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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的女子会意的点点头,嫌恶的看着她,“教主那样做,真是太便宜她了,也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   那两个女子蹙着眉头当着她的面,对她评头论足,终是押着她出了门。   她被带到了另外一间房,这个房间更大更亮,房里只有一张床榻。猛地将她推了进去,那两个女子对她暧昧一笑,便砰的关上了门离去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摔的生疼的膝盖,慢慢打量这个房间,陌生的地方让她倍感不安,紧握着拳头安慰自己,这个地方总比刚才那屋子好些,没有什么好怕的。   头仍是眩晕的厉害,她思量一番,正准备躺到那床上休憩一会儿时,忽的注意到这房里的不寻常。   这房里有别的动静!   隐约有些声音一阵阵传进她的耳内,那声音似是极为压抑,浓重的呼吸声又似是痛苦之极的样子。   她安耐住自己蹦的更快的心跳,揪着破了条缝的袖口,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寻着声音走去,却见那床后的角落里蓦地蹲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形看起来很是瘦弱,一身锦华白衫穿在他身上将他纤细的骨骼清晰的暴露出来,他低着头,墨玉般的头发被一根白玉钗挽起,发梢流水似的披散在肩头,修长白皙的手指上青筋曝气,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臂,乍看之下有些突兀却仍是别有一番高贵出尘的意味。   他抱着膝盖将头深深的埋起,身子随着厚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明显在止不住的颤栗。   她愣愣看着他,不知所措。   见那男人对房里多出个人一直没有反应,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慢慢踱步上前,在他跟前三四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小声的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他像是没有听到,只是抱着头更加紧紧的蜷缩着自己。   她猜想这个人也许同她一样也是被莫名抓来这里的,不禁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放松了双拳,她大着胆子又上前一步,“你到底怎么了?也是……被她们抓来的吗?”   “请姑娘止步,可,可好?”淡淡的声音,虽是气息不稳却清雅温润,这回,他终于有了回应,只是仍然没有将头抬起紧抱着自己,他的声音很低,却还是清晰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愣愣的止住脚步,不安的看着他,“你需要帮忙吗?你看起来……不太好。”   他又开始不说话了,只是更加抱紧了自己的身子,往墙角又移动了些许,像是想钻进去一样。   她不敢再开口,心想着他也许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怪味想躲开罢了,她慢慢转回身,想距离他远些,走到与他相对的另外一墙角,她蹲下身以同样的姿势抱紧了自己。   他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可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人为什么会抓他们呢?   她记得那时自己正躺在平日栖息的破庙里,正值夜半,庙里其他的乞儿都睡得深沉,整个庙宇被阵阵鼾声环绕,伴着蝇虫的嗡声,杂乱并肮脏。   她拢了拢身上破旧的早已看不出原来样子的草毯,自动屏蔽周围那些嘈杂,正准备睡上一觉之时,蓦地被一巨大的声响惊起。   庙门忽的倒塌,随之进来十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那些人面色阴沉,缓缓将被惊醒的众乞儿一一打量,迫于她们慑人的气势,众人没有一个敢出声,惊慌的抱成一团。   然后,她看到那领头的女子将视线定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觉得她怎么样?”那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向身旁的同伴。接着是她们毫无遮掩的一阵嘲笑之声。   “蓬头腥臭,身形丑陋,这里属她为甚”,那领头女子向同伴说道,“看来,我们要的人已经找到了。”   接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见那女子伸指迅速的在她身上一点,然后她只觉全身酥麻,意识随之竟也模糊起来。   再醒来,看到的便是如今这般情形了。   她再次看了看对面那个男人,他依然将自己缩着,从头到尾不曾将头抬起,他像是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看到那白玉锦衫已被汗水逐渐浸透。   蓦地,那男子浑身剧烈的抽搐,突然痛吼一声,她讶异的看见他忽的抬头,一口殷红的血自他口中喷出!   白衫迅速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他的嘴角一片红渍,她惊叫一声,慌忙奔至那男人跟前,“你要不要紧?”   入目的是一张比女人还要精致的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细致如璃的面上已是汗珠点点,秀美的眉峰紧紧蹙着,他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密睫如扇,眸黑如墨,星华点点似是月下清潭。   优美的薄唇紧紧抿起,他看了她一眼,而后缓缓摇了摇头,“多谢姑娘,我没事,姑娘莫要担心。”话刚落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公子!”她忙扶住他即将跌倒的身子,着急的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稳了稳身形,他以手避开她的搀扶,稍稍离开她些许距离,说话已是极为吃力,但却仍是温和客气,“姑娘……不必挂心,我真的……不要紧。”   不去在意他有意的避开,她生性良善,虽是生活落魄低微,但是骨子里的纯真美好却未散去,她无措的捏了捏褴褛的衣角,站在原地着急的问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好,我要怎样才能帮你?”   他弓着身子轻轻咳嗽,慢慢摆了摆手,喘息了一会儿才说道:“没事的,过会儿就好”,而后,清和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姑娘能否……站得远些?”   这真的是嫌弃她身上的臭味吗?她面色一红,忙向后退了一大步,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站着。   见她窘迫之态,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以手撑着墙壁稳住身形,弯月般的眸子里似有歉意,费力的说道:“姑娘……莫要误会,实在情非得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不解他话里的“情非得已”,正怔愣之时,蓦地,房门被人狠狠推开!   “苏云璟,你可真能忍!”   来人是个美艳的女子,一支宝红珠玉钗松松挽着头发,薄薄的华贵紫黑纱飘逸仙渺,却又是大胆脱俗,紫黑纱半掩半开,露出胸前那一块雪白饱满的肌肤,桃红抹胸,一痕雪脯,风情十足。她绝艳魅惑的面上却是盛满怒气,杏目直直的瞪着屋内的男子。   苏云璟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的看了那女子一眼,说道:“索教主,还是放手吧,如此执迷不悟,最终伤人伤己。”   索弄月冷笑,“苏公子果真清心寡欲,超脱世俗,在如此的境地竟还能镇定如常。”忽的,她笑了,看着苏云璟的眼里似乎有一团灼灼的火光,挑起嘴角,悠然说道,“这药的滋味,还好受吗?”   苏云璟闭上眼,沉默不语。   中了她独门媚药,竟还能对身旁女子不为所动,苏云璟,你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强?这世上,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呢?   阴花   看着他冷漠疏离的俊颜,索弄月手狠狠握成拳,她痴痴的看着他,她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他的心呢?   无论她怎样努力,他就是看不到她。   她不漂亮吗?   不,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姿容与魅力,哪个男人看见她不像是禁欲久了的嚣狼,那样贪婪痴迷的模样却只让她心里一片厌恶。可是,他不一样。   他对她温和有礼却又一直都透露着冷淡疏远,他俊雅清和,实属翩翩佳公子,无关乎他俊美脱俗之颜,即使只是站在他周身不说一句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也觉得心下一片安然,如使人沐浴春风,他就是一幅静之泰然的佳画,有着静水细流的超俗之感。   可这样的他却又是让她又爱又恨的,她爱他的脱俗雅净,却又正是这脱俗雅净让他看空一切,对着身边的人与物不悲不喜,毫无嗔痴,他总是这样淡漠。   索弄月咬了咬牙,狠狠闭上眼然后蓦地睁开,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云璟,使劲捏着自己的手心,咬牙切齿道:“苏云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肯接受我,我就……”,她看了一眼旁边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女乞丐,继续说道,“我就收回那个决定,必定一心待你,如何?”   苏云璟终于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美艳的女子,清雅的嗓音如同细流:“索教主,任何人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即使是身边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不论她身份如何,你也不该妄自决定她的出路。”   “你不要跟我扯这些别的,只管告诉我,到底接不接受我!”索弄月粗暴的打断他,他总是这般清高之态,这种时候竟还想要说服她,可是她不想听,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清不清楚他如今已是她的俘虏!   苏云璟眼眸中显出一股失望,但仍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与索教主今生无缘……”   “别说了!”   索弄月在听到这几个字时,突然悔恨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真是自取其辱,既然他如此如此不识抬举,她也不必对他客气了!   她忽的一把将苏云璟拉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那扇密室的门,疾速在苏云璟周身一点,带着他消失在这一方之地。   苏云璟举目淡淡的环视四周,心下叹了一口气,菱花铜镜,金玉首饰盒,四下绯红帐幔随风摇曳,幽幽清香时时浸入鼻端,不难看出这里便是女子家闺房,而且是索弄月的闺房。   他蓦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刚才索弄月已将媚药的解药给他服下,可却未解下他的穴道,他明白她绝不是打算就此了事,索弄月性情不定,阴狠毒辣,江湖之人对她这个邪教教主无不是唯避之而恐不及,他现下只望这个争强好胜的姑娘能放下执念,勿要在他身上执着过甚,她以后会有良人,但却不可能是他。   “你叹什么气?”蓦地,一直坐在他对面的索弄月忽的出声,紧紧看着他,拧眉问道。   “索教主,你劫我来此地,又有何意呢?”   索弄月妩媚一笑,“何意?那时因为我高兴啊,能让我高兴的,不论是人还是物,我是一定要得到的”,说着她缓缓起身走近苏云璟,轻佻的一指勾起他玉白洁滑的下颌,嗓音魅惑至极,“苏公子乃是堂堂丞相公子,身份尊贵,虽眼下被我阴花教掳来此地,但我教是绝不会亏待了苏公子。”   指间滑腻的触感使得索弄月心头一颤,面前之人果真是世上无双之人,怪不得被世人成为无双公子。   这绝世容颜,这清雅尊贵之气……这样的男人只有她配得到!   她不信,就凭她索弄月的姿色魅力他不会屈服,她一定要让他心甘情愿的爱上她!   到底舍不得就让他便宜了那肮脏乞丐,那时对他的拒绝愤痛之极,她一怒下下,心想既然他不能爱她,就让他与世上最丑陋最下贱的乞丐苟合,方能泄她被拒之耻。   此刻却松了一口气,幸好彼时下的药量尚轻没有出什么事,否则,真要是这样,那无双公子便不再无双了,她索弄月绝不做亏损之事,况且原本那样决定也只是想吓吓他,逼他接受自己而已罢了。   索弄月将头轻轻靠在苏云璟膝上,缓缓轻蹭,声音故意放柔了些,“云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么?那时你在护国寺为苍生祈福,虽在远处,我却一眼便看见了你,香烟飘渺,你在千万信众面前安然坐于蒲团之上,身姿卓然,真像是世外仙人,阳光照在你身上仿佛发了光似的,那时我便认定,今生你必要成为我的男人。”   她掩嘴羞涩的笑了笑,而后玉指一点一点摸上他的脸,浓艳的红唇似有若无的擦着他的耳际,缓缓说道:“云璟,我真的会对你好的,你要信我,留在我们阴花教吧,从此你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把教主的位置让与你,权利美人可尽在你手,这般逍遥享乐的日子,你不想要吗?”   苏云璟面无丝毫表情,目光仍然清和却也像什么也没在他的眼眸内,索弄月这才忆起他被自己点了穴道,赶紧将他解穴,柔柔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你不能说话动弹,云璟,你可不能生我的气,还有,也不要怪我先前不懂事让你与那卑贱的乞丐同处一室,我现在后悔了,绝不这样了。”   苏云璟淡淡的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憎恶也看不出任何情意,却是温和的,“索教主,苏某说过了,你我并无缘分。”   索弄月面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大睁的杏眼内隐有怒意,他为何如此冥顽不宁,若是往常,要是有人违背了她索弄月的意愿,她绝不会让那人好过!可这苏云璟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她的耐性,她紧紧盯着他,良久才生硬的说道:“无缘分?呵,你这是决意不想与我在一起?”   看些面前盛气凌人的女子,苏云璟不为动容,这阴花教教主对于他的心思他怎会不知,可是缘分之事又岂能强求,他略带歉意的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见他这般模样,索弄月怒气再也压制不住,忽的粗暴的将屋内桌椅一把掀倒,吼道:“为何你就是看不上我?!不合适,怎么不合适,我索弄月哪里配不上你了?!哼,失踪多日的丞相之子,国师爱徒,苏云璟苏大公子竟是被我阴花教劫走,这个天大的秘密可是无人得知,苏云璟,没人会来救你的,劝你从此就安心的在我身边呆着吧,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女人是我索弄月,往后也只能是我索弄月!”   屋内的响动实在过大,索弄月话刚说完,一婢女模样的女子慌忙推开屋子,看着横七竖八的桌椅,惊慌问道:“教主,您没事吧?”   却见索弄月眼中忽现一片嗜血狠色,掌风凌厉,苏云璟想阻止已来不及,那婢女就这样倒在血泊之中,一双大大的眼睛震惊的看着索弄月的方向,再也没了声息。   看着那死状凄惨的女子,苏云璟微微蹙起眉心,说道:“索姑娘,这姑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   “我想怎样就怎样!要怪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偏偏在这时候进来!”说完,索弄月冷笑一声,“苏云璟,这里是阴花教,收起你的大善心,在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反抗我,我想杀谁就杀谁,想让谁生谁死全凭我高兴,所以,你可不要试图激怒我!”   她厉狂之色俱现,苏云璟无奈摇头暗叹一声,劝道:“索姑娘,这到底是一条人命,况且这位姑娘也是你教中之人,如此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实属大不应该,世人念念应不离善心,索姑娘又是一教之主,更应该做其表率才是。”   “哼,真不愧是国师的徒弟,满口的仁义道德,苏公子的这些道理还是说给别人去听吧!我索弄月就不需要听苏公子的教诲了。”   索弄月明显有些不耐烦,衣袖一扫,一阵厉风袭来,那满身是血的婢女已经到了门口,她大喊一声:“拖出去!”   立刻有两名女子弓着身唯唯诺诺的进来,看着地上的同伴,眼眸里并无讶异,抬起尸体就走,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对索弄月的杀人和暴怒习以为常。   “好了,现下又只剩我们两人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索弄月面色突然柔和起来,我见犹怜柔情似水的模样一反之前的暴戾之色。   差点都忘了带他来此的目的了,索弄月心里一阵懊恼,面上笑容更甚,知他不乐见血腥,偏偏她又……之前太过气愤以至于忘了收敛,若是吓着他了那便无趣了。   “我们来此也有些时辰了,想必你也渴了吧,喝口参茶吧。”她笑靥盈盈的端了茶水,风情万种的走到苏云璟身前,将茶水直接递往他白皙修长的手上。   指端温暖柔滑的触感真实可及,索弄月一阵心悸,刚想说些情意绵绵的话,便见那手的主人快速的避开了两人接触的肌肤。   就这么想远离她吗?她偏不让他如愿!   强占   索弄月勾起嘴角,挽起苏云璟的一只胳膊,紧贴着他在旁边的椅上坐下,她将头轻轻靠在苏云璟的肩头,淡淡的清雅气息从身边之人身上缓缓传进她的鼻端,她深吸一口气,仰起脸浅笑着看着他。   他轻蹙眉头,欲避开她的接触,奈何索弄月却是挽着不放,只好叹了口气说道:“索教主,请自重。”   “不,我就要这样,云璟,我是真的喜欢你。”索弄月娇嗔的撇撇红艳欲滴的丰唇,看着苏云璟的目光几乎能滴出水来。   “索教主……”   “好了,好了,依了你就是”,索弄月坐直了身子,娇笑着斥道,“真是呆子,一点情趣也不懂。”   “索教主,男女有别,女儿家还是……”   “行啦,知道了”,索弄月嗔怪的打断他,见苏云璟面色绯红,她心下暗笑,只觉得有趣之极,看来这苏公子还未有过女人,她才刚刚使出这点手段,他就脸红成这样,实实在在的纯情书生一个。   她忽然又有了计较,若是她真的能得到他,那么她索弄月便是闻名于世的无双公子的第一个女人,也许更是唯一一个女人。   想到此,她忽然觉得血液里一阵激流,周身兴奋的很,她不是没有过男人,然而那些男人有几个是干净的,可是眼前这个苏云璟跟他们不一样,他就像是一块还没有经过历练的白玉,她要让这个干干净净的男人完完全全的从始自终只属于她自己,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所有物。   见索弄月直直的看着自己,目光里的灼热丝毫不能忽视,就像在看着一个即将到手的猎物,苏云璟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厚。   他斟酌着开口,“索教主,天色不早,我就此不打扰了。”直觉告诉他现在必须远离这个女人,她的目光让他心下一阵不安。   “是啊,天色不早了。”索弄月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他,眼中晦暗不明,似有什么正在翻滚,“所以,苏公子您也该……安歇了。”   索弄月慢慢站起身,在苏云璟讶异的目光下慢慢的脱下自己的外衫,圆润白皙的肩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里,配着本就半露的柔嫩胸脯,香艳魅惑至极。   苏云璟慌忙站了起来,远远退开一大步,“索教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索弄月浅浅盈笑,连声音似乎也能蛊惑人心,“不是说天色已晚了么,那么就让弄月伺候苏公子就寝吧。”   “够了,索教主!”他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愠怒,急向门口大步走去,奈何腰间蓦地缠绕一条丝带,直把他往索弄月身边拉去。   “云璟,你这般着急回那暗室,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你是想念那丑陋肮脏的乞丐呢,不过我可比她好太多了,有我陪着你,不是更好吗?”索弄月纤臂环上苏云璟腰身,细腻的嗓音轻轻的在他耳边回旋,近在咫尺的气息让苏云璟不由得将头往一侧偏去。   “不要再挣扎了,云璟,你不会武功,想从我身边离开那是不可能的。”索弄月低笑一声,蓦地使力,纱带飘飞,两人便向屋内那张宽大的床榻之上倒去。   “索教主,女儿家怎可如此?快放开我!”周身被长纱紧紧捆住,苏云璟丝毫不能动弹。   “云璟,你现在这样说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儿,等你呆会而享受过了,你便不会这样说了,说不定还会主动想要继续呆在我房里呢,我一定会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说着,索弄月撑着一只胳膊半趴在苏云璟上方,饶有兴致的伸出玉指一点一点摩擦他精致的五官,而后之间停留在那粉红的薄唇之上,摩挲流连。   “云璟,你怎么长的这般好看,这世上大概再不会有人比得过你了。”看着身下的俊颜,索弄月笑着感叹道。   看着他恼怒的神色,她微微一笑,“云璟,你生气的模样原来也这么好看,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说着,慢慢俯身,樱唇便落在了苏云璟的额头。   她微微抬头含笑看着他,而后再次俯身,闭上眼,唇慢慢从他额头往下移去,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一点一点解下束缚着胸前柔软的肚兜,眼看肚兜就要脱落,索弄月忽的停下。   嘴中黏腻苦涩的滋味让她蓦地停止了动作,她倏地睁开眼坐直身子,眼前的情景几乎让她浑身青筋暴破,反应过来,她忙点了苏云璟的穴道,阻止了他的动作继续。   他,竟然咬了舌!   他嘴角猩红一片,面色苍白,一双清和的眸子此刻无悲无喜的看着她,没有丝毫的情/欲。   “你就如此待我?!”   索弄月直勾勾的看着他,因为愤怒,眼睛瞪得奇大。   “你既然想死,我偏不让你死!”狠狠瞪着他良久,蓦地,索弄月懊恼的一把掀开床帘,对着门外厉喝一声,“传医女进来!”苏云璟,天下间还没有我索弄月想得而未得的!他日,我定要你为今日的愚蠢付出代价!我最终会让你知道,到底是你可以摆脱得了我,还是我一定会征服你!   *************   暗室的门忽的被打开,她讶异的抬眸望去,却见进来两个身着墨袍发髻高耸的女子。   来人对着她不屑的撇撇嘴,口气不甚好,“还杵在哪里干什么,起来,跟我们出去!”   她有些惊慌的站起身,压下心里的恐惧,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里?那位公子呢?”   “哼,放心,你这丑八怪的命还没到尽头,叫你去就去,废话怎么这么多!那人是你能问的吗,你是什么身份?!”其中一位女子明显有些不耐烦,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过她,又像是嫌脏似的,马上丢开手,用脚踢她的小腿,吼道,“出去!”   她险些被踢到,踉跄了一步,终于稳住了身子,只好跟着她们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她万万想不到会被他们带到这种地方,这里像是下人们居住的厢房,简陋的居室却是干净整洁。   屋子里已经有几个姑娘,都睁大着眼睛看她。   “以后你就同她们住在这里,既然已经成了教中的奴仆,就要把本分做好了,知道了吗?”   原来竟是让她做起了丫鬟,她吃了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恭敬的答道:“是。”   那两女子点点头,“知道就好,你是从教外来的,可不要耍什么心思,要是让教主不满意了,有你好受的。”   训斥完了,见她乖顺听话的样子,两人满意了,“待会好好清理清理身子,我可不想教中出现虱子臭虫什么的,见了就让人恶心。”   说着,又瞪向房间内的一干人等,“都窝在这里干什么,你们的事该做的都做了?给我干活去!”   众人马上惊慌散开,屋子里顿时清净不少。   无缘无故便成了奴婢,她虽然惊讶却隐忍不问,几年的流浪已经让她明白话多的人往往死的最快,总要知道以后所司何职,于是问向那一脸高傲的两人:“请问,那我以后是做些什么?”   “等你清洗干净了,自是有人来带你去该去的地方,还有,你要自称奴婢,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样子。”   “是,奴婢知道了。”她垂下头,低声应下。   “对了,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她看了她们一眼,小声答道:“碧落。”   “这名字太拗口,以后,你就叫小萝吧。”   名字对于她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叫什么都无所谓,终究不过是一个称谓而已,等那两人走了,屋子里原来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又走了进来,都看着她,掩嘴同同伴窃窃私语,像是在聊些什么有趣的事。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模样秀气的姑娘被她们推了出来,那姑娘笑着径直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肩膀,问道:你就是新来的呀?”   她看了那姑娘一眼,察觉出她没有恶意,方小声答道:“嗯。”   那姑娘笑容更大,“我叫小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她顿了顿,答道:“小萝。”   “小萝啊”,小缇胡乱挠了挠头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侧头看了看同伴鼓励的眼神,结结巴巴终于问道,“你……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啊?”   她愣了一下,显然是对小缇的问题有些吃惊。   “哎呀,没关系的,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用告诉我们的。”见她没有马上开口,小缇连忙摆手,为自己刚才的冒失甚为自责,懊恼的瞪了一眼不远处的同伴们。   “……被利器划伤的。”她低着头突然开口。   “什么?”小缇显然更为吃惊,“利器,怎么就被利器划伤了那该有多疼啊。”   见小缇一脸同情担心她忽的觉得心下一片温暖,有多少年没有体味过被人关心的滋味儿了,她笑着摇摇头,“都过去了,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那就好。”随后,对着四周的同伴挥挥手,“好啦,想问的都问了,没什么好奇的,快去干活吧,出去,出去。”   没了乐趣,大伙儿也觉得没意思了,无精打采的出去干活了。   小缇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很是自来熟的挽起她的胳膊,“看你的样子,太瘦弱了,以前一定过得很苦啊,这里虽不是很好,但是总归是个能吃饱饭的地方,以后我会照应你的。”   她看了看小缇一本正经的小脸,微微一笑:“谢谢。”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忽的问向小缇,“对了,你知道前几日被关在暗室的那位公子么,如今他可是还好?”   为仆   “关在暗室的公子?”小缇迷茫的摇摇头,“我怎么不知道暗室还关了人男人,不过话说回来,那种机密要地,我们这些下人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抓抓头,又继续说道,“虽是不知道暗室到底有没有关过人,不过教中的确是多了一个男人,不过我们谁也没有见过他的样子,崔医女倒是接触过那个男人,这些消息还是她透露的呢,要不是我和她关系铁,她也不会告诉我这些秘密。”   “那个男人怎么了?他还好吗?”她一路走来,所见的都是女人,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地方应该是没有男人的,若是那位公子还留在此地,那小缇口中的男人很可能是他,她与他虽是不甚相熟,可是虽只有那短短几个时辰的相处,她便感觉出他是个好人,她和他同被拘禁此处,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她蓦地对他亲近起来,不自觉的想要关心他。   他看起来不太好,那个将他带走的女人似乎不简单,他可不要出事才好……   “听说那个男人好像是受伤了,而且伤的还挺严重的。”   “什么,怎么突然就受伤了呢?”   “谁知道呢,是崔医女给他治的伤呢,听她说,那男人长得很是俊俏呢,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似的。”小缇托着腮不只想到了什么,低声笑了起来。   见她蹙着眉头,小缇不觉睁大眼睛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男人啊?”   她点点头,“只见过他一面,他是第一个不嫌恶我的人,真的是个好人。”   “好人有好报,你就放心吧,听崔医女说,那个男人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小萝,你就别担心了。”   “嗯。”她点点头叹息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几个时辰之后她被人叫了出去,可没想到要拜见的主子却是她---那个出现在暗室的女人。   双手撑地,匍匐着身子跪在冰冷坚硬映着她卑微身影的白玉砖上,座上之人慵懒的斜靠在贵妃榻上,微眯着狭长的双眼打量着她。   “不看你这张脸,单就你这杨柳小蛮腰看起来也是颇有姿色的,真是可惜了。”索弄月啧啧有声的摇摇头,笑着说道,“起来吧。”   她顺从的站起身,眼睛落在脚前一尺的地方。   “小萝,知道本座为何会将你放出来吗?”   她摇摇头,轻声道:“奴婢不知。”   索弄月嗤笑一声,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无才无貌,对我阴花教来说实在无用,留你也无益,你的命,本是该绝的。”   将她明明恐惧却偏偏隐忍的模样尽收眼底,索弄月嘴角上扬弧度更大,“然而如今,本座却是改变主意了。”   索弄月慢慢走下榻,一步一步缓慢的踱至她身前,“眼下有件差事还需你来做,所以本座便留你性命,至于你这小命能留多久,便要看你表现如何了。”   敌强我弱,她明白这个道理。模样乖巧顺从,她再次跪在索弄月面前,恭声答道:“奴婢一定完成教主吩咐之事,不让教主失望。”   “嗯。”索弄月赞赏的点点头,“好了,起来吧。”   “还记得在暗室里见到的那个男人吗?”忽的,索弄月提到了苏云璟。   她惊了一下,垂下头去,“……记得。”   “猜你也一定会记得,毕竟是那么出尘脱俗的男人”,索弄月娇笑一声继续说道,“从眼下开始,你就是贴身伺候他的贴身女婢。”   见她神色震惊,索弄月轻笑着慢慢在贵妃榻上躺下,“你就负责他的饮食起居,切记要把他照顾好了,还有……”她忽的神色肃穆,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要把他的一切事宜,每日,详细不漏的,告诉本座。”   原来,这才是这个女人真正的目的,竟是要她去监视他?!   “听懂了吗?”索弄月对于她长久的沉默甚为不满,斜着眼睛睥睨着她,其中凶光厉色显露无疑。   “……是。”忙收敛神色,她轻声道。   “把她带到苏公子住处去吧。”索弄月向四周婢女挥挥手,立刻站出一女侍,带着她躬身退了出去。   看着逐渐远离视线的两个身影,索弄月不屑的冷冷一笑,双拳狠狠捏紧。   脑中慢慢忆起那日苏云璟咬舌的情景,她费尽心力救下他的命,换来的却是他的毫不领情。从她将他强带到床上之后,那以后的苏云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言不语,不笑不怒,以往他虽是不喜她强迫劫他来此,可是不论再抗拒,从小的教养与他本来就温润的脾性,他虽是寡有喜怒,但是对她却仍是有礼的。 不像现在,他的脸上永远像是只会挂着一种神情,那种无悲无喜,看淡一切的神情,就像个木头人,她恨透了这种表情!   即使他现在病情已经完全康复,可是无论她跟他说什么,怎样讨好他,他都一动不动,在她面前就像哑巴似的绝不开口,她堂堂阴花教的教主何尝这般费尽心思的讨一个男人的笑颜,可是他却不领情!   现在的苏云璟不再是以前那个平易近人之人,他不吃不喝,谁也不理,看来是真想求死!   死?没那么容易!   既然当初她索弄月敢将他暗中劫来阴花教,就绝没有放人的道理,只要有她在的一天,他就休想离开此地!   如今,他对于她阴花教之人排斥抗拒至极,那么她就找个与教中无关之人来接近他,而这个同样被她们劫持而来的乞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苏云璟,看着吧,我会让你明白,不管怎样,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索弄月之手!   门前干高冠大的梧桐树枝叶招摇,在晚风的轻拂下沙沙作响,金黄的落叶像垂死挣扎的蝴蝶迎风高扬而后无力飘旋于地,屋角白色的小花星星寥寥的绽放,偶尔一声鸟鸣自头顶响起,凄厉,孤清,让人无端的心涩。   天色已渐渐深沉,灰暗的暮色下,这一方小院更加显得冷清,寂寥,这就是自从她站到此地后的感觉。   他就住在这里?   怔怔的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她顿了片刻,终于慢慢走了上去,轻轻推开那扇久闭之门。   一阵紫檀清香之气淡淡袭来,与门外的萧索不同,入目的是一间典雅简致的房间,八仙桌下青色桌幔整齐的悬挂,其上摆着青花茶壶,热气徐徐而起,显然是刚有人添加,可是那满满的杯水静静的置在那儿,看来屋子里的人并没有喝。   镇定心神,她终于慢慢向里屋走去。   在她看清屋内的情况时,心神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静静的侧躺在床上,就那么靠坐着,双目闭合,浓密的睫毛下是一片怎么也散不去的阴影,短短几日不见他看起来瘦了好多,看着他清俊的消瘦而又苍白的容颜,她忽的有些伤感。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苏云璟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是她 ,眼里闪过一抹讶异,“姑娘,是你?”温和的声音沙哑异常。   他竟然还记得她。   看着他苍白憔悴的面容,她略过心底的酸涩,勉强撑起笑脸,紧走两步来到床边,而那苍白就更显得不可忽视。   “公子,我……奴婢是派来照顾您的”,她想起很久以前看到的奴婢见到主子时该有的礼仪,于是,她俯身跪下,低垂着头,“奴婢拜见公子。”   床上的人良久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苏云璟终于轻声说道:“是索教主,让你来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她仍是跪着,“是。”   床上人叹了一口气,随即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臂膀,她抬头看去,却是苏云璟对着她温和的说着,“起来吧,怎么一直跪着。”   虽是淡淡的责备却让她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她乖顺的站起身,问出了一直憋在心底的话,“公子,您近来可好?”   他却不答,只是微微的笑着,反而问她,“她们没有问难你吧?”声音极低,有气无力,像是说出这句话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似的。   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们”是谁,摇摇头,“没有,奴婢过得很好,谢公子关心。”   他露出舒心的笑容,像是放下了一件心事似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张开干裂的唇,又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小萝。”   他清雅的眉目轻轻地蹙了起来,“这应该不是你原来的名字吧?”   她怔愣了一下,开口,“公子怎么知道?”   苏云璟脸上露出些许怅然的神情,叹了一口气,“我被困在这阴花教已有一月之余了,毕竟如此长的时间”,他摇摇头,又像是想通了什么,又苦涩的微微一笑,“在这期间,我所见的女子大都以“小”字开头,所以,我猜你这名字也该是她们给取得吧?”   “嗯,公子猜的极对,小萝的确不是奴婢原名……奴婢本名原叫碧落。”   苏云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道:“真是好听的名字,那以后我就叫你碧落吧。”他突然抬头看着她,温和的笑着,看着那温暖的眸子,她不觉得也笑了起来。   忽的索弄月的话突然作响在她耳边,她心里只觉一阵愁闷,看着眼前温雅平易的苏云璟,她不觉慢慢捏紧了拳头。   见他嘴唇干裂苍白,碧落转身去厅里的桌上端来了那杯茶水,“公子,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苏云璟微微摇头,脸上仍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清雅微笑,“不了,我不渴。”   “可是……”碧落还欲再劝,苏云璟却阖上了眼不再说话,像是已经睡着了,她只好作罢,垂首站在他的床边安静的站着。   威胁   他看上去这么萎靡,似是累极一般,碧落隐隐觉得这位苏公子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具体说不出来。   从傍晚时分到现在,她侧立在他床旁已经三个时辰了,他像是睡得很熟很熟,期间有一奴仆进屋把晚饭放到了桌子上,“叮叮”的碗筷相碰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明显,然而他却没有醒过来,依然安睡如初。   看着饭菜上的热气越来越淡,她终于狠狠心,叫醒了他。   “公子,晚饭的时辰到了,该起了。”   苏云璟只是微微睁开眼,看了她一眼便又闭上,苍白的薄唇微张,“不吃了,撤下吧。”   她有些无措,她并没有伺候人的经验,此刻不知是该听主子的话乖乖去撤走了饭食还是忽视他的命令,她站着没有动,苏云璟也没有再催促她,仍是安稳的闭着眼。   “公子,要不……还是吃一些吧。”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   苏云璟微微的摇了摇头,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她换了个姿势睡着,他凸起的高高的肩胛骨因为他这个动作赫然突显在碧落眼前,瘦弱的身躯,看起来更加的单薄。   她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不觉握紧了手心,忽的转身去了大厅。   闻着饭菜的香气,苏云璟讶异的睁开了眼,便看到碧落端着饭食直挺挺的站在他眼前。   “你怎么……”   “公子,您还是吃一些吧,听说……您之前才受过伤,如今补好身子是关键,怎可不吃呢?”碧落眼神倔强,蹲下身,将饭菜伸到他的床旁。   苏云璟终于慢慢坐起了身,却是看着床榻的另一边深深的叹了口气,眼眸深沉忧郁。   “公子,您怎么了?”   他缓缓抬头看她,忽然问道:“碧落,你也是被她们劫持而来的吧?”   “嗯,那时还在乞丐棚里睡着,莫名其妙就被抓来了。”她不明白他怎会想起问这件事,讶异的看着他,斟酌着用词。   “那你想你的家人朋友吗?”   她摇摇头,低下头,“我爹娘早已不在了,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着。”   短短几句话,却有着不为人知的辛酸,看着她残破的容颜、单薄的身子,他眼眸中一抹心疼之色闪过,“对不起,我并不知道。”   她摇摇头,“没关系。”   他叹了一口气,“可是,碧落,我与你不一样,一个月之前我还见着家人师父,可是转眼间,我却到了这里。如今,就算是吃饱喝足了又怎样呢,出不去,回不了家,仍是继续被困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啊,我反抗不了她,我不会武功,不能飞檐走壁,亦不是能人术士,不懂这教中阵法机关,只能任人摆布,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不知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碧落,你不懂,我真不想就这么毫无希望的活着,我是一个男人,可是我……”苏云璟忽的深吸了口气,“可是我却差点被她……”,他紧紧的闭上了眼,慢慢低垂了头,柔软细长的发丝顺着他的脸颊滑过,遮住了他的神情。   碧落愣愣的看着他,终于有些明白他的不一样是在哪里了。   他的眼中死气沉沉,再没了之前的朝气,那种看不到希望的孤寂与绝望深深刻印在他的眼眸之中,此刻的他似乎有了一股听天由命的颓然。   “原来你是真想寻死!”   忽的,一道尖利气愤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内。   索弄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怒气冲冲的瞪着苏云璟,秀美的杏眼目眦尽裂。   “我到底是哪里对不住你,苏云璟,我待你这般好,对你几乎是千依百顺,甚至想着法子讨好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索弄月紧紧握住拳头,眸子血红,像是一只正欲嗜人的野兽。   苏云璟只是淡淡一笑,“索教主,你对我真的算是不错了,把我当做笼子里的鸟养着,每日兴趣来了便逗弄逗弄,偶尔赏玩一些贵重小玩意儿,只把这当做是赏赐恩宠了,可是,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有人愿不愿意当这鸟儿。”   “这么说了,你是在怪我把你带到这儿了?”索弄月微微眯起双眼,睥睨着他。   苏云璟又是一笑,没有答话,但那笑却是十足的嘲讽意味儿。   索弄月像是真的被彻底激怒了,蓦地,她猛地上前一把揪住苏云璟的脖子,“看来我是低估你了,你的胆子还真大啊,就这么想死?”她阴邪的一笑,“好,那我今日就成全你!”   她手指蓦然使力,手背上因为发力而凸出的骨骼清晰刺眼,不过片刻,碧落便看到苏云璟的面色迅速变得绯红,然而他却是一声不吭,眼眸中竟有一种解脱的愉悦。   “教主,求您手下留情!”扑通一声,碧落赶忙跪下。   索弄月却是连看也不看她,双目赤红的瞪着苏云璟,似乎在等他求饶,然而苏云璟却是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蓦地微微勾起嘴角,对她轻讽一笑。   索弄月怒意更甚,眸中厉色乍现,指下再也不留情!见状,碧落大惊,忙跪着向前一把抓住索弄月裙摆,“教主,苏公子他不是有意激怒您的,求您了,手下留情吧!”   索弄月无动于衷,似乎所有的注意力全聚集到了身前的男人身上,她凶狠的睥睨着他,而苏云璟却是毫无畏惧的与她对视。   他面色已是通红的发紫,虽是极力压制着,但碧落还是看出他的呼吸受了极大的遏制,而他竟然也顺势在憋着气息,在这样下去,他真的必死无疑!   不知哪来的勇气,碧落咬咬牙,蓦地站起身子,她双臂直接向着索弄月掐住苏云璟的手掌而去,试图扳开她,可她哪里是武功不凡的索弄月的对手,却见索弄月蓦地挥出一掌击向她,顿时,碧落便向被飓风卷起的落叶,直直的摔倒在地。   “贱人,哪来的狗胆子,竟敢忘了分寸!”   她这一下,显然是成功的吸引了索弄月的注意,索弄月掌心迅速从苏云璟脖颈上抽离,疾步旋身面向她,眼中杀意俱现。   “索弄月,咳咳,住手!”苏云璟捂着唇猛烈的咳嗽,焦急的看着索弄月。   他在给这丑丫头求情?   “教主饶命!”公子不顾自身性命却担心她,碧落感动之余,却不能忘了大事,忍住肺腑中喷涌而来的血气,忙爬起,恭顺的跪下,“教主,奴婢一时心急冒犯了教主,奴婢该死,然而苏公子身份尊贵,与教主郎才女貌,杀了实在可惜,苏公子只是需要时间,待他日后明白教主的好,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教主,您切不可冲动,苏公子毕竟与您相处一月有余,在这期间您付出的诸多的心血,您就甘愿白白付之东流吗?”   索弄月没有再动作,眸光复杂的看着眼前面容丑陋的女人,然而眼中杀意却慢慢褪下,眼波流转,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忽的,她转身看向身后奄奄一息的苏云璟,即使是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依然是俊雅迷人的,这个男人,她还没有得到,她刚才太过激愤,竟然忘了自己许下的誓言!要不是那丑丫头胆子大,她或许真的就这样将他杀了。   如果这样,她真的是得不偿失啊。   索弄月双袖一拢,突然笑了起来,她慢慢勾起胸前一揪长发,又成了那个风情万种柔情似水的女人,“你这丫头胆识之大到时令本座刮目相看啊。”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碧落,她又慢慢的挪步来到了苏云璟的床榻之前,看着那白皙的脖颈上清晰的指痕,她伸出手慢慢一寸寸触摸那触目惊心的红印,温柔的对苏云璟笑道:“云璟,刚才是我冲动了,可我对你的心是从来不变的,你要相信我”,对苏云璟眼中的淡漠视而不见,她妩媚的俯下身,忽的吻住了那红印,苏云璟身子蓦地一震,伸手就要推离她,她却是极快的避开了,以极快的速度又是一个亲吻,才柔笑着站起了酥魅的身子,“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迈出脚步,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碗筷,索弄月微微一笑,“云璟,这饭菜是不合你口味你才不吃吗?要是因为这样你就绝食饿死了,那我可会心疼的,唉,我可舍不得你黄泉路上太过孤单”抬起眉梢,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碧落,她继续说道,“我看这丫头对你还挺忠心的,要不,就把她的命给你了,你去哪儿,我就让她陪着去哪儿,你说……”,索弄月勾起唇角,看着苏云璟慢慢开口,“好,不,好?”   苏云璟蓦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在以碧落的性命威胁他!   “我看,这饭菜也不是那般差的,待会我让厨子再重做一份送来,我想,你的胃口肯定会好起来的,是吗?”说完,索弄月又是一笑,婀娜多姿的离开了屋子。   苏云璟是个心善的人,对那丫头的在乎她看得出来,可她相信那绝对无关风月,她没有从苏云璟的眼睛里看到他对那丫头的半分男女之情,况且,那丫头还是那般丑陋,所以,对于那丫头她一点也不担心,相反,她只觉得心情大为放松,她终于找到了苏云璟的一个弱点,即使这个弱点微不足道,可是还是能让她暂时控制住这个男人,他不是正人君子满口仁义道德么,那个臭丫头的命可全靠他了。   索弄月勾唇一笑,这场游戏越来越好玩了。   男宠   “公子,对不起。”   索弄月走后,屋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碧落出声,苏云璟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在他床头跪着,而且像是已经跪了好久。   “为何如此说?”他轻蹙眉头,挪动手臂将她轻轻扶起。   “是奴婢没用,让公子受了折辱。”碧落轻声说道,对于索弄月利用她要挟苏云璟一事,她除了有些愧疚,相反还是颇为庆幸的,至少,苏云璟对索弄月的话没有拒绝,那么便表明他以后不能像这般不吃不喝了。   想了想,她接着说道,“可是奴婢却是真心希望公子振作起来,万事总有解决之法的,公子他日定能脱离这牢窟。”   苏云璟却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当真,摆摆手,“我明白你的好心的,碧落。”之后便再无言语,默默的看着窗棂发呆。   之后的几日,碧落尽心伺候着苏云璟,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虽然碧落自称是他的婢女,他却从未将她当做下人,总是对她温和有礼。   苏云璟不再绝食,至少他对碧落端上来的饭食每顿或多或少都会吃上一些,这让碧落放心不少。没人比她更清楚,活着,比什么都好。   或许上次苏云璟是真的惹恼了索弄月,从那以后,碧落再也没有见过她来过苏云璟的居处,同时,没了索弄月的刺激,苏云璟情绪似乎也平复不少,除了不能出教,索弄月并没有限制苏云璟,他可以去任意他想去的地方,然而苏云璟性子温润,极少出门,最常呆的地方还是房中,看书、习字成了他打发清寥无波日子的唯一乐趣。   然而,清闲的日子终究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索弄月几日之前突然从教外带回了一名男宠,碧落从小缇口中得知,那男子原本是个可怜书生,家贫然而貌却不俗,靠在街头为人作画而维持生计,就这样被偶然路过的索弄月遇见了,竟也被强行掳回了阴花教。   与苏云璟不同的是,那男子选择了顺从,短短几日,竟然使见惯美男的索弄月迷恋不已,几乎日日与之同出同进,朝夕不离。   碧落初听到消息时,心底松了一口气,若是索弄月真的爱恋上别人,久而久之,苏公子必会被遗忘,这样,以后若是要逃出去也会容易许多。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索弄月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来了苏公子的小院,而且身后还跟着那个传说中的男宠。   从索弄月进来的那刻起,屋里的气氛便有些不一样了。   苏云璟端然的坐在椅上,手上仍是几个时辰之前拿的那本书,他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一页一页的翻看着,似乎没有看到屋子里的索弄月。   索弄月似乎也不生气,安然的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把玩着身旁男人的手指,昨夜刚下过雨,天气有些微冷,她却仍然穿着露出大半乳/沟的抹胸,往日从不离身的墨黑纱裙今日换成了妖艳的绯红,似血丹蔻,浓艳红唇,索弄月勾唇一笑,忽的起身一揽,原本站在身侧的男人便坐到了椅上,她媚笑着倒在了男人的怀中。   霎时,娇媚的笑声在房中响起,索弄月娇笑着缓缓伸出柔嫩无骨的白嫩双臂水蛇一般缠上男人的脖颈,嘴角一撇,盈盈眼波似要滴出水来,“胥游,你真是不心疼人,都不抱抱人家。”   她环抱的男子,一身青衣,肤白体纤,面目秀气似女,闻言浅浅一笑,而后双臂一展,慢慢环住了索弄月细软的腰身。   “还是胥游你好,知道体贴人家,不像有些木头不解风情。”说完,索弄月红唇拢合,笑着对着男人菱角分明的脸颊飞快贴了上去,瞬间一个鲜红的唇印刻在了男人的脸上,索弄月似乎心情更好,更紧的往男人怀里缩去,然而眼神却似有如无的看向了对面的苏云璟。   苏云璟仍是低着头,从始自终目光从未离开过手中的书册,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从索弄月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那俊秀的侧脸,像是被苏云璟的无动于衷激怒了,索弄月忽的将双臂从男人脖颈上撤下,捏紧双拳,怒视着苏云璟。   与她紧身相贴的男人自然也察觉到了索弄月的目光,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苏云璟,而后双手抚上索弄月的双颊,将她的目光对准了自己,“月儿,你这么看着对面的兄台,竟是如此忽略胥游,是胥游不好吗?”   低柔细软的声音让索弄月大为受用,许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索弄月转而又是柔魅一笑,“才不是呢,胥游你是人家的心肝肝,谁也代替不了你的,人家可不允许你这样说。”   男人轻笑,“哦?是吗?”   “当然是了,你若是此般说,人家可是会心疼的,胥游的好……”索弄月伸出一指点上男人的薄唇,缓缓摩擦,眼睛魅惑十足的看着男人,似乎有什么别的色彩,“人家,清清楚楚的,知道。”   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了片刻,索弄月突然媚笑着将手伸进男人内衫之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男人,手指缓缓向下,见状,碧落羞红了脸,忙低下了头,暗自庆幸幸好公子一直低头翻书,要不看见如此香艳的一幕,岂不尴尬。   “月儿,胥游来了有些时辰了,不给胥游介绍介绍这位公子吗?”片刻后,男人的声音柔柔响起,消退了屋内的淫/靡。   “也好。”索弄月答应的极为痛快,碧落抬头便见她径直走到了苏云璟的身前,“云璟,这位公子姓莫,名为莫胥游,今日贵客来此,于情于理,你这主人是否该去相迎?如此默不作声视若无睹,究竟是何意?”   良久,掌中之书慢慢被合上,苏云璟终于缓缓抬起头,俊美面庞毫无表情, “索教主,苏某并非这阴花教中之人,何来以主人自称?”   索弄月掩唇柔媚一笑,“云璟,好歹你在这阴花教也有数月了,再说了,凭你我之间的关系,你称作此地主人绝对是当之无愧的。”   苏云璟瞥了一眼对面望着他一直微笑的男人,看着索弄月冷冷一笑道:“是么,不知那位随你同来的公子闻索教主此言是何滋味?”   然而索弄月却道:“云璟,胥游是绝不会在意这些的,往后你做大,他甘愿为小,你们都是我的男人,胥游是不会计较的”,话语之中理所当然之态尽显。   “做大?”苏云璟嘲讽的看着索弄月,“索教主,你想享这齐人之福,在下恐怕却没资格侍候教主你。”   “云璟”索弄月却是一点也不生气,“这教中上下哪个不知你是我的男人,若你没了资格,谁人还有资格呢?”她面上露出安抚的笑意,“好了,别闹了,我知道最近是冷落你了,只要你识趣,这教中没有任何男人的地位会在你之上的。”   苏云璟俊脸气的通红,他终究是个儒雅书生,即使再生气也说不出粗鲁之词,只是凭着一股灼灼信念,强烈的表现自己的决心,“索教主,苏云璟这一辈子都不会成为你的人,你的男宠,即便是死,也不会。”   索弄月勃然大怒,笑意再也挂不住,“苏云璟,你怎会如此这般冥顽不宁,不识好歹!”   “苏某从来都是如此,索教主今日才知么,索教主若是不喜,大可不必前来。”   “你!”   眼见索弄月怒意大发,碧落忙上前急道:“教主,都怪奴婢,是奴婢招待不周,奴婢这就奉茶招呼胥游公子。”   苏云璟总有办法让她轻易发怒,在苏云璟面前下不了台,碧落的出现恰时成了索弄月的发泄口。   她恨恨的转身,一脚踢上碧落胸口,“你这该死的贱奴,方才杵在一边是在作甚,想找死是吗?!”   蓦地,她挥袖一扫,一阵厉风直直将碧落击倒在地,霎时,一抹殷红自碧落唇角溢出,吐出一大口血液。   “这么没用的奴才,本座留你有何用?!”   眼见索弄月又将击出一掌,却见苏云璟忽的挡在了碧落身前,“索弄月,你够了没有?!”   索弄月匆忙之中收回掌势已来不及,便见苏云璟如同碧落一样袭倒在地,但好歹掌势威力相比之前减弱许多,他咳嗽着擦了擦嘴角的血液,看着一旁神情莫名的索弄月,“你就这么想杀人吗?要杀便杀我好了,何必拿我身边之人开刀,你恨得是我,不是吗?”   索弄月瞪他良久,终于幽幽开口,“你以为我恨你?”   苏云璟轻轻一笑,“恨不恨无所谓了,只不过若是你想取了她的性命,那便连我的一块儿也取走得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不想留在我身边?”索弄月握紧手心,蓦地抬头看他,目露厉光,眼中杀意俱现,似乎只要苏云璟真的如此,她便即刻取他性命。   “一刻也不想留于此地。”苏云璟的回答到底让她失望了。   却见索弄月眼中杀意越来越浓烈,她慢慢走上前,目光直直的盯着苏云璟,就像即将屠宰猎物的猎人一般。   恰在此时,一声轻飘飘的声音突然响起,“唉,月儿,我乏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莫胥游仿佛没有看见这屋中的剑拔弩张,他淡笑着走上前拉住索弄月的手臂,“你昨夜不是还说我的按摩之术颇得你心意吗,我看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好生安置吧,待会儿,胥游必把月儿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嗯,可好?”   莫胥游的声音轻且柔,仿佛有一种安慰人心之力,他宠溺的看着索弄月,将她的紧握的手心一点一点掰开,温柔的牵起,向着门口走去。   索弄月回头看了看苏云璟面上满满的倔强之色,咬咬牙,终是任由莫胥游拉走了。   晦暗   在索弄月离开之后,她反常的一连几月没有再踏进这小院,终日与新宠莫胥游腻缠在一起,然而越是这样碧落反而更心生不宁,凭自己这几月对索弄月的观察,她绝不是轻易罢休之人。   苏云璟却不像碧落这般担忧,他像往常一样每日看书习字,这似乎成了他近来最重要的习惯,别的事反而不会引起他多大的反应。   然而,出乎碧落意料的是索弄月没有再去找苏云璟的麻烦,而是找上了自己。   “奴婢拜见教主,不知教主让奴婢前来所为何事?”碧落乖顺的俯身跪在索弄月面前,压制住心中忐忑,问道。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飘至她耳际。   “让你来自是有好事要交予你。”   然而,说完了这句索弄月便笑着沉默下来,似乎有意看碧落的反应,见她仍是恭顺的拜跪于地,索弄月眼中的兴味儿越来越浓。   索弄月只是久久的打量着碧落,像是在看着一个新奇的玩意儿般好奇的研究着。   碧落不敢多问,安安静静的跪着,任由她打量。   像是看够了,终于,良久后索弄月开口了,“小萝,你说一个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突兀,碧落忽然不知该如何回答,斟酌片刻后,犹豫的说道:“大概是可以安逸一生……不用每天饿肚子,困了有个温暖的地方可睡,饿了可以吃上饱饱的一顿饭,每日吃饱穿暖……不为生活所困……”   “好了好了!果真是肤浅!”索弄月对她这个牛头不对马尾的回答嘲讽一笑,“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是容貌!”   说完,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她突然从座上走下,径直来到碧落面前,一指抬起她的下颏,眼梢挑起,妩媚的说道:“小萝,你说本座美吗?”   索弄月的的确确是个美人,不仅生的眉目如画楚楚动人,而且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媚人的风情,举手投足之间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她这样的女人的确算得上美女中的佼佼者了,所以即便是知道她情人无数,依然有大批的男人前仆后继的甘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碧落看着眼前的白皙无暇的娇颜,乖巧的回道:“教主之美,无人可及。”   索弄月一向自负于自己的容貌,对这个回答早已猜到,展颜笑道:“那你希望变得美吗?”   碧落低下头,“奴婢容颜丑陋,早已没了爱美的资本。”   索弄月啧啧叹息,看着她坑坑洼洼的骇人面颊,说道:“你这脸的确是碜人了点,男人见了也只怕会躲得远远地,这对女人来说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啊,唉,不过啊,女人的美不仅在脸上,也是要在身上下些功夫的。”   碧落还没理出她话中深意,便见索弄月一个眼神,身旁一个婢女便径直来到碧落身前,将她带去了内室。   内室三四个婢女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碧落默契十足的簇拥过去。   不过片刻,再次见到索弄月时,碧落已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一番折腾之下,她已换下粗布衣衫,全新的穿着可人得体,落落大方、气质典雅之感顿时现出,柔婉的身姿全然不见了奴仆粗鄙之色,有的只是大家闺秀的娴雅。   索弄月伸出一指,将碧落低下的头抬起,把一雪白纱巾覆盖于她惨不忍睹的面上,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小萝,你看,本座这阴花教中哪个不是花容月貌的,便是最低等的奴仆也绝对是清秀可人的,唯独你是个例外。本座见不得眼皮子底下有瑕疵。如今你这一打扮,果然顺眼多了。”   碧落想不通索弄月这话究竟是何意,一时也不敢轻易应话,只得细细听她往下说,然而她却重新坐回宝座之上,话题一转,“本座去了云璟的小居几次,看得出你们奴仆关系的确是好,看着他对你的维护,还真是叫本座眼红呢。”   “公子仁善,对下人一向是如此,能侍奉公子是奴婢的福气。”看着索弄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碧落只得接口道。   然而索弄月却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然而他对本座防备之心却是尽显,本座对他那般好,他却……唉,本座是想全力化解,可是却有心无力啊。”   碧落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索弄月到底为何要同她说这些?   索弄月意味深长的看着碧落,眼眸之中波光流转,碧落暗自稳住心神,继续听她说道:“所以,本座需要你的……帮忙。”   碧落讶异的看着她,索弄月要她做什么?!   “你们主仆之间平日关系甚好,本座看得出云璟对你很是信任,所以本座要你时时在他耳旁说着本座的好话。”   就这么简单?   “本座思来想去,云璟与本座有嫌隙,这也是怪本座当初太唐突了他,所以本座想弥补他,本座往后凡事不再强迫于他,会好好善待他,可是他对本座有误解,绝不会轻易静下心来与本座同处一地。”   “所以,教主是要奴婢……”   “你要做的就是,时时提醒他本座才是世上最爱他之人,每每涉及到本座之事,你都要说出本座的好,让他心中彻底消了对本座的误会。”   索弄月勾唇一笑,“小萝,此事很简单,你是云璟信服之人,相信你不会令本座失望的。”她又打量了一眼碧落,目光里忽然有了晦暗不明的色彩,“只要云璟能与本座嫌隙解除,本座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碧落只觉得索弄月话中有话,果然接下来便听她说道:“虽然你这容貌是残缺了,可你这身姿却还是不错的,如今这么打扮一番,穿的光鲜照人,就凭这令人垂涎的身姿还是能迷倒大批男人的,连本座都想在你这小蛮腰上掐上一把呢。”   “所以……”她又露出颇有兴味儿的神情,“本座将成就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你,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只要云璟心甘情愿的接纳了本座,这些东西以后都会是你的,而且本座还会给你一张人皮面具,让你拥有女人最重要的美丽容颜,这些你不想要吗?”说着,便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张制作精良的面具,柔笑着将之贴在了碧落的脸上。   “果真是美,往后你可要日日带着它,才不枉费了本座的一片苦心呢。”   美?碧落不敢伸手去摸面上那紧粘着肌肤的东西,要是果真是人皮,她只觉得碜人。   她忍不住暗叹,自己早已不在乎这些了,然而索弄月虽嘴上说的是要她帮忙,可那眼神却是灼灼逼人,恐怕她只要说一个不字,今日便走不出这大殿了。   “……是。”她躬身回答,暂且还是先应下她,逃出这一关再说。   碧落心事重重地回去,苏云璟果真没有认出她,自从她走进屋便一直蹙着秀气的眉,他并不喜欢其他陌生人走近这里。   “公子,奴婢回来了。”   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苏云璟才发现面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他讶异的看着她,“碧落,是你?”   碧落点点头。   苏云璟目光里有着不解,“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碧落终究是忐忑的,带着这副皮囊她心中别扭的厉害,然而又不敢伸手去摸这东西,要是真是人皮做的,她此后恐怕会噩梦连连,但又不能公然违抗索弄月的命令,如今见着了苏云璟又不知他对这新面孔是如何想法,她犹豫着开口道:“……是教主赐予奴婢的。”   想了想,她又问了句:“公子……不喜欢吗?”   苏云璟摇摇头,“容貌这东西终究虚浮……”他见她低下头去,话瞬间顿住,想了想,又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碧落你若是喜欢那也罢了。”   知道是他误会了,碧落忙摆手急着解释道:“不,不,奴婢戴着这面具也觉得不自在,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奴婢不是一定要假装成美人。”   听着她的话,苏云璟忽的心中一股酸疼,她终究也是个可怜的女子,他慢慢展开笑颜,“碧落你本来就很美,你是我见过最单纯之人,你那么善良,有着如此美好的心地,谁说你不美?”   她一愣,怔怔看着他。   他起身走到她身前,安抚的拍了拍她又低垂下去的头,“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怎么还会有所谓的嫌弃。”   她知道她自己相貌丑陋,可在漂泊流荡的那些年里,不管别人再鄙视她,再嘲讽她的样子,她也从不在意,然而自从遇见了他,她知道自己的心境慢慢变化了。   他是那么高不可及的人,在他周身似乎总有一股清高雅贵之气,其他人在他面前总会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索弄月那么执着的想征服他,甚至不惜将他囚禁于此,大抵也是因为如此吧。   情潮   碧落当然不会像索弄月要求的那般刻意为她在苏云璟面前说好话,她为人暴戾阴毒,苏云璟本就不喜,碧落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他对索弄月的看法。   况且索弄月对苏云璟不怀好意,教中无人不知她对苏云璟的心思,然而她一方面想获取苏云璟的爱恋,另一面却又肆无忌惮的讨好新宠。她这样的女子心性不定,又怎能与苏云璟幸福。   索弄月交代之事碧落安之若素,她只管每日尽心的侍奉着苏云璟,只要他能笑一笑,即使是片刻,她也像是觉得甚是满足。   然而出乎碧落意料的是,对于苏云璟依旧的冷漠,索弄月却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她像是已经忘了吩咐过碧落的事,从那以后也没有再同她提过此事。   不过在过了半月之后,她却忽然又来到了苏云璟的小院。   带着一股子媚人的香风,索弄月一脸笑意的走进了屋子,见到碧落的那一刻,看着碧落面上这个她亲自制作的面具,她像是甚有满足感,捏捏碧落的脸颊,啧啧称赞碧落是美女。   而后,便是自顾自的与苏云璟交谈,即使苏云璟不搭理,她也不生气,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依然言笑晏晏,让碧落觉得她的脾性似乎也变得柔和多了。   索弄月对苏云璟的执念在经过多日不见后似乎变得更深,一发不可收拾一样,像是为了瞒着新宠莫胥游,她每日都会在天色刚黑便过来看苏云璟,面对苏云璟长时间的冷淡,她有时自顾自说着话直到没趣了方罢,一连几日面对苏云璟的漠然,虽然忍不住皱眉,但她终究克制住了,只是坐在他对面抵着额静静的瞧他,偶尔实在闲着无聊了便把玩着齐腰的长发,或是欣赏自己艳丽的指甲,一坐便是三四个时辰,几乎日日如此,直到夜色深沉,圆月当空仍不离去。   对于索弄月近日这些稍显怪异的举动,碧落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绝不会相信一个人会改了暴戾的本性忽然变成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子,索弄月能一人执掌阴花教多年,绝不会是一个能为爱低头且放下身份之人。   这一切的担忧在看到苏云璟对索弄月的态度之后变得更甚,像是被索弄月的痴情感动了一样,一开始见到索弄月,苏云璟仍是只顾看书练习字,毫不为之所扰,可是这几日不知为何,他却突然变了,碧落曾亲眼见到他对索弄月近乎露出痴迷之态。   那晚,她本是去大厅奉茶进来,在踏进一边的书房之后却见索弄月与苏云璟身子贴的极近,索弄月柔笑着看着苏云璟,玉指正满含风情的在他唇角摩挲,而苏云璟只是一直看着她,却没有阻止。   碧落惊呆了,手里的杯盏“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一声惊醒了屋里的两个人,苏云璟猛地推开索弄月,索弄月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   “谁让你进来的?!”索弄月站起身,怒视着碧落。   碧落脑子里闪现着刚才所见之景,还没反应过来,甚至忘了回话,只是站着,惊诧的看着他们。   在苏云璟面前,索弄月也不好发作,她整理了一下衣角,瞪了碧落一眼,然后看了眼窗外圆月,对着表情莫名的苏云璟妩媚一笑,“时辰也晚了,云璟我就先回了。”说完,翩翩而去。   碧落抬眸去看苏云璟,却见他像是魂不附体一般,微垂着头,一直没有说话。   “公子,您怎么了?”碧落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是啊,我怎么了?”然而苏云璟却是重复着碧落的话,眉头蹙的更深。   “公子?”   “碧落,我怎么会……”苏云璟抬头看向她,眼神甚是迷茫郁结,“我明明是不喜与她接近的,然而刚刚却竟然只想看着她,甚至有一瞬间想要与她……碧落,我是怎么了?”   碧落睁大眼睛讶异的看着他,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二日天色刚黑不久,索弄月像往常一样准时过来,从她进屋的那刻,碧落便一直忐忑的看着,苏云璟像是也有意避开她,然而她却像是故意靠近他,直接走过去挨着苏云璟坐下。   苏云璟刚要起身,索弄月便一把拉住他,表情甚是委屈,“云璟,你真的不喜欢我吗?那么讨厌看到我?”   然后,碧落便看见苏云璟慢慢的又坐了回去,看着索弄月,任由她将头靠在自己肩头。   索弄月离开后,苏云璟又开始沉默不言,像前日一样眉头紧蹙,甚至连神情也变得惶恐了。碧落看的出他的样子是在懊恼,明明昨日才说并不喜索弄月的靠近,然而今日一见到她,却又违背了言语。   接下来,依然像这般一样,苏云璟像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一看到索弄月便开始魂不守舍了,他对她毫无招架之力,似乎只要她柔柔的对她说上一句话,他便只想牢牢的看着她。   索弄月日日过来看望苏云璟,新宠莫胥游却只得心伤而病。   听说,那日他与索弄月约好一同用食,便一直在房中等着索弄月,然而索弄月却在苏云璟处逗留太久而忘了此事,他便再也坐不住出了门来找索弄月,然而到了苏云璟小院门口他却不进,恰时天逢大雨,他却是任凭雨水淋着,执着的不肯离开。   等到索弄月终于打算回去,刚一打开门,看见的便是浑身湿透的莫胥游昏倒在雨水中的情形。   情人因为自己而病倒,又加上耐不住莫胥游的一再恳求,索弄月只好答应接下来的几日只陪着他一人。   没了索弄月每日的看望,苏云璟反而松了口气。   “碧落,这究竟是怎么了,我明明不是这样的,可是只要她一靠近我,我便会控制不住自己,如今她不在此地,我并不觉得不适,对于那位莫公子我也从不曾有任何的不满,我并不爱她,可是为什么会允许她靠近我?碧落,我要离开这里,一定要尽快离开这里。”   苏云璟始终想不出答案,身为旁人的碧落就更百思不得其解了。   离开?   如今要离开恐怕更难了,索弄月怎会轻易放手呢?   然而,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事情却忽的有了转机。   那时,已是夜深人静,苏云璟却仍坐在书房,近日之事让他几乎彻夜不眠,一切太过诡异,让他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张结结实实的网里,怎么也逃不开一样。   他竟然会对绑架自己的女子生了情/欲,这般羞耻之事他不愿和任何人说起,包括他一直信任并将之视为朋友的碧落,他开不了口。   索弄月不来这小院还好,可每当她一靠近他,他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要看着她,他甚至沉醉于她的声音,痴念于她的容貌,看着她亲昵的触碰他,即使她只是仅仅挽着他的手臂,他都会控制不住的兴奋,心跳入鼓,甚至可耻的想,想要……撕下她的衣衫,想要紧紧拥她入怀……   而且近日,他的这种念头甚至越来越浓,他觉得自己像个卑鄙下作的小人。   他不愿歇下,碧落不了解他的心境,不听他劝,固执的陪在他身边,他叹了口气,只好由着她了。   本来灯火通明的屋子忽的一下子暗了下来,接下来似乎一阵风声刮过,房门打开又被合上的声音倏然响起。   碧落心惊,屋子里显然是来了人!   她刚想呼喊,却觉身上某处被人一点,顿时发不出一点声音,动弹不得。   来人呼吸声近在咫尺,她与苏云璟本来就离得近,想来苏云璟也是察觉了。   “敢问何人来访?”苏云璟淡淡的声音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响起,让碧落一下子心静下来。   “公子,属下奉丞相之令前来相助公子,终不负所望从那索弄月身上得到这阴花教的地图,明晚属下会设法缠住索弄月,公子只要顺着地图上的出口行走,找到暗道,便可出了这阴花教。”   来人说完,一阵风声漫过,房门蓦地打开,瞬间屋内又恢复了通明。   屋内早已没了刚才之人的踪迹,碧落愣愣的看着苏云璟,见他也正向自己看来,目光相接,两人眼眸之中的讶异之色如出一辙,方才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阴柔细软仿佛犹在耳畔,分明是苏弄月新宠,莫胥游!   “公子,他真的是来帮我们的?”   苏云璟慢慢看向桌上多出来的图册,那图册上赫然是一通体碧绿的玉佩。他将玉佩拿起,看了一眼,“是家父的信物。”   “这么说来,莫公子是可信的了?”   苏云璟点点头,看着玉佩上的“苏”字说道:“这玉佩天下只此一枚,如此,那莫胥游真的是家父所派之人无疑。”   “那太好了,有了这地图,公子终于能出去了!”碧落目光之中喜悦之色尽显。   苏云璟轻轻“嗯”了声,数月来,他无不一日想脱离这阴花教,如今似乎就要成功,可这突然而来的幸运却让他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看着地图之上阡陌纵横的小道,苏云璟不觉将之紧紧握住,真的能出了这看守严实、阵法密布的阴花教么?   出逃   夜,深沉幽黑。   蜿蜒的小道上一前一后移动着两个身影,碧落使尽气力使劲向前跑去,唯恐慢下一步便被人追了过来。   “还走的动么?”苏云璟慢下脚步回头望去,见她面颊惨白,气喘吁吁,面色露出担忧。   碧落点点头,喘息着问道:“公,公子,我们要,要向哪里走?”   “过了前方那座山便是桐和镇,那里人烟密集,到了那里,阴花教的人找来也不容易。”苏云璟边说边加快了脚步,“碧落,再坚持下,很快就要上山了。”   看着始终理离她一步之遥的苏云璟,他俊秀的双颊汗珠淋漓,但一路上却从来没停歇,而她倒是给他拖了不少后腿,一路上跌跌撞撞,颇耽误了些行程。   碧落不觉望向身后越来越小的阴花教,夜色氲沉,神秘高伟的阴花教仿佛置立于一团虚雾之中,迷蒙虚幻。几个时辰之前,按照莫胥游给的地图,他们一路寻了过去,终于让他们找到了暗道,然而却不想关键之时竟然出了变故。   从身后追来女子们的骂咧声中,她才知道莫胥游的身份在这紧急之时竟被索弄月识破了,当下索弄月立即下令全教搜查他们的下落,顷刻间,到处是高举的火光,整个阴花教在漆黑的月色下明亮的耀眼。   藤蔓纵横的隐蔽出口近在眼前,然而追兵忽至,情急之下她与苏云璟藏身于一旁的巨石之后,而这一幕恰被倒夜香的小缇看见。   那时,她只觉得心灰意冷,却不想小缇将桶一推,顿时臭气熏天,粪尿满地,寻人的女子个个转身,遮鼻捂嘴,骂声连连。   在小缇的眼神下,她蓦地明白她在给他们制造机会,当下不再犹豫,与苏云璟迅速闪进暗道,身后是小缇嬉笑着道歉的声音……   回想起刚才心惊胆战的一切,碧落心仍是悸颤的厉害。   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他们终究是离开了那个牢笼,碧落不觉摸上面庞之上覆盖的那层薄皮 ,这张面具,她也不用违心再留着了。   面具被一把揭下,在夜晚的风中飘扬旋动,最终流逝于天空的尽头。   “公子,那里好像有座庙。”不知已经赶了多久的路,两人俱是筋疲力尽,眼前这小庙宇虽是破旧不堪,但到底是个能暂时休憩的地方。   “公子,我们快过去。”碧落心神大振,她笑意盈盈的看着苏云璟,虚乏的脚步不由得加快。   看着她笑颜灿烂,柔软发丝在风中精灵般飞舞,灵动皓洁,苏云璟不由得心里一软,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这一晚上陪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头,真是苦了她了。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向着那庙宇走去。   这寺庙周围颇为荒凉,看来已废弃良久,附近密集的树木虽大多歪歪斜斜但粗壮高大,赫然直立于庙门之前,高低不一的杂草灌木葱郁青翠,长势逼人。庙宇上方高高挂起的圆月,在这黑暗寂静的夜晚格外引人注目,蓦地让人心静,清辉的月光水波般慢慢倾泻在庙宇破败的屋顶上,加上这里不同寻常的宁静与凄清,将近在眼前的这座庙显得格外神秘与肃穆。   不得不说,在四周灌木丛林的密实的遮掩下,这里是个绝佳的暂避之所。   循着月色,碧落慢慢打开了破败的大门,一股呛鼻的尘土气息迎面而来,霎时忍不住咳嗽起来。   “公子,奴婢把这里清扫一下您再进来吧。”不想苏云璟受这烟尘之气,碧落忙说道。   “不必了,今时不同往日,既是在这荒郊野岭便不用在意这些了。”说着,苏云璟已经走了进来。   不想,此时庙内忽的燃起一抹光亮。   “谁呀谁呀,大半夜的吵死人啦!”   却见一个胡须花白,苍颜白发一身酒气的老人插着腰,手里举了个沾满灰尘的烛台站在一角,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   想不到这庙里有人,碧落惊吓不小,苏云璟相较之下看起来淡定许多,他拱手一揖,“对不住老人家,深夜赶路,恰遇这小庙便打算暂憩一晚,不想却打扰了您。”   苏云璟面目温和,周身一股清雅之气,面上歉意诚挚,老人瞥了眼他,揉了揉乱糟糟粘着杂草的乱发,不满的斜着眼哼了哼,“老头子我才不喜欢和人同睡一屋呢”,而后走近他,细细打量了一下,“哟,长得还人模人样的”,又看了眼他身旁的碧落,猛地瞪大眼跳了起来,“呜啊,鬼啊!”   碧落红着脸低下头去,知道自己吓着老人了,她脸上这疤痕着实是吓人了点,何况是在这昏沉夜色之中,结结巴巴的说道:“对……对不起。”   老人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膛,凑近碧落又看了眼,“呀,原来是活着的鬼啊。”   碧落头更低了,小声的道:“我是人,不是鬼。”   “碧落,老人家是在和你看玩笑呢。”将老人眼底顽劣的笑意尽收眼底,苏云璟安慰道。   老人嘴角一撇,神色委屈,忽的就往铺满尘土的地上撒腿一坐,“你这小子真不好玩儿,没意思,真没意思。”   苏云璟淡淡一笑,看着老人脸上酒意未消的脸,“老人家,方才打扰了,既然您在此地休息我们也不便再扰,就此告辞。”   不想闻言老人又猛地跳了起来,“你们要走?!”   苏云璟温笑着颔首。   “不成不成,你们两个将老头子我吵醒了就想一走了之,这可不行,不干不干!”   碧落为难的看着一脸坏笑的老人,“那老人家您想怎么办?”   “哼,要走也是老头子我走!”   “什,什么?”被老人的话惊住,碧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看你们两个夜半赶路,嘿嘿嘿”老人揪着参差不齐的胡须笑道,“不是私奔的情侣就是遭人追杀赶着逃命,不过,哈哈哈,你们也不像是一对小情人呀,嘿嘿,老头子才没那么笨,你们前脚一走,要追你们的人就要瞄着老头子我啦。”   “老头子才不笨,老头子不干不干。”说着,老人忽的推到碧落,一溜烟从门口跑了出去,恶作剧的笑声在门外越来越远,逐渐消逝。   “公子……”碧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粘着的尘土,犹豫着道,“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   将目光从门外收回来,苏云璟摇摇头,笑了,“不了,既然这老人家有意成全,那我们就收了这好意吧。”   碧落点点头,将老人丢在一边的烛台捡了起来,安安稳稳的放到屋里唯一的一张三条腿的桌子上。   屋子内角有一大团长长的草叶与细枝,碧落认认真真的收拾了一番,终于铺成了可供睡觉的席垫。   “公子,好了,可以睡了。”   苏云璟轻轻的嗯了声,慢慢躺在上面。   即使在如此简陋的境地,苏云璟的姿态依然优雅清贵,碧落躺在他的对面,静静的看着他。   “公子,您说我们会不会被阴花教的人追上来?”与他距离从未从此之近,看着他,她竟觉得心下一片安然,不觉问着眼下丝毫担心不起来的问题。   “阴花教已在数里之外,要追来也不易,况且这寺庙如此隐蔽,在黑夜更不易被发现。放心吧,我们会没事的。”   “嗯”,碧落换了个姿势,想要睡得更舒服些,“公子,那当初您是怎么到阴花教的?”苏云璟话音落下,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她却莫名的还想听到他的声音。   却不想苏云璟没有向之前一样马上应声,就在碧落心中为鲁莽的问题后悔,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清和的声音却传进了碧落的耳畔,“……是被绑来的。”   在苏云璟柔和缓慢的声音中,碧落慢慢睁大了眼睛,她早猜到他不是自愿来到索弄月身边,却不想原来缘由更让人惊诧。   “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忽然,苏云璟问道,声音里竟有一股自嘲。   “不,没,没有。”碧落忙摇头,“公子是迫不得已。”   苏云璟蓦地发出一声嗤笑,黑暗里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碧落,我原以为自己是不同一般的,我的父亲乃当朝丞相,师父贵为一朝国师,从小到大,我刻苦学业不敢旁骛,文采诗赋更被世人赞为举世无双,陛下甚至亲下旨意为公主与我定亲,身边之人无不羡慕赞叹,我以为这便是父亲所说的成功了,却不想我什么也不是。”苏云璟声音里落寞之色更显,“我对索弄月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她将我劫走,那时她竟强按我在床,我是个男人,却被一个女人控制,唯一的对抗只能用以死相逼,真可笑,是不是?”   碧落怔怔的看着他,为他的那句“公主与我定亲”恍了神,又被他话里的凄凉忧了心,借着月光望去,不知何时他已经翻身背对着她了,“碧落,我现在才明白,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我这种人了,看,在这野地,我竟连要歇息的睡榻也不会弄,只能靠你帮忙收拾。”   “……那是公子过惯了清贵日子,这种事不会也是自然的。”他语气越显低落,碧落忍不住坐了起来,担忧的看着他。   “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是什么样自己心中最清楚,碧落,‘一无是处’大概说的就是我了。”   “不……”碧落忙急着解释。   “好了,我困了,碧落,睡吧。”苏云璟打断了她的话,彻底不再言语。   酒鬼   次日,天刚朦胧亮,碧落便与苏云璟早早起来赶路,虽是已离阴花教不少距离,但为了以防万一,两人都颇为谨慎小心,一路上翻山越岭,不多时便到达了桐和镇境地。   桐和镇是一边防大镇,市集繁华,边陲居民与苗疆牧民混居,一大早街面上已是人头攒动,各种哟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碧落睁着大眼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眉眼弯弯,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公子,真好,感觉又活回来了一样。”她不禁停下脚步,闭上眼,深深的呼吸一口,初晨的空气沁人心脾,顿时只觉整个肺腑都清透了。   苏云璟微微一笑,驻足站在原地安静的等她。   “公子,这里真热闹!”睁开眼,碧落笑着奔向苏云璟。   “桐和镇靠近边塞,是中原与苗疆贸易的重要之所,两地居民往来频繁,彼此多交换各自所需货物,而晨光熹微便常为人们聚集之时,初晨货源新鲜,加之居民往来颇费些时辰,边塞路途崎岖不平,便更需早早就来此守候易主,因而你现在所看的便是这桐和镇人员项背相望之景。”苏云璟边走边温笑着向碧落解释。   “公子,您懂得真多。”看着他白衣飘飘,清雅从容的身影,碧落由衷的赞叹道。   “都是以往闲暇之时在书上看来的,我所略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语气忽然伤感碧落不想再次引起他心事,忙挺直腰身跟上他,说道:“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这次赶路已花去不少时辰,眼下还是想些办法填饱肚子要紧。”他环顾四周,轻声说道。   这次走得匆忙,苏云璟身上的银两早已被索弄月收走,而她更是不必说以前落魄日子怎么会有银子,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几年乞儿,想些办法得到吃食她还是有些办法,然而却见苏云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灿然一笑,“对了,我们还有这个。”说着,他一把取下了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这个应该还值些银两,我们可以将它当了。”   碧落忙摇头,“公子,这是您的贴身之物,怎能说当就当,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的。”   苏云璟微微一笑,“碧落,你不要心存芥怀,这扳指只是身外之物,现在没了以后还可以赎回来,再来,或许我父亲的人无意中看到这扳指还能寻着线索先一步找到我们也说不定,如此,当了它还不是坏事。”   碧落不好再反对,只好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去找当铺。   她一路上心不在焉的走着,蓦地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向前倾去。   “哎呀,谁呀,痛死我啦!”   脚下蓦地出现什么东西,她反应不及最终摔倒在地。看来是踩着人了,忍着痛她就要站起身,却不想听这声音似乎颇为熟悉。   “怎么老头子这么倒霉,晚上没地儿睡不说,今个儿白天好不容易找着这么个好地处儿却好被人当肉垫子,我这老骨头哟,都散架了。”   却是昨夜遇到的那个老人,他此刻正捂着腿仰面朝天唉唉的叫着,头发也昨夜更乱了,身旁是好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罐子。   “老人家您怎会在此地?”苏云璟被叫声引了过来,看见这一情景,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睁开眼,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呀,怎么又遇见你们这两人了?”   “老人家,对……对不起。”碧落走到他面前,红着脸说道。   “你说老头子我是不是与你这丫头八字相克,怎么遇见你就没好事”,老人唉声叹气,直把碧落看的头越垂越低。   “还不扶老头子我起来”,老人斜着眼看着碧落,指了指自己的腿。   “好……好”,碧落真心觉得对不起这老人家,昨夜打扰了人家的好眠,今日却又让人家吃了痛,听到老人声音,忙走了过去。   “老人家,您还好么?”苏云璟见老人一直皱着眉,不由得问道。   “好?怎么好的了,这丫头看起来轻飘飘的,没想到力气这般大,让我这老头子吃上好一顿痛,哎呀呀,这得喝多少酒才补得回来啊。”   说着,看向一旁满含歉意的碧落,“丫头,不要忘了将老头子的宝贝也捡起来。”   碧落有些不明所以,地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老人说的宝贝是什么?   “哎呀呀,就是那酒啊,那可是老头子我的命根子,没了它可不行。”见碧落拧着眉,老人伸出布满老茧的手猛指地上那一坛坛酒水。   听明白了他的话,碧落忙把他的几坛酒罐抱进怀中。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老人满意的哈哈大笑,顺手从碧落怀里接过一坛,打开塞子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就往前走。   “哎,老人家你的酒……”碧落忙拦住他,“您忘了您的酒。”   “没忘没忘,这酒一路上你就帮老头子拿着吧,算是刚才踩老头子那一脚的补偿。”说着,老人又灌了一口。   碧落愣愣的看着老人,一路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来苏云璟也听出了老人话中有话,“老人家,您的意思是要和我们同行了?”   老人顿时转过头来,睁着圆溜溜眸子看着他,神情理直气壮,连嗓门都大了些许,“是啊,不准说不行,不准说不顺路,这是这丫头的补偿!”   说完,一溜烟大跨一步,快速向前走去,“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快跟上来啊。”   “可是老人家,我们……”   碧落忙赶上他,话还没说完已被老人打断,“哎呀呀,老头子我四海为家,跟你们可以是顺路的,再说刚刚被你踩上那一脚现在还疼呀,你觉得向老头子我这样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如今还能拿得动那些酒罐子吗?”   “我和公子是……”   老人再次打断,“要是你这丫头觉得亏了,老头子我送你这东西好了”,说着,往怀里一掏,拿出一个小瓶子,一把塞进碧落怀里,“这东西可是逃命法宝,最适合你们这种人了,老头子我平时都舍不得用的。”   “老人家,这东西宝贵,我们便不能要。”碧落忙要将东西还他。   老人忙跳出老远,大声嚷道:“你这丫头这烦,老头子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的,不过你们要是觉得受之有愧,倒是可以在这一路上负责给老头子我买酒,这样就公平啦。”说着两眼放光的看着苏云璟和碧落,显然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说完,老人赶紧又快速走了好几步,“快跟上啊,怎么慢腾腾的。”嘴里嘀咕两声,又摇摇晃晃的继续向前走去。   “公子……”碧落有些无措的看着苏云璟,难道这一路上真的要带上这奇怪的老人吗?   苏云璟摇摇头,看了眼老人的背影说道:“这老人家应该不是奸邪之人,他变着法子想要讨酒吃,我们就成全了他便是。”   “嗯”,碧落对于苏云璟的决定一向是支持的,当下点了点头,把手中的几坛小酒坛子拿好,与苏云璟向着老人走去。   老人看似瘦弱,然而步履奇快,边走边抱着酒坛子,举起就往嘴里大灌上一口,好不逍遥。   “哎呀,你们两个快跟上,走的忒慢了。”老人转过身,忽的直接走到碧落面前,边说边喝酒,然而却是只有甚少的几滴流进他嘴里,他不满的撇撇嘴,将手中的空酒坛子随手扔掉,而后一把取走碧落手里的两罐子,拔掉其中酒塞子仰头就喝,另外一手抱着另一罐酒,轮流灌上好几口。   “啊,真香啊,身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啊,哈哈哈,快哉,快哉!”老人抱着酒,面上的笑意挡也挡不住。   “你们两个说说,我们这是要往哪个方向走?”他打了个响亮的嗝儿,醉眼迷蒙的问道。   碧落不由得看向苏云璟,这老头似乎打定主意到与他们同行了,两人相视一眼,无奈一笑。   调戏   苏云璟淡淡一笑,目光温煦,“眼下我们身上已没了盘缠,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当铺换些银两。”   “好,好,没银两怎能买酒喝,换银两,走,我们去换银两。”说着,改为一只手臂抱着宝贝酒坛,另外一只手不由分说的拉起苏云璟就往前走。   “老人家,您知道当铺在什么地方吗?”见老人急冲冲的模样,碧落忍不住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老头子我是第一次来这镇子,怎会知道?”老人一副看白痴的样子看着她,直把碧落瞧的满面通红。   他也对这镇子路途不甚熟悉,可却拽着苏云璟不管不问大步往前就走,这老人还真是急性子,碧落抿唇一笑,想了想只好说道:“那让我先问问其他人,知道了当铺的方向也不会走冤枉路。”   老人摆摆手,“快去,快去。”   见老人模样,碧落无奈的笑了,拉过一旁走过的人问了通往当铺的路,三人这才又继续赶路。   看得出老人性子颇为顽劣,行为举止犹如孩童,一路上似乎各种商货玩意儿都能引起他的兴趣,不时见他凑到小摊子前探头打量,翻翻看看,有时商贩见他只看不买便吆喝着让他走开,他竟向人家吐舌头撅屁股以示抗议,直把商贩气的吹胡子瞪眼。   “真没意思,不就是个小玩意儿吗,至于护的这么紧不让老头子我瞧吗?”老人仰头灌了一口酒,继续愤愤不平,“不瞧就不瞧,老头子我看别的去,老头子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说着,便又大步向前走,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聚。   忽的,一阵嘤嘤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在来往的人群中尤为清晰。   老人猛地甩开紧拽着苏云璟的胳膊,“有热闹看啦!”便见他兴冲冲地就往人群里挤,显然那声音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哎,老人家……”碧落忙喊了他,然而老人却充耳未闻,瞬间就挤进了人群中央,不见了身影。   “公子,这可怎么办?”他们两人这一路上都是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以至阴花教的人找来也就不会那么容易,然而老人的性子似乎并不喜欢这样。   苏云璟摇摇头,看了一眼拥挤的人群,颇为无奈的淡笑着说道:“跟上去吧。”   碧落点点头,待两人好不容易进入人群中央,果然一眼便见到了老人,此刻他正蹲在地上,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兴致勃勃看好戏的模样。   “老人家,这一路上不能耽搁……”苏云璟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老人腾地一下站起身,将他拉到一侧,不满的皱着眉,“小子,挡住了挡住了,借个光啊。”说完,又眼睛一眨不眨的往中央看去。   苏云璟叹了一口气,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便见到了一幅这样的情景。   “这位公子,求求您,放过奴家吧。”   人群围绕的中央是一名女子和几个壮汉,其中一男子一身华贵,其他几人看起来似乎是他的随从。   那小姑娘此刻是满脸泪痕,华服男子正淫//笑的拉着她的手不放,那小姑娘扯不过人,不断地央求着,“公子,小女子虽是卖唱,身份卑贱,却也是知道守着清白的,小女子不卖身。”   那男子似乎是更高兴了,“我就喜欢你这种故作清高的,跟了少爷我保证你日后吃喝不愁,哪里还用得着卖唱,你就随了我,也随了你的心吧。”说着,又作势要在那姑娘白净的脸上摸一把。   那姑娘头一偏却没躲过,挣扎的更厉害了,“要是公子再这般无礼,奴家今日就一头撞死在这儿!”   “你哪敢撞啊,你要是撞了,爷我会心疼坏的”,说着,那人就把这姑娘往怀里一拉,手就要往她胸口摸去,“你别忘了,刚才在那酒楼,你那赌鬼老爹已经将你卖给本少爷了,想走,哈哈哈,你走的了吗?”   “公子,银子小女子日后定会还您,求您了,放过小女子吧。”那小姑娘说着就跪了下去,哭的梨花带泪,好不凄惨。   “本少爷不缺银子,买的东西从不退货,小美人,你是走不了的,不过,唉,你这一哭爷的心就要碎了,要是你现在就拿的出爷买你的十两银子,爷就割爱成全了你。”男人淫笑着捏了下那姑娘白嫩嫩的手背,打定那姑娘拿不出银子。   “十两?!您刚刚把那十两银子给了我爹,他是绝不会再拿出来的,更不会再交给奴家的,奴家现下哪有这么多银子给您,求您了,放过奴家吧,日后奴家定会加倍还您的。”   男子笑容更甚,像是很享受那姑娘慌乱着急的模样,“加倍?你有什么本事加倍还,是上青楼来还吧”,男人大笑一声,两手一摊,摆出为难的表情,“所以呀,本少爷没办法啊,小美人,你还是乖乖的跟爷走吧。”   闻言,那姑娘像是真急了,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推开了那人,慌忙向外跑去。   却见那男子一个飞身就落在那姑娘身前,凶相毕露,猛地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臭娘们,爷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性子到底有多烈!”   他一把扛起了那姑娘,冲身后随从喝道,“还不快给去速速给爷找一间房,爷现在就要办了这不识好歹的臭娘们!”   男人气势汹汹,围观之人竟没一人敢出面阻拦,眼睁睁的看着那姑娘就要被带走,苏云璟自幼熟读圣贤书,骨子里自是反感强取豪夺这件事,凭着一股子正义不觉得就要站出去阻止那男人。   不想他身后站着的一瘦高个子男子突然拉住他,神色畏惧的说道:“兄台,那男人不是我们能惹之人,不想招惹麻烦的话,还是不要管了。”   “哦?那年轻人是谁?”老人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立马凑上来兴致勃勃的问道。   “那人是玄极教的少主玄步青,你看他们几人手背上都纹有一条蛟龙刺青,这便是玄极教的标志啊,玄极教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惹得起的,那玄极教与阴花教并称江湖第一邪教,听说阴花教教主专取壮年男子精血练功,武功奇高,这玄极教能与之其名,想来也是非比寻常的,兄台,我看这档子事你还是别搅合进去了,否则到时候小命不保。”瘦高个男子小声的说道。   “哇哇哇,这人竟这般不一样!好玩,真好玩。”老人性子看起来更高,竟高兴的鼓起了掌,笑声震天,“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太好玩了,太有趣了!”   “喂喂喂,小声点,小声点。”瘦高个男子神色慌乱的就要去捂住老人的嘴,然而却是已来不及,大笑声已经吸引了那玄极教少教主的注意。   见那玄步青眯着眼向这边看来,瘦高个男子霎时面色惨白,竟紧张的瘫倒在地,惧怕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老头子,你笑什么?”不屑的瞥了眼瘦高个男子,玄步青神色不善的把目光转向了老人。   “笑什么?老头子我笑天笑地,想笑就笑呗!”说着老人笑声更大。   “老东西,在爷面前也敢撒野,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玄步青一向在别人面前是高人一等的,此刻这这老头子竟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由得勃然大怒。   “怎么,老头子我笑也不行啊,年轻人啊,你管的也太宽了,是不是老头子拉屎撒尿你也要管啊?”老人说着,顺手就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眯着眼笑看着玄步青。   “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这把老骨头是不是想找死啊?”玄步青说完,他身后跟着的几名彪形大汉凶神恶煞的便向着老人走来。   “哎哟,老头子心肝跳跳!”老人忙躲到了一直站着没有出声的碧落身后,然而脸上十足的笑意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惧意。   “丫头,发什么呆呢,快救救老头子啊,再愣着,老头子就要被他们拨了骨头了。”老人猛地拍了下一旁呆愣着碧落的肩膀,她身子猛地一跳,像是刚回过神来。   “哼,老东西原来你也怕啊,可是这丑八怪看起来不中用的很,怕是指望不上吧。”玄步青讥笑的看着一直神情莫名看着他的碧落,眼中鄙夷毫不遮掩。   “光天化日之下,这位公子就是这般欺负一个老人家吗?”碧落抱着酒罐子的手不觉慢慢收紧,眼睛直直的看着玄步青,眼神犀利。   “哼,本少爷做什么事还轮到你这个丑八怪管?识相的就给本少爷滚远点,省的污了本少爷的眼。”   “这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公子你若是真的要教训只怕是要了他的命”,说着碧落看了眼被他仍在随从手里一直流着泪的小姑娘,“而这位姑娘,公子你也不愿放手,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公子竟是毫不顾忌吗?”   “顾忌?本少爷从出生起就不知道顾忌这两字如何写,少废话,看本少爷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见玄步青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围观的众人忙慌乱的跑开,一时场面乱成一团,然而碧落却是动也不动,身子稳稳的站着。   隐恨   忽的碧落却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公子曾说只要这位姑娘还了你十两银子你就放过她,现在我替她还就是,还请公子信守承若。”   苏云璟一直站在碧落身侧,以防玄步青突然袭击之时自己还可以护着她,此时听碧落这样说不由得看着她,他们此刻哪里来的银子,碧落以往都是性子温婉,颇为柔弱的一个姑娘,此刻看她毫不惧色的站在玄步青身前,那神情竟像是故意要和那玄步青反着来。   “银子,呸,爷才不稀罕银子,爷有的是银子,承诺是个什么东西,真是笑话,少废话,看剑!”说着就要朝碧落刺下。   “哎呀呀,要杀人啦,快逃命啊!”老人猛地跳出来,大叫着胡乱蹿跳,不知是否太过紧张,竟失了方向,直直的往那玄步青身上撞。   玄步青目光一直在碧落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老人,况且他们三人看似不值一提,玄步青的随从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都是怀着看好戏的模样观看其主子英姿,这一疏忽,竟让玄步青出乎意料被老人狠狠撞到。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那一撞竟把玄步青撞晕了,顿时他趴到在地,一动不动。   “少主,少主!”对于主人晕倒,随从们始料未及,纷纷拥了上去。   “快走啊,还愣着干什么。”拉过愣愣看着玄步青的碧落,老人示意了眼苏云璟,三人趁乱离开。   而那小姑娘也没了人束缚,忙效仿苏云璟他们趁乱逃脱,不过片刻便消失在大街上往来的人群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   “啊,真是老了,累死老头子了,老头子我好久没有跑这么长的路了啊,真累,真累!”老人连连拍着胸口,气喘吁吁的说道。   苏云璟淡笑着看他,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得夸赞道:“老人家好胆识,晚辈佩服。”   老人斜着眼瞄他,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佩服?你说佩服老头子我,哎呀呀,是佩服老头子逃命功夫一流吗?老头子也自认在这方面是很不错的,嗯,小子,你佩服的好!”说着大笑起来。   苏云璟看着那老人微微一笑,刚才那玄步青一行人气势汹汹,这老人家竟然毫不畏惧,那震天笑声像是故意激怒玄步青似的,最后关头,眼看玄步青的剑就要刺下,他那时凭着反应,直觉就要挡在碧落身前,然而老人却暗中猛地将他向后一拉,同时便见他从碧落身后闪出,疾速就往步玄青身上迎去,那看似因为慌张而胡乱挥动的手臂直直的打在了玄步青的脸上,那一刻,他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老人手中飘出,而后便是玄步青突然的晕倒,如果这一切和这老人家真的毫无关联,他绝对不会相信。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街道,苏云璟轻笑着说道:“想来他们也不会再追上了,前辈,现下天色渐晚,我们还是去换些银两好去客栈安歇一晚。”   老人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大跳起来,“银子啊,说得对,我们快去换银子,没银子老头子我上哪里喝酒,快走,快走!”说着便直冲冲的就往前面走去,然而刚没走几步又猛地停下来,目光移到碧落身上,见碧落魂游身外的样子,不禁叹声说道,“这丫头怎么又发呆了?”他猛地一下子跳到碧落面前,做了个鬼脸,“丫头看这里!”   咋一看到眼前扯着眼皮,大张着嘴巴的怪异面孔,碧落瞪圆了眼,“老人家,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老人撤下挤着脸上皮肉的手指,笑着说道,“丫头,老头子这是在唤你回神呢,嘿嘿嘿,你看,你这神儿是不是回来啦。”   “碧落你没事吧?”苏云璟担忧地看着碧落。   “公子,我……”,碧落低下头,却是没有再说下去,目光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有意思,哈哈哈,丫头,老头子我是想问你之前不是有问过去当铺的路吗,眼下我们这是该往哪里走啊?”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老人摆摆手,笑着举起手中一直抱着的宝贝酒坛子,喝下一口酒问道。   原来是问这事,碧落不觉松下了口气,说道:“老人家不要着急,我这就领路。”说着就往前走,步伐颇快。   “走啦走啦,跟上。”老人吆喝着苏云璟,率先跟上碧落。   看着前方碧落瘦弱的身影,苏云璟秀眉微蹙,她到底是怎么了,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老人见他迟迟没有过来,回头大声说道:“快走啦,你这小子莫非是刚才跑累了,这会儿到走不动了?快跟上来。”   苏云璟微微叹了口气,理好心绪,向着两人而去。   去当铺当了一些银两,三人就近在一家客栈落了脚,这几日苏云璟和碧落都是在赶路,早已有些体力惫乏,当晚早早就躺下歇了,而老人这晚兴致极好,将自己手头的酒喝得一滴不剩,此刻正醉意朦胧,躺在自己房间里呼呼大睡。   夜晚的客栈寂静,安宁。   圆月高挂,璀璨的星子如宝石般悬在墨黑的夜空,清辉洒落仿佛给桐和镇的街街巷巷踱上了一层泛着亮光且又朦胧的轻纱,在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是一扇被树阴遮挡的窗子。   此刻窗前站着一个人,身形娇小单薄,长发随着夜风轻舞飞扬,她的脸上满是骇人的疤痕,坑坑洼洼,早已看不出原本容貌,此人正是本该在床上熟睡的碧落。   寒凉的夜风吹在面上,她像是也不在乎,就那样半靠着窗子看着被月色笼罩的镇子,然而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的目光空洞虚无没有焦距,然而却又溢满了浓浓的悲伤与愤怒,那疤痕累累的面上满是湿意,泪水连连。   