   “你们不问为什么吗?”郝平湖不意的询问。   “主子做事自然有主子自己的打算,做奴婢的怎么能问?这是规矩。”秋意幽幽回到。   冬问不比常笑的微肃道,“秋意说得对,主子的话就是天命,我们只需要执行。”   “我明白了。”郝平湖也就不再多说,到底她们是不如她们所说的会这般做,忠心不二,她还不怎么确信,只是没有选择才不得不如此,所以姑且一试吧。   往后一段日子,郝平湖未能在自己和柳斯琴之间做出合适的调度,两人的关系还是如往常,貌合神离,似真似假的有情若无情。   林御医每天都会来看诊,从来不多透露郝平湖怀孕的事实,总是说让她多休养,不要过劳心神,药方三日一换,日日汤药不断。这样看似相安无事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后,郝平湖开始孕吐,吓得林御医和柳斯琴慌了手脚。因为郝平湖不止比一般的孕妇吐得厉害,日日几乎难以进食,而且她还断断续续的隔日吐血。   林御医再为吐得浑身无力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郝平湖诊断后,沉重的点了下头,似乎下了决心,将柳斯琴叫了出去。   柳斯琴一去就是好长时间,郝平湖已经从半昏迷渐渐清醒,只是没力气坐起来而已,头脑也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清晰。   脚步声临床而歇,“王妃。”   “有什么事吗?”这段日子,每天郝平湖都会让冬问来回报柳斯琴的行动,但是一般是晚上,所以冬问这会儿来稍早了,估计是有了什么急事。“说吧。”郝平湖有气无力道。   冬问面目无一丝笑,却愁眉深锁,微低下眼,“林御医和柳姐姐说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现在必须要拿掉王妃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郝平湖吓出一身冷汗,“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动我的孩子?”郝平湖一激动立刻翻坐起身,但接着就是一阵吐。   “王妃……”冬问急忙就靠着床扶住郝平湖,手掌轻顺她的后背,“王妃,你的身子撑不住了。夏荷也说过,你不适合怀孕的。”   “你滚开!”郝平湖恼怒的将冬问一把狠心推开去,“别碰我!你们都想动我的孩子,都想不要我的孩子活!我不准任何人动他。”   “王妃?”冬问不忍的垂掩去悲伤的眼神,“王妃,冬问从来没想要对您的孩子不利。若你真的要用你的命去赌一个渺小的可能,那么冬问也绝对不能拦你的。”   “我告诉你,就算我死,我也要我的孩子活。”郝平湖含泪哭喊道,“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的降临到这个世上。”老天,我求求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的命我的一切都给你,你都拿去,只求你让我的孩子活下来,让他来到这个世上……   冬问被郝平湖那如同哭诉又如哀求的哭声震住了好一阵,许久才回过神来,“王妃……”   “无论我做错什么,那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罪孽,和我的孩子无关,我只求他活下来,难道也不可以吗?我的命算什么,只要我的孩子能平安出世,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王妃,你放心,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的。”冬问忍住泪,发誓道,“我一定会帮您达成。”   郝平湖抬起泪眼看向冬问,许久才缓慢的点了点头,“谢谢你,谢谢你。”   “王妃……”冬问急忙扶住筋疲力竭的郝平湖,终究又泪忍不住落下,“王妃,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谁都没办法害你的孩子,冬问对你发誓。”   “林御医要换药,我不要喝,我不要……”郝平湖纵然身体已经被抽空了力气,脑子却异常清醒,林御医一定会换药给她,换会夺走她的孩子的药。   “王妃放心。我会找夏荷去处理的。”冬问将郝平湖扶回床上躺下,“我们一定妥善处理。”   郝平湖摇头,无法确信冬问的保证能办到,“林御医和柳斯琴都是听百里寂夜的安排的,我就算可以动柳斯琴,却也不能动林御医,如果我不喝药,林御医很可能会把消息传给百里寂夜,那样的话……我们可能面临更大的困难。”   “那我们就悄悄的做,让林御医不知道好了。不过也不是长久之计。”冬问沉吟了片刻,“王妃,不如我们暂时先把药换了。林御医和柳姐姐说为了你的身子会尽量选择不伤身的堕胎药给你,所以我们把药换了,让夏荷配一副安胎的药对换,王妃你不动声色的继续按他们安排的吃药。只要我们做得得小心些,他们短时间也没办法发觉。这样,至少可以先拖延一些时间,往后我们再想办法。”   “好!”郝平湖一时间也想不到应对之策,何况眼下柳斯琴必然已经去熬药了,只能先应急,“冬问你快去办,一定要换掉!”   “是,王妃,我立刻去找夏荷。”冬问离开后片刻,秋意就进来守了。   秋意不若冬问喜形于色,只瞧着郝平湖的眉目间多有的清冷之态少了,添了几分忧,“王妃。”   郝平湖浑身疲累,可是根本不敢睡去,整个人都是紧绷着清醒的状态,扭头瞧了眼是秋意,微微松弛了几分,“秋意,你有话说?”   “王妃可想过,你这样强要留着孩子,可能落得一尸两命?”   秋意的话让郝平湖背后一寒,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敢想下去,她原本就是没有什么勇气的人,这会儿再被打击,可她咬牙撑住自己的决意,“我不管,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她是我人生唯一可延续的希望!”   “……”秋意默然了一阵,收敛了情绪,“若王妃已经决意如此,那秋意也不好多说了。那就请王妃你,竭尽全力的活着,你活着你的孩子才能出生。”   “我会的,我一定会。”郝平湖咬牙道。她一定会撑到那天。被子下的手不自控的滑到凸起的腹上,轻柔的抚着那形状,如抚着她那未蒙面的孩儿,在心底不停的低喃:我的孩子,你一定要努力活着,好好的撑着,和母亲一起……   柳斯琴来之前,一位已经是常客的人来访。百里紫苑这些日子腹部也已经凸起,但隔三差五总亲自来打扰郝平湖,这段日子,她也不多说什么,但对郝平湖的热衷关切让郝平湖感觉到威胁,她要保住孩子的将来的话,也得要想到完美的应对眼前女人的计策。   “王嫂这几日越见消瘦,若我那王兄知道,怕是要心疼不已了。”百里紫苑扶着腰懒坐下,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有些累,还只是微回暖的天气,额头上却沁出来大颗汗珠。   “公主倒是,这么奔波的,尹大将军要担心才是。”郝平湖想百里紫苑这么隔三岔五的登门,还总是送些补药什么的,不过是为了确保自己肚中的孩子,以便完成自己承诺过的让这个孩子成为她将来的筹码,虽然是自己提出的,郝平湖却也并不怎么欢迎百里紫苑的热络。   “王嫂是真不欢迎我来。我那夫君最近忙着呢,没时间管我。”百里紫苑笑了笑,拿出丝绢擦着汗,惋惜道,“我原本是来告诉王嫂个好消息的,王嫂却似乎不怎么想听……”   “什么好消息?”郝平湖猜不透百里紫苑的用意,这个时间她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百里紫苑瞥了左右两眼,郝平湖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吩咐秋意退下了,百里紫苑的人也跟着离开了内室。   “公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现在只有我们了。”   “你这些日子吐得厉害,人都折磨成这样了,真让人心疼。”百里紫苑瞧着郝平湖,似乎真的是心疼的模样,“不过我那王兄惜疼你,过几日,大约你就解脱了。”   “你来就是来说这事的吗?”郝平湖心中一时忍不住恼恨的盯着百里紫苑。   “原来王嫂不想领王兄的这份情啊。”百里紫苑抿嘴笑道,“那么,王嫂此刻就是恨死我王兄了?那么……这就是真的好消息,听说,王兄他受伤了。”   “什么?”郝平湖惊惧不已。他受伤了?他不是燕南王吗,怎么会让自己受伤?谁能伤了他?郝平湖如惊魂未定,忍不住忧心……   “王嫂还担心他?”   “我没必要担心他。”郝平湖立刻冷硬起心肠,压下去之前所有的情绪,换上一张冷脸。   “其实我这王兄命恨硬,自小不知被多少人算计过,连他亲娘也要带着他投湖自尽,可他偏偏毒不死杀不死,一直活到现在……”百里紫苑像是无谓的陈述,“这是不是祸害遗千年?”   郝平湖心中陡然一阵惊,看着百里紫苑笑得开怀,自己却根本笑不出来。他以前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百里寂夜,他是个谜题,她好奇,但是她没有资格去解也放弃了去解。   郝平湖垂下眼不言不语,百里紫苑似乎瞧着无趣也不笑了,静坐了一阵,丢下一句,“这几日起有军情回报了,有好消息我会告诉你。”   郝平湖依旧没有回应,只听到百里紫苑的脚步声远去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非爱不得恨   百里紫苑想要的下一个好消息是百里寂夜死了吧,而她纵然真恨百里寂夜,她却不愿意他就这么死了,他所犯下的罪该受的是更深的惩罚,必须要她来给予,而他于秦楚国该得的不该是这个结局。手掌下仿佛有脉动,郝平湖闭上眼在心中与那小生命说话:孩子,你的爹……   百里紫苑离去不过一刻时间,柳斯琴端着药汤进屋来,郝平湖远远的就闻到了那令人几乎窒息的药味,郝平湖几乎忍不住又要作呕。   柳斯琴先将药放在桌上,再走到床边柔着嗓音唤道,“王妃,该吃药了。斯琴扶你起来!”   郝平湖睁开眼,盯着柳斯琴顿了片刻,抬手挡开柳斯琴的手,自己坐起身来,依旧冷盯着柳斯琴,一瞬不移,也不开口说话。   柳斯琴被盯得十分不自在,转身去端来黑中泛红的汤药,“王妃,该吃药了。”   “吃药?这是什么药?”郝平湖紧紧的盯着柳斯琴的眼睛,最后一次,她还想再试试抓住两人好不容易有的那么一点情谊。   “这当然是给王妃治病的药。”柳斯琴回答得很利索,甚至显得过急。   郝平湖盯着柳斯琴端来的药,瞧着那汤药表面微微的汤波,眼眸低垂,缓慢的伸出手将碗接过手,“斯琴,我以前有个好姐妹,我很信任她,我一直觉得我和她虽然身份背景不同,彼此认知不同,但一辈子都可以平淡真诚的相交下去,可是她却背叛了我。那其实是件可能不算大的事,可那件事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原谅她。你知道吗,不是我真狠心,而是我必须狠心。我没办法原谅她,因为我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王妃……”柳斯琴面色变了变,局促的交握住双手,“王妃怎么突然想说这件事?”   “只是突然想起,想和人说说。”郝平湖低头盯着药,手上轻摇着碗,让药汤漾起波澜,“其实后来我很遗憾,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回不来,所以有些罪过是不可饶恕的。斯琴……你说对吗,人世只有失去一个生命是无法追悔的?”   “王妃今天说话有些奇怪。”柳斯琴别开还带着仓皇的眼,“王妃还是别说了,先吃药吧!药冷了就不好了!”柳斯琴催促道。   “好!”郝平湖将药碗举高,快要高过头顶,“斯琴,其实我不是爱记仇,而是太容易痛,痛得太真。”郝平湖将药如水一饮而尽,那苦味一直到了最心底,苦竟然泛涩痛。“这样好了吗?”郝平湖将空碗递出,笑望着柳斯琴。   “好了。”柳斯琴明显不自在的双手节接过碗,将一小蝶酿梅端来,放在床边小凳子上,“王妃,有梅子,你吃几颗,将苦味压一下。”   “这苦味怕是压不下去的。”郝平湖心底真的不怪柳斯琴,她只是尽了她的本分,她必须如此,但就算如此,郝平湖也不能原谅她。“唔……哇……”郝平湖突然又呕吐起来……   “王妃……”柳斯琴急得一脸苍白,忙帮郝平湖拍背顺气,眼泪忍不住都滚了出来几回,“王妃,你忍着点……王妃……”   郝平湖直到将才入胃的药全部都吐了出来,连带着吐出一口血,人已经几近虚脱,躺在床上几乎已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王妃,你这样子不是办法啊!”柳斯琴已经连着抹了好几回泪,双眼红肿如桃,“王妃,你等着,我去找林御医来看看。”   郝平湖登时神志一清明,虚软叫道,“不许去!”想伸手抓住柳斯琴制止她,但是手上完全没有力气,不听使唤,一鼓作气的冲动也只让自己抬起手擦过柳斯琴的衣摆,“你站住!”郝平湖用尽力气大喊,扶住床才半支起身,又一阵汹涌澎湃压来,“哇……”只是她再也吐不出深了,只是不停干呕出丝丝带血的黄胆水……   “王妃……”柳斯琴又折回身,帮扶着郝平湖,“王妃,你这样子真的没办法啊!再不找大夫看,你怎么能撑得下去。”   “我可以,我撑得住。我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我要和我的孩子一起撑住!郝平湖哇哇吐了一阵,好不容易再度平复,再平躺下来,整个人已经半昏沉了,神志不清的呢喃不停,“我要活下去……我要撑住……”   “王妃……”柳斯琴登时泪涌,捂住嘴也掩不住哭出声来,“王妃……要怎么办啊?”柳斯琴转身跪地,面向半开窗户的方向拜伏下去,以头磕地,“老天爷,柳斯琴求求你们,不要这么折腾王妃,柳斯琴愿意自己来受罪孽偿还。如神灵啊,果你有灵,你就保佑王妃度过此劫,柳斯琴愿意用一生所有来换。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柳斯琴磕头的脆响声和虔诚祈求的声音在屋内不断清晰的回荡,只是那离郝平湖越来越远,最后再也没有了……   郝平湖这次又一睡就是半日,等她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屋内已经提早掌灯,橘黄的灯火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红帐锦被也只衬托出她的纤瘦如枯。   “王妃……”夏荷立在床边,见郝平湖循声看向她才似乎轻松了一口气,语气却凝重道,“王妃你终于是醒过来了。”   “我不会死,我要撑住,我要活,我要我的孩子活。”所以自己才必须活着。郝平湖的嗓音还是无力的,可她的决心昭昭如火,在她的双眸深处跃动。   “王妃,你何苦这样强天命?”夏荷忽然双膝一曲咚的一声跪下,“身为医者,夏荷只能告诉王妃你,你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孩子的,如此强求也只是枉然。您的身子早就禁不住了,再如这样下去,不止保不住孩子,还会意识两米昂。”   “如果我的孩子不能活,那我就和他一起死。”郝平湖已经决然如铁,没人能撼动她身为一个母亲的意志。“我可以死,孩子只能活!”   “王妃……”夏荷也忍不住滚下一连的珠泪,“你这样子,让旁人好心疼。”   “我不要你们为我心疼,我只要你们让我生下我的孩子。”她什么都不求了, 什么都不要了好吗?只要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她用命去拼,和天斗也无所谓。“当我求你们可以吗?”   “王妃……”夏荷忍不住哽咽了几声,“王妃……你当真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就算我当回事,我能活吗?”郝平湖扭头盯着夏荷,“有这个孩子我会死,没有这个孩子我还会死。我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但是我要为我的孩子争取一次。我终此一生,都是随波逐澜,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渴望和追逐。我已经是残烛将尽,但最后请让我尽力一回好吗?”   “王妃……”夏荷终于了解了郝平湖的决意,再也说不出话,只簌簌落泪,在内心深处为郝平湖和她的孩子祈求神明的庇佑。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你要好好的活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你要如娘亲所期待的来到这个世上,坚强的活。我爱你啊,我的孩子!娘亲此生是如此的深爱着你啊!所以,不要辜负娘亲的期待,你好好的成长……’   是夜,郝平湖又吐了一阵,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不知是何时,感觉手腕上有莫名的触感,如梦似梦的迷蒙间,郝平湖想睁开眼来却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连说话都只呼出气而已,迷迷蒙蒙的感觉到似有一阵微凉的风扫过脸颊,之后就又睡去了,一夜沉酣……   或许是郝平湖的决心撑起了肉体;也或许是众人有志一心的祈愿真的有效,真的有神明听见了,也看见了这份母爱,所以给予了奇迹;也或许是夏荷之后苦思一夜灵感突现斟酌出的一剂特别的安胎药有了效果,郝平湖第三日起呕吐渐渐缓和,不那么严重,气色也渐渐回还,已经能勉强下床了……   自开了那药后的两日,林御医两次再来看诊都被秋意设计在门口就被挡了回去,而同时柳斯琴除了每次送药也被郝平湖有意隔离开自己身边,而终于到了第三日日郝平湖精神头好,就打算出门透气,林御医恰好在此时又来拜访了。   秋意的计策反复了两次,再用恐怕也无用了,郝平湖心知如此便只能让人将林御医请进了沐浴在朝阳中的亭子里来。   “林某见过王妃。”林御医显得有些急,额头上的汗水应该不止因为热而已。   “林御医坐吧。”郝平湖招呼道,“每次让你跑来跑去,我都没来得及致谢。”   林御医诚惶诚恐道,“林某的本分,何况又是殿下临走前千叮呤万嘱咐要照料好王妃身子的安排,王妃不必言谢,林某承受不起。”   “坐吧,林御医,我真找不到人陪我坐坐聊聊天。”郝平湖再次招呼他落座。   见她盛情,又连番两次了,林御医也不好拒绝,只得躬身一拜,“多谢王妃。”这才谨慎的落座,对郝平湖先察言观色了一番,接着道,“王妃,已经两日未能为王妃看诊,怕耽误了王妃的病情,不如现在就为王妃诊察,还请王妃应允。”   “林御医何必着急?我现在就好好的在这儿,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又有神马差别?”林御医在郝平湖看来实在当得起医者仁心,就算撇除他的身份,他看起来也是慈祥的长者,但是那一方药后,郝平湖已经没办法如初一样的尊敬他这个大夫了。   林御医恐惶道,“王妃的病林某不敢耽搁,若闪失一分,殿下必然不会让林某好过。”   “殿下他当初怎么跟林御医你说的?”郝平湖随口问到。   “殿下说要好生的照料着王妃的身子,一切以王妃的身子调养为重,别的……都可以不在乎。”林御医这话本是实话,只是隐去了部分东西。   他是真的这么说吗?别的是什么?郝平湖隐约猜测出某个答案却不愿意相信,转口道,“林御医可有听说殿下受了伤?”   “偶尔耳闻。”   “公主说他受了伤,不过似乎不碍事。公主跟我说,殿下自小就遭逢多难,九死一生实属不易。”郝平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扯到这里来的,只是眼下以拖延林御医为目的也就不作多想了。   “殿下他……”林御医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阵才吐出完整话道,“确实如此。若非殿下体质异于常人,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于这皇城内了。”   郝平湖听得心头一惊,“他……是谁害他?”   “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这个人一定权力很大,才能在皇宫之内就对殿下屡下毒手,而殿下肯定自己知道是谁。”林御医压低头,似乎遮掩。   “林御医不知道些什么吗?我看林御医和殿下交情不短。”郝平湖顺势再问,只当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不作他想。   “这……林某确实不知。林某与殿下相交确实不短,已经有十八年有余,自殿下母妃离世前夕殿下还是皇子起。”林御医后半段话倒是很诚恳。   “那林御医对雪妃的死因可有了解?她为什么要自杀,还带着殿下?林御医当时莫非恰好是给雪妃看过病吧?”   “这……”林御医又犹豫了一刻,“是殿下告诉王妃这些吗?其实……雪妃没病,都以为她疯了,其实她没疯,至少她自杀前夜之前的日子,她都是正常的。”   一个没疯的母亲会强迫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起死吗?郝平湖总觉得越是这样就越是寻味。“那……”   郝平湖还要顺势问下去,恰好这时却有一行人急跑来要传林御医进宫,林御医都还没来得及犹豫就被一行人不由分说的强行架走了……   郝平湖心头隐隐失落了什么,怪百里紫苑的时机太准,可也为林御医离去而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旧事皆化泪   瞧着茶叶凉了,突起的风也是冷飕飕的,郝平湖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撑住桌面缓缓的起身,打算要回屋了。   “王妃……”柳斯琴上前要扶,冬问却先了一手挡开他,抢过了扶住郝平湖的手臂。   郝平湖看了含笑的冬问一眼,给予了赞赏,再瞥了柳斯琴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由冬问扶持着往夜明轩走去。   “王……妃……”柳斯琴的手直到郝平湖那边已经进了夜明轩才缓慢僵硬的收回。   “柳姐姐……”春桃瞅着她悲伤的神情,似乎想安慰却想不出话来。   “春桃,去给王妃熬粥。”秋意突然出声道,“记得多放点冰糖,王妃这几日喜欢甜的。”   “好。”春桃点了点头就快跑了去。   “我先去伺候着王妃,你们……慢聊。”夏荷点了下头便先行离去了。   柳斯琴不怎么理解夏荷那一句话,扭头瞧着秋意,瞧她还是冷淡如菊的模样,这些天的变化她不是无知无觉的,郝平湖突然明显偏于这四名婢女,如果用一个简单的形容,就是主仆离心,换言之她在主子面前失宠了。   秋意问到,“柳姐姐,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有想过你为什么失去了王妃的信任吗?”   “……”柳斯琴咬唇盯着秋意,同为奴婢,秋意的话对她无异于一种挑衅,只是她那性子原本软弱无争,所以她最多只瞪了秋意一眼,转身离去。   郝平湖回到屋内上了卧室偏侧的软榻靠坐,原是想静下心来考虑之后的应对之策,屋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听到通报,“护国公主到。”   郝平湖有些意外百里紫苑的到来时机,她将林御医召唤去了宫内,该是做了什么手脚,应该还要善后处理应付林御医的,不该就这么似乎错过林御医过来了。   郝平湖在榻上没动,直到百里紫苑撩开红色垂帘靠近来,称呼道,“王嫂瞧着精神越发好了。”   “公主看起来也不错。”郝平湖从未嫉妒百里紫苑任何东西,但偶尔就如此刻的想,如果自己有个健康无病的身,是否能给孩子更好的腹胎成长。   百里紫苑就着婢女端来的垫着软垫的凳子坐下,觑着郝平湖身上的青松仙鹤长寿锦被一阵,忽道,“这里……是王兄最喜欢的。他是个怪胎,不怎么喜欢睡床,偏好这张榻。”   郝平湖盯了百里紫苑一眼,“你对他的习性如此了解,看起来倒是你们是一对亲好无间的兄妹而不是仇恨彼此恨之欲死。”   百里紫苑但笑道,“正因为是敌人才要了解得更深不是?”   “公主说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浅显的道理,郝平湖还是能明白的。也不想多说些无关的事情,郝平湖便切入主题道,“公主此来是有何事安排?”   “宫里要来位娇客,我不得不和王嫂知会一声。”   “宫里?”郝平湖想不太明白,宫中来娇客,那便是要给皇上做妃子的,和她这个妇道人家有何相干?还劳得百里紫苑来一趟?   “到时候要烦请王嫂进宫住几日,对新人多加指导也算是照拂一下,以彰显我秦楚国的大度包容。”百里紫苑微笑道,“王嫂意向如何?”   “为什么要我去?既然是你们秦楚国的事,又是你们百里家内务,何必牵扯我?”   “可来的是你那故国署国的人。”百里紫苑从容不迫道,“长歌公主,婵月公主可有印象?”   “长歌公主?”那不是之前指定要远嫁来秦楚过和亲的自己的远房堂姐吗?后来是自己替代了她,怎么她如今又还是嫁了来?   瞧着郝平湖疑惑,百里紫苑主动解疑道,“你父王谋反畏罪自杀,而你身为他的女儿也成为了罪身,你的身份已经无法为署国保障,署国又听到了王兄要大动干戈的风声,所以署国才要派来又一名公主和亲以求和。”   “我爹没有谋反!”郝平湖激动道,“他也不是畏罪自杀!”   百里紫苑瞧了郝平湖一眼,似乎是说事实已如此郝平湖辩驳也无用,又道,“王嫂若想为署国做点什么以保两国相安无事,就择日进宫安排吧。”   “好,我明白了。”郝平湖自知拒绝不了就点头答应了,“公主,长歌公主什么时候能到?”   “据说署国发来求亲书的同时,长歌公主就已经出了署国边塞。按理,一个月后就能到了。”   “那么,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郝平湖在心头审了审,“是不是署国让长歌公主来和亲,婚事成了,秦楚国就不会发兵署国?”   百里紫苑沉默了片刻,勾唇笑道,“王嫂你还没弄清楚状况吗?要发兵的从来不是秦楚国,而是百里寂夜一人,是他一人的私愤。”   “他在这场仗结束后,还是会挥兵下西南吗?”郝平湖心中惊惶。   “那得看他了。”百里紫苑显得无所谓的模样,一点也不见担忧。   “他班师回朝后,皇上和你不能找理由强扣住他或者夺下他的兵权,让他没办法挑动战火吗?”郝平湖寄予最后的希望。   “历朝历代抗击北来贼寇都是军队元气大伤,王兄此次若是得胜,班师回朝必然需要很长时间休整才能恢复士气。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断,但是……”百里紫苑轻叹一声,“这得在他会带兵回来的情况下。”   “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抗击北方敌寇后就直接转战西南,根本不会回朝休整?”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就地休整,行军需要的粮草,身为燕南王的他也完全可以从自己的封地转调。“不会……”如果是这样,那么郝平湖根本没办法再坐下去了。   “我那王兄疯起来没有什么不会的。”百里紫苑盯住了郝平湖迷惘的双眼,“你担心署国吗?我也可怜我那些从于他麾下的热血男儿,那是我无辜的同胞。”   “我要怎么做?”郝平湖知道百里紫苑和小皇帝都只会给她无可奈何一个答案,他们都以为她可以,其实她也不能,能阻止百里寂夜的已经只有月奴,可如今她要怎么去找月奴来阻止他?一个死人如何活过来劝阻百里寂夜不要去做这种无谓残忍的事?   “你知道怎么做的。”百里紫苑却是将问题再退回给她。   “我不是月奴,你们怎么不明白?”郝平湖急得狠抓住锦被,“他在乎的从来只有月奴一个!”   “那你变成月奴不就成了?”百里紫苑轻巧的笑盯着她。   郝平湖一阵,绷紧了身子,脊骨似乎都僵硬了,将她的身子古怪的挺着,“我……”   “变成月奴,就算你要他死,他或许都会心甘情愿。”百里紫苑笑抿着嘴,眼儿弯弯如月牙,“都认为燕南王无情,其实或许他才是最重情的那个。”   “我……”郝平湖轻摇头,“他怎么可能是?”   “其实以前,很多后宫的人都说他母妃抱着他投湖,他就不该活,他是踩着他母妃的尸体活下来的,他们说他冷血无情,说他根本不是人!那些话我听了很多次,那时候的王兄想必也听到了吧,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百里紫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似乎只是自言自语的低喃,除了她自己恐怕已经无人能听清。   郝平湖觉得一阵透骨的寒意,眼眶微酸。她难以想象当初百里寂夜的处境,他那时候还不到十岁,要承受被母亲拉着去死的痛苦、失去母亲的悲伤的同时,还得要被人无理的指责怪罪。“他明明没错,难道活下来也是一种罪吗?他们凭什么指责他?”   百里紫苑抬头望着郝平湖,“我也问过他,那些人凭什么那样中伤他?”   “他怎么回答你的?”郝平湖忍不住出口追索答案。   “王兄只对我说过一句话,他问我,活着和死去到底哪个更好?”百里紫苑笑了笑,“我一直没找到答案,但是王兄他其实想死,我知道。”   郝平湖再被震住了良久,“他想死?为什么?因为受不了被人背后指点还是……”郝平湖猛然摇头将自己大担忧抛开去,“如果他想死,这么多年他早可以死了。他自杀不就好了?”郝平湖说到这儿莫名气愤,他这样的祸害死了也好!   “可是……他似乎觉得自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他才没死。他不在乎树敌,不在乎时刻有人要谋杀他……很多时候我们都在想,是不是让他死掉他才比较轻松自在。”百里紫苑的眸光微软了一瞬,“王嫂,你还爱他吗?”没等郝平湖回答,百里紫苑就接着道,“你还爱他。如果你爱他,就成全他吧。或许王兄在当年就想和雪妃一起死的,再后来和月奴一起死。”   郝平湖沉默了许久,忽而问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爱他?”   “是啊,我很爱他啊,我和皇上都很爱他啊。”百里紫苑笑得似假似真。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郝平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几分理解百里紫苑所说的这些矛盾着的话,“他真的想死吗?”   “或者他不算是想死,他只想死在某刻某个特定的人怀里。他想死在当年和他母妃一起投湖那一刻,想和月奴一起死在堤坝崩溃的洪流中……王嫂你是否知道他叫百里寂?寂是他娘亲给他娶的名字,言曰‘天下孤寂至血尽,黄泉枯骨孑一人’。”   “她娘为什么给他取这样的名字?还说出这样的释义?又为什么她自己要死却要带着自己孩子一起?这不是一个母亲会做的事情。雪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郝平湖真的不能理解这样一个无情的母亲,这样一个冷血的女人。   “你问我?”百里紫苑微黯的轻柔一笑,“我只记得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人曰倾城之色不过那般。你看王兄就知道雪妃是如何美丽的女人了。不过,很多人说她是个疯子……”   “林御医说她没疯。”真的没疯吗?如果没疯怎么可能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来?郝平湖转念想到百里寂夜,他也是个疯子,或许他们家族有这样的遗传,都是一会儿正常一会儿疯也不一定。所以到底他们是不是疯子呢?或许他们不疯,只是对于一般人,他们是疯了。   “王嫂真想知道答案就去问王兄吧,他是最清楚的人。”   郝平湖心头微颤了一下,有什么终于回到心头,“我一定要变成月奴吗?”   “否则你能变成他的母妃吗?”   “我要怎么变成月奴?”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么她不能也只能一试,何况她却是知道自己明明是可以的,只要自己妥协掉一部分……   “要我教你吗?”   “嗯。”   “那就用尽你的力气、你的尊严、你的全部去爱上他,不顾一切的爱他。”   一字字轻巧落下,打在心上却格外的沉重,“我……明白了。”其实爱他是多简单的事情啊,真的!因为她一直爱着他啊!   “别的我不需要教你,你自然会明白怎么做好月奴。”   月奴?她要做月奴,用月奴的身份月奴的方式去爱他,其实这个决定后,她已经献上了一切了啊!她已经舍下了身为郝平湖的自己…… 第一百三十三章 梦里是缱绻   一个选择,在迫不得已的前提下,郝平湖做得很简单,但接下来的,却是为难的,“公主,尚有一事,我需要你帮我。”   “什么事?”   “我想写信给他,公主可以帮我传给他吗?”她还不知道要写些什么,但是觉得如果是月奴,是他的妻子,至少该给远征的他写封信。   “这是小事,你什么时候写好了,交给我就是了。”百里紫苑瞅着郝平湖思索了一阵,“你倒是挺上道的,不过如果是月奴的话,她应该……不会留在这里等。”   “……”郝平湖默然了一阵,抬眼望向投着今日暗光的雕花窗,喃喃道,“我知道。所以我说,我不是月奴!以后若有战报关于他的,公主可否对我透知一二?”   “有必要的我自然会告诉你。”   “那就好,多谢公主。”郝平湖弯了下身致谢,“我需要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在最后这点生命中,她要完成的事并不少,孩子和他之间,她能预留的全部都是给孩子的。   “好,不及,这场恶仗还有得王兄熬的。”百里紫苑轻压了一下床被,“王嫂安心便是。”   郝平湖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百里紫苑这样的聪明人该明白的都很明白。   百里紫苑深看了郝平湖一眼,“我已经帮你拖了林御医好几回了,之后……”   “之后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不敢再劳烦公主。”郝平湖沉点了下头,许下了承诺。   “那好,看来也无事了,我该告辞了。”百里紫苑起了身,有意的看了眼郝平湖的腹部,“王嫂好养着身子。”   “嗯。”郝平湖表面平静,心中却隐隐的恻动。一定有想办法,为了孩子,要让他离开这里。可是……她在这片土地上举目无亲,能找谁呢?谁才值得放心托付?   郝平湖静静的想了许久,想得人都累了却还是没有一点讯息,穷极思绪也追寻不到想要的那么一个人存在,“我……要怎么办?我的孩子……娘该找谁呢?娘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亲人一个值得托付你的人?”郝平湖轻抚着腹部靠在榻上,渐渐的昏睡了过去。   明月倾落,铺开一片银霜般的银白,映着红缎锦被,拥着一双紧紧如合在一块的人。随着一声轻吟,窝在男人怀中的娇容抬了起来,明白了拥着自己的怀抱来自于何人,心头生出雀跃,芙颊微赧,“主上?我……”   肩头跨着红色中衣的男人睁开眼,静瞅着那娇容,低头落下浅吻,“你累了,所以睡着了。看你睡得那么熟,我也想睡,所以就上来了?”   “主上,这里这么窄。月奴先下去吧。”她急忙要起身,可腰却被他一只手臂紧紧的缠着,根本无法起身,“主上,月奴求您先松开……”   “我若是不松,你如何?”他不怀好意的瞅着她羞低了的头,手也不安分的轻揉着她腰间的细肉,满意的感觉到她轻轻的颤着,“月奴……你说。”   “月奴……月奴不敢如何。”她感觉到他灼灼如火的目光,他的手已经顺到她的腹上徘徊,立刻就想起两人有过的亲密缠绵,双颊如有火烧云霞,“主上……”   “放心,我不会碰你的。”他说着这话却突然以自己的唇封上她的。   “嗯……”她双手抵着他的胸口,却推拒不得,她从来也抗拒不了他啊,她的心底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她还庆幸他愿意碰她,她欣喜雀跃,乃至落下泪来。   “哭什么?”他以手指轻携去她面颊上的泪珠,又将那手指放到唇边,将泪水吸进口。   “主上?”她愣愣的望着他,这样的举止暧昧得让她心跳急促,“主上,别这样……”   “月奴啊……你害羞吗?”他带着衾被暖意的手指轻拭着她微烫的粉颊,“是吗?”   “主上你……你今天好怪,你以前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讨厌我现在这样?”   “不是!不论主上您是什么模样,月奴都一样的……主上对月奴而言都主上。”她怯怯的说着那些如宣誓效忠实际却是情话的软语。   “那就好。”他擒住她的一只手,将她因为紧张而握成的拳头轻压在自己唇边,缓吐着热息,“月奴,以后……”他顿了一下终究没说下去,只是亲吻了她的手,“不要离开我。”   “月奴永远不会离开主上!”就算死也不会。月奴是主上的月奴,没有主上就不会有月奴。   那是谁对谁的心声,为何在她心底震荡不歇,如空谷回音久久不绝,她的心随之鼓动,激动得抽搐发疼。这种痛只有一个人给过她。   透过窗户落地而成的金色光晕仿佛将整间屋子都暖了,窗外翠色醉浓如沐佛光,鸟雀相鸣飞窜,反衬着书香结着墨香浸染的一室安宁。   她缓步穿梭在光影交错的书架中,也不知道要寻什么书,她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偷偷的瞅着靠窗附近埋首一张张卷宗中肃穆的人,每回当他抬头望她,她又被惊了的兔子般窜逃了,反反复复了好几回,她再被他的目光逮住,又急又慌的往书架后躲。   “啊……”手不小心的挂住了拐角处的什么,啪嗒嗒落下一堆的书来。她心下喊糟,这几日自己总感觉像是被他捧在手心,人也轻飘飘的不知轻重了。在心底骂了自己,她长长色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安下心,蹲身去捡起书册。   “在做些什么?我记得你不喜欢看书的。”不知道何时声音就到了她身后。   “主上?”她一时有口难辩,将根本连书名都没看清的书捡起来塞回书架,“我没事干,所以……看看书也好。”   “是吗?我看看你看的什么书。”她知道他明明是知道的,她刚刚都在偷偷的一次次看他,根本没看书,可是他还是拿起了她才放回原处的书。   “主上……”她有些慌了,要解释,她知道他讨厌别人对他说假话的。   “嘘……”他示意她别说话要安静,摊开书后,一手将她拉入怀中,再将手绕过她的腋下,摊开书在她眼前,人往后背靠着书架,“月奴……”“嗯?主上有什么吩咐吗?”她紧张不已,已经无数次在他怀中,被紧拥或是被贴合,可是她还是依旧无法自然心跳。   “我们一起看书。”他将头低压在她肩上,目光直直落在书本上。   “好!”她无法否决他的命令,虽然他没用命令的语气,而仿佛只是随口邀约,她就不可抗拒的将目光收落在摊在眼前的书上。   泛黄的书页上只有稀疏的字,主体是一张图,一对男女……她渐渐瞪圆了眼睛,双颊更仿佛是被石榴染过,“这……这……”   “书好看吗?”他压在她肩头,咬着她耳边垂落的发丝暧昧轻问。   “这个我没看。”她急着争辩,羞得无地自容,想逃却被他缚在怀中挣扎不能。“主上……”   “真的没看?我不信。”他带着笑的嗓音随着灼热微湿的热气落在她已经染了胭脂红的耳朵旁,“我检查一下……”说完他就含住了她的耳珠,用舌头挑弄,以牙齿轻咬。   “诶……主上,不要……”她明明真的没看,是刚刚他摊开她知道那是……那上面画的是写羞恼人的事,那是……chun宫图啊!   “放心,我只会让你舒服些的。”他手上的书啪嗒落了地,手掌隔着轻衫热罩上她的丰盈。   “嗯啊……殿下,别这样……这里是书房,外面有人的……”她咬着唇瓣想忍住那份跃动,可是他手上越发肆虐的动作让她的话显得虚伪。   “那你别出声,知道吗?要乖,月奴。”他突然一个反转,将她抵压在书架上,欺上前道,“别让人听到。”不等她回应,他便深深的吻上她的唇,仿佛要将她就这么吞吃了。如他的舌一般灼热且肆无忌惮的双手已经探入她的衣襟,将那轻薄的衫往肩头扯落,薄肚兜禁不住几次拉扯就坠落下来,将它负责隐秘的部分暴露给他……   “嗯……主上……”她的身体比她的意志投降快得很多,四肢已经软得快撑不住了,手想抓住什么来强持却根本找不到凭依,也抓不稳任何东西,反而连连扯下来数本的书,跌落一地。星眸迷离时,她瞧着他突然蹲下身去,接着她双腿之间陡然一凉,她来不及应对,紧随而来却的火热已经将她的思绪侵袭……   “主上……”她低下头,瞧着他竟然在她裙下,一瞬间也明白了那火热的来源,而暧昧的声音更是在耳边助长着某种冲击的疯狂,“主上,不要!”她快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他明明从来不会这么大胆狂肆……“主上……”   就在她双腿软得快站不住的时候,他又伸出两只手往上托着她的一双玉润,一直低垂着头的她立刻就瞧见了这冲击的一幕,手压在他的肩头弓弯下的身反将自己送去,“主上,不啊……月奴……”她觉得那热要将她全身都烧成火了,从视觉到感知到的那酣畅淋漓的冲击也快将她的思绪吞没……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声音明明混杂着彼此的喘息而模糊可她却听得清晰,就在同一瞬,她身体的弦就崩断了。   “啊……”她软塌塌的瘫落入他怀中,如绵软无骨,“主上……你不该……”她又羞耻又悔愧,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她一定好耻辱,她又喜欢被他戏弄却又……   他只抱着她坐在地板上,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中,不让她沾地面,问她,“你快乐吗,月奴?”   “我……我快乐。”她不得不羞耻的承认,刚刚她真的很快乐,被他带入了巅峰。   “月奴,我要你快乐,知道吗?”他含笑瞧着她,一双眸快将她的魂吞噬了。   “月奴很快乐,很快乐。”她笑了,却将泪水簌簌的倾泻,哭着道,“月奴……好快乐!”   “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你信了吗?”   她死命摇头,“月奴从来不觉得主上会伤害月奴,月奴知道主上都是为了月奴好。”   “那就对自己好点,知道吗,月奴?”   “嗯。”她不能违抗他啊,不管是什么。“主上,你……该月奴伺候你了。”她大胆道。   “不用。”他捏了她的脸颊,“有你这份心就够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挂着红绳的血玉环,挂上她的脖颈。   她有些失望,可看着胸口出现的小东西,一时被转移了失落,“主上,这是?”   “送给你的。套住你好不好?”   她用手指勾了勾那小巧如指环的玉环,身后的他突然动了一下,她愕了半刻,咬着红唇强忍着羞耻,将头几乎埋入自己胸口,再道,“主上让月奴伺候你吧……你……你还没……”   他顿了一会儿,终于笑了一声,“好,你来,用你的手。”   为什么?