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寒女喜嫁》 作者:素衣渡江 ☆、第一章   她是和父亲上京投奔永昌侯的。   她姓云,名映桥。自打她跟父亲迈进京城,这贵如油的小雨已经淅沥沥的下了三天了。   这会,她手中撑着一把破纸伞,从伞缝漏进来的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她肩膀上,已湿了一片衣裳。可她却顾不得那么多,踮着脚,努力的撑着伞,遮挡父亲云成源身上的雨水。   云成源则紧张的看着台阶上的看门小厮:“这是我的名帖,请小哥转呈侯爷,就说南阳府云某求见。哎呀哎呀,淋湿了,淋湿了。”见小厮漫不经心的拿着他的名帖,雨水滴到上面,阴湿了墨迹,他心疼的忙引袖去擦。   “嘿!你这秀才好生无礼!我什么人没见过,就没见到你一个这样拿自己当回事的,不就是名帖么,侯爷记得你便记得,不记得,你把名帖写出花也不见!”小厮懒洋洋的道:“想巴结侯爷的多了,每天都要打发十个八个出去,谁也没空总招待你们!”   云成源忙挤出笑容,连连作揖:“小哥请多担待,请多担待。”   那小厮嗤了声。   云映桥抬眸,看到小厮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对着她。   这是摆明了看不起他们。唉,最难的就是求人办事,各府各宅看门的门人最难应付。云映桥和父亲一路从老家赶来,受过不少刁难,深知其中辛苦。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家的房子失火烧了,改年父亲又要应秋试,无论如何,都要在京城落脚。   可惜盘缠花了个精光,只能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永昌侯身上了。   此时,云映桥似乎从小厮黑洞洞的鼻孔读到了答案。   这次登门拜访就像那两个黑洞,黑漆漆的没结果。   “等着罢!”小厮拿着名帖,转身进了门。大门重新关好,把父女俩关在了外面。   云成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脸哭相的道:“要是侯爷不见咱们,可怎么办?咱们花不了几天了。都是我不好,不该忘记吹蜡烛,如果吹了蜡烛,屋子就不会烧,屋子不烧,咱们也不会吃这么苦,露宿街头当讨口子的了。”   云成源迄今为止的人生,分为幸福的前二十年和倒霉的后七年。他自小家境殷实,十三岁娶了门当户对的员外小姐为妻,当年成了县里最年轻的秀才,来年女儿映桥降世。之后逍遥自在的活到了二十岁,不想噩运便接踵而至,先是父母相继离世,之后做生意被堂兄弟骗了个精光,若不是花钱打点,差点被官府拉去蹲大牢。转年妻子病重,家产该典当的都典当了,妻子还是去了。最惨的是去年年底,半夜走水,把屋舍给烧了。   大火一夜穷。把最后一块地卖给了富户,换了点盘缠,便上京来了。   因为去年早些时候,县里来个贵客,乃是永昌侯爷。云成源虽是‘伤仲永’,且已经二十七岁了,但好歹是县里的名人。知县老爷把县里的‘青年才俊’招来引荐给侯爷,没忘了他。   永昌侯爷颇赏识云成源,盛情邀请云成源去京城教他刚开蒙的小儿子。云成源当时家里还没着火,把这事给推脱了。待一切成了灰烬,侯爷的召唤如黑夜中的繁星,吸引着他往京城进发。   可热情在路上磨的差不多了,到京城的父女俩已经身心疲惫,绝无原路返回的可能。   投奔永昌侯成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   “……”云映桥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轻声劝父亲:“船到桥头自然直,您会读会写,我也不是白丁,咱大周朝还能饿死读书人不成。”   等了半个时辰,不见有消息。云成源按捺不住了,捂着脸带着哭腔的道:“我就是个倒霉鬼,一件事都办不成,不能活了!”   云映桥想了想,从包袱里摸出最后的二两银子,把伞丢给父亲,蹬蹬踏上高阶,猛砸门。很快刚才那小厮不耐烦的脸从里面探出来,没好气的道:“敲什么敲,再敲叫人打你们的腿!”   “小哥哥是我,您息怒。这阴雨绵绵的叫人身上发寒。我这有二两银子给小哥哥买热茶喝,您多担待我们的错儿,我们打县里来,没见过世面,犯了错也是无心的。”说着,将那二两银子全塞给了小厮。   那小厮见这小姑娘十三四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自有一股叫人见之忘俗的气质。刚才她撑着伞没见着她的模样,这时瞧见她的长相,又掂量了下手里的银子,转而笑道:“妹子说的哪里话,帮谁不是帮,我刚才把云相公的名帖送上去了,你等着,我再给你去催催!”   云映桥感激的笑道:“真麻烦您了。”   待门关严,她慢慢的下了台阶,忐忑不安的等消息。这时云成源在一旁半哭腔的念叨:“你把银子给他了,他不给通报,咱们晚上去哪里吃住,就要露宿街头了。”   云映桥理解父亲的悲观。他是经历过顺心日子的,她不一样,穿越而来后,家里倒霉事就一桩接着一桩,从小就生活在浓重的悲伤氛围中,她反而习惯了,一向比他爹抗打击。   不过,映桥心中没底,那小厮收了钱不去通报,她也拿他没办法。   这时,大门吱嘎打开,刚才那小厮朝他们招手:“进来吧,侯爷不在,三少爷抽空见你们一面。”   听到永昌侯府的主子见自己了,云成源将眼泪一擦,重燃生的希望。这样的大富大贵人家,哪怕不用他教书,打发他的时候也会给一笔银子做回乡的盘缠。这意味着不管能不能留下,至少今夜不愁吃住了。   云成源和映桥赶紧跟着小厮进了府门。映桥从没来过这样气派的地方,但眼下碍于父亲谋一份糊口的营生,不敢露怯,故作镇定的哪都不乱看,跟着小厮的身后,亦步亦趋的往府内走。到了二门,那小厮道:“你们跟着这位姑娘往里走吧。”   映桥和父亲便随着领路的丫鬟继续往内走,到了一处偏厅,替他们推了门:“三爷,人到了。”   云成源低着头走了进去,映桥随后,她悄悄瞄那坐着的少爷,二十来岁的年纪,两道剑眉入鬓,星目薄唇比他爹还要好看上几分。他低头品茶,似不曾见到来人。   “云某拜见三少爷。”云成源深深作揖。   这位三少爷乃是侯爷的亲侄子季文煜,因侯爷的嫡子要么不理家事,要么年纪太小,没法照管往来事务,便教他过来刚忙经管府内日常诸事。他撂下盖碗茶,抬头的瞬间笑道:“云先生请坐,先坐下说话。”   云成源便在他下方坐了,映桥则站在父亲身后,暗暗揪着袖口。   “侯爷有事出门了,先生的名帖我看了。里面说你们是南阳人士,真是远道而来啊。”季文煜道:“一路辛苦,先在府里休息几日,等侯爷归来,先生再自行跟侯爷商量教书的事罢。”   云成源既悲又喜,悲的是侯爷不在府中,喜的是可以留下不用露宿街头了。他道:“敢问三爷,侯爷出门何时归来,云某也好做打算。”   季文煜摸摸下巴:“我叔叔爱远游,烟花三月,处处好风光,恐怕立夏之前回不来。”继而笑道:“先生如果没有急事,只管在府中住下,等叔叔回来。”   云成源道:“那怎么好意思搅扰,我和小女还是暂且离开,等侯爷回来再来拜访。”简单客套一下,心里则害怕三少爷真把他的话当真将他撵出去。   云映桥亦暗自捏了把汗,父亲一贯走背运,别人家当了真,真放他们走了。   “哎,侯爷的贵客,哪有不招待的道理,云先生只管安心住下。云姑娘也不例外,缺什么,尽管开口。”   点名到自己头上,云映桥赶紧施礼:“谢三爷。”   季文煜笑了笑,唤人进来带他们下去休息。云成源难得遇上一个好人,感激的连连拜谢。三少爷虚笑道:“云先生不必客气。”等云成源父女躬身退了出去,他起身弄了弄腰带,朝门口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   侯爷喜欢广交才俊,每年从各地‘搜罗’来的所谓人才,充当清客帮闲。云氏父女便是这众多‘吃闲饭’中的一员,至少领他们去客房的石管家是这样看的。   这帮门客肚子里没什么货,惯会吹嘘拍马,主子写首打油诗也能吹捧一顿。   石管家叫小厮开了南边客房的一间靠墙的屋子,对云成源父女道:“只剩这能住人了,一共两间房,委屈先生和云姑娘先住下,府里管饭,二位还有什么想问的?如果没有的话,石某告辞,不打扰二位休息了。”说完,出去了。   这时就听咕噜噜一阵腹响。云映桥不好意思的咧嘴:“……爹,我好饿。”   云成源同样咧嘴:“……我也是。”   跟每次一样,她说肚子饿,她爹就会说他也是,然后还得映桥想办法去弄吃的。   云映桥翻了翻白眼,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以后找丈夫,打死也不找老爹这一款的。 ☆、第二章   云成源觉得自己是来给侯爷的小少爷当先生教书的,但府里上下却把他当清客看待,远不如先生那般敬重。没几天云成源就跟其他住客的混熟了,这才晓得,府里住了十几个像他这样的所谓‘先生’。   侯爷不在的时候,基本是混吃等死,偶尔帮下人们念一念家书就算是主要事情了。若侯爷回来,他们这帮人便身前身后的跟着,一起看戏品茶下棋,说白了,就是侯爷的大玩伴。至于教小少爷读书,大家都劝云成源不要再想了,小少爷的老师之一曾在宫里教过王爷们。   云成源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资格差了十万八千里。   家道中落前,他爹也养过几个帮闲的狗腿子,都是些惯会溜须拍马的人。他不禁一下子没了信心,他脸皮薄,舍不下脸说大肆吹嘘主人,注定这条路走不远。   才燃起希望的内心,短短三天又晦暗下去了。   云映桥不像他爹那么悲观,照样爱说爱笑的,没几日就跟大厨房的丫鬟厨娘混熟了。这天,她从外面回来,端着厨房许嬷嬷给的枸杞山药蒸糕,见父亲窝在椅子上,闷不闷不乐,她一挑眉:“爹,又怎么了?”‘又’字,故意加重。   云成源瞅了眼奶白色的山药蒸糕:“哪儿来的?除了一日三餐,另吃小点心,厨房可是要加钱的。”   “我帮许嬷嬷聊天的时候,顺便帮她摘摘菜,等我走的时候,正好七小姐那院退回来一碟糕点,许嬷嬷顺手就给了我。”云映桥咬了口山药糕,嚼着道:“挺好吃的呀,七小姐的丫头怎么说太甜了。嗯,也对,我皮糙肉厚,没人家那么金贵。”   云成源叹道:“你还有心思吃,你真是不知愁啊。你没发现这里的人对咱们越来越冷淡了么,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教小少爷读书的差事,我怕是得不到了,沦为帮闲之流,荒废了学业,也非我愿……”   云映桥心道,父亲这是遭遇招工陷阱了,应聘的岗位和实际给予的岗位根本不是一回事。她继续嚼着糕点,等待父亲说出他的计划。   “我要拿出魄力来!明天起我去街边摆摊替人写书信,等攒够了租房子的银两,咱们就搬出去!”云成源出生以来,还没靠过自己的本事赚过一文钱,对替人写书信赚钱,心里没底,刚才说完就后悔了:“当然了,京城人才济济,一开始可能没生意,赚不到什么钱。”   云映桥咽掉糕点,舔了下指尖:“嗯,您这打算挺对的。靠别人接济终不长久。我已经叫许嬷嬷帮我找活做了,若是府内有人补衣裳,别人不想补的,介绍到我这来。”   运城泽侧过身,抹泪道:“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用,你本是小姐,如今却沦落到伺候起别人了,你娘九泉下有知,看到你跟我过着的生活,不知要怎么埋怨我。”   “您别胡思乱想了,我娘怎么会怪您呢。”云映桥把山药糕递到父亲面前笑道:“别想那些了,先吃一块。”   云成源捏起糕点,又陷入了悲伤:“咱们家明明是很富足的,想吃什么吃什么,哪里需要为一块糕点高兴……都是我没用……”含泪咬了一口:“爹一定要让你重新过上好日子!”结果喉头一紧,险些噎着,使劲捶了捶胸口。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里越来越穷的云映桥忙着糊口,连感伤自己身世的时间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慰了父亲几句,她起身去厨房,还装点心的小碟子。这碟子做工精细,云映桥一边走一边瞧,心里暗自嘀咕,这碟子怕是都值几百文,小心点,千万不要碰碎了。   “咚!”   这时面前突然蹦出来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小丫鬟,做着鬼脸,吓了映桥一跳,险些将手里的碟子摔了。这丫鬟看到映桥被吓到的窘态,哈哈笑道:“脸都白了,胆子也太小了。”   “吓唬我是吧。”映桥举起碟子便作势往那丫鬟头上砸:“看我摔你脸上,叫你破相。”   这丫鬟赶紧后退一步,抬胳膊挡住脸:“云姑娘太不识逗了,跟你闹着玩,怎么真生气了?”不见碟子摔过来,她提心吊胆的偷偷看了眼,见云映桥抱着肩膀在笑。   “哈哈,你吓我,我也吓你!咱们扯平了。”映桥笑道,径直往前走去。那丫鬟赶紧拦住她:“云姑娘你慢些走,我有话跟你说,你不记得我了?”   映桥这几日在府中,大小丫鬟也见过几位,眼前这位没印象:“……面生……”   “我是伺候三少爷的芳儿,三少爷吩咐我来看看你,可缺什么少什么?”   映桥笑道:“方才,胆叫姐姐你给吓破了,这会只缺个胆子。”   “读书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损人不带重样的。”芳儿装模作样的施礼:“好妹妹,方才是我唐突了,你就别怪我了。既然你什么都不缺,那跟我走一趟,亲自回三少爷的话吧。”   三少爷可是他们父女的恩人,收容他们吃住。映桥晃了晃手里的碟子:“姐姐您也看到了,我得先去厨房还碟子,才能跟你走。要不然你先去回三少爷的话,说我马上就到,别叫他等急了。”   芳儿去夺碟子:“我去还,你直接去见三少爷吧。爷在湖边小筑闲坐,你路上随便找个人打听就知道怎么走了。”   映桥道:“我不好一个人往后宅去,还是姐姐领着我吧。你在这里等我,我跑着去还碟子,很快就回来。”说完,拔腿就跑,径直往厨房去了。   芳儿靠着廊柱,瞅着映桥的背影撇嘴道:“好一朵嫩出水的芙蓉花,就要掉泥坑里了,还不自知呢。”   —   映桥对三少爷的印象相当不错,在他们父女走投无路的时候,允许他们住进侯府,有吃有喝的招待着。虽然父亲有意不在侯府内讨生活了,但三少爷的恩情,映桥记在心里没敢忘。   芳儿一路上挽着映桥的胳膊,怕她跑了似的,向后宅的花园走,一路上给她介绍着各院的布局。   映桥不喜亲昵:“好姐姐,你要将我衣袖拽下来了。”   芳儿便悻悻松了手,轻哼道:“你是读书人的女儿,不愿意和我这样的人亲近,唉,我都明白。”   “姐姐你可冤枉我了,你是三少爷跟前的大丫鬟,地位比小户家的小姐还尊贵呢,我爹只是个秀才,我能和姐姐交朋友,可是求之不得呢。”   芳儿眺映桥一眼,重新挽住她的胳膊,将她一条胳膊挤在软绵绵的胸口,弄的映桥浑身不自在。说着话就到了三少爷歇脚的小筑,芳儿推了门,朝里面道了声:“爷,人来了。”便轻轻送了映桥的肩膀,将她推了进去。   映桥便走了进去,小筑内正厅摆了张软榻,三少爷半卧着看书,脚踏上跪着个丫鬟在捶腿,见映桥进来,三少爷季文煜朝丫鬟道:“你下去吧。”   那丫鬟便起身,袖手与映桥擦身而过出去了。   “……”映桥顿时就感觉不太好了。偌大的屋内就和他三少爷两个人,和她设想中的情景差太远了。本以为会在祥和融洽的气氛中,面见三少爷的,不成想是这样一番不庄重的情景。   季文煜扬了扬下巴:“把茶水满上。”   “……”   放茶壶和茶杯的炕桌就在他身子旁边,若去斟水,两人靠的未免太近了些。映桥决定随机应变,小步上前,小心翼翼的给他斟茶。   茶水倾入茶盏的清响,在寂静无声的屋内,叫人心里毛毛的。   季文煜挑起一只眼问她:“你识字吗?”   “回爷的话,只粗识得几个字。”   “居然识字,比你三少奶奶还要强些。”   映桥一听,脸变白了,赶紧道:“我怎么敢跟三少奶奶比,也不配。”   季文煜指了下桌上的一个盆景,又问:“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石菖蒲,读书人案头的一般摆设,她爹当年就养过一盆。只是三少爷这盆用一块雕成树根型的盆子栽种,冗而不软,更加耐看。映桥想了想,决定折中回答,瞧了两眼:“好像是……菖蒲……”   忽然看到菖蒲那如草般的细叶中藏着两只拇指大,用金子打造的蝉形饰物,可谓货真价实的‘金蝉’。   季文煜见映桥看到了金蝉,拍了下自己身旁的位置:“你把金蝉收起来,坐到我这儿来。”   映桥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如果她收了金蝉,就要坐到他身旁去,顶算同意任他为所欲为了。不收金蝉,她得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毕竟寄人篱下,跟三少爷闹僵,被撵出去还是好的,万一他小心眼为难她,可麻烦喽。   “我、我在府中因为您的照顾,有吃有喝,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好再收您的金蝉呢!”   云映桥非卖身的奴婢也非戴罪之身,她是家底清白的良家之女,季文煜虽然对她垂涎,但也不敢像对待家里奴婢那样,直接往床上拽,于是便先用金银试探。如果她是贪慕虚荣的,不愁不到手。   “我又没说白给你,你不是识字么,我累了,你将这页书读给我听。”又瞄了眼自己身旁:“坐这儿读。”   娘咧,这三少爷不是个好人,躲过这劫,赶紧搬出去。    ☆、第三章   现在情况虽然难缠,但她是良家女子,三少爷若真对她动手脚,闹僵起来,也会给他带来麻烦,所以他暂且只敢拿利益引诱她,不敢直接动手。   云映桥则更不想闹僵,若是经不住骚扰,哭着闹着跑出去,对自己名声有害无利。   她苦着脸,捂着嗓子道:“早上吃咸菜齁着了,嗓子哑了,这份钱,我好像是赚不了了。”   “哦,那你岂不是喊不了了。”季文煜坐起来,瞅了眼门口:“这又偏僻,出了事,可没人能来救你。”   