时隔五年,她终于又见到了那人,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偏远之地出现,没人知道她今日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轻易妄动,然而看着他肆无忌惮的大笑,看着他一如既往的仗势欺人,她却只觉得怒火心生,玄步青,他依然是那么的可憎!   五年前灵剑山庄的灭门血案,那血水满地,残忍似阎罗场的情景似乎又回到了她的眼前,那样的场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也绝不想忘。   碧落慢慢捏紧了拳头,紧紧地抵着冰冷的墙壁,那寒意透过墙面毫无保留的传递到了她身上,虽是冰冷,却让她莫名的觉得想要更靠近些,想要更冷,似乎这有这样她才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让她悲痛欲绝的画面,那满地的血腥,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叫声……   泪水肆意流下,扫过吭哧不平的面颊,碧落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抬起手臂一把抹掉眼泪,目光再次望了眼夜色下客栈的前方,那是今日碰到玄步青的方向,她久久的看着那个地方,而后轻轻地关了窗子回到了床上,闭上了眼。   初升的太阳缓缓挂起,桐和镇的居民又开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哟喝声,叫卖声,行人高声交谈声,似乎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汇聚到了一块儿,杂乱热闹而又带着浓浓生活气息的各种声响慢慢越过客栈楼层的窗子毫不客气的爬进了屋内还在睡熟人们的耳内。   苏云璟不习惯在外留宿,然而这次却不得不停留在这客栈,他早早的便醒了过来,昨日与碧落和老人商量过,只在此地歇息一晚次日便继续赶路,可老人却说此地酒水甚好,非要呆上几天再走,抵不过老人的执拗,几人最终决定只呆上三日便出发。   然而这一日下来,从早到晚却迟迟不见碧落的身影,按照碧落的性子绝不会这样,苏云璟思量一番,放下手中的茶水站起身出了房门,决定到碧落居处看看。   “碧落,你在屋里吗?”苏云璟轻轻地敲了敲门,然而屋内却没人应答。   “碧落?”他又喊了声,然而依然如此。   此时月刚过树梢,碧落应该不会出门才是,房门迟迟不开究竟是怎么回事?苏云璟不禁有些担心。   “碧落,开门。”他不觉敲门的力度加大,声音里也透过一丝焦急,“碧落,碧落?”   房里似乎有什么倒下的声音,“砰”的一声清晰响亮,苏云璟心里一紧,忙用力撞开了门。   却见屋内桌子翻到在地,装水的茶壶破成了碎片,里面的茶叶湿漉漉的粘在地上,狼藉一片。而碧落摔倒在了桌子旁,身下满是茶水,浸湿了衣料好大一块污渍。   见到苏云璟进来,她慢慢抬起头,病怏怏的,笑容里有丝歉意,“公子,我想去开门的,可是却摔倒了。”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轻轻地,如果不仔细听怕是听不清楚。   “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先扶你起来再说。”见她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的样子,苏云璟忙急走上前,想将她搀扶起来,然而在刚接触到碧落手臂的那一刻却身子蓦地一颤!   他像是触摸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一样猛地收回了手,瞪大双眸,惊恐不安地看着碧落。   避退   “怎么了,公子?”碧落挣扎着终于站起身来,见他神情复杂,不禁有些讶异。   苏云璟目光怪异的看着她,却又忽的极快低下头去,在抬起头时已是带着像平常一样的温煦面容,见碧落虚弱的模样,他关切的问道,“碧落,你脸色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生病了?”   碧落不觉用手摸了摸脸颊,触感温烫,像是正在加热的火炭,她轻轻一笑,“……可能是昨夜吹了风,眼下像是惹了风寒。”   “那还不快躺回去歇息。”苏云璟担忧之色更甚,手臂伸了伸像是想将碧落搀扶到床上,然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在刚要接触到碧落的那一刻猛地收回了手,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碧落此刻也没心思注意到他的异常,自己慢慢走到了床边坐下,她浑身酸软的厉害,头也晕沉沉的,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又热,浑身不舒服。   苏云璟帮她揭开了被子,碧落乖顺的脱了鞋上榻,他看着她安抚一笑,而后为她盖上了被子。   “之前不是还好好地,怎么昨夜就受了风寒?”苏云璟皱着眉问道。   碧落浅浅一笑,解释道:“……半夜睡不着,就起来坐了会儿,没想到今日就成这样了。”   苏云璟摇着头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目光里一丝怪异之色带过,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他盯着碧落,眼神复杂,然而却又像是不想让碧落察觉出,故而笑道:“看你脸色潮红,想来身子发热的厉害。”他紧了紧手,蓦地又突然松开,而后缓缓地轻轻地覆盖在碧落的额头。   然而就在碰到碧落的那一刻,他的眼眸蓦地睁大,像是被什么惊倒一样,猛然松开,神情慌乱又像是不知所措。   碧落脑子晕眩,因而自从躺在了床上便一直闭着眼,感觉到他手掌移开,张开干裂的唇轻笑道:“是不是很烫,像是蒸馒头似的。”   然而苏云璟却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我去给你抓药,你,先歇息歇息。”   他语调慌张,碧落感觉到诧异,睁开了眼,“公子,天已经快黑了,明日再……”   话还没说完,却只是看到苏云璟急冲冲离开房间的背影,门猛地一把被他打开,像是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一样,他走的又急又乱,一点也无之前的翩然温雅之态。   纵是讶异,碧落此刻也没多余的精力在他身上,眼下她得身心俱惫,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不多时,便闭上眼沉睡了过去。   大约两个时辰左右碧落醒了过来,经过充足的休息她精神好了很多,除了仍然有些高热头已没有那么晕沉了。她慢慢睁开眼,入目的便是苏云璟立于她床旁的情景,他低着头安静的站着,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公子……”碧落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他拉回神来。   知道她醒了,苏云璟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她,表情莫名。   “公子,你怎么了?”想到他之前的怪异再看到如今他的表情,碧落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他看了眼已被重新摆置好的桌椅,上面的药碗热气消散,显然已是凉了,“我去把药再热热,一会儿你把它喝了,病也好的快些。”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径直就往门外走了出去。   碧落刚想喊住他,然而还没张口,他的身影已快速消失在门外,其实她想说这药也是能喝的,不必再费些功夫加热的,她无奈的慢慢坐起身,看着苏云璟离开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苏云璟回来了,手里端着的是一碗热气袅袅的药水。见他走了过来,碧落有些不好意思的下床,让他这般照顾自己,她心底颇为忐忑,见他把碗递给她,她忙伸手接住,许是碗筷有些小,她接过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指,冰凉冰凉的,却见他在碧落碰到的那一刻手猛地一缩,碗抖了一抖,里面黑色的药汁溅出了稍许,然而他反应还是快的,忙稳了稳手,碗到底没有摔下。   转身,苏云璟将药碗放到了身后的桌子上,面上少见的没有表情,他看了眼碧落,“我把药放这儿了,你快些喝吧。”   他的举动有些反常,碧落生性温良,虽心中诧异,但还是乖顺的走到桌旁,正欲端起药将它喝下去,却见门猛地被打开。   “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就不管老头子我了?!”进来的是那老人,他撅着胡子瞪着两人,直直的走进屋来,往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碧落好奇的问道。   “什么老人家,老头子我姓东方,你可以叫我东方三!”老人瞥了眼碧落,大声说道。   碧落觉得有些委屈,之前一直喊他“老人家”他一直都挺高兴的应了,如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倒在这问题上为难她,但若真要叫他东方三她也是不敢的,只好说道:“东方爷爷,发生事了,你像是不开心?”   “老头子我当然不开心了,你要是饿上两顿,你试试会不会开心?”   “什么,东方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顿时站了起来,一脸的悲伤,模样像是在诉苦的委屈小孩,“你不知道啊,丫头,今儿早上没人给老头子我送饭,老头子好饿啊,老头子就这么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晚上,还是没等到人来给老头子送饭,老头子酒也喝没了,饭也吃不到,你们还不来看老头子我,老头子去找这小子可是不见人,看你房间灯亮着便来撞撞运气,呵,你们两个果然都在,都不理老头子,老头子好苦啊。”说罢,还作势抹了抹眼角,虽然那里一滴眼泪也没有。   “东方前辈,今日晚辈出门时恰好看见那店小二往你屋里去了,他怎会没将你的饭菜端去?”一直沉默着的苏云璟慢慢的开口,他们三人房间都是相邻的,这样也可以相互照应。   “是,是吗?”老人歪着头抵着下巴想了想,顿时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苏云璟和碧落,他到是没有出门,这一日他是一直呆在房里的,可是刚才起来却发现自己是睡在床底下的,他昨夜喝酒喝得尽兴,也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床下的,看来是店小二见屋内没人便以为他不在,便将他的菜饭撤了,噢,他可怜的肚子。   “不管啦,不管啦,老头子我现在好饿,要吃饭!”老人大叫起来,“老头子饿了,现在走不动了,谁让你们两个今天不来看看老头子我,你们两个快去给老头子弄饭来,另外还要带上一壶好酒,老头子要喝酒。”老人模样一本正经,说出了心底真实的目的,他的酒喝光了,眼下正没说辞找酒喝,眼下机会来了,他可不打算放过。   “东方前辈,碧落生病了,还是晚辈去吧。”苏云璟说完就往屋外走,不反驳一句话让老人瞪大了眼。   “等等,等等!”老人忽的喊住了他,“这丫头,病啦?”他有些心虚,他这人虽然嗜酒,但还不至于作弄他们。   “嗯,昨夜受了风寒。”苏云璟看了碧落一眼说道。   老人忽的大笑起来,“老头子还以为是什么大病呢,哎呀呀,丫头,来,吃下这个保管一个时辰之后你的病就好了。”说着,老人在怀里掏了掏,就见他拿出一颗通体圆黑的丸子。   “这是什么药?”苏云璟问道。   “这可是老头子我自行研制的宝贝,这些年来老头子我从不看医,病了就自己练练药,元气就恢复了!老人说着,脸上得意之色尽显,“小子,看老头子我是不是很仗义,老头子的药精贵的很,可是从来不轻易送人的,这都是老头子送你们第二回啦。”说完,老人向着门口大摇大摆的走去,不忘说道,“记得一会儿一定要把酒带来老头子房间啊,老头子我等你。”   苏云璟没说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看着老人留在桌上的药丸,越过它,径直将之前从医馆买来的药推到碧落身前,说道:“喝了吧。”这老人,他们毕竟对他不甚熟悉,他给的药他并不放心碧落就这样吃下。   碧落倒也没说什么,乖巧的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精光。   “我现在出去给老人家带些酒水上来,你受了风寒不要出去走动,就先在这屋子里,歇息去吧。”拿起碧落放在桌上的空空药碗,苏云璟说道。   碧落点点头,然而正欲转身往床边走去,蓦地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她反射性的就要扶住站在身旁的苏云璟,然而苏云璟却脸色大变蓦地往后倒退一大步。   碧落转而快速的扶住桌角,幸好站住了身子没有摔倒下去,她讶异的看着苏云璟,神色有些受伤,“公子……”   他今日似乎一直都有意避开她。   苏云璟却是面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解释什么,然而良久却只是说道:“碧落……对不起。”说完,便忽的转身急速的离去。   失控   给东方三送完吃食和酒水之后,苏云璟便回到了房里,刚踏进房间关上门,像是再也支持不住,他蓦地一下子瘫软在门口。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就那样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心神不宁的模样。   他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为什么变成会这样?   刚触碰到碧落的那一霎那,他似乎一瞬间不受控制!   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幕,他只觉得无比的自我厌恶,枉他一向以谦谦君子自居,可如今居然也变成了这种令人不齿的败类。   苏云璟紧紧掐住手心,直到上面红痕累累,忽的闭上眼,他猛地以头狠狠撞上门板,砰的一声,似乎只有疼痛才能将他敲醒。   因为碧落的病,他们三人便多停留在客栈一日,经过多时休息,碧落已经好的差不错了。   次日一大早,便有人早早的敲碧落的门,她今日精神颇好,此刻早已起了,听到声音忙去开门,见到的却是店小二憨厚的笑脸。   “姑娘,这是苏公子今儿早上嘱咐小的给您送来的药,说是给您治风寒的,您趁热喝了吧。”   “多谢小二哥。”碧落忙伸手接住,又问道,“那么那位苏公子如今人呢?”   “苏公子吩咐完小的就回房了,此刻想来正在房间里休息呢。”   “嗯,小二哥你去忙吧。”碧落微笑着说道。   “好嘞,那小的就退下了,姑娘您好生歇着吧。”店小二说着恭顺的离开了。   关上门,碧落不觉深呼吸了一口,昨日苏云璟举止异常,像是有意在避着她似的,可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做出什么不合他心意的事来,她为这事苦恼了一晚上,没想到他却仍是惦记着她的,还让人给她送药。   碧落心里忽的一阵欢喜,端起碗将药慢慢喝了下去,心里想着过几个时辰便去看看苏云璟。   然而,事情却出乎碧落的意料,她站在苏云璟的门前,敲了好久的门也不见他开门,只听他淡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碧落,你先走吧,我歇下了。”   碧落顿时疑惑,店小二不是说他一大早就起了,这会儿怎么就又躺床上歇下了,莫非她自己前面刚生病,他就接着也生了病?   “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碧落忙担忧的问道。   “没有,你想多了,我没事的,碧落你先回去吧。”苏云璟的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丝毫情绪。   此刻他坐于椅子上,双目看着门外碧落隐隐约约的身影,目光复杂。   如今,他真的不知该怎样面对她。   然而他越是这样,碧落越发担心,“公子,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去请大夫来看看。”碧落直觉他是生了病,要不然怎么会大白天的就歇着呢。   “吱呀——”的一声,门忽然被打开。   见他出来,碧落脸上不觉带上笑意,正准备与他说话,却见他突然开口,声音里竟然有着一丝不耐烦,“都说过了没事,你不要胡乱猜测,快走吧,我只想清净清净,这都不行吗?”   碧落从来没有见过面目如此阴沉的苏云璟,往日他都是温温和和的,脸上一直带着暖人身心的和煦笑容,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   她一时惊呆了,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她看到他额上突兀的红痕,那里红肿淤青,显然是受伤了。   “公子,你的头……”碧落心下一急,忙担忧的问道,然而还没说完便被苏云璟毫不留情的打断。   “还不快走。”苏云璟面目铁青,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着紧紧关上的门,碧落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在这样一直站着,双目因为不可置信而微微睁大,怔怔的看着门,似乎是想透过这扇门来要看清里面主人的心。   苏云璟靠着门双目无神的站着,如今的他已经没有面目来见碧落,他不敢告诉碧落,不敢同她说话,他怎么能告诉她现在只要一碰到她,他竟然会可耻的想要拥抱她,想要紧紧地贴着她!   现在他心里就像住了一只兽性大发的恶魔一般,只要他碰到碧落,那恶魔便会蛊惑着他去将碧落扑到,去一件件撕开她的衣服……   这兽性突如其来,让他不知所措,他一直将碧落当做妹妹一般,为何如今却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甚至一丁点征兆也没有。   苏云璟痛苦地抱住头慢慢蹲下去,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控制住心里的欲//望,他厌恶现在的自己……   碧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的,为何公子会对她做出那种厌烦的眼神,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脑子里蓦地想起昨日他躲避自己的情景,他像是很讨厌和她接触,像是不想看到她,他是不是……讨厌她了?   相识的这段时间,她似乎一直在给他惹麻烦,在阴花教时为了阻止索弄月击向她的那一掌,他挺身而出却使得自己受伤,后来好不容易出了那牢笼,她似乎仍是他的困扰,那一路上她跌跌撞撞耽误了不少时辰,然后在赶路的关键时候,她却又生了病,让行程又延误了时日。   她就是个累赘,这样没用的她,他厌烦是理所当然的。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碧落忍不住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等心绪终于不那般激动时,碧落的眼睛已是红肿一片,她实在不能相信一直对她关切有加的公子会突然这样冷酷的对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没有告诉她,她要去问清楚。   碧落收拾好心情,亲自熬了一碗参汤准备给苏云璟送去,这汤她是特地跑出去咨询了一下药房的老板,知道是可以活血化瘀的便毫不犹豫的将它买了来,那时她亲眼见他额上伤痕,这药对他的伤应该有所帮助。   忐忑的站在门前敲了敲门,碧落屏息静神等着苏云璟的回应,“公子,是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她几乎是强带着笑容说着话的,虽然屋内的苏云璟看不见。   好一会儿屋里才有了声响,苏云璟的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又来了?”   碧落心跳的厉害,生怕他又让自己走,忙开口应道:“我去熬了点汤,大夫说,可,可以用来活血化瘀,所以,我就,就端来了。”她紧张的厉害,连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屋里良久没有声音,碧落不敢出声,就一直站在屋外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苏云璟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我没事,端走吧。”   他还是要拒绝自己?   碧落只觉得眼睛酸涩的厉害,心底的委屈和失落莫得升腾上来,嗓子似乎也干哑起来,“公子,这汤都熬了好些时辰了,您就开门吧。”说着,竟不觉隐隐带了些哭腔。   苏云璟靠着门口,听着那近在咫尺的压抑的哭声,心里竟觉得酸痛,碧落是个好姑娘,可是他如今却不再是个能照顾她的好人了,自从他有了那样龌蹉的念头,他便害怕见到她,他甚至恐怕会压制不住心中的邪念而生生伤害了她。   门外的哭声断断续续,那刻意压抑的抽噎让他心中愧疚更甚,紧了紧拳头,苏云璟叹了一口气,终于将门打开。   “公子……”碧落睁大水珠溢满的大眼,怔怔的看着苏云璟。   “进来吧。”苏云璟将门大开,直到碧落走了进去,他也没有关上,反而开的更大。   “公子,这是刚熬得汤水。”碧落小心翼翼的将碗放到了桌上子,看着苏云璟的目光里有丝担忧,她真怕他突然将她赶了出去。   苏云璟远远站着,离碧落距离稍远,闻言,他不发一语的走过去端起碗就喝,而后把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目光里没有一丝情绪,“喝完了,你现在出去吧。”   碧落有些不知所措,她使劲捏着自己的衣角,却没有依言出去,犹豫的问向苏云璟,“公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苏云璟将一直低垂着的目光看向她,目光突然复杂起来,连声音也变得严厉,“没什么事,你想多了,我累了,你可以回去了。”   他毫不犹豫的下着逐客令,碧落心里顿时像是被刀子割着一样的疼,他真的就那么不待见她,明明前几天还好好地呀?   “公子,是不是碧落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你,你不要这么说。”她心里好疼,真的好疼,不知何时她竟然如此在意他对她的态度,如今他这般生硬的语气,顿时让她心里慌乱极了。   苏云璟垂下眼眸,没人看见他在想什么,“你没做错什么,碧落,你很好,一直很好,是我……”,他深深的呼吸,继续说道,“我真的累了,你回去吧。”   “公子……”   “回去吧,碧落。”苏云璟转身背对着她,看来心意已决。   碧落眼泪终于流下来,可是苏云璟却没再看她一眼,她抹了抹眼泪,看了他良久,终于不再说些什么,慢慢走了出去。   告别   几乎一夜未眠,苏云璟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目光虚无的看向窗外不知名的地方。   他昨日将自己困在屋内一整天,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觉得事情怪异。   当初在那阴花教,那几日,他莫名的对索弄月也出现过这种怪异的情绪,那时他明明对索弄月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可是只要他与索弄月有肢体碰触,他便会感觉到心底似乎有阵电流通过,直直的流往下//身,可是后来他逃出了阴花教,这怪异之处便也奇迹般的消失了。   然而,近日这反应竟然又出现了,那天刚进门便看见碧落摔倒在地上,他本想去搀扶她起来的,却不想刚碰到她,那种熟悉的情//欲便汹涌而来,他一瞬间只觉得心惊胆战,后来为了验证是否如同自己猜想的那样,他将手触到碧落额头上,却不想那种感觉再次袭来。   似乎……似乎他只要一接触女人,便会有这种反应。   苏云璟紧紧皱着眉头,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陷进了一个圈套里,而且这件事和索弄月脱不了干系。   “开门,开门,快开门。”忽的,门外响起了东方三的声音,   苏云璟看向门口方向慢慢站起身,瞧了眼刚刚才露出一丝光亮的天色,这个时辰他怎么会来?   他走上去打开门,“前辈,如此之急,是有何事?”   东方三挥舞着手里拽着的一张纸,“有事有事,当然有事了。”说着毫不客气的进屋一屁股坐了下来。   “哎呀呀,老头子我早上起来想拉个屎都不能消停,刚开了门就见那碧落丫头站在你屋外,也不敲门也不说话,老头子我正觉得奇怪,刚问了句她这是要干嘛,她就一把将这东西塞进老头子我手里让老头子交给你,然后就走了。”   苏云璟将他手里的纸接过一看,目光大变,“东方前辈,她是何时交予你的?”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吧”,东方三有些不好意思,“老头子我在如厕这种事上一向耗费时间较长。”   “怎么,上面写了什么?”东方三好奇的问道。   “碧落,她走了。”苏云璟捏着纸的手不觉收紧。   “走了?”东方三恍然大悟,“原来她今儿早上在你房门口磨磨蹭蹭是要告别啊。”   他刚说完,却见苏云璟忽然向屋外疾步走去,忙喊道:“喂,小子,你要去哪里?”   “去把她找回来。”苏云璟头也不回的说道,昨日他的态度一定是伤着她了,想来她肯定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必须要找到她,当面跟她解释清楚,况且她一个女儿家,就这么出去,无依无靠,难道是要继续过着以前乞讨的日子吗,想到此,他不禁有些心痛.   天色刚露出鱼肚白,平日热闹不已的街道此时人群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大汉提着扁担叫卖着篮里的货物,偶尔从巷子深处飘来阵阵馒头香。   苏云璟不由得着急,碧落她一个小姑娘到底能够去哪里呢,他走了好几条街都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他们毕竟初来咋到,碧落对此地并不熟悉,除非若是有意躲开他,她不可能会走的太远。想到此,苏云璟自责之心更甚,他不该那样对她的,她无亲无故,只把他当成最信赖最亲近的人,若这次她铁了心要走,人海茫茫,他到底要去何处寻她?   “碧落,碧落,你在哪儿?”苏云璟扯开嗓子,向四周大声喊道,然而却是没有任何人回应,只有街上过往路人讶异的看着他,他也不在意,一路的喊下去。   天色越来越亮,路上来往人群逐渐趋多,苏云璟额头汗珠点点渗透出在他白皙的肌肤之上,“碧落,快出来,你在哪儿?”他仍是继续向前寻找,他本身相貌俊秀出尘,周身气质淡雅,如今不管不顾的在街头寻人惹出了不少注意。   “这位公子,你找谁啊,这里人多杂闹,你找人可不容易啊。”卖烧饼的大婶见他满头大汗,热情的递给他一杯清水。   苏云璟忙委婉的谢绝了那大婶的好意,碧落如今下落不明,他心急如焚,眼下只想尽快找到她,“大婶,您今早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这附近经过吗?”   “十七八岁的姑娘,哟,那可少见,如今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呆在家里织布纺衣,哪个肯轻易抛头露面?”大婶露出遗憾的表情,“唉,公子,帮不了你了。”   虽是有些失望,苏云璟还是温润一笑,“没关系,多谢大婶了。”   他转身正要继续向前找去,却见这时对面一个小伙子挥着手臂快速的在街上跑着,边跑边向四周人群喊道:“不得了了,桥上有位姑娘要跳河了!”   他这一喊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去了,一瞬间大家伙儿都露出好奇的表情看向小伙子,那小伙子脸上笑容更加得意,招呼着所有人往他身边聚。   “春子,这会有事什么事啊,你平时就爱大惊小怪,没事儿凑热闹,这回又要给我们说什么新鲜事啊?”边上有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估计认识这小伙子皱着眉头问道。   “哎呀,这回是真的,今儿早上我在桥下摆渡时远远的看见一位姑娘靠在那桥栏上”,说着小伙子露出痞痞的笑容,“您知道哪个男人不爱看美女,嘿嘿,那姑娘身段真是好,我,我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开始还好好地,可没过多久那姑娘竟到了堤上往水里走,我这一看就急了呀,美人要是死了可多可惜啊,我马上就把船滑过去救人啊,可没想到这走进了一看,这姑娘模样吓死人了,那脸上磕碜的很,全是密密麻麻的疤,差点没把我吓到一头栽进河里!”说着,小伙子有些愤愤不平,像是遭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那位姑娘如今人呢?”那大爷忙问道。   对于老人忽视他话里重点,小伙子显然不满意,“老爷子,你怎么就问这些没意思的,我见那女人长相后差点没吓死,谁还敢呆在那儿啊,我跟你说啊,这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丑的女人,你们没看见她那张脸啊……”   那小伙儿还在情绪高涨的说着什么,苏云璟却是面色惨白的似一张白纸,那跳河的姑娘会是碧落吗?他越想越心惊。   “大婶,那条河在什么地方?”他目光焦灼的看着身旁的妇人,话音里竟隐隐带着些颤抖。   见他慌张模样,那大婶赶忙只给他方向,安慰道:“公子啊,这小子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不靠谱,平日就爱出风头引人关注,他说的可不一定是真的,你别担心啊。”   苏云璟略略点头,忙向桥的方向走去,他哪能不担心,他有强烈的预感,那姑娘就是碧落!   暗思   苏云璟顺着大婶指着的方向寻到了小伙儿说的那座桥,远远地便果然看见一个模糊的纤细身影正在往水中而去,水面已漫过了她的腰身,可那女子像是毫不在意仍是继续向深处而去。   苏云璟大惊,顿时急奔了过去,直到近了才看到那女子侧脸,只这一眼,苏云璟便已确定这女子就是碧落,他顿时心急如焚,忙大喊道:“碧落,快上来!”   碧落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仍是对着他在往下游走去,水面越来越高,她走的很急,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苏云璟懊恼的狠狠拍了下身旁的桥上的石栏,顿时手心上出现一道鲜红的印子,他却像没发现,急忙追着水中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而去。   “碧落,碧落……”他顺着河堤,边走边向着前方的身影大声喊道,然而水势颇急,他的声音刹那淹没在哗啦啦的河水声中。   他只得加快步子,焦急的跟着那水中的身影。   “碧落,不要做傻事,快回来!”   距离终于近了,听到传进耳内的熟悉声音,碧落诧异的回过头,便见苏云璟站在河堤上,焦急地看着她。   他怎么会来?   他不是不喜欢看到自己吗?   想到此,她仍是觉得心里酸酸的,疼疼的,水势顺着疾风又大了些,她忙回过神来看向周遭起起伏伏的急水,咬一咬牙,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仍是向着下游挪去。   就快了。   她加快了步伐,视线紧紧盯着水中,蓦地停住脚步一个急扑,全身顿时淹没在湍急的河水里,再也看不到身影。   苏军璟见状不由大怒,她竟真的要寻死?!   “碧落!”他又急又怒,眼睛牢牢的看着碧落消失的地方,说话间已是没有多想毫不犹豫的下了水,然而水下淤泥颇多,尤其是在河堤周围更是厉害,他刚迈出一步,便忽然滑倒,扑通一声跌进水里。   还好河堤水位尚浅,苏云璟挣扎了几次,终于站直了身子,一尘不染的白衫上已是泥痕点点,白皙俊秀的脸上也沾上了黑乎乎的泥巴,好不狼狈,他也顾不得擦拭,急忙向水中看去,然而放眼望去,湍急的水面上仍是没有她的影子。   他不禁心里大急,“碧落,碧落你在哪儿?!”   他再也不敢耽搁,又大步向前急迈,水面越来越深,河水越往中心越湍急,他走的又快,一个不留神,再次狠狠滑到。   然而他所站的地方水面已漫过前胸,这一摔倒,却是很难像之前一样站直了身子,苏云璟一瞬间便完全淹没在了水中,水流冲进他的耳朵,灌入他的鼻子,他只觉得呼吸艰难,不断用手划水,可是身子却越往下沉,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水性!   她还在水里,他还没有见到她平安出来,他不断挣扎,可是却仍然抵抗不了身子的沉落,他能感觉到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映在河面上的阳光也逐渐看不到踪迹,取代的是一片灰暗,胸腔又闷又胀他感觉到脑袋晕眩的厉害,他艰难的张开嘴,却蓦地吸入大口大口的水,呛得他脑袋更晕,视线终于一片黑暗……   *   “公子,你醒醒啊,快醒醒啊。”碧落着急地拍了拍毫无反应的苏云璟,心下深深自责,要不是她,公子就不会下水,那时她正要潜出水面,却朦胧中看见苏云璟步伐凌乱,正走向深水中走去,她忙向着他游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等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昏迷了,她忙将他托上来带到岸边,慌忙的按着他的胸口,直到他再也吐不出水来。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是没有苏醒的迹象,碧落又慌又急,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公子,你醒醒啊,千万不要有事。”她哭着擦净他脸上的淤泥,看着他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颊时泪水流的更厉害。   “公子,是碧落不好,碧落不该任性跑出来,都是碧落害了你。”她紧紧握着苏云璟冰凉的手,不断搓着,仿佛这样他的身子就能暖和起来。   苏云璟一直闭着眼,毫无反应,他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从水里出来的水珠,脸色惨白,身上的白衫湿漉漉,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凄惨。   碧落看了看四周,这里应该是桐和镇的郊外,四周全是茂密青葱的树林,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落叶,放眼望去,没有一户人家,所见的全是参天的大树,他们随着水流竟到了这里,她心里更加悔恨自己。   所幸已到晌午,太阳也比早上更暖了些,树林里光影纵横加错,却也让碧落蓦地生了一种迷茫之感,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可以出现帮助他们。   她狠狠的拍了拍脸颊镇定心神,忙将苏云璟移到阳光照射的地方,这里只有她能照顾苏云璟,她一定不能让他有事。她将苏云璟浸湿了的外衫脱了下来,挂到了树梢上晾着,再捡了好些片树叶,将它们铺到他身上以便取暖。   “公子,你醒醒啊,快醒过来。”她一直轻轻拍着他,然而他却依然没有反应,仍是一直闭着眼。   “……公子,你千万不要有事。”她将他冰凉的手捂进怀里,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公子,你不会水为什么还要下去,都是碧落不好,碧落不该负气丢下公子,是我不该……”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她心里蓦地一疼,“……不该喜欢上你。”   她嘤嘤哭了起来,她喜欢上了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扎根在她的心里,拔也拔不掉,可是她却悲哀的知道她是配不上他的,她是一个卑微的乞儿,而且有着世上最丑陋不堪的容貌,她没有资格一直服侍在他的身边,所以她一直在惶恐,忐忑不安,她以前从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毁了便是毁了,从前容貌带给了她最恐怖最刻骨铭心的灾难,她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   可是认识他以后她却再也不敢照镜子,她怕看到镜子里那个满脸疤痕的陌生女人,他就像天上光洁璀璨的明月,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够亵渎的,她一直安慰自己,只要公子不嫌弃,她就可以一直呆在他身边为奴为婢尽心照顾他,可是他却突然厌恶起了她,不愿见她,这比拿刀子割着她的心还疼,她害怕见到她露出厌恶自己的眼神,所以趁自己还能压制住心痛,她胆小的逃跑了。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来找她,甚至不顾安危的想要下水救她。   “公子,你醒醒啊,是碧落错了。”眼泪一滴一滴落到苏云璟白皙光洁的面颊上,细微的,碧落感觉到手心中他的手微微在动。   “公子!公子,快醒醒,醒醒。”碧落忙紧紧地看着他,就见苏云璟慢慢睁开了眼,轻轻眯着眼看着她。   “碧落……你没事了……”细微无力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看到碧落的那一刻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公子,你终于醒过来了!”她开心地擦了一下眼泪,破涕而笑,“是啊,碧落没事,公子也没事,真好。”   “咳咳,碧落……以后……咳……别再做傻事了。”苏云璟目光认真的看着她,只是声音仍然无力。   闻言,碧落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我不是要寻死,下水是为了找这个。”那是一件青玉制成的长命锁,只是玉上一角已经裂开,看得出已有些年头。   “这锁是我娘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保留着,虽然破了些……幸好还是保住了。”碧落手指细细的摩挲着那玉锁,眼底带着些许悲哀却又无限的温柔,“那时站在桥头,却不想这锁竟然突然就掉进了水中,我一急,就下去找了。”   知道她没有想不开,苏云璟松了口气,但是想到她毅然离开,却还是有些气郁,他捂着胸口坐直了身子,“碧落,以后再也不要随便离开,你一个女儿家在外不易,待在我身边,随我回府,我会请求父亲收你为义女,到时你便是我的妹妹,我也好照顾你。”   妹妹?   她低下头苦涩一笑,再抬起时已是笑容满面,“好啊,碧落再也不任性了,到时成了丞相府里的大小姐比现在可威风多了。”说着,她将苏云璟那件挂在枝头晾着的白衫取了下来,“公子,衣服干了,快些穿上吧。”   趁着苏云璟穿衣的空当,她向四周走了走,环视了一下周遭,然而除了那条依然湍流不息的河水之外,剩下的便是这无边无际的树林,漫天飘散的落叶。   “公子,看来我们隔桐和镇有些距离了,如今只有再顺着河水走,慢慢走回到镇子了。”   苏云璟已穿戴好衣衫,闻言点了点头,他面色还是颇为苍白,刚想站起却蓦地跌了一下,碧落眼疾手快,赶紧要扶住他。   苏云璟忙往后一步以手撑住了树干,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似乎有些怪异,然而即刻微微一笑,说道:“我还没有虚弱到那种程度。”   碧落不懂他的心思,想着他如今一定是在水里受了凉,身子极虚弱,看来必须尽快回去找大夫才行。   夜杀   两人沿着河水方向往回走,然而河堤泥泞,有的地方还算干燥,有的却是寸步难行,整双鞋都埋在了泥堆里。   一路艰难向前,之前顺着河水一路漂流而下速度极快,而今却是一步步前行,费时良多,等到终于看见了镇子模糊的轮廓却已是傍晚时分,夕阳只剩下些许余晖未退,整个天色昏暗阴沉,他们已是将近一天没有进食,此时是又累又饿,早已没有力气再继续前行。   “公子,我们先歇歇吧。”碧落在一块大石后找到了一个木桩,正要用袖子将木桩擦拭的干净些,苏云璟摆摆手,“如今在外不用讲究这些。”   她微微一笑只好作罢,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忙扶着他坐下,那木桩颇大,见碧落只是站在一侧,他身子向外挪了挪,温柔的笑道:“你也歇歇。”   她也不好推辞,坐在了他一边,两人之间隔了些距离,然而晚风阵阵,带着他身上清雅的气息直直的扑在了她的鼻端,他此刻正闭着眼养身,她就睁着眼一直看着他,眉目温和,清俊淡雅,虽然身处这乡野之地,然而周身自然的一股高贵之气萦绕,他果真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匹配的,她心下不禁凄苦,不过如果能一直这样看着他,她也知足了。   两人没有说话,一直静静的坐着,夜色渐渐来袭,耳边虫鸟低鸣,自有一番热闹,却也觉得心神通畅,舒适无比。   抬眸看了看天色,看来要继续赶路了,碧落侧头看向他,却发现他身子后仰斜靠在身后的大石之上,双目闭合,神态安详,显然是睡着了,她不忍心叫醒他,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头顶星子依稀的夜空。   忽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蓦地出现在周围。   “快,动作麻利点。”一声厉喝,是个男人的声音,“还不快点,磨蹭什么!”   随即想起了另一个男人疯狂咒骂的声音,“住手,你们要是胆敢伤我儿一分,他日老朽必定十分报之!”   “哟哟,右护法,都到这份了,您老还死鸭子嘴硬,得罪少主就是这个下场,小的看您还是没有悔悟啊。”说着,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谄媚,“少主,您看小的说的是也不是?”   一声阴笑溢出,只听有人说道:“你这小子这是张嘴是越来越巧了”,突然他语气变得阴沉嘲讽,“右护法,你这老东西三番两次在父亲面前诋毁我,这次出教在外,你还屡屡指使你那儿子抢本少爷的功,不就是想拉下本少爷让你儿子取而代之吗,今儿个,本少爷就活埋了你那宝贝儿子,这就是你得罪本少爷的下场!”   碧落身子猛地一震,这声音……   她悄悄地从大石后探出头去,大石上覆盖的严密的枝叶藤蔓很好的掩护了她的身影,却见到一个熟悉至极的人影,玄步青!   此刻玄步青高高在上的看着地上被紧紧捆绑被迫跪在他面前的老人,身旁站着数名黑衣侍卫,那些人面前是一个大坑,而那坑边缘躺着一个动也不能动像是被点了穴,只是睁着眼怒视着玄步青的年轻人。   老人锐利的眼几乎是想将玄步青生生凌迟,“下任主上之位本来就不是你能居之,玄步青你武不及我儿,智不及我儿,除了好色之外你还有何本事?玄极教教规本就是能者居之,你何德何能站在那个位置,要不是你乃主上骨肉,你以为别人会心甘情愿的听令与你吗?”   闻言玄步青却只是大笑,“老东西你再怎么不服气,可如今你们父子二人不照样落在本少爷的手里吗?现在只要本少爷一句话你宝贝儿子就会马上滚去见阎王!”   老人顿时额上青筋急暴,怒声道:“要不是你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我父子二人怎会被你所困?!”   “不管再下三滥,只要目的达成不就行了,老东西啊,你怎么到这份上了嘴还是这么讨人厌呢?”   老人脸上不屑之意尽显,“玄步青你就只会这些勾当,三年前你信心满满在主上面前自荐必能取回那宝剑,可你却是无功而返,最后竟然愚蠢的将那灵剑山庄一夜之间焚毁,使得那唯一探听到宝剑下落的线索付之一炬,如今你却又是不管不顾的将我父子二人以卑鄙手段抓来,若是被主上知晓,他必不会轻饶了你。”   玄步青似是恼羞成怒,他忽的上前一把揪住老人的衣襟,“老东西,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难不成他会将我杀了,哼!我看今日是不给你些颜色瞧瞧,你这老东西不知道本少爷的厉害!”说完,他对身旁的守卫呵斥道,“还站着干什么,给我活埋了他儿子,老东西,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儿子是怎样死在你面前的!”   “玄步青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不得好死!”见那几个守卫一脚将儿子狠狠的踢进大坑之中,老人疯狂的挣扎想要摆脱束缚身体的绳索,然而却很快被人制服。   碧落愣愣的看着这一切,直到感觉有人在轻轻扯着她的衣袖摆子,她回头一看却是苏云璟。   苏云璟手指在唇上竖起,示意碧落噤声,而后他看了前面那些人一眼,眉头轻皱,看来他们此行真是祸不单行,若是被这些人发现必定是性命不保,一时半会儿他们是不可能离开了,二人只好静观其变,再做下一步打算。   “玄步青,你给我停下,要杀就冲我来,折磨我儿算什么勾当!”   玄步青拍手笑道:“好一个爱儿如命的好父亲,真是让本少爷羡慕呢,可是本少爷最见不得别人比少爷我好了。”说完,他微微一挑眉,“勾当?我这勾当右护法还看得少吗,您老不是也经常为达目的这么干么,怎么,如今这手儿用在了您宝贝儿子身上就舍不得了?”   看着厚重的泥土一层层毫不留情的覆盖到那年轻人身上,老人赤红了眼,若是他的儿子多他也不必这般着急,绝不会在意这小子性命,可是他有众多老婆,这么多年却唯独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连个女儿都没有,若是这个儿子没了,他的香火就要断了。   “玄步青,你要是杀了我儿,老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玄步青笑的更得意,“本少爷不怕鬼,更不怕你这个老鬼。”   那泥土渐渐将年轻人全身覆盖,连鼻子嘴巴也丝毫看不见一点,只露出一双睁的极大的眼,里面全是骇人的血丝,像是要冲破血管溢出来一样,甚是渗人。   埋土的守卫们被那年轻人的模样吓到,填土的动作有些迟疑,玄步青顿时厉声喝道:“都给我愣着干什么,继续,要是本少爷看见谁停下,就活剥了他的皮!”   守卫们再也不敢耽搁,心一横,加快了动作,泥土霎时纷纷而落,洒在了年轻人睁着的眼里。   年轻人身上泥土越积越多,直到再也看不见一点身影,玄步青没有喊停,守卫们不敢轻易收手,仍是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见儿子已完全覆没在土坑之中,老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骂道:“玄步青,我要杀了你!”说着他蓦地挣脱身上牵制住他的人,向着玄步青扑去。   然而他身上终究绑着绳索,再不顾一切也不会是玄步青的对手,就见玄步青一脚狠狠踢开他。   顿时老人猛地趴到在地,玄步青阴笑着上前一脚狠狠踩在他的胸口,“老东西,就凭你还跟跟本少爷斗?!你那宝贝儿子已经魂归西天了,你的命也留不了多久了。”   说着,他蓦地抽出剑割过那老人的脖子,血液高溅,喷洒了玄步青满山满脸,然而玄步青的笑声却越来越大,眼里有着嗜血的疯狂。   碧落再也看不下去,那人死状太过凄惨,让她蓦地一瞬间想到了三年前灵剑山庄凄厉骇人的一夜。   她深吸一口气,侧过头去,却不想见到更令她心惊胆寒的一幕,蓦地她睁大了眼。   却见那巨石上正覆着一条黑蛇,吐着深红的信子,朝着苏云璟虎视眈眈的潜去,黑蛇此时距苏云璟背后不过半尺,情况危急,她脑子轰的一声,再不顾他想,见黑蛇已经拱起身子眼看就要咬伤苏云璟,忙扑到了苏云璟身后。   她曾经多年流浪在外,荒山野岭更常是遮风挡雨的居所,蛇虫蚁兽并不少见,早已训练出了应对的方法与技巧,她猛地一扑身,精确的捏住了蛇的七寸,将之快速扔出数尺之外。   苏云璟听到声响回头看她,恰好见到她扔出黑蛇的一幕,蓦地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低头看她,见她衣衫上没有血液渗出,身上没有伤口方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刚才碧落虽是已经小心翼翼,尽量避免产生声响,却仍是让玄步青一行人察觉了。   “谁在那儿?”玄步青瞬间警惕的看向大石方向。同时便有守卫快速奔过去将大石旁的藤蔓一剑斩断,苏云璟与碧落便完完全全的暴露出来。   冤家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又是你们,真是路窄啊!”玄步青将手中的剑一下刺进早已没了声息的老者胸腔,带着血的剑柄嗡嗡震动,在黑夜之中显得更加阴寒,他森森笑着,向着他们一步步走近。   苏云璟将碧落挡在身后,淡淡一笑,“劳烦玄公子还记得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不记得?一个其丑无比,一个却长得人模人样,哦,对了,还有那个死老头子,你们三个人组合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虽然今晚没有看见那老头儿,不过让本少爷逮住了你们两个,也是相当不错啊。”说着,玄步青大笑起来。   苏云璟垂下双眸,看了眼地上满身鲜血一动不动的老者,“所以,今晚我们二人也是逃不掉了?”蓦地,他一声轻笑,“不知玄公子要怎样取我二人性命呢,是活埋呢,还是同这老汉一样一剑封喉呢?”   玄步青原本是存了必杀他二人之心,如今却见苏云璟一幅风轻云淡毫不在意性命的模样,不禁气郁,他最享受的便是在杀人之前狠狠的折磨人的过程,看着垂死之人放弃尊严摇尾乞怜的求他放过一命,那样他才会觉得快意非凡,他忽然很想将苏云璟面上的悠然撕掉,如今他们既然毫不畏惧,好,那他就让他们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杀你们?”玄步青大笑着摇头,“本少爷心善,怎么这么快取你们性命呢,上次各位对本少爷的指点本少爷一直记忆犹新呢”,说着,他眼神晦暗不明的看向碧落,他可没忘记这臭丫头当时的挑衅,“本少爷只会将你们暂时接到鄙舍一趟,先容我们好好招待一番那才好啊。”说着,他眼神一厉,对着手下吩咐道,“给我将他们带走!”   苏云璟深知自己与碧落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反抗只能带来更坏的结果,如今看玄步青的意思,必是打算不轻易放过他们,不过,性命还留着总是好的,趁着他们没有下杀心之前他必须要与碧落逃出去。   苏云璟与碧落是被蒙着眼带推进这间屋子的,随即便听有人阴森森的威胁道:“给我老实点,要是敢不识抬举,有你们苦头吃的。”说完,只听两三人脚步离去的声音。   所幸他们身上并没有绳索束缚,苏云璟扯下蒙在掩上的黑布巾,见碧落也正扯下面巾,四目相对,碧落忙问道:“公子,你要不要紧?”   苏云璟摇摇头,抬眸慢慢环视这房间,却见这房子陈旧破败,屋内空荡什么也没有,梁顶之上蛛网悬布,灰尘密集,看来是空置已久。   “公子,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蓦地,碧落低低的声音响起。   她低着头,像是犯了大错的样子,苏云璟微微一笑,“怎么忽的说这话了?”   “要不是我那天故意与这玄步青作对,他也不会争对我们。”   “怎么能怪你,别忘了,我们今晚可是见到他杀了人,你想,光凭这些他能放过我们?”苏云璟笑容更加和煦,“碧落,别多想,该来的躲不掉。”   碧落抬起头,目光有些着急,“公子,你不清楚玄步青这个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怕他真的会……”,她眼里忽然出现水光,“真的会伤害公子。”   苏云璟面目始终平和,他微微一笑,说道:“说的好像你有多了解他似的,不过此人看起来的确毒辣,要是他真的取了我的性命,那也是命中注定我逃不过这一劫,碧落,既来之则安之,姑且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没有再出声,公子说得对,玄步青真的想把他们怎么样他们也没办法,毕竟两人也不会武功,而对方实力却相较强的多,眼前再次浮现八年前那场惨烈血腥的画面,她不觉捏紧手心,这次她决不能让公子出事。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的被打开,却是玄步青走了进来。   他看了碧落一眼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而后目光再移到了苏云璟身上,像是发现什么遗憾一样缓缓摇了摇头。“唉,你们两个啊,这女人的脸,本少爷每每看到真是不忍直视只觉心里不适啊,而男人嘛,呵,本少爷却是看不惯你这细皮嫩肉的长相,看到比本少爷长得俊的,本少爷只想……”,他笑着看了眼苏云璟一字一句尾音上调,慢慢的说道,“只想……毁了。”   说完,他又是大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怎么样两位,在这儿可还适应?”   苏云璟终于侧头迎上他的目光,轻笑道:“还好,不劳烦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本公子一向这么关心‘客人’的,自从本公子前阵子来到这桐和镇,这间屋子一共招待过七八个人了,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知道他们如今境遇呢?”   看见玄步青眼中不怀好意的笑,碧落皱眉道:“你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何必拐弯抹角?”   “看你容貌虽然丑陋不堪,原来性子也这般急,那本少爷就告诉你,他们那些人三个被本公子挖了眼割了舌,两个被斩断双臂双腿,剩下的几个……被本少爷扔进海里喂鱼了!”玄步青眼中恶毒的光芒越发浓厚,他倒是很像看看听到了这些他们两个人会有何反应。   却不想碧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侧过脸去,那眼神里没有畏惧,有的却像是嘲讽,而苏云璟却仍是风轻云淡的面容,像是什么也不在乎,玄步青不由得恼怒,这两个人当真不将他放在眼里吗?   玄步青忽然大笑,“二位果然是与众不同,真是令玄某刮目相看啊”,他目光慢慢的依次从苏云璟移到碧落,而后久久的定在了碧落身上,眼里突然燃起嗜血的红。   “我看你这张嘴还真是巧,还记得我刚才的故事吗,那些人中可还没出现哑巴,不如……”,他忽然笑了,“就从你开始吧。”   玄不青突然向守卫大声吩咐道:“取火炭来!”   苏云璟脸上的从容终于消散,火炭?   玄步青这是要将碧落……   “本少爷今个儿就来玩玩儿火烤人肉,想来,把这滚烫的火炭放进人喉咙里,肯定很刺激!”玄步青阴沉的笑声回荡在陈旧的房子里,像是来自地狱的鬼魅。   苏云璟身子猛地一震,他蓦地上前一步走向玄步青,却见玄步青周身守卫随即挡在了玄步青身前,将苏云璟与玄步青牢牢隔开。   苏云璟冷笑一声,“玄公子习武之人竟也防备畏惧在下这一介书生,在下还真是荣幸。”   玄步青面色不善的看着他,“怕你?真是笑话!”说完,他摆手让身前守卫退下,眯眼看着苏云璟,“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苏云璟看着他,一直浅浅的笑,莫名的玄步青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忽然,苏云璟蓦地极快的一把将头上束发的簪子拔下,对准玄比青的胸口,直直朝着他冲了上去。   然而他毕竟丝毫不会武功,哪里是玄步青的对手,却见玄步青猛的伸出一脚,狠狠踢在了苏云璟腹上,簪子应声而落,发出“叮当”一声响。   “不自量力,凭你也敢行刺本少爷?!”看着苏云璟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玄步青一声嗤笑。   “公子!”碧落大喊一声就要冲到苏云璟身旁,却被玄步青一掌挥开。   “来人啊,将这人给本少爷绑起来,本少爷今夜要好好招待他一番!”玄步青气急败坏的等着苏云璟说道。   苏云璟乌黑飘逸的长发铺散成一地,他费力的抬起头看着碧落,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看着对着她微微一笑,而后任由守卫将他捆绑吊起。   “你们放开他,放开他!”碧落声嘶力竭的喊道,她太清楚玄步青,苏云璟会被他活活折磨死的!他真傻,明知自己不会成功却依然毫无反顾的冲上去,只是为了转移玄步青的注意从而避免她受伤,这是何必,她不值得他这样。   “放开他!”碧落挣扎着想从身旁守卫的钳制中逃脱出来,然而却力不从心,她哭喊着看到苏云璟被高高的铁链吊起。   “臭小子,本少爷马上就让你知道做蠢事的下场是什么!”玄步青接过手下递来的皮鞭皮笑肉不笑的一步步走进苏云璟。   “啪!”   他狠狠扬起手臂,对着苏云璟的胸口就是一鞭,顿时衣衫撕开,苏云璟白皙的胸口上染上一条鲜红的血印子。   “住手!你这个疯子!”碧落大叫着要扑上去,她看不见苏云璟的表情,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可是她可以想象到那张从来都是带着温润笑意的面庞在如此的鞭笞下肯定痛苦非凡。   “啪!”   又是狠狠一鞭,玄步青大笑着看着苏云璟胸口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知道了吗,这就是本少爷的拿手好戏,你好好享受吧!”说完,挥起手臂,又是一鞭!   鞭笞   玄步青眼眸赤红,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大笑着扬起长鞭对着苏云璟挥下一鞭又一鞭。   苏云璟从始自终没有发出声音,他一直低着头,齐腰的黑发披散在他周身,掩住了他面目中的一切,身上的白衫早已红透,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他伤痕累累的肌肤上殷红的血液弥漫覆盖,血水一滴一滴落到了地上,逐渐形成了一滩血圈。   玄步青仍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像是极度兴奋,疯狂的面目上潮红狰狞,举起已被染成红色的鞭子对着被高高吊起的苏云璟竭力鞭笞。   “玄步青,你停下,停下!”碧落哭喊着,然而玄步青却毫不理会,仍是疯狂的抽打着苏云璟。   地上的血水越积越多,苏云璟的身上除了殷红已看不出别的颜色,他像是浸泡在血水里的人,身上已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少,少爷,再打下去,这人就要没命了。”这句话让碧落蓦地停止了哭喊,她努力睁大红肿的眼看向苏云璟,却见他一动不动,鞭子仍是毫不留情的挥在他的身上,他像是没有反应一样,头始终低垂着。   玄步青毫不在意的嗤笑,手上的动作仍在继续,“啪!”又是响亮的一声鞭打,他大笑道:“死了便死了,一会儿将尸体拿去喂野狗,这样才好玩儿,哈哈哈,哈哈哈!”   “不,你不能杀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碧落竟然睁开了守卫的钳制,她猛地跑到苏云璟身前,一道鞭影袭来,狠狠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疼。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阻挡本少爷!”玄步青满面怒气的看着碧落。   “玄步青,要杀就杀我,你不是想要弄哑我吗,现在就动手吧。”   “让开,本少爷现在对这个人比较感兴趣,本少爷还没尽兴呢,放心,待他死了以后就轮到你了。”他恼怒的向守卫吼道,“还不将这女人拉走!”   守卫忙冲上前一把钳住她,碧落顿时动弹不得。   见玄步青又举起了鞭子向着苏云璟抽去,“啪!”的一声,霎时,鲜红的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粘滑的,这是……他的血。   看着那个像是泡在血罐子里一动不动的人,碧落眼泪大滴大滴的留下来,忽然她侧过头,目光紧紧地,带着显而易见的仇恨,一眨不眨的看着玄步青,“姓玄的,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喜欢杀人啊。”   她轻轻的声音在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里柔媚的似妖邪,玄步青猛地顿住正要扬起的鞭子,诧异的看着她。   “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呵,三年前灵剑山庄那持续一夜的杀戮,你难道也忘了?”   “你,你是……”玄步青猛然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她。   碧落轻笑出声,“我没死,是不是很惊讶?”   玄步青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看着她似嘲似讽的眸子,终于觉得莫名的熟悉,“林碧落,你还活着?”   “是啊,活着,像鬼一样的活着,看看我这张脸,我就是这个样子苟延残喘的过了三年。”   玄步青惊骇的望着她,这张不满疤痕触目惊心的脸真的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吗,是三年前那个灵动可人,美艳无双的她?   碧落嘲讽的看着他,记忆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她还是灵剑山庄的大小姐,还是一个不知愁滋味养在深闺的世家千金,却不想那时只是例行陪着母亲去昭隐寺拜佛,却碰上了这个让她一辈子都深恶痛绝的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让人生厌。”碧落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当年这个人披着虚伪的外衣欺骗自己的家人,却最终狼性毕露。   最初的惊诧过去,玄步青恢复了常态,他忽然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哎呀,美人儿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真让本少爷遗憾啊,不仅容貌变了,怎么这性子也变了,以前的温婉全不见了,可惜可惜啊。”   “对于你这样的人,难道还想有人对你说好听的话,哼,你根本就不配。”   对于碧落的嘲讽玄步青似乎根本不当回事儿,“你这个样子还真难让人认出啊,我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真是让本少爷心动啊,那时故意来了个英雄救美想博美人欢心,可是瞒过了你娘却没有瞒住你,真是失败。”说完玄步青连连摇头。   碧落冷笑一声看着他,那时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尽力阻止娘亲将他当做恩人请回家,自己的一时大意却酿成了后来的祸患。   “你不要这么一副恨不得活剥了我的眼神”,玄步青啧啧摇头,“那时本少爷可是纯粹为了更接近你这个美人儿,于是顺水推舟顺着你娘的意思进了府上,可谁知道你们竟是拥有绝世名剑寒魄剑的灵剑山庄呢,天意如此,是天意啊。”玄步青煞有其事的邪笑着点头。   “玄步青,我灵剑山庄上下五百口人就是因为你而丧命的,你这个魔头,早晚会有报应的!”想起往事,碧落不觉红了眼眶。   玄步青却只是笑着看着碧落,开始不知她真实身份,光是看着她的脸便觉得不想再看第二眼,如今知晓了一切,慢慢打量起她,除了这容貌毁去,可这身段还是这么婀娜纤细,令人遥想。   他慢慢走近碧落,像是安抚一样轻拍她的肩膀,却被碧落一把拍了下去,他也不气,神情颇为痛惜,“那时我只一心想讨得二老欢心,好将你许配给我,哪里有觊觎寒魄剑的心思,可是那右长老却处处排挤于我,我在父亲面前早总是抬不起头,也是冲昏了头脑为了争一时之气,才会答应他们必能将寒魄剑拿回,唉,如今想来也是后悔的紧。”   他眼中哀婉神色更甚,“可谁知林庄主竟然察觉我的身份意图,我也是迫于无奈想尽快取得宝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使了奸计将他困住,他老人家宁死不屈竟然咬舌自尽,灵剑山庄毕竟是名门大派,广交天下英豪,若这事传了出去对玄极教必定是不利,我实在无奈才会听从父亲指令将灵剑山庄一夜屠毁。碧落,我是不得已啊。”   这人真是死性难改,竟然将这恶行全部归结于其父身上,碧落心里冷笑一声,当初在灵剑山庄之时,玄步青总会趁人不备想轻薄于她,她怒斥不从,而他又惧于父亲威名,这才没让他得手,如今看他眼中暧昧之色,碧落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只要想到让这种人碰到,碧落便觉一阵恶心。   她稍稍离他远些,看了一眼苏云璟,而后说道:“既然你这么多年愧疚于我,何不此时放了我的朋友当做补偿?”   “这……”玄步青面露为难之色,这小子刚才想刺杀他,他怎么可能放过他,他一定要将他挖心剖肝才解气,怎能轻易放过!   见他不情愿的模样,碧落嗤笑一声,既然这样,还是靠她自己好了。   “玄步青,你不是想一直想要知道寒魄剑的下落吗,现在这剑还让你动心吗?”   玄步青猛地惊讶的看着她,她这话中的意思为何?!寒魄剑,他做梦都想得到,世人谁不想知道这宝剑下落,传说寒魄剑削铁如泥,金光宝气,得道此剑者能吸收剑之灵气,将青春常驻,武功剧增,天下无敌,试问谁人不想得之?!况且前些日子他们刚暗中得到消息,与他们在江湖齐名的阴花教一夜之间竟然神秘消失,若是此时由他们玄极教得了此剑,那可便真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教,再也没有所谓的名门正派敢上门挑衅。   碧落微微一笑,“只要你放了他,我便告诉你宝剑下落。”   “什,什么?”玄步青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瞪大了眼。   “怎么,不相信?你可别忘了,我可是灵剑山庄庄主唯一的女儿,我爹难道不会将宝剑藏身之处告诉我吗?”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那时一心想从林老头儿那里取得宝剑下落,却从没想过林碧落也会知道。   “好,我答应你!”玄步青大笑着应承下来,只要能得到宝剑,他不在乎一个将死之人。   “快告诉我,宝剑在哪儿?”玄步青忙问道,面上急不可耐的神色让碧落一阵厌烦,宝剑是爹爹拼死护下的,她怎么可能告诉害死他的人呢,待将苏云璟救下之后,她便和宝剑一同深埋地下,如果能将这玄步青一同带上,哼,更好!   “我怎能轻易信了你,要是你言而无信到时反咬,我岂不下场凄惨,你先将我的朋友放下来,然后出去,待我明白你的诚意再说也不迟。”碧落轻笑。   “你!”玄步青闻言犹如一盆冷水迎面泼下,然而林碧落掌握着他费尽心力想要得到的东西,暂时顺着她也罢。   “好,我答应你就是,碧落,没有你的吩咐我绝不会来烦扰你,有任何不顺心的事都可叫我,我会马上过来帮你。”玄步青笑着说道,命人将苏云璟放到了地上,而后大臂一挥,带着一干人马殷勤的笑着,退了出去。   垂危   “公子,公子,快醒醒,说句话啊。”碧落蹲在苏云璟身侧,眼泪不觉慢慢流下,此刻的苏云璟浑身浸血,像是才从修罗场浴血归来。   苏云璟一动不动,碧落哽咽着将他粘在脸上的长发一一拂开,见到的是一张面目惨白的脸,他的唇上伤口累累,血肉模糊几乎被咬烂,必是受玄步青鞭打之时强忍所致。   她心里蓦地一痛,即使那么疼,流那么多血他依然一声不吭,没有喊出一句,这些苦本都是替她该受的,是他护着她却苦了自己。   “公子,你醒醒,不要睡了,快醒醒。”碧落轻声哭着,然而苏云璟却依然毫无反应。她心里一惊,忙颤抖着伸出手触及他鼻端,直到感受到轻微的气息,她才蓦地松了口气。   碧落擦了擦眼泪,轻轻拍了拍苏云璟的肩膀,“公子,你睁开眼看看,不能再睡了,醒醒。”   她一直不停的喊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苏云璟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   “公子,公子你说什么?”碧落大喜,忙将耳朵侧过去。   苏云璟闭着眼微皱着眉,面色像是极为痛苦,大滴的汗珠开始从他额上脸上滴落,他嘴唇又动了动,“……热……好热。”   碧落忙伸手触摸他的额头,却是滚烫至极,她开始只顾着哭,却没发现苏云璟的脸色已有苍白转为酡红,明显是高热所致。   以前她流落街头与那些乞儿结伴生活时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那时他们中间一个不及十岁的女孩子被人踢打,当夜也是高热不止,后来终于好了却成了彻彻底底的愚笨痴儿,再也不复之前的聪明灵动。   碧落心中一惊,苏云璟浑身热度非比寻常,她竟没有察觉到他发热多久了,玄步青离开也有五六个时辰了,她冷汗直冒,决不能任之持久下去,她不要他也成为那样不可挽回的悲剧。   “来人,快来人!”碧落冲到门口大声喊道,悲戚急切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长空,回响在空荡的楼阁之内。   ************   “少爷,属下有事求见。”虽已是深夜,玄步青却仍未睡去,只要一想到那至高宝剑寒魄剑,他便觉得心神一片激漾,此刻他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幻想着自己得到宝剑之时的威风之气,精神更是激动,然而门外手下的低喊打断了他的神绪,他只觉得怒意滚滚而来。   “滚进来,打扰本少爷休息,要是不是紧急之事,看本少爷不要了你的小命!”   门外那人声音顿时哆嗦起来,“是,是林姑娘说,说有要事见,见少爷您。”   玄步青皱起眉头,都这个时辰了她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事?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门外那人声音更加恭顺,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是为了那个男人,那男人眼下像是……病得不清。”   玄步青不由得嗤笑一声,竟是为了这么点小事,他耐着性子问道:“那个男人怎么了,是要死了吗?”   “……若是再不请大夫看看的话,估计……是活不了多久了。”   玄步青心中嘲讽之意更浓,这男人竟然这么不堪一击,这就么几鞭子竟然就成了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可笑,读书人果然不中用的很。想到林碧落对那个男人的在意,他忽然恶毒的想,若是死了也好,他也不用看着碍眼了。   “少爷,林姑娘一直在屋子里哭,属下记得之前我们离开之时那男人身上已没再出血,可刚才属下进去瞧了瞧,那个男人伤口竟然开始慢慢渗血,林姑娘说这人一直发烧,想来情况不是很乐观,要不……要不请个大夫……看看?”   玄步青思量一番,林碧落看起来与那男人关系非同寻常,若是那男人真死了,她肯定不会原谅自己,到时想要得知寒魄剑下落便难了。   他不耐烦的一把掀开被子,向着门口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伺候本少爷宽衣!”   “是,是。”侍卫慌忙走了进来,恭顺的给玄步青穿上鞋子,理好衣衫,甚至在那衣服上不敢露出一丝褶皱。   玄步青满意的看了眼自身的服饰,凶狠的瞪了眼那手下,“好不快滚,本少爷倒要看看那小白脸如今是个什么半死不活的样子,去叫医鬼给我滚去瞧瞧那男人!”   “是。”侍卫不敢耽搁,忙向前走去出了门。   玄步青刚走近囚室门外,便听丝丝哭泣之声隐隐传进耳内,他下意识蹙起眉头,一脸嫌恶妒忌之色,站立片刻,理了理衣衫,这才推门而进。   “碧落,这位兄台是出了什么事了,我刚听到他的消息便忙赶了过来,一路上疾走不敢耽搁片刻,就怕耽误了兄台的病情”,玄步青一脸心痛之色,“碧落,别哭了,我一定会帮你的。”   碧落目光一直留在苏云璟身上,闻言终于抬起头,一把抓起玄步青理得顺顺溜溜的衣襟,“快,把大夫找来,快救他!”   她力道颇大,玄步青甚至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却又不敢推开碧落,惹她生气,现在他还不敢得罪她,忙费力讨好的说道:“已经叫大夫了,就在路上,那大夫是我们玄极教的医鬼,没有病是难得到他的,这次医鬼同我一起出教,平日是从不就教外之人的,我求了好久他才同意来,碧落,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玄步青说的深情并茂,然而碧落却反应极淡,松开了他的衣襟之后目光含泪又看回了苏云璟,他不禁有些郁愤,暗中捏紧拳头,他如此低声下气她却不屑一顾,暗中发誓待到得了那宝剑便将这男人生吞活剥,一解心头之恨,至于林碧落,哼,他一定要她后悔今日对他的漠视。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头白发,一只眼上却罩了个黑罩子神情冷峻的老者走了进来,他看了眼玄步青,行礼道:“医鬼见过少爷。”   玄步青一心想在林碧落面前表现出谦谦君子的样子,压制住心中厌恶,忙笑着迎了上去,“医鬼叔叔您终于来了,快来看看这位兄台吧,他病得厉害。”   医鬼讶异的看了眼玄步青,平日他是极为不屑这个不学无术的少主子,这少主子也处处争对于他,然而这次听命主上随少爷一同来到这边陲之地,毕竟主仆身份在,他也不好忤逆了他,只得忍气吞声暂听令于他。   医鬼却也没说什么,转而看了一直哭泣的碧落一眼,心中顿时明了几分,心中不屑之意更甚,这蠢材竟连这等货色也看上了,他心中冷笑一声,道了声“是”便径直走到苏云璟面前。   “大夫,他怎么样?”见医鬼把脉许久,碧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医鬼收回手,声音无波无澜,“受伤太重,累及心肾。”   “那要怎样才能治好?”碧落忙收住眼泪问道。   “对呀,还请医鬼叔叔尽快治好这位兄台。”玄步青紧跟碧落之后也作势关切的问道,看这老东西口气,这男人伤的颇深,要是一不小心真死了,林碧落必然会恨他入骨,那么得到寒魄剑又成了奢望,这可绝不是他愿意的。   “眼下需要一间清净的屋子,还请少主子命人将这年轻人带出去再说。”   “好,我这就去命人准备房间。”玄步青忙应道。   不多时,一干人等已置身在一处干净雅致的屋子里,苏云璟已被抬上了床榻,碧落一步也不肯离开,玄步青也只好由着她,陪她看着苏云璟。   医鬼正在清理苏云璟身上的血迹,可那血水刚擦完却又冒了出来,不过片刻透过被血水浸湿的衣衫,连床褥子竟也成了红色,医鬼声音清淡的说道:“这年轻人衣服多事,去了也省事。”   说完,他也不避着碧落,一把撕下苏云璟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双臂一扬,正要将衣服扔出去,却听“当”的一声,一个碧绿色的东西从那里面滚了出来。   没了衣衫的遮挡,苏云璟身上长浅不一的鞭笞过的血印子便清清楚楚的暴露在碧落眼前,那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看上去惨不忍睹,或许是之前医鬼力道过重,苏云璟身上的伤口顿时溢出了更多的血。   碧落顺时红了眼,紧紧咬住了嘴唇。   玄步青见状不由得暗恼,这老东西定是故意与他作对,他不觉语气生硬,“不是要治吗,还不快点。”   却见医鬼一动不动正直直看着地上那块碧绿色的玉佩,玄步青不禁加大了嗓门,“别耽误了时辰,快些。”   医鬼终于抬头来,却是看着碧落,锐利的双眼像是要将碧落刺出一个洞来,苏云璟身上伤口还在流血,碧落心急,刚想催促医鬼却猛地见到他这冰冷的眼神,再看地上苏云璟随身携带的玉佩,顿时心中一惊,恼怒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这玉佩掉了出来,忙上前将玉佩捡了起来。   “敢问这位姑娘,这年轻人……”医鬼正要开口却被早已不耐烦的玄步青打断,“要治就早点治,磨蹭什么?!”   医鬼淡淡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说什么,打开药箱开始慢慢处理玄步青的伤口,然而却是动作柔和了许多,少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竟然变得一丝不苟。   杀心   等到医鬼将苏云璟的伤口全部处理完,又是已过了一个时辰。   “好了,如今只要这年轻人好生休养,几日之后便无大碍。”医鬼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向着碧落微微颔首,侧头看了眼玄步青,见他正趴在桌上子呼呼大睡,眼眸露出毫不掩饰的冷意嘲讽。   他径直走到玄步青面前,挺直着腰身,一手将药箱揽在腰侧,面无表情的说道:“少主,时候不早了,该起了。”   玄步青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目光中烦怒滚滚,正要破口大骂吵醒自己之人,待看清了是医鬼之后却慢慢克制着脾气收敛了下去,医鬼毕竟是他父亲眼前的红人,在他执掌大权之前还不能与他撕破脸,他冷着脸站起身,淡淡的“嗯”了一声。   “少主,那位小兄弟伤势已无大碍,这里有碧落姑娘照应,我们还是先出去不要在多做打扰。”医鬼继续说道。   玄步青早已睡意朦胧,折腾了这么多时辰,他早就想离开,然而打着关心林碧落的幌子却也不好说走就走,如今医鬼讲出了这么一番话,他第一次无条件的赞同,忙顺势应道:“说的也是。   ”转而对碧落说道,“碧落,那我们就此告退,你也早点休息为好。”   碧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到苏云璟身上。   玄步青脸上殷勤的笑意一直未曾消失,直到关上门看不到碧落的身影时他的笑容才慢慢褪去,阴沉狡诈的神色顿时复现在他脸上,想到身后跟着个自己一直讨厌的老东西,他的脚步不觉加快,他从不想与这老东西有一丝交集,这老东西看不起自己他是明白的,总有一日他要曾经鄙视质疑他能力的人付出代价。   玄步青只想快点甩掉医鬼,便大步的快速向前走,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一直没有消失,他不禁皱紧眉头,这老东西平日不也是巴望着远离自己吗,怎么今日明明通往他房间的路已经走过了他还未回去,这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眼看自己房间的门越来越近,玄步青心里疑惑更甚,门就到眼前了,他思量一番,心中已有了计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的他一个旋身跨进门内,以极快的速度就要关上门,医鬼的脸就在咫尺,这一关门力道极大,医鬼必定会被撞得鼻青脸肿,然而医鬼却想是早已熟知玄步青的动作,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刹那手掌猛然撑开一掌击在厚重的门扉之上,对着他冷冷一笑,“少主,这种小孩子玩的游戏属下以为只有愚者才行之。”   他这是又在嘲讽自己是愚蠢之人吗?   玄步青不在意的勾起嘴角,这老东西本来就厌他,只要能耍耍他,被嘲讽一两句他也不在乎。   “医鬼,深更半夜的你不回自己的房间却一直跟着本少爷,这是要干什么?”   医鬼已经自行走进了屋子,虽然他一直不屑与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子打交道,然而事关玄极教,这事就另当别论了,他在教中已有三十余年,主上又一直对他器重有加,玄极教的前途他是极为上心的,如今眼看机会就在眼前他却不能不说。   “少主,敢问您是如何识得这位姑娘和他的朋友?”   玄步青眉眼一挑,这老东西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他开始怀疑林碧落的身份了?   寒魄剑天下至宝,决不能让人抢先得了去,这老东西一直与他作对,又知晓三年前他进入灵剑山庄欲盗取宝剑之事,这次林碧落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能让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他万万不能让这老东西得到有关寒魄剑一丝一毫的消息!   玄步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着眼前神色肃穆的医鬼,声音不轻不淡,“哦,他们是本少爷偶然在路上遇见的,只是一些无关轻重之人罢了,怎么,医鬼你有什么疑问吗?”   医鬼凝神深思,眉头越蹙越紧,“路上偶然遇见的?”   玄步青拿着茶杯的手蓦地一紧,他却是淡淡一笑,“没错,有何不妥之处?”   医鬼轻轻摇头,“这么说少主与他们并不相熟?”   “嗯,不熟。”   “这就难怪了,也是那年轻人真的是……”医鬼垂下眸子喃喃自语。   “医鬼,你到底想说什么?”玄步青的耐性终于用光,他可没有兴趣听这老东西自说自话。   医鬼终于抬起头,却是神色异常认真,“少主,属下有一事相告。”   “说。”   “方才给那年轻人疗伤之时,属下无意中从那人身上看到了一样东西,此物玲珑剔透,绝非富贵之人不能拥有。”   就这事竟值得他专门一说?玄步青暗暗冷笑,“这天下间富贵之人多了,怎么,医鬼你看上这东西了?”   “不,那物什被那位姑娘极快的捡起,属下只隐约看到那东西似是一玉佩,而且上面刻有一遒劲有力的‘苏’字,属下曾在十年前也无意中见过一枚玉佩,与之甚是相似,然而十年前所见的玉佩却是当时还是御史大夫如今贵为当朝丞相的苏棋天所有。”   “医鬼,天底下姓‘苏’的人多的去了,你是想说这玉佩便是苏棋天的那枚?”玄步青嘲弄之意显然。   见他如此讽意,医鬼心中自是气闷,然而事关玄极教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天下间姓‘苏’之人良多,然而喜欢将苏字上的草字少去一竖的却唯有苏棋天一人,而且看这玉佩色泽浓郁,想必定是年久之物,听说苏棋天还有一个年约二十左右模样俊秀无双的儿子,看那年轻人样貌也是极为吻合,如此之多的巧合,除了说明此乃必为苏棋天之物难道还会有其他之意?”   玄步青脸上的讽刺顿时消失,“你是说那小子就是苏棋天的儿子?!”   医鬼点点头,“如今苏棋天乃当朝丞相,权势滔天,而且听说此人足智多谋,老奸巨猾,如果我玄极教能与之交好,必是极为有益。”   与朝廷之人相交对武林中人来说是绝不会错过的,而且他不久之前才救了苏棋天的儿子一命,这便是一个很大的契机,他们玄极教定不能与之失之交臂,医鬼想到此便觉得此事绝妙,然而看到玄步青一直呆愣,不觉心中郁愤,这竖子竟如此不成气候,看来此事还是有必要上报主上,主上一直千方百计接近朝廷之人,如今机会唾手可得,主上必定大喜,此事重要,还是不能指望这一直不成器的少主。   医鬼讲罢,见玄步青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淡淡道了句:“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便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去。   玄步青久久的站着,那小子竟然会是苏棋天的儿子?!   医鬼刚才的意思他怎会没有听懂,不就是在告诉他要尽力与这小子打好交道以便用来接近苏棋天吗,然而医鬼却只知道他自己刚才救下了那小子一命,却不知将那小子打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之人就是他玄步青!   若是苏棋天他日知道此事,交好之事沦为滑稽之谈,便是极恨他们玄极教也是必然的,与朝廷掌权之人作对,这是每个武林之人都尽力避免的,然而如今他却犯了这禁忌。   玄步青眉头紧紧蹙起,既然事已至此他绝不能任由其发展,反正他毒打苏棋天儿子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那么他就必须要在让此事被苏棋天知晓之前向外扩散的断绝了来源。玄步青咬咬牙,一抹狠戾蓦地划伤眼眸,心中一个大胆的决定猝然成形……   苏云璟,决不能留!   而林碧落……   看她与那姓苏的关系非常,若是那小子突然消失她必定首先怀疑的是他,那时怎还会乖乖告诉自己寒魄剑的下落,既然如此……那便一并将之除去吧!虽然可惜了。   死路   “吱呀”一声,门忽的被打开。   苏云璟还在昏睡,碧落看他没有受到惊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侧身看向门口方向,却见三四个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她认出其中有一人是玄步青的贴身侍从,透过小窗看外间天色,只看得见一片漆黑,深夜时分,这几人怎么会来?   “几位到访,不知有何事?”碧落站起身疑惑的问道。   “公子有急事相约姑娘与这位公子一聚,特来吩咐属下带二位过去。”那说话的侍卫面无表情,眼眸极冷。   碧落不觉轻蹙眉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苏云璟,转身说道:“我这位朋友现在有些不方便,不如劳烦几位告诉玄步青能否稍后再去。”   “恐怕不行,公子吩咐此事紧急,容不得耽搁。”   见他们语气绝然,碧落决定先退让一步,想了想说道:“我这位朋友身子不适,不宜出行,既然此事紧急,我看就由我一人去吧。”   侍卫却丝毫不让,“姑娘,小的们是奴才,奴才就是该听主子的话,如今主子有事吩咐我等执行,那么我等也必将全力完成主子的吩咐。”   说完,也不再等碧落的反应了,径直走到床榻之前一把将苏云璟扶了起来,剩下的一人却是紧紧看着碧落,眼中警惕之色像是为了阻止她随时反抗。   碧落忽的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事太过奇怪,深更半夜玄步青到底是有何事要如此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如今看来自己完全作不了主,看似那些人在询问她的意思,想必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她和玄步青都会被他们强行带走。   苏云璟已在他们控制之下,碧落紧紧握了握拳,看来如今只好跟着他们去了。   幽黑夜色下,几人快速穿行在长长的回廊之上,碧落记得自己和苏云璟刚来此地之时是被蒙着眼的,如今他们却明目张胆的带着自己行走在这路径复杂的院落之内,玄步青不再避讳他们了吗?   碧落被他们围在中间,身后有名侍卫一直跟着她,她走得慢那人也慢,她加快脚步,那人便也快速跟上,碧落不由一阵懊恼,这明明就是在强制监视。苏云璟被他们牢牢架起在前面走着,那些人走的又急又快,很快碧落便看到苏云璟身上刚换上的衣衫逐渐出现点点猩红。   “我这位朋友身上伤势不轻,这一路颠簸想来伤口又裂开了,各位能否走的慢些?”碧落加快步伐跟上那些人说道。   “公子交代的事不能耽搁,马上就快到了,姑娘不必担心这位公子,我等自有分寸。”那些人头也不回,连声音都是平淡的毫无感情。   他们已走出了那地势复杂的大宅子,碧落看向四周,竟是黑幽幽一片,连丁点星火也没有,显然附近没有人烟,空荡的四野寒风习习,风声凄厉,呼啸而过,竟带有别样的诡异与凄清。   玄步青竟然住在这种鬼地方,想来是为了特意避开人群,他们玄极教一向孤僻,而且办事狠戾,做得大都是见不得光的事,碧落走在凹凸不平的地上忽的有了一种无端的担忧,在这种不见人烟之地,她和玄步青正被带往不知名的地方,而且完全没有能力反抗,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深,看了眼面色苍白不省人事的苏云璟,碧落额上不觉沁出了汗珠。   “哎哟……”碧落忽的捂住肚子蹲了下去,面色痛苦。   “怎么了?”那几人忙止住脚步看着她。   “哎哟,我肚子好疼,我要先暂时离开一下,我想要方便。”   “这……”那些人看碧落痛得几乎要在地上打滚,显然是犯了难,“你就不能再忍一忍?”   碧落捂着肚子抬起头,“这事儿能忍的了吗,你忍一忍试试!”说完,又开始“哎哟,哎哟”不停叫着。   那些人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只留一人在原地看着碧落,其余几人走远了围在一起像是低声商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回来了。   “行了行了,你去吧。”   碧落刚站起身准备走,却听见他们紧接着又说道:“姑娘别急,小的们还想要告诉姑娘一声,小的们知道姑娘与您的朋友高情厚谊,可是要是姑娘回来的晚了,姑娘的朋友醒来后不见了姑娘定是担心至极的,到时小的们找不到姑娘,姑娘的朋友要是这一担心便做出了什么傻事,小的们也是不敢保证的,所以姑娘为了您的朋友还是快些回来为好。”   碧落看了眼一直昏迷的苏云璟,夜风深寒吹的他衣袂飘飘,他的面色好像越加差了,目光转向那些人时碧落脸上已是满目笑意,“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很快就回来的。”   她说的是实话,就算那些人不那样警告她,她也一定会回来的,她不会抛下苏云璟不管而独自逃去。   不过看他们害怕她离开的表情,她越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碧落向四周走去,圆月之下,旷野上齐腰的杂草随风飘摇,地上树木的影子像是举着奇形怪状鬼手的野兽,耳旁不时有参差不齐的低鸣声传来,所有见不得光的生物都在这皓月当空的夜晚活跃亢奋着。   身后脚步声从未远离,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碧落心中冷笑,这些人真是对玄步青忠心的很!   碧落再次快速扫了一眼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某一方向,随后她继续向着浓密高直的杂草丛走去,随意找了个位子蹲了下去。   过了片刻,想着时辰也够了,碧落慢悠悠的站起身往回走,不意外的不远处站了个人影,眼神阴鹜的看着她,她嗤笑一声大步越过他,直接向着苏云璟的方向走去,“我说过会回去的,你有必要这么跟着吗?玄步青有你们这样忠心的属下还真是他的福气啊。”   身后之人默不作声,脚步却是一点也没落下,碧落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那些人见她果真如约回来像是松了口气,却又马上催促道:“快走,耽搁了时辰,我们还要快些赶路。”   “赶路,赶哪里的路?大半夜的走这么急,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碧落不咸不淡的笑着说道,说话间慢慢扫了眼那些人。   那些人相互看了眼,也不再说什么,架起苏云璟就往前走。   “敢问几位,为何玄步青约我们见面竟是在这荒郊野地呢,怎么,玄步青也出来了吗?”   “公子就在前面,姑娘到了自然就会见到公子。”   他们的耐性显然也用光了,头也不回的应着碧落,连步子也比之前快上许多,苏云璟身子随着他们极快的脚步一摇一晃,衣衫上的红点子越来越多,慢慢浸湿成了一大片。   碧落赶紧追上去,“你们小心点不行吗,没看到他伤口裂开了吗?”   闻言,那些人看了眼架着的苏云璟,目光却是无关紧要的漠视,步子依然极快,丝毫没有慢下来。   总不能一直任由他们这样对苏云璟的伤口不管不顾,在这样下去,苏云璟的伤势不可避免要加重,而且如今他们深夜被强行带了出来,多半不会是好事,看这几人一路上隐晦的神色,或许是有不可告人之事,她和苏云璟若是再这样跟着他们走下去,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思量一番,碧落快速奔跑几步挡在他们前面,“各位一直帮我照顾着我这位朋友,想来也累了,我看接下来就由我来扶着他就好。”   那些人看着她没有说话,脚下步伐丝毫未停,显然是不想理会。   碧落赶紧又追了上去,刚想再继续劝说,却不想一直负责跟着她的那个侍卫却在身后冷冷着说道:“姑娘,我看你还是不要想耍什么花样,安安静静的跟着我们走就是了,否则我们可以让您尝尝吃苦的滋味儿,这滋味儿,小的想您还不想试试吧?”   碧落转回身看他,却见他目光阴沉,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样对着她冷冷的笑着。   “跟着你们走,哦?那到底是去哪儿呢?我看你们是想带我们去见阎王才是真的吧。”碧落同样冷笑,目光犀利,既然对方不想再伪装,她又何必再做乖顺模样。   “没错,碧落,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忽然,玄步青的声音传进了碧落耳内,碧落侧头一看,却是玄步青不疾不徐的向着她笑着走来。   “属下参见少主。”霎时,那些侍从忙向他跪下行礼。   玄步青悠然的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到一边,又说道:“你们这次可把此事办得好啊,本少爷等了几个时辰还不见你们人影,只好亲自来寻你们了。”说完,却蓦地一声冷哼,“是想找死吗?!”   那些侍从面带惧色忙扑通跪下,叫喊着求饶。   玄步青却不予理会,目光转向碧落,一脸的惋惜之色,“碧落啊,我也不想杀你,毕竟那寒魄剑还没在我手中呢,可是谁叫你跟苏棋天的儿子相识,谁叫你亲眼目睹了我对他的那番‘招待’呢,在我知道他是苏棋天之子后他的命注定就不能留下了,看你们风雨同舟,我想在将他杀了之后你肯定是不会将宝剑下落相告于我,所以未免夜长梦多,我只好让你给他做个伴儿了,你放心,你们的葬身之处我已经准备好了,那里几乎没有人迹,你不是爱清静吗,那地方你一定会满意的。”   怀抱   “来人,给我将她绑起来!”玄步青忽的面色一狠,向身后随从说道。   眼看那人拿着一条粗绳走近,碧落忙道:“我自己会走,你不就是怕我反抗吗,我乖乖跟着你们就是了。”   那随从顿住脚步看向玄步青,等待着他的命令。   “也好,只要你顺着我,临死之前你也不会受太多苦的。”玄步青示意随从收起绳子,长袖向前方一挥,“走!”   几人又开始向前路而行,走了不久之后便见到一个颇大的土坑,玄步青顿住脚步,满面笑容的看着碧落说道:“就是这儿了,看,这里地形险恶平日很少有人走近,往后你和那小子长眠于此就不会有人打扰了。”   碧落看向那土坑,却见其内微微潮湿,显然是新挖出来的,玄步青想将她与苏云璟于此地活埋,必是不想让其他人发现。   “来人,将那小子推下去!”玄步青厉声喊道,嘶嘶风声之中他的声音更加冷酷戾然。   碧落忙疾走几步到苏云璟身边,对着玄步青说道:“慢着!既然横竖都是死,就由我带着他一起跳下去,不用劳烦你们了。”说完,她用力将苏云璟拉近自己,手臂紧紧扶住他松垮的身子。   玄步青大笑:“碧落,你对这小子这么在意,是不是爱上这小子了?”   碧落扶着苏云璟慢慢向着大坑方向走近,苏云璟大半个身子几乎都歪倒在她身上,碧落的步子更加吃力,闻言她抬头微微一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反正我们二人都是将死之人了,答案也不重要了。”   “说的也是,不过看你的样子本少爷已经知道答案了,碧落,如今让你们同死一穴,本少爷待你也不薄啊,哈哈哈。”   碧落围着大坑继续走动,似乎在寻找一个跳下去的好位置,“待我不薄?玄步青亏你也说的出这种话,自从你屠尽灵剑山庄将近五百口人命之日起,你这一辈子都亏欠于我。”   玄步青双手一摊,轻笑着故意露出遗憾的神情,“即使这样又如何呢,可惜啊,碧落你这辈子也报不了仇了。”   碧落继续围着大坑走着,此刻玄步青刚好处于她的对面,他身后的随从恭顺的垂首站立于他的身后,碧落站定脚步看向他,“那可不一定啊,或许……”忽然她露出极为灿烂的笑容,“我的命还长着呢。”说完,她忽然扶着苏云璟蓦地退后一大步,一只掌心迅速向玄步青方向挥开,霎时白色的粉末在空中顺着风势急速扑向玄步青等人的面部。   “糟糕,中计!”   玄步青立时反应过来,虽然已经快速的捂住口鼻,然而到底快不过风势,只觉那白色的东西顺着呼吸进入肺腑,片刻间,一阵眩晕之感袭来。   碧落抓住时机,将苏云璟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脑子里迅速忆起刚才借口方便之时所察看的地形,忙向前方跑去。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身后玄步青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但随之却是“扑通”一声倒地的声音相继传来,身后再也没了声响,碧落不敢回头,使劲全身力气带着苏云璟仍向前跑着。   不知跑了多久,碧落终于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靠在身边大树之上休憩。   看来东方三所说不假,那时他将这包东西交给自己之时便说这是他平日逃命的法宝,她刚才冒险一试,却不想关键时刻果然派上了用场。   这里是一片颇大的林子,夜晚寂静无声,只有几声不知名的鸟鸣低低而过,圆月透过树梢,在遍布落叶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苏云璟背靠着大树仍是昏迷不醒,星星月光投洒在他身上,将他衣衫之上的殷红血迹清晰的映照出来,血液不断溢出,他的脸色苍白无色,碧落忙蹲下身子替他清理。   她掀开他的衣衫,果然见到先前包扎好的伤口早已崩裂,绷带上湿漉漉的一片血红,小心翼翼的揭开绷带,手指偶然触碰到他身上,温度高的惊人。   “唔”,随着绷带被碧落轻轻扯下,苏云璟无意识的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血肉混杂着血水与绷带紧紧粘连,霎时便见更多的血液从伤口溢出。   碧落赶紧撕下自己裙摆,做成条状包裹在苏云璟的伤口之上,她专注于他的伤口,却没注意到苏云璟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往日清澈的双眼此刻朦胧的像是披上了一层轻纱,他看着碧落,眼里茫然一片。   “唔”,碧落包扎伤口的动作还是弄疼了他,苏云璟猛地吸气,反射性的伸手推开碧落。   “公子,你终于醒了!”见苏云璟看着她,碧落顿时松了一口气裂开嘴笑了。   看着碧落好一会儿,苏云璟却没说话,眼里茫然之色尽显,忽然他捂住额头,痛苦的低吟一声。   “公子,你怎么了?”碧落赶忙扶住他,苏云璟狠狠拍了拍额头,熟悉的声音终于换回他的神智,“碧落……我们……怎么会在……咳咳……在这儿?”他伤势颇重,身子极度虚弱,连声音几乎都是飘渺无力,碧落忙俯下身子,侧过耳去。   “我们被玄步青那小人算计了,只能在此避一避了。”   苏云璟点点头不再多问,身上伤口的疼痛像千万蚂蚁撕咬一般难受,看着惨不忍睹的伤口,他面上露出歉意,“碧落,看来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公子这是什么话,公子是为碧落而受伤,碧落照顾公子是应该的。”说完,碧落埋下头继续刚才的包扎,她的动作越加小心,这是她深爱的男人,别说是照顾他就算是为了他舍下自己的性命她也可以毫不犹豫,然而苏云璟对她总是那样彬彬有礼进退有度,温柔的背后却是隔了一层怎么也穿不过去的轻纱,她明白,那是因为他并不爱她。   对于不爱的人,可以温柔,但却不会亲近,这便是苏云璟对待她的方式,虽然有些心痛,但碧落却不允许自己再强求,能这样呆在他的身边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周围再次陷入了沉寂,安静的只有碧落扯动绷带的声音,圆月高挂,绘画出他们相连一体的身影,碧落与苏云璟隔得极近,微风徐徐吹来,特有的女儿香气从碧落身上淡淡的传出,一直飘延到苏云璟的鼻端。   突然苏云璟面色大变,碧落白皙柔滑的手指在扎紧绷带的同时无可避免的触及他裸//露的皮肤,或轻或重,似有若无,苏云璟呼吸顿时不可察觉的急促,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止住了碧落的动作,不顾身上的伤口向后移去。   “怎么了,公子?”见他突然的后退,碧落疑惑的看着他。   苏云璟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面色之上苍白早已褪去,取代的是显而易见的潮红,连他越来越急喘的呼吸声都能明显的听见。   “你,快,快走。”   碧落担忧的看着她,“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碧落弄疼了?”   “碧落你快,快走,离我远些,离开这儿。”   刚才不是还好好地吗?“到底出了什么事?”碧落实在想不通,怎么一会儿功夫他就要赶她走,他这个样子她怎能一走了之丢下他不管。   “走啊,你快走!”苏云璟突然喘息起来,汗珠已经浸湿了他通红一片的面颊。体内的情//欲猛然间翻滚而来,带着不可抵挡之势直直往他身下袭去。   “不要管我,快走!”   “要走一起走”,碧落说着就要扶起他。   苏云璟猛地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一把推开碧落,“我让你走,快走!”   碧落赶紧拉住他,“公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让你走,你不要管我,我不想见到你,快走!”苏云璟颤颤巍巍的向后退,又要推开碧落。   他到底是怎么了,三番五次忽然就不想见到她,那时在客栈时如此,如今在这林子里又是如此,可是她却不再会像当初那样认为他这样是讨厌她,他能不顾自身安危涉险到河中救她便说明他是在乎她的,可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次次怪异的抗拒她,远离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着苏云璟越加疏离的姿态,碧落忽然心头涌出一阵委屈,眼中不觉浸满了泪水,她深深吸了口气不让眼泪落下。   “快走啊,走!”苏云璟挥舞着手臂,跌撞着不断往后退,面上肃然之色像刀子一样划过碧落的心。   “不,我不走,绝对不走!”一瞬间,所有说不出的委屈与爱恋突然从一个破口喷涌而出,碧落大喊一声,蓦地冲上前环抱住他的腰身。   苏云璟睁大了眼,被碧落始料未及的动作而怔愣住,他一动不动,诧异的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碧落。   “我不要走,我不想走,公子,我……”碧落抬头看向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涌出眼眶,“我不想离开你,一辈子也不想离开,不要赶我走。”   碧落更加抱紧了苏云璟,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之气盈满她的鼻端,这个怀抱她从不敢奢望,可是如今就这样真实的出现,如果是梦她但愿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牵情   “碧落,你……”一个女儿家对男子做出这样的举动,苏云璟清楚的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可是太过于惊诧,他只觉得脑子里茫茫的一片,竟不知要说些什么,该如何回应。   圆月之下,树林里安静的出奇,落叶飘飘,在他们周围旋转飞落,地上的两人的影子紧紧的抱在一起相连一体,久久的维持着同一姿势。   “嗯……”,突然,苏云璟大声低吟一声,快速的推开碧落,扶着身旁的树干蹲下来,抱着臂膀紧紧缩成一团。   “公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碧落忙跑过去蹲下身问道。   “碧落,我,我……”苏云璟慢慢抬起头来,脸上湿濡一片,汗水从他的脸颊慢慢滑下来。   “公子,是不是伤口疼的厉害?我们马上出发,我这就去找大夫。”说着,碧落就挽起苏云璟手臂要扶着他起身。   “不,不用,不是伤口……”,苏云璟喘息着,蓦地又皱眉嗯一声,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不断发抖。   “我带你出去,我们马上出去!”碧落正欲扶起苏云璟,却见苏云璟神色突然变得怪异,他迷茫的看着他,弯月似的眼睛漆黑的看不见底,眼神氤氲空洞。   碧落讶异的看着他,“公子……”,然而刚开口,却见苏云璟猛地跃身扑向碧落,紧紧压在她身上!   碧落大惊,“公子,你……”   话还没落音,却见苏云璟忽然紧抱着她靠近她的脸庞,吻上了碧落的唇,轻柔的触感瞬间袭上碧落的心头,柔柔的,滚烫的,甚至是急切的。   他的吻太激烈,这样的苏云璟太陌生,碧落震惊的看着她。   他蓦地一把扯落她的衣衫,吻霎时急切的探向她渐渐露在外的脖颈和肩头,一遍遍厮磨,那唇像是烧灼的岩浆抚过碧落敏感光滑的肌肤。   “公子……”,碧落慌乱的将双手移至胸前试图与苏云璟隔开些许距离,如此陌生疯狂的苏云璟让她顿时乱了心神。   他热切的亲吻着她,另外一只手烦躁的一把扯掉自己身前的衣襟,白皙而精瘦的胸膛几乎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紧紧贴着碧落柔滑的胸前,“嘶”的一声,他急快的撕下碧落的前襟,滚烫的唇流连而上,热吻滚汤如火。   “公子,公子不要这样!”她奋力推拒他,却被他一把钳制住双手动弹不得。   只顷刻之间苏云璟双眼血红,一只手胡乱的剥掉碧落的衣衫,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一滴一滴落在了碧落身上,不过片刻碧落身上衣衫全乱,看他手已触及亵裤正欲扯下,碧落使劲力气挣扎,“公子,你到底是怎么了?”苏云璟却似什么也没听见,霸道的继续自己的动作。   从不曾在人面前赤身裸体,尤其是一个男人面前,碧落顿时慌乱了心神,不断的挣扎,然而双手被苏云璟的一只手紧压在头顶,她大声的喊着,晚风徐徐,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空嘹。   “公子,公子你看看我,我是碧落,我是碧落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公子,停下,我是碧落啊!”   ……   圆月高挂枝头藏匿了身影,躲在暗处静静的看着地上那一对纠缠的男女,眼看自己已无任何招架之力,碧落蓦地心下一紧,双眼瞪得极大。   “公子!”她大喊一声,使劲挣扎,或许是苏云璟不知不觉放松了牵制,她竟然脱离了苏云璟的按压,坐了了身子,对着苏云璟满头大汗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响亮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林子里,碧落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而苏云璟却似被这一巴掌打回了神智,蓦地顿了了动作,他猛地抬起头迷茫而又震惊的看着完全不着衣衫的自己,再看了眼同样□的碧落,像是明白了什么,忙慌乱的抓起一旁的衣衫,快速盖在碧落身上“对,对不起,碧落,我,我……”   他额头的汗珠仍然不断往下滴落,眼里的欲望丝毫不曾褪去,然而他却拿起被撕的不成样子的外衫裹在自己身上,喘息着说道:“碧落,快,我们不能呆在一起,快离我远些……”   碧落像是有些明白他之前一直赶自己走的缘由了,不由更加诧异,“公子你这是……”他的样子很像中了媚药之后的反应,可是这一路上他都是与自己呆在一处,怎么可能吃下那种东西?   “碧落,对不起……”苏云璟大汗淋漓,说着便扶着树干艰难的站起身,□在外的胳膊和大半个胸膛红的惊人,“千万……千万不要……与我呆在一处……”,他呼吸浓重,粗/喘着慢慢向后退去,却猛地脸色一变吐出一大口鲜血,瘫倒在地!   “公子!”碧落赶紧奔过去扶住他,“公子,你不要吓我!”   “碧落……快走啊。”苏云璟气若游丝,刚开口便见他口中又有鲜血从嘴角溢出,眼神竟逐渐变得涣散,半阖着眼,不再动弹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公子,公子?”碧落忙喊,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回应。碧落扶住苏云璟胳膊的手紧贴着他的肌肤,透过手掌可以感受到手下的肌肤热度惊人,苏云璟面色仍然潮红,刚被他胡乱披上的外衫已松松垮垮,脸色潮红似霞。   回想起刚才苏云璟那怪异的行为,碧落脑子里一点点清晰,她可以察觉到眼下的苏云璟需要的是什么,是一个女人。   而这里,只有她。   她过去流浪在外,什么东西没见过,早就听说男人若是中了强效的媚药必是要找女人纾解,否则精血内淤,七窍流血而亡。   看着他嘴下那片赤目的血渍,碧落狠狠的捏紧了手心。   寂静的林子里只有偶尔的风声呼呼而来,夜晚的圆月璀璨照人,碧落久久的看着苏云璟,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林碧落,这是你深爱着的男人不是吗,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林子里落叶飘飘,不知过了多久,碧落慢慢放平苏云璟的身子,咬了咬牙,一点一点脱下他凌乱的衣衫,犹豫良久,她终于慢慢环抱住他的腰身,肌肤相贴,听着他温暖的心跳,她紧紧闭上眼,手心被尖利的指甲刺的深疼,深吸口气,顿了顿,她慢慢扯落了自己腰间的衣带……   承诺   阵阵鸟啼隐约传进耳内,碧落轻轻睁开眼,白日的光线耀眼赤目,她微微眯了眼,慢慢坐起身,衣衫滑落,露出白皙柔滑的身体,才刚动作,一股不适之感便从身/下瞬间袭来,那里火辣辣的疼,看着裸/露在外的肩头,一瞬间她脑子里蓦地想起昨夜的疯狂。   看向身旁两侧,空空的,没有他的人影,他,走了吗?碧落莫名的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淡淡的失望。   “你醒了?”   苏云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一旁,她像是受了惊一样身子一震猛地抬头一看。   他背倚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正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身上衣衫已穿戴齐整,望着她的目光里复杂幽深。   他一直都在?   碧落心中微跳,目光垂落,看到自己露在外边毫无遮挡的肌肤脸色一红,忙将衣衫重新覆到胸前。   “嗯,醒,醒了”她低下头轻轻应了声,突然不敢看他,此时她该说些什么?   “你,还好吗?”苏云璟的声音终于透露出一丝不自然,碧落看向他,他却已低下了头,只露出秀美俊逸的侧脸,看不见他的神情。   碧落想起之前看到他的眼神,那里面太过幽深晦暗,她看不懂他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她是配不上他的,也从来不敢奢望,即使如今他们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绝不会以此奢求,昨夜她是自愿的,可是现在她却突然有些怕了,今后他会怎么看她,他们还会想从前那样相处吗?   毕竟,有些事不一样了啊。   她记得他曾说过把她当做妹妹,她明白对于她,他是没有爱意的,现在他必是为难了,像他那样纯善温和之人,她不应该让他难做的。   她不觉深深捏了捏手心,深吸一口气笑着抬起头,“我……还好,公子,昨夜就……当做是一场梦,我……”   “碧落,我……”   苏云璟忽然出声,神色是她从没见过的认真。   他慢慢站起身走近她,在她身旁蹲下,像是要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她身下那一抹殷红,他忽的顿了顿,而后沉默下来,她只是松松的披着一层外衫,看着近在尺咫的他只觉得尴尬至极,虽然两人已有了那层关系,她依然不敢如此暴露的出现在他眼前。   却见苏云璟忽然抬头久久的看着她,眼中深沉墨黑却又似乎像是坚定了什么一样,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他慢慢的将她包裹住身子的衣衫一点点穿戴好,她怔怔的看着,任由他为她穿衣,诧异的忘记了动作。   看着眼前曼妙美好的女性躯体,苏云璟神色如常,说出的话却让碧落浑身一震,“我会娶你,会对你负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   碧落睁大眼看着他,他在,在说什么?   她吞了吞口水,只觉得喉咙干涩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娶,娶我?”   苏云璟点点头,看着碧落身/下那醒目的血迹,目光中一抹愧疚之色露出,“昨夜,我对不起你。”   昨晚的事是她自愿的,他怎会对不起她?那时他昏迷不醒,她只想着救他,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过程中一直昏迷不醒的他却突然睁开了眼,发了狠似的要她,他的眸子血红血红,像是浴血的彼岸花,她痛得厉害,然而他却丝毫未曾停下来,直到她看着他眸子的红一点点淡去变成她熟悉的墨黑,他才停止动作趴在她身上睡着了,他还没有退出去,她也不敢动弹,便这样过了一整夜,不知何时竟也逐渐睡去。   再次醒来便是刚才的情形,想来齐整覆在身上的外衫也是他为她盖上的,她知道他一直都是个温柔仁善的男人。   “你,没有对不起我”,碧落长睫垂下,“我没有资格成为公子的妻子,我只是个流荡的乞儿,身份卑贱,配不上公子。”况且,一切她也都无怨无悔,她不需要他为了负责而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苏云璟微微蹙起眉头,“我从不在意身份,碧落,你已是我的人,我便不会抛下你,若是在昨夜之后对你置之不理,我枉为人。”   她一个好好的女儿家,他毁了她的清白是不可争议的事实,今早醒来看到他们赤身/裸/体相拥在一起时,他不是不震惊的,他记得昨夜与她接触之后自己情/欲勃动,他尽力让想远离她,没想到体内却像是千万虫嗜一般难受之极,后来连神智竟也模糊起来,他对后来之事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隐约间却还是有些感觉的,他到底还是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   他匆忙间退出来,在看到那白浊之时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人如此亲密,慌忙将一旁的衣衫给她盖好,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她想了很多,贞洁对于一个女儿家有多重要他明白,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便不能再错下去,他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与她相处,他要负起责任。   “公子既然与公主殿下订了亲就该娶公主才是,若是娶我这种人,那便是辱没了公主,这样……不值得。”听到他的承若碧落心里涌起淡淡的温暖,然而她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心中不禁苦涩,他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会向皇上请求退婚。”苏云璟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碧落大惊,“退婚?皇上订的亲事怎么说退就退,如果公子真的请求退婚岂不触怒圣颜?”   苏云璟淡淡一笑,“传闻那位公主早已有了心上人,想必早已对这门亲事不满,我会说服她一同向皇上请旨。”   “我样子丑陋……”   碧落仍是想着理由拒绝,蓦地苏云璟轻轻握起她的手,神情诚挚,“你不要一直抗拒我,碧落,我会对你好,会好好照顾你,你答应我,好吗?”他不能不管她,男儿应有男儿的担当。   他的掌心温暖异常,她一直贪恋这样的温度,碧落抬头看向苏云璟,他目光里的真挚像柔絮一样轻抚她的心头,她忽的觉得眼睛酸酸的,像是有什么要溢出来。   就让她再贪心一次吧,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啊。   咬住红唇,她深深吸口气,看着他微微一笑,眼泪顺势而落,“好,我……答应你。”   解密1   在外停留一天一夜之后,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碧落同苏云璟终于回到了客栈。   日头高照,已接近晌午,平日这个时辰本应热闹嘈杂的客栈里却是安静的出奇,一楼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伙计拿着抹布勤快擦着桌子的身影。   看到他们进来,伙计立即停下手里的活儿,露出笑脸殷勤跑向他们身前说道:“二位可回来啦,店里昨夜来了客人,可是等了公子好几个时辰了,二位快上去看看吧。”   苏云璟与碧落相视一眼,有人在等他们?此地偏远,而且他并没有结交朋友,难道是他从前相识的人?   他微微蹙起眉头,“可知是什么人来了?”   “那些人也没说自己身份,不过看他们穿着气势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看上去很像是外地人,而且说话带着皇城口音,一来就包下了店子,出手那叫一个阔绰,掌柜的让精心伺候着,小的也没敢多问。”   苏云璟眉心微低,皇城人?难道是……他不觉看了碧落一眼,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你可知前几日跟着我们一起的那白发老人家如今还在店里?”   “在呢,老人家一直没出门,还呆在屋子里呢,这几次都是小的将饭菜端到门口放下才走的。”   闻言,碧落讶异忍不住问道:“为何只在门口而没将饭菜端进屋去?”   “那几位客人也呆在老人家的屋子里,平日看地严,不让小的随意进门。”   苏云璟略略沉吟,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小的先去忙活了。”伙计憨笑着将搭在肩头的抹布取下,转身去清洗一排排的桌子。   “那些人会什么会在东方爷爷房里,不让别人随意进出,也没见东方爷爷出屋,难道是被他们看管起来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碧落目光不觉看向楼上,东方三的房间紧紧关着,整个楼层安静异常。   “能放心让小二告知我们此事,说明这些人对我们并无害心,不管怎样还是先上去看看再说,毕竟东方前辈还与他们呆在一起。”说着,苏云璟牵起碧落的手,向楼上走去。   刚敲门,房间便被迅速打开,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轻人,一身衣衫除了黑色再无其他,神色肃然,见到苏云璟似是一愣,忽的屈膝跪地,恭声道:“属下参见公子。”   苏云璟默然片刻,淡淡道:“你是……”   “属下当差于丞相大人府邸暗部,大人派属下前来恭迎公子回府。”年轻人头始终低垂,接着说道,“此次方先生也一同前来,属下这就去通知方先生。”   方先生?   苏云璟微微眯了眯双眼,难道来的是方明?   年轻人正欲起身,却不想蓦地从帘后冲出一个人影,对着他屁股就是狠狠一巴掌,年轻人身子稳稳地站着,神情中竟丝毫没有受惊讶异之色,想来已是习惯这种场面,看也不看身后之人对着苏云璟又是恭敬一抱拳,“方先生就在隔壁,属下这就去告诉他公子归来的好消息。”说完大步出了房门。   东方三神情颇为沮丧,“这小子还是这么木!他和那个姓方的将老头子我囚禁在这屋子里监视,不让老头子我出门,老头子可不能轻易让他们好过,想戏弄戏弄他们解解闷,可他完全没反应,没趣真没趣。”   说完,猛地叉腰瞪着面前的两人,恨恨说道:“总算是舍得回来了,你们两个可还记得老头子我,老头子一直被人禁在此地,不能出门不能喝酒,老头子这辈子也没这么窝囊过!”   看来他真是被囚禁了,苏云璟抱拳语气歉然,“都是晚辈连累了您,晚辈和碧落原本早该回来的,却不想路上遇上了那玄步青,折腾了好一番功夫这才顺利逃脱得以回来。”   “什么,玄步青?”东方三眉头挑的老高,脸上很快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哈哈,那小子是不是给你们什么苦果子吃了,你们两个竟然会遇上他?”,他连连摆手,“好啦好啦,既然是这样,老头子我就大人大量不怪你们了,我们都不舒坦这样才公平嘛,哈哈哈。”   对于东方三顽童般的心性,苏云璟和碧落早见怪不怪,闻言两人相视一样,颇为无奈的笑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东方三忽然停住大笑,一步跳到苏云璟面前,“对了,那姓方的到底是什么人,你认识他?”   苏云璟略微迟疑,终是点了点头,“他是家父府中的食客,平日很少出府,想不到如今竟会出现在这偏远之地,看来,父亲为了找我必是费了很大功夫。”   东方三微微眯眼摸了摸自己参差不齐的胡须,“平日看你言行举止,老头子我原来就怀疑你不是普通人,武林之士多不喜豢养谋士,有心思养些食客谋士之人多是来自朝廷,如此推测你是来自官宦之家吧。”   “是。”苏云璟也不隐瞒,坦然的看着他。   东方三若有似无的笑着坐回了椅上,那姓方的一看就不是简单之人,能让他甘心当食客为其出谋划策之人必定位高权重,当今世上有这能力之人只有两人,一是国师殷无忧,二是丞相苏棋天,殷无忧除了祈福占卜之事平时不问朝政,府邸不可能会有食客临门,而苏棋天传闻却是阴险狡诈足智多谋,这样的人必是野心极大,姓方的很可能就是来自他的府邸。   看来这苏云璟很有可能便是他苏棋天的儿子,两人都姓苏,他怎么开始就没联想到这一层呢。阴险毒辣的苏棋天竟会有这么个温善纯和的儿子,呵,有趣。   想通了这一层,东方三的眼光便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儿,他颇有兴趣的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苏云璟一眼,心里啧啧赞叹一声,果真是一副好皮囊,目光在触及苏云璟握着碧落的手带她坐下时,兴味儿更加浓厚,仅仅过了一天这小子便和那丫头关系天翻地覆,看来这其中必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唉,可惜他竟然错过了,瞧了眼碧落的面容,他食指轻轻扣了扣桌面,以苏棋天的脾性,会接受这样的儿媳?这两人要是想顺顺利利在一起,难!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进来的是一个约四十左右年岁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面色刚毅,生的风神迥异,方正的国字脸上一双含着精光的眸子格外引人注目。   慢慢环视了一眼屋中的众人,他视线最终定格在苏云璟身上,径直来到苏云璟面前他微微颔首行礼,声音不卑不亢,“方明见过公子。”   苏云璟面色无异,果然来者是方明,他轻摆了摆手,“方先生不必多礼,先生千里而来,一路辛苦。”   方明淡笑道:“寻得公子去处为相爷排忧,是方明的本职。”   看了一眼苏云璟浸血的衣衫,方明眉目肃然,问道:“公子昨夜彻夜未归,方明实在担忧,公子这是遇上了什么事吗?”   苏云璟略略点头,“与玄极教的玄步青起了些冲突,不过好算幸运脱身得以回来。”   方明沉默,眸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那么公子身上这血迹必会和那玄极教有关了,面上刹那间冷意翩飞。   苏云璟没有看到方明的神色,一抹愁绪浸上他的额头,想来他也有近几月没见到父亲了,“我爹他可还好?”   “公子放心,相爷老当益壮,除了时常思念公子,身体还算康健。”   苏云璟点点头,父亲安康他也松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接着问道:“不知这次方先生是如何找到云璟所在之处?”   “自从公子失踪之后,相爷就命方明严查公子去处,一月前有探子回报阴花教突然戒备森严断绝与外界一切联系,教主索弄月更是公然于教中私禁男子,此前索弄月对公子心思路人皆知,方明便怀疑此人很可能是公子,于是即刻派亲信接近索弄月得以混进阴花教进一步探查消息,却不想派去的人几日之后却是音讯全无,属下便确定探子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而且定和公子有关。”   苏云璟面上划过一丝自嘲的笑,“不错,我那时的确就在阴花教,离不开跑不掉,一度以为再也出不去了。”   “公子乃是有福之人,索弄月再怎么奸诈也绝不会斗得过我们相府之人。”方明脸上忽然变得冰冷,一抹不屑印上他的面容。   苏云璟淡淡一笑,方明还是这般狂傲,在他的眼里怕是除了父亲没有人能真正让他佩服尊从。   “公子恐怕还不知道,那时相爷担心公子安危,即刻组织大批人马赶去阴花教,却不想已不见公子踪迹,所幸经过一番精心策划,阴花教一夜之间被我们暗中攻破,那索弄月也被我们擒服。”   “索弄月在你们手上?”苏云璟不由得讶异,他知道方明一直掌管父亲的暗部,却没想到这暗部的能力竟如此强大。   方明冷笑,“索弄月再怎么厉害终归是一介女流,而且偏爱男色,我等略施小计她便乖乖上钩。”说着,他看向苏云璟的目光里忽然有了一丝道不明的复杂色彩,“为了能活命,索弄月还向我们道出了一件她所谓的秘密。”   “哦,什么秘密?”   方明看着苏云璟却是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道:“公子最近身上可有什么……异常?”   解密2   苏云璟心头猛然一跳,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微微一愣,半响道:“先生,此话……怎讲?”   方明沉吟片刻,道:“公子可听说过一种蛊毒,名为月情蛊?”   月情蛊?   苏云璟微微敛眉,记忆中从没听说过有如此之物,他轻轻摇头,“不曾。”   “你当然不可能听说过,这是江湖上的东西,你一个养在豪门世家的公子哥儿怎么肯能知道?”东方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他笑嘻嘻的转到苏云璟面前,神情夸张,“让老头子告诉你吧,此蛊既为月情寓在月圆之夜发作,而且啊,嘿嘿,还是一种只能种在男人身上的媚蛊呢,哈哈哈,就是说中了此蛊之人每当月圆之夜,若是碰触到了女人必会□发作不可抵挡,除非与女人交合,否则必死无疑,这种蛊毒从西域流传而来,传说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为了控制自己留连花丛的丈夫所制,她将她的丈夫囚禁在家,可是那个男人却还是不想碰她,这女人擅长制蛊,就弄了个这样的东西出来,不够这东西据说已经失传几百年了,喂,姓方的,难道它又出现了吗?”   东方三兴致盎然的看着方明,方明却不看他,对着明显变了脸色的苏云璟慢慢说道:“索弄月说那月情蛊被她无意中得到,而且将之用在了……公子身上。”   苏云璟身子猛地一震,原来他竟是中了索弄月施下的蛊毒,怪不得那时自己会反常至厮,他缓缓抬眸,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碧落,可是终究他毁了碧落的清白,此时就算知道也于事无补了。   碧落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原来那夜他如此反常竟是中了蛊毒,她微微失神,轻咬红唇,“那,这月情蛊……能解吗?”   方明淡淡扫她一眼,反问道“姑娘可知公子为何会中蛊吗?”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鹜,眼里顿时揉进一抹厉意,碧落心口蓦地一紧,垂下眼眸,慢慢摇了摇头。   “姑娘可还记得索弄月曾赠过姑娘的一张人皮面具?”方明一声冷笑,“女人果然是爱美,姑娘的容貌的确是要面具修饰一番。”   他话中的嘲弄不屑赤/裸/裸的砸在碧落身上,碧落捏紧手心,她从来没有在人面前那样难堪过,这方明对她的敌意如此强烈,她当然能够感受的到。   “方先生,索弄月是曾强给过碧落面具,她那时受制于人,只是个面具而已,这没什么可责怪的。”苏云璟蓦地瞥见碧落眼圈隐隐泛红,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   “可是公子绝对想不到,那面具里乾坤可不小,月情蛊就被索弄月下在其中!”方明眸中怒意未消,看着碧落的眼神狠戾非常。   “什么?!”碧落猛地抬起头站起来,竟是她将蛊毒带给了公子!   “哼,索弄月想要掌控公子偏偏无从下手,她便利用你将蛊毒移到了那面具之中,蛊毒对女人毫无作用,可是对男人却不同,你是公子的婢女,时常服侍公子左右,蛊虫闻到男子气息便迅速移花接木到了公子身上!”见碧落面色发白,方明冷冷一笑,继续说道,“索弄月至此每到月圆之夜便停留公子房中,试图迷惑公子,好算蛊毒刚种,效力不强,否则真要是被那女人得手了,方某必不饶你!”   “原来真的是我……”泪水划过满是疤痕的面颊,碧落身子跌软在地。她差点成了索弄月的帮凶啊,那时见公子对索弄月迷蒙神色,她诧异不解,原来竟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方先生,时日已久,此事不要再提,碧落她并不知情,这不能怪她。”苏云璟上前一步,伸手将碧落面上泪水一一拭去,柔声道,“不要哭了,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差点害了公子,差点连累公子被索弄月算计……”碧落眼圈通红,自责不已。   “哎呀丫头,这根本错不在你嘛,那个叫索弄月的不是还没上这小子的床吗,这姓方的无理取闹你不要理他。”东方三岔岔不平的瞥了眼一直冷着面孔的方明,“明显这家伙是故意争对你,丫头你没看出来吗,你可不能让他如了意,而且这月情蛊是有解药的,你的苏公子以后也不是一到月圆之夜碰上女人就必须跟人家那个,你哭什么呀?”   东方三毫解释的毫不隐晦,碧落还是听出了重点,忙问道:“真的有解药?”   “有啦,肯定有了,而且这解药肯定已经被这姓方的拿到手了,你不用担心啦。”东方三连连点头,他实在看不惯女人的眼泪啊,女人是水做的,这话果然不假啊,他暗想,这一辈子没娶女人果然是最明智的决定。   “东方先生果然聪明,没错,这解药如今的确就在我们手上。”方明淡淡的看了东方三一眼,眸子晦明,“要不是已经得了解药,方某怎会轻易放了这姑娘?”   东方三翻眼嗤了一声,“不敢当,被你说聪明,老头子还不如笨些好。”笨了,命才留得住啊。   方明对于东方三的无礼似是不在意,他看向苏与璟,脸上的冰冷之色终于稍稍褪去,“公子,那索弄月企图拿着解药作要挟,可我相府之人岂是受人摆布之辈,这女人太自不量力,架不住我们的拷问,最后还是乖乖将解药交了出来。”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泛着香气的药丸,递到了苏云璟面前。   苏云璟接过,没有丝毫犹豫吃了下去,方明对他父亲的忠心无可置疑,对他这个少主子平日也是恭敬有加,对于相府他绝对是值得信任。   吃下解药,苏云璟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那么,索弄月如今人呢?”   “既然解药已拿到,那女人留着就没什么用了,自然是除了。”方明云淡风轻的应道,面上是理所当然的坦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冷冷一笑道,“还有那玄阴教,公子身份高贵怎能容忍那等人欺晦,我相府绝不会让之好过!”   苏云璟微微蹙眉,他平日并不赞成他们极端的处事之法,可是父亲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曾多次劝说却是毫无用处。转眼之间,一条人命便已没了。回想起被索弄月困在阴花教的日子,现在竟只觉得像是一场梦。   “公子,既然方明已找到您,那么公子今晚便好好安歇吧。”方明看了一眼碧落,冷眸一抬继续说道,“公子与公主成亲的日子眼下就要到了,相爷盼着您赶快回去,明日我们便起程回相府,相府也有好几年没办喜事了,公子的婚事可得好好准备一番。”   碧落微微一怔,心中一丝涩然,虽然那时答应嫁给公子,但是她却还是深知自己是绝对配不上他的,不过没关系,她至少曾经拥有过他给的温暖,这些就够了,他真正应该娶得是公主,只有公主才是最适合他的人。   方明说的刻意,看着碧落在他的说话声中慢慢垂下眸子,不发一语的样子他心中不屑之意更加浓烈,这样丑陋不堪身份卑贱的女人也配的上公子?   他从进门之后便看出公子与这女人关系非常,他几次故意争对这女人,公子明显袒护着,公子明月般的人,只有一国公主那样身份高贵的女人才配得上,才能带给相府永世的安稳,而这个碧落他早已派探子打听到不过是个流浪多年的乞儿,他对她的过去不感兴趣也不想探其中渊源,他只知道她这样的无父无母的女人连进相府的资格都没有,何谈成为他们的少夫人?   苏云璟看了碧落一眼,她虽是沉默他却不能不说,既然给过她承诺就一定会娶她,“方先生,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碧落在这段时间一直照顾着我,而且……”他顿了顿,起身站到了碧落身旁,神色认真的看着方明,“而且我曾经承诺一定会娶她。”   “公子,婚姻之事岂可儿戏?!”方明大吃一惊,公子竟会有这种心思,难道与这女人相处几月竟爱上她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啊,这样的女人……他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那女人只是个对相府毫无用处的孤女。   “公子,与公主成亲这是皇命,皇命不可违,难道公子是要拿整个相府与圣上作对吗?”方明语气中隐有严厉,这太胡闹了!   “公主之事我自会亲自处理,到时必不会连累相府,我与碧落……”   “不,公子应该和公主成亲才是。”苏云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碧落出声打断,碧落微微含笑,笑里几分涩意,只有自己知道。   “公子,碧落今日能得公子如此维护,心中感恩不敢忘切,碧落只是个容颜残缺身份卑微之人,哪里配得上公子,公主身份尊贵,而且早已同公子有了婚约,公子理应娶得人是公主而不是碧落。”   劝离   碧落含着笑,看着她诚挚的面容,蓦地苏云璟心中一怔,她竟不为自己考虑半分?可是说过的话岂可作废,既然是他毁了她的清白,他便不能委屈了她。   他略一沉吟,忽然伸手环住了碧落纤细的腰身与她挨着站到了一起,将碧落吃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微微一笑,又从容看向了对面隐有怒色的方明,“先生,实不相瞒,我与碧落已有了夫妻之实,真君子就该敢作敢为,我会对她负责。”   “什么?!”方明身子猛地一震,怔怔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碧落,他是从小看着公子长大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自是清楚,以公子敦厚温雅的性子是绝不会随意与女人生出这层关系的,更何况是这么个面容残缺的女人,他是绝不会相信在短短几月之内公子会爱上这样的女人,然而公子若是所言非虚,那么难道是因为这几月里公子没见什么女人,与这女人朝夕相处久了,一时糊涂便做出了此种之事,可是这样的可能太小,蓦地有什么划过他的脑际,方明身子一震,难道是……   方明瞪圆了双眼,微微变了脸色,“公子,是,是那……”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云璟,公子是个理性的人,能让他做出此事极有可能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之下。   苏云璟知道他在说什么,轻轻点头,证实了方明的猜想,“不错,那夜恰是月圆,想来正是月情蛊发作,我……”他歉意的看了眼碧落,沉默下来,当众告诉他人此等私密之事,又在碧落一个女儿家面前,他终究不好细说。   想了想,苏云璟继续说道:“所以,方先生,不论如何我都得娶碧落,她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了她。”   “公子,你这又是何必……碧落不值得……”碧落眼圈一红,几分感动几分涩然,一时心头五味陈杂,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我既然许诺过你,必然不会随意敷衍。”苏云璟看着碧落,眸色认真。   方明面上冷意越来越甚,公子想的是负起责任,可此等身份的女人如何配进他们相府的门,若是为了这样的小事而舍弃公主这门姻亲更是得不偿失,大不了给她一些丰厚的银两让她安然度过后半生就是,公子性子太过于纯厚,为了相府的以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女人嫁进来。   然而公子看起来似是主意已定,他毕竟是自己的主子,他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违抗他,方明咬咬牙,眼中蓦地精光一闪,却是沉默片刻,随后拱手抱拳,“公子婚姻大事,方明一介下人不敢多言,还是速回相府让相爷抉择吧。”   这事的确是要让父亲知晓,苏云璟点头,“那就暂且听先生之言,待容禀父亲后再议。”父亲为人处世尚算讲理,他相信在见了碧落这样善良的姑娘后,父亲必不会狠下心肠将她拒之门外。   “如此甚好。”方明恭顺回道,在低下头的那刻嘴角勾起,没人注意到在他的眼帘之下,一抹狠戾之色乍现。   一行人商议过后各自回了屋子,在进自己的房间之后碧落不觉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苏云璟离开时对她安抚的笑,她感动之余却也有隐隐的不安,她真的能够嫁给他吗?以她的身份要进相府的门恐怕很难,她不是那种攀附高门的女人,所求的不过是个安稳,不过是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而已,然而她可以感觉的到苏云璟承诺娶她多半是因为责任,他对她是没有丝毫男女之爱的,她何苦要拴住他一辈子呢。   可看着他认真许诺的模样却让她生出了奢望,那是她心底从不敢告人的隐盼,她只敢将对他的爱藏在心底,可是如今她却有了机会真正走近他,那是她一直所求的啊,真要放弃了,她只会舍不得,她真的不想失去他。   碧落想的出神,却不想蓦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回荡在耳内,也不知响了多久,她诧异的看向门口,是谁来了,公子吗?碧落忙理好心神,深呼出一口气带上笑容开了门,想不到门外站着却是东方三。   “东方爷爷,有事吗?”看到他实在惊讶,东方三怎会在这个时候找她?   “没事就不能来吗?”东方三极快的闪进屋内,将门一把关上,“丫头你磨蹭什么呢,敲了半天门现在才开,是想让大家都看到老头子吗?”   碧落不解,听东方三的意思,来找她却不想让别人发现,如此反常,碧落一时间想不通,不由问道:“东方爷爷,此话何意?”   “哎哟,笨丫头啊,要是让方明那帮人发现,一会儿老头子和你逃跑就难了,也就是说我们的命也快玩完了。”   东方三的解释让碧落更加迷惑,“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东方三看着碧落,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啪”给了她额头一个响嘣,“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心眼,意思就是丫头你还有老头子我很快就要命丧敌手了!”   “敌手?”碧落想了想,不确定的问,“东方爷爷,你是在说……方先生么?”   “幸好,还不算太笨。”东方三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示意碧落走过来,他声音放低了些,一改之前的玩闹之色,变得肃穆起来,“丫头,你就没有认真想一想吗?”犹豫了一会儿,似是在考虑说辞,他紧皱眉头瞅着碧落,“那个方明显然是不同意你与那小子的亲事啊,虽说他只是个谋士,可是看样子地位却不小,以他刚才极力反对之色,你认为他会轻易退让吗?”   碧落身子颤了颤,连东方爷爷都看出来她进相府恐怕不易,她自己怎会不知呢?只是不想真的那么快否定而已,她与公子真的是有缘无分吗?碧落心头猛地一阵抽疼。   见碧落沉默下来,东方三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这样说有些伤你的心,可是却还是实话,那样的人家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即使你没那个心旁人却不见得也那样认为,以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的经验来看,这方明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既然说服不了那小子,肯定会施行一些极端之法,我料想他必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且定是对你不利。丫头你懂不懂?”   碧落终于抬起眸子,东方三面上深深地担忧赫然在目,虽然只是同行了几日,可她看的出老人家是真的关心她,一直在护着她,“东方爷爷,你是说方明或许会杀我以绝了后患?”   “丫头,这不是‘或许’,而是十有□,苏棋天是什么人,在短短几年之内能够爬上当朝丞相之位的人绝不是简单之人,在他们那种人眼里家族的兴荣至关重要,你认为他会真的同意舍弃公主而让你做他相府的儿媳吗,老头子看得出那小子是真的纯善,可是他不能代表他老爹啊,而方明是苏棋天的人,自然是听令于他,不是老头子要打击丫头你,进相府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东方三语重心长,蓦地神色更加沉重,“而且老头子敢肯定,在你和那小子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对你我二人下了必杀之心。”   “怎么会?!”碧落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此话怎讲?”   东方三无奈一笑,“丫头,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为何你与那小子不在的时候,那姓方的要囚禁老头子我,既然已经确定那小子就住在客栈,可为何我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他们本应该可以不管不问,反而对老头子我严加监视连门都不让出一步,那时老头子还想不通,这下子全都明白了。”   说着,东方三冷笑一声,“那是因为他们不打算放过一个,他们要杀人灭口啊!丫头,你想想,相府公子被阴花教教主囚禁将近一月之余,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他们相府岂不颜面扫地,苏棋天是绝对不会允许可能知晓这件事的人有将之传出去的机会,姓方的可以毫不避讳的在你我面前讲出那小子被下了月情蛊之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他们已经下了必杀之心,自然会不在乎我们一时知晓他们相府的秘密,丫头,趁现在他们不敢在那小子面前公然加害你我二人,你还是同老头子快快逃走吧。”   东方三说着站直了身子,目光急切,这丫头心地好,偶尔他故意戏弄这丫头,也从没在她脸上看见有丝毫不满,反而始终不怀芥蒂的笑着,这样的丫头怎能不叫人心疼,他游荡四海几十年,平日无拘无束并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可这次却真的不想这小姑娘白白搭进了命,他不忍心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丫头,还磨蹭什么,老头子刚刚趁方明那帮人不在意已经偷偷在他们的饭菜里下了药,现在估计着他们都还在大睡呢,趁这良机快跟老头子逃命去吧,否则到他们醒过来你我处境可就更惨了。”   东方三着急的看着碧落,却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不由得又催促道:“丫头,还在犹豫什么,再磨蹭命都要没了。”   逃离1   碧落犹豫良久,终于抬起头来,“东方爷爷,我……”她眼中有丝涩然又带着一股歉意,“我不能走。”   “什么?!”听到这话,东方三睁大眼,讶异的看着她,难道这丫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吗?   “东方爷爷,我知道你是为碧落好,碧落从心底里感激,可是……”她咬了咬唇,“我不能离开公子。”   “你可知道自己是在说什么吗?丫头啊,可千万别糊涂,不要白白搭上性命。”   “我,我……”碧落眼圈慢慢变红,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我舍不得公子……”   “唉,孽缘,真是孽缘。”顿默了片刻,看着碧落通红的眼眶,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丫头,可你不能这样就把自己的搭上去,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竟然值得你这样?”   他的好?   碧落的眸子慢慢盛满暖意,他真的很好,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时的自己肮脏鄙陋,可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嘲讽讥笑,反而一直对她温柔的笑着。后来虽是成了他的奴婢,他对她却没有一丝严厉的样子,处处照顾她,甚至在索弄月欲取她性命之时他竟能毫不犹豫的挡在他身前。就连这逃亡的日子他也时时护着她,她耍性子走掉,他一大早就去寻找,他自己不会水性,可是却急着去救误以为落水的她……   他那么的好,不知不觉她的心里就开始有了他的影子,拔也拔不掉,只要一想到要与他分开,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就痛得厉害。   “东方爷爷,自从爹娘去了之后,公子是世上对碧落最好的人,也是碧落最爱的人”, 碧落泪水终于沿着眼眶滑下,“碧落不想……不想看不到他。”   东方三眼底有些动容,他没有经历过情爱,可是从这丫头的眼里他似乎读懂了什么,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傻丫头被那些人害死,“丫头,既然你爱那小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留下或许会害了那小子呢?”   “……怎么会?”碧落微微讶异,她只想默默留在公子身边,怎会害了他?   “丫头,你细细想想,若是方明那帮人在你们赶去皇城的路上便使诈将你的小命给弄没了,那小子会有何反应,那小子性子温润可是却不笨,恐怕他到时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方明,他心性正值必会给你讨一个说法,与方明等人很有可能会起冲突,那群人都是方明手下,而那小子却是远在家外的挂名主子,你说到时还是谁吃亏?”   碧落身子微微一颤,公子真的会为了她与方明大闹一场?她蓦地想起方明看她时的阴鹜眼神,那样狠戾之人……   见碧落面上渐渐露出担忧之色,东方三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将这丫头从这帮人身边弄走,他再接再厉,继续说道:“退一步来讲,即使方明没有害你性命,可当你们到达相府以后呢,那小子的爹苏棋天十有j□j是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的,可是依着那小子的脾性,他既然承诺过娶你,势必会对你有一个交代,那时他们父子二人必会因你而发生嫌隙,这是你想看大的吗?”   东方三言辞凿凿,碧落只觉嗓子干涩的厉害,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她是绝不愿意看到他为了她与其他人发生争执,更不愿意看到他与他父亲有任何嫌隙,她只希望他一切都好。   “所以,丫头,你如果真的爱那小子,就答应老头子离开他身边吧。”东方三一直看着她,目光关切,只要远离那小子这丫头不仅会保住性命,而那小子也会继续高枕无忧的当他的丞相府公子,这样对他们都好。   只要他好,只要他能够一切都好……   “……好,我会……”碧落心底像有什么撕扯一样生疼,她紧紧握住了手心,“会……跟你走。”   东方三惊喜的看着她,“当真?丫头,你不后悔?”   碧落头侧向一边,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有淡淡的声音轻飘飘的回荡在屋内,“不后悔。”   “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东方三说着就要出门,太好了,终于将这丫头说服了,她这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东方爷爷,我想在走之前再见公子一面。”   东方三刚拉开门,只听碧落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他慢了动作,心底终究叹了一口气,“罢了,就去见他最后一面吧,他和那帮人一起喝了迷药,估计现在还睡着,我们要快些。”   “嗯。”碧落轻声应道,侧过脸来向着门口走去,在她抬头的一刹那,东方三看见似乎一滴晶莹从她脸颊飞快滑落。   他此刻睡得安详,白皙俊逸的面容上一片温宁,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慢慢起伏,碧落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被子,静静的看着他。   慢慢的,她走进了一些,轻轻握住了他修长好看的手,她将脸贴过去,感受着他的暖人的体温,这个画中一般清俊出尘的男人是她这三年来最美好的回忆,给了她从没想过的温暖,她曾经想一直陪着他,可是如今却是不能了。   她眼泪不知不觉又开始浸露出来,只要他能够好好地,她可以为他做一切,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他的处境。   东方三守在苏云璟的房门口,神情谨慎的看着回廊中的动静,他无意取人性命,也做不出害人之事,因而下的药量对他们没有危害,只不过会让他们沉睡小片刻而已,那丫头已经进去好一会了,再不走,方明他们或许就要醒过来了。   他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向着门内说道:“该走了。”   碧落擦了擦眼泪,“知道了。”   她将苏云璟的手臂轻轻放进被子里,小心的盖好,站起身又看了他一眼,终于咬了咬牙,转过了身。   “东方爷爷,走吧。”   东方三将门关好,看见她红肿的眼睛,目光中有一抹心痛,“丫头,不要怪老头子狠心,老头子是为了你好。”   碧落点点头,“我懂得的。”东方三虽顽劣,心性却是好的,她可以感觉到他对她的关切。   已将近傍晚,本没多少人的客栈显得更加冷清,虽是知道方明等人还未醒来,两人仍是放轻了步子,轻而快的向着客栈门口走去。   “丫头,别苦着脸,老头子看了心底不好受,或许以后你和那小子还有机会再见一面说不定。”见碧落面上强带微笑,东方三忽然觉得自己也忒狠心了点,他明明是在救这丫头怎么如今反而像是在生生拆散人家一样。   “东方爷爷,我不要紧的,只要公子安好就行。”碧落对着东方三浅浅一笑,“我知道你是为了碧落好。”   “你这丫头啊,怎么那么……”那么贴心啊,看着她的笑颜,东方三心里一暖忽然说道:“丫头,等我们出去了,老头子一定得交给你点什么,对,就教你炼药,你恐怕还不知道,老头子我可是大名鼎鼎江湖人称……”   “啊!”   身子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影,东方三接下来的话顿时没了声响,脸色一变,拉过身旁的碧落就往前冲。   怎么遗漏了这家伙呢?东方三心里一阵懊恼,那人影正是当日奉方明之命在屋里看管他的冷面小子,看样子他刚从外面回来,见了他们二人面上限时错愕,然而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一个旋身就往前追。   “站住!”   那年轻人清冷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东方三气急败坏的回道:“孙子才站住!”拉着碧落快步往前跑去。   年轻人气白了脸色,使出轻功,瞬间出现在东方三与碧落身前,冷冷的看着他们,“你们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   “东方爷爷……”,碧落看了那挡在身前的年轻人一眼,又看了看东方三。   “你们果然不安好心。”东方三却是面露笑容,“小子,你运气不错逃过老头子的独门秘药,不过接下来……”他放缓了语气,忽的拉着碧落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你可就不会那么好运气了。”   说话间,他手中蓦地洒出白沫,对着那年轻人脸上掷去!   “丫头,快跑!”趁那年轻人捂鼻间隙,东方三大喊一声,与碧落忙向着前方奔去。   东方三心里大乐,这东西关键时刻百试百灵,他腿脚跑的更快,然而猛然间后衣摆像是被什么拉住一样,他诧异的回过头,却赫然见到那年轻人苍白的脸。   这年轻人定力竟是如此之强,眼看着他就要被这年轻人抓住,东方三觉得老天爷真会开他玩笑,他苦笑一声不再挣扎,却见那年轻人眼眸蓦然大睁,扑通一声往地上倒去,慢慢闭上了眼。   原来是虚惊一场,东方三踢了踢那人一下,却见他仍是毫无反应,果真是晕过去了。   “东方爷爷,我们快走。”碧落回过身,看了一眼那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嗯。”东方三点点头,“这次老头子一定不能让他们追上了。”   逃离2   夜j□j临,蜿蜒的小道上漆黑空寂,碧落与东方三不敢耽搁,仍是向着前路赶去。   “东方爷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虽是要走,可是到底归去何方碧落心底却是迷茫的,她早已没了家人,常年流荡,这一路奔走更觉前路茫茫。   东方三闻言笑着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去好地方,老头子一辈子走过大大小小各个地方,老头子就带你去那个最好的地儿!”   最好的地方?   碧落不觉看向只有几颗星子的浩瀚夜空,其实去哪儿都是无所谓的,那里没有他,她又何必在意居所,天下之大,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和他再相见,苦涩之意慢慢袭上她的心头。   东方三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神情,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琢磨着一定要让这丫头开心起来才好,“丫头 ,等我们安全了,老头子就教你炼药,老头子炼的药可是天下无敌,到时我们偷偷把相府的人全都弄倒了,然后就把那小子给抓来,让他给你当压寨相公!”   碧落脸上终于露出笑意,“东方爷爷,这是戏文里的故事吧,可是我又不是那山大王。”   “不是山大王又如何,反正只要那小子是你的压寨相公就好了。”   东方三大笑着,眉飞色舞间看上去像是真的觉得很好玩儿似的,碧落却读懂了他的心思,心里顿觉感动,玩世不恭的东方爷爷变着法儿逗她笑,她又岂能让他担心?   她脸上笑意明朗起来,“东方爷爷,真想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您这么爱喝酒,那里肯定美酒良多,俗话说‘美酒佳人’,想必美女也一定很多吧?”   东方三嘿嘿一笑,“多不多,你去了就知道。”   “那好,东方爷爷我们快些走,我要马上去见识一番。”碧落笑着应道,然而话刚落音,却见寂静的山野忽然传来阵阵奔驰的马蹄声,响声轰隆似雷,在空寂的夜空之下更加显然。   “东方爷爷,这是……”碧落诧异的望向身后,却见依稀黑影正急速向前奔来,似乎朝着他们的方向。   东方三猛然瞪大了眼,“快走,是姓方的那帮人,他们追来了!”   “什么?!”碧落大惊,他们竟然还是追来了。   东方三慌忙拉过碧落,“丫头,快走,不能让他们追上!”果然不出他所料,若是方明对他们无加害之意,何必连夜追赶而来,可见他杀心必定!   两人忙向前奔去,漆黑安静的小道再也不复之前的平静,空气中隐然燃起一丝弑杀的味道。   身后阵阵马蹄之声越来越近,为首之人正是方明,他一觉醒来便觉得有什么不对,好端端的他居然睡着了,而且竟然一觉睡到夜黑,更让他诧异的是那女人和那个老头子居然不见了身影。   随后不久便有属下来报,在客栈路边上发现了昏睡的裴觉,根据裴觉的描述,他们连夜追赶,到底是看见了那两人!算他们聪明,竟然会识破他的计划想到逃命,可是他方明岂是能空手而归之人!   “给我一定要拿下他们!”他向着手下们大喊一声,挥下一鞭,加快速度向前追去。   马蹄之音更加急乱,踏响夜空,碧落只觉脚下之路在微微颤动,她不敢耽搁一刻,与东方三使劲全身气力向前奔去。   然而,无论他们跑得再快,终究快不过奔驰的马儿,马蹄之声近在咫尺,哒哒之音震耳欲聋,似乎他们一个回身便能看见高扬在头顶的马身。   “拿下他们!”   猛然间,方明的声音突然清晰的出现在他们背后,却见两个身影忽的急速从他们头顶掠过直挺挺挡在他们身前,而后他们被一把钳制,再也动弹不得。   “哼,你们再聪明,也绝不会逃过我方明的手心!”方明已经下马,他阴鹜的笑着,慢慢出现在他们眼前。   东方三恨恨的咬牙,“好一个方明,竟真被你追上了,你果然没安好心!”   “好心?”方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忽然大笑起来,蓦地他脸色一变,满脸戾气,“比起相府的声誉和地位,区区好心算不得什么!”   他慢慢踱步至他们两人跟前,“谁叫你们知道了最不应该知道的,在下在这里就多谢东方前辈这一路对公子的照顾,可是……”他勾起嘴角,“不管怎样,你今晚必死无疑。”   东方三面上毫无惧意,反而像是在说着闲话似的轻松, “呵,相府有你这种奴才真不知是福是祸呢”,说着,他眼角向着碧落挑了挑,“那这丫头呢,你也要杀吗?”   “哼,她当然也不例外!”方明看了眼碧落,脸上顿现鄙夷,这个女人他看都不想看第二眼,公子居然说出要娶她进相府之言,他决不能让这种可笑的事发生。   “东方爷爷,你不用担心我,不就是死吗,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我不怕他们。”自从灵剑山庄被毁,她什么苦日子没过过,在死亡边上也不知走过好几回了,死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   “好胆识!”方明大笑一声,“虽是不能进我们相府之门,但看在公子维护你的份上,我绝对不会让你吃多少苦头,一定给你个痛快。”   “姓方的,你就不怕杀了我二人以后让那小子知道?你自称处处为了相府,却不听主子命令,你不配为相府之人!”   东方三脸上嘲讽之意显然,方明顿时大怒,“违命又如何,日后公子一定能体会方明用心良苦。”说着,他眼眸一抹一狠,“动手!”   眼看钳制住他们的人剑就要挥下,东方三忽然大喊一声,“住手!”   方明讥讽一笑,“怎么,怕死了?”   东方三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我怕死的是你啊,姓方的,难道你不知道这丫头……”说着,他看了碧落一眼,“已经有了那小子的骨肉了吗?”   “你说什么?!”方明身子猛然颤了颤,不可思议的看着碧落,这个女人怀了公子的孩子?!   生疑   方明惊诧的退后一步,忽然狠狠的盯着东方三,“老头子,你一定在骗我对不对?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绝不可能!”   东方三嘿嘿笑道:“骗你,哎呀,老头子才不想骗你,你想想看,你家公子这几月来一直与这丫头呆在一起,时日长了难免干柴烈火,也不知与这丫头睡在一张床上多久了,这怀孕是难免的嘛,再说了,那小子不是一直要娶这丫头嘛,若不是因为她怀孕,那小子怎么会如此坚持呢?”   东方三虽是笑着,脸上神情却是一本正经,碧落讶异的看着他,他说谎竟然还能如此顺溜,她与公子有了肌肤之亲不过才是昨夜之事,怎么会这么快有了身孕,他是想要以此从方明手上救下她吗?   “所以啊,姓方的,你仔细想想,要是杀了这丫头,你就是杀了你们相府未来的小公子,这可是那小子的孩子,也就是你的主子,你要是真的将这丫头谋害,就是谋害了你的主子!”东方三继续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看着方明失措的神色,脸上明显有着幸灾乐祸。   方明忽然将目光移向碧落,眸中神色晦明,碧落被他看得不自在只好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随东方爷爷怎么说吧,可是想起说她和公子睡在一张床上很久,这种话还是让她红了耳根。   忽然,方明脸上慌乱消失,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慢慢笑道:“有没有怀孕,找个大夫看看便知,老头子,要是让方某知道你说了假话,你会死的很惨,很惨。”   碧落心中一惊,看来东方爷爷话终究要被识破,这方明像是说到做到的,到时东方爷爷岂不真的会吃很多苦头?   然而东方三脸上笑意丝毫没有退去,“试吧,试吧,尽管去试吧,到时知道老头子没有骗你,你可要好生照顾这丫头,不过……”说着,他突然笑意加深,嘴角深深勾起,“老头子就不陪着你玩到那时候了。”   话刚落音,却见钳制住他的男人惨叫一声痛苦跌倒在地,眨眼间,一团白茫茫的烟雾升起,迷失了所有人的视线。   方明大惊失色,眼前满是白雾,完全看不清任何事物,心中明白那老头子定然使诈逃脱了,他忙喊道:“给我死死抓住那丫头,绝不能让她被救走!”   碧落被暗卫紧紧抓住,那人像是有警觉,虽是看不见,却钳制住碧落丝毫不松手,东方三想要趁这烟雾未散从那人手上救她出去颇难,他从怀中抽出一物,快速扎向身旁的碧落,心中叹了一口气,丫头,这银针是老头子最后能为你做的,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你的造化了。   慌乱中,碧落只觉颈部被什么刺入一样生疼,不过片刻东方三的声音远远传来———   “丫头,一定要活着!”   等烟雾散去,眼前已然没了东方三的身影,方明恼恨的怒吼一声,而后狠狠的瞪着碧落,“要是你们骗了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说着,他大手一挥,坐上马背,“给我将她带回去!”   碧落缓缓看了四周一眼,嘴角不由得溢出一抹浅笑,东方爷爷,逃得远远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客栈---   “公子,您别太过于担心,或许是碧落姑娘自己想要离开,毕竟……”方明抬眸看了眼一直微蹙着眉的苏云璟,“毕竟她到底在想什么,我们谁也说不准。”   苏云璟仍是沉默的坐着,方明也不再出声,安静的立于一旁,他和暗部的人都有些功底,因而在中了东方三的迷药后很快便能苏醒,然而公子身子薄弱,而且不会武功,直到今晨才醒了过来,不过一会儿自是发现了那丫头和老头子不见了,然后便是沉默的呆在屋子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着苏云璟的神色,方明心中暗暗计较一番,他绝对不能让公子看出端倪,发现碧落已落入他们手中,想了想,他继续说道:“公子,碧落姑娘看起来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也许她其实是不愿意进入相府因而选择远走也说不定,而且这次连东方老先生也不见了,想来他们昨夜是一同离开,如今也走了颇有一段路程了吧。”   苏云璟仍是没有应答,连表情也没有换过,方明心中蓦地一紧,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公子……”方明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见苏云璟终于侧脸看向他,轻轻说出一个字,“找。”   “什,什么?”方明蹙起眉,像是没有听清楚。   “找到她,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苏云璟声音徐徐,字字清晰,他看着方明的眼神里有一丝不可抗拒的肃然与认真。   “可是公子,碧落姑娘如今也许已在千里之外,我们今日就要启程回相府,这短短时日怎来得及?”找?笑话,那丫头如今就正被她关押,他是绝不会让她与公子有见面的可能。   却不想苏云璟说的话让方明大吃一惊,“那就暂不回相府,一日没有寻到她,我们便一日不启程。”   方明眼眸瞪得极大,脸上隐约一丝怒气,“公子,那只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怎可为了她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我说过,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既然答应过要娶她,便一定要带她回相府。”与方明愤急脸色相比,苏云璟反而面色平静,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平稳有力,已然是下定决心的样子。   “公子,碧落姑娘若是自愿离开,方明若是再执意追去,岂不多此一举?”方明脸色缓和下来,试图说服苏云璟。   “自愿?”苏云璟脸上的安和终于褪去,缓缓抬眸,看着方明的目光里却是带上了一丝意义莫名的笑,“她怎会自愿离去,若真的是自己离开那也只能是迫不得已,方先生你说,是不是?”   方明身子一震,公子这是在怀疑他?   他微微一笑,“公子何出此言,方明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只是方明清楚记得昨日碧落姑娘几次欲说服公子改变主意,碧落姑娘盼望公子早日迎娶公主殿下,因而方明猜想也许是为了成全公子,碧落姑娘才会不辞而别,公子,难道方明说错了什么吗?”   苏云璟淡淡一笑,“方先生一向聪慧,怎会说错做错,先生多想了,不过请先生记得云璟的话,一日找不出她的下落,那么我们便……”他笑意慢慢加深,看着方明的目光不移开寸许,缓缓的说道,“一日不回相府。”   他这是在暗示警告自己?   看着苏云璟一脸风轻云淡的神色,方明不由吃惊,才短短几月不见,为何他竟觉得眼前的人已经变了些什么,以前的公子温和有礼,即使对身边之人有不满之处也绝不会堂而皇之表现出来,见到任何人面上永远都是温煦诚然的笑意,为何现在公子的口气竟会让他有了一种陌生之感,公子现在也在笑,可是他觉得他的笑容却不一样了,公子变成这样,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蓦地,方明的脑海里迅速闪出一个人的名字———   索弄月!   “先生,怎么,没明白云璟的话吗,要云璟再说一次吗?”苏云璟仍是淡淡的笑着。   方明回过神来,看着他,压下心中层层的思绪,恭敬的行礼,“属下遵命。”   怀孕?   昏暗的房间里安静的出奇,斜阳的余晖淡淡倾洒在墙角,在墙壁上印照出不算明亮的一抹光晕。   房间看上去颇为简陋,只有正中央放着几张精致的桌椅,桌旁有个一个人影,他一直沉默的坐着,紧蹙的眉头泄露了他稍许忐忑的心情。   “吱呀——”一声,房门忽然被打开。   看见来人,他手指骤然握紧,“结果如何?”   来人弯腰行礼,“方先生,大夫说……”,来人犹豫起来,像是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方明面色严肃,紧紧看着来人,“说下去。”   “大夫说,说……”来人额头隐约渗出粒粒汗珠,谁都知道方先生对那女人的厌恶,如今却是偏偏出现这样的事,若是被先生知晓,该是如何的暴怒,然而方明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烦,来人壮着胆子,豁出去一般说的极快,“说碧落姑娘的确怀有身孕。”   说完,他迅速低下头等着方明的盛怒和训斥,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方明发出一声,他鼓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却见方明眉头果然比刚才皱的更甚,手上青筋毕现,显然是怒极,然而让他松了口气的是方明到底没有将火儿发到他身上。   “先,先生……”,他吞了吞口水,压制住心底的不安,“那女人还,还……杀不杀?”   却见他话刚落音,方明阴骇的目光倏地落在他身上,他不觉浑身打了个激灵。   “杀?”方明狠狠的哼了声,“给我断了这念头,你们如今谁也不能动她一根汗毛,给我好生看照着,要是让我知道你们伺候不周,小心你们的手脚!”说完,便蓦地起身,大步向门外而去。   方明紧紧握起拳头,那女人竟真的怀孕了,那是公子的孩子,是相爷的孙儿,更是相府的……主子。   不管怎样,暂且留下她一命,还是先暗中带回相府禀告给相爷后再议。   禁室。   碧落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肚子,脑子里仍是刚才大夫说过的话——   “姑娘,恭喜恭喜,您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怀孕?   碧落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上,这绝不可能,她明明是几天前才同公子……   这太荒谬了,她是不可能有一个月的身孕,那大夫莫非是庸医?可是那是方明请来的人,方明不是那么轻率之人,不可能随意便请来一个滥竽充数的大夫,而且看那大夫脸上神色不像是在说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碧落左思右想,却仍是理不出丝毫头绪。   “竟然可以盯着自己肚子一个时辰?怎么,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生出这孩子?”   蓦地,一声似嘲似讽的声音出现在屋子里。   碧落抬头一看,却是方明,她刚才想的出神,竟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他出现在她屋子里。   “也对,生了这个孩子你下辈子也就不用再过那乞儿的日子了,这个孩子可以让你成为丞相府的半个主子,你这么迫不及待也是情有可原的。”   方明看着她,脸上明显有着嘲弄,碧落心里明白,他这是误会了她,不过这个人一向讨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大可不必吃惊。   自从那晚被方明抓住,她便被他们送进了这间房子里,幸好,房间不是她想象的糟糕,这间房子简洁清净,虽是颇小,却是五脏俱全,连床榻上的被子明显都是新换的,她这就样住了下来,如果忽视一直在她房门外看守的守卫,她的日子尚算不错。想一想,这还是她来到这儿以后第一次见到方明。   碧落垂眸,淡淡一笑,也不解释,“方先生,您如今过来,是来取碧落的人头吗?”   方明一声哼笑,“取你人头?方某哪敢啊,你不用担心,你如今还怀着我家公子的骨肉,这命就看着孩子份上暂且先留下。”   碧落微微一笑,“如此,那就多谢方先生的不杀之恩了。”   “你也不用得意”,方明面上有丝警告,“若是你仗着这孩子有丝毫不安分的话,你的性命也随时可被取走,你要知道公子以后的孩子可不只这一个,你,可明白?”   “明白,碧落怎能不明白”,碧落将手指捂住腹部,轻笑道,“我会安分守己的生下这孩子,绝不敢惹先生您生气。”   “哼,知道就好。”方明冷哼一声,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她一手盖住的腹部,便转身离开。   在方明身影消失在房间的刹那,碧落脸上的笑意也随之不见,她手指慢慢从腹上挪开,目光落在腹部上。   孩子?她微微叹息,若是能真的怀上他的孩子就好了,她笑里带了些许苦涩,一个月的身孕怎么可能,不管怎样,她自己明白大夫的话是根本不实际的,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方明到底因为这个“孩子”暂时没有对她动杀机,她也不必说破,只要活着,她才有机会再见到公子,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见过碧落之后,方明不动声色的回到客栈,据手下报告,公子几乎一天都没有出门,也不允许他人进屋,只说一日找不到碧落便谁也不见。   他微微皱了眉,看来公子这是心意已决,那个碧落只不过是个容颜残缺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公子这般与他为难。   他沉吟片刻,径直上了楼走到苏云璟门口,沉声说道:“公子,方明求见。”   过了一会,里面传出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方明推开房门,却见苏云璟正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一杯茶水轻轻晃荡,热气从杯里徐徐散出,苏云璟像是饶有兴趣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茶水身上,即使他推门而入也不见他目光移开寸许。   方明欲往前走的步子蓦地顿了顿,他不觉停下步伐,微微躬身行礼,“属下参见公子。”   苏云璟像是刚注意到他似的,头稍微侧了过来,手里仍是把玩着茶盏,面上却是温润的笑容,“是方先生回来了,碧落已经找到了吗?”   他果然还记挂着那丫头,方明心里冷哼一声,脸上神色却不曾改变,声音仍是平稳,“未曾。”   苏云璟仍是笑着,却将手中茶盏放到了桌上,“咚”的一声,本是轻微之响然而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是异常清晰。   方明心头猛地一震,似被这声响惊动,却见苏云璟缓缓起身,看着他一步步向他走来,他走的极慢,脸上挂着仍似之前的笑意,“这样啊,呵,也不知是云璟记错了还是先生觉得云璟的话可以不用在意,先生,云璟记得曾说过若是找不到碧落便谁也不见,先生如今堂而皇之的进来是真的觉得云璟的话可以不用当真,先生,云璟在您眼里……真的一文不值?”苏云璟目光突然变得犀锐,“要不要云璟来提醒先生,这屋里的主子到底……是谁?”   “公子!”方明大惊,说出这番话的,真的还是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天真纯厚的小公子吗?他忙躬身垂首,“方明怎敢无视公子?!”   “公子,方明对公子和相爷的忠心天地可鉴,就是给方明一百个胆子,方明也绝不会忤逆公子您。”方明目光灼灼的看着苏云璟,第一次不觉间心里竟生了敬畏。   “如此,那便甚好。”苏云璟温和一笑,“先生不必如此拘礼,先生一直是云璟尊敬的长辈,云璟明白先生对相府的忠心不容置疑。”   苏云璟将桌上的茶水放到方明手里,面上笑容始终未曾消失,“刚才是云璟不敬了,还望先生不要生云璟的气,听说先生今日出了门,想来必是去寻碧落了,先生辛苦了,云璟以茶代酒先谢过先生。”   方明不敢不接,却是没有心思喝下一口,他将茶水拿在手里紧紧握住,神色凝重。苏云璟将他的面色全都看在眼里,却是什么也没说,径自端了杯茶水悠悠喝下。   他轻轻吹了口杯里的热气,看了眼方明,笑容温润无害,突然问道:“先生,您说碧落会寻到吗?”   方明一惊,“这也许要看……天意。”说着,他面上挤出一个干硬的笑容,像是着急解释什么一般,“若是碧落姑娘尚未离开桐和镇,想来找到也较为容易,若是已是出了镇,怕是……”他看了眼苏云璟,垂下眸子继续说道,“怕是难了。”   “那先生说碧落到底出没出镇呢?”苏云璟又是一笑。   “这个……”苏云璟脸上的笑意让方明心里无端堵住了一般,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那样的笑容像是缠绕在脖颈的纱带,竟让他蓦地觉得呼吸不畅。   “是云璟糊涂了,先生不是碧落又怎会知道呢?”苏云璟笑着摇了摇头,模样颇为无奈,“先生,您今日寻了碧落一整天,想必已是颇为劳累,天色已晚,如今还是好好回房休息吧,明日再找碧落也是不迟的。”   方明本是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话,然苏云璟接下来的这番话却是为他解了围,他当然顺势应下,“是,方明这就告退。”   苏云璟点点头,看着他身影慢慢消失在房间之中。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苏云璟久久的看着门口,脸上的温润慢慢褪去,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得凝邃。   他忽然想起被囚禁在阴花教的那些日子,对索弄月一再的挑衅,他隐忍过,包容过,可是最终得到的是什么?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伤害。那一刻他便慢慢明白,所谓的宽厚在有些事上并不适行,玉洁松贞并不可取,适时的阴邪谋略比什么都重要!   使计   方明神色凝重的回到了房间,回想起刚才苏云璟的话他只觉得心里甚为沉重。看来如今想要敷衍公子回去时不可能了,公子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与怪异,让他心里抓不住底儿。   方明深深出口气,双目紧闭,将身子完全斜靠在背后的椅子上,似乎身子累极,一丝的负担也承载不起,他微微沉吟,心中有了计较,目前只能先顺着公子,假意去找那丫头,若是公子真的非要等到一个结果方才回府,他不介意制造出那丫头已死的假象,他要彻底让公子断了这份心思。   或许也可以……   方明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个笑容,都说男人在经历过那事儿后便极易沉迷,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初尝女人滋味儿后不也是极为贪恋女人柔软细滑的身子骨儿吗,公子也是男人,想必也不会例外,他如今那般执着要找那臭丫头,估计也和这事儿离不开关系。   男人嘛,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有点说不出的迷恋。不过,要是公子身边有了别的女人,想来也不会如此顽固了。   方明思量一番,心中主意已定。   接下来几日,他日日外出,每日回来禀告苏云璟寻人的进展,神色拿捏得当,态度也不复往日的厉色,颇为谦恭至极的模样,苏云璟也像是回到了当初那个在相府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小公子,对着他也是甚为尊崇的样子。   他虽然每日寻人几乎都无什么让人可喜的消息,不过苏云璟到底也没有苛责他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而他也不敢说些太过于不切实际的话,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耗着。   如此便变过了三日,看着苏云璟仍是要等的样子,方明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他命人找了当地最有名最美艳风情的歌姬,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将那女子偷偷弄进了苏云璟的屋子,然后命令属下在苏云璟门外静观其变,若有异动,便马上回报于他。   然而手下等了将近三个时辰也不见那女子从屋子里出来,他初闻这结果极为愉悦,公子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受得了美人儿的诱//惑,况且这女子比碧落美艳不下数倍,而且毕竟是欢场中人,侍候男人想必又是有手段的,他不信公子可以坐怀不乱,此刻,公子恐怕正拥着美人儿极尽风流呢。   只要这女子将公子的心占去了,那么公子早晚会忘了那丫头,他们便可以很快离开这桐和镇。方明这晚满意的睡去了,心里一扫这几日的闷气,只觉得心神大快,通体舒畅。   然而第二天,他却失望了,彻底的失望,他绝没想到昨晚他所想的美事竟是这么个结果。   一大早那女子就哭哭啼啼的敲他的门,他诧异的问她到底是怎么了,然而那女人就只会哭,美人儿到底是美人儿,连哭都是梨花带泪,娇美异常的,然而他却烦不胜烦,耐着性子等着女人终于哭够了,听到的话却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你们要让奴家侍候人也要选个真男人,如今将奴家送进这么个不能人道的男人屋里是来羞辱奴家的吗?”那女人边说着边擦了擦眼角盈盈泪水,“奴家虽是风尘女子,可也是被那些大爷们护在手心里的,如今平白受了侮辱,这事儿可得给奴家个说法。”   还有些话她却没有说出,昨晚她被送进那位公子房中以后,虽是只看了侧脸便觉得这男人俊俏的很,心里不由窃喜一番,哪知那男人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回过了头继续喝着手中的茶。   她一向自恃过高,哪里忍受的了这种忽视,当下便摇曳着身姿,风情万种的走到他身边,顺势坐进了他怀里,男人并没有阻止她,仍是细细品着手中的茶水,她受到了鼓舞,便大着胆子将柔软的身子更加贴近他,伸着细白的小手环住了他,将殷红的唇贴近了他俊秀无双的脸颊,她无所不用其极的勾//引,这男人放任着她,随她动作。   直到她将手伸进了男人的里衣之内,她便觉得一阵寒意袭来,男人慢慢垂下眸子看着她,她竟觉得心中一惊,又多出了莫名的惧意,男人的眸子太过深邃,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像是早已看穿了一切似得,她却再也不敢动作,只觉得多一步的接触都是侵犯辱没了眼前的男子,她惶恐不安跌跌撞撞的从他身上站起,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   然后她亲眼看到这男人从容的从她身旁经过,神色悠然的上了床榻,合上被子,竟再也不看她一眼,彻彻底底的冷落她。如此,她却也不甘心就这样出去惹人嘲笑,只好委屈的缩在屋子的角落度过了一夜。   可这等事怎好开口与人说,女人暗暗咬牙,既然已经来了,决不能空手而回,她混迹欢场多年,眼力劲儿还是有的,看这些人衣着举止绝非等闲之辈,可一定要抓住机会,不能亏待了自己。   “这位大爷,奴家怎么说也是个弱女子,你们就能忍心这般欺负了去?”说着,女人杏目妩媚一挑,甚是凄婉哀怨。   方明哪有心思理会这女人,他这才知道原来昨晚公子并没有碰这女人,当下怒火大增,这女人又在一旁叽叽喳喳唠叨个不停,只觉得怒意更甚,随手甩了几块金条,这女人当着他的面咬了几口在上面,他鄙夷的看了眼,也没心思再管这女人,大手一挥命手下将这喜色毫不掩饰的女人送走了。   事变   方明沉默的坐于屋内,精锐的眸子慢慢变得深沉,难道与公子就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自从在此地寻到公子已颇有几日,他们是不能再耽搁了,他目光中现出一抹狠意,他方明活了四五十年,什么大事没经历过,难道如今会向公子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妥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相府的荣华安稳,他没有做错,决不能任由公子这般胡闹下去!   屋外忽的传出手下声音——   “方先生,公子有请。”   方明回过神来,眼睛微微眯起,公子怎会在此时见他?他不是说过找不到那丫头便说也不见吗?也罢,不管怎样,去看看又如何。   苏云璟看起来神色颇好,脸上满是温润笑意,“方先生请坐。”他指了指身旁另外一张椅子。   方明微微躬身抱拳,“多谢公子。”也不推辞,径直走到苏云璟身边坐下。   “方先生昨夜睡得可好?”苏云璟慢慢将茶水倒入方明身前的杯盏里,似是随意问道。   他问这话是何意?方明微微一顿,接过茶水,“多谢公子挂心,睡得尚好。”   “那云璟便放心了。”苏云璟笑意真诚和煦,“先生忙于寻找碧落,云璟甚是担心先生劳累,近日有劳先生了。”   “能为公子解忧是方明之责。”方明看着苏云璟,难道公子只是来道谢的,真的没有在意昨夜那女人的事,公子丝毫不提此事,意欲何为?   这种摸不着别人心思的感觉很不好,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小主子,方明轻轻啜了口水,看了眼苏云璟,说道:“公子今日见方明,不知所谓何事?”他不信公子有闲情见他只为了喝茶谈天。   苏云璟却是微微一笑,问道:“先生,我们在此地也有半月了吧?”   “不错,自从方明见到公子,不知不觉竟也过去了这么多时日。”   苏云璟看着方明,蓦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淡淡的惆怅,“这么说来,碧落也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她过得如何?”   这小子竟还是念着那臭丫头!方明隐有怒意却发作不得,生硬的接口,“碧落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公子不必担忧。”那丫头的情况每日下属都会回报,他如今好生的供着她,她怎会过得不好?   “我说过必会娶她过门,如今却是让她一人流落在外,每每想到便觉心中愧疚,甚是不安,方先生,你说云璟想见她一面真的那么难吗?”苏云璟看着方明,眼中困惑之意昭然。   竖子!   方明怒意剧增,那丫头到底是有什么好,竟把他迷恋成这般,女人是什么,随手招之便有,为了个女人,他真的打算一直耗在这地方了?   “先生,昨夜云璟的屋内突然多了一个人。”方明正在气头上,猛然间却听到苏云璟如此说道。   方明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他,公子终于要讲到此事了。   “是个女人。”苏云璟继续说道。   苏云璟看了一眼方明笑了,“想来是来见客栈里的其他兄弟却走错了门,看着那个女人的时候我想到了碧落,那女人貌美凭着美色生存,可是碧落容颜已毁,走时又没带分文,也不知靠着什么过日子。”   公子是没有看出那女人是他找人送来的还是故意装着不知情,他这么做到底是何意?   “公子”,方明沉吟片刻,霍的起身,“若是碧落姑娘真的执意不露面,公子何必再执着,不如就此了过,实也自在。”   “方先生,您一直认为碧落是自已出门的,是也罢不是也罢,我都要见她一面的,见着了才能安心。”   “真的只要见上一面便可?”方明迟疑的问道,然而苏云璟却是淡淡的笑了,并未回答。   方明定了定心,目光紧紧的看着苏云璟,“公子,方明探查碧落姑娘音讯这半月来收获甚微,看来是碧落姑娘有心避开,公子何不就此放手,先回皇城,待见过相爷后再来寻碧落姑娘也是不迟。”   “回去再寻?”苏云璟嘴角勾起,饮了口茶,淡淡说道,“回去了怕是真的想找也找不到了。”   方明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出什么了?最近公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话中有话,他从前在公子身上从未有过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那公子是……执意要找到碧落姑娘了?”   苏云璟笑着看着他,却是回道:“方先生您说呢?”   方明沉默,公子听不进去他的劝告,他多说无益,心中却是不甘,他隐忍半月终究还是要妥协,真的要把那丫头带到他身边吗,不,他决不能认输。   “以后,先生把每日寻找碧落的进展都来告诉云璟吧。”见他面色不悦,苏云璟也不生气,继续说道。   方明不觉紧紧握住手心,此事决不能再耽搁,他们必须赶快赶回相府,若有必要他真的不得不亲笔告知书信一封来相爷这里的情况了,到时相爷出马,他不信公子还能这样胡闹。   看着方明面带怒色而出,苏云璟微微一笑,慢慢放下杯盏,他隐隐有感觉碧落就在附近,然而这样执着的要找到碧落不惜与方明对峙半月,到底是念着碧落安危多些,还是仅仅对方明的霸道专横有了抵制之意想逆着他,时日长了他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了,或许都有吧。   只是他以前顺从惯了,如今再看着别人对他掌控,他只想反抗,只想违逆,那样无可奈何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也绝不要再尝试。   方明沉步而出,心中翻涌而来各种心思,对于公子的前所未有的执着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面前之人是小主子,是相爷独子,稍有不慎出了差池他不好向相爷交代,只得暂时一面顺着,可是他绝不会甘心承认对公子他无计可施,若是对别人他可以强行将人带走,可是若这人变成了苏云璟,他只能再另行他计。   方明面色凝重,身后随从也不敢出声,长长的走廊里一时寂静无声。   突然,迎面急走出一名侍卫,神色惶恐,正向着他奔来,方明浓眉一挑,“出了什么事?”   那人奔至他面前,拱手递过一信函,气息稍喘,“方先生,相府出事了!”   方明面色大变,忙接过那人手中信函,快速看完,已是脸色煞白。   “快,去见公子!”说着,已经转过了身,急忙向着苏云璟房间而去。   回府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晨雾似乎弥漫了整个皇城,放眼望去什么也不真切,朦朦胧胧,在这异常寂静的初晨整座城楼显得压抑而沉寂。   苏云璟勒住缰绳,淡淡环视了一周这早已熟悉入骨的地方,只是离开数月,为何他却觉得这个地方变得如此陌生了,死气,沉闷,似乎已经感受不到昔日的欢歌笑语热闹繁杂之态。   “公子,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赶快赶回相府。”见苏云璟停下,方明勒紧马绳靠近他催促道。   苏云璟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挥起马鞭,马儿在空荡的街道畅通无堵,嘶鸣一声,扬蹄快速而去。   相府已近在眼前,刚下马大门便打开,从里急急走出三四个人,显然是早已收到消息,领首之人径直来到苏云璟和方明身前,躬身一鞠,脸有焦色,“公子,方先生,你们可回来了。”   苏云璟认出这人是相府的管事苏仲,想起近日一直担忧之事,他问道:“仲伯,我父亲可还安好?”   “相爷现下无事,陛下只是下了限足令,老奴只望老天开眼,能让苏府躲过这劫。”苏仲自小侍候苏棋天,其感情不言而喻,刚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方明神色肃穆,相府这次面临的劫难不小,相爷虽是被下了限足令,可到底还没威胁到性命,眼下还是尽快见到相爷才是,他看了一眼苏仲,脸露不悦,相府的命运还未断定,这会子在大街之上哭成这样成何体统,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苏云璟看出方明不喜,轻轻拍了拍苏仲,“仲伯,相府会没事的,您别太过忧心。”   闻言,苏仲擦了擦老泪,苍老的脸上有着某种坚毅,“是,是,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相府。”   苏云璟看了眼早有不耐的方明,转而看着方仲淡淡一笑,“仲伯快带路吧,我们还是速速见到父亲为好。”   苏仲忙颔首,一行人匆忙向前走去,脚步刚入门内,大门即刻又紧紧闭上。   从五天之前接到那个消息开始,他们便马不停蹄彻夜赶路,苏云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仕途安稳的父亲如今会碰到这般难事。   书房的门紧闭,周围一个奴仆也没有,苏仲解释道:“相爷说是要单独呆会儿,奴才们都去别的院子了。”   将苏云璟和方明带至门口,苏仲停下脚步,躬身道:“相爷就在里面,老奴在此就告退了。”   苏云璟点点头,轻轻敲了敲门,“父亲?”   “进来吧。”片刻之后,从里传出一甚是威严的声音。   已是多时不见父亲,此刻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苏云璟心中忽的涌起了一股愧疚,他在外停留多日,如今回府却是在出了这般大事之后,他是家中独子,对父亲却是甚少尽到孝道。   推开门,苏云璟慢慢走了进去,方明紧随其后,首座之上面貌白净儒雅,虽是已至不惑之年然而周身一股精锐之气弥现,然而毕竟是遇到了性命攸关之事,此刻眼中聪慧之中却又稍显疲态。   “方明见过相爷。”才至苏棋天身前,方明便弯腰行礼,神态恭敬。   “不必行礼了,起吧。”苏棋天揉了揉眉心说道。   苏棋天似是累极,苏云璟只觉心中一涩,不由脱口喊道:“父亲。”等苏棋天看向他时,他却又沉默下来,歉意填满了他的胸腔,这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他多久没有见到了?   苏棋天也没有再问下去,只看了他和方明一眼,说道:“你们都回来了。”说着,他慢慢站起身,叹了一口气,“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相府这次恐怕要遭大难了。”   “相爷,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定事情会怎样,如今陛下只是下了限足令,看来也对此事稍疑,相爷毕竟为朝廷鞠躬尽瘁十余载,陛下不可能不念旧情,眼下我们只要拿出证据便可。”方明上前一步说道。   “证据?”苏棋天却是一笑,眼中射出一抹恨意,“何来的证据?就算有证据只怕早就被有心人毁了,朝中之人等着看我苏棋天落马之人不在少数,想要找出证据谈何容易。”   “百密总有一疏,方明不信那些人可以做到天衣无缝,请相爷给方明机会,方明定不会让相爷失望。”方明眼神灼灼,躬身说道。   “你的忠心我自是知道的”,苏棋天点头,“罢了,你想查便查吧,不过凡事要小心。”   “是。”方明再拜首,躬身退下。   屋内顿时只剩下苏云璟与苏棋天两父子,相府的事苏棋天一向是不愿意苏云璟插手的,官场如战场,人心叵测,他这个儿子像他娘亲,心善仁慈,他平日极少与他谈起朝中之事。   看着苏云璟明显消瘦的脸,苏棋天也没说什么,眼神示意一旁的椅子,淡淡的说道:“坐吧。”   苏云璟沉默的坐下,那时方明只说府中出了大事,含糊透露父亲惹恼了陛下,然而具体详情却不告诉他,想来定是父亲吩咐过的,他沉吟片刻,终是问道:“父亲,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棋天本来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这些不是你能管的事,这几日先安心呆在家,最好不要出门,过几日我让方明安排几人护你出府,先去外地住一阵子。”   苏云璟本是聪慧,即刻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这是要保住他,父亲官场十几载,一向安稳,看来这次的事必是非同小可,否则也不会有这样打算。   他是绝不希望看着父亲出事的,略略思虑一番,苏云璟说道:“父亲,师父是一朝国师,陛下甚是信任,如果孩儿能……”   苏云璟的话还未说完,苏棋天已打断他,“如果你是想要让殷无忧帮忙,那便算了,殷无忧一向不问朝政,况且我相府也不需他人救济。”   扫了儿子一眼,他便再次闭上眼,虽然殷无忧收了他苏棋天的儿子为徒,可是他却与殷无忧甚少来往,那时殷无忧无意中见到尚且七岁的云璟便甚是欢喜,欲当场收为徒,他那时还只是一小官,觉得这也对他的仕途必有大益便一口答应,有了国师这一层关系,他理应仕途顺畅,却不想殷无忧那人性格寡淡,甚少与朝中之人相往过密,自然与他也不亲近。   他在朝中智慧愈显,后来招来歹人嫉妒,陷害诋毁,殷无忧却从不插手帮他,每次见云璟也是只单独传人来报,他苏棋天也是有傲气之人,既然对方不愿多交,他也不强求,这些年他辛苦筹划,步步为营,虽是险难,然而不是照样爬了起来。   云璟却对这些事了解甚少,他也不愿多讲,“你在外艰难,这几月辛苦了,先退下休息吧”说着,苏棋天眼神倏地狠戾,“不过我苏家之人岂能受这等屈辱,我苏府还没倒下,欺侮你的人为父必定不会让之好过。”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苏府面对的这一难题,可是苏棋天不愿道来,苏云璟也只好随着他,他起身,“是,云璟先退下了。”刚走至门口,回头看见苏棋天头上新添的一丝白发,他狠狠捏了捏手心。   真相   方明承诺说要找出线索,每次从外回来必会与苏棋天闭门在书房商议,苏云璟极少见到他,想要了解事情原委却也不得。   从管家苏仲的口中,苏云璟也只打探到父亲这次惹下的麻烦似乎与宫中之人有关,然而苏仲只是下人,知道的却也不多,除了告知这些再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日,已近傍晚,天色微沉,下人刚把晚餐端上来,便有人来报:“公子,魏家大小姐来访。”   “魏筝儿?”   苏云璟微微蹙眉,魏筝儿是大将军魏敖之女,听说魏敖三月之前在边关大败胡人,近日才荣归皇城,眼下丞相府声势趋下,人人避之不及,她却偏偏这时来了。   “璟哥哥!”刚想着,便听到魏怔儿愉悦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即便有一个绿影奔了进来。   苏云璟侧目望过去,人影已来到他面前。   眼角弯弯,明眸皓齿,眼前绿衫女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底的兴奋不言而喻。   “璟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魏筝儿神情激动,说着便紧紧拉住苏云璟的一只胳膊。   苏云璟微微挣扎欲避开,奈何魏筝儿拽的紧,只好说道:“魏姑娘,此时来访不知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见你吗?”魏筝儿嘟起樱唇,“璟哥哥,筝儿有好几个月都未见到你了,听苏伯父说你是外出为民祭祀祈福去了,唉,国师的弟子怎么这么累,璟哥哥,这几月你一定很辛苦。”   父亲对外竟是这般解释他的失踪?苏云璟淡淡一笑却是问道:“魏姑娘这次前来,就不怕魏将军责怪吗?”   魏筝儿对他的心思,他怎会不清楚,在与公主定亲之前,她明目张胆的接近他,不管他出现在哪儿,都可以看见她的身影,后来陛下将公主指给他,她倒是收敛些许,却仍是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   魏敖清楚女儿的举动,虽是极力阻拦,然而魏筝儿古灵精怪,总会想办法出现。   “我才不怕他呢!”魏筝儿美目一瞪,“我魏筝儿想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况且我爹一向疼我,大不了关我两天”,说着,她得意的笑,“这次我是偷偷出来的,只要别人不说,他又怎会知道。”说完,她瞥了眼身旁的贴身侍女,眼里警告意味显然。   那侍女怯怯的看了她一眼,忙低下头去。   “魏将军也是为你好,魏姑娘你应该听魏将军的意思。”他虽然不涉朝政,然而却还是知道魏敖与父亲政见一向不一,将军府与丞相府关系寡淡,魏敖不喜其女与相府扯上关系,更极力反对魏筝儿踏进相府。   魏筝儿犹豫的看了苏云璟一眼,“璟哥哥,你是在怪我爹作证,让苏伯伯被陛下禁足的事吗?”   苏云璟讶异的看着她,父亲的事与魏敖有关系?   “我知道都怪我爹作证说那晚看见苏伯伯出去,才让苏伯伯被人怀疑,不过璟哥哥,你放心,我跟我爹不一样,我绝不相信苏伯伯会做出对贵妃娘娘不敬的事。”魏筝儿一把按住苏云璟衣袖,眼神灼灼,“璟哥哥,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事儿讨厌我啊。”   对贵妃娘娘不敬?   苏云璟大惊,“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   魏筝儿呐呐的看着他,声音也变得结巴,“璟哥哥,你,你不,不知道啊?”他不知道该有多好,什么也不知道才不会因为此事与她疏远,可是她既然已经说漏嘴了,便只好接着说下去了。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听说我爹回朝的那晚,贵妃娘娘险遭人侵犯,他们都说与苏伯伯有关,陛下就给苏伯伯三日时间拿出证据证明清白,若不然……”魏筝儿声音小了下去,抬头瞄了苏云璟一眼,“若不然便要将苏伯伯关进天牢。”   苏云璟猛地站起身,脸色微白,侵犯宫妃,这是何等大事?父亲竟还是不告诉他,难道真是存了必死之心,只打算将他送出去避祸吗?   “璟哥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   魏筝儿急着表明决心,然而苏云璟此刻哪有心思再与她计较,打断道:“魏姑娘,天色已晚,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趁早回去,莫让人说了闲话。”说完,便向身边奴仆说道:“还不送魏姑娘回去。”   魏筝儿心里发虚,也不敢违背他,不舍的看着他,被下人送出了门。   苏云璟稳了稳心神,眉心微蹙,忽的大步离开房间向着苏棋天书房而去。   “父亲。”   这个时辰见到他,苏棋天有些吃惊,“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苏云璟看着他却是不说话,苏棋天也不再理会,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半响之后苏云璟终于出声,“父亲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苏棋天拿着册子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他,“你都知道了?”   “父亲是想等到相府被陛下发落之后才打算让孩儿知道一切吗,父亲为何从未想到云璟也可以帮忙呢?”   苏棋天叹了一口气,放下册子,“你这性子不适合官场,让你知道又怎样,只是平添烦恼罢了,云璟,此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已安排好,后天你便出府。”   苏云璟眉心更蹙,“孩儿不会出府,父亲若是执意不告诉孩儿一切,孩儿便呆在父亲身边,生死与共。”   “你这孩子……”苏棋天连连摇头,但是眼前毕竟是自己一直守护的儿子,他闭上眼,叹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想知道那就告诉你又何妨。”   苏棋天看着越加墨黑的天色,微微眯眼,慢慢回忆起那个不寻常的夜晚。   “那日魏敖大胜归来,陛下特地设宴庆祝,款待群臣,我身为丞相,自是被劝了不少酒,而魏敖身为功臣也自是酩酊大醉,皇后便恩准我二人在宫内休息,却不想半夜房中突然有动静,我虽是喝醉,但那时正值夜半,酒已醒了过半,睁开眼便见到床边站着一蒙面黑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深深看着我。”   这场景太过诡异,苏云璟不觉问道:“后来呢?”   “那黑衣人见我看他,突然破窗而出,我忙追了过去,竟不知不觉到了贵妃娘娘寝宫门口,而那黑衣人至此也再无身影,然后便听到贵妃寝宫一阵哄闹,后来才知竟是贵妃在酣睡之际发现有人意图侵犯,贵妃叫喊间引起宫人注意,那人便快速逃逸,宫人追逐,便恰恰看见衣衫不整的我出现在门口。”   “所以,他们便认定是……父亲您?”   “是啊。”苏棋天点头,“后来,魏敖作证,说是那晚他正好出门小解,的确看见为父是往贵妃方向而去,为父虽然将那晚事实讲给陛下,可这样巧合的事谁能相信?”说着,苏棋天自嘲一笑,“想不到我苏某人一向自诩为精慧,却不想还是疏忽了,竟中了那黑衣人之计,白白受了这冤屈。”   苏云璟沉默半响,突然问道:“听说陛下给父亲您三日时间来找出线索以证明清白?”   “不错,可是既然是有心人欲勾陷为父,又岂会留下证据,这三日之说,不过是陛下看在为父身居当朝丞相之职,担心将为父突然收押天牢而引起朝中我党不满,这也只是个幌子而已,那贵妃正值陛下盛宠,陛下一直忌惮为父权势,这次良机又岂会罢休?”说着,苏棋天目光肃然的看着苏云璟,“你是我苏家唯一的香火,不管怎样,为父必定是要保住你,这事你不要插手,若是陛下真要将我苏府赶尽杀绝,你就先去你师父那里避避,他一向爱护你,或许能护你平安。”   “相爷,切不可如此悲观。”苏云璟刚想说些什么,方明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危机   方明大步走进,躬身行礼,“相爷,属下现已查到一些线索。”   “哦?”苏棋天霍的起身,“此话怎讲?”   方明神情肃然,拱手道:“为了保我相府安稳,方明曾在各处部下眼线,以备相府不时之需,近日恰时传来了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方明抬头看向苏棋天,浓眉微凝,“探子来报,近日大将军魏敖与国丈之子赵度来往过密。”   苏棋天闻言一顿,自是明白方明话中深意,他忽的意味深长笑道:“几时他们竟搅到一起了,看来此事蹊跷。”魏敖向来爱美色,传闻有次无意中见到一美艳少妇,便有心强之,却不想那女人正是赵度小妾,将军府与国丈府便由此结下了梁子,近几年来一直不相往来。   “你是从何得知这一消息的?”苏棋天问道。   “魏敖常流连青楼,属下部署在其中的探子来报,近日多次见到魏敖与赵度闭门商事,二人举止谨慎,然而那魏敖于青楼相好女子正是属下暗部之人,因而便以得知,属下已命探子继续紧密监查魏敖。”   苏棋天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不错,做得好。”   苏云璟不在官场,疑惑的问道:“魏赵二人相往过密,难道与父亲此事出事有关?”   方明点头,“属下也正是怀疑此事,相爷偏偏是在那魏敖初回朝时出此祸事,接着他二人便来往甚密,这其中必有蹊跷。”   “如此,方明你便命人继续探查,眼下所有线索皆被有心人恶意刷去,这是唯一的契机,看来要在魏敖身上找出破绽了,那日他在朝堂之上信誓旦旦举证我苏某人直往贵妃寝宫而去,老夫一向与他来往甚少,他此次如此落井下石,定是不简单。”苏棋天略一沉吟,吩咐道。   “是,属下定不让相爷失望。”方明领命而去。   看着方明身影逐渐消失,苏云璟却是想起一事,不觉担忧的看着苏棋天,“父亲,‘三日’之期今日已到,明日……”   苏棋天摆摆手,“无妨,只要找出证据便可,即使明日便被收押天牢,陛下一时也不会要为父性命,况且你与公主尚有婚约在身,你不必担心。”   ************   次日,朝堂之上。   “苏相,证据找的如何?”金黄大殿之上,首座之人威严的睥睨着一殿臣子,最终将视线定格在苏棋天身上。   殿内一时肃静,所有人都静心等待着他的回答,有人忧心忡忡,却也有人有人幸灾乐祸。   身后似乎有一灼热的视线牢牢锁住在他身上,苏棋天静下心来不予理会,他恭敬行礼,“圣上,臣实属无辜,绝不敢唐突贵妃娘娘,这三日来臣派人多方探查,已掌握些许端倪,只是时日尚短,臣还在继续收集,望皇上明鉴。”   “哦,那也就是说苏相您目前还拿不出证据了?”戏谑之声在身后悠悠响起。   “赵度,不可无礼。”身旁,国丈面露不满,厉声呵斥其子,转而他面带歉意,躬身向苏棋天一鞠,“苏相,犬子无礼,还望见谅。”   国丈赵朴席年过古稀,平日慈眉善目,与朝中之人关系颇好,其子赵度刚过四十,却仍是改不了狂妄之性,任职将近二十年仍只是小小囧卿,不学无术,可谓一事无成。   “国丈言重了。”苏棋天面色波澜不惊,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苏相,你这可是让朕为难了。”大殿之上,皇帝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天贵妃几次哭诉一定要拿下那日大胆之徒,因着那事,她着实委屈,险些好几次自溢,幸好宫婢及时发现才留了性命,朕需得给她一个交代。”   “皇上,老臣绝不相信丞相会是那晚犯上之人,丞相为官多年,臣子们都清楚他的为人,请皇上明察。”国丈赵朴席上前一步朗声说道。   他这一开头,殿内依附苏棋天一派官员也有了勇气,终于不再畏畏缩缩,纷纷站出表明立场———   “皇上,臣也相信丞相是不会做出这等事的……”   “皇上,丞相为人刚正不阿,恐怕这其中有冤啊……”   “皇上,要早日将那真正险恶之人抓出,还丞相一个公道……”   苏棋天一向党羽众多,无人不震慑于他的威信,朝堂上大多人选择依附,这是一个好机会,若是   他日苏棋天危机一过,那今日自己仗言便是拉拢他的契机,一时间半数官员纷纷为之求情。   然而随着这些声音越来越多,皇帝的表情却是越来越凝重,他忽然敛目,直视殿内一众官员。   顿时,殿内鸦雀无声,臣子们惶恐不已,他们不敢得罪苏棋天,却也更不敢惹皇帝生怒。   苏棋天暗暗叹息一声,不觉闭上双眼,这帮蠢材,看来这次皇帝是更加不会放过他了。   然而,皇帝却蓦地收起了不满,微微点头,“这些朕自是清楚,然而那日魏将军却是亲口证实看见丞相直奔贵妃寝宫而去,恰是在那时宫人们也的确同样看见了丞相的身影,这多方巧合,丞相你要证明清白可非易事。”说着,皇帝将目光犀利的看向了苏棋天,“苏相,魏将军如今抱恙在身,不便上朝,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证词无效。”   苏棋天面不改色,这朝堂之上到底是有几人是真心想要帮他的,皇帝看似言辞恳切然而恐怕也是假象,今日他要脱身看来似是难了。   “皇上,那日夜半时分有人突闯进微臣房内,臣一路相追这才到了贵妃娘娘之所,想必这些都是那歹人刻意引微臣落陷,臣所言句句属实。”苏棋天再次将那晚事实道出,说着,他慢慢抬头目光铮铮的看着皇帝,神情肃然,“臣记得那黑衣人眼下有一黑痣,臣一定会将这人找出来,给贵妃娘娘一个交代。”   殿内一时无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皇帝脸上表情未明,只是微微眯眼看着他却并未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嘲讽之声又悠悠响起,“丞相大人,这允诺的话可不是这么好说出来的,皇上圣明,自会处理此事,贵妃娘娘这屈辱可不能白白受了,您刚才这一番话无凭无据,皇上又岂能凭你一面之词而相信你是无辜,不管怎样,三日期限已到,丞相,目前的事实是……”   赵度脸上有着幸灾乐祸,他看了苏棋天一眼,慢慢说道:“事实是你还是没能找出证据以示清白。”   证据?苏棋天心中嗤笑,短短三日他怎能将这冤屈洗去,皇上只给了他三日,而那有心人又早已将所有痕迹抹去,他要在三日内找出证据难于上青天。   三日啊。   苏棋天想着,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首座上面色已恢复云淡风轻之态的当权者,他下了这期限,却又禁了他的足,不许他跨出相府一步,细想下去便可知皇上他是故意为之,恐怕早就想除去自己!   这些年来,他官路一直高升,势力越来越大,所交官员也越来越多,这些皇上想必早已看在眼里,意图除之而后快。   “丞相,朕已给你期限,然而如今证据仍是不足,为了以示我朝律法公正,朕今日不能再任由你安稳回府。”   苏棋天挺直胸膛,等待着他早已知道的结果———   “来人啊,将苏棋天押进天牢!”   随即大批带刀侍卫快速奔至殿内将他包围,捆绑了他的手臂。   “带下去吧。”皇帝挥挥手,目光复杂的看着苏棋天。   “且慢——”   蓦地,赵度突然上前,他笑着对皇帝行了个礼,“皇上,臣昨日得知一消息,实在有趣,趁着丞相还未离去,臣欲禀告皇上,也好让丞相不虚此行。”   皇帝身子懒懒的向后靠着,显得意兴阑珊,摆了摆手,说道:“你能有什么消息?朕乏了,退朝吧。”   皇帝虽是娶了他姐姐为后,然而他却一向不被皇帝看好,这些赵度他自己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官职升不上去,要是以前他只会暗暗咒骂,可现在他心情异常的好,他躬身继续说道:“皇上,臣这个消息有关公主,为了公主的幸福皇上臣不能不说。”   皇帝终于坐直了身子,微微眯眼看着他,“什么事?”   赵度微微一笑,“此事有关丞相公子苏云璟,丞相您能告诉皇上,在四个月之前苏公子……去了什么地方吗?”   说着,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变了面色的苏棋天。   争锋   “丞相,你能告诉皇上,苏公子是因为什么而消失数月之久吗?”赵度步步紧逼,径直来到了苏棋天面前。   苏棋天瞪大眼看着赵度,他查到了什么?!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寻常,“苏相,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棋天仍是不做声,云璟的事他吩咐过方明,涉事之人一个都不能留,他绝不能让人知晓这件事,这关乎他苏府颜面,他不能成为让他苏家之人成为这些人饭后闲谈的笑柄!   然而,皇帝皱眉看着他,赵度看好戏的笑着,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答复,他怎能如实相告,他不介意欺君,可是赵度既然能在大殿之内讲出,必是掌握了什么,他要为云璟说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却也难。   “丞相,怎么说不出口了?”赵度围着他悠悠走了一圈,似是在观赏什么有趣的事,“那要不要赵某来替丞相您来说?”说着,他忽然凑近苏棋天,不怀疑好意的笑着,脸上阴毒之色尽显。   “丞相你是不是怕了,不敢说了?”他的声音很小,然而苏棋天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回皇上,臣之子云璟四月之前奉国师之令出城为天下黎明百姓祈福,愿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于近日才回府。”   苏棋天忽然出声,让赵度一惊。   皇帝满意的点头,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个俊秀温雅的少年,“嗯,朕想起来了,丞相的公子是国师爱徒吧,国师以前曾在朕面前提过,朕有好几年没见那孩子了,记得上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像是想起了什么,皇帝脸上愉悦之色闪过,“那孩子真是聪明,不骄不躁,朕一见到便喜欢上了,还将朕的六公主指婚给了他。”   “皇上厚爱,臣一直感恩在心。”苏棋天顺着皇帝,接口道。   皇帝看着他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柔和,“苏相,你这个父亲确实不错,能教出那么谦逊有礼的孩子,朕的六公主今年就要十五了,是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   他如今入了牢狱,势力大减,皇帝对他戒备之心也稍稍放下,听他之意,对云璟甚是满意,看来这桩婚事并未因此而作废。   想着,苏棋天心中稍定,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要公主嫁给你儿子,做梦去吧!你只道苏云璟外出为民祈福,却丝毫不讲他究竟遇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怎么不说啊!”蓦地,赵度气急败坏的声音破坏了朝堂短暂的温宁。   “赵度,你这是何意?”皇帝面露不满,赵度此言此举却是不能算作稳重,要不是皇后多次哀求,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人入得了金殿。   “皇上,赵度也是一时情急,想必赵度一定是想说什么,才会如此莽撞。”说着,赵朴席向着赵度侧过脸去,眼中斥责意味浓厚,“赵度,还不向皇上认错。”   一个年过四十的人还被父亲当庭责骂,赵度心中甚是不满,然而却是无可奈何,最终乖乖跪了下去,“是臣鲁莽了,请皇上责罚。”   皇帝不耐烦的摆摆手,“罢了,平身吧。”   “皇上,公主绝不能嫁给苏棋天,苏棋天根本配不上公主!”刚站起身,赵度掩不住心急,又匆匆说道。   “赵度,皇上圣明,你有话便好好讲来。”赵朴席怒其不争的看了赵度一眼,皇上不满之色已不加掩饰,他这笨儿子难道没看出来吗?   “那你说说,苏云璟怎么配不上朕的六公主?”皇帝蹙起眉问道。   赵度忙应道:“是,是。”说着,他狠狠看着沉默不语的苏棋天,“皇上,那苏云璟出了皇城之后便与邪教妖女厮混在一起,他这样的人怎能攀的上公主?!”   “哦?”皇帝一惊,眉头蹙的更深,“你有何证据?”   “皇上,臣有人证,就在殿外候着,皇上传上来一问便可知。”   皇帝微微沉吟,目光复杂的看了苏棋天一眼,“传。”   随即,一瘦小的身影一拐一拐的走近殿内,红肿的眼睛,印有鞭痕的面庞,一只腿不难看出已瘸,似是受了重伤,她行了礼之后便静静的跪在殿内,却是一直沉默,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看着她,皇帝顿了顿,“她受伤了?”   赵度心虚的低下头,“她就是那邪教婢子,臣为了让她招供,便,便……”   不等他说完,皇帝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对赵度不满更甚,他将目光定在那个娇小的身影上,“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小缇。”   沙哑的声音似是苍老妇人,小缇始终安静的跪着,一动不动。   “还不向皇上说你在那邪教之内看到了什么?”见她一直无声无响,赵度着急的催促道。   小缇却仍是无声,赵度蓦地发狠,猛地踢了她一脚,“还不快说!”   “赵度!”对于这个儿子,赵朴席面上终于有了怒色,在皇上和满朝文武面前他放肆如此,岂不自毁前程!   小缇咳嗽着擦了擦嘴角因为那一脚而溢出的鲜血,却仍是沉默不语,连苏棋天也讶异的看着她。   赵度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等了那么久不就是等着今天吗,他要在所有人面前扬眉吐气,要大败苏棋天,要让苏家之人永无翻身之地,他要取而代之,他不甘心这么多年来一直窝囊的当着这么个毫无轻重的无名小卒。   “你可不要忘了你爹娘……”他俯身靠近小缇,在她耳旁轻声警告道。   小缇身子猛地一震,终于她慢慢抬起头来,“民女,民女来自阴花教,前几月教主突然劫回一男子,说那名公子乃是当朝丞相之子苏云璟,奴婢们身份低微,也只见过那位公子数面而已,然而的确曾听到伺候那位公子的姐妹称那人为‘苏公子’,那苏公子传闻面貌极为俊雅,教主很是重视,多番想法讨之欢心。”   “皇上,那男子与阴花教教主索弄月相处数月,索弄月更是称那人为男宠,可惜那妖女如今已杳无音讯,恐怕早已遭人灭口”说着,赵度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苏棋天,“这小缇见过那男子,只要将苏云璟传上殿来辨认即可,若他真是那男子,要是真与公主成亲便是辱没了公主,公主身份尊贵,怎能嫁给一当过别人男宠之人?”   殿内安静异常,所有人都低着头,等着皇帝的反应。   良久,皇帝似是想通了什么,声音清冷毫无感情,“传苏云璟进殿。”   面圣   从走近这座宫殿起,苏云璟便察觉出这里不寻常的气氛,每个人都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目光,像是惋惜像是鄙夷但是似乎又带了点别的什么。   父亲被捆绑着站在一侧,他微微一怔,欲奔过去,然而父亲却是用眼神制止了他。手掌紧紧握拳,他稳定心神,终于慢慢向着大殿上那个高高在上之人走去。   “苏云璟参见皇上。”微微抱拳躬身,他行礼道。   殿内安静异常,良久他听不到回应,不知过了多久,高座之上终于传来淡淡的声音,“平身吧。”   “谢皇上。”苏云璟垂下眼眸,站直了身躯,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他挺直的站着,清瘦的身躯却是风姿昂然,俊秀无双的面庞成了这殿内最美的风景。连赵度都情不自禁的看着他,竟忘了初衷。   这样的男子,若真的是一男宠,那真的是可惜了。   渐渐地,殿内议论之声响起。   皇帝面无表情的扫视一眼,掩嘴咳嗽一声,顿时窸窸窣窣之声弱了下去。   直到殿内再次恢复安静,皇帝才悠悠开口,“小缇,你抬头看看,曾是否见过这位苏云璟苏公子?”   小缇从始自终都低着头,闻言终于慢慢看向苏云璟的方向,然而只是一眼她便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赵度已经回过神来,眼神犀利的看着她,“快说,你是不是见过他?”   