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要她的身子,可是这是他要求的,她自然会按他说的做……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半梦半假真   “主上?”手拳被包裹的暖意让她受宠若惊,街头人来人往她眼里却只能停留他一个。   “嗯……”他只淡然的瞥了她一眼,似乎习以为常。   “主上……月奴只是……你的奴婢,殿下这样于礼不合!”她眷恋他掌心的温暖,私下里她贪恋不放,可是在这玄武大街之上,人来人往的,她怕自己坏了他的名声。   “你要开始习惯,过些日子,你就不必再说什么于礼不合了。”   她有些懵懵然的不怎么懂他的意思,可是她的手被他握得越发的紧了,她挣脱不开,也不舍得了,她就是这么虚伪,明明眷着他,却一次次拿主仆关系来隔开,只是因为她不敢想。“主上……月奴……月奴……”   “你要说什么就说。”他捏了捏她的鼻头,“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她低着头,几乎将头埋入他怀里,低声喃道,“月奴对主上……一生不离,只要主上不嫌弃月奴……月奴愿意……”   “嘘……别说。接下里你又要说变了。”他单指轻压她的唇瓣,“我来说,月奴,你要在我身边,不管生或者死,永远不许离开!”   “是,主上!”她喜极而泣,只要不会被他抛弃,一生一世,她愿意,求之不得。   以往梦里她还有自己的思考,可这个梦里,她觉得自己就变成了那个她,为梦里那个男人而心思浮动,雀跃、忐忑……种种变幻……都集中在那一个人身上。   梦里的一切如醪酒的甜,不知不觉就能醉了人,她惶惶然的不再知道自己是谁,数度十指相扣,缠绵承欢,却记忆不起为何有一碗苦药,苦到了心底的涩……   “痛……”   “啊……”从梦中惊醒,郝平湖抱住腹部,似乎那梦里的抽痛还隐隐附着在发作,“孩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娘一定会保住你的!”   好一会儿勉强平息下来,怎么又突然做梦?她明明很久没做梦,而且这次的梦和以往在署国时候那个纠缠她不放的梦不同,梦里的温情几乎醉人,而她也越发深陷,以前还能分清自己和梦里那个,但这次却仿佛那个就是自己;以往的梦醒来就无知觉了,而这回却还残存着细碎的感觉,仿佛还能回忆起和男人暧昧的切肤汗颤……   “那个男人是谁?”她依旧记不清那男人的模样,只知这次的梦里那个人很温柔,和以前不同,而且他似乎是常着红衣的……她很努力的想去回想,突然额头再度灼烧起来,脑内一阵如欲崩裂的痛,体内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烧起来了……   “啊……”郝平湖**出声,翻身匍匐,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被单,顷刻汗如雨下……   “王妃……王妃……夏荷,你快来看看王妃!”   郝平湖最后听见的也不过是秋意急呼唤夏荷,后面她便已经沉入了无知无觉之中。   这种感觉她是明白的,是病发了,那个没理由的怪病,所以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很淡然。   “王妃?”冬问、秋意和夏荷见了她醒来依旧一脸惊惶未定的模样。   “别这副样子,我这怪病已经好些年了。”她瞅了三人一眼,“我自己都习惯了。”连神医之后的秋之遥都束手无策,还有谁能妙手回春?她早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求老天给她时间生下孩子,她一生就无怨无悔了。   “王妃,你这根本不是病。”夏荷深吸一口气,“你是中了咒。”   “嗯?”郝平湖奇怪的盯着夏荷:不是病,是中了咒?她怎么好像听不大明白似的。她倒不是不信什么妖魔邪法,只是……她想不到自己会被下咒的理由。   秋意和冬问似乎也是不懂,但都信服于夏荷,所以两人都沉重的望着郝平湖,“王妃……不如就听夏荷讲讲,或许,这是能治好你的机会。”   “好……那夏荷你说说吧,到底是……什么咒?”郝平湖将信将疑。   夏荷微敛神色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咒,我只知道那是属于被灭绝的血族人独有的一种术数。”   “血族?”郝平湖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这个词,可一时半刻没想起来,“血族被灭绝了?”这句话郝平湖听来是别有深意。   秋意沉吟了半晌出声道,“是蜀国镜外深山中传言未明的血族?传言他们与鸟兽为伴,不与人交。若真有那一族人,他们不是该隐居世外,不为人知吗?”   夏荷惋惜叹道,“大约二十年前,这一族人被发现了居处,为了未知不明的宝藏,蜀国和秦楚国君王联手灭了他们一族。这件事是我年幼时候是听一位高僧说起的。”   秋意和冬问都同时盯着夏荷,异口同声,“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因为……有些事,大家都不必要知道。”夏荷垂下眉。   “那为什么你知道?”冬问究问,“那个高僧又为何知道?你又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是高僧,说的话难道不可信?”夏荷微带僵硬的反问。   “好了。我相信夏荷。”郝平湖说完脑中突然灵光一现,“难道……”是那里?秋大哥最后带自己去的地方,他说是血族人的圣墓。是同一个血族吗?   “王妃?你想到了什么吗?”夏荷问到。   郝平湖轻摇头,她莫名觉得不说出来为好,因为她已经没办法找人确认,只是她心底隐隐存疑,为什么秋之遥会知道那个地方是血族的圣墓?也知道圣墓的用途,也了解血族人被灭族的悲惨事迹,他会不会和血族有关?   “那些都不重要。”冬问突然大声结束偏移的话题,转回正道,“不管是那是病还是毒,或者是夏荷你说的咒,到底有没有办法救王妃?”   冬问和秋意都的望向了夏荷,郝平湖也不觉的抬头望向她,她是想活的,她有了孩子,作为一个有幸成为母亲的女人,她想看着她的孩子长大,一天天一年年……   夏荷最终摇了摇头,垂下愁眉,“夏荷医术浅薄,对这个病症只曾听说,让王妃失望了。”   虽然心底是真有那么一点,郝平湖还是微笑着摇头,“没。”她不该贪心的,老天能让她在最后的时间得到一个孩子,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王妃,至少我们现在有了一条线索。”秋意镇定如一道,“我们可以循着线索去找。”   可是她有那个时间等待吗?郝平湖心中如此想着却自然不能这样说,轻点了点头,“暂且就这样吧!我眼下有件事要马上处理,还想不到办法,你们帮我多参谋吧。”   “王妃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们都会尽力办到。”三人异口同声的承诺道。   “想办法让林御医没办法来给我看病,将柳斯琴支开。这两个人是燕南王的人,在我生下孩子前,我不想让这两个人有机会来伤害我的孩子!”郝平湖想不到万全之策,所以心中焦急。她不敢让百里紫苑去处理,因为以她这种人的心性,或许会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永绝后患,这样的结果是她绝对不愿意它发生的。   “林御医是不会放弃为王妃看诊的,他必定要确定王妃你是否有喝下他开的化胎药汤,确定王妃你已经流失了孩子。”夏荷忍了忍补上话道,“这样来确保王妃的身子能不继续被拖累。”   郝平湖默然了好一阵,“夏荷,你还是想让我不要我的孩子?”   “夏荷不敢。”夏荷恭敬的低下头,谦卑却不屈。   秋意和冬问露出诧异的神情,郝平湖轻叹了一声,“你没有做过母亲,所以你不会知道一个母亲的心。对母亲而言,孩子是一种信仰。谁如果是夺走她的孩子,比对夺走她的命还残忍!”   “王妃……”三人同时盯向郝平湖,目光中肃然起敬。   “帮我想办法,我求请你们帮我!”郝平湖已经不在乎什么身份什么尊严,她只是一个要保全自己的孩子的母亲。   “王妃,要隔开柳姐姐很容易,她这个人软弱易欺,而且死心眼。”冬问笑道,“王妃要是罚她离开王府,她也不会有怨言。”   “……”郝平湖瞅着冬问,她的形容倒似乎不失恰当,不过这些时日,她对柳斯琴已经如此了解,看冬问整日笑呵呵的,似乎单纯,却原来心思透彻着呢!   “冬问哪儿说错了吗,王妃?”   “你没说错。”郝平湖收回视线,“柳斯琴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已经考虑了一个去处给她。关于林御医,他是最重要的一环。”   “如果让林御医以为王妃你已经流产,那么他就不会再开药了吧?”冬问提说道,“我们可以设计让我们之中一人顶替王妃,让林御医诊脉,便能……”   “不行。”郝平湖摇头,“我有重病在身,林御医怎么可能看不出不同?”   “那……不成,只能用稍稍不温柔的方式了。”冬问双眸微眯,笑嘻嘻的模样,“王妃如果放心就让冬问去做吧。”   “你要去做什么?”郝平湖还捉不定冬问的心计。   冬问倾身向前,在郝平湖耳边低喃了几句,郝平湖从最初的惊讶到最后被说服,轻点头,“好!现在也只有这样了!不过你这样做并不安全,我会让公主帮忙善后的!”   “那好,王妃……这件事行事并不简单,其中繁琐冬问还得去找些人手提前安排。”   “你去吧!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郝平湖凝着眉,这是不合法规之举却也是无奈之举,只能暂时先对不起林御医了。   之后郝平湖并没有过问冬问是如何处理的,但就结果第二天起没再见到林御医来燕南王府打扰了,郝平湖也向百里紫苑拜托了一件事,百里紫苑自然没有拒绝。至于柳斯琴,面对被郝平湖渐渐疏远,她也当真是就是默默不吭声,郝平湖虽然有不忍却也不能不继续对他疏离。   这样就又过去了半个月有余,离长歌公主入皇城只余下七日,郝平湖才在百里紫苑的要求下收拾了准备翌日就进宫去。这夜,原本就因为怀孕而嗜睡的郝平湖睡得很早,沾了枕头就进入了酣梦……   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郝平湖觉得薄被有些冷,昏昏然的翻身,迷蒙半睁的眼扫过一个阴影,郝平湖陡然一惊,清醒过来,瞪大眼盯着轻纱帘上,清晰的看见被窗外月光映出的一个黑影……“什么人?”郝平湖大声问到。那身影有几分说不出的熟悉,让郝平湖根本不怕……   那黑影似乎盯了郝平湖一下,忽然身形一闪,就出了窗而去,在月光下似乎有什么在他耳边闪烁了一下……   “你等……”郝平湖翻身下床也来不及追赶上去,“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宫中有故园   郝平湖的叫声惊醒了守夜秋意,匆匆披了外衣就赶来内室,却只见郝平湖坐在床边,“王妃?”秋意瞧着窗户开着,夜风就那么随着月光灌入屋内,撩得纱帘来回不歇的飘动,有一丝阴冷。   郝平湖恍然回过神,目光呆滞的盯了秋意一阵才回复光彩,“夏荷?”   “王妃,刚刚发生了什么?”夏荷先上前关了窗户,怕正怀孕的郝平湖受了风寒。转身走回来郝平湖床边,点了灯,问到,“王妃,你刚刚怎么了?”   “有人来过。”郝平湖隐约的有个猜测,“或许不是人。他来了……”   “谁?”   “是不是他?”她觉得是他,可是那是人还是鬼?他应该已经死了。如果他活着,他为什么要走,而不是现身来见她?“秋大哥……”   “王妃你在说谁?”夏荷瞧着她又失神了,不由得忧心起来,“王妃你身子有没有不适?”   “没有。”郝平湖垂下眼,一定是错觉吧,难道自己已经病到出现幻相了?“嗯……”   “王妃,你别去碰你额头上的伤。”夏荷拉下郝平湖抚去自己额头的手,“王妃……”   “好。”郝平湖听话的点头,“我只是不适应而已。我算是毁容了吗?”   “不。”夏荷摇头,“王妃还是很漂亮,那伤遮起来就是了。”   “这个伤到底怎么来的,我真的想不明白。”郝平湖一声唏嘘,“好像标志用的烙印一样。我曾听说有些青楼有个规矩,要在那些姑娘身上烙印。”   “王妃你怎么胡思乱想这些?你这个并不是伤,而是因为你中了咒而留下的咒印。”夏荷稍显嫌恶,“你怎么能拿那些人的事来比你自己,低贱自己的身份?”   “我有什么身份?”郝平湖悲哀的笑了一声,瞅着夏荷,“在秦楚国,我不过是依附着燕南王存在的一个没有名分的女人,连姬妾都不如。我爹是署国的罪臣,我已经不是什么署国郡主了,我是个罪民。”   “王妃,你不该这么乱想,其实……殿下应该是很惜疼你的。若他不是为了你的身子考虑,也不会让林御医对王妃用药。”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不想要孩子而已。”郝平湖不想去体会那个人的心思,害怕明白。   “如果只是不想要孩子,更早前就该处理了。会拖延,说明殿下他是想要这个孩子的,只是在孩子和你之间,他选择你多一天而放弃当孩子的父亲一世。”   “你是来……给他说好话的?”郝平湖想强装无情,可禁不住带哽咽的声音已经将她的所有感情泄露无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什么都知道,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愿意知道。   “王妃……”夏荷一晌无言。   “他太自私了,他只考虑他的心思想法,他有问过我又考虑过我的想法吗?他拿我儿的命来换我苟延残喘,这样苟活哪怕只是一刻,我都会生不如死。”她当然知道他对月奴的情是真,他的关心是真,就是关于孩子她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心,可是这样的用心,她宁可他没有。   “王妃……”夏荷轻叹一声,“苦了你了。”   郝平湖垂下眼,泪水再也抑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公主说得对,我还爱他,我睡着梦里有他,醒来能想的还是只有他,爱他恨他……”   “王妃……”夏荷上前搂抱住郝平湖,轻声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没办法过去,除非两人中一人还了该还的债。她欠了他的情债,而他欠了她的血债,两厢之间,难以抵消。   一夜,郝平湖都未曾再安眠过,天未开明,郝平湖找到了柳斯琴的房门口,抬手敲门半晌,门应声而开,衣着还算整齐的柳斯琴一脸惊愕,“王……王妃?”   “我想看看秋大哥。”因为昨夜,郝平湖想来上一炷香求个心安。   “好,王妃请。”柳斯琴往后退了数步,让道给郝平湖,“在屋里原本那个地方。”   “好!”郝平湖跨步进门,往内室转右,打开衣柜上部分的柜门,两块灵牌前后陈列,正前方放着一碗香灰。   “王妃……”柳斯琴点燃了香双手递交给郝平湖。   郝平湖望着灵位好一阵,眼眶涩痛却流不出泪,接过两柱香,拜礼后,恭敬的将香插入碗中。喉头一阵哽咽,“爹,对不起,不孝女只能让你委屈在这儿了。秋大哥……你回来了是吗?你是来怪平湖的对吗?现在的平湖一定很难看,让你很失望。平湖对不起你,秋大哥,对不起……”郝平湖忍着泪依旧不让落,跪地拜了三下,“爹,女儿一定穷尽最后的时光为您洗脱罪名换您清白!秋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儿,不喜欢燕南王的地方,你放心,我会找人来将你带回署国。爹很喜欢你,所以你们就在一块作伴吧!还有……九泉下,请你再替我多照看爹一段时日。秋大哥,我再任性的求请你这一回!”   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郝平湖才直起身来,在心底说完最后的话:秋大哥、爹,你们不会等太久的,我很快回来陪你们的。   郝平湖走出门来,天色渐渐明朗,天际已有金辉色晕,好评离开了檐下几步到了院中,顿了片刻才回过身来,瞧着神情始终晦暗的柳斯琴,缓缓道,“斯琴,我是相信过你的。”   “王妃?”柳斯琴怔然片刻忽然一阵哽咽,咬着唇压抑着自己不出声。   “我之前跟你说的故事是真的。所以……我不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一次。”郝平湖按捺下心中的悲戚,“我进宫后,你好好打理王府,有安排我自然会找你。”   郝平湖没等听柳斯琴的答复,匆匆的就离开了柳斯琴渐渐模糊的视线。   马车一直行进了皇宫,是早朝其间,马车入宫后就由宫人引领着绕去了御花园,郝平湖这才和夏荷、秋意下了马车,迎面就见百里紫苑仪态端方的走来。   “见过公主。”郝平湖见了礼,周围的宫人也都纷纷行礼恭迎。   “王嫂来了就好。”百里紫苑挥了下手让宫人将马车上的必备物品搬下来,再有人将马车赶走。“王嫂这边请。”百里紫苑态度有礼得让郝平湖不自然。   领着郝平湖往偏西北角缓步行走,百里紫苑不再多话,一直到到了一处偏殿,上有书思悔楼三字,郝平湖抬头瞧着那字停住脚步,心中甚觉有异。   “这名字是王兄改的。之前这叫潋滟阁。”百里紫苑一面跨步上了台阶,一面继续絮叨,“是王兄的母妃所居之处,王兄在宫中行走,一直是住在这儿的。他有令不许任何外人踏入,所以这里会很安静,适合王嫂静养。我就安排王嫂暂住此处。王嫂意向如何?”   自己有拒绝的权利吗?郝平湖轻轻点头,“无所谓,能住就好。”   百里紫苑刚要跨步进门,突然白光一闪,两柄刀刃就横在了百里紫苑身前,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着紫檀色武装的男人盯着百里紫苑的脚往后退出去才稍稍的放松警惕。   “公主,燕南王殿下有令,公主不能进院,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属下。”两人都恭敬的放低身,其中一人语气还甚为诚恳的说了这番话。   这个院子里难道有什么吗?否则百里寂夜为何不准百里紫苑踏进?百里紫苑说百里寂夜是命令不准任何外人踏入,难道对百里寂夜而言,百里紫苑是外人?   “我不可以,她总可以了吧?”百里紫苑哼了一声,将郝平湖拉上前,“这是你们主子的女人,你们不会要她去我那儿住吧?”   “王妃?”两个守卫看了眼郝平湖,甚为惊讶道,“月奴?”   “我不是月奴。”郝平湖礼貌的解释。这些人竟然也认识月奴?   “殿下有吩咐过,如果是有和右执使容貌一般的女子来,便是王妃驾临,不得阻拦,由得王妃行动。”两个守卫恭敬的行礼后就退后去,各自守着门两边,如两尊门神。   他知道自己会进宫来住?郝平湖心中直犯疑,他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进宫这件事?应该至少巧合吧。   郝平湖由夏荷和秋意搀扶着进了院,才跨进院落,左右一看,以为自己回到了听松苑。   百里紫苑这才得以跟进院来,四下望了一眼,笑道,“和雪妃当年死的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郝平湖不说话,匆匆忙忙的顺着亭廊而去,不一阵到了一座大房前,上面悬匾“空寂殿”。   为什么这里和燕南王府一样的格局排布?是燕南王府仿造了这里,还是这里搬了燕南王府?郝平湖一想就知道是前者。他是思念他娘亲吗?   郝平湖的疑惑自然没逃过百里紫苑的眼睛,她瞧着那紧闭的门扉道,“这里和燕南王府是一样的,不过你不要想太多,王兄说他只是不想忘记而已。”   郝平湖看了眼百里紫苑,沉下心思,思索了一阵,方才询问百里紫苑道,“他和他娘亲之前是不是其实关系很好?他娘……后来为什么……”   “我只知王兄的才能有一半是他母妃教的,另一半是他在……宫中那些明枪暗箭下自己学会的。雪妃和王兄的关系好不好我不知道,王嫂只能去问王兄才会知道他们母子的感情。”   “我明白!”郝平湖知道百里紫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说而已。她心底也不求非要答案不可,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郝平湖上前推开,进了空寂殿,一瞬间就明白了空寂二字的含意。这殿上几乎空荡荡的,只有几道金丝银线白纱垂帘交错,投过去瞧着中央安置着一张屏榻,背对着门的方向,室内光线也比较晦暗,即便有朝阳的金辉从门外洒落,屋内依旧透着一种寂冷。   “他在宫中时候,平日就在这里休息?”   “是。”百里紫苑也稍有些惊讶,“这里还真对得上那名字。空寂……空寂……王兄还真是寂寞啊,把好好的一座寝殿折腾成这模样。”   “或许他是真的很寂寞。”郝平湖只幽幽的说了一句。其实就算是安置了家具的夜明轩也透着这种清冷萧肃的感觉。   百里紫苑看了眼郝平湖,没有再说话。   屋内打扫得很干净,床铺上该有的都配备得齐全,所以郝平湖的入住也很简单,不需要多打理。因为怀孕而嗜睡的郝平湖等铺好床就上去躺下了,很快入了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遇旧故人   为了安胎,所以郝平湖没有离开过空寂殿,也没有人来打搅她,包括百里紫苑在这十日也不曾见人,倒是小皇帝送了些东西关照。   正当长歌公主入宫当日,紫霞铺满晨曦的天际,百里紫苑才再出现在郝平湖眼前,才被叫醒来的郝平湖眼光迷茫的瞅着来人,“公主?”   “伺候王妃更衣。”百里紫苑一挥手,就有一众宫婢捧着衣物鞋袜拥上前来。   郝平湖被从床上拉起来,套上没见过的锦衣华服,宫婢们七手八脚但是却很利索,也很巧妙的没有伤到郝平湖什么,很快就为郝平湖穿戴齐整,宫婢又如潮退般散去。   郝平湖有些勉强的端持着身子,宝髻簪花高束,凤钗琳琅珠玉各分插,环佩垂挂,紫色裙裾如荷叶舒展,这些妆点在百里紫苑身上能找到重叠,可对于她这个孕妇而言就有点沉重了。   “瞧着正好!”百里紫苑伸手来抬住郝平湖的一只手,“你是正主,别丢了燕南王府上的脸。现在已经是早朝,长歌公主应该是上了殿了。”   郝平湖瞧了百里紫苑一眼,“秦楚国的正主不该是皇上吗?”   “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了。”百里紫苑握着郝平湖的手,靠近她压低声道,“瞧着你真不像是能当主子的人。别像是披着羽衣的雉鸡也充当不了凤凰。”   郝平湖冷盯了一眼百里紫苑,“山野雉鸡还自在,还不屑于当你们百里家的凤凰。”   百里紫苑唇角微扯笑了一下,“走吧,王嫂。我们去偏殿等!”   郝平湖和百里紫苑到了偏殿,殿内陈设已经整齐,有果品摆上了桌,盘碟分列,宫人众多侯于门口,毕恭毕敬。   郝平湖和百里紫苑等了一小会儿,就听到小皇帝移驾来的通报,郝平湖和百里紫苑也微低头恭迎,没多会儿小皇帝于上位落座,高声道,“不必拘礼,王姐和王嫂都请平身。”   郝平湖和百里紫苑同时抬起头来,小皇帝转头对身侧的随堂太监道,“让尹大将军将长歌公主请进来和王嫂王姐认识一下吧。”   随堂太监领命而去,不过一会儿,就见着朝服的尹扶苏恭领着一人进门来,对小皇帝行礼后尹扶苏退开,那着雪青色素雅华服戴花冠的女子娜步上前,“署国郝氏长歌拜见皇上。”   郝平湖这边只恰好看见侧面,但只一眼就足以让郝平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是她?原来长歌郡主竟然是她?她为什么会嫁过来?   “平身。”小皇帝一本正经的说完,看向郝平湖和百里紫苑到,“长歌公主,这两位,一是我的王姐护国公主,一是我王嫂燕南王妃郝氏。”   女子转过身来,袅袅玲珑步行来二人身前拜下,“长歌见过护国公主,见过燕南王妃。长歌初来宝地,不懂规矩,还烦请二位多多指点。”   “你到底是谁?”郝平湖还反应不过来,眼前的女子依旧是灵慧而美丽,如菊之淡雅似露之清灵,“郁姐姐,你为什么是郝长歌?”   郝长歌瞧着郝平湖微微呆滞,“你……王妃此话何意?我本就是郝长歌。”   郝平湖从她眼中看到的是全然的陌生,她并不认识她,那是她错认了?“抱歉,长歌公主。我将你误认为了我的一位故人。”   “没事,你不是第一个将我误认的人。”郝长歌微微浅笑,“你是署国人?我猜你就是滇王的婵月郡主,是我的表妹。”   “是。”郝平湖想不到她竟然还会认自己这个亲,一时想起故国之恨,又增添了几分悲伤。   百里紫苑道,“我看长歌公主和王嫂很容易谈得来,看来我的安排是没有错的。”   “王姐安排得当。”小皇帝看来郝平湖一眼,“王嫂和长歌公主都是署国来的,又是姐妹,必然容易相处,以后就要劳烦王嫂多指导一下她秦楚国与署国不同的风俗人情和后宫规矩了。”   “是。”郝平湖不得不应了这个皇命,无从推脱。   简单的家宴后,小皇帝就立刻借口朝务离去了,尹扶苏这个鞠躬尽瘁的臣子自然不会多留,也跟着小皇帝离开了,殿上转眼就只留下百里紫苑和郝平湖、郝长歌三人。该是东道主的主人一走,余下三人一时无言,谁也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气氛才恰当。   气氛绷紧了好一阵,百里紫苑突然起身,“我也还有要事要忙。王嫂,长歌公主就交给你招待了,切勿怠慢。”   “公主放心。”郝平湖心中对郝长歌还有一丝疑虑。说来她和郁清歌相交不深,所以只知道她是署国锦城人,瞧她的举止和气派也该是名门闺秀,却从未去了解到她到底出身哪家?不过想来,几乎从遇见郁清歌开始,她最自己就不甚喜欢,自己问她有时候反倒是不说。   “王妃?”郝长歌见郝平湖在百里紫苑走后一度失神便出声提醒。   “长歌公主,抱歉。”郝平湖尴尬的起身,“刚吃完东西,公主不如和我走走吧。”   “好。”郝长歌倒是很爽快,“你说我像你的故人,其实我们本来就是故人,我们都是署国人。”   “是啊!”郝平湖有一瞬含期望她会说她就是郁清歌。可是想想,郁清歌对秋之遥的真心,她应该现在还在找她不知道已经死去了的秋之遥吧。想到这件事,郝平湖又自责自己罪孽深重。为何她的错,偏偏拖累了这么多人?   “王妃,你在想些什么?”郝长歌觑着郝平湖,“瞧你心事重重的,如果不介意就说出来,或许我能为你分解忧愁。”   “多谢,不必。”郝平湖婉谢她的好意,轻摇头,“对了,我看公主美貌气质不俗,按理早该成婚了,为何拖延至今前来和亲?”   “我不知道。”郝长歌笑笑道,“或许是未能遇见如意郎君,空蹉跎了年华。”   “为何说不知道,或许?”一个女儿家如此耽误了年华,就算她自己不急,父母也早该急了。自己当初是因为病体难托,可看郝长歌无一处不好,为何也会年华付与流水?   “我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就没嫁。只是觉得自己当初不想嫁,就那么拖着,一拖就算这么多年,成了老姑娘。”郝长歌面上微带困惑,似乎还有心思自己也不明。忽而扭头看着郝平湖一笑,“或许是因我心高气傲,一心要等来良人,到头却只空待了年华。”   “可如今你来秦楚国和亲,由不得你合意不合意了。”郝平湖叹息道,“长歌公主,你可知你来是要嫁予何人?你满意吗?”   “是啊,由不得我了。”郝长歌不甚在意的模样,“我不知道我要嫁给谁。若正巧是合意的那不就好,若不是,既然我找不到最好的那个,别的任何人又有什么不同?”   心中感于她的开阔,却也不由得心为她叹息,“可惜我对秦楚国皇室不怎么熟络,若我知道,就帮你挑选一下。若能说上话就跟皇上求讨一下,至少帮你找个不负了你这份灵秀的。”   “那就先谢谢你这份心了。”郝长歌不时的盯着郝平湖看,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拉住郝平湖的手,片刻后道,“你有孕在身,这样忧郁对腹中胎儿不好。”   “你……你怎么知道?”郝平湖盯着郝长歌。手腕处的指压让她突然想起,她记得郁清歌也懂医术的,她是秋之遥的师姐,同样是神医之后。“你会医术?”   “我是会啊,很奇怪吗?”郝长歌凝眉瞅着郝平湖,似乎觉得她少见多怪。   “你……你真的不是郁清歌?”郝平湖紧盯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的似乎非要找出什么线索。   “你在说谁?”郝长歌明显有不悦道,“什么郁清歌?我叫郝长歌,是黔王的郡主。”   郝平湖隐约觉得她的话有熟悉感,想起自己以前否认自己是月奴也是这般的。“你当真不认识郁清歌?她是前任神医的徒弟,她还有个师弟叫秋之遥。”   郝长歌脸色陡然的沉了下来,如一瞬间黑夜来袭,撤开了手,“我不认识什么秋之遥。”   她的举动看起来像是恼羞成怒一般,郝平湖不得不疑惑,“你不认识秋大哥?如果你是郁清歌你就该认识他。因为郁清歌很爱他。”   “什么?”郝长歌瞪着郝平湖,“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郁清歌。”   真的不是吗?郝平湖实在难以不去怀疑她的反应。“如果不是,你何必激动?”   “我还没嫁人,你说这些话,难道不是辱没我的清白吗?”郝长歌气氛的盯紧了郝平湖。   “清者自清。若你心中没鬼你怕什么?”郝平湖越发的怀疑她就是郁清歌,因为她恼她的眼神和当初的郁清歌一模一样。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郝长歌,不是你说的什么郁清歌,也和那个叫秋之遥的没关系。”郝长歌斩钉截铁的宣告道。   “你……”郝平湖被她的决然震了一下,回复过来长舒了一口气,“也许这样也好。”秋大哥已经死了,再说又有什么用?她是不是郁清歌也都没有意义了。她若是郁清歌,秋大哥已死,她能找个人嫁了也好,若不是,她也是要嫁人的。既然她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这个外人何必来找事?就当她只是郝长歌吧!“抱歉,长歌公主!”   郝长歌看了眼郝平湖态度诚恳,轻点了一下头,“不过是件小事。”   若是郁清歌,这应该不是小事的。郝平湖歉然的笑了笑,“长歌公主大度。”   “你别老叫公主了,若说的话,我和你是一样的身份,还有亲戚关系。你的年纪我知道,我好像比你大,所以……你叫我姐姐吧。”郝长歌微笑道。   “好!姐姐。”郝平湖心底越发有些喜欢郝长歌,她没有百里紫苑一样的盛气凌人和架势,灵慧间还带着通透,她是这般好的姑娘。郁清歌确实是个好姑娘,为何秋大哥当初没有选择她呢?如今九泉之下,秋大哥会有对她有一丝遗憾吗?   “你……你的身子最好好好养着,你有孕在身,又不是适合怀孕的身子。这身打扮是自己找作践!你不用陪我在这里耗,我送你回去休息!”郝长歌提出异议道。   “……”郝平湖迟疑了一下,但是自己这一身是真的累,为了腹中的骨肉,郝平湖也不拘礼推辞,“谢谢!”   “我不是你姐姐吗?就不用说谢了。”郝长歌出手扶着郝平湖,跟从她的指点穿过御花园往空寂殿过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淮北橘为枳   将郝平湖送回空寂殿,郝长歌坐了一阵,之后好心的替郝平湖诊病,反反复复好多次只一声叹息。   “姐姐不必在意的。”郝平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已经不在乎自己时日无多,只求能生下腹中孩儿我便是无悔无怨了。”   “你……可知自己和一般人不同。”郝长歌将她的手腕放回被下,再压好边角。   “我和一般人?”郝平湖笑了笑,“我自小就是这病体,和一般人自是不同。如今……”   “不是。”郝长歌打断她的话,“一般的大夫大约是看不出来的,应该说一般人都不会认识。”郝长歌微微勾唇,“你额头上的咒印……和你的来历有关。”   “诶?”郝平湖不自觉的抬手抚上自己额头的伤处。   “你额头上的那个伤会随着你的生命消逝而扩大,当它长满你半张脸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而等你死后,你的身子会在短短三个时辰内便化为白骨。”   郝平湖被郝长歌所言吓住,“姐姐,你别开玩笑,这个听起来有些吓人。”   “谁会开这样的玩笑?”郝长歌盯着郝平湖的双眼,坦然无私,“你是血族的后裔。”   郝平湖陡然一震,“什么血族人?我是署国人。署国人是长孟族才对!姐姐你说的血族,我听都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血族早在二十多年前被灭了。而且……”郝长歌看了眼郝平湖,面上闪过不忍,面对郝平湖的视线而有意的侧开了脸,“如果我是你父母,我也不会让你知道你的来历。因为知道也无益。”   “血族既然已经不存在了的话,我是不是血族人也就不重要了吧。”她根本不必要知道的,只是说不出心底那份茫惑无措是为何,一瞬间似乎有很多事都被颠覆了,无法释怀。   “原本是不重要,但是……你现在濒危的生命还有一线生机,就在血族。”   “血族都已经没人了,还能有什么逆转我命运的生机?”郝平湖轻摇头,“姐姐别拿这些虚幻的来安慰我了,我已经是知命得安了。”   “你当我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可是姐姐,如你所言,血族人都死了,你又怎么知道还有办法?”郝平湖摇了摇头,让自己别再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其实关于我额头上的咒印,夏荷就说过和血族有关。姐姐,我相信姐姐你的话,我是血族人,血族有治好我的办法,但是眼下这也于事无补。”   “血族是灭了,但是不代表血族什么也没留下。”郝长歌按住郝平湖的手,“就如你存在,血族的血脉没有断绝。”   “可是说我是血族人,我却对血族一无所知。我已经失去了关于血族一切的信仰和文化认知,只一身躯壳,我还算什么血族人?”郝平湖宁可自己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族人,“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我已经是枳而非橘了。”   “你可以不承认你是血族人,那样你就不必背负什么,那是你的选择,但是……明明那里真的有你的生机,你也真的不要一试吗?”   郝平湖望着郝长歌,许久……迟疑道,“真的有办法吗?身为神医之后的秋大哥穷尽了几年时间也没找到眉目,血族人就会有办法吗?就算血族人有办法,我们又去哪儿找呢?”   “血族故地。”郝长歌的答案立刻就出了口,几乎让郝平湖措手不及。   “那里是哪儿?”   “血族人曾经聚集生活的地方。”   那就是在署国,或许就是自己曾和秋大哥去过的那里。郝平湖渐渐的深凝眉头,“姐姐,那里只怕是远吧,我还有那个命去吗?何况,也不确定就真的有办法。”   “没试过就这么放弃?如果不试就没有丝毫机会,试至少还有可能。”郝长歌微气恼道,“若你真如此便要放弃,就当我多事。”   “姐姐……”郝平湖急忙出手拉住郝长歌,“你别生我的气。”   郝长歌并没有郝平湖以为的要离开的迹象,愤然怒眉道,“我讨厌轻易就放弃自己的人。”   “我知道了,姐姐你别气了。”在这署国,她好不容易才又遇见一位故人。“只是我如今是离不开这皇城的,一是我有孕在身,二是……我身不由己。”   郝长歌微微叹息,“我听闻燕南王对你似乎别有执念。为了你而不顾危险现身向署国求亲。”   “不是。”郝平湖心底忍不住泛出一阵酸楚,“我和他只是意外。他并非是为了我而只身犯险,也不是真心于我。他最初到署国的目的我也不清楚,我和他相遇纯属意外。若要怪罪,怪老天错弄,怪造化弄人我和他喜欢的女人竟有相似的容貌。”   “……”郝长歌默然了好一阵,似乎默默的将郝平湖的话消化了彻底,这才缓慢开口道,“他对你……不好吗?”   “不算是。”好的时候是很好的,郝平湖不能否认。“只是他的心思太难琢磨了。好的时候能将你捧上天,不好的时候会让你恨之入骨。可是……这些也都不重要了。”   “我早听闻燕南王不好伺候。只是你既然是相似于他喜欢的人,他该待你好的……”郝长歌一时也是惘然不解,“若他真心思难测,是真苦了你了。”   “其实他的心思现在想,也不是那么难琢磨的。”郝平湖微微笑了笑,似苦似甜,泛着酸,“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爱着的月奴,从来没有我而已。”   “你……其实很喜欢他。”郝长歌见郝平湖不反驳也就明白了过来,“若如此,只怕你就更苦了。难怪!妹妹你没想过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吗?你们是夫妻,已经分不开了。”   “以前想过,现在……不必了。”到了今天,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路可回头?就算是两人共有的骨肉,也无法再将不同道路的两人拉回在一起了。“我对他已经绝望了。”   “为什么?我瞧妹妹你是痴心的人,你并不舍得的。”   “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别的情谊是不可负的,父兄姐妹,这些和我或是有血缘或是没血缘的亲故,对我而言是极为重要的。”若在秋之遥的死这件事上,他能体谅她的心情,就不会有后来她爹的事,他们也就不至于到这一步。   “你爹……那件事,你都知道了?”郝长歌见郝平湖轻点头,才不禁一声长叹,惋惜道,“可惜了滇王一生为国,却落得不白而死。”   郝长歌不认为自己爹是罪人让郝平湖心中一阵温暖,“我一定要替爹洗白冤屈,或者至少也要替他报仇。”她一定要百里寂夜体会到什么是痛。   “你的仇人是谁?”郝长歌问。   郝平湖看了眼郝长歌,“这件事,姐姐不知道的好。”轻拍郝长歌的手背,“姐姐,我到了这儿后,很少有人能和我这么静静的说些话。”   “如果你不嫌我烦,我常来找你。”郝长歌笑道,“我到这里也人生地不熟,遇见你也很高兴。若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姐姐是明白人,不需人说什么,秦楚国和署国说来也没什么不同,宫里人还是宫里人,各自为着各自的,谁都不可轻信。”郝平湖诚恳道,“你提防着护国公主,她是女中英雄,心计才能都与那些男人不相上下。至于小皇帝,你也别小瞧了他。”   “说来秦楚国这个护国公主我是真的慕名已久。”郝长歌表现出浓厚兴趣道,“尤其,她强嫁那则异闻,可是诸国女儿家口头相传的趣事。”   “公主和尹大将军其实是天作之合。我倒是也挺钦佩公主这样的勇气。”郝平湖趣笑道,“其实说来这事,虽是公主强的,我倒是觉得尹大将军福分。瞧着公主个性好强,可这百炼钢在尹大将军那儿也能成绕指柔,夫妻这般痴心真情,他人求也不得。”   “你说的是你自己求不得吧。”郝长歌轻轻的推攘郝平湖,“我瞧了,那尹大将军一表人才,可是外貌文弱些,和传说中杀敌无数的镇国将军声明有些差别。”   “姐姐对尹大将军有兴趣?”郝平湖皱眉道,“姐姐可别有心思,公主的醋劲可不小,而且尹大将军的心都在公主身上,别的人只能自讨没趣。”   “呵呵……”郝长歌捂嘴笑道,“瞧你急得。我对他可没声明兴趣,何况护国公主不好招惹我还不知道吗?”   尹扶苏那样的天下难寻,秋之遥也是举世难双,若郝长歌是郁清歌,比照来找,怕是难了。“姐姐你心底可曾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合适的就好。”郝长歌丝毫不羞怯,反倒是大方的侃谈道,“就算有最好的,放在眼前看不上也就看不上,若是看得上的,任他丑陋俊美,我也认定了。”   这样倒是和郁清歌一样吧,只是可惜秋大哥……没有那个福分……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是没用了。当初我既然会提出要和亲,就该是想清楚明白了的。由着秦楚国的皇帝指就好,我也没什么好遗憾后悔的。”   “姐姐……”虽然郝长歌倒是表现得开阔,郝平湖却还是不由得为之哀叹,“姐姐放心,我想皇上好小心斟酌的。”就算是小皇帝将郝长歌收入后宫,也不会是坏事。小皇帝虽然有些心眼,但瞧着心性却比百里寂夜和百里紫苑好了数倍。只是入了宫,一生都不得自由了,也是一场哀事。郝平湖越是想越不能释怀。   “妹妹别替我多想了,我都不愁,你愁些什么?”郝长歌轻拍郝平湖,“别说这些了。这些个恼人事伤心事对胎儿不好,对你的身子也不好。”   郝平湖轻点头,“不说了。”可心头却是放不下的。如果他在,是不是能求他棒棒忙?他应该会答应的吧。郝平湖这么一想又强逼自己将这个思绪甩开,她怎么还能想去求他?她是太无能了,有事了就想去找他求救,像什么样子?   “关于血族的事情,如果你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或许能帮上忙。”   “嗯。”郝平湖面对郝长歌的诚恳不得不点头,她或许还是想活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还有许多事未完成:如果不活,不能为自己爹洗雪清白,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关于那个所谓的神秘血族,郝平湖的心中有许多的疑惑和好奇,自己怎么会是血族?爹肯定不是血族,那么是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娘是血族人?若如夏荷所言,血族是被秦楚国和署国联手灭了的,而自己的爹早年是曾是沙场军将,是否血族的灭绝和他也有关系?郝平湖越是猜想越觉得疑点重重。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云突变天   郝长歌陪着郝平湖在空寂殿待了一日,直到快黄昏,才有百里紫苑将人接走,安置在宫中某处。郝平湖原和郝长歌约好翌日再见,可翌日赶早来的却是百里紫苑。   “王嫂好像很失望?”百里紫苑娆笑道,“你以为会是郝长歌?”   “公主此话怎讲?我是以为是长歌公主,我昨日和她已先有约,所以公主来我是稍感意外的,但谈不上什么失望。”郝平湖想不明白百里紫苑这几日总偶尔几句针对自己的原因。   “我今日来是来告诉你些关于前方战局的消息。我军已经逐敌三百里,死伤暂无计,不过……”百里紫苑凝住了目光,似乎变得深沉。   “不过什么?”郝平湖担心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王兄亲自上阵难免受了点伤。”百里紫苑的眸光扫过郝平湖。   “你……”郝平湖几乎被她的眸光所刺,她难道要怪她吗?他受伤,她也……“听你的意思应该不严重的。”郝平湖故意冷冰冰道,“死不了不就好了,你暂时还不用担心边境之患。”   “按理他该坐镇中帐,却贸然上阵……”百里紫苑目光微烁,“他死了无所谓,但如果误了军机要务,就算他百里寂夜死一千遍也不能抵偿。”   “在你眼里,真的没有一点亲情吗?”郝平湖忍不住问,“他如果真的死了,你是不是……”   “出生皇家,亲情本来就是奢侈。”百里紫苑打断了郝平湖的话,却已放软了语气,“对于皇家的人,天下都是他们的家。何况,你觉得我对百里寂夜的要求过分吗?军队的将领是核心,百里寂夜身为千军将领,就该知道自己是所有将士的主心骨。他的一个失误,失去的生命是以千计,他上阵是要鼓舞军心,他却落伤,你能想到到底有多少人为护他而死伤?他若死无所谓,但他死军心必乱,军心乱就会给敌人可趁之机,会有加倍的人死。你以为那些军人就没有亲人吗?”   “……”郝平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不止是百里紫苑,还是秦楚国公主,是为着天下人的皇族,她的心和眼光是放眼天下,在这样的她面前,她郝平湖都显得那么自私卑微。   “打仗就会有人死,百里寂夜不不是可以死,他要死也要等这场仗打赢了才可以!”   百里紫苑的话掷地有声,郝平湖一个字也不敢出口。   “他如果真想死,我会成全他,但是要在这件事之后。”百里紫苑突然整个人都低沉了下来,“他如果死在了这场仗胜利之前,我会让他后悔的。”   “你想干什么?”百里紫苑的目光扫过自己,郝平湖禁不住就一个哆嗦。   “如果他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需要活。”百里紫苑突然冷飕飕笑道。   “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和百里寂夜有什么仇都无所谓,我的孩子是无辜的。”郝平湖恨盯着百里紫苑,双手抱着腹部,就怕百里紫苑现在就会动手脚。   百里紫苑欺身往前,“我的话意思很清楚,你想办法让他活着还要大胜从战场归来。”   “你如果敢伤我的孩子,我会让你后悔一世。”郝平湖挺直了后背反向她威胁道。这个孩子是她的全部,任何人,哪怕是神是佛,她也不准他们伤害他。   百里紫苑笑了一声,似乎全然不将郝平湖的威胁看在眼里,“你该写信给他了,知道了吗?”   “……”郝平湖险些就要反抗,恍然明白过来,“我明白了。”   百里紫苑离开后,郝平湖就让秋意准备好笔墨纸砚,准备写家书给百里寂夜。她细想自己若是月奴会说些什么?月奴大约是什么也不会说的,月奴当百里寂夜是她的全部,是她的神,所以……她怕是连思念也不会透露,她说的只会是他。可她对他不能是要求,不能是劝告……思到最后,才发觉月奴能对他说的,却原来是无话。   ”呵呵……”郝平湖提笔难落,只笑落两行泪,“月奴,我比不得你,你到底怎么才能那样的爱他?那样的爱,我不懂!”   “王妃?你怎么了?”秋意见她落泪,关切的问道,“王妃是想起伤心事了?”   郝平湖不答话,泪水斑斑的落在纸上,自成无言有信……   封好信后,郝平湖心中仍留着一段怅然。   秋意接过信放好,留待来取,“王妃,你一字不着,这信又谁能看懂?”   “他的话,能看懂吧。他就算不解别人的心,也该对月奴有几分了解。”郝平湖相信,月奴是他唯一用心去懂的女人,别的都入不了他的眼。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贴合月奴几分。   “王妃,信是写给殿下的吧?”秋意试问。   “对。”郝平湖也不讳认,瞥了秋意一眼,“现在什么时辰了?早饭时间都已经过了,怎么长歌公主没过来?”   “听说长歌公主被皇上请过去了。暂时来不了!”秋意说到。   “哦。”郝平湖只是微微惊诧,也没有多想,“那准备我一个人的早膳吧!”   “好!早该准备好了,我去春桃那儿拿来就是了。”秋意退出,留下郝平湖。   郝长歌入宫以来,郝平湖的日子变得多了些趣味,但也没多大改变。连着一个月过去,去了信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郝平湖心中有些焦,却不敢多有动作。郝长歌依旧没有被指婚给合适的皇族或是当权大臣,不过似乎越来越和小皇帝相处,在宫中走动已经是比郝平湖熟稔了。   眼看着肚子大了起来,郝平湖也不怎么出空寂殿了,最多在院中走动几步,赏赏春,至于照应郝长歌的事随着郝长歌对宫中行走自如已经不再需要,郝平湖就被百里紫苑借口养胎待产强留在皇宫,而之后郝长歌也不常来了,来也就坐坐就离开,不知道忙些什么。   一直持续到夏暑,郝平湖等来一个等了许久的人,让长久以来的忐忑化为一口舒气。   少女娇笑着似邀功道,“王妃,冬问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   郝平湖身后垫着靠枕坐着,手扶着凸起的腹部,笑容反衬着伤痕扩散切消瘦的脸,有些惊心,“我如果不相信你,就不会让你去了。你是我的希望!”   “王妃你要找的人我已经带到了皇城,不过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暂住在郊外。”   “好!”郝平湖微笑着赞许道,“这样安排最好!”   郝平湖满心的安心待产,只希望自己能先平安诞下麟儿,其余事再作安排,但是有些事却不是会按照人意来的。冬问回来后的第三天,就传来秦楚国大军获胜的消息,同时大军没有打算班师回朝的消息也传回了皇城,一时间喧嚣尘上的是燕南王拥兵自重,欲要谋反的消息,甚至宫中也是风雨将来一般的风满城。   “王妃,殿下真的打算……”春桃单纯有些藏不住问了。   “他不可能谋反,如果他想当皇帝,早在五年前,他就是了,何必现在才来?”郝平湖坚信。   “可就算殿下不是,若皇上信了,满城文武信了,那……”秋意也隐忧起来,“王妃,我们还是要小心才是。这样的流言放任下去,对殿下不利。”   “皇上应该不会信的,他很清楚他的皇位就算殿下让出来的,已经不要了的东西怎么还可能回头和皇上争?”就算是这么说,郝平湖也是不安。   就在一屋五个人都在紧张的当头,某个算是猜测议论焦点的人却上门来了。   “拜见皇上。”   着玄色织金龙圆领袍的小皇帝走进来,步履沉稳,目光再无年幼天真而是世故的深邃。   郝平湖心中陡然一寒,莫非他信了流言?   “都先下去吧,朕打算单独和王嫂还有侄儿说些话。”小皇帝丝毫不含糊的吩咐下去,春桃等人也不得不和宫人一道离开。   “皇上有什么要对臣妇说的?”郝平湖努力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态度。   小皇帝挑了根凳子坐下,正对着郝平湖靠坐的软瘫,静了半刻才开口道,“王嫂想必也知道了现在皇城中关于王兄的流言蜚语。”   “皇上也说是流言蜚语,既然如此,皇上自然是不会当真吧。”   小皇帝双眼一眯,天真无邪般的笑道,“可是如果这些流言蜚语是朕散布出去的呢?”“你……”郝平湖如闻晴天霹雳,“皇上如此做有何用意?”   “朕觉得,是时候该做个像样点的皇帝了,王嫂觉得呢?”小皇帝依旧那般的笑着,“王兄一直训斥我做皇帝该做的事情,所以我现在正在做,我不想让他失望啊!”   “他是你哥哥。没有他的话,你根本不可能坐上皇位。你现在要恩将仇报的对他吗?”   “其实王兄也不过是自己不想坐就推给我而已。而且说来,王兄帮我也利用我气先皇不是吗?”小皇帝天真无邪的模样和他说出来的话是全然的对比,“王嫂不知道?王兄其实很聪明的,他应该早就知道了,棋子有一天也会自己动的。”   “他知道也没防范到你,皇上英明。皇上你现在处于有利的局势,如果此时乘现在发兵征讨,才经历了苦战的他很容易就会败给你。”   “其实不能怪朕不是吗?是王兄自己不受皇命,把把柄交给我利用的。”小皇帝终于不是笑容,面上正经起来。   “公主也答应让你这么做吗?”郝平湖沉重的问,护着肚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了,“还有尹大将军呢?”   “王姐吗?她现在怕是走不出大将军府了,我只是要她安心待产而已。至于尹大将军,我想他该分得清忠义忠为先,何况……国字当头,他会怎么选择,王嫂也能猜到吧?”   或许这个小皇帝的成长超过了百里寂夜和百里紫苑的估量,所以谁也料想不到他们两个人都一下子被这个小皇帝压制了。真是……好容易变的天。   “你将这些都告诉我,是已经决定好了怎么处置我们母子了是吗?”郝平湖漫不经心的问。   “是!王嫂放心,朕挺喜欢你和王兄的,所以不会让你太痛苦的!”小皇帝说完缓慢的起身,“朕安排了送你们母子上路的最好人选。”   郝平湖闭上眼,一时悲伤和痛苦皆无,她果然不适合百里家,她怎么也赢不过他们任何一个人,百里家的人太可怕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暴雨送人行   小皇帝前脚才离去,后面就有人跨步进门,郝平湖听闻环佩叮咚如泉,抬起头却见到熟悉的丽容,只是在金玉华服的妆点下,添了几分的高贵不可攀。   “姐……姐姐?”郝平湖惊得心中一阵哽,险些嗓音颤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妹妹。”郝长歌微微一笑,轻颔首,瞅着郝平湖,“妹妹不欢迎?”   “妹妹怎么能不欢迎,只是……妹妹怕姐姐的心不止是为此。”郝平湖再天真也不傻,她自然是看得出,此刻的郝长歌和之前是不同的,金玉加身已是贵妇打扮。   “妹妹向来是明白人。”郝长歌走到榻边坐下,握住郝平湖的手,“妹妹,我奉旨来送你们上路的。妹妹可还有什么话说?”   “我能有什么说的?”郝平湖心底想来就是一阵悲凉,她这一生交了几个姐妹,她从来真心相交,却都落得这般不能偕同的境地,到底是哪儿错了?   “妹妹,不要怪我!你要知道,皇上他迟早会长大,百里皇族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郝长歌这番话说来是在理的,只是郝平湖不尽想听,“姐姐是署国人,却对秦楚国皇族内的政斗如此上心,倒是让我想……你来署国的目的。”   郝长歌微愕了片刻,转笑道,“若我是如你所想呢?”   “姐姐不愧是女中英杰,只身一人深入虎穴龙庭,为署国长治久安立下不朽之功,同样身为署国女儿,我敬重你。”郝平湖无丝毫言不由衷道。   “……”郝长歌一时默然,似乎美料到郝平湖如此说,所以不知如何接应下去。   “只是……姐姐,妹妹也劝你一句,百里家的人都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若姐姐之意只在于此番让署国避开战祸,就请适可而止。”   “你这番话是为了秦楚国?你别忘了你是署国人,或是你已经当你是秦楚国百里氏了?”   “我此番话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是为姐姐考虑。”郝平湖瞧郝长歌一脸漠然,也不甚在意,“姐姐……我亏欠一个人,所以哪怕一丝也好,我想还他。”   “你亏欠了什么人,让你这么在意?”郝长歌疑问道,“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姐姐是署国人,生长在锦城,也该听说过他——秋深,字之遥。”郝平湖此刻回想故国之事,恍若前生旧梦,“姐姐听说过吧?他医术非凡曾治好过太后的重病,且谋深智渊,在锦城是不少权贵欲招揽之人。”   “没有听说过!”郝长歌字字利落,“有这么个人?若有,我怎么不认识?”郝长歌显然怀疑郝平湖所言的真实性。   “姐姐怎么会没听过他的名讳?姐姐莫非不是住在锦城?”   “不,我是住在锦城。”郝长歌盯着郝平湖,“没关系,不认识也罢,若我不知也不过是个无名无能之辈。不过你说他,这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待我恩深义重,比之亲兄弟而有余,我未能还他一分。”郝平湖心中一阵难受,她真的欠了秋之遥太多,一丝都没有偿还过,还累得他横死,她是个罪人。   “你欠了他,你便去还他好了,扯着我是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你若让我帮你什么,我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不,不需要姐姐帮我什么。”郝平湖轻轻的摇了几回头,“秋大哥他有个师姐,名唤郁清歌,对秋大哥痴心一片,可惜秋大哥此生却辜负了她。”   郝长歌不禁的凝眉,“你怎么总是说着些无关的人?莫非你要我去找这名女子不成?”   “不!”郝平湖又摇头,静静的望着郝长歌,“她……和你长得很像,所以……看着你也仿佛看着她,我若有能为秋大哥做的,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   郝长歌脸色变得阴沉,“你难道还侥幸的认为我是她?”   “……”郝平湖在郝长歌的视线下缄默了,对,她还是觉得她就是郁清歌。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是什么郁清歌。我叫郝长歌,是署国黔王的郡主,我也不认识什么秋之遥。”郝长歌立起身,“妹妹,跟我走吧,别耽误时辰了。”   郝平湖心中一碜,双手以搂抱的姿势护着腹部,问到,“去哪儿?你难道不就在这里处置我们母子?”杀他们还选定了别的地方?   “若你们母子无故死在皇宫,皇上如何对外面的人交代?”   “我明白了。”郝平湖心中一阵悲凉,“怎么能污了皇上的名声?”她一介妇孺,这些个政治手段她是看不透彻明白的,但是却也知道那些明面之下不会少有虚伪肮脏。   “妹妹明白便好!你是燕南的女人,更怀有他的余孽,怨不得。”   我苦命的孩子,你在娘肚子里就是坎坎坷坷,总有人要你不得活命。这些人啊事啊怎么就容不下你一个无辜?没关系,孩子,娘和你一道,就不怕你被人欺负了。   郝长歌带着郝平湖先行离去,将春桃、夏荷、秋意和冬问四人都留下收拾,中途根本没给机会让郝平湖和四婢有机会说半句话。   马车哒哒的出将宫门,郝长歌瞅着郝平湖闷声不语,先开口道,“妹妹,你会怨我?”   “不会是假。”郝平湖低垂着头,手掌一直以一个姿势护着腹部,那是超越她生命的全部重量,“……如果我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你会答应吗,姐姐?”   郝长歌断然否决,“不会!你会和你的孩子一起上路,这是皇上的意思。”   郝平湖缓慢的将僵硬的唇角勾起,“好,我知道了。”   马车过了玄武大道竟然直接回到了燕南王府,这点让郝平湖微微有些意外,不过试想如果她是死在燕南王府自己家里,也就和皇宫无太多牵扯了。这样看来,已经算是温情了吧,至少没让她曝尸荒野,而是死在家中,还有房瓦掩盖。   正当郝平湖如此想,郝长歌带着她进了燕南王府后却又立刻转去了后门,门外早有简陋如市井平民常用的马车在等着了。郝平湖心中一虚,“到底要带我们母子去哪儿?”   “放心,会把你送去该去的地方,不会耽搁太久。”郝长歌瞥了郝平湖一眼,便不再多说,将郝平湖扶上马车,也跟着坐了上来。   马车一路顺畅的驶出了皇城,离开城门没多久就从管道脱离,往坑洼不平的小路去了。挺着大肚子的郝平湖受不住颠簸,不得不一手扶着马车一手依旧护着肚子,动也不敢多动一下。马车行将数里后原本晴好的天色也陡然转变,马车内昏暗如夜,只能分辨模糊的人影,突然闪电掣过,轰隆一声惊雷,雨点骤然啪啪的狠敲打马车……   “姐姐,还有多久?”郝平湖经过这番折腾,忍不住欲呕。   郝长歌一直是静坐若定,瞧也没多瞧郝平湖一眼,这会儿才借着闪电那一瞬看了眼郝平湖,“快了!你很难受?”   “嗯。”郝平湖实在已经无法强装,“姐姐,停一下好吗?”   “还有一会儿就到了,你再撑着一会儿。”郝长歌对车外道,“快些,别耽搁!”   车外的车夫没有回声,但是跟着喝了一声,长鞭一响,马儿放蹄狂奔起来。   “……”郝平湖捂住嘴强忍着作呕的反应,只期望能尽快结束这段折腾。   没一阵,郝平湖终于忍不住拉开车窗正要呕吐时候,马车却陡然停下了,郝平湖一个不稳反撞向车壁,“啊……”   身后被郝长歌一档,并传出一声轻哼,郝平湖还未及时反映,“我们到了!”郝长歌先冷着嗓音催促道,“快点下去,别耽搁时间。”   “好!”郝平湖急忙离开了她的身子,要出马车又回头看她一眼,一道闪电撕裂天空,将郝长歌一张脸清晰闪现过,“谢谢你,姐姐。”这声姐姐,叫得郝平湖心中仿佛释然。她转头迎向暴雨,才倾身探出头,迎面的雨水就如泼般湿了发和衣裙,同时也模糊了视线……   郝长歌从郝平湖身侧挤出马车,“你等一下。”跟着先利落的跳了下去,再回头出手搀扶住郝平湖的手臂,“我扶你下来。小心些!”   “谢谢。”郝平湖用力的睁着眼瞧着郝长歌,眼睛有些疼,分不清是雨水的缘故还是别的。   郝平湖安稳的落了地,脚下立刻陷入泥泞,四望了一眼确定了周围黑蒙蒙的如暮夜,再看了眼郝长歌,缓慢的将手从她手中脱开。   郝长歌不以为意,就看了她一眼,“我把你送到了,就在这里……”   郝平湖心中一惊,突然后退了几步,再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跑。她怎么能轻易就去死,她还有孩子,她不能让孩子就这么和她一起死去……她要活下去,就算为了孩子……   “郝平湖……你站住!”郝长歌大叫,可郝平湖已经一头往前的冲进了雨幕中,很快被昏暗的天地吞噬了身影……   郝平湖听不到身后郝长歌呼喊的声音,耳边只有雨声和自己奔跑风声,还有那雷作之声。逃命,她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命,两个生命的重量只有在怀孕的母亲身上可以重合,化为勇气……   郝平湖用尽了力气在雨中奔逃,可是她还没跑出多远身后就传来追逐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快的逼近,而她的腹部却突然一阵阵抽痛起来,已是急喘而几乎呼吸不能,她忍不住就要停下脚步,可是她不能……孩子,求你撑住,娘要活下去,要你活下去……   忽然如有一阵风从她耳旁吹过,一个人影拦在了她的去路……郝平湖撞上了才不得不停下脚步,踉跄倒退几步,雨幕中她的眼只看得清前方有人,却看不清是谁,她也没有心思去看清。她果然还是逃不掉吗?她真是没用的女人,没用的母亲……   “啊……”郝平湖抱着头痛哭出声,如同垂死的哀嚎一般……“啊啊……”泪水滚在脸上汹涌的雨水中,早已分辨不清……为什么?为什么?   “求求你,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求求你让我的孩子活!”郝平湖双膝一曲就地跪下了,溅起的泥水湿了脸颊,不停往泥水里叩头……“求求你……你怎么对我都可以,请让我生下孩子好不好?他是无辜的!等我生下孩子,你将我怎么样都可以,求求你,放我的孩子一条生路……”溅起的泥水进了口中她也无所谓,只是一个劲不停的哀求,悲鸣声惊飞了林中避雨的鸟儿,不顾风雨窜飞而去……   “平湖?”人影微微一动,接着大步上前,蹲下身,“平湖……你没事了!没事了……”双臂一揽,将郝平湖抱入怀中,“已经没事了!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郝平湖被人抱紧,紧贴的身体一瞬驱离了部分寒冷,从胸口感应到的心跳有力的脉动……   “平湖……你已经没事了,你和你的孩子都没事了。”   温柔的声音细碎在耳边,仿佛雨过天晴的阳光,不骄不躁的,还带着露水的清新……郝平湖抽噎着抬起头,很用力的睁大眼去瞧,瞬间呆滞住…… 第一百四十章 人间有故人   “你……”郝平湖许久才结结巴巴的念叨,为什么是他?是她做梦还是什么?明明到秦楚国后她从未梦见过他,他瞧不起她不愿意入她的梦才是。还是……难道她死了吗?她已经到了地下?所以才看到他……“秋……大哥……”她来不及问话就昏厥了过去。   “平湖?”男人心头一急,将郝平湖横抱起来,正要往回走——   “人已经交给你了,你我两清了。”随着一声冷哼,窈窕身影转身而去……   头脑昏沉的醒来,郝平湖全身酸软乏力,动弹不能,微疼的眼也过了许久才适应了烛火的光亮,瞧清楚背对自己忙碌的人影,“你……”郝平湖想说话却只能轻吟了一声,“嗯……”   烛火微动,背对的人影霎时转过身来,半面面具折射出一段闪光,“你醒了,平湖?”   “你……”郝平湖瞪大眼,“秋大哥?我……已经死了?”她本能的抬手摸向自己的腹部,还能感觉到那份母性的凸起,孩子还在,五指的触感分明带着被铺的温暖。怎么回事?她没死?如果她没死,为什么她会见到他?   “你没死。”秋之遥适当的按住急要起身的她,“平湖,你没死,你和你的孩子都没事。”   “那么秋大哥你呢?”郝平湖望着他半面英俊的脸和半边面具柔与刚温与冷的对比,一瞬间泪涌,“秋大哥,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没有为你报仇?”   “我从来没想要你为我报仇,平湖。何况……我也没死!”秋之遥语态温柔,细心的怕再惊吓了郝平湖。“我还活着!”他再度强调。   “嗯……”郝平湖到了秋之遥再度强调才晃悠悠的明白了,“秋大哥,你没死?”咋喜却又豁然转疑,“你不是被他杀了吗?他说他杀了你的?”   “百里寂夜?”秋之遥目光微烁。   “嗯。”郝平湖连连点头,他没有杀秋大哥吗?那为什么他说他杀了秋大哥?   秋之遥瞧着郝平湖目微沉,微笑道,“他是有杀我,只是我没死而已。”   郝平湖心中一惊,“那秋大哥,你怎么活下来的?你活下来真好。”郝平湖有一丝轻微的释然,至少她身上的罪孽少了一分了吧。“秋大哥,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郝平湖回首往昔,喉头便是哽噎,欲语泪先流,“秋大哥……”   “平湖,别哭了。都过去了,所有事都过去了。”秋之遥轻拍郝平湖的手臂,目光深沉的盯着棉被,“平湖,我带你离开这里。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你的孩子。”   “我……”能过去吗?郝平湖垂下眼,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徐徐开口,“秋大哥,我已经时日无多,什么也不求,只求能平安生下孩子。”   “我会救你,你不会死。我已经找到救你的办法了,平湖!”秋之遥焦急的握住郝平湖的手,“平湖,我说过一定会救你。”   “可是……秋大哥你真的找到办法了吗?”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是悲是喜。她可以活,就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可是她活着,就会有很多事必须做。   “嗯!”秋之遥郑重的点头保证,“我的话你还不信吗?”   “信,当然信。”郝平湖笑中含泪道,“可是,秋大哥,我觉得我根本没资格活着也不一定。你知道我爹他……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秋之遥的面色陡然冷厉了起来,只是也只闪过一瞬,“我知道。”嗓音略哽了一下。   “秋大哥。”郝平湖再忍不住泪水模糊,“秋大哥,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爹。爹他死了,我却……我是个不肖女。秋大哥,我该给爹报仇!”郝平湖握紧了双手,心底的决心一瞬全部涌出,“我要杀了百里寂夜给我爹报仇!”她身为人女,只要活着就必须这么做。也所以,她其实也不想活……她杀不了他啊!   “那些事你不用管,交给我来做就是了。”秋之遥却按住郝平湖紧握的手,凭借着穴位按压强让她放松身体,“平湖,这些事你根本没必要负责。我会去的……”望向别处的目光越发深幽,仿佛摸不透底的墨潭。   “这些事你才不用管。虽然爹待你好,但他不是你爹,是我爹。”郝平湖激烈吼道,甩开了秋之遥的手,人也翻身坐了起来,“秋大哥,你和采莲一样,和这件事无关!已经有了采莲的例子,我不想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秋大哥……”   “平湖,你知道我不可能置身事外。”秋之遥打算郝平湖的哭求,“既然就连采莲都会勇于站出来,我又怎么可能退缩?滇王待我的好……我一直……都记得……都没忘,没敢忘。”秋之遥的话很轻,几乎不像是说给人挺,而是宛若喃喃自语。   “秋大哥……”郝平湖抓住秋之遥的衣袖,“金花也死了,被他杀了。他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如果他知道你活着,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不是正好?我和他总该见面的,他来找我可以省事不少。”秋之遥突然幽笑了一声。   低着头的郝平湖没能瞧见秋之遥的表情,也没听出他话中有没有别的深意,只是她很怕,很怕再有一个人死在百里寂夜手上。“秋大哥……你是大夫,你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他杀死我爹,报仇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不想任何人插手。”   “平湖,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是我的责任。”秋之遥道,“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这回。”   “秋大哥,他是我孩子的爹。你如果杀了他,你让我的孩子怎么看你?”郝平湖胡乱扯出理由,“只有我能杀他,也是我该杀他。”   秋之遥盯着郝平湖一会儿,“平湖,你又爱上他了?你竟然……还是……”   “不是!”郝平湖断然否决秋之遥的猜想道,“我是爱上他了,但是这和不让你去杀他无关。秋大哥,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爱上他,但是我是爱上了,爱得不如月奴,却也不比月奴少苦。秋大哥,我所有的希望都只寄托在孩子身上,我希望他能平安快乐的长大,希望他长大以后不会和他爹一样,所以我要找一个可靠的我信任的人来托付。原本我找了别的人选,但是现在你来了。秋大哥……”郝平湖从床上爬跪起,“秋大哥,平湖很少求你,最后一次,平湖想将孩子托付给你,求你将他抚养长大。我希望你能好好教导他,让他长大了会是仁慈宽厚的人。我不求他闻达于世,只要他简单幸福也好,做个医者,做个普通百姓也好。”   “平湖……”秋之遥扶着郝平湖的手臂,一时间欲言又止,轻收了一口气,沉下声,“其实……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好。”   “秋大哥?”郝平湖面带疑惑的望着他,“秋大哥,你是我遇见的最好最合适的人。只有对你,我才能完全放心!”   秋之遥缄默片刻,最终只轻声一叹,“平湖,你让我怎么拒绝你?”   “秋大哥……”郝平湖转忧为喜,还来不及擦去泪水……   “但是……这次,我不得不。”秋之遥抬手拭去郝平湖眼角的泪水,“对我而言,他始终是我爹,不管如何,我都必须要为他报仇。”   “秋大哥……”郝平湖说不出话来,她从未见过秋之遥如此决绝,他对人从来温柔的,总是将别人的事放在自己前面,尤其对他,他可谓百般呵护,向来都以顺她的心为先,从未让她有看见他的这一面的机会。   “平湖,我会先带你去治病。等你好了,安定下来了……再说。”   郝平湖心知一时也说服不了秋之遥,只能暂且按捺住。   “你身子太虚,还是躺下休息吧。”秋之遥扶着郝平湖安躺下,自己也就坐下来为她看诊。   郝平湖瞧着秋之遥凝神许久,眉头一直深凝,有些担忧的问到,“秋大哥?”   秋之遥抽开手,微笑安慰道,“没事,胎儿很正常,他的生命力很强。”   “嗯。”郝平湖松了一口气,“谢谢你,秋大哥,我安心多了。”   秋之遥也微微笑了,“你好好休息。”   郝平湖看着秋之遥转身躯的背影,脑中突然突然闪过雨幕中的情形,想起他会如此恰巧出现的理由,从而联想到了郝长歌……郝平湖出声叫住秋之遥,“秋大哥,那个……郁姐姐,她还好吗?”郝长歌和郁清歌是不是就是一个人?   “她……你怎么突然问她?”秋之遥没有回过头来回答,却反问。   郝平湖心中疑虑更深,“秋大哥,郁姐姐也是锦城人对吗?她看起来气质非凡,就是大户人家千金,只是不知道是哪家贵第?”   “平湖,你问这些也无益,就别多问了。”秋之遥回头望了郝平湖一眼,淡淡微笑,之后再转回身躯。   郝平湖顿了一下后大喊,“秋大哥!”   秋之遥停下迈出的脚步,微顿了才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事,平湖?”   郝平湖紧盯着秋之遥大声问到,“长歌公主就是郁姐姐是吗?”   秋之遥没有回话,只是似乎微低头掩去了微深的眸光。   “她说她不认识你,她明明那么爱你……秋大哥,你们发生了什么?”郝平湖忧急不已。如果秋之遥还活着,郁清歌就不可能会嫁给别人的。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郁清歌了!”秋之遥抬起头无痕微笑,“郝长歌不是郁清歌。”   郝平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大声叫住欲离的人,“秋大哥,你说的不是真话。”她从来没想过秋之遥是不爱郁清歌的,这种女人的直觉从未改变,现在更清晰了。   “没有郁清歌记忆的郁清歌还是郁清歌吗?就如你……”秋之遥又顿了半晌,“平湖,师姐已经不记得我了,这样对她很好,就是这么简单。”   “什么?为什么她会不记得你了?”郝平湖震惊得良久都没能回过神,郁清歌就算忘记所有人,也不可能忘记她痴恋的秋之遥的。而就她失神这会儿时间,秋之遥已经离开了她所在的寝室。 第一百四十一章 恍然已隔世   郁清歌失忆了?这样的结果让郝平湖震惊多过意外。她为什么会失忆了?郝平湖想问秋之遥却没有机会,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暂时放下歇息了。只是郝平湖没料想到,原本似乎还无事,一睡却睡出病来,整个人连连都是昏沉的,分不清今夕何夕。   郝平湖不知道自己之前淋了雨就伤了本弱质的身,落下风寒病根,之前只是疾在身隐而不发,睡觉后才瞬如排山倒海的爆发并压塌了她的身子……   风寒症的时间,郝平湖都是被秋之遥细心照料,神志总在虚空中,人云里雾里,做着些似梦非梦,常常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秋大哥……”袅袅药香中,郝平湖努力的抬起沉重眼眸,映入不甚明晰的一张脸,“我……不是死了吗?秋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快走……”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救你,用尽一切办法我也会救你。”   “你快走!主上……要是知道……”她知道自家主上的脾气,吃了亏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不会知道的。月奴,你伤得太重,要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迷迷蒙蒙的她就无法抗拒听从了他的话,垂下眼帘,就是一幕沉寂……   “秋大哥……”不知道何时,她懵懂醒来,瞧着似乎陌生的环境茫然无措,橘红的烛火亮得让她心慌,“秋大哥……我……好累……”   “那就好好睡……睡一觉后,你就轻松了……什么都不会困扰你了。”   她真的很累,可是她还是撑着最后的清醒求道,“秋大哥,我想快点回去,让主上知道我还活着……我不想他生我的气。所以……秋大哥,你一定要尽快治好我,我想回去……”   “现在什么也别想,闭上眼……好好的睡……睡醒了,什么烦恼也没有。月奴,我要你简单快乐的活着,让百里寂夜再也……不能操控你的人生……”……   “啊……”从睡梦中惊醒,郝平湖脊背已被汗水湿透。那是什么古怪的梦?   “郡主!郡主……”一双小手轻柔的拿起一件披风为郝平湖披上,手掌揉顺着她的后背。“郡主,你又做噩梦了?”   郝平湖眨了眨眼,好一阵才确定自己不是幻觉,“采莲?你……怎么在这里?”   采莲嘻嘻一笑,一双眼儿弯如月牙,“郡主,采莲自然是来伺候你啊。”   “哦……嗯。”郝平湖面对着采莲,心底总是虚的,甚至已不敢长久的看采莲的眼睛。金花的死还历历在目,她无法释怀。偷偷瞧了采莲好几回,郝平湖才看清了采莲如今的模样,不过数月不见,采莲似乎都消瘦了许多,以前圆圆可爱的粉红脸颊现在只余下菜色,“采莲,你好像瘦了。日子过得不好?”郝平湖才出口,就几乎觉得自己没资格问。   “现在采莲和娘帮人干活,不如当初在王府伺候郡主,所以采莲瘦了也是自然的。”采莲无所谓的笑道,“郡主……秋公子说你怀孕了,郡主是真的吗?”   郝平湖不解,金花已经死了,采莲哪儿还有娘?对于采莲的疑问,她只能如实点头,“是,我有孕了,现在已经四个月了。”郝平湖不自禁的用手护着自己的腹部,有些害怕。   采莲瞧着郝平湖,笑道,“郡主怕我欺负小公子?郡主的孩子,采莲会很喜欢的。采莲是大手大脚的,不过以后一定改。采莲会好好伺候小公子的!”   郝平湖闷闷的点头,急又摇头,“不,采莲。采莲,你已经不是我的婢女了,所以不用想这些。采莲,我很多事情都对不起你,真的……抱歉。采莲……”   采莲猛摇头,“郡主,采莲只是想陪着郡主,伺候郡主一辈子,这样也不可以吗?郡主是不是嫌弃采莲不够聪明?”   “不是,绝对不是。”郝平湖一时都几乎说不上话来,握住采莲的双手,心中倒腾了一回才琢磨出字句,“采莲,我不配。采莲……我是个有福却不懂珍惜的人,如今,我除了孩子,已经一无所有,该是我得报应的时候了。采莲,我永远当你是我的好妹妹。”   “郡主……”采莲急着要解释,突然有人掀开帘子进来。   郝平湖抬头一看,登时一愣,来人也微微怔了一下,轻笑道,“王妃,你醒了?”   “……银花。”郝平湖面色苍白,眼前总有闪过那一夜,金花脖子上飞溅出的鲜血。   “娘?”采莲回头冲着银花道,“娘,郡主醒了,她真的怀孕了!”采莲的叫声仿佛她比郝平湖还惊喜,“娘……秋公子没骗人。”   “嗯。”银花温柔的注视着采莲,抬手轻抚她的头,“采莲,王妃醒了,就让秋公子过来瞧瞧。我已经让马车暂时先停下来歇息。”   “好。”采莲点点头,“郡主这回病得很重,睡了好几天,秋公子一直很担心。郡主醒了,他一定最高兴,我去叫他。”采莲欢快的出了马车。   郝平湖和银花四目相对,一时无言,沉默半晌后又同时开了口。   “银花/王妃……”   “你先说吧。”郝平湖对于银花的某些改变琢磨不清,更对采莲叫银花娘亲这件事有些疑惑。   “好……”银花放下车帘进了车厢面对郝平湖坐下,“采莲是我的女儿。”   郝平湖震惊的定望着银花的眼,她想听银花的解释,可银花却没有多说,许久后郝平湖点了点头,“有你这样的娘,采莲让我很放心。”   银花收回视线,低垂眉目,以往的妩媚声色此刻却慈眉善目如菩萨,“我还不会做一个娘亲,但是我会去学,欠了她的,我会补给她。”   “……”郝平湖想说些什么,可张开嘴却不知能说什么,只能闭上嘴,轻点头。   “采莲是个好孩子,做她娘是我的幸运。我一生不知道求些什么,以后我就求能保我女儿一生幸福安康。”银花轻勾唇角,旧时的妖娆没有一分,只有母亲的慈悲。   “嗯,我相信。”郝平湖相信采莲是个好女儿,也相信银花会是个好母亲。   银花抬眼看了眼郝平湖的腹部,“王妃要努力,要好好的当一个娘。”   “嗯,我一定会。”郝平湖的保证不是说银花,而是说给自己。   秋之遥被采莲带来,为郝平湖诊脉后,欣慰道,“已经基本无恙了,只是体虚而已。休养几日我就能完全放心了!”   “嗯,劳烦你了,秋大哥。”郝平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多是被他照应的。   秋之遥只微微一笑,轻拍她的额头,“对我还需要说这些吗?”   郝平湖微微怔愕了一下,“因为是秋大哥你,才必须要这么说。秋大哥……郁姐姐为什么失忆了?”郝平湖不得不联想到自己在离开署国之前那次短暂的莫名失忆。如果没有那段,或许自己不会和百里寂夜牵扯这么深,可到底她都不能怪秋之遥,却要知道真相。   “不要去管别人的事情,你只要关心自己就好了。”秋之遥安慰的轻抚郝平湖的头,目光温柔。他的疼惜永远是如兄如父一般,只当她是个孩子。这点,其实郝平湖如今能看得很清楚,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明白。   郝平湖花费了一段时间再心中肃清了是非,才开口道,“秋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郁姐姐的?”   秋之遥似被问住而缄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她是我师姐,待我很好,与师父一样!”   “你真只当她是你师姐?”郝平湖没办法去规定秋之遥就要喜欢郁清歌,感情是自由的,强迫也强迫不来,但是她至少要替郁清歌问清楚,也希望他能看清楚,不要遗憾。“秋大哥,郁姐姐对你的心思,你一直视而不见,你的心思,我们谁都看不明白的。如果你真的对她无情那也好,她留在秦楚国或许也能寻觅到如意郎君。如果你对她有情,你就不该留下遗憾。”   秋之遥轻吸了一口气,重新定望着郝平湖,“我觉得对她而言,现在是最好的。”   “是最好吗,秋大哥?现在她的选择是她自己做出的吗?秋大哥,你有时候比那些直接拿刀杀人的还要残忍可恶!”郝平湖轻咬唇瓣,终于忍不住将心中怨怼一泄而出,“你当初就说是为了我好,所以你将我强行带离锦城,可最后呢?你真顾虑过我的心思我的想法吗?如果你没有帮我出逃,金花或许也不会死。如果不是让我失忆,或许我不会爱上百里寂夜,现在也根本就不会是如今的模样。秋大哥,你是为了我好我信,可是你的好心真的做出的是对我好的事情吗?你知道我现在多苦吗?你以为我会这么苦,和你一点干系都没有吗?”她并非想要怪罪,她说的也不全是道理,可是她却希望自己这番话能摇醒他的自以为是。“你比百里寂夜还残忍,你是个让人连恨都没法恨的人。我感谢你对我的好心,却没办法感谢你对我做过的事情。”秋之遥是个好人,再好不过的人,可是他却也最伤人……郝平湖最清楚这一点。他其实对她无私的疼惜,可他的疼惜不止间接伤了她,还连带累了别的人。   “平湖……你怪我是吗?”秋之遥面上登时一片黯然,垂下头道,“你怪我是对的。“   “秋大哥……”郝平湖要的并不是他的这种反应。“秋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你和郁姐姐的感情,希望你不要遗憾后悔啊!”   “平湖,对不起。”秋之遥悲凉的苦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师姐……”   “秋大哥?”郝平湖对这样的变化完全接受不来,秋之遥从来不耀眼却带着温煦的光芒,可此刻他却突然暗淡得放入黑日,“秋大哥?”   “我一生错了很多,越是不想错越是错。平湖,对你……我也错了吗?我又错了吗?”随着悠长的叹息,秋之遥起身离开了马车……   “秋大哥。”郝平湖急忙追出马车,采莲和银花已经拦住了不正常的秋之遥。“秋大哥,你怎么了?”郝平湖不好下车,只能远叫道,“不是都是你的错啊!”   秋之遥迟迟的没有回应,好一阵才缓缓的回过头来,瞧着郝平湖微笑,“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你们都别管我。”   郝平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银花却拉开了采莲,给秋之遥让出了道。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非情已乱   秋之遥往山林中去了后,银花松开直望着秋之遥去向的采莲,径直走向郝平湖,“王妃?”   “我不是故意说他的。我只是希望……”   银花摇头,原本深凝的眉头舒展开,笑道,“王妃,我知道你是为了秋公子好。我看秋公子是自己有心结,并非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郝平湖即便听了银花如此说,也丝毫不能放心,“银花,请你扶我下来。”   “好!”银花没拒绝。   下了马车,郝平湖越过采莲往路边秋之遥去的方向走去,到了道边却没再上前。她并不知道自己追上去能做什么,该说些什么。   “郡主,你不去看看秋公子吗?”好一会儿,采莲忍不住上前来问。   “我去看他又能说些什么?”郝平湖这会儿想着才明白,秋之遥这个人,看似温和可亲,但从来对于任何人都很遥远,他真正的心思就连最被他宠这的她也是不明白的。如果世上有谁了解秋之遥,应该只有郁清歌,可是……   “郡主……”采莲揪住郝平湖的衣袖很着急,可又说不出,所以憋红了小脸。   “采莲……”郝平湖扭头看她,“你很喜欢秋大哥吧?”秋之遥有这个魅力,能让任何人都喜欢,因为他待任何人都是春风扶苏般。   采莲理所当然道,“秋公子这么好的人,采莲当然喜欢。”   “可是,你了解他吗?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他的过去吗?”对,就算郝平湖所知的,也是那个已经在署国颇有声明的人人称道的秋之遥,从来都没人问过秋之遥的过去:他是哪儿人士,有些什么亲人……郝平湖只知道他有个声名远扬的师父,有个爱慕他的师姐,现在他的师姐变成了郝长歌,而他到底是谁?   “秋公子就是个很好的人啊!他对郡主的好还有人看不见吗?王爷也喜欢秋公子,当他是自己的儿子一样。秋公子的过去……”采莲犹豫了一会儿,“过去又不重要。”   “为什么不重要?”没有过去怎么会有现在?秋之遥提过他的师父,对他要求严厉但也亲厚,却独从没提过他的爹娘,他是没有爹娘的孤儿吗?他的师父只有他和郁清歌两个徒弟,郁清歌是郝长歌的话,就是郡主,那么他呢?真的只是个没有身份背景的孤儿,恰好被神医收养?   采莲皱着小脸,已经弄不清郝平湖的问话了,“郡主……采莲不懂。就算不知道秋公子的过去,他也是待郡主最好的秋公子啊!”   “他对我对我重要,可是他自己呢?采莲,你希望秋大哥一辈子一个人吗?”郝平湖一声惋叹,又转身走回马车。   “郡主……”采莲呆愣了一阵,才又跟了上来,“郡主,秋公子不是喜欢你吗?”   郝平湖嗤笑了一声,揉揉采莲的头,“你还小,看不明白。其实秋大哥只当我是妹妹,比亲妹妹还亲,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明白,我却看明白了。我和他不是有缘无分,而是两厢无意。”   “……”采莲如闻惊雷,怔了许久也没能出声。   “其实,采莲……你觉得郁姐姐如何?其实郁姐姐人很不错,聪颖又美貌,对秋大哥应该也比我们都了解,我就怕秋大哥真错过了会遗憾一生。”   银花插话道,“采莲你不懂就别乱想了,等你遇见喜欢的男人就会明白了!王妃如此想也没用,感情之事只能要当事人自己想明白了才算。只能看秋公子自己的想法了。”   “嗯。”郝平湖赞同银花的说法,终究是秋之遥自己的事情,她又能插什么手?   虽然郝平湖期望着秋之遥能有所觉悟,但是秋之遥很快回来了却并没有什么反应,紧跟着几日都是如常,仿佛那一段他突然的失落沮丧只是旁人的幻梦。   从秦楚国到署国边境,虽然一行人是日夜兼程原本只需半月余即可,但因为郝平湖有孕在身而放慢行程而几日歇一夜而拖延了半月,直到一个月后,郝平湖和秋之遥等人才到了秦楚国戍边城。   戍边城原本是秦楚国和署国通商关口之一,故而虽然地处偏僻却也从来热闹,而这日街头却是寥落,盛夏的天气草木苍翠却如已秋的凋蔽。   放下郝平湖和采莲、银花在客栈门口,秋之遥独自一人去办理通关文牒。秋之遥离开后,银花就指挥车夫去卸下马车暂歇,采莲先扶着郝平湖进了客栈。   以往总是客满为患的客栈堂内除了柜台后的掌柜和跑堂就没有多余的一个客人,瞧起来萧瑟得不自然,有客人进门,掌柜和跑堂都甚至露出了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   还是掌柜比较熟练的立刻转变过来,走出柜台来招呼,“夫人独自带婢女来戍边城?里面请!”   “不。还有我兄长和我姐姐,这也不是我丫鬟,是我侄女儿。”郝平湖调整了辈分,采莲是银花的女儿,而银花和自己是姐妹,所以采莲自然低了一辈。“掌柜的可还有房间?我们需要至少四间房。”郝平湖询问道。   “有。这几日没什么客人,房间都还空着。夫人放心选,马上准备好。”掌柜立刻招来跑堂的嘱咐了去,“夫人要先坐下歇会儿还是就要回房?”   “采莲,你跟跑堂小哥去看好房间,我先坐会儿。”   “是,郡……姑姑。”采莲一路都没能适应这个称谓。   采莲和跑堂去了楼上看房,郝平湖就坐下问掌柜道,“掌柜,我想向你打探点消息。这些天没客,是不是因为秦楚国要对署国开战的关系?”   “夫人这是明白话!现在署国人不敢过来,秦楚国人也不敢出去,就怕真打起来,连家都回不了。有那么几个大胆的还想出去,但是出关关牒现今也不好拿到,都只能回去了。”掌柜唉叹道,“没有商贾来往,我这店就没生意。夫人,不知您一家人是要来小城探亲还是做什么?夫人你有事就只管早些办完,早日离开的好,你有孕在身,还是安全为上。”   “多谢掌柜好心提醒。”郝平湖谢过后,心中波澜不息。如今的风声已如此,他是真的要不顾当初对她的承诺对署国开战了?他怎么能如此?他还要让她更失望吗?   因为时局变化,秋之遥办取关牒要多耽搁一日,所以四人必须在此地多逗留一日。   翌日一早,秋之遥就为关牒出了门,到了午后,郝平湖才从楼上客房下来堂内小坐,堂内多了几个身份明显是商贾的客人正在吃酒议论时事。   郝平湖选了个能听清那些人谈话的位置坐下,跑堂送来茶水,郝平湖低声问到,“小哥,你可知这些商贾是哪儿来的?”   “这几个是秦楚国皇城那边来的,知道不少皇城里的事。”跑堂透漏完怕被人抓住,就匆忙走了,没能给郝平湖再问的机会。   银花此刻下了楼来,径直就走到郝平湖桌前坐下,婉柔笑道,“平湖妹子不会介意吧?”   郝平湖看了银花一眼,“怎么会?”   “那便好。”银花微微一笑,自己倾茶一盏,静默不出声,同郝平湖一般听着旁桌的闲论。   “燕南王似乎已经班师回朝,听说还将皇上的一个妃子擒住了,我看这是杀鸡儆猴,就算做给小皇帝看的,想吓吓小皇帝。”   “小皇帝还没站稳就想飞,也不看燕南王是什么狠角色。当年他就杀了自己一个兄弟,现在就算杀了小皇帝也不意外。”   郝平湖心头一震惊颤,小皇帝是有些机灵,此番甚至是出乎意料,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反制。百里寂夜的个性睚眦必报,他不会真的杀了小皇帝吧?   银花瞥了眼郝平湖,瞧着她脸上颜色变化,只默不做声。   “这回燕南王做事还真说古怪,突然说要出兵署国,后来因为北面战事又往北边去。你说燕南王说要打署国是真是假?”   “六年前,署国帮英王夺位,举兵入侵,就是被燕南王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十万大军几乎没一个活着走出秦楚国。那场仗,燕南王以一当十,赢得漂亮。不过我听说些流言,说燕南王的影卫那次损失了大半。”   “所以燕南王是要报仇?可是之前他不是和署国签订了不战协议?”   “有句老话叫兵不厌诈!反反复复无常,不就是大人物的手段?何况那时候燕南王人在署国,说不定是不甘不愿的,所以这会儿才要报复,夺回颜面!”   “那燕南王为了个女人放弃与蜀国为敌是假话?”   “当然是假话。那些大人物,还在乎一个女人?女人通常不过是借口而已。何况燕南王那样的人,还能为了个女人就放弃自己野心?”   郝平湖心中一震,涌出一股悲凉,是这样吗?   “这回若秦楚国真和署国打,署国只能自认倒霉。说来那个署国长歌公主才到秦楚国几天,就和小皇帝联手欲夺回皇权,她不是找死吗?”   郝长歌被他擒住了?郝平湖心中一阵惊悚,怎么会这样?   “燕南王没有立刻杀了长歌公主也很奇怪。”   “听说长歌公主还弄死了燕南王从署国带回的那个女人,燕南王很生气,说不会让长歌公主轻易的死,要带到署国和秦楚国战场上,杀来祭旗。”   “郁姐姐……”郝平湖几乎要晕厥过去。   “妹子!”银花出手扶住身形一晃的郝平湖,安慰道,“别怕,还没发生。”   “他果然还是要背信弃义开战的,他还要伤害郁姐姐……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郝平湖立刻扶桌起身,“我不许他这么做。他疯了……一定是!”   “殿下或许从来没疯,只是你不了解他而已。”银花冷静道。   郝平湖盯着银花,“那你了解他?所以你替他说话?你忘了金花的死?天下间谁都能替他说话,可是你怎么能?”   银花面色微微一变,松开了手,垂下头道,“或许我就是冷血的吧。其实,我对金花真的没有感情,我只是想试试什么是亲情,所以我去挑拨你,你的反应让我更敢兴趣了,所以我才去帮你拖延定将军,但最终金花还是死了。可是到现在,你说金花的死,我依旧没有感觉,仿佛死的就是一个无关的人,甚至是花草路边的野狗而已,无情所以无恨。”   郝平湖愕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无论是指责还是别的……金花真的是真的冷血无情吗?还是她是她无法理解的一种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缘孽又相逢   郝平湖还无法从难解的思绪里出来,好些人好些事她无法理解的东西都实在太多。   “我是比现在的你了解殿下。”银花继续说到,“即便到如今,我依旧肯定,他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王妃,殿下做事从来有理由。就如他和秋公子的事,你不能只算殿下的账。”   “诶?”郝平湖瞪眼盯着银花,“他和秋大哥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之间是什么仇怨?”   “普天下都知道,殿下是睚眦必报的人,可是如果他不这么做又要怎么做?从他的身份看,他是一个主子,高位承担着属下难计数的性命,他要让天下人臣服前必须让自己的属下心服。你只看到他要杀秋公子,却未看到,当年有千计的燕南军和数十的夜燕因为秋公子的设计而丧生。胜败是兵家常事,但是殿下他身为那些为他牺牲了的人的主子,他必须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而这个答复就是报仇,杀秋之遥。所有人都只是主子手上的棋子,但是不是任何一个主子都会重视自己的棋子。如果不是殿下如此有情有义,让我们这些人生前死后都会放心,你以为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这些……我都不知道。”郝平湖也无法去评判对错,“可他什么也没对我说。”   “殿下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银花柔柔的笑道,“我不喜欢殿下这样的人,却必须尊敬他。我跟着他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但是身为主子的他从来没辜负过我。为什么盛春和逢春愿意誓死追随他?只因为只有他才会让我们活得有价值。”   “或许是我不值得他开尊口解释吧。”郝平湖幽叹道,“你们对他的忠,我是不懂,但是至少……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银花轻笑了一下,“王妃,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殿下必须杀了金花?”   郝平湖摇头,“我不知道。你知道他有必须杀金花的理由?”郝平湖根本认为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愤而已,他怎么可能有必然的理由。   “因为如果金花不死,对别的人不公平。”银花慢慢的一字字道。   “对谁不公平?”   “那些誓死效忠他的人。”   郝平湖闻话微微一滞,银花微微一笑,又道,“殿下是个公平的人,他的公平对敌人也对自己人。以德报德,以怨抱怨,私情本就不该是一个主宰的上位者该有的。”   郝平湖仿佛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公平?”这就是公平?背叛者死,效忠者生……没有带有任何感情,却也是公平的。   “不过殿下也有不公平的时候,就是对……”银花看着郝平湖笑了一声,“月奴。月奴和秋之遥有深交,甚至秋之遥一个外人插足秦楚国内乱的目的都是为了月奴而已,秋之遥是敌人,月奴有过,按理,殿下要杀秋之遥,也该处置了月奴。”   “他没有处置月奴是吧?”他是真心对月奴有独待之处。   “没有。”银花望着郝平湖并未有黯然的神情,缓了缓,道,“殿下是个秘密很深的人,深得不像是个人。王妃……可是他确实只是一个人。”   郝平湖微疑了片刻,侧眼迎上银花的目光,“你想说什么?他是人却不像人?”   “殿下有秘密。”银花道。   “什么秘密?”   银花摇头,“殿下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   “既然如此,你何必说?”   “可你可以去问。”   “我去问?”郝平湖又好笑又好气,转而又觉得可悲,“我和他已经陌路。”   银花微微笑了笑,“如果王妃有机会,就好好问问吧。殿下……应该是很有趣的人。”   有趣?郝平湖相信天下间百里寂夜是让她最无趣的一个人,她已经不希望再见他。   秋之遥黄昏时候才回来,虽然已经办好了通关文牒,但因为关口还有阻碍未通,需要第二日才能通关,所以几个人还是安心的住在客栈,打算翌日一早便启程离开。   或是因为要离开了秦楚国,或是近乡情怯,也或是因为白天听到的消息,郝平湖当夜心思烦乱,一度辗转难眠,直到子夜时分才迷蒙起来,躺下正要入睡……   咚咚一阵声响,郝平湖好不容易的睡意立刻被吓走,从床上坐起,确定自己不幻听的同时门窗突然被撞开,接着借着月光看到白光闪过,连惊叫都来不及,脖子上已经微疼。   如此放肆的入室劫杀?在这驻扎着秦楚国戍边军队的戍边城客栈如闯空门,这些人未免太大胆包天,将秦楚国法纪视为无物!   对方没有立刻动手杀人让郝平湖有意外,“你们是什么人?”郝平湖强装冷静的发问,“想干什么?”   忽然屋内的灯被点燃,接着不甚明亮的灯火,郝平湖瞧见劫持自己的歹徒竟然不甚一般夜贼的蒙面着夜行人,而是都戴着黑色斗篷,郝平湖记得自己对这个打扮很熟悉,低下头瞧见那斗篷边角的银燕。   “夜燕?”是他的人!郝平湖惊愕得目瞪口呆,她这一路从没想到自己还会和他有交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脱离他了。   上来两名影卫将好评左右架住,郝平湖脖子上的威胁才离开,接着就将郝平湖带出了客房,顺阶梯下到了客栈饭堂中。   屋外的火光一片红,亮得让郝平湖几乎睁不开眼来,只隐约看到一个黑色模糊的人影跨国门槛走进门,好一阵郝平湖的双眼才适应下来,瞧清楚已至眼前的人。他的面容现在眼前,她觉得好像他从没离开过他眼前,清俊的面上显出明显的削瘦,似乎有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衣服上也有沙土,不似以往那般干净……   “……夜……燕……南王!”郝平湖忍了好几回才艰难的叫出声。   屋外层层围堵,火把几乎将屋外照亮如黄昏的火烧天际,很显然他的人已经包围了客栈。他们无处可逃了,郝平湖意识到了这个现状。望着百里寂夜冷漠无表情的脸,郝平湖心中是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重逢。   “你想怎么样?”她问。   “你觉得我想怎么样?你从来不是都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想我的吗?”他冷冷的看着她,微哑的嗓音也透着冷淡。   很快,郝平湖想见过的事就成了现实,银花和采莲都被夜燕用刀剑押了下来。郝平湖心中一寒,抓住百里寂夜的衣袖道,“你不能伤害她们!”   百里寂夜眉都没动一下,仿佛丝毫没看见郝平湖的惊恐,也没听到她急切的话中带着的威胁。   “如果你再伤害她们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原谅你!”郝平湖大声喝道。   百里寂夜依旧没动,没多看郝平湖一眼,也没出声,但是楼上却传来巨大的声响,接着,有一连数人从楼上跳下,为首那个素衣如华的是郝平湖关注的重点。   郝平湖心中焦急,却不知所措,见百里寂夜面色微变了一下,慌忙抓住他的手,“你不要伤他!”其实说出这话的时候,郝平湖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和立场。   但就在郝平湖心中快无望的这会儿,百里寂夜却开了口,“你用什么身份来说这样的话?”   “我……”郝平湖看着秋之遥已经被夜燕围攻得无处可避逃,心中焦急万分,想不出应对百里寂夜问话的答案,随口道,“凭我是月奴,这样够吗?”   百里寂夜缓慢的低下头来,“你觉得我信吗?如果你是月奴,你会这样吗?”   他的话立刻就让郝平湖体会到了自掘坟墓,她哑了哑,一瞬间心酸之处泪涌而出,“那么,你以为是月奴会怎么做?今天的月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月奴了。你觉得,经历了那么多事的月奴,还能停留在只歇在你掌中的她吗?殿下,我是月奴啊……月奴求你好不好?”郝平湖跪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哀求有没有重量,只是她一时间找不到别的办法。   “你……”百里寂夜低下头瞧着她,掩映在阴影中的目光闪烁着某些深晦的情绪。   “主上,月奴跟你回家,你放了秋公子好不好?他对月奴有恩,月奴不能不管不顾。主上,月奴求你最后一次,以后月奴一定全心全意侍奉主上。”或许要更卑微,卑微到泥土之下,月奴的爱,她能领会的能做到的也就只到了这儿。   好一会儿,一只手伸来,握住她的手,“起来。”没有恼怒,却是平静而温柔。   “是,主上。”她要顺从他,月奴会做的就是卑微的顺从,没有一丝质疑。   立起身后,郝平湖低垂着头,等待着他最后的回答。一只手服帖着她的面颊,温柔的抚过,他靠近她的面颊,然后在她耳边道,“为什么不用你肚子里的孩子作威胁?”   “那是我和主上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拿他威胁主上?”她从没想过这点。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秋之遥呢,你要怎么办?”他有意的将声音压得很低,应该只让她一个听到而已。   “我……”她还能怎么办?   “有个礼物,我要送给秋之遥的。”百里寂夜说着,撤离了手,喝令道,“带进来。”   “是,殿下。”随着回应,不过转瞬,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被架进来,往地上一扔,如扔一个红色破烂包袱一般。   “啊——”郝平湖被吓得惊叫,惊惶未定之际瞧着那血人抬起头,只一眼郝平湖就认出了人,“姐姐?郁姐姐!”郝平湖立刻要往前扑去,却被百里寂夜一横臂拦腰拦下。郝平湖扭头要骂百里寂夜,却在迎上他冰冷的眼睛的时候被定住,久久才挤出声,“主上?”   “退下!”百里寂夜一声喝令,围攻秋之遥的夜燕迅速退后。   秋之遥扶着栏杆站定,微喘之余这才将视线投来,咬牙切齿的叫道,“百里寂夜!”   “秋之遥,你没死让我颇感意外。”百里寂夜冷笑道,“不过,想到对月奴如此执念的,也只有你了。你的好师姐,是我送给你大难不死的慰问!”百里寂夜一脚扫地,郝平湖的不字还没出口,郁清歌就如蹴鞠被扫飞了去。   秋之遥急忙双手接住飞向自己的人,“师姐?师姐……”秋之遥大叫着猛摇了好一阵,他怀中的血人没有丝毫回应。   郝平湖这个旁人也看得惊心不已,脸上血色跟着不乐观的现状迅速褪尽了。看着郁清歌身上那么重的伤,显然如果不及时医治,只怕就……   屋内屋外,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秋之遥一个人想突围都不能,何况多了郁清歌……而百里寂夜显然没有丝毫要放过的样子,真的是死局了吗?郝平湖默默的低下头,寻思着解困之法…… 第一百四十四章 柳暗又花明   秋之遥一次次焦急的唤道,“师姐?郁清歌……郁清歌……师姐……”他看起来很慌乱失措,一点也没有日常的从容模样。   百里寂夜冷着一张脸发话了,“秋之遥,看起来你并不如她想的那般无情。让你们作对苦命鸳鸯……”百里寂夜的话突然中断,目光叵变。   郝平湖手抖了一抖,“放他们走。让银花采莲她们都离开,离开秦楚国!不然……”   “不然你杀了我?”百里寂夜哼笑,“月奴……呵呵……你还敢说你是月奴?”   “你别管!放她们走!”郝平湖大喝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只有这次她才敢这么做,她却不敢看百里寂夜一眼。手中的匕首往百里寂夜脖子上压了压,喝令左右道,“都让开,谁都不准过来,不然伤了燕南王,你们谁也承担不起。”   百里寂夜没有发话,但是左右却都让出路来,郝平湖再逼着放了银花和采莲,这才挟持着百里寂夜往外走,催促秋之遥,“秋大哥,采莲、银花,你们都过来。”   “郡主……”采莲又喜又怕,脸上神色不定。银花倒是很平静,也没出声,拉着采莲上前来。   郝平湖心中渐渐有了底气,“给我们准备马,打开关口,我们要离开秦楚国!”手中的匕首又往百里寂夜脖子上紧压去……   百里寂夜始终默默无声,由着郝平湖一路用他的匕首挟持着他到了出城的关口处,并威胁他的属下送来了马匹……   “快!都上去!”郝平湖叫道。   银花带着采莲上了马,郝平湖见秋之遥还在犹豫着未动,呵斥道,“秋大哥,你快点上马!你以为郁姐姐能拖吗?快走啊!”   秋之遥终于再犹豫的看了眼百里寂夜后抱着昏迷中的郁清歌上了马,握住缰绳后回头,“平湖……”他似乎在犹豫什么,许久没有出口。   “你们走吧。”郝平湖勉强的勾唇微笑道,“秋大哥,带郁姐姐走!银花、采莲,你们都保重。”   “郡主,你不走吗?”采莲迫切的问到,“郡主……”   “我……”   “她根本走不掉。”一直没啃声的百里寂夜突然出声,趁着郝平湖因为震惊而失神的一瞬轻易的夺了郝平湖手中的匕首,“你们也是!”另一只手臂横过郝平湖已经粗壮了的腰部,将人抱起迅速的往后退去……   眼看功败垂成,郝平湖也无法预料百里寂夜会做什么,但显然秋之遥是拼不过百里寂夜的千军万马的。郝平湖用力大喊,“你们快走啊!”   “郡主!郡主……”采莲回头叫了一声,银花立刻催马飞奔,采莲的哭叫化在了风中。   眼见秦楚国的军队已经趋势围攻上去,城门也将关闭,秋之遥却还没动,“秋大哥,你快走啊!”郝平湖催促大吼。现在命悬一线,他还犹豫什么?“我不会有事!你走啊!”   “杀!”百里寂夜仿佛是应她的声一般下令。一瞬,栖身四周的夜燕已经飞身杀去……   “不要!”郝平湖大哭出声,“不要……”   秋之遥终于一狠心策马飞驰,在最后一瞬飞马越过城门,接着城门关闭竟然恰好的将夜燕拦在了门内。见状,郝平湖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听到咻咻不停的声音,抬起头来才发觉城墙上有弓箭,不禁抽气连连……   “不要放箭。”郝平湖扭头抓住百里寂夜的衣襟求道,“求你,别杀他们。”   百里寂夜低下眼望着郝平湖,声色不动,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以为……凭你真的能制住我吗?月奴……你已经只余下让我失望了!”   “你……”郝平湖仔细的回想,他有武功在身,怎么可能轻易受制,不是她的对手?而且他的脾气,根本不可能那么顺从,从头至尾,他没有开口,只最后出声,“为什么?”他可能是为了体谅她而如此吗?   “月奴,你背叛一次,我原谅你,第二次……第三次……我何妨多一次。”他将手中的匕首插回了腰间,始终一脸淡然,没有对她有一丝愤怒。   泪水刹那间模糊了双眼,“为什么你要这样?”她真的不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   百里寂夜瞥了她一眼,依旧是淡然的模样,“走吧。”   郝平湖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由着手被他握住,返回城中去,没有回客栈而到了官驿。进了房间后,百里寂夜根本没多说任何话,就往床上躺下了,留下郝平湖坐在床边一时无措。   “……”郝平湖犹豫了几回想叫醒他,终究无计。眼泪断了又继,一次次湿润了双颊。“夜,你为什么要来?”她喃喃的问。他们原本不该再见的,如果再见他,她的选择只能有一个。   鬼使神差的,她又握住了匕首……她不可以犹豫,她身为人女,必须要这么做,机会绝对不会再有。握紧匕首,她最后看了一眼他的面容,“我们欠的,到地下去清算吧!”   鲜血飞溅,她怔愕的盯着他与她对视的眼睛,视线再度模糊,她心痛却强装着冷漠无情,“原来你没睡。”   “月奴……”他望着她,疲倦的眼中浸满悲伤,“你竟然要在你儿子的面前杀了他的父亲?”   郝平湖怔了一下,仿佛才反应过来这回事的存在。“你本来就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爹?”   “你以为,如果我不想要你生孩子,你会能怀孕?”   “不过是一场意外而已。何况……就算有了,你也曾经要杀死他不是吗?你有什么资格来当爹?你不配!我也绝不希望我的孩子有你这样的爹。”   “你真绝情,月奴。”百里寂夜手一挥,将带血的匕首甩了出手,缓慢坐起身来,“以前,你身边是我唯一能安心睡觉的地方,现在……连你身边,我也不能安心了。”   “你能怪我吗?如果你没有害死我爹,或许……我现在还能原谅你!”毕竟秋之遥还活着,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也可以不管,可是为什么他偏偏是害死了她的亲爹?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你爹的死和我无关,而且,他根本不是你爹。”   “你胡说八道!”郝平湖吼道,她真气恨他,如今还要说这些话来逃脱罪名,“你就是凶手。我爹说过,是你害死他的。”“你信别人也不信我,是吗?”   “你值得信吗?凶手会承认自己是凶手?”她不是不信,而是找到信的理由。不是他的话,采莲为什么要说谎诬陷他?自己爹为什么临死要诬陷他?   “……”百里寂夜默然了一阵,怆笑了一声,“月奴……你真的让我失望。”   “我从来没让你对我抱希望!”   他定定的望着她,抬起曾被她用匕首刺穿的满是鲜血手掌,抚上她的脸颊,“月奴……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知道吗?”   “我当不起。”郝平湖想让自己铁石心肠,却有泪水滚在他印在她脸颊的血迹中。   “月奴,我说过,所有一切都是从你开始的,我绝对不允许你先放弃。”   她张开想反驳却是哭腔,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可她的哭声也淹没在了他的吻中,唇瓣的磨合带着不属于夏季的寒意,微痛着心……   长吻后,他楼抱着她,手掌轻贴着她的腹部,唇依偎在她耳后喃语,“月奴……你一定要生下我的孩子吗?”   “那是我的孩子。”她不冷不硬的反驳。   “好。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不会拦着你。”他缓缓的将头压在她的肩头,如是懊恼,“月奴……下次,如果你一定要走,我不会让你孤孤单单的。”   “什么?”郝平湖没怎么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蹭着她的肩头摇摇头,“月奴,我真的累了,让我休息会儿好不好?等我醒了,林御医他们到了,有很多事,需要和你说明白。别犯傻,你杀了我,你也走不出这里。别忘了孩子!”   “……”郝平湖还没答应,压在她肩头的重力就消失了,听到身后的人躺下了。“夜?”   百里寂夜这一睡下去,就直到了天明,郝平湖也不知道何时偎依在他身旁,也安稳的睡了一夜,直到被敲门声打搅了好梦……   郝平湖翻身起来,身旁的百里寂夜却丝毫没有动静,“夜?”郝平湖感觉有些不妥,推了推人,半晌却没见有反应,郝平湖有些惊恐起来,“殿下?”   屋外的人似乎听到了郝平湖的惊叫,撞门闯入,“殿下?”横冲到床边的人查看了一下百里寂夜,立刻回头催促道,“林御医,快帮殿下看伤。”   “是,是……”林御医风尘仆仆的上来,立刻将郝平湖请离了床铺。   “盛春?”郝平湖见到许久未见的盛春,他比以往多了几分狼狈,像是经历了大难而归,郝平湖也没办法多关心他,见他脸色深沉,不由得担心百里寂夜境况严重,问到,“他……殿下怎么了?”   盛春冷盯了郝平湖一眼,“殿下在战场上受了伤,还没痊愈,挥师南下途中又毒发,不得不转回皇城。之后……”盛春看郝平湖的眼越发的带恨,“因为你失踪,殿下立刻全力追查,又带领夜燕日夜兼程来找你,前后半个月都几乎没休息过!”   郝平湖面色苍白,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何苦要这样?   “如果你不能如月奴一般为殿下生,我就只能让你如月奴一样死!绝对不能让你成为殿下的弱点,拖累殿下!”   盛春的坚定和认真让郝平湖倒抽一口凉气,她一点都不怀疑盛春为了百里寂夜做的是什么。   林御医此刻回首说道,“我现在要为殿下施针,之后便要下药。王妃稍避。”   “好。”郝平湖心下想了想,便退出了房门。此刻她真的不知道她期望什么,该祈求百里寂夜好起来,还是宁可他就这么死去。她无法否认自己的心还眷念他,但是她还是必须面对,他是她杀父仇人的事实。所有事情兜兜转转的,她似乎又回到了纠葛原点。   肚子一人走到无人的走廊尽头的窗口靠着吹风,心思渐渐平复冷静下来,仿佛水落石出,心底浮现了别的想法。如她所知,他确实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他做过的事应该都承认,而他从来是不屑否认的,这次他却否认,是不是真的不是他?她不敢去肯定任何猜测,她只能等,等他醒来,若他醒来,她会问他……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论说前因缘   郝平湖靠在窗边一会儿,有人小心不惊扰的上前来,默默的站着直到郝平湖回头才恭敬的称呼道,“王妃。”   “夏荷、冬问?你们怎么来了?”郝平湖咋惊咋喜,又仿佛是一种重逢故人的若欣喜若怅然。   冬问瞧着夏荷不说话便开了口道,“我们是殿下让跟来的,以便贴身伺候。柳姐姐来不了,所以就我们来伺候王妃。”   “斯琴?斯琴她……还好吗?”郝平湖想念着,自己还打算替她和逢春牵线的。   问到这儿,从来伶俐口快的冬问也似乎结舌,“……嗯……柳姐姐她……来不了。”   “她很忙?”郝平湖心想了想,瞧着冬问和夏荷都为难得变了脸色,颜笑道,“不用回答了,其实她来和你们来也没什么不同。”郝平湖担心柳斯琴已经厌恶于她,并不多想。   “王妃还是想想殿下吧。”冬问卡笑道,“王妃,殿下他那么急着不顾伤势的赶来,王妃可得对重视殿下。”   “你们也知道?”郝平湖不由得凝眉,“他伤得很重?”   冬问斟酌了用词才道,“殿下是好不容换来的一条命。”   “我并没要他这样。”郝平湖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如果他是真的无情一些,或许她也就不必这么摇摆为难。   “王妃……”冬问和夏荷都欲言又止,两人彼此为难的相望一眼,最后还是由冬问开了口,“王妃,你就为了孩子也好,和殿下试着圆满吧。我们……都希望你和殿下能团圆。”   “……”郝平湖默默的抬头望着冬问,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这些待她真心的,她自然是吃软不吃硬,狠不下心来拒绝,只是她也很难开口答应。   僵持了一阵,战局边缘的夏荷开口打破道,“王妃,还是不多说了。王妃闲滞此处也无事,不如下去走走吧!孕妇多运动对胎儿好。”   “嗯……”想到腹中的孩子,郝平湖不自禁就放轻松了紧绷的唇角,换为微笑。现在也只有腹中的孩子能带给她完全的欢欣,将所有忧愁都抛诸脑后。   郝平湖在冬问和夏荷的陪同下走了一圈,就有些累了,歇了一盏茶时间,郝平湖起初还盎然的兴致所剩寥寥,心思渐渐浮躁不安。   “王妃……”冬问正要出言开导,恰林御医下了楼来。   一时,郝平湖的心思不受控制的回到了百里寂夜身上,“林御医……”   “王妃。”林御医恭敬的礼拜后道,“王妃有何事要问?”   “我……殿下他如何了?”郝平湖终究没有惺惺作态的掩饰自己此刻的心情。   林御医道,“殿下已经无碍,按照药方调养数月,应可切断病根。”   “好,谢谢你,林御医。”郝平湖不是客气话,却是自然便如此说道。   “王妃……”林御医深重的看着郝平湖,“待殿下痊愈,我将辞官并不再行医。所以……”   “啊?”郝平湖惊讶不已,“林御医医术高明,又值壮年,理当悬壶济世造福百姓,为何突然萌生退意?”郝平湖不得不怀疑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林某心意已定,请王妃不必多言。趁如今,请王妃让林某再为王妃看诊,为王妃和小公子再尽绵薄之力。”   郝平湖见此状也知不能多言,万事不可强求,“好!劳烦林御医。”   “还请王妃移步室内。”   “好吧。”郝平湖本觉得此处也未尝不可,但既然林御医提出,郝平湖也就随听医言。   上了楼,郝平湖坐定后由林御医诊治,林御医探手搭上郝平湖的命脉,一会儿后又拿开,再望了郝平湖的面色,后又搭脉,反复了几次还似乎犹豫不决。   郝平湖见他欲言又止,问到,“林御医,状况很严重?”   “不是。”林御医忙摇头,扫了眼郝平湖身后立着的冬问和夏荷,恳求道,“王妃可否……”   郝平湖左右一视,明白了过来,“冬问、夏荷,你们先退下。”   冬问和夏荷都有些疑虑,但还是依言退出门去。   关门声过后,郝平湖见林御医似乎微舒气,越发觉得内情严重,“林御医,有话就直说了吧。现在,只有我和林御医了,不用再担心。”   “王妃恕罪。林某如此,只因有些事林某只敢对王妃一人说,不能道与外人知晓。”   “林御医不必多礼。”郝平湖不是特别有好奇心的人,但见林御医如此谨言甚微,倒是好奇起来,“林御医请坐下说吧。”   “多谢王妃。”林御医回坐上凳子上,手压在随身的医箱,微微颤着,犹豫了好久才微哑着嗓音出声,“林某今日要说的是关于殿下的事。”   郝平湖并不怎么意外,轻点了点头,表示已有准备。   林御医见此淡定了些许,缓缓道来,“林某自雪妃开始,和殿下结识,至今二十余载。”仿若是回忆,林御医一面回顾着往事,一面组织言语诉说,也如倾吐长年的抑郁,而语速稍急……   “殿下与林某的交情非是一朝一夕,只要是在皇城,若府上有人伤病了,必然会先找我。”   “哦……”郝平湖轻轻的应了声。   “不过早些年,殿下还不是燕南王前,很少找我看病,就算是我知晓他抱病,自行到府上要为他诊治,他也多会拒绝。”   郝平湖愕然,百里寂夜这……莫非是讳疾忌医?   林御医对上郝平湖深觉好奇的眼,轻点头,“殿下是聪明人,不会是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他是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   “他的秘密?”郝平湖还真奇怪,看病和秘密有什么关系?   “殿下身上有只有大夫能看出的秘密。”   郝平湖默然了一小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问出口,“他有什么秘密?”   “非我族类。”   四个字让郝平湖心一惊,百里寂夜算起来确实不是完全的秦楚国人,她的母亲是来历不明的外族。不过这个秘密,怎么可能是只有大夫才知道的秘密?   “我为殿下看诊是在他凭着军功获封燕南王后。那次殿下突发急病,盛春不得已找我看诊。那次我诊出殿下体内有多种致命的毒物淤积,推断出殿下曾经多次被人下毒。”   郝平湖听到这里莫名的心惊胆战,“谁给他下毒?”   林御医摇头,“殿下自己知道。”   他若是知道,按照他的性子,应该早就报仇了吧。郝平湖想来,心中微他忧着的那些心思又落了下来,“林御医,你继续说吧。”   “殿下有异于常人的体质,这点得益于他的母妃,所以他才能在数次中毒的情况下还能保全性命。只是长此下去,在积郁在体内的毒的虚耗之下,终会拖垮殿下的身子。”   “他现在还是如此吗?”郝平湖莫名的冷静。   “殿下以后应该不会如此了,经此后,他大约是要成为一般人了吧。”林御医轻叹道。   “成为一般人会如何?他不是一直就是一般人?”郝平湖从未认为百里寂夜有什么与人不同,除了他那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个性。   林御医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人却慈善了更多,“王妃所言甚是。或许这些本不必说,是我多言了!”   “倒不是如此,林御医此番话让我豁然开朗。”郝平湖有些斟酌出百里寂夜的生存状态,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子,却也是要谨小慎微保全秘密的外族。任何国家都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百里寂夜曾经的苦,她是能临摹出几分的,所以有些了解为何百里寂夜会有那样凡事自以为是、孤傲自我的个性。“不过,有一事我想求教。林御医知晓殿下母妃非秦楚国人,也就是非秦族楚族,那么她是哪族人?”   “……”林御医一时默然。   “你不知道,还是知道不能说?”   “林某不能确定。”林御医神色深重道,“当年我为雪妃看诊,发觉她有异能。”   “异能?”郝平湖真是意外不已,“异能和她的来历有关?”她有,百里寂夜也有吗?   “许是!宫中御医是轮值,而且会有分配。我只被分配去为雪妃看病三次,其中两次之间只间隔两日。雪妃前摔破了头,但我第二次看诊,她已经痊愈。”   郝平湖暗抽了一口气,“林御医,你是说雪妃有非比常人的自愈能力?”那些古怪传说中倒是有那样的仙法,能让人伤口迅速愈合之类的。   “我问过我前面当值的两位御医,听他们说前两日,雪妃就没伤。宫中流传雪妃疯,就因为她经常受伤,而据说她的伤没有来处。我曾猜测,雪妃是自残,或许是为了吸引皇上的注意。”   郝平湖听得心惊,“为了争宠,就自残?”想来就一阵脊背发寒。从百里寂夜这儿推断,那该是个很美丽也很聪颖的女子,为何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郝平湖想起百里寂夜服毒,总似乎有什么近似的地方。   “不过当时的殿下说雪妃她是思念故乡,每想一次就伤自己一次。”   这样的理由?郝平湖不信,可看林御医,他却是信了。真为此,雪妃就真是疯子!郝平湖只能如此想她,甚至她怀疑,百里寂夜是不是就是遗传了他的母妃,才会也是个疯子。他们家是不是就有什么病史?   “雪妃她没疯,至少我看来她清明得很。雪妃和殿下一样,别人看来他们是不可理喻,其实他们都自有自己的道理,至少不屑与人说。甚至……雪妃投湖,我想也一定有原因。”   郝平湖却不想多想,只觉得如果去理解一个疯子,她也就是疯子了。默默的看了眼林御医,郝平湖转移了话题,“林御医对殿下似乎也很忠心。”   “林某对殿下倒不是忠心,只是……”林御医匆匆笑道,“殿下是个让人很心疼的孩子。”   “嗯。”郝平湖随意的应了一声,“其实我是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他上心。”如百里寂夜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该是众叛亲离的,可他周围却有着很多对他用情用心的人。   “王妃其实明白的,只是……心底不愿意明白。”   郝平湖心中微刺,抬眼盯着林御医,有些恼怒却忍着不发。 第一百四十六章 总疑有用心   林御医慈蔼的笑了笑,“王妃是月奴姑娘外,殿下唯一亲近宠爱的女人。”   “我一点都不觉得荣宠。”到如今,必须仇视,她还能怎么去接受这段错了的感情和缘分?   林御医又无奈的笑,“王妃和殿下,殿下和月奴,我这个前辈看来,只是将关系反了过来。当初,是月奴一心痴迷殿下,看得让人心疼,如今……殿下如是报应一般。”   “你是觉得百里寂夜是我害的?”   “不是。”林御医赶忙否认,“只是王妃,你真的很像月奴姑娘,你又没有想过什么?”   这是第几个人如此说了?郝平湖几乎不想去反驳了。如今,她真心有些厌恶自己的容貌,这个平凡却为自己惹来祸端的脸,让她厌恶。“我何必想什么?天下间长得像的人又不是没有。”   林御医晦暗了许久,最后开口道,“王妃,你又没有想过,你可能就是月奴。”   郝平湖莫名吓出一身冷汗,绷紧脸道,“林御医,你胡说什么?我就是我,怎么可能是月奴?”郝平湖心跳斐然,激动莫名。   “月奴她非秦楚国人。”林御医平淡道。   “诶?”郝平湖这回是真的惊讶到,“月奴也不是?她是哪国人?不会是署国吧?”   “月奴和殿下有类似的来历,他们应该是同一脉。但绝对不是署国人。”   “月奴和他的事和我无关,我没必要知道。”   “以前,我未能察觉,可刚刚,我发觉你的体质有了变化,就如当年的月奴姑娘。”   “你的意思是我和百里寂夜、月奴是一脉?”郝平湖突然一滞,血族?难道百里寂夜和月奴也是那个莫名被灭族的血族的后人?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不,你说的也是可能,但我却觉得你和月奴就是一个人。”   “你无凭无据就乱说。”郝平湖根本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百里寂夜口口声声说她就是月奴,现在还加一个林御医,到底怎么回事?她有些害怕这种绝境。   “若无你额上的伤,我还不敢如此猜测,可你额头上的伤,和当年月奴姑娘一模一样。你额头上的伤,其实根本不是伤……”   “是咒,我知道。”   “对,我没记错的话,月奴额头上的咒是殿下下的。”   郝平湖瞪大眼,“你说什么?”是他?怎么可能?就算她额头上的那个伤是咒印,可她真真切切的不是月奴才对,除非她的记忆会出错。“除了他,还有没人有懂这个?”郝平湖心底有一个对她而言很可怕的猜测。   “我不能确定。”林御医道,“殿下对月奴用过这个咒是真,别的人会不会也会我就不知了。”   郝平湖沉默了一阵,突然起身冲屋外走,林御医反应不及,“王妃……”   猛然冲进屋,到了百里寂夜歇息的床前,郝平湖揪住百里寂夜的衣襟喝问,“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王妃?你做什么?”一直伺候在侧的盛春初不防备被气冲冲而来的郝平湖推开,这会儿瞧着她对还未醒来的百里寂夜动手,自然怒上心头。“王妃,请你别碰殿下。”   即便被郝平湖蹂躏了一遭,百里寂夜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郝平湖扭头看向盛春,“你是他的心腹,你也一定知道。那次之前,他是不是到过蜀国?”   盛春觑视着郝平湖,许久才缓慢道,“没有。殿下的身份,不可能随时冒着危险去蜀国。”说到这儿,盛春的目光越发露出深芒。   “那他那次是为了什么去蜀国?”郝平湖从不相信,自己和百里寂夜的相遇是天命,而归于命运的偶然,可如今,她却开始怀疑这是有人故意的安排。   “为了……”盛春忽然默了,“殿下自有安排。”   “……”郝平湖突然镇定下来,她何必对盛春生气,他不过是百里寂夜的手下。重要的还是百里寂夜,别人不说,她问本人总可以吧。   郝平湖扭头去看床上,却恰好对上百里寂夜半开的眼,“你……你醒了?”一瞬间,郝平湖竟然有些心虚愧疚。   “都……退下。”百里寂夜虚摆了下虚浮无力的手。   “是,殿下。”盛春虽然满脸气愤,但还是将跟来的林御医以及冬问、夏荷都带了出去。   “你还好吧?”郝平湖瞧着他整个人都憔悴得厉害,皮肤暗沉泛灰,眼圈发黑,声音也是沙哑的。若非见到,郝平湖几乎不相信他会如此虚弱。   “咳咳……给我杯水。”   “好。”郝平湖慌忙去倒了水来,扶起百里寂夜喂给他。   喝了水,百里寂夜抬头瞧了眼被他靠着的郝平湖,“你刚刚问盛春,不该说他不会说。你如果要问,就问我就是了。”   “你现在太弱了,还是先休息吧。”郝平湖放下百里寂夜,将杯子放回桌去。她也知道自己反复无常,只欺自己说是心软于他是孩子的爹而已。郝平湖立在桌前,背对床的方向,一时迷惘于自己的心思变化。   “过来。”百里寂夜显得有些气恼,一双眸有些泛红,“过来!”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郝平湖扭转身,远看着他,不愿意过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他才是。原本该铁石心肠,可以瞧着他如今的模样,她便是于心不忍。   见好一会儿她还不动,百里寂夜真有些动怒了,强撑着腰坐起,“你过来!”   “好。”郝平湖见他强撑,不禁担忧,咬了咬唇,终于走了过去。一靠近就不自觉出手扶住他,她一出手,他就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你……”   “呵……”百里寂夜弯唇微微一笑,“你一直都欠缺教训!”   郝平湖白了他一眼,真狠心想推开他,可忍了忍没出手,“你的这张嘴才一直欠教训。”   “好,那给你教训。”百里寂夜说着就低头印在郝平湖唇上。   “诶?”郝平湖一时惊诧不及,回过神来,百里寂夜已经离开她的唇,手指在她唇边摩挲。郝平湖几乎气恼得想打他,可看着他虚弱得呼吸都急促的模样,心有不忍,只一双眼瞪着他。   “跟我回去好吗?我们一家人回家。”   原本她是冷漠的看他,可从他口中吐出平淡的话却让她的心湖被震动,漾起层波。怕被他引诱,她垂下眼不看他,“殿下,我不能。”   “你还是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你?”郝平湖反问,“你说我该信你,还是信我爹和采莲?我爹没有陷害你的必要,采莲也没有。”   百里寂夜轻拍她的肩,“月奴的话,就会信我。所以……你终究不是月奴。”   “我本来就不是。”郝平湖微微一醒,才想起自己冲进屋来的理由。拿靠枕靠住百里寂夜,这才偏头往外去,抬手解开偏在半边额前的发髻,将额角遮掩的伤痕露出,面对百里寂夜,“你告诉我一件事,或许我会考虑相信不相信你。”   百里寂夜盯着她额头上的伤痕,隐抽了一口气,似乎领悟,“你说。”   “我额头上这个……是什么?”   百里寂夜毫不迟疑道,“咒。”   “你下的?”   “对。”   “什么咒?”   “……”百里寂夜目光微闪,“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你做的你会不知道、”郝平湖又气又恼,认定他在敷衍,抓住他的衣襟嚷道,“你……”好平湖想了一圈也没能找到骂人的话对他。