云映桥明显感觉自己流了一滴冷汗,她强笑道:“三少爷是府里的主子,有您在,怎么会出事呢。我爹每日都念您的好,说您面慈心慈,是大大的善人。啊,对了,我爹让我给他烧水喝,壶还在炉子上坐着呢,千万不要烧干了着火。三少爷,我能不能先回去看看?一会再来回您的话。”   正所谓勾搭成奸,不勾搭,成不了j□j。经过刚才几句试探,云映桥不打算从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又是借口嗓子疼又是借口壶要烧干的。若真想依靠他这棵大树的,早拿了金蝉坐到他跟前读书了,家里的丫鬟仆妇,有意从他的,根本不需要暗示这么多。   妾无意,这事成不了,至少现在成不了。   其实追根究底在云映桥的身份上,要是个卖身的奴婢,早拽上床滚着睡了。   映桥抬眸,对视上三少爷的眼睛,重复刚才的话:“壶里的水要烧干了,我能回去看看吗?”听人说话,跟禽兽目光对峙,千万不能移开,若是移开,自己就成了猎物。   季文煜不想把事情弄的太难看,一摆手:“去吧,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云映桥如同获得大赦一般,朝他俯身一礼,转身便急急的走了出去。外面春天的冷风一吹,浑身来了个透心凉,这才发现汗水将后背的衣裳打湿了。   “好妹妹,这么快就跟爷说完话了。”芳儿打柱子后面让出半截身子,探头道。   她肯定知道三少爷的打算,云映桥瞅着芳儿,一阵阵的恶心。冷冷的‘嗯’了一声,转身便走。   芳儿追上她:“你怎么走了?爷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你真想知道,问三少爷去好了。我得回去烧开水了。”说罢,胳膊一摆,小步快跑走了。   芳儿拧着衣角,啐了一口:“有什么了不起的,呸!”   映桥听到芳儿在背后骂她了,心道,哼,我是良民,就是比你们卖身为奴的了不起!   映桥没敢把发生的事跟父亲说,否则他又该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了。再者说了,浪荡公子满天下都是,只要三少爷不是色迷心窍了,应该明白她没委身他的意思。容貌漂亮又愿意跟他勾搭的女人多了,他犯不着一个劲的纠缠她。   ……嗯,但愿如此。   转天,映桥催促父亲上街卖字,头一天明明说好的,结果临到他上街的时候,云成源忽然如大姑娘上花轿一般扭扭捏捏起来了。有的时候,映桥就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是出行方便,她早跑去摆摊卖字,或者在店铺里做账房伙计了。   不过她也能体谅父亲,以前是富贵公子,偏又生得面如傅粉的十分俊俏,在路上的时候,有几次遇到不轨的人,不敢当街调戏良家女子,结果不知是不是压抑了,居然对父亲口出戏言。   “明天,明天,今天天不好,我明天再去——”云成源抓着桌子不放手,似乎是怕女儿把他推出去屋去。   “今天天气多好啊,您瞧这天,瓦蓝瓦蓝的,万里碧空看不到一丝白云。”   “就是没云彩才不好,一会太阳出来了,可晒人了。你忘了,我和你一样,一晒,这脸上脖子上一片一片红彤彤的。”云成源道:“等阴天下雨天,我再出去。”   这点没错,她跟她爹一样,皮肤太白,不经晒,人家一晒是变黑,他们一晒是变红,严重了跟被剥了皮似的。可这少爷小姐的身子,奈何如今沦落成了小厮丫鬟的命。   “阴天下雨,人家写书信求字的人也不出门了。”映桥叹道:“今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云成源摇头:“明天,明天。”   “哎呀,不管你了,我去借棒槌洗衣裳了,您爱去不去罢。”拿父亲没辙了,映桥嘟着嘴巴,气哼哼的将父亲的脏衣裳收拾了,转身出去了。   云成源待了一会,看了眼摆在桌上的纸笔,纠结了一阵,一跺脚:“去,早去晚去都是去!凡事都有第一次,都从老家走到京城来了,去摆摊卖字怕什么!不出去卖字,以后怎么养活映桥!”   给自己鼓了劲,包了笔墨纸砚,就出了府,可才一出门,他就后悔了,但人都出来了,总不能打退堂鼓,一边给自己鼓劲,一边往天桥那边去了。   映桥借了棒槌捶衣裳,吭哧吭哧洗了一通,返回来拿其他要洗的衣裳,发现父亲已经不在了,又去自己那屋找人,也没寻到。冲洗折返回父亲的屋子,见纸笔不见了,猜出父亲是去摆摊卖字了。   舒心的笑了笑,心想自己一会洗完衣裳,再打听打听哪个人需要补衣裳,能赚几文是几文。别说,还真找到了生意做,许嬷嬷的外甥媳妇给主人做衣裳,到日子还没锁边,叫映桥去帮忙,给一百文钱,对现在的映桥来说,这是笔大钱了,立即挽起袖子去帮工了。   “你爹是秀才,你怎么还出来做工,白瞎了你一双手。我看你这手就该是抚琴写字用的,不像我们这种干柴棒子似的手,专做粗活。”许嬷嬷的外甥媳妇做活的时候,跟映桥打趣。   “哪有什么该不该做的,别说我爹是秀才了,就是史上那些个败逃的皇后娘娘,兵荒马乱,身边没帮手,也得亲自下厨做饭伺候太后。”   “你倒是想得开。”   映桥笑道:“我爹也说我不知愁。”   话不能说满,往往刚出口的话,没过多久就有事实来打脸。映桥刚自夸完不知愁,从许嬷嬷外甥媳妇处做活出来,就碰到了叫她愁得几乎可以去死的大事了。   更确切的说是灭顶之灾。   他爹被抓进诏狱去了。   映桥特意拿五十文到大厨房加了菜犒赏父亲,可等到天都黑了,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她顾不得天黑,出府去找人,一路打听到天桥,从说书人嘴里打听到。原来最近闹‘谣言案’,有人写了编排讽刺当朝付阁老的文章满大街贴,阁老和皇帝很生气,叫锦衣卫限期破案。   骂人的文章满大街都是,根本找不到源头,便胡乱抓了一批替人抄袭文章的卖字先生拷打盘问。本来前一阵子逮了几个人走了,闹的人心惶惶,没人敢摆摊了。结果云成源不知情,今日来这一晃,发现没人做这个应营生,还以为自己来对了时候,赶紧摆摊做起了生意,不幸被巡街的锦衣卫给抓了。   诏狱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能去里面蹲着非富即贵,像云成源这样不名一文的人能被逮进去开眼界,真是几辈子都碰不到的倒霉事。   “……”映桥扶着额头,有一种天黑了,并且黑的暗无天日的感觉。   都怪她的不好,本来父亲不愿意出去,她还催他出去,尤其在知道父亲一向倒霉的情况下。   “伯伯,有什么办法能救我爹吗?”   那说书人捋着胡须道:“难啊,进到那地方去,就是没犯事,恐怕也难活着出来了。”   “我、我爹本来是永昌侯爷请来的教书先生,这也没办法吗?”   “小丫头,别说你爹是侯爷请来的教书先生,就是皇亲国戚进去了,也难……哎?慢着,你说永昌侯爷?”   映桥抓住了一丝希望,忙点头:“对、是永昌侯爷!”但心里没底,就算侯爷能说上情,他不在府中,就算在府中,他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不打紧的门客去求人。但是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要抓住。   那说书人侧过身,挡住映桥,神秘的低声道:“你们是新来京城的吧。”   映桥继续点头:“是的,是的,所以我爹真的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没关系,说清楚的话,锦衣卫的人会放了我爹吗?”恐怕希望渺茫,她虽然不在京城,但厂卫的厉害,国人皆知,哪怕是边缘的县镇,提及锦衣卫,都知道是个颠倒黑白,要人命的地方。   “你自己说是永昌侯府的人,却不知道求人的门路,就知道你们是新来的。”说书的中年汉子道:“别乱打听了,回去求你们府上的四少爷罢。”   映桥只见过三少爷,平日听丫鬟们也都谈论三少爷、五少爷的,没听人论及过四少爷。   “求他?”   “小丫头,快回去吧,去求这个人就对了,他点头帮你,你爹就有救。” ☆、第四章   救父事不宜迟,映桥一路小跑奔回了永昌侯府。   她进出,走的是府里的脚门,贿赂过门子加上嘴巴甜,门子对她反复进出,睁只眼闭只眼。   “哎,你爹呢?怎么没见云秀才?”门子闲来无事,笑问映桥。   映桥顾不得回答,随口道:“还没回来。”便急匆匆的往府内走,眼看天就要黑了,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各院锁门,就不能随便走动,所以她必须抢在主子歇息前,联络上能够帮她的四少爷。   谈何容易。以她的身份想先见主子,比七品县令见皇帝还难。别无他法,唯有托人向上递话。府里的人,除了许嬷嬷外,她也不认识谁了。她一口气跑到许嬷嬷那儿,急急慌慌的把事情给说了。   结果许嬷嬷两眼一黑,比她还慌:“啊?你爹叫人给抓去了?那快想办法救人啊。”   “我听人说府里的四少爷有办法,许嬷嬷,你认识四少爷身边的丫鬟么?”映桥道:“只要能见到能帮忙的人,我下跪磕头,怎么样都可以。”说着就要给许嬷嬷跪下。   “快别跪。”许嬷嬷扶住映桥:“你给我跪下也没用。四少爷跟这边不走动,别说四少爷了,我连他身边能说上话的小厮丫鬟都不认得一个。”   映桥像是又被人打了一闷棍:“那您告诉我,四少爷那院什么时辰开门吗?”求人不如求己,实在不行,只能拦官轿了。   “你不是想拦官轿吧,你可千万别。”许嬷嬷面色凝重的道:“四少爷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镇抚,你拦他的轿子,连你也抓进去!”   原本四少爷是内部人。得知这点,她更加坚定要向此人求救的心了。映桥道:“我爹那样的身子骨,根本经不住拷打,我多耽误一刻钟,我爹就可能有性命之忧。嬷嬷,您行行好,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救出我爹,我给您洗衣擦地。”   许嬷嬷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你快别说了,现在去东苑的大门守着,说不定你走运,能碰到回府的四少爷。快去罢,快去罢。”   映桥发现自己居然差点错过这个机会,脸色煞白的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何必等明早。”说完,拔腿就跑。   那脚门的门子刚要锁门,就见云映桥急急的跑来,夺门就出。   “慢着——天黑锁门了,你要去哪儿?”门子强行拉住她:“不能出去了。”   “我找我爹,您别拦我——”   “锁门了就不许再开了,天都黑了,你一个丫头往出跑,遇到坏人!”门子说什么不让她出去:“你爹一个大活人,晚上不回来找店睡了,你出去碰到坏人,将你拐卖了,有你后悔的。”   映桥半边身子已在门外了:“我要去见四少爷——”   门子一愣:“啊?”   “这不是云姑娘么,正找你呢,你爹都出事了,你要去哪里?”   映桥一怔,转身见是芳儿飘然而至,她一副微微吃惊的模样。   她怎么知道父亲的事?映桥把身子收回来:“你知道我爹出事了?你怎么知道的?”   芳儿立即露出一种‘我就是知道’的表情,微笑道:“别自己瞎忙活了,快跟我来,有人给你撑腰。”说着,朝映桥招手:“快跟我来了。”   一听能帮助救父亲,映桥身子不受控制就跟着芳儿走了,门子赶紧锁了门。   “芳儿姐姐,你已经知道我爹被锦衣卫抓走了?”消息真灵通,映桥急迫的道:“你有法子救人么?”   芳儿啧了一声:“有求于我了?就改口叫芳儿姐姐了,昨个翻我白眼的人是不是你?”指责完了,忽又换上可亲的笑容:“我一个丫头,可救不了你爹,但咱们主子能啊,三少爷听说你爹的事,可着急了,叫你过去商量呢,快跟我走。”   “……”映桥心里暗骂,混账,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芳儿见映桥面露难色,低声暧昧的劝道:“妹子,你这是何必呢,这么多人三少爷能看中你,是你的福气,做个小的不好吗?你早答应了,你爹至于去摆摊叫锦衣卫的人逮去吗?”   合着还是她的错了?!映桥闷声不语。   芳儿便笑道:“真是难得一见的硬骨头,心里还不服气呢吧,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其实你真是走运,多少人想走这条路,还找不着门路呐。”   说的就是你自己吧。映桥不做声,决定随机应变。   芳儿这次领她到了一处卧房,显然是三少爷是平时歇息的地方,一进屋就见他坐在炕上吃酒,炕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他心情不错,瞥了眼映桥道:“你吃了吗?”   “回爷的话,我爹被锦衣卫抓去了,还没心思吃。”   季文煜挑挑眉,继而冷声道:“我们府上好心收留你和你爹,你们倒好,背着我们招惹了锦衣卫,你该当何罪?”   吓唬谁呢!他们父女招惹了锦衣卫,自有锦衣卫的人要他们的命,侯府又不是衙门也不是锦衣卫,没资格治他们的罪。映桥低声道:“……爷,我们犯的错,现在说一千道一万不足弥补,请您责罚吧……”   她清楚,这个时候,季文煜不会浪费时间在虚无缥缈的指责上。   果然,季文煜见映桥态度软了下来了,小小斟了一口酒:“我可怜你救父心切,先不和你计较这了个。你爹么,有救,而且救他也不难。因为咱们府上的四少爷就是管这个的,他一句话,明天人就能乖乖的放回来。”   “求您,让我见一面四少爷,我当面求他!”映桥几乎哭着求道。   “你当面求他?笑话,他认识你么?”季文煜轻蔑的道:“也不掂量掂量你的斤两,除了我宽厚仁慈外,这里外的主子,谁肯见你?”   一句话将映桥贬到了尘埃里。她低着头,静候三少爷的下一步举动。   季文煜懒洋洋的道:“不过,我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可以过去帮你说说情。”   映桥感激的道:“谢谢您。”欠身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跪谢道:“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季文煜像看玩物似的笑道:“可现在天晚了,四少爷那边恐怕已经歇息了,我明早帮你去说。今晚上,我这屋里缺个上夜的丫鬟……”   缺的不是上夜丫鬟,而是她吧。映桥抬眸,清亮的眸子望着三少爷,且听他继续说。   “所以你留下来吧。”季文煜慢条斯理的道。   “……”映桥不禁内心纠结,连表情亦忍不住的纠结起来,自古卖身救父的人不知有多少,眼看她云映桥也要成为其中一员了。谁让她身上没有其他能让三少爷看上的东西了呢。   季文煜见她踌躇不决,冷哼道:“自私的东西,你父亲白养你这么大,早知如此,养你何用。”   反正不是养来给人做玩物的。映桥双手支地,手指慢慢并拢,咬着齿,不发一言。   季文煜已经没耐心了,以退为进:“算了,你爹惹的麻烦,不要连累府里,明早你痛快搬出去!”   映桥低着头,忽然阴笑了两声:“三少爷这么快就收回了承诺。叫我如何相信您,万一我留下,明早您又把驱赶出去,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季文煜打了个哈欠:“你有讲条件的本钱吗?不过,你的确叫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你敢跟我要承诺。我明确告诉,不会有承诺。愿意就留下来,不愿意,等着给你爹收尸。”   映桥抬眸瞪他,须臾冷笑道:“反正都是卖身,我何必卖给你这个二道贩子,不如直接卖给能办事的人!”   季文煜吃了一惊,遂即笑的直不起腰:“哈哈,有意思,豁得出去!也够蠢!就你?就你?哈哈哈——”   是说四少爷看不上我么?那么能看上我的你,岂不是眼光比人家低?   云映桥刚才怒火攻心,说出了那样的话,这会已经后悔了。   季文煜笑够了,擦了下眼泪:“你挺有趣的,或许睡了你的乐趣远不如看你折腾至死的乐趣。我不拦着你,你尽管去找老四,看他是帮你还是不帮。”   “……”映桥硬着头皮道:“我会去的。”   季文煜道:“其实我原本的设想是,如果你不从我,我就把你关起来,等你爹死了,再放你出来。不过,你刚才那句蠢话,让我笑很畅快,比听说书还有乐趣,所以我不关你了,放你出去,看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对了,事先告诉你一句,老四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你想卖身都没机会。啧,我跟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连他的面都见不到吧。”   原来她刚才躲过了被关押的噩运,暗暗抹了把冷汗。趁着季文煜没改主意,赶紧跑了出去。   ☆、第五章   天黑了下来,各院插门歇息,映桥哪里也去不了,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住的小屋。想到每天此时正和父亲吃饭,如今父亲生死未卜,不禁心头酸楚,坐在黑暗中悄悄抹泪。之前虽然遭难,但人是平安无事的,钱财屋舍没了都不要紧,只要人活着。   “云姑娘?云姑娘?”   窗外许嬷嬷在唤她,她忙抹了把脸,起身开门:“我在。”   许嬷嬷道:“你没出去吗?我寻思过来看看你,见你没亮灯,还以为你在府内,已经去求四少爷了。这是晚上吃剩下的饼,你还没吃饭吧,快吃了吧。”   “我吃不下。”映桥闷声道:“……都怪我,我爹今天明明不想出去的,是我催他……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就别多想了。”许嬷嬷关好门,将装饼的盘子放到桌上,拍了拍映桥的肩膀:“我刚才打听了下,四少爷自从去年受了伤,隔三差五才出府去一趟指挥衙门,听说最近几天就没出过门,你刚才出去了,也碰不到他。”   映桥急了:“那他什么时候出门啊?他总不去当差,还能管事么?”她现在不怕见不到四少爷,更怕四少爷不顶用。   “嘘——嘘——”许嬷嬷捂住映桥的嘴巴,压低声道:“他是南镇抚镇抚,你知道南镇抚司是做什么的吗?”   映桥摇脑袋。她只知道锦衣卫凶残,至于里面的它们内部是怎么样的运行的,她一概不知。   “南镇抚司是专管锦衣卫内部事务,说白了就是自己人整治自己人的地方,关你爹的地方是北镇抚司,那里对外管官和民,如果四少爷肯帮你,他朝北镇抚司要人,不是什么难事。”许嬷嬷给映桥擦了擦眼泪:“丫头,你别哭,你爹有救。”   映桥想起方才三少爷跟她的对话,痛苦的道:“我没钱打通门路,他凭什么肯帮我。”脑袋乱成一团浆糊。   “……”许嬷嬷也沉默了。   映桥愈加绝望,握着许嬷嬷的手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许嬷嬷也是个下人,帮她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许嬷嬷又安慰了映桥几句,叮嘱她吃东西,长长叹了一声,起身走了。   映桥一夜没合眼,居然一点都不困。天刚放亮在,就起身往大门口行去。门子认识映桥,笑着对她道:“去找你爹啊?我看你别去找了,说不定你要有后娘了。”   “……”映桥恍惚的哦了一声。结果一发声,她猛地的一愣,捂着嗓子猛咳了几下,才发现疼痛难忍,出声艰难。原来是突遭变故,上了火,嗓子哑了。可她顾不了那么多,聚了聚目光,径直出门去了。   门子倚着门,嘟囔:“怎么了,跟霜打了一样了。”   —   拦轿请愿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几乎没有成功的,往往还要被拦住轿子的官员责打关押。原因很简答,如果一旦开了先河,民间纷纷效仿,偌大的帝国不知多少人涌来拦轿,非把官老爷挤死不可。   可眼下云映桥除了这条路之外,别无他法,谁叫她昨晚上拒绝了三少爷的利诱。   想到昨晚上三少爷的讥讽的笑语,映桥觉得这四少爷必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更危险,不进则死。   来到所谓东苑的大门口,见门口无匾额也无灯笼,就一在寻常不过的朱漆大门,不奢华更不气派。既然许嬷嬷说四少爷好几天没出门了,他有公职在身,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如果她走运,或许就在今天。   映桥不敢离的太近,在胡同口探头探脑的哨探。   天越来越亮,太阳完全升起来了,火辣辣的太阳晒在脸上很疼。   映桥越来越失望。就在这时,忽然看到大门打开,从里面出来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蓝轿子,紧接着又出来两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缇骑,分站轿子两侧。   找对地方了,就是这里。   待那两个穿飞鱼服的人跨刀站好,便有一个穿着月白色便服的年轻男子从门中迈了出来,表情冷漠,整个人没什么活气的样子。   结果映桥心里更没底了,这种面相清冷的人,往往很难对付。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呜呜呜呜……”她先嚎了一嗓子,引起对方的注意,否则忽然扑上去,弄不好被护卫一刀砍死。果然,四少爷跟两个护卫一齐看向她这边。映桥便哭着往四少爷跟前跑来,跑到一半的时候,故意摔了一跤,表现出‘笨拙可怜’的样子。   大概是她这种情况见得多了,四少爷转过头道:“拦住她,赶走。”   “四少爷您留步,我不是来伸冤的,我是来告密的——”   他迟疑了下,转看向她:“说。”   映桥赶紧爬了几步,离他近了些,含泪道:“我爹是侯爷请来的教书先生,昨天在天桥被锦衣卫的人抓走了,说是涉嫌传抄编排上面大人的文章。我和我爹几天前才来京城,根本对此时不知情,可是有人却把他给抓了,分明是有阴谋,想要利用我爹牵连侯府,这其中一定有大阴谋!”   “……”四少爷季文烨此时很是无语。眼前这个小丫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是来伸冤的,却打着告密的旗号,所谓的秘密根本是子虚乌有。季文烨懒得管这些琐碎的事:“如果真与你爹无关,查清后自然会放人。”   映桥不信这套,最常见的借口就是‘回去等着’,这一等就不知猴年马月了。映桥又磕了个头:“大人,我爹真的和此事无关,求您救救他罢,哪怕不救我爹,万一我爹经不住刑讯,牵连了侯府……”   “那就杀了他。”季文烨轻描淡写的说完,就要进轿子。   “大人,汉文帝贵为天子,尚且能够听民间百姓的疾苦,您为什么就不能听听草民的泣诉?缇萦为了救父愿意被贬为官奴,我佩服她的勇气,更理解她的心情,我六岁丧母,是父亲将我抚养长大,只要能救我爹,我愿意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映桥句句发自肺腑,虽然老爹不怎么靠得住,但他毕竟是她这个世界最亲的亲人,含泪哭道:“有一次我差点被人牙子拐走,是我爹一追十几里将我救了回来,没有他,我早不知被人卖到什么穷乡僻壤去了……我愿意为奴为婢换我爹出来 ,你把我关进去也行。”   本来要进轿的季文烨忽然怔住,盯着云映桥看了一会,继而改了主意,吩咐身旁的护卫:“去北镇抚司,就说我请来的先生被他们抓了,叫……”又问映桥:“你爹叫什么?”   映桥一怔,马上道:“云成源,云朵的云,成……”   “够了。”季文烨对护卫道:“去办吧。”   映桥感激万分,又给季文烨磕个头:“谢大人,谢大人,奴婢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您的恩情。”忽然想起昨晚上跟三少爷说的那句话来。她觉得眼前的四少爷身上有股清冷的气质,不像三少爷身上有种淫邪的浊气,应该不会想玩弄她吧,她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人……虽然这么想,仍旧紧张。   “不用报答我,少来烦我就是了。”季文烨冷然的道:“不出门了,回府。”说罢,转身撩开衣摆,进了府门。那四个轿夫面面相觑,赶紧放下轿帘,跟着主人回去了。   映桥几乎虚脱,勉强站起来走了一步,就浑身抖的走不了,蹲在墙根下大口大口喘气。这时就见季文烨府里出来个小厮打扮的人,朝映桥喊道:“幸好你没走远,快回来——四爷有东西赏你。”   映桥便扶着墙,走回了门口。那小厮摸出一锭银子递给映桥:“少爷赏你的,叫你们父女俩买些滋补的东西吃。”   映桥茫然的接过银子,担心的问:“大人还说别的了么?”比如叫她随时好献身什么的。   那小厮摇头:“没说。”转而笑道:“赏了银子还不够,还巴望少爷跟你说什么?”   映桥不好意思的道:“今日冲撞了季大人了,本是大罪一桩了,季大人不治我的罪,我已经感激不尽,这银子可我不能收。”收人家的东西前,无论如何要专做客气客气,虽然很需要这笔银子。   “你就痛快收着吧,别愣着了,快走吧。”小厮催促。   映桥便收了银子,朝小厮欠欠身,退下了石阶。   往回走的时候,心中暖暖的,心想四少爷虽然是干锦衣卫这行的,人有些冷漠,却是个好人。   另外,四少爷不是很好说话么,哪有其他人说的那么可怕。   不过,应该是她哭的太可怜,四少爷被她感动了,才肯帮她的吧。   “……呃……”云映桥歪了歪头,想起四少爷最后说的话,一咧嘴:“不对,他是被我烦到了,才答应放人的。”    可是,求他办事烦他的人应该很多吧……唉,想不通,上位者的想法猜不出。 ☆、第六章   屋檐上的漏雨,绵绵不绝,有节奏的滴滴答答。   室内香气缭绕,博山炉中的袅袅香烟从炉顶的层层镂空中飘出,萦绕在香炉周围,气象万千,如仙境一般。   永昌侯夫人韩氏,躺在榻上,用手扇着这缕缕香烟,心旷神怡的道:“这次的香调的好,闻着舒坦。”   立在一旁的小妾陈氏附和着道:“这次香饼里加了苏合香,能行气活血。而且这香炉据说是西汉李夫人用过的,就是、就是一顾倾人国,再顾倾人国的那个。”   “呵,你还真明白呐。”韩氏瞭了陈氏一眼,讽刺的笑了笑。陈氏没讨到主人欢心,赶紧低下了头。   韩氏闭目养神了一会,才又慢悠悠的问道:“对了,你刚才说东苑怎么了?”   “回夫人的话,我听人说,咱们府里的一个清客被锦衣卫的人给抓去了,他女儿去求四少爷,结果您猜怎么着,四少爷居然——放人了!”陈氏故意夸张的道:“听说一点没难为她,特意吩咐放人,还叫人给了十两银子!千真万确,您说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丈夫常年不在家,家中的妻室如同守寡,而韩氏就是这些寡妇的头头,将这些妾室奴婢管制的规规矩矩。只是她是续弦,侯爷原配夫人死了,她才进了门。虽然给她生了一个儿子,可人家侯爷不缺儿子,前妻生了个四少爷,小妾们中间还有两个儿子。   韩氏勾了勾嘴角,若有所思:“奇了,老四可是自家人死了,都不眨眼的人,怎么如此好说话了?这几年没见他帮过谁。”   “对呀,对呀,多奇怪。”陈氏跪在脚踏上,轻轻给夫人捶着腿,继续道:“而且听说,他们两个人就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那个云姑娘有什么法术,就把事情办成了。四少爷也真是的,自家人不管,倒胳膊肘往外拐,帮起不相干的人来了。”   “闭嘴吧你!你懂什么!”韩氏呵斥。   陈氏一慌,一时又不敢言语了。   韩氏低声喃道:“你就是蠢,碰到出乎意料的事,该好好想想缘由,而不是唠唠叨叨。老四是这家最得势的,得想办法将他拉过来,处好关系,以后对小少爷也好。”   陈氏努努嘴,低声道:“可他是前面夫人生的,嫡出的少爷,以后跟咱们小少爷争爵位……”才嘟囔完,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韩氏骂道:“说你蠢你还真蠢,你看四少爷那种活死人的模样,会跟咱们老八争这有名无实的爵位吗?!你怎么不想着堤防老三呐?!”   永昌侯乃是流爵,降等袭爵,侯爷的爹是国公,到他手就剩侯爵了,到自己儿子手里只是个一等将军了。老国公战功赫赫,结果养了侯爷这么个败家子,读书不行,去军中挂职,结果吃空饷被人告了一状,除了官职,如今只是个说出去好听的侯爷,没实际官职,这么下去,侯府衰败指日可待。   就这样,还偏爱打肿脸充胖子,聘了教过王爷的徐先生给小儿子做老师,又四处游乐,家产差不多要败净了。每每想到这里,韩氏就恨,丈夫这个自私的人,只重自己享乐,怕是等他自己一蹬腿,一文钱都不给儿孙剩。   陈氏捂着脸,含泪道:“夫人您教训的是,奴太笨了。”   “如今这个家能指望的就是老四了,可他是个油盐不进的。瞧他那模样,他爹死了都不带掉泪的,唉,虽然也不能怪他。”韩氏想了想:“莫不是那姓云的有什么过人之处?你哪天派人领来给我瞧瞧,老四肯帮她,她身上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陈氏赶忙又笑了:“是,夫人,奴婢一定把事情办好。”   —   季文烨答应映桥放人,说话算数。映桥在回侯府的必经之路上等人,晌午光景,就见老爹叉着袖子,缩着脖子从路口走了过来,映桥喜的热泪盈眶,赶紧跑过去:“爹——”   云成源猛地见眼前多了一个人,惊魂不定的后退了一步,见是女儿,才鼻子一酸,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你怎么在这里?”   映桥见老爹胳膊腿都是全的,五官也没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扶着父亲道:“我在等您回家,您没事就好,咱们快走吧。”   云成源莫名其妙的被关了进去,又莫名其妙的被放了出来,一头的雾水:“去哪儿?”   “当然是回住的地方了,您受惊了,咱们回去好好吃一顿。”   云成源恍惚的点头:“对,吓死我了,回去好好歇歇。”   跟他们一起住的清客不知云成源的遭遇,见他魂不守舍的回来,还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去了。云成源没心思开口,那些清客就暗中嘀咕,他肯定是半夜在街上乱逛,被五城兵马司给逮去了。   关好门,映桥扶着父亲坐下,给他倒了杯热水:“先别开口,先喝口水压压惊。”   云成源惊魂甫定,两眼无神,瞅哪里都是直勾勾的,过了很久,才呜的一声哭出来:“太吓人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呜呜呜呜……我还以为要死在里面了。”   “他们没对您动刑吧。”   “差一点啊,就在今早,轮到审我,我说我是永昌侯府的门客,谁知那帮人不听这话还好,听了之后上来就给了我几巴掌。”说着,翻开下嘴唇:“你看,都打坏了。”   映桥见父亲嘴角有血迹,心疼的道:“然后呢,还打您哪里了?”   “然后他们就要上夹棍,这个时候,忽然来了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就把给我放了。”云成源道:“就差那么一点啊,就那么一点,否则我手指头就要废掉了。”一抹泪,又呜呜啜泣道:“太吓人了,怎么能这样,说抓就抓,说放就放,没半点天理。”   映桥拍着胸口道:“幸好赶上了。”她从昨晚开始,滴水未进,一直靠着毅力支撑着,如今父亲平安归来,心里一下子踏实了,整个人都瘫软了,肚子瞬间就饿了。   云成源擦泪:“知道这样,昨天就不出去了,笔墨纸砚都砸碎了,没钱置办了。”   “……我这有十两银子,够您置办笔墨的了。”   “啊?哪里来的银子?”   映桥便把如何去求四少爷,如何得了这笔银子的前因后果说了。   云成源愣了许久,忽然哭的更凶了:“古有缇萦救父,今有映桥救父,生女若此,夫复何求——”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道:“辛苦我儿了,辛苦我儿了。”   映桥原本不想哭的,但被父亲的情绪感染,也不得眼睛酸酸的:“人回来就好,您别哭了。四少爷接济咱们十两银子,出了这事,咱们也不好再在侯府待下去,正好搬出去,这十两银子够咱们活一阵的了。”   “……四少爷真是个大好人,咱们不算倒霉,至少还有贵人相助……”   四少爷的确是个好人,虽然人有点高傲冷淡,但人家毕竟是官么,对她一介草民摆官威是正常的。   映桥起身温笑道:“爹,您坐着,我去厨房要吃的。”   “这个不急,你先找件干净的衣裳给我,我把这身衣裳换了,牢里一股子臭味全沾到身上了。”   云成源是很爱干净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衣裳都要一尘不染。   映桥便给父亲找了那天洗干净的衣服,其实他们每个人就两人衣裳,穿一身洗一身。这次有了十两银子,除去租房子的,或许还能余下银子,买点料子重新做一身。   云成源要换衣裳,映桥去了厨房要吃的,许嬷嬷正好在,听说云秀才回来,许嬷嬷替她高兴,竟给她了半罐蜂蜜,叫他们回去蘸馒头吃。   “你爹没伤着吧,四少爷真是好人啊。”许嬷嬷心道,真想不到四少爷真的帮了云姑娘。不过她不敢多谈四少爷的事,就此打住:“饿了一天了吧,快回去和你爹吃饭吧。”   “嗯!”映桥朝许嬷嬷道了谢,抱着蜂蜜罐子跑回房间里了。   云成源已换好了衣裳,因为受到惊吓的关系,他脸色很差,但比刚回来那会已好了太多了。映桥跟父亲用馒头蘸着蜂蜜吃了一顿饱饭后,双双困倦,一个在牢里提心吊胆,一夜未眠,一个在外面提心吊胆,也是一夜没合眼。   又互相安慰了几句,各自回屋睡了。映桥往硬邦邦的床上一栽,很快进入了梦乡。   她跪在一个黑漆漆的屋里,对着一个人的背影问道:“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该如何报答您呢?”   一个声音道:“肉偿吧。”   “啊——————!!”映桥惊慌的睁开眼睛,腾地坐了起来,见自己仍在小屋内,四周没有其他人:“呼——原来是做梦,吓死人了。”怎么忽然梦到电视剧里的台词了,她不禁恍惚了一阵。   沉默了一会,她怕了下自己的脸,人家四少爷是好人,自己居然做这种梦把人往坏里想,太不应该了。 ☆、第七章   过了一天,云成源不那么后怕了,蹲了一夜大牢蹲出来十两银子,还觉得小赚了一笔。他笑眯眯的摸着银子,摸了一会,忽然又伤感起来,问女儿:“爹是不是太没出息了,读书人竟然会产生我这样卑微的想法,实在太丢人了……唉……”   “咱们都快饿死了,您就别想这么多了。”映桥盯着桌上的一锭雪花银,盘算着该如何花它。京城的房子贵,一个月的租金差不多要三百文:“一个月租银要三百文,怎么着也得先交一年的,人家才肯租房,还得遇到好说话的房东。”   “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闹的,要不是他们,京里的房子也不能这么贵!”云成源愤愤不平的说,显然忘了他也是赶考大军中的一员。   不管哪朝哪代,京城的房子都不便宜。映桥道:“还剩七两,吃饭穿衣给您重新买笔墨,差不多也能活三个月。所以咱们靠这十两银子,可以白吃白喝三个月。而且不是紧紧巴巴的活,而是鱼肉不少的活三个月。如果勒紧裤带,可以撑半年。”   云成源赶紧摆手:“那三个月,半年后咱们怎么办?”   映桥声音平直的道:“这期间找营生做……”   “啊!我不去,我一想到到天桥去就瑟瑟发抖,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打死我,我也不去!不,除非有人要打死我,我才去!”   “……”   云成源痛苦的摇头:“别跟我提卖字的事,一提我就要晕倒。”   “您想去,我还不放心您去呢。我说的营生是指除了卖字之外的,京中富户人家,肯定有抄书的活,咱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揽到。”就像锦衣卫逮人的理由那样,私底下传抄文章很盛行,短的如文章歌赋,长的如私下传阅的话本小说,老爷少爷肯定不会动手腕自己抄的,便要请人做这个活。   