小缇看了苏云璟一眼,目光似乎有着挣扎,她咬住唇,却是狠狠摇了摇头,似乎又想起什么,终是无奈的闭上眼又微微点了点头。   “小缇,到底有没有见过,你说清楚。”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皇帝微微不满,蹙起了眉头。   “民女,民女……”小缇看着苏云璟,像是在犹豫什么,她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好人,认识他吗?她当然认识,当初在阴花教听说来了个俊俏非凡的公子,所有的姐妹都偷偷去瞧过,她当然也不例外,虽只是远远的看着,然而她记忆犹新,这般面貌的男子任是谁只需一眼便不会忘记,她不会认错,这位公子便是那时被教主囚禁的男子。   阴花教前些日子被神秘人一夜之间灭教,她虽然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被赵度抓住,赵度以她唯一的弟弟作为要挟,强迫她指出苏公子曾被囚禁的事实。   只要苏公子被她指正,那么便是完全毁了前途,这些她都明白,她实在不想亲手毁去一个人。   “说啊,这苏云璟就是索弄月的男宠对吗,快说!”赵度不耐烦的催促道。   饶是当初进殿疑惑甚多,苏云璟现在却也慢慢明白了,怪不得所有人那样看着他,原来缘由竟在此。   小缇眼前慢慢浮现弟弟那稚嫩的面孔……   她犹豫的看着苏云璟,面色痛苦为难。   “不错,当日在阴花教的人正是我。”苏云璟没有错过小缇的眼神,这个女孩子在可怜他。   “皇上!你听到了,苏云璟亲口承认了此事,他这样的人怎配得上公主?!”赵度急不可耐的大声说道。   苏棋天深吸口气,认命般闭上了眼。   “苏云璟,你可知说出这话的后果,难道你不担心吗?”皇帝深深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问道。   苏云璟面色平静,“苏云璟知道这话会带来什么,可是这是事实,苏云璟也不愿欺瞒皇上,更不愿委屈了公主。”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沉默的看着他,似是在思索什么。   “皇上,不是这样的”,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的小缇突然站起身,声音急切,“皇上,苏公子当日是被教主劫持进了教中的,虽是被囚禁,可是公子却是洁身不染浊,公子所做的一切婢子们都看在眼里,公子从未屈服,望皇上明察。”   “皇上,不论苏云璟是否与索弄月苟//合,然而自从他在遭遇此事后就注定了他是绝配不上公主的,这样的人不配称为皇上您的女婿,公主殿下怎能嫁给这样的人,皇上,天下皆知您宠爱公主殿下,您切莫让公主殿下嫁给苏云璟受此等屈辱啊!”赵度神情看似恳切异常,言辞激烈,说着竟不由分说跪了下来。“苏云璟应该受到严惩,此人不受重罚难显皇威,皇上切莫轻饶了这两父子!”   高座之上,皇帝目光紧紧定在沉默不语的苏云璟身上,两道浓眉深深的蹙了起来,良久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如此,朕今日就废了……”   “草民方明求见皇上!”忽的,殿外出现一声高喊。   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度颇为气恼,在这关键时刻却偏偏有人不让他如意,他恼怒的对着殿堂门外的守卫吼道:“这朝堂之上是人想来就来的吗,还不快将门外那人拉下去!”   这时,却见从殿外匆忙走近一小太监,那小太监不是旁人,正是皇帝眼前红人-----德顺公公的义子成福。   “启禀皇上,殿外来人方明乃是丞相府中之人,像是有急事求见皇上,奴才不敢耽搁,便斗胆前来禀告,望皇上恕罪。”成福恭恭敬敬的跪下,俯身说道。   虽然不知义子为何会帮那丞相府之人,但到底爱护这义子,德顺微微躬身,对着身边的皇帝也劝道:“皇上,看来那方明的确是有急事,否则也不会在这时来觐见,皇上不如先见他一面,看看他欲意为何?”   皇帝微微点头,“那就宣他进殿吧。”   不过片刻,方明的身影便出现在殿堂门外,赵度咬牙看着他,心中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眼看就要成功,这人竟然坏了他的好事,可恨!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殿内之人皆瞪大了眼。   却见方明忽的跪了下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他便站了起来,接着迈出一步,便又跪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步,再又跪下……   “咚!”随着重重的声响,方明的额头也越来越红肿,然而他却没有停下,直到到了大殿前方,他才不再起身,俯身恭敬的对着高座之上的皇帝。   苏棋天的目光一直随着方明在移动,慢慢的,他沉寂的眸子里忽的有了一种光彩在流转,看了眼正疑惑望着方明的儿子,在没有人察觉到的地方他的嘴角慢慢勾起。   封府   “方明,听说你是苏相府中之人,如今突兀来见朕,究竟所为何事?另外,为何你要……以如此方式见朕?”皇帝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他犀利的看着底下跪着之人。   方明头仍恭敬的垂着,丝毫不曾抬起,“回禀皇上,如皇上所言,草民乃相爷之人,如今相爷遭歹人陷害,草民却不能相救,实为无能,草民没有颜面再见相爷,但草民更没有面目来见皇上,草民没有将那歹人找出,平白让相爷遭此冤屈,让皇上身边有此奸恶之人,草民有负相爷信任,更愧对皇上。”   皇帝眯眼审视着他,似在判断他话中真假,“好一张厉害的嘴。”说着,他看了眼苏棋天,“苏相有此人实在有幸啊,但是恐怕……”皇帝忽的向前倾身,“恐怕,方明你今日来此不仅……只为此事吧。”   “皇上圣明。”方明似是毫不畏惧,立马应道,身子仍是一动不动的跪着,“草民眼睁睁看着相爷遭遇此难却不能救,再不能让我家公子也身陷囹圄!”方明头终于抬起,红肿的额头在大殿之内异常刺目,“草民今日也是为了请天下人还我家公子一个公道而来!”   方明铿锵有力的声音让一旁的苏云璟身子微微一震,他忍不住轻声开口:“方先生,你……”   “公子!”却见方明忽的出声打断,他双目血红的看着苏云璟,神情悲切,俨然一个忠心为主之人,皇帝终于有所动容,神情也慢慢缓和下来,疑惑的看着他们。   “公子,方明知道您慈悲心肠,从来都是为着别人着想,然而如今在此等境地,您却仍不为自己辩护,方明心痛啊,更为您不平,您不该受此责难!”   “你这刁民,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在说我们为难了你家公子!难不成你家公子被女人养起来是我等平白捏造之言?!”赵度再也忍不下去,满面怒容的斥责道。   方明满脸心痛,直直的跪着看着皇帝,再慢慢环视了一眼大殿众人,“方明不知我家公子被女人养了起来,方明只知公子一心仁怀,心系苍生,听从国师之命不远万里为民祈福;方明只知公子一路受尽磨难却仍未放弃,所经每个城池每个镇子都会跪拜诚心祈祷国泰民安;方明只知正是在那祈福路上,公子不愿连累无辜,最终被那索弄月劫持而走;方明只知在那阴花教,公子从未妥协,与索弄月从未有过任何亲密之举;方明更是知道……”   方明通红的眼眶慢慢沁出一丝泪水,对着皇帝诧异的目光重重的叩首,“方明更是知道,在幸运逃出阴花教后,公子便书信于相爷道明了所遇的一切,公子不愿公主嫁入相府后惹人非议,甘愿主动解除婚约。”   说着,方明从怀中慢慢掏出一封信,“公子亲笔书信一直为草民保留,公子仁德心怀,还望皇上还公子一个公道!”   在听到方明说出这些话后,苏云璟便明白方明这是有意帮他开脱,然而直到看到这封所谓他的‘亲笔书信’被宫人恭敬的呈给皇帝,他微微皱了眉,目光复杂的看了眼一脸坦然的方明,他为了救他,竟不惜……欺君吗?   皇帝认真的看着书信,动容之色越加明显,终于他将信递于德顺,叹了一口气。   “信中所言句句肺腑,朕大为感动,苏云璟,你为民之心让朕欣慰,不愿让朕的公主受委屈这让朕也颇为动容,若是今日真为此时严惩了你,那朕恐怕要良心不安了啊。”   看着苏云璟,皇帝终于面上有了一丝微笑,“一切都不是你所愿,你也是受害人,朕必不会让你受了冤屈。”   闻言,赵度忙上前一步,急忙说道:“皇上,难道您真要将公主嫁给此人?!光凭这方明一面之词怎能减免苏云璟罪责,这婚事有辱公主身份,苏云璟必受重责才能彰显皇威,皇上不能心软啊!”   皇帝凝眉,目光看向国丈赵朴席,“国丈,你一向睿智沉稳,依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赵朴席苍老的面容看不出情绪,“皇上,公主千金之躯,这苏云璟不管怎说,此等遭遇有辱皇家颜面,皇上还是要三思啊。”   “还三思什么,苏云璟本就无罪,根本不需要什么责罚!”蓦地,一声娇呵传来,便见一粉红丽影急速的跨进金殿向着皇帝奔去。   “你来做什么?!”见到来人,皇帝意外之余也不免蹙起了眉头。   “皓月参见父皇。”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与苏云璟有着婚约的六公主。不等皇帝应声,皓月已急急站起身,“父皇,苏云璟不该罚,您放了他吧。”   连自己宠爱有加的女儿也介入了此事,皇帝一阵头疼,“皓月,你真是被朕宠坏了,这朝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来的吗?”   “此事有关皓月,皓月不能看着苏云璟被责罚,父皇,苏云璟是没有错的。”皓月睁着大眼正视着皇帝,一脸无惧。   “公主,您可不能被这苏云璟骗过去了,这小子只是长得好看而已,天下间俊美男子数不胜数,公主大可不必流恋这一个。”赵度忍不住劝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公主为苏云璟求情只是看上他长相俊美,你认为本公主是如此肤浅之人?”   见皓月娇美的面容上隐有怒气,赵度心中顿时悔恨,他一时心急,竟说错了话,惹了最不该惹的人。   果然,连皇帝脸上也有不满之色,赵度慌忙解释,“臣,臣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公主,臣绝无……”   然而,皓月却显然不领情,直接忽视他,继续向着皇帝说道:“父皇,儿臣相信苏云璟的为人,天下间哪个不说丞相之子仁德为怀,慈善心肠,他绝对不会故意欺骗父皇企图成为皇室一员,父皇,苏云璟的为人所有人都看着,儿臣请求父皇饶了他吧。”   看着自己的爱女,皇帝慈爱之色尽显,他将目光转向苏云璟,“苏云璟,你说朕该如何办你呢?”   苏云璟面不改色,“苏云璟已没有颜面再与公主成亲,请皇上解除苏云璟与公主的婚约,公主值得更好的人。”   他这话一说,皓月却没有反对,安静的站着,显然是同意的。   皇帝看着皓月的神情,忽的想起宫中关于她与贴身侍卫关系暧昧的传言,不由眉头蹙的更甚,既然如此,他便———   “苏云璟,你仁心仁怀,此事错不在你,但我皇室威严尚在,如今就解除你与皓月的婚事。”说着,他看了眼被束缚着的苏棋天,“既然你与皇室再无关联,那朕也不必再留情,丞相之事非同小可,朕暂且收了苏府,一切待证据查明之时再行商议。”   *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染尘的轻纱,灰蒙蒙的。   苏云璟静静的站在窗前,颀长的身影在屋内随风摇曳的烛台下左右晃动,却也显得格外凄静。   方明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苏云璟的背影,不可察觉的叹了一口气,他走近屋子多时,公子竟然没有发现,只看他一直望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慢慢走上前,轻声咳了一声。   苏云璟转过身来,见到身后的方明,面上有一丝讶异,“方先生,您怎么来了?”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公子像是有心事,便没有出声打扰。”   苏云璟轻轻一笑,笑里却有几分无奈与苦涩,“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在想父亲,也不知他在牢里过得怎样?”今日父亲被收押天牢,随后苏府也被封押,出了皇宫后,方明便提议暂时住在他在皇城的一个的亲戚家,如今他无处可去,也只好同意了。   在苏云璟的记忆里,方明从来是一个严厉狠辣的人,对他这个主子从不讨好奉承,苏云璟知道方明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性子的,所以与他也不算亲近,然而今日在朝堂上方明为了保住他能一路磕头到皇帝面前,却让他意外又有些动容。   “相爷是何等尊贵之人,想来那牢里的小卒子也不敢随意欺辱,只是却要苦了相爷先暂时屈居那肮脏之地,方明一定会想办法早日接相爷出来。”回忆起苏棋天今日被捆绑之景,方明声音不由厉肃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方明又道,“对了,公子与国师近日有联系吗?”   苏云璟摇摇头,父亲并不想让他在这事上寻求师父协助,不到不得已,他自是不会违背父亲的意思,“方先生为何如此问?”   方明脸上现出一丝疑惑,“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今日国师府的小童子曾拜访皓月公主,所以方明猜想公主在殿上所言是否与国师有关?”   难道是师父帮了他?苏云璟心中不禁疑惑。   想起来此的目的,方明转了语调,声音也温和了些许,“公子,您将近一天没有进食了,天色已晚,还是先去吃些晚饭吧。”   方明对父亲已担忧甚多,苏云璟也不想再让他为自己烦恼,他轻轻点了点头,“有劳先生了。”   看着苏云璟走出屋子的背影,方明脑子里另一件心事涌了上来,脑海里慢慢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他的眼眸慢慢氲黑沉重,那个女人如今正在相府的暗室里,相府已被查封,今日公子一直与他在一起,他无法分身,那个女人还怀着公子的骨肉,他不能让她出事……   晚饭过后,苏云璟便独自回了自己的屋子,夜色也黑,屋外已是倾盆大雨,方明的这个亲戚并不算富裕,屋子只是很普通的民房,在雨水不断洗刷之下,角落里几滴雨水一滴一滴渗漏进来。   苏云璟久久的看着那漏雨的屋角,脑子里一遍遍闪现自己这几月经历的种种,从他被索弄月囚禁,再到父亲含冤入狱,短短的时间,他似乎经历了二十几年来最艰难的时刻,不由得他紧紧的握紧了手心,直到一条刺目的红印在掌心出现,他方一点一点松了拳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隐忧   次日一大早,苏云璟便起身了,然而醒来时却没见到方明的身影,屋子里只有方明那个憨厚的亲戚,那是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听说是方明的叔叔,老人对他很是热情,在与老人吃过早饭后,苏云璟便出了门。   “公子,国师他老人家近日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看着苏云璟,小童稚嫩的面孔有些为难。   “师父闭关了?”苏云璟颇有些讶异,虽然父亲不让他来见师父,然而师父在朝中声名甚是显赫,连皇帝都处处以礼待之,他本欲让师父出面帮衬父亲,却不想来的却不是时候。   “不过,国师嘱咐有句话要弟子交给您。”苏云璟正要离开,却不想小童又继续说道。   “什么话?”师父难道是早料到自己要来见他?   “莫愁前路茫,随心自得解。”小童一字一句说的极慢。   苏云璟不觉重复这句话,他稍稍沉吟一番,师父这是在安慰他父亲一定会有救吗?不管怎样,只要父亲没事就好了,既然是要随心,那他便要想尽办法救出父亲。   父亲昔日在朝中与之交好者甚多,他虽不在朝堂,却还是知道一些律法的,他记得曾无意中听父亲说过只要朝中半数大臣联名上书为犯了重刑的关押者担保,那么牢中之人便可暂时免受牢狱之灾,如今只要找到那些愿意担保之人,父亲便可离了那天牢。   这几年随着父亲在官场上的威势逐渐上升,进入丞相府拜访之人也越来越多,他记得太尉曹寅一直与父亲来往甚密,如果能取得曹寅的相助,那便是再好不过。   想到此,苏云璟便径直向着太尉府而去,他一心想的是解救父亲,却不知正在天牢的苏棋天此刻在意的却非此,而是那个苏府暗室里那个娇小瘦弱的女人。   “方明,当务之急不是救我,而是要将那名女子移到别的地方,你不是说她怀了云璟的孩子吗,既然是我苏家骨肉,便不能让之受到伤害。”苏棋天端然坐在牢内积聚的杂草之上,看着外面的方明嘱咐道。   “方明知道,相爷不必担心,方明得到消息,虽然相府被封,然而他们却并未发现她,方明想办法今晚便将那女子转移到安全之处。”   “嗯。”苏棋天点点头,“原先想着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子罢了,她怀的孩子不足为贵,云璟以后会有别的孩子并不是非这个孩子不可,然而如今苏府已今非昔比,任何变测都会发生,我必要保存苏府的血脉以防万一啊。”苏棋天平日庄肃的声音蓦地现出一丝疲惫,说完,他慢慢闭上眼,“方明,我还没见过自己未来的孙儿呢,若是这次老天注定要我丧身以此,至少也要让我瞧瞧云璟的孩子一眼……”   “相爷!”方明扑通一声跪下地,“相爷,您一定会没事的,方明会想尽办法救您出来的,您切莫再说这样的话。”   苏棋天睁开眼,微微一笑,“方明,你跟我也有二十几年了吧,我是知道你的忠心的,放心吧,现在我还不想死。”   方明声音有一丝痛楚,“相爷,要不是您当年相救,方明就不会活到今天,方明的命是您给的,如今相爷有难,方明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将相爷带离此地,相爷您放心,方明会将那女子安顿好,会好好保护苏府的血脉。”   苏棋天看着这个似仆似友的人,眼眶慢慢微红,“方明,皇上说得对,遇上你是我苏棋天之幸。”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挺直了身子蓦地的说道:“对了,那女子的事暂时别让云璟知道,一切等孩子出生后再议吧。”他看中的是孩子,然而孩子的母亲他从来就没有同意,那女子他曾在暗处看过一眼,虽是隔得远,但那满脸的疤痕却是让他触目惊心,对于云璟为何会与这样的女子有瓜葛他不想在意,无论在何种境地,他都不会同意云璟娶这个女人。   看着眼前太尉府朱红的大门,苏云璟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他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瘦高个子的小厮,见到苏云璟,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苏云璟,有事想见太尉大人一面,劳烦通报一声。”   “苏云璟?”那小厮忽的变了语气,睁大了眼细细将苏云璟打量一番,“你先等一等。”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这样的待客之道让苏云璟有些微微讶异,然而如今他也没心思在关注这些了,他静静的站在紧闭的门外,只希望这门能快些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厮又出现在门外,身后跟了个留着细长胡子的人,看似是个管家,那人淡淡的扫了苏云璟一眼,面色有些古怪,说道:“我家老爷让苏公子进去,苏公子,请吧。”   被小厮引进厅内,苏云璟果然见到了太尉曹寅,不过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屋子里竟还有别人,正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度。   赵度身子斜斜的依靠在椅上,手里正拿着一壶热茶轻轻的吹着,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太尉曹寅正站在赵度身旁,手背在身后,神情莫名的也瞧着他。   苏云璟记得那日赵度曾极力劝说皇帝治自己的罪,这么说来他并不是父亲这一派之人,然而如今他却与曹寅身处一室,关系看似颇好,苏云璟隐隐觉得自己或许并不该来。   “贤侄啊,今日是有何事来找伯父?”   却不想曹寅面上已是满脸笑意,语气甚是亲切,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出这屋子不寻常的氛围。   “也并无大事,只是近日许久没见伯父,今日偶然经过此地,遂特来拜访。”苏云璟稳定心神,对着曹寅的面上也带上了笑意。   “这样啊。”曹寅拉长了声音,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那就多谢贤侄挂心了,伯父这身子骨还算硬朗,可谓老当益壮啊,哈哈哈。”   苏云璟淡淡的笑了下,心里越发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曹寅是父亲好友,如今父亲遭难,自己来此,而曹寅却一直并未提及父亲,恐怕对父亲之事并不上心。   他看了眼悠闲喝着茶的赵度,“见伯父安好,小侄也放心了,既然伯父有客人来访,那小侄便先行告退了。”   苏云璟刚想离开,却不想赵度轻轻咳了一声,随即他便听见曹寅说道:“贤侄啊,既然来了,那就歇息一会儿吧,伯父也有好久没见到你了,你这孩子真是越长越俊了啊。”   说着,曹寅便径直来到苏云璟面前,将他拉到赵度身旁的椅子上,“贤侄啊,这是赵大人,你们昨天还见过面呢,还记得吗?”   这到底是在别人府邸,苏云璟不好推辞再离开,只见赵度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他,苏云璟别过眼去,“记得,赵大人昨日在朝堂上的风采,云璟当然不会忘记。”   像是终于想起了赵度昨日对苏云璟的严斥,曹寅尴尬一笑,“赵大人刚才还我说你这孩子呢,想不到你恰好就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你们可是有缘人啊。”最后几个字他有意无意加重了语气,苏云璟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只想赶快离开这地方。   “不知苏公子昨日下榻何方?”一直沉默的赵度看着苏云璟突然开口。   “世上不止苏府一处是安歇之地,没了苏府还有别处,暂居之处简陋,说出来怕是见笑,不足让赵大人挂念。”苏云璟淡声应道。   “赵某有一处别院,景色甚美,若是苏公子有意,赵某可以借给苏公子暂居。”赵度轻声说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加了句,“想住多久都没问题,只要苏公子你……”他面上带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倾身靠近了苏云璟,“喜欢。”最后两个字极轻,就像是对着亲近的人呢喃一般。   见他倾靠身来,苏云璟极快的站起身,“多谢赵大人美意,如今所居之处虽是简陋,但云璟却也满意,就不劳烦赵大人了。”隐约意识到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说完,他看向曹寅,“小侄已打扰多时,如今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告辞。”说着,径直走出屋外。   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赵度眼里一抹光彩流过,浑身散发着即将要抓住猎物的兴奋与狂热,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看着那越来越远的身影,笑了。   一旁曹寅将赵度表情尽收眼底,凑到他身前,笑的意味深长,“这苏云璟真正是世上少见的好相貌啊,也只有像赵大人这样的人才值得……”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知道该怎样办就好。”赵度瞥了他一眼,慢慢勾起嘴角。   “曹某必将帮赵大人达成心愿,也盼望到时赵大人成为新任丞相之时莫忘了曹某才好啊。”他是与苏棋天交好,然而如今苏棋天大势已去,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守着他这一棵枯落的大树了,如今赵度有意拉拢他,他又怎能错过机会,想到苏棋天被捆绑起来的场景,曹寅心底冷哼一声,俗话不是说得好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苏棋天,不要怪我不帮你!   赵度得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匆忙离开太尉府,苏云璟有些心神不宁,赵度看他的眼神让他一阵烦躁,如今看来曹寅或许靠不住,他能与赵度交谈甚欢,恐怕早已变换了派系。然而,他不能对父亲坐视不管,不管怎样,他还得继续去寻找支持父亲的朝中大员。   苏云璟仔细回忆着这些年频繁拜访丞相府的大臣,看着昏暗寡清的街头,似乎被什么蒙住了似的,灰蒙蒙的看不真切,他顿了顿,继续向前方走去。   遭监   夜,漆黑宁静。   往日繁华热闹的丞相府如今却是分外的凄清宁静,门口的大红灯笼在短短几日之间破的只剩简单的支架,随风一晃一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掉落下来。   碧落蜷缩在床榻上,屈着膝盖,紧紧的环抱住自己,碧落不知道方明究竟是把她带到了什么地方,但不难看出这里是个密室。前些时日她被方明带到了这里,方明虽然一直对她冷着颜面,但吃住方面却是没有任何亏待她,之前趁他来看她之际,她都会向他问及苏云璟,然而方明却从不告诉她苏云璟的任何情况,但看得出他无意伤害她,她慢慢也就坦然了些,既来之则安之吧。   最近这里清净了许多,以前每天都会有人准时来给她送饭,然而现在她却整整两天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了,捂住咕咕叫唤的肚子,碧落猜想是不是方明终于对她不耐烦了,是不想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还是……出了什么事?   她倒希望是方明不再管她的死活,也不愿意听见有任何对苏云璟不利的事发生。想起苏云璟和煦的微笑,碧落心里一暖,她有多久没见到公子了呢,也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她,她不怕死的,那一夜鸳鸯,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回忆,她只希望公子能好好的。   “吱呀----”   门忽的开了。   碧落诧异的回过头去,却见来人正是方明,几日不见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样子有些憔悴。   “还没饿死,你的命还真是大。”方明一如既往的冷冷说道,然而碧落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放下心来的意味儿。   她微微一笑,“贱命一条,哪能这么轻易的就饿死,让方先生失望了。”   方明表情晦明的看着她,却是说道:“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你要去别的地方。”   碧落这才注意到方明身后跟着两个壮汉,他们几乎都穿的是夜行衣,连方明也不例外。她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现在最在乎的应该是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将他好好生下来。”方明像是不想解释太多,大手一挥,向着身后的壮汉说道,“将她带走。”   碧落来不及挣扎,已经被他们拽着胳膊驾了起来,她有些措手不及,冷笑道:“也对,碧落如今只是一个阶下囚而已,哪里有资格问方先生问题,被人这么随意挪来挪去,都是碧落该受的。”   方明一怔,面上有些难堪,他的确是强制囚禁了这个无辜的女人,然而为了苏府,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再看碧落,转而向着手下厉声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这次出去与上次有所不同,碧落记得上次自己来此地时是被蒙着眼进来的,这次他们好像不再有所顾忌,就这样带着她走了出来,然而碧落却发现他们的行迹却有些小心翼翼,像是在防着什么一样,她也不想再理会这些,方明什么都不会告诉她,即使她问了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她也不挣扎,就这样被他们一路带着,直到出了密室的门,她才发现这里像是一座府邸,虽是在夜晚,然而这里的大气奢华却是毫不褪减,阁楼亭台甚是华贵,只是让她讶异的是四周没什么人,安静的出奇,倒像是一座不再住人的废宅。   方明一行人脸色都有些肃然,走路像是特意放缓了步子,不停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有一人走在他们前面,似是在探路,气氛似是不寻常,像是流转着一种紧张,方明到底是苏云璟的人,她不想给方明生事,一路安静的跟着他们,极力的配合。   不知过了多久,碧落终于看见了大门,然而方明却像是没看见,向着墙头的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而去,直到走进了碧落才发现那树上藏着一个人,也是穿着夜行衣,看见方明后打了个手势,看样子也是方明的人。   “快点,把她带上去。”方明小声的对钳着她的那两人说道。   然后那两人纵身一跃,碧落立马捂住要尖叫的嘴,还没看清楚,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墙头,随后那一直呆在树上的人拽住了她,像是害怕她跌下去。   这短短时间内,方明也到了树上,对着那几人低声说道:“看好她,跳。”又是一跃,几人都已来到了地面。   他们已经顺利出了那大宅,方明像是放下心来,他看了眼碧落,见她安然无恙,面上终于有了缓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然而所以人都没有料到,却在这时,一股浓密的白雾直逼他们而来,方明大惊,但是已然来不及,眨眼间,身边手下一个个极快的倒下,他也觉得头晕眼花,只隐约看见一个黑影向着他身边的碧落迎面奔来,凭着一股毅力他想要拽住碧落,然而身边却是空空如也,眨眼间便没有了她的踪迹,他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慢慢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苏云璟回来时已是深夜,他径直回到了房内便再也没有出来。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他静静的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回想起这一天的遭遇,他俊俏的面容上慢慢有了一丝冷笑。他今日拜访了平素与父亲交好的大臣不少于十人,然而却没有一人愿意为父亲担保,他不在乎自己受到了冷遇,只要他们能救出父亲,他们可以让他一等就是三四个时辰,他也可以接受不被允许进入房间之内只站在门外,他甚至可以忍受他们的讥笑……   没有一人愿意站出来,以往他们对于丞相府恭敬有礼,笑颜相待,然而如今呢,不屑、轻视,那么赤/裸/裸的展现在他们脸上,人间冷暖,世态炎凉,这便是吗?   这一天似乎是他一生中最卑贱的日子了,他被他们嘲讽,被他们奚落,被他们生硬的拒绝,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也没有,他没有慑人的权势,他也没有倾国的财富,他抵抗不了任何人,只能对着天牢里的父亲无能为力。   他忽的想起了师父的话,随心?怎么随心,他想救父亲却没有任何办法,所有人都事不关已,没有人愿意帮忙,没有人,因为他什么也不是!   他一直就这样坐着到了天亮,身子像是发硬的石头一动不动,脑子里有时混乱成一团,各种疯狂的想法都有,有时又像是空了一样什么也没有,他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看不见尽头的围城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方明醒过来时已是天色大亮,身边几个手下也慢慢醒了过来,然而却再也没有碧落的踪影。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给我找到她!”他向着手下厉声说道。   到底是什么人劫走了碧落,他怎么也想不通,碧落自从来到皇城,便一直被他关在密室之中,在皇城她并没有机会结识任何人,究竟有什么人想要带走碧落?   他脸色沉重的回去,却见苏云璟也一脸心事的站在屋子里。见了苏云璟,方明便想到失踪的碧落,她肚子里还怀着公子的孩子……   方明神色有些不寻常,他敛了眉,掩盖起自己的心事,“公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云璟回过神来,“没什么事,先生昨夜整晚未归,是去了什么地方?”他脸上甚至扯出了一丝笑容,他不想再给任何人增添烦恼。   相爷吩咐过决不能告诉公子碧落的事,方明咳嗽一声,神色已恢复自然,“哦,昨夜去办了一些事,看天色晚了便没有回来。”   他已想好应对之词,却没想到苏云璟没有再问下去,“先生劳苦了,最近先生一直在为父亲奔波,云璟感激不尽。”   “公子哪里的话,为救相爷,方明在所不辞。”   苏云璟淡淡一笑,忽的说道:“先生,我想去看看父亲。”父亲享尽荣华,然而却在天牢内已呆了接近两日,艰难可想而知。   方明点点头,“也好,想必相爷也想念公子了,方明这就安排。”   两人刚要出门,却不想院内蓦地一阵嘈杂,像是什么人在争吵,苏云璟与方明对视一眼,寻着声源走了过去。   原来竟是魏筝儿。   方明的叔叔挡在门口不愿让她进来,魏筝儿脸色不太好,面有怒色的站在一边,她的贴身侍女正在与老人家大声吵闹着。   见到苏云璟,她面色一喜,大声喊道:“璟哥哥!”   自从见到魏筝儿,方明的眉头便紧紧蹙起,这个地方,他曾特意交代过老人不要让别人轻易进来,他们自己每次回来也是极为小心,如今关键时期,极有可能遭到不测。然而魏筝儿是如何发现他们在此地呢?   苏云璟自然与方明想到了一处,他慢慢走上前,“魏姑娘,你怎么会来?”   魏筝儿脸色一红,慢慢低下头去,“我,我是无意中听,听爹爹跟别人提到的。”那日在爹爹与别人的交谈中,她才知道爹爹派人跟踪他们,无意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极为高兴,自从丞相府被封后,她一直不知道璟哥哥的下落,她自然再也等不及,想也没想便跑过来见他。   方明、苏云璟俱是脸色大变,魏敖竟然一直在监视他们?!   意外之喜   “那你这次来,将军大人肯定也是知道了?”方明寒着脸冷冷的说道。   魏筝儿一直有些怕方明,她知道这个人不怎么喜欢她,但自己好歹是堂堂将军之女,方明只是区区一下人,他怎么可以这样跟自己说话,然而方明到底是苏云璟身边的人,魏筝儿也不好给他脸色,只好干巴巴的应道:“知道了又怎样,反正我爹一向宠爱我。”   方明冷哼一声,仍是寒着脸看着她,不再说话。   魏筝儿哪里有心情顾得上他,她心心念念的全是苏云璟,听说他与公主的婚事取消了,这无疑对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她甜笑着看向苏云璟,“璟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正要去见家父,却不想你正好来了。”苏云璟声音不轻不重,也听不出情绪,只是脸上少了常见的笑意。   “这样啊,那我也去好了,我也好久没看见苏伯伯了,正想去问候他老人家呢。”魏筝儿马上说道,只要能与苏云璟呆在一起,哪怕是那脏兮兮的天牢她也可以暂时忍受。   “魏姑娘该不是忘了,丞相进天牢是拜谁所赐?”方明闻言,冷笑着说道。   魏筝儿脸色一白,急忙看向苏云璟,“璟哥哥,我爹虽然做了证词让苏伯伯入了狱,可是我不代表我爹,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就让我跟过去嘛。”   苏云璟看看天色,像是有些烦躁,“你要跟便跟吧。”   “真的,太好了,璟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魏筝儿欢悦的说道。   “公子,方明眼下还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暂时就不去了,请代方明向相爷问好。”方明对着苏云璟说道,既然知道有人在暗处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就不能再坐视不管,得尽快处理了这事。   苏云璟自认知道方明话中何意,“方先生去吧,云璟知道该怎样做。”说罢,二人便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魏筝儿一路紧紧跟着苏云璟,讨好的向他说着笑,但见苏云璟兴致不高,偶尔回应一两句,大部分都是眉头紧蹙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也不好再继续说着,毕竟苏丞相入狱跟她父亲有很大关系,她也就紧了心,生怕恼了他。   “璟哥哥,你,别走那么快嘛,筝儿都赶不上了。”苏云璟步伐极快,魏筝儿到底是个千金小姐,娇弱不堪,他们这样一路完全靠走着过去,她慢慢有些吃不消了。   苏云璟没有回头,淡淡说道:“魏姑娘,你若是受不了,可以回去,想必你也不会喜欢那种地方。”   “我才不会回去,璟哥哥,我要陪着你!”闻言,魏筝儿马上打起精神,虽然有些不甘愿这样一直走着,但见苏云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担心真的跟他分开,提起裙子快步跟了上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见到了苏棋天。   见到那个坐在地上的老人时,苏云璟有片刻的迟疑,短短几日,他的父亲明显憔悴了许多,平日整洁齐顺的发丝如今已披散蓬松,穿的是染了污浊的白囚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他闭着眼坐在一推杂草上,昏暗的光线下那张熟悉的脸看不清神情,然而整个身躯斜靠在斑驳的墙上,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   苏云璟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哑,“父亲。”   一旁的魏筝儿捂着口鼻脸色嫌弃的站在苏云璟的身后,这里的气味着实不好闻,她几欲作呕,见苏棋天看过来,嗫嚅的放下手,干硬的喊了声,“苏伯父。”   苏棋天见到儿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他站起身,手脚上的铁链叮啷作响,“云璟,你怎么过来了?”更奇怪的是和魏敖的女儿同来。   “几日不见父亲,便想来此探视,父亲,您受苦了。”说完,他觉得胸腔里似乎憋了什么一样难受,转而见父亲视线在他身侧,他解释道,“今日遇见魏姑娘,听说云璟要来看您,便也跟过来了。”   魏筝儿脸色古怪的看了眼苏棋天,狐疑的问道:“苏伯伯,听说这里虫蚁甚多,晚上还有厉鬼吼叫呢”说着,像是真的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她赶紧更加贴近了苏云璟身边,“您在这里,还,还好吧?”   苏棋天面色晦明,像是自嘲又像是讽刺,“好得很,还死不了,都到这里了,想必有些人也可以省下不少心了。”   魏筝儿自然知道苏棋天说的“有些人”里包括谁,她面色一红,这苏老头也太惹人厌了,非要这样时时刻刻提醒璟哥哥她爹是害他的帮凶吗,这样得理不饶人,活该被关进天牢,她恶毒的想着,然而到底是自己理亏,也不能辩解,她嘟着嘴不说话了。   “云璟,如今苏府被封,爹又被囚于这牢内,你一人在外要多加小心,你虽不喜方明性子,但他到底是个可用之人,对我父子二人的忠心不言而喻,凡事你得忍耐些。”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苏棋天语重心长的说道。   “知道了,父亲。”苏云璟轻声回道,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近乎白痴的丞相府公子了,得多亏了这些天来的走投无路,让他真正看清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道。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话,直到苏棋天不停的催促,苏云璟这才离开了天牢,魏筝儿丝毫没有回将军府的意思,苏云璟在哪儿她就要跟着去哪儿,苏云璟也没有心思再管她,任由她跟着回去。   而以此同时,同在皇城另外一处儿的碧落已经悠悠转醒。   碧落只觉得头昏沉的厉害,晕晕的,身子也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胃里像是有些东西在慢慢翻涌,恶心的厉害,忍住不适,她慢慢环视了眼四周,这里是很普通的一个房间,几张桌椅,一条长凳,桌上放着一个壶,还在冒着热气,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自己身下安歇的这张床榻了,屋里再无其他的物什。   她记得那时自己是跟方明一起出了那座大宅,没错,就是在那大宅之外,蓦地出现一阵浓密的白烟,之后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么,如今这里究竟是在哪里呢?方明他们又在什么地方呢?   越想,头越是昏沉,恶心感似乎也越来越重,她稳了稳心神,挣扎着想要起身。恰在这时,房内走进一个人来,迎着屋外有些刺目的光线,那人的身影似乎茫然起来,只听见一个甚是愉悦的声音说道:“哟,丫头,你可终于醒了。”   直到听见这个声音,碧落才意识到来人是谁,等到那人走进了,果然东方三那张笑嘻嘻的脸庞便出现在碧落头顶上方。   “丫头,你可真会睡,这整整一夜,再加上这大半天,你可让老头子我等的胡须都白了一大片哟。”东方三顺手拉过一旁的长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们好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吧,见他熟悉的面容,碧落心里一暖,“东方爷爷,你怎么在这里?”她再次看了眼这陌生的房间,“这里又是哪里?”   东方三眼睛一眯,浓密的白胡子瞬间翘了起来,神情有些得意,“老头子要不是及时赶来这里,你这丫头恐怕还得让人关一辈子呢!”   “东方爷爷,您怎么知道我被方明关了起来?”   东方三有些不满,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不知道?!老头子也是很在意你这小丫头是死是活的,哼哼,前些日子丞相苏棋天不是被关进天牢了吗,也不知苏云璟那小子如今怎样,老头子寻思着你与他们在一块,就想来看看,可是正巧赶上丞相府被封,老头子又一直没见到那小子的人影,便一直藏在丞相府四周等着,没想到当晚却见到了你这丫头,看样子你似乎被姓方的他们控制,老头子便想法子将你救出来了,哈哈,老头子我是不是很厉害?!”   碧落大惊,“丞相府被封?!”这么说来她一直呆着的地方就是丞相府了?“东方爷爷,您也不知道公子如今在什么地方吗?”她忙问道。   “不知道,不知道,老头子自从来了皇城还一直没见到那小子呢。”   这里是皇城,公子也在这里,丞相府如今被封,公子会去哪里呢?碧落再也坐不住,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我要去找公子!”   见状,东方三忙扶起她,“丫头,别激动,你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折腾哟,你知不知道你……”   她太想见到公子,哪里听得下去东方三的话,然而刚一起身,便觉得胃里翻腾的更厉害了,不由得一阵干呕。   “我要去见……”话还没说完,恶心感再次袭来,碧落又是一阵干呕。   东方三忙将桌子上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她,“丫头,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怀了身孕的人不要这么冲动,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在哪里怎么去见他?”   碧落知道东方三是误会了,在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里,方明也曾这样误会过,回想起来,当初还是东方爷爷提醒方明这件事,方明才会放过她,“东方爷爷,我没有怀孕。”她认真的说道。   没想到东方三嘿嘿一笑,“没怀孕,那你为什么会有妊娠的反应,为何老头子摸你的脉象显示你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呢,嘿嘿,丫头,这都要做母亲的人了,你可不能犯糊涂。”   见碧落像是要辩解,东方三继续说道,“当初为了让你在方明手上安然无恙,老头子对方明谎称你已有身孕,并暗中在你体内施了一针,好取信他们,没想到昨日救下你以后你却久睡不醒,老头子便为了测了脉,哟呵,你没想到这一测发现你是真有身孕了,你可要相信老头子的医术。”   碧落不禁惊呆,东方三这么说来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原来竟是如此,这么说来,她是真的有孕了!   她和公子……有了孩子!   攻心   看着前方那个瘦挺的身影,魏筝儿咬住粉唇,心思百转千回。以前因为他与公主有了婚约,她不得不稍敛自己,如今好不容易他不再是御定的驸马,她的父亲却间接让他们丞相府陷入困境。   她是那么喜欢他,从小时候起眼里便只有他的影子,她放下女子的矜持,不顾众人的非议,整天粘着他。等了这么久,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段感情落得个有缘无分的结果。现在他身边的人都怨恨着她的父亲,她管不得这些,即使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她也要想尽办法名正言顺的站在他的身边。   她看得出因为父辈的事他对她有意的疏远,她努力了这么久,要的不是他这样的对待,她等不下去了!   魏筝儿使劲拽着手里的帕子,看着那个走的极快的身影,他似乎没有等她的意思,她心里又痛又恨,狠狠心,蓦地大声喊道:“璟哥哥!”说着,她快步跑向他挡在了他的面前,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苏云璟眉头轻蹙,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看着她。   她眼里有着不顾一切的炙热,面前这人白衣翩翩,虽是清瘦,却仍减不了那夺人的风姿,这是她倾心了近十年的男人。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忽然倾身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大声说道:“我喜欢你!”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街头,她闭着眼死死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不去看路人鄙夷惊诧的目光,她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不在乎女儿家的声誉,她只在乎能不能与这个男人永远在一起!   她只感觉到紧抱着的这个男人身子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也仅仅只是震动,或许是惊讶,或许是别的什么,只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她被他慢慢扶直了身子,离开了他的温暖的身躯。   “魏姑娘,莫闹了,时候不早,你该回家了。”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内,清淡的一丝起伏也没有,似乎刚才她鼓起勇气做的事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自从被他掰开紧抱住他的双臂,她便忽然忐忑起来,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如今听到他清冷冷冷的声音,她的眼眶终于慢慢溢出了泪水。   魏筝儿慢慢抬头看些他,她想在他脸上看出动容,哪怕一点点也好,可是她睁大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是他一如既往对她淡冷的面孔。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任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忍不住怜惜,可是他却依然无动于衷。   “璟哥哥,你对筝儿就真的这么狠么?我那么喜欢你,那么,那么……喜欢,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我呢?”她上前一步,像是不甘的质问,“我到底哪里不好?”   苏云璟侧头看向一旁,那个角落里蜷缩着一只长着赖皮瘦骨嶙峋的老猫,老猫对着他微弱的哀嚎一声,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看着他。   “魏姑娘,你没有哪里不好,是苏云璟配不上你。”他慢慢转头看向她,淡淡的解释了这一句,便再次说道,“你真的该回家了。”说着,他毫不犹豫的越过她向着前路走去。   魏筝儿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他拒绝了她,他真的狠心拒绝她!   “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娶了我,我会说服父亲让他帮助苏伯伯出狱!”她犹自不甘,对着他大声喊道,只要他能够娶她,即使只是交换她也愿意。   此刻,魏筝儿不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到底是出于一时激愤还是已经执拗的只想要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看到他稍快的步伐微微一顿,慢慢停住了脚步,他没有转身,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驻停的时间很长,她慢慢涩疼的心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她屏息等待着他的回应,然而他到底让她失望了,她看到他再次向前而去,这次,他的步子似乎更快了。   “苏云璟!”她恼恨的大吼一声,狠狠一跺脚,急忙奔了过去。   她一路跟着他,然而却开始沉默起来,她只死死瞪着他的背影,像是要将那个人生吞活剥一样,她只觉得心里憋了一股闷气,然而却无处发泄,她不愿意就那样被他残忍的晾在那儿不管,她不能如了他的意,她魏筝儿也是被当做掌上明珠般的看顾着,决不能就这么认输。   她一定要让他接受她,早晚!   身后的脚步声跌跌撞撞,似乎在努力跟上他的步伐,苏云璟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步子沉稳,走地颇快,他们现在在一条寂静的巷子里,在往前走一段路便是方明叔叔家了,这条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人,这也正是方明当初决定暂居在此的原因。   她竟要这样一直跟着他么?   终于,他慢慢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魏姑娘,莫要再跟了,魏将军并不喜你这样。”   魏筝儿斜睨着眼,似是挑衅一般,“你害怕我爹?”   他轻轻一笑,语气有些无奈,只道:“你终究是个女儿家……”   “我不在乎!”魏筝儿尖声打断,“我就是要跟着你,缠着你,你一定会爱上我的,一定会心甘情愿娶我的!”她像是在下着某种誓言一般,狠狠的瞪着他。   苏云璟慢慢寒了脸色,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的处境,我的父亲还被困在天牢里,或许下一刻皇帝就会要了他的命,丞相府已被查封,我现在一无所有,那些人轻视我,嘲笑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你要的真的是现在的我吗,你愿意跟着我过以后的日子吗,或许你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要忍受人们的奚落,这些你真的愿意吗?你真的愿意舍弃你现在富贵享乐的生活吗?”   魏筝儿身子一怔,她只是想要与他在一起,只是想要得到他,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他说的那样的日子,她呆呆的看着他,嘴唇嗫嚅了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云璟嘲讽的看着她,“所以,魏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将军府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魏筝儿忽然不敢去看他,她垂下眼眸,忐忑的揪着早已被扯烂的手帕,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眼眸一亮,蓦地抬头看他,“璟哥哥,不会的,我们不会那样的。”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我们可以和我父亲在一起,我们可以在将军府成亲,他会照顾我们的……”   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他的目光让她心惊……她好像……说错了什么。手指被他一根根毫不留情的搬开,他一把拂开她,大步向前走去。   她清醒过来,忙奔了过去,急急的解释,“璟哥哥,我不是说要让你入赘将军府……”   然而,苏云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头始终没有回过来看她。   “璟哥哥,璟哥哥……”她提起裙摆,小步跑了过去。   “璟哥哥,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着跟上他,他却慢慢停下了脚步,头,猛地扎在他的背上,他终究是等她了,是原谅她刚才的话了吗?   “璟哥哥,我就知道你……”魏筝儿欣喜的声音蓦地止住,她这才看到苏云璟身前的远几个人正挡在他们的去路,邪笑着看着他们。   “苏贤侄,我们又见面了。”那几人中间是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中年人,魏筝儿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   “曹大人。”她听到苏云璟这样称呼那个男人,他们似乎认识。   “苏贤侄,才几日不见,怎的这么生疏了,你该叫我曹伯伯的。”曹寅的语气像是很惋惜。   苏云璟面上浮起淡淡的冷笑,他慢慢看了眼曹寅身侧站成一排的几个壮汉,那些人显然是有意阻挡他的去路,“曹大人今日来此,想必不是偶然吧?”   曹寅的笑容似乎别有深意,“贤侄啊,曹伯伯今日特来见你,当然是有重要的事,苏相还在牢里,你这孩子一人孤苦在外,身边又没个帮衬的人,曹伯伯看着实在心疼,曹伯伯不想让你受苦啊。”   “哦?”苏云璟淡笑一声,面上现出一丝嘲讽,“难不成曹大人是来帮我父亲出狱的?”   曹寅闻言一怔,随即笑道:“贤侄,苏相的事不急,不过……”他拉长了声音,“苏相能不能平安无事,这得……看你了。”   见苏云璟挑眉看着他,他笑得更加殷勤,“贤侄还记得上次见过的赵度赵大人吗,赵大人宅心仁厚,实在不忍心你这孩子受苦,便想要帮帮你。”   他们的对话让魏筝儿有些云里雾里,然而她却直觉不妙,她一直想着说服父亲摒弃隔阂帮苏棋天一把,这样一来,苏云璟必定对她有所好感,如今这横空出现的“曹大人”又是什么人?   “那你说说,那位赵大人想要怎样帮忙呢?”她蓦地出声,眼神不善的看着曹寅。   出乎她的意料,曹寅似乎认识她,此时方注意到一直站在苏云璟身后的她,“哟,魏侄女儿,原来你也在这里,哈哈,你也是来帮忙做赵大人的说客吗?”   劫持   “什么说客,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是何人?”魏筝儿不满的看着他,她根本就不认识他,怎么他好像跟她很熟似的,让她直觉厌恶。   魏筝儿生硬的语气似乎让曹寅有些不悦,然而他像是并不想要与她生了嫌隙,只是尴尬笑道:“魏侄女儿难道忘了,前些日子曹某才拜访了将军府,当时魏侄女儿还喊了我一声曹伯父呢。”   魏筝儿一惊,看着他殷勤讨好的笑容,脑子里瞬时清明起来,那日她吵着要去见苏云璟,却不为父亲所允,好不容易撇开看管的人,急着去向父亲求情,却见父亲正与人谈事,她一心想要父亲允了她,也没细看他身边那人,只是听见父亲说让喊声曹伯伯,她忙顺口应了,父亲似乎不想在那人面前斥责她,皱着眉头让她赶快离开,她喜不自胜,急着去找苏云璟,忙奔着跑了出去。   如今细细想来,那日见到与父亲在一起的人就是这个姓曹的中年男人。   曹寅也不再管他,目光继续看向苏云璟,笑道:“贤侄啊,这赵大人可是一心念着你,生怕你这些日子吃了苦头,他心疼啊,这不,当下就嘱托曹伯伯来接你了。”   “接我?”苏云璟蓦地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曹大人这是要接我去哪儿?”   “当然是去赵大人身边了,赵大人上次不是和你提过他在西郊外有处别院吗,那里可真正是个好地方,风景一绝,人烟又少,赵大人一直想要你住进去,贤侄你不是爱清静么,那里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当然记得赵度和他提过的那个地方,那时赵度那闪着灼灼光芒的眼内毫不掩饰的肆掠之意让他记忆犹新。   苏云璟蹙眉,微微眯起眼,轻声道:“如果我……不愿意去呢?”   就爱你苏云璟警惕的看着他,曹寅却只是笑,忽的,他笑声越来越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慢慢走向苏云璟,拍了拍他的肩,动作甚是亲密,然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说贤侄啊,这愿不愿意,你说,由得了你吗?”   他话刚落音,却见苏云璟蓦地挣开他,猛地向后退去,然而他一介文生,怎能敌过曹寅身侧站着的彪形大汉,那大汉一掌向他颈后劈去,他只感觉眼前蓦地一黑,再无了意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魏筝儿愣愣的看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见曹寅向她看来,她浑身一个激灵,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想要干,干什么?”   却见曹寅只是笑道:“魏侄女儿莫怕,曹某与将军大人同为赵大人做事自是不会伤害你,这次能顺利擒住苏云璟还多亏了将军大人,要不是将军大人将这小子的消息告诉曹某,曹某怎能在这路上阻截他,这次还望魏侄女儿向将军大人转诉曹某的谢意才是。”说着,他笑意更甚,“当然,赵大人必不会亏待将军大人的,他日赵大人顺利坐上丞相之位,定是会好好嘉奖将军大人今日之功。”   说着,他大手一挥,向着一干手下说道:“我们走!”   呆呆的看着失了意识的苏云璟任他们一步步带走,魏筝儿睁着大眼愣愣的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你们快将他放下!”   然而,此刻寂静的巷子里早已没有了曹寅他们的踪迹。   她心里又慌又乱,怔愣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拔腿往前跑去。   *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气,苏云璟咳嗽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透过重重轻荡的纱帘,隐约可以看见前方朦胧的身影。   水声哗啦作响,前方那人像是正在洗浴,那人背对着他,他只看见一头披洒着的黑发和若隐若现的脊背,他侧过脸去,想要起身,却发现无论如何身子竟使不上丝毫气力。   犹豫了一会儿,他看向犹自洗浴的那人,“这是哪里?”   那人是谁?为何他一觉醒来竟是在这脂粉味儿浓厚的屋子,他为何会与那人身处同一房间,而且当着他的面竟毫不顾忌的洗浴?   这似乎太过……怪异。   然而等了许久,那人却没回答他,他只听到那人一声轻笑,分不清是男是女。   “哗啦———”   那人似是洗浴完了,猛地站起身,苏云璟忙偏过头去,看着床榻上头顶的帷帐,他蹙眉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回答他的仍是一室沉默,他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直到这声音慢慢消失,他才重新侧过头去。   纱幔迎风飘荡,香气直扑他的鼻息,似乎越加浓厚了,隐约,他看到那人正坐于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头发,随后又见那人拿着什么在脸上细细描抹,那人涂抹的似乎十分细致,足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左右他才看见那人慢慢悠悠的站起身。   脚步声极为轻细,一丝低笑从那人口中传出,那人风姿婀娜的向着他的方向慢慢走来,涂着殷红丹蔻的手翘着兰花指一点一点揭开了帷幔,而后一个媚笑着的面庞印在了苏云璟大睁的瞳孔中!   “是你!”苏云璟惊诧的看着面前之人,他早该想到这人是谁的!   “当然是奴家了,苏郎原来一直记得奴家,奴家心里真正是欢喜。”说着,那人抛着媚眼就往苏云璟的怀中倾身而来。   苏云璟忙要侧过身去,奈何身子发软,竟移动不了分毫,就看着那人轻而易举的环住他的腰身,身上浓厚的香气迎面而来。   “苏郎,多日未见,你可有念着奴家,奴家日里夜里想的全是你,一颗心早系在你身上了,你可叫奴家好想。”说着,含羞带怯的看着他,掩嘴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快放开我!”苏云璟厉声说道,然而那人却丝毫不理会,只是揪着自己胸前的发丝把玩着,一幅娇态模样。   “苏郎,奴家好不容易才见到你,自是不会就这样放开你的,奴家是真喜欢你。”   喜欢?苏云璟冷笑一声,今日有两个人说喜欢他,然而一个却不甘贫苦要他入赘,一个又以这种手段强迫他。   “别再说这种让人恶心的话了,别忘了你的身份!”苏云璟冷冷的看着腻在自己怀中那人,“赵度,你可是个男人!”   闻言,赵度猛地松开怀抱苏云璟的手,涂着浓厚妆容的脸上已是一幅扭曲模样,脸上的细粉簌簌的掉,“男人?对,我就是男人,男人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同样身为男人的你,苏云璟,被我赵度看上那是你的荣幸,你可别不识趣惹我不高兴!要不然……哼!”   他此刻说自己是男人,可他身上哪有半分男人的作风,苏云璟嘲讽的看着他,他穿着薄薄的百花曳地长裙,耳上挂着长长的紫玉璎珞,脸上更是涂脂抹粉,十足的女人扮相,他本就长得粗犷壮实,如今这一装扮,竟是不伦不类。   似乎被苏云璟眼底的讽笑激怒,赵度猛地一把捏住苏云璟脖颈,指甲上艳丽的丹蔻与他手上的暴起的青筋突兀的对比,他手上用力,眼底是令人惊颤的怒意,“你再敢这样笑试一试!”   他被他掐住脖子说不了话,可不代表他不会反抗,他眼底的笑意更甚,讽刺更浓,就这样直直的看着他。   “你!”赵度怒吼一声,然而似是想到了什么最终松了手,“我可不能就这样让你死了,我还没玩够呢,苏云璟,我只饶你这一次,要是你再不识好歹我定不会轻饶了你!”说着,他在苏云璟俊秀白皙的面庞上揉了揉,挑眉问道:“懂了吗?”   苏云璟却不理会,只是侧过了头,“赵度,你就是个疯子!不男不女的疯子!”   闻言赵度却蓦地笑了,轻佻的勾起他的下巴,“哟,一向温雅的苏公子竟然会骂人了,哈哈哈,我喜欢,你似乎比我想的有趣多了!”他倾身靠近他,声音又恢复成之前的娇滴滴,“苏郎,只要你伺候好奴家,奴家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赵度笑看着苏云璟,眼底似乎有什么在发酵蒸发,苏云璟只看到他的眸子竟然慢慢发红了起来,眼底的兴奋不言而喻,他惊诧的看着他慢慢脱下那一身薄薄的曳地长裙,露出壮实肥厚的肌肉。   赵度赤.裸着上身,一把揽住苏云璟,媚笑着道:“今夜,奴家一定会让苏郎你满足的。”   赵度眼底的媚意越加浓厚,他表情极为羞涩的揽着苏云璟,在他脸上轻轻一啄,厚重的妆容已经完全花了,脸上只剩白一块红一块,极为滑稽。   他却像是没有意识到,微微离苏云璟远了些,他笑着站起身,大手伸向了自己的底裤,直直的看着苏云璟,他一点一点将它扯下。   苏云璟早已白了面孔,怒声吼道:“赵度,你这个疯子,你想干什么,滚出去,滚!”   赵度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怒骂,仍然笑看着他继续着手里的动作,直到身子一丝.不挂的站在苏云璟面前。   色字头上一把刀   “赵度,你这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离我远点,滚,快滚!”   苏云璟怒不可遏的吼道,眼前这个不断向他媚笑的赤.裸男人是他将近二十年来见过最恶心之人,他绝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被这样的人控制,而且是在床上!   他愤怒的向着床一边移去,然而身子却仍未移动分毫,他早就被赵度下了药,他又急又气的看着赵度一点一点向他逼来。   “你滚,走开!”   赵度却丝毫不予理会,他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苏云璟的嘲讽谩骂,伸出堆满肥肉的双臂一把将不断挣扎着的苏云璟揽在了怀里。   “苏郎,你怎狠心让奴家离开,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奴家就等这天很久了,只要你乖乖遂了奴家的心愿,奴家一定待你好。”赵度一手揽着苏云璟的腰身,一手向苏云璟俊秀的面庞上慢慢摸去,他脸上慢慢浮现丝丝情.欲。   怀里抱着的是年轻男人的身体,这是他步入中年后一直渴望的,他是国丈之子,姐姐又是当朝皇后,父亲对他管教甚严,他只好随便应付娶了妻纳了几房小妾,可是女人的身体在新鲜过后慢慢也变得乏味了,在一次醉酒与家中小厮睡在了一起后他才发现自己也是喜欢男人的,那种体味是女人绝对给不了的,他沉迷其中,夜夜与那小厮厮混,然而这事到底被他父亲发现,将那小厮灭了口。   “你要玩可以,但是别玩到府里,只要不传了出去,随便你。”那时父亲淡淡对他说道,想到此,他恨恨一笑,他的好父亲国丈大人赵朴席可真正是为他着想啊,一面道貌岸然的对他说教,一面以年过七十之身竟然代替自己爬上了他老婆的床!从此,他在男男这事上玩的更是肆意妄行,勾栏院里的小倌倌几乎被他玩了个遍,那些有意巴结他的朝中大员也时不时暗中送他几个绝色,他也一并笑纳。   然而各型各色的男人见得多了,他对那些需求慢慢也冷淡了下来,直到那日在朝堂上见到苏云璟,他竟不觉愣了神,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俊男儿,那浑身的淡雅之气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当时,他脑子里想的竟是狠狠将这人一身白衫扒去,非要让如此脱俗之人在他床上求饶不可!   “苏郎,你如今真的在我床上了,哈哈哈!”赵度大笑着,猛地一翻身将苏云璟压在身下,“今夜,奴家会好生伺候你!”说着,他便要将苏云璟外衫扯下。   苏云璟大惊,他一向斯文,然而今日怒气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厉声吼道:“赵度住手!要是你敢,他日我必将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郎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奴家吃了一惊啊,看来苏郎是真正将奴家放心上了,奴家的心肝儿甚是欢喜,苏郎,今夜将先让奴家让你欲仙欲死吧,奴家一定将苏郎你伺候的舒舒服服。”赵度向他抛了个媚眼,兰花指含羞带怯的掩住抹的甚是浓艳的厚唇,低低浅笑。   “赵度,你这个疯子!”   苏云璟已是满眼通红,然而赵度手上动作却不停,对付失去反抗之力的苏云璟相当之易,他很轻松的便将苏云璟白衫拽下,只余贴身的中衣。   “苏郎,看你这生的白白净净,想必苏棋天那将你养的极好,看在他这点功劳上,他日奴家登上丞相之位后或许会留他一条生路。”说着,他又吃吃笑起来,“苏郎,你看奴家对你可好?”   “赵度,你休想得逞!”苏云璟愤怒的看着他,赵度此刻正跨在他身上,肚子上成叠的肥肉随着他的笑声颤颤巍巍,当赵度大手正欲解开他的中衣时,蓦地一个用力,苏云璟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他使出了仅剩不多的气力,却也没将赵度咬的皮开肉绽,他只看到身上那个男人微微皱了眉,一把推开他将手臂从他嘴里抽离出来。   “苏郎,你这可不乖,看来奴家得好好教教你了。”说着,他将一旁苏云璟的外衫揉成一长条绑在了他的口中,并将“这下,苏郎你得学乖些。”   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被堵住口不能出声却愤怒看着他的苏云璟,赵度邪邪的一笑,俯下身去咬着苏云璟的耳朵轻声说着:“苏郎,咱们来……找些乐子吧。”   在苏云璟眼眶蓦然大睁的同时,赵度笑着将自己的命.根子塞到了他的手中,“来,握紧它。”   他用力捏紧苏云璟的手不让他松开,不断伸拉,慢慢的那玩意儿越来越大,越来越壮硕,直至一股黏糊糊的白.浊倾洒在苏云璟的手上才停止了动作。   他舒服的低.喘,慢慢睁开眼来,不意外的见到苏云璟死死盯着他,眼珠爆裂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他轻声一笑,说道:“苏郎,别这样看奴家嘛,奴家待会儿就来满足你,苏郎可不要心急。”   他一手压制住苏云璟不断挣扎的两条胳膊,另一手慢条斯理的解开苏云璟的衣衫,笑着看着他,似乎极为满意他的无能为力,大手一扬,衣衫飞掷一旁,入目的便是白皙的肌肤与精瘦的腰身,眼里情.欲越加浓厚,他赞道:“苏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笑着就要解开苏云璟仅剩的底裤,却见身下的人猛地挣扎起来,那力道远比之前更加大,像是拼了命一般,竟让他有些控制不住。   “苏郎,你逃不掉的,还是乖乖从了奴家吧。”赵度眯起双眼,面上肥肉皱成一团,他使大了力气压制苏云璟,然而却不像之前那般轻易,他怒气陡然上升,伸出一掌就要往苏云璟脸上扇去,却赫然怔住。   苏云璟的眼珠睁得大的惊人,红丝密布,极为骇人,更让他心惊的是那眼角竟然渗出血来,血水顺着他光洁的面颊慢慢浸湿了床单,他,死死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   赵度心中莫名的慌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那么的令人胆战心惊,扬着高举的手,他竟然不敢打下去。   他呼吸剧烈起伏起来,神情惧怕,猛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偏过头来,恶狠狠的看着苏云璟,“你能把我怎样?!你如今被我关在此地,岂能奈何得了我?!今夜,老子就要上.了你!”   说着,他发了狠,蓦地一把撕下苏云璟身上唯一的布料,哈哈大笑,“你能把我怎样?!你能把我怎样!”   蓦地,他的笑声忽然顿住,一股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脖颈倾泄而出,直洒洁白的墙壁。他颤抖的撑住身子,慢慢转过头来,却见一把滴血的大刀闪着厉寒的光芒再次向他劈来!   夜杀   “云璟那孩子怎么样了?”   昏暗的牢房里,苏棋天端坐一草垛上,微微敛目看着门外一直躯挺垂首的中年男子。   “公子如今仍是滴水未沾,不论属下说什么,公子始终不曾回应一句,谁喊也不理……”方明痛楚的声音越来越低弱,蓦地,他扑通一声跪下,“是属下的错!属下没有护好公子,属下该死!”   相爷将公子全力托付于他,他却让公子遭此大辱,要不是那魏筝儿前来相告公子被劫之事,恐怕公子遭受的伤害更大,当时他带手下赶到,看到的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仍是怒火不熄,赤.裸的男人,凌乱的床榻,还有公子……流血的眼……   苏府之人岂能遭此奇耻大辱,手下将那恶人一剑封喉,他犹不解恨,抢过手下的刀对着那人狠狠的将之一箭穿心!   他以为及时救了公子,却不想公子却……   赵度狠狠咬了咬牙,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公子,他亲眼见到公子就那样一直睁着眼,三天三夜,一丝也没有阖上眼休息!那样的眼神,无悲无喜,无憎无怨,似乎是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外人看不到的世界。   他……愧对公子!   苏棋天微微阖了阖眼,沉默良久,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锐利的眸子慧光幽深,“方明,赵度已死,赵朴席必不会罢休,然而他儿子这事想必他也拉不下脸面说出去,可是我们却不能掉以轻心,随时要掌控他们的一举一动。”   方明深深点头,“是,方明必会保护公子安全,请相爷放心。”即使是要他舍弃性命,也在所不辞!   “公子,吃些东西吧。”   方明从下属手中端过小碗清粥来到床榻前,看着里面那个一动不动的男子,轻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满室沉默。   方明将碗放到一旁桌上,叹了一口气,“公子,都三日了,在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床榻那个人仍然是睁着眼,眼内无悲无喜,空洞黑茫,方明想象不到,一个人到底是经历了多大的绝望与痛苦才会成如此这般。这些日子无疑对整个方府的人来说是最黑暗的,丞相入狱,府邸被封,他曾信誓旦旦的答应定要救出丞相却至今无果,从叔叔口中他知道那几天公子也常出门,很晚才会回来,想必也是为了丞相奔波。可谁猜得到最后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是他疏忽了,要是对公子保护周到,那该死的赵度也不会如此欺凌公子!   公子如今这样,他自是心痛,他是看着公子长大的,虽然一直对这个温煦的近乎天真的年轻人不甚满意,但并不代表他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受欺,相爷身在朝堂,这些年权势越来越大,皇上忌惮之心他早已料到,身处如此险峻的漩涡之中,公子的性子是最要不得的,然而相爷宠爱,他也不能多加干涩,只能尽力护好相府,不让这个骨子里良善的小公子受到牵连。   然而事事不如人意,物是人非,今非昔比,相爷把公子交托给他,他却终究让相爷失望了。   “公子,赵度那恶贼,方明已将他一箭穿心!他再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了,公子,若是您犹不解气,方明便戳了他的坟去,让他死后不得投胎!公子,您说可好?”他并不善于抚慰之词,搜肠刮肚想出了这些言辞无疑是希望床上那个人能回应,哪怕一句也好,然而苏云璟的唇始终未曾张开。   他一直注意着公子的神色,即便是他提到赵度,公子面色也无一丝改变。   “公子,您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方明,方明不希望……看到您这样。”他颓然的蹲在他床头,语气悲怆,刚毅的面容像是衰老了十年,往日犀利的眼中渐渐出现一抹水光。   他低头呜咽,却未发现床上之人那沾泪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夜,将军府。   灯火幽幽,客厅里赫然坐着三人。   主座上一白发老者神色庄肃,颜戾声沉,“魏将军,此仇不报,老夫誓不罢休,定要让杀害我儿之人不得好死!”   魏敖坐于老者左侧客座上,闻言抱拳道:“请国丈大人放心,魏敖誓死相随国丈大人,必帮国丈大人铲除凶手!”   他对侧的曹寅随即表态,应和道:“曹某也势必追随国丈大人!”   国丈之心,他们几人心知肚明,其女虽贵为中宫之主,然而却并不得宠,且多年来并未诞下龙子,皇上对贵妃穆氏宠爱有加,若非传出遭苏棋天玷污之事恐怕皇后之位早改了主人,其子赵度混营官场将近二十载却毫无作为,被皇上不喜,国丈府看似荣华一时实则早有颓败之势。   将苏棋天拉入天牢是他们一手策划,赵朴席在朝中声望极高,又是三朝元老,只要其子赵度取而代之稳坐丞相之位,他们这些“功臣”必能飞黄腾达,然而如今赵度已死,但自从参与此事开始,他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曹寅和魏敖相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赵度偏爱男色,一直欲将苏云璟占为己有,为了讨得赵度欢心,由魏敖查出苏云璟行踪,再由曹寅负责将苏云璟带到赵度榻所,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却不想魏筝儿关键时候倒戈,竟将此事告知了苏云璟的人造成赵度的惨死。   赵度死后,与他同一房间的苏云璟却没了踪迹,苏云璟不会武功,赵度身上的伤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下手的,显然赵度是被前来营救苏云璟的人所杀害。   赵朴席一心报仇,却并不明之中有魏筝儿这一插儿,赵朴席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慈眉善目,担心受连坐之罚,又不想惹恼了魏敖,曹寅自不会将魏筝儿供出来。   “国丈,所有部署已完毕,今夜,我等必为赵大人讨回血债!”魏敖起身而立,向外一击掌,霎时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赵朴席满意颔首,大笑着起身,“好,魏敖、曹寅你们做得好!”他大手一挥,眼中凶光毕露,“去吧,必要将他人头提来见我!”   *   月夜,青楼。   烟花楼堪称皇城生意最好的青楼,没有之一。楼里姑娘水水嫩嫩,容貌好的多的去了,然而与别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姑娘各个饱读诗书,老鸨自这些姑娘们幼时便请了先生上课,随便拉几个都能赏诗做画,来此的达官贵人们不缺美人,但是肚子如此有墨水的美人却是新鲜。   “哟,方先生,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老鸨年过三十,却仍是风韵不减,见到来人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方明大笑,“桂妈妈,多日不见您仍是这般俏丽,这皇城里的老板我看论美色您当属第一,方明若有桂妈妈这样的美人儿相伴……”   桂妈妈扬起手绢直往方明脸上扑去,媚眼笑瞪,“你个不正经!”便拥在男子怀里上了楼。   如此风月场所,众人自是见惯了这般的打情卖俏,看一眼便转过脸去没了兴趣,抱着自己怀里的姑娘饮酒作乐。   门,极快的关上。   “属下参见主子。”桂妈妈脸上奉承笑意消失不见,微微俯身,转而脸色庄重恭顺。   方明一扫衣袖坐在了椅上,淡淡问道:“最近情况如何?”   “自赵度死后,那魏敖已有几日没来烟花楼,属下曾让媚娘探听魏敖口风,然而魏敖甚是谨慎,竟丝毫不提官场之事。”   方明微微点头,“媚娘既是楼里的头牌又是魏敖相中之人,然而魏敖此人却不简单,你需得嘱咐媚娘凡事小心,魏敖生性风流,此刻改性,怕是有所变动,我们需得防范以防出了篓子。”   “属下遵命。”   今夜似乎格外冷些,既是是在热闹吵杂的青楼却仍见不了身上凉意,方明拢了拢衣衫,缓缓看了眼四周,声色犬马,这些人美人在怀,面上淫笑不断,享乐是人的本性,然而给他们提供这销魂场所的真正主人却是昔日的丞相府。   府邸虽然已被查封,但势力不减,这些产业都是他很久之前暗中经营,用来秘密收集情报。目光与一些人相交,他们或在饮酒,或是逗弄美人儿……他淡淡移开目光,这些都是丞相府的暗卫。   自从出了赵度一事,他对公子花费精力更甚,已将公子转移出叔叔的住所,暗卫都是他与相爷亲自挑选,身手自是不凡,他已吩咐大部分暗卫负责公子和相爷安危,剩下之人留于他身旁以防不测。   才刚至门口,似乎冷意更甚了,寒风飕飕而来,刺骨冰凉。暗卫已停下各自动作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请问您是方明方先生吗?”   稚嫩小童的声音蓦然传来,他轻轻点头,却见小童自怀中拿出一小包裹来,“这是有人叫我给你的。”说完蹬蹬跑远了。   他疑惑的打开包裹,赫然变了脸色!   眼睛刺痛,他猛地红了眼眶,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之物———   一根血淋淋的手指!   血溅   方明怔怔看着那断指上陈旧的月状疤痕,良久,像是急切的想否认什么,粗暴、重重的擦摩疤痕,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那瘢痕就那样明目张胆的刺痛他的眼。   “是真的……”他喃喃自语,猛地抬头,吼出一声,“叔叔!”便匆忙向前跑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明几乎迈不动脚。   这个他曾经的暂居之所如今已被成尺椽片瓦,院子里乱成一团,满目疮痍。小屋的门已没了踪迹,只能看到惨不忍睹的门伐,像是被人一掌劈开的。   他的心脏骤然紧缩,像是不能呼吸过来一般,这里居住着他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那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身子猛地微微颤抖起来,紧紧地握了握手中那个满是鲜血的物什,他一步一步向着屋内走去。   已至黑夜,屋内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物什,耳旁只有呼啸的狂风凄叫,淡淡的血腥味在屋子里弥漫延伸,一点一点传进他的鼻内。   “主子,可要点灯?”   身后,暗卫低声问道。   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沉默不语,狭小的屋内只有他浓重的鼻息之声,像是要克制住什么,他一只手紧紧按住心脏的地方。   夜,似乎更黑了。   “点灯。”不知过了多久,他干涩着嗓子,低声吩咐道。   烛火在屋中一闪一闪,脆弱的似乎随时都会被急跨的狂风夺去生息,昏暗的灯光已足够他将屋子一览无遗。   那个他至亲的老人斜着身子倒在冰冷的地上,血水沾湿了地面,印红了倒坍的桌椅,老人大睁着眼睛,模样凄厉,那样的死状他甚是熟悉———   一剑穿心!   不久之前,他也曾那样亲手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似乎有什么迎刃而解,他恨恨的握紧了拳头,直至一抹殷红的血迹从掌心流出,狂怒的嘶喊一声,“赵朴席!”   是他们,将他唯一的亲人杀害!   他赤红着双眼一步一步沉重的迈步过去将老人的眼睛缓缓阖上,血水将老人的衣衫已浸透,他将老人的衣衫解下,重新找了件干净的,小心翼翼地换上,而后他将老人脸上的血污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将老人扶坐起来给他梳发……   身旁的一众暗卫谁也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屋内的气氛浓重压抑却也分外的不禁使人哀恸。   “叔叔,您安息吧。”待做完了这一切,方明看着老人轻声说道,而后便再也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坐在老人身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空终于出现一丝鱼肚白,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子,还是早日让老人家……入土为安……”   方明身子微微颤了颤,眼内骤然升起一丝狂怒,“你说什么?!”他一把捏住那人的脖子,布满血丝的眼内一阵暴戾,“谁也不准动他!”   这是他唯一的亲人,埋了他?不,埋了以后这世上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了,没有人能懂得他现在的悲切,他只剩一个人了,一个人了!   自从入了丞相府,他想过将叔叔接过去,然而老人家却不愿意,只说过惯了平凡的日子,不愿让人伺候,不自在。他多次劝说无果便只好随了老人家,他是他一手养大的,自己又是个重感情的性子,将老人家看做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般,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像是有人在生生剜去他的心头肉一般。   终于,他的眼内一滴滴泪水不断溢出,看着老人安详似熟睡的容颜,他低声呜咽。   屋内再也没有人敢说一句话,这样的方明是陌生的,一众暗卫面色惶恐,纷纷跪了下去。   “都出去!”   他只想一个人好好地陪着老人,没有回头,他沉声吩咐道。   暗卫自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随即得令而出,然而突然有人惊呼,“主子,您看!”   却见那靠近出口的地方,一支短剑牢牢扎在墙上!   方明微讶,起身靠近,将剑下之物掏出,这是……公子的衣服,猛地,方明脸色大变,急道:“速速至公子住处,必要拼死护他!”   他们当时入夜而进,这地方位置又稍显隐蔽,自是不易隐忍察觉,这帮人先是取了他叔叔性命,如今又意在公子,他惊出一声冷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公子受到一丝伤害!   暗卫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回道:“是!”便要奔出屋子。   “且慢!”像是想到了什么,方明忽然凝眉,深深看着那一块布巾,“你们记住,一定要暗中行事,此事蹊跷,你们不可大意,以免中了歹人调虎离山之计探出公子居处。”   众卫相视一眼,再次齐声道:“是!”   “去吧。”   屋内安静出奇,方明长久的看着那被短剑贯穿的布匹,这确是公子衣衫无疑,然而公子被转移之时,他甚是谨慎,被人查到公子踪迹可能性极小,甚至是不可能。   然而,这布匹究竟从何而来?   那人将这东西留在此地,必然就是为了要让他发现,可是会有人在杀人之前还给对方提醒吗?   方明紧蹙眉头,他似乎……陷入了一个圈套,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袭来,他看了眼已没了声息的老人,老人脸上肌肉紧紧绷着,像是有什么放不下。   “叔叔,您想告诉侄儿什么呢?”他握住老人的手,轻声询问。蓦地脑海里闪过一幕,怪不得这衣衫甚是眼熟,原来竟是那时留下的。   他苦笑一声,叹道:“叔叔,恐怕侄儿一会儿就要来陪您了。”话刚落音,便从屋外传来一阵响动,他自嘲一声,“他们来了。”   “方明,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来人睥睨着他,大步向他走来,眸中冷光一凝,像是看着一只濒死的猎物一般。   “呵呵,果然是你。”方明低笑一声,“为了至方某死地,看来国丈大人花费了不少心思,方某真是荣幸之至。”   赵朴席捻须一笑,“方明你是个聪明人,对付你这种人老夫自是要花些心思的。”   方明看了老人一眼,转而眯眸盯着赵朴席,“所以,国丈大人是故意杀了方某叔叔,只为扰乱方某心神。”   “没错,老夫早已探查过,你与这老儿感情甚深,只要杀了他谅你再聪明也会有疏忽之时,你家公子的衣服是在我儿房内发现的,老夫欲借此引出你家公子踪迹却终是失败了,方明,你果真谨慎,那暗卫极为小心,老夫手下之人竟跟踪不得,不过没关系,你一心在乎你家公子安危竟让那一众暗卫全奔至你家公子处,却未知老夫主要目标其实在你”,赵朴席眸光一戾,“你才是老夫今日必杀之人!”   方明眼梢一挑,眼中竟有一丝笑意,“这么说,国丈大人是为了令公子来报仇的?”   “没错,那逆子虽是不孝,可到底是我赵朴席之子,怎可被你这般取了性命,不亲报此仇,老夫誓不甘心!”   方明淡淡看向赵朴席身后一干带刀侍从,轻叹,“方某一直担心叔叔一人孤上黄泉,路上无人相伴,看来方某是多虑了。”   他眼中忽的现出一丝嘲讽,“可是,恐怕要让赵大人失望了,这仇,您看来是亲自报不了了。”说着,他猛地一头撞向墙头,一抹殷红的血迹蓦然迸出,溅入赵朴席怒意勃发的眼内。   夜会1   女子闺房中,魏筝儿一人独自坐于椅上,然而她神情却甚是不安。   此刻,房间紧闭,遮挡了外面的光线,空荡的屋子显得越发暗沉,她不时起身,双耳紧贴在紧闭的门上,试图能听到什么声响。   她已被禁足一月之余。   她犹记得那时见苏云璟被曹寅抓走,她一下慌了神便这消息告知方明,后来却听说赵度死了。此后不久,曹寅便找上门来,那时她恰好又被父亲训斥,那个男人神色晦明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竟让她莫名出了冷汗,她看见他与父亲之后一起去了书房,她忐忑不安的等着,果然再见到父亲时,她的担心应了验,父亲二话不说便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成事不足的东西!要是让国丈知道你干得好事,你知道我们将军府会有什么下场么!”   她被父亲狠狠训斥了一番,再然后便被关进了闺房直到今日。   这些日子以来,她生怕父亲为了保住将军府将自己供了出去带到国丈面前认罪,若她当初没有告诉方明,想必赵度也不会死,从父亲口中她早就得知赵国丈的心狠手辣,若是真的落到国丈手中,她的下场必然不会好受,她每日担惊受怕,食不知味,她虽然爱慕苏云璟却不想就这样白白葬送了性命。   好在已过月余,她仍然安稳的呆在将军府,虽然是被困在这小小的房间,但她也是甘愿,曹寅似乎也没有将详情告知国丈,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自己仍是安好,她便也慢慢放下心来。   她原本想着只要此事风声一过,父亲便会解了她的禁,然而近日从侍女碧奴口中她却得到一个消息,方明死了!   方明不会绝对无故死去,况且又是在紧接赵度死后,此事必和国丈有关,或许也和……将军府有关。国丈既已报仇,将军府也没传出有关她那事的风声,看来她一直是安全的,明白这些,她顿时放下心来,然而,转念一想,方明死了,那么苏云璟如今该是怎样?   自从丞相被打入天牢,守在苏云璟身边的人就只要方明,如今他岂不是孤立无援?   她仿佛又看见了一丝希望,上天总是厚待于她,此刻苏云璟只身孤影,若是她在这个时候陪着他,苏云璟定会感恩于心,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个亲近他的大好时机。她不会忘记上次苏云璟拒绝了她,可是她怎能甘心,这是她从小便心念之人,她绝不会看着他往后娶了妻佳人却不是她!   既然她已无性命之忧,她当然不会再愿呆于这囚笼,她要马上见到他!   屋外安静异常,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一丝脚步声。   “月奴,月奴是你吗?”魏筝儿大喜过望,忙开口喊道。   “小姐,怎么了?是奴婢。”门外,月奴细声回道。   “月奴,快,快去将我爹找来,就说我有事要见他,快去!”她急不可耐的吩咐道。   “可是,可是将军说,说要让小姐一直呆在屋子里,还说……”   月奴小心翼翼的嗫嚅,却被魏筝儿猛地打断,“我知道我爹不想见我,你就去说我要死了,看他来不来,若仍不肯见我,就说我吊死在屋子里了!磨蹭什么,快去!”   月奴自小跟在魏筝儿身边,自是知道她的性子,她不敢违抗,“……是。”犹豫片刻,终是去了。   一个时辰后。   看着面前脸色明显不耐烦的父亲,魏筝儿咬咬牙,大着胆子终于说道:“我要出去!”   魏敖面有愠色坐于椅中,闻言,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一拍!大怒道:“你这个不孝女又想惹出什么祸事?!”   魏筝儿咬唇不说话,然而眼神却是倔强非常。   “你是不是又想出去见那姓苏的小子?!”他脸色一变,猛地狠狠一巴掌打在魏筝儿脸上,“告诉你,给我趁早绝了这念头,以后你都不可以再见他!”   魏筝儿摸着火辣辣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魏敖,他竟动手打了她!从小打到,他何曾打过她,她一直以为他是疼爱她的,然而如今他先是关她禁闭再是对她动手,是啊,自从她娘亲过世,那个女人被他扶正以后他似乎就没怎么在乎过自己了,她又委屈又气愤,“我就是要见他,我喜欢他,我一定要去见他!”   魏敖怒极,眼梢阴霾重重,“见他?!呵,你简直就是在找死!你死了不算什么,却不能拖累我将军府!你可知那方明的下场是什么,他的头颅被生生砍了下来你知道么,赵国丈是什么角色,你想我们将军府的人都落得那般下场么?!”   魏筝儿震惊得呆了呆,方明竟是这般下场,她不觉摸向自己的脖子,只觉得心跳的厉害。   然而,魏敖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看着这个女儿一脸煞白的模样,他冷冷的道:“如今方明已死,那姓苏的小子更是微不足道,可笑的是国丈曾一直苦寻他踪迹未果,没想到那小子现在却自己冒了出来,他将方明临死的那间屋子大修,堂而皇之的住了进去,暗卫拼死护他,现在谁也伤不了他,然而这并不代表国丈会就此罢休,你闹着要见他,是要带着将军府几百条人命陪你么?!”   魏筝儿紧紧咬唇不语,眼神瑟缩的看着魏敖,他阴鹜的眼里满是怒意,“以后别再叫我听见这些蠢话!”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砰!”得一声,房门再次紧锁,昏暗的屋子里仅剩她一人,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一点一点握紧手心,直至细长的指甲割开皮肉。   这便是她的父亲,她的好父亲!魏筝儿冷冷的笑了,他不愿让她出去,她偏不要如了他的意!她要见到苏云璟,跟着苏云璟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   夜,凉如水。   “哐当”一声,铁锁撤下,侍女月奴端着饭菜进屋,“小姐,该用晚膳了。”   她将饭菜一一端到桌上摆好,却见魏筝儿良久没有端起饭碗,疑惑的问道:“小姐,可是饭菜……”   “月奴”,魏筝儿突然打断她,笑了,“你甘心么?”   魏筝儿冒然这一句,月奴不由睁大了眼,迟疑道:“月奴愚钝,不明白小姐何意。”   魏筝儿憋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毕竟跟了我爹那么久,到如今你却连个名分也没有,你就这样心甘情愿一直做个服侍人的小丫鬟么?”   月奴心惊,小姐如何知道她与老爷……   仿佛知道月奴在想什么,魏筝儿轻轻笑了,“月奴,我不是瞎子,你从小便服侍于我,什么事情会是我不知道的,不过你别怕,此事我自是不会告诉夫人,夫人的手段……”她意味深长的一笑,“毕竟你我一起长大,我还是舍不得你这小命的。”   月奴身子微微颤了颤,“小姐,为何要告诉奴婢这些?”   “自是因为不愿看你受委屈啊,月奴,你受我爹吩咐一直将我行踪偷偷告诉他,可你看我何曾因为此事惩罚于你,你怎么说也是我的人,而我的处境你也是知道,夫人不喜我,这些年连爹都越加对我冷淡了,你既然已是我爹的女人,若我助你得到应有的名分,这对你我都有利,我自然想要帮你。”   “小姐到底想要什么?”   “放我出去。”魏筝儿直言不讳,房间的钥匙就在月奴身上,可是她却不能硬夺,只要月奴一个呼喊,她便会受到更严厉的责罚。   月奴沉默不语,良久没有说话。   魏筝儿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月奴,你真的不在乎名分?”   “名分……”月奴眸光闪了闪,不觉喃喃的道。   “对,名分,我会帮你成为我爹的妾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我也是将军府的小姐,你……可愿意信我?”   *   “公子,魏姑娘求见。”   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云璟眼眸缓缓动了动,手里的茶水早已凉透,然而却仍是一口未饮,他长久的看着那茶水,身子始终保持一个姿势。   屋内良久无声,侍从早已习惯这样的沉默,等待片刻终是轻声离去,他是方明在世之前亲自从暗卫中挑选出来照顾公子之人,自从方先生走后,一直像是活死人的公子突然开了口,竟是要大修这所住宅,再然后不顾众人反对搬了过来。   这里太过危险,方先生就是丧生于此,此地远比不上方先生在世之前为公子寻的安身之所,然而公子执意要住进来,公子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静静的一个人呆在屋内,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们只能尽己所能的保护着他。   记忆里那个温雅爱笑的公子似乎有些模糊了,侍从不觉叹了一口气,再次看了一眼一直紧闭着的那个房间,走廊上昏黄的暗光淡淡半照在那里,莫明的竟有了一丝孤寂之意。   “快让苏云璟出来,我知道他在这里!”前方吵闹之声不绝,魏筝儿仍与拦着她的小厮僵持。   他赶紧上前,“魏姑娘,夜已深了,我家公子早歇下了,姑娘他日再来吧。”   “不行,我就是要见他,你们跟他说了没有,说我是筝儿,他一定会见我的。”   “魏姑娘,此刻着实不方便。”   “不行,我就是要见他,我必须见他,你们快去通报。”   “公子歇下了……”   “求求你们了,我一定要见他……”   声音蓦地顿住,所有人皆看向那个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之人。一阵沉默后,魏筝儿回过神来,她满脸喜色的跑向那个年轻男子,“璟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见我。”   苏云璟淡淡的看着他,却是沉默不语。   魏筝儿心里莫名慌乱,她看了眼四周,“璟哥哥,这里人多,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吧。”   苏云璟仍是一言不发,却是转了身,慢慢地向着那微开的门走去。   魏筝儿一喜,忙跟了上去。   夜会2   屋内悄然无声,紧闭的门隔绝了外面的纷杂。   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苏云璟一言不发的坐在桌旁喝着茶水,他背对着她,魏筝儿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也不敢看。   她局促不安的站着,从见到自己的第一面起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冷漠的气息从他身上逐层散开,让她紧张的心跳动的更加厉害。   想到今夜来此的目的,她深吸了口气,放下所有的顾虑慢慢走到他身前,他仍是像没有注意到似的,目光只看着手中的茶水。   “璟,璟哥哥……”她咬了咬唇,对着他冷淡的面庞喊道。   他慢慢饮了一口茶水,目光仍没看向她,坦然的像是屋子里只有他一人。   沉默。   今夜,他一直沉默,是对她无话可说了么?   她心头慌了一下,看着他正要将茶水递往唇边,她忽的有了一股怒气,将茶水一把夺下,狠狠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茶水溢了出来,浸湿了桌面。   “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理我?!你看不见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么?!”   他却仍不理会,慢慢站起身来,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块抹布慢慢擦去桌上的水渍。   “苏云璟!”   她咆哮出声,愤怒的看着他,将桌子狠狠掀翻倒地!   “公子!”门外传来侍从的询问,她终于看到他目光移向了她,俊秀的面庞却是慢慢蹙起了眉头。   “退下。”只是一瞬,他便撇开了目光,对着门外之人淡淡吩咐。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远,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但是魏筝儿看得出来显然苏云璟不想见她。   既然不想看见她这张脸,为何刚才还要出现,让她平白生了念想?!她愤恨的看着他,目光犀利的像是要将他盯穿!   “呵,你到是越来越讨厌我了,本以为没了方明那个碍事之人,你我相处会越来越好,看来是我错了。”   她话刚落音,便看到他猛地抬头眼神阴鹜的看着她,她的性子倒也不是软弱,本就心里觉得委屈,便大着胆子瞪着眼睛回看着他,方明一直不喜她,她心里自是清楚。她不过是稍微提起了方明,他便一扫刚才的冷淡,他生气了,看来方明在他心里的地位或许不轻。   方明死了,她父亲自然逃脱不了干系,她不知道,对于这一切他到底知道多少……   愤怒蓦地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忧惧,是不是因为方明的死,他对她生了嫌隙,便真的讨厌起她了?可是之前也曾因为她父亲的原因导致苏丞相被关押天牢,若是真的怨恨,他一早就会避得她远远地,何必等到现在?   她似乎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璟哥哥,我刚才都是气话,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对于方先生的死,我,我也是很遗憾,真的很遗憾,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伤心,我不该任性,你,你别生我的气,好么?”   她是想一辈子与他呆在一起的,冷静下来,她便开始后悔,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与他置气,这只会将他越推越远。   他眼中的冷光消退下来,然而其中的疏离却未隐下一分,他走向屏风旁的椅上坐了下来,慢慢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璟哥哥,你累了么?”她犹豫片刻,柔声问道。   他一如之前不作任何回应,眼睛仍是闭着,柔黄的光晕下,他长长的睫毛在那白皙俊秀的面上软软的留下一片阴影,整个人身上的冷漠似乎消退了许多,但却似乎多了一种孤寂。   魏筝儿静静的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真的很苍白,这样的他看起来无害纯净,让人不觉想要靠近,再靠近……   直到看见他蓦然睁开的眼眸,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刚才她竟然吻了他。   柔柔的触感,一如她想过无数次的感觉,虽然似乎冰冷了一些,但她心中仍然荡漾地厉害,她慌忙站直身子,脸色殷红,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四周安静无声,良久,她诧异的抬起头来,却看到他眼睛仍是闭着,胸膛缓缓地起伏,刚才令她面红心跳的一切,竟虚幻的像是她的错觉。   她吻了他,他却仍是沉默无言,是厌恶的不想和她多说一句,亦或是他其实有一丝……喜欢她?   想到后一种可能,她心跳又快了几分,刚才那种情形正常男人多会有所表示,他不言不语,是不是并不排斥?   魏筝儿深深盯着他,急切的想在苏云璟脸上看到答案,然而她看了许久,那个人一直闭着眼,神情不变,她失望又不甘的跺了跺脚,“咚”的一声,声音虽是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甚是响亮,她慌张的看向他,他仍是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璟哥哥,你其实并不讨厌我,是么?”她紧紧盯着他,试图找出心中一直盼望着的答案。   他唇畔未开,却是慢慢侧过了身子,像是在找一个安稳的睡姿,脸上神情淡漠如初。   浓浓的失望在心里渐渐撒开,她不甘的说道:“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璟哥哥,这么多年了,你难道感受不到一丝一毫么?”   屋内仍是寂静无声,她咬着唇继续说道:“是,我爹和国丈赵朴席站到了一起,他们陷害了苏伯伯,导致你们丞相府被封,让你如今暂居在这等简陋小地,可是我从未参与过他们,那日姓曹的抓了你,我还瞒着我爹偷偷给方先生报信,我一直都是想着帮你。”多日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紧紧握拳,“因为此事,我终究被我爹禁了足,足足一月我没有出门,我爹他更不喜欢我了,那个女人成了他的正妻,我知道她看不惯我,我爹竟真的为了讨好她冷落我!我日后一定要将那女人……”   话音不觉露出浓浓的愤恨,她心中一惊,忙收住了话,她在他面前一直是光鲜的,是高贵的,是将军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她绝不要在他面前露出丝毫的卑微!她要让他明白,为了他,她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姐受到了冷遇,都是为了他,为了爱他!   然而说了这么多,他却似乎依然不为所动,神情淡漠的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苏云璟,难道你真的如此狠心?!”她大失所望,不由厉声吼道,“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竟真的不为所动?!”她眸光略略一垂,突然又猛的抬起头,“你就真的从未……爱过我?”   苏云璟仍然保持着姿势不变,她只看得到他睫毛的那片阴影,他阖上的眼睛似乎再也不愿对着她睁开。   她看着他,那样冷漠的眉眼啊,竟然是对着她的,突然,她大声笑了出来,“好,好!你既然如此厌我,那我就不碍你的眼了,我走就是了,我走!”   她愤恨的转过身大步向着门口走去,拳头捏的死紧,眼泪大滴大滴的溢出眼眶,然而就在准备开门的那一刻,忽然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身,接着有人扳过她的脸,紧密的吻便向着她眼角的泪水细细吻去……   错过   落叶萧瑟,傍晚凉风习习。   碧落久久的看着昔日这气魄雄浑的丞相府,大门上的“封”字已退了些许颜色,看起来萧条些许,门前层层落叶满地,微风一过,掀起阵阵波澜,门檐下的角落里明目张胆的铺着几床破旧的草席,三四个乞丐懒洋洋的躺着,酸腐气息慢慢向四周散开。   “姑娘,行行好,小的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也许是她停留的时间太久,那几个乞丐注意到了她,抖抖身上的草屑,对她殷勤的笑着。   碧落从怀里掏出全部的铜板,轻轻放进他们缺了口的破碗。   “姑娘,您人真好,好人有好报。”乞儿们喜笑颜开的拿起破碗,将钱小心翼翼放进怀里。   碧落对着他们微微一笑,曾几何时她也落魄过,若不是那个人也许她仍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想到他,她心里一涩,手掌慢慢抚上日益鼓起的肚子,不觉叹了口气。   她,究竟何时才能见到他?   “姑娘,小的看您几乎日日来此,姑娘是在等什么人么?”受了碧落的银子,那些乞儿看她面带忧色,自觉想要帮点她什么。   她又看了眼那紧封的大门,眼眸微微一垂,“是啊,等人。”然而那人没了音信,不知如今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姑娘您等什么人,这地儿小的们熟,也许可以帮姑娘您。”   碧落轻轻摇头,抬头淡淡一笑,“不了,谢谢。”   他昔日是贵不可言的丞相公子,如今苏相入狱,他的生活天翻地覆,早已不同从前,而他又迟迟不现身,或许是遇到了棘手之事,她不知这其中轻重,但却也不能轻易将他名字对外人道出,以免被有心人抓到把柄而陷他于险地。   不觉又是三个时辰,她见到得也只有这些可怜的乞儿,丞相府门前仍是渺无人烟,萧瑟寂寥,从始至终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碧落再次缓缓扫了眼周围,看了看渐渐黑沉的天色,他,终究没有出现。   “丫头。”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内,碧落侧头,却见东方三皱着眉头又无可奈何的慢慢向她走来。   “东方爷爷……”碧落微微诧异,“您怎么来了?”   “丫头,老头子猜你就在这儿呢,你每日都来,一日比一日呆的时辰长,你看看这天色,你又大着肚子,趁天色未黑,还是早些回去吧。”   