“你不是很厉害很聪明吗?”   “抱歉,月奴。”百里寂夜沉下眸,“我原本以为我没有遗传我娘的异能。”   “你到底对月奴做了什么?”郝平湖原本就觉得月奴对他的爱意不正常,现在想着自己,她突然有些害怕,他会不会对她也做了什么?   “月奴?”百里寂夜敏锐的发觉了她的异动,“你怎么了?”   郝平湖推开百里寂夜逃开,难怪她莫名其妙的就爱上他,或许就是因为他做了什么。   “站住!”百里寂夜喝道。他实在不喜欢她害怕他的模样,“月奴,回来!”如果是当年,他会喜欢她怕他,但到了如今,她这样的表情实在伤人心。   “不!”郝平湖摇头,远远的离开床,“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有什么目的?这个咒会把我变成什么样?”   “我对你有什么目的?”百里寂夜凝眉,忽然妖媚的笑了,“你说呢?”   “我不是月奴。”   百里寂夜再度皱眉,面色深沉,“你是月奴。”   “我不是。”   “你回来!”百里寂夜沉着嗓音,双眸如火。   “我不回去。”郝平湖叫道,“你是不是想用这个把我变成月奴?”郝平湖扭头就要跑……她一定要离开他,她不要继续被他蛊惑。   “站住!”百里寂夜提起一口气,莫然追上抓住她的手,虽然百里寂夜追了上来,但是他身子确实还虚,根本站不稳,接着两人就双双摔倒。   郝平湖本能般双手护住腹部,就怕伤了腹部,可面朝下摔下去后,却没有预期的疼痛,倒是身下传来一声不属于她的哀嚎,同时发觉自己腹上还有另外一只手。   扭头去,郝平湖瞧着百里寂夜横躺在自己身下,痛苦的皱着脸,一时她竟说不出话来。   百里寂夜缓过疼痛,睁开眼,对上郝平湖有些慌却无措得只能呆住的连,笑道,“月奴,你……和孩子加起来的重量真不轻。”   郝平湖突然醒悟,急忙爬起来扶他,“你没事吧,夜?”   百里寂夜坐起后,突然拉住郝平湖,将她拉坐下,再双臂合拢,将人困在自己怀里,“月奴,你额头上的咒印,很抱歉。”   郝平湖垂下眸,不敢正视此刻的他,对他而言,道歉应该是很难得的事情,他还连续两次,可对她来说,道歉能有用吗?   郝平湖不回话,百里寂夜也无法说下去,两人就只能僵持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分久必又合   直到最后,终于是百里寂夜开了口,“你还是如此执拗,只是事情似乎正好相反。”百里寂夜松开手臂,“月奴,你在乎肚子里的孩子就别冲动行事,好好安养。”   郝平湖爬起来,转身要扶百里寂夜,却被他挡开,郝平湖一怔,百里寂夜已经强撑着站起,微晃着步调走向床。   眼睁睁看着他自己走回床铺,之后和衣躺下,郝平湖心底莫名被刺痛了一下。忍着疼,郝平湖淡漠道,“你才是该好好休养,我出去了。”   百里寂夜没有回话,郝平湖便转身走出房门。   “王妃?”冬问和夏荷立刻迎接上来,搀扶着她。   盛春错过三人要进门,擦肩而过而一瞬冷盯了郝平湖一眼,郝平湖定住,完全感觉到了盛春的敌意,可是她却不是很明白。   “王妃,你身上怎么脏了?”冬问突然机灵道,“王妃,先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好。”郝平湖一时也想不出自己和盛春的间隙之处,只能先离去。   在驿站的连续数个日夜,郝平湖都是住在百里寂夜隔壁,两人比邻而居却互不见面,郝平湖不知道自己如何去见他,而百里寂夜也没要求见她,郝平湖想着心中有气,也就不去理会,两人就这样隔着墙隔了这么些天。郝平湖只从冬问没事的闲嘀咕中知道,百里寂夜已经在林御医的用心治疗调理下康复了七八分。   原本,郝平湖以为这种日子还要拖延几日,却被百里紫苑的突然到来打破了既定。据说是匆忙赶来的百里紫苑先直接冲进了百里寂夜的房间,很快就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吵闹,几乎让郝平湖以为他们兄妹要忍不住动手残杀的态势后,百里紫苑咚咚咚的转到了郝平湖的房来。   见着一身依旧华贵高傲却稍稍有了那么点疲态宛若斗败的百里紫苑,郝平湖一时说不上话来,心底忍着笑。其实偶尔看他们兄妹,如果不是彼此非得你死我活,还似乎很有趣。   “你笑什么?”百里紫苑瞥了郝平湖一眼,轻易的看透了她,“我瞧着你养得挺好,百里寂夜的命没被拿走,你很高兴?”   郝平湖面上一僵,冷笑道,“公主没看到殿下死,似乎高兴不起来。”   百里紫苑眸光微冷,“瞧着你很好,我倒是很高兴,见到百里寂夜不高兴我就更高兴了。”   “哦?”郝平湖和气的微笑,“公主……”   郝平湖的话没说完,就听到门被撞开的“碰”的一声,一时一屋子人都被震住了。随着脚步声大步走来,百里寂夜出现在屋内,不看郝平湖,就是双目的寒芒直逼百里紫苑。   百里紫苑脸色微有些不自然,“王兄精神真好,看起来是恢复得不错。”   “滚出去!”百里寂夜只有不客气的喝令。   他们两兄妹的事情,她暂时不想插手。刚刚那一番还没闹够?郝平湖双手捂住耳朵。   百里紫苑不动,瞪着百里寂夜,百里寂夜又道,“滚回去!”又三个字。   “要你管?我腿长在自己腿上,想去哪儿去哪儿。你以为你还能打断我的腿?”   “你以为我不能?”百里寂夜冷笑。   “你敢!”百里紫苑傲着头,语气倔强。   郝平湖虽然捂住了耳朵,但是说话那双方嗓子都不错,所以她依旧听得一清二楚,见气氛绷紧,一时真有些担心会一触即发。郝平湖放下手,打算熄火……   啪嗒一声,比郝平湖出口更快,黑金的长蛇扫过一阵风,风静后,所有人都默默无声,都定定的盯着百里紫苑脸颊上的血痕。   “百——里——寂——夜!”百里紫苑红了眼,一字字似乎要咬出血。   “滚回皇城!”百里寂夜丝毫没动摇,语气更加坚定,手中的乌金长鞭被握得咯吱作响。   “等等。”郝平湖立刻起身握压住百里寂夜执鞭的手,“公主远道而来,又有孕在身,也要歇息几日才好走。”   百里寂夜看了郝平湖一眼,却丝毫没软低气势,“让她立刻滚回去,我不想看到她。”   “你……”郝平湖一时也觉得百里寂夜实在无情,心底就怜起百里紫苑来。“我不准!”   百里寂夜将视线定在郝平湖桀骜的脸上,“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如此对我说话?”   郝平湖心头一哽,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才发现自己越过了,甚至厚颜得得寸进尺,她怎么能忘了他原本的模样,这样无情的他才是他,他是燕南王。   “抱歉,是我不好,忘了身份。”郝平湖心一酸,嗓音不禁哽咽。她真恨自己如此不争气,都说和他无牵去挂,却还是会轻易被他伤到。   “百里寂夜,除了欺负女人,你也没什么本事。走就走!”百里紫苑甩头就走,头也不回。   百里紫苑那边一走,冬问和夏荷瞧着气氛悄悄退出去。   “月奴……”   “……”郝平湖甩开百里寂夜握来的手,“殿下有何吩咐说一声就是了。”   “月奴,对不起,我刚刚只是……”   “殿下没错,是我错了。”郝平湖又闪躲了一下,避开了百里寂夜伸来的手。“以后……”   “住口!”百里寂夜恼火道,“月奴,你一定要气我是吗?”   “我不敢。”郝平湖没想到,自己终有那么一天像了月奴,却是这样的情况下,不由自主的,她就成了月奴那般模样。   “你……”百里寂夜抬起郝平湖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来,面对自己,四目相对,他的恼恨都在眼底,“月奴,以往我也就最不喜欢你这模样。现在,你还纯心拿这模样来气我?”   “月奴……不敢。”郝平湖的下颚被捏得生疼,她痛得几乎不能说话,她想闭眼,可她必须强撑着双眼来接受他的怒视,故而紧咬牙关。   “你……现在的你哪儿是不敢?”百里寂夜突然松开手,“月奴……”郝平湖正松了一口气,突然人就腾了空。   “啊……”郝平湖吓得抱紧了唯一的凭栏,“你……你要干什么?”郝平湖瞪大眼盯着百里寂夜冷然的面容。   “好好教训你。”百里寂夜面无表情的瞥了眼怀中的人,一点都不像玩笑话。抱着郝平湖走到床边,将人安稳放下……   “你别过来!”郝平湖心底真的恐惧,一沾了床立刻要逃,可她根本来不及站起就又被押回了床上,人也顺势跟着被压倒在床铺上。   郝平湖还想挣扎,双手突然被擒住,压在头顶,“你放开我!”郝平湖大叫,可是任凭她挣扎,双手还是被冰冷的东西束住了,“你要干什么?”郝平湖抬头仰望,看着自己的双手被用黑金鞭捆缚,另一端被系在床头。“你放开我!”   郝平湖手已经动弹不能,便抬脚去踢打,可脚一过去立刻又被擒住,接着就被以腰带捆住,挂在床的另一头,让她挣扎不能。   “百里寂夜,你想干什么?”郝平湖想不透他的用意。四肢被缚,郝平湖已经是如案上鱼肉,可她不想认输,怒吼道,“你堂堂燕南王,除了欺负女人还会干什么?”   “我只欺负自己的女人。”百里寂夜不紧不慢的扯开郝平湖的腰带。   “你别动手动脚!”郝平湖身子微凉,突然就想起某次的前车之鉴,有些害怕了,那次,他也很生气,将她锁了起来。“你别解我的衣服。你想干什么?你……住手。”郝平湖急红了脸。   “别动……”百里寂夜已经将郝平湖的夏衫剥落,肚兜被扯斜开去,他带着热劲的手掌轻柔的落在圆滚的腹上摩挲。   “你……”郝平湖盯着他的手掌,又是羞恼又是气愤,双颊绯红,“你想做什么?”   “看看。”百里寂夜脸不红气不喘,淡定悠闲道,“我发现你这儿,不止看起来圆滚滚的可爱,摸起来也很舒服。”   “你……”一片骚热登时窜变了全身,郝平湖直愣愣的盯着百里寂夜贴近她凸起的腹部,轻轻的将脸颊贴上,然后微蹭……“诶……你别……”腹部被蹭得痒痒的有些说不清的骚动和难受,她羞愤难当,“夜,你别这样。”   “现在说话,晚了。”百里寂夜将她的肚兜儿也解了,登时就让她没了遮掩,因为怀孕而又发育了的部位坦诚着……   郝平湖傻了眼,似乎明白了过来他的用意,急道,“你……我有孕,你不能乱来。”   “我当然不会乱来。”百里寂夜伸手弹弄某只红果。   “啊……”   准确听到某人的声音,瞅着她羞红如石榴的娇容,勾唇笑道,“你怀孕有四个多月了,应该是安全期了吧,也不怕了。”   “没有,我身子不好,不可以。”郝平湖也不懂,就信口胡说。   百里寂夜看着她,缓缓的挪近自己的身,“说谎的你不可爱。”说完俯下身亲吻她的唇瓣。   “唔……”她无从抗拒,完全被夺了控制权,脑海一片懵懂,随着他的深吻而起伏沉沦……   两唇分开之际,百里寂夜定望着郝平湖虚软的模样,满意的微笑,手掌落在一团绵软温润之上,缓缓道,“这下子要听话了?”   “我……”郝平湖不敢说不,因为他的手正昭示着控制权,她根本反抗不能。   “我刚刚不是故意那么说。只是你……太让我生气了。”   郝平湖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暧昧声,双眼直鼓鼓的盯着百里寂夜带着微汗的脸,一瞬不离,分不清是恨还是其他。   “如果你聪明,就别和百里紫苑扯上关系。她只会利用你而已。”   这点郝平湖自然知道,但是就算被利用,只要能得到她想要的,又有什么所谓?   瞧着她丝毫不妥协的模样,百里寂夜手上忽然猛一用力……   “啊……”郝平湖并着欢欣叫出声来。   “让她回去,是因为她如果留下,一定会惹事。我不能保证她会不会为了刺激我而对你下手。她有孕在身,尹扶苏也会担心。尹扶苏真是没用,把老婆宠成这样,也活该他整日焦头烂额。”百里寂夜完全没好气道,手上揉捏的力道也不自觉大了。   “嗯啊……”郝平湖微痛而**出声。   百里寂夜再望了眼她迷蒙了的双眸,不再说话,俯低身,含住一侧取悦她……之后声声娇吟,春风入帏,绵绵火热滋缠不休…… 第一百四十八章 恨本从爱生   热汗淋漓后,郝平湖犹残水雾的眸恨瞪百里寂夜,咬着唇不说话。床张早已落下,仿佛一种囚困,将两人笼在静谧独处的空间。   “呵……”百里寂夜用手背磨蹭她的脸颊,“我倒是喜欢你有点性子。”   “你除了用这种方式欺负女人,你还会做什么?”郝平湖扭头咬他的手。   百里寂夜迅速避开了攻击,微笑道,“我不喜欢招惹女人,除了你。如果仅仅是欺负你,我可以有很多方式……不过我喜欢这种不仅仅是欺负的方式。”   他的视线顺下她的身子,她登时双颊飞霞,“你……你就没办法用别的方式来说服我!说到底,燕南王也就是个……唔……”多余的话又被压了回去。   鼓瞪着眼盯着百里寂夜,郝平湖甚至忘了自己之前要说什么,故而对百里寂夜更加怀恨。   “嘘……”百里寂夜半撑起身,伸出一只手,手指压在她的唇上,唇角勾扬起媚笑,“兔子偶尔跳脚还是可爱的,不过咬人就不可爱了。”   “哼!”郝平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如果她是兔子,他一定是狼,才每次都让她在他爪下逃脱不能。她这只兔子就是太胆小软弱才落得这个下场,下次,她如果咬,一定会找好位置,用力的咬下去……   百里寂夜将手从她唇上移下去,温厚的贴在圆滚的腹部上,“他……爱不爱折腾你?”   “不爱。”郝平湖闭上眼不理会,至少没眼前的男人这么折腾人。   “那就好。”百里寂夜说完,抽手去解开了郝平湖的手腕,再解开了脚上同样的束缚。   郝平湖感觉手脚被松解,立刻就想起身逃,可在她要动之前,又被人先压住了。   “想逃?”   “我干嘛要逃?你还想怎么样?”郝平湖气恼道。   “听我说话。”百里寂夜双腿将郝平湖的腿夹住,双臂适度的揽着她的腰,“这次算是我输。”   “我又没和你比试,你输了什么?”郝平湖只觉得莫名其妙。   百里寂夜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月奴,现在……你想知道什么就问我,我都告诉你。”   “我要问什么?”郝平湖鼓眼盯着百里寂夜。   “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   郝平湖望进他湛澈的眼眸,可以感觉到他的坦诚,“我问什么你都会说,不会说假话?”   “不会。对你……不会。许多事,我原本就要告诉你,只是当初分离太突然,来不及。”   “我……”郝平湖害怕迷惘而不敢正视他,低下头沉吟了许久,终于吐出第一个疑问,“你母妃据说不是秦楚国人,她是哪儿人?”   “……”百里寂夜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许久,几乎耗尽了郝平湖的耐心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她是血族人。”   郝平湖原本还做好了心理准备,听了还是心头一惊,“那你……也算是?”   “算是。”百里寂夜觑着郝平湖闪动的眼眸,“我有一半的血族血统。”   “……”郝平湖实在觉得意外,抬起头来望着百里寂夜,小心的问,“我听说血族被灭了。”   “是。世上还留下的还可以称之为血族的,目前看应该只有三个人。”   “哪三个?”郝平湖本能的就追问了。   “你、我……还有一个……”百里寂夜顿住,不意道,“还有一个是……秋之遥。”   “啊!”郝平湖惊讶出声,“秋大哥怎么会……”   “你对自己不惊讶,却对秋之遥很惊讶?”百里寂夜抬起一手抚着郝平湖的脸颊,面上有些冷,“秋之遥对你兴趣非常,你以为是因为什么?因为你已经是血族唯一的女人。”   郝平湖皱眉,觉得百里寂夜话中对秋之遥有所鄙视,是怀疑秋之遥的用心不良,“我就算是血族唯一的女人又如何?就算不是血族唯一的女人,秋大哥也会对我很好!”   “血族是母系。”   “诶?”郝平湖不怎么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百里寂夜拍拍郝平湖的额头,“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郝平湖又瞪了他一眼,却并不反驳他的话,她是他的女人了,就算他死了,她也只是他的。百里寂夜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微笑着理顺她散落的发丝到耳后,“秋之遥和我之间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秋大哥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亲人。”郝平湖为难道,“可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如果……”   百里寂夜静静的看着郝平湖,等她说完。   “如果你哪天非得杀他,不要让我知道。”郝平湖心忍得有点痛,“若我知道,我不会强求你停手,但是……我不保证不会做什么。”   “好。”百里寂夜释然的轻舒了一口,“月奴……我不为难你。”   如此,郝平湖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嗯。”郝平湖想着当初秋之遥带自己去血族圣墓,他是血族人也并不意外了。往回推算,百里寂夜的娘是血族,秋之遥的爹娘应该也至少有一个是,“既然血族被灭族,为什么还会有人活着?你母妃为何还成为了秦楚国的皇妃?”   “有些事你不必要知道。”百里寂夜轻捂了一下郝平湖的嘴,“不知道比较好。”   郝平湖瞧着百里寂夜的神情带着一丝伤,联系起林御医所言,心底有个很悲怆的猜测,“你母妃当年是知道血族被灭的事吗?”   “知道。”百里寂夜正视郝平湖的双眼。   心中微震,“她……真的疯了还是假的?她发疯是不是和血族被灭有关?”郝平湖不深想,莫名的就有了如此猜测。   “她没疯过。”百里寂夜道,“她只是……不想活而已。”   “……”郝平湖不禁默然了一阵,瞧着百里寂夜的神情竟然有些不忍说下去,可挣扎了许久,郝平湖还是决定弄清楚,“你说过你有两个最重要的女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母妃是吗?”   “是。”   “你母妃她怎么死的?”   “投湖自尽。”   “为什么?是因为不能自白,还是为了别的原因?”   “殉国。”   两个字,让郝平湖震得说不出话来,可一会儿她又找到了疑点,“你母妃死的时候,应该是血族被灭了一段时间后?”   “两年后。”   “如果她要为血族殉葬,为什么要拖延一段时间。”   “为了我。”   “如果是为了你,她为什么还抱着你一起死?”郝平湖竟然有些恨那个无情的母亲。她既然能为了百里寂夜活下来两年,为何不能更长,为何她已经为了她活了两年,最后却带着他一起死?她真的让人理解不了。   “因为……那是她最后教我的东西,她要我知道死的滋味。”   百里寂夜的回答总是一字一字平稳的,仿佛没有带入丝毫情绪,可是他的表情却并非如此,他的眉头一直紧紧的蹙着,甚至环抱着她的腰际的手也隐隐的重了几分。   郝平湖怔怔的望着百里寂夜,“那你……学会了吗?”   “学会了。死太可怕,为了活就会用尽所有力气。”百里寂夜忽然笑了一下,“我在湖里踩着母亲的身子浮出水,然后剐活下来了。以后……就再也没人能杀死百里寂。”   “你母妃是个疯子……”郝平湖依旧觉得不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   “我也是疯子。你经常这么说我。”百里寂夜如是玩笑道。   “你不是。”郝平湖就反驳道,“你不是。”她以从未有的坚定目光望着他,“你以前说过这些吗?对月奴……”   “没来得及说。如果她不问,我永远不会说。”他也很坚定。   “你累吗?”   “还好!这些年,只要不睡就不会累。”   “为什么不睡才不累?”   “不睡就不会梦见……湖水里的东西。月奴……我安置你在我身边后,不知道何时开始,只有你在身边,我才能睡得安稳。”   郝平湖忍了又忍,终于勾唇笑得泪落,“原来燕南王也一点都不强。”   “强是对外,我必须如此才能保护好自己,才能有资格保护你。而面对你,我不介意是弱者,不过……你要保护我吗?”百里寂夜眯眼觑着郝平湖……   郝平湖笑泪不断,“一个大男人不害羞吗?你……真是让人……”   “让你怎么样?”百里寂夜揽着郝平湖的腰,让她紧贴过来,逼近她的面容,鼻头相抵,双唇若有似无的相触……   “……”彼此的呼吸融合交混,郝平湖愣愣的瞧着他的双眸,唇上微微的痒……就在双唇相贴的瞬间,郝平湖突然出手推开百里寂夜。“别……”   “月奴?”百里寂夜望着她突然凝重的脸,神色也跟着沉闷下来。   “我爹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我说过,我是想杀他,不过我没来得及,他就是死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郝平湖无法理解,狠狠的又推了他一把,人慌急坐起,往后退去,贴靠着床的边缘才没有再动。“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明知道他是我爹,为什么你还要杀他?”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你要杀秋大哥,你们之间有恩怨,你有理由我理解,可你要杀我爹,我爹和你根本没有交集,你还有理由?是什么理由?什么理由让你要杀我爹。”   “他不是你爹。”   “你住口!”郝平湖怒了,他如果有理由,他可以解释,可他却用这么拙劣的谎话来欺骗?她怎么能相信他其余的是真?“百里寂夜,你太让我失望了!”   “月奴!”百里寂夜擒住她要扑下床的身子,“你听我说,我杀滇王是为了报仇!可是他确实非我所杀。”   “报仇?什么仇?”   “血族灭族之仇。”   郝平湖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她当初不过是胡思乱想的,怎么可能血族灭族和爹有关?她也是血族人啊,“不……不可能……”郝平湖连连摇头。“月奴!”百里寂夜将陷入失魂的郝平湖放回床上。   “我不信!你根本是血口喷人!你的话根本没人能证明,你当然可以胡说!”郝平湖恼恨的盯着百里寂夜,“你太卑鄙了!你滚!我不想见到你!你滚!”郝平湖用力的推打百里寂夜并大声叫嚷,“我再也不会信你了,你就是个骗子!”   百里寂夜一时被她闹得也恼了,“他本就该死!你也是……你……”百里寂夜说不出余下的狠话,咬牙披上衣物,甩袖而去。“随你信不信”   听到百里寂夜离去,郝平湖心中痛彻,仿佛迷茫失路的娃娃般嚎啕大哭,“呜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劳燕夜分飞   百里寂夜走出门,听到身后的大哭声微顿了一下,这时冬问和夏荷被哭声引了来,见着百里寂夜脸色不佳,也不敢问,只等百里寂夜离开后才匆忙进了屋。   “王妃?”冬问和夏荷疾步走来床边,伸手要撩开床帐……   “别掀。”郝平湖急忙胡乱的抓了衣物往身上披了,才强吞泪哽咽道,“可以了。”   冬问和夏荷左右分开,将床帐分挂起。两人瞧着郝平湖已经不是之前的嚎哭而是抽泣,一时唏嘘,彼此默契的相望一眼后,由冬问先开了口。   “王妃,你和殿下吵架了?”冬问笑着靠近郝平湖,趣道,“天下人都知道脾气不大好,不过我看他对王妃,气一会儿就过了。”   “谁说他脾气……不好。”郝平湖抽抽噎噎道,“我知道……他其实对我……很有耐心了。可是……我等了这么久,却……等不到他……给我……合理的解释。”   “王妃……”夏荷也就坐下,扶着郝平湖的肩,“王妃,殿下这样的人是不会对人解释的,如果他对王妃解释了,一定是真话。”   “我不信……我不信。”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她爹就是说的假话。那怎么可能?“我信他,还是我爹?我信我爹……那是我爹!”   “王妃……”冬问勾抱住郝平湖的肩,“王妃,如果你不信殿下,那就自己去查。”   郝平湖停住抽泣,深吸一口气,“可是我……现在怎么去查?”   “那就等王妃先产下小殿下再说。”夏荷柔语道,“现在更重要的是要养好身子。”   “王妃,先回皇城吧。”冬问道。   夏荷接着话,“皇城会有最好的大夫和最齐全的药材,对王妃的身子是最好的。”   “我回去……”就能治好吗?郝平湖轻叹一声,不再叙说,“现在也已经都由不得我了。”伏下头,郝平湖又啜泣起来。   她其实等了他许久,她一直在犹豫就是要等他的解释,希望他可以给她合理的理由,可最终他给出的却是一个完全不能说服人的答案。她其实多想相信他,他可明白?可是不能……他给出的不能说服她。   郝平湖想着想着心头纠结得发痛,“咳咳……呜……呕……”郝平湖以为是突然孕吐,可一口吐出的却是一滩血……   “王妃……”冬问和夏荷骇白了脸。   夏荷先为郝平湖把着脉,吩咐冬问,“去找林御医过来。”   “好!”冬问转身要跑。   “不许去!”郝平湖叫道,“冬问,不准去!我不要找林御医过来。”林御医一过来,他也就会知道了……   “可是王妃……你突然吐血,只怕……”   “我没事。”郝平湖忍着胸口的郁痛,“你们说过你们是我的人,所以你们只能听我的话。我现在要看看你们的忠心。”   “王妃……”冬问回身来一声叹息,莫可奈何……   终于,郝平湖吐血的事情还是隐瞒了下来,并未告知百里寂夜。可那一次吐血似乎只是个引子,之后整一天郝平湖又恢复到了刚刚怀孕的孕吐不歇,间歇吐血的状况,让冬问和夏荷随时都胆战心惊。   直到夜半,郝平湖才好不容易才缓下了呕吐的症状,睡意早已袭来,郝平湖便躺下安歇,很快就去会了周公。   不知过了几何,突然被异声惊梦而醒……接着,郝平湖还没起身,就先有人闯门而入。   “啊……”郝平湖刚要开口呼救,就被那一闪而至的人捂住了嘴,“呜……”郝平湖挣扎了几下,闻到一股香,之后就没了知觉。   “月奴……”闻声而来的百里寂夜见了屋内的状况,立刻堵住了门口,威逼道,“放开她!”   黑衣人盯了眼百里寂夜,长剑横在晕厥过去的郝平湖脖子上,“百里寂夜,你要试试看一尸两命?”黑衣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得有些不正常。   百里寂夜一脸阴沉,“你敢!”手已经握住了长鞭。   “你不是说深爱月奴吗?有她们母子在我手上,还有什么不敢?”黑衣人恨道,“百里寂夜!”   百里寂夜不禁一瞬动容,“你——是谁?!”   屋外突然有脚步声跟上楼来,“殿下,驿站失火,请速速退避。”   看屋外已经火红一片,百里寂夜心思一恼,黑衣人又趁机要带着郝平湖也越窗而逃,“休想!”百里寂夜手中的长鞭啪嗒一声如游蛇飞出……   鞭子扫过黑衣人的脑后,只听见黑衣人轻吟一声,游蛇回龙之际将黑巾扯掉,却没能阻止黑衣人飞出了窗去。   “站住!”百里寂夜追向窗去,飞纵而出,突然眼前飞过一串银光,百里寂夜收势不及,扬手挡去,手心刺痛。   又一个黑衣人从侧旁屋檐下飞出,百里寂夜甩鞭扫去,将黑衣人的衣袖扯掉一块,手臂拉出血痕。   “啊……”黑衣人痛叫了一声,却是女子的尖细嗓音。   就算是女人,百里寂夜也没有丝毫客气,乌金鞭咻咻生风的横扫过去。   前面背负着郝平湖的黑衣人回头来,扔来长剑,黑衣女子飞跃期接过长剑,横剑扫向蛇形,两厢撞击,发出碰碰的响声,那黑衣女子脚下一蹭,借着剑鞭相撞的反弹力滑出去。】   黑衣人交手相握,带着郝平湖飞离了驿站,落在路上备好的马上,飞奔而去。   “站住!”百里寂夜暴怒,在黑衣人回头的瞬间他已经看清了容貌,“秋之遥!”竟然是他!百里寂夜都想到,秋之遥也会做起这样的夜袭行当。   簌簌如落雨的声音,披着黑色斗篷的夜燕飞落追向两个黑衣人,但显然已经来不及。   “备马!”百里寂夜喝令道,他不会蠢到以脚力去追秋之遥的两匹神驹。   百里寂夜和夜燕追赶到了关口城门,却见还不到天晓却洞开的城门,登时明白已经来不及,百里寂夜怒不可竭,“谁让您们这个时辰开了城门的?”   守城将士是见过百里寂夜也闻说过燕南王治军严谨的威名,眼下立刻吓得纷纷下跪。   “谁让你们开的城门?”百里寂夜不相信这些人敢擅自做主。秋之遥没有这个能耐,一定是别的人,能够调动守将的人,让他们违反法纪,戍边城除了他自己,还会有谁?   “是我。”锦衣华服的百里紫苑被人扶着走来,“王兄有何见教?”   百里寂夜回过身,看到一脸漠然的百里紫苑,难得的恨得咬牙切齿,“百里紫苑!”   “对!”百里紫苑微傲头,“王兄不认识了?”将面颊上他才给的伤痕偏出,以示真实。   “你好大的胆子!”百里寂夜同时抽出长鞭,甩飞出去。   左右两名侍女上前拦下该甩在百里紫苑身上的鞭子,身上各抽出了一道深长的血痕,两人却丝毫不动病面无表情,躬身道,“殿下请息怒。公主有孕在身,受不起鞭笞。”   “百里寂夜,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们母子!杀了你妹妹和你外甥!”百里紫苑怒得推开自己的婢女站上前去,大声叫道,“反正你眼里,除了月奴那个贱婢,别的什么人都没有。”   “百里紫苑——”百里寂夜怒吼一声,严酷训斥,“你呢?你眼中还有秦楚国国法,有我秦楚军军纪?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秦楚国公主?”   “我记得。”百里紫苑提起一口气咬回去道,“你才还记得吗?记得你是秦楚国万人仰仗的燕南王?是秦楚国的摄政王?”   “我记得。”百里寂夜一字字咬得清晰道。   “你记得?你记得的话,你可记得你让我秦楚国损失了一员大将?”   百里寂夜避而不答,冷声道,“百里紫苑,你到底要添乱到什么时候?”   他不答,百里紫苑就更恼火,“如果月奴这次必须死,你是不是已经打好主意要跟她一起去死?”百里寂夜仍不答,百里紫苑又道,“你别忘了,为了你,已经牺牲了逢春的性命,你现在根本没有死的资格,因为你这条命根本不是你的!”   百里寂夜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怒火,“百里紫苑,滚回皇城去,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如果我一定要管呢?”   百里寂夜无情道,“我不介意再打断你的腿!”   “那你就打啊!”百里紫苑上前,紧逼百里寂夜,“你打断我的腿,打得断你和秦楚国的牵连?你就算杀了我,你也是个失败的王。”   百里寂夜脸一绷,一瞬间冷静下来,定望着百里紫苑,面色深沉,说不出话反驳。   “你说你记得,就该清楚,你没有资格为一个女人而死,因为你已经死过了。”   百里寂夜依旧默默无声,目光不瞬的盯着百里紫苑。   “月奴已经死了,郝平湖不是月奴。没有过往记忆的月奴,根本不是月奴。”百里紫苑慧目狭光,“留着一个空壳有意义吗?”   百里寂夜再度默然。   “自从郝平湖来了之后,你失利过多少次你知道吗?百里寂夜,如果不是我留情,你现在已经死了几次都不知道!你是王,是秦楚国最强的王,你竟然为个女人弱成这样?”百里紫苑深吸了一口气,“王兄,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卑微不自信了?如果她是月奴,她一定会回来的。如果她不是月奴,你留着她何益?”   “你是说你放走她,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秦楚国?”百里寂夜开口问到。   “为了秦楚国。秦楚国已经失去了一员干将,不能失去能肃收军心的燕南王。”百里紫苑镇定道,“私情对于我们是多余的,我们没有凭靠的亲情,只能相信自己。失去拥有的实权,你拿什么去爱你的女人孩子、回报你的属下?王兄,别忘了……你是王。”   “好!”百里寂夜轻轻的点头数次,“明日,我们……回皇城。”那个月奴不是月奴,是郝平湖,因为她不信他。她会回来,他知道。   闭上眼片刻,再睁开,百里寂夜已经是冷目峻颜,“传军令,今夜所有守城军卫罚军杖三十,减俸禄三月。护国公主私乱军法国防,责囚送回宫,由皇上定罪!”   夜风拂过无月的夜城,徘徊着无声幽幽的思绪,不息不灭…… 春水旧东流 第一百五十章 有情两分散   回到驿站,已经是天将晓,百里寂夜将盛春、冬问、夏荷召进房内……   百里寂夜提笔书写文书,完后抬眼都没有,“你们去署国,务必找到王妃。”说话时取出随身的印鉴,盖上燕南王印。   冬问和夏荷缄默不语,盛春阴郁道,“殿下,盛春必须跟在殿下身边,以策殿下万全。如今,逢春已经不在……”   百里寂夜抬了下眼,没多说话,将写好的书柬放入信封,递出给盛春,“如果在署国遇到署国的阻挠,不得已可以用上。”   “……”盛春迟疑了一下,终于抬起双手接下,恭低头,“是,殿下。”   “殿下……”冬问终于忍不住问,“殿下你不亲自去找王妃吗?”   “带走她的人不会伤她。”百里寂夜心中还是有一丝虑,如果是之前的秋之遥他可以完全相信,但经历了这夜的事,百里寂夜也有些许怀疑了。   “殿下,可是王妃一定希望殿下亲自去找她。”冬问急切道,“殿下……”   “殿下是秦楚国藩王,无皇上圣谕,擅出国境是叛国死罪。”盛春断然道,“身为燕南王妃王妃已经离开秦楚国,若殿下再离开,就是坐实叛国之罪。”   “对殿下而言,是王妃重要,还是秦楚国对你重要?”冬问再问。   盛春怒视冬问,“你一个小小婢女,有什么资格向殿下问话?”   百里寂夜挥了下手,示意盛春稍退,瞧着冬问道,“无国何以安家,无家何以安生?你要问的是我爱我手上的权利还是她?这个答案,我曾经对她说过了。你如果想知道,就去问她。”   “殿……”冬问还要问却被夏荷拉了下衣袖制止。   夏荷代了冬问开口道,“殿下可有话要带给王妃?”   百里寂夜沉默片刻,“无话可说!”   “是,夏荷一定将殿下的话带给王妃。殿下也请放心,我们找到王妃后,一定好生伺候。”   “出关文牒,盛春你去办理,你是轻车熟路了。”   “是, 殿下。”纵然盛春明显是不甘愿的模样,却无丝毫迟疑的接受了命令。   百里寂夜屏息一瞬,再缓缓吐息,沉下心来。月奴……   天亮之后,各奔一方,百里寂夜率领夜燕押送百里紫苑回去皇城,盛春和冬问、夏荷一行就换了普通百姓装扮,领了出关文牒就通关往署国去了。   郝平湖从懵懂中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怔愣了许久才找回记忆。从床上翻坐起身,郝平湖掀开凉被,急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发觉自己安然无事,而自己所在的屋也是朴素平常的明家土屋,不是馆驿或者客栈,郝平湖一时又惊又奇。   “这是哪儿?”郝平湖自问。   没待郝平湖想清楚自己的处境和做好下一步打算,屋外突然由远及近的传来争吵。   “秋之遥,你站住!”   秋大哥?自己怎么会又和秋大哥在一起了?郝平湖抬头望去,见窗映有两个身影。   “你要欺骗我到什么时候?你果然是喜欢她对吗?为了她,你求我进宫帮你送她出来,又为了她你竟然连仇都可以不报!”   郁清歌?郝平湖再次辨出熟人,听她说话声量十足,应该是恢复了吧。   “公主,请你不要胡说,我和平湖之间没有。”   “没什么?你以为我信?我信你才是傻子!”床上的影子映着女人推了男人一把,“我问你,她重要,还是你报杀父之仇重要?”   “我的事情我自有安排。”秋之遥明显才强压着情绪。   “安排?你说好去杀百里寂夜为你爹报仇,可最后你还是舍不得用郝平湖做人质不是吗?你不止功亏一篑,甚至差点丢掉性命!”   郝平湖心下一抽,惊得险些叫出声来,急忙轻拍自己的心口,渐渐的将那夜的事情明白了过来。想来那个迷晕她的黑衣人也就是秋之遥不差了。心底无恨却隐痛。   “够了!公主,我的事不用你管。”秋之遥的话不紧不慢,却隐隐有些怒,“杀父之仇,我一定会报,但是平湖,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你还说不是喜欢她?”郁清歌明显沉不住气,不过转而一声冷笑,“秋之遥,你别想得太美好,别忘她深爱百里寂夜,如果你杀了百里寂夜,你觉得她会怎么对你?”   “公主,秋之遥的事自己心中有底,不需要公主提醒。”秋之遥一反前态,彬彬有礼,“公主的好意在下心领,公主还是担忧自己比较适宜。”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会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所以我赖定你就是了。”   “公主……”秋之遥欲言又止,终化一声叹息,不多赘述。   将屋外的对话尽数收入心底,郝平湖一时心绪杂乱,不知要怎么面对,看着秋之遥的身影走向门口,一急之下拉开躺下,装作仍在沉睡。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秋之遥端着药碗和药器跨入门来,轻掩了门,走来床边……垂目瞧着郝平湖许久,伸出手压抚在她的额头。   “月奴……如果你知道一切一定会怪我吧。”   郝平湖心中微滞,一瞬仿佛指尖惊心的刺痛灌入。   “月奴,有时候我真后悔没早些娶了你。可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爱上你?”   郝平湖蓦然瞪开眼,“你……”   秋之遥察觉,急抽开了手,瞧着郝平湖双目炯炯的脸色抽白了几分,“月……平湖,你什么时候醒的?”   郝平湖撑坐起身,“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包括你在门外和郁姐姐说的。”   “平湖……”   “秋大哥,为什么你也叫我月奴?”郝平湖憋出一口气问出话来,“   “我只是……”   “你别告诉我,其实我就是月奴。”郝平湖突然心虚不已,她恐惧着这个认定。如果她真的是月奴,那么不是百里寂夜疯了,是她疯了吧。   秋之遥僵笑了笑,“平湖……你就是你,怎么会是月奴?”   “那你为什么叫我月奴?秋大哥,是我是你妹妹,还是月奴是你妹妹?为什么你从来没说?”   “你不是我妹妹。我妹妹……很多年前就夭折了。”秋之遥宛若失魂的全身轻塌。   郝平湖再度心惊,可瞧着秋之遥痛楚的神情也不忍再说下去,她记得的秋之遥从来平淡,让人如沐春风,他从未如此痛苦。“对不起,秋……”   手掌温厚的落在郝平湖头顶额前,“你很像她。”秋之遥微笑道,“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我妹妹还活着。”   “秋大哥,你除了妹妹还有亲人吗?”郝平湖想着他要杀百里寂夜以报父仇,那他是除了早夭的妹妹外有爹娘的,他爹是被百里寂夜杀了,他娘亲呢?他是血族人,他爹娘中至少有一个也该是来自血族。   秋之遥揉了揉郝平湖的头,“现在,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郝平湖想要知道的不是这句,可听了他这句话她却也无法再问下去。其实他是不是血族又有什么重要?天下间已经没有了血族,而且他还是秋之遥,是对她恩深情重如同血亲的人。   秋之遥突然抽开手,似乎醒悟了什么,“月奴,先吃药,药别冷了。”   “好。”郝平湖接过还热的药汤,皱眉苦脸道,“闻起来就很苦!”   “喝完了就有糖了。”秋之遥笑了笑,像是无奈又如宠爱小孩,“先喝药,我去拿甜嘴给你。”   “好。”郝平湖目送秋之遥离去,憋着气一次饮尽,口中的苦几乎刺得舌发痛。“好苦……”   秋之遥来去如风,转眼已经回到床边,端着一小碟甜点,“来,平湖。”   “好。”郝平湖***似的接了过来,拈了一块软软的就放进嘴里,甜味登时从舌尖漫开……   瞧着郝平湖那可笑又可爱的模样,秋之遥不禁眉眼温柔的弯唇微笑,“你还是那么怕苦。”   “其实说来很怪。我不是长年吃药吗,按理早该习惯了,怎么我还那么怕苦?”郝平湖连连的往嘴里喂着,不经意道。   秋之遥笑容微敛,“因为滇王他宠你,为了让你不被药苦,总会备甜点给你,结果养叼你的嘴。”   “是吗?”郝平湖记得自己不怎么喜欢甜食的,难道是从小吃到大吃腻了?可是似乎并不是。   将一碟甜点都填了肚,舌上菜勉强压去了苦味,郝平湖静下心来理清了一些头绪,之后又问,“秋大哥,你爹也是因为百里寂夜死了的?他是……怎么死的?”   郝平湖问得小心翼翼,可是她开了口就见秋之遥五官微拧,不紧有些后悔,可话出了口也收不回了,只补了句,“秋大哥如果不想说就不用说。”其实她真的不希望他们俩你死我活,他们中谁伤了谁,她的心也得跟着伤。   “你都听见了?”   郝平湖点头。   “你之前是装睡是吧?既然你想装,就是想隐藏,为何你又要说出来?”   “我是想装不知道,因为心里很乱,不知道要怎么办。可是你是我的秋大哥……我不想欺骗你。你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骗你。”   秋之遥静默了半晌,低语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他留下的线索全部都指向百里寂夜。”   “诶?”郝平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突然转换的话题说的是什么。   “我爹的死……”   “秋大哥……”郝平湖握住秋之遥的手,“我明白。”她们是同病相怜。   “平湖那夜……对不起。”   “秋大哥,没事情,我不怪你,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也会那么做。只可惜……”   “没什么可惜。”秋之遥反握住郝平湖的手掌,“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杀百里寂夜,以后有的是机会。”   郝平湖心中一揪,看来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垂下头去收敛了情绪,好不容易才抬起头微笑,“秋大哥,你对我这么我,就因为我像你妹妹吗?”   “是!我希望你能将我妹妹的那份幸福也拥有,好好的活下去。”   “我会的。”   “我们回去锦城。”   “嗯。”郝平湖点了点头,她有许多事要去锦城处理,譬如去自己爹坟前祭拜……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心闻噩耗   秋之遥见郝平湖柔顺的模样微松了口气,“平湖,以后我会照顾你们母子。”   郝平湖抬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她就这么离开了他,还带走了他的孩子,他会来找她吗?如果他来了,她要怎么办?孩子,你想你爹吗?郝平湖在心底问着。   “平湖?”   “没事。”郝平湖回来神,“秋大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倒是……你和郁姐姐,以后要如何?”她自己是罪臣之女,但还比不上郁清歌,郁清歌本是以署国名义和亲秦楚国,可如今惹下大乱,根本不能回去秦楚国,也不可归署国,她该何处去安身?   “她的事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不用多想。”秋之遥规劝道。   “不是安排。”郝平湖直言道,“秋大哥,到如今,你还是对郁姐姐没有一丝情分?她现在已经是无处可去,我之前偷听了你们的话,她是为了你才遭逢如此,你身为男人,就不该承担些什么吗?”   “平湖……”秋之遥也不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更显得艰难,“我不是个有福之人。”   郝平湖不禁疑惑的瞧着秋之遥低迷的神色,“秋大哥这说的什么话?”   “我亲近之人但凡都会不幸。”   “秋大哥,你还迷信这些?”