云成源郁闷的捂脸:“可咱们谁都不认识,找谁揽活去啊。”   “咱们不是有三个月的缓冲期吗!”虽然刚把父亲救出来,但很快映桥就又想把他塞回监狱去了。   “什么叫缓冲期?”   “……”映桥咽了下吐沫:“没什么,当我没说过。”   云成源失望的哦了声:“唉,你一天天大了,越来越不服从父亲的管教了……这不能怪你,谁让父亲这么没用呢……唉,唉,唉。”   “……”她翻了翻白眼:“爹,这会上面已经知道您被锦衣卫捉去的事了,趁质问咱们前,咱们最好主动道歉,不好意思给侯府惹了麻烦,然后搬出去。”   云成源一扭头:“我不去,不好意思。”   “……您看着办吧……”   正此时,外面有人敲门,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云先生和云姑娘在吗?”   映桥起身开了门,见一个娇俏的小丫鬟站在门口,笑盈盈的道:“是云姑娘吗?陈姨娘想见你,跟我来一趟吧。”   “陈姨娘见我?”映桥茫然的道:“姐姐,你知道叫我去做什么吗?我也好有个准备。”   “你别怕,不是坏事。”那丫鬟上来拉映桥的胳膊:“随我来吧。”   主人来请,必须得过去了。映桥回头对父亲道:“我去去就来。”说着跟着丫鬟出了门。   昨天才下过雨,空气清新,院内的尘垢被清洗干净了,树荫下的泥土还是湿润的,散发着泥土的清香。   映桥其实怕这丫鬟是三少爷派来的,但转念一想,三少爷高高在上,犯不着拐弯抹角的派丫鬟缠她。正想着,一抬头,竟迎面看到三少爷打回廊拐角处走来,仍旧是一副看什么都不怀好意的表情。不过,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突然一愣,瞪大了眼睛。   “三少爷。”带着映桥的丫鬟施礼。映桥也赶紧站到一旁欠身。   季文煜很惊奇的上下打量映桥,噙着笑意:“你竟然还真做到了,奇了奇了。”   “是四少爷仁慈。”   季文煜心里没底,他本以为老四那种冷漠的人,才不会搭理云映桥,正准备看热闹,不想转天听说云秀才被放出来了。   他盯着云映桥看,心想难道像她说的,委身于老四了?   “……”季文煜一时摸不准她究竟是不是老四收过的女人,摆摆手:“下去吧。”   映桥赶紧贴着墙溜走,继续朝内宅走去。绕过几道月亮门,进了一处小院,映桥走进正屋,见炕上坐着一个颇为年轻的女子,生的十分美艳,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眼睛的白眼仁太多,看着有点呆。   “姨娘,人来了。”那丫鬟禀告完,退了出去。   陈姨娘朝映桥笑道:“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映桥不知。”陈姨娘?是侯爷的小妾?侯爷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这小妾好像比四少爷年纪还小,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别站着了,快坐下。”陈姨娘抓了把桌上的榛穰,递给映桥:“咱们边吃边聊。”   云桥攥着榛穰,没有动,等着陈姨娘发问。   陈姨娘大眼珠晃了晃,先问映桥多大了,是哪里人,府上住的习惯么,总之是无关紧要的话。映桥一一回答了,等了一会,她才问道:“对了,我听说你为了救你爹,求过四少爷?”   “……”怎么都在问这事。她低声道:“我救父心切,一时忘记尊卑规矩了,竟然去拦四少爷的轿子,冲撞了四少爷,我现在十分懊悔,想想自己的作为,实在该打。”   “你若是挨打,他当时就打你了,没打你便是你不该挨板子。”陈姨娘嫌映桥说的太笼统了:“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求四少爷的。最近几年,还没谁人求成他办事了,我有相识的人求他办事,我想向您讨讨经。”   “……这……”说实在的,映桥当时走投无路,哭着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就是下跪开口恳求,哭个不停,后来……四少爷好像被我哭烦了,就答应帮我了。还说以后别烦他……”说出实情,挺难为情的,自己沦为讨人嫌的人了。   “啊?”陈姨娘听完一愣,咯咯的笑的前仰后合:“这也行?!真有你的。”   映桥便拿出一粒榛穰,面无表情嚼着,看着陈姨娘发笑。   陈姨娘笑够了,拭去笑出来的眼泪,拍了拍映桥的肩膀:“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跟太太回话……”   “我……”她不想等。   “等我回来给你包点银子买糖吃。”   “好的,姨娘!”映桥一听说有钱,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陈姨娘走了,云映桥低头吃手里的榛穰,不时抬头四下看看屋内的摆设。见屋内摆设奢华,想来陈姨娘也是个受宠的。不过,做妾跟做官差不多,靠实力也得看运气,上头的主子领导赏识你,便有好日子过,若是太太看不顺眼,处处为难,没几年就被玩死了。   过了一会,陈姨娘回来笑道:“太太说想见你,叫你过去一趟。”   哎?不是说好领了买糖的银子就走人的么。映桥道:“太太见我?”   “嗯,说是身边缺个会调香的人手,听说你聪明伶俐的,寻思叫你进府帮忙。”陈姨娘道:“云姑娘意下如何?”   “这……”她对香料也是一知半解的,不过好歹识字,学起东西来也快。   “先别急,你一边走一边想。”陈姨娘先往外走,挑起帘子,朝她盈盈笑道:“别愣着了,跟我一起去回太太的话。”   正好和太太说要搬出去的事。映桥心想,跟着陈姨娘去见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的年轻大大超出了映桥的想象,看着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跟四少爷年纪相当,怎么也不可能是他的生母。   韩氏一见映桥就做出喜欢的样子,朝她招手,还对陈姨娘道:“这丫头我看着喜欢,一见就是聪明伶俐的。”   都夸自己聪明伶俐了,自然做出伶俐的样子,映桥施礼:“请夫人安。”然后到了夫人身边。   和在陈姨娘房里差不多,夫人也是先问她多大了,家里有谁,住在哪里,衣食住行可有困难之类的。映桥一一答了,待要回答居住的情况,映桥想了想,低声道:“我爹给府里添了麻烦,实在没脸住下去了,正想跟夫人说一声,我们搬到外面去……”   韩氏一惊,遂即笑道:“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么,又没人撵你们,就住着吧,等侯爷回来再说。要不然你们走了,侯爷回来可要怪我撵走了他的客人呐。”   映桥微微摇头:“我们若是再住下去,怕其他人说主人家赏罚不明,那就更对不起府上了。”   韩氏见映桥打定主意要走,心想走就走吧,你和你爹搬出去不怕,只要你留在府中。亲切的笑道:“你们搬出去,房子得另寻了。这样吧,我身边缺个调香的小师傅,这个,陈姨娘方才也跟你说了,我这儿,一个月给你二两银子,你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也好解决你们父女的生计,云姑娘意下如何?”   “……”   居然有二两银子。   这可是二两银子的大钱啊。   云映桥灵魂深处不由得动摇了。 ☆、第八章   人一穷,哪都短,喘气都好像比人家少半截。映桥微微纠结了一下,便问道:“……在您身边做事?”   韩氏笑容可亲,伴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安神香气,映桥恍惚间像跟一位温和的大姐姐说话,叫人不好拒绝韩氏的‘美意’。韩氏微笑道:“在我身边。我身边这几个丫头,笨手笨脚的,调香的书也看不懂,还得另教。我看你蛮好的,我听人说你颇识得几个字,做起事来得心应手。我们府里不亏待帮佣,所以你不用担心会对你不好。还是,你觉得二两银子太少?”   “不少……”   韩氏温笑道:“那是因为什么?”   云映桥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犹豫不决,三少爷虽对她垂涎,但她是太太身边的人,他也不敢怎样。或许是夫人的态度太过谦和,叫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映桥道:“能在您身边做事,是映桥前世修来的福气。”说着,起身再度施礼。   韩氏笑着摆摆手:“多懂规矩的丫头。你有意的话,明天跟管家打声招呼就过来吧。”   映桥道:“是。”   临走前,韩氏给她捡了几个桌上的果子叫她拿回去吃。于是,映桥便觉得夫人真是个不错的人,至少表面上是不错的。不过主人和下人永远不会深交,表面上不错就非常令人满意了。   等映桥走了,陈姨娘纳闷的道:“太太,您也听奴婢说了,四少爷只是嫌她烦,才答应放人的……干嘛还留她?”   韩氏当即翻她一眼:“真嫌她烦,早就叫人打几棍子扔路边了。”   陈姨娘立即狗腿道:“太太英明,太太英明。”   —   云成源听说女儿要在府里做活,死活不同意,高嚷着:“只有人家伺候你的份,哪有我女儿去伺候人的?!什么调香的小师傅,还不就是丫鬟?!什么时候也不能干伺候人的活!”   “一个月二两银子,还管吃住。否则,咱们去哪儿找营生?”   “贫贱不能移!”   “不移就饿死……”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好像说这话的人,自己饿死过一样……”映桥嘟囔。   “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嫁妆在哪里?”   云成源大惊失色,竟捂着胸口向后猛退了一步,大概是不相信女儿会开谈这么伤感情的事。映桥烦躁的道:“您没有余钱,我也得为自己以后着想,能凑多少两就凑多少两。在侯府里做两年工,除了能供您考试外,我还能剩余一点。”   “我有手!怎么会靠你养着!”云成源恨道。   映桥无力的看父亲。   于是,云成源眼圈一红一红,竟含着泪夺门而去。   “……”映桥缓缓扶额,慢慢坐下,唉声叹气。   过了半个时辰,云成源恨恨的回来,大概是想通了,道:“我一定要努力读书,怎么着也得过了秋闱,混个举人出身!”虽然举人做官的可能很小,但靠给有钱人当幕僚还是能够衣食无忧的。   不知父亲这次的斗志能燃多久,映桥小心的护着这朵奋斗的小火苗,笑道:“嗯,今年一定没问题。”   于是云成源又发了一通凌云壮志,映桥应和着,鼓励父亲今年秋闱再战科举。然后父女俩出门去见联络好租房子的房主。   房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由于是许嬷嬷介绍的,他对映桥父女很亲切。将他们领到侯府几条街的一条胡同,指着一处独门独户的小院道:“就是这儿。”   映桥站在外面见里面载着柿子树,门口铺着青石板,推门进去,院里也不是泥土地,而是石板路,有井有果树,除了上房还有东西厢。映桥当即觉得,这房子铁定很贵,怕是租住不起。   胖子伸出两根胖乎乎的手指:“一个月只要二百文。”   云成源道:“这么便宜?不是死过人吧。”   那胖子一下子急了,道:“你这秀才好生无礼,我看在许嬷嬷的面子上,才便宜租给你们,不住就是了,干什么造谣说房子里死过人?!”   “您别急,我爹心直口快。就是觉得您这房子太便宜,随便问问。”映桥四下看:“你这房子真是好房子,可就怕……我们住下了,以后遇到什么事……”   胖子端着脸不吭气了。   映桥认定有鬼:“我们没地方住,诚心租这房子,有什么事您现在就说吧,省得以后遇事再去找您,双方都麻烦。”   “哼,先告诉你们,这房子没毛病,一丁点毛病都没有,好着呢!”胖子话锋一转:“要不是怕时间久了没人住,把屋子空置坏了,才不会往外租。后街还有几间屋,也是没人住的。唉,你们不懂这房子的难处,这里地方是太祖爷赏给梁国公的,国公爷打太祖朝往后都生活在南京,国公府还好,后来改成了公主府。这几个胡同的房子则一直闲着,常年叫人看着。”   “为什么不卖?”   胖子道:“不能卖!”   难道是国有土地,不能随便卖。映桥道:“也不能随便租吧。”   胖子嘿嘿一笑:“偷偷租。国公府的主人早忘了这几处房子了,你们就放心住吧。”   “……”这不是非法租赁么。   胖子又绷起脸:“所以才二百文一个月,瞧瞧,一共八间大屋,外带一j□j井,两棵柿子树,出了门,能直奔西市看刮人,你说方便不方便。”   住这种房子,最怕的情况是交了房租,正主忽然回来将他们赶出去,人屋两空。映桥想了想道:“屋子是好屋子。伯伯,我们能不能每三个月租交一回租子?”   “行。”胖子等着收钱,见映桥迟迟不动,才察觉这丫头原来是想先住满三个月再交钱,当然不行,断然决绝:“没有你这样租房的。”   映桥捂紧荷包,据理力争,百般挑剔这房子的不安全,跟胖子讨价还价最后商定先住三个月然后交一两银子,比先交钱后住房贵一百文。胖子怕映桥他们白住房,到时候没钱,映桥就把在永昌侯府帮工的事说了,胖子当即认定映桥是个有钱人,不过又唠叨映桥每个月有银子入账却这么抠门。   反正不管钱多钱少,映桥认为没有一文钱是多余的。   租房子这事就定下了。   侯府这边,映桥算是府里的帮佣,不签契约不卖身,人身自由在自己手里。不,以这个时代的说法,女儿的命运由父亲说了算。不过好像她爹云成源的自由都握在她手里,所以映桥还是蛮自由的。   平日管吃住,五天能回趟家,待遇好极了。   一个月二两银子可是笔大钱,映桥开始还觉得夫人出手大方。等在太太身边做事了,她就懂这世上没有白赚的银子。韩氏出身书香门第,又是续弦,平日里和不识字的其他媳妇们聊不到一起去。   “映桥,‘博山炉中百和香,郁金苏合及都梁’出自哪里来着?我一时记不得了。”   “映桥, 《千金方》里写的‘五香圆’除了丁香、藿香和零陵香外还有哪几种香料来着?”   映桥除了学着调香外,还得翻书回答各种问题。她觉得自己也遭遇了招工陷阱,分明是打着调香师傅的幌子,把她招进来当‘女顾问’用的。   这一日,韩氏叫映桥送几块‘香茶’去东苑给四少爷。一听四少爷,映桥一下子警觉起来,韩氏似乎忘记了映桥跟四少爷的关系,轻描淡写的道:“莲心,你跟映桥一起去。”然后又安排别的几个丫鬟送香茶给其他几位少爷。   也对,可能就自己把跟四少爷见过面当重要的事,其实别人早忘了。   莲心和映桥一起往东苑去了,莲心平时话很少,这会更是一言不发,映桥不好没话找话,两人一路沉默的到了东苑。   时隔半个月,映桥再度见到了四少爷,他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   季文烨坐在书桌前,凝视桌上的书本,听说是太太送来的香茶,漫不经心的道:“放下吧。”   莲香和映桥道:“我们退下了。”期间,映桥斗胆抬眸一瞄,发现他垂着眸子,一动不动的静坐,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没什么活气的感觉。   “慢着,云映桥,你把茶饼冲了。”他不动声色的道。   映桥被点名,先是惊喜,季大人还认得自己,之后是惊慌,季大人怎么还不把这个他讨厌的草民忘了。   香茶其实茶饼。 把茶叶捣碎、加入香料,烘烤成茶饼,等喝的时候再碾成碎末,用沸水点冲。   莲心道了声:“奴婢去吩咐人烧水。”然后就溜了。   韩氏准备的齐全,映桥连茶碾和茶罗一起端来了,这会取了茶碾开始碾茶,所谓‘碾玉成尘’。   映桥觉得四少爷这个人,虽是恩人却比三少爷还可怕,三少爷至少知道他想什么,可四少爷却阴测测的,无法推断他的想法。   静默了许久,他忽然开口:“你回去告诉太太,我对你没兴趣,叫她别再拿你试探我了。” ☆、第九章   映桥一惊,手中的茶碾碾到手指,疼的倒吸一口了凉气。四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要再拿她试探他?映桥没勇气用问清楚,低声道:“是。”   季文烨将面前的书合上,淡淡的看她:“不提异议,看来你很清楚太太招你进府是为了什么。”   映桥头大,低声回道:“其实我不是很明白少爷您的话,只是害怕若是自己惊慌失措,慌不择言会招致您的责罚,才佯装镇定。您是主人,您的话,哪怕我不认同,也不敢当面反驳,只能默默记下,事后多琢磨琢磨。”   “你这还不叫当面反驳?”他轻哼。   “……”映桥已将茶饼碾好了,就等着丫鬟拎热水进来了,但迟迟不见人,屋内只有她和季文烨,映桥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这时季文烨冷声质问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再出现我面前的吗?你没听到?你长耳朵是做什么用的,不如割了。”   映桥恨不得立即消失。她提心吊胆的道:“我进侯府为太太调香,赚点在京的伙食钱。从没想过再出现您面前。今天,我原本不想来的,但是怕太太责怪我,又一想,您肯定已经忘记草民的样子,就斗胆过来送茶饼了。谁知大人您明察秋毫,过目不忘,还记得草民的模样……”   “哦,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是草民的错,不该出现在这里。您大人有大量,饶过草民这一次吧。”她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季文烨托着腮盯着她看,映桥感到头顶有两道视线压迫,不敢抬头。   这时有丫鬟在外面轻声道:“少爷,热水来了。”   季文烨对她道:“算了,把茶沏好,你就可以走了。”   映桥赶紧开门接过水壶,本来沏茶这个步骤还有几道程序,但她这会只想快点离开,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将热水冲到茶沫上面,然后小心翼翼的端给他:“您的茶。”   