东方爷爷是在,担心她。   这些日子多亏了东方三的照顾,而且他为了帮她找到公子也没少出力,几乎日日外出打探消息,碧落歉意一笑,“让东方爷爷担心了,碧落这就回了。”   “丫头,来日方长,你也别太着急,眼下照顾好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哎呀,你可要相信老头子。”没有错过碧落脸上的落寞,东方三咳嗽一声,眯眼挑眉道,“老爷子我可是无所不能,小娃娃他爹迟早会被老头子揪出来。”   碧落不禁被东方三夸张的表情逗笑,抚了抚微隆的肚子,顿时觉得心中清明无比,一片安然。   是啊,来日方长,她一定会见到他的。   天色微黑,街道上行人越加趋少,东方三揪着花白的胡须,在梧桐落叶漫天飞扬下,龙飞色舞地说着近日在皇城遇见的一些奇事,碧落面带微笑细细倾听,手掌始终抚在肚子上,神色温宁。   “哎。”肚子蓦地微微一震,碧落诧异的停住了脚步。   东方三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碧落脸上笑意越加明显,隐约带着兴奋,手指着肚皮一处,“它刚才踢我了,这是它第一次踢我。”   东方三见怪不怪,“当然了,这小娃娃好歹也在你肚子里也呆了五六个月了,哈哈,小东西调皮呢……”   两人身影渐渐没入巷子,只是处在震惊与兴奋中的碧落尚未注意到就在宝宝踢她的那一刻一个清瘦的身影正从她背后的另一街角往丞相府门前慢慢走来。   *   苏云璟缓步走到这座熟悉到骨子里的大宅,门前的萧条凄清应和着呼啸的狂风从四面八方不断印射进他越来越沉黑的眼眸。   身旁侍从也暗了眼,声音落寞,“公子,要不要奴才将府邸打扫一番?”   苏云璟久久的盯着落满灰尘的门檐上那正努力结网的蜘蛛,良久,他淡淡说道:“不必了。”   “公子,行行好,可怜可怜小的们,小的们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公子赏点吧。”丞相府雄浑的大门前,那几个铺着草席的乞丐走到他的面前,讨好的笑着说道。   苏云璟瞥了眼他们肮脏杂乱的草席,这些浑身散发酸臭的乞儿已经将丞相府的门衙当成了他们遮风挡雨的居所,然而这些没人在意,也不会有人在意。   “滚。”轻轻地,他吐出这句话。   乞儿们像是没听清楚,愣愣的看着他,面前这个一身白衣看起来甚是俊秀纯净的年轻人难道不该是温文尔雅,对他们饱含恻隐之心么?”   “滚出这个地方。”   苏云璟再次开口,眉峰一划,声音更冷上几分。   乞儿们这次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话,顿时愤然,见苏云璟身旁只有一人在侧,而他们自己又有四五人为伴,不觉壮了胆子,想要理论一番。   “这位公子,此地荒废已久,小的们来此正大光明,公子凭什么说出这种话?公子你看起来人模人样却是如此不讲理的,哼,之前一个小姑娘她可不像您这般……”   “滚,不要让我说第三次。”然而苏云璟却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们,声音竟比刚才厉色些许,隐隐夹杂着不耐,说着,他将身上的几块白银掷入乞儿们朝他递着的破碗中,“不论你们去哪儿,这里都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   说着,他再也不看他们一眼,大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你!……”乞儿们小声嗫嗫地骂着,却还是将银子捡了起来,过惯了挨饿受冻的日子,这些银子足够他们改变生活,况且回想起刚才那年轻人的眼神,他们竟觉得心中一慑,虽是不服气,终究开始动手整理甚少的家当,世上哪处不为家,不就是换个地方么,看着银子的份上,成交!   *   日暖风和,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前几日大雨滂沱使得路面湿潮泥泞,然而这却不能影响人们的好心情,一大早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魏筝儿虽是走得急切,却也丝毫不能掩盖她面上的喜色,她焦急的立于人群之中,身旁的月奴艰难的张开手臂避免人群接触到她,今日的魏筝儿比往日更加娇媚艳丽,粉嫩的腮红,浓艳的红唇,梳理齐整的长发,从天色朦胧伊始便梳妆打扮只为见到那个她一直朝思暮想的男人,当然,如今也是她的情人。   任何行人的碰触都有可能坏了她精心的装扮,如此重要的日子,她决不允许自己有丝毫不完美。   “月奴,有人碰到了我的鞋子,快,你快站到我身前挡开他们。”魏筝儿心里一紧,忙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躲在月奴身后。   看着一直挥舞着手臂帮她驱赶人群的月奴,魏筝儿嘴角微微勾起,如今月奴已经完全为她所用,甚至不惜将她偷偷放出闺房,这几日她私下与苏云璟见面,月奴都帮她隐瞒,连她一直效忠的父亲她也没泄露半句。   现在的月奴心里已经开始有了期盼,她承诺过会帮她得到应有的,自从协议达成她们便栓在了一条绳子上。   “月奴,你走快些,璟哥哥还在等着我呢。”   一个时辰过去,行人更加多了起来,她们两人耗费良久竟也才艰难走了短短路程,魏筝儿不耐,忍不住催促。   “小姐,这里人委实太多,奴婢的胳膊都痛了,实在……”月奴声音小了下去,隐隐几分委屈。   “月奴,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见到他么,今日父亲出府,我只有这半日时间,半日,你懂么?!”魏筝儿声色厉害起来,大睁双眼怒视着月奴。   “奴婢知道了。”月奴小声应着,继续张开双臂,挡开拥挤的人潮。   月奴不觉咬了咬唇,她已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虽然她已是老爷的女人,然而夫人看管的严,老爷甚少找她侍寝,仅有的几次也只是偷偷摸摸,更是只字不提纳妾之事,她好歹也是一黄花大闺女,决不能就此这般白白让人占了便宜,将军府姨娘的名分她一定要拿到,因而,就算魏筝儿一如既往的霸道,她也必须隐忍。   “你没长眼么,看不见这里有人么?!”   月奴满脸怒容的瞪着自己身前的那个女人,看着她微隆的肚皮,她冷哼一声,嘲讽道:“既然大着肚子,就不要学人家凑热闹了,踩着我家小姐,你担待的了么?”   “哟,你这丫头嘴巴这么犀利,老头子看这般不讲理的话也只有你这大牙说得出来喽。”   那怀孕女子的身旁站着一老头儿,见她呵斥那女人,挑眉反讽她。   “你说谁是大牙?!哪里冒出来的老头子,你可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月奴气急,怒意更甚,涨红着脸吼道。   “好了,东方爷爷,算了吧,我们走吧。”那怀孕的女子拉了拉老头儿的衣袖,摇了摇头。   “哪里就能这么算了,我看明明是这丫头片子自己撞了上来怎的还赖到你身上了,老头子得教训教训她才是。”   看了看渐渐升高的日头,魏筝儿心里一急,不耐烦道:“好了好了,月奴不要再同他们啰嗦了,我们快走。”   “哟,这就要走了,你们……”那老头儿似乎还要理论,他身旁女子又摇了摇头,看了她和魏筝儿一眼,淡淡道:“失礼了。”便拉着老头越过她们向前走去。   “月奴,你可知你浪费了我多长时间,要是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你是要连累我见不到璟哥哥么?!”见月奴还想回身争执,魏筝儿怒斥道。   看着一拨又一拨的行人,月奴揉着酸痛的臂膀,心里涌起一阵厌烦,脱口而出道:“小姐,奴婢真想不明白,丞相府今非昔比,那苏云璟早已不是名门贵公子,您何苦还要痴念他一人,甚至不惜瞒着将军,若是将军他日知晓您偷偷去见他,我们势必受到重罚,难道您就……”   “月奴,你太放肆了!”魏筝儿一顿,霎时勃然大怒,扬起手臂便狠狠挥向月奴,“我的事何曾轮到你插嘴了?!还不快走!”   月奴一个小小奴仆,她懂什么,如今于将军府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女儿,但是若跟了苏云璟就会不同,她本也以为失去苏棋天这座靠山,苏云璟会一无所有,但是后来她却不这般认为了,苏棋天虽然入了天牢,但他的势力仍在,护在苏云璟周围的那些人不是说明了这点么?况且她本就深爱于他,自是更不会与他形同陌路。   “……是。”月奴捂着火辣辣的面庞,咬了咬唇,终是什么也不敢争辩,继续为她挡开人群。   “东,东方爷爷,您刚才,听到什么了么?”   碧落身子一震,猛地回头,然而人海茫茫却只见到刚才那两名女子的快速消逝的身影,她一急,慌忙想要追上去,人来人往之中却寸步难行。   “东方爷爷,我听到了,我听到了!”碧落着急的看着一旁的东方三,“她们认识公子,她们正要去见他,公子还在皇城,我们快去见他!”   “丫头,你冷静!”东方三微微敛眉,“你如今的身子在此等场合如何寻人,我一定帮你找到那小子,你且先回家,老头子一定会将那小子消息带给你!”   情涩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院,魏筝儿大喜,刚踏出一步,她蓦地停下,正色问向身旁的月奴,“月奴,我这装扮可有乱?”   月奴微微摇头,恭维道:“未曾,小姐不用担心,小姐美貌本就是寻常人不能比的,如今这一装扮更似仙子下凡。”   魏筝儿掩唇一笑,点了点月奴额头,“就你嘴甜。”虽是这般说,她还是不觉理了下衣装,这才缓步走进了院子。   却见苏云璟正坐于小院之内,此刻他微微阖着眼,慵懒的斜躺在椅上,阳光倾泻而下,他的侧脸像是被度上了一层金光,更显俊美。   魏筝儿脸色一红,这样脱俗出尘的男子,如今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她小步走到他身前,轻声喊道:“璟哥哥。”   男子微微睁开眼,见到是她,面上带了些温润笑意,“筝儿,你来了。”说着,修长的手便握上魏筝儿一双柔荑,语气像是心疼,“手这般凉,我给你暖暖。”   魏筝儿脸色更加绯红,身旁这人就这样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温柔的揽在怀中,竟不避身旁侍从,在他的心里,是已经将她看做自己人了么?   她心里一喜,身子便像是柔软的猫儿一般柔顺的倾身贴向他,享受着他怀抱的温暖。   *   小院隐蔽的外角,东方三诧异的看着他绝对没有意料到的这一幕,那丫头心心念念的小子如今肆无忌惮的抱着别的女子,脸上的宠溺之色显而易见,毫不避讳。   他眉头深蹙,紧紧盯着院里柔情蜜意的一双男女,这真的是那小子么,莫非自己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他狠狠揉了揉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却听见那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璟哥哥,要是你能一辈子如此待筝儿就好了,筝儿不求别的,只求能和璟哥哥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   东方三斜着眼不满的瞪了那女子一下,你和那小子长相厮守去了,我们丫头咋办?   哼,不成,不成!   他紧张的去瞧苏云璟,却见苏云璟轻轻一笑,伸出手温柔的在那女子长发上抚了抚,微微俯头在她耳畔低语轻慰着什么,然后就见那女子极为羞涩的一笑,再然后两人的头越来越近,直至双唇相触,久久不曾分开。   东方三惊愕的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他们竟然,竟然背着丫头……   他双手叉腰,胡子气得翘得老高,这小子看着面相温润,眉宇间书生气十足,却不想是个花花肠子,丫头肚子已经被他搞大了,他如今还勾搭上别的女人了,他对得起一直苦等他的丫头么!   他眯着双眼怒视那两人,正想着该怎样整整那对痴缠良久的男女为丫头出口气,却不想这时肩上一沉,他诧异的回头,却见一黑衣人直直盯着他,搭在他肩上的手越加用力,像是随时要捏碎他一把老骨头。   “敢问阁下是谁,为何在此偷窥我家主子?”那黑衣人沉着声音低声问道,显然是不想打扰院里浓情蜜意的男女。   肩上疼痛非常,那黑衣人眼眸之中杀气毕露,显然随时会取他的性命。   东方三怒极,你家主子欺负丫头,你这家伙欺负我老头子,他蓦地对黑衣人龇牙咧嘴笑了,趁那黑衣人愣神之迹,快速从怀中取出一把东西,直洒在那黑衣人脸上!   顿时那黑衣人身形不稳,扑通一声倒地!   这一声不小,察觉四周似有别的人快速向着这方向奔来,东方三一脚踩在那黑衣人身上,越过他,急速离开了小院。   *   东方三心思复杂地回到了与碧落暂居之所。   隔得老远便见碧落站在门口一直向着他的方向张望着,见着他,脸上顿时露出急色,果不其然,她奔过来开口问道:“东方爷爷,有公子的消息了么?”   “这个……”   东方三懊恼的挠了挠脑袋,本就松散的头发顿时更加杂乱成一团,他瞥过脸去不去看碧落,欲言又止。   “东方爷爷,难道你没有跟上那两位姑娘?”见他别扭的模样,碧落眼里不觉露出一丝怅然,不过她随即温柔一笑,安慰道:“没什么的,东方爷爷,跟丢也没关系,至少我们知道公子仍在这城中,这些也足够了。”   闻言,东方三蓦地抬头,撅着胡子不服的说道:“老头子才不会跟丢,那两丫头片子老头子我早找着了。”刚说完,他忽然一顿,心里一阵懊恼。   遭了,这下该怎么跟丫头解释那小子移情别恋呢?   碧落却没注意到他眸中不自在,面色一喜,上前一步急忙问道:“那么说来,东方爷爷你也见到公子了?”   “……嗯。”东方三声若蚊蝇,又别过头去。   “那公子如今在哪儿?”   “也不远……反正就是一个破院子里……”东方三忽然越过碧落向门内走去,嘟囔道:“哎呀,老头子记不得了,饿了饿了,老头子要吃饭了。”   他回头对碧落喊道:“丫头快去做饭,老头子快要饿死了。”   “可是,东方爷爷,公子……”   “什么公子,现在最重要的是老头子的肚子,哎呀,要饿死了,要饿死了,快去做饭吧。”说着,东方三蹲下身两手按住腹部,“都要饿扁了,好饿!”   他叫喊完,却见碧落一动不动,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东方三一阵心虚,微微咳嗽一声,“丫头,这个……”   然而,碧落轻声打断了他,“东方爷爷,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东方三仰头看天,“丫头,今天可真暖和啊,你说我们一会儿吃什么好呢?”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碧落仿佛没有听见,只是慢慢走进了他,“东方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方三从来没有觉得碧落的眼神竟可以这么让人不敢看下去,她深深的盯着他,目光里毫不保留的是对他的信任,东方三慢慢坐到了地上,吁了一口气,“丫头,别这么看老头子我,老头子只是觉得不告诉你或许才是对你最好。”   他的语气不无无奈,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怜惜,他常年流浪,如今身边有了这丫头,这丫头对他又甚是体贴照顾,看着她就像是看着自己女儿一般。   “你说得没错,老头子是看到那小子了。”   他看了一眼碧落,碧落正静静的看着他,微微一沉吟,他继续说道:“还记得今日撞见得那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么,那小子或许与她……关系匪浅。”   “……什么意思?”碧落语气清淡,似乎没有听出东方三话中隐晦的含义。   东方三顿了顿,有些不敢看碧落在听到下面这些话时的表情,他侧过脸看向别处,“他们很是亲昵,老头子看到他们……”   “东方爷爷,你刚才不是说饿了么,我这就去做饭。”然而,他话未说完,却见碧落匆忙走过他,往厨房而去。   步伐急切,像是有什么在背后追赶一般。   东方三重重的叹了口一切,这傻丫头,这是何必呢?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有关那小子的一切,却又……   唉。   然而,事已至此,丫头和那臭小子或许真是无缘了。   他刚站起身,却蓦地听见从厨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声响,东方三匆忙奔了进去,却见里面一片狼藉,盘碗碎了一地。   “对不起,东方爷爷,刚才没留神,您先别急,我马上就把饭菜做好。”   碧落脸上扯出一抹笑,说着便要拿起一旁的菜切起来,东方三眉宇深锁,紧紧捏起拳头,“够了!”   他从来都是嘻嘻哈哈,似乎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发脾气,然而此刻他面上满是怒意,一把将碧落手里的菜刀夺下,“看看你的手,丫头,你是如此不爱惜自己么?!”   碧落愣愣的看着手上的鲜血,殷红的血液源源不断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那里竟不知何时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上。   “那个小子值得你这样么?他都那样对你了,他与别的女人浓情蜜意,或许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丫头,不要因为这样一个人亏待了自己,他不值得!”   却见碧落一动不动的站着,忽然她紧紧闭上眼,大颗的眼泪汹涌溢出眼眶,咬着唇无声哭泣。   原来,他竟真的有了别的女人。   东方三暗叹一声,“哭吧,丫头,哭过以后还是忘了那小子吧,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碧落终于慢慢止住了眼泪,她紧紧捂住红肿的双眼,微微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东方三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却也明白这丫头此刻心里定是极痛。   他看了眼她隆起的肚皮,暗叹一声天意弄人,沉吟一番,他慢慢说道:“丫头,那小子身边既然另有佳人,他无情咱们也不必痴等,这皇城不适合咱们,明日收拾好行装,你可要随老头子离开此地?”   这是伤心之地,这丫头又怀有身孕,或许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罢。   良久,碧落没有出声,就在东方三以为她不会回答之时,却听她哑声回了句,“容我想想。”   既是要想想,那便是已有了去意,否则她断然不会应声。   东方三神色凝重,担心的看着她,不管怎样,他是希望这丫头好的,离开这伤心之地,或许真的是件好事吧。   *   光线微微,室内阵阵喘息之声。   床幔之内,暗暗光影笼罩在床榻上一具曼妙诱人的胴体之上,室外艳阳高照,虽是白天,然而室内男女似乎毫不在意,室内春风旖旎,床上之人身上毫无遮掩,女子全身赤/裸被同样未着寸缕的男子拥在怀中。   “璟哥哥,若是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女子轻轻抹去额上的细汗,缩了缩身子,往男人温热的拱去。   “一直这样?”男人忽然一声低笑,“筝儿希望我们一直如此,可我却担心累坏了筝儿。”   “璟哥哥……”女子脸上一阵羞赧,想起刚才两人的亲密,娇羞的闭了眼,嘟起红唇,“你明明知道人家说得不是那个意思。”   “我逗筝儿呢,筝儿莫要害羞。”男子轻笑,说着,修长的手指将女子拉出自己的怀抱,见女子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他俊脸温柔,“筝儿刚才累着了,被子暖和,筝儿若是着凉了,我会心疼。”   “我知道璟哥哥担心我。”闻言,女子唇角一翘,乖乖由着男子推离自己,为自己盖上了被子。   却见男子慢慢下了榻,将散落在地的衣衫一件件穿戴齐整,男子背对着她,她心里莫名一慌,不由得起身,顿时被落,胸前春光乍现,“璟哥哥,你是要出去么?”   男子转过脸来,眸子里徜徉着浅浅笑意,“我自是陪着筝儿的。”他笑着走到她面前,神情自若的将她被子重新盖好,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筝儿莫担心。”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这一切美好的太虚幻,筝儿总怕这都是自己做的梦,璟哥哥,你是真的在筝儿身边了么?”   魏筝儿两手揪起背角,微微支起身子,白皙圆润的双肩画出一番风情。   “筝儿自是没有做梦,我就在筝儿身边。”男子温柔的握着她的手说道。   “可我总觉的璟哥哥虽是会离我而去。”说着,女子神情似是有些激动,“璟哥哥,你会离开我么?”她像是蓦地想到了什么,紧声问道,“璟哥哥,你会娶筝儿么?”   男人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幽光却极快的消失不见,只余下脉脉含情的眼眸,“若是筝儿想,我今日便带筝儿去见父亲,在他老人家面前拜堂成亲。”   魏筝儿欣喜之余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如今苏棋天还在狱中,而她爹又一直与之水火不容,若是到时她爹真的追究,凭苏云璟却也难以摆脱,她不愿如此平凡无为,若是能人上人,到时他爹便不足为惧,她也当然欢喜,如今她与他更是有了肌肤之亲,为着自己也不能任着苏云璟往后便一直如此。   “璟哥哥,苏伯伯本就冤屈,他日圣上自会查明真相放他出来,筝儿会一直陪着璟哥哥的,只要苏伯伯重归丞相之位,璟哥哥自是高贵如初,到时我们再成亲也是不迟的。”魏筝儿柔柔一笑,依偎在了苏云璟怀中。   “一切听筝儿的。”   头顶上传来苏云璟温柔的声音,他缓缓抚着她的长发,动作温柔似水。   心计   屋子里一时静谧无声,魏筝儿柔顺的卧在苏云璟怀中,鼻尖嗅着从他身上飘散出来的清新淡雅之气,她满足的微微阖上眼,将自己更加贴近他。   她闭眼微笑的模样温静甜宁,苏云璟慢慢低头看向她,本应是颇为情意绵绵的画卷,然而他如墨般的眼眸里却渐渐变成深不可测的幽深氲黑,像是载满了难以负荷的物什一般,矛盾犹豫的眸光最终却也慢慢冰冷下来,直至一丝温度也没有。   屋内再次恢复静宁,魏筝儿静静躺在苏云璟怀中舒服地慢慢有了睡意,她放松自己,刚想休憩一番,却不想此时屋外蓦地传来一阵嘈杂。   “大人,大人您不能……”   侍从的声音传进耳内,似乎外面来了什么人。   她疑惑的坐直了身子,“璟哥哥……”   苏云璟摸了摸她的额,温尔一笑,“我去看看。”   然而他话刚落音,正欲站起身,便见屋子猛地被人踹开!   待看清屋内一切,魏敖顿时怒不可遏,一掌将门狠狠击碎,大吼道:“你果然在这儿!”   魏筝儿惊慌的将自己赤/裸的身子藏进被中,脸上煞白一片,“爹,爹,您……”她惊恐万状,失了分寸,慌乱地不断移向床角。   “好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果然竟是与这姓苏的小子在一起!”魏敖咬牙切齿,大步上前,直奔前面两人奔来。   苏云璟却似看不到他大发雷霆一般,仍是坦然自若的站着,好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屋内靡乱之色的尴尬窘然,甚至对着眼神似乎恨不得要将他一剑杀死的魏敖微微一笑,温和说道:“小侄见过魏将军。”   “姓苏的,我魏敖今日绝不放过你!”魏敖凶狠的快步走来,脸上杀气毕露,然而却在即将触及苏云璟之时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横空拦下。   “魏将军请息怒。”苏云璟悠然的笑着,“魏将军光临寒舍,小侄甚是欣喜,魏将军有话不如慢慢说来,何必如此动怒呢?”   魏敖本是武将,身手自是不寻常,然而阻挡在他与苏云璟面前的这侍从仅仅只是横臂一拦,他却再也前进不得,连苏云璟的一跟手指都接触不到。他心有余悸的看着面前这不起眼的小厮,这人刚才在他进来之时并未极力阻拦,此刻却突然出手,苏云璟是想此时给他魏敖一个下马威亦或是根本就有意放他进来?   他不甘的收回了掌势,然而怒气未减,“苏云璟你竟敢动我魏敖的女儿,她虽是混账,可到底是我将军府之人,这笔账我魏敖自是不会罢休!”   说罢,他怒目看向胆战心惊缩在床角始终不敢发出一声的魏筝儿,“不知廉耻的贱人,我魏敖怎会有你如此不成器的东西!”   看着魏敖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厌恶,魏筝儿不觉哆嗦着身子,颤抖地道:“爹,我,我……”然而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是半句话也没说出。   苏云璟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上前安抚地拍了拍魏筝儿,他将魏筝儿颤抖的双手轻轻一握,神色自若的看着魏敖,从始至终脸上笑意未褪,“魏将军,我与筝儿两情相悦,她一心待我,我自是不会亏待她,魏将军如此斥责筝儿,看着筝儿委屈,小侄甚是心痛。”说完,他双眸含情看向魏筝儿,似是万分自责,“筝儿,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璟哥哥……”魏筝儿怔愣的看着他,忽然大声一哭,眼泪顿时大滴流出眼眶,她紧紧将自己缩进苏云璟怀里,眼带怯意的望着魏敖,“爹,女儿是真的喜欢璟哥哥,如今更已是他的人,你不要责罚女儿,就成全了女儿吧。”   “成全?”魏敖眼神阴鹜的看着她,脸上满是讥讽,“你若是敢从此不进我将军府大门,与我将军府断绝关系,我就可以成全你。”   魏筝儿大惊,断绝来往?!   若真是如此,她便再也没法在皇城做人了,她会沦为别人的笑柄,被生父抛弃,她怎能还有脸面!   “不,不……”她狠狠擦了擦眼泪,慌忙道:“爹,您不可这般对女儿,若是出了将军府,女儿再也没法抬头做人了,您这是要活活逼死女儿么?!”   “逼死?”魏敖冷笑,”就算我真如此,恐怕你也舍不得死吧。”   魏筝儿噤了声,闻言身子一抖,却再也不敢言语,更紧地将自己往苏云璟贴去,脸色惨白,却没有注意到她依偎的这个男人从魏敖说出那话以后便一直没有开口,脸上仍是一片淡然,似乎此事全然与他无关一般,只是在她颤抖着靠近他时,安抚似的拍一下她的肩。   魏敖似是不耐烦,大袖一挥,“你既然舍不得死,那还不快快随我滚回将军府!”   话刚落音,魏筝儿煞白的脸上似乎有一抹放松之色,她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可是,爹,我……我没……”   说着,她将自己裸/露的肌肤往被子里缩了缩,尴尬的看着魏敖。   “丢人现眼的东西!”魏敖不齿一哼,再也不看屋子里众人,大步走出了屋子,冷冷的丢出一句话,“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是还没有在将军府见你人影,那你也不用回来了!”   直到魏敖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侍从才向苏云璟恭敬的行了礼,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魏筝儿与苏云璟两人,魏筝儿紧紧抓起苏云璟的手,心里蓦地有了一种不安,“璟哥哥,你会等筝儿么?”   “筝儿何出此言?”苏云璟笑如春风。   “璟哥哥,这一走我爹势必对我看管更严,筝儿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你会不会再也不管筝儿了?”   “筝儿在我的心里是不一般的,筝儿不要担心,我自是会等你回来。”   “那就好。”魏筝儿将头倚在苏云璟肩头,安心的笑了。   *   “公子,您的茶。”   侍从轻轻将茶水放于桌上,恭敬退向一边。   苏云璟站在窗旁,和风习习,日暖风丽,墨黑的发丝随着清风微扬,露出瘦削清峻的侧脸,淡淡光晕下,却见他如画俊容慢慢勾起一个极冷的微笑。   “把褥子全扔了,我不想再看见它们。”   苏云璟没有转身,淡漠的话无情冷冽。   侍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虽只是个下人,却能无比清楚的知道公子心底的煎熬,只有经历过深切痛楚之人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寡情模样,现在公子只能靠他自己,一个根本没有接触过朝堂之人如今却要费尽心机的与那些宠臣争出高下,这其中艰苦不易可想而知。   他恭敬的道了声,“是。”而后走到那仍是凌乱的床前将上面的东西一件不剩的全部撤下,全部将之焕然一新。   待处理完一切,他又静静的站在一旁,目光望向公子,公子仍是没有离开窗前,目光幽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微微蹙眉,回想起之前魏敖那狠毒眼神,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今日魏敖硬闯,公子早已料到却不允属下将之尽早拦下……”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下地,“魏敖此人心肠狠毒,公子以后切要保重自己,否则属下必以死谢罪。”   一声低笑传来,“起来吧。”却见苏云璟已经转过身来。   他慢慢走到桌旁,端起茶水缓缓饮了一口,像是回想起什么,眸中冷光一凝,“魏敖想要取我性命,那还得看他有多大能耐,如今若是我不想死,我必不会让任何一人得逞!”他眸光柔和些许,看向这个忠心的侍从,“我知道你的忠心,然而既然我有意让人暗中告知他魏筝儿下落,必是有我的打算。”   “属下愚钝,公子为何……?”   苏云璟冷哼一声,“若不是魏敖,父亲便不会入狱,他与那赵朴席成一党,先是陷害父亲,再是害了方先生,如今恐怕早已想取我性命,今日我有意让你在他露出杀念之前出手便是给他一个警告,他自会将此事告知赵朴席,我要他们知道,他们以为苏云璟便真的如当初那般好欺负么。”   说着,他目光更加幽深,“此是其一,其二,如此一来,魏筝儿与魏敖势必更加形同水火,魏筝儿此人心高气傲,虽是表面对魏敖屈服,但时日长久,必然会起反噬之心,再说她身为魏敖之女,对我们以后行事也是有利无害。”   “属下明白了。”侍从躬身行礼,微微思虑,犹豫问道,“可那魏小姐,公子您难道真的忍心她被卷入其中?”   “怎么?”苏云璟眉梢一挑,“你认为她可怜?”   “属下只是觉得毕竟魏小姐对公子您情深意重……”   “情深意重?”苏云璟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笑却又像是嘲讽,“你真的以为她有那么单纯,她选择我不过是为了摆脱她那冷心的爹!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呵,情深意重……”   他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残缺的容颜,单纯的笑眼,若说是情深意重,那便只有她了……   他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清明,“练功的时辰到了,今日,你该是教我第五式了罢,走吧。”   说着,已经站起了身,向着屋外走去。   *   一个月后。   “你们听说没有,将军府又有一个侍女被那魏小姐打伤了!”   “听说这次那侍女脸都被抓毁了,脸上全是血淋淋的指甲印子,那魏小姐下手可真狠!”   “哎,这应该是这月内第四个侍女被魏小姐打了吧?”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魏小姐听说已经疯了!”   ……   将军府门前,众人看着眼前一幕议论纷纷。   一个满脸包扎地紧紧地被搀扶出来的小姑娘一瘸一拐的走出将军府,扶着她的老妇满脸泪痕,边走边抹着眼泪,不停的说着,“我苦命的女儿……”   突然老妇声音一滞,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颤声喊道:“将军……”   魏敖恰与曹寅有要事相商,见此,不禁恼羞成怒,他那不成器的女儿自从回来,他便将她关进了柴房,而月奴到底知道的太多,也早已被他秘密处死,却不想仅仅只过了三日,她便开始大吵大闹,哭哭啼啼,整日叫喊着他也要杀了她,他只当没听见,对于这个女儿,他只需她不去见姓苏的小子以防引来赵国丈对将军府的猜忌便可,他权当没生过她,却不想那丫头越来执戾,竟三番两次将送饭的侍女打成重伤意图逃走,他每重抓到她一次,她便更加变本加厉地闹,这事儿不知怎么却传了出去,恐怕所有人都在看将军府笑话!   他侧过脸却看曹寅,却见曹寅脸上挂着颇有意味的笑容,恐怕早就在看好戏了罢,他更加恼怒,对那老妇女冷哼一声,“将你女儿快些带走!”   他微微眯眼环视周围人群,顿时所有人噤了声,不一会儿便散了开来。   “曹兄,让你见笑了。”   曹寅笑着摆了摆手,隐下心里的嘲意,“无妨,无妨。”   魏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与曹寅快步走近将军府大门,大门关紧,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不见。   “魏将军,此次看来国丈大人是等不及了,国丈大人将此要事交予你我二人,我等须早日拿出对策方好。”   书房内,曹寅端然坐于椅上,手指在身侧的桌上点了点,那里放着一封紧封起来的书信。   魏敖点了点头,眼中波光谲闪,“恐怕国丈大人是下了必杀之心吧。”   “不错。” 曹寅微微敛眉,“国丈原本打算将赵度大人抬上相位,然而如今赵度大人却是已经不幸遇难,然而我等计划虽是落了空,但既然已走到这一步,却是再不能停手了。”   “那么,国丈大人的意思是……”魏敖眸光一动,看着曹寅。   “自然是将苏棋天……”曹寅在脖颈旁做了个“杀”的动作,而后微微一笑,“此为大事,国丈一向相信魏将军你,因为交代曹寅传达此事定要将军你亲自完成。”   魏敖微微变了脸色,天牢看管严密,若是冒然行动,引来圣上警觉,他很可能遭来杀身之祸。   赵国丈竟将如此棘手之事交给他?   见魏敖神色凝重,曹寅又是一笑,“魏将军不必担心,国丈大人相信魏将军你的才能,这封信便是国丈大人交代曹某转交给将军的,待将军看过,便会明白了。”   魏敖看了眼桌上那封信,自从进了这书房,曹寅便将之拿了出来,然而却在此时方提出信为何物,想必也是有意看他反应。   他心里一惊,曹寅这是在试探他?此乃曹寅本意亦或是根本就是赵国丈之意?   魏敖眸光蓦地一深,脸上却带着笑意,拱手抱拳,看起来似是并没丝毫不满,“那还劳烦曹大人转告国丈大人,魏某必将完成国丈大人吩咐之事,定不让他失望。”   “如此甚好。”曹寅笑着看着他,眼中似有诡谲光芒一闪而过。   “既然国丈大人之意已转告,眼下曹某便告辞了。”   “请。”魏敖含笑将刚曹寅送出走,却在此刻突然传来下人惊呼,“大人,小姐又跑了!”   魏敖大怒,“给我找!”都是这不孝女,他魏敖如今才会遭遇生死之忧,赵国丈想必真的已对他猜忌甚深!   他气急败坏带着一干人等欲将将军府搜个遍也要找出那不孝女狠狠教训一番,却不想此刻书房门被人轻轻推来,一双白嫩的手将桌上那封书信慢慢藏进了怀中。   交易1   悄声来到这方后院,此刻这里并不见任何人影,哄闹的人声尚在前院,脚步声却正往此处移来,他们在寻她!   她苍白着脸,快速打开后门的栓子,直到身子完全出了门槛,她紧吊着的心方悬了袭来。   后方人影还未追来,她却不敢耽搁,提起裙摆便疯狂的向着前方跑去。   耳旁风声呼啸,粗暴地刺进她的耳内,那日血腥暴虐的场面再一次闪现在她眼前。   她死了,她的婢女就那样被生生打死了!他还残忍的将那惨不忍睹的尸身与她置入一房,整整一夜!   他那样冷眼看着地上刚刚死去的女人,尽管这个女人是他的情人,他却丝毫没有一丝心软,然后他慢慢转头嘲讽的睥睨着她,那一刻她胆颤心惊,他看她的眼神冰冷无情,仿佛在说那也是她以后的下场!   不!   她不要那样死去!   魏敖也会杀了她的!   她疯狂的奔跑着,手心紧紧按在胸前,那里是一张薄薄的信函,只要将它交给那个人,对,交给了他,他便会帮他彻底除掉魏敖,那么她便不用死了,再也不用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了!   她的神情兴奋的近乎疯狂,嘴角大大的咧开,眼睛瞪得极大,笑容似乎凝固在了她的脸上,她一直保持着那种怪异的笑容麻木的向前奔去。   “璟哥哥,璟哥哥!”   熟悉的小院近在眼前,她迫不及待的喊道。   有小厮向她走了过来,她一把推开,忙乱的推开一扇扇门,焦急的寻找着他的身影。   “筝儿。”   温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出现。   魏筝儿快速的转过身,急切的一把抓住苏云璟的双臂,脸上毫不掩饰狂喜,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灼热地似乎要将他生生盯出一个洞来,“璟哥哥,他死定了,我再也不用看他的脸色了,他死定了,死定了!”她一遍遍兴奋的重复,脑子凝固一般,像是走进了一个拔不开的泥潭,执拗地在原地打着圈儿。   苏云璟微微一怔,然而不过片刻他便温柔的笑了,眼中像是慢慢慢慢闪过一丝幽光,“筝儿在说什么,谁,死定了?”   “是他,魏敖,是魏敖,璟哥哥,他没有机会杀我了!”魏筝儿大笑着,急切的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函,“璟哥哥你看,我拿走了这东西,他逃不掉了!哈哈哈,逃不掉了!”   苏云璟接过那封信,缓缓打开,而后嘴角的慢慢勾起,恍若罂粟绽放,他抬眸看向魏筝儿,声音温柔而低缓,“筝儿,你受苦了。”   魏筝儿嘴角弧度更大,眼中光芒灼灼,“璟哥哥,你是对我最好的。”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他想杀了我,我不能坐以待毙,璟哥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他温柔的抚着她凌乱的发,迎上她稍显炙狂的眼神,轻轻拍着她仍是微微颤抖的身体,“对,我当然会帮你,他伤害不了筝儿。”   “对,他伤害不了我,他杀不了我……”魏筝儿近乎低喃。   “可是筝儿……”就在魏筝儿颤抖的身躯慢慢舒缓之时,苏云璟微笑着开口,“你现在必须回去。”   魏筝儿猛地抬起头,因为诧异以及恐惧,眼珠瞪得极大,她猛地推开苏云璟,“不!他会杀了我!我不回去!”   “筝儿。”苏云璟温润笑容似春风拂面,他缓缓抚摸着魏筝儿绷紧的脸庞,眼眸中疼惜之色流转,魏筝儿愣愣的看着他,他温柔的声音近乎蛊惑,“筝儿能顺利见到我,想必魏将军还未发现你,筝儿,你想想,如今我已是是魏将军眼中钉,肉中刺,他必然时时刻刻想除了我,若是此刻你留在我身边必是危险重重,我不忍筝儿你受伤,这信函对魏将军意义甚大,此刻丢失他必全力寻找,你若返回将军府,他自是不会再有余力伤害于你,也绝不会想到是仍安稳留在将军府的你拿走了这信函,介时再到合适之机我再风光将筝儿你接出将军府,难道筝儿不想么?”   魏筝儿仍是呆愣,她慢慢低下头,喃喃道:“风光,出府?”   “是啊,风风光光,他再也不能伤害筝儿。”   魏筝儿抬头看向他,终于紧绷之色褪去,声音里掩饰不住的轻喜,“对,任何人再也不能轻视于我,谁也不能伤害我,谁也不能!”   苏云璟看着她,柔情脉脉地笑了,命人潜入将军府暗中将月奴的尸身放入她房间,她似乎比他期待的反应更甚,回想起刚才她那般惊骇成癫,他缓缓抚着她的发,似是温柔浓情,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瞳,却是深邃如渊,丝丝幽光,掩盖住其中呼之欲出的滔天波澜。   *   三日后,青楼。   鎏金镶玉,玲琴艳舞。烟花楼里,桂妈妈盈然笑意若一朵娇艳玫瑰绽放双颊,曼妙眸光盈满笑意,风情万种于来客之间寒暄戏语。   厅内歌声悠悠,春色靡靡,熙攘嘲杂之中然而桂妈妈却是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大步走进来的男子。   “哟,魏将军,今晚这风终于把您吹来了,我们烟花楼的姑娘们一日不加您,便思之如狂呢。”   桂妈妈娇笑着,迎了上去。   魏敖脸色却是明显有倦怠之色,他缓缓摆了摆手,“桂妈妈还是这般巧舌如簧,姿色不减啊。”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俯头深吸口气去嗅她脖颈间香气,面上终于有一丝笑意,“还是这温香暖玉在怀滋味儿甚好。”说着,大笑起来。   桂妈妈甩着香帕子娇羞的退出他怀中,娇嗔道:“桂琦年老色衰,这姿色怎能比得过这楼里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魏将军体恤,怪不得姑娘们都念着将军的好呢。”说着,她玉指伸向二楼一间雅房,又笑道:“将军,媚娘可是等您好久了,这几日不见您身影这丫头可是日日以泪洗面呢,将军快去瞧瞧吧,见了将军,媚娘定是高兴的。”   魏敖笑着眯起眼,傲然之色稍显,“这小妮子,她既是伤心,本将军今夜就好生让她快活!”说完,便大笑着上了楼。   楼下桂妈妈摇着香帕,站在原地悠然的看着楼上放声大笑之人,慢慢的,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魏敖打开门,一眼便见到那个正在抚琴的艳丽女子。   十指葱葱,樱口樊素,女子见到他娇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婀娜腰肢盈盈起身,纤纤细步走到他面前,款款的行了礼,柔柔一笑,朱唇轻启道:“魏将军,奴家候您多时了。”   魏敖单臂将她拢进怀里,捻须大笑道:“听说媚娘甚是思念本将军,媚娘善解人意,深得本将心,本将这不就赶来了么。”   媚娘嘴角微微莞尔,却是慢慢走向微微敞开的门,轻轻将之关上了。   魏敖又是眯眼一笑,待媚娘走近,双臂环住其曼妙腰肢,手已伸入裙摆内不规矩的上下摩挲,“美人儿,见到你,本将所有烦恼顿时烟消云散了,本将可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媚娘温顺的任其动作,柔柔一笑,似是不经意问道:“哦,将军何时有了烦恼,不如告知媚娘,媚娘给将军解解闷儿。”   手下一寸寸滑嫩肌肤,魏敖眼眸之中已有情/欲之色,他迫不及待将怀中女子抱入床榻,俯身压了上去,笑道:“本将丢了一件东西,心中烦闷,今夜特来媚娘此处,媚娘一向是本将的心肝儿,本将见了你哪还有什么烦恼,媚娘……”他双手游移到身/下女子胸前的柔软,淫/笑着重重揉捏,“待会儿本将还会更快乐,媚娘的身子还是这般诱人。”   说着,他急切的扯下自己衣袍,直到自己上半身完全赤/裸,他正欲解下自己腰带时方发现媚娘仍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然而衣衫齐整,眼中闪过一丝令他陌生的玩味之色。   “美人儿,你这是……”   他不解的看着那个笑得莫测的女子,然而却见女子忽然一个旋身已离开了床榻,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魏敖诧异的望着媚娘,媚娘陪了他一年之久,他与她耳鬓厮磨,这烟花楼哪个不知她是自己定下的女人,她在他面前一直是柔弱妩媚的,然而刚才她那快速的移身,身形灵动如燕,显然是练武之人才做得到的,然而一年之久他竟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女人显然是故意隐瞒,今夜她不再避讳,是有何居心?他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然蹙起了眉头,正色道:“媚娘,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将军你待会儿就会知道了。”媚娘仍是柔媚得笑了,然而话刚说完她忽然转身走到屏风前面,那后面是一间偏房,她脸上已换上了恭敬之色,“媚娘恭请主人。”   这房子里竟还有其他人?!   魏敖大惊,忙从床榻之声一跃而起,警惕的盯着那屏风。   媚娘瞥了他一眼,眼中不屑之色毕现,“魏将军不必如此惊慌,我家主人是不会伤害将军你的。”   屏风上慢慢显现一个身影,身姿清瘦,那身影愈来愈近,最后越过屏风,颀长郁美的身影缓步而出。   魏敖惊诧地瞪大了眼,“是你!”   苏云璟淡淡一笑,“魏将军,好久不见了。”   交易2   魏敖讶异的看着苏云璟,脸上戾气乍现,“苏云璟,你怎会在此地?!”   苏云璟淡淡一笑,悠然坐下,“当然是为了与将军见上一面,将军日理万机,我等寻常人哪能一窥英姿,云璟也只有在此处才有机会能与将军洽谈一番。”   魏敖看了看已站于苏云璟身后的媚娘,她脸上媚态全无,赫然满是恭敬之色,脑子里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冷冷意笑,“苏云璟,看来老夫是低估了你,也低估了苏棋天,你们丞相府果然不简单,老夫这一年的枕边之人竟然是你们的人,可笑,可笑!”   苏云璟笑意温润,“云璟也要多谢魏将军,要不是将军你,我苏府之人怎能尽数得到朝中消息,媚娘,还不谢谢魏将军这一年的慷慨大义。”   媚娘柔柔一福身,脸上似笑非笑,“媚娘多谢将军。”   “你!”魏敖大怒,这苏云璟分明是有意嘲笑于他,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何时竟敢如此不将他魏敖放在眼里,他眸光深黑,语气不悦道极致,“苏云璟,老夫今日才算看清你,你胆敢如此就不怕老夫现在杀了你?!”   苏云璟俊秀温雅的面容上一丝轻笑,修长的手指却是轻轻一击,眨眼间便见门外阴影重重,那些身影赫然是小厮打扮,然而他们一个动作,魏敖便清楚的看见那腰间尖利的刀影!   他心下一震,脸色蓦地苍白几分,迎上苏云璟笑得云淡风轻的脸,“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是瞎子,苏云璟是有意告诉他这烟花楼里尽数是他的人,他一人孤掌难鸣,眼下若是将他激怒,必然对他极为不利,然而看苏云璟似乎对他并无杀意,他紧缩得心稍稍放松,警惕地将他看着。   “想做什么?”苏云璟慢慢起身,悠然的向他走来,“云璟不是说过了么,此次前来是想与将军洽谈一番,也可以说是……”他微微一笑,“……交易。”   “什么交易?”   苏云景笑而不答,却是轻声问道:“魏将军,您这些日子来想必过得不甚安稳吧。”   魏敖一惊,“你这是何意?”   “魏将军不必如此惊慌,云璟只是担心将军,将军奉赵国丈之令欲秘密潜入天牢刺杀我父亲,却终日不得法,必是急坏了吧,要想将这刺杀进行地神不知鬼不觉不给自己留下把柄,又担心自己惹来赵国丈猜忌最终一命呜呼,将军这日子看来甚是躁闷,云璟都替将军您忧心不已。”   像是想起了什么,苏云璟看了一眼魏敖的左脚,清俊面容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哦,对了,昨夜您的婢女不小心将洗脚水烧烫了,将军如今脚好些了么?”   魏敖面上已是惨白,赤/裸在外的胸膛上汗珠粒粒落地,他颤抖着唇,左脚不觉向后缩了缩,语不成调,“苏云璟,你,你监,监视我?”   将军府守卫森严,然而苏云璟却对他了如指掌,心头怦跳,突然之间,他觉得眼前这个笑得无害的年轻人身后似乎长了一双尖利的爪子正在阴森的向他袭来!   他身子轻轻颤了颤,不禁向后退开几步。   见此,苏云璟轻笑一声,“将军何必紧张,云璟只是替将军不值,绝无害将军之心。”   从容坐下,接过媚娘递来的参茶,苏云璟吹了吹 ,眨眼间杯口白烟氤氲,他眼里淌着浅浅的笑意,“将军终日不安,那赵国丈对您又不甚信任,将军足智多谋,真能甘心屈就于国丈麾下?”   魏敖眼眸蓦地一睁,直直看着他。   “将军乃国之栋梁,精明强干,何不摆脱赵国丈,另结……盟友呢?”苏云璟语气舒缓,然而最后几个字却是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你想跟老夫合作?”魏敖微微眯眼,嘴角忽然勾起一丝莫名的笑。   苏云璟扬眉,轻笑道:“将军不乐意?”   魏敖忽然连连大笑,一声冷哼,径直朝苏云璟对面坐下,神色高傲,“就凭你这个涉世未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也想拉拢本将,苏云璟,本将问你,你就如此有自信本将会答应了你?你认为你有那个资格么?”   “将军是聪明人,自会明白聪明人如何抉择,赵国丈已对将军有了猜忌之心,将军想要施展抱负,在朝中立足怕是难事,眼下赵国丈又对将军下了死令,欲除去我父亲,不过将军,您真的认为您有那个能力可以办到么?”苏云璟一向温润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滞,刹那间只见他手指微动,那原本完好的杯盏竟是一声爆裂,支离破碎!   魏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他,竟然会武功!他看着苏云璟不占一丝水滴的手指,心中一凛,他的武功不弱,也许不在自己之下!   太多的事远远出乎他的意料,魏敖怔愣的看着苏云璟,似乎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模样温雅俊秀面带笑容的年轻人。   “将军可有改变主意,将军觉得云璟可有资格?”   苏云璟低缓的声音慢慢响起,却让魏敖浑身一震,他眉头深蹙,微微颤了颤声,顿了顿方道:“苏云璟你果真不似从前了,但是要本将与你为伍却也难,本将与赵国丈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时倒戈他必不会放过本将。”   “哦,那也就是说将军仍是不改初衷,执意效劳赵国丈,即使国丈有意让将军陷入性命之危,将军也……毫无怨言?”   魏敖闭唇不语,然而手指却是不觉紧紧握起,赵国丈之心他怎会不懂,既想利用他除去苏棋天,又欲借此将他引向杀生之祸,苏棋天身份不同寻常,朝廷自会介入,即使他真能刺杀成功,难道真能全身而退么?   然而他却没有选择的余地,自从站在赵国丈一派,他便再无退出的可能,他知道的太多,一旦发现他有去意,国丈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他!他赌不起!所以,也只能跟着赵国丈走一步算一步,至少他还安安稳稳的活着,不是么?   他是一国大将,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苏云璟或许不是他的对手,而苏云璟的那些暗卫此刻又远在门外,魏敖慢慢垂下眸子,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眼珠却在四下漂移,全身紧绷,像是蓄势待发的刺猬。   苏云璟将一切尽收眼底,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魏将军是聪明人,却也有犯糊涂的时候。”苏云璟语气似是极为遗憾,“既然这样,云璟只好给魏将军送上一份大礼,也不枉今日见上魏将军一面。”   说完,他拍了拍手,便见媚娘从袖中掏出一物,对着魏敖慢慢展开。   几乎是瞬间,魏敖脸色乍变,呼吸一促,他猛然上前一步,“竟是你将这东西拿走了!”   苏云璟淡淡一笑,对着魏敖微微倾身,“非也,这信函乃是您囚禁数月之余的魏小姐亲手交给云璟。”   是她!   没有忽略苏云璟眼底的讽刺之意,魏敖眸光一深,怒意毕现,然而不过片刻他忽的笑了,“那不孝女一向甚是亲厚于你,苏云璟,想必你是故意接近她,图谋的就是今日吧。”   苏云璟一声轻笑,“将军又说错了,是谁故意接近谁想必魏小姐更清楚,云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若不是将军对魏小姐那般‘厚爱’,想必云璟也不会有今日的惊喜。”   魏敖咬了咬牙,却见他猛地向媚娘疾步闪去,五指屈曲成爪,直直向着她手中信函而去!   这信函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若信中内容败露,他再也不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他与赵国丈勾结便会满朝皆知,那么他苦心经营的所有便会消失无终。   魏敖使出全力向着媚娘袭去,然而却有一个人比他动作更快,不过是瞬间,他便看到那信函落入苏云璟手中,他猛地收住身形,大掌欲击向苏云璟。   苏云璟眼眸一厉,身形一移似是要还击,然而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动作蓦地一滞,不躲不闪,稳稳的受了他一掌,魏敖这一掌便直接击向了他的脑门,魏敖讶异,正欲击向第二掌,却见苏云璟一个旋身已避开他的涨势,他甚至尚未看清苏云璟的身形便见他直直朝他胸膛袭来,凌厉的掌风一击,瞬间疼痛袭来,他猛地倒地,待站稳身子时,脖颈旁已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垂眸看了那匕首一眼,再看了眼持着匕首的媚娘,不由冷嗤一声,目光慢慢移向肃容望着他的苏云璟,沉声笑道:“想不到老夫今日终究落到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身上。”   苏云璟慢慢走至他身前,唇角渐渐溢出一丝血迹,“魏将军,刚才那一掌就当是补偿你女儿了,至此我苏云璟不再欠她。”   魏敖沉默不语,他刚才那一掌威力不浅,苏云璟自知这其中利害,然而他却生生受了,他深深盯着他,似是看不透眼前这年轻人。   苏云璟轻轻一个眼神,媚娘点了点头,便将那匕首从魏敖脖颈上撤下。   魏敖站直了身躯,“苏云璟,你就不怕老夫跑了?”   苏云璟轻笑,“若是魏将军当真不稀罕您这条命,云璟也只好忍痛了。”   魏敖眸光一暗,苏云璟这是在威胁会杀了他?回想起刚才与他过招,他的武功确实不在他之下,甚是颇高于他,他咬牙一哼,不再言语。   “这信函,想必魏将军你宝贵的紧,但是云璟却是不能还出去了,魏将军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怎么做才是聪明人吧”说完,苏云璟又是一笑,“今日多有打扰魏将军,天色已晚,恕不远送。”   魏敖神色深凝,然而终究没有再说什么,看了他一眼向着门口走去。然而他刚走至门口,便又听见苏云璟似笑非笑的声音,“且慢,魏将军。”   他浑身一震,脸色蓦然苍白了几分,“你反悔了,想杀了老夫?”   “将军说笑了。”苏云璟指了指那凌乱的床榻,“将军似乎忘记了您的衣服。”   那床榻上,他的衣衫堆在了一角,魏敖心中微松却颇为尴尬,他将那衣衫一把抓起,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媚娘微微凝眉,“主人,难道您不怕魏敖……”   苏云璟明白她话中之意,他微微一笑,“不必担心,他自会回来投奔于我。”   遇劫   夜,深沉幽黑。   寂静无人的巷子里,一个清瘦的身影慢慢走着,月光下影子拉长延伸,越过长满青藤的墙壁,蔓延到不知名的角落里。   “喵———”   青藤下,忽然现出两只娇小的黑影,闪电一般一跃而出,看了眼巷子里那形单影只的人,便转过头相携而奔,再次消失在月色中。   苏云璟停下脚步,看着那结伴的小猫儿,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弧,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父亲尚在天牢,方明已入土为安,现今在这偌大的皇城便只剩下他自己了,无人倾诉,无人相协,唯有的便只是偶影独游罢了。   夜风吹过,他深深吸了口气,脑子里的钝痛似乎减轻不少,魏敖那一掌下了死力,果真是想置他于死地,可惜他倒让魏敖失望了,直到现在还好好活着,他脸上不觉划出一丝冷笑,他还没那么容易死,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怎能轻易便如了他们的意!   巷子里只有他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暗卫已被他下令先行回去,他并不喜被人看着一举一动的感觉,虽然他们是在保护他,况且今夜魏敖恐怕也没心思再来刺杀他,他只想趁此机会独自静一静,这几个月来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他眼前,每每回忆,便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一般,父亲不能无辜受冤,方明不也能白白就这么死去,他们所受的苦他必要让那些人一一偿还!   头疼欲裂,他不禁按住了头,抬起双眸看向头顶那一轮茕茕悬挂的明月,他微微一笑,他欠谁的,该偿还的,他今日也已还清了,剩下的便该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了,绝不姑息,绝不手软!   月光清幽,一泻千里,混合着沙沙风声挥洒在他清瘦的身影上,似是抚慰似是泣咽,脑中似有千万尖锤砸下,他缓缓倒下身去,直至黑暗将他吞噬,再也不复一丝光明。   *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便断断续续出现响动,东方三起得甚早,在外漂泊多年,第一次认认真真收拾起自己的包裹,待一切做好,看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他叹了一口气,锊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他烦躁的撅起嘴,嘟囔道:“老头子也是为她好,唉,要怪只能怪她和那小子无缘。”   挠挠头发,他打开门向着院子里另一间屋子走去。   屋门紧闭,里面甚是安静,东方三看了看天色,轻轻叩响了门,“丫头,丫头?”良久,没人回应,他将耳朵贴上门壁听了听,仍是一丝声音也没有。   丫头出门了?   他摸着下巴稍稍沉吟,经过几天考虑,昨日那丫头告诉他她已决定离开皇城,他自然是同意,说好了今日一大早就走,却不想丫头不在屋里,这丫头是……后悔了么?   他摇摇头,年轻人哟,他老头子看不懂,不管怎么样,他是希望她幸福开心的,若是她真的留恋割舍不下,他自然也不会强求她离开。   看了那门一眼,东方三转过头来,正想回自己屋子继续睡个大觉,却不想一回头便见到了碧落。   她齐腰的发上点点白芒,划开四周茫茫晨雾慢慢向着院内走进来,东方三眯眼看过去,那丫头低着头,一眼望去在她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孤寂与婉郁。   “丫头,你这是?”东方三疑惑的问道。   碧落抬起头,见东方三正站在自己屋前,她微微一怔,似是有些意外,而后轻轻一笑道:“刚去了丞相府,本不想惊动东方爷爷,想早些回来不让爷爷担心的,却不想还是让东方爷爷发现了。”说着,她又是一笑,双眸清亮,神色坦然。   那丫头直言刚才去了丞相府,是真的还舍不得?然而看她眉宇间也瞧不出一丝纠结苦闷之色,这是怎么回事?   见东方三瞧着她也不说话,碧落似是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她走上前将屋子打开,唇畔微染起清浅笑意,“东方爷爷,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启程吧。”   东方三看向屋内,行礼早已妥妥当当摆在桌上,他眉毛一凝,眼底一丝诧异,“丫头,原来你一早就收拾好了,你是真没后悔?”   碧落笑着摇摇头,“既然已经和东方爷爷说好了,碧落怎会后悔,只是这一走想是也不会在踏进这皇城了,便去了丞相府看看。”说着,她叹了口气,手抚上隆起的肚子,“也是最后一次看了,以后碧落会忘记公子,和孩子好好活着。”   “这才对嘛,丫头说得对!”东方三两眼一亮,“老头子还以为丫头你……”说着他猛地双手一击,大笑道,“不过看来是老头子多心了,丫头你能想明白,老头子也放心啦,咱们这就出发吧。”   两人一大早赶路,此刻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东方三将行礼扛在肩头,优哉游哉往前走着,不时拿出酒壶大灌一口。   “丫头啊,人生在世,最肆意的活法儿便是顺着自己性子,想怎么高兴怎么来,无拘无束,逍遥自在,那些烦心事儿通通不要想,开心方是万全啊。”东方三打了个酒嗝儿,眉开眼笑的说道。   碧落笑看着他,看来东方爷爷还是在担心她,她心里一暖,这些年来孤苦伶仃,被眼前这位老人家看做家人一样疼爱,是她的福气。   慢慢环视了眼这寂静的街道,这便是皇城,一晃几个月竟不知不觉而过,她没能在这里再见他一眼,时过境迁,他的身边另有佳人已不需要她,她自嘲一笑,也许从来也没需要过,但幸好,毕竟他给了她一个孩子,心里不是不痛,但想通了便也释然了,他有他的生活,她会祝福他,带着孩子开始新的日子,她,会活得很好。   “东方爷爷,出了这皇城,我们应去何地?”耳旁一缕清风拂过,她往后拢了拢被吹扬的发,嫣然一笑。   东方三再大喝一口,将包袱换了个肩膀扛着,眼睛滴溜溜转,突然贼兮兮一笑,“去祈南吧,那地方美,什么都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笑意更深,酒嗝儿连连,“就连酒水也是美美的。”   碧落无奈的摇摇头,东方爷爷果然爱酒如命,祈南么,她盈盈一笑,好,那便是她以后落根之地了。   “丫头,快走。”一想到美酒,东方三顿时加快了脚程,“老头子已经迫不及待要喝祈南之酒了。”   他大笑着大步走着,正往后看,想要催催碧落,然而却见猛地见碧落身后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跟了一个鬼鬼祟祟男子,见东方三发现他,那男子大惊,慌忙将碧落臂弯包袱一把抢走,匆忙向后逃去。   竟是遇上大胆小贼!   “小贼,哪里逃!”   胳膊猛地被狠狠一拽,等碧落站稳身子,就见东方三一声怒喊,追着前面一个人影奔去。   她瞬时明白发生了什么,忙喊道:“东方爷爷不必追了。”那包袱里并没有值钱的东西,被抢了也无关轻重,然而东方三毕竟年过花甲,那贼显然是年轻人,担心东方三不敌,她心中一紧,忙跟了过去。   “小贼,还不快给老头子我停下!”东方三双眼瞪着前面那慌张奔跑的人,嚷道,“再不停下,老头子我就一直追一直追,追到你小子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喊完,他便哈哈大笑,然而脚下速度却不减。   看着前面追得兴致盎然的东方三,碧落只得紧紧跟上,喊道:“东方爷爷,莫追了,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东方三跑得起劲,回过头来边跑边匆忙地摆手,“不成,不成,这小贼竟敢在老头子眼皮底下偷东西,忒不将老头子放在眼里了,看老头子不追个他腿软求饶。”说着,他脚步迈得更大,卯足全力追了上去。   碧落无奈,只好继续在后跟着他。   此时街上人影渐渐趋多,不由好奇地看着这你追我赶的三人,那贼心中恐慌,侧过头喊道:“我将包袱还你就是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说着,便将那包袱向后抛了过来。   东方三一把接过包袱,眉飞色舞道:“哈哈,求饶了,这可不成,老头子还没追上你,等老头子追上了才好玩嘛。”说完,大吼一声,中气十足,“小贼,老头子我追来喽!”   他将那包袱向落在后面的碧落一掷,喊道:“丫头,记得捡起来。”便头也不回兴冲冲继续他的步伐。   碧落手轻护着肚子,到底还要顾及孩子她跑得并不快,此刻她已和前面那二人相距较远,她小走几步将落在地上的包袱捡起,叹了一口气,便接着跟上去。   那贼只想尽快甩掉身后的人,他擦擦额上汗水,身后大笑着追赶他的老头子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他今日一定是没烧香才遇上了这么号人,看他年纪一大把却跑得比兔子还快,莫非是什么高人?他又急又怕,转身便跑向那窄窄的巷子,这一带路径,他摸爬滚打在城中数十年早已熟悉到骨子里了,这巷子蜿蜿蜒蜒,看那老头子看追不追的上!   “小子,别以为跑进这巷子里老头子我就追不上了,老头子今个儿定要让你服服帖帖喊老头子一声爷爷,哈哈哈。”东方三兴致愈高,大笑着紧追而上。   巷子又长又窄,不远处的路中间赫然斜躺着一人似是醉汉,那贼恼怒的呸了一声,直接踩在那人身上往前奔去,那人闷哼一声,蜷缩的身子轻轻动了动,东方三看那贼跑得越来越快,便也加快了步子,一个大步直接跨过横躺着的那人,喜笑颜开径直追了上去。   他们身后,那人闷哼声越来越弱,身子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动弹。   巷子的入口,碧落跌跌撞撞小跑进来,看着前面追得甚欢的那个身影,微微疑虑,喘了口气,便又赶紧追了上去。   巷子里横躺着那人一动不动,见他挡了路,碧落犯了难,她急忙道:“这位公子,劳烦让让。”   然而那人仍是没被叫醒,没有任何回应,想着他是睡着了,碧落便不再开口,轻手轻脚从他腿脚处越过去,便接着往前跑起。   寒风拂过,巷子里青藤被吹得沙沙作响,似是有什么在脑子里翻滚旋荡,心忽然之间跳得厉害,不觉间,碧落的步子似是不受控制一般竟慢慢停了下来。   风声更甚,青藤上绿叶飘落,洋洋洒洒轻触那横躺在地上的男子,打了一个圈儿,而后便接着飞舞,轻柔的游移到碧落身旁,最终安静的落在了她的发上。   她慢慢回过头来,目光莫名的望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男子,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手忽然之间不可抑制的轻微颤抖,她缓缓蹲下身,将男子埋在胸前的头转过来。   也许她该命运真是不可预测的,偏偏在她打算从此放手,彻底忘记他之际,她却毫无预兆地碰上他,眼底忽然酸涩,似有什么东西要涌了上来,她忙抬头眨了眨眼,通红的眼眶慢慢看向毫无生气的他,心蓦地一疼,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苏云璟。   他就这样躺在冰凉的路面上,面目惨白,毫无生气,额角显目的一道伤痕,已经隐约泛黑,似是被什么重击过,连衣袍上那黑兮兮的脚印子也那般显而易见,他竟被人这般羞辱践踏么?   心中一痛,她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慌乱郁恸已不复见,轻柔地将他扶起,她向着即将拐过巷子一头的东方三大喊道:“东方爷爷,您快来看看……公子在这儿呢。”   离泪   屋子里寂静无声。   东方三眼珠滴溜溜转,一会儿看看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又一会儿看看站在窗子旁沉默良久的碧落,眼中一丝茫然不解。   他挠挠头发困惑的看着碧落,自从碧落发现那小子之后,他们便耽搁了行程,又重新回到了小院,那小子看样子受了重伤,需得先救他,他精通医药,让他服了药,然而那小子偏偏仍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东方三懊恼不已,更让他不解的是自从进屋到现在碧落一句话也未说过,更未问过一句那小子的情况,只是久久的站在窗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中精光一闪,东方三掩嘴低声咳嗽一声,慢慢坐直身子,“丫头啊,你去看看那小子额上的伤消了些没?”   碧落对那小子不闻不问让他摸不着头脑,这丫头是真不在乎她的苏公子了?   闻言,碧落转过了身,慢慢走到床边静静的看了一眼苏云璟,“已经好多了,额头没肿的那般高了。”她的声音平淡没有悲喜,不见紧张不见欣喜,东方三更加不解。   “东方爷爷,公子已经没事了么?”   东方三刚为碧落的冷漠费神,思量着想一些办法探出碧落心思,不想碧落突然如此问,心中一乱,下意识点头。   “既然公子已无大碍,东方爷爷,那我们便启程吧。”   “呃,好,好。”东方三又忙点头,然而想起碧落说的话一瞬间又回过神来,不禁一惊,“丫头,你说什么?”   碧落却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我们已经耽搁了些时辰,若是现在赶路,天黑之前应该能出城。”   东方三瞪大眼,“丫头你是要现在就离开?”   碧落淡笑着点头,瞥过眼看向窗外,她真的以为自己是可以忘记这个男人的,然而却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如今一见到他她竟然乱了神,甚至有丝不可抑制的欣喜,看见他受伤,她心中竟痛得厉害,她不想这样的,他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他或许早就忘了她是谁,她不应该打扰他和那个女人的生活,也不能让他来影响她自己的日子。   这样……对谁都好。   她怕与他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她便越不能自拔,越不想离他而去。所以,趁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还能强迫自己狠心离开的时候就离开吧。   东方三一生不涉情爱,为人又是顽劣不恭放荡不羁,自是不能看透碧落的心思,见碧落去意已决,明明是该高兴地,然而心底莫名的竟有丝烦闷,他希望这丫头能开心无忧,忘记姓苏的小子对她的伤害,然而如今亲眼所见却又感觉似乎并不应该是这样,他们二人即使成不了有情人,但也不能是这样子冷如生人,事不关己一般的冷漠。   他腾地站起身,讲出了真话,试图想挽救什么,“丫头,我们还是再停留几个时辰吧。”顿了顿,看了眼苏云璟他继续说道,“这小子情况也许并不算好,他一直昏迷不醒只怕伤势复杂,极有可能凶多吉少。”   他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他一向极有信心的药在苏云璟身上竟毫不起作用,这让他心中没了底儿,他表情甚是肃穆,碧落自然察觉他这话才是真,脸上冷漠似乎被什么瞬间抹去一层,似有慌乱一闪而过。   她侧身看向一直安静躺着的苏云璟,凶多吉少?!   似是要证实东方三的话,始终昏迷的苏云璟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嘤咛,不过片刻就见他面上大汗淋漓,煞白一片,全身抽搐不止,似是极为痛苦。   一切发生得太快,碧落大惊,怔愣的看着苏云璟,直到看见东方三急速跑到苏云璟身边她才反应过来,慌忙奔了过去。   “东方爷爷,他……怎么了?”她看着面目急切的东方三,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这小子全身滚烫的厉害,老头子从没见过身子能热成这种程度的人,丫头你快去打些冷水来!”东方三说完便跑向一边拿起自己的包袱急急翻找出一颗药丸,又匆忙奔回床边撬开苏云璟的嘴喂了下去。   碧落也不敢耽搁,在东方三刚喂下药后已将冷水端了来,就见东方三迅速将毛巾在水中搅了一圈拧干后便敷在苏云璟额头,而后他利索地将苏云璟衣服一下子脱下,也不避开碧落,就又拿了条毛巾给苏云璟擦洗身子,“我已给他服用了降热的药丸,但他不能一直这样烧下去,丫头,我们还要保持这水一直冰冷才行。”   碧落自然明白东方三意思,刚准备重新打些冷水来,东方三蓦地却将手上毛巾往她手中一塞,“你大着肚子不能太过劳累,就由老头子我去打水,丫头你就负责给这小子擦洗务必让他身上这热降下去。”说完便匆忙走出了屋,碧落捏着手中的毛巾一时怔愣,床上苏云璟全身赤/裸,她到底有些顾虑,然而转眼便看见自己高隆的肚子,如今都和他有了孩子,自己还矫情什么,眼下先救他要紧,她也不再犹豫,忙一遍遍给他擦着身子。   屋子里,东方三一遍遍进进出出,一桶又一桶的换着凉水,碧落也丝毫没有停歇,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擦洗……   然而,直到从日出到日暮,两人都已筋疲力尽,苏云璟身上高热却一直没有降下,反而越有升高之势。   “东方爷爷,这可怎么办?”看着呼吸越来越虚弱的苏云璟,碧落心中一丝涩疼,着急的看着东方三。   东方三紧紧蹙着眉,“丫头,老头子自认医药一绝,如今却连这区区高热也治不了,这小子明显是伤了脑袋,虽然严重但也不至于这样让人束手无策,老头子我,老头子我……”说着,他眼圈一红,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老头子真是笨,竟救不了这小子!”   救不了?   碧落怔怔的看着他,眼中不知所措的慌乱,苏云璟身上的热不同寻常,他只是个普通人,要是持续这样,必是有性命之忧,连东方三都说救不了,难道他真是没救了?难道他们分开这么久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以他的性命之忧为代价,若是这样,她宁愿自己从不曾见他,她希望他平安无事,只要他平安无事。   东方三也没想到之前自己一时戏言如今竟成了真,心里十万个悔恨,不禁愧疚道:“丫头,都是老头子我混账,老头子这嘴真是乌鸦嘴……”   碧落此刻哪有心思再听他这些话,只牢牢的看着苏云璟,眼前白雾迷蒙,她努力眨了眨眼,就见一滴滴水痕落在了苏云璟脸上,她心里一急,慌忙将他脸上痕迹抹掉,然而水痕却越来越多。   一旁东方三见碧落眼中泪水连连,却强忍着未发生一声啜泣,他看得心疼,“丫头,你要哭就哭出声吧,不要忍着,老头子知道你心里难受。”说完,他自己眼中也是一片潮湿。   碧落却仿若未闻,眼中大滴泪水,苏云璟的呼吸已是不能触及,忽然一阵急剧的抽搐,猛地一声哀嚎,身子重重垂落下来,直至胸口一丝起伏也没有,碧落呆呆的看着,似乎忘记了一切反应。   东方三忙搭上苏云璟脉搏,猛地脸上一片死灰,“丫头,这小子……去了。”他语音哽咽,暗骂自己无能,这小子病情凶猛怪异他竟一丝办法也没有,想到此他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碧落双眸蓦的大睁,身子猛地一颤!   去了?   他就这么……死了?!   碧落直直的盯着似是睡着的苏云璟,她慢慢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胸口,然而那里已经没有了她熟悉的心跳,她似受到什么惊吓一样猛地将手从他胸上抽回,眼中是似失去一切的绝望黯淡,“他真的……为什么……怎么能……”她喃喃自语,蓦地脸色一变捂住胸口,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奔涌而出!   “丫头!”东方三大惊,忙扶住碧落摇摇欲坠的身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只是受了些伤而已,怎么能这样……”碧落神色悲戚,也不知是在问东方三还在自言自语,猛地她推开东方三奔向床边,似要将上面安静躺着的男人摇醒,“你说句话啊,你怎么能就这样去了,苏云璟你醒醒啊!”   碧落哭着跪倒在床边,她温柔绝望的握住他的手,“你就快要当爹了,你不想见见孩子么,你醒过来,好不好?”将他冰凉的手置于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他的手背上,嘶哑的说道,“你摸摸孩子,看,再过几个月它就要出生了,它一定很可爱,你会喜欢它的,对么?”   然而无论她怎么说话,那个人也没有一丝反应,只是那样静静的躺着,一切凡尘俗世似是再也与他无关。   陈年   门外艳阳高照,暖人的光线顺着窗子斜洒进来,似是一片祥和之境,光线轻轻照在屋内三人身上,然而却拂不去屋内的悲抑,郁恸的哭声若有似无的阵阵传远,直直传到院门外站着的一高一矮的两人耳内。   “师父,就是这家么?”   稚嫩的童音清脆细腻,却是一个扎着两个冲天髻的小童子,唇红齿白,甚是可爱,此刻他一脸迷惑仰头望着身边之人。   那人模样瘦高,露出一双甚是深邃的眼睛,花白的胡须已垂至胸前,然而略显苍白的皮肤却无任何显老之色,只是眼角的皱褶透露此人已至垂暮之年,再加上他一身雪白衣袍,白帽遮顶,全身上下唯一外露的便只有那张看不清年纪的面庞,让人只觉此人周身隐隐透露着几分神秘之感。   那人轻轻点了头,童子欣喜一笑,迫不及待伸手推开了门,“既然这样,师父我们快进去吧,莫晚了耽误了时辰。”   越走近,那悲戚的哭声便越清晰,童子瘪瘪嘴,眨着雪亮的眼睛,神色似是有些担心,“师父,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那人低头看他,深邃的眼内隐含笑意,伸手摸了摸小童子的头似是安抚,便继续向着哭声之地走去。   碧落绝望的伏在床边,痴痴的看着一动不动的苏云璟,流着泪的眼睛早已红肿,东方三也站在一侧偷偷楷着眼角,此刻蓦地听到似有脚步声走近,待他反应过来,便见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走进了屋子。   “你们是谁?”忽然见到这着装怪异之人,东方三不免疑惑。   那人对他微微一笑,目光看向了床上躺着的苏云璟,那小童子眼疾手快已快步跑到了床边,刚伸手似想要碰苏云璟,一直沉默似乎没有注意到房内多出两人的碧落猛地惊慌地挡住了他,“你想要干什么?”   小童子也不恼,憨憨一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近些瞧瞧他而已。”   “我们可以救他。”   一个甚是清和的声音蓦地出现,碧落这才回了神,便见东方三身边站着一个男子,此刻那男子也正看着她,然后他的目光便扫过了碧落的肚子,再看向她的脸时,淡静虚无的眸光似乎多了一种碧落看不透的幽深。   “救他?”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碧落竟无端的有一种安定,那人深邃的眼似是一泓看不到尽头的海水,里面似是包含着看透太多的人世曲折的大智,却又似天真的如一张白纸。   看到他的眼睛,似是心里的所有哀恸都缓缓散开,不知不觉心中竟像放下了千金的担子,顿时一派清明。   “你真的可以救他?”   小童子像是对她的话很惊讶,急急的辩解,“这个世上还没有师父承诺过却做不到的事情,我们此行目的就是来救人,你要相信师父。”   小童子话刚落音,便见那人径直向着苏云璟走来,东方三见状赶忙挡在他身前,狐疑的看着他,“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再次扫了一眼他怪异的服饰,东方三微微眯眼,“你又为什么要救那小子?”   “老爷爷,你就别为难我师父了,你相信我们吧,再不让师父施救,恐怕想救苏哥哥就真的不容易了。”   苏哥哥……   碧落微微一惊,难道他们认识公子?她目光在他二人身上缓缓扫视,从他们的脸上她并没有看出任何的居心叵测。   小童子把目光转向她,可怜兮兮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模样甚是委屈,“姐姐,我和师父难道看起来像是坏人么?”   东方三一哼, “哪有坏人承认自己是坏人的,小娃娃,你蒙老头子我呢?!”他似乎还想盘问什么,碧落摇摇头,“罢了,东方爷爷,就让他们试试吧。”   苏云璟安静的躺着,她不能再听他清雅的嗓音,不能再见他温暖的笑容,他不会再回应她了,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让她绝望的,既然如此,就信这人一回,至少她要给自己一个希望。   碧落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向那人恭敬说道:“如此,就麻烦您了。”   那人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神色如常的走近苏云璟,姿态甚是从容淡定,碧落看着他的身影,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人周身竟无形中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不容亵渎的力量.   这人似乎……不简单。   那人一直将双手隐于宽大的袖袍中,此刻伸出,才发现这是一双如同他脸色一样苍白的手,那手背白皙的似新生婴孩,隐约可以看见皮下青色弯曲的血管。   然后便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轻轻一割,殷红的血液便从他的手心汨汨而出,碧落一惊,却在那人接下来的动作中禁了声。   却见那人脸色从容的将手中溢出的血液滴落于苏云璟唇中,鲜艳的血水染红了苏云璟苍白的唇,在他安静的面容下似乎增添了一种妖艳,更让人讶异的是随着血液的溢出,房内渐渐竟弥漫出一种淡淡的香气,碧落不由睁大了眼,这香气的源头显然是从那人割开的伤口而来!   “师父的血乃是世上精品,能治百病,解百毒,苏哥哥马上就会醒过来的。”似是看出了东方三和碧落的惊讶,小童子在一旁适时的解释道。   “竟然会有这种血……”血液准确无误的落入苏云璟唇中,不过片刻他死灰的脸色竟然慢慢透出一丝淡红,显然是恢复了生气,苏云璟东方三诧异的看着这一切,似乎不能相信眼前所见。   “当然了,师父刚出生便喝下了血灵子,体格自然变得与他人不同,这身体内流淌的血液当然也会变得神奇!”小童子粉嫩的圆脸上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说完看向那人,眼神里是慢慢的尊崇。   ……血灵子?   很熟悉的东西,似乎在哪里听过?   东方三看着面前一丝不苟给苏云璟输入血液的那人,这人白衣胜雪气质圣雅,他是第一次看见这般人物,虽然这人自始至终言语甚少,但只仅仅看着他便仿佛觉得看见了世上最纯净的人,那种恬静淡然之气侵染了他的四周,那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心中怡然舒和。   这个人,血灵子……血灵子……   东方三脑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猛地他身子一震,看向那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难测。   这个人会是,他?   “呀,快看,苏哥哥手指动了!”小童子猛然间拔高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虑,东方三一喜,忙看向床榻,便见苏云璟的脸色已是如正常人一般,胸膛竟正在缓缓起伏!   “公子!”碧落大喜,公子真的被这个人救了回来,他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那人慢慢回收了手臂,小童子忙掏出白巾包裹住他的手,眼中喜悦不可掩饰,“师父,您真的把苏哥哥救活了,太好了!太好了!”   那人淡淡一笑,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柔的点了点小童子光洁的额头,眼中宠溺不言而喻。   “劳烦您了,真的谢谢!”碧落深深的向他鞠躬,他的大恩她无以为报,她会替公子一辈子感激他。   那人温和的看着她,却并未言语,而后目光慢慢看向苏云璟,“这孩子额上掌伤虽气力十足却并不至于要其性命,然而他却偏偏练功太过急切,正值气血攻心之际突遭此伤,又伤在命门之上,这一掌便致其命岌岌可危,我的血虽然可以让他起死回生,但他受伤不轻,或许在清醒后会有暂时的失明,不过明日便可恢复。”那人说完,便牵起小童慢慢向着门口走去。   “哎,你就这么走了?”见他要离去,东方三忙出声喊道,“你究竟……是不是他?”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人,那人坦然的回望着他,却说出一句甚是奇怪的话,“东方三,流连似水,往事如烟,今日的你可放下了?”   东方三瞳孔猛然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姑娘,眼下云璟他还需你的照顾,麻烦你了。”那人又看了碧落一眼,说完便回头离去,似交代完了一切,不再多言。   东方三久久的看着那两个渐渐走远的身影,心中翻涌,他回头看了一眼在床边紧紧握住苏云璟手的碧落,目光慢慢变得复杂,眼前似乎慢慢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曾几何时,他的生命里也出现过一个孩子……   东方三一生未娶,但是却有一个女儿。   一个人无拘无束,放荡不羁,这是东方三一直追寻的,然而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他偶尔也会闷得发慌,这时的他会想,若是身边有个人一直陪着或许也是不错的。   在他四十岁那年,老天爷给了他这个机会。   东方三永远不会忘记那年飘雪的冬天。那年,饥荒饿死了很多的人,就是在那个废弃的村庄里,他偶然发现了一个弃婴。那孩子是个刚会爬的女娃娃,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他本不想收养她的,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又瘦的皮包骨,他没那个功夫照顾她,要收养也是要一个大些的孩子才好,可那孩子却抓着他的小腿不放,似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那一刻他心软了,叹了一声认命地终是将她捡起,从此收为义女。   他痴迷医药,对那孩子不甚上心,磕磕绊绊将那孩子拉扯到十岁,他像是扔烫手山芋一般又开始了自己自由自在的日子,终日于山林中奔波试炼药材,两三个月才会偶尔想起那孩子回去见她一面。   孩子很黏他,却对他的多日不归从来没有半分怨言,她天真烂漫,极为懂事,每次见他回家都是奔着跑过去围着他笑,她会将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把最好的那间房让他住,她会在他肚子饿的时候早已把饭菜做好,在他喝醉的时候认认真真的将他吐出的秽物清理却没有半分嫌弃,虽然只有十岁,她却像个大孩子一般照顾起了他。   有次他被毒蛇咬伤了小腿,小小的孩子竟然一言不发就驮着他走,十里的山路她没有喊一句累,她抬起大汗淋漓的脸信誓旦旦的说要照顾爹爹一辈子,却不想有一日这话终究成了空。   那次他又离家了几月去山林中寻找药材,然而却在试药后不慎中了剧毒,抱着必死之心他回到了家中,那时她已长成了十二岁的小姑娘,见他这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大声拉着他的手哭,哭得声嘶力竭,他用尽力气嘱咐她在他死后将屋子里的药材一并埋了给他当个伴儿,然而便失去了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胳膊上火辣辣的疼,上面有一个伤口,已经被包扎处理过了,然而他却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受过伤,屋子里不见了孩子的踪影,四周安静的没有人气,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跌跌撞撞站起来,最后是在他的小药房里发现了孩子。   小小的身子横躺在地上,已然没有了生气。   那个傻孩子竟然和他换了血,他曾经无意中告诉过她这种救人之法,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而且还是用在了他的身上,这种治法会让施救人没命的,他明明说过,但这孩子竟然还是选择救了他。   十二年来,他对她照顾的并不上心,他不是个好父亲,但这孩子却从未埋怨过他,这个孩子,真笨!真傻!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眼泪慢慢溢出了他的眼眶,他蹲在她身边,蓦地嚎啕大哭。   葬了那孩子后,他突然觉得茫然起来,终日浑浑噩噩,脑子里总会想起孩子任劳任怨的笑脸,他没日没夜的喝酒,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对不起那个孩子,他从前怎么就不对她好一些,想的多了,越发觉得日子无聊了,后来他想到了死,一命赔一命,他就解脱了。   他吃下了有剧毒的草药,然而却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进阎王殿,他醒了,而且身边还有个男人。这个陌生的男人,有张很清和的面容,明明是个年轻人面孔,却有齐胸的花白胡须,颇为怪异。   “甚好,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就放了血,这血灵子果然是个好东西。”那人按着掌心的伤口,对他笑着说道。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是被这男人给救了。   他生气了,这男人多管闲事,谁要他救了,这剧毒蚀骨的滋味不好受,这男人连累他又要再受一次了!   “放下了,就拥有了,你让自己陷入死胡同,又何必呢。”这人低头摆弄着布巾,在给他自己包扎伤口,蓦然间不轻不淡的说出这句话。   这个人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他一惊,怔愣的看着他。   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离开了,屋子里静静的,只有他一人,仿佛刚才的所有都是自己的梦境。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寻死过,他又开始浪迹天涯,过起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的日子,直到,他遇见了碧落。   看着碧落,一些熟悉的东西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了,她的一颦一笑像极了那孩子,像是陷入无底洞里突然摸着了地儿,这时他方知道老天爷给了他一次恕罪的机会。   往事历历在目,东方三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碧落正站在床前忧心忡忡的看着苏云璟那小子,他温和一笑,慢慢向她走了过去。   相见   “丫头,别担心了,那人不是说过他会没事的。”东方三轻声安慰道,这丫头是他的救赎,他只想好生保护她,照顾他。   碧落轻轻点头,笑容里隐含苦涩,“我知道的,可心里就是放心不下,公子也算死里逃生了,多亏了刚才那人,也不知他究竟是谁。”   “总归不是什么恶人,横竖这小子现在没事了,你我就安心等着他醒来便可。”   “嗯。”碧落深呼了一口气,心慢慢轻松下来。   眼下天色已沉,不知不觉竟将近傍晚时分,简单做了些饭菜,两人将就着吃了。毕竟劳累了一整天,堪称是心力交瘁过来的,疲倦袭上来,碧落倚在苏云璟床头,东方三歪斜在椅子上,两人就这样睡着了。   碧落是被外面的声响惊醒的,蓦地抬头,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苏云璟竟不见了身影,屋子鼾声微响,东方三睡得正酣,她忙喊起他,“东方爷爷,公子不见了。”   东方三猛揉了揉眼睛,屋外已是大亮,一个夜晚竟这样过去了,两人忙去外面找,刚出门口,便发现院子里那个清瘦的身影。   苏云璟跌倒在一片水渍里,衣发皆湿,好不狼狈,碧落大惊,慌忙跑过去扶起他。   “你是谁?”   她给他整理衣衫的动作在他这句话下顿住了,抬头看他,他的眼中毫无焦距,黑黑的茫然一片,她这才想起那个人曾说过他会有短暂的失明。   碧落的喉咙突然间像是干涩了,有一丝不可抑制的激动,却也有一直隐约的委屈,她泯了抿唇,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东方三叹了口气,他一直陪在这丫头身边,自是明白她此刻心底的波动,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摇了摇头,走回自己屋子去了。   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他老头子不想参和了,是苦是甜,他帮不了他们,他没看错,碧落的心还是在那小子身上,他不想再勉强她离开了,他们自己的姻缘,自该他们自己种下结果,他只需要在一旁守候着他们,望着他们都幸福就行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现在,还是回房睡大觉吧。   碧落没说话,苏云璟不觉慢慢皱起了眉,他感觉得到身边之人是位姑娘,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是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整齐的被子,旁边缓慢的呼吸缓缓拂到他的脸上,有人睡在旁边,然而眼前黑漆漆一片,无论怎么眨眼,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失明了。   无奈一笑,他慢慢坐了起来,嗓子干得很,浑身虚软,像是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一圈儿似的,想了想,他摸索着轻声下了床,他想要喝水,然而这里他到底不熟悉,好不容易走了出来找到水缸,刚舀了一瓢,竟然偏偏在这时滑倒,狠狠摔了一跤。   “姑娘难道……不会说话?”他略微思索片刻,犹豫着,轻声问道。   眼睛里不知何时竟有泪水忍不住沁出,碧落狠狠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生生憋了回去,他如今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温润好听的声音,还是这张俊秀雅静的脸,一样的人,可是他却不知道面前的是她,他们之间终究建起了一条沟儿,再也不是当初那样无所顾忌的模样了。   得不到身边之人的回答,苏云璟也不好再说什么,这姑娘显然是想帮他的,她一直紧紧扶着他,关切之意不言而喻,他笑道:“想来之前是姑娘救了我,多谢了。”   碧落沉默着送他走近房内,他坐在床边低着头,安安静静的,一幅无害温顺的模样,如今他什么也看不见,她心里一疼,眼下只有她能照顾他了。   看了他一眼,她转过身去,他身子必定虚弱,醒来后也没进食,眼下定是早饿了,她是时候做些吃的了。   不过片刻便熬了一些清粥,碧落小心翼翼的端了进来,他仍是之前的姿势没有变过,待粥凉了些,她轻轻递到了他的手里。   “麻烦姑娘了。”苏云璟接过粥,他着实有些饿了,摸索着便开始吃起来,然而到底看不见,好几次勺子都进不到碗里,险些洒了粥,他不好意思让她帮他,也不开口求助,仍是自己小心翼翼端着碗,然而却吃不到嘴里,模样颇为可怜。   见他这模样,碧落心酸之余却又蓦地觉得好些好笑,她将他的碗接了过去,一言不发的用勺子舀了粥递到他唇边。   他不也扭捏,张嘴就吃下去了,她一勺勺喂着,他一口口吃着,房里安安静静的,不知不觉碗就见了底儿。她不想出声,他也不说饱了没,想了想,她起身又端了碗来,她喂着,他也不拒绝,勺子到了唇边,张嘴就吃。吃了三碗,她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没喂着了。   进了食,两人又是相对无言的坐着,如今他是个瞎子,她是个“哑巴”,她忽然喜欢上这样静静坐在一起的感觉,然而心底却又有隐隐的期盼,她就在他身边,他会不会知道?   他知道她一直陪着他的,许是为了打破这尴尬,他低声咳嗽一声,慢慢开了口,“姑娘是皇城之人吗?”   她看着他,不说话。   像是想起了她是“哑巴”,他又说道:“我平白受了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是我的恩人,我却不知姑娘身份,想来惭愧,若是姑娘愿意知会,便敲一下桌子出个声可好?一下便是,两下便不是。这样可好?”   他温润笑着,白净的脸上一片和煦,这情形就像是当初她跟认识他一般,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她静静的看着他,眼里无端有了泪,忙一把擦了去,桌子恰好就在她身边,她曲起手指,想了想,在上面敲了两下。   “原来姑娘是外地人,想来姑娘是刚到的皇城吧。”他微微一笑,“多亏了姑娘,要不是姑娘相救,在下的命可能就没了。”不是皇城之人甚好,他的身份越少人察觉越有利,如今看不见,若是让有心人发现了他,他毫无招架之力,大仇未报,他还不能出事,看来还需在这姑娘这儿暂避一段时日。   他大病初愈,脸色还很苍白,这么一直坐着想来也累,碧落站起身扶着他,拍了拍被子,他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安顺的躺下了,由着她给他盖好被子,“多谢姑娘。”他其实早就支撑不住,身子乏累,刚躺下困意就袭来,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碧落静静的看着他,若是能一直这样便好了,他就在她身边,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她一直陪着他,然而心里虽希冀,却也明白事实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她叹了口气,手指不觉抚上他的面颊,他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俊秀美好的无与伦比,肚子忽的疼了一下,小东西又在踢她了,她看着肚子柔柔一笑,将头轻轻倚在了他温暖的掌心。   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她转头望去,东方三站在门口,慈和地看着她。   “东方爷爷?”   不觉间竟喊出了声,她一惊,回过神来忙捂住了口,幸好他熟睡着什么也没听见,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她关上了门,和东方三走到了院子里。   “丫头,你大着肚子,照顾他也辛苦,眼下那小子也睡了,你也去歇歇吧。”   她微微一笑,“不碍事,我不累。”她看了那屋子一眼,“看着他没事了我才能放下心来。”   东方三还是有些担心,“可你的身子……”   “东方爷爷,您不必担心我,我也没累着,对了,刚才他和我说话,我都没理他,把他干晾着,看着他这模样,我这心里真解气啊,好久没这么顺畅了。”说着,她嘴角大大的咧开,嗔怪含笑的模样似乎真的像是出了气似的。   她这般说着,果然看到东方三开始笑了,脸色也没有那么忧心忡忡了,“你这丫头还真皮,既然没事,那老头子我也放心了,丫头,你心底开心,老头子才放心啊。”   东方三话里是满满的关爱,碧落心头一暖,“我明白的,东方爷爷。”   东方三点点头,“丫头,那老头子我就先回房了,有事随时叫我,不要硬撑着。”交代完,东方三笑着转身走开,看着他的背影,碧落感动一笑,东方三的心意她怎会不明白,何其幸运,在她最无助彷徨的日子有他一直如亲人般照顾着她。   她静静走进屋,苏云璟仍安然的躺在榻上,满足的看着他,她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不忘轻轻关上门,时辰也不早了,该做晚饭了。   东方三心疼她,帮忙做好了饭菜后他便自己端了一份回了他的屋子,他一个老头子,该给这两个年轻人一些独处的地方。   端着一大碗饭菜,碧落走进屋子,苏云璟已经醒了,静静的坐在床头,低着头,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听见声响,头抬了起来,空洞的目光看向她的方向。   泪殇   碧落知道他看不见,将饭菜放在桌上后便过来想扶着他过去,苏云璟却避开了她,他闻到了饭菜香,知道又该进食了,空洞的目光看不清情绪,“多谢,我自己来就好了。”说着,便已下了床,慢慢向着饭香处走去。   他走得小心,竟还真找对了位子摸到了椅子,待他坐下后,碧落像之前一样拿起筷子准备喂着他,不想,筷子刚拿在手上,他像是发觉了似的,又说道:“我自己来就好,总麻烦姑娘,在下心里甚是愧疚。”   他修长的手伸了出来,想要拿过筷子,碧落却不理,夹起一大筷子菜便伸到他嘴边,他微微怔愣,抿着唇没有张口。   他如今看不见,能知道饭菜在哪儿么,要是这么逞强肯定会吃亏,碧落没打算顺着他,将夹着菜的筷子在他嘴边微微用力戳了一下,示意他吃进去,苏云璟拗不过她,叹了一口气,终是乖乖张口让她喂着。   吃过了饭,估摸着他已饱腹,碧落也没再喂了,端了一杯水来,这次合着他的意,递到了他手里让他自己喝着,便在一旁静静的坐着。   他端着水却没喝,茶水辗转在左右手之间变换,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姑娘初来皇城,在此地过得可还好?”蓦地,他低着头忽然出声问道。   碧落看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说过得话,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下,算是回应他。   他抬起头,寻着她的声音望过去,黑沉无光的眸子直直对着她,“姑娘一个女孩儿家,从外地而来想是辛苦……”他将手中的茶水摸索着放到了桌上,顿了顿,面上突然有一丝肃然,“姑娘,为何而来?”   碧落蹙眉看着他,她是“哑巴”,这下可不能敲桌子来回答他了,他要她怎样告诉他?   他却像是没有打算听她的回答,整个身子垮散了架似的全倚在了椅背上,扶着额,声音里似乎在轻叹,“是在下唐突了,冒然问姑娘这个让姑娘为难了。”   “姑娘来此,可一直有人相陪?”他模样颇为无奈,碧落诧异的看着他,正觉得奇怪,却不想他的问题接二连三的来了。   当然是有人陪着的,虽然当初是被方明带来的,可后来逃了出去,东方爷爷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着她,碧落毫不犹豫地在桌上敲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却没有接着问是谁,似乎并不好奇,只淡淡道:“那就好,有人照应着,女孩儿家在外总不至于吃亏。”   他言语之间显然满是关切之意,今日似乎话格外的多了些,碧落看着他,脸上慢慢浮起一丝浅笑,她其实很喜欢听他的声音,清清雅雅的,温温和和的,像是山上缓缓流淌的清泉,即便是一声轻微的响动却也直直的荡在了人心底,无比的舒服。   次日,碧落起了个大早,初生的阳光比昨日越发的暖人明艳,院子里被染成了一层淡淡的黄,只要看着便觉得心情也更好了,她在院里找了个好位置,搬来一个小凳坐着便开始剥些花生,东方三嗜酒,没事儿的时候总爱喝着酒嚼着花生,这时候他的神情总是悠然惬意的,如今看来还不是离开皇城的时候,她总要让他过得顺意些。   正剥着,目光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甚是修长好看的手,她抬头一看,却是苏云璟。   他也起的这么早?   他蹲在她对面,袖子随便拍了拍地面,也不嫌脏,就径直坐了下来,从花生堆里拿起一颗便剥了起来。   他没有看她,却像是猜得到她正诧异的看着他,慢慢说道:“闲来无事,便帮帮姑娘也好,这些日子多谢姑娘照顾了。”说着,抬头看了她一眼,似是无意中说道,“今早起来,睁开眼时竟然发现能看得到一些了。”   他话刚落音,碧落手中的花生倏地落了地,她怔愣的看着他,他像是未觉,自顾自的又说道:“却也不是恢复了,只约莫看得到一些光,看什么眼前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一层纱似的,也看不真切。”   这么说来,他也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了?   她紧缩的心慢慢放了下来,摸了摸额头,居然一片湿濡,那么刚才的紧张是为了什么,原来她竟是不期望他能发现她,她没有忘记东方三曾说过他身边的那位红颜知己,在她没有陪着他的时候,他已有了可以真正相爱的女人,而且那个女人是貌美如花,不似她这样残缺的容颜。   她竟然是如此惧怕,当他看清楚对面的人是她时,他会有失望的表情么?甚至他会不会早已忘记了她这个人?   这些她不敢想,也拒绝去想。   幸好,他还看不清楚,这样就好了,这些日子就让她默默陪在他身边就好,到时他真正好起来,她马上会如当初计划的那般离开皇城,她不会再打扰他和那位姑娘。   她想的出神,怔愣间似乎听到他在说些什么,“什么?”下意识地,她愣愣的问道,话刚出口,她脸色一片灰败,睁大眼死死的看着他,她这个”哑巴”居然在他面前张口了!   他像是没有听见,脸色平静的出奇,将手里的花生递进嘴里,“嘎嘣”一声咬了一口,“姑娘,这花生果真脆生地很。”   她紧紧抿着唇不敢再次开口,就这样看着他神情满足的将花生吃掉。   “要不,晌午就做花生粥,姑娘看可好?”他抬起头望着她的方向,面上带着温润的笑容。   她还是不开口,只盯着他。   他轻轻一笑,面如春风,“看来姑娘是忘了我们的约定了,敲一下就表示行,敲两下就表示不行,姑娘就答应了在下吧。”   他,真的没有听见么?   碧落紧紧咬唇看着他,也许刚才他的确没在意她的声音,既然这样,她又何须担心至此,伸出一指,她在地上轻声敲了一下。   他嘴角弧度扬的更高,“那就多谢姑娘了。”说着,又是粲然一笑,低着头认真的剥着花生,他像是很喜欢干这活计儿,花生剥地又快又好,只不过片刻,面前的小碗就堆地满满了。   她剥着花生,目光不受控制般不时抬头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忽然闷得慌,似是有什么压在心底一样。   “啊!”她心不在焉,手指蓦地一疼,像是被什么割开了一样 ,低头一眼,却是被坚硬的花生壳划伤了手,几滴殷红的鲜血汨汨冒了出来。   “可是受伤了?”闻声,他顿住动作放下花生,抬头望向她。   碧落没吭声,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把手伸过来。”他又开口道,说着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他这是要……   她犹豫着将手腕放到他手里,刚触到,他一把紧握住,顺着腕子摸上她受伤的手指,没有片刻迟疑,含/进了嘴里。   温热的舌尖包裹在手指上,他神情专注的吸允着她的伤口,碧落睁大了眼瞧着他,震惊的忘了该如何反应。   她面红耳赤,心跳如鼓,他却一本正经,模样认真。   她猛地抽回手指,慌张的看着他,指尖上一片湿濡,似乎还残留着他唇舌带来的温暖。   “伤口不疼了么?”苏云璟神色自若,微笑着问道,似乎没有感觉到刚才的举动间弥漫的亲密。   她没有回应,他也不在意,又温和地说道:“下回仔细些,女孩儿家娇贵,总要学会保护自己,虽是小伤,但也平白受了疼,岂不冤了。”   不只想到了什么,蓦地,他又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他句里行间甚是关切,然而说出的话却又让她有些摸不着头儿,只怔怔瞧着他,也没有别的反应。   “晌午的花生粥一会儿就有我来做吧。”他继续掰着花生,忽然又说了这句,碧落越发奇怪的看着他,他不是看不清么,怎么就想着做粥了,而且,能把这粥做好么?   他不像是一时说着玩笑话,剥完了花生竟还亲自去淘洗,一切准备活儿做好后便只等着午时来开工了。   他忙着的时候,她只能在一旁看着,没有插手的机会,这次再相见,他似乎话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与她说上一番,虽然她只听着没搭理,但他兴头儿不减,清雅的声音一直在屋子里回旋。   等到午时了,他便开始忙活了,还把她赶到了厨房外面,说是不敢让她看笑话,她只听到里面嘟噜噜熬粥的响声,听着似乎还真有模有样。   等到菜上了桌,才知道他是妄自菲薄了,他的手艺竟还不错,清淡的花生粥只是闻着便觉心肺俱通,甚是舒服。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娘尚在时,家里的吃食多是她亲自动手,我娘手艺很好,她喜欢,我爹就由着她,我那时年幼总爱围着她转,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便记下了些她这厨房活儿,这花生粥她长做,因为我爹爱喝。”   说着,他将粥往她面前推了推,“你尝尝这味道,看看怎么样?”   碧落一愣,以前他很少讲他家里的事,不想现在他倒是性子变了,不止话多了,连这家事也没顾防了,她端着碗,沉默着喝下了一口,片刻后,脸上不觉挂上了一丝笑容,滋味儿果然甚好。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下厨的,油烟熏人又是个废时辰的事儿,光想着便觉得腻乏了,不想,什么都是会变的,原来吃着亲自做好的东西感觉这般好。”他放下了碗,抬头看向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暗沉无光的眸子里竟然似乎有什么在闪烁,“所以,这个世道上并没有什么是一沉不变的,更没有一如既往的人,时间长了,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她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心里竟觉得窒地慌,总感觉他话里似乎有着另外一层含义,他明明看不清她,却一直望着她的方向,像是专门对着她说得一样。   他忽的一笑,笑容竟有些落寞,“如今的我,眼前几乎看不清人影,算得上是半个瞎子,或许以后都会成这个样子永远恢复不了。”他起身慢慢靠近她,直到两人的呼吸相闻,“即使这样,你还要跟着我么,碧落?”   最后那句话,轻轻地,淡淡地,却像是巨石一样重重砸在她的心里,原来他竟早察觉出她的身份了!   是什么时候他知道她是谁,她已经不想在意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话,他是什么意思?手指慢慢屈曲,紧握成拳,她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心,不想去想他话中的深意。   然而,他终究说了个明白。   “你走吧,碧落。”   她身子蓦地一震,终于溃不成军,只听他无情的声音继续传进她的耳内。   “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你不该出现在皇城,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以前的事……算我对不起你。”他从怀中抽出一大沓子银票,“带上这些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皇城。”   她只是沉默,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静静的坐着。   他看不清楚她的模样,心里忽然庆幸现在自己的眼盲,他不知道若是看见她的眼泪他是不是会心软,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如今的局势箭在弦上,他算好了每一个环节,却没料到她会出现,大仇未报,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为他的弱点,离开这里对彼此都好。   