郝平湖不禁重新审视秋之遥,“这不过是你的借口罢了!”   “平湖……”   “秋大哥,平湖认识的你从来是敢作敢当,不会如此懦弱。”   “平湖,你什么都别说了。”   郝平湖见秋之遥眉目间的深重,也不忍多说,只道,“秋大哥,那就不说了。秋大哥,我觉得我们尽快去往锦城吧,趁着我如今还算怀胎安稳。”   “你的身子并不容乐观。只是你有孕在身,不能用药,就怕是影响了胎儿。平湖,有些话……”   “有些话不好听就别说了。”郝平湖微笑着打断秋之遥,双手捧着腹部,垂眸温柔如莲,“秋大哥,对我而言,孩子比什么都重要。我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心思。”语虽温柔气却倔。   “我明白了。”秋之遥无奈的应声,面上的愁郁更深了。“既然明日就要早,那我先去准备。我让采莲进来照应你。”   “采莲?”郝平湖对采莲心中有愧,竟有些怕见她。   秋之遥察觉,笑着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采莲一直是最挂心你的,这些日子她也一直担心着你。别多想,采莲永远不会怪你。”   郝平湖听了这话,心中反是不安。   秋之遥离开后,郝平湖不免一个人定下心来思前想后,其实关于金花的死,她对采莲有愧,却对金花无欠,她一时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思来。   不一阵,“郡主!”采莲乐呵呵的跑来,扑来床边就抱住郝平湖,“郡主你终于醒了。”   郝平湖轻推开采莲,瞧着采莲,不过一年,却仿佛这个女孩已经成长了许多,她经历过的是她无法参透的,“采莲……”郝平湖心中五内纠结,说不出话来。   “郡主。”采莲嘻嘻一笑,“郡主盯着我瞧什么?郡主都不认识采莲了?”采莲撅起小嘴。   郝平湖不禁抬手捏了她的撅出的嘴,“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不认识采莲?你这张嘴,我怎么也不能忘的啊。”   “郡主又欺负人。”采莲摸了摸自己的嘴,又双手捧着脸撒娇,“就会欺负采莲。”   郝平湖咯咯笑道,“就是欺负你,欺负你一辈子。”   采莲就顺势坐下,微倾身靠向郝平湖的肩头,“那采莲一辈子给郡主欺负。”   “丫头还要嫁人的,以后啊……由得你家相公欺负。”郝平湖揉了揉采莲的头。   “才不要!采莲不要给人欺负。”   “好!那采莲去欺负自己相公,做个母老虎。”   采莲红了脸,推开来,“不和郡主你说了。郡主怎么都欺负采莲。”   “哈哈……”郝平湖又抱住采莲,“采莲还是那个……惹人喜欢的采莲。”只可惜郝平湖已经不是那个郝平湖了。对不起……郝平湖只能再心底对采莲念叨。   “嘻嘻……”采莲只嘻嘻的笑,像是小猫窝在郝平湖怀中。   离开署国是依依惜别,可重新踏上这片土地,郝平湖心中却生不出任何喜悦,回家的路回不到家是一种悲哀,而情路的失意又在雪上加了霜。郝平湖有想过百里寂夜会不会追来,她不希望他来,可他真的不来,她却又隐隐的失落,这样的心思让她自己都觉得反感。   怀着不安游移的心思,郝平湖一行人回到锦城,因为身份的不便,一行人先暂时落脚在郊外的农家,打算再谋后事。   因着连着一月的舟车劳顿,郝平湖已经是累不堪言,被安置进屋后就躺上床,之后很快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朝阳出东山,疲倦出去打扮,腹中饥饿,郝平湖起身来要打算找食,恰屋外传来嘈杂声。   “我们是来找王妃的。”   “你们不准进去!走来!这里没有什么王妃。”   “有没有让我们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里是民居,又不是随便你来去的大街。你们走开,别靠近!”采莲似乎要咬人的叫道。   熟悉的声音让郝平湖心中一阵翻腾,明明还在迟疑脚步却已经出了门,瞧见被采莲和郁清歌拦下的两人,只两个人,一眼喜又转忧,“冬问、夏荷。”   “王妃。”冬问和夏荷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见郝平湖已经现了身,采莲才不甘不愿的退开,匆匆跑向郝平湖,仿佛宣示的抱住她的手臂,带敌意的盯着冬问、夏荷两人。而郁清歌只瞥了眼郝平湖没说什么话,径直走开了。   郝平湖心中一声长叹,摸不清是失落还是轻松,“屋里说吧。”   冬问和夏荷跟着郝平湖进了屋,采莲一直是紧挂在郝平湖手臂上。   郝平湖没问,冬问便坦诚道,“王妃,我们是奉殿下之命来寻找王妃的。”   郝平湖默然无答。   冬问略急道,“我也问过殿下为什么不亲自来,他说抓走你的人不会伤害你,而且……盛春还说殿下不能离开,若殿下和王妃双双离开,就是坐实叛国之罪,所以他没来。”   “哦。”郝平湖轻轻的应了声,因为心中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而无话。   “王妃打算怎么办?”一直沉稳的夏荷问了,“王妃要回去吗?”   “……不回。”郝平湖沉默了一阵才给出回答,“如果他是让你们来带我回去的,那就要让他失望了。”   “郡主才不会跟你回去!”采莲傲气的哼了一声,“你们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冬问微拧眉,显出愁苦,夏荷却是平静依旧的模样,“殿下没有让我们要带王妃回去。”   “他没说?”郝平湖有些古怪,“那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冬问道。   “殿下说……无话可说。”夏荷道。   无话可说?是啊,无话可说,他们之间隔着那些东西,让彼此说了也不能信,不如无话……可说。郝平湖突然释然了,微怆的一笑,“我明白了。”   “王妃,殿下或许只是想让你自己选择。”夏荷不忍的解释道。   “好。”郝平湖摇头,不打算多说,“就你们两个人来了吗?”郝平湖问完就想打自己嘴巴,已经有两个人来不错了,他没置之不理已经是情分了。   “其实不是。”冬问有些迟疑,“其实我们三个人,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谁?”郝平湖瞅着冬问神色有些不自然,第三个不是四婢之一吧。而且既然是一起,为什么没和她们俩出现?   “他……”冬问再度迟疑不决。   “他说有事要办,就不来了。”夏荷干脆的替了冬问,回得利落。   “他根本不是有事,而是不喜欢王妃才是吧。”冬问终于忍不住般爆发道,“那人一路就没有好脸色。不过也就是个家奴,一脸瞧不起人。”   郝平湖越发好奇了,半天,两人也没给答案,她只能再问,“是谁?”   “盛春。”冬问和夏荷齐声道,一个气恼,一个平静。   盛春?郝平湖心中一惊,“盛春不是该跟在他身边吗?”除了那次为了寻药,盛春就没离开过百里寂夜身边。说来,她都不知道盛春寻回解药没有,百里寂夜的毒无碍了吗?   “盛春这一离开,殿下身边就没人了。”夏荷缓缓说到。   “不是还有逢春吗?”郝平湖想这样的话,她也算安心。   “逢春已经不在了。”夏荷柔柔道。   “什么?”郝平湖定了一下,僵硬的抬起头,“夏荷?”瞧着夏荷眼中有泪。   “定将军……已经护主英逝。”夏荷哽了哽,“斯琴也已经辞世。”冬问也红了眼,别过脸去擦泪。   “你……说什么?”郝平湖心如被惊弓而定,一瞬又仿佛有银瓶崩裂,水飞溅四方刺得心壁震动,惶惶不安的疼,“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王妃你离开后,殿下从战场归来,便是带着定将军的遗体。”夏荷垂低眼,泪珠从眼下滚出,“定将军遗体运回王府,放了一夜,第二日,斯琴就在灵堂……自刎……”   “为什么?为什么斯琴要这么做?”郝平湖问了又觉得自己不用问,殉情啊,鸳鸯不辞死比翼双坠!斯琴那样的性子,柔柔弱弱,却竟然会刚烈殉情?她生不愿意嫁他,却死随他去,为什么?她是痴啊……   “斯琴死前曾唱曲,那词我记得,‘奴便脱了这污垢泥沼的身,舍了贱命,白玉无瑕的魂儿轻飘飘便相随,想到那阎罗殿多森冷,求着郎君佑我弱小怜我情真。郎君啊郎君,生是做不了连理枝缠一对,死就随了你我同心成双会……’”   “斯琴姐姐死后,我们听人说,定将军当年将斯琴救出,见了她所受过的罪,也瞧过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所以……”冬问抽得深吸了一口,才勉强将嗓音压住,“她才不愿意嫁。”   听完,郝平湖已经瘫坐,“斯琴……”她又一次没来得及。如果当初她早些发现斯琴的心思,早些安排了她和逢春的婚事,或许不会有今日如此惨烈的结局,她总是……晚了。可是……这样的结局,也是好啊!她倒是都羡慕起她了。她懂她,懂啊。若百里寂夜死,她也不会犹豫的随了去……   “王妃……”冬问和夏荷叫出声。   “郡主!”最近的采莲急忙扶住郝平湖的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倒是谁在疯   “我……没事。”郝平湖一手扶着低下的额头,一手摇摆,涌到喉头的腥咸竟强压了下去,只是落得仍不可遮的一头冷汗。   “郡主?”采莲又急又忧,恨瞪向冬问和夏荷,“都是你们,来了就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你们!”   冬问和夏荷不禁白了脸。   “采莲。”郝平湖抬手压住采莲的手臂制止她再说,“别胡说。是我身子不好,和冬问、夏荷无关。你们都别在意。”   “王妃,既然已经到了署国,何妨去那儿试试。”夏荷娓娓言道。   “暂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郝平湖心中已自有定夺。   关于冬问和夏荷,郝平湖没有特别去安排她们的去留,但两人却似乎很自然的就留下了,融入了郝平湖周围,不过几日便和采莲也吵着吵着就没了敌对,不是亲却也还彼此一般客气。   到了皇城郊外歇息了好几日后,郝平湖终于得到秋之遥的首肯而前去坟前祭拜自己爹。   郝平湖穿了一身素孝服,为避人耳目又戴了黑色帷帽,随着秋之遥找到滇王在荒山僻岭的坟墓,未说话便哭倒在坟前。   “爹……女儿来晚了。”千万句自责罪过,此刻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呜呜咽咽……   墓碑上刻立碑人的名姓,却是不肖儿秋之遥,郝平湖感激秋之遥而拜谢,之后含泪上香、排贡品、烧纸钱,秋之遥忙着拔去坟头已生的浅草……   ‘爹,你放心,女儿一定为你洗雪清白,为你报仇!’郝平湖在心中默默发誓,磕头数响,再跪绕着着坟头也开始拔草整坟……   “平湖,你别这样。”秋之遥劝道,“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累。我来做就是了!”   “不!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我该做这些。”   见郝平湖执意,知道她倔强脾性的秋之遥也不好再多说,只能自己先快手脚些……   忙完休整坟头,郝平湖已经跪得双腿僵硬,待秋之遥要扶她,她固执的拒绝摇头。   “秋大哥,我想多陪陪我爹。爹生前忙于政务,而我也不曾多亲近他,如今……让我们父女单独说说话好吗?”   郝平湖的请求,秋之遥不忍拒绝,只能点头走开了些去。   郝平湖双手着地,艰难的挪动双膝,转回坟正前方向,“爹……”一出声又是嚎哭,“爹……女儿不孝!爹……”   因为忧着郝平湖的身子,所以秋之遥并未走远,听到郝平湖的哭声,往后靠在树干上,已经红了的眼终于禁不住强忍而落下泪……   郝平湖跪直在坟头放纵大哭,直哭得昏了过去,被秋之遥发现后带回,睡了几日才醒来。   为了郝平湖的身体考虑,秋之遥自此禁止她出门,更不许她去坟前拜祭守孝。纵然秋之遥的举动无礼却有理,所以得到了大家的共识,而郝平湖无法反抗,只能留在屋内安胎养身。   郝平湖的肚子原本已经大得明显了,额头上的伤痕也渐渐扩散开,占据了四分之一的脸部,即便有秋之遥调养,整个人也越来越消瘦,几乎形销骨立,对比着,肚子大得显突兀。   安养了十余日,郝平湖终于可以勉强下床走动,趁着无人便自己一个人绕着小院散散步,突然背后有一阵冷气袭来……   郝平湖也不知如何的心下一急,感应到危险而迅速侧转身,脚下移步,错开冷剑,扭转身来见到了一直没露面过的盛春。   郝平湖登时一滞,而盛春趁此机会一眨眼就转到了郝平湖背后,郝平湖立刻转身退避,还未出声叫,盛春就已经捂住她的嘴,剑刃抵着她的后背。   “王妃可以试试,是我手脚快还是秋之遥来救你快。”盛春的话里满是恼怒和杀意。   大着肚子的郝平湖行动不便,几次险些跌倒,却也不知为何避过了险境。瞧清楚是盛春,郝平湖压下求救的呼叫,古怪的瞧着盛春道,“盛春,你做什么吓我?”   “王妃你以为我只是吓?”盛春面部大体不动的冷笑。   郝平湖对盛春的举动有些不解,而且即便此刻两人面对面,她还能感受到盛春对她的敌意和仇视,这让郝平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你真的要杀我?”郝平湖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就心有余悸,几乎要怀疑盛春是当真。   双目紧盯着郝平湖的盛春没有一丝该有的客气恭敬态度,冷冷笑道,“王妃为什么不呼救?”   “盛春,你好像比以前还厌恶我,又是因为他吗?”郝平湖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我又做了什么让他很生气?”肯定不会是为逢春和斯琴的死而恨她吧。   “不是!是因为你!你就足够让我觉得厌恶。”   郝平湖想不明白,“我有哪儿得罪你了?”她熟识的第一个百里寂夜身边的人就是盛春,对盛春虽然没什么感情,但也不至于如此仇视。   “你的存在就是。”盛春无情道,“如果你已经死了就好了。”   郝平湖心中明白他对百里寂夜的忠心不二,也从冬问那儿清楚知道他并不想跑这一趟,所以他有气她能理解,但吩咐他的不是她,她也没要他的主子来找她,所以她不觉得自己欠盛春。她不认为自己该被他如此诅咒,一瞬间她也变了冷脸。   “我以前也很讨厌月奴,但不至于想杀了她。”盛春坦诚布公道,“但是你……”   “你想杀了我?”郝平湖感应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冰冷杀气,惊心后问,“盛春,我到底哪点让你这么恨?我现在不是已经离开百里寂夜了吗?”   “你从来没离开过,对殿下而言!月奴,如果你死了,你就不该再出现!”盛春蓦然于郝平湖一瞬的受伤。“月奴,既然你已经不是月奴,你到底为什么要再出现?”   “盛春,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郝平湖几乎理不清他的逻辑,“我不是月奴!”   “是不是,殿下决定。对殿下而言,你就是月奴,那你就是!”   “那是强词夺理!”郝平湖气恼不已,百里寂夜疯了算了,连他手下的人也会被感染吗?   盛春冷哼,“我说过,如果王妃你不能作为月奴一般为殿下而生,我就会让你如月奴一样去死。殿下原本娶的就是月奴的灵位,所以你继续作为灵位存在也没什么不好。”   “盛春,你疯了。”郝平湖慌忙后退,“你杀了我,他不会宽恕你的。”郝平湖真的怕了,不自觉就拿了百里寂夜来当救命挡箭牌。   盛春似乎停滞了一下,但很快又是一脸冷色,“王妃你怕死?”   “谁不怕?”何况她还有孩子,好不容易度过了一关又一坎,她怎么能允许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盛春,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杀了我你不止没有好处,还会被百里寂夜记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   “如果我只是要处置叛徒呢?”   “什么叛徒?我什么时候背叛过你们?”郝平湖话一出口,心中突然想起什么。难道是说百里紫苑的事情?她不能否认她曾试图和百里紫苑联手,可到底她并没有做出什么对百里寂夜不利的事情,她根本没来得及。   盛春不屑道,“你只告诉我,月奴,你是真失忆了还是假失忆?”   “什么失忆?我从来好好的,哪儿有失忆?我是郝平湖,不是月奴!”郝平湖忍不住激动的吼道,“盛春,你也跟着你家主子疯了吗?”   “到底是谁在疯呢?”盛春上下打量了郝平湖一回,用根本不屑的表情道,“疯子看清醒的人,会觉得他们才是疯子吧。”   “你的意思是说,我才是疯子?是说我就是月奴,你们都知道,就是我不知道?”   “不是吗?”盛春收回了剑,“月奴,从你出现开始,我就觉得你不该存在,因为无论何时,只要有你,殿下就会变得奇怪。殿下救你很奇怪,收养你也很奇怪,独寄托太多希望在你身上也很奇怪,甚至……他似乎真爱上你最后还娶了你的牌位更奇怪。”   “你要是觉得奇怪就去问你家主子好了。”郝平湖觉得一点都不奇怪,百里寂夜本身才是最大的奇怪,也所以任何不合理的事情在他身上都变得合理了。   盛春仿佛没听到郝平湖的话,一直不歇的说着,“我一直不喜欢月奴的存在,但我肯定她是真忠心殿下,肯定她在夜燕中的能力,肯定她对殿下的一心不二,她愿意为殿下死,所以死也是她最好的归属。可是……既然你死了,让殿下伤心了一回,还让殿下如你所愿的娶了你,即便是一块牌位,可你也值了吧,因为那就是你所奢求的。你已经足够圆满了,既然死了,为何你还要活过来?”   “你有病!”郝平湖真觉得盛春也疯了,“月奴的事情根本和我没关系!我活着没有碍着你们任何人,我没有要求百里寂夜什么,他对你有命令那是你们的事。”   盛春突然挥手,作势要打郝平湖,僵举片刻又放下,“我不打女人,但是我可以打你,因为夜燕不需要男女之分。”   郝平湖想不到盛春会有这样的举动,被惊了一下,许久都没缓过来,“连他现在都不敢打我,你敢?盛春你不要以为我真好欺负!”   “月奴,这是同样身为夜燕的我给身为背叛者的你的报复。我曾经跟你说过,如果你某日失职,我会亲手杀了你!身为夜燕你一再拖累殿下,你就已经该死!”   “你神经病!你就是个疯子!”郝平湖真不知道盛春为何就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你早该死了!你活着回来干什么?你活着回来却是来折腾殿下!月奴,早知道你有这样居心,早知道你只会给殿下麻烦,我早该杀了你!”   “对,我就是来折腾百里寂夜的,因为他活该!我告诉你,盛春,我总有一天要杀了百里寂夜给我爹报仇!”   盛春听了这话反而一脸平静“你以为你能得逞?既然你自愿和秋之遥离开殿下,我就会让你永远也回不去。”   “盛春我真没想到,你简直比疯子好疯子!难怪你和他是主仆,因为你们就是一对疯子,都有病!”   盛春蔑笑了一声,“到底谁有病?月奴,以前是你有病,现在也是你有病。”说完这话,盛春忽然脸色微变,接着飞身而去。   郝平湖未及反应,身后就传来郁清歌的呼唤,“妹妹……”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信不由情衷   郝平湖回过头来,瞧着郁清歌缓步走来,似乎没发现盛春来过。   “姐姐。”郝平湖很奇怪郁清歌失忆这件事,她记得自己的身份,却不记得跟秋之遥有关的任何事,包括自己这个她曾经的‘情敌’。   “挺着大肚子就别乱跑。”郁清歌拉住她的手,感悟到她的手冰凉,“妹妹,你的手怎么……”   “没事。”郝平湖摇头。盛春的出现和行为都太奇怪,她之前只是气怒,可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心底反而有别的想法。之前盛春没有过认定自己是月奴的话,现在却似乎笃定,和百里寂夜一样是突然转变,在秦楚国戍边城还尚且没有如此说,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由她需要好好思量。   “先回去吧。瞧你一头汗,也是累了。”郁清歌不由分说的将郝平湖送回了卧室,安置妥帖后就要离开。   “姐姐……”郝平湖叫住郁清歌,这段日子以来,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都是客气拘谨的,郝平湖倒宁可她是以前郁清歌的逼人模样。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郁清歌回过头来。   “姐姐,你真的不记得秋大哥了?”   郁清歌沉思了片刻,之后皱眉摇头,“不记得了!我相信你和采莲说的是真的,可是我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既然我不记得郁清歌事,我就是郝长歌,不是什么郁清歌。”   “……”郝平湖不禁无言以对,一时间也似乎想明白了关于自己的事情。“如果一个人忘记了过去的自己,就真的能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吗?”   “那看你自己。对我而言,过去那个我不值得留恋,所以不要也无所谓。我想就算我是曾经那个我,也不会影响我现在的生活,所以我不在意。”   “可如果曾经那个你影响到了你现在的生活呢?”郝平湖不禁问到。   郁清歌静静的瞧了郝平湖一会儿,“你在说你吗?”   “我……”   “燕南王曾经的爱姬,你认为那个女人和你之间有关系?”   “我……”以往郝平湖都能坚决否认,可现在却不能。盛春的话让她联想了前后百里寂夜、秋之遥的言论,再有自己额头上的咒印,那些迷糊的梦境,这些事到底是不什么提示,她有些惧怕般的心虚。   “你想做燕南王那个十里红妆天子百官到席比护国公主出嫁还隆重的娶灵位进门的王妃,还是想做现在的你?”   “我不知道!”郝平湖真的想不明白。百里寂夜娶月奴的时候如此隆重她也不曾知道,而现在听来是感慨多还是委屈多?她在秦楚国是没名没分的,不如一个死了的月奴。   “你还是很喜欢燕南王?你还爱他?”   “我说不爱,你信吗?”郝平湖苦笑道。   “是不信。”郁清歌淡瞥了她一眼,“可就算你是那个月奴,你就能抛弃现下的一切吗?你就能不追究他是你的杀父仇人?”   “对,不能。”郝平湖仿佛从某个梦里醒过来,跌得痛也清醒。   将目光定在郝平湖额头上的伤痕,郁清歌突然伸手过来,郝平湖吃痛的唏嘘了一声避开,郁清歌收回手,“其实,我只想告诉你,别太相信秋之遥。”   “什么?为什么?”郝平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句话从郁清歌口中说出来。   “在我看来,他是个彻头彻尾隐藏得很好的伪君子。他隐藏自己的私心执念,给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高贵无私,可实际上他是个和燕南王相差无几的偏执之人。他比燕南王可怜,燕南王很直接,想要什么就直接要,燕南王手段偶尔卑鄙,为人却反而是坦诚,可以说至情至性;而秋之遥相反,他不会坦白,他克制自己,强迫自己不去要,久而成了习惯,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本质模样。所以秋之遥他的无私也不是说是他有心装成的,而是他自然就成了伪装的模样,他身边的人再近也接触不到他的真心。”   郝平湖觉得郁清歌说的不无道理,很多别人看不懂的秋之遥也只有郁清歌能看出来,可听她这么说来,郝平湖也不能分辨秋之遥的可怜还是可怕了。   “你喜欢燕南王却不喜欢一直对你体贴备至的秋之遥,那说明你其实挺聪明的。”郁清歌不无赞赏。   “我只是拿秋大哥当哥哥看。”郝平湖怕她误会而急于解释道。   郁清歌多看了郝平湖两眼,似乎觉得她说的话完全没意义,只顾着继续自己的话,“燕南王的直接容易伤人,却真,对你好对你坏都很直接,变化都有理由,只看你有没有去琢磨;而秋之遥他不会,他把自己包裹圆滑了,自然让周围人谁都觉得他好,却假。人本来就有欲望,随说无欲则刚,但秋之遥不是,他是有欲却强掩,这样只能说明这个人心里有鬼,在装。你至少看上的真实的燕南王,而不是伪装后的秋之遥,所以你其实挺聪明。”   郝平湖不禁皱眉,“姐姐,其实秋大哥没你说的那么糟糕。”至于她自己喜欢百里寂夜的理由到如今已似乎不那么重要了,爱就爱了,放不下的折磨,她就受着。   “我可没说秋之遥很差,只是说他不真而已。你迷惘,所以我替你分析了一回,我的结论很明白,燕南王的话比秋之遥值得信多了。”   “你没怎么和燕南王见过,如何清除他的为人?”郝平湖存疑,可她听来,郁清歌说的和她所理解的那个百里寂夜却是相差无多的。他是燕南王,他有自傲的资本,做小人也好做君子也好,他都不屑于隐藏,都能光明磊落。这样一个男人,她想来觉得自己会爱上他也没有什么太大意外。   “聪明人自然会看人,尤其是你的敌人。别忘了,我可在燕南王手上遭过不少的罪。”郁清歌偏偏头,露了一下脖子上还有痕迹的的伤疤。   “对不起,姐姐。”郝平湖说不出愧疚,若非她,她大约也不会遭逢这般折磨。   “你为什么说对不起?你是替谁说?”郁清歌盯问,“是燕南王,还是秋之遥,还是你自己?”   郝平湖排开了那两人,只得应答,“我自己。”   “可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进秦楚国皇宫去将你拉出来是因为我和秋之遥的交易,而折磨我的是燕南王,他们都和你无关。”   “可都是为了我不是吗?”秋之遥是为了她而使郁清歌扰乱后宫,而燕南王,她想多少他折磨郁清歌有她的干系。“姐姐,真对不起。”   “你这想法心思,我还真一点都不喜欢!”郁清歌说完歪身一坐,“既然你觉得愧对我,那就想怎么来赔我吧。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好说话,明算账!”   “我……”郝平湖一下子被卡住,讷讷无言,思前想后却想不到回报,只得道,“姐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郁清歌似乎早已有遇见的勾唇一笑,随口道,“帮我杀了秋之遥。”   “诶?”郝平湖惊得脸颊煞白,“姐姐。你在开玩笑吧?”   “你怎么认为我就是在开玩笑?”郁清歌正经的反问。   “姐姐,就算你忘记了你爱他,也不可能就要他死啊。”郝平湖猛力摇头,“我不能帮你。”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答应吗?是你反悔,因为对秋之遥比对我亲近?”   “我是怕姐姐你会后悔。如果有一天你记起来你曾经对秋大哥的深情,我想你不会原谅你现在的选择。”郝平湖坚信如果是以前的郁清歌,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要秋之遥死。   “这就是你的答案?”郁清歌平静的问到。   “什么答案?”   “你说的话对迷惘的你自己才是最适用的。”郁清歌轻抚过郝平湖的额头,“你一直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是最终你是否后悔了?”   后悔?郝平湖脑中闪过一张脸,有泪登时盈满眼眶,“我真怕……我真的怕了……”   “如果一开始就相信,为何不再相信一次?一再错不代表你的选择就是错,也可能……”   “不!”郝平湖来不及听不完就爆出否定的回答,“我还要怎么相信他?我爹和他,我只能信一个。如果是你,你是信你爹还是信秋大哥?”   郁清歌眼眸微湛,定定的望着郝平湖却不说话。   郝平湖害怕郁清歌那眼神,仿佛将她看得透彻。“不能!不是我不想信他,是我不能。”   “你其实本来就信他。”郁清歌仿佛无意的点破。   遭到点破后,郝平湖再也反驳不能。   “何必强迫自己呢?有时候顺心而为或许才是正道。”   郝平湖含咽摇头,“我……不能。顺了心,谁去从孝从恩?”   郁清歌一声叹息,轻揽着郝平湖轻拍她的肩头,无声安慰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旧事多成问   夜半,屋外声消俱静,月色如华,千门万户已灯绝,郝平湖在床上翻覆几回后突然坐起身,轻声穿好衣物后步出屋。   绕过房屋,郝平湖到了屋后,恰是背着月色,也是日前盛春曾经出现的地方。   郝平湖半掩着嘴压低声音唤道,“盛春,你在吗?盛春……”郝平湖也不知道为何相信盛春还在附近,就隐身在竹林树影之中。   微风一过,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郝平湖身后,郝平湖感应到气息,飞快的转身并退开,远了数步瞧着斗篷风帽下的脸正是盛春。   “盛春,你出现就吭一声,别吓人。”郝平湖拍着胸口,努力的让自己受惊的心安静。   “有什么事?”盛春丝毫不含糊也不带感情的问。   “我……我想请问你几件事。”郝平湖试探道,“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   盛春瞥了眼郝平湖,依旧冰冷中带着不满,“你问。”   “我爹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郝平湖直接问了最重要的话。   盛春目光微烁,“滇王是自杀,和殿下无关。”   “那为什么采莲告诉我,我爹说是他害死我爹?”郝平湖不信采莲会胡说,也不信自己爹会用自己的死来说谎冤枉百里寂夜。   “那时候我在署国,而殿下是在你身边。如果殿下要杀滇王,必然是经过我的手,因为当时我在署国,可是我没有接到过这样的任务。”   “没有可能不经过你的手,而借由别的人,譬如安插在署国的间谍下手吗?”郝平湖相信百里寂夜这样的人真要做什么隐瞒过所有人,他是可以做得人不知鬼不觉。   “燕南王府的间谍到死都不会透露身份的,如果是殿下的间谍,那么你爹如何知道他是殿下的人二进一步认定凶手是殿下?这种事绝无可能。”盛春十分笃定。   “你当时在署国,你在做什么?”郝平湖记得自己和百里寂夜出署国边境后,盛春就不见了。   盛春看了眼郝平湖,微顿了片刻才透露道,“杀了间谍中的叛徒。”   那个叛徒就是金花?郝平湖隐约的琢磨出来,“你真的没有做别的事?”   “没有。”   盛春笃定的态度让郝平湖有些相信,可是她还是不敢去信了这件事。如果如盛春所说,百里寂夜没有采取过对付自己爹的举动,可爹确实含冤而死。那么自己爹究竟是被谁害的?为什么爹认为是百里寂夜害他?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曲折?   “那你告诉我,我爹到底被谁害的?为什么我爹死前告诉采莲他是凶手?”郝平湖被困得无路可走,“盛春,我爹和他无冤无仇,他不可能无怨无缘的冤枉他。”   “滇王和殿下并非无冤无仇。”盛春闷压着声音,似乎比郝平湖还要不畅快,只是在强忍。   “什么?”郝平湖先微惊了一下,之后忽然想起前事,自然淡定下来,满脸冷漠,“我出嫁时候他伤了我爹的腿,我爹恨他也自然,我也恨他。可是,我爹不可能为了这个理由就陷害他。”想起这件事,郝平湖对百里寂夜有的信任又开始动摇。   “你爹被殿下伤了腿?”盛春狐疑的盯着郝平湖,“有这回事?”   “你当时没在他身边?”郝平湖也不怎么能记得清了。不过看盛春的反应,他说的不是这回事,那么……“你也知道他身负灭族血仇的事情?”郝平湖很惊讶。   盛春脸色陡然一变,“什么?”   “诶?”郝平湖听盛春的语气,他竟然不知道?回想起百里寂夜的为人,关于他的身世,他应该是不会轻易示人的,就算对她也是好不容易才说出的。   “你刚刚说了什么?”盛春低压着声音逼问,面容在月色衬托下有几分狰狞之色。   “我什么也没说。”郝平湖矢口否认,“我记错了而已。”   盛春忽然收敛了怒气,“只要不是我该知道的,不知道也无所谓!殿下有事告诉你而不告诉我也自然,你是他的妻子。”   郝平湖瞧着盛春分明不甘心,打趣道,“我怎么听着你在吃醋的样子?”   “莫名其妙!”盛春别开眼去,“你还有什么要问就赶快问,我没时间和你耗。”   “你说的我爹和他有冤仇,是什么事?”郝平湖想盛春既然不知道百里寂夜的身世,那么他说的就是百里寂夜和自己爹另外的事。可是自己爹是署国藩王,而百里寂夜是秦楚国藩王,各自为政,自己爹多年未带兵打仗,未曾干预外治,他们交集应该并不大,如何能结了仇?   “殿下在署国曾被扣留的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郝平湖轻易就回想起了,那就是自己被他打晕后,莫名和盛春伪装兄妹那段。   “殿下中毒之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郝平湖自然记得,她当时本要趁机杀他。   “擒住殿下的是你们署国的黔王,而在牢狱中给殿下下毒的人是滇王和金花。”   “什么?”郝平湖不相信,自己爹什么时候和金花搅在一起?“不可能!我爹没可能要下毒毒杀他。”爹是武将出身,按照爹的性子,要杀也会直接冲上去杀,比百里寂夜还干脆直接。可是……金花,竟然牵扯了金花,这一下子,郝平湖就无法那么肯定了。   “事实如此,由不得你否认。恐怕你对你所谓的爹一点都不了解,他到底欺骗你多少,你也丝毫不知。”   “他是我爹,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怎么可能欺骗我?”郝平湖怒不可遏。   “如果他不是你爹呢?”盛春轻描淡写的带过一句。   “盛春你……你也胡说八道!”郝平湖真想骂一句主仆一路货色,可强忍住了,“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爹?”   “你以为天下真有那么好的事?一个流落街头几乎饿死的小乞丐好运的被一国皇子收养,长大后大难不死还找到自己原本是某国郡主的身份?”盛春不紧不慢的冷讽道,“你不觉得你太过幸运了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说过我根本不是月奴。”郝平湖疾言厉色的强调道。她真的怕了这种说辞,总隐约觉得她自己都似乎快信了自己就是月奴。看来百里寂夜的疯病是会传染的,盛春现在也变成这样,而她只怕也被感染了,所以一定是听也要疯了才会心虚。   “哼。”盛春冷哼一声,“是不是天上有月亮看着呢。”   “啊?”郝平湖抬头望了眼月亮,竟然有些怕被月光照到而急垂下头避着光。   “你在心虚什么?”盛春似乎轻易看破了她,“如果你真那么确定自己不是月奴。”   “够了!别说了!”郝平湖叫道。她害怕那些梦最近总偶尔的挤入她的脑中,仿佛要提醒她什么,“我不信我是月奴!是他做了什么,一定是他用了什么邪咒。”   “哼!”盛春又冷哼了一声,不屑于多说。   盛春不再多说话,郝平湖很快平静下来,抛开心存的余悸,颤巍巍的再问到,“盛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你能帮我查一下我爹的死因吗?”   “滇王的事情我已经查过。滇王是自杀,自杀前他曾经写过一份密信去往宫中,那封密信据查被署国皇帝查看后交予黔王截烧毁,而他死的时候只有你那个婢女被召唤去过他的房中。如今如果要查,只能去问你们的皇帝或者郁清歌她的黔王爹。”   “我……”郝平湖沉思着其中的可行,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拜见这两个人,就连郁清歌现在的身份也不便和她爹联系。想来想去,郝平湖终究没能想到办法,只能再看向盛春。   “这件事我帮不了你,就算能我也不会去做,因为我没必要听你的命令。”   郝平湖落空了,对盛春也无怨憎,其实他说得对,她很明白。“盛春,谢谢你。”郝平湖说完行了一礼致谢,之后便要回屋。   郝平湖走出一段,盛春出声叫住她,“月奴,殿下从没有对滇王做过任何事。而且……你现在以为是他为了谁?”   郝平湖回过头,“你说他是为了我吗?”   “月奴,如果殿下没有声势浩大的娶了你的灵位,我也不相信殿下是真的喜欢你。但现在,事实已经在眼前。不管当初殿下如何对你,那也是你自愿爱上他的。”   “如果我是月奴,我是不会怨他的。”郝平湖想月奴的话,大概到死都不会怨怪百里寂夜,甚至能为他死,她会很高兴,那就是一个痴傻的女人。   “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殿下,你早就饿死街头。殿下待你的恩情,是你还不完的。”   郝平湖默了片刻,最后轻点头,“月奴大约也是这么想的。”   “好。”盛春只说了这一个字,如黑夜中的燕影没入了黑夜。   郝平湖回到房中,安心躺下,闭上眼,有许多事浮上心头,理还乱便不去理,很快入了梦……   “月奴,如果你这张脸毁了,你只怕也做不了皇城第一舞姬了吧?月奴,不如你做我一个人的舞姬吧……凭着你这张残了的脸,你只能属于我。月奴……”   她仿佛听到有人唤她,那是让她魂牵梦绕不能释怀的嗓音,所以她恨努力的睁开眼,然后她茫惑的看着他,想起身却起不来,被他按住不能动,她忘了规矩,开口问“主上,你刚刚说什么吗?月奴没听清。”   “我说了吗?”他微笑,媚笑轻微,如五月芙蓉醉了醇酒,比女子还要惑人三分。   “没有。可能是我才睡醒幻听了吧。”她有些失望,那情绪溢于言表。   “月奴,如果有一天你不当舞姬了,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月奴做不成舞姬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我的脸?”她抬手摸去自己的脸,摸到了脸上额头上的缠布,微疼而深吸气。一瞬间她明白了他的问话而哭了,她没让自己出声,可泪水就那么出来了,“主上,是不是我的脸毁了,就对你没用了?主上……”   “你很舍不得你现在的身份?”   “是。”她立刻回应。她如果不能做舞姬,就不能对他有用了吧?没用了的她要如何留在他的身边?   他突然有些怒了,即便他没让自己显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五官还是那冷淡木有,可他的眼让她发觉了他的恼怒。   她要收回话也不能了。听若反口,只怕他更生气,急欲解释,“主上,我……”   “不用说了。”他打断她的解释,“虽然你是为了救我而毁了脸,但你知道我不收留废物,所以你自己养好自己。”说完他便无丝毫留恋的转身离去。   “主……上。”她的呼唤只能模糊在自己的哽咽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涟涟泪不歇   不知道何时,一双手捧起了她的连,“哭什么?”   “主……上?”她愕然得说不出话来,“我……”   “别再风口上呆着,着凉了不好。”面上无笑的人低下身来讲她抱起。   “主上?”心惊不已,几乎分不清是发生了什么,她就贴近了他的脸,能清晰的分辨他的发丝,“主上,这样不合适,月奴只是家奴。”她尴尬又害羞,急红了双颊。   “不喜欢我抱你?”   “不是。”反驳后她的双颊更如火烧,“主上?你……月奴……”   “你喜欢是吗?”他觑着她低垂的眉目,偏头贴上她的耳朵,“月奴,我在想……过段日子,合适时候给你个姓氏如何?”   “姓氏?”她呆呆愣愣道,“月奴之前就没有,也不需要的。主上说过,月奴不需要姓氏,月奴只是……工具,月奴知道。”   “那就跟我姓百里氏。”他说着咬了她的耳珠。   “啊?”她顾不得耳畔的燥热,扭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连,“主上……”她惹了大祸,她本以为他不会理她了,突然他有理她了,还和以前很不同,“主上……”“又哭?月奴……”好笑的捏着她的鼻头,“我是宠你也不是?”   “啊?”她惊叫出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放下在床上的同时捂住了嘴。   “别说多余的话,你说了又是惹人生气。月奴……”   “嗯。”她也不敢再说话了,就怕说错了一个字或者多呼吸了一声就惹了他。她喜欢他现在这样待她,好像做梦也梦不到的珍宠。他们之间隔着天远的距离,她不敢奢望什么,哪怕在他怀里一刻,她都满足感激。   “月奴……”似乎感应到她的心思,一双手臂收拢,将她紧拥在怀。   那一刻温存仿佛刻骨铭心,她惊慌喜悦却潸然落泪,从梦里惊醒,“夜……”   “郡主?”   郝平湖瞧着鼓瞪着双眼在自己眼前的采莲,好一会儿才从那梦境里抽离,未出声泪已先流,“我梦见他了。”   “郡主,你梦见什么了?”   郝平湖摇头,“没事,我只是……有点想哭。”说完就强忍不住而大声哭泣起来……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采莲手足失措,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郡主,你别哭啊。”采莲无奈之下只能去搬了救兵……   “平湖?”秋之遥进来瞧着郝平湖抽抽噎噎的,人也沉郁了许多,牵过郝平湖的手诊治……好一会儿后放开她的手,“平湖,你体虚怀阴,所以腹内存郁,我给你开药。你自己若是觉得呆在屋里闷就多出去走走。”   “秋大哥……我……”郝平湖摇头,她离开秦楚国离开他之后从没有现在这么想他,空虚得可怕,仿佛自己的魂都是他的,他不在自己的魂就没了依附。   “别乱想,让自己静下来。”秋之遥轻贴着郝平湖的手背,“你要顾着胎儿。”   “嗯……”郝平湖忍着哽噎点头。她还有孩子,她没有他还有他给的孩子。手抚上自己的腹部,郝平湖感到手下突然的微动,孕育生命的喜悦跃上眉梢,“嘻……孩子……”   悲喜无常,郝平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莫名就哭,莫名的又笑,反反复复折腾着,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多半要疯了……   见郝平湖今日难得平静,服侍的采莲担惊受怕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趁机问到,“郡主,你最近怎么了?采莲好担心你。”   “我不知道。”郝平湖初还平静,被这么一问迎着风又落泪了。   “郡主,别……你别哭。”采莲急躁的关上透风的窗,“不该给你吹风的。是采莲不好,郡主你别哭行不行?”劝着劝着采莲也跟着要哭了。   “我没事。”郝平湖强忍着泪意,不想让采莲多担心,“采莲,你别哭,我也不哭了。”   “郡主,你真的不哭了?”采莲抽抽噎噎的擦泪,“郡主……”   郝平湖不再哭泣,只轻抽着,采莲见了也不好再哭,“郡主……”采莲咬着唇,也是轻抽着,心底思索着怎么说话,才不惹了郝平湖再伤心。   “怎么你们主仆俩是在唱戏?哭还能你来我往?”郁清歌恰此时推门而入,“一唱一和?”   “才没有!”采莲立刻小老虎似跳出来的反驳。   “姐姐。”见到郁清歌,郝平湖心思不得不安定下来,她挺怕郁清歌那看人的眼。   郁清歌轻点头作应,道,“采莲,我看你家主子是饿了,你去拿点吃的过来。”   “你怎么知道郡主饿了,郡主又没说。何况郡主才吃过没多久。”采莲不服气的对驳。她似乎一直对郁清歌没什么太好态度,即便一起相处了几个月了。   “她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用,懂吗?”郁清歌瞥了眼采莲,恍说不与她一般见识。