她正准备赶紧夹着尾巴跑路,就听他又道:“真不该偶尔发善心,惹出这么许多麻烦。”   映桥欠了欠身,躬身退了出去,急急慌慌的‘逃’了回去。   听四少爷的意思,太太是打算用她做献礼的。   难怪二两银子招她进来帮佣,原来缘由在这里。至于四少爷吩咐她转告太太的话,她可不敢说出口,四少爷的话对太太充满了敌意,她如实转告的话,她夹在中间难保不被太太迁怒。火药味这么浓的话,他还是自己跟太太说吧。   回到上房,莲心已经回来了,映桥装作若无其事。   韩氏见映桥回来了,笑道:“我听莲心说,你被四少爷留下了。他怎么评这香茶?”   “四少爷只叫我碾了茶饼,等沏好茶就让我走了,至于茶……他没说什么。”   韩氏不死心:“没跟你说别的?”   “没有,四少爷一直在读书。”映桥偷偷瞄韩氏,见她目光中略有一丝失望,便什么都明白了。心中不由得感慨,难怪四少爷觉得烦,不过是随便帮助了一人,就被周围的人揣摩来揣摩去。   揣摩去吧,反正银子还没赚够。   韩氏喜欢弄香,平日里的衣裳要用名贵的香料熏染,映桥是她用二两银子聘的,总不能让她闲着,于是又让她去配熏衣的香丸。   “映桥啊,熏衣香丸差不多用没了,你重新做一些吧。”   “是。”   出于对未来的考虑,映桥把在太太身边学习调香,当做很好的学习机会。她现在已经会做《千金要方》里的‘熏衣香’了。等以后有了本金,开个卖‘熏衣香丸’的铺子,做寻常百姓的生意,也是不错的选择,多门手艺,饿不死。   书上的记载一般很模糊,真正的调配,需要不停的实践,而侯府多的是香料可以‘糟践’,映桥钻研的不亦乐乎。   这期间,太太没再让她送东西给四少爷。   映桥隔三差五抽空回家一趟,以免父亲被饿死。云成源有个优点,虽然在生活上又懒又无能,但却不挑剔,有口吃的就行,映桥不在家,上街买几个饼,买点小菜随便吃一口。   云成源重新买了纸笔、四书五经和前辈写好的八股程文在家用功,有映桥养活着,一心读圣贤书。   转月,映桥拿到了二两白银,乐的又买烧鸡又买肘子,好好犒劳了肚子一顿。   于是更加坚定在侯府好好做事的决心,争取太太发现四少爷对她没兴趣后,也不把她赶走。   —   端午节前,来消息说侯爷要返家,一石激起千层浪。映桥明显感觉到气氛凝重起来,韩氏的笑容竟一日比一日少,偶尔还会唉声叹气。   映桥不是贴身丫鬟,侯爷回来不用她伺候,所以纵然好奇,她也没见侯爷的机会。而且侯爷归府这日,她被安排休息一天。   等隔天回来,从丫鬟嘴里,她听到许多有趣的事,其中一件就是侯爷从外地带回来一个戏班子,几十号人住进府里,之前府里也有十几个小戏子,拢共一算,光唱戏的人数就快半百了。侯爷准备叫新的戏班子亮亮相,最近就要唱一幕,叫各院的都来看。   这一日,侯爷在岑祥楼请府里的人听戏。男子们在一楼,女眷们在二楼,戏台子搭在楼对面。映桥提前到二楼点熏香炉,等女主子们到的时候,这里残留着袅袅余香,沁人心脾。燃完一块印香后,陆续有女眷登楼。   韩氏与一个四十开外的妇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这年纪大的妇人,映桥见过一次,是韩氏的大嫂,也就是三少爷的生母李氏。李氏由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搀扶着,从衣饰看,也是位主子。 这女子身后毕恭毕敬的跟着芳儿。   映桥一下子明白了,这个年轻女子便是三少奶奶了。   媳妇长的这么漂亮,三少爷还出来勾勾搭搭,映桥不禁在心里更鄙视他了。   陆陆续续的有年轻媳妇和未出阁的小姐登楼,映桥识得几个,里面有侯爷的大哥,也就是大老爷的两个儿媳妇和三个女儿,侯爷的两个女儿。看得出彼此很生疏,各自坐下后,几乎不说话。   尤其是韩氏,跟大嫂年纪相差太大,没什么话可说,只低头翻戏折。   “今日唱的是什么戏啊?《千金记》早就听腻了。”   韩氏头也不抬的道:“大嫂可以自己看戏折子,今日唱什么,全在上面。老三媳妇,你婆婆眼睛不好,你给她念一念。”   三少奶奶窘然,她不识字的,哪里能念什么戏折子。   李氏无奈的瞅了眼儿媳妇,对韩氏笑道:“你就别欺负她了,她还不如我认的多呢,快说说罢,今日唱什么?”   韩氏不冷不热的道:“《浣纱记》。”   映桥看出来了,韩氏是打从心里瞧不起不识字的其他女人们。她的事情做完了,她又不爱听戏,便悄悄的退了下去。   她最喜欢府里办宴席,因为有‘油水捞。先去大厨房转了一圈,许嬷嬷见她来了,没空和她聊天,指着灶台边一个巴掌大的布口袋道:“里面有点落花生,没人要,你拿去吧。”说完,朝她挤了挤眼睛。   “谢谢您,我拿走了。”映桥心领神会,拿起布袋出了厨房,走到僻静无人处,偷偷一看,见里面不是落花生而是两只鹌鹑。她乐了,暗想这两只鹌鹑晚上拿回去炖汤喝,肯定鲜美极了。   鹌鹑带在身上不方便,四下瞅了瞅,拐进花园里,钻进假山间,猫着腰把鹌鹑往里藏。主人们吃吃喝喝看戏,晚上肯定没她的事,争取回趟家,把鹌鹑给炖了,和老爹喝汤。正想从假山中退出来,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她寻思等人过去了再出来,可等了一会,发现来人们不仅没走,反而登上了假山上的凉亭。   “爹,我说了,我的伤还没好,最近不打算去都指挥使司。”   映桥抹了把冷汗,好像是四少爷。   “你是自毁前程,每日窝在家里,对锦衣卫的事不闻不问,我看你的镇抚做到头了!我以为你早就回去当值了,没想到我转了一圈回来,你还在家休养着!”中年男人粗犷的声音,充满愤怒。   “如果此时鲁公公免去我的官职,最好不过了。”   “我不是说过吗,不许再我面前提那阉人!”   “呵,既然您这么看中南镇抚司镇抚,您自己去当吧,反正我干够了。”   话音刚落,映桥就听吧嗒一声,一个小牌子从是石缝间哒哒的落下来,正好掉在她脚前。她俯身一看,是个象牙做的腰牌,上面刻着锦衣卫南镇抚季文烨。   “给我捡回来!”那男人喊道。   映桥紧张,心里祈祷,不要捡,不要捡!   季文烨不说话。   “孽障,你便自生自灭罢!”   很快,映桥从缝隙中见一蓝袍的中年人大步流星的往园外走了。映桥靠着石壁,呼出一口气,只要四少爷也走掉,她就得救了。   但这时就听季文烨在亭子里道:“云映桥,把我的腰牌捡上来。”   “……”映桥恨不得挖个地洞藏起来,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她拾起腰牌,吹净上面的土,愁眉苦脸的从假山的孔洞里爬出来。提心吊胆的仰头看,见季文烨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睥睨她,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朝她勾勾手指:“拿上来。”   她欲哭无泪,父亲的衰运传染给她了。 ☆、第十章  映桥脚步沉重的登上亭子,暗呼倒霉。   “递上来。”   “是。”她小心翼翼的把腰牌呈上,等待盘问。   果然,他靠着栏杆,凝视她:“太太派你来偷听的?”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您和侯爷会在亭子里谈话。我在假山中乘凉,然后、然后您就出现了……”她又不能未卜先知。   季文烨冷笑道:“你不是故意的,为什么我总能碰到你?”   “也不能算是总是吧,这才第三次见面……况且离上一次都过去一个月了……”她小声辩解。   “敢顶嘴了。”他不紧不慢的道:“以为我不做锦衣卫了,就拿你没办法了?”   映桥使劲摇头:“我绝不敢有一丝一毫冒犯您的心,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只有感激和敬畏。我真是无心走到这里来的,等我发觉,您和侯爷已在说话了。我吓坏了,什么都没听到,直到您喊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季文烨道:“你攥着口袋里装的什么?”   “……鹌鹑。”她可怜兮兮的道:“……准备回家炖汤喝。”   “你怎么总是缺衣少食的样子。”   映桥轻声叹道:“唉,我也想知道。”惊觉自己不该多嘴,马上闭上嘴巴,低头站好。   “所以为了继续留在府中赚钱,才没把我的话转告太太?”季文烨皱眉道。   映桥心想完了,大事不妙,赶紧补救:“我一直盘算着,如何能在不触怒太太的情况下,把您的话转告给她,我脑子笨,一直没想到合适的说辞。不过,您不要生气,我现在立即去告诉太太。”说着,欠身做出要后退跑路的样子。   季文烨轻哼道:“云映桥,我发现你的胆子很大,每次我质问你,你都敢反过来把过错往我身上推。”   每次?一共才见过三次面而已。映桥连连摇头:“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她尽量装的弱小无害,希望季文烨看她太过弱小的份上,饶了她。大概是这招起了作用,他道:“算了,不和你计较了……”   映桥暗松一口气,可这时就听他继续说:“自掌嘴十个,然后就走吧。”   “……”神呐,还是要挨罚。不过已经很轻了,映桥欣然接受,爽快的道了声:“是。”就要抡巴掌打自己脸蛋。   季文烨见她这么爽快,不悦指了指脚下:“跪到这儿来打。”   她心情登时不那么好了,毕竟侮辱的等级比刚才高了不少,便哭丧着脸往他身边走。季文烨站在栏杆旁,他身后是假山,映桥离近后,不觉向亭下一望,,能够清晰的看到假山的孔洞,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尽收眼底,原来是这么发现自己的。   映桥一向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反正又不是没给季文烨跪过,面无表情的看他,慢慢跪下。   “之前有求我的时候下跪,你的脸色可没这么难看。”   “不一样,此时此刻,我是带着悔罪之心在向您下跪的,故此表情沉重。”映桥道。   他蹙眉:“你还敢顶嘴?!”   她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赶紧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时,她猛地看到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个人,正是三少爷,似乎已经看到他们了,正径直往通往凉亭的小路上走。映桥道:“是三少爷……”   季文烨侧头看了眼,嘀咕道:“他怎么来了?”   她适时拖延时间:“他一定是来找您的。”刚才那巴掌虽轻,但打在脸上也怪疼的,趁机忙揉了揉。话音刚落,季文烨就瞪了她一眼,映桥慌忙低头,慢慢抬手作势要继续掌嘴。   “继续,别停。”      她可怜兮兮的抬眸,含着眼泪重重点头。   季文烨见她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一时凝噎无语,须臾道:“……算了,有人来了。”他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停了,然后低头将腰牌塞进腰带里。   而这时,老三季文煜正好登上凉亭,面对眼前的一切,他愕然吃惊。只见云映桥跪在文烨跟前,从背影看,似乎用手在擦嘴,而文烨则低头整理腰带。   ……这种姿势,除了在吹箫外,没别的解释了。   居然在这种地方,胆子够大的。   “……”季文煜心情复杂,故意轻松的调笑道:“老四,原来你在这儿快活,叫我好找,人都齐了,就差你了,快走罢,戏要开始了。”   文烨不解:“我哪里快活了?我在……”说到此处,瞧了瞧自己和云映桥的位置,不由得一愣,继而似笑非笑的道:“一不小心耽误了时辰,咱们走吧。”   “这不是太太身边的云姑娘么,老四,你们都这样了,一会干脆朝太太要了她算了。”季文煜干笑道。之前还不敢肯定云映桥和老四的关系,现在眼前的一切,已经说明了一切。本来是自己嘴边的肥肉,却叫别人给吃进肚子里了,他心里十分憋闷。   都这样了?都哪样儿了?映桥一头雾水,她站起来朝三少爷欠身施礼:“请三少爷安。”   文烨面无表情的吩咐映桥:“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她捡了条命似的,拾起地上的鹌鹑袋子,慌里慌张的下凉亭去了。也不管太太那边还有没有吩咐,径直出府跑回家去了。   —   云成源见女儿大白天的跑回来了,吃了一惊,又见她慌张的跟掉了魂似的,更紧张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坏人,被人欺负了?”   映桥怕父亲担心,强作笑容:“没有,今日府里看戏,我闲着就回来了。”   “那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笑道:“我得到好东西了,怕被人发现,就一口气跑回来了。晚上咱们喝当归鹌鹑汤!”   云成源还是觉得怪怪的:“两只鹌鹑,也值得你跑?!”   “哎呀,我不解释了,去做饭了。”她故意哼起小调,往厨房去了。云成源在身后追着她道:“不许乱哼哼,你看好人家的女儿谁嘴里哼小调,都是那些个轻浮浪荡公子哥,不学无术之徒才哼这些不三不四的调子。”   “是,我闭嘴。”嘁,要是唱首爱来爱去的流行歌曲,还不吓死您。   映桥给鹌鹑拔毛的时候,发现父亲扒着门框瞅她。她皱眉:“怎么了?”   云成源道:“就是觉得你又不对劲的地方,是不是侯府的人欺负你了?如果真的有,你就讲出来,大不了咱们不干了,怎么不是活,还能饿死不成!”   “……爹,你什么都不会干,我嫁人以后,你怎么办啊?”   云成源没有儿子,意味着没人给他养老送终,有钱的时候没纳妾生子,等没钱了,更没女人给他传宗接代了。他不愿意谈这个,嘟囔道:“当爹的关心你,你却戳我的痛处!”说罢,瞄了女儿一眼,闪身走了。   映桥扯了扯嘴角,还是这招管用,老爹总算不逼问了。收拾完鹌鹑,开始生火熬汤,映桥的厨艺,一开始是很差劲的,经过一番摸索,现在有所进步。待起锅过,闻着感觉不错,便迫不及待的端上桌,和父亲就着炊饼吃了起来。   云成源尝了一口,称赞道:“不错。”   “有点淡……”不过还是相当鲜美的,她决定忘记烦恼,专注眼前的食物。但又喝了两口,咬着汤匙,不觉回忆起上午在亭中发生的事,当时太害怕了,觉得三少爷的话很奇怪,一时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   猛地,脑海里一闪念,她登时如石像般的僵住了。   三少爷不是认为她在给季文烨吹箫吧。   “……”   “不吃饭,发什么呆?”云成源见女儿咬着汤匙,眼珠转了不转。   “……我……我……我吃饱了。”季文烨肯定早听出三少爷是什么意思了,他为什么不反驳?懒得辩解?故意气三少爷?还是毁她的名声?   映桥心乱如麻。   “你才吃多少就吃饱了?你这样可不行,你像我还好,像你娘的话,小心长不高……”提起妻子,云成源叹道:“唉,照顾不好你,我如何对你对你娘交代。”   她根本没在听父亲的话,心里还纠结着侯府的事。   明天回侯府看看,不行话,跟太太说要照顾父亲应考,府里的活不干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保命要紧。   三少爷应该不会把今天的事往外说,毕竟涉及季文烨。   不过,一想到自己被误会给季文烨那什么,她就忍不住想揪头发。   这都什么事儿啊!   云成源伸手在女儿眼前晃了晃:“你得病了?”   “嗯,得了穷病。”映桥咬着汤匙,苦兮兮的叹道。 ☆、11、第十一章 ...   得了穷病,唯有金钱可以治愈。但是云映桥眼下最缺的就是黄白之物,所以这病是好不了了。   云成源不爱听这话:“我正经问你话,你却这般轻慢的回答我!”无奈他实在没做父亲的气场,和女儿对视了一下,就移开了目光,低头喝汤。   “苦难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映桥笑道:“我随便说一句,您别生气,我吃好了,您把汤都喝了吧。”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没事?”   她默默摇头,保持微笑。   云成源叹道:“儿大不由爹,唉,你有自己的小心思,我管不了你了。”咬着炊饼就着汤继续喝了几口,便也吃完了,起身回屋看书了。   映桥收拾了碗筷后,将藏在柜子里的银子取出来,数了数,不多时不少,只剩八两了。搬进来之后,买笔墨纸砚和四书五经,置办锅碗瓢盆,花了四两。剩下这八两是全部家当,其中还包括没有交的房子租金。   现在她只祈祷自己和父亲身体康健,不要得病,否则简直是一夜赤贫的节奏。   “你盯着银子干嘛?”   映桥回头,见父亲又扒着门框瞅她。   是啊,盯着银子看,银子又不会怀孕生碎银子。她把银子包好,笑道:“我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攒够银子买个小院,咱们也好有栖身的地方,不用担心明日房子主人回来,流落街头。”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考中了也未必能留在京城。要是中不了……”说到这里,云成源心里一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中不了的话,在京城待着也没意思。”   “您说的有道理,走一步算一步罢,咱们先吃好喝好。”映桥把银子重新塞回去,道:“院子里的柿子树是活的,等秋天,咱们能收获好多柿子呢。到时候,给左邻右舍送去些,也好互相认识认识。”   云成源靠着门框,不情愿的道:“我不去,我做不来。”   “我没说让您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云成源觉得女儿说话的语气不那么温柔,心头一酸:“好好跟你说话,你生什么气,不跟你说话了,我去看书了!”