极力睁大眼,他想看她最后一眼,然而却总归是徒劳,眼前的模糊他无能为力,深吸了口气,他终于不再望着她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抬脚,向着门口飞快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消失不见,那么地决绝,她嗤笑一声,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原来一切都是个笑话,原想着她会自己离开,可到见了他,她却总舍不得,犹犹豫豫地,倒是她多虑了,不容她劳心,他自己就会将她赶走。   他那样的人物,身边的女子哪个不如她?他早已有了如花美眷,是她还在不自量力。   微风迎堂拂过,桌上的银票轻翻开来,她低低地笑着,手指慢慢伸了过去。“嘶”的一声,这些足够她用上几辈子的财富霎时变成纷飞的纸絮,纷纷扬扬,洒下一地孤清。   还愿   “公子,将军府来信。”门外,小厮恭敬地声音传来。   苏云璟目光淡淡的看过去,冰寒的眸子慢慢隐现冷酷的笑意,终于肯来消息了,虽然晚了点,不过到底没让他失望。   “进来。”   接过信函慢慢展开,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如你所愿。”   他勾唇一笑,一双漆黑的眼瞳,深邃如渊。魏敖,你终究逃不掉!   “看公子您的神情,想来是那姓魏的识时务了,小的恭喜公子。”小厮面带笑意,说着躬身行礼。   微眯了眯双眼,苏云璟淡淡一笑,三天前,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复明,而如今魏敖也已入了局,所有的事情都正在往他预期地那样发展,如此,甚好。   *******   世上无奇不有,朝堂上更是风云变幻,近日传的最厉害的便是称病多日的魏敖魏大将军不顾重病面圣力挺苏相。   更让人诧异的是短短一日之内,国丈赵朴席竟一命呜呼,身首异处。   是夜,烟花楼。   楼内的莺歌燕舞、春色旖旎,挡不住房内的诡谲沉静。   屋内,魏敖焦躁的踱着步,短短一月,他像是衰老了十岁,他行至门口,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然而除了那些靡靡之音,并没有他想听到的动静。   紧紧蹙起眉头,他看向房间内的另一个人,“这都什么时辰了,莫非你们是在戏耍本将不成?”   媚娘一声低笑,眼波流转嗔笑着望向他,“魏将军稍安勿躁,主子不是失约之人,眼下时辰还早,您这急性子可得改改了。”   话刚落音,门被推开,桂妈妈淡笑着看了一脸屋内之人,随后目光变得恭敬,“主子,请。”   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魏敖一喜,急奔至门口,一把揪住进来之人的肩领,“快把东西交给我!”   苏云璟手腕一旋,挥开他的手臂,修长的手指随意在肩上拍了拍,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不知何物让魏将军如此迫不及待,魏将军如此失态,倒是让苏某受惊不小呢。”   “苏云璟,你可别卖关子,老夫问你,那信呢?”魏敖面有愠色,却又不敢真的发怒,压低着声音问道。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魏将军是在说这个。”轻轻啜了口媚娘递来的参茶,他似是才明白过来一样,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随手往桌上一放,“如今魏将军既然是苏某的盟友,苏某自然不能看着魏将军日夜不安为这东西烦扰,将军说一声,苏某自是奉上。”   那信函刚落桌儿便被魏敖一把抓去,急急打开一看,的确是自己要的东西这才放了心,蓦地,神色一厉,瞬间便将那信撕成碎片,看着满屋子飘落的纸絮,他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苏云璟之前便是以此信要挟他反咬赵朴席一口,里面有着决定他生死的东西,一旦在朝堂上败露,他即刻死无葬生之地,再没了翻身的机会!   “本将已经按着你说的做了,苏相已被圣上放了出来,而赵国丈如今已是一个死人,这信干系着老夫的生死,自是不能留于世上!”   苏云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控制一两个在朝堂上地位无足轻重的官员不是难事,稍稍威逼利诱,那些人自然替他卖命,而他们也成为他监视魏敖最好的眼线。   他悠哉地喝着茶,这魏敖也不算愚笨之人,据眼线说,那日,他一身伤痕入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慷慨陈词,说是昨晚他正准备入睡之际,突然有人破窗而入,欲暗杀于他,巧合的是,此人与苏相入狱之前描述之人极为相像,眼下一颗黑痣,一语言毕,满朝哗然!   朝中先后有两位大臣险些遭遇不测,且看似都出自一人之手,这绝不是偶然,若说苏相罪有应得,然而今日却偏偏另一位朝中大员也遇此境,众人都不是傻子,其中蹊跷,有人欲至魏将与丞相死地,是谁会有这个胆量?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魏敖接下来的话更是石破天惊,话里话外矛头直指赵国丈,而赵国丈自其子去后便一直称病极少上朝,当下,皇帝即可下令欲赵国丈前来对峙。然而事情却出了意外,据侍卫官回报,国丈拒捕,争斗之中竟失去了性命,线索到此断然而止。本来已无头绪,一石激起千层浪,然而皇后惊闻其父惨死,竟心智全失,疯癫之下无意中竟道出真相———   皇后虽居中宫却并不得宠,其弟赵度也不得皇帝赏识,为重振赵府权势赵朴席异想天开,欲除去苏相使其子取而代之,才有了苏相淫/乱后宫那一戏码。   至此事情终于水落石出,贵妃委屈得抱,盛怒之下面圣央求重罚国丈府,皇帝怜惜爱妃,连夜将赵府抄家,皇后赵氏打入冷宫。圣欲复苏相原职,然而苏棋天却意外婉拒,只说一身病痛,愿告老还乡,皇帝未多做挽留,欣然应允,似为堵住朝堂悠悠之口,只留其子苏云璟,赐官职长史,辅助大将军行事。   房中一时安静,魏敖心中却惊出一声冷汗,几日前那场变动仍历历在目,苏云璟如今虽成了他的下属,然而却无可避免与他一同进出,他的一举一动更在他的掌控之中,想到此他便寝食难安。   赵朴席能轻而易举除去,其中绝不简单,听闻那日侍卫欲捉拿,然而赵朴席却行为癫狂,叫嚣着反抗,更是命令府中之人大开杀戒!赵朴席是何人?他也成算是与他一条绳上的,那人性情别人不知他却最是明白,那种情境之下绝不会失了理智妄想与皇帝的人对抗,然而他却实实在在的反抗了,手段激烈非常,这岂不反常,再者接着皇后便恰巧发了疯,他心中隐有猜测,此事和苏云璟逃不了干系。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赵朴席就这样一命呜呼,国丈府一败涂地,他越想越怕,幸好他没有与面前这人作对,否则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微微镇定心神,他想到一事,面上依然现出一丝讨好意味儿的笑容,“如今还有一事,本将私自做了决定,不知苏公子意下如何?”   苏云璟轻笑,“苏某现为魏将军您的长史,归您亲自管辖,将军严重了,将军之事苏某定是不敢违逆。”他语气谦卑,然而面上却是一片悠然。   魏敖不敢掉以轻心,笑道:“此事有关小女。”顿了顿,见苏云璟面如常色,接着说道,“本将日前已将她许配给了人,不日便要成亲,小女不懂事,前些日子给苏公子您平添烦恼,还望公子海涵。”   说罢,他袖中的拳头狠狠地握起,这苏云璟从未在他面前提出会给那不孝女名分,眼中也从无情意可言,那不孝女却不肯听他劝告安心嫁人,几次欲逃出将军府来见这苏云璟,可苏云璟怎会真心对她,他对她恐怕只是虚情假意罢了,若是他真听了那不孝女的话将她送到苏云璟面前,恐怕引起苏云璟不耐,他现在还不能得罪了这小子,更不能让那不孝女给他添乱!   “那苏某就恭喜魏将军了。”苏云璟淡淡一笑,果真没有反对。   魏敖面上笑容不减,然而心中郁气积攒,却发作不得,只得假意寒暄几句,终是无奈,心中一声低叹。   念难忘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初春时分,花红柳绿,一片欣欣昂然之景,东方三听着那清脆的鸟啼,却不觉叹了口气,景色再美,却无一丝兴致欣赏。   仰头准备灌一口酒解解闷儿,然而坛子里却是一滴也没剩下早已空空如也,烦闷更甚,“咚”一声,将酒坛抛了个老远,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头顶飘动的柳絮,回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只觉事事不顺心。   只不过片刻,屋子里隐隐传出稚嫩的哭声,他陡然一惊,忙站起身奔进了屋子里。   “丫头,孩子怎么了?”   他的目光看向声音的来源,小小的摇篮里躺着一个漂亮的婴孩,孩子只有两三个月大,此刻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上尽是泪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的母亲。   碧落伸手将他抱起,刚想说话,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待缓了缓气,她微微一笑,说道:“这孩子原本睡得熟,这会子醒了,想来是尿了吧。”她的声音虚弱无力,然而看着孩子的眼神却是无比温柔,小心翼翼的检查一番,果真是尿裤子了,细心的给孩子重新换好衣物,小家伙儿哭声顿时消去,含着手指冲她咧开嘴角。   她目光越发慈爱,这是她的儿子,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现在是她唯一的牵挂了。   看着这一幕,东方三欣慰之余却莫名又有了丝无力之感,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孩子却没有父亲,他一声低叹,怜惜的看着这对母子。   他想不通,之前明明一切都是甚好,无端端的一觉醒来却不见了苏云璟那小子的身影,碧落也不解释,只是告诉他收拾好行礼离开这皇城。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他也不好再追问什么,担心给这丫头平添烦恼,只隐约猜到大概是与那小子有了争执,那小子的离开不是正好说明这一切么?他们无非是浪费了些时日又重新回到了原点,始终逃不脱离开皇城这条路。   然而他又失算了,到头来还是留在了皇城直到今日。   那日他们刚走出院门,碧落却一声痛叫,惨白着脸捂住肚子蹲下了身,随后她的裙摆一片湿濡,粉红的液体顺着裤脚流落到地面,他一惊,随即意识到这丫头是要生了,慌张地去请了产婆,然而几个时辰也没听到一丝婴孩的哭声,婆子出了房门为难地告诉他这丫头恐要难产,他又惊又怒,既为这丫头担心又气愤这紧要关头孩子的亲生父亲却不知在何方?!   不过幸好,这丫头到底是撑过来了,孩子耗费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出生,是个白白嫩嫩的胖小子,然而细看一眼,他眉头一皱,这孩子竟然长得像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没有一点像为他险些丢了命的亲娘,到底是丫头的儿子,又是个早产儿,此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憋红了一张皱巴巴的小脸,他心头一软,忙抱在怀里耐心的哄着。   一晃竟将近三个月了,孩子是越长越漂亮,他常看到丫头抱着孩子若有所思的样子,想想也情有可原,这孩子越长大越像他那无情的爹,看到孩子丫头哪能不想到那绝情的小子,他只能一声叹息无能为力,只念想着或许时日一长,丫头便想开了。   然而他的预测从来不受老天爷待见,有次他却无意中看到丫头抱着这孩子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她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也从未诉过苦,那时他方明白,一个人心上的痛是看不出来的,这丫头恐怕是被那小子伤得体无完肤了。况且丫头生孩子时身子受了损,再加上一直郁郁寡欢,彼时身子更差,看着她无一丝血色的面容,他心中一阵闷痛,不禁深呼了口气。   “咳,咳咳。”她又咳了起来,臂弯里的孩子随着她的咳嗽声摇摇晃晃,东方三上前一步,将孩子抱进自己怀中,离开了娘亲的怀抱,小家伙儿粉嫩的小嘴儿一瘪,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慢慢浸了泪水,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似是在抗议,他白花花的胡子顿时一翘,这小不点儿是看不上他么?   好在这小不点儿只流泪却不出声,东方三心中稍微轻松,然而又受不了孩子泪眼花花,他强迫自己扭过头不去看他,只对着孩子娘说道:“丫头你照看着孩子一整天,想必是累了,好好去休息吧,这孩子就老头子看着。”像是为了让碧落放心,他嘿嘿一笑,补充道,“这孩子看样子还挺喜欢老头子的,这不,呆在老头子怀里这么安顺。”   然而他话音一落,“安顺”的孩子却蓦地一声大哭,手脚并用想要脱离包裹自己的手臂,东方三尴尬一笑,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他这是在赞同老头子的话呢。”   碧落看着他,苍白的面上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只说道:“东方爷爷,还是让我抱着他吧。”   孩子在怀里扑腾的厉害,东方三只好将他送到了碧落手上,在碧落低头看孩子时,他顺便给了孩子一个白眼,臭小子,你爹混账也就算了,你也不知道心疼你娘,小小的孩子迎上他的白眼,哭声早歇,此刻眉眼弯弯。   在母亲怀里到底睡得香,碧落轻轻拍着他,小家伙儿慢慢闭上了眼。   “丫头,你也好生休息,别太累着了。”嘱咐一番,东方三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不忘关好门。   这几个月来,他们的日子便是这么过着的,碧落变得沉默寡言,只有在说着孩子的时候她才会说说话儿,其余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和孩子呆在屋子里,几乎很少出门,一个人能呆坐上一整天,她没有了以往那种精气神儿,看上去萎靡不振的样子,他看着只能干着急却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丫头这是心病,他暗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白日的愁闷延续到夜晚,月色正浓,然而东方三却是辗转反侧,甚难入眠,丫头日渐消瘦憔悴,再这样下去那身子离瘦骨嶙峋也不远了,看着她这样受罪,他岂能安心?一骨碌爬起来,他干脆给自己倒了几杯酒,仰头就大喝几口。   屋外渐渐风声阵阵,瑟瑟喧嚣,他侧头看了看窗外,新长出嫩芽的枝条在狂风中摇摇晃晃,几乎生生被折断,这样子恐怕是要下雨了吧,几个月大的孩子换布巾子多,想起几个时辰前他刚在院子里挂上孩子的尿片儿,他忙开门去取回来,走路的当儿他脸上不觉有了笑容,他这太爷爷可还真不耐,这小不点儿长大后可得好生孝顺他,给他买好酒来伺候着。   已有雨滴慢慢落下,他极快的将东西收好,准备回屋时却蓦地顿住了脚步,抬头看向碧落的屋子,黑漆漆的一片,然而却有压抑的哭声若有似无的飘进他耳内。   她窗户微微敞开着,犹豫一番,他终于迈步向之走去,借着月色,待看清屋内的情景,他顿时红了老眼。   那丫头温柔的抱着孩子,孩子似是熟睡了,温顺的躺在她怀里,她一直看着孩子,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似怕惊醒孩子,她压制着哭声,然而似是苦痛到极点,细碎的啜泣仍时不时从她喉咙里发出,她紧紧咬住唇,绝望的眼神刺痛了他的眼。   她瘦削的身影病病恹恹,抱着孩子良久良久,混着倾盆的雨水,他也在她窗外站了良久良久,直到天空现出一丝鱼肚白,他看到她终于将孩子放进了摇篮,他心疼的看着她,有多少个夜晚这丫头以这种万念俱灰的目光看着孩子,在这压抑的哭声中度过的?有多少个夜晚她也是这样彻夜不眠的?   他一阵心痛,看着那孩子极似苏云璟的容颜,蓦地,他狠狠捏了捏拳头,慢慢转过了身去。   他不能再看着这丫头这般下去了……   易子   阴冷的寒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一连几天阴云笼罩,黑云压城,大有狂风骤雨之势。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觉紧了紧怀中的布裹,孩子还在沉稳的睡着,小脸和静,稚嫩天真,心中蓦地一痛,几乎落下泪来,赶忙狠狠眨了眨眼睛,将那即将溢出的泪水生生压了回去,深吸口气,他更加小心翼翼抱紧了孩子,逆着寒风向着前方走去。   马上就到到了,然而越是接近,他的步伐却显得迟疑起来,孩子的小腿儿扑腾了一下,原来是睡醒了,此刻正张着嘴冲着他笑,克制已久的防线终于崩溃,看着孩子无邪的小脸,他终于失声痛苦起来,几乎后悔今日来这一趟,返回的欲/望愈来强烈,然而想到那个病弱嶙峋的女子,他终是咬了咬牙,狠着心继续向前而行。   眼前的府邸恢弘大气,他早就听说那小子的父亲几个月前被释放了回来,皇帝将丞相府又还给了他,只是改名苏府罢了,这毕竟是苏云璟那小子的亲身骨肉,他料想那小子不会拒绝,顿了顿,他终于叩响了门,大门随即应开,一小厮探头看了他一眼,“老先生,有何贵干?”   他紧了紧怀中,温柔地将孩子贴近胸口,不让冷冽的寒风侵袭,“麻烦通传……你家少爷一声,就说……东方三求见。”干涩的声音嘶哑无力,断断续续,微微几近哽咽。   小厮奇怪的看着他,再将他怀中的孩子瞧了一眼,“少爷新官上任,前些日子恰奉圣上之命去了外地办事儿,眼下不在府中。”   他一顿,心里竟不见失望反而莫名的有一丝轻松,孩子在怀中咿呀一声,他忙轻轻拍了拍,耐心的哄着。   “老先生找我家少爷不知是何事,我们苏府里还有老爷在,要不,老先生你在此等等,容小的去禀告老爷再说罢。”   他一怔,竟有些不确定起来,孩子在他怀里玩得兴奋,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儿,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在今日就要天翻地覆了,他眼前蓦地又想起那丫头抱着孩子时眼底的慈爱与满足,他心底涩涩的疼,然而却又即刻回忆起她几乎每晚彻夜不眠,抱着孩子无助的让他揪心的哭声……   她每晚看着孩子哭,昨日竟咳出血丝来,她的精力已达到极限,身子也越发羸弱,在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废了,离撒手魂归也怕不远了,这孩子就是她痛苦的一个源口儿,看着孩子哪能不忆起曾经与孩子父亲的种种,那些都是让她悲痛欲绝的往事,他不能再看着她这样折磨自己,这孩子不能再留在她身边了,将孩子交给苏云璟那小子,她才能忘了那段儿事,才能了却那段心病,命才救得回来。   “老先生,老先生……”他良久无声,小厮不由出声喊道。   他却只是看着那小厮像是忘了回应,撕心的纠结如毒蛇绕颈一般让他几乎窒息,到底是心疼的,这毕竟也是他照看几月之久的孩子,他看着他从一个皱巴巴的小人儿到长开了眉眼,又是个乖巧的孩子,极少闹腾,白白嫩嫩天真可爱,看着就让人疼惜到心坎儿里。   他红了眼眶,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怔怔的看着他,竟伸出白嫩纤细的小手在他苍老的脸庞上摸了摸,像是无声的安慰。   “老先生,您……不要紧吧?”小厮困惑的看着,不由问出了声,然而他话刚落音却见那老人忽的转过了身,步伐又急又快,匆匆往外走去。   “哎,老先生,你……”他忙呼唤一声,然而那老人却仿若未闻一般,他只看到他动作轻柔的将孩子裹紧,小心翼翼、分外呵护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   蓦地,一个威严的声音出现在耳旁,小厮忙侧过头去,却见现如今闲赋在家的老爷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他忙躬身一揖,恭敬的答道:“回老爷,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刚才有个抱孩子的老人家要见少爷,小的正准备去通报老爷您,却不想那老人家却又转身走了。”   苏棋天听罢摆摆手,“没事就好。”说罢,他往前走去准备出门,然而不过走了一两步,却见他眼睛蓦地睁大,一瞬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忙侧身问那小厮,“你说那人抱着孩子要找少爷?!”   “是,是啊。”苏棋天的眼神像是惊喜又像是诧异,小厮不禁疑惑,愣愣的点头道。   “快去喊人务必将那人找回来!   ******   东方三看了看身旁将他团团围住的几个家丁,目光慢慢转向厅堂主座上那个正肃目望着自己的中年人。   “想必你就是,苏棋天?”蹙眉看着他,良久,东方三静静开口道。   苏棋天深深看着他,然而语气却甚是清淡,“阁下之前既然来到此处,必是对我苏府略知一二,何必明知故问呢?”   闻言,东方三微微眯了眯双眼,“果然是当过丞相的人,苏相的风采老头子我今日算是领略了,苏棋天,你抓老头子我来究竟是为何事?”   “何事?”苏棋天微微一笑,眼角皱纹里似乎也淌着似笑非笑的笑意,“老先生您又是明知故问了,苏某人请您来此,不正是在成全几个时辰前您来此的意愿么?”说着,目光一深,漆黑的眼瞳似是不经意间看了眼他手臂里的婴孩。   东方三微微一顿,神色蓦地一紧。   见他这般模样,苏棋天眼梢一挑,慢慢站起身向他走来,“怎么,老先生您这是……后悔了?”他一声嗤笑,“您这般犹豫不决地可真是让苏某人为难呢,听说之前您是想要见我儿,可惜啊,我儿恰是不在这府中,抱着孩子来此,您的目的苏某人一猜便知,不过见我儿与见我苏某人都是一样的,老先生您又何必介怀?”   听他话中语气,东方三微微吃了一惊,而且见他眼神时不时看向这孩子,难道这苏棋天对所有之事都全部了然一心?他知道这孩子是他们苏家的骨肉?!   东方三沉默的看着他,神色变换不定,见状,苏棋天神色慢慢尽量变得温和,不缓不急地说道:“老先生不必有所顾虑,先生一路劳顿,苏某人感激不尽,老先生此行大义,多谢老先生。”   距离东方三眼下不过咫尺距离,他抬眸望向那个孩子,眸子里慢慢有了笑意,那眉那眼,像极了云璟,心里顿觉舒服无比,他的态度也更为亲和,“来人啊,上茶。”说完,他又看向他,“老先生,您坐。”   “不必了。”东方三声音甚是低沉,将孩子更紧的带向自己怀中,隐约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暗暗低叹一声,原本是撤销了那念头,然而老天爷又戏弄了他一次,这孩子到底是见到了苏家之人。   苏棋天也不介意,面上仍是带着笑,他静静的看着那婴孩,本以为在那牢里会了结一生,不想他却有幸活到现在,更见到了他苏家后代,他的亲孙儿,想到此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似乎浸进了血肉,看孩子的目光也更加怜爱,似是有感应一般又或者是血脉相连,孩子睁着大眼本是兀自在东方三怀里玩得高兴,此刻迎上他的目光,咧嘴冲他一笑,尽显可爱。   这一幕,没有逃过东方三的眼睛,心底的涩意稍微轻了些,也许,将孩子留在苏府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可以,抱抱他么?”蓦地,苏棋天开口道,一向稳重之人脸上竟有了一丝激动。   东方三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慢慢将孩子递了过去,苏棋天牢牢地接过,嘴角瞬间扬起,他伸出食指在孩子白嫩的小脸上温柔的触了触,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极怕伤了那孩子一样,孩子似乎并不抵触他的触摸,仍是笑得欢乐,身子兴奋的扭动,将口水粘在了他的指尖,笑得更欢。   东方三默默地看着那一老一小,深深吁了口气,眼下就算他这个老头子反悔不愿意将孩子交出去恐怕也来不及了,留恋的盯着孩子稚嫩的脸庞,眼里的潮意涌了上来,他用力眨眼生生憋了回去,而后,极为认真的看着抱着孩子那人,“苏棋天,这孩子的身份想必你早就知道,老头子就明说了,既然是你苏家的骨肉,想必你也不会亏待了他,他生的早,身子相较于其他孩子弱了些,你,你以后……”   他的眼眶再次通红,苏棋天看向他,了然于心,他极为亲善的一笑,“老人家请放心,苏某自是不会亏待了自家孙儿,至此这孩子就是我苏府小少爷,没有任何人能欺的了他一分。”后一句他没有说出口,当然聪明人也不会在此刻说———即使是云璟他日娶妻。   “那就好,苏棋天,记住你今日的话。”东方三肃目看着他,说罢极快的转身,他怕再看那孩子一眼,眼泪真的会再也控制不住。   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苏棋天目光逐渐变得清冷,淡淡的向身边侍从吩咐道:“永远不要让这个人……”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冷笑着补充道,“或者是和这个人相识的任何一个女人再踏入苏府。”   孩子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这孩子以后永远也没有必要见到他们了,所以他也不需要知道这老头儿姓谁名谁,他根本不需要再见到他!   说罢,他一脸笑意的看着孩子,面容慈爱,仿佛刚才那个目光寒冷的人不是他。   争子   到达住处时已是傍晚时分,东方三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走进了院子,才踏入院内,他便被眼前的情景诧异的惊住了。   小小的院落狼藉一片,所有的物什都被翻开过来,横七竖八乱成一推,他怔愣的看着这一切,屋子里不时有东西响亮的落地声,心里一紧,忙奔了进去。   却是碧落正在翻看着东西,她慌乱的急走在屋子角落与打开的木柜之间,像是在寻找什么,匆忙看一眼后便又奔至床底,满脸焦虑的四处张望。   东方三蓦地顿住了步伐,他当然猜得到她此刻正在寻找那孩子,看她发丝凌乱,他紧了紧手心,沙哑的喊道:“碧落……”   碧落却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哽咽的嗓音尽显焦灼,“东方爷爷,孩子不见了,他不见了,明明午时还好好呆在屋子里,我只是眯了会眼,醒来时便看不见他了,东方爷爷,孩子被我弄丢了……”说着,她眼泪大滴大滴落下,边哭着边继续在屋子里翻找着。   看着她慌乱奔走的身影,他深吸了口气一把拦住她,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丫头,别找了,你找不到的。”   她四处焦急张望的头猛地定住,像是不可置信一般慢慢的回头身来看着他,“东方爷爷,你……是什么意思?”   东方三吞了吞唾沫,将目光看向别处,“孩子,我已经……送走了。”   感觉到面前的纤瘦的人影身子猛地一震,他心里涩涩的疼,终于瞥过头来直视那张更加惨白的脸,“我已经将孩子抱给了苏家,丫头,你不能再折磨自己了,那孩子不能留在这里。”   她愣愣的听着,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东方爷爷,您在……说什么?”   他心中不忍,强颜笑着安慰道:“看得出来苏棋天很喜欢孩子,他答应过我会好生照顾他,丫头,你放心,孩子不会受苦的。”   她却没有反应,也不回应一句话,东方三心里一慌,急忙说道:“真的,孩子毕竟是苏家的骨肉他们定是疼爱的,丫头你不用担心……”   然而他话未说完,便见碧落倏地转身向着门口急急奔去,他猝然一震,忙拉住了她,“丫头,你要去哪儿?”   她哭着想要避开他的束缚,“我要孩子,我要见他,让我去见他。”   “丫头,你冷静些,孩子呆在苏府没有不妥,他会好生长大,只要你身子好起来,老头子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把孩子要回来,一定让你见得到孩子。”   “不,我现在就要孩子,孩子不能离开我。”她疯狂的欲挣脱他,声泪俱下,他看着一片心酸。   不理会她的撕扯,东方三极其怜惜的抚摸着她凌乱披散的发,眼圈微微一红,“可是,丫头啊,看看如今你这副憔悴的样子,骨瘦形销,哪里还有以往半分的精神样儿,你这个样子,东方爷爷怎能忍心看着你受苦……”   她一怔,止住了动作,愣愣的看着他,总是笑嘻嘻孩子心性似的东方三苍老的脸上流淌的泪水像是利刀一般割着她的心,“东方爷爷……”   “丫头,就算是为了老头子我,你就听这一回好不好,老头子不想再看见你一夜未眠绝望而泣啊。”   “原来东方爷爷你……早就知道。”碧落紧紧阖了眼,心中苦笑,他都看在眼里,怪不得啊,眼睛猛地睁开,泪水划过疤痕累累的面庞,她艰涩的开口,“东方爷爷,可是孩子……是我的命。”   她的儿子是她苦苦支撑下去的希望,若是没有了孩子,她也活不下去了,那个人给她的伤害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承受不了,心已经痛得太惨烈,但是只要看到孩子,她才知道她还没有倒下去,她只剩下孩子了。   东方三悲怆的看着她,她竟在祈求他……   罢了罢了,就随了她的愿吧。“……好,我们去把孩子要回来。”   五个时辰后。   他们已经站在门外多时,一个时辰前小厮打开门却在看了他们一眼后便匆忙把门关上再不打开,他们便被晾在苏府门外无人问津。   “开门啊,你们让我见见孩子,我要我的孩子。”碧落不断用力捶打着坚硬的门,血丝慢慢从手掌渗透出来沾染在朱红的大门上,似是感受不到疼痛,她一遍遍敲打着,仿佛这样,门最终就会打开似的。   东方三忙阻止了她的动作,将血水擦尽,“丫头,别急。”将她受伤的手仔细包好,他神色一凛,冷冷的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想不到那苏棋天果然不是好对付之人,就这样要和孩子的生母划清界限么,他怎能如此对待这丫头?!   “苏棋天,老头子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你就这么想当缩头乌龟么?!有胆量就把门打开,快开门!”   门内,一众小厮看着稳稳站在隔着大门仅有三尺之余的苏棋天,“老爷,这人如此不敬,要不要小的们……”   苏棋天摆摆手,神色仍是从容淡定,这老头子想要激将他?   哼,可笑!   “不用理会,且看是他们耐性强还是老夫定力够,这苏府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孩子么……”他冷笑一声,“更不需要这等母亲。”他们苏府也永远不会有这样的少夫人,说罢,他倏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近里院。   卑贱乞儿出身,又是这等残缺样貌,他绝对不会让他的儿子因为这样的女人成为别人饭后的笑柄!   天色早已漆黑一片,冷冽的风在夜晚更加肆掠,嚣张的吹起一地落叶,寒意不觉慢慢侵了上来,东方三侧身担忧的看向碧落,她本就穿的单薄,身子更是不好,这个时刻又怎能承受的了这刺骨的寒风,她惨白着脸,目光灼灼的盯着那紧闭的大门,身子摇摇欲坠,然而却没有一丝退却之意,他心里一痛,转眸愤恨的看着这恢弘的门府。   “苏棋天,快开门!”他一声怒吼,狠狠地道,“否则老夫一包药粉让你苏府一干人等尝尝厉害!”   门内寂静一片,没有人回应,东方三被风吹扬的白发在夜晚更显他一身寂寥,他抡起拳头拼命地砸着门,心里将苏棋天骂了个够!   身旁蓦地一声响动,他侧目一看,却是碧落昏了过去,“丫头!”忙扶起她,触手却是冰凉一片,她冻坏了,又加上心力交瘁,终是挨不住了。   “丫头?丫头醒醒,不能睡!”他忙拍她面庞,然而碧落仍是闭着眼,心里一急,慌忙将自己外衫脱下覆盖在她身上取暖,用力抱起她,苍老的身体费力的往回走去。   不能再受寒了,这丫头身子快达到承受的极限了。   他走得急,然而忽的怀里一轻,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陌生少年出现在他面前,碧落瘦弱的身子已经安然躺在其内,他警惕的看着那少年,“你是何人?”   “老爷爷不记得我了么,这是我哥哥,我们是奉了师父之名来接你和这位姐姐的。”身后出现一个稚嫩的童音,只见一个孩童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他顿时惊大了眼,这小孩儿不正是那日前来救苏云璟之人身边的小童子么!   “老爷爷,师父已经在等着了,我们快些走吧。”小童子说着便去拉他的手。   东方三神色深凝,却是没有迈开步伐,像是知道他的疑虑,小童子掩嘴吃吃一笑,“老爷爷不必担心,师父不是坏人,难道老爷爷不想这位姐姐的儿子快些回到她身边么?”   东方三闻言一顿,心里一震,他们竟然知道此事?每次总在最需要的时候便会出现他们的身影,似乎他和丫头所有的一切他们都了若指掌……   但是他们的确不像是居心不测,狐疑的看着这两个晚生,他眯起眼,“你师父有办法?”   小童子和那少年相视一笑,双双点头,毫不迟疑。   ***   夜色正浓,达达的马蹄在月下急速奔行,直入苏府大门。   “少爷,您回来了。”小厮咧嘴一笑,忙迎了上去。   苏云璟淡淡的点头,径直走入内室,然而回头一看,小厮却未离开,站在门口神色似乎有些异常,他眉梢一挑,“还有何事?”   小厮是个年轻人,什么事都藏在脸上,闻言一愣,低头瞥了他一眼,只好说道:“老爷吩咐不论少爷您何时回来都立刻去见他一面。”   透过窗子,他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辰?”   小厮呐呐的点头,犹豫着该不该把今日的事说给他听,然而还没开口便见苏云璟已经从他身边走过,他烦扰的扯扯头发,少爷去见老爷了,这事儿他还是不要多嘴为好罢。   刚至苏棋天门前,却听见一丝若有似无的哭声由远至近从里而来,那是小孩儿的哭声?他面露疑惑,轻声敲了敲门,“父亲?”   “是云璟啊,快进来。”   苏棋天的声音甚是愉悦,他推门一看,不禁一怔,却见一个婴孩正躺在他父亲怀里,而他的父亲面上却是罕见的慈爱之色,他缓步上前,诧异的问道:“这是?”   苏棋天笑容更甚,小心的抱紧孩子谨慎的从椅上站起身,看了儿子一眼,他的笑容里却透露着别的味道,“云璟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变机   苏云璟闻言,目光终于看向那孩子,那是个只有几个月大小的婴孩,白皙的小脸上可以看到隐隐泪痕,此刻正委屈的撇着红润的小嘴,泪眼汪汪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莫明的,他心里一软,像是身体里某个角落像是要融化一般,只觉得暖暖的,伸出手动作轻柔的孩子脸上的泪水拭尽,他疑惑的看向父亲,“这孩子是……”   苏棋天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和善的看着孩子,不答反问道:“云璟,你说这孩子以后便住在苏府可好?”   看的出来父亲像是很喜爱这小孩儿,他自是不会反对,“父亲安排便是。”   苏棋天挑眉看他一眼,淡淡的目光里似乎隐含着什么,“你不想知道为父为何想收养这个孩子?”   只要父亲喜欢,他通常不会过问缘由,况且刚才只是看这孩子一眼,他也觉得甚是投缘,这孩子或许是哪里的弃儿吧,一个孩子而已,他府里还养得起。   “你再仔细看看这孩子,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么?”苏棋天语带笑意,神色也飞扬起来,将孩子送到了苏云璟的怀里,不忘叮嘱道,“好好看看。”   小小的身体带进他臂弯里,他忙接了过去,比他想象的要轻些,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婴孩,思绪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谨慎环住他,竟像是骨子里带出的动作一般,孩子好奇的看着他,他也一脸疑惑的看着孩子,深黑的眼瞳,小小的脸,他越看竟越觉得怜惜,然而慢慢的,他的眼眸慢慢睁大,似是诧异又似是激动,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是不是觉得这孩子似曾相识呢?”苏棋天没有错过他的脸色,微微一笑,“这孩子像极了你小时候的样子。”忽然,他正了神色,慢慢走近苏云璟,一字一句地说道:“云璟,这孩子是我们苏家的骨肉,是你的儿子。”   不可置信般,苏云璟紧紧盯着孩子稚嫩的小脸,喃喃道:“怎么会?”孩子看样子已有三个月大小,若真是他的亲身骨肉便只能是一年前他留下的。   一年前?   蓦地,他身子一震,一年前他身边的女人只有她———   碧落!   “是你和那个叫做林碧落的女人生的。”不容他再想下去,苏棋天的声音慢慢在耳旁响起,“那时你被阴花教劫持后又失踪,为父曾派方明去寻你,他曾飞鸽传书与为父,将你与那女子之事全部告诉了为父。”   想起那曾对他忠心耿耿之人,苏棋天的声音有些落寞,“那时那女人已怀了我苏家骨肉,但你一心欲娶她为妻,方明无奈便只好将那女子暗中囚禁,不想丞相府被封后她却逃了出来,为父本以为这一生再也无缘见我这孙儿,却不想今日却有一老翁不请自来竟将孩子送上门来,为父一看这知这是我苏家之人,活生生与你一个模子,这便是我亲孙儿,我苏家子孙总算没有流落在外”,说着,苏棋天长叹一声,转而目光慈善的看着孩子,疼惜之意尽显,“幸好他们知趣,为父几日之前便一直再查他们下落,如今孩子已回,为父总算安心了。”   说罢,他暗暗瞥了眼儿子,当然他该说的便只有这些,那女人今日反悔来要孩子,他不会愚笨到在云璟那孩子面前提起一字。   抱着孩子的手臂不觉紧了紧,苏云璟目光复杂的看着怀中的婴孩,送孩子来的人可想而知便是东方三无疑,碧落竟有了他的孩子?!   当日再相遇她竟只字不提,那时他冷颜要她离开这皇城,她心底该是怨愤的吧,否则也不会将孩子送回来,他一声苦笑,她这是要彻底和他断了干系,也好,女人带着孩子毕竟不易,她不该被他的孩子拖累,该过她自己的日子了。   想起那时自己的冷酷,再低头看看孩子,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这是他的亲身骨肉,他已伤透他的母亲再不能对不起这孩子,她现在想来是真的离开皇城了,从此天涯是路人,但愿她此后会遇上真正疼惜她的人,一生无忧。   “孩子,有名字么?”侧头看向父亲,他低声问道。   苏棋天看了孩子眼,和煦一笑,“那老翁也不曾提起,想来是还未取名,既是你的儿子便有你来取好了。”   孩子已慢慢睡熟了,稚嫩的小脸单纯可爱,心中一动,他目光变得温柔,“苏熠。”   ******   直到近身站到了这座府邸面前,东方三方不由瞪大了眼,看着门楣上那高高镶嵌的三个金字他浑身一震,天意无常,怪不得那人有本事救苏云璟那小子,原来竟让他碰上了这等人物!   这座府邸甚是恢弘,然而门前摆设却相当质朴,门柱一旁竟竖着一具大鼎,上有香烛白烟飘飘,暗黑的夜里,那香烛竟是通透明亮的,远远看去颇为瞩目,他饶有兴味的看着,小童子回头不禁催促,“老先生,您快跟上来啊。”   回过神来,他加快步伐随着他们走了进去,穿过亭台楼阁,经过回廊便来到了一条卵石铺就的小道,小道两旁是香气四溢的梅花林,人走其中,不时花叶随风落入发梢,直到尽处才发现里面竟像是一家平凡农家小院。   小童带他来到一间茅舍旁,敲了敲门,“师父,老先生已经请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素衣的白发男子含笑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当日救醒苏云璟的那人。将碧落放于一旁的小榻上,东方三解释道:“这可怜的丫头必是冻僵了。”   看了碧落一眼,那人温声向着小童子和少年吩咐道:“你们熬碗姜汤来。”   一时屋子里清醒的人便只剩下东方三和那人,东方三盯着那人似乎要将他看个明白,那人也不以为意,俊雅的面上从头至终仍是温煦的笑着。良久,东方三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阁下虽然素来以慈悲心肠闻名于世,然而阁下几次三番出现在我和这丫头面前施救,想必不是巧合,您说是么……”他牢牢地看着那人,不想错过那人脸上一丝神色,“国师大人?”   当朝国师殷无忧,虽年过百岁然而却是三四十岁相貌,忽略那一头白发白须,几乎没有人会将他当做一个百岁老者,这么奇特的面貌,又拥有血灵子这般奇药,他应该早料到他的身份了,却不想直到看到国师府那高挂的门匾他方知晓他的身份。   “国师大人,不知您多次相救,欲以何为?”每次有难他都会适时出现,显然他对他和丫头的行踪了如指掌,如此关注他们,他绝对不会认为这仅是偶然?   面对东方三的质疑,殷无忧却只是淡淡一笑,神色安然自若,虽身为当朝国师,然而他周身却并未出现似朝中大员咄咄逼人之势,他一身白衣白鞋,白发白须,整个人身上再无他色,散发着淡雅温静之气,看着他便只会觉得心下一片安然,这也是他和碧落当初潜意识里信任他的因由。   殷无忧抬头看向东方三,目光清幽,隐含歉意,“无忧惭愧,的确派人暗中掌握东方先生和碧落姑娘的行踪,实属情非得已,还望东方先生见谅。”   他竟承认了,东方三一惊,却也马上回过神来,提醒道:“国师,您还没告诉我原因。”   殷无忧默然片刻,开口道:“……苏云璟乃是无忧之徒。”   什么?!   东方三诧异的看着他,“原来你早就认识苏云璟那小子!”   殷无忧微微颔首,说道:“云璟七岁之时无忧便收他为徒,他甚是乖巧聪慧深得我心,无忧曾发过誓有生之年必会助他,解他一切之难。当初救云璟之时无忧是第一次见到碧落姑娘,那时无忧便知她怀有身孕,她与云璟的过往无忧也略知一二……”   “你这师父当还当得称职。”不等殷无忧说完,东方三便一声打断,似笑非笑看着他,然而却也真生不起气来,毕竟他的确是帮了他们,虽然是为了苏云璟那小子。   殷无忧静静一笑,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称职?不,那是承诺。既然当初向那个人发了誓言,他此生便会遵循下去。   看着东方三,他眸子里一片真挚,温然道:“云璟当初宁愿与公主悔婚也要迎娶碧落姑娘便知他不是薄幸之人,若他知晓一切详情定然会善待碧落姑娘,无忧自是要助他二人早日想聚。”   “如何相助?”东方三不禁挑眉问道。   “他二人如今阻隔甚多,突兀相见或许并不是好事。”说着,殷无忧从一旁的木柜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赫然是一粒药丸,“这是玉肌珠”,殷无忧一向淡然无波的面上突然现出一丝怅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是我……一故人研制而成。”世上仅此一粒,珍贵异常,本是不到半颗便可以让人脱胎换骨,然而如今给的人是碧落,想必那个人定也愿意将此物全颗赠予。   默然片刻,他神色正然看向东方三,“只要碧落姑娘吃下去面上疤痕便会消失不见重回容貌,届时无忧会想办法将碧落姑娘送进苏府,一来碧落姑娘可以得以见到孩子,而来与云璟也可在相处之中借以解除误会。”   说完,他静静看着他,似是在等待他的答复,东方三咋听之下顿了顿,忽然他一声哼笑:“老头子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殷无忧一怔,凝眉看着他却也只是抿唇没说什么,他性情寡淡,平日极少与人接触,东方三嘴舌厉害,一时反击得他招架不住,蹙眉瞧了他半响,终是开了口,神色异常认真,“无忧绝无害碧落姑娘之心,若是东方先生觉得这药丸不可信,无忧可以先吃下半颗……”   “我信。”轻柔的声音忽然在一旁想起,虽然虚弱但其中坚定不言而喻。   缘起   东方三随声望过去,却是碧落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想必早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罢,此刻她正然瞧着他与殷无忧,他忙走了过去,“丫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说着,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等着答复的殷无忧,“老头子就是想不通,只是为了一个徒儿他便可以这般劳心劳力,哼,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徒儿是他儿子似的。”   殷无忧脸色一白,“东方先生莫要胡说,无忧乃是修道之人,一生未曾近女色,云璟从三岁便以无忧为师,无忧……”   “国师,我相信你。”却是碧落对着他微微一笑,掩唇低声咳了咳,她的脸色越加苍白,以臂支撑着半边身子,她费力自小榻上抬头看他,目光感激。   国师面上的窘然不像是装出来的,他的一言一行都像是出自本性的纯然,如此单纯如白纸一样的人绝不会是奸诈有所图谋之人,况且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可遭他人利用的,她只想见到她的孩子,只要能见到那张稚嫩的小脸她什么都可以答应,而且就凭她自己是没有能力要回孩子的,几个时辰前的一切不是正好说明了么,既然他可以帮他,她为什么不答应?   至于苏云璟……   她苍凉一笑,他是那么厌弃她,甚至要让她离开皇城不要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她已经不奢望他能爱上她,她现在只要孩子。   “丫头,你真的决定了?”东方三凝眉看着她,担忧之色一览无余。   她点头,面上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东方三叹了口气,他本就心怀愧疚,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如今她又何必遭此结果呢,她既然已经决定了,他便只好随着她,只要她能平安无事就好。   殷无忧见此,儒雅的面上有了丝释然的笑意,温柔的看着碧落,他含笑着走到碧落榻前,“你目前的身子很是虚弱,先把身子调养好,之后我们便再行事。”   碧落点点头,“多谢国师。”   殷无忧笑着轻轻摇头,将那颗玉肌珠递给她,“先吃下它吧,然后再好生休息一番。”   玉肌珠入口即化,只觉淡淡清香充盈在唇舌之上,片刻之后一股清凉之气直通肺腑再串流至皮肤,碧落垂目望去,身上竟一片通红,微痒渐起。   东方三惊愕的看着她,“丫头,你的脸红得像烤猪,呀,连手也变得这般红!”他忙慌张的看着一旁的殷无忧,“这没事么?”   殷无忧不像他这样慌乱,很是镇定,“东方先生请放心,三个时辰之后皮肤颜色便会回归正常而且面上再无疤痕。”说着,他目光转向碧落,“姑娘可以先睡上一觉,待醒来之后姑娘的面貌便会有天翻地覆之变化。”   碧落淡淡一笑,静静的闭上眼。   东方三随着殷无忧走出房内,轻声关上门,殷无忧和煦的看着他,“无忧已备好房间,东方先生必是累乏已久,眼下不如也去休憩一番吧。”   小童子一直守在门外,闻言忙扬起嘴角,甜甜一笑,“老先生快随我来,我带您回房间。”   东方三当然不会拒绝,在迈开脚步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回头,贼兮兮的凑近殷无忧,脸上带着神秘的笑,“老头子还是不相信你执意要帮苏云璟那小子的原因会这般简单。”他慢慢捻着须眯起眼,“国师,你说……是也不是?”说罢,也不等回答,跟着小童子,步伐懒洋洋的离开了。   殷无忧看着他的背影,温和的眸光慢慢垂落,而后,嘴角似有如无扬起一抹浅笑,是啊,真的不是那么简单,毕竟,他曾在那个女子面前发过誓言,必会一生护其子,不觉,眼前慢慢浮现那个巧笑倩兮的身影……   彼时,他还不是当朝丞相,只是一个跟着师父隐于山中的修道之人。   那年,他刚满二十岁,而她,不过是个尚未足月的婴孩。   他记得那是一个清风送爽的日子,他跟着师父采药却在溪谷之中发现了一个顺流直下的木盆,她就那样安然的躺在里面,对着他们笑得灿烂,宅心仁厚的师父便将她收为弟子,就这样,她变成了他的师妹,名曰殷无暇。   无暇自小冰雪聪明,心灵手巧,而且口舌伶俐、能说会道,对于师父所教学问一点即通,师父很是喜爱这个小徒弟,然而他却天性不如无暇那般聪慧,虽然年长她二十岁,他的功课却远不如她,他生性淡然,凡事不甚热衷,其实他更喜欢的是养花种草,他愿意像个普通农夫那样过着最平淡的生活,有着几件农舍,屋前种着他喜爱的花花草草,这便是他觉得最恣意盎然的日子,然而这一切在师父眼里却是不上进、不思进取。   师妹年岁逐年增大,聪慧便越加明显,不满十五岁便制成了极其珍贵的玉肌珠,师父自然对她的喜爱也就更是一目了然,了然到已经忘记了还有他这个大弟子的存在,他对此其实并没有太多伤感,依然与他的花草为乐,许是见他时常一个人,小师妹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满满的同情,她经常为趁着师父不注意来陪着他,逗他开心。   像是不想他那么孤单,她总是会说很多很多的话给他听,说她今日又瞒着师父去哪个山头玩耍了,说她意外捉了一只很好看的鸟儿,可是她只喂养了几天便死了,说每天能和她做伴的人只有他,懊恼的向他抱怨师父不让她下山……不论她说什么,他总是含笑听着。   山里的日子毕竟乏味,她能说的不多,后来她便开始念叨山下,她会给他讲她想象的山下是什么样子,山下有哪些奇怪的野兽,山下有山里没有的好吃树果……她幻想的世界精彩缤纷,每次讲这些时她的神情是他没有见过的朝气蓬勃。   师父年岁已经很大很大,大到他都不甚清楚师父究竟多少年岁,是人都有归去的那一刻,像是已经察觉到时日无多,师父把珍藏多年的血灵子交给了师妹,仿佛完成了神圣的仪式一般,自此师父对师妹的看管稍许放松,这对师妹无疑是一个契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偷偷下山了,这一去便是八年。   他和师父都以为师妹永远不会回来了,不能失去传承人的师父便把所有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师父竭尽全力将一生所学都给交了他,师父几乎用上了一生最大的耐心,直至他全部学会方罢休。   师妹回来的那一年,师父已经去世三年,她趴在师父的坟头哭的声嘶力竭,然后她给他泡了一杯茶水,哭着说她对不起他和师父,他其实不怪她的,八年前她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不该一辈子被困在这山里,她笑着看他将茶水喝得一滴不剩。然后,她告诉他她爱上了一个叫做苏棋天的男人,爱到了骨子里。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幸福,然而只不过一瞬间她忽然又大哭了起来,她说她对不起师父的养育之恩,所以活该命不久矣,他惊愕的看着她,她却又笑了,说她已经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只想趁还有一口气回来看看他与师父,他不解,问她血灵子治百病,师父早已将血灵子给了她,为何她会有如此一说。她却温柔的笑看着他,说一直对师父心存愧疚因而一直未服用血灵子,而且就在刚刚她已经将血灵子置入了那杯茶水之中。   他诧异的看着她,她却只是温柔的笑,说师兄你才是最应该得到血灵子的人,将血灵子交出,她不悔,即使要她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他抱着她哭,她却告诉他,她的丈夫野心极大,以后势必招惹仇敌,若是他日有难务必不要相助,以免助其野心,只请求他多多照顾她的儿子云璟,已经六岁了,很是可爱。   自闻他喝下了血灵子,他便觉的是偷了她的东西一样,血灵子自从入血,要花费一年的时间与自身血液融会贯通,届时方能治病救人,他不知道她等不等得及。此刻她有诉求,他顿觉得有了弥补的机会,他在她面前发了誓言,必回一生护其子,她含笑听着,然后拖着病中的身子下山了。   半年以后她离世,他离开相伴了四十几年的山林,下山后他一鸣惊人,很快便成为当朝国师,然后他找到彼时已成为丞相的苏棋天,将其子收为徒弟。   为了这孩子,他劳心劳力,他失踪三月,他派人暗寻,后来听说方明已找到然而却迟迟不见他们归来,他派人探查,才知他是为了一个叫做碧落的女子便开始连同碧落一同关注,在他被传成为男宠之时,他暗地亲自说服皓月公主为他求情,如今他只想助他们一家团聚……   师妹,师兄必会完成诺言,你,放心吧。   新婚   碧落从未想过会以如今这种身份进入苏府,三个月前皇帝的圣旨犹言在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师义女林碧落淑慎性成、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恰值爱卿苏云璟适婚之时,当泽贤女与之为配,朕欲成佳人之美,特将林氏女碧落许配苏云璟为妻。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殷无忧不仅将她收义女,甚至向皇帝请旨让她嫁给苏云璟,一夕之间,她的身份便是天翻地覆。   皇帝的旨意谁敢不从,苏家自是不会例外,短短一个月便过去,就在今日她与苏云璟拜了堂,虽然她不知他是否真的愿意娶“从未谋面”的她。   一切恍然如梦,她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妻,这是她以前从未去想象的,她只是想要回儿子,可是却不觉间似乎走得更远了,所有的一切不在她预料之内,当初皇帝的圣旨惊得她当场说不出话来,她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幻音,直到殷无忧将她拉起提醒她接旨她才回过神来,这就样迷迷糊糊的便订了终身,事后才从殷无忧口中得知这一切都是他向皇帝请求而来,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当初他执意要收她为义女,她心中滋味难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木已成舟,无论此后是好是坏,她只能闭着眼往前冲了。   洞房花烛夜,她一人安静的坐于床头,喜娘和婢女早就退下了,心里一时竟慌乱起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似的,她的丈夫迟迟未进房,此刻她其实是有几分欢喜的,心底莫名的有几分轻松,她突然不敢见他,她宁愿他晚些进来,最好今夜不进房,她不知自己改怎样面对他。   他那么厌恶他,她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终究与他拜了堂。   脑中竟忽然浮现从前的一幕幕,从相识到相思,她为他付出了全部的身心,却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啊,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就连与她有了孩子也只是一个意外,眼中慢慢沁出了泪水,走到如今这一步,苏云璟,恐怕你绝对想不到吧?   然而,她的预期却落了空,“吱呀”一声,房门轻声被打开,头顶的盖头遮住了她的眼,她看不见他,只听见沉稳的脚步声慢慢的向她走来,然后一双精致的鞋便出现在眼前。   他静静的站在她面前,沉默着,她也沉默着,突然不敢开口,紧张的手心沁满了汗,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听到他的声音,清冷却又带了点别的什么,“听说,你的名字是叫碧落?”   声音很轻,像是只是不经意的一问,然而却让她身子倏地一震,猛地站起身,头上的盖头随着她的身形颤了颤,她抿紧了唇,紧绷地站在他面前。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无须如此。”她的反应让他一惊,心底的疑问越来越浓,嘴上虽是如此安慰,他目光却如鹰一般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这盖头,真的很碍眼啊。   不等她答话,他忽的一动,已将她的盖头一下子揭了去,她一惊,反射性的抬头愣愣的看着他。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眸去,眼眸里像是有种错愕,只是蹙眉看着她,她越发紧张,像是呼吸都被生生遏制了一般,他为什么这般瞧她,是发现了她的身份,想要再次赶她走?   不,不会的,她已经变了容貌,他不会认出她的,她不断地安慰着自己,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   苏云璟,我不会怕你的,我一定要得到我的孩子!   她的眼睛清澈雪亮,长长的睫毛下双眸盈水,竟是哭过了?他顿时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怪不得如此防备,莫不是嫁进这苏府还有一番故事?   心底一声冷笑,不管她心意如何,他没有兴趣关注她以前的日子,只要在这苏府安分不给他惹事那便好办,皇帝指定的女人,他自是退不回去的,她的眼泪对他无用,眼下他还有壮志未酬,已经没有心思再来体谅这个女人了。   他冷看着她,出乎意料的,她却毫无畏惧的回视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她幽眸深处看到了某种挑衅的意味,这种睥睨的姿态与她清丽脱俗、娇弱可人的容貌极为不称。   这张面孔堪称国色天香,但却也是陌生至极,他自嘲一笑,之前的疑虑看来真的是多余的,那个人早就离开这皇城了罢,在初听到圣上赐婚之人名字时他甚至诧异,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她,看来真是他想错了,她不会对他有这种眼神,眼前这个人名字与她一样恐怕只是巧合,况且她是师父新收的义女,师父不会伤害他,这个女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想到此他戒心稍稍放松,对着新婚妻子温润一笑,就像个真正体贴的好丈夫,“夫人劳累一天,此时必是极乏,夫人就好生歇着吧,为夫这就不打扰了。”说完,他对着她微微一笑,便大步走出了新房。   就在即将踏出房门口时,他忽的回头,徐徐夜风吹拂他一身红衣,长发飞扬,俊逸飘渺,那温雅的笑意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眼底的温柔多情能暖彻人的心防,“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还有一个儿子,于你,这是不是一个惊喜?”   他轻笑着离去,她惊诧的看着他的背影,他是故意想惊吓住她这个新婚妻子?可惜他却失算了,她没有丝毫的委屈失望,她正是为此而来!   不过,他竟这样就把她落在这儿了?想想,走了也好,至少她不用烦恼该怎么与他周旋。   静坐片刻,她抵不过乏累,慢慢脱了衣上榻,一切稍安勿躁,不急,她终究会要回孩子的,不过即使躺下却又不甘,到底压制不住心底的期盼,她蓦地坐起身,眼里竟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与兴奋,极快的穿戴好,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四下一片安静,宾客早已回去,偌大的苏府众人都已安歇,时机正好,悄悄推开门,她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去。   探儿   圆月高挂,淡淡的光华在偌大的苏府投下一曾层轻纱,朦胧似梦恍惚的看不真切这一砖一瓦,碧落轻轻掩上了门,循着月光慢慢穿过了长廊。   这里于她毕竟是陌生的,兜兜转转总是找不着方向,看着眼前交错的小道,她心里不禁急切起来,该要如何去找,究竟是哪一条路?   不远处蓦地传来微微响动,她忙闪身进入一旁枝叶繁茂的小竹林,是两个小婢说说笑笑走了过来,幸而没有发现她,待她们走得远了她方走了出来,不觉自嘲一笑,如今这般竟是像做贼似的,心里蓦地划过一丝无奈之感。   左右不知该怎样走,她便凭着自己直觉在这园子里转了起来,想想这是她第二次进入这座府邸了,第一次是跟着方明,那时他是要带自己离开,也是在这黑兮兮的夜晚,那时只觉得这地方冷清的很,空静凄清像是个鬼宅一样,第二次便是这次了,这里终于有了些人气,而且仔细一看,不难发现有些地方已被重新修葺,甚至比之前的华美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经被封的宅子终于重见天日甚至改头换面了,这些都是他一步步经营而来,她可以想象的到做到这些或许并不是易事,他那个时候定是前路坎坷,而她从未和他一同经历这些,在那些艰难的日子她没有陪伴在他身边,所以他要赶她走,她也没有理由去怨他什么,他不欠她什么的,所有的一切只是在于他,并不爱她罢了。   夜风阵阵,在她的鼻息周围卷来了幽幽清香,她抬眸望去,所见之处是随风飘摇的花枝,那是一方花圃,婀娜艳丽,即使是夜晚也遮掩不了它们的光华,这苏府委实被他打理地漂亮,她随意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身,花圃之外已是院墙,已走到尽头没有再过去的必要,重新改了个方向走了过去,今夜她有的是耐心。   寻寻觅觅,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却连半点头绪也没有,她叹了一口气,就着坐在了旁边的一块方石上,这府邸到底曾是一国丞相之用,大气自不必说,一路蜿蜒纵横,想要找着那地方谈何容易。   她沮丧的静静坐着,这石头在墙头一角位置隐蔽,她也不用担心别人发现,干干坐了一会儿,她正准备起身继续再寻,恰时却蓦地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哭声。   那是……婴孩的哭声!   霎时,她一喜,忙极快的站起了身,这般熟悉的声音她早已刻在了骨子里再也抹不去痕迹,那是她的孩子,她心心念念的儿子!   抹去眼中的潮意,她屏住呼吸迫使自己极力听清那声音的来源,孩子哭得断断续续,她恨不得飞奔而去,一路寻着,孩子的哭声越发清楚直到清晰入耳,与她只隔着一墙的距离,她快步沿着墙壁而行,最终入目的是一个清幽的小院。   让她吃惊的是,院子里还有一个修长的人影。   他抱着孩子动作温柔的轻拍着,孩子哭得不是很厉害,此刻只是偶尔哭出一两声,然而他的表情却显得有几分焦急,像是举手无措一般不知该如何劝哄,目光关切的看着怀中的小人儿。   “莫哭了,熠儿莫要哭了。”她听到他轻声的对着孩子说道。   熠儿?   这是他给孩子取得名字?   熠儿……   她那时悲戚,被他伤的心神俱累,甚至没有给孩子取个名字,孩子的名字终究是他取的,那时,是她疏忽了。她痴痴的望着那幼小的孩子,然而孩子隐在他的臂膀里,她只能看见小小的一团身影却不见轮廓,几月不见,他是不是长高了,夜晚可还睡得好,是否还记得她这个……母亲?   抬眸望去,却见他伸出一指在孩子脸上轻轻抚了抚,似是在擦去泪水,眼眸之中是温柔的笑意,语气颇为无奈,“熠儿再哭,爹爹也要哭了。”说完,用额头轻触孩子的面庞,温柔慈爱。   她躲在暗处远远的看着,心思婉转,她从未看见过他这一面,以前的他是温雅有礼的,对着谁都是极为和善的笑着,然而话语却不多,淡然之中总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后来再见,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了除了笑容以外的表情,那种冷酷让她心惊,如今他更让她看不透了,是父子天性么?   他抱着孩子,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对这个孩子的在乎,所以他可以拒绝她,却不会冷眼对待她的儿子么?   她怔怔的看着,心里五味陈杂,他不爱她,不要她,却要夺走她的儿子,她只剩下孩子了,他可以忍心看着她一人从此孤单的活着,可以如此狠心的对她,她得到这样的下场,仅仅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看着他,回想起过往的种种,深埋心底的伤痛瞬间惊涛骇浪般滚滚而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她一定要从他手中要回孩子!看着他,她不觉一声嗤笑。   “谁?!”   一声厉呵,她一惊,竟让他发现了?   他紧护孩子,警惕的看向她的方向,“是谁在那儿,滚出来!”   她藏在暗处,他看不见她的脸,然而既然让他发现了,她也不想躲躲藏藏了,所幸一下子站了出来,直直瞧着他。   见到是她,他的脸上明显诧异,当即冷了脸孔,“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眸光略微一垂,再抬起时脸上已带上笑意,“妾身睡不着便出来走走,竟不想在此碰见了相公。”说着,她目光看向了他怀里护着的孩子,似是无意问道,“这便是相公的孩子?”   这是分离后她第一次对他开口说话,她的容貌已变,为确保万无一失,东方三按着殷无忧的意思给她施了药,嗓音也完全不似从前,这是全新的她,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他当然也不会认出她。   他眸光一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自然是吾子。”然而似乎是不欲多说,眼梢一抬,话锋一转,又道,“夜已深了,夫人怎还在游园?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吧。”   “妾身不累。”她看着他,忽然问了一个她自己也想不通为何要问的问题,“不知这孩子母亲是谁,相公怎不把她接来,也好让妾身打声招呼。”   他目光蓦地寒了几分,微微眯眸,语气冷冽,“夫人不必知道这些,夫人既来苏府那便安心待着,孩子的母亲永远不会出现在夫人面前,夫人大可放心,何必又有此一问?!”   看来,他是误会她的意思了,果真自讨没趣,她不解释也没想再追问,目光扫了一眼孩子,她心里一暖,面上带着笑,慢慢走了过去,“想必相公的孩子定是可爱极了,不如就让妾身抱抱他吧,妾身很喜欢小孩子呢。”   他却一个旋身避开了她已经伸出去的双臂,语气清淡,“不必了,孩子已经睡了,就不劳烦夫人了。”   就差一点点了,她只看到了小家伙儿粉嘟嘟的小嘴,连半张脸都没看全,然而思念却被这一眼全然勾了起来,她跟着上前几步,“我就抱抱,一会儿就还给你。”   他沉默不语,眼睛看也没看她,显然是不欲理会,只抱着孩子一个人轻轻拍着,她怎会轻易放弃,此刻满心眼儿里全是孩子的影子,又道,“妾身瞧着这孩子小腿儿还在动呢,看来睡劲儿还没上来,妾身以前照顾过一个好友之子,眼下不如就让妾身来哄他安睡吧。”   他还是像没听见一样,顾自轻拍着孩子,然而怀里的孩子却倏地大哭起来,扑腾的厉害,他一时有些慌乱,忙将孩子贴近自己,紧张的哄着。   她在一旁看的也心急,孩子的哭声听在她耳里,心疼的厉害,然而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只能兀自着急。   孩子哭声越来越大,他只是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一味温柔的轻拍着孩子的背,显然是对带孩子也生涩的很,她上前一步去看孩子的小脸,他也没心思再避着她了,孩子的小脸涨得通红,哭得声嘶力竭。   她心急如焚,几乎有从他怀里抢过孩子的冲动,然而理智终究占了上风,心里蓦地一阵通明,她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的小脸,轻轻地吟唱起小曲儿,孩子刚出生那会儿她便只唱这首曲子哄他入眠,常来以往,孩子听见便会安静下来,此刻她轻声哼唱,他果然不再哭闹,渐渐闭上了眼睡着了。   他一脸愕然的看着她,她迎上这明显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这是我那朋友教的,这曲子估计对小孩子都管用吧。”   他移去目光不再看她,像是不感兴趣,漠然的说道:“夫人辛苦了,快些回去吧。”说完抱着孩子进了旁边的屋子,想来那就是孩子的房间,她一声叹息,终于知道了孩子的去处儿。   进退   她一个人落寞的站在屋外,怔然看着那紧闭着的门,他清凉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依稀传进她的耳内,似乎在吩咐婢女们照看孩子,孩子的模样清晰的在她眼前漂浮,从刚出生时的皱巴巴的一小团到如今已经全然长开的小脸,他离开她的身边三个月如今也有半岁了,爱子就在眼前然而她却抱不得也看不到,她慢慢低下头去,眼中渐渐凝成一片薄雾,夜风吹拂,她单薄的身子仍是直直的站着,像是没有意识到渐起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声打开,她抬头的瞬间看见一张眉目蹙起的俊脸。   “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张了张干涩的唇,却没说出话,如果她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会把孩子还给她么,她没有这种自信却又不屑撒谎,只能选择沉默。   他站在那儿没动,没有听到她的答复他脸色更加不悦,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冰冷起来,冷冽的寒意从他身上直逼她的周身,他目光咄咄的看着她,“你这是干什么,责怪我?”说着一声哼笑,“夫人这是在向为夫邀约么?”   她一惊,他目露不满,原来是曲解了她的意思,今晚本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要她自个儿回房,她却仍站在原地,这样想来确实容易联想到那层意思,让人误以为她在等着他,忙反驳道:“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   “够了!”他不耐烦的打断,径直向着她走来,眸带轻蔑,不屑之意十足,他如今极为不喜受他人摆布算计,她这一举动已然惹怒了他,呵斥嘲讽的话即将出口,然而她一双红肿的双目却让他触不及防,脚步不禁顿住。   她显然之前是哭过了。   她紧抿着唇看着他,排扇般的羽睫上犹自挂着点点泪珠,幽瞳深处的黯然隐约带着委屈之色,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倔强的瞧着他,园子里阵阵清风,她身上单薄的喜服还未换下,纤细的腰肢似乎随时都能被寒风吹倒,他似乎才发现,站在面前的终究是个柔弱的女人罢了。   满腔的怒火渐渐散去,他抬头看了眼夜空,天际已有一抹亮色显露,不觉间已将近耗去一夜,斥责的话也不想再说,终归的确是他有意冷落她,呼了口气,他淡淡的说道:“早些睡吧。”说着便走了出去。   身后迟迟没有脚步声,他回头看他,“还愣着干什么?”   她此刻正看着那扇门,闻言不情愿的挪动了步子,经过他身边时脚步极快,他被甩在她身后,看着她举步生风的步伐不觉好笑,还在生他的气?   她从小记性就很好,走过一遍的路不管多么复杂蜿蜒都能记住,一路折拐,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房间,这是她的新房,如今只有这一所房间是她知道能住的,然而刚想关上门却不想被一股强力推开,却是苏云璟踏步进了来。   她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会来?”   他似笑非笑看他,“这不正是夫人所想的么?”说着径直走到了床榻前,脱了鞋子便上榻,不再理会她。   她错愕的站在一旁,着急的解释道:“我没有这般想,你睡在这儿,那我该去哪儿?”话中已隐约有不满之意。   他睁眼淡淡瞥她一眼,一声哼笑,“夫人,适可而止便好,过了便无趣了。”   他这是不相信她,认为她的话都是在惺惺作态,故作矫情?!   她怒瞪着他,然而他像是已不耐再听她说话,拉过被子一把蒙住了脸。   “你!”她又惊又怒,然而却奈何不了他一分,只能干干站在一旁愤怒的望着榻上那高隆的被子,不知过了多久,他平稳的呼吸徐徐传来,看来已是睡着了。   折腾了一晚上,她也早就困意十足,纠结的看着那舒适的被褥,眼前的床榻是个休憩的好地方,他睡在里面有意让出了半分,终究抵不过困意,微微一咬牙,她慢吞吞和着衣上了榻,扯过被子一小角略略盖住腰身,睡意滚滚袭来,慢慢阖起了眼。   碧落醒来时已不见苏云璟的人影,刚睁开眼后回想起昨夜,她猛然一惊往身旁看去,然而整个榻上只有她一人,他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这房间采光甚好,暖人的光线透过窗子淡淡在她脸上洒下一片金粉,柔柔的,甚是舒适,她不觉眯起眼慢慢坐起了身。   “夫人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清脆的声音慢慢传了过来,走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她疑惑的看着那女孩儿,“你是……”   “奴婢名叫疏灵,少爷派奴婢前来服侍夫人您,以后便由奴婢伺候夫人了。”疏灵圆脸上一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甚是讨喜。   她微笑着看了疏灵一眼,她刚醒这姑娘便适时进了来,看来早已等候已久,她顿觉不好意思,由人伺候着的日子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疏灵弯下腰给她穿上鞋,她竟有一丝不习惯。   她静静的坐在镜前,一头青丝流水似柔滑的披散在肩头,衬上她白皙清丽的脸颊更显脱俗,柔美如玉,身后疏灵掬起她一丝长发,慢慢梳着,随后甜甜一笑,看向了镜中的她,“夫人真美。”   她微微一笑,眼中似是溢出一丝酸楚,“不过是幅皮囊而已,美丑于我已经无所谓了。”她也有过容颜丑陋的时候,那时人人唾弃不屑,只有他会接近她不嫌弃她,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疏灵自是不懂她话中之意,待梳妆完毕又笑着说道:“夫人,该去拜见老爷了呢,少爷能娶到像夫人这么美的娘子,老爷定是很是高兴的。”   她淡淡一笑,却是想到至今还没有见过他的父亲,如今也么也算是新婚,按理是该去拜见的。   疏灵带着她到了来到了一个厅堂,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一甚是威严有力的声音,“去把少夫人叫来,时辰不早了,用膳吧。”   疏灵捂着嘴在她耳旁轻声解释道:“这是老爷。”   她略略点头,想不到第一次见公爹竟是晚了,尴尬的走了进去,却不想苏云璟也正在里面,淡淡瞥了她一眼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中年男子,“人已经来了,不用喊了。”   苏云璟眉宇之间有几分与那人相似,想来他就是他的父亲,她福了一福,行安问礼,“儿媳拜见父亲。”   苏棋天摆摆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吧,待会儿便要上菜了。”他语气淡然,也不看她,似是对她的晚来也不甚介意。   那椅子就在苏云璟身旁,她只好恭谨的坐下,一众奴仆不过片刻已将饭菜端了上来,这是早膳,略微简单,他们谁也没动筷子,她自然也不能擅自先动,端端正正的坐着,似是感觉到她的拘谨,苏棋天淡淡扫她一眼,“以后好歹苏府也是你自己家了,自是要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不必那般拘束。”   她轻轻一笑,道:“是。”苏棋天便不再理他,已经吃了起来,苏云璟也没顾着她,慢悠悠夹着菜吃进嘴里,她看了他们一眼随后轻轻拿起筷子,他们都太过安静,吃饭素养也是极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吃得极慢就怕闹了笑话,刚吃下没几口却见苏棋天已经放下了筷子,像是已经吃罢了,随后便见她身边的苏云璟拿过小厮递过的布巾擦了擦嘴,她单独拿着碗筷到底有些突兀,便只好放下筷子,奴仆们极快的将剩下的饭菜收拾完毕。   苏云璟吃罢后向着他的父亲躬身行礼,似是准备离开,却被苏棋天拦住了,“你且等一等,我有话同你说。”   苏云璟诧异的看着他,却也乖乖坐下了,等着他的父亲开口。   他留下苏云璟,却也没让她离开,她犹豫着是不是也要留在此地。   厅里这时只剩下他们三人,每当苏棋天这般说话时众人都知道该是回避的时候了,他们多是以前丞相府的老奴仆,自从苏府重新开封后他们便重新回了来,几乎都知道苏棋天的习惯。   苏棋天轻吹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看了一眼苏云璟,“你刚大婚这几日不用上朝,就多陪着她,终究是嫁进我苏府的媳妇儿,不可冷淡,府邸眼睛多着呢,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你要是真不喜她那以后再纳个妾就是了,何必让别人看笑话。”   苏云璟微微一怔,他昨夜刚踏进新房便出原来竟让别人知道还传进父亲耳里了,父亲极重声誉,来这一警告意料的到,可他后来回去了却也没人知晓,心里一声低笑,却对着面目肃然的父亲恭敬的说道:“是。”   碧落怔然看着他们,她还没离开,她的这位公爹似乎也不在意在她面前避讳什么,如此面不改色议论她,当真是桀骜,全然不把她当回事,但也不好发作,她沉着脸默然不语。   苏棋天说完,喝口茶,摆了摆手,这才目光淡淡的扫了眼身旁的她,随后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你们退下吧。”   苏云璟既然答应了父亲,便说到做到,竟一路陪着她回到了房间。   此刻,他正拿了本书以臂支头歪在桌旁懒懒的翻着,他背对着她,她只看到他清瘦修长的背影,逆着光线让她看不真切。   她想他真是领会了他父亲话语的精髓,只要做做样子不让人议论菲菲便可,至于她这个妻子他可以不予真的理会在意,甚好,他对她冷淡无意,她也乐意接受,她暗暗提醒自己,进这苏府不是为了得到他的宠爱而来而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不会在意他的冷然。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蓦地,他忽然出声。   他并没有转过身来,连动作也与之前一般无二,似是刚才的话不像他说的一般,碧落一怔,他后背上长了眼睛?   他却放下了书,慢慢转过了身看她,脸上似笑非笑,修长手指往身后一伸,指向了那面镜子,镜子里,她的一举一动清晰的印现。   她哑然看他,他倏地一声轻笑,“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怨我?”   她惊大了眼,“怨?”她怎么会有那种眼神,她正了正脸色,微笑着看他,“妾身怎敢,妾身只是在欣赏相公的英姿罢了。”   “是么?”他似乎无意追究,深看了她一眼,“以后横竖要这么过下去了,既然嫁了进来,你就安生过着吧。”   牵扯   他让她安生在这苏府过着,碧落也不愿再生事端,与他和和气气,在外人眼里俨然是一对新婚燕尔、琴瑟和谐的夫妻,可实际上在只有他们两人处着的时候,几乎好几个时辰说不上一句话,他不愿搭理她,像是完全没有发现身边还有她这么个人似的,多半时间他都是看着书,有时她也会好半天见不到他的人影,可她知道他并未出府,也不知在作甚。   眼下他又失去了踪影,她一个人闷得发慌,想要趁机去看看孩子,然而照看孩子的一众婢女却歉然的看着她,说是少爷吩咐了不允许闲杂人等接近小少爷。   她一声哼笑,却又无可奈何,在他眼底她的确是个闲杂人等,可这么防备着她至于么?   疏灵看她心情不佳,甜笑着想哄她开心,“夫人,南苑的花近日开的可好了,想那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样子定是好看极了,不如奴婢带您去看看。”   她看着笑意甜美的疏灵一眼,兴致缺缺的点头,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这园子其实她是来过的,那夜想要探得孩子的下落曾无意中进了此处,如今再来,景致比那时更美了。放眼望去,花团锦簇、群芳吐艳,将这一方天地点缀的极为艳丽,像是走进了诗情画意的精美图卷,片片花瓣随着轻风起起落落,在空中打着旋儿又似美丽的蝶,带着清和的香气拂进她的周身,只觉所有的愁郁都化开了,面上不觉带了一丝浅笑。   疏灵会心一笑,拉着她的手说道:“夫人,那边还有一个亭子,不仅清雅隽秀且翘角遮荫,若是去那儿依椅赏花想来是另有一番趣味。”   她温静一笑,“好。”   此时清风徐徐,她一身鹅黄曳地长裙飘然拂起,腰间锦帕忽的脱了身直直飞旋出去,直到挂在了刚出新芽的柳树枝上。   那帕子附着的枝条正是在树颠上,她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漂亮的帕子,想来是捡不回来了,然而却忽见一个白影,身轻如燕飞至高空,跃向了那枝头一下将帕子取了下来。   白影返身着地,将那锦帕递到她面前,无声的看着她。她也正一眨不眨诧异地看着他,吃惊不小,她本是生在武林之家,自是知道他用的是轻功,然而她不解的是她记得以前的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   苏云璟拿着帕子的手微微收紧,眼神已有不耐,她忙回过神来,将锦帕接过,忍不住好奇,脱口而出问道:“你何时竟学会了武功?”   闻言,他微微眯眸,看了她半响,忽的一声冷笑,“此事与夫人有何干系?”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自知失言,她掩饰的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看相公不像是习武之人,没想到竟是妾身看错了。”   他瞥了她一眼,一声讽笑,语气却甚是清淡,“我自有平日练武的地方,这世上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说着,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带上了审视的意味,“夫人以前似乎……认识我?”   她微微侧身,躲开他的视线,“哪里的话,只是时常听义父提起相公罢了。”   他冷冷一笑,也不知是否相信了她的话没,她心里生了紧张,故作轻松的道:“这些日子总有些时候看不到相公,想来相公是去练功去了,不知相公是在哪儿习武,妾身倒是很想去看看呢。”   “自是有练功的好去处,夫人娇弱想来是不会喜欢那地方的,还是好生待着便好。”   他不假思索就回绝了她,她也不生气,微微一笑,甚是柔顺的模样,“妾身都听相公的。”   他冷淡的看她一眼,转过了身去,似乎不欲与她多说,正要离开,却见一个小厮向他奔来,“少爷,有人刚才送来了这封信,说是一定要小的亲手交到少爷您手上。”那人说的正色,他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敢耽搁,忙送了过来。   苏云璟接过信,神情淡淡的看着,慢慢的,眉目蹙的越来越深,看罢,忽的一声冷笑,“看来还真是不死心。”说罢,便大步向外走了出去。   碧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诧异,看他脸色不太好,也不知这信中写得何事让他动怒,但是他恐怕也不愿意她介入他的事,她淡淡一笑,看着疏灵说道,“你刚才说的亭子在哪儿,咱们过去吧。”   *******   苏云璟想不到那个人有一日还会回来,如此明目张胆的约见他,他倒想看看那人还想耍些什么心机?   冷冷一笑,如此的纠缠不清,他已经没有了那个耐性。   他慢慢向着约定之地走着,依稀看见前方那曼妙的身影,她正蹲在流水旁,时不时侧头向着他的方向看一眼,但是他知道她并未瞧见他,自从习武之后他的耳目比以前聪敏十倍,他甚至可以看见她揽着发借着清水在细细妆容。   真是荣幸,他嗤笑一声,看来他对她似乎还有可用之处,才不枉费她花费这般多功夫,若是她安分识相,也许念着以前的情分他还不会太为难她,若是她真的还妄自想从他身上算计什么,那就怪不得他心狠了。   潺潺流水声中,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徐徐踏了过去。   他来了!   魏筝儿倏地站起身,其实她今日本就已打扮的万种风情,可如今见了他她却越发的不安紧张起来,她忙又顺了顺胸前发丝,稳了稳发簪,她要在他的心底是最完美最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   那人脸上带着笑慢慢走了过来,她心思稍稍放松,看他模样是不是未曾对她忘情?   “璟哥哥。”她娇笑着,奔了过去,他站在纷纷落叶中静静的看着她笑,却在她即将奔进他的怀中时侧过了身。   她一怔愣,然而反应却快,脸上又带上了柔媚的笑,似乎一点也不介怀,“璟哥哥,你可来了,一年多不见,你可知筝儿有多想你。”她凄凄苦苦诉说衷肠,泪珠儿线丝儿一样落了下来,我见犹怜。   苏云璟秀气的面庞上微笑始终不停,白衣飘飘,看上去温雅俊逸,“所以,你今日约我来此是……”   他脸上带着笑,可她忽的觉得心神一慑,她这才注意到那明亮带笑的眸子里似乎散出一股寒意。   忽然有些不确定了,他好像变得让她陌生了,可她又觉得似乎他一直都是这样,从头到尾未曾变过,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她低下头,蓦地不敢直视那双带着笑的眼,然而想到现在的处境,如今也容不得她选了,现在的她怎么也得在拼一把。   “璟哥哥,仅仅一年多,你便忘了筝儿么?”她带着泪上前靠近他,“筝儿无奈被爹爹嫁了人,可心底最爱之人却是璟哥哥你,筝儿这一年来受尽煎熬,只想着快些回到璟哥哥身边来,如今总算好不容易如愿了。”她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满是柔情,“璟哥哥,筝儿的人和心一直都是你的,你可还……喜欢筝儿?”   果真是来叙旧情啊。   若是她真的如同所说的那般,也许他会可怜她,甚至会对她生出一丝愧疚,但是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梨花带泪的女人从来心思就不单纯。   前几日魏敖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魏筝儿的夫婿突然病逝的消息,看着魏敖眼中精光,他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他一直极力想要摆脱他的控制,甚至想要借翁婿之名拉拢他,可他怎会让他如愿以偿?魏敖是一匹不太好驾驭的野马,早晚会扑上来反踢他一脚,他必须尽快除去他,当然不会这在档口再与他牵扯上任何关系!   他一声低笑,嘴角的微笑仿若世上最美的罂粟花,“筝儿,你已嫁人,我已娶妻。”   魏筝儿是聪明人,即刻明白了他话中深意,“所以璟哥哥,你不想要筝儿了。”她娇媚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灰白,几分做戏几分真情,心里不觉慌乱。   他不置可否,沉默的看着她。   他果真是绝情!   魏筝儿恨得牙根痒痒,可眼下这人是她全部的依仗,再怎么不满也不能与他撕破脸,她看着他,脸上伤心欲绝,泪水连连滑过径精致的脸庞,“璟哥哥,筝儿不能没有你,你是不是再怪筝儿嫁过人,可筝儿是被爹爹逼迫的,他从来不会在乎筝儿,即使是个傻子瘸子只要对他仕途有利,他也会毫不犹豫将她这个女儿嫁出去!”   似乎说到了悲痛之处,她的脸上突然露出一股恨意,“你可知道他将我嫁的那人是什么样的恶心么,只会吃喝嫖赌满一事无成的烂人,只要有一点不如他的意,他便会对我拳打脚踢,好几次我险生被他活活打死!一年之内他娶了八个小妾,那些贱蹄子想着法子要将我踢出府去,我只要稍露出不满,他的族人便斥骂我无妇人之德,他们都该死!”   她恨恨的说着,脸上似要将人活吞生剥的神情已然忘了任何掩饰,苏云璟无声一笑,他听魏敖说过她在那夫家过得不如人意,丈夫死后被夫家认为不详便赶了出来,然而他的丈夫再不成事体格却一向健壮,好端端一个人突然病死总有些蹊跷,在看她这畅意的神情,恐怕她丈夫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纠葛   他没有心思再一一探知魏筝儿与她夫家之事,他与她之间原本就出于相互利用,既然一开始就不单纯何必如今又再牵扯不清,他看着对面甚是楚楚可怜、神情悲戚的她,烦躁蓦地席卷上来,魏敖既然不能留,他这个心机颇深的女儿自然也是亲近不得。   “筝儿,我既言已至此便不打算再收回,若是好聚好散那自是甚好,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他冷淡的声音彻底激怒了魏筝儿,她想尽办法与他一见,要的不是这般结果,若是连他都不再理会她,那她还有什么屏障生存?!她以弃妇之身被赶回了娘家,他的父亲更是对她嘲讽无视,后娘也肆意谩骂羞辱,如此的寄人篱下,连将军府的丫鬟小厮都能对她冷嘲热讽,她凭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待遇?!   眼前这个人是她所有的希冀了,她怎能甘心从此与他再无干系?   她蓦地上前,紧紧抓住他的袖摆,目光咄咄逼人,神情已几近癫狂,“你是不是嫌弃我生过孩子,是不是责怪我有个女儿,说啊!你是不是觉得我生过孩子便配不上你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这是眼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啊!苏云璟,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生了个女儿?   苏云璟挑眉看着她,忽然一声冷笑,好一个魏敖,魏筝儿的所有事他都巴不得告诉他已图盼获取他的怜惜,却偏偏“忘了”告诉他他的这个女儿还有个孩子。   不过,即使她没有孩子,他也从未打算再与这个女人纠缠下去。   “筝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你既有女儿,那你可知我也有个儿子。”他眼中忽的冷光一凝,“ 所以即使你没有生女我也不会再与你有丝毫瓜葛,我们今日便到此为止,他日相见便是形容陌路。”说罢,蓦地挥手拂开袖上那双手,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如果我说不期嫁你为妻,只愿做个小小侍妾服侍你,难道你也不愿?”她愣愣的看着他,那平稳的脚步声沙沙传来蓦地让她回过了神,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她眸带泪光,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不愿。”   寒风卷卷,将他的话清清楚楚带进她的耳旁,她一声低笑,那样果断决绝、毫不犹豫,苏云璟你竟如此绝情!   *******   苏云璟这几日颇为忙碌,大半时日或是将自己关在书房或是早早地便出了府邸,碧落有次好不容易看见他留在府里,却是神情肃然同苏棋天在凉亭商谈什么事,苏家父子似乎并不屑于避讳她,即使苏云璟发现她经过也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便继续和他父亲说着话,她却也不好继续再停留附近,带着疏灵便匆匆离开,男人家的事她无意知晓,但从无意中听到的寥寥几句她却也知道他们谈论之事有关朝堂,她虽不了解朝廷但却从他们的谈话中隐约感到他似正谋划着什么。   这些时日他繁忙更甚,好几次都是半夜一身疲倦回府,这次更晚,将近丑时他才进了屋,身上带着夜露的凉意浸满了被褥,睡在一旁的她也被他身上的寒意惊醒,只好将自己缩得更小,悄声卷过一角被褥默默离他远远地,虽然平日他们这对名义上的夫妻算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但或许是到了晚上人的脾性也会变大,虽已疲乏但他对她这明显嫌弃之举似乎甚为不满,眯眸盯她一眼他霸道地将被子全部卷走,她愤怒的扯被子,然而那被褥却似被固定在他身上一样纹丝不动,这一夜便这般过去,她一夜无眠,他一夜安睡。   次日天气还算明朗,一大早起床苏云璟已不见踪影,碧落也早已习惯,这几日她鲜少白天见到他,此刻碧落被疏灵拉来在亭中小憩,除了那几个乳母丫鬟,苏云璟平日不允他人随意接近熠儿,连她也不例外,看不得儿子,只有赏这园中繁花,因着这几日被苏云璟连累,她好几晚睡不安好,亭中微风习习,甚是舒适,趴在栏上不觉间竟睡意上涌,她悠悠阖棋了眼。   睡意朦胧之间似乎听到疏灵在唤她,她揉了揉眼抬过眸去,只听疏灵说门外有个女子说想要见她。   她在此地并无多少朋友,除了义父殷无忧和尚住在国师府的东方三之外,她并不识得任何人,女子么,她不禁诧异,思虑片刻便让疏灵把人带过来。   过了会儿,出现在碧落面前的是个笑靥如花有着水灵灵大眼的女子,看她打扮似乎是出了闺的妇人。   那女子对她嫣然一笑,“姐姐好,今日妹妹可见着姐姐一面了,听闻璟哥哥的夫人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说罢,便莲步轻移拉过她的手,姿态甚是亲密。   碧落有些怔愣的看着她,她似乎并不认识她,但无端的觉得眼前这女子有些眼熟,“你是……”   女子掩唇娇笑一声,指尖夹着绣着牡丹的帕子香气飘渺,“怨不得姐姐不认识妹妹,妹妹我姓魏名筝儿,筝儿从小和璟哥哥一起长大,近日才回的这皇城,听闻璟哥哥娶了妻,便想来好好看看我这嫂嫂呢。“说着,目光便在她脸上上下一扫,“啧啧,璟哥哥真是好福气啊,想来必是把姐姐宠在手心里当宝呢。”随而轻快一笑,在碧落的手上拍了拍,将她拉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姐姐,我们姐妹还是坐下说话,这样舒服。”   这女子模样甚是热情,然而碧落终究与她丝毫不相熟,不觉有些吃不消,她疑惑的看向身旁的疏灵,疏灵对她点了点头。   既是这样,那这魏筝儿说得便是真的了,那她也可算是苏云璟的青梅竹马,碧落对她微微一笑,“我刚入苏府不久,好多人并不相熟,今日魏姑娘来访,碧落失礼了。”   魏筝儿甜甜一笑,挨着碧落坐近几分,“姐姐不必如此说,姐姐唤我筝儿就好,筝儿与璟哥哥之间不是外人,姐姐你自然也不用见外,我们啊,都是自己人呢。”   碧落宛然一笑,不作他想,“那我就唤你筝儿,我看筝儿你似是已出阁,不知夫君何处,他日碧落也好去贵府拜访。”   魏筝儿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蓦地,她哎哎叹了口气,“我家夫君不久之前因病而殁,徒徒留下我一人苟活于世,要不是念着女儿,真想就此随着夫君去了算了。”说着,她擦了擦眼角,神色悲戚,“姐姐,妹妹的命好苦啊。”   竟是一个可怜女子,碧落叹了口气,掏出帕子将她泪水细细拭去,“筝儿,这些都过去了,为了孩子你也想开些。”   魏筝儿点了点头,“妹妹也明白的,人死不能复生,妹妹烧香念佛只要夫君在天上安好,妹妹便也放心了。”   说着,魏筝儿揩了揩眼角笑道:“妹妹眼下住在娘家魏将军府中,这次前来只为拜访姐姐,璟哥哥平日甚是爱护妹妹,我们之间早已似一家人一般,妹妹今日也把姐姐当做自己家人了,以后便来时常拜访姐姐,姐姐说可好?”   似一家人?   这话咋听之下怎么甚是别扭,一个大男人与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竟亲密到这份上了?碧落不禁暗自自嘲一声,自己这脑子真是不听使唤,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然而她既已这般说,碧落哪有能拒绝的道理,只好应道:“筝儿自是随时可以来这苏府。”   “那便好,璟哥哥果然娶了个好妻子。”魏筝儿凤眼微抬,盈盈一笑,“我看姐姐口音不是这皇城之人,想来对此地也不甚相熟,不如今日就由筝儿陪着姐姐出去游玩一番如何?”魏筝儿说着便已站起身,一只手拉着碧落就要出去。   野心   碧落本就睡意朦胧,此时对逛街游玩并无多大兴趣,相比之下她更愿待在府里,然而魏筝儿甚是热情,况且她毕竟和苏云璟一同长大关系自是不寻常,要是第一次见面就拒绝了人家,也是拂了苏云璟的脸面,想到此,她也就不好推脱了,“那就烦劳筝儿相陪了。”   “姐姐哪里的话,妹妹乐意的很呢。”魏筝儿笑着应道,便拉着碧落出了亭子。   这凉亭居于花园和一池清水之间,园中繁花盛开,香气四溢,池中几许小舟,静谧娴雅,堪称是个好地方,沿着幽幽长廊,魏筝儿便四处观望便对着碧落说说笑笑,“姐姐,这苏府可比从前更精致了呢,璟哥哥果然会置地方,瞧着景致,妹妹都不想离开这府邸呢。”说着,她似乎顿了顿,一直牵着碧落的手微微一紧,“姐姐,妹妹来了半天了也不见璟哥哥人影,他……不在府中?”   碧落轻轻一笑,“嗯,今日一大早便出门了。”   魏筝儿没有再说话,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碧落稍稍侧过头看她一眼,这姑娘一直言语不停,此刻安静了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感觉这魏筝儿神色似乎是松了口气似的,碧落诧异看着她,忽然见她即刻脸上又带出了娇笑,拉着她快走几步,“姐姐,咱们快走吧,这时候市集上肯定热闹非凡,妹妹前些日子发现安同街上那家玉器铺子里有几款翡翠镯子甚是好看,光洁圆润的,妹妹带姐姐去瞧瞧,姐姐定是也会喜欢的。”   她被魏筝儿拉着快走,看着这姑娘娇小的身影,心底的疑问慢慢浮了上来,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可这种怪异的感觉她也具体出不出因果,这位魏姑娘对她似乎太过热络,哪有女子回门后便对像她这样从未见面之人这般亲热的?   她句句彰显与苏云璟极为“亲密”,这“亲密”究竟是哪种?碧落凝眉暗思,她与苏云璟的关系似乎……并不似那般简单啊。   她怔怔出神想着,蓦地前面的步伐一停,却见魏筝儿大睁着眼看着前方,迎着她的目光,碧落看向那一池水,却见她的公公苏棋天正抱着苏熠站在对面池边,看样子他们刚来不一会儿,此刻苏棋天正对着身边侍从说着什么,随后便见那几个小厮将小舟划了过来,原来竟是要泛舟,她心里不觉一紧,她的熠儿啊,隔得这么远,她也能看得到这孩子正欢快的挥舞着小胳膊,在苏棋天怀里扑腾着,咯咯笑着,一双亮晶晶的眼欢欣盯着那小舟边泛起的水波,那急切的样子似乎要扑过去似的。   “那是璟哥哥的儿子?”   魏筝儿轻轻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碧落目光仍紧紧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因而并未发觉魏筝儿的脸色稍变,“是啊,熠儿似乎很喜欢划船”,看着儿子,她一脸温柔,连语气也变得轻柔。   她言语之中慈爱尽显,魏筝儿转眸看她,蓦地一声低笑,“姐姐嫁进这苏府也不过月余,这苏熠看来并非姐姐亲子,不过姐姐似乎很喜欢这孩子。”   碧落目光从那个小身影上收回,侧头望了一眼直盯着她看的魏筝儿,轻轻一笑,随后目光又看向了那划船的子孙两人,似是不经意回道:“或许是和这孩子投缘吧。”   “姐姐心肠还真是好。”魏筝儿低声说道,看着那个和苏云璟几乎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孩子,她猛地握紧了手心,尖利的指甲刺得手心生疼,他果然是有个儿子,那时她还以为这是他搪塞她的借口,原来竟是真的,她娇美的面容上突然现出一股恨意,若是这样,那么便说明苏云璟和她在一起之前便已经和外面某个野女人勾搭上了!   那时她以为他终于已对她痴迷爱慕,想她魏筝儿算计了一切竟还是不及他苏云璟。   苏云璟,她暗暗咬牙,他不想再与她纠缠不清,她偏不让他如愿,这苏府,终有一日她定要风风光光嫁进来!   凝思间,竟发觉身旁那人已向着池水那边走去,她回神,忙拉住碧落,“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既是看见了公公,自是要去问候一声的。”碧落脚步未停,然而目光却是一直看着苏棋天怀中正玩得起兴的苏熠。   “姐姐!”魏筝儿一惊,见碧落回头惊诧的看着自己,她忙笑道,“姐姐,我看苏伯伯和他孙儿此刻兴致正好,此刻前去或许是会扰了他们,小孩子脾性甚高,要是被打断定是会哭闹一番,那时便不好哄着了。”   闻言,碧落脚步微顿,事关儿子她便变得格外谨慎,孩子稚嫩的小脸上此刻满是欢欣笑容,苏棋天怀抱着他也是一脸慈爱,魏筝儿说得不无道理,想到儿子若真的流出眼泪她便心疼的厉害,遥遥看着孩子,她轻声道:“那便不过去了。”   只要她的儿子快乐无忧,她也就满足了。   魏筝儿放下心来,苏棋天一直不喜欢她,若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免不了几声数落,碧落听了她的劝,她心中石头便落了地,担心她又反悔,忙又牵着她快快走过长廊,“姐姐,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出去吧。”   *******   苏云璟回来时已临近晌午,经过后园时看见父亲正抱着苏熠逗玩,他走了过去将儿子抱紧自己怀中摸摸他的小脸,苏熠便咯咯地笑起来。   “小少爷最近又长高了呢,瞧这身容将来定是个人中龙虎。”乳母是个精明人,见主子和小主子玩的高兴,便笑着挑一些好话说,图得主子高兴一番。   苏云璟果然笑了起来,虽并未言语然而眼中自豪之色尽显,苏棋天则是抚须一声大笑,“我苏家子孙自不会是庸人之辈。”   “老爷说得对,咱们小少爷定会青出于蓝。”乳母笑着应声。   怀里的小家伙听不懂大人的话,只是微微打了个哈欠,小胳膊紧紧抱着苏云璟的脖子,小脸伏在他胸口似是要睡着了,“玩了好几个时辰,他定是累了,你抱下去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将孩子小心递给乳母,苏云璟轻声说道。   乳母应了个是,便笑带着身旁两个丫鬟离去了,园中一时安静只剩下苏家父子。   苏棋天脸上轻快之色慢慢淡去,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食盒,一点一点将里面的东西扔进池子里,霎时金黄的鱼儿便涌了上来争相抢着那吃食。   看着那吃得甚欢的鱼儿,他轻轻开口,“这几日几乎不见你人影,大事自是不能耽搁,但也要顾着自己身子。”   苏云璟目光一丝凝重,“既然已到了这官场,凡事便由不得自己了,魏敖想要挣断绳子从孩儿手中逃脱,孩儿怎么也得断了他的翅膀彻底让他飞不起来才行。”   “魏敖区区武夫一个,但能坐立朝中数十载自是有他的精明之处,此人见风使舵的功夫不差,性子却生生粗鄙鲁莽,这既是他的弱点亦是优点,皇帝能让他执掌大将军之位自是看中了他这一点,若是安分守己便好,皇帝自是会让他一直稳坐将军之位用来稳住朝局,若是他争惹事端,第一个要除去他的便是皇帝,魏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父子自是清楚不过,只要找出他的把柄,要除去他便用不着我们劳心了。”   父亲在朝堂经历风雨自是比他多,对朝中关系看的更是比他透彻,这一番指点之下他即明白一二,“孩儿知道该怎样做了。”   证据么?若有那便自是好办,若没有,那就给他盖上一个,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人能想的到事关他这个朝堂新辈。   “嗯。”一点就通,不愧是他苏家儿郎,苏棋天捻须一笑,“为父等你的好消息。”   苏云璟淡淡一笑,看着那争相进食的鱼儿眸光蓦地一深,“父亲,魏敖是一定要除的,既然进了这朝堂孩儿便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我苏府之人再也不能受他人污蔑欺凌,方先生的事也绝不会发生第二次,为官半载孩儿越发明白一个道理。”   “哦,是什么?”苏棋天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儿子。   “如今的朝廷早已是乌烟瘴气、一滩黑泥了,朝廷里一身干净的也没几个,拉帮结派、暗地勾结的伎俩孩儿早已屡见不鲜,在如此境地,要想成为人上人只有更加壮大自身之势,让那些有才之士甘心依附,利其之才谋事,成大事便指日可待。”   “这么说,你已有了想要笼络之人?”   苏云璟嘴角微微勾起,扬起一丝邪戾,“那人的确颇有才能,可惜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打动不了他的心,凡人都有私欲,就像这鱼贪食一样,只要孩儿得到他最想要的,不信他不倚傍上门。”   苏棋天大笑,“云璟,你终于看清了局势,这朝堂已是一汪死水,依此而行,待成大事,为父必定与你痛饮三杯!”   隐现   与父亲凉亭一谈后,苏云璟便回了房,朝堂上的算计阴谋在家里用不上,回到宅子里他的身心不由渐渐地放松,看看日头,明媚灼人,再过一个时辰便该用午膳了,此刻他只想回到房里好好小憩片刻。   一路上没有见到她的人影,或许此刻正在房里,待会相见想必又是一番互不理睬,他暗暗想着,不觉间已走到了门口。   婢子们对他福身行礼,他摆了摆手大步走了进去,出乎他的意料,房间里甚是安静,空荡荡的没有她的身影。   园子里没人,屋里也不见她,他微微蹙眉,问向伺候在门外的婢子,“夫人呢?”   “夫人出府了。”婢子忙躬身应着,“今早魏家小姐来拜访夫人,几个时辰前夫人刚和魏小姐出得门,说是要带夫人去游玩逛街。”   魏家小姐?   他顿时脸色一变,语气也沉了几分,“可是魏筝儿?”   见眼前的主子神色明显带着幽冷,厉寒的眸子让婢子心中一惊,不禁觉得有些惧怕,诺诺的点了个头,怯怯道:“正是魏将军府中的魏筝儿小姐。”   婢子话刚落音,他便一声冷笑,幽寒的眸子几乎是瞬间冷意翩飞,“好个魏筝儿,竟是大胆如斯!”   他已明确相告不再与她有任何牵扯,这个女人看样子似乎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更是明目张胆的进了他的府邸,如此嚣张跋扈,看样子是故意做给他看,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她竟能将他那不苟言笑的“夫人”拐了出去,不知在府中众人面前胡说了什么!   他冷冷盯着面前一干奴仆,眼中阴霾重重,“我苏府是人想来便来之地么?!给我传下话去,以后不要让那姓魏的女人再踏进苏府一步!要是谁记性不好忘了这话,那也不用留在苏府了!”说着,缓缓睥睨众人,“都明白了么?”   他森冷的语气惊得众人骇然,忙抖着身子唯诺称是。   一声冷哼,他跨步出门,“还不随我速去把夫人找回来!”   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么?!魏筝儿,你既然如此挑衅,是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么?那我今日就给你看看我苏云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同街上人来人往,即使已将近午时,人群依然熙攘地厉害,这街是整个皇城最繁华的地段,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贩子们大都聚集于此,期盼能从过往密集的人群中赚个好价钱,比起贵重异常价值连城的珠宝,碧落对这摊儿上的小玩意儿更为感兴趣。   魏筝儿对她的喜好不以为意,径直将她往珠宝行拉去,满架子的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散发着璀璨的光泽,夺目耀眼,确是漂亮至极。   “姐姐快看看,这坠子真是好看。”魏筝儿手里俨然一串翡翠耳坠,下摆一连串的珠贝绿中透蓝,煞是独特。   看她模样对这耳坠似乎格外欢喜,碧落略略点头,“的确漂亮,妹妹好眼光。”   闻言魏筝儿脸上欢欣之色更甚,拿着那耳坠仔细瞧了又瞧。   “客官一看便是识货之人,这耳坠乃蓝田玉炼制而成,光泽质地不用说,但看这模样儿便是上家之品,恰逢本店新开张,五百两银子就能带走,客官您看看这耳坠正是相配如客官这般美貌之人啊。”那掌柜的一看就是个精明人,脸上堆着笑迎了上来,嘴巴讨巧,琢磨着又要赚上一笔了。   谁知魏筝儿却把坠子放了下来,淡淡的扫了那掌柜一眼,“兴许还有更好的东西呢,容我再看看。”   掌柜期盼落了个空,虽然失望但也不好显露,看着魏筝儿一身华服,只心想或许遇上了个有面没里的人了,脸上笑容淡了淡,“那就不打扰客官的兴致了,您再好好瞧瞧。”说完,也不再多言,招呼着旁人去了。   魏筝儿手心蓦地一紧,暗地瞥了眼在一旁欣赏他物正背对着她的碧落,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刚才那一幕她没见着,五百两……哼,狮子大开口,只要她成了苏府夫人,即使一千两她也买得起!   缓了缓气息,脸上带上娇笑,她又成了那个亲善可人的“妹妹”,正欲走到她的“好姐姐”身前,蓦地身子一软,尚来不及反应,她已被人一阵风似地带离了店铺。   待站稳了身子,魏筝儿这才发现自己已被人带到了一个甚为封闭的巷子里,她和碧落从这里路过,自然记得这巷子正紧邻那家铺子,她的双臂此刻被一个男人挟持,这人她见过,是苏云璟的贴身侍从。   蓦地,挟持她的人松开了她的手臂,她向前望去,一个颀长郁美的身影正慢慢向着她走来。   片刻怔愣之后她已恢复了镇定,脸上的笑容柔媚的似娇艳玫瑰,理了理发丝,她神情倨傲的看着来人。   “你是特意来见我的?”似是看不到来人冰寒的眼眸,她风情万种的走向他,“可是……想我了?”最后几字低喃的似情人细语。   苏云璟嘴角一抹冷笑缓缓勾起,悠悠说道:“魏筝儿,你真不怕死。”   她伸出白嫩的手臂,软软的环上他的颈,娇媚一笑,“那时因为我知道你定是舍不得我死。”   要与她彻底划清界限是么?呵,她魏筝儿可不是这么好打发之人,他能如此无情说出那番话,那时因为他们毕竟一年未见,她只要让他想起昔日她的好,他怎会舍得离了她?   她扬起红润的唇,嫣然一笑,手指一点一点摩擦着他颈上温热的肌肤,两人相距极近,几乎呼吸相闻,他身上清雅气息缓缓扑进她的鼻息,流进她的肺腑,她美眸轻扬,淡淡妩媚飘然肆意,带着魅惑的笑意缓缓靠近他。   就在仅离那薄唇咫尺之间之时,她蓦地瞪大了眼,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盯着眼前微笑看着她的男人,娇美的面容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艰难的呼吸,颈上那双修长的手紧紧的扼住她的咽喉,她脸色惨白一片。   “你……你……”她艰难的出声,然而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就要无情的要了她的性命。   “你说,我舍不舍得?”   她听到他温柔的在她耳旁细语,甚至他那一声轻微的低笑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她被他生生掐住脖子,看不到眼下她的脸色已是紫红一片。   死亡似乎与她相隔越来越近,眼前阵阵模糊,她极力睁大眼却只看到眼前他模糊的轮廓。   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脖子上的辖制蓦地一松,她捂着嗓子剧烈的咳嗽,几乎要将心肝咳了出来。   艰难抬眼看向那个几乎杀了她的男人,他正冷冷的盯着她,阴寒的眼神蓦地让她打了个寒颤!   “要是你再敢惹怒我,下次我不介意让你再试试这滋味儿。”他深谙的眸光,幽冷的睥睨着她,似地狱里无情的阎王。   