“孕妇情绪起伏不定,就因为身子没得到适宜照料。”   采莲似乎轻易就被说服了,也不再与郁清歌争,而是问郝平湖,“郡主,你真的饿了吗?”   “我……”郝平湖根本没感觉到饿,可是看郁清歌递过来的眼神,轻点了点头,心底却对欺骗采莲过意不去,脸色不自然。   “那我立刻去给郡主煮碗汤面。”采莲急匆匆的走了,没注意到郝平湖面上难为的表情。   “你怕什么?”郁清歌说话同时拉过郝平湖的手腕,搭上三指诊脉。   采莲离去,郝平湖也暂时安心,“姐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妹妹倒是聪明。”郁清歌瞥了郝平湖一眼,又埋下头凝神听脉,片刻后抽回手,“跟我走。”   “什么?”郝平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郁清歌将郝平湖的衣袖拉回盖住手腕,“你以为你现在总是哭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自己心里乱想,所以才老是哭。”   “你最近经常做梦?”   “对。”一闭上眼就会梦见很多事,梦里那个穿着红衣的男人,残忍温柔冷酷都在眼前细细描绘,他的容貌从最初的不清晰到现在似乎要立刻明晰了。   “梦醒就哭?”   “是。”无论梦里多快乐多悲伤,醒来她都会没来由的就哭,一哭就停不下来,每次只有感应到自己腹中那个生命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   “你梦见什么?”郁清歌是微顿了片刻才问了这个问题。   “梦见……”郝平湖迟疑了好几回,终于扭捏道,“梦见我和一个男人的事。”   “是燕南王?”   “像他,可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愤青。其实……”郝平湖抱住头,“我最近好混乱。我觉得……我快分不清那是梦还是……”郝平湖用力摇头,想要找回什么。   “还是你的记忆?”郁清歌平静的盯着郝平湖惶惑的模样,“你听说过人死之前会有如夕阳反照一样吗?你身前的一幕幕都会回到你的眼前。”   “什么?”郝平湖只觉有一股冷寒爬上脊背,“姐姐,你说回光返照?你的意思是我……我快死了?我……”郝平湖一无措,眼泪又滚了出来。“我还不能死,我不想死。”   “别怕。”郁清歌按住郝平湖的双肩,“别怕。你不会有事的,还有办法。”   “姐姐,我还有孩子,我不能让孩子死。还有两个月,就两个月就好,我就能生下他。”   “跟我走。我带你去能治好你的地方。”郁清歌抱住郝平湖,“妹妹,我能治好你。”   “秋大哥都不能,你怎么能?”他们是师姐师弟,一门所出,又能有怎样的差距?   “他不是不能治好你,而是不能,也不敢。”   “我不懂。”郝平湖摇头,“秋大哥不是胆小懦弱之人,若为了我的病,他一定会竭尽全力。”   “可如果他根本不希望燕南王有后呢?如果他恨燕南王呢?”   “我……”郝平湖没忘记秋之遥说过他和百里寂夜有杀父之仇,他恨百里寂夜是应当,“可秋大哥不会,他是坦荡的君子,不会这么对我!他如果真恨我,就不必费心给我调理了。”   “他是很认真在给你调理,但如果到最后你不能抱住孩子,也不是他的错。他在帮你,只是没尽全力而已,懂吗?”   “不懂。”郝平湖摇头,“郁姐姐,你真的那么讨厌秋大哥?你以前明明很爱他。”难道爱的转面就一定是恨?他们明明和她与百里寂夜不同。   “讨厌?如果他有让我讨厌就好了。”郁清歌轻笑,“妹妹,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信不信由你。今晚……如果你愿意就在听到布谷鸟三声叫后出门,我带你离开这儿。”郁清歌缓缓放开郝平湖,轻抚过她的脸颊,“妹妹,我是帮你。”   “姐姐,我们这样好吗?秋大哥……”   “他其实看着你才最痛苦,你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你怀着他仇人的孩子,可他又不能对你怎么样。你知道秋之遥现在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就是报复的机会在眼前却不能做。秋之遥知道报复燕南王最好的法子,机会就在眼前,万事俱备东风不缺,可是他不能下手。”   “他真的会想要对我和孩子下手。”   “他不会。”   “那就好。”郝平湖松了一口气。   “可是他很痛苦。因为他不能所以才痛苦,你明白吗?他不能杀你,他的心不允许,可是他又想报复百里寂夜,矛盾之间他才痛苦挣扎。”   “我不明白。”郝平湖总觉得自己最近人是混的,天地在脑中都是颠倒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相信谁不相信谁,她觉得自己似乎真要疯了。   “今夜,你愿意的话,记得三更后听到三声布谷鸟叫声,就出来。”郁清歌说完,最后抱了一下郝平湖,“妹妹,我不想看着你疯掉后死去,也不想……唉……”惋叹一声,郁清歌再无话,等采莲回来,她便自然的离开了。   入夜三更,郝平湖也分不清自己如何的想法,如鬼使神差般终于还是出了门,才踏出一步便被郁清歌迅速带上马车,之后绝尘而去,消失在黑夜中……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事情来叹   对郝平湖而言,这次逃奔没有道理,之初如是一场冲动,后来便渐渐生起对秋之遥几人的愧疚,几日过去,郝平湖渐渐有些怀疑郁清歌的用心,而这些变化林林总总都入了郁清歌的眼。   这日停歇时候,为郝平湖扎针后,郁清歌道,“妹妹在想些什么?就说出来,姐姐才好为你解惑一二。”   “姐姐。”郝平湖这几日哭得渐少了,做梦少脑子里也似乎清明了些,不知道是因为离开了那地方透了气还是因为郁清歌的治疗。   “有什么就直说吧。”郁清歌瞧了她一眼,“姐姐并不含糊了你。”   “姐姐,妹妹果然有什么都被姐姐看透了。”郝平湖向来看着郁清歌的灵慧通透,所以她才又怕她又不禁喜欢她。“那妹妹也就不藏着了。妹妹想请问姐姐,你带我离开是真为了我的病,还是有其他缘由?你如今对秋大哥是如何心思?”   “我带你离开确实是为你的病,但这仅是其一,我不排除我有私心。”   “姐姐的私心是什么?是为了秋大哥?”郝平湖想着能让郁清歌有所图的也仅仅秋之遥一人而已,绝非其他。郁清歌其人冷淡,与郝平湖就算姐妹相称也不见得真心,别说其余人。   “我实话告诉妹妹,其实……我已经记起了过去的事情。”郁清歌含笑瞧着郝平湖。   “啊……”郝平湖吃惊不已,“什么时候?”   “上一回和你说秋之遥不值得你信的时候。”郁清歌抬手抚向郝平湖的脸颊,勾唇一笑。   “那时候?”郝平湖回想着她曾经说过的话,越发奇怪了,“姐姐,你既然记得了,为何还那么说?”   “我说的可是实话。”郁清歌拍了拍郝平湖的脸颊后收回手,“妹妹,因为记得了我才恨啊!”   “你恨秋大哥?”郝平湖不禁心惊,“你不是该很爱他吗?”   “爱也会变成恨的,因为爱才会变恨。”郁清歌一脸平静道,“秋之遥这样的人不值得爱,所以他招人恨,爱他的人自然会恨他。”   “郁姐姐,秋大哥他就算不爱你,你也不该恨他啊。从来感情不能强求,不能你爱他就强要他爱你啊。”郝平湖是觉得郁清歌和秋之遥是难得的相配,可事到如今却只看到两成怨偶,或许是从一开始她就看错了吧。   “妹妹,你以为你了解秋之遥吗?”郁清歌轻笑,“不,我知道,你一点都不了解他,别的任何人也都不了解。这世上已经只有我知道他的过往,真的了解他。”   “郁姐姐……”郝平湖听郁清歌说得平淡,却不忍的为她心疼,她和秋之遥同门长大,思慕秋之遥数年,可迟迟不得眷顾,一般女子谁也承受不来。   “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若他不爱我,我何必去恨他。”郁清歌露出伤痛的眼神瞧着郝平湖,“他是爱我的,我一直知道。从师父带他进门,我见到他第一眼开始,我们就连在了一起。那年,他七岁,我八岁。最初我还帮他洗澡帮他梳头为他洗衣,后来我们一起读书一起学医一起习武,我们一起长大。他哪怕是呼一口气,我也知道他想要什么。最后我比他先懂了男女情事。”   “郁姐姐……”郝平湖忍不住的握住郁清歌的手,迎着郁清歌若温柔又似哀伤的双眸,“郁姐姐我明白。你一定是太珍重秋大哥。”   “十五岁时候,我就说过他是我的,我跟师父说我要嫁给他,我光明正大的偷走了他的初吻。”   郝平湖想象着那样的场景,令人为郁清歌的大胆而脸红,又觉得秋之遥一定呆呆的可笑。   “十七岁,师父突然抱病过世,他变得很沮丧,就和当初第一眼见到的一样,我知道他在自责。师父下葬后那夜,我偷偷爬上了他的床想安慰他……”   “你们……”郝平湖真被郁清歌的大胆豪放吓住。   “我们……只是相拥一夜,他埋头在我怀里像个孩子对母亲一般大声哭诉而已。”郁清歌轻笑,“你知道秋之遥最渴望的是什么?是宽恕。”   “宽恕?”郝平湖莫名,“秋大哥又没做错什么,他为何渴望的是宽恕?”虽然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可郝平湖静下来想秋之遥,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他对你好的原因是为什么?你知道吗?”郁清歌突然对郝平湖发问。   “秋大哥说是我像他早逝的妹妹。”郝平湖突然有些明白了,“他对不起他的妹妹?他要的是他妹妹的宽恕吗?”   “不是,其实他没有对不起他的妹妹。只不过……是命运弄人。”郁清歌幽幽一声长叹,“任谁也无法原谅在自己疏忽之下致使自己的妹妹被野狼分食吞吃的惨剧吧。”   郝平湖惊愕得已然说不出一个字,只狠狠的抽吸。心底终于顿悟了秋之遥对她如负罪救赎般百般呵护的理由了。   “其实那并非他的错。他当时太小,根本没想到那么多。他只不过是回头去找他的娘亲,只是一念之差……他不仅失去了娘亲也失去了妹妹。”   “郁姐姐,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秋大哥有这样的往事。”郝平湖喉头哽咽,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伤人,实在对不起秋之遥待自己的恩情。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就算你跟他说也没用。他还在那场噩梦里没有醒来。我用了那么多办法,却没法将他带出来。是我没用呢,还是他太恼人?”郁清歌忽而一笑。   “姐姐,秋大哥是执恁之人,但你的真心,他终会看到的。”郝平湖安慰道。   “你怎知他没有看到。他是看到了却还舍得推开我。他是以为我永远都不会背弃她,以为我就会一辈子跟着他,他打不走骂不走。这样的日子,我终究腻了。”   “姐姐……”   “别替他说话了。我比你了解他。”郁清歌反握住郝平湖的手,“妹妹,我带你一心是真为了你的病,二是为了气恼他。我要他知道,我郁清歌不是永远匍匐在他脚下的爱奴。”   “姐姐,你这样做,妹妹没权利干涉,只是……这样和秋大哥置气真的好吗?”   “你怎知我只是置气?”郁清歌婉婉一笑,“妹妹,我几时和他置气?”   “好了,姐姐,我说不过你。”郝平湖心思着郁清歌就算气也是有道理的,怎么想秋大哥也是辜负了人家不少青春,想来也算是他自找。   “妹妹,好好养着。什么都别想,一门心思的就想着你自己和你的孩子。啊……乖!”   “好。”郝平湖憨笑,“我知道。我这些日子好多了,还得谢谢姐姐。”   “我可不敢居功。”郁清歌轻轻摇头,“我瞧着不是我下的药有效。”手掌贴向郝平湖的腹部,郝平湖微闪了一下才自然的接受了她的触碰。   “姐姐,孩子没什么问题吧?我瞧着他这几日不怎么好动了,以前还偶尔踢我,现在我精神好了,他却不闹我了。”郝平湖忧着心询问。   “这孩子啊是通晓你的心,晓得你够累了,不折腾你。”郁清歌手指轻压着郝平湖腹上穴位,“我就想……妹妹,这孩子看来是你的福星。我就想你的身子一次次绝境回春,可能是你的孩子在庇佑你。”   “姐姐你在说笑了。这孩子还是天上下的转世灵童不成,还在胎中就能庇佑他娘?”郝平湖只当郁清歌是玩笑,不过哪个母亲听了这样的好话心底能不开心?郝平湖也是个母亲啊!“不过托姐姐的吉言,我就希望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了……是个心思正直温柔的人。”   “孩子还是要父母教育的,你要他心性正直温柔,你以后多教导着他就是了。”   “我……”就怕自己没那个福分。可郝平湖不好这么说话,只笑了笑没再多说。   郁清歌明白她的心存忧虑,多说了郝平湖也不一定剧信,故而也不多说,只安慰,“好好安养,别费神。”   “好。”郝平湖含笑答应了。   起初的日子郝平湖是真的精神恢复,人也清醒,但后来郝平湖又陷入精神恍惚,一次次在梦境和现实留恋挣扎,但总能在被郁清歌提醒时候回来神,但再后来郝平湖人就恍恍惚惚的着不了现实了,再也听不见郁清歌的声音,感受不到自己活着的现实,只在云里雾里,偏不着地……   也不知这样的恍惚飘忽是过了多久,郝平湖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脑中早是一片混沌不明,忽然有声音闯进,扫空雾霭如羲光乍现……   “月奴……月奴……”   恍惚,模糊的眼前有了一张人脸,美丽如女子,她试着磨合唇瓣,好不容易分开嘴唇,扯动声带,“夜……”   “月奴……”他捧着她的脸微笑落泪,将她锁如怀抱,"月奴…“   月奴?郝平湖?我到底是谁?她呆呆傻傻的偎依在他怀中,无从释怀。 第一百五十七章 阖家人团圆   “你是不是送给月奴一个血玉环?在书阁……”她想起了书阁梦里做过的事,红了脸。   “是。”   “你是不是喝醉酒要了她?”痛并着欢乐的第一次。   “是。”   “你是不是……”   “我是。月奴,你记起来是吗?”他再度捧着她的脸,与她对视,“月奴,你终于记得了?”   她摇头,没有勇气面对,“我……”我到底是谁?那些明明只是梦,可为什么变得这么真实清晰?“啊……”头好痛……   “月奴……月奴……”   “好痛……头痛……肚子……也痛……”好痛……她双手用力的抓住唯一的凭依,不知道是什么。“夜……我好痛……”   “月奴?”百里寂夜心疼的抱着月奴,突然发觉床单上落了血,大喝道,“来人!”   “遭了!看来是要早产!”赶紧来的郁清歌立刻瞧出了症状,冷静道,“你出去让人准备热水剪刀白布,我来照顾她。”   “你能行?”百里寂夜盯着眼前的女人。   “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行?”郁清歌白了惨白着脸的男人一眼,讽刺道,“还是燕南王你一个大男人能行?”   “好,你好好照顾她。一定要确保她没事!”百里寂夜说完不舍的放下痛得满头大汗的郝平湖,“如果她们母子有事,我不会放过秋之遥。”   郁清歌手里没有闲着,却也没闲着嘴,“燕南王倒是知道怎么才能威胁到一个人。我这是不是自找的,告诉你真相,让人把你找过来。”   百里寂夜只冷哼了一声,最后看了眼郝平湖,然后转身出门。   “啊……”凄厉的叫声在茅屋前后回荡。   “妹妹,现在你早产,不及时的话,你和孩子都得死。所以你一定要努力,不能晕,要保持清醒,往下用力,把孩子生出来!听到了吗?”郁清歌细心迅速的做好分娩准备。虽然她表现得平静,但还是第一回替人接生,还是有些紧张显露在面上。   孩子……“姐姐……我的……孩子……啊……”只有这一刻裂骨割肉的疼痛才让郝平湖着了现实。“啊……”   “妹妹,坚持用力……”郁清歌额头也不停冒汗。   “啊……”   虽然是早产,但郝平湖的分娩比想象的顺利,并没有多折腾,一声啼哭终将所有人的焦虑抚平,宣示着新生的喜悦……   郁清歌包好洗过的婴儿放在郝平湖,枕边“妹妹……你放心,孩子看起来很好,都不像是没足月。”   “呜哇……呜呜……”裹在襁褓中的红彤彤小老头模样的小家伙大声响亮的啼哭着,扭动着小脑袋,身子也跟着轻微的扭动。   “我……的孩子?”郝平湖强持着清醒,扭头瞧着身侧红扑扑的小东西,“我的孩子?”   “对,是你的孩子。”郁清歌道,“你和你最爱的男人的孩子。”   “孩子很好?”郝平湖快睁不开眼了。   “孩子很好。”   “那就……好。我就……安心……”没说完最后一个字,郝平湖就晕厥了过去,面上还带着母亲温柔的笑,含泪带笑。   早产失血,对郝平湖原本就每况愈下的身子又是一个重大打击,故而她这一昏睡过去就是整整几个日夜没有睁开过一眼。   “呜哇……呜哇……”   再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来,郝平湖连指头都动不了一下,茫茫然的望着头顶的帐子。   “月奴?”   郝平湖循声望去,见到最不该见到却又从未停止思念的一张脸,“夜……你……”   “月奴,你醒了?真好!”   “我……”郝平湖怔怔的望着百里寂夜落下的泪,眼前一阵模糊,就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呜哇……哇哇……”   郁清歌很快出现,为郝平湖检查了一回,缓缓说到,“妹妹再多休息几日,早产失血过多是大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也正常。”   “哦。”郝平湖瞧了眼抱着孩子的百里寂夜,“我……我想快点好起来,想……抱抱我的孩子。”   “那你好好养着,一定可以的。”郁清歌安慰好了,对百里寂夜道,“我要开药方,你让人去镇上抓药。”   “好。”百里寂夜不放心的看了眼郝平湖,“你等着我,累就先休息。”   “好。”郝平湖只能随声应了。   为了不打扰郝平湖,百里寂夜将孩子也抱走了,随着郁清歌出了房门,确保郝平湖所在的屋子听不到谈话声才停下来。郁清歌转身回来,百里寂夜的脸色也很先知的跟着沉了。   “妹妹的身子反复折腾怕是遭不住了。去或者不去血族圣墓赌一把,看你的选择。”   “只要能救她,我无所谓。”百里寂夜坚定道。   “那就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入山吧。我看妹妹的身子已经不能拖了。”   “秋之遥在你带走月奴后到如今已经是一月有余,我从秦楚国到了这儿都几日了,他却没出现。以他对月奴的执念……”百里寂夜不由得目光深邃,若有所思,“郁清歌,我希望不是你和他有什么阴谋。”   郁清歌微微蹙眉,也是穷思不解的模样,“说来是有点古怪。按理他该比你先到。我认为他不比你少爱妹妹。”听了郁清歌的话,百里寂夜脸色立变,郁清歌感应到杀气逼来,懒懒的解释道,“秋之遥对妹妹的爱不是和你一样,你不用吃醋。”   百里寂夜微敛了怒气,“可到现在我到了十余日他却没到。”百里寂夜并不希望秋之遥出现,只是担心秋之遥还会作梗,某些事他有必要和秋之遥算清楚,但他不介意放在他的月奴之后。   “有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就算对我不爽也没办法。燕南王,你别忘了,你还要靠我替妹妹治病。我去熬药。”郁清歌说完,转身离去。   百里寂夜不由得沉下脸色,心中自有思虑。   郝平湖动弹不能,可以说是全身瘫痪,吃喝拉撒都得有人照顾,而照顾着她是她怎么也预料不到的百里寂夜。堂堂燕南王又带孩子又伺候女人,这样的百里寂夜仿佛是换了人,让她完全看到最初高傲的模样。   “平湖,盯着我看什么?”哄着孩子入睡的百里寂夜突然回过头瞧着郝平湖微笑。“是又饿了还是要小解?”   百里寂夜正要动手,“不是。”郝平湖慌忙摇头,羞红了双颊,“我只是想说,你这样伺候我太辛苦了,还要照顾孩子。”他怕是从来没这么伺候人吧,从来是别人伺候他。   “我伺候你是我自愿的,月奴。”   “我……”郝平湖不知道自己何时起已经适应他叫自己月奴,好像本来该如此,不知足不觉就理所当然了。   “不然你想如何?”百里寂夜反问,“让别人伺候你,身为你丈夫的我也不愿意。你是我的女人,只有我能看我能碰。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我照顾也不过分。”   郝平湖眼一眨,又模糊了。   “别哭!我说多少次了,我不喜欢哭的女人。要哭,你只能在我怀里。”百里寂夜坐上床,将郝平湖的头抱进怀里,“现在可以哭了。”   “呜呜……”郝平湖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仿佛将长久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郝平湖哭久了哭累了,最后就在百里寂夜怀中睡了。   确定郝平湖睡得深了,百里寂夜才放松下来,冷着一张脸,“月奴……我们到底在折腾谁呢?是老天报应我,还是怪秋之遥的作梗?”   黄昏时候,突然来客,让百里寂夜担心的秋之遥虽没来,可采莲却突然背着包裹独自出现在小院外,瞧着比之前多了几分纤瘦,似乎吃过不少苦。   被郁清歌领来见到百里寂夜,采莲如以往一样没什么好脸色,但没立刻扑上去咬死百里寂夜也算不错,只一双大眼盯着百里寂夜,“你怎么在这儿?郡主呢?”   百里寂夜微眯眼,“你家从来就没有郡主。你如果想见的是我的妻子,她睡了,我不允许人打搅她。”   “郡主睡了我就不去打搅了。郡主醒了,我再去找她。”采莲哼了一声,不屑于看到百里寂夜般的甩头离去。   瞧着采莲走开了,郁清歌才道,“我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为什么一个小丫头会比秋之遥还先出现?而且采莲丫头,她娘一直小心的贴跟着,不让她乱跑,怎么这次她独自一人,不见了她娘?”   “她娘?”百里寂夜瞧着采莲走远,冷颜厉色道,“她娘已经死了,是我亲口下令杀了的。”   郁清歌微愣了“她娘不是银花?”   “她娘叫金花,是银花的同胞姐妹。”百里寂夜不讳言道,“银花有过男人,但没有孩子,她早年流落街头乞讨,被一群乞丐抢食打伤,**受损,有大夫断定过她终身不能怀孕。”   郁清歌明白了些什么,但余下的她想就算她问燕南王也不一定会回她,何况本不是她的事,所以她便不再关心。   郝平湖醒来后,是入夜二更,被孩子哭闹声吵醒。她扭头过去,就瞧着百里寂夜抱着孩子在哄睡,看着看着她就又忍不住泪眼模糊……   百里寂夜在屋内转圈突然发觉了郝平湖醒来,“月奴,是孩子吵醒你了?”走到床边,“抱歉,月奴,是我没哄好。月奴,你是不是要起身?”   “没有。”郝平湖摇头,“我只是睡够了就醒了。”   “那好。如果孩子哭吵着你,我就抱他去外面。”百里寂夜单手抱着孩子,再单手为郝平湖压被子,“月奴,等你休养好了,我们就回家。”   “对,我们回家,回我们的家。以后我会好好宠爱你和孩子,月奴。”   明明是被真心的爱怜着,郝平湖却惊慌失措的别开眼,支吾道,“我在想,我们好像还没给孩子取名字。不如现在取一个吧。”   “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我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到,不如你想。”   “反正他还没满月,那之前,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想。这是我们两人的孩子。”   “好。”她还是对他的温柔抗拒不能。瞧着孩子还在哇哇的哭,郝平湖道,“他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喂奶?夜,你把他抱过来。我好像都没喂过他。我这儿有点胀,应该有奶水的。”   百里寂夜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怀中的孩子放到床上,半拉开被子,将郝平湖的衣解了,露出半边饱满,再将襁褓中还未睁眼的宝宝的头抬高靠近温软。   还未睁开眼的婴孩自己就找到了源头,吧唧吧唧的允吸,一脸香甜……   因为微疼,郝平湖微皱眉……百里寂夜靠过来,细心的护着母子俩。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总有滋恨生   孩子吃饱后很快就睡了,郝平湖也昏昏沉沉的又睡了,百里寂夜只得轻声一叹,给母子俩盖好被子,之后往床边靠椅坐下,闭目休息。   第二日一早,百里寂夜和郝平湖都尚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打搅。   睁开眼来,瞧着窗外已经亮堂,百里寂夜才想起昨日和郁清歌安排的事,正要从椅子上起身出去,床上的郝平湖也醒了过来。   “夜……”   百里寂夜回头望着她酣梦未醒双眸迷蒙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微笑着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继续睡。夏天天亮得早而已,你可以再睡会儿。”   “好。”郝平湖实在还困,也不知为何的倦乏不已,就又倒下去了。   百里寂夜瞅着两人的儿子也还睡得酣甜,放心下来,这才走出去开了门。   开门见到来人不是郁清歌,百里寂夜有些惊讶,脸色也登时不善。   “哼!”采莲哼了一声,爱理不理的骄横模样,“郁姐姐在屋外准备马车,让你过去一趟。”说完扭头往厨房走去,显然是对百里寂夜很不待见的模样。   同样的,百里寂夜对采莲也没什么好态度,不过听了她的话也就往屋外去找郁清歌了。   郁清歌确实忙着和车夫整理马车,见百里寂夜来,郁清歌掀开车帘道,“你看看合适吗?妹妹躺在里面应该还舒服的。”   “我们只有二里路可行车,之后是只能徒步的。”   “可是就算二里,也不能让妹妹吃苦啊。”郁清歌理所当然道,“你们男人是真不懂惜疼生了孩子的女人?妹妹元气大伤,本就是个破烂身子,能走路?”   “我抱她。”   “后面徒步由得你抱。而且你抱着她也不如舒舒服服躺着好啊!你能省的时候就省点力气,有用你的时候。”   “你找我来就是来看马车?”   “不是。”郁清歌从马车上跳下来,“我是想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百里寂夜心下一惊,“月奴!”转身就往屋里奔。   “等等!”郁清歌叫住百里寂夜,“你急什么?我不过是想借机试探一下采莲的目的。”   百里寂夜根本没听郁清歌的话,人很快就到了屋前,用力推开门,直闯入内室。如所料的,采莲就在郝平湖的床边,而郝平湖是醒着的,瞧着他来,眼泪如雨下,是恨是痛也是悲哀,和采莲对他不再掩饰的怨怼相合……   “月奴?”百里寂夜恍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她的变化。   “你说过你没害我爹,那这是什么?”郝平湖将手中的绢扔向他,“你告诉我,我爹为什么要冤枉你?”   百里寂夜从地上捡起来,将绢书打开,“这是滇王写的?”百里寂夜盯着采莲。   采莲被他盯得害怕,却还是倔强道,“当然是王爷写的,不然你以为是我吗?”   “够了!百里寂夜!那是我爹的笔记,我爹的印章,我不会认错。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爹写下血书也指控你是害死他的罪魁。那血书写的是不是真的?是你逼死我爹!百里寂夜,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利用我!原来你说的都是假的。你太可恨了!”   “我利用你?月奴……”百里寂夜握紧了血书,忽然笑道,“月奴,你何必问我要解释,你每次都从来不需要听我解释就给我定罪是吗?在你眼里,我已经就是利用你逼迫你爹和我联手的卑鄙小人了!你已经给我定罪了!”百里寂夜咬得面色发青。   “难道你没罪吗?我爹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死了还要编造谎言诬陷你?百里寂夜,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她真的想不到,想不到原来自己只是被他利用的棋子。从一开始,什么像月奴或许都是骗局。可恨她还赔付了身心,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是自己亲爹被逼死,无家可归无人可尽孝的下场。   “你信这封血书,不信我,你信你爹信你这个丫头,就是不信我是吗?”   “我拿什么信你?”   “好!好!”百里寂夜怒极反笑,“好!我的好月奴!”百里寂夜冷目一扫,一把揪住采莲。   “啊……”采莲一声惊叫,人就被百里寂夜揪着衣领提离了地方。   “百里寂夜,你住手!”郝平湖真的万念俱灭,对他失望彻底,“你放开采莲!有本事你杀了我!”   百里寂夜突然一滞,接着丢下采莲。   “咳咳……”采莲哭着扑近郝平湖,“郡主……呜呜……”   “好!月奴……真好!我到底为什么来呢?你不是月奴,你不是!你愿意做滇王的郡主就去做吧,哈哈……”百里寂夜大笑三声,转身离去。   “燕南王?”赶到门口的郁清歌没能拦住百里寂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飞奔远去。   一声叹息,郁清歌跨步进门,瞧着郝平湖躺在插床上已哭成泪人,身旁的孩子也适时的跟着啕哭起来,一时真好不热闹。   郁清歌不由得再一声叹息,对哭花了脸的采莲道,“现在你满意了吧?”   “我又没做什么坏事。”采莲辩驳道,“我又没骗郡主。我拿来的确实是王爷留下的的遗书。”   “我知道了。”郁清歌懒得说的样子,“你把孩子带出去哄哄,别让他吵着你家郡主。”   “我……”采莲有些不甘不愿,可见眼下也只能如此,便抱起了襁褓。   “那是你家郡主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不管你和燕南王有什么仇,你该不会对孩子不利吧?”   “我才不会!”采莲咬回来,“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他是郡主的孩子,王爷的外孙。”说完,采莲抱着奶娃娃大步的走了。   郁清歌坐下来,瞧着郝平湖连连落泪,轻嘘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妹妹,其实到如今,我说什么话也没用,但我的话,却还是相信燕南王。”   “你为何相信他?我爹的遗书会骗人吗?”郝平湖无心争辩,她现在真的很累,看到血书那一瞬,她的心魂都被击碎了,她所有的感情和交付的信任都支离破碎。她觉得好蠢,蠢得被百里寂夜利用,反逼死自己的亲爹。她忤逆不孝,罪大恶极。   “直觉而已。”郁清歌唉叹道,“我也不能鄙睨相信他。不过,有件事你可能要考虑,你要死还是要活?”   “我……”郝平湖不知道郁清歌为何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你时日无多,如今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我和秋之遥曾经被困血族圣墓,在里面见到了一些很神奇的东西。如果医术治不好你,那么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血族的咒术。”   “我……”郝平湖拿不定主义,她已是罪孽负身,若死了,倒是解脱,可是……她这个忤逆不孝之女死了,有何脸面去见自己的爹?   “你要是想为你爹报仇,那就要活下来,你活下来才有机会杀百里寂夜报仇。你还是孩子的娘,你生了他就必须要养他。”   “我要活。”活着比死还痛苦,可她必须活,身为人女,她必须要活。   “那好!马上准备上路吧。你的身子没时间耽误。”郁清歌不紧不慢的说完,站立起身,“妹妹,容姐姐再说一句。如果你真杀了百里寂夜,我想你一定会后悔终身。”   “我现在就很后悔。后悔当初我没有一开始就杀了他。”衔着泪,郝平湖强逼着自己才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   “我再问一句,如果你爹不是你爹,你还会杀了百里寂夜报仇吗?”   “他就是我爹!”郝平湖驳斥道,“这么多年的恩情,岂能是不是我爹就能抹杀?”   “妹妹,若你已作如此觉悟,那姐姐当真不该多说的。”郁清歌道,“只是,我若再瞒你,他日必是我追悔莫及。你爹滇王确实不是你爹,就我所知,滇王生平只有一位妻子,只有一个女儿,而那个女儿早已夭折,不会是你。这件事是极少人知道,恰好我是其中之一。”   说完,郁清歌离开了屋,屋内独留下的郝平湖一人脑中不停回荡着她的话。   郁清歌没有等百里寂夜回来就将郝平湖搬上了马车,也带上了采莲和孩子往血族圣墓赶去。   大路到了尽头,马车无路可行方停了下来,郁清歌愁着如何将郝平湖带上山,一阵马蹄声追来,百里寂夜领着夜燕三人靠近来。   “我来抱她上身。”百里寂夜面无表情的下了马,上了马车。   “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郝平湖红肿着双眼恨瞪着来人,“我不要你帮我。你滚开!”   “你不许碰郡主!”采莲也出声威胁道。   只可惜他们两个人怎么虚张声势也被百里寂夜看在眼里,百里寂夜对两人的恨意不闻不问,不顾郝平湖的恼骂,反正她动弹不能,径自将人抱起,下了马车。   一路上,百里寂夜未曾讲郝平湖假手他人过一次,一直到了血族圣墓之中,郝平湖再见到曾经见过的密室,百里寂夜才将她再放到那张石床上。   郁清歌看了眼采莲,“你出去吧,孩子太小,别让孩子呆在这样阴冷的地方。”   采莲不放心的看着石床上的郝平湖,“郡主……”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郁清歌将采莲连推带逼的送出了密室并嘱托道,“你要在外面帮我们关掉密室机关。之后,你带着孩子走远些,什么也别管。”   采莲轻抬了下抱着襁褓的手臂,望向躺在石床上伸头望向她怀中襁褓的郝平湖,还在犹豫。   百里寂夜盯着采莲怀中的稚子,面色深凝,可僵持许久却没开口说话。   郝平湖忍了忍别痛,终于发了话,“采莲,先帮我照顾好孩子!放心,我不会有事,为了孩子我也不会有事。”   “嗯……好。”采莲还是明显微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下来,摸摸的走到密室入口的开关处,伸手按动机关。   待石门落定,室内突然咻咻的自发燃起来灯火,一圈圈的灯将室内照得通明,也映出墙上被火烧过而脱落的痕迹。墙壁上隐约的画着些古怪的暗红色纹路,诡异的红光将室内的灯火地面都染成了血红。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情两世休   一室红光刺得郝平湖眼睛发疼,脑中一阵阵眩晕袭击,郝平湖不得已闭上眼,耳边传来郁清歌和百里寂夜的谈话,却似乎越来越远。   “燕南王殿下可认得上面的文字?”郁清歌问到。   百里寂夜的目光锁定在墙壁上许久,最后垂下眼,对上郝平湖的视线,慢道,“认得。”   “燕南王殿下有何感想?”郁清歌又问。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百里寂夜这句话是郝平湖脑中最后的印象,耳边响起的喃喃私语掩盖了他们的对话,仿佛经颂,渐渐的将她的思绪抽空,精神抚平,再无思考。   如大浪淘尽黄沙,浊水化清池,故梦曾经片片拼凑起来,终于完整。   风声柔习,如最柔软的丝绸滑过面颊,似情人的温柔,水声潺潺,如是呼唤。   郝平湖从迷梦中醒来,睁开眼,瞧着绿色的树影,一时怔然,“我……”在哪儿?   “妹妹醒了?”   循声,郝平湖望去,瞧见郁清歌正坐,面目几乎柔化在阳光的温煦之中。有一瞬,郝平湖脱口而出就要叫姐姐,但只一瞬她又沉默了。   “记起来了?”   郝平湖默默点头,“我好像就是庄周梦蝶,分不清我是梦蝶的庄周,还是蝶梦庄周,我是蝶还是庄周呢?哪个是梦,哪个是真?我是郝平湖还是月奴?”   “你想做谁?”郁清歌问。   “我……”郝平湖沉下心来,有许多事从心头掠过,最终惊鸿留影,不过一袭红衣妖娆。   “想明白了?”郁清歌瞧着郝平湖面上的变化,悟了于心。   “嗯。”郝平湖默默的点头,努力从手指的伸曲开始到撑起手臂,带起上半身。   郁清歌好心的出手相扶。   “不用。”郝平湖推开郁清歌,笑容浅淡,不似她原本的亲和反有月融梨花的疏冷,“姐姐好意月奴心领,只是主上曾有言,月奴永不能假他人之力,他讨厌软弱的人。”   郁清歌微凝眉,也没强求,收回手,一直看着郝平湖不稳的站起身来,她微挪唇瓣,“燕南王爱你的方式真奇怪。不过……我倒是觉得挺好。”   郝平湖红赧着双颊,也分不清此刻自己是谁,“我知道。他是个讷言重行的人,他爱人的方式应该从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宠溺而已。”   “他会让你自己成长得足够强。这也的方式或许是更好的。若有一天,他不在你身边……”郁清歌忽笑了一下,“去吧。他在后面山崖。”   “多谢,郁姐姐。”就那么一刻,当确定了真心,仿佛所有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她再看不见其他,只循着唯一的目标,脚步不自觉的就快了,从初的不平稳到后面平步如飞,奔赴一场相会,如大雁南归的急切,只寻求一个安稳唯一的归程。   顺着陌生的山阶而上,郝平湖又急又怕,直到青松避退,轻风迎面,树枝苍翠都退后显出朝阳中鲜艳如烈火的身影,郝平湖的心提起又放下,脚步再难跨出。   “主……主上?”   红色的人影微迟了一下,终于缓缓的回过身,被朝阳的光晕柔化的面颊仿佛无垢,“月奴。”   “主上。”郝平湖脚下一用力,奔上前去,就要扑进他怀里却又在最后迟疑,仿佛是近乡情怯,如是欲拒还休,“主上……”   “月奴……”趁着她犹豫,一只手臂已经将她轻缚,“月奴……”   “主上……月奴……对不起。”她开口道歉,眼泪就如崩了堤。   “你知道我从来不需要人对我道歉。”他揉着她的发,指尖触过都是温柔,语气却平常。“月奴,叫我你最喜欢的称呼。”   她红了脸,“夜……夜。”   “月奴,你终于回来了。”   “我……好想你。我……夜,怪我,怪我忘了你。我好没用!是不是我又让你失望了?”   “月奴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月奴……回来就好。我知道你会回来。”   “夜……我……回来了。”郝平湖发觉自己越是喜悦越是想哭泣,原来不管她是谁,她能爱的都只有他,原来那些坎坷好似恶意的玩笑,让这一刻如梦,也让她只想这一刻死去就足够。一颗仿佛漂流许久的心终于安稳下来,满满的都是这样的满足。   “夜……”她想不到自己要说什么去安慰他这些年的寂寞,去抚平她并非有意的一次次伤害。她知道他不需要她道歉,可是她心疼。“夜,我们回家,永远……”   “郡主!”   郝平湖在一起三个字还没出口,听到呼唤声从百里寂夜怀中抬起头,回望树林,瞧着采莲双手交揣在衣袖中,面带着微不自然似尴尬的笑着走来。   “采莲?你怎么来了?我的孩子呢?”   “郡主,小公子在秋大哥那儿。”采莲微低着头,还是含着笑的模样,“郡主,瞧着似乎很好。”   “我……我是挺好的”郝平湖想解释自己的身份可能不是郡主,可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打算过后再解释。   双眸熠熠的望着百里寂夜,“夜,我想到孩子的名字了。叫昭儿好吗?日月昭昭。”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百里寂夜含笑应了一声,面色忽而一变,眉目陡然深沉。   郝平湖敏感的感应到他的变化,却还来不及明白,身后突然莫名多了一道推力,失去平衡的身子一就斜悬崖外倒去。“啊……”   “月奴!小心!”百里寂夜抓住郝平湖的手腕,将人往内一甩。   随着惯性,同样处于边缘的百里寂夜自己却顺势出了边际。   “夜!”被人扶住的郝平湖惊叫着推开往前扑上去,“主上……”拼尽力气只来得及抓住百里寂夜的手腕。而百里寂夜整个人就悬挂在悬崖上。   “主上!主上,你吓死月奴了。”郝平湖自松了一口气,正要将百里寂夜拉上来。忽然,眼角被阴影晃过,郝平湖扭头瞧去,阴影迅速盖了下来……   “采莲!不要!”随着郝平湖的尖叫,鲜血飞溅到了郝平湖眼上,她连闭眼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如火鸟燃烧坠落……   “夜!”郝平湖迅速爬起来跟着就往悬崖外扑向空去。“不要!”怎么可以这样?   “平湖!”随着一声高吼,两个身影如飞箭驰来悬崖,并抓向已经脱出悬崖郝平湖。   “郡主!”手握着带血匕首的采莲仿佛从梦中惊醒。   郝平湖飞出悬崖的身子被两人一左一右抓住抓住双脚拖了回来,重重的磕碰在地。   “啊……”本能的痛叫后,郝平湖根本没顾得及自己的擦伤,挣扎着又往悬崖边扑去,“夜……夜……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怎么可以掉下去?”   郁清歌和秋之遥立刻上前按住郝平湖的肩不让她往前爬,左右扣住她的肩,将她提离地面。   “妹妹,你冷静一下!”郁清歌努力劝说道,“冷静下来,我们再想办法!”   郝平湖根本听不进郁清歌的话,只拼尽全力的要往悬崖外扑去。   “平湖,听话,先冷静下来!你就算跟下去也无济于事。”秋之遥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深重,更深深自责。“平湖……”   郝平湖猛力的想挣脱开两人,可是她早不是月奴,武功全失,根本不是秋之遥和郁清歌两个人的对手,她怎么挣扎也是枉然的被两人拖离了悬崖。   “怎么可能?他是燕南王?是无往不胜的燕南王?怎么可能就这么掉下悬崖?”郝平湖一面嚎叫一面痛哭,“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主上……你怎么可以丢下月奴?没了你,月奴怎么活?”   “你还有孩子!”郁清歌喝道,”为了孩子你也必须活。   仿佛是应时,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呜哇……呜哇哇……”风送来的婴的啼哭打破了一次次高音断弦的气氛,仿佛一剂安神药汤,将郝平湖的精神拉了回来。   “你的孩子还需要你。”郁清歌见状再次用情劝说道,“你是个母亲。”   郝平湖突然停止挣扎,整个人仿佛石化了雕像,双目无神,只有眼泪滚滚不歇的从双颊滑落,迎着悬崖吹来的风。   所有人都肃穆无声,唯独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响亮,仿佛响彻山谷,“呜哇……呜哇……”并声声不歇的回荡……   “都滚,都滚……我一个都不要看见你们!一个都不要!”不知道过了多久,郝平湖突然出声,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走向抱着襁褓的银花,迅速抢过孩子,“你们中任何人,我都不想再见到。”   “平湖……”秋之遥不忍的心疼。   “尤其是你!”郝平湖扭头冲着秋之遥吼道,“秋大哥,我最后叫你这一声。现在好……好。”郝平湖的目光含恨带怨的扫过呆滞的采莲,最后又回定在秋之遥身上,“现在好,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了。