刚才的死里逃生,她心有余悸,抚着嗓子缓缓低下头去,她身子一软跌倒在地上,听着头顶他一声嘲讽传来,随即一双精致的鞋毫不犹豫跨过她的瘫软的腿,头昏目眩,终于,她晕了过去。   碧落百无聊赖的看着这满室珍宝,固然灼目,但她一向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出府也有好一会了,看了看天色该是回去的时候了,然而却偏偏看不见魏筝儿的身影。   她双目向外探去,正迎上了店门口一个男人的目光。“你怎么会在这儿?”碧落一惊,也不知苏云璟站在这里多久了。   却见他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眼神微微向外一挑,显然示意她回府。她也正想回去,但同来的魏筝儿却不见了人影,又向外张望去寻。   “不用找她了,我们回府。”他清淡的声音传来,似乎知道她寻得是谁。   碧落侧头看他一眼,他一脸肃然,似乎心情不大好,相处几月的经验来看,这时最好不要违背他的意思,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或许他刚与魏筝儿已遇见了,不过他这一脸郁色又是为何,果然是与那魏筝儿不简单?   她暗暗瞥他,心下思量着却不欲问出口,只乖乖随着他往外走去。   她与他放在人群堆里都是显眼的人物,如今两人走到一起更是惹人注目,一路上不少行人生生瞧着两人直看,他到是镇定,神色如常,连步伐都纹丝不乱,她却有些不自然,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一个个大男人盯着,不觉赧了脸。   他似乎发觉了她的窘然,蓦地伸出手来牵起她,步子越发的快了,她一惊,愣愣的看着两人相牵的手,神思似乎都里了魂魄。   他紧握着她的手,走的极快,她只得加紧跟上,看着四下看着他们二人的人群,心情竟忽的变得明朗了,嘴角不觉带上了笑,连墙角一身邋遢的乞儿看着她时她也回了个明媚的笑容。   猛地,似乎意识到又或者是想起了什么,她脚步一顿,连带着拉着她的苏云璟也停住了步伐诧异的看着她。   却见她走向了墙角那瘦弱蓬头的乞丐,从怀里掏出了一些银子轻轻放在那乞丐面前的破碗里,那乞丐忙对着她磕头道谢,她却先一步阻止了那乞儿的动作,顺带着将那乞儿乱糟糟的发上粘着的几根草屑取了下来。   他惊诧的看着这一切,眸光深沉。   她已走回了他的身边,神色自若,他脸上也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过了片刻,似乎是随口问她,“不嫌弃那乞丐脏么,我看那些人周围蝇虫乱入,你就不怕?”   她淡淡一笑,“怎么会怕?蝇虫也没那么骇人,他们已经够可怜了,我若再嫌弃,他们岂不更惨。”神色变得苍凉,“每个人都有不可选择的身世,没有谁一生下来便想要这么卑微的活着的。”她说着便低下了头,错过了他意味深长看着她的眼神。   过了会儿,耳旁一声轻笑,她抬头一看,却见他正悠然笑看她,“说得好像你曾经就是个乞丐似的。”她身子一震,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已变换了神色,肃然看着她,“以后不要再见魏筝儿了,这个女人的心机很深,你不要与她亲近。”说着,大步向前走去。   惊诧   苏云璟繁忙依旧,碧落仍然大半时日见不着他,然而到底相处久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没有一开始那样的厌恶她了,这几日他依然晚归,但她却没有在他进入房间时便被他的动静惊醒,只是半夜偶然醒来时发现腰身上竟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环抱,用膳时他会不经意间给她夹菜,同她说话时不再冷嘲热讽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连她要求要去照顾苏熠,他居然也同意了,这一切,竟让她隐约产生一种错觉,她与苏云璟相处似乎慢慢的有一丝夫妻间的味道了。   今日,苏云璟照常外出,碧落一个人在屋子里抱着儿子逗玩,虽然已许久不曾和这孩子亲近,但也许是母子天性,已经会认人的苏熠却安顺的躺在母亲怀里。   她温柔的看着他,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小家伙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笑着迎上母亲的目光,红润的小嘴里吸允着自己的小手指,模样稚嫩可爱,令人怜爱。   疏灵站在一旁静静的伺候着,见状,笑道:“瞧着这样子看来小少爷很喜欢夫人呢,平日里除了两位主子和乳母,小少爷都不让其他人抱着,今个儿才见着夫人几次面便这般乖巧,真是让人想不到。”   碧落柔柔一笑,在苏熠的小脸上亲了亲,是因为她的苏熠还认得她这个母亲么?她心里一软,目光越发温柔。   “奴婢瞧着夫人与小少爷这般亲厚,待他日夫人为苏府添丁,小主子们定是玩闹一团,苏府想必就更热闹了。”   碧落微微一怔,苏云璟虽然不再对她如此冷然,但她心里却是清楚他们还没有融洽到那种地步,同睡一榻却到底只是持着夫妻的名分,成亲之初她就感觉的到他对这门亲事不甚热衷,如今也只是稍稍缓和一些罢了,添丁?她轻轻一笑,笑容里几分虚无,似乎神思都远离了,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便刻上了裂隙,能走到哪一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手指上微微湿粘,她低头一看,却是苏熠用沾满口水的小手正摆弄着她的手指,白嫩胖乎的小手用力捏住她的指尖,抓地那样紧,然后抬起水嫩的小脸对着她咯咯一笑。   苦郁旋踵即逝,看着他似乎心情便变得格外的好,碧落迎上儿子的目光微微一笑。   门外,稍显极快的脚步声响起,屋子里温馨氛围倏地被打断。   小厮脸色稍急,躬身说道:“夫人,魏家小姐来了,少爷曾下令不能让她踏入府内半步,可那魏小姐却赖在府外不走,都两个时辰了,一直在门外嚷喊,那魏小姐见进门无路,竟拿下簪子指着脖子以死相逼,少爷的命令小的们自是遵从,照样将门紧闭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可谁知那魏小姐真的狠得下心,竟弃了簪子撞墙了,如今满脸是血,那一身惨烈连小的瞧了都心瘆的慌,可这魏小姐还不消停,站都站不稳了,竟还是疯拍着大门,小的们不料事情闹成这般,这魏小姐毕竟是将军大人之女,小的们没有办法了,只能来禀告夫人,请夫人示下,小的们一定照着夫人的意思办。”   碧落一惊,忙站起了身,这个时辰往往公公苏棋天都在午睡,自然没人敢劳烦他的,她如今担着苏府女主人的身份,底下这些人也只能看她的说法了。   苏云璟也曾警告过她不要与魏筝儿再见面,可如今都快闹出人命了,传出去对苏府名声也不好,思虑片刻,她唤来乳母将孩子交给了她,带着疏灵决定去府外看看究竟是何情形。   小厮所言非虚,宅门被外面的人一声接着一声拍打,透过门缝,她隐约看到那个几乎是半趴在地上的身影。   这个魏筝儿究竟是怎么了,竟做出这般举动,真的是不计后果了?   大门刚打开,她便看见了魏筝儿身下那摊血,血水浸湿了她凌乱的发,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了地上,甚是狼狈不堪,所幸苏棋天爱静,这苏宅远离闹所,不然她这一身模样不知要被多少人看见。   苏棋天的警告犹言在耳,碧落沉默的站着静静的看着门外那个女人,然而魏筝儿见到碧落后神情竟是异常的激动,“姐姐!”   她远远的唤着她,见碧落一动不动,竟以手支地一步步艰难的向她爬了过来。血水顺着她的动作浸湿了地面,留下了长长一行痕迹。   碧落终究不是心硬如铁之人,任是谁见了这画面都会动恻隐之心,她叹了一口,慢慢向着她走来。   碧落耳目纯亮,自是不傻,魏筝儿过分的热情,苏云璟无端的反常,稍稍一联想,她已隐约猜到这二人关系不寻常,定是有她不知道的纠葛缠绕,然而虽然知道这魏筝儿动机不纯,却看着她如今这一番光景到底于心不忍,毕竟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和她并没有深仇大恨,难道真要看着这魏筝儿在苏府门外一命呜呼么?顿了顿,她终是上前扶起她,蹙起秀眉,说道:“你这是怎么了,何必这么糟蹋自己?”   魏筝儿眼圈竟是微红的,哽咽地几乎不能自已“姐姐,妹妹只是想见姐姐一面,求姐姐帮帮妹妹,这世上没有人能帮妹妹了,求姐姐救命啊。”   ******   碧落诧异的看着眼下这番光景,偌大的将军府里婢女小厮接连经过,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对着这将军府的大小姐行礼问安,如果没有看错,她在那些侍从的眼底似乎看到了一丝丝不屑。   “小姐,看这模样,这魏小姐确是在将军府里甚无地位可言。”疏灵啧啧舌,悄声在她耳旁说道。   碧落目光不禁转向走在前方的魏筝儿,她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包着布巾的额上隐约还露出一点殷红,往来经过的奴仆们淡淡看了他们的大小姐一眼便继续顾自跟着同伴说笑,似乎谁也没有关注到自家小姐受伤的额头。   魏筝儿似乎不以为意,甚至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姐姐,就快到了”,随后看向她身旁的老者,“大夫,劳烦您了。”   碧落继续跟着她向前走去,半个时辰之前魏筝儿哭着求她救命,只说自己女儿就快要病的没命了,求她帮帮她,她哭得凄惨,说女儿是她的命根子,几个月大的孩子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将军府里所有人对她们母女二人不闻不问,她的父亲魏敖更是打算让那孩子自生自灭,甚至不给她一文钱给孩子看病,她说不能看着孩子去死。   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断了气,若她所说是真,那孩子情况便甚是危急,想起自己的熠儿,同样身为母亲,她最终帮她请来了大夫。   “姐姐,大夫就是这了,请随我来。”   魏筝儿带她们到了一间甚是简陋的屋子,碧落料想不到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魏筝儿过得竟是这种日子。   房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霉腐气息,若她猜的没错,应该是将军府里荒废已久的屋子,婴孩的哭吟阵阵传来,却见床上单薄的被子下是个瘦弱的孩子,此刻干瘪的小脸竟出奇的发红,微弱的哭声似随时都能断了气息。   那大夫忙把了脉,又摸了摸孩子额头,只说要是再晚一步,这孩子的命便没了。匆忙给孩子服了药,再细细交代一番,折腾了好一会孩子脸色才稍显正常。   待大夫走后,魏筝儿抱着孩子眼泪直流,她也是母亲,觉得那孩子甚是可怜。   “姐姐!”魏筝儿突然抱着孩子向她直直跪下,“姐姐也看见妹妹这番模样了,在这将军府里根本就没有妹妹的容身之地,自从我回了娘家我爹更不喜我,连这府邸的奴才们也对我这个小姐视而不见,要不是怕招人说闲话,想必我爹早就将我母女二人赶出了将军府。”说着,她拉住碧落衣摆,神色凄楚,“姐姐,求你帮帮妹妹吧。”   碧落叹了一口气,先不论这魏筝儿品性如何,单是在娘家如此不受待见其实也算得上几分可怜了,苦了她的孩子也要跟着受罪,她从怀里掏出身上全部的银两,“你先拿着应下急,待我回了苏府再给你送些来。”   魏筝儿却不接,只泪眼婆娑望着她。   “魏小姐莫不是嫌这银子少了?”疏灵似乎极不喜魏筝儿,蹙着眉不满的说道。   碧落眼神示意过去,疏灵便乖乖闭了嘴,只是望着魏筝儿的目光仍是稍显不悦。   “怎么了?”碧落诧异的看着她,孩子病要紧,银子是少不了的,不为现在就是以后也可能随时用上银两。   “姐姐”,魏筝儿突然低下头去,声音飘渺的近乎低喃,“这孩子是……我和璟哥哥的女儿。”   深涡   屋子里一时寂静,疏灵惊大了眼,碧落身子却是猛地一震,怔怔的看着魏筝儿,几乎忘了反应。   “你,你说什么?”   似乎没有清楚,碧落不觉抿抿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   魏筝儿慢慢抬起头来,流着泪,甚是楚楚可怜,“姐姐,我不会和你争什么,我甚至可以不要名分,孩子在这将军府是落不得好下场的,姐姐,她毕竟是璟哥哥的孩子,求姐姐看在孩子的份上帮帮妹妹吧。”   “你的意思就是说让夫人接你回苏府喽?”疏灵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魏筝儿的身侧,蹙着眉声色颇为严厉。   魏筝儿眼泪更加汹涌,怯怯的看了眼疏灵,她跪着移到碧落脚边,抓住她一截裙摆,颤声道:“姐姐,妹妹实在是无路可走了才麻烦姐姐,孩子是无辜的,她是苏家骨肉,本应认祖归宗,妹妹求求姐姐了。”   “你说这女婴是少爷的骨肉,哼,你有何凭证,我们为何要相信你?!”疏灵恼怒的瞪着她,“我们夫人心善今日才救下你的孩子,你可别得寸进尺!”   魏筝儿神色越加委屈,“你……”看着疏灵的目光已有怒色,然而只说了这一个字便沉默下去,转而神色哀戚的看着碧落,“姐姐,我本不欲多说与璟哥哥之事,只怕徒增了姐姐不快,然而事已至此妹妹也只有全然告诉姐姐了,彼时丞相府被封,苏伯伯又被收押入天牢,璟哥哥孤立无援,妹妹一心担忧璟哥哥,几乎日日前来探望,正是那时终于得到璟哥哥的心。”   说着,挺直了身子紧抓着碧落,泪眼朦胧,“妹妹自小便喜欢璟哥哥,那时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得到了璟哥哥的恋慕,一直情不自已便和璟哥哥……”她说着顿住了声,瞟了眼碧落,小心翼翼的说道,“可谁知我爹最后竟将我嫁给了别人,至此妹妹便和璟哥哥失去了音讯,妹妹本不欲回来打扰姐姐和璟哥哥,可这孩子毕竟是璟哥哥的亲身女儿,姐姐就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从小便失去亲身父亲么?”   碧落愕然的看着她,终于恍然大悟,为何最初见到魏筝儿便觉得她眼熟,原来她真的是见过她的!   魏筝儿便是那日她无意在街上撞到的女子,后来东方爷爷一路跟踪,回来时却告诉她那女子竟是与苏云璟关系非常,东方爷爷说得隐晦,但她已明白了其中深意。   原来真的有这么个女人,可笑的是这个女人如今就站在她面前,碧落一声低笑,命运何其奇妙。   “你为何不……对苏云璟说去呢?”她看着魏筝儿,淡淡说道。   魏筝儿眉心低垂,面带愁容,“璟哥哥如今已娶了姐姐为妻,姐姐貌美如花,妹妹怎比得过姐姐的姿采,况且一年多未见,璟哥哥早就忘了妹妹这个人了罢。”说着,抱着孩子嘤嘤哭道,“妹妹回来这么多天,璟哥哥从未来找过妹妹,想必是有意要和妹妹撇清关系,若是妹妹此刻再去见璟哥哥,怕是会因此惹怒璟哥哥,妹妹只能求姐姐你了。”   见碧落沉默不语,魏筝儿神色凄然,“姐姐,若是妹妹母女真的能进苏府,妹妹愿和姐姐一同伺候璟哥哥,姐姐放心,妹妹绝不会有和姐姐争宠之心,妹妹只求能在苏府有一安身之所则以,只求能让他们父女相认便已知足,求姐姐成全妹妹,就当是可怜妹妹和这孩子吧。”   魏筝儿怀里的女婴恰时哭了起来,许是仍在病中,哭声羸弱嗓音干哑,一张蜡黄的小脸甚至可怜,到底是个几月大的孩子,那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不忍心。   碧落微微阖了阖眼,先不论这孩子,单是魏筝儿此人,她可以确定她真的和苏云璟有过一段她不知道的过去,那时自己在哪里?她一声苦笑,她彼时也身在皇城,肚子里还怀着苏熠……   “你能不能进苏府关键在于你的璟哥哥,求我能做什么?”她冷冷的说道。   “姐姐!”   魏筝儿神色慌乱,还欲说些什么,碧落摆摆手打断了她,神情倦累,她看了那萎靡不振的孩子一眼,微微闭眼,“不过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会交代守门的小厮放你入行,这事我自会告诉苏云璟”,说着,她似嘲似讽笑道,“我倒是也想看看他到底会作何反应。” 说罢,无意多留,转身便出了屋子。   “夫人……”疏灵忙跟上前去,临走时不忘对魏筝儿冷哼一声。   看着前方那两个越走越远的身影,魏筝儿脸色的凄楚慢慢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笑,她慢慢站起了身,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女儿。   为了博取碧落的同情,她昨夜故意让孩子吹了一夜凉风,丁点的孩子不赖寒,果然病得厉害,碧落啊碧落,她可不能辜负她这番良苦用心,若是苏云璟相信了孩子是他的那自然是甚好,若是他执意不肯接她入府那也无妨,她魏筝儿已在这苏家夫人心里划上了一道利口,能让他们夫妻从此不和也正是她所求!   她哼着曲儿将孩子放在了床上,看着孩子干瘦的身子诡异的笑了,苏云璟不是威胁要杀了她么,既然他无情那就别怪她无义了,在这将军府里过得水深火热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苏府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出路了,她已经豁出去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碧落走得极快,将军府里虽是第一次来,却已将路径记得清清楚楚,疏灵在后面着急的跟着。   “夫人,您别信了她的话,那孩子怎么会是少爷的,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少爷,我们不能被那个女人骗了。”   疏灵絮絮叨叨的劝着,她始终一言不发,脚下如生了疾风。   “夫人,您等等奴婢啊,哎,这将军府廊廊道道怎的这般忒多,夫人,您说说话啊……”   疏灵还在说些什么,她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耳晕目眩,头昏沉的厉害。   稳了稳身子,她费力地向前望去,将军府大门就在眼前,马上就能出了这地方了,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咚!”   身子忽然碰到了什么,她猛然摔向了地面。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撞到将军大人身上,不想活了!”   耳旁传来厉声责骂,膝盖生疼,她低下头看去,已然沁出了血迹,她紧紧捂着伤口,疼的站不起身。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疏灵慌忙跑过来扶起她,大眼瞪向那趾高气昂的小厮,“苏府的夫人也是你这种人可以骂的么!?”   那小厮身边站着的魁梧大汉闻言,探寻的目光慢慢定道碧落身上,“苏云璟的夫人?”   看他一身华服,刚才听那小厮喊他将军,俨然这人身份不言而喻,想来正是魏敖了,疏灵似笑非笑,“将军好眼神。”   一个丫鬟对他如此无礼,魏敖微微惊诧,随即怒气剧升,然而她却是苏云璟府上的,况且苏云璟的妻子还在眼前,眼下还动不得,他哼笑一声,“好放肆的丫头!”言辞虽厉,但却也没真的拿她怎么样。   “苏夫人光临鄙府,本将有失远迎啊,不知夫人为何……”魏敖笑着说道,挑眉看着她。   疏灵的相扶让她终于站稳了些,碧落终于扬起头来,美眸微抬看着眼前大汉,朱唇轻启,轻声道:“碧落与魏小姐相识,今日遂就来了府上,多有打扰还望将军见谅。”   魏敖爱色,众所周知,此刻他更似失了魂一般,呐呐的看着她。   眼前女子清丽脱俗,明明是极淡的妆容,却掩盖不了她一身的娇致,淡眉素眼却仍显妩媚,肌肤晶莹,纤手如玉,整个极品佳人。   他的目光直白近乎赤/裸,碧落本就心情堪郁,此刻更是恼怒,匆匆道声告辞,便急着走出了将军府,只余下背后炽热目光痴痴追寻。   垂涎   她一路上失魂落魄,脚步匆匆,魏筝儿的话像扎了根似的盘旋在耳旁,摇头甩去,那声音却怎么也离不了。   “夫人,您先稍安勿躁,魏筝儿的话未必属实,少爷怎么可能与她有个孩子,奴婢看那魏筝儿定是心怀叵测,夫人您可别中了她的计。”见碧落紧蹙秀眉,疏灵忙劝慰道。   她知道疏灵说得不无道理,魏筝儿的话毕竟只是一面之词,可心里明透是一方面,真要情绪平淡下来,却又不是那般容易。   她现在只想去找苏云璟问个明白,看看他到底会给个什么说法。   似乎老天爷都给了她这个机会,刚回到苏府便见小厮来寻她,说是少爷要见她,这正合了她的意,想来必是小厮将今日魏筝儿找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她径直进了屋,果然见到了他。   “不是让你不要接触魏筝儿么,怎么又去见她了。”一见到她进来,他便皱起了眉头,“听下面的人说你还随着她去了将军府,你就这么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本来心里就烦郁,此刻听他责备,心底的委屈便更大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若是这趟不去,怎会发现相公你的风流过往呢,你可从未告诉妾身与那魏小姐有过私情。”   他一怔,上前一步,“你听魏筝儿说什么了?”   “怎么,相公是心虚了么?”她一声冷笑,“也对,孩子人家都给你生了,却还没个名分,相公委实做地过分了些。”   “你到底在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孩子?”他抚了抚额,模样甚是乏累,“我近日要事在身,你不要寻着事和我吵,以前是我冷落了你,如今自会好生对你,熠儿你要见便随时可以去看他,听我一句,不要再去见那魏筝儿,她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若是之前听他这番话,她心里定是动容,然而却偏偏在眼下这番光景,她直盯着他的眼睛,“不是我故意寻着事,是你有事瞒我在先,你知道那魏筝儿今日让我见了谁么?”   她没有留给他开口的机会,接着说道:“是她的女儿。”慢慢走进了他,眼底不知怎么的忽然模糊一片,“她说那孩子是她为你苏云璟生的亲身骨肉。”   “一派胡言!”她话刚落音,便见他眸中冷光一聚,“她怎么会怀上我的孩子,哼,看来还真是小看了她的胆量。”话锋一转,看向她,“你相信了?”   “相信怎样不相信又怎样,你敢说你真与那魏筝儿清清白白么?”她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有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希冀。   然而苏云璟却顿时语塞,她悲凉一笑,缓缓闭眸,不再看他,“你果然与她……”再也说不下去,她蓦地睁眼,“如论如何这便是事实。”他的确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在她苦苦寻着他,在她还怀着苏熠的时候。   良久,他慢慢抬起头,“那时迫于形势,我的确和她有过牵扯,不过那已经过去了,既然娶了你,我自会好好待你,况且你要相信,我只有一个孩子。”神色肃穆的看着她,“那便是苏熠。”   他这话说的真情实意,然而她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一声低笑,他怎能明白她的苦痛?   她被方明欲杀甚至囚禁之时没有怨过,苦苦寻他不得之时也没有怨过,可他却一再让她的心痛的厉害。她救下昏迷的他,他却在醒后绝情地要她离开皇城;她生下熠儿,任凭她怎样在门外哀求,苏府却再不还给她,如今呢,他刚待她好些,她便没骨气的生出了就这样和他过下去的想法,可到底魏筝儿的事又让她清醒了些,这个男人心里哪怕有一点她的位置又怎会和魏筝儿牵扯不清呢,他刚给她一丝幻想却又残忍的打碎了,他说要对她好,恐怕也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妻而已,更让她撕心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自己是谁,或许,他早已忘了那个面容残缺的林碧落吧。   他看着她,俊秀的面容一丝一丝冷下来,“你不信我?”   她只是无甚悲喜的看着他,神情淡漠的让他陌生。   他大失所望,面容冷峻的看着她,似乎越来越看不清她了,她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怎么都没了,冷冷道:“本以为你识得大体,到底是我希冀过高了,我还要练功,就不在你眼前惹厌了。”说罢,身形一转,已出了屋。   他走得太快,自然没有看到在他身影消失的那刹那,她的泪眼滚滚流出。   是爱得太深,所以计较地便多了么?   她呜咽出声,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   **********   她与苏云璟似乎又回到了起点,甚是较之前关系更加冷寒,他不再进入她的房间,每日甘愿睡在书房。用膳的时候她也看不见他的人影,她知道苏云璟这是有意避她,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与苏云璟出了问题,所幸苏棋天并没有责难她什么,更让她宽慰的是苏云璟似乎忘了收回那道命令,每日依然会有人将苏熠抱到她的面前,她还能见到孩子,还能逗他玩乐。   然而却又增添了一件让她烦心之事,魏敖近日纷繁来访,他来见苏家父子,却总能与她“偶遇”,他似乎对她与苏云璟的事知晓一二,将她看做无人照拂的软柿子,便无所顾忌起来,他看她的眼神让她不安,那样的占有之欲他甚至在她面前不加掩饰,若不是疏灵在场,她几乎摆脱不了他。可是,这种难堪之事她却无人诉说,苏云璟根本不会见她,她也不好对公公苏棋天开口,只有将委屈生生往肚子里咽下去。   半个时辰前,小厮告诉她魏敖来访,她自然不能被他一再轻薄,她给守门的小厮放了话,只要是魏敖进府便找人来禀,她静静的坐着,如此她便呆在屋子里不踏出去一步,他总不会无所顾忌到来她的房里放肆。   大厅之内,苏云璟正派下人给魏敖斟茶。   他面上是温润笑意,揭开盖儿怡然喝着茶水,然而墨寒的眼眸里却似一片深潭,这个人近日几次三番来访,然而每次却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显然心底藏着事儿,恐怕不只是如他所言进府探望那般简单。   然而他不说破,他自然也陪着他虚以,他倒要看看这魏敖究竟玩得是何把戏,究竟能撑到何时。   魏敖喝着茶然而心思却飘得老远,他暗地瞥了眼对面的苏云璟,这小子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好,府邸倒了台居然还能在朝堂重新稳住一角,眼下又有了个如花似玉的娇妻,想起那日见到的女子,他暗暗勾唇一笑,那肤如凝脂、气若幽兰的模样当真沁到他的心坎里。   蓦地,握着茶杯的手一紧,魏敖微蹙了眉,他近日频繁来访,趁着小厮通报苏云璟的空挡故意在这苏府寻转,总能趁机见到美人儿,可今天却没能如愿,他打听得清楚,苏云璟与美人儿似乎不甚和睦,这正是他的好机会,“偶遇”美人儿他总能稍微亲近一番,虽说只是那么一瞬摸到香肩,或是轻触到那双白嫩的柔荑但却也让他心神荡漾。领略到的甜头今天蓦地没了他心中甚是遗憾,只想快些出去寻美人芳踪。   可再怎么觊觎,到底是苏府的夫人,魏敖虽鲁莽却也并非愚蠢,这美人只怕看得到吃不到,可色心即起,他怎能就此甘心?   对面苏云璟竟然一直沉默的坐着,只顾自品着手中茶水,魏敖微微思虑,哪一个男人会将新婚不久的妻子干干晾在一边呢,只怕,他对那天仙般美人儿不甚在意。   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   目光打量着苏云璟,魏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水,手指在膝头敲了敲,他试探着开口道:“如果魏某没记错的话,苏大人在朝已一年多了吧。”   苏云璟吹了一口热茶,终于抬眸看他,眼底情绪未明,然而声音却有礼谦逊,“承蒙魏将军挂念,确实已过一年。”   自从与他同在一朝,魏敖已然察觉苏云璟的表面功夫做得十足,任何朝中之人他都是这副笑脸相待,连他他这个曾受他摆布制之人他也丝毫不落下,这样的人想要找到把柄极难,可是他魏敖不一样,到底是接触过的,他当然知道苏云璟最想要的是什么。   “在朝一年,苏大人政绩卓绝,但凡皇上之令苏大人都能得心应手,大人之才魏某钦佩,如大人这般人才位居区区长史岂不委屈?”   他这番话出乎苏云璟的意料之外,然而他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将军何出此言,比云璟精干之人大有人在,位居长史云璟早已知足,又何有委屈之言?”   他这一反问,魏敖怔愣,可他心里却在清楚不过眼前这个温润含笑的年轻人皮囊底下有着怎样一颗野心,他直盯着苏云璟含笑的双眸,“参政姜礼之即将致仕,他这一走参政一职便落了空,皇上眼下正愁谁人接替,昨个儿命我等一干大员进殿商讨,却尚未没定论,参政之位非同一般,魏某早就看好苏大人,苏大人之才干足以上任,苏大人你……”嘴角扬起,“认为魏某眼光如何呢?”   苏云璟面上笑容终于淡去些许,他面色渐变肃然,却是看着魏敖没有开口。   今日的魏敖似乎有备而来,然而他却明白这世上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魏敖突然以此开口,意图何在?   魏敖仍是满面笑容,“真是凑巧,昨日与魏某随行的五名大员之中,有三个与魏某关系匪浅,二十几年的交情还算厚实,料想他们定也是赞同魏某的眼光,若是由他们一同举荐,想来那参政之职必能寻个最适合之人。”说着,意味深长的看着苏云璟,“长史怎可与参政相比,想来苏大人也是明智之人。”   四目相对,良久无声,终于,苏云璟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丝变化,他的嘴角缓缓勾起,“魏大人……想要什么?”   魏敖心神激越,紧紧盯着他如墨的眼眸,他倾身向他靠近,一字一字说得极慢,眼底的贪欲已无法掩饰,“正是苏大人的……夫人。”   “砰!”杯盏应声而碎!   四下一片安寂,“当啷啷”瓷片滚动的声音清晰非常,响在魏敖耳旁竟没来由惊出一声冷汗,他身子猛地一颤,直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倾斜的发丝遮掩了他的面容,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坐着,锋利的瓷片划伤了他的指尖,那丝丝沁出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入地面,魏敖呆呆的看着,只觉一股骇人寒气在屋内回旋蔓延……   相对   正值午后,碧落站在窗前看着那一池碧水,阳光在水面上洒下一片耀眼的金黄,风一吹,便带起阵阵涟漪。   她便这样静静的看着,面上也不见有什么表情,整个人像是虚空了一般,单薄的身影似乎隐约透着几分寂寥。   门外有小厮来报,说是魏筝儿前来拜访,她循着承诺前不久给守门的小厮放了话,现下已经没有人会刻意阻挡魏筝儿。   小厮恭敬站着等着她的答复,她却仍是没什么反应,良久,空无的眸子终于抬起,连声音也是淡淡的,“让她在厅内等候。”   小厮得了话退下去,她又怔怔在窗前站了会儿,近些日子越发见不到苏云璟,她与他的嫌隙似乎已经找不到缝合的口子,如今魏筝儿来访,她几乎也猜得到她是为何,苏云璟说要她放开过往,可事实上即使她放得开,可有人会容她放开么?   前所未有的乏累感阵阵袭来,她望了那敞开的门一眼终于走了出去。   “姐姐!”魏筝儿一见到她便迎了上去,牵着她的手细语中满是歉意,“姐姐,妹妹又来叨扰姐姐了。”   她静静的看着她一眼,不露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接触,“妹妹坐吧。”   魏筝儿却站着不动,双目环视了一眼大厅侍立一旁的一干奴仆,神色颇为为难,“姐姐,这……”她看她一眼,“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碧落揉了揉眉心,似是倦极,她知道她要说什么,心里不觉暗叹一声,罢了,她已无心无力再与她周旋,随着她就是了。   “去书房吧。”随意指了个地方,她慢慢起身,魏筝儿紧随其后。   “吱呀”一声,书房门被魏筝儿轻声关上,屋子里顿时只剩下她们二人,一时甚是安静。   “姐姐”魏筝儿探究着她的神色,终是开口,“不知那件事情……怎么样了,他,怎么说?”   她直奔主题,碧落也无力隐瞒,摇了摇头,她淡淡说道:“恐怕要让妹妹失望了,这毕竟是你与他之间的纠葛,我做不了主。”   “他不答应?”魏筝儿上前一步,紧紧的看着她,“璟哥哥连姐姐的话也听不下去么,不会的,姐姐与璟哥哥这般好,姐姐,你再帮帮妹妹,也许多劝说几次,璟哥哥就会改变心意呢。”   改变心意?   碧落暗暗嗤笑一声,眼底几分苍凉,为了此事自己如今也和他闹到这番境地,她没有那个能力能让那个男人变了想法。   她一脸正色看着魏筝儿,“你还是不要将希望放在我身上好,此事我帮不了你。”况且她终究不是圣人,没有谁为绞尽心里帮别的女人站在自己丈夫身边。   魏筝儿也未免太高看了她罢,她是真傻,还是别有居心,她也懒得与她计较,眼下她只希望此事快了,她已经没有心神继续搁在这儿了。   “姐姐,也许再试一试……”魏筝儿急切的开口,然而话未说完碧落已打断,语气隐有不耐,“我不是他,他决定什么我控制不了,再说即使你真的入了苏府,可你想过没有,他本就不愿你进府,若是那时他更为不喜,那种处境你考虑过么,只怕与你在将军府也无甚区别。”   她的话犀利的可以算的上刻薄,魏筝儿诧异的看着她,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细细一想却又不可能,她自认没有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必定是苏云璟对她说了些什么,想到此,她娇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厉色,隐藏多日的愤恨慢慢揭开了口,“我不在乎,我本来就该进这苏府,这是他该让我应得的,他说过喜欢我会娶我的,他不能这么对我!”   他竟说过这话?   碧落脸色一白,低垂下眸子不去看她,然而话仍是冷酷的没商量,“我还是那句话,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魏筝儿嘴角慢慢咧开一个弧度,她看着碧落的眼神似嘲似讽,“我看,是姐姐根本就不想妹妹进这苏府吧。”说不定,她还在苏云璟面前狠狠重伤她。   碧落怔愣,抬眸看她,蓦地一声冷笑,“你想进苏府,我不会阻碍一丝一毫,若是你真能说服他,我心服口服。若是你怀疑是我从中做了什么,不如还是亲自去找苏云璟问个清楚,岂不更好?”   魏筝儿冷笑,“找他?若是他真能听我的,我又何必麻烦姐姐你呢,我看姐姐只顾着自己在苏家当夫人,夫疼儿孝,想来安生惬意的很,哪里还顾得上妹妹的死活呢,要是哪一天我被那狠心的娘家活活虐待没了,想必姐姐也了却一桩心事,再也不必担心有人来争宠了。”   “你这话何意?”碧落脸色微变,“在你看来我帮不了你进苏府就是盼着你过得不顺心?我本来以为你也可怜,想来却是我错了,苏云璟说得没错,你果真是个不简单的人。”   想起近日的种种,从她突然的拜访热情相待,再到含泪央求救女,以至后来楚楚可怜求她帮入苏府,哪一次她不是温顺可人的模样,可如今看她狰狞的面色,果然让她开了眼界,看开了,脑子似乎也清明了,再好的修养此刻也被捋平了,冷冷得盯着她,所有的怒气此刻似要全洒了出来,“恐怕,要论争宠,你也没那个资格。”慢慢走近她,一声讽笑,轻轻道,“谁会将丈夫根本不爱的女人当成对手,你似乎高估了。”   “你!”   魏筝儿一直以为眼前这女人甚好拿捏,可没想到她看走了眼,怒不可遏的狠狠盯着她,此刻两个女人似都要牟足劲儿来将对方伤得体无完肤,谁也不退一步。   终于,碧落阖了阖眼,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甚是可笑,将在苏云璟那里的不甘和委屈全发泄在面前这个女人身上太过无趣,她无甚表情的表情的望向魏筝儿,“你走吧,我累了,虽然帮不了你,但若是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尽可派人告诉我,也不枉你那日当头一撞。”   “怎么,你在可怜我?”魏筝儿冷笑,似乎并不领情。   她无意与她再起争端,揉了揉眉心,看向了一旁,“奶娘待会儿就要把苏熠带到我那去了,该去看孩子了,恕不相陪。”说着,向着门口走去。   魏筝儿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为什么她将自己与苏云璟那般亲密的关系告诉了她,她依然可以这样悠然的去看一个并不是她亲生的儿子,若不是苏云璟对她依然宠爱依旧,她会在说着那孩子时用这么温情的声音么,他们的关系难道一丝丝也没有因此变化?她狠狠捏了捏掌心,因为愤恨,眼圈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得到他全部的宠爱而她就得不到一丝一毫呢,他甚至还威胁着要杀了自己……   她一动不动的站着,似乎所有的感知都聚集到了那个离门口越来越近的身影上,为什么自己孤苦伶仃受尽苦难,而这个女人可以那么逍遥自在的得到她极力想要却求而不得的一切。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姐姐!”   蓦地,她向着那个身影喊道。   碧落诧异的回头看她,却见身后之人向她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她不禁一怔,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袭上心头,“你……”   声音蓦地消失,那个笑得极为诡异的女人慢慢向她走来,而后神色突然变得狰狞,疾步奔了过来,手里一支簪子盈盈射出寒光!   碧落大惊,然而躲避已来不及,眼看那支簪子直直就要刺入她的肺腑!   “啊!”   一声惨叫。   曼妙的身影扑通倒地!   “为何?”魏筝儿一声低笑,直直望着眼前之人。   “你不知道么?”清朗的声音冰冷无情,冷若寒潭的眸子看不到一丝怜惜,“当你起了杀心就该预知到这番结局。”   看了那刚才猛地打开的密室之门一眼,魏筝儿唇角勾起一丝苦笑,“终究是我失算了,想不到你竟然在这房里,她果然对你很重要。”低垂的头蓦地抬起,直盯着那人,“可是苏云璟,我到底对你来说……算什么?”   扶起身边似是受了惊吓的女子,苏云璟转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开始接近我,你便是起了利用之心,魏筝儿,我不欠你,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若不是今日我恰好在密室练功否则就该错过你这番好戏了,怎能将你看得更透彻。”冷冷看着她,“你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你真够无情。”魏筝儿看着他温柔扶着身边女子,再自嘲的看了眼自己狼狈倒地的模样,她慢慢擦去唇边血迹,忽的盈盈一笑,“可我们却共有一个女儿,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她以为会令苏云璟措手不及,却不想他只是冷冷一笑,“魏筝儿,你还是这般固执,想要欺我可不是那么简单之事。”语带轻蔑,他的嘴角扬起一丝邪佞,“孩子根本就不可能会是我的。”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孩子是我生的,我当然知道她是谁的女儿,怎么?”她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人,嗤笑,“你为了她竟连亲生女儿也不想认了?”   情殇   看了怀里面无表情一直沉默的女子一眼,苏云璟微微微敛眉,转而眸光一深,对着魏筝儿低笑道:“既知你目的不纯,我怎又可能让你怀上我的孩子,难道你至今没察觉到么?”那日她缠着要与他欢/好,他忍着不耐笑颜推拒,可到底低估了她缠人的功夫,她还有利用价值,他还不能撕破脸,脑子却是清明的很,后路也琢磨的一清二楚,便借口出去,实为让手下极快给他送来避子丸,根本不会让魏筝儿怀上他的孩子。   他话刚落音,魏筝儿猛地身子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咬牙切齿道:“苏云璟,你倒真叫我刮目相看!”   他似是无意再与她浪费口舌,眼中蓦地阴狠一片,“我几次放过你,可你一次次来挑战,既然你这么不在乎性命,那我便成全你!”说着,一掌就要劈下。   “慢着!”   一直沉默的碧落却蓦地喊出声,她抬眸看向身边男人,眼神静淡如水,“让她走吧。”   苏云璟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手势最终缓缓收回。   “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苏府,带着你的孩子好好活着吧。”   魏筝儿看她一眼,蓦地笑了起来,慢慢却有泪水溢出她的眼眶,“想不到我的命却要你来救。”她倏地一声冷笑,“别指望我会感激你!”说着,挣扎着站起身一步一步向着门外走去。   “为什么要留下她性命?”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他静静看着她,“你就不怕她对你杀心不灭?”   她沉默着忘了他一眼目光又瞥向别处,她不希望他的手上沾上人命,魏筝儿虽不受宠却到底是将军之女,莫名没了踪迹恐怕徒留他人诟病,她不相信他没有想到这一点,可他那时眼里的狠戾显而易见,的确是下了杀心,他自有他的思量,可她却终究不能眼看着以后有丝毫麻烦沾上他身。   他不再追问,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看着她的眼神显露一丝温柔和担忧,“你没事吧?”   她看了他一眼,低着头轻轻摇了摇,模样娴静温顺。   几日来的酸涩委屈似乎在他柔情眼眸之中顿时烟消云散,她心里忽然像是被清和的泉水柔柔浸润,只觉得一片舒适安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抬头担忧看着他,“那你呢,有没有受伤?”   他神色似乎有难么一瞬变化,不过很快就露出温雅笑颜,“没事,她怎能伤得了我。”   她放下心来,刚才那尖利的簪子闪过眼前,真是惊险,要不是这书房就是他暗中练功之地,恐怕她就没命了。   她浅浅一笑,似是在犹豫,烟霞般的粉红慢慢映在脸上,“想来熠儿眼下已经在房里了,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么?”   他顿了一下,蓦地掩唇咳嗽一声,目光忽然移向了别处,“不了,我还要练功,就不陪你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秀雅的面庞竟慢慢变得惨白。   失望涌上心头,她点了点头,轻声道:“那我出去了。”   “嗯。”   她转过身,慢慢向着那门走去,似乎能感觉的身后之人一直注视自己的目光,轻咬樱唇,她微微苦笑,她以为他们和解了,可他却……难道以后真的就的如此淡漠了么?   微微叹了口气,她慢慢打开门扉。   “噗!”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响让她脚步蓦地一顿,疑惑的回过头,在看见眼前那一幕后,她蓦地瞪大了眼眸。   “云璟!”   苏云璟半跪在地上,血迹从他口角丝丝溢出,沾上了他洁白的外衫,他的脸色是他从未见过的苍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头渗出,他紧闭着双眸,模样痛苦万分。   碧落惊骇的看着他身前那一大滩殷红的血渍,忙奔了过去,“云璟,你怎么了?!”   苏云睁眼看她,自嘲一笑,“我以为自己能撑住,到底是高估了。”他努力举起一只手轻抚她因惊吓而苍白的脸,“不要哭。”   那时他冥元心法正值关键之处,需精气合一,心无旁骛,可透过暗阁看到那惊险一幕,他霎时心下一紧,甚至来不及细想就已冲出暗室,幸好她最后平安无事,可他心法遭滞,强气之下经脉俱损,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他话刚落音,她眼泪反而滴得更凶,“你不会有事的,我去找大夫!”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没……没用的……”刚开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喘了口气,方又慢慢说道,“去找白简,只有他能救我。”   碧落知道白简,那是他的贴身侍从,听说是他从外归来时带回来的武林中人,她曾亲眼见到白简指点他武功,她忙点头,一把抹去面上大滴眼泪,“你撑住,我马上就把他带来。”说完,便匆忙向外奔去。   白简过来时,苏云璟已经昏死在地上,他一动不动,怎么也叫不醒,碧落肝胆俱裂,抚着他死灰般的脸不禁恸哭。   白简随即给他把了脉,然而脸色却是一变,只说了句:“情况不妙。”犀利的眼看向四周众人,“快把少爷扶到榻上。”   待把人安置到榻上,碧落紧紧握着苏云璟的手,忙问白简,“他要不要紧?你快救救他。”   白简示意她稍安勿躁,“看少爷如今这般情况,必是练武之时出了什么岔子才使得精气不控,眼下筋脉损伤已是极重,甚是危急。”   她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他都是为了救她才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是她害了他,眼泪慢慢沁出眼眶,可她只要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只哀求着白简,“他说过只有你能救他,求你快想想办法。”   “夫人莫这样说,白简担当不起,救少爷是白简的职责,白简一定会护少爷周全。”说着,他抱拳颔首,“还请夫人先避开片刻,白简需给少爷运功,护住他的心脉。”   碧落只好点头,担忧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苏云璟,“麻烦你了。”   待白简从房间出来之时已近黄昏,期间苏棋天闻讯也匆匆赶了过来,见到白简,他站起身神色肃然,“我儿如何?”   即使是如此紧急的时刻,他的脸色也从不慌乱,可碧落却注意到他垂下的手却在隐隐发抖。   白简颔首,恭敬说道:“少爷体内强气凶猛不受控制,属下已给少爷输入内力,以平衡此邪气,若是少爷能撑过今晚那便无碍。”   苏棋天沉默不语,只是脸色渐变晦暗,白简只说了好的一面,可他话中另一层意思却令他不安,若是不能撑过今晚,那他的云璟岂不……   他顿时心下大恸,似乎眨眼之间苍老了十岁,神色再也不受控制,悲凉之色划上面颊,苏棋天狠狠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他会撑下去的”,碧落目光灼灼盯着白简,眼睛赤红,似有什么就要滴落,“他一定会没事的,是么?”   她的目光让白简心下一震,不觉点了点头。   “我去看看他。”碧落忽然向前走去,一把推开了那门。   屋内,苏云璟仍是静静的躺着,一动不动,看样子似乎只是和平常一样只是睡着了而已,她一步步慢慢走到他榻前,将他冰凉的手贴着自己脸颊,慢慢摩挲。   “云璟,你快醒醒,快醒过来啊。”话刚落音,她已泣不成声,将脸埋在他手心里低低哭泣。   心神一阵恍惚,一开始她只是简单的希望只要能看见她的孩子便能知足了,可她却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沦陷,只要瞧见他一眼,她似乎变得都预想的那个自己越来越远了,越是相处,她越是在意他,因为他的一喜一怒,她可以开心到天上去也能悲痛到地底下,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可终究不是,原来她对他的爱恋从不曾退却一分,即使曾经那么悲痛绝望,只要他对她稍微露出笑颜,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房便即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爱一个人,原来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她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一声苦笑,“苏云璟,你知道么,原来我这么没用,想忘了你反而却爱你更深,你呢,你在乎我么?”她一点一点温柔摩擦他的精致面颊,“你还记得那个丑陋的小乞儿么,她如今就在你身边呢,还给你生下熠儿,你可不能辜负她,一定要醒过来,她会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榻上,他昏睡如初,宁静的容颜像是被打上了一层冰霜,连呼吸都是淡的轻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声打开。   白简望着那个憔悴娇小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夫人,您已经守了好几个时辰,晚膳也没进,身子必是甚为虚弱,还是去休息吧,这里让白简守着就好。”   碧落轻轻摇了摇头,脑子一阵眩晕,精神极其紧绷之下她已有些受不住,可她却不愿离开榻上之人一步,“我要陪着他。”她的声音虽是虚弱然而却极为坚定。   白简看她脸色,此刻比少爷也好不了多少,在这样下去怕是又要多个人倒下了。   碧落艰难撑起身子将苏云璟被角掖了掖,可一如白简猜测一般,下一刻她身子便轰然一晃,要不是白简及时相扶,恐怕早就摔倒在地。   “夫人,还是去休息吧,若是少爷醒来夫人却病倒了,想来少爷也会痛心,届时又要担心夫人又要顾及自身状况,想来不是夫人乐意所见。”   白简劝人很有一套,碧落咬唇,身子真的已经撑到极限,她终究点了点头,担心连累到苏云璟,只好答应,不忘说道:“若是他醒来,你一定要叫醒我。”   惊梦   看不见尽头的林子里一片幽暗阴森,茫茫白雾不断从堆满落叶的地上缓缓升起,如诡谲的鬼爪在她周身飘散轻荡,似是随时都要勾取她的魂魄,她使劲了全力不停的奔跑,可那沙沙的脚步声仍如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在她身后响起,似是怎样也摆脱不了。   危险,快跑!   快跑!   她气喘吁吁几欲瘫倒,然而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停下,汗如雨下,渗入眼内火辣辣的疼,她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然而刹那间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狠狠扼住了她的脖颈!   “啊!”   碧落猛地从床上坐起,刚才的情形仍清晰的在脑海中回旋,细想之下心神不觉惊颤,疏灵从外间跑进来,担忧的看着她,“夫人,怎么了?”   她抹去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也不知怎么竟做了场噩梦,现在想来仍是可怕的紧。”   疏灵安抚一笑,“夫人为少爷担心甚深,许是忧思过多引起罢了。”   她点点头,抬眸透过窗子看了眼外面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就快到卯时了呢,夫人再睡会吧。”   她一惊,竟过去一夜了,忙对着疏灵问道:“少爷眼下怎么样,可有醒来?”   疏灵歉然地摇摇头,“白简公子守在里面,不让其他人打扰,奴婢也不知少爷如今情况。”   闻言,她忙穿起衣物,心里焦急的恨不得立刻奔到他身边,“我要去看看他。”疏灵伺候着她穿戴完毕,碧落便匆匆出了门。   刚准备推开那门时,正巧白简开门出来,见到她似是有些惊讶,看了眼乌黑的天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夫人这么早就来了,这黑灯瞎火的,夫人可要担待着身子。”   她现在哪里顾得了自己,忙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云璟呢,他情况可还好?”   不想白简蓦地脸色一变,神情突然变得复杂莫测。   她心里一紧,巨大的骇意惊涛骇浪般的冲击着她的肺腑,“是不是,是不是他……”她不敢说下去,瞪大着眼脸色死灰般的惨白一片,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瘫倒下去。   白简忙搀着她,“夫人莫慌,少爷情况还没有那么遭。”   这么说来,就是还活着?   她挣开白简,跌跌撞撞的跑进屋里。   他仍是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薄唇紧闭,长长的睫毛给他苍白的脸增添了一丝无辜,她颤抖着将手放在他的鼻端,温热的呼吸淡淡拂向她的指尖,心里蓦地一松,她瘫软在他的榻便。   白简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侧,他静静的看着这个面容惨淡的女人,只这片刻之间他已确定她深爱着他的主子。   碧落回头看他,面上满满担忧之色,“你说过只要成撑过一晚他便可以无碍,可他为何还不醒来?”   白简脸色微变,慢慢垂下眼眸,“少爷确实撑过了一晚,可我却低估了他体内那股邪气,昨日我输尽内力竟然制衡不了,眼下还有一股邪气尚在存留,邪气四蹿,气息不平,故而少爷昏迷不醒。”他看了她一眼,似是安慰,“不过幸好那股邪气所剩甚微,已不足以威胁少爷性命。”   “那他何时会醒?”   白简眉宇深锁,深深看了眼昏迷的苏云璟,目光转向碧落慢慢开口,“邪气不除,少爷一辈子也不会醒。”   什么?!   她惊得身子猛地一颤,白简短短的一句话击碎了她所有的希望,一辈子也不会醒?   她呆呆的看着榻上男子,那么器宇轩昂谈笑风生的一个人就这样永远不会睁开眼,不能说话,不能微笑……   不!   她不要他这样!   “其实……”白简忽然轻轻出声,“也并不是没有救醒少爷的办法?”   她心里一跳,“什么办法?”   白简目光看向不知名的某处,光晕之下他的面容飘然的近乎梦幻,“只要找出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借助此人内力不仅可以用以制服少爷体内邪气,还可使得少爷脱筋换骨,功力大增,届时少爷醒来自是不在话下。”   她眼里湮灭的火苗倏然急蹿燃烧,“听说白公子出身武林,定是能找出这武功高强之人,是么?”   白简目光慢慢看向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武林盟主玉笑凌,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若有他助少爷一臂之力,定是极好。”   “那便快去请玉盟主前来,我这就出发。”   她说着便要急急出门,白简却唤住她,“夫人,玉笑凌此人一向我行我素、独断专行,只怕冒然前去定是落得个铩羽而归。”   “那怎么办?”希望明明近在眼前却又是遥不可及,她忽的眼圈一红,“难道要看着云璟一直这样昏睡不醒么?”说着泪水涌出眼眶。   白简忽然沉默下去,屋子里只剩下碧落哽咽的泣声,她做不到看着他这模样,若是可能他希望那时她没被他救,至少他还可以好好地活着,不像现在一样不省人事。   “也不是没有办法。”就在碧落几近绝望之时,白简忽然说道,“传闻玉笑凌此人偏爱奇珍异宝,若是我们能送上他满意之物,想必他或许会倾力相救。”   他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沉重,“他毕竟是武林之人,到底什么样的东西是他梦寐以求之物,若是能找到,只要他能救少爷,白简即使豁出性命也要求得。”   碧落怔愣,奇珍异宝……武林中人……   眼前似乎闪过一物,她心里蓦地一紧,不觉握了握掌心,目光转向甚是安静的苏云璟,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里,苍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像是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看她一眼。   狠狠咬了咬唇,她紧紧阖上眼,爹、娘,就让女儿自私一次吧,眼下只有那东西能救他性命,就当是女儿不孝吧。   “我知道什么东西是玉笑凌一定想要得到的。”   四下一片安静,她忽然轻声开口,细微的声音在寂宁的屋子里是那么清晰可闻。   *************   偌大的厅内一片安静,多有的人肃然的等待着,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那扇门的方向,玉笑凌进去已一个多时辰,还没出来。   白简目光瞥向碧落,她紧紧的盯着那屋子,几日来的煎熬已让她的脸上蒙上一丝病态,她手指无意识的紧抓着衣摆,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双白皙的手背上突起的骨骼,心头忽然升起一丝不忍,他顿了一下,犹豫的开口,“夫人,少爷会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   她怎能不担心,她已经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个武林盟主玉笑凌身上,云璟是否能够醒来全靠他了,她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等待着云璟睁开眼的那一刻。   她对白简苍凉一笑,又看向了那门,“他会醒来的对不对?”   白简喉咙似有什么堵住一样,在她悲伤的目光下他竟然不知该怎样劝慰,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别处,不再看她的眼睛。   苏棋天安然的坐在一旁,至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精明的目光在白简与碧落身上转了转,浓眉深蹙,似是在想些什么,蓦地,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幽光,蓦地腾身站了起来,深深的看着白简。   白简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他轻轻点头。   苏棋天见状面无表情的坐下了身,只是望着那门的目光突然复杂深邃。   “吱呀---”   门轻声被打开,出来的是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一双剑眉之下,细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笑着迎上众人的目光,隐隐透着一丝精明,挺鼻薄唇,眉清目秀,咋看之下,似是来自书香世家的翩翩佳公子,眉目温和不似武林之人。   “玉公子,云璟他……”   碧落忙迎上去,玉笑凌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夫人不必担心,苏大人已然无恙,现已清醒,夫人现在可以进去探望,想必苏大人见到夫人必是极开心的。”   “真的?!”碧落大喜,不忘说道:“多谢玉公子了。”说完,忙奔了进去。   她在感谢他?玉笑凌面上仍是带着笑意,只是目光慢慢骤深,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他得到了她赠送的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寒魄剑,而她……   他淡淡一笑,有这样的女人不顾一切的爱着他,苏云璟的福气不小啊,不过,终究是……可惜了。   “玉盟主。”   浑厚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玉笑凌抬眸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四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苏云璟眉目间隐约有此人影子,霎时他已明白此人身份,恭谨抱拳,笑道:“玉笑凌见过苏老爷。”   苏棋天轻轻点头,眯眸看了他半响,玉笑凌不为所动,面上笑容不减,似乎要让他瞧个够。   苏棋天看着他,眸光暗了暗,“玉盟主是……第一次来皇城?”他语气极为缓慢,隐隐在暗示着什么似的。   玉笑凌眸中忽然闪出一道光芒,嘴角勾起一丝笑,直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不是。”声音清晰非常,短短两字,两人已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彼此相视一笑。   苏棋天一声大笑,不再多言,笑看着一旁的白简,“这里就交给你了,替我苏府好好招待玉盟主。”   白简点头称是,转而看着玉笑凌,目光蓦地意味深长,轻轻吐出两个字,“……有劳。”   纠缠   房内,榻上那个人含着温煦的笑意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近。   “碧落。”   苏云璟轻轻喊出声,然而就这轻微的一声却让碧落霎时泪流满面,她等了多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真正的醒过来了,不再是那个无知无觉的模样,他是活生生的。   她奔至他身边,蹲在他榻旁,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你终于醒了。”   苏云璟蹙眉抹去她的泪,“别哭。”   她应着点头,然而眼泪却仍是不受控制一般流出,苏云璟怔怔看着她,蓦地叹了一口气半撑起身子将她拥在怀里,“……对不起。”   碧落摇摇头,“你醒来就好了,这几天我就盼着这一日,好在老天可怜我。”   他仍是把她抱得紧紧地,眸子里忽然有了丝痛楚,低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从他怀里轻轻挣脱开,抹去眼泪笑看着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么?”   他温柔一笑,“我没事。”   “你昏迷好几天,身子一定很虚弱,现在饿么,我去让人做些吃的送来。”说着,她就要出去。   苏云璟一把拉住她,“不用了,你不要太操劳”,眼底蓦地一丝复杂之色,“不要对我太好……不值得。”   碧落微微一笑,“怎么不值得,你是我相公,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苏云璟往床里面移了移,“碧落,陪我一会吧。”   她看了眼那空出来的一边,疑惑的看着他。   苏云璟眼里淌过一丝浅笑,指了指身边,“睡在这儿,陪我待会儿。”   这次昏迷之后,他似乎对她更加温存了些,碧落暗喜,她一直期待的终于都成了真,他们的芥蒂似乎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温顺的脱去外衫,静静躺在他身边,被子下,他修长的手忽然牵起她,头偏过来,俊雅的面容上一双笑眼温柔的对着她。   她也温柔一笑,将他的手握紧,交握的双手,她可以感觉到他手心的温暖,似乎这种暖已经渗到了她的心里,将她全身浸的舒适无比。   不过片刻,屋子里响起她清浅的呼吸声,她太累了,几日的煎熬让她身心乏累,如今终于松下了心,不觉阖上眼进入了睡乡。   一旁,苏云璟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里慢慢闪过某种光芒,似幽潭般,深的让人看不见底。   **********   碧落醒来时屋子里已经不见苏云璟的身影,她疑惑的穿衣出门,外面天色深沉暗黑,已是夜幕笼罩。   苏云璟在院子里石桌旁,远远的,他的背影依然修长挺拔,夜晚也掩盖不了他一身的华贵清雅。   她笑着走过去,在看见桌子上的物什后微微一怔愣,“云璟,你身子才好起来,怎么喝起酒来了?”   苏云璟诧异的回头看她,心思不定之下竟然没有发现身边动静,似乎有片刻的愣神,过了一会他微微一笑,“酒真是个好东西,清凉可口,怪不得有些人甚是喜欢。”说着,仰头又喝了一杯。   她慢慢走近他,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便扑面而来,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杯。   “喝酒伤身,少喝些。”她温柔的将他手中杯盏拿开,却被他一把反抓住手腕,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碧落,你爱我么?”   闻言,碧落蓦地怔愣,果然是喝多了,竟问起这问题了,不过她不觉还是羞红了脸,即使心里爱的再深,可真要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她还是难为情,目光瞥向别处,“你醉了。”   他忽的一笑,将她扯到怀里坐下,“我才没醉,不信你闻闻,看我喝得多不多?”说着,竟张开唇嬉笑着对她哈着气,那模样就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不良公子,哪里有平常本分温然静雅模样。   她在他怀里睁着着要起身,这处园子里常是人来人往的,他们这个样子被人见到了真是要羞得没法见人了,可他抱得紧,像是要把她箍进骨肉里似的。   “别闹了,云璟。”   她只好低声哀求,可他就是不放,他的目光忽然变得让她看不懂,“碧落,你怎么不问我爱不爱你啊?”他的声音甚至有些无辜,像是不受重视的孩子一样。   她瞥过头去,脸上燥红一片,“我才不问!”嘴上这么说,可在他问出口后她心里却升起一丝想要探知的欲/望,他对她来说一直都是忽远忽近,她从来不曾明白他心里的想法,眼下他主动提到对她莫过于是大好机会,然而心里忽然有些忐忑,要是他的回答不是她想要听到的,她该怎么办?   想到此,她脸色微微黯然。   他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神色飘忽,像是陷入了自己的神思里,微微张唇,只是声音轻的近乎低喃。   “我爱不爱你……我爱不爱你……”   她愣愣的盯着他,他想说什么?   他目光终于看向了她,神色甚是迷惑,“……我到底爱不爱你呢?”说完,他轻声笑了起来,竟带了一丝哭腔。   她目光移向别处,稳了稳心神,侧过脸时面上已强自带上了笑容,“云璟,不管你爱不爱我,你只要知道我是爱你的就行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忽然又大笑起来,“我是爱你的,你信不信?”说着,不容她做出反应,他已狠狠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霸道有力,甚至带了丝急切,她的唇不觉隐隐作痛,耳内似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忙去推拒他想要起身,可他却不管不顾,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头凶猛的野兽燥急的吞食着自己的猎物一般疯狂。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她听到一声惊呼,然而那声音瞬间便没了,她心底一叹,终究是让婢女们看见了,完了,明天没脸见人了。   她心里微微惘怅,等回过神来蓦然惊觉他竟不知何时将手放在了她的胸口,隔着肚兜一下下揉捏那软绵的一团!心里忽然慌了神,使出全力终于将已被他蹂躏红肿的唇解放出来,大惊道:“云璟,你醒醒!”   他忽然对她露出一个极为魅惑人心的笑,“我一直都很清醒。”说着,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抱起她径直跨进房内。   刚踏入房内,他一脚踢上了门,然后急不可耐的便开始扯她的衣服。   她慌忙阻止他,可哪里敌得过他的气力,不过刹那便被他剥的只剩肚/兜和亵/裤,衣衫落了满地,她满脸通红,待他将她放入床榻上,她忙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他却只是看着她笑,她此刻羞得已经没勇气看他的脸了,干脆将自己全部埋在了被子里,只是她不曾发现在她移去目光的那一刹那,他眼底浓浓的哀伤。   他静静的看着被子里那隆起的一小块,漂亮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狠绝和不可言喻的痛楚。   身上忽的一轻,被子已被一双大手甩向一旁,碧落诧异的抬头,就见面前裸着上半身的男人扑了过来,一把将她捞了过去。   比之前更为疯狂的吻劈天盖地的袭来,她只觉得自己似乎不会呼吸了,今晚的苏云璟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可容不得她细想下去,身上的男人忽然扶正了她的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命令道:“看着我。”   话刚落音,她的肚兜便被他猛地撕开,她竟不知他的身手这样灵活,竟来不及让她反应,他又已极快的速度脱下了他自己和她身上唯一的布料,两人赤/裸相对,身上是他精壮的身躯,虽然已看过一次了,可时间相隔太远,她心跳的几乎要震出来,脸色红的就要滴出血来。   “你……”   她刚开口说出一个字,他已经打断了她,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呻/吟/。   他极有耐心的安抚着她,一点一点的吻着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的动作温柔的近乎讨好。直到觉得她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倏地吻向她的唇,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她……   幻圈   幽静的书房内,此刻赫然坐着三个人。   主座旁边的位置上,青袍男子勾唇一笑,“苏大人气色不错,看来恢复的甚好,真是可喜可贺。”   苏云璟微微一笑,看了身旁另一位年轻男子,“这次多亏了白简,要不是他恐怕苏某如今也不能站在这里。”   白简恭敬抱拳,“保护公子是属下之责,白简不敢居功。”   一旁玉笑凌又是一笑,“话说苏大人的勇气确实令玉某佩服,为了取得令夫人信任,竟不惜逆气而行,险些筋脉俱断,苏大人这招险棋下得着实是妙啊。”   闻言,苏云璟不觉微微蹙起了眉头,魏筝儿欲害碧落那一出他其实并未料到,当时救下碧落确属真心,并未存在一毫利用她的心思,而且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昏迷不醒也不在他预期之内,他第一次醒来准确而言是在那晚几近半夜时分,身旁只有白简守着,从他口中他知道碧落已回房休息,那时他才生出了利用此次契机的心思,而碧落的确未有丝毫怀疑,在白简的诱导之下终于一步步交出了武林至宝———寒魄剑!   玉笑凌并未明白其中因由,以为这一切都是由他苏云璟一手操演,他也不欲再多说,只是神色陡然肃然,直盯着玉笑凌说道:“寒魄剑已到手,还望玉盟主信守承诺。”   玉笑凌微微含笑,他一向信守诺言,能在二十六岁便当选武林盟主除了自身能力之外,其中让人信服的一点便是他一诺千金,“苏大人请放心,既然已承诺了苏大人,玉笑凌决不会食言,待家父一览这宝剑光彩之后,玉笑凌便即刻将宝剑完好无损地送回。”   寒魄剑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传闻是由灵剑山庄一代代家主守护,灵剑山庄之人以护卫宝剑为使命,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几百年下来谁也没有见过宝剑真容,然而越是得不到才越显珍贵,一睹寒魄剑真容几乎成了所有武林中人的毕生之梦,前任武林盟主玉笑凌的父亲自然也不例外,对那宝剑几乎堪称痴迷,然而灵剑山庄却在几年前的一夜之间突然惨遭灭门,宝剑更是不知所踪,玉父大失所望,以为无缘再览宝剑之姿,以至心郁寡欢且又年岁渐老终是缠绵病榻。   玉笑凌对其父甚是尊崇,誓要助其父在有生之年达成所愿,如今苏云璟成功助他得到寒魄剑,他应允苏云璟的条件也自会达到,“苏大人圆我父之愿,玉某一言九鼎,当然也会鼎力助大人仕途之路青云直上,接下来朝廷上那些人大人尽管交给玉某,玉某定不会让大人失望,做得干干净净不留手脚。”   苏云璟淡淡一笑,“如此,甚好。”用寒魄剑笼络一个可用之人,这项交易值得,他扬起嘴角,况且玉笑凌已应承于他必会将剑交回,他安慰着自己,他和碧落并没有因此失去什么,什么也不会变的。   “那么,接下来我们按照计划行事。”说着,玉笑凌微笑看向苏云璟,“还望苏大人届时不要心软才好,毕竟尊夫人……”   他话未落音,苏云璟已面色一变,他当然明白玉笑凌所言何意,眼中忽的变得深沉,然而不过片刻之后他脸上已是风轻云淡的笑容,“那是自然,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只不过是个女人,她,只是个女人而已,事成之后他会加倍宠爱她,弥补她,给她所有女人想要的一切,脑海中蓦地想起今早离去时那双望着他时柔情似水的眸子,她……不会恨他的……对么?   *******   碧落想这大概是她最幸福的日子了,苏云璟对她甚是宠爱,宠爱到几乎纵容的地步,只要是她要求的他无一不从,他的变化让她有些微微吃惊,然而这丁点诧异在他的满满的温柔之下瞬间被淹没沉入了水底,昨夜他甚是温柔,如今在他面前她已然不再是处/子之身,她甚是有股冲动想要告诉他自己真正的身份,她想或许他会问她些什么,但他却什么也没说,脸上甚至连一丝好奇的神色也没有,她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对于他的平淡她不觉有些忐忑,竟不知该如何讲明一切。   他几乎日日陪着她,在两人独处时他会抱着她不撒手,在她耳边讲些让她面红耳赤的情话,喜欢给她梳发,喜欢给她画眉,喜欢一直看着她,也许是两人毕竟冲破了那一层,有了成亲以来最亲密的接触,她也试着让自己习惯他这些转变,他是她的夫君,是她要一辈子相陪的男人。   然而他的热情与宠爱却让她羞赧之余也多了分担心,他身子刚好,夜夜的缠/绵她几乎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虽劝过了可他却不为所动,每晚将她折腾到大半夜,直到她再也经不起了方搂着她让她睡上一觉。   他温热的胸膛大概是这个世上最温暖最舒服的地方了,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很快便能入睡,一夜好梦。   这日,他又同往常一样在房内陪着她,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她挣扎了下,却被他一巴掌轻拍了下娇臀,而后他捏着她的两侧脸颊,直至看到那殷红的唇畔被揉捏地嘟成一个樱桃,他才笑着啄了啄她的唇,“乖。”   最近他极爱这些恶趣味,似乎戏弄她成了他每日必做之事,她拗不过他便随着他去了,想起最近听到的谣言,担忧道:“听闻朝廷近日很多大臣接连遇刺丧命,凶手作案毫无破绽,至今也没查出是何人所为,你身在朝堂,可要多加小心。”   他正捏着她圆润的耳垂,闻言瞥了她一眼,“你莫要担心我。”   她扭过身看他,“怎能不担心,你是我夫君,我自是想你平平安安为好。”   把玩耳垂的手顿了顿,似乎有那么一丝愣神,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不会有事的。”眼眸在她没有注意之时蓦地深沉,他怎能告诉她那些大臣正是他授意所为,他们既然不能被他拉拢收入羽下,那么便变成了绊脚石,绊脚石他自是要除去!   玉笑凌做事的确是滴水不漏,由他替他监视朝廷大臣,并解决必要麻烦,有了他这一助力他如虎添翼,事态正如他预期的那样进行,甚好。   “对了,相公你前几日不是才升了参政么,可也没见你这些日子上朝,相公这样没问题么,皇上会不会怪罪?”   看着她蹙眉担忧的模样,他心里一软却又蓦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脑子里隐约有什么在汹涌翻腾,猛地握爪成拳,顿了顿他笑看着她,“我已向皇上告了病假,就想这些日子好好陪着你,你不喜欢?”   她白皙的脸颊浮现一抹嫣红,“欺君可不好……”虽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是高兴的,他似乎真的很在意她。   “碧落……”他展臂紧紧抱住她,似乎欲言又止,然而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之色,柔顺的窝在他的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满足之感袭上心头。   他真的陪着她一整天,几乎是寸步不离,比往常更为娇宠她,她隐约感觉到这日之内他注视她的时候似乎变得更多了,他常常看着她发呆,俊雅的眉眼里似乎笼罩着一片哀愁,可这又像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待她细看,他已温柔的笑看着她,似乎神色从未变过一般。   晚上,他反常的没有折腾她,只是一直抱着她,抱得紧紧地,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温热的呼吸拂在肌肤上,痒痒的,可她舍不得推开他,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蒙蒙间似乎感觉脖子湿濡一片,隐约有什么滴落在上,凉凉的……   隐恨   碧落睡得很沉,似乎从来没有这般深睡过,隐约间身旁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然后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抱了起来,放在了一个软绵绵的毯上,随后耳旁似乎有马车咕噜噜的响声,可她就是醒不了,睁不开眼,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想继续睡,再睡一会儿。   醒来时,视线里全然是陌生的地方,不过面前却站着她熟悉的一个人。   “疏灵,这是哪儿?”   她揉了揉仍是晕乎乎的头,疑惑的看着她的婢女。   在她目光看向疏灵的那一刻,疏灵低下头避开了,她不看见她的神色,只是觉得机灵古怪的疏灵今日似乎有些奇怪。   疏灵沉默着,似乎为难怎样回答,她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抬眸看了看眼前房内摆设,这不是她在苏府的房间,她从未见过这地方。   “告诉我,这是哪儿?”她的声音蓦地严肃起来。   疏灵搅着手中帕子,豁出去一般,忽然抬头看她,“将军府,夫人,我们现在在将军府。”   “将军府?!”她大惊,怎么一觉醒来就在将军府了?   脑子里忽然记起一个魁梧大汉,初见之时他看她的目光,苏府里他对她的轻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她猛地一甩头,不,他不会这样对她的!   希冀的看着疏灵,她将那些通通抛掷脑后不想去深想,“相公呢,他是不是也在将军府,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疏灵看她的眼神里慢慢有了一丝怜悯,“夫人……”她慢慢低下头,“少爷不在这里,将军府里只有疏灵陪着您……”   房间里异常沉默,疏灵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也不敢却看她此刻脸上的神色,一时间,只觉得静极了。   忽然,身子被猛地推开,待疏灵站稳,就见碧落赤着脚跑向门口。   她跑的跌跌撞撞,似乎已经站不起身,可依然不顾一切的向前冲着,披散着的发在身后飘飞,纤细的身子那么羸弱,疏灵眼前慢慢一片迷蒙,眼泪滴滴落了下来,她从未看过她的主子这么狼狈过。   碧落一遍遍敲打着门,可那门就是打不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大声喊着,可外面没有人应声,巨大的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心痛的肝胆俱裂,苏云璟,你怎能这么对我呢?   “夫人,别喊了。”疏灵再也看不过去,上前拉过她捶打门的手,那手背上已是红肿一片,哽咽道:“魏敖怎能会让人发现夫人您呢,这房间外面是个园子,废弃已久,平常将军府里甚少有人过来,屋外已经上了锁,他是不会放夫人回去的。”   碧落忽然回头,狠狠的瞪着她,“放开我,你是听命与他的,你们是一伙儿的!”   疏灵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夫人,少爷是有苦衷的,过段时间少爷会接您回府,您只需忍耐几日便可。”   “忍耐?”她苍凉一笑,谁会把自己妻子送给另外一个男人,可笑的是这个男人竟然还说会接她回去,恐怕是在她被魏敖要了身子,他才会以大发慈悲的姿态再将她所谓接回。   她眼前闪过这些日子他对她的种种温情,忽然一声嗤笑,真讽刺,他做戏可真足啊,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他对她从来都是那么狠心绝情,一切没有变过,是她生了幻想,是她不自量力,才会被他算计了去。   她瘫倒在门前,再也控制不了,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肝肠寸断,似乎所有的希望都没了。   “夫人,您别这样。”想起苏云璟的嘱咐,疏灵蹲下身,通红的眼看着她,“您放心,魏敖不敢把您怎么样,奴婢会保护您,绝不会让他碰您一分,他今晚便要过来,奴婢一定想办法让他成不了事。”   碧落似是什么也听不见,自从知道那个人这样对她,她的脑子似乎就空了,乱成一团,只觉得心疼的厉害!   可再怎么伤心欲绝,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容回头了,该来的总会来,夜色刚落下帷幕,魏敖便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你出去。”他看了疏灵一眼,不耐烦的催促道。   疏灵衣摆下的手不觉握紧,然而眼下不能与这莽夫起冲突,她隐忍的看着他,目光转向一旁的碧落,安抚地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关上门出去了,就在门闭上那一刹那,她的眼眸突然变得狠戾,绝戾的面容上再也不见平日娇俏水灵的模样。   抬眸看了眼夜色下的将军府,一片黯黑宁静,对着屋内方向冷笑一声,疏灵蓦地眸色氲黑,向着前方奔去,只是那速度却快如闪电,一个眨眼便不见了她的踪影。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碧落便惊骇的抱成一团,此刻见疏灵被他挡在了门外,更觉得心慌意乱。   “你别过来!”见他要走过来,她忙躲了过去大喊道。   “美人儿莫惊慌。”魏敖心叹,美女就是美女,即使再怎么花容失色的模样,可也是赏心悦目的。   他搓着手讪笑,也别把这娇滴滴的可人儿科吓着了,故意放轻了语气,“既然已经到了我这将军府,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会对你好,比苏云璟更宠着你。”看她不为所动,仍是惧怕的眼神,想来仍是念着那苏云璟,又故意说道,“你也别躲着我,美人儿,想来你那夫君未必对你真心,他那时明着拒绝我,我还真以为他是怜惜你,可眼下还不是把你送到了我将军府,既然他已经将你送给了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魏敖的女人了,他已升了参政一职,这是我答谢他的好礼,你死心吧,还是顺着我,你们的缘分已经断了,再也续不起来了。”   她身子轻轻一震,原来她竟是被他做了交易,心里痛楚似乎蔓延更广,直接要通到肺腑里去!   苏云璟,你可真狠心啊!   她咬牙看着那一脸色相的粗壮男子,“你休想对我做什么,有本事大可以杀了我!”   “我怎么舍得杀了美人儿呢。”魏敖大笑,“我疼美人儿都来不及呢。”说着,又向着她走来。   见状,碧落慌忙奔至他处,可相对于眼前这个粗犷的男人,她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他只不过一个旋身便把她拥在怀中向着榻上拖去……   夜色下,一个较小玲珑的身影飞檐走壁身轻如燕,足尖轻点便来到一间房顶之上。   她轻轻揭开那朱色瓦片,屋内淡黄的光亮透过瓦间细缝向上散开,投照在她娇俏的面容上,透过狭小的瓦缝,屋内那个女人的模样清晰映照在她锐利的眸子里。   听着那如雷般的鼾声,她嗤笑一声,这魏夫人睡得可真熟,要是知道她家夫君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藏了个女人,不知她还睡不睡得着。   看了眼天色,看来行动要加快了,否则夫人清白恐怕不保,临走时少爷一再嘱咐必要护住夫人,既然她用性命应允,就绝不会食言。   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她勾唇一笑,魏夫人,看来你今晚必须吃点苦头了!   灵活的手指轻轻一掷,那药丸透过缝隙便径直落入女人因打鼾而大张的唇中,异物入口,女人咂咂嘴,接着继续大睡。   她满意一笑,动作轻巧的将朱瓦盖上,悄无声息,向着原路奔回。   屋内,碧落外衫已被他撕得破烂不堪,她环臂遮掩着露在外的肌肤,美丽的眸子血红血红。   “美人儿,不要再躲了,你逃不掉了。”魏敖大笑着,一双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嘶---”   衣服上瞬间又多了条口子,碧落惊骇的躲向一旁。   “不要过来!”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肆意流出眼眶,她抖着身子所在床角,骇然的看着他,“要是你敢动我分毫,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恨你一辈子!”   魏敖闻言大笑,“待你成了我的女人,就不会恨我了,以后你若是想在在将军府过得舒服,可全在我一念之间啊,美人儿,你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   “你走开!”见他又倾上身来,她忙避开,可他却轻易的就将她一把抱在了怀中,任她再怎么挣扎,也离不开他身。   手下肌肤滑腻洁白,魏敖爱恋不舍的细细抚摸,这苏云璟真是好福气,竟有这样美好的人儿服侍在侧,不过,眼下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却是他独身一人的了,他一手捏住她乱抓的柔荑,一手惬意的在她身上留恋,手心滑过那高耸的胸部,只觉得快乐到了天上。   “放手!你快放手!”   碧落哭着大喊,可他怎么会听她的,急不可耐的将自己衣衫一把撕落,他肥厚的胸膛将她扑压在身下,看着她张狂的大笑。   “美人儿,别闹了,说过了,你逃不了我魏敖的手心,今晚,乖乖束手就擒吧。”   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汹涌而落,碧落已惊慌的说不出任何话,只是紧紧护住自己的胸口,贴身的里衣给她留下了最后一丝自尊,她死死的护着,任凭着魏敖怎么掰也不松手。   “美人啊,乖,太任性了,可就无趣了。”魏敖的耐性已快用劲,这女人也太难驯服了,他烦躁的拍拍她眼泪横流的脸颊,“再不乖,待会可别后悔。”   警告的看着她,可碧落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仍是抵死反抗。   他终于有些恼火,“不给你些颜色看看,看来你学不会乖巧!”说着,他一怒之下就要去撕掉她尚未褪下的亵裤。   然而,就在这一刻,门外忽然传来管家惊慌失措的叫喊———   “大事不好了,将军,夫人中邪了,将军快去看看吧!”   魏敖顿了顿,恼怒的看着门外的方向,竟然在这要紧关头坏了他的好事,他恼声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门外,管家似乎也猜想到禀告的不是时候,可这事关夫人,他不得不报,“将军,夫人突然在屋子里大喊大叫,一会哭一会又笑,可不论小的们怎么安抚就是停不下来,眼下还在地上打滚呢,将军,快去瞧瞧夫人吧。”   他不甘心的看了眼榻上美人儿,可到底是恼怒的披衣下了床,暗自咬牙,那女人真会给她找事儿,目光转向碧落,他嘴角冷笑,“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下次定要你服服帖帖的!”   说着,便大步走向门外,见一旁恭顺的站着个女子,正是碧落侍女,他警告道:“让你们主子别再生别的心思了,早日顺从了我才是好出路”说着,看了眼屋内,懒懒道,“进去伺候她吧。”   疏灵沉默走向屋内,刚踏入屋内一步,便听见身后猛地关门声,她冷笑一声,魏敖竟还是不忘将她们主仆二人关起来,她慢慢转身看向那紧闭的门,不由一声嗤笑,若是她想走,这魏敖又怎能锁得住她呢。   情冷   屋子里安静的似乎没有人存在,可疏灵知道她的主子就在里面,她犹豫着向着屋内走去,就见碧落紧抱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蹲在榻上。   那么灵动明艳的一个人此刻哪里有往日的神采,她眼里蓦地发酸,忍住即将涌来的潮意,她快步走向那个人。   “夫人,没事了,没事了。”疏灵紧紧抱住她不断瑟缩的身子,轻声安抚。   然而碧落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仍是两眼发直,眼睛睁得极大,可她的眼里空无一物,疏灵不知道她究竟在看着什么地方。   她自责的想,她应该行动再快一些的,至少夫人受的惊吓能少些,“夫人,那姓魏的已经走远了,您放心,奴婢说过绝对不会让他欺辱您,奴婢会护着您的。”她放柔了声音安慰着。   猛地,她被一把推开,就见碧落蓦地嘶喊一声,神色凄然绝望,“他怎能这样对我,怎能这样对我,我是他的妻子啊,他就这么不念情分!”她哭得嘶声裂肺,痛不欲生。   他怎么可以一再伤她的心,她至今想不到前一刻还在同她亲密温存的男人,下一瞬已将她当做礼物一样抛得远远地,而且这一切竟都是为了他在仕途的高升!   对于他,她就这么一文不值,可以随意抛弃么?!一切原来都只是为了利用她!   越想心越是痛的厉害,可她就是控制不住,他的身影在眼前不断晃荡,直搅地她心都要生生裂开了!   刚才与魏敖一番纠缠,她已是披头散发,如今衣衫不整,嘶声痛哭的模样更显凄然,疏灵心中不忍,紧握着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夫人,奴婢发誓,再不让那姓魏的近您身半分,奴婢说到做到!绝不会再让您受半分委屈了!”   她恍若未闻,哭声渐歇,只是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光彩,像是被一瞬间掏空了一样,痛哭过后似是已发泄地一干二净,连灵魂也走远了。   疏灵看着她,心里一叹,夫人今晚受的刺激定是不小,她必须要加快速度寻到那东西,以便少爷早日将夫人接回去才好!   她一整天神色萎靡,疏灵也劝了半响,也不知她听到了没有,一点反应也没有。被关在屋子里无所事事,连时间似乎也过得飞快,疏灵透过密封的窗子向外看去,不觉间夜幕降临,这晚,魏敖没有来,苏云璟给她的那粒药丸不是那么轻易解下的,魏敖此刻定还在为他发疯的妻子烦恼。   看了眼榻上安睡的女子,疏灵紧蹙的眉头微微放松,任凭她怎么劝解,夫人就是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就那么睁着眼目光虚无,她不去休息就这么坐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现在,她没有办法,不能就看着夫人这样糟蹋身子,只好趁她不注意点了她的睡穴,让她休息一番。   站在门前轻轻一击掌,门外一声“哐啷”,紧闭的门应声而开,就见两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门外,恭敬的看着疏灵。   “好生照看夫人,若是出了差池,想必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她冷冷的对着那两人说道。   那两人诺诺称是,他们的家人都在那苏大人手中,自是不敢怠慢。   轻声关上门,疏灵淡淡道:“好生在门外守着。”便快去离去。   夜,宁静幽暗。   将军府在一片灰白月色笼罩下仿佛被蒙上了一曾拭不去的尘埃,四下安静异常,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作响声。   书房里,房门紧闭,借着朦胧月色却隐约可以看到屋内却有一个较小的身影不断在翻找着什么,然而此刻将近夜半,正值酣眠,哪有人会察觉这书房里的不寻常呢。   疏灵懊恼的看着一排排打开的书柜,她几乎没有放过任何可能的地方,然而仍然没有发现要寻的东西。   将所有东西小心地归置原位,她再次环视了这书房一眼决定再换个地方碰碰运气,蓦地屋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她警觉的闪现暗处。   “放开我!”   门外一声娇呵,疏灵眉目不觉紧皱,这声音甚是熟悉,不是那魏筝儿么?   她侧耳细细聆听,听脚步声外面估摸着有五人,这深更半夜的,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小姐,小的劝您还是不要挣扎的好,夫人这会儿气的不轻,小姐待会儿可要自求多福了,眼下还是乖乖跟着我们去见夫人才好,莫再惹恼了夫人。”   “亏你们还知道我是这府邸小姐,你们就是这么绑着我这个小姐的么,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是老爷命令,小的们不得不从,小姐您还是不要再挣扎了,免得再吃些苦头,别怪小的们不敬了。”   ……   声音越来越远,疏灵悄声出了书房,就见前面走着一排人影,光影黯淡,看地不甚清楚,可她还是认出那其中一个身影就是魏筝儿无疑。   这魏筝儿前些日子几次三番给夫人找麻烦,如今见她这般狼狈,疏灵心里甚是快活,思量片刻,忍不住跟了上去。   在这些人走进魏夫人房间时,疏灵悄无声息跃上了屋顶,故技重施,轻轻揭开一小片朱瓦,查看着下方的动静。   却见那双臂被绑着的魏筝儿才踏入房内,就被快步走来的魏夫人迎面狠狠扇了一巴掌!   “贱人,你的心可真毒啊!”魏夫人满面怒容的紧盯着魏筝儿,那眼神似要将她生生剥下皮来一般。   被这么用力一扇,魏筝儿的脸随即红肿了一大片,嘴角血迹顷刻间便溢出,疏灵看到她紧握着的双拳在细细颤抖,依她的脾性,必是怒极了,可魏筝儿却不知怎的,最后竟忍了下来,就见她慢慢松开了拳头,神色委屈的看着魏夫人,“筝儿不知何事竟惹恼了母亲,还请母亲明鉴,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这魏夫人其实只不过比魏筝儿大上八岁,要在平日她是绝不屑于尊她为母,然而如今她被夫家所弃回了娘家,今时不同往日,她到底不敢与她争锋相对,反而还要忍着厌恶讨好。   “误会?”魏夫人一声冷笑,“哪里还会有什么误会,除了你,这府里哪一个会这么急切的盼着我出事!”   “筝儿不懂,母亲,筝儿念母亲万寿长安都来不及,怎么会盼着母亲不好呢,若筝儿真是不孝之人,又怎么会在昨日听母亲受了风寒后便亲手熬来姜汤,供母亲驱寒呢。”   她神情凄然的说完这番话,却见魏夫人似乎恼意更甚,“你这小蹄子竟还有脸说,那姜汤你定是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我大发善心喝了你那姜汤后便睡了一觉,却不想这一觉起来却差点成了一个疯子!被那些大夫折腾了一天一夜,直到一个时辰之前本夫人才清醒起来,哼!你就是这么想害我么?!”   魏筝儿一惊,脸上终于有了急色,“母亲,您错怪筝儿了,筝儿绝不敢加害您,那姜汤干干净净,筝儿是无辜的!”   魏夫人不为所动,冷笑道:”你这贱人以前便想着法子与我作对,这次回来却改了性儿了亲近于我。”说着,目光看了眼一直沉默站在身侧的魏敖,“可看在你即使再怎么没有分寸也到底是老爷的女儿,要不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我根本就不会理会于你,想不到你死性不改,真应了那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见魏夫人这般嘲讽,魏筝儿不欲再同她争辩,她将目光看向魏敖,这个人,她已经没有资本再惹怒了,苏云璟不要她,她不能让魏敖也将自己赶出府邸,现在她得罪不起他,娇颜上泪水连连,她哽咽道:“以前都是女儿不懂事,给咱们魏府丢了脸面,可筝儿都知道错了,爹,筝儿在外时无不时时念着您,您是筝儿唯一的亲人了,筝儿是您的亲身女儿啊,您要相信筝儿,筝儿没有在姜汤里下毒。”   魏敖眼中冷色不减,脸上尽是烦意,对这两个女人快要烦不胜烦了,脑子里不断浮现府邸另一位美人儿的娇颜,魏夫人细看下去,担心魏敖随意便将魏筝儿打发了,她心中不甘,赶紧倾身靠向魏敖,娇媚的容颜楚楚可怜,“夫君可要为妾身主持公道啊,莫要信了这贱人的话,这贱人决不能轻饶。”   “爹,筝儿是冤枉的,您要为筝儿做主啊。”   “夫君难道忍心看着妾身白白受了委屈么,夫君定要狠狠处置这贱人。”   “爹,您要相信女儿。”   ……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言,魏敖不耐之极,狠狠击掌拍向桌子,“够了,你们住嘴!”他眸光一沉,冷冷的看着自己身边这两个女人。   “把这不孝女押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让她出房门半步!另外,这三天的伙食就不要浪费再送到她那去儿,让她好好反思反思!”   魏筝儿大惊,“爹,女儿是被冤枉的,您不能这么对女儿……”然而她话未说完,就被魏敖不耐打断,“还不把她带下去!”   奴仆哪里敢耽搁,忙对着魏敖匆匆行礼告退,便将魏筝儿拉了出去。   魏夫人美目微蹙,挽起魏敖的胳膊,委屈道:“夫君就这么放过她么?妾身可是差点被她害的成了疯婆子呢。”   “你是想我打死她才满意么?”魏敖敛眉看着她,“三天饿不死她也去了半条命了,怎么,还不解恨?”   见他面露不悦,魏夫人不敢说下去,脑子一转,魏敖近日对她似乎冷淡了些,也不知被外面哪只野狐狸勾走了心,趁此机会,她可得好好下一番功夫才行,至于那个贱人,她暗中想些法子惩治她便可,眼神暗中一转,向着身旁侍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点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魏夫人目光流转复又不动声色看向了魏敖,掩唇娇嗔道:“夫君哪里话,在妾身面前都以夫君为大,妾身一切都会听夫君的。”说着,柔弱无骨的柔荑慢慢伸进魏敖衣衫之内,纤细的手指在那结实的皮肉上点点轻触,媚眼如丝,“夫君今夜可要妾身陪着,妾身这几日……都念着夫君呢。”   魏敖被她撩拨的升起一股火儿,身子逐渐滚烫,他一声低笑,“你这小骚妇,看本将军今晚怎么折腾你……”   眼看着就要上演一场活春/宫,疏灵撇撇嘴,她可没兴趣去欣赏,足尖轻点,一个倾身,身影便无声落了地。   看看天色,时候不早,看来那东西只有明晚再寻了,夫人再过几个时辰约莫着也要醒过来了,是时候该回去了,然而目光在看见前面行色匆匆的几个人时脚步蓦地停住,疏灵咧嘴一笑,今夜,似乎注定不平静了呢。   火起   疏灵本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眼见着前面那些人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奇心便“噌”地急升再也抑制不住了,她认出其中一人正是那魏夫人身边丫鬟,稍稍思虑,看戏哪能看一半,她可是个好看客,看他们行路方向,不正是往魏筝儿屋子去么,心里不觉乐翻了天,似乎那魏夫人并不打算放过魏筝儿,她眉眼弯弯,终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几个人一路上猫着腰贼头贼脑的走着,真是有些作奸犯科的意味儿,疏灵好笑的跟着他们,果不其然,他们真的是奔着魏筝儿去的!   待跟着他们到了魏筝儿屋子旁,那魏夫人侍女对着那几个男丁说些什么,就见那些男丁忽的点燃了一把火,闪烁的灯光在漆黑的夜色下格外显眼,然而诺大的将军府却不会有一个人发觉,魏筝儿的居所实在偏僻,这几乎只比柴房稍微好些的房子平日是没有几个人走近的,更何况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之中。   疏灵静静的看着那几个人将几簇火把扔向那房子,顷刻间火势弥漫,越烧越大,她潜在暗处,微微蹙起了眉头,看不出这魏夫人心可真歹毒,放火杀人这一招她竟毫不吝啬便用上了,魏筝儿再不受宠好歹是魏敖的亲身女儿,她竟丝毫不顾及么。   灼人的火光逐渐升腾,那婢女与那几个男丁相视一笑,低声讽道:“看这贱蹄子还嚣不嚣张,这下有她受的。”   毕竟是干这等事儿,有人脸上神色颇为紧张,“翠玉姑娘,我们……我们还是走吧,要是被人发现了就晚了。”   翠玉嗤笑,“你就这胆子么,这事儿有夫人照应着呢,我们这是为夫人排忧,夫人当然会护着我们的,你怕什么,还是男人么。”   被斥骂一顿,那人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翠玉是魏夫人眼前的红人,平日在下人们面前威风惯了,说话底气相对也足些,见没人再反驳,面上几分得意,又看了眼那火势渐大的屋子,空气里渐渐散出木什烧焦的味道,浓烈的飘进鼻端,她嫌弃的捂了捂鼻子,看向刚才面露惧色的那个男丁,“你在这儿守着,直到看到这屋子化为灰烬了便来禀报于我。”   那男丁一愣,看了眼同伴和她,嗫嚅道:“翠玉姑娘,你们这是要,要走了?”   “不走,难道在这儿闻着烧死人的味道么,你这榆木脑袋想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夫人自然不会亏待你。”   翠玉不耐烦,向着其他人挥挥手,“走。”便捂鼻欲离开此地。   疏灵隐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火光冲天,如此炽烈的火势,屋子里人不可能没有察觉,想来那魏筝儿或许已是被浓烟熏晕了过去。   魏筝儿固然可恨,可这叫翠玉的婢女看样子也碍眼的紧,疏灵平日直来直往,连魏筝儿与魏敖两父女都敢于当面摆脸又怎会放过这小小的翠玉呢,她最恨的便是仗势欺人心肠歹毒之人了,既然这叫翠玉的惹她不痛快了,疏灵撇撇嘴,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会让今晚更加精彩的!   身形一动,疏灵掌心间赫然多出几个小石块,抬眸看向正欲离开的翠玉,手指一旋,只见那翠玉蓦地大叫一声。然而随即翠玉便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掩住唇,她恼怒的看向身后一干男丁,低声吼道:“是谁?!”   那些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懂她言之何意。   翠玉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便复又开始向前走去,虽然平日经常欺负这些人,可如今毕竟已是夜半,她到底不敢太过嚣张。   然而没走几步,腰身蓦地又是狠狠一疼,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向了她,力道比之前更甚,她大怒,这些人是想反了么,终于忍不住斥骂道:“是哪个混蛋,怎么,就敢背地暗算我么,小心我告诉夫人,到时让你们尝尝苦头!”   那几人疑惑摸摸脑袋,像是终于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人忙解释道:“翠玉姑娘,小的们绝不敢暗算您,小的们哪有那胆子。”   翠玉刚想再骂,然而疏灵的耐性却也快用光了,手中三个石子蓦地一掷,像是被牵引了线一般,径直打往翠玉身上。   “啊!”   翠玉惨叫一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这次瞬间变了脸色,慌乱的看向周围,“谁在这里?!快出来!别躲躲藏藏!”到底是夜晚,而且刚又放了一把火,翠玉不敢太过声张,压低着声音紧张的看向四周。   夜风呼啸,带着木头被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浓烈,四周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暗黑的夜里像是人低声呜咽。   许久不见人回应,又是一颗石子不知从何方毫不留情飞向了翠玉,所有人的惊骇地脸色惨白,那个被翠玉留下的男丁哆哆嗦嗦道:“莫不是……莫不是小姐的鬼魂……”   闻言,几人身子抖动更加厉害,翠玉惊惧的看向那人,“胡说……胡说什么呢!”然而她的面色却是异常灰白,蓦地紧紧闭上眼,似是不敢再看向四周。   看着这一切,疏灵轻勾唇角,这几人的反应着实让她快活。   又是一石子掷向翠玉,霎时便见翠玉猛地惨叫一声,“不!”她惊恐的捂着头,“啊!鬼啊!有鬼啊!”便见她惊慌失措的向前跑去,那些人也吓得抱头鼠窜,理智早已丢在了脑后,一时之间惊叫声连连,在安寂的将军府涌起惊天波澜!   很快,便见几处灯光点点,家仆陆续惊起,很快有人发现了这处的熊熊烈火。   疏灵本着看戏看到底的心态继续悠然呆在暗处,她到是很想看看在如此猛烈的火势之下,那可恶的魏筝儿究竟会落个何结果。   疏灵捋了捋裙角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位置不易被发现视野又好确实是个不错的偷窥之所,她怡然自得的撑着下巴看着远处,然而乍然见到来人后却不免微微吃了一惊,那身后跟着一大帮人马正往此处风风火火赶来之人不正是本该正值春/宵的魏敖么?!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快把这火立刻给我灭了!”看见这般猛烈的火势魏敖似乎吃惊不小,反应过来后便急急忙忙指挥着手下之人灭火,一时间不断有人提着满满的水桶疾步奔来向着那熊熊火焰泼去,将这偏僻的院落显得热闹非凡。   “磨蹭什么,给我快点!”他气急败坏的在原地打转儿,猛地抬腿狠狠踢了身旁家仆一脚,那家仆身形瘦弱,抬着重实的水桶颤颤巍巍的走着,挨这一脚触不及防,大半个身子栽进了桶里,顿时水花四溅。   “没用的东西!”魏敖猛地将那家仆身子拉扯出来,抬起那水桶便大步走向前方,腕子用力,水一滴不剩的倾尽而出!   “动作快点,给我灭火!灭火!这火若是不灭,看本将如何惩治你们!快点!给我快点!”向着来往奔走的人群大声吼完,魏敖回头望着那炙热烈火,眼眸血红。   疏灵疑惑的看着他,魏敖如此急切模样甚是少见,这魏敖难道良心发现终于知道心疼自己女儿了?   可是不对啊,她不觉凝眉细思,自从来了这火场,魏敖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未提及魏筝儿,只是不断嘱咐着仆人们灭火,可若是他真的漠不关心,那他脸上的焦急是为了哪般?   倏地,脑子里猛地闪过什么,疏灵眼前蓦地一亮。   对了!   她怎么没有想到那个可能呢,若是猜测不错,也许,她和夫人马上就能离开这将军府了!   疏灵咧嘴一笑,在这般混乱之下混进匆忙奔走的人群简直太过容易了,拎起不知被谁丢在一旁的木桶,疏灵向着火场慢慢行进,就快达到那房子之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极快的闪身进去……   难休   天空渐渐拉下一层黑纱将大地严密笼罩,皎洁的月光之下,娇小的身影如同轻巧的灵燕越过高低不一排排鳞次房顶,穿过幽寂无人的巷道径直来到那间隐在暗处的房间。   轻轻叩响了们,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进来。”   “属下见过主子。”疏灵恭敬行礼,往日脸上稚气天真之色一丝不见。   苏云璟淡淡嗯了声,抬眸看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属下总算没有辜负主子期望昨夜已将那东西找了出来。”说着疏灵便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姓魏的将此物藏得太深,若不是无意中看见那场大火,属下绝想不到他竟暗中将这东西藏在了魏筝儿房里。”   苏云璟勾唇一笑,“好一个魏敖,原来心思竟也这般深看来平日是低估他了,这魏筝儿不受他宠,谁也想不到他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那里,最不起眼的地方却也是最有可能的,可到头来他还是没能守住。”   接过那东西,苏云璟漂亮的眼眸深邃如渊,“本来还寻思着给他找个什么罪名好,既然他有胆量与裘国勾结,这便用不着我再去费心思了,这东西里有他与裘国来往的一切凭证,我倒要看看他魏敖还能得意到几时。”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他也只能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疏灵微微含笑,“主子能力卓群,连那武林盟主玉笑凌也甘愿为主子效力,这次玉笑凌也算有了用场,若不是由他监视着朝堂,那魏敖之事我们也不会如此快得到消息,待除去魏敖,主子便能取而代之取得将军之位。”朝廷大半要员已在他们掌控之中,而那几个不识时务的也被玉笑凌暗中解决,现如今,还有谁能阻挡地了主子升擢之势。   苏云璟目光看向窗外,月光穿过树枝在窗棂上洒下星星点点,屋子里没有点灯,疏灵只隐约看得到他的侧脸,然而却没再他脸上看见喜色,他的身影似乎带了丝让她不解的愁郁。   “疏灵,你伺候她多久了?”蓦地,她听到前面的人这样问道。   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她心里已然明白他说的是谁,“不多不少,整整三月。”从他故意安排她近身照顾夫人到如今竟也这般长时间了。   “三个月了……”他似乎低叹了一声,“疏灵,她常笑么?”   今日主子似乎有些不寻常,疏灵虽讶异,但也据实回答,“属下,夫人性子虽温和,但凡事却总藏在心里,她也爱笑,但属下却瞧着那笑未必进了心里。”   良久,她没有听到苏云璟的声音。   “既然事情已办成,今夜便派人将她接回来吧。”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道,然而声音似乎带了些落寞。   “是。”疏灵心里一喜,忙应道。   “玉笑凌遵守承诺,已经将寒魄剑还了回来,是时候该交到她手里了。”他转过身去,似是自言自语,声如细丝让人听不清楚。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延伸到屋角被扭曲的变了形,修长的背影看起来那般寂寞悲凉。   低下头,他惨淡一笑。   她,会原谅他么?   ********   悄无声息回了将军府,疏灵轻轻关上门,走入内间才发现床上的人醒着。   她看到床上的人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身去,眸子里无悲无喜,似乎对于她能出得了这屋子不感到一丝好奇。讪讪站了一会儿,她心底还是有些心虚的,慢慢走到榻前,“夫人?”   没有回应,怕是还没消气,疏灵叹了口气,又说道:“夫人何苦这样对自己,这都过儿大半夜了您还没睡,才过了这几天瞧您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奴婢知道您连奴婢也一并恼了,若是您能消气,您骂骂奴婢也好,总是这般怏怏的也不是个办法,苦得还不是您自己,奴婢看着心疼。”   榻上的人还是没有一点回应,也不知听到了没有,她顿了顿,想起苏云璟交代的事,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夫人,奴婢知道您不想呆在这将军府,眼下您再也不用愁了,少爷说今晚就要接您回去了。”   那背影还是一动不动,疏灵不由上前了几步,“人马都已经安排好了,将军府外一会儿有人接应,夫人,我们今晚就回苏府,这是少爷亲口向奴婢交代的,少爷他很关心您。”   疏灵以为听到这个消息她虽然不至于眼开眉展但总会给点反应,不该是这样置若罔闻,想起彼时她嘶声痛哭的模样,她想少爷终究是伤透了她的心。   无奈叹息一声,疏灵静静在她榻前蹲下身,“夫人,您别怪少爷,他是……有苦衷的。”   她背对着她,疏灵见她单薄的脊背心里蓦地一酸,小心的给她掖了掖被子,“少爷才为官一年,可朝堂那些人看他势单无依哪个不是想着法子欺凌,老爷为相那会儿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将怨气一股脑儿洒在了少爷身上,虽说是自保但少爷却本来就是有野心的人,何况如今又是在这种形势之下,少爷只能不顾一切往上爬。”   她面上仍是没有反应,可疏灵却看到她那紧握的手指蓦地一颤,像是受到了鼓舞,她只想尽快解开她的心结,便继续说道,“那魏敖本是替少爷办事,可最近却已然不受控制,前些日子他色胆包心竟打起了您的主意,少爷当场怒极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可后来却又偶然发现这姓魏的竟与裘国勾结,这无疑是除去他的大好机会,少爷派人暗中潜入将军府寻找罪证可是那魏敖却藏得甚深,这才假意将您送到了这儿,如此便可光明正大出入这魏府,奴婢本是少爷手下暗卫且又是女儿身,一来可以贴身照顾夫人二来也可替少爷寻那东西,夫人,少爷并不是有心弃您”,疏灵急切的看着她,“那都是不得已,少爷很在乎您。”   “在乎?”她终于转身看着疏灵,自嘲一笑,“以前是我傻对他始终抱着幻想,可如今梦却醒了,也该认清自己的斤两了,疏灵,我何德何能配得上他的‘在乎’?”   她如今陷在在泥潭里一时半会怕是被她说服不了,如今还是尽快离开这将军府才是正事,想到此,疏灵轻声道:“夫人若是不信,那便和奴婢回苏府吧,少爷对您的心您不如亲身验证一番。”   碧落嗤笑一声却是默然不语。   疏灵却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夫人这是答应了,不管怎样只要她还想着回去那便是好的。   她一路沉默的跟着她,倒也配合,不吵不闹,疏灵放下心来,这将军府少爷早已打点好,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极其顺利便登上了那辆隐在暗处等候已久的马车。   马车一路稳当前行,她坐在一角始终不发一语,夜风顺着窗口的纱帘徐徐而入吹动她墨黑的发丝迎风摇曳,她目光虚无的看着窗外,似是感受不到夜风的冷冽。   疏灵不敢扰了她,她虽然嘴上帮着少爷说了好话,可心里却也明白少爷真是把夫人的心狠狠伤了,虽说不得已但那做法委实不太厚道,同为女人,她能对她身上那股浓郁的哀愁感同身受。   不知行了多久,她突然坐直了身子,蓦地说道:“停车。”   疏灵讶异地看着她,“夫人……”   碧落却只是看着帘外,目光似乎定格在了某一处,“我要下车。”   疏灵确定自己刚才是真没有听错,犹豫地说道:“夫人,此刻下车似乎并不妥当,少爷说今夜就要您回府。”疏灵的声音小了下去,为难的看着她。   她终于转回目光看着疏灵,神色淡然,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这是我以前的一座宅子,既然经过了此处哪有不回去看的道理。”马车仍是徐徐前进,没有疏灵的吩咐外面的人是不会轻易停下车的,见疏灵咬唇不语,她继续道,“只需一会儿我便回来,这次错过不知下次再回来又是何时了。”   她声音里有淡淡的落寞,疏灵心下一涩,终于点头,“那女婢等着待会儿和夫人一同回苏府。”   马车停步,她点点头便下了车,疏灵跟着下来,入目所见果然是一座小院,一眼看去甚是陋简,见她踏步进去,便跟在了身后。   不想她却回头看她一眼,“我想一个人看看。”   她话里拒绝之意显然,可疏灵却放心不下,“还是让奴婢跟着您吧,这黑灯瞎火的,有奴婢随着也好照应些。”   她仍是不允,正色看着疏灵,“这里面我熟悉的很,闭着眼都能走出来”,说着微微扶额阖了眼,似是累极,“我想自己待会儿。”   疏灵知道她心里苦,眼下看来是心里还没顺过来,毕竟伺候了她那般久,况且她又是那么温和从不给自己脸色,早就她当做自己家人看了,心里低叹一声,那就遂了她的愿,让她清净一会儿,“那奴婢在此恭候夫人。”   她终于满意缓步走了进去。缓步走入这熟悉的小院,往事历历在目,恍然如昨天。   月光下,安静的小院更显冷寂,她目光一处不落的看向这院中每一寸,每个地方都有着回忆,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来到了这皇城,更不会一次次被他伤透了心。   疏灵说他有苦衷,她不觉低笑,再有苦衷却也不能救这么轻易的将她送了出去,他想过她的绝望和无助么,他体会地了那种肝胆俱裂的痛楚么,恐怕,他什么也不会知道。   在那之前他对她那么好,好到她以为终于得到他的心能此生安然和他共度,可却不想他也是演戏的个中高手,那么温柔缠绵的对她却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将她带离了苏府,若是他真有所说的那么在乎她,就不该给她希望,她甚至希望他可以和她说出实情,那么她此刻也不会这般心痛。   不是她不愿去原谅,实在是伤得太多太深了,再也不敢有奢望,只怕再付一丝真心,得到的却还是毫不留情的摒弃。   她,太怕,也太累了。   目光慢慢移向那光影斑驳的墙壁,她慢慢走了过去,也许是该和这段感情告一段落了,他很疼爱苏熠,她已经很放心将孩子交给他来照顾,再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她在那片郁郁葱葱围满了常青藤的墙壁对面停下,外面的人恐怕绝不会想到这里别有洞天,那时她和东方三身上银两有限,买的院落不求好但求能住便可,这宅院出奇的便宜,便索性买了下来,却不想后来东方爷爷一次醉酒之后栽在了这墙上竟意外发现了这处竟有个洞口,密密麻麻的枝叶遮挡着很难有人发现,犹记得那时东方爷爷惨叫做了亏本生意,可如今对她来说却是极为庆幸。   伸出手来将那浓郁的一层枝叶轻轻一掀,一个半人高的洞口便出现在眼前,从这里过去便是一条巷子,待出了这里再想办法联系东方爷爷也不迟。   眼前忽然迷糊起来,她擦了擦眼角,不去看那指尖的晶莹水珠,将心里那股莫名而起的酸疼生生压制下去,只要出去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顿了片刻,轻咬红唇,她终于踏了进去。   然而却不想刚走进一步,一股大力却猛地将她拉扯出来!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么?!”   低哑愤怒的声音中忽然出现在耳旁,她怔怔一看,却是苏云璟正站在自己面前。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愤怒,秀气的眸子密布血丝,像是欲吞人入腹的野兽。   伤绝   苏云璟死死捏着她的腕子,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被他弄疼了,试图挣开却怎么也甩不掉,迎上他的目光,“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放开?哼,一辈子都不会!”他嗤笑一声,“你不是要回府去么,怎么,这是要逃了?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我?”他知道那么做对她不公平,把她送到魏敖府上去虽然是权宜之计却总归伤了她,他对她有愧疚然而却不知该怎样解释,本来心里计量着待回了府好好补偿她便是,可心底到底放心不下便暗中跟了过来,不想却让他看见了这一幕,她连夜想逃走,终究是怨恨着他了么。   一股压抑的闷疼从心底汹涌翻腾的扑来,见她这么决绝的模样他气愤难平,她就打算这样不管不顾要和他撇清关系了?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了,一声不吭就想走了?   她撇开目光不去看他,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对于他,她已经看不透了,既然他可以如此不在乎她又为什么要摆出这种姿态,是怕她离开丢了他苏大人的脸面么?   她冷笑一声,自嘲道:“自从进了将军府的大门,你我就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了,送出去的还能再收回来么,难道苏大人您不嫌弃这样的我会污了您的眼么?”   他紧盯着她,目光灼灼,“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回我苏府理所当然。”知道她怨气未消,恐怕眼下跟她说再好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不顾她的挣扎,他紧拽着她开始向外走去。   “放开我。”她抵不过他的力气,终究被他拉扯到了门前,那么多双眼睛诧异看着他们,碍于他平日的威严看了眼便匆匆低下头去,她也没心思再去理会其他人,也不想再顾着什么脸面,眼看就要上马车,她猛地对着他的手臂咬了上去。   他却纹丝不动,就这么大喇喇任着她咬,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她用了力气直到看到他玉白的袖摆上沁出一丝殷红才慢慢松开了牙齿,横竖不是他的对手,他那执着的模样就算是把他肉都咬碎了恐怕他都不会罢休。   她泄了气一般被他拉上了车,他并肩坐在她身边一双手臂紧箍着她的腰身把她大半个身子拥在怀里,车里只有他们两人,疏灵被他使唤到了外面,他沉着脸一言不发也不去看她,马车开始有条不紊的行进。   她无力的闭了闭眼,这样的纠缠不休,难道不累么?   就这样被他强制带进了他的苏府,他似乎余怒难消,将她一把推进屋子,对着一旁的疏灵吩咐道:“不要离开她一步,我就要让她插翅也难逃。”说着,狠狠看了她一眼用力甩上了门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疏灵将她扶起,低叹一声,“夫人,您这是何苦呢?”   “何苦?”她苦笑一声,“我只是想让自己可以解脱,可他却连这点权利也夺走了,他总是这样决定了一切。”   疏灵虽心疼她处境,却也不忘为苏云璟解释,“少爷这是舍不得您,他也是没办法了,您去意那么坚决,他不忍心失去您这才限制了您的自由。”   “疏灵,他是你主子,你当然替他说话。”她低笑一声,便不再言语。   疏灵闻言一急,忙正对着她的面,“少爷是主子,您也是主子,奴婢就想看着两位主子和和美美,奴婢只想让主子们的误会早点解开。”   碧落拍拍疏灵的手,温柔一笑,“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我和他却是再不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以前那些美好是他为我营造的一个梦,梦醒了人也该面对现实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不会的。”疏灵急道,“不是这样的,只要您给少爷机会,什么都会变好的。”说着,她声音里透着一丝哀愁,“夫人,奴婢也舍不得您,您不要离开苏府,好不好?”   她以前的身份是一名暗卫,整日里除开训练再无其他,那般刀剑相向的日子冷冽了人心,除了执行任务她已经不知道生活里还剩下什么,直到她被主子选上作为夫人的丫鬟,在夫人身边她过着与以前丝毫不同的日子,第一次有人会温柔的对她笑,拿她当亲人一样照顾,这样善良体贴的夫人,她舍不得让她离开。   疏灵话里的祈求让她心中不觉一暖,至少这里还有她真心待她,可是想到那个人的无情,她心里还是深深酸痛,“……疏灵,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妹。”不管以后她走到哪里。   苏云璟让疏灵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却未限制她的行踪,只不过暂时是离不了这苏府了,疏灵服侍着她上了榻睡下,看着熟悉的床帏她低叹一声,如今也只能暂且这样了。   心里愁郁,她几乎一夜未眠,次日很早便起了床,疏灵一直服侍在她左右,见她脸色不好,便想着法子想要逗她开心。   “夫人,您可知奴婢今早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她兴致缺缺,看着疏灵笑意盈盈的双眼不忍扫兴,微微一笑,问道:“什么?”   “那姓魏的今日一大早便被皇上问罪关押在了天牢,他犯得可是勾结外敌的大罪,这次必是讨不了好。”说着瞥一眼碧落,笑意更甚,“不止皇上会重罚他,这色鬼对夫人不敬,想必少爷也不会轻饶了他,这牢里的日子以后可有他受得了!”   见碧落脸上只是淡淡的笑意,似乎没有多大欣喜之色,疏灵想到什么又说道:“不止魏敖,他那将军府一干人等现都已被发落充了军,现在估计也在行进的路上了,男丁入了军营为奴那滋味可不好受,更别说那些女眷了,想必下场更惨,听说魏筝儿被前几日将军府的大火吓傻了,现在神智还不清呢,如今进了那如狼似虎的男人堆里依奴婢看那疯病只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说着,疏灵口气冷冽几分,“也怪她摊上这么个爹,可她自己也一肚子的坏心思,奴婢看这就是报应了,前些日子无所顾计想要算计夫人您,这下想必她也嚣张不起来了,对于女人来说,军队那可是比吃人的地方还恐怖,也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模样。”   充了军?   那个娇笑明媚的女子身影慢慢浮现在眼前,果然是世事无常,这个女人曾经想要杀了自己,按理说听到这个消息她不该一丝悲喜也没有,可就是奇怪,她真的算不得有什么情绪,她不觉摸摸自己的心口,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里面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竟觉得眼下的自己麻木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了。   她苍凉一笑,苏云璟,你真有能耐,这里已经被狠狠伤透了,痛得无知无觉了,这样也好,再也不会被心伤得肝胆俱裂了。   目光看向窗外,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可却偏偏好几个时辰不见一滴雨水落下,她忽然有些不适应这种灰蒙蒙的天气,收回目光,淡声问道:“那他呢,立了这么大的功,皇上必是赏赐有加吧?”   疏灵小心的看着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皇上今早……封了少爷为大将军。”   闻言,她嘴角勾起扬起一丝莫名的笑意,低着头不再言语。   她以为至少苏云璟这些日子是不会再见自己的,毕竟她已经那么冷淡的对他,可她似乎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昨夜他的暴怒像只是她的错觉,眼前这个温柔含笑的男子才是真实的他一样。   将近午时他便过了来,甚是充满歉意的对她解释说前几个时辰因处理公务耽搁了陪她的时间,他笑着让下人们将菜饭端到了屋子里,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脸上的冷淡。   “碧落,你怎么瘦的这么厉害,这些菜食都是我让厨房的师父门特意加订的,说是最养身子的,你要多吃些。”说着,他将那些菜食小心夹到她的碗里。   她始终没有看向他,淡淡的瞥了眼碗里多出来的东西,将他们原封不动的移除了碗,一言不发,慢慢吃着原来的食物。   身边的他似乎呆愣了片刻,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围绕,以为他要大发脾气,可过了会儿他却缓缓拿起自己的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吃了会儿又放下了碗筷,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一些菜小心翼翼都移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了眼,那些被他移来的全是色泽不错让人胃口大开的菜食。   似乎一瞬间什么胃口也没有了,她蓦地放下了筷子,直接绕过他离开了桌子。   疏灵忙走了过来,“夫人可吃好了?”   她略略点点头,“疏灵,我要出去走走,这屋子太闷让人透不过气来。”说着,她已将迈开了步子,疏灵匆匆看了一眼饭桌上那个仿佛被什么定格,背影那么落寞一动不动的男人,心里哀叹一声,终是紧跟着前面人离去了。   夜叹   她在外待了一下午将近天黑时分才在疏灵的念叨中回了屋,里面早就没有他的身影,桌上也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她靠着椅静静地坐着,午膳只用了略略一点,现在到是有些饿了,刚想让人随意做些点心填饱肚子,却不想恰时有奴仆将热气腾腾地饭菜端了来。   她诧异的看着那些色香味浓的菜食,饭菜显然是刚做的,这个时辰早过了用膳的点,他们怎么会……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那正摆菜的婢子轻快一笑,“少爷说夫人在外逗留半日回来时必是胃肠虚空,吩咐奴婢们不必早做晚膳,待夫人回来那时才通知膳房,让夫人正好吃上热食。”   她看了那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的饭菜,顿了顿,问道:“他呢?”   “少爷现在还在书房呢。”   “可是吃过了?”   “嗯,不过少爷似乎胃口不太好,喝了半碗清粥便让奴婢们将菜食端走了,一下午便在书房呆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她起身走到桌旁面色不变。   菜色很香,肚子很饿,她不会与自己过不去,只要他人不在眼前心情就不会泛起涟漪,她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一旁疏灵欲言又止,“夫人,少爷他……”   她微微一笑看向疏灵,“你也饿了吧,陪我吃点。”   “奴婢不饿,夫人,少爷……”   “你真的不吃么,真的挺好吃的。”她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坐会儿。”   疏灵摇摇头,“夫人,要不还是去看看少……”   “我吃饱了。”她放下筷子,“疏灵你今天没有口福了,味道真的蛮不错。”   一旁奴仆们过来收拾膳食,她很快起身站在了窗前,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喝饱喝足真痛快,今晚的月色似乎不错,月亮可真圆。”   疏灵站在一旁轻叹口气,夫人有意不让她提起少爷,难道他们从此真的就形同陌路了?不觉想起午时桌旁那个寂寞的身影,她何曾见过那个人将头低垂的那么深。   晚上碧落很早上了榻,已躺了一个时辰她仍睁着眼睛,四周静谧的可以听见外面轻风拂过枝叶沙沙地作响声,月光透过窗子柔柔照了进来,清辉印地投下一个朦胧的半圆,她怔怔看着那个半圆,眼底却空无一片。   “吱呀——”   声音虽然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有人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她看到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向她床榻方向走了过来,那人脚步声很轻,在前面屏风那处停了停,然后蓦地又转过了身往回走去。   她一直看着那身影,明眸深处似是一片静湖不见一丝波澜,然后她又看到那个身影走了几步忽的又站住了,猛地转过了身似乎坚定了什么又向着她的方向走来,连脚步都微微加快了。   她一直睁着眼看着那身影走近,那人走到她床榻边才发现她竟醒着,似乎有些惊讶,那人一瞬间睁大了眸子看着她,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神色自若道:“还没睡?”   她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似乎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床边的身影静静地站着看着她,也不知站了多久,她依然背对着他沉默以对,忽然,那身影脱了鞋袜上了榻,她侧身过去无意间留下的空间足够他躺下,她似乎吃了一惊,身子轻轻一颤,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下去。”   她仍没有回过头来,他当然也不会那么听话,他侧头看着她却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鼻端是她的泛着香气的发丝,手指动了动想要将她轻揽入怀,可不想彻底惹恼她,他慢慢收回了手,笔直的躺着不敢轻举妄动。   “你真的不想看见我?”他轻声问道。   “不想。”她回答的毫不犹豫。   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他自嘲一笑,“我就那么不可原谅么,这回是自作自受了么。”   她没有出声,似是无言认同了他的话。   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过了片刻静静的看着她,“还记得你为了救我而失的寒魄剑么,我已经拿回来了,你的祖传之物应当由你拥有,明日我便派人送到屋里来。”   她还是一言不发,他却慢慢心酸,往日她的好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她为了他做了那么多舍了那么多,不知何时这些都已在他心里发了芽,他诧异自己明明当初并无多少在意如今竟记得这么清楚。   他终于忍不住将手环上她瘦弱的腰身,然而才刚碰触,她便腾地坐起了身,冷冷的声音直直穿进他的耳里,“你若是再不走那我走!”说着竟真的作势要起身。   他忙坐了起来拉住她,这个时辰她若出去还能去哪儿?   “你睡吧,我走便是。”他静静地道,嗓音微微黯哑,似乎心里少了什么似的只觉得空荡的难受。   他下了榻看她一眼,她留给他的仍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头一次在她面前他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在那涩意还没蔓延之前忙转过身去极快的走了出去。   次日,碧落更早地起了身,略略吃过早膳后她便离开了屋子,不想再见到那个随时会进屋的身影,她做不到对发生的一切毫不在乎,既然如此他如今的宠爱她也要不起,两不想见便是最好的办法。   她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可疏灵不愧是是苏云璟的好手下,为难的看着她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叹了口气,答应疏灵一定会在她目光可及之处。   此刻她坐在凉亭里头轻靠着亭柱怔怔地看着园里,一阵清风吹来,耳旁发丝便轻轻飞扬触到了眼里,她揉了揉眼,明明只是很轻微的不舒适不知怎的她停住动作时竟在指端看到了一滴晶莹,她摸摸脸颊,上面濡湿一片,她诧异自己什么时候竟哭了,明明没有什么事已值得她流出眼泪。   忙擦了擦眼,她伸手使劲揉着脸颊扯出了一丝笑意来,日暖风和、春光无限,眼前的风景那么美好,既然来了这儿她便应是惬意舒适的,她睁大眼将眼底那股酸涩退回去,眼睛通红着,面上却笑意盈盈。   她的这一番动作丝毫不剩的落入亭下站着的那人眼里,他看得出来她不快乐。略犹豫片刻,他终于走了过去,直盯着看她:“夫人……”   碧落一怔,满脸的泪痕粘着发丝紧贴在她的脸颊让她此刻看上去有丝滑稽,但随即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白简,好久不见。”   “夫人怎么一人在此?”   她微微一笑,“闲来无事便过来走走,一个人静静的挺好。”   她方才流泪的模样在印在脑海里,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无声哭地那般凄惨,犹豫片刻,他问道:“夫人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   他话刚落音,她脸上笑意淡了淡,慢慢低下头沉默下来。   “可是和……少爷有关?夫人和少爷……”   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他试探的问道,然而话还未完便见她脸色蓦地一变,似乎更加苍白,便没有再说下去,心里已然猜到一二。   对于少爷和她的事,他多少清楚一些,他也可以算是算计她的那些人里的其中之一,这位夫人自从过门开始似乎就不受少爷宠爱,他记得之前少爷每次提到她时神色似乎都微微不耐,因而到最后她被利用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坦白来讲利用她成事的确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此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应当,反而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她并没有损失一根毫毛安全无恙地回来了。   可是如今看到她强颜欢笑的模样,他第一次不觉蹙起了眉,对于这个娇弱美丽的女人,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将她考虑在内,昨日见她在这园中呆坐了一下午,今日也碰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此,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有些,可怜。他盯着她脸上的泪痕,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愧疚。   情知   与白简寒暄一番,她又一个人静静呆了会儿,见天色不早这才回了屋。怎想到刚进门便见到了苏云璟,他似乎一直在屋子里等着她,见了她便笑着走向她,温柔的看着她,“碧落,你回来了。”   他越是这么对她和颜悦色一副关切的模样,她反而越觉得他虚伪,她径直走了过去像是没有看到他。   他也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站在原地嘴角微微扬起,长长的睫毛将他光洁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柔和,他看着她的身影,笼在袖中的手不觉动了动,脸上似乎带了丝紧张与期待,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慢慢走向她。   “这个,喜欢么?”他摊开手里,里面赫然是个黑檀木簪子,簪身是一只晶羽似水的凤凰,凤顶上吊着一串以珍珠接成的流苏,细看之下,那每个圆润的珠子中心竟有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迎着光亮那里面的花蕾竟然逐层舒展了花瓣,活灵如生,他笑着看她,“送你,戴上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送女人东西,他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思来想去,女人应该都是爱美的,便特意去挑送她的东西,左挑右选最后才选中了这簪子回来,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此刻见她只是淡淡的看了眼那簪子便漠然移开了目光不免心头失落。   欲往她发上插上簪子的动作慢慢顿住,他轻声问道:“不好看么?”若是她不喜欢这颜色他再去换一个,总有一个应该会合她的心意罢,只要她能高兴就行。   碧落终于将目光定格在他身上,她突然很不能适应他如今这种温言软语小心翼翼的模样,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和她之前认识的那个已经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她叹了一口气,“好看,可是只怕我消受不起。”   “这是什么话?”他蹙眉看她,“我送你的东西哪有什么消受不起,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再买别的东西送你。”   她直盯着他的眼,眸子深处满是倦累,“苏云璟,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不管你送什么东西即使再美丽再名贵我也不会也绝不可能收下,你觉得我们再如此纠缠不清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可能忘记你对我做过的事,你现在这样只会让我很累,算了吧。”她目光渐露哀伤,“让我走吧,离开苏府。”   他怔怔的看着她,她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那么正色地看着他,说她要离开他,他忽然想笑,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狠心啊,他诚惶诚恐地对着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可是她仍然是不屑一顾,为什么她不相信他真的是想补偿她,想要对她好,想宠爱她……一辈子。   心忽然间猛然一痛,他面目苍白的紧盯着她的眼,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她,“你真的想要离开苏府?”   她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不错。”   他顿了片刻,蓦地大笑了起来,一屋子的奴仆都诧异的看着他,他忽然猛地脸色一变,怒目看向众人,“给我出去!”众人一惊,忙诺诺出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眸子泛红,盯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噬人的猛兽,“碧落,碧落……”他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嘴角慢慢地勾起,俊秀的面庞刹那间似乎带上了一丝邪气,他的样子忽然间让她感到害怕,不禁后退了几步。   “碧落,你这么想要离开,你舍得下苏熠么,毕竟……”他的笑容越来越大,声音飘渺的近乎呢喃,“他是你的亲生儿子呢。”   她身子猛地一颤猛地睁大眸子看他,他是几时知道的?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的望着他。   屋子里沉默良久,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直至面上带上丝丝凄然,两人相对无言,她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他眼眸里慢慢显露一丝哀伤,浓的似是化不开,浓密的睫毛慢慢垂下,他目光看向不知名的地方,轻声说道:“他是你的儿子,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好么,这样……不好么?”侧头怔怔的看着她,脸上居然带上了一丝祈求。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知道我是……”她不觉咬了咬唇,紧盯着他。   “什么时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舍得我们的儿子?”他眼里似乎有什么在微微闪烁,直直的看着她。   那么熟悉的眉眼,名字恰好又是一样,况且第一次见到苏熠她那种关切的眼神绝不是初次见到一个陌生孩子的神情,她随意哼地曲子竟可以哄甚是爱闹的苏熠睡着,那时他还只是觉得惊讶却还没有怀疑她就是那个曾陪着自己几月余的碧落,好奇之下他便派了疏灵去监视她,直至后来他去寻被魏筝儿邀出门的她,路上她看那些乞儿的眼神,她说的那些话,他隐隐觉察到她的一切行为绝不仅仅是同情那么简单。   毕竟他和碧落相处几月时日,那样的目光太像是同一个人,后来他便试探着让她可以每日见苏熠,疏灵禀报他说一向认人的苏熠竟丝毫不排斥她的接触,太多的疑点和巧合,他不相信她真的是师父随意认的一个义女而已,派人去国师府查探,手下却意外地告诉了他东方三的存在,那时他才确定她的身份,他不知道为何她会以这种面貌来见他,他明明已经拒绝了她让她离开皇城。   也许她回来是为了苏熠,也许是为了其他目的,然而那时他在朝中处境艰难已没有心思再来密切关注她,后来不想魏敖竟看上了她,他一番深思之下便决定送她去将军府……   他们相识一年之余竟已发生了这么多,他从没有想到自己人生中竟会遇见这样的一个女子。   记得那时她只是他在阴花教无意中见到的一个落魄女子,她善良单纯即使被索弄月折磨却依然无怨无悔的照顾着他,他对她心存感激,便也时时照拂着娇小的她,后来,逃亡路上她一路相随,若是没有她他不知道那时心身俱乏的自己还有没有回到皇城的决心。他以为对她最好的便是将孤苦无依的她收为义妹,可不想在那蛊毒之下竟毁了她的清白,兜兜转转她还是成了他的妻,甚至生了他的孩子。   他低估了自己对她的在乎,他从没觉得自己爱上了这样一个女子,为了权势他不惜利用她,他以为只要之后对她再好一些便罢了,可如今当她漠然的看着他时,他的心竟然痛了,真的很痛,很痛。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然而不知何时她的一举一动却已经装满了他的心,也许是在魔教她细心照顾他的时候,也许是在路上她一路相陪的时候,也许更早,是在初次见面她怯怯却满含关切的看着他的时候……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直到她坚持着要离开他终于生出一丝前所未有莫名的恐慌,只要能让她原谅他,他不惜做任何事,他上前一步,深深盯着她,“碧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目光竟让她觉得肝胆俱裂,她慢慢阖上眼不去看他,紧了紧手心,泪水慢慢落下,她转过身去,任眼泪肆意横流,他竟然一直知道她的身份,那么还为何……为何仍要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苏云璟,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若是疏灵无力护住我让那魏敖得逞了呢。”她轻声开口,嗓音越来越干哑,“你,从没在意过么?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只有不在乎才可以放手的那么干脆,她对他来说原来只是一件送人的礼物啊。   身后之人久久没有回答她,屋子里一时静默非常。   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固执的不想擦去,他无言以对证明她果真猜对了,她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   突然她被人从后用力抱住,紧贴她的身体竟在微微颤抖,“碧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以后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你相信我。”   她凄凉一笑,一点一点慢慢松开了他紧搂的手臂,声音漠然,“我累了,苏大人,你该回去了。”   “碧落……”他一慌,蓦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累了,真的,好累。”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滚烫的岩浆,径直灼痛到他的心底最深处,苍凉一笑,他最终放开了她的手,一步步沉重的向着门口走去,落寞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屋子里。   奴仆们已将午膳端了上来她却再也无心去吃,头也不回,她直奔了出去,那屋子本就是他们共同的房间,里面处处是他留下的气息,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周身她再也呆不下去,似乎只要多呆一分她的眼泪就不会干一样。   疏灵忙喊住她,然而咋见她这模样似乎吓住了,蓦地顿住了口转身跟身旁的小厮说些什么,而后便忙跟在她身后,却又不敢上前,只好始终保持一定距离静静跟在不远处。   碧落掩唇抵住欲将破口的痛哭直奔亭内,却不想里面躺着一个人。   “夫人?”听见响动男人站起身,声音似乎带了丝讶异。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一个时辰前她刚与面前的男人遇上,此刻竟又碰见了他,背过身去她抹去眼泪,慢慢镇定下心神,待转过头来时她面色已恢复平静,只是那双通红的眼还显示着刚才情绪的失控。   “让你见笑了,白简。”她扯出一丝笑意,静静说道。   “夫人莫这样说……”白简静默片刻,着实有些尴尬,他平日极爱往这亭内走走吃了午饭更爱在此处打个盹儿,微风轻拂,四周静谧,不枉是个歇息的好去处,却不想竟又遇见了她,而且还是这么泪水潸然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却不想对面女子却是歉意一笑,“真是不好意思扰了你歇息,我……其实也没什么事,还是不打扰你了。”说着就要离开。   她是这苏府的夫人,而他只是苏府主人的下属,哪有霸着地儿让她离开的道理,她这般诚挚没架子的话让他不觉有些动容,忙说道:“不,我也是随意来此歇会儿,眼下正想回去呢,夫人还是……”   他话还没落音,她已经微微一笑打断,边走边对着他说道:“不用,白简,是我扰了你,很抱歉……啊……”她目光看着他,脚下一个踩空,眼看身子一斜就要摔倒,这亭子台阶甚高,下面又是深不见底的池水,若是摔下去后果绝对不堪设想,他一惊下意识拉住她的腕子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痴缠   “夫人,你没事吧?”见她苍白着脸惊魂甫定的模样,他忙问道。   “没事……”她慢慢定下心来,忽然发觉自己正被一个温热的胸膛怀抱,脸色一瞬间绯红,刚想站直身子却不想一愤怒的声音忽然飘入耳内。   “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身子猛地一震,抬目望去,只见苏云璟正站在亭子另一边,脸色愤然的盯着她!   她站直了身子,身旁白简已经恭敬向那人行礼,“见过少爷。”   他却不答,目光灼灼盯着她,拳头握的死死的,见状,白间忙解释道:“少爷莫要误会,刚才夫人差点跌倒……”   “她是哑巴么,要你来说?!”他却猛然打断了白简,眸子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她终于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他,“白简刚才只是好心救了我,你何必用这种口气。”   她话刚落音,他却似乎更加动怒,拳头捏的咯咯响,她在他目前这么护着另外一个男人,就这么不待见他!   她叹了一口气,对一旁白简说道:“刚才谢谢你了,你先走吧。”   “可是夫人……”白简担忧看她一眼,她却慢慢摇了摇头,白简只好作罢,向着沉默的苏云璟躬身行礼告退。   待白简身影已走远,他一把拉住她,紧紧盯着她的眼,“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她用力挣开然而力气怎会抵过他,反而被他越抱越紧,无奈看着他,“什么解释?”   “你和白简。”他随即应道。   “你这是无中生有,我和白简清清白白,要不是他,我刚才不是跌得头破血流就是掉进池子里一命呜呼,他救了我。”   “是么?”他静静的看着她,眼底深处早已没有刚才的那股怒意,紧紧圈住她细软的腰身,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他暗叹一声,只有和她谈论别人,她才愿意和他说话么?   “你这么说我就要相信么?”他轻声说道。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闻言,忍不住挣扎的更厉害,“苏云璟,你这就是这样的人么,白简对你忠心耿耿,刚才又救了我,你可以不相信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他!”   他一怔,微微蹙起了秀气的眉,“你这么维护他?”   她冷笑一声,语气却分外坚定,“他值得我相信。”   “那我呢?”他紧盯着她,“你相信我么?”相信他对她的心么?   她却不语,在他愣神之际猛地脱离他的怀抱,转身看他,嘴角一丝讽笑,“我还可以信你么,我怎么信你,即便你一再那样赶离我、抛下我,我还要一如既往信任你么?”   他神色一紧,“碧落,那已经过去了……”   “不,苏云璟,你永远体会不到那种痛、那种绝望,我怕了,真的怕了,我不会再相信你”,她眼圈慢慢泛红,“我们再勉强牵扯在一起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若是你想得开,就此让我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你竟然还想着离开?!”他被她话里的绝情刺地心如刀割,“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想相信,我对你来说就是如此的一个人么,甚至抵不过那个才相识几日的白简,碧落,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她冷嗤一声,“所以,我离开不是最好的么。”   他的耐心终于被她的无情消磨,猛地捏住她的肩头,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费尽心机想着让你原谅,索幸让你恨个彻底!”说着,便拉着她急速走出亭子。   她被他拽的腕子疼的厉害,他的眼神忽的让她生出一股恐惧,她拼命的挣扎,“放开我!苏云璟,你放开我!”   此刻他怒火中烧,怎么会听她进的话,反而步伐更快,径直向着她的屋子走去。   “啪!”地一声,他猛地关上门上好门栓将她推进房中。   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似乎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把将她扯起来便拖向床边,她浑身都颤抖起来,面色惨白的盯着他,“苏云璟,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他冷笑一声,“男人和女人在床上还能干些什么?!”   “你疯了不成!”她猛烈挣扎起来,却被他直推进床榻里面。   他开始扒她的外衫,毫无章法地将她的衣衫一乱撕扯,她伸出脚去踢他,拳头打在他身上,他似乎也不在意也不去阻拦,任凭她呼喊着扑打,两手一心扯着她的裙子,直到她身上仅剩一件松松垮垮的肚兜和被他扯烂了一个角的亵裤。   她狼狈的将床上枕头、被子猛砸到他身上,他一掌便挥了开狠狠瞪着她,两人此刻都不在是往日齐整模样,蓬着头发丝散乱,他的脸上还留着刚才被她抓得几行深深的红印子。   身边再无东西可仍,她扑过去要逃下床被他抓住脚腕子又拽了回来,一个旋身他把她压在身/下,他掐着她的脖子,恨恨道:“你逃得了么,这苏府就是你的家,你永远是苏家的人,想要离开,不可能!”   他力道狠戾,血红着眸子盯着她,她被扼住脖子呼吸顿时不畅,却一声不吭,忽然闭上眼,就这样被他掐死也好。   然而他却松了钳制,她睁开眼却见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她又急又恼,抬起头想要坐起身,然而他死死坐在她的腰身上,她动弹不得,伸出手去推他,他却纹丝不动,此时他已将全身脱了个精光,露出精瘦的胸膛。   她对他无可奈何,只能挥出拳头对着他胸口一阵乱捶,他恨恨看着她一声不吭,猛地将她胸前早已斜跨地不成样子的肚兜一把扯落下来,两人都光着上身,她不像他那么无所谓,忙以手臂挡住胸前春/光,恼怒道:“苏云璟,你闹够了没!”   “这就点程度怎么够!”眸中冷光一凝,“哧啦——”一声,她的亵裤也被他瞬间撕成两片,随手一扔,那布巾便飘落在地上。   “苏云璟!”她怒极,大滴大滴的眼泪忽然奔涌而出,“你这个疯子!”   “对,我就是疯子,是被你逼疯的疯子,就让我疯个彻底!”他忽然也哭了,愤怒的目光中却隐含绝望,在她的惊呼声中她被他猛地强势占有。   身子倏地一抖,朦胧中似是有什么滴落在她胸口上,她凄然一笑,慢慢阖上眼,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   她已经被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了,三天来只有疏灵给她进来送饭时那门才会打开,他似乎发了狂,除了让疏灵进来陪她他不让她见任何人,她从没有见过像这样不计一切的他,那晚之后他们两两相对再也没有好脸色,他每晚都会过来,一句话也不说便将她直接拉向床榻,她哭喊厮打,他无动于衷,肉/体的接触似乎已经成了他们唯一亲近的方式,纠缠一夜之后他穿衣便走不会多留一刻。   此刻,她赤/身/裸/体静静的躺在榻上,一个时辰前他刚离开,凌乱的被褥、地上撕裂成碎片的衣衫怔怔的提醒着她几个时辰前的疯狂。   门轻轻被打开,脚步声向着她走来,她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床顶发呆,榻便的身影叹了口气,用水沾湿了毛巾轻轻擦拭她满是青紫淤痕的身子,将她清理干净后给她穿上衣衫,那人温动作轻柔的给她盖上被子,她还是那个呆呆的模样,似乎对来人无知无觉。   “夫人,您不要这样,和疏灵说说话吧。”床边的人终于看不下去,轻声开口。   她还是沉默不语,见她这模样疏灵慢慢红了眼眶,那日见她神色痛楚跑出了屋子她不免担心便让人通知了少爷自己则忙跟着她,谁知她如今竟会和少爷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的嫌隙似乎更以前更甚,她实在不忍心看见他们两人关系生寒。   然而少爷如今这模样谁也不敢前去劝谏,三天来少爷已经将书房砸了好几次,脾性暴烈地几乎让人陌生,仆人们更加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挨骂,谁也不清楚少爷的心思,昨日竟命人将那亭子给连夜毁了,好好的观景之地无端就这样没了,如今的少爷只有在见了小少爷之后才会恢复成以往平宜的样子,可在小少爷面前谁也不能提起夫人,若是听到与夫人相关的东西少爷必定脸色大变。   夫人和少爷之间出了问题,府里眼下恐怕没人不知道,今早连白简都特意过来问她夫人的近况,她对白简其实有些迁怒,若不是这个人少爷也不会和夫人闹成这样,她狠狠的瞪了白简一眼转身便走。   碧落不肯开口,疏灵也无奈,安静的侍候在一旁守着她,少爷的命令她不能不从,她既要保护好夫人又要时时防止夫人离开府里,想到此她叹息一声,夫人如今这样消沉萎靡恐怕也没有精力离开罢。   疏灵一直陪着她,她似乎对进食也没了兴趣,菜食端进屋看也不看,疏灵只好点了她的穴兀自喂了些参汤,她的身子还是要顾的,她在踏上躺了一整天,疏灵也在旁守着一整天,直到天色渐沉。   天慢慢黑了,一天就这样过去,几日来的习惯让疏灵知道苏云璟马上就会过来,只要少爷过来她便要离开这房间了,她看了眼踏上那个身影,叹息一声,劝慰道:“夫人,有什么话和少爷好好说说,少爷不是不讲理的人。”她话刚落音,门便被推开,来人正是苏云璟,疏灵行了礼,看了眼碧落,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躬身退下了。   屋子里安静非常,自从进屋他的目光便定格在她的身上,而她却不言不语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他慢慢捏紧手心,快步走到窗前,冷笑一声便猛地把被子掀开!   他的动作依然粗暴狠戾,疏灵给她换上的新衣衫被他一把撕碎,她终于有所反应,扭过头来挣扎,可如同前几个夜晚一样,她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马上又被他压在身/下,两人都一言不发,只有他的喘息慢慢弥漫在屋子里,她嘤嘤哭起来,而后哭声越来越大,直至撕心裂肺!   他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动作急暴地像是对待仇人,额上汗液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胸口,恍然让他有了种似是眼泪的错觉。   她剧烈的挣扎却终究反抗不过,床榻猛烈的颤动起来,她哭喊着,哭得歇斯底里,似乎陷入了无尽的绝望里,发丝凌乱地沾满脸颊,盖上了双眼,她怎么也看不清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   屋子里再度恢复安静,他躺在榻上呼吸逐渐平稳,身上汗水黏腻,他抓起地上的衣衫往身上随意擦了擦,目光移向她,她闭着眼,脸上泪痕尚在,蜷缩在一角安静的像是不存在,心里蓦地涌起一丝苦涩,他顿时只觉得肝胆俱裂,在眼泪蔓出眼眶之前他极快穿上衣衫“砰”得一声关上门大步离开。   皎洁的月光下,白简静静的看着远处那个身影出来之后便匆匆直走,极快的离开了那屋子,直到那个身影消失不见,他轻轻拨开眼前的树枝从暗处现出身来。   目光再次转向那安静的小屋,几个时辰前里面声嘶力竭的哭喊似是仍在耳旁回荡,他慢慢低下头去愧疚感顷刻涌上心头,她的婢女看样子很讨厌他,不愿意告诉他她的情况,眼前尽是她哀戚的眼神,他放心不下只好过来看看却才发现原来她过得竟是这样的日子。   他从未想过那个娴静美丽的女人有一天会有这么绝望悲戚的哭声,清淡的眸子光逐渐深谙,他这一生最不愿的便是亏欠他人,既然他曾有愧于她,总是要找个机会还清的,脑中蓦地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也许是时候该找他来了。   远离   屋子里安静地连她清浅的呼吸都能听得到,碧落静静的蹲坐在榻上,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被他就这样关在这间屋子里将近一个月了,他们从没有说话一句话,彼此憎恨的眼神像是面对着仇恨多年的敌人,她对他的碰触反应越来越大甚至越来越抗拒,可他每次来却只做这一件事,她慢慢环抱住自己,将头埋在膝盖里,熟悉的气息直入鼻端,夜夜缠/绵,她的身上已俱是他清冽的味道。   她猛地下了榻起身来到窗前,阵阵清风拂入房内,她站在窗口,发丝轻扬,衣袂飘飘,她久久地站着,似要那风将身上另一个人的痕迹完全吹散,直到风声渐歇,她一脸漠然缓缓转过身去。   “丫头。”   轻微的声音蓦地响起。   她脚步一顿,然而并未回过头去。   “丫头。”   又是这个声音,她身子轻轻颤了颤,刚才似乎并不是错觉。   “丫头,是我啊,你怎么不出声,该不会是一点也记不得老头子我了吧?”   窗外那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急快,她终于回身,眼前赫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东方三站在窗前挥着手咧着大大的嘴角冲着她笑。   她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其他的神情,眼神慢慢变得诧异,张开干裂的唇,“东,东方爷爷?”   “哎呀呀,丫头,瞧瞧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那小子不给你吃饱饭啊?”   “东方爷爷,你怎么会来?”   东方三一身奴仆装扮,手里拿着一把大大的扫帚,闻言将那扫帚一扔,“当然是来救你这丫头的,丫头你被那小子欺负成这样怎么也不告诉老头子我,要不是那个姓白的小子来报信,老头子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你这丫头是什么处境!”   姓白?   她犹豫问道:“白简?”   东方三撇撇嘴,“好像是这个名儿,哎呀呀,管他叫什么,老头子好不容易混进这苏府,这几日却又见不得你,那小子将你看管的太严,每夜又缠着你,老头子只能冒险白天来见你,今天终于碰到机会了,趁你这丫鬟现在不在快跟老头子走吧!”   她微微一怔,“现在?”   东方三忙点头,“当然是现在,放心吧,如今能抵抗得过老头子的无敌迷魂散的人还没出现呢,谁也拦着我们,老头子一把药粉让他迷得找不到自己爹娘!”   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急色甚至有些担忧,“东方爷爷,这苏府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我二人都不是习武之人,怎么敌得过苏府守卫,趁他们还没有发现东方爷爷你快离开这里!”   “离开?”东方三猛摇头,“老头子好不容易进来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就走呢,丫头,我们一起离开,老头子一定会救出你!”说着,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看看这是什么,老头子今日的运气不是一般好,你那丫鬟出去时老头子亲眼看见这钥匙从她身上掉出来,这真是天助我也!”   东方三已经来到门前,果然一下子就将那门打了开,人匆匆跑进来,“丫头,还犹豫什么,我们快走!”说着,一把拉住她的腕子就往前跑。   疏灵这么谨慎的丫头居然会将钥匙遗落,她心里微微疑虑,只觉得这绝不会像是巧合。   东方三这几日已将苏府路径摸了个透,拉着她径直向后门跑去,那屋子越来越远,她回头怔怔的看着,直到回头神来竟然发现自己已经和东方三站在了那后门之外,他们真的竟然就这样轻易出了苏府?   东方三颇为遗憾的看着手中一包包药粉,“老头子准备了这么多迷魂散居然一点用途也没用上,无趣,太无趣了,这门口前几日不是日日有人守着么,这会儿居然一个人影也没见到。”转头见她怔怔看着那苏府,“丫头,事不宜迟,还是快些离开。”   她眸光略略垂下,“东方爷爷,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出苏府太过顺利了么,我总觉得似乎不太寻常。”   “管他寻不寻常,我们能出来就行了,丫头,别想那么多了,趁苏云璟那小子没发现,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猛然间听到他的名字,她莫名一怔,不觉慢慢抬眸看向偌大的苏府,他就在里面,或许正在书房,或许正在哄熠儿,也或许在某一条小径上正走着……   “丫头,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她仍是呆呆地站着,像是没有听到东方三的话。   东方三着急的看向四周,再晚可能就真的被发现了,忙拉过她向前方跑去,她脑子里忽的空白一片,目光徐徐看向这一方熟悉的府,眼中慢慢濡湿一片,直至一滴眼泪沁出眼眶。   狠狠心,她猛地擦掉眼泪撇开目光,强迫自己再不去回头看。   就这样吧,忘掉对他的情,忘掉对他的怨,他们纠缠在一起本就是一场错误,碧落,回到过去的日子,把他忘了吧,在即将转角拐入巷子里时,她对自己默默说道。   看着那两个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白简慢慢从角落走了出来,她离开苏府了,对少爷的恨就会变少吧,那么,她的哭声和眼泪也会变少罢。   前些日子他把她在苏府的情况都写在了信函里派人交给了身在国师府的东方三,他曾帮苏云璟调查国师府时意外发现了这老头儿,对于他和她的关系由此也甚是清楚,他猜的没错,这东方三果然不久之后便混进了苏府,然而苏府毕竟守卫森严,那东方三迟迟没有机会他不免也担心起来,因而今日便再次助了他一把,只希望他们以后的日子能顺遂。   她离开以后想来不会再这般难受,而少爷脾性也会恢复如常,他如愿让她离开,希望真的是件好事罢。   叹息一声,他侧身准备,然而目光一瞥却猛地怔住,却见身边那个女人一脸泪痕,压低着嗓子哭得不能自已。   “你这是……”他疑惑的问道。   “夫,夫人就这么离开了,也不知道以后,以后还见不记得到,想想就伤心。”那人边哭边说道,哽咽地连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   “白简知道疏灵姑娘与夫人主仆情深,不过既然已经决定帮助他们离开,疏灵姑娘还是莫要太过伤感。”他安慰道。   闻言疏灵翻了个白眼,红着眼狠狠瞪着他,就这是这家伙缠着她好几日,她心疼夫人,终于被他说服帮助夫人离开,可眼下夫人真走了,她却舍不得了,方才看见夫人的背影,她差点忍不住要上前将她一把拉回来。   “哼,谁要你来安慰,走开,本姑娘要回去了!”她恶狠狠冲白简说道,说着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那个边走边低声抽噎的身影,白简无奈摇头,女人真是不好惹,他记得明明是她自己也答应的,怎么眼下她将怒气一股脑儿全都洒在了他的身上了。   再次看了眼空荡荡的苏府门前,那两人应该走远了吧,嘴角微扬,他轻轻一笑,希望那个女人真的能快乐起来。   山居   他们连日赶路,终于一个月后来到了这座山下的小木屋。   东方三说这房子是他以前暂居地中的其中之一,屋子十几年没有住过人里面早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然而另人欣慰的是家什却是俱全的,只要将房子打扫干净,这就俨然是个好地方。   屋外有一大片迎风摇曳的紫色鸢尾花,花香四溢,清风一吹门口便迎进一阵香气,再往上便是一片青葱茂密的丛林,不时可见几只白兔从山上跑下来在屋口花丛中互相追逐,旁边还流淌着一片溪水,水声叮咚,山野清净,四周又不乏美景,碧落是极满意这地方的。   此刻,她正弯腰从溪里打着水,屋子里隐隐传来东方三的声音。   “哎呀,丫头,这窗子都破烂地不成样子了,看来老头子我得想办法回市集里再置办些东西回来,这屋子得好生修葺一番才行。”   说着,他人影已走出屋外,见她正提着一桶水,忙奔着跑过来抢了过去,“这活儿都是男人干的,你一个女儿家力气小,以后这事儿都让老头子来干,况且这一路上丫头你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些日子更改休息好好补补才是。”说着,咧嘴一笑,“别看老头子年纪一大把然而这精气神儿可不是一般人比不上的,除了殷无忧那个不老的妖怪,老头子这气力恐怕也不比年轻人差。”   他将水提到屋子里放下又去检查别的东西了,屋子里好多家具还是完好无损的,碧落找来抹布细细擦洗着屋里的物什。   东方三又转悠到一旁的厨房里,“这锅也得换个新的,瞧这生锈生成什么模样了,这要重新置办的东西看来还很多,老头子今日又要再跑一趟市集了。”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墙壁扭出半个身子看着碧落,“丫头,今日上午老头子不是去了一趟镇上么,按理说苏云璟那小子如今得了势,他要是想找出我们应该不像如今这般风平浪静的,可镇上平静的就是一点风声也没有,连个搜查的人影也没见到,老头子想想,这一路上好像也没听见那小子要寻人的消息,你说这岂不奇怪,你在苏府时那小子为了防止你离开能将你锁在屋子里,可眼下咱们走了,这也安静的太不寻常了吧,老头子想不不明白这小子究竟计量着什么。”   她擦洗桌子的动作顿住,轻声回道:“也许是他已经想明白了,愿意我和他从此再不相干了罢。”   “是么?”东方三顺手从柴堆里拾起一根茅草含在嘴里,“老头子觉得不会,那小子不像是这么想得通的人。”   碧落微微一怔没有言语,既然已经出了苏府,无论怎样,她已经在试着慢慢忘记那个人,就当苏府的日子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了,人也该清醒了,直到想起那些爱恨痴缠时终于一日她不再心痛,那时便是彻底放下了,也许时日会很漫长,但她会竭力去试。   一阵恶心蓦地涌了上来,她放下手中布巾微微喘了口气,见她微弓着身子,东方三担忧的走上前,“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她微微一笑,“不碍事,想来休息会就好了。”   东方是三皱着眉看她,忽的在她腕上把脉,而后看着她慢慢叹了口气,“老头子竟糊涂了一回,这一路上你这丫头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老头子还以为这是赶路所致,没想到却还是逃不过这一劫,看来你与苏云璟那小子孽缘不浅啊。”   她一惊,“东方爷爷,此话怎讲?”   “丫头,看来你又怀上那小子的骨肉了。”东方三撇着头看她,神色颇为无奈。   她惊得不禁后退一步,险些撞上桌子,幸好东方三及时拉住了她。   “丫头,有了孩子可不一样了,你……”他挠挠头发,似乎颇为苦恼,然而碧落却知道他想说什么,强迫自己镇定心神,她手不禁抚上肚子,摇摇头,轻声开口,“我是不会再回苏府的,熠儿已经不在我身边,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留下。”   东方三微微一笑,“你想做什么,老头子一向是支持你的,既然如此,那这个孩子老头子一定替你守护好。”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亲手送走的,每次想起他都有些隐隐的后悔,要不是他恐怕也没有以后那些纠葛。   见他的神色抑郁下来,她了然一笑,“东方爷爷,那些都过去了。”   两个月后。   天色已近黄昏,碧落背着背篓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再走过一段路程就可以回到屋子,然而这一段路却不甚好走,她紧了紧身后的小背篓小心翼翼往前而去。   想起今日的事她不觉叹了口气,自从在这里住下后,东方三日日都会去山上采些药材换取银子,她自是也不想闲着,东方三常笑言要挣很多银子把她肚子里孩子养的结结实实,他和她无亲无故却一直都无怨照顾着她,然而看他每次上山她却终觉得愧疚,母亲曾找嬷嬷教过她刺绣,虽然已很多年不练但毕竟还记得一些,摸索了好几日终于对自己的刺绣满意了今日便去了一趟镇上铺子里想要卖掉然而老板一再压价,最后也才赚了几文钱回来。   不过即使银两不多但总算开始自己赚银子了,想到此她不觉心头舒畅些许,脚下步伐加快,再过一个时辰东方爷爷就要回来了,她可不能让他饿着肚子。   阵阵花香扑入鼻端,眼前花海摇摇曳曳,她沿着中间小径向着屋子走去,目光向前,迎面走来一个老妇人,这四周人家并不多,唯有的四五家零零散散分布在山腰上,看着老妇人的方向似乎正从他们屋子过来。   那妇人也发现了她,神情似乎错愕了一下,然而慢慢带上了笑容,“你是刚来这里的吧?”   她点点头,“婆婆你是……”   那妇人又是一笑,“我是住在那山腰子上的。”说着往前指了指,碧落看过去,果然隐约看见了一些隐在林中的屋子,“前些日子发现这房子住了人,才知道我们山上这一带又多了人家,我那老头子在这山上打猎,昨个儿刚猎到一头黑瞎子,以往我们猎到这些东西总吃不完,就都会给附近大伙儿分些,所以今日就给你带了些过来。”   碧落闻言看向门口,果然那里放着一堆用布巾包好的鲜肉,她忙道:“婆婆,这怎么好意思,您……”   那妇人忙摆了摆手,“姑娘莫要推辞,就当是我和老头子的一点心意吧。”说着就越过她笑着往前走去。   那妇人走得太快,她忙追了上去,“婆婆……”   然而老妇人脚步未听,只说着:“姑娘就收下吧。”   老妇人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说拒绝的话,走到门前将那肉拾了起来,果然是极为新鲜。   晚上东方三回来后,她将这事说给了他听,东方三拍手叫好,“人家送的不吃白不吃。”   她微微一笑,“可平白收了人家的东西总是过意不去,我们又没有什么好送给他们。”   东方三不以为意,大快朵颐,“那就送他们几幅草药好了,我们不缺的就是药材了。“说着大笑起来。   这顿东方三大呼吃得极为快哉,待碧落收拾碗筷后,东方三已经歪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轻微的呼噜声不时在房中回想,看着他两鬓白发她怔愣地站了会儿,东方爷爷日日上山必是极累,将毯子轻轻搭在他身上,她不觉心中微微一涩。   摇曳的烛火给屋子里投上一抹暗黄的光亮,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她拿起针线开始细细地绣着手中的帕子。   重逢   一大早东方三就照常出门了,昨夜她的刺绣又完成了不少,将房里打扫一番,背起背篓她走了出去。   镇上一如往常人头攒动,她径直来到那家铺子里,这间铺子虽然总爱压低价钱,但这市集甚小,整个镇上不过就这一家布庄。   她走进去时昨天见过的那老板不在,只有一个小二模样的人正在拨弄着算盘,见她进来微抬了眼梢细细的打量她,男人爱看美女尤其是在这样偏僻的镇上,那小儿直愣愣瞧着她脸上带上了笑,“姑娘这是……”   她将刺绣放在台柜上,“昨天你们老板说以后都会买我的这些绣工,这些都是我刚绣好的。”   “哦,原来是这样,昨个儿我哥哥摔了腿便回家照看了下怪不得没见过姑娘。”小二点点头,说着便一手将那些帕子拿起来看,“姑娘的绣活儿还是不错的,可咱们店里有店里的规矩想必姑娘也知道。”   她知道他说得是价钱,脑子里不觉想起那老板丝毫不还价的模样,也不再想争辩,看着小二将那些绣工收走。   “喏,这是五文银子,姑娘拿着吧。”   她接过刚想离开却不想身后有人“咦”了一声,然后便听见有人道,“姑娘请留步。”回过头却见昨日见得那老板正从里间走出来,“姑娘又来卖绣工?”   她点点头,“嗯,掌柜有事?”   那掌柜却看向小二,“你给了这位姑娘多少纹银?”   小二老实答道:“按店里的规矩,五文钱。”   不想掌柜闻言眉头一皱,忙从柜台屉子里拿出十两银子递给她,“姑娘,这是您的报酬,还请收下。”   她一惊,“掌柜这是何意?”   掌柜笑道:“昨个儿姑娘送来的帕子被我们这儿沈员外的夫人看上了,沈夫人很喜欢,一下子把姑娘绣得帕子都买走了说是要送人呢,沈夫人给我们出了五十两,我们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都拖了姑娘的福,给姑娘的报酬当然要加起来。”   她微微一怔,她对刺绣并不算擅长那帕子绣得也极为普通,然而能意外得到其他人喜欢她也是欣喜的。   她忙谢过掌柜,掌柜笑道:“以后无论姑娘绣得什么都拿来我们铺子吧。”她又是一番谢过,只暗感叹万事顺遂,老天眷顾。   看着那窈窕的身影越走越远,小二终于收回目光看向掌柜,疑惑道:“我们镇上好像没有员外是姓沈的,更没有那个沈夫人,老板你是不是记错了?”   掌柜在小二额头狠狠一敲,“我说有就有,你可不要多嘴,要不然我们都得倒霉!”   小二护着额头嘟囔一番,终于不敢再说什么。   似乎好事总是成双的,不仅碧落得了十两银子,东方三今日所采的药材种类也颇为丰富,更是意外挖了一株甚是珍贵的灵芝草回来。   一回屋子,东方三的笑容都没停过,他拿着那灵芝草细细端详,“我看这东西就不卖了,丫头,把这东子熬成汤刚好给你补补身子。”   “这哪儿成?”碧落忙摇头,“我身子没那么娇贵,用不着这好东西,东方爷爷您近日甚是劳累就算要熬成汤也应该是您喝才是。”   她神色坚决,东方三皱眉道:“你这丫头性子怎么这么倔。”摇摇头,把那灵芝草放到一边,“不管怎么说今天收获都颇为丰富,丫头,你既然不喝这灵芝汤,东方爷爷就带你去镇上好好吃上一顿,老头子告诉你这里菜食的味道那绝对是美味。”说着就拉她出了门。   她只好微微一笑,“那就再多要些酒水。”   东方三大笑道,“丫头,你果然懂我心意。”   两人去了镇上酒楼,东方三嗜酒,菜没动多少,身边酒坛子却足足空了五六坛,横七竖八地歪倒在他面前,他一向酒量不错,然而将近一个月没怎么喝上酒如今算是全补了回来,喝得太多说话都不利索了。   眼见他似乎有了醉意,碧落忙起身带他离开往回走,即使她小心扶着他,东方三走路依然已是歪歪斜斜,好几次险些跌倒,然而他却似乎毫不在意竟大声哼起了调子。   彼时夜色已深,路上行人也寥寥无几,他这忽高忽低地唱腔在空荡的大街上格外清晰,唱到兴起,他竟还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   碧落又无奈又觉好笑,忙上前欲追上他的步伐,却不想他猛地一声惨叫,她赶忙跑过去扶起他,蹙起眉头看着面前将东方三推攘倒地的两个壮汉。   “敢问两位这是何意?”   那两壮汉相视一笑,在她和东方三身边转了一圈摸着下巴细细打量他们,而后停下脚步站在他们前面,目光显然不怀好意,冷哼一声道:“这大晚上让我们哥儿两个碰上你们这也算天意,我们当然不能辜负老天爷,识相的话就快把银子拿出来!”   她和东方三在那两人眼里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和老人家,怪不得这两人这般嚣张,原来竟是碰上打劫的!   “银子?”东方三打了个酒嗝,目光氤氲斜着眼看面前壮汉,“老头子的银子才不给你,老头子要用银子给丫头买补品,嘿嘿,也还要买酒,不给,不能给你!”说着捂着钱袋翻着白眼瞪那两人。   东方三酒意未退完全没有想到他和碧落的处境,这滑稽的动作落在那两人眼里只觉好笑,那其中一人大笑,目光毫不隐晦的在碧落身上一一打量,渐渐变得阴邪,“不给银子也行,老头儿,只要你身边的那美人儿留下陪我们哥儿两个一晚就行,这般姿色的女人爷们看着心就痒痒地,哈哈,怎样?”   闻言,东方三忙跌跌撞撞把碧落挡在身后,“休想,你们谁也别想碰丫头!”   那两人冷冷一笑,其中一人目光一扫将巷子角落一个木棍捡了起来,掂量着在手中把玩,“老头儿你既不想给银子也不想把这丫头留下,看来老头儿你是想把自个儿的命留在这儿了!”   碧落一惊,东方三此刻醉得迷糊恐怕真敢和他们较量,忙阻止欲上前的东方三,“东方爷爷莫要冲动。”   “老头子就是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哈哈,丫头别拦着老头子。”说着嬉笑着越过她歪斜着步子奔上前,那人怒吼一声,持着木棍就要打向东方三,碧落大惊,下意思将东方三往后一拉护在身后。   眼见那木棍就要打在后背她躲闪不及忙闭上眼,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忽的有人将她紧紧抱住,随即一声闷哼在耳畔响起。   熟悉的清冽气息直扑鼻端,她身子猛地一震,忘了动弹。   “你是谁?识相的就快给老子滚远些,别多管闲事!”见有人插手,那壮汉威胁道。   苏云璟慢慢站直身子,擦了擦嘴角血迹看着那两人轻轻一笑,而后双手一击,却见窄小的巷子里瞬时出现一批暗卫,腰间佩刀肃杀凌凌。   那两人惊骇地后退一步,脸上狠戾消失不见慢慢浮上一丝惊慌。   碧落仍怔愣地看着他,眼前这人熟悉的面孔一如既往的俊雅然而却似乎平添一丝憔悴,她从未见过如此瘦削的他。   他忽然目光转向她,四目相对,似乎都忘记了说话,蓦地他伸出手来盖住她的双眼。   忽然几声凄厉的叫喊传进耳内,等他双手离开她的眸子,却见四周只剩他们与东方三三人,眼前那两壮汉早没了踪迹,更没有那一批暗卫的身影,只是地上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东方三似被眼前血腥之气刺激的清醒几分,忙揉了揉眼,怔怔地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谢谢。”碧落似是已回过神来,对着面前男子说道,然而不等他回应她已走到东方三面前,“东方爷爷,我们走吧。”说着已往前走去。   东方三瞪大着眼,目光在碧落和苏云璟之间转了转,见碧落就要走远忙跟了上去,回头忍不住看身后那个身影一眼,那人半个身子隐在暗处,只看得见他清凉的眸子似乎带上了无言的哀愁,一直看着他前面那个走得极快的女子。   他挠了挠脑袋转回头,犹豫道:“丫头……”他忽然觉得那小子怎么有一丝可怜呢,然而话未说完,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   他和她同时下意识往身后看去,却见那小子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昏了。他忙奔过去,看了看脸上惨白的紧闭着眼的苏云璟,像是想起什么,目光忙看向前面那个愣愣站着的人,“丫头,他刚才替你挡了那一棍……”   生枝   安静的屋子里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入眼所见是一间再平凡不过的房间,苏云璟挣扎着起身,脚步声渐近,“你醒了?”   他的动作一顿,目光移转,看到她一脸平静地向着他走来,他怔怔盯着她,“碧落……”   她走到他榻边停住脚步,时至今日两人还能再见面这不在她预料之内,然而想起昨夜惊险的一幕,终究是他出现救了她,一时竟有些相顾无言,顿了半响,她轻声开口,“东方爷爷说你后背青紫的厉害,恐怕还需好好休养一番,还是躺下休息吧。”说着,扶着他侧身躺下。   他倒是顺从,只是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慢慢撇开了眸子,“昨夜你忽然昏倒,旁边也不见你手下那些人,我便和东方爷爷将你带到这儿了,这里简陋不比苏府对你养伤也不利……”   她斟酌着开口然而话没说完就被他轻声打断,“你是想让我走?碧落,出走几个月,你的气还没消么?”   她侧头看向他,“你是认为我在赌气?”   他不置可否,沉默的看着她。   她叹息一声,“我没有好怨你什么的,也不想去恨你,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这里生活地很好,东方爷爷很照顾我,附近的山民也很热情,这样的舒心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离开苏府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赌气。”   “所以,你从没有后悔离开我,如今也不想见到我?”   “谢谢你昨夜救了我和东方爷爷,你现在伤势未愈我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碧落我也不想瞒着你,我给你这些月的时间就是想让你想清楚,如今看来似乎多此一举,也许我当初在你刚离开时就该带你回去,不过我不会强迫你,我等着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她摇摇头,清凉的眸子直视他的双眼,“不会有那一天。”屋外传来一阵响动,是东方三准备起身去山上了,她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东方三正把小铲子放进背篓里,见碧落走了出来,凑过去笑着问道:“那小子醒了没?”   她点点头,“已经醒了,再过几日伤势应该会完全好起来。”   他古怪的瞅着她,小声问道:“丫头,他好了以后你要赶他走么?”   她低下头去,眸光平静,“我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他毕竟救了我,我也不好对他太过分。”   “那也是。”东方三捋了捋胡须点着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不过要是这段时间他欺负你,我会帮你好好揍他。”   她嘴角微微莞尔,提醒道:“东方爷爷,时辰不早了。”   “哎呀呀,老头子要上山了。”东方三看了下天色,猛地拍了下大腿跳起来,“再晚就赶不回来吃晌午饭了,出发啦,出发啦!”说着,急忙向着山上走去。   东方三走后,屋子里只剩她和苏云璟,他没有出房间,她也没再进去,找来针线她开始做起绣活儿,如今那铺子老板开了高价她更用心绣起来,将近午时便已完成了大半,之后便又去做了午饭,待饭做好后东方三恰巧回来。   “那小子还没出来?”东方三洗完手看着苏云璟的房间低声问道。   碧落点点头,“我去看看。”   她走进去目光看过去,他仍是维持着早上她离去时的样子,睁着眸子怔怔看着房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见她走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   “吃饭的时辰到了。”   他终于有所反应,撑着身子吃力地坐起身,见状,她走过去扶起他,他看她一眼,也没有拒绝,直到被她扶着出了房间来到桌旁。   三人刚坐定,院子里忽然传来微微的脚步声,碧落起身去看,便见上次那送肉的老妇人走了过来。   “婆婆……”她忙迎了上去。   那老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竟是几尾大活鱼。   “这是我那老头儿今儿个早上逮着的,我看着挺新鲜就给你们送来几条。”说着那老妇人就要将篮子递到碧落手中。   这婆婆隔着三五天就送东西过来,总拿人家东西自是不好意思,碧落忙又递回到她手中推辞着。   那老妇人见篮子又回到了手中似是有些无措,目光往屋内一扫,蓦地身子一滞,见碧落不收,忽的将篮子轻放到了地上,“姑娘就收下吧,老婆子这就走了,不打扰了。”   东方三此刻走了出来,看了眼那篮子里的鱼便拿了起来,“丫头,人家要送就拿着,我们不能亏待了自己。”说着大笑起来,“这鱼看着挺肥实,味道一定不错!”说着便回身走进了屋,碧落跟着进来,抬眸一看,苏云璟仍是端正的坐在那儿静静的望着他们。   “快吃吧,老头子快饿的爬不起来了。”快速坐下来,东方三便拿起筷子猛吃起来,不忘调侃一旁的苏云璟,“小子,这里虽然不是你的地方但是别拘束啊,随意吃,养好了身子才能赶快回你的苏府。”   苏云璟淡淡看他一眼没出声,安静的端起了碗,饭菜虽然简单,但他却吃得极慢,像是在品味着什么美味,片刻后看向同样沉默的碧落,脸上带上了微微笑意,“你的手艺果然是不错,几时学会的?”   “丫头的手艺当然不错,这段日子她做的菜食越来越香,可是你也只能享受这几天,唉,小子,你福气真浅!”东方三闻言继续调侃。   苏云璟对他仍是反应漠然,见碧落始终沉默也不再说话,一时饭桌上甚是安静,待吃完各自便回了屋。   苏云璟似乎耐性极好,这段日子竟再不提让碧落回去的话,每日还会默默地帮着她清扫着屋子,东方三仍然不时与他作对然而他也仍然概不理会,见苏云璟没对碧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东方三也不再自讨没趣,几人相安无事的过着。   这日,东方三又要出门,左右看了一圈,见苏云璟没在眼前,捋着胡子对碧落说道:“已经过了这些天了,依老头子看,这小子伤势早就好了,老头子看他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估计是想赖着丫头你,丫头,最近老头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那晚明明那小子身边有那些暗卫,可他却自己冲到前面生生挨了那一棒,那一棒子可不轻,老头子看他这是想尽一切办法要丫头你感动到动心啊,啧啧,要不是那小子之前没有那样对你,老头子都要被他感动了。”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垂眸看了眼碧落的肚子又低声说道:“孩子的事你不打算告诉他么?”   闻言,她目光看向远处,轻声道:“我和他早已经过去了,孩子……”手轻柔的抚上腹部,“……我会自己照顾。”   这么说就是不要告诉那小子了,东方三点点头,“也好,免得节外生枝惹得那小子继续纠缠。”   东方三拿起背篓出发上山,她一如每日一样继续刺绣,苏云璟似乎极懂她的心思,她不愿见到他,他便极少出现在她面前,除了到了饭食的时辰之外他大多会待在自己屋子不出去。   她的绣工这些日子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到了申时便出门去了镇上的铺子,掌柜给的价钱越来越高,她有些诧异,那掌柜说是沈员外的夫人已经把她绣的料子全包了下来,她安下心来,对着掌柜真心道了谢后这才往回走。   买了两坛酒水,她沿着山路往前走,心里微微欣喜,连步伐也变得渐快,快到那小木屋的时候前方两个身影不觉让她脚步一顿。   她讶异的看着那两人,这山道上枝繁叶茂,灌木满目,隐蔽性极好,然而前方那男子却还是在她刚走近时便发现了她。   “碧落……”苏云璟诧异的看着她,眸光忽的一深,微微变了脸色,看了看身旁那老妇人一眼忙走到她身旁,“你听我解释。”   “……原来竟是这样。”看着那老妇人手中大把银两她一时呐呐,反应过来后自嘲一笑,“这一切竟是由你安排,是我太天真了。”   那老妇人显然也意识到眼前气氛不妙,对着苏云璟福了福身便匆忙离去。   碧落紧蹙眉头,目光径直看着他,“镇上那间衣铺的老板是不是也是听令于你?”   他目光略略一垂,顿了顿,“……不错”,忽的又猛地抬起头,“可是碧落……”   “够了!”她蓦地打断,深深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你想想帮我,是在为我着想!”   她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他心头一慌,“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所以我就可以像个傻子一样被这样欺骗,可笑我还对那老板深信不疑,对那老婆婆感激不尽,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戏。”她咬了咬牙,“谢谢你帮我,可是苏云璟……这不是我想要的。”   “……碧落,对不起。”他微微敛眉,目光暗了暗。   她忽然之间觉得筋疲力尽,两人都没有说话,耳旁枝叶沙沙作响,良久,她轻叹一声,“你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这里穷乡僻壤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回去吧。”   他眸光一凝,猛地抬头看她,“你就这么狠心,还是不想回头,就这样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她目光看向远处,“我早说过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她还是那么决绝,他凄然一笑,“碧落,如今我才知道女人绝情起来真是可怕,你竟是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   “今日你就离开吧,不要再来了。”她低声说道,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而后快步离开。   他怔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慢慢垂下眸子,苦笑一声。   意乱   安静的屋子里榻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入眼所见是一间再平凡不过的房间,苏云璟挣扎着起身,脚步声渐近,“你醒了?”   他的动作一顿,目光移转,看到她一脸平静地向着他走来,他怔怔盯着她,“碧落……”   她走到他榻边停住脚步,时至今日两人还能再见面这不在她预料之内,然而想起昨夜惊险的一幕,终究是他出现救了她,一时竟有些相顾无言,顿了半响,她轻声开口,“东方爷爷说你后背青紫的厉害,恐怕还需好好休养一番,还是躺下休息吧。”说着,扶着他侧身躺下。   他倒是顺从,只是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她慢慢撇开了眸子,“昨夜你忽然昏倒,旁边也不见你手下那些人,我便和东方爷爷将你带到这儿了,这里简陋不比苏府对你养伤也不利……”   她斟酌着开口然而话没说完就被他轻声打断,“你是想让我走?碧落,出走几个月,你的气还没消么?”   她侧头看向他,“你是认为我在赌气?”   他不置可否,沉默的看着她。   她叹息一声,“我没有好怨你什么的,也不想去恨你,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在这里生活地很好,东方爷爷很照顾我,附近的山民也很热情,这样的舒心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离开苏府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赌气。”   “所以,你从没有后悔离开我,如今也不想见到我?”   “谢谢你昨夜救了我和东方爷爷,你现在伤势未愈我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碧落我也不想瞒着你,我给你这些月的时间就是想让你想清楚,如今看来似乎多此一举,也许我当初在你刚离开时就该带你回去,不过我不会强迫你,我等着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她摇摇头,清凉的眸子直视他的双眼,“不会有那一天。”屋外传来一阵响动,是东方三准备起身去山上了,她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东方三正把小铲子放进背篓里,见碧落走了出来,凑过去笑着问道:“那小子醒了没?”   她点点头,“已经醒了,再过几日伤势应该会完全好起来。”   他古怪的瞅着她,小声问道:“丫头,他好了以后你要赶他走么?”   她低下头去,眸光平静,“我刚才已经跟他说过了,他毕竟救了我,我也不好对他太过分。”   “那也是。”东方三捋了捋胡须点着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不过要是这段时间他欺负你,我会帮你好好揍他。”   她嘴角微微莞尔,提醒道:“东方爷爷,时辰不早了。”   “哎呀呀,老头子要上山了。”东方三看了下天色,猛地拍了下大腿跳起来,“再晚就赶不回来吃晌午饭了,出发啦,出发啦!”说着,急忙向着山上走去。   东方三走后,屋子里只剩她和苏云璟,他没有出房间,她也没再进去,找来针线她开始做起绣活儿,如今那铺子老板开了高价她更用心绣起来,将近午时便已完成了大半,之后便又去做了午饭,待饭做好后东方三恰巧回来。   “那小子还没出来?”东方三洗完手看着苏云璟的房间低声问道。   碧落点点头,“我去看看。”   她走进去目光看过去,他仍是维持着早上她离去时的样子,睁着眸子怔怔看着房顶,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见她走进来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   “吃饭的时辰到了。”   他终于有所反应,撑着身子吃力地坐起身,见状,她走过去扶起他,他看她一眼,也没有拒绝,直到被她扶着出了房间来到桌旁。   三人刚坐定,院子里忽然传来微微的脚步声,碧落起身去看,便见上次那送肉的老妇人走了过来。   “婆婆……”她忙迎了上去。   那老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竟是几尾大活鱼。   “这是我那老头儿今儿个早上逮着的,我看着挺新鲜就给你们送来几条。”说着那老妇人就要将篮子递到碧落手中。   这婆婆隔着三五天就送东西过来,总拿人家东西自是不好意思,碧落忙又递回到她手中推辞着。   那老妇人见篮子又回到了手中似是有些无措,目光往屋内一扫,蓦地身子一滞,见碧落不收,忽的将篮子轻放到了地上,“姑娘就收下吧,老婆子这就走了,不打扰了。”   东方三此刻走了出来,看了眼那篮子里的鱼便拿了起来,“丫头,人家要送就拿着,我们不能亏待了自己。”说着大笑起来,“这鱼看着挺肥实,味道一定不错!”说着便回身走进了屋,碧落跟着进来,抬眸一看,苏云璟仍是端正的坐在那儿静静的望着他们。   “快吃吧,老头子快饿的爬不起来了。”快速坐下来,东方三便拿起筷子猛吃起来,不忘调侃一旁的苏云璟,“小子,这里虽然不是你的地方但是别拘束啊,随意吃,养好了身子才能赶快回你的苏府。”   *   她回到了小木屋,轻轻关上门,屋外寂静一片,他没有跟来,将那两坛酒水轻放到桌上她呆呆在桌旁站了片刻,直到东方三回来的声响惊动她,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丫头,在发什么呆呢?”东方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讶异的问道。   “没,没什么。”她脸上扯出一丝笑容,指了指一旁酒水。   东方三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嘴角蓦地大大扬起,“你这丫头真是太贴心了,老头子没有白疼你!”说着大笑着便拔了酒塞子喝起来。   她微微一笑,转身便去做了灶房做晚饭,过了会儿便见东方三走了进来,歪着身子问她,“这么久怎么不见那小子出来,他人呢?”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继续手里的活儿,声音平静,“他已经离开了。”   东方三愣了一下,睁大着眼看她,“你把那小子赶走了?”   她没有否认,轻声答道:“这不是他该呆的地方。”   东方三挠挠脑袋,仰头喝了口酒水,背着手走了出去。   这一夜,她不知怎么的格外清醒,翻来覆去还是没有睡意,起身静坐了片刻,黑暗中只有月光清淡的光影斜照进来。   片刻之后她起身去了他的屋子,烛火一亮,入目便是整洁净爽的房间,这屋子并不大,只摆着一张床榻、一把椅子,榻上被褥整齐的叠放在一角,连褥子上都不见一丝折痕,他一天之内大半时辰都呆在这屋子里,房内似乎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   她静静站了片刻,良久,终于走向那床榻将那褥子收了起来。   一夜无眠,天更朦胧亮她便照常起身,然而在见到旁边那座相邻的屋子时忽的吃了一惊。   只是一夜之间他们的小木屋旁竟突然多了间屋子,她怔怔的看着,东方三也瞪着眼瞅着,“这是哪个神不知鬼不觉做的,要和我们做邻居也不先打个招呼?”   直到看见那屋子的主人走了出来,她身子猛地一震!   “哎呀呀,姓苏的小子你竟还没走?!”东方三已经奔了过去,“这屋子是让你那些手下连夜盖的吧,这小茅草屋,你住得习惯么?”说着,围着那屋子走了一圈,嬉笑着打量。   苏云璟目光看向碧落,她静静站在那边,顿了顿,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我只是想陪着你,我说过不会强迫你,会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她心头一颤,撇开目光,轻声道:“你这是何必?”   何必?   他微微苦笑,那日知道她离开苏府他大怒,将书房乱砸一通仍静不下心来,待查明一切,他狠狠罚了白简和疏灵,甚至差点要了他们的性命,可是到最后却又不敢,疏灵与她甚至亲厚,她也曾说过对白简印象极好,他怕她会恨他。   彻夜不眠好几晚最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她要走,即使他把她找回来又怎样,她的心不在他这儿,他不想与她再无退路,他暗中派人打探她的下落,属下回报的时候他甚至想马上奔到她身边,然而他最终克制住了自己,要慢慢来,要让她原谅不能操之过急,她的日子不算太好过,他心疼,便想着办法帮她。   这些日子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他小心翼翼不敢惹她不快,失去她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再尝一遍,他不能没有她!   他目光深凝,紧盯着她,她竟有些微微失神,回过神来她不去看他,“随你吧。”便向着屋子走去。   东方三已经背起背篓又要上山,苏云璟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走到东方三面前,“东方爷爷,我也去罢。”   东方三闻言一笑,“老头子从来不会拒绝上门来的好处。”说着,将身上背篓拿下递给他,“那这篓子就由你来背着。”   苏云璟也不反对,安然接过那背篓,东方三拍拍他的肩头,眯眼一笑,“要不是你小子以前那么混账,老头子也许还是会喜欢你的。”说着便有大笑起来。   屋内,碧落听着他们的交谈微微愣神,直到那两人脚步声再也听不见了她似乎才反应过来,慢慢在椅上坐了下来。   晌午东方三笑眯眯地回来,见碧落在摆放碗筷,凑到她跟前咧嘴一笑,“这小子看上去细皮嫩肉的原来干起活儿来也是不含糊的,今个儿老头子可算清闲了,让那小子去摘药材不论那地势都险恶,他竟然吭都不吭一声。”   闻言,碧落一怔,“东方爷爷,那山上不好走,你要小心些,不好走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东方三眯眼一笑,“丫头你这是在心疼老头子我还是那小子呢?”   她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东方爷爷今日没喝酒吧,怎么像是在说醉话呢。”   东方三摆摆手坐下,“老头子猜不到你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猜了,这饭菜真香啊,对了,丫头,刚才回来时老头子可是让那小子过来吃饭是那小子自己死活不肯进屋,我看他是担心惹你不高兴。”   她身子一顿,透过窗子往他的那茅草屋看去,而后目光低垂,轻声道,“不管怎样,他是饿不到自己的。”   吃过饭歇息一会儿,东方三便出门去喊苏云璟,两人又一起上山了,然而不想傍晚回来时东方三又带给她一个消息,苏云璟受伤了。   “那枝上全是刺,老头子已经劝那小子不要去摘,可是那小子不听,最后手臂上被划了一道道口子这可能不怪老头子我。‘说着,叹了口气,“丫头你说他为了帮我们挣银子就这么不顾一切?”   她忽的有些心烦意乱,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   这晚竟下起了雨,外面电神雷鸣,风声呼啸,黑暗之间只见一道光亮瞬间透过屋内,随即雷声震耳。   她慢慢坐起身,透过窗子蹙眉看向屋外,大雨滂沱,他住的又是茅草屋,一夜便完成想必粗陋,心里一紧,披了件衣衫起身来到窗前,他的屋子就在对面,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能凭借偶尔的闪电看清大概轮廓。   一瞬间几乎有股冲动想要去过去看看,然而刚踏出第一步,她忽的顿住,明明已经和他说得那般决绝……   她咬唇又看了眼他的屋子,不知站了多久,深吸一口气终于慢慢转回床榻,然而终究一夜无眠。   终章   这场大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天亮时便已经停了。   她起得很早,见东方三要出门,忙喊住他,“东方爷爷,这天阴沉,想必今日还会落雨,不要就不去了罢。”   东方三眯眼一笑,“昨夜雨水甚足,浸过雨的药材才新鲜,放心吧丫头,今日不耽搁,一会儿便会回来的。”   说着便哼着曲儿出门到了苏云璟那屋子,“小子,该出发了。”   片刻后,她便看见他走了出来,一身白衣上不知怎的有些污渍,后背一块显然是湿的紧紧粘在身上,看见东方三他微微一笑,然而刚走没几步却忽然掩唇咳嗽了几声。   东方三凑过去细细瞄他,“小子,你该不会是被昨夜的雨淋得受了风寒吧。”   他淡淡一笑,“不碍事,还能上山。”   “那就好!”东方三满意的拍了拍他肩头,“想不到你小子也真够能吃苦的。”说着侧头看了眼门前一直静静站着的碧落,“可是丫头不原谅你,老头子自然也不会为你说话,别想在山上老头子会照顾你啊。”   他也不恼,温灿一笑,“自是不必。”目光看向碧落,眼里流淌着温柔的笑意,随后看向东方三,“出发吧。”拿过东方三手中的篓子背在了身后。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暗沉的天色里,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整天她心不在焉的收拾着屋子,然而直到晌午时分也不见东方三回来,旁边那个人的茅草屋里也没有一丝动静。   外面果然已经下起雨来,滴滴答答顺着屋檐落下,雨势渐大,似乎比昨夜来得还要猛烈,看着逐渐冷却的饭菜她心头越来越不安,终于忍不住撑伞出了门去。   大雨下的山路更加崎岖,她一手护着腹部,小心地往上走着,不敢有丝毫大意。然而整个偌大的山林对于她来说却是陌生的,东方三没有带她来过这林子里,她怔怔看着茫茫山林,竟不知该往何处走去。   咬了咬唇,她走进了林中,山高林茂,粗壮的树枝盘根错节,沿着弯曲的小道她一遍遍高声喊着他们。   “东方爷爷……”   “苏云璟……”   “东方爷爷,你们在哪儿……”   然而走了大半个时辰,她依然看不见他们的人影,雨势丝毫不见消停,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东方爷爷,苏云璟……”鞋子早已湿哒哒沾满了泥水,看了眼茫茫山林,她无力地蹲下身,呐呐喊着他们,泪水不觉涌出眼眶,她终于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   “丫头,你怎么在这儿?”   不知何时,身后突然出现的熟悉的声音让她身子一颤,她忙抬起眸子,却见东方三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她面前,诧异的看着她。   “东方爷爷……”她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回过神来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哭着奔向他,大哭起来,“东方爷爷,我还以为……还以为……”   “丫头,你怎么不在家好好待着,这林子多危险你知道么?”   她红着眼,“我一直不见东方爷爷你回来,这雨又大……”   “你也知道这雨下得大?”东方三蹙眉看着她,“你还怀着身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她哑声说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他四周,心里忽的一慌,“苏云璟呢,怎么不见他人?”   东方三忽然沉默下来,眸光似乎蓦地黯淡下来,他侧头看向别处,顿了顿,叹了口气,“……老头子与他走散了,刚才也正在寻他。”   她刚稍微放松的心瞬间紧缩起来,身子一抖,紧紧盯着他,艰难的开口,“你说,走散了?”似乎是生怕听错了一般轻声问道。   东方三点点头,声音带上了些干哑,“老头子也不知他……如今在哪儿?”   她似乎一下子心忽然就空了,只是愣愣的站着。   见状,东方三忙走到她跟前,像是发誓一般,“丫头,老头子一定会找到他的,你别担心,他一定好好的!”   她只是愣愣站着,顿了片刻,她忽然越过他,跌跌撞撞向前奔去。   东方三心下一紧,忙紧追上去,“丫头你别着急,一定会找得到他,老头子去找就行了,刚下过雨,这山路湿滑,你快些回去吧。”   “……不。”她刚开口却已带哭腔,“我要亲自去寻他。”   不断用手挥开眼前的树枝,她不管不顾的往前奔着,白净的手上破皮的地上越来越多,东方三心疼的看着她,却终究忍下要劝她离开的话,看她这模样,眼下该是不会听他的。   不知走了多久的路,她的眼泪似乎一直没有停过,一路喊着那小子的名字,她嘶哑的嗓音传进耳内,东方三竟不忍心去听,再这样寻下去天色越来越晚,他担忧的看着她,她脸上的急色惧怕越发明显,担心她会撑不住,他终于挡在了她身前,“丫头,你回去吧,老头子一定会把那小子找出来,再过会儿天就要暗下来,你还怀着他的孩子,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她却拼命摇头,紧咬红唇,“不,我不会回去,我一定要见到他,一定要!”   “丫头……”   东方三还欲再劝,她却已越过他继续向前奔去。   “丫头,这里山崖峭壁甚多,你得为孩子……”他忙追过去,然而却见她忽然顿住了步子怔怔的站在那儿,紧走几步来到她跟前,“丫头?”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枝叶上赫然挂着碎衣料熟悉无比,今早他甚至还拍了拍这衣料主人的肩头!   她一步步慢慢走了过去将那片布料拿在手中,身子一震,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几步远的地上。   东方三大睁着眸子来到她身边,声音忽然结巴起来,“不,不会的,那小子不,不会掉,掉下去的。”   那几步之远的悬崖触目惊心,东方三一遍遍摇着头,“那小子运气不会这么坏……”然而目光触及崖边那明显的鞋印身子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碧落显然也看到了那脚印,布料、脚印都在告诉她他真的曾出现在这里,然而如今无论他们找了多久却始终也找不到他。   她怔怔看着崖下,忽然大喊一声,“苏云璟!”而后再也抑制不住嘶声痛哭。   东方三也慢慢红了眼眶,“这小子不就是采个药材么,至于么?”话刚说完,老泪纵横。   碧落紧紧握着那片布料蹲下身来,撕心裂肺的痛忽然蔓延开来,他的模样此刻在脑子里竟那样清晰,明明几个时辰之前都好好好地……   明明说再也不在乎了,可是如今她肝胆俱裂,心里像是被什么生割着一样又是怎么了,痛得像是呼吸不快来一样,她以手支地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瘫倒下来,他就这样没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不会再让她为他哭为他笑,永远不会再来说祈求她原谅的话了,就这样走的干干净净。   苏云璟……苏云璟……   她大睁着眼直直看着那崖下,那里那么深不见底,他跌下去时不会不很痛,他是为了她才来这山上,是为了等着她心甘情愿跟他回去,她为什么没有答应他,为什么不原谅他。   蓦地,她悲凉一笑。   原谅?   她早就原谅他了,在他养伤时,她看着他每日默默帮她清扫着屋子,看着他小心翼翼怕惹她不快而大半个时辰待在简陋的房内,看着他每次都会把那些简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时,她早就不再怨他了。   为什么一直不敢承认,为什么要让他一直等着,她伤心欲绝终于瘫倒在地,大哭着对着那崖下嘶喊,“苏云璟,你怎么可以掉下去,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见过他的爹爹,你还有看着他出世,还没有亲手抱过他,你怎么忍心?你快回来,只要你回来,我跟你回苏府,就算以后你赶我走我也再不离开,你听见了么,快回来!”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痛苦,那个熟悉的声音依然没有回应她,她愣愣的看着那山崖,是她害了他,都是她的错,该掉下去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对,也许她下去了,老天爷就会把他放回来了。   她忽然笑了起来,仿佛真的这样做他就会回来一样。   看着她唇边诡异的笑容,东方三忽然惧怕起来,“丫头,你别做傻事……”然而他话没说完,便见她忽然向前急奔过去,显然是要跳下去!   他慌忙拉住她,一把将她挡在身后,厉声吼道:“丫头,你疯了不成!”   “让我下去,让我下去!”她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嘶喊着要奔过去。   “丫头,你清醒一些,醒醒!”东方三牢牢拉住她,“难道要老头子一天之内看见身边的两个人都这样没了么?!”   “我要他回来,他不能死!”她声嘶力竭的哭着,“都死我害了他,他不可以死!”   她泣不成声,神情已然癫狂,东方三紧紧拽着她丝毫不敢松手,细密的痛楚在心底如针扎般。   恰在此刻,忽然一声虚弱的声音蓦地传进耳内。   “碧落……”   东方三身子陡然一震,碧落蓦地也停止了挣扎,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崖边,慢慢地却见一双修长的手攀了上来,而后一个人的人影慢慢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人看着她,眼底带着怜惜而温柔的笑,“我还活着……”   耳旁寒风一瞬间似是轻柔无比,四目相对,眼眸深处水波灿烂,终于化成一汪春水,荡进人心。   “碧落,刚才的话我已经全听到了,你可要信守承诺……”   番外   都说怀孕的女人脾气大,苏云璟这几天可算彻底体会到了。   东方三那老头生辰就要快到了,他那大着肚子将近八个多月的妻子由于太过孝心,非要赶去给人家祝寿。   祝寿没什么,可是这一路上就算他的妻子受得了,可那肚子里孩子受得了么,就算肚子里孩子受得了,他自己受得了么?如今万事以妻子优先,发誓再也不让她受苦的苏大人回答是受不了!   苏大人思量再三,最后忐忑的、委婉的劝说了几句,什么“路途遥远万一遇上强盗”、“听说最近那一带将有大雨”、“府邸有事最近走不开”……   一开始见碧落似乎真信了,还能心平气和的听他瞎掰,他乐了受到了鼓舞,越说越严重,直往坏了说,然而后来见他的妻子脸色越来越不对,再后来干脆面无表情直接看着他慷慨陈词,他顿时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没了声,已经快变成妻管严的苏大人是极怕见到妻子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要去么?”   苏夫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苏大人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丢下两个字,“不准。”   然而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就是苏大人后来几天被妻子冷遇了,赶去了书房睡了好几天,这对于晚上不抱着娇妻不能安睡的苏大人来说真是世上第一大苦事。   最后最后的结果是,苏大人抹一把辛酸泪,没骨气地投降了。   舟车劳顿,一路上为了不让妻子受累,苏大人特意交代马车缓行,眼看着离东方三生辰不剩几天了,一直昏昏沉沉总是睡意深沉的苏夫人却突然间清醒了。   “是不是赶不上了?”苏夫人红着眼圈问。   “赶得上。”苏大人睁着眼说瞎话。   “可是还有三天东方爷爷生辰就到了,前面却还有那么多路程。”苏夫人已是泪眼朦胧。   苏大人心疼了,把妻子拥进怀里,“我一定会让你亲自给他祝寿。”   话虽然这么多,可马车进程依然缓慢,苏大人很淡定脸上不见丝毫急色,苏夫人信任丈夫,浑然不觉。   夜晚,客栈里大多数人都已安睡,一时万籁俱静,可这不包括上房里的苏大人。   苏夫人怀孕几个月,苏大人一直看得见吃不着,再加上苏夫人一句“一切以孩子为重”彻底将他的美梦无情击碎,禁欲已久的苏大人默默流泪,只能趁妻子睡着以后来稍微泄火。   黑暗里,苏大人一会儿摸摸正在熟睡中苏夫人柔嫩的小手,一会儿轻轻在苏夫人唇上吧唧一口,一会儿又在苏夫人饱满的胸/房上轻轻一弹,暗暗偷笑,乐此不疲。   偷偷瞄一眼妻子,嗯,还没醒,很好,真好!   苏大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慢慢的修长的手滑进了苏夫人的衣襟,这儿摸摸,那儿捏捏,暗自偷笑,妻子似乎更丰满了,最后停在了苏夫人高耸的肚皮上,一遍遍轻轻抚摸,眼里闪过一丝温柔满足的笑意。   倏地,苏大人猛地一惊!   刚才……似乎……孩子在动!   这孩子动弹的太让他爹惊心动魄了,简直是要跳出来似的!   糟了,糟了,玩出事来了。   手心下不时高高凸起的一块让苏大人手足无措,借着月色再看眼妻子,秀眉轻蹙,眼睫颤动,显然是要醒了!   “痛……好痛……”   苏夫人张开眼,片刻便大汗淋漓,“相公……肚子好……好痛……”   苏大人猝然回神,顿时慌张高喊,“来人啊,快把大夫请来,要,要,要生了!”   门外,随从忙应声离去,然而屋内的苏夫人却似乎等不及了,挣扎着紧紧拽住丈夫的手,满头大汗,“不行,要生了,现在孩子就要出来了!”   苏大人愣了!   蓦地,苏大人闭上眼狠狠咬牙,“别怕,我来!”   苏大人颤抖着手掀开被子,只见苏夫人襟裤上一片湿濡,真是要生了,深吸一口气,苏大人壮士扼腕般俯下/身来,“吸气……用力……”   ……   “哇哇哇……哇哇哇……”   片刻之后房内传出婴儿稚嫩的哭声,苏大人慌忙擦了擦眼角即将落下的水珠,小心翼翼的将孩子递到已经精疲力尽的苏夫人面前,温柔一笑,哑着嗓子道:“……是个女儿。”   顿了顿,忍不住拥紧了妻女,“……你辛苦了。”话未落音,已是泪流满面。   生了孩子的苏夫人要坐月子,不宜奔波,正在对着丈夫说到不能赶去给东方三祝寿而遗憾时,苏大人神秘一笑,“碧落,有个人就在门外,我想你一定很乐意见到他。”说着摸了摸她的头便将门轻轻打开。   门外白发老者灿然一笑,“丫头,听这小子说你要为我祝寿哟,可不能食言……”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txt99.com--- 久久小说下载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