他为了我掉下去了。采莲……你报仇了。秋之遥,你也报仇了,郝平湖也为滇王报仇了。现在,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我跟你们恩断义绝!”   “平湖,对不起。”秋之遥凝重的叹道。   郝平湖没有平和,反而更加激动的喊叫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秋之遥!”他好恨,好恨她信了这些人,好恨他们。“秋之遥,是你让我失忆,让我变成了郝平湖。你一厢情愿的将我变成了另一个人,你让我措失了多少你知道吗?我多信任你,我当你是我亲哥哥,是我的亲人,可你让我错失了我所有的生命,你让我……失去了我这一生唯一的快乐。”   秋之遥再无言语。   “我活着就是为了他活着的,死也会是为他死,我心甘情愿。为什么你要打搅我们?为什么你要拆散我们?他活着,我不能栖于他旁侧,他死了,我也不能活了。秋之遥,你好狠,你好狠啦!燕南王再毒也比不上你啊!你毒杀了月奴一辈子的幸福……你知道吗?”郝平湖喝问。   秋之遥依旧讷讷无言,他沉着脸,低垂着头,仿佛沮丧的说不出一个字为自己辩驳。   “你让月奴成了一个悲哀的笑话,你让郝平湖成了一个笑话的悲哀。”郝平湖猛力的推了一把秋之遥,将四个人并作一团,“你们都好真好……都滚!都滚!我谁也不要见到。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郝平湖了。月奴没有认识过你们,没有认识你们这些害死他的凶手!”   “都滚……都滚……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郝平湖,没有你的妹妹,没有你的主子,这个世上只有月奴,她没有兄长没有姐妹,她是燕南王的奴,是百里寂夜的妻,是百里萱和百里昭的娘,她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一点都没有。”   风绕过山崖,散入树林中的绿荫,沙沙声如谁的唏嘘不停不歇……   郝平湖抱着自己人生中最后的重量,往林中走去……   夜,你等我们,我们母子一定去找你。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跌跌撞撞的走了一阵,忽然被人拦住去路,郝平湖抬起头来,望见一脸急切的盛春。   “盛春,你来了?”原本好不容易风干了泪水的脸颊一瞬间又点染了泪珠。“盛春,殿下……掉下去。他为了救我掉下去。”   “什么掉下去了?”盛春发现郝平湖不对劲便立刻追问,“殿下掉下去哪儿了?”   “悬崖。”郝平湖带着哭腔道,“是我不好!”   盛春根本没有理会她自责的话,手一挥,带着夜燕匆匆往前方悬崖基本去。   “夜……你是燕南王,你不会死的。你不轻易说承诺,所以你若信诺必然是真,所以不能毁信,所以你会带我和孩子回家,对不对?夜,我在这儿,我们的昭儿在这儿,你带我回家。我要回我们的家。我以后再也不跟你闹,以后我什么都信你,都听你的……夜……是月奴不好,你原谅月奴好不好,求求你……就这一次。夜,月奴求你原谅她好不好?她想跟你回家……跟你……回家……”   风撩拨着树叶,沙沙沙……像是想掩藏一个女人的悲戚哭声,可最后却成了唱和,将那声声哭诉哀求变得更加凄凄离离哀哀切切……   盛春带着夜燕在悬崖附近搜寻,一日夜一日夜的过去,转眼过了十天,忙碌未歇片刻的盛春找到郝平湖,面容困倦,盯着郝平湖的双目布满血丝,分不清是恨还是累的。   郝平湖抬头看了眼盛春,面容冷淡神情呆滞,仿佛是个木偶人,只字不言。   “月奴……如果不是因为殿下,我一定杀了你。不过现在……殿下死了,你活着比让你死更难受。你好好活着吧……痛苦的活着,就是老天给你的惩罚!”   盛春说完愤然而去,而郝平湖怔怔的一动也没动,许久后突然笑了一声,摇着怀中突然啼哭的婴儿,喃喃道“夜,看看昭儿,他又哭了,他想你了……夜……他喜欢爹胜过娘……”   秋之遥和郁清歌、采莲和金花,四个人一直守着郝平湖和她的孩子,只是不敢见她,可过了几日,他们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们一整天都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为此,郁清歌大胆的偷入郝平湖住宿的茅屋,发现,屋内空空如也:郝平湖不见了!   秋之遥和郁清歌几人找遍了血族圣墓和整个村落,甚至山壁上的石窟,但是没有找到郝平湖和孩子一丝一毫的影子……   秋之遥和郁清歌、采莲、银花四人离开血族的故居之地,她们没料到的是他们离开去寻找郝平湖之后,约过了半个月,山林尚夏,绿荫重重,郝平湖回来了,独自一人,仿佛是经历了莫大困难而被折磨得人形形销骨立,浑浊的双眼也透漏出神智混沌恍惚。   幽幽鬼魅般爬上山崖,立在悬崖边上,她破旧泛黄的粗布衣衫随风轻扯……她眯眼瞧着深不见底的崖下,挪动干裂的唇瓣,“夜,对不起,我连孩子都没保住。”闭上眼,挥霍完最后的眼泪,她终于纵身一跃,完成了最后的路。   她没看到她身后走出来的着高贵紫檀色服饰戴帷帽的美妇含恨的冷哼了一声,“原本该留你活着继续要你受苦,月奴,你这么一下,倒是轻松了。”   美妇望着山崖,越来越恨,恨的咬牙切齿,可人已死,她也只能骂一声,“月奴,真是便宜你了!”   “呜哇……呜呜……”   随着树林里传来婴孩的啼哭,一个妇女装束的女子抱着哭声来源的襁褓走出,低着头禀报道,“公主,小公子怕是饿了。”   美妇人上前接过婴孩,掀开襁褓,瞅着婴孩哭得红透的脸颊,忽而轻笑道,“长得真像他爹。乖乖……昭儿,以后姑姑会好好宠你。啊啊……唔唔……等你长大了要和你爹百里寂一样,做举世无双的王。昭儿,你十五岁前,姑姑都会好好栽培你,也算是对得起你爹。以后,你要凭你自己的本事做秦楚国的燕南王,听明白了吗,昭儿?”   “呜哇……呜哇……”不管美妇人说的什么,婴孩的啼哭越来越大,或是感应到了什么,也或者只是饿了而已…… 番外:前尘续梦 番外1:秋色前尘故人心   秋深,字之遥,蜀国人士,滇王之子,血族后裔。这一生,他大约都只能活在后悔之中。年少时,他一直在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回头去找娘亲,该听娘亲的话逃得越远越好,那样就不会失去唯一的妹妹。再后来,他有天下独绝的医术,却没能有机会救到至亲。到如今,他又再次后悔。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意孤行的以为为了月奴好而对月奴催眠,将她变成郝平湖,或许就不会有以后的悲事。因为他的一时私心,他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一个妹妹。一切仿佛就是历史重演,没一点都折磨着他这个罪人的心。   他终于知道错了,他终于觉得自己错在哪儿了,却也无法挽回了。   郁清歌,原名郝长歌,从母姓郁,字清歌,蜀国人士,黔王二女。她独立自傲,但这一切都一个男人面前都全盘溃散。她看着他痛苦,看着他为别的女人献上一切用心,她为他所付出的所有他却视而不见,爱而不得,她想恨却不能。对他,她有天高地厚的耐心也终耗尽,她忍无可忍。她终于背叛他自以为她对他永不会改的支持,她就是要打掉他的自以为是,她受够了等待忍耐,就算做敌人也好,她要让他正正当当的好好看她一次。   离开血族圣墓寻找郝平湖母子已经有一月余,一路打探直至蜀国锦城,多方探听,依旧没能多捕捉到郝平湖母子的消息。月奴原本就是影卫,对于隐藏自己的行踪自有手段,所以这一路的结果总是一次次让人沮丧无望。   “秋之遥,你很后悔吗?”郁清歌问。   秋之遥抬眼看了眼郁清歌,“师姐,你现在是要奚落我吗?我是很失败,对不对?”   “对,很失败,一塌糊涂。”   “呵……”秋之遥苦笑,“若我没有将月奴变成我的妹妹,是不是我爹或许也不会死?”   “谁知道呢?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说不定的。”郁清歌靠近秋之遥,“之遥,如果你爹滇王活着,你会原谅他认他吗?”   “不会。”   “所以……他十数年索求不过是希望你原谅他,你终于原谅了他,也算是……”郁清歌多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或许我真的错得很彻底。”秋之遥幽叹着站起身,身形融化在夕阳如火之中,“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我宁可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情。”埋在自己手臂中的少女抽噎出声。   采莲,从父姓江,无字,自幼流落街头,辗转偶遇秋之遥,后又从郝平湖为婢。父母对她本是陌生的词汇,对她而言,滇王便如父,郝平湖为姐,滇王府就是她的家,吃过苦再遇安生便是福气。她想要她爱的人一世安稳,可从燕南王那个男人的出现开始,就再也没有了平静。她奉为姐姐的郝平湖无奈远嫁,她敬重的王爷被迫死,一件件都挠伤她单纯的心。然而……何其无辜,本来这些事和她可以无关,她不姓郝,可是情字义字忠字而已,就将她单纯的心牵绊住,锁上复仇的信念。世事难料,她从来讨厌的女人是她的娘亲,她才知道她有娘亲的一瞬,根本来不及想接受的问题,她就又眼睁睁失去了娘亲。她后来才想,她还没问过,她爹是谁,她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当初她不要她,有很多事她来不及想更别说问。她有娘了,可这件事还没有教会她人间该有的爱,却留给了她人世的仇恨。她试过忘记但是终究会在梦里被追回,她努力过谅解,但终究徒劳。杀了百里寂夜那一刻的决心来得突然,下手仿佛一时冲动,而过后,她没有感觉到一丝轻松或者快乐,有的却是恐惧。她杀了那个她一直讨厌的男人,可她同时也失去了姐姐失去了主子。   “我并不觉得杀了那个男人不对,可是……只是……我不想看到郡主难过,我不想郡主不理采莲,不喜欢采莲……”   “哭吧哭吧,采莲。娘在这儿呢。”   银花,吴姓,她自己也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就和同胞姐妹银花一起被父母卖出,不久姐妹也分离,她独自在青楼长大。或是见惯了欢场的奉迎送往,或是看惯了人心的善变无情,所以不知是哪一刻起,她就早失去了对人的信任,也所以她无心无情。对于所有人,她都没有特别在意,因为无从在意。她有过不少男人,她也分不清有没有付出过感情,她唯一能记得的一次砰然心动,却是看到某个女子痴情的模样。她印象里,自己没有爱上一个人,却爱上了一个在爱的情态。她银花不是善类,刁钻、狠毒、见风使舵、口蜜腹剑……她一直是这样过去了很多年。她从不否认自己手上有过多少残忍,沾染过多少无情冷血,她早该忘了感情,直到她那个她该忘记很久的姐妹出现。亲情这种东西在她骨血里已经淡漠,她对着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生不出一丝亲近。只是她是为了什么而选择了挑衅自己的主子呢?不是为了亲情,只是因为她对那无波冷情的日子也无趣了,所以她想知道感情,她模仿着为了感情而盲目勇往直前的人,她演着一场给自己看的戏,所以她做了那些事。她想着只要她告诉自己自己有感情,装作去喜欢去爱某些人,或许有一天,她也会习惯,习惯到适应自己是个有情的人。冒认采莲当娘是她一时的决定,她编了故事,一个苦情青楼女子被男人抛弃,孩子被人抢走的悲戚故事,是最常被编排给青楼女子的故事。她没去想采莲信不信,只坚定着她银花不是个跨出会后悔的人,所以她很努力的当了一个女儿的娘,收敛了妖娆野心,变得贤惠温柔,学着去爱,或者是演着爱。   “王妃是个痴情无二的人,所以……若非小公子,她一定会追随殿下去的。如今还有小公子再,至少,为了小公子,王妃会努力的活着。”也许她学有所成,所以她觉得自己已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初秋的夕阳最后扫过山林的金红点错,收敛了四人的身影,缓慢的带着纷杂的各自思绪下了山头去,沉没…… 番外2 春色已入庭满扶苏   盛春,他这个名字他永远记得是主子赋予的,忠心不二,是他呆板也好,这一生,从被选中开始,他的主子都只有一个,燕南王百里寂夜,从此他的信念便按了生,只为尽忠从主。   “盛春只忠于殿下一人,除了殿下,盛春和夜燕不会归属任何人!”这誓言,他会用一生来实践,至死方休。   逢春,他这个名字从开始到结束都只说这忠诚二字。他只是一介家奴,能官封镇南将军已经是幸之又幸,而他之一生所求,从未有扬名立万,从未有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只为忠主。从始而终的从令从命,这是他回报给自己主子的所有,所以做下决定献出生命是无怨无悔,若说,他这一生也只有一个遗憾,关于一个女人而已。   “只要殿下能活命,逢春百死不悔。要我的血我的命就拿去!”那一刻他慷慨赴死,只微微遗憾那年梨花落雨,有名女子是他所求。   柳斯琴,进花楼前她是没有名字的,斯琴这个名字代表着她那段染墨的卖笑生涯,也是她那漫长日光里唯一的所得。情这个字不是她能求的,在花楼长大的女子都该明白,而她也清楚,可她还是遇见了,一个明明高不可攀的男人,一个明明看见她不堪的男人。很多时候是她在怕,她怕情这个字,虽然她其实一再遇见——妖娆给的姐妹之情、逢春给的男女之情,只是她都不敢去握住,她是卑微的,从小就明白自己会不停失去,而害怕了拥有。对于那份难能可贵的爱,她那丑陋污秽的身子让她没有跨出去的勇气,她宁可习惯去仰望去爱也我不能习惯被爱。每次她卑微的与所爱相拥,又有多少次,她几乎要应了他的求亲,可终于到了最后,她终又失去,只是这次她有了追寻的勇气,用死去追他。   “承君高爱,妾当相随。”其实她的心一直在他身上,一直都在。   这个世上总有很多傻子,也有很多疯子,斯琴是傻子,那么百里紫苑则是疯子。   百里紫苑,她原本该是百里氏最幸福的公主,无知得幸福,直到她遇见那个叫百里寂的兄长。她很喜欢他,没由来的被那个被人说长道短的皇兄吸引,是血缘还是他的魅力,她不懂。多年后她回忆,都觉得那个冷寂的少年其实才是她最初的迷恋,只是这种恋情被中止在她被他打断了腿。一直以来,不是他在骗她,而她从来没去看清他。过了无知过了幸福,她默默的在皇宫沉寂了许久,才学会了看清皇家的残忍和可怜,也终于明白自己迷恋的是那个少年身上刻印的皇室的孤独,而她明白那一刻开始,她便拥有了这一切。从逼婚尹扶苏开始,她堂堂正正的站在了百里寂夜的对立面。这些年,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她和百里寂夜是有着不可调解的矛盾,但实际谁知道这只是他们的相处方式而已,他们彼此存在彼此制衡,就只是要告诉对方,要谨慎细微并勇往直前的活着,要承担起自己的一切,活着需要的不止是温情和鼓励,更多时候需要的是一种威胁和更深远的支持。从来,百里紫苑也好,百里寂夜也好,他们都知道有个人和自己一样,自己从不孤独。有时候,敌对是一种最深刻的扶持。   “百里寂夜是百里紫苑最好的敌人和兄长。”百里紫苑从未怀疑的坚信着,“皇家的有情却是无情最深。”   尹盛,字扶苏,忠义情,他是恰好就站在了中间的人,从来所有人都看着他做得恰到好处,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在一次次难全中自责中。于尹家,他有报效国家之责,故而他忠君,而于自,燕南王对他有知遇再造之恩,故而他全义,而于妻,他有人夫爱妻护家之责,故而他重情,难在于,君与王之间,妻与主之间,她一次次难为,却只能侥幸得过。外人评判他总是高赞,却不知谬误了他。他进不能全忠,退不能护情,守不能完义,到底,他担忧着左右前后,却也未曾对一事尽了全心全意。   “尹扶苏能求唯有尽力,却不能全力,自是遗憾。”尹扶苏拱手而拜,“然纵使如此,尹扶苏仍唯愿天下安泰,我百姓安居无忧。” 番外3 有夜月为明(上)   月奴这个人,郝平湖从来不觉得理解,那是爱还是执迷,可当关于月奴的记忆和感情涌入心底,她才发觉,其实月奴根本不需要理解,她的爱从来是独对一人,那人就是她的主她的魂她的骨——百里寂夜,爱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一个人的感情,她不需要谁的可怜,不需要谁的鄙夷,她只要保有的那一片心。   没深刻爱过的人不会知道爱有多深,没有失去过爱的人也不会明白分离有多痛,在月奴的感情面前,郝平湖的爱很浅薄也更可怜。月奴的一生,短暂得璀璨,即便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爱的似水长流如火炙热,而郝平湖的一生,短暂漫长也都是悲哀的笑话,她最信的人负了她,她最坚持的最后成了最可笑,她活着不知活着谁,死了不知道归于谁。所以,她宁可她从来只是月奴,不是什么郡主,不是什么郝平湖。   若生,她愿为月奴,若死,她也只愿为月奴。她没能选择完整的作为月奴生,最后至少完整的作为月奴去死。   “夜……月奴来陪你了。”堕下悬崖那一刻,郝平湖觉得自己终于有了长久漂泊无依后的安定满足感,她是月奴。风从下往上吹着发,她缓缓闭上眼,微笑,烂漫如花,“主上,月奴来了。”   心静了,一切也都安静了,再也不会有纷扰,她愿意就这样睡去,去寻他的路上不回头。   “月奴……月奴……”   “嗯?”她听到模糊熟悉的呼唤声,“主上?”被诱惑着用力睁开眼,模糊后清晰的是她最渴望的镜像,是她最思慕的仅仅一人,“夜。”   “月奴……”   “我也死了?所以我看到你了?”原来死是这么开心的事情,因为可以见到他。   “月奴,你没死。”百里寂夜单手捧着月奴的面颊,“月奴,我们还活着。”   “还活着?”她抬起手,真切的触碰到他的脸颊,肌肤的温热触感是真实的,“夜……你真的没死?我们……”   “我们没死。”百里寂夜搂着月奴轻压在怀,“应该是血族先辈救了我们。”   “血族先辈?”对于血族,她始终是陌生的,没办法有归宿感。从百里寂夜怀中抬起头,郝平湖望去,薄雾弥漫中青藤白骨遍地,一棵巨木高耸遮了天色,没有来的敬畏让她心中一阵肃然。“这里……”   “别怕。”百里寂夜轻声安慰。   “我不怕。”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郡主,她曾经是为他杀过不少人的影卫夜燕之首——月奴。“主上,这些白骨是?”   “是血族。”百里寂夜轻抚月奴的发,“这应该是血族的墓坑。所有死去的人都会在这里。因为这些尸骨,喂养了树木藤蔓,所以这儿的树木和藤蔓都特别粗壮,攀升上崖。我们掉下来的时候得了它们的庇佑才能减少了伤痛。所以……是血族的先辈庇佑了我们。”   “嗯。”月奴听了自然对此心怀感激。虽然对血族,她仍旧一无所知,纵她未能体味自己体内血族之根,但血族于她却是有恩在,不可忘了。   “这底下树藤漫布,尸骨遍野,长年下来阴气深重,这里四面困境,阴湿积雾,雾气蓬勃而生遮蔽了山谷的确切深度,倒是能蒙蔽人。”   “在上面看,以为这山崖下来必是死路,原来别有洞天。”月奴一时欣喜,一时又悲噎,“主上,我……我们的昭儿……”   “月奴,别哭。”百里寂夜擦着她连连不断的泪,问到,“月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下来?我以为你会为了孩子而活着的。”   “月奴是那么想的,可是……可是孩子不见了。夜,我们的孩子……不见了。是月奴没用,月奴没能守住自己的孩子。”月奴越哭越是伤痛,联想到当初自己自作主张的喝药避孕却阴差阳错堕了腹中胎儿,“当初萱儿是我一时错扼杀了他,现在昭儿,又是我没看护好!主上……月奴……该死!”   “别哭,月奴!月奴你若死了,是逼着我和你一块死吗?月奴,别担心,等我们离开这儿,我们去找,一定可以找到的。别哭……别哭,我在。”百里寂夜抱紧月奴,轻拍安慰。   “夜……我们怎么出去?我们要快点,快点去找昭儿。”一个母亲的心在爱人的支撑下再度焚烧,“昭儿一定在等我们。。”   “好……好,我们快些找到出路出去。”百里寂夜也跟着下定了决心。   如百里寂夜所言,山崖下四面峭壁,虽然有藤蔓攀附,但四壁几近平整,如是刀削过,要攀爬上去对百里寂夜这样的习武之人也是难。   “主上,看起来这本来就是一个葬坑,根本没有出口。”月奴心中有些气馁,“血族怕就是将这儿当做墓葬,许死人进不许活人能出的。”   瞧着月奴气恼,百里寂夜笑道,“如果我们一辈子不能出去……月奴,你愿陪着我吗?”   “月奴陪着主上,一辈子。”她心思坚决。生死她都是他的人,他却是她的魂,她只能一心随着他。“月奴……”   “嘘。”百里寂夜伸出双指压住月奴的唇瓣,“我啊三番两次被你打败,总算是了解你了。你若再说下去,又是惹我生气的话,所以不如不说。月奴,你要记得,你现在已经是我百里寂夜的妻子,我百里家的家谱上有你的名,你是……百里月奴。”   “呵呵……”月奴忍不住笑了,她是欢欣不已,也是被他逗笑,“夜,我觉得你比以前会逗人开心了。”   “我逗自己妻子开心不是挺好吗?”百里寂夜微微弯唇,眉眼也是含笑。   “嘻……”月奴被逗弄得羞低头,“月奴……很开心。”做了月奴,她似乎脸皮都浅薄了许多,稍稍一分情动便不自禁娇羞。   “月奴……”百里寂夜低下头,顺势在她抬头的瞬间轻吻她的唇,“月奴,无论怎么折腾,你还是我的。”   “月奴是主上的。”说完,她又羞又怯的躲进他怀里。“月奴爱慕殿下许多年,藏着这份心思今日却躲不过了,今日得偿所愿,月奴死了也甘愿。”   “你早就得偿所愿了,我却不许你死。”他百里寂夜这一世也得了安心安稳了,紧拥着怀中的人儿,面容难得的清宁祥和。“月奴,有了你,我也有家了。”   “嗯?”月奴懂了,便不多说话,只双臂抱着他的腰,紧紧相偎。   “殿下……”忽然有呼唤声涤荡在山谷,“殿下……”   鸟雀纷飞,百里寂夜和月奴也被惊动。   “是盛春?”月奴惊诧有余,“他……是来找殿下的。他对殿下是最忠心不二的。”盛春对月奴是没什么好颜色,但月奴却至始至终明白盛春的忠心。   “嗯。”百里寂夜点了头,之后揽住郝平湖,静静的等着。   盛春靠近来,见到百里寂夜和月奴两人,一时竟是愣住。   “月奴,其实我一直觉得盛春很笨。”百里寂夜笑瞅着郝平湖道。   “哈哈……”月奴掩面笑出声,“盛春不过是被你吓住了吧。”   “殿下。”盛春咚然一声跪下,“盛春拜见殿下。”   “我在这儿呆了至少一个多月,盛春你才找来,办事果然迟缓不利索。”百里寂夜微怒道。   “盛春知罪,但凭殿下惩处。”   “呵……”百里寂夜笑搂着月奴转了一圈,勾着月奴的的面笑道,“我就说他笨。”   “盛春只是直嘛。”月奴又是笑,又还是为盛春辩解,戳了戳百里寂夜闹道,“你就爱欺负人。”   “一般人我不欺负。”   “对!你喜欢的人你才喜欢欺负嘛。”月奴嘟嘟嘴,似乎也摸透了百里寂夜了,对他以往的举动都了解了透彻。   百里寂夜只笑了一声不多言语,沉默了片刻后问盛春道,“盛春,若今日你只见了我的尸骨,你当如何?”   “盛春以死谢罪。”盛春没有一丝迟疑的宣誓。   “我突然庆幸我还活着。”百里寂夜勾唇一笑,“起来吧,盛春,我们离开这儿。你别轻易死了,你是我辛苦培养的棋子,资本赔出去那么多,我可舍不得就丢了。”   “是,殿下。”盛春得令起身。   三人就此出了山谷,为了寻百里昭,没有多停留片刻便离开了血族故地…… 番外3 有夜月为明(中)   从血族圣墓出来,月奴和百里寂夜心底最牵挂自然是百里昭的下落,故而丝毫没能歇息就急着上了路。因为月奴之前的寻找毫无线索,若非绝望,她也不会跳崖殉葬。百里寂夜只得从头梳理过后,命令盛春先赶到了郝平湖之前带着孩子落脚的小镇。   入住客栈之后,百里寂夜安置了月奴歇息,随后和盛春趁夜出了门。夜半三更后,月奴醒来,百里寂夜已经坐在床头。   “夜?”月奴登时清醒,坐了起来,“昭儿……”   “过两日就会有消息了。”百里寂夜安慰道。   “夜,我好担心昭儿。”她真怕。   “放心,昭儿一定会平安的。”百里寂夜揽住她,“月奴,就算找遍天下,我也会找回昭儿。”   “嗯。”月奴点了头忽然又摇头,“不能。夜,你是秦楚国的燕南王,你必须回去的。你离开一日,就可能对于你的地位危机多一分。”   “地位,我从来不在乎。”百里寂夜轻叹道,“月奴,你也不明白是吗?”   “主上,月奴明白。月奴明白天下间任何东西都进不到你眼里,可是主上你是燕南王,立上庙宇就不得轻易下来。主上,就算为了月奴,你也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月奴才能好。”   “呵呵……”百里寂夜笑出声来,“傻月奴。天下,还有你不止在我眼里,还在我心里。你放心,为了你和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   “主上,我觉得好像做梦。不,我连做梦也不敢梦到现在这样。主上,我是不是真的是在做梦?如果是,我希望永远都别醒。”   “你永远不需要醒,因为这不是梦。”   “嗯。主上这么说,月奴就放心。”低头将脸靠在他的胸口,倾听着心声跃动,她才终于安稳。曾经有过多少苦痛迷惘,为这一刻都可以不计了。“嘻……”她忍不住的笑出声,越笑越是满足越是停不下来……   两日后,依旧没能寻到关于百里昭的下落,但是百里寂夜却找到了一条他认为很有用的讯息。   “公主来过?”月奴听百里寂夜说了这事后觉得不可思议。   “对。既然百里紫苑来过,那么她一定来做了什么事。”百里寂夜闭上眼,“以我对她的了解,不捣乱她是不会安心的。”   “这里是署国,公主怎么那么大胆跑来?而且,公主真如主上你所说做了什么,那她做了什么事?会是和主上有关?”   “应该是和我们有关。”百里寂夜微凝眉,“昭儿有可能在她手上。”   “公主她偷走昭儿的?”月奴一时猜测。   “我猜她是知道我掉下悬崖。”百里寂夜望了眼月奴,轻揽住她的双肩,“苦了你了,月奴。我想百里紫苑若偷走昭儿,一定是为了我。”   “为了主上?”月奴颇迷惑,其实她一直都不怎么明白他们兄妹,索性便将迷惑说出了口,“主上,你和公主是真的关系不好吗?”   “不算好也不算差吧。”百里寂夜拉着月奴坐下,“不过,我没死在她手上这点,应该让她很生气。她大约认定我是因你而死,又因昭儿是我的骨血,所以她才带走了他。”   “公主真的会这么做?那么昭儿平安无事?公主会不会……”   “她不会。”百里寂夜肯定道,“百里紫苑不屑于杀个婴儿。我想她会将昭儿抚养长大,之后她如果还有那个心力,就会和昭儿继续斗下去。”   “公主她……”月奴不禁的凝眉,“怎么好像很孩子气。”听起来就是个任性孩子而已,反过去想,月奴忽然觉得百里紫苑做的事都像是在对人撒娇,而对象自然是百里寂夜。   “骄纵任性不是她的权利吗?”百里寂夜微笑道,“他是秦楚国的护国公主。”   郝平湖有些疑问不自禁问了,“公主是不是很喜欢主上?”   “你说呢?”百里寂夜含笑反问。   月奴静静的思索了许久,将郝平湖的记忆与月奴的拼接,百里紫苑的形象变得有些不同。   “其实根本不用多想。她喜欢我也好,不喜欢也好,我们依旧是对立的立场。”百里寂夜轻顺着月奴的后背,“我们生长在皇家,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可能被拖入权利争斗。与其某天被别人逼,我宁可是自己踏入的。至于百里紫苑,她大约是因为看着别的兄弟姐妹都在其中才搅进来的。虽然我和她都是主动,却有些不同。我参与皇位争夺只不过是为了自保和有趣,而她大约有更深入的原因。我猜测她的用心是与其看着同血统亲人在权利斗争中死于他人之手,不如死在自己手上。”   “公主真这么想?”如此心思倒是让月奴心有感叹,原来看似无情的手段之下却是真情吗?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这么想,只是我认为她是如此想的。”   月奴点了点头,选择相信百里寂夜,如此而已。   “高处不胜寒,但凡处于我或者百里紫苑的位置,就会担心,一怕自己被权利所吞噬,二怕自己会耽于权位,三……就怕孤独。百里紫苑的存在就是时时在压制这我,提醒我我的极限,也提醒我在职绝对不能疏忽大意,因为就算除了她,随时都有老虎在等着咬断我的喉咙,她还提醒我,不止是我一个人如此,她也是,我们都不孤独。还有一件事……就是如果有一日我们之中哪个败了,一定是在对方手中,可以不必多担心。不过,我和她都不是言败的人,所以路还长。”   “主上。”月奴不禁的握住百里寂夜的双手,“主上,月奴不许你被人打败。月奴会帮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守住自己的权位,不让人能动摇你,跟随你的大家才能长安,而若有一日,就算是哪日你倦了要退也要全身而退。主上,你答应月奴,一定要这样。”   深望进月奴眼中,百里寂夜坚定道,“我答应你。”   “谢谢你,主上。”月奴又伏进他怀里微哽。   “月奴,等过一年左右,皇上就将临朝,我就会适时退回燕南。那时候……”   “那时候,我一定跟随殿下。”月奴心底只是对小皇帝有些不放心,“殿下,你要退,皇上会放心吗?”她就怕待他退回燕南,小皇帝掌握了实权不会放过他。古来,多少权臣能得善终?可他立在这个位置却是不能退。这真是个不好上也不好下的位置。   “你说得对,小皇帝并不让人省心。”百里寂夜虽语带唉叹,面上却浮着浅笑,“他倒是希望我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我若走,真保不准他会为难我。”   “啊?”月奴觉得听来的和自己想的似乎有些不同。   “月奴,我约能猜出你在想什么。所有事都有我,你不必担心!放心,你是我的妻,以后任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嗯,只要你答应我你会平安,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会尽月奴的全力帮你。”   “好。”百里寂夜低下头,吻住了怀中的人…… 番外3 有夜月为明(下)完结   从署国赶回秦楚国,这一路三人比之前更急,月奴心中惴惴不安在抵达秦楚国边城的时候微微落地,因为百里寂夜接到皇城传来了的燕南王薨,其遗孤由护国公主收养的消息,显然遗孤就是百里昭。   得到这个消息后,百里寂夜和月奴也不敢多有耽搁,马不停蹄就赶往皇城。   回到皇城,到了燕南王府门口,月奴有一瞬感觉天上人间物已换的错乱。恍惚的怀疑起自己自己是不是已经轮回过,从月奴到郝平湖再回到月奴,自己到底是谁都有些模糊了。   “月奴?”百里寂夜回头来握住月奴的手,“月奴,我们回家了。”   “回家?”月奴恍然惊梦般回过神,“我……”   “月奴,我说过,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如果你要当郡主……”   “不是!”月奴急忙摇头,“主上,月奴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在你身边。我只是……只是觉得,好像过了两辈子了一样。”   “那我赚了,你再过一辈子,也都是我的。”百里寂夜抱起月奴,“我们回家了,月奴。”   月奴微惊了一下,自然的抱紧百里寂夜的后颈,“主上……”   “我是你相公,你是我的妻子,以后别再叫主上了,叫你最喜欢的那个字。”   “夜。”月奴又笑又哭……   府内原本是四下挂丧,哀气沉沉,百里寂夜抱着月奴踏进门,一瞬间,所见之人都吓白了脸。   “殿下回府!”盛春厉色道,“还不快点收拾了不该有的东西!”   “是、是……”一时众人皆回过神,奔走相告。   百里寂夜没多理会,只吩咐盛春道,“去请尹大将军过府一叙。”说完抱着月奴就往夜明轩去了。   “噗……”直到离开了前院,月奴才忍不住笑出声,“殿下,原来大家也会被吓到。不过也真难为他们了。”   百里寂夜盯了眼月奴,“月奴,你现在的话比以前多了。”   “我……”月奴心微紧。   “不过我觉得挺好。”百里寂夜低头蹭了蹭她的额,“月奴,我虽然知道你心底的心思,我足够了解,但很多时候,我也希望你说出来。”   “嗯。以后我想说的都会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百里寂夜和月奴先沐浴更衣,之后两人就齐到书阁,与急匆匆赶来的尹扶苏相会。   见到两人,尹扶苏不自禁的从座椅上站起身,“殿下、王妃……”   “我和月奴跟你要人,我的儿子!”百里寂夜开门见山道。   “殿下既然生还,那小殿下自然会还给殿下。”尹扶苏释然的长舒了一口气,欣慰道,“我原本就不相信殿下轻易就辞世。”   “你想说我这个祸害注定遗千年?”百里寂夜竟然一脸平静的说出明明是玩笑的话。   “噗……”月奴又忍不住笑了出声,“殿下,尹大哥岂会如此想?殿下就爱欺负自己喜欢的人。”   尹扶苏深看了眼月奴,微皱眉却不说话,似乎在衡量什么。   百里寂夜看了眼月奴,“那我一定最喜欢欺负你。”   “难道不是?”月奴瞅着他反问。   “你说是就是。”百里寂夜拉扯了一把月奴的衣袖,将她拉坐在自己侧旁。   尹扶苏试探着问,“殿下,王妃她……”   “她就是月奴,虽然之前她是郝平湖。”百里寂夜握住了月奴的手,“你很吃惊,那很正常。当初我知道她就是月奴的时候,也很震惊,还很生气。”   尹扶苏确实是很震惊,不由得多看了月奴几眼。   “你知道我是月奴是什么时候?”月奴想来都觉得悔愧于他。如果自己能早些信了他,或许就不必如此折腾了,可当时她确实的没有月奴的记忆,又怎么能……   “在金花那儿,你要杀我的时候。月奴的武功是我教的,所以我很清楚你杀人的方式。”   “抱歉,夜。”   “不是你的错,是因为秋之遥,我知道。”百里寂夜反安慰月奴道,“过去了的事我都不介意。”   “嗯。”谢这个字,月奴也没再出口。   “月奴回来了就好,我也就放心了。”尹扶苏释然的长吐一口气,“我担心了五年,之后就可以放下了。”   “尹大哥担心什么。”月奴不解。   “他没事吃撑住了,才胡思乱想。”百里寂夜显得有些不客气道,“和盛春一样,越来越婆妈。”   “夜,你怎么……”   “殿下说的是。”尹扶苏大方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叹道,“好茶。”   月奴不怎么明白两人之间的哑谜,但看得出是好事,所以也不多插嘴了,只默默的笑,由得两人去了。   虽然尹扶苏答应要将百里昭送回,但是百里紫苑那边却不那么容易,百里紫苑接到消息就派人来告知,要月奴一人前去会面商议。   虽然起初百里寂夜并不认同,但月奴劝说了几回,百里寂夜终于服软点头答应,有言道,“记得告诉百里紫苑,如果你和昭儿少了一根汗毛,我不介意让她一家给我们陪葬。”   “好,我明白。”以月奴对他的了解,一点都不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   “月奴……”百里寂夜欺近,轻拢月奴的发,“以往你会为了保护我而牺牲自己,这种事以后不许在发生,知道吗?你已经不止是我的奴儿,你是我的妻子。”   “嗯,月奴一定铭记于心。”如果不要他去祸害别人,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何况,她也不要他去祸害别的女人。现在想想他之前对郝平湖,明明那个是自己,心底还会有一丝古怪的不是滋味。   “吃味了?”百里寂夜很敏锐的发觉了她的一丝异常。   月奴抓住百里寂夜的手,象征性的咬了一口,“以后……你是我一个人,你是我的夜。”   “呵……”百里寂夜抬起被咬的手,喂到唇边轻吻湿痕,薄笑。   月奴涨红了脸,羞得都不敢多看他,慌乱道,“那我先走了,我得快些去接回昭儿。”   “好。”百里寂夜的声音已经是被月奴抛在了身后。   待月奴走远,百里寂夜嘱道,“跟着王妃去公主府,要确保王妃一丝头发都不能少。”   “是,殿下。”随着声落,有数个黑影从屋外飞走。   虽然和百里紫苑打过不少交道,但是月奴到公主府上却只有鲜少的几次,进了公主府,月奴就谨慎了起来。   府上的奴婢领着月奴往后院去,带到一间暖房前,就抽身而去了,留她一个人在门口,面对洞开的门,不知进退。   月奴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屋内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呜哇……呜哇……”一声声的扯着月奴的心。   “昭儿?”是他吗?月奴前脚跨进门的一瞬间,一柄长剑便横来她的眼前。   郝平湖停住后脚,前脚不退,伸手擒住剑刃再扭头瞧着持剑的人,“公主?”   百里紫苑冷然的瞧着她,“你为什么没死?”   “因为殿下没死,所以我就没死。”月奴冷色以对,“公主的待客之道就是刀剑相向?”   “呵……”百里紫苑冷笑,“那也要你当得起个客字。”   “是公主自己要我我来,如果我当不起,公主何必要来请?”月奴的记忆里对百里紫苑没什么好印象,因为同样的百里紫苑也不喜欢她,而郝平湖这边,对百里紫苑也是保持距离。   “哼。”百里紫苑冷哼一声,瞅着月奴因为握住剑刃而流血的手掌,“你是打算把自己弄伤,然后让百里寂夜来找我算账?”   “我没想把自己弄伤,只是我想要见我的孩子。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连命都不要,何况只是受一丁点的伤。你将我的昭儿带走,对我而言,就是刮了我的心头肉,那痛比这痛多了。”   “说得倒是好听。”百里紫苑没有收剑,反问道,“如果我今日不把你儿子还给你,你会如何?现在你儿子在我手上,我如果让你去死,你愿意去死吗?”   “不愿意!我答应了主上,不死!我死,他也会死,所以我不死,绝对不会。我们一家都不会!”月奴心一横,手顺着剑刃而下,百里紫苑还反应不及就瞬间被带血的手擒住她持剑的手,一个反转,剑刃就反压在了她脖子上,“公主不要当我还是以前的我,我以前不动你是顾念殿下和尹大哥,现在不会,我为了我的儿子,就算我杀了你也不会后悔。何况,如今殿下也不会怪我,甚至……我杀了你,对殿下有助益,我只是对不起尹大哥而已,何况公主是知道的,在月奴眼里,除了殿下,别的人什么也不是。”   百里紫苑只僵了一瞬就恢复了气势,一点也不见惧怕,“看起来,你的本性终于露出来了。”   “本性?公主忘了,您也说过月奴只是殿下的杀人工具,工具无血无泪,月奴一直铭记。就算我现在成了殿下的妻子,我该做的能做的也还是记得很清楚。”   “你真敢杀了我?”百里紫苑依旧面色不改。   “有什么不敢?”月奴冷笑道,“公主要切身体味一下一个母亲为了儿子会做什么吗?还是要试试,一件工具的手法?”   “你果然是月奴。”百里紫苑反笑了一声,“怎么……你记起来?”   “对,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月奴微笑道,“公主打算考考我吗?譬如我记得公主一直看月奴不顺眼,几次三番找我麻烦。譬如公主其实最讨厌被我威胁,不过这不是第一次!”   “那倒是没错,我确实看你不顺眼,我也不喜欢被人威胁,尤其是被你。”   “不管公主顺眼不顺眼,公主今天愿意不愿意,我都要带走我的儿子。”月奴以剑挟持着百里紫苑进了内室,见到了床边两个摇篮,各自放着一个婴儿。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明白过来,“公主的孩子?”   百里紫苑瞥了月奴,“那你以为你生了双胞胎?”   “不,我只是想……公主既然也是母亲,就该知道做母亲的心,一个母亲什么也做得出来。”月奴笑了一声,接着,突然将百里紫苑推开,扑向摇篮,一左一右将两个婴孩都抱了起来。   百里紫苑再度爬起来,两个孩子都在月奴怀中。   月奴左右瞅着怀中的婴儿,微笑道,“公主,我瞧着,你的孩子也很可爱,真让人舍不得。不过公主得小心,我现在和以前不同,没有武功,还受了伤,所以手臂没什么力气,万一一个手软,掉下去了……”   “你……”百里紫苑变了颜色,“你敢伤了我的孩子,我就要你和你的儿子一步也走不出去。”   “公主,同样身为母亲,我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只要你放我和昭儿离开,我自然把你的孩子还给你。”   “……”百里紫苑冷着颜色,缄默不语。   “月奴。”   “主上?”郝平湖惊愕的看着百里寂夜和尹扶苏沉着脸色同进了门来,心头有些不安起来。   百里寂夜瞥了眼百里紫苑,仿佛得意的笑了一声,走向月奴,“孩子给我。”   “好。”月奴将其中一个襁褓交了出去。   接过来孩子,百里寂夜着那张粉嫩的小脸,“看起来,皇妹倒是对我家昭儿照顾得挺好。”   “百里寂夜,你别得意。”百里紫苑才叫了一声,就被尹扶苏捂住了嘴,“唔唔……”尹扶苏压制着自家娇妻,看向百里寂夜和月奴,“请殿下和王妃将我的女儿归还。在下保证二位安然离去。”   百里寂夜回头看了眼尹扶苏怀里挣扎的百里紫苑,又是一丝玩味的笑,“月奴,把他家孩子放下,我可没心思替她照料。”   “是,主上。”月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再放回去摇篮中,小家伙不认生也不胆怯,一瞬不瞬的盯着人看,瞧着还真有几分百里紫苑的模样,是个千金啊。   “殿下、王妃,慢走不送。”尹扶苏携着自家娇妻让开了门路。   百里寂夜和月奴走出门就听到屋内百里紫苑的吼骂,以及尹扶苏劝慰的声音……   出了公主府,百里寂夜抓住月奴的手臂,上了停在门口等候的马车,进了车厢后,手上一用力将月奴扯进怀里,“谁让你弄伤自己的?”   “我不是故意……”月奴还是有些怕他生气,缩紧了脖子,自小的习惯似乎改不来。   瞧着她胆怯的模样,百里寂夜气恼之余又忍不住好笑,“真是……傻月奴。以前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能不老弄伤自己,我就放心。以后……我会盯着你管着你,绝对不让你再受伤。”   “我,主上……”   “我是你的丈夫,保护你和儿子是我的责任。”百里寂夜低吻她的额头,再吻了怀中咕噜着大眼瞅着两人的百里昭。   “咯咯……”百里昭突然笑了。   “昭儿……”月奴伸手想抱抱他。   百里寂夜瞪了她一眼,吓得月奴缩回了手,百里寂夜沉声道“我想好了,以后你敢弄伤自己,我就让你没办法抱你儿子。”   “主上……”月奴几乎要哭了,那意思是她只能看着自己儿子却抱不着,这个惩罚好可怕。   “这次先扰了你,先把手包扎好。”百里寂夜将百里昭放在自己腿上,扯过月奴手上的手,动手为月奴包扎……   月奴将手交出去任凭百里寂夜处置,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儿子,百里昭似乎知晓什么似的,眉开眼笑笑得露出牙床,“咯咯……”勾引着他的娘亲想抱他……   将来会有多少风雨谁也料不准,但走了不必要的一圈还能绕回来对月奴而言是幸之又幸,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有家有了归处,如树有了根,一家人总归一处,心在一处,便什么也不怕了……   有夜月为明,只到了一处,寂夜月昭明便是家事安宁,天下太平。   (终) -------------------- 本书首发17K女生网,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