说罢,转身走了。   “……”她瞪眼,无语摊手。他从哪儿看出她生气了?!   考虑到父亲作为秋试的常年落榜生,到了考试年份,异常敏感,映桥决定多担待些。歇了一会,揉面蒸干粮,给父亲做以后几天的口粮。忙了一下午,累得很,晚上一闭眼就睡实了。   第二天,她回到府中,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尤其注意周边的人对她的态度有没有变化。不过,谁又敢保证以后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流言。   她还想清清白白嫁人过日子,可不想坏了名声,沦落成玩物。   和每天一样,太太用过饭后,她再去上房当差。她一进院子,莲心端着一个三脚香炉正往屋门走,见了她,难得开口问:“映桥,你脸色好差呀,怎么了?”   “在家吃的不好,闹肚子。”   莲心扑哧一笑:“对哦,还是府里吃的好,我回家吃不习惯。”她是家生子,逢年过节会回父母身边去。   俩人在屋门口碰到了周嬷嬷,她是太太的左膀右臂,映桥和莲心不敢怠慢,赶紧靠边站着。周嬷嬷道:“太太心情不大好,你们做事小心点。去吧。”   映桥和莲心齐齐点头,等周嬷嬷过去了,两人互相看了眼,心照不宣的进了屋。   果然,一进屋,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抑。 韩氏侧坐在榻上,一只胳膊搭在炕桌上,眼睛狠狠盯着屋子一角,眸中皆是怨气。陈姨娘站在她身旁,给她顺气,对映桥和莲心,两人都没理睬。   “真这么说我?!真叫人心寒!他整日东游西四处撒钱,竟然还说我不懂持家!香料首饰才几个钱,他又是买戏班子又是招揽请客的,他自己怎么不说自己骄奢?!”韩氏一拍桌子。   陈姨娘给她顺背,帮腔道:“可不是么,您都这般苛待自己了,侯爷怎么就看不见呢。居然被姓白的狐狸精吹吹枕头风就冤枉您了。”   “这几年,从他手里流出多少银子,上次买那破马鞍就花了三百两,真当侯府是风水宝地,有聚宝盆,金银使不尽呐!竟然还说我不知节制,花钱如流水。”   映桥听出来了,太太因为用钱的事跟侯爷置气。她聋子一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面无表情的取出调好的香点上。   这时,陈姨娘又道:“还有一件事,昨天三少爷又请四少爷帮忙,结果四少爷好像还是没答应。”   “还是大少爷官复原职的事?”   陈姨娘点头:“只需鲁公公一句话,可四少爷偏不帮这个忙。”   话音刚落,映桥立即感受到来自太太和陈姨娘的目光,她装作没意识到,但心里已拿定了主意,如果太太再拿她当棋子往季文烨跟前送,她干脆不在府中做事了。   “映桥,你昨天去哪儿了?叫我好找,以后没我吩咐,可不许随便出府了。”韩氏忽然开口对映桥道。   “昨天……家里出了点事,以后不会了。”   陈姨娘替主人道:“你虽然没签卖身契,可在府里帮忙做事的人,不管死契活契的,哪个也不敢没规矩,云姑娘,你说是不是?”   映桥赶紧表态:“姨娘说的极是,我绝不会再犯了。”   “好了,下不为例,下去吧。”韩氏说完,抬眸和陈姨娘对视了一下。   两人的眼神交流没有逃过映桥的眼睛,她默默的退下后,一出门就不住的叹气。本来还想如果风平浪静,就等到月底拿了月钱再走,但现在看来,太太似乎还想拿她做文章,昨天还被人误会了,这日子没发熬了,趁早走人吧。   每天这个时候,映桥会去摆弄香料,今天没这个心思了,垂着头,漫无目的走着。突然间,身后被人一撞,险些跌倒,她扶着廊柱,恨恨的回头。   身后是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两人不仅衣着打扮,连长相都是一模一样的,都略有点些胖,笑起来眼睛眯缝一条缝。两人看到映桥的脸,笑不出来了。其中一个咧了下嘴:“啊,认错人了,不是芳儿。”   另一个嘟囔:“我就说不是芳儿吧,你偏不信。”   映桥没见过他们,但看年纪和穿着打扮,应该是府里的少爷,根据排行,她猜道:“六少爷和七少爷认错人了。”   这两男孩很失望:“你不是芳儿,可以走了。”   猜对了,太太生了八少爷,这两位则是姨娘生的庶子老六和老七,以前没见过,没想到是双胞胎。   映桥欠了欠身,正欲走人。就听一个年轻男子厉声道:“你们在说什么?”   映桥一抬头见是三少爷和四少爷,表情一凛,然后整个人像被霜了一样,蔫了。不想见谁,却偏偏碰见谁。   侯爷一回来,府里便要吃吃喝喝,昨天是全府上下看戏同乐,今天单是男主子们赏景玩乐。季文煜昨天求老四办事不成,起了个大早特意去东苑好说歹说又把人‘请’来了,结果在这遇到了云映桥和两个弟弟说话。   他昨天才看到云映桥给老四在亭中吹箫,现在又见她跟两个弟弟说话,不由得往歪处想,觉得这女人四处勾搭,太不安分。季文煜吼完这一嗓子,余光去看老四,见他没什么反应,自己也不好小题大做,嗓子低了些道:“老六、老七,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老六老七猫见耗子似的:“没做什么,我们回去温书了。”说完,转身跑了。   季文煜看着两人的背影直皱眉。   映桥也想溜,这时就听季文烨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又认为我故意来见您吧?映桥垂首道:“回四少爷的话,我在等太太消气,出来转转。”   “你犯了什么错,惹太太生气了?”   “不是我,是别人触怒了太太。我想等太太气消后,回去把辞工的打算告诉她。我才做了不到两个月,就这么走了,怕太太责怪我是个没定性的人。”映桥面无表情的说。但心里哼道,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我不干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你们的视线里,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大大出乎季文烨所料,云映桥居然想辞工不做了:“太太会放你走?”   “我只是府里的帮佣,没签卖身契,来去自由。”重申一遍,自己是良民,和别人不一样。   三少爷一怔,奇怪的看向季文烨,他们不是有染吗?现在云映桥要走了,他怎么无动于衷,还是已经玩腻了。如果他没兴趣了,等自己哪天有空了,去找云映桥玩玩。   云映桥把这话说出来后,心里敞亮多了,不管之前有过怎样的恩怨,自此江湖不见,拜拜了您哪。偷偷抬眸瞄了一眼,发现季文烨愠怒的看她,一改之前风轻云淡的模样,表情阴鸷。   她干不下去了,全是昨天拜他所赐,她还没心生怨恨呢,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12、第十二章 ...   她就要离开了,不想惹麻烦,反正季文烨瞪她又不会少块肉,就让他瞪罢。映桥道:“两位爷,我得回去跟太太说这件事了,怠慢之处,草民向两位爷告罪。”   她这样的措辞,完全是府外寻常百姓人的口吻,已然不把他们当主人了。   季文烨冷声道:“你下去吧。”   于是映桥就欠了欠身,步伐轻盈的走人了。一旦豁出去,不在意银两收入,她只觉得浑身轻松,虽然未来还没着落,但像去了一块心病,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三少爷已经看出季文烨不高兴了,故意火上浇油的问道:“腻了?所以放她走了,还是你管不住她,只能由她走?”   季文烨生气就在此处。此前府中上下都猜测两人的关系,他不想理她,她却数次主动靠过来,等府里的人认定两人有关系了,她却转身要走,丝毫没有问过他的意思,置他的颜面于何地。昨天老三才认定她是他的人,今日她当着老三,折他的面子。   “……”   三少爷嘴巴欠,挑起一边的眉毛笑道:“我明白了,你昨天在凉亭做的太过火了,人家毕竟不是卖身进来的。好歹是良家女子,脸上挂不住了。看她刚才的样子,应该是生你的气了。”   季文烨嘴角微微上翘,冷笑着看三少爷。老三脊背发凉,自己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又犯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说句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知道是你玩腻了她,她没脸在府里待下去了。别说她了,酒席要开始了。”   季文烨心头不快。当初有求于他,云映桥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他还好心给了她十两银子,如今他没用处了,翻脸不认人,说走就走。   若有下次,不会再考虑救她了。   —   映桥打定主意要走,一步步实施‘辞职’计划。首先走之前,审视一下东家这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她指的带走可不是偷窃,那种事万万做不得。实际上,她想摘抄各药书上关乎香料配方的记载。   医书非常贵,一整套医书下来,动辄几百文,甚至一二两白银。如此昂贵的书费,她是万万支付不起的,但侯府里有现成的书本供她翻阅,她之前就偷偷的摘抄了一些。她准备在一两天的时间内,把剩下的配方抄完,就背包袱回家,然后好好钻研钻研,争取在别的大户人家重新找份调香的活做。   而且太太那边,这两天和侯爷生气,脾气不好,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她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选个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将‘辞职’的意图挑明了。   自从侯爷回来,府内的日子是由大大小小的宴会串成的,看戏摆宴、观赏奇珍异宝要摆宴,朋友走动更得摆宴,整日吃吃喝喝,醉生梦死。这日,韩氏招待女客们回来,醉酒头疼,大白天就歇息了,只留莲心在府里伺候,于是映桥得了空闲,回到住处继续抄书。   “……呃……以黄檀香、丁香等于蜜、油合成香泥……做法,先和上竹心子、作第一层……然后……然后……”   “你看什么呢?”   映桥抬头,见是莲心,笑道:“哦,是药书,怕忘了,抄写一遍。你怎么来了?太太醒了?”她抄书抄的大大方方,反正等她们发现她是抄书自用的时候,她已经走人了。   莲心朝自己手中的香炉怒了努嘴:“我怎么在这儿,我是来找你的。太太忽然说要礼佛,叫咱们去把佛堂扫一扫。我正好肚子疼,你先去把香点上,我一会就过去。”说着,把香炉交给映桥,转身就走。   映桥还没去过佛堂,冲莲心喊道:“佛堂在哪儿边啊?”   “你随便找人问一下。”莲心内急,头也不回的道。   映桥端着香炉,在路上问了两个小丫鬟,靠着指引往佛堂去了。佛堂果然清静,院内细沙铺地,屋舍庄严,透着一股子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庄严。只是院内除了她之外,没半个人影,映桥自己一个人心里毛毛的。   她上了石阶,正欲推门,忽然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女子的媚笑,笑的她汗毛都立起来了。映桥定了定神,往门缝里瞅,就见陈姨娘正和一个中年男子搂抱在一起,男人膀大腰圆,肥乎乎的手探进陈姨娘衣裳里,揉搓着她娇喘连连。   “大老爷,您快停手,别叫人看见了。哎呀,您等晚上不行吗?”   “小美人,你想死我了。他这一回来,咱们都多少天没聚了,今天要不是看见你往这边来了,我跟了过来,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叫我再亲亲你。”男人哑声道,听起十分饥渴。   映桥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这不是侯爷的大哥吗?!难怪三少爷那德性,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侯爷不在,他哥哥居然在家里跟他的小老婆私通,送他一顶绿帽子戴。   陈姨娘哀哀怨怨的道:“侯爷回来了,多数日子还不是住在白姨娘那,哪能想起奴家来。就只有您记得奴家……”   大老爷听闻此话,忽然打横抱起陈姨娘,一边亲嘴一边道:“我的心肝,叫爷好好疼疼你。”   “咱们快些,一会太太便要来了……”   受不了了,映桥只觉得眼瞎反胃,看不下去满脸横肉的大老爷跟陈姨娘的卿卿我我了,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往后退。   “映桥——你怎么不进屋?”   突然间,院门口传来莲心的声音,映桥吓的一抖,手里的香炉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随即,房门咚地推开,陈姨娘峨眉倒竖的站在那里,一副要吃了映桥的模样。   映桥强作镇定:“姨娘,都是莲心的不好,我才要进屋,她一吼,吓的我香炉掉了,这不怪我。”   陈姨娘哪里会信映桥的话,如临大敌的对莲心道:“这里只要一个人就够了,你回去接太太罢。”说完上前扣住映桥的手腕,把她往屋里拽:“你给我进来。”   映桥没什么力气,不是发怒的陈姨娘的对手,被她拽进了屋内。   她惊恐的环视屋内的一切,见大老爷正恶狠狠的瞪她,不觉往后退了一步:“您、您是……”   陈姨娘从映桥身后,扶住她的肩膀,不许她再往后退了,在她耳畔笑道:“这是大老爷。映桥啊,你现在认得了?”   “大老爷怎、怎么在这里?”继续装傻。   陈姨娘冷笑道:“你不是看见了么?别跟我装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怕你往外说。”   “啊?姨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铁了心的装傻。   这时,大老爷瞅着映桥,忽然哈哈笑了笑,使得翩翩大腹直发颤。映桥惊恐到了极点,几乎哭出来,使劲往后躲。陈姨娘扳住她的肩膀,道:“不管你看见了什么,都好办。你也跟大老爷睡一睡,我就不为难你。”   “这丫头漂亮,以前怎么没见过。”大老爷上前,挑了下映桥的下巴,笑呵呵的道。   映桥快吓死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我已经四少爷的人了!”为了自保,管不了那么多了。   “啊,是老四的人?!”大老爷迟疑了。   “你这小j□j,在我和太太面前装的像个好人似的,原来早和四少爷有染了!”陈姨娘气道:“不过这样也好,正因为你是四少爷的人,跟大老爷睡了之后,你背叛了主子,才不敢把今日的事往外说。大老爷,您别愣着了,快把她抱到楼上去罢!一会太太来了,可不好办了!”   大老爷被陈姨娘说动了心,过来拉扯映桥。   “……好了,我明白了,我从就是了。”映桥抹泪。   陈姨娘拍了拍她肩膀:“算是你懂事,否则只有杀你灭口了。”   映桥低头抹泪的瞬间,突然抬脚狠狠的踩了陈姨娘一下,陈姨娘吃痛,朝后面跌去,趁此机会,映桥夺门而去,大老爷比较胖,不如映桥跑得快,抓了一把,没逮住,叫人跑了。   “你给我回来,跑不了你的!”陈姨娘爬起来,扶着门框声嘶力竭的喊道。   映桥不敢回头,没命的往外跑,其实她也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只晓得一旦被抓住,绝没好下场。 大老爷和陈姨娘偷情,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知要叫多少人颜面无存,为了保守秘密,她肯定难逃一劫。大老爷不杀她,侯爷也要杀她。   逃命要紧,她直接往外走,想就这么出府,可在二门口猛地看到两个交头接耳的小厮,见她来了,挽着袖子朝她走来。映桥见势头不好,转身就跑,那小厮在后面追。   她跑进花园,钻进假山,一阵东躲西藏后,小厮们没找到她,又去别的地方找了。   映桥死的心都有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府里全是敌人,怎么看,自己都死定了。 ☆、13、第十三章 ...   映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和这次遇到的磨难比,之前所遇到的困难不值一提。   这时,好像有人来了,映桥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把身子往假山里的孔洞里挤,避免从凉亭顶上发现她。过了一会,脚步声过去了,映桥探头出来,迅速朝花园外溜去。   这个时辰大家在用晚饭,是一天内最松懈的时候。如果她够走运,说不定能从脚门混出去,假如能逃出去,立即和父亲收拾包袱跑路。映桥低着头,默默的走着,眼看再过几道门就能到脚门了,忽然看到前方有两个丫鬟直奔她而来,吓的她脸色一苦,咬着牙,掉头就跑。   这会逃命是种本能,只知道脚步不能停,无头苍蝇似的在府内东躲西藏。好在此时抓她的人,也不敢太声张,大家默默的‘你追我赶’。   终于,一口气跑到了府后的东湖,望着宽阔的湖面,无路可逃了,映桥眼前一黑,真正绝望了。湖岸边没有能躲藏的屋舍,只要人追来,她唯有束手就擒了。她抹了把冷汗,无力的道:“神呐,难不成只有跳湖自尽一条路可走了。”   “在那儿呢——”   不等她多歇一口气,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抓住她!”   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逮她的人来了,映桥来不及多想,踏上九曲桥往湖心亭跑去。湖心亭竟有一人,执扇靠着阑干,眺望接天莲叶的荷花,听到她的脚步声,回眸望了眼,两人目光相对,皆是一怔。   “……四少爷……”映桥嘴角抽了抽,脚下停住,不敢往前走了。   季文烨紧蹙眉头,十分明显的瞪了她一眼,转身继续看风景去了,根本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映桥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似乎跳湖一条路可走了。   “够贼的,可逮住你了!”追她而来的一个壮实的媳妇,喘着粗气吩咐身后的小丫鬟:“给我把这小蹄子绑了!”抹了汗,忽然发现亭中坐的是四少爷,不由得慌了下:“四少爷您在这儿呢,惊扰到您了,老奴们该死,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映桥不想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扑到季文烨脚下,求道:“爷,我不想死,您行行好,救我一命吧……”   季文烨瞄了她一眼,冷漠的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带走。”   那管事的媳妇立即厉声吩咐:“快把她嘴堵上!捆回去见太太!”   映桥含泪道:“四少爷,您留下我吧,我有一桩秘密告诉您。”这时,身后的其他人已围了上来,不知谁拿了块手帕,往映桥嘴里塞。映桥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十分可怜,不过季文烨仍旧面无表情。   映桥就要被拖走,忽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抓住他的衣角不放,口中呜呜哭着。   季文烨一皱眉,合上扇子,用扇柄打了下她的指节,映桥吃痛,只得松手。那管事媳妇朝季文烨陪了个笑脸,然后转身催促众人快回去复命。   季文烨重新打开纸扇,继续欣赏美景,片刻后,越觉心烦,竟扇子一折抛进水中,起身走了。   —   映桥被反剪着胳膊押回上房,跪在了韩氏面前。   她的包袱仍在地上,已经打开了,散落着她摘抄的配方还有几锭银子和几个首饰。映桥看了眼,就明白了,这是要诬陷她偷窃。   这招虽俗,却好用。   果然韩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云映桥啊云映桥,我体谅你和父亲相依为命,不容易。每个月给你二两银子,对你不薄了吧,你倒好,手脚不干净,吃我的用我的还偷我的。”   陈姨娘站在韩氏跟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帮腔道:“最近就觉得她鬼鬼祟祟的,今个我故意悄悄跟着她,发现她竟然用小刀刮佛堂法器上的包金,您说她该不该死。被我逮个正着,一个疏忽,竟推了我一把,叫她跑了。”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陈姨娘有她的赃物,她却没有陈姨娘偷人的证据,映桥盘算着如果这会抖落出陈姨娘和大老爷有染,韩氏会不会相信?如果相信了,会不会杀掉她灭口?   “呜呜呜——”映桥表示有话要说,祈求的看着韩氏,希望她命令将她口中的手帕拔了,至少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这时,那管家媳妇道:“太太,这蹄子有话要说。”   韩氏冷声道:“说什么说,赃物都在这儿呢。打一顿,关起来。”   竟连申辩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开打,这明摆着是要她的命。而且不说打多少,打完了,不给用药直接关起来,把她往鬼门关送。映桥吃惊的看着韩氏,发现她眼中的阴毒并不比陈姨娘少。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陈姨娘是她的狗腿子,为了保住陈姨娘,她已经决定杀人灭口了。   果然,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发展了。   “呜——”映桥发声抗议。   “好了,快拖下去!”韩氏不耐烦的吩咐。   就在此时,映桥就听身后传来季文烨的声音:“东西是我给云映桥的,有什么问题吗?”   她惊愕,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救世主从天而降’。   季文烨装模作样的欠欠身:“太太,我听说你们怀疑云映桥偷了东西,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东西是我给她的,不是她偷的。”然后直视韩氏的眼睛:“能放人了吗?”   “……”陈姨娘慌张的看向太太,微微咬唇。心道糟了,难道云映桥说的是真的?她真是四少爷的人?还以为她是扯谎来着。   比起拉拢四少爷,除掉云映桥更重要,韩氏不想放人:“咱们府中赏罚分明,不管是谁犯了错,都不能袒护。四少爷该懂这一点吧。而且,她偷的这些簪子,是我屋里头的,怎么会是你送的?”   季文烨道:“东西是我在后花园捡到的,见是女人用的,就送给了映桥。既然是太太屋里头丢的,我可以帮忙查一查,究竟谁是真正的贼。但不管怎样,映桥是无辜的。”   韩氏暗骂自己倒霉,想让老四和云映桥有一腿的时候,两人看起来干干净净,等她要灭掉云映桥的时候,老四偏跑出来袒护她。   “这我可就做不了主了。还是等晚上侯爷回来,我跟他说一说,看他如何发落。来人,先把云映桥押下去。”   这一套他见得多了,等候发落的时候,莫名死在狱中。季文烨很干脆的道:“话已经说清楚了,人我带走了。”说罢,解开映桥手上的绳子,揪着她的后衣领便往外走。   “给我站住!”韩氏腾地站起来:“四少爷眼中还有没有规矩?云映桥是我屋里的人,你不知会我,摸上她,已数不应该了,现在还来袒护她,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嫡母?”   “以前是你的人,从现在开始,是我的了。”他头也不回的道,领着云映桥大步出门了。   屋内的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陈姨娘惊恐的对韩氏道:“人、人走了,这可怎么办?”   韩氏怨恨的盯着她,低声一字一顿的在陈姨娘耳边道:“她不死,你就得死!你自己选!”说罢,丢下她,自己进里屋去了。   而映桥跟着季文烨出了上房的院子,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就怕再从哪里来人把她抓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季文烨忽然转身单手揪住她的衣襟,逼问道:“说吧,在亭子里,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难怪会救她,原来是被她挑起了好奇心,改不掉的职业病。   映桥犯难了:“我说了,你也会灭我的口……”   “……”他扬了扬下巴,一副‘你不说,现在就去死’的模样。   “我说,我说,我看见陈姨娘和大老爷……在佛堂偷情……”   “啧,这个我早知道了。”他扫兴的松开手,丢下映桥,向前走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映桥赶紧追上去,默默的跟着他。季文烨不耐烦的瞅她:“你可以走了。”   “让我、我跟着您吧。”现在离开季文烨,根本是找死,大老爷不会放过她的。映桥还不想死:“我识字的,能给您念书,还会磨墨,洗衣做饭针线也在行,棋艺虽然马马虎虎,但我会继续学习的。工钱您说了算,您看着给就行。”   “你还准备要工钱?”   映桥暗暗垂泪,心道能保命就行了,要哪门子工钱啊。于是摇头:“不要了。”   季文烨上下打量了映桥一番,犹记得她自称‘自由身’时的得意模样,便冷声道:“我身边的人不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至少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你想留下,也不能例外。”   “……我、我做不了主,得跟我爹商量……”   “算了。”他转身就走:“我对逼良为奴没兴趣。”   “您留步,我签!我签!”   “我没逼迫你吧。”   映桥使劲摇头:“绝对没有,是我自愿的。”   季文烨听了,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14、第十四章 ...   既然答应‘卖身’了,映桥很自觉的把自己当做四少爷的随从寻求庇护,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他往东苑走去。   季文烨不知怎地又嫌她跟的太紧,回头道:“跟主人保持三步开外的距离,不懂吗?”   她此时恨不得拽着他的衣带走路,就怕被人逮走:“……我错了……这就退后……”说归说,但也就保持两步的距离,仍旧紧跟着他不放。   季文烨便冷声道:“你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摆明了瞧不起云映桥。   “日子过的艰辛,我活的像个人已经不容易了,至于什么君子小人的,对我来说,太难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如果她这时放弃四少爷这棵救命稻草,才是脑袋进水了。   他斜睨她,警告道:“你以后是我的丫鬟了,再敢跟我顶嘴,我惩罚你绝不会手软,上次看在你是太太的人,只叫你自掌嘴,以后不会有那么便宜的事了。”说罢,凝视她的眼眸,且看映桥怕是不怕。   映桥当然怕死了,赶紧闭嘴重重点头,表示‘臣服’。   他这才轻哼了一声,阔步走在前面。映桥跟着他,一路战战兢兢继续走。   回到季文烨住的东苑,进了正屋后,季文烨落座,有两个小丫鬟来奉茶,他饮了一小口润喉,便放下茶盏,将注意力又集中在她身上,上下打量映桥。   被审视着,映桥浑身不自在,她发现他说话的时候还好对付,沉默不语的时候,才叫人背后发毛。   四下静谧,气氛压抑。正此时,映桥的肚子毫无预兆的咕噜噜响了起来,于是气氛既诡异又尴尬。她一直奔命,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季文烨皱眉,心想自己是不是领回来一个没用的饭桶。见云映桥低着头,一脸的尴尬,念在她今天受了惊吓,便不责怪她了:“黛蓝,领她下去吃顿饱饭,住处,你替她安排。”   “是。”立在门口的一个丫鬟应声,然后朝映桥使了个眼色,叫她跟她走。映桥听说有饭吃,赶紧跟着黛蓝下去了。   上次映桥到这院来,对这院的印象就是一个‘静’字,此刻这种感受更强烈。大家都默默做着自己分内的事,事不关己,并不多问。比如黛蓝根本不问她是谁,从哪里来,厨房的人也是,给映桥热了饭菜,并不闲聊,转身去忙了。   映桥晓得东苑和府里的其他地方不一样,入乡随俗,她以后也要做一个‘安静’的人。于是默默的吃了饭,跟黛蓝去看住的地方。   黛蓝体谅新人,安排映桥和她睡,又吩咐取了床被褥给映桥,一切置办妥当后,时辰也不早了,直接休息了。映桥怕有变故,穿着衣裳睡下,一晚上不知醒了多少次,天亮后就有丫鬟来叫映桥,说四少爷要见她。   映桥洗了把脸,匆匆去见季文烨。   季文烨坐在窗边,迎着晨曦,仿佛沐浴在一片碎金中,听到云映桥来了,他慵懒的回眸睇她:“我已经派人去叫你爹了,一会他来了,叫他把你的卖身契签了。”   “……”映桥暗暗叫苦,父亲那个样子,惊闻如此噩耗,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你不是识字么,卖身契,你自己写吧。”季文烨瞅了眼桌上的笔墨纸张:“纸笔都有,快写吧。”   映桥没想到起草的第一份正经文书,居然是自己的卖身契,不由得感慨命运的讽刺。墨已经磨好了,映桥提笔蘸墨,落笔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可怜巴巴的看向季文烨。   季文烨早看出她心不诚,冷笑道:“怎么不写了?又想讨价还价?”   的确是讨价还价。映桥‘斗胆’道:“……我不知道签几年,没法下笔……”   “两年的活契,我给你五十两典身钱,剩下在府中只管吃住,不发月钱。两年期限到了,你爹拿五十两银子来赎你,你就可以跟他回去了,之后怎么样生活,便是你的自由了。”   映桥一呆,第一感觉是四少爷真是个好人,并没有趁人之危,逼迫她成为彻底的家奴,而是叫她签活契,还给五十两的典身钱,这笔银子堪称巨款了,映桥从没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值钱。况且两年之后,陈姨娘这件事也过去了,她应该没必要再躲藏了。   季文烨见她愣着,催促道:“快动笔吧。别忘了,写两份。”   她忙不迭的点头:“我这就写。”但写着写着,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这其中隐藏了一个大陷阱。父亲备考和生活需要银子,她在两年时间内又没月钱可拿,月月做白工,老爹如果不自食其力,肯定得花这五十两典身钱。到了两年期限,银子花光了,拿什么赎她?   “……呃……如果到时候,拿不出五十两了……”她小心翼翼的问。   “转成家奴。”   映桥心里咯噔一下,变成家奴,基本上就丧失‘人权’了,生杀予夺婚配全在主人。当初三少爷不敢对她来硬的,不就是因为她是良民么,若是家奴,直接扑倒,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父亲四体不勤,五十两典身钱,不可能不动,等到了契约期限,凑不齐五十两,她就真悲剧了。   季文烨见她犹犹豫不决,一会皱眉一会叹气的,不满的道:“云映桥!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愿意签便签,不签的话,现在就走,没人拦你。”   云映桥没理由不签,季文烨开出的条件算不上苛刻,依照他的身份,直接逼她成为家奴都行。她道:“少爷您别急,我这就写。”一边写一边想,这两年期间,想办法赚银子,到时候一定能凑齐五十两。   写好后,映桥吹了吹墨迹,发现印泥也摆在桌上,便用手指蘸了印泥,在纸上比划来比划去。白纸黑字上写着卖身时间和典身银两数,还有逾期不赎的后果。一想到手印按上去,以后两年就不是良民,而是半个奴才了,她就下不去这手。   “唔,写的不错,条款清楚。”   头顶传来季文烨的声音,接着他的手包在她的小手上,让她的指尖准确无误的印在了落款处。不等映桥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季文烨又拿着她的手指在另一张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很好。我已经派人去叫你爹了,一会他来,叫他在你的卖身契上签字画押,此事便成了。”季文烨拿起两份文书,余光瞥她:“你以后不是帮佣,而是我的仆人,没我的命令,不许随便出府。”   “……是。”映桥瞅着自己的指尖上残留的印泥,心里发颤,这、这就把自己卖掉了……   “有丫鬟坐着跟主人说话的吗?”他冷声道。   映桥惊觉自己还坐着,赶紧起身站到一旁:“我一时疏忽,以后不会没规矩了。”   季文烨坐回榻上,语气有点厌烦的道:“我这边不缺人手,你其实是多余的,我还真不出有什么活能给你做。对了,厨房好像缺个烧火丫头,你不是经常从厨房偷东西拿回家吃么,不如派你去烧火。”   那鹌鹑不是偷的!映桥不敢申辩,默默低着头。烧火丫头是最苦的,烟熏火燎,又苦又累。她想找个轻松的‘岗位’,于是小声开口道:“我不会生火,但我会写字,您看我写的卖身契,一手字还凑合吧,我可以替您抄抄写写……”说到最后,没有底气,声音细若蚊蝇。   “……”   映桥见他不出声,继续展现自己的优点:“我针线也可以,许嬷嬷说我能顶半个针娘。”   “做针线的人手不缺。”   “我、我会调香……”   “哼!”他不屑的冷笑,藐视她从太太那学的东西。   映桥真不想被差去烧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手脚麻利,能给您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季文烨表现的很‘无奈’,似乎是迫于映桥的可怜,才勉强的说道:“好了,别唠叨了。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   映桥十分感激,险些涕零:“谢四少爷。”   这时有人来禀告说:“爷,云秀才来了。”   “叫你爹签字画押,去吧。”季文烨把卖身契甩给她。   映桥揣好两张纸,心情复杂,一抬头见季文烨冷幽幽的看她,似乎随时会收回成名,把她撵出门等死。她不敢怠慢,猫着腰道:“我这就去。”然后便出了门。   风一吹,她有点回过味来了。他是不是太阴险了,先说把她赶去烧火,叫她拼了命的想留在他身边做事,弄得她云映桥好像非得近身伺候他一样。   慢,不至于吧,四少爷身居高位,应该没闲心逗她玩。   映桥没心思多纠缠这点,她眼前有更难的事需要做,那就是去见‘脆弱’的父亲。   希望神佛保佑,一切顺利。 ☆、15、第十五章 ... ...   映桥觉得父亲比四少爷还难对付,至少四少爷很冷静,不会动辄哭哭啼啼。到了门口,她定了定神,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推门走了进去。见父亲正背手欣赏挂在墙上的字画,表情略显阴郁,她轻轻关了门,唤了声:“……爹。”   云成源听到女儿的声音,转身看她,口吻颇为担心:“为什么四少爷把我叫来了,你不是在太太房帮工么,怎么到这边来了?”   “爹,我要跟你说件事,您千万冷静……”提前叫父亲准备一下。   云成源表情瞬时晦暗,惊慌的道:“出什么大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也不小,您先冷静的听我说完。”映桥低着头,搓着衣角道:“我在太太那边闯了祸,四少爷说可以庇佑我,但我得签一张卖身的活契,我走投无路,已经签了。这真是万不得已,为了活命,不得不……”悄悄的抬头瞄父亲。   云成源眼神直勾勾的看她,整个人已经僵掉了。   “爹,爹?”她凑上去喊他,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一晃,云成源的眼珠跟着动了动,然后便口中‘呜’的一声,身子直直的向后栽去,跌倒在地。   映桥吓的慌了手脚:“爹——爹——快来人啊——”   门外候着的丫鬟赶紧进来,和映桥一起将云成源扶到椅子上,又是喊话又是掐人中的,片刻,云成源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映桥见桌上有水,忙给父亲倒了一杯:“您喝一口水,压压惊。”   云成源双目噙满泪水,扬手打翻她递来的水:“我、我不喝!”   那丫鬟见气氛不好,道:“云相公醒了,你们说话吧,我走了,有事叫我。”映桥谢过这个丫鬟,等丫鬟走了,又要去给父亲倒水,云成源扶桌痛哭,嚷道:“我不喝!我也不活了。”   “……”映桥唉声叹气,就知道会这样。   “不管发生多大的事,你也不能卖身啊,咱们云家还没人当过奴才,我没脸到九泉下见祖宗了。”云成源越哭越伤心:“也没脸见你娘,女儿养不住,卖去做奴才了,我这个做爹的死了算了。”   “我说了,我在太太那边闯了祸,不给四少爷做丫鬟,连命都保不住,您不希望我死掉吧。”映桥也怪委屈的:“况且我签的不是死契,只有两年,等到了两年,您拿卖身契来把我赎出去……”   “不行!不行!”云成源抹了把泪:“你在太太那边闯了祸,爹带你去领罪,咱们任由惩罚。打伤了你,爹给你请好大夫医治,然后咱们无牵无挂,坦坦荡荡做人,不用给人为奴为婢寻求庇佑。”   “我去了,命就没了。”映桥蘸着茶水在桌上写道:偷情。   云成源一怔,捂着心哑然失语,赶紧四下看了看是否有人偷听。映桥指了指自己眼睛,那意思是,她看到有人偷情。   “谁?”   映桥摇头不说。   云成源终于意识到女儿是目睹了一桩不该看到的j□j,招致了无妄之灾。他呆怔半晌,还是心痛不止,捶着胸口涕泪道:“就没别的法子吗?非得卖身为奴?!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叫你做奴才的。”   映桥被父亲感染,也鼻子酸酸的:“……这真的是无奈之举,您别不认我……”眼睛酸胀难受,使劲眨了眨不让眼泪掉下来:“您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啊……”   云成源还是第一次见女儿掉眼泪,之前失火一夜家贫都没见她这么难受过,一时顾不得哭了,引袖给映桥擦眼泪:“爹说的是气话,怎么会不认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说到底是爹无能,爹怪自己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呢!”云成源泣泪道:“你是迫不得已,爹都知道……只是……算了,你不要哭……爹不怪你。”   映桥揉了揉眼睛:“两年很快的,一眨眼就到。只是我不在您身边,苦了您了。”   “爹又不是三岁小孩,会照顾自己。”云成源自我安慰道:“而且你是在四少爷这里避难,不算是做奴才……”   “嗯。”映桥摸出卖身契递给父亲:“您看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云成源展开文书迅速的扫看完:“爹一定能找到营生做,两年后把这五十两还上,再给你找个好婆家!”   映桥一边点头一边不放心的说道:“不过,有了这五十两,您暂时不用为生计犯愁了,还是一心准备秋试罢。若是中了,五十两也好,五百两也罢,都好说。”而且父亲若是考中了进士,季文烨总不能把朝廷命官的女儿收做奴仆,不到期也得放人。可惜,中进士比发财还难,映桥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我怎么能用你的典身钱。”云成源想到女儿真的卖了身,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又落眼泪。映桥也给父亲擦泪,心想他们真是一对患难父女,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过上好日子。   这时,门外有丫鬟敲门:“管家叫我送笔墨,说云相公或许用得着。”   于是云成源又扶桌痛哭:“这是叫我签女儿的卖身契啊——”   映桥去开了门,把笔墨印泥还有那五十两银子接了过来,放在桌上,默默的等父亲哭完。云成源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又哭了一阵,然后才狠下心道:“……看来,我不签也得签了……我、我签……映桥……”   他泪眼模糊的落了自己的大名,按了手印,这时一滴泪落在纸上,阴湿了几个字,足见他的悲伤。   终于哭的眼泪干了,眼睛又红又肿,云成源才罢休。冷静下来,和女儿互相鼓励。映桥还好说,她有信心在这里立足,只是不放心父亲。   “爹……要不然,你拿这五十两娶个媳妇吧,也好照顾你。”   “我这辈子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用你的典身钱娶婆娘!”云成源又想哭了,含泪摇头,接过装银子的包袱,一个劲的摇头。   为了让父亲放心,映桥安慰他道:“四少爷救过您,他是好人,所以,我在他身边做事,您就放心吧。”   对四少爷有十分好的印象,正是云成源可以签下卖身契的原因之一。他对他们父女有救命之恩,于是他又暗暗说服自己,女儿不是做奴才,而是去报恩。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说是有话和云相公说,映桥便和依依不舍的父亲分开,一边往回走,一边伤感的抹眼角,情绪非常低落。   回到正屋复命,季文烨坐在榻上装模作样的看书,见她来了,手一伸:“契书给我看看。”   卖身契一式两份,父亲留一份,她带回来一份给季文烨。季文烨低头扫了眼,朝她皱眉道:“文书都叫你哭湿了,幸好湿润的不是关键的地方,不影响什么。”   不好坦白是父亲哭湿的,映桥默声不语。   季文烨轻哼:“能在我身边做事是你的福气,你哭什么,好像我仗势欺人,真是晦气。我季文烨虽然在锦衣卫供职,但从没做过欺男霸女的事,可不想因为你坏我的名声。”   您都做锦衣卫这行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啊!映桥低声道:“……不敢,我其实是喜极而泣。”   分明是抬杠,季文烨冷笑道:“那你喜一个给我看看。”   映桥脸皮较厚,立即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他看,季文烨道:“笑的难看,午饭别吃了,拿镜子练笑去。”   “……是。”   季文烨说完,便继续低头看书了,映桥没他的命令,不能随便退下,便站在一旁等吩咐。但显然他没把她一回事,低头看自己的书。过了足有半个时辰,黛蓝进来禀告:“爷,赖千户求见。”   季文烨这才抬头,犹豫了好一会,道:“叫他进来吧。”黛蓝领命下去后,映桥等待吩咐,谁知他朝她一摆手:“你下去。”映桥道了声是,赶紧退了出去。   出门后,见一个身穿飞鱼服的年轻男子急急往这边走来,映桥知道此人是锦衣卫,赶紧退避到一旁。心想季文烨不是说不干这行了么,怎么还有锦衣卫的人来见他。   她没忘记四少爷的吩咐,真从黛蓝那借了手镜,找了个僻静的坐着‘练笑’。中午没饭吃,饥肠辘辘的难受,于是镜中的她哪里还笑得起来,愁眉苦脸的。   “你在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季文烨出现在她身后,吓的映桥忙站起来:“……我按您的吩咐,正在练笑。”   “……”季文烨略显迷茫,一脸‘我什么时候吩咐过你做这种蠢事的’表情。   映桥顿时觉得自己是个二百五,原来人家只是开玩笑,她竟真去做了。   季文烨想起来了,不由得轻笑道:“你倒是挺听话的。”   “……主人吩咐的,肯定要遵从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仆人哪有选择的权利。   他难得露出笑容:“你挺有意思的,这五十两花的值。”   “其实您那五十两不算花出去,因为两年后会换给您的。”她纠正。   “……”季文烨便收了笑意,冷声道:“你晚饭也别吃了。” ☆、16、第十六章 ... ..   卖身的弊端暴露无遗,之前帮工,顶多是主人家不招待饭食,但她若能自己找到吃的,随便吃,没人管得着。现在好了,他不许她吃饭,就不能随便找东西吃。   映桥触了霉头,老实多了,纵然心中百般不满,表面上也乖乖的听吩咐:“……是。”   “你若是听话,我自然会保住你。对了,刚才来消息说,陈姨娘昨晚死了,你暂时安全了。”说罢,斜睨她的眼睛,异常冷静的继续说道:“不过,大老爷还在,你还是小心为妙。”   陈姨娘死了?映桥愣住,j□j暴露,不是她死了,就是陈姨娘死,总要一个人被灭口,她愈加后怕,连忙道:“有您在,我哪都不去。”   他微微颔首,似是肯定她的回答:“没有我,今日等待下葬的就是你。”   映桥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你今天要做的就是饿着肚子好好反省一下,以后如何尽一个忠仆的本分。好了,先下去吧。”   “是。”她躬身正欲退下,就听他在她身后道:“对了,今天上午你爹打碎了一个茶盏,五十文,我叫管家给你记账上了。”   “……”映桥震惊,这还带欠债的?!   他平静的看着她:“赎身的时候,一并还上。”   她口中颤悠悠的道:“……是。”然后赶紧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云映桥卖身为奴的第一天,挨饿,顺带欠债五十文。   —   映桥吃了苦头,学乖了,季文烨吩咐做什么,她都只回答一句:“是,少爷。”   虽然季文烨明显表现出了要跟锦衣卫划清界限的意思,但映桥觉得,他身上保留很多鹰犬的习气,比如性格阴沉,不信赖他人。季文烨晚上休息,不用丫鬟上夜,也不留女人过夜,足见防备之心。   正因为这样,她轻松多了,如果有个要丫鬟上夜的主子,白天伺候完了,晚上也不能消停,可要累死人了。   这日,是个阴雨天。季文烨在书房看书,只留映桥一个人在一旁伺候着,因为他发现她比其他丫鬟‘好用。’   “你把下一册拿来。”他合上眼前的书卷,吩咐映桥。   您老人家要我拿下一册书,至少也得告诉我,您现在看的是哪一册吧!她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问:“爷,您现在看的是哪一本书?”   他便拿着书扬了扬,然后又放回桌上了,速度太快,映桥没看清,隐约觉得是‘文韬’两个字,于是判断他看的是《六韬》,《文韬》后面是《武韬》,到书架上一看,果然看到《文韬》一册空缺,忙将后一册《武韬》取来递给他。   她学乖了,拿完书,见杯中的茶喝光了,又殷勤的倒满,然后奉上,他瞄了她一眼,没接茶,映桥便讪讪的收了手,在一旁恭候。   季文烨垂头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开口要她磨墨,映桥见她展现用处的时候了,忙靠到桌前,熟练的加水开磨。因为父亲的关系,映桥对文房四宝很是熟悉,磨出来的墨浓淡始终,而且磨墨时间长了,容易手酸,映桥还练会了左手磨墨,右手倒左手不带停歇的。   “墨磨的不错。从你这一段日子的表现来看,你倒是挺习惯伺候人的。”他道。   “……”映桥笑道:“在老家的时候,有算命先生给我卜过一卦,那会我家还没败落哩,就说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现在想想算的可真准。”   季文烨似笑非笑的道:“这般诅咒你,你爹没叫人打他一顿吗?”   “是想打了,不过那算命先生接着说,这种劳碌命只有两年,到及笄之年为止。于是我爹想想就没打他,只是没给算命钱。”她今年十三岁,再过两年,正好十五及笄。这故事是她随口扯出来的,为的就是再次重申她会赎身。   季文烨哪能听不懂,冷冰冰的道:“你是不是撑得慌,还嫌饿的不够。”   映桥绷紧嘴角摇头,这话题就此打住,不敢再说了。   他好像有心消遣她,将墨磨好后,并不动笔,而是心不在焉的翻了翻书,然后将书一扣,对她道:“你以前是平民百姓,你来说说你对锦衣卫的印象。”   这是引蛇出洞吧,不能中计。她为难的道:“我哪有资格评判,就是当世的人也没资格,锦衣卫是对是错,我觉得还是交给后人评说比较合理。”   “耍滑头。”他托腮看她,嘴角挂着笑:“我就听你的想法,若是你说的好,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若是糊弄我,我会给你点厉害看看。”   娘咧,哪有强行纳谏的!她想了想,把以前看过的故事改了改,讲了出来:“给您讲个故事,您就懂了。话说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一齐抓一只兔子,三伙人来到森林外,刑部的人先进了林子,把兔子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查了一遍,无果。大理寺的人把林子里的兔子窝掏了一遍,还是无果。轮到锦衣卫了,锦衣卫的人直接进了深林,片刻后揪了一只熊出来,就听那熊嚎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兔子,我是兔子。’”   季文烨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亏你想得出来!”   太好了,没生气。映桥谨慎的道:“那时候我爹被抓进去,就是这样的状况,幸好您伸出援手救了我们,否则我爹就是那只熊的命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不仅巧妙的回答了问题,还顺带的拍了下马屁,真是完美。   “……我不做这行,少作孽,还是对的。”他微微闭目,怅然道。   映桥不敢妄加评判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沉默不语,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救自己,可实在没那胆量,就当他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不愿意跟锦衣卫的人同流合污吧。   “我想出散散心,你去拿伞。”   映桥瞅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叹道:“……好吧。”   “什么叫‘好吧’?”   “是,主子!我这就去拿伞!”她改成欢快的语调。   季文烨虽然和侯府的人来往不密切,却很喜欢府里的假山湖泊,叫映桥撑着伞,漫步雨中,去湖边看烟雨水景。   映桥高高举着伞,照顾他,不一会,身子被淋湿了半边,不由得想起随父进京的情景,便也惆怅起来。   上了九曲桥,走了一段,她发现湖心亭有人,不觉一怔,心想谁在这里烧什么呢?仔细一看,居然是侯爷,一边烧着黄纸一边抹泪。   此时,烧纸的侯爷发现了季文烨和云映桥,他木然站了起来,冒雨走出亭子,表情十分哀伤:“文烨,你来的正好,今天是你姨娘的头七,你也来烧一张纸吧。”   “可笑。”语气充满了对父亲的鄙视。   上次没看清侯爷的长相,这回映桥把他看了个仔细,他眉目疏朗,气质儒雅。不过此时为给他戴绿帽子的姨娘烧纸,叫映桥实在没法对侯爷有好印象。   “那你来干什么?这里是陈姨娘失足落水的地方,我要封了这里,以后谁也不来了!”侯爷哀伤的望天:“生前对她多有冷落,是我不好。”   “原来死在这里,可惜了一处景致。早知道爹你这么喜欢她,她就该在你房里悄悄吊死。”季文烨冷笑道。   侯爷登时恼怒,儿子居然敢讽刺他,扬手欲打,考虑了下后果,没敢动粗,而是骂道:“不孝子,你摸上太太身边的丫鬟,我还没有找你算账!那个叫云映桥的丫鬟仗着你的势,偷太太的东西,叫太太无计可施。你快把人交出来!”   映桥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认得。这使得季文烨更加对父亲无言以对了,只冷笑看他。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反了你了!”侯爷怒不可遏,骂道:“畜生!我宁愿当没生过你,不、如果你不回来,我一直都当你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被拐走卖给太监当养子,长大后还做了锦衣卫!你成了我的笑柄,你知不知道?”   映桥愕然,慌乱中去看季文烨,见他同样震惊,但很快,震惊转变成浓浓的哀伤与恨意。   “谁会因为一个重新返家的儿子笑话您呢?若是有人笑话您,一定是因为侯爷您本人可笑!和四少爷有什么关系!”她一个没忍住,又说心里话了。   季文烨不可思议的看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插嘴!”侯爷扬起巴掌,便来打映桥。   她向后一躲,结果脚下不知怎地绊了一下,身子往后栽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映桥——映桥——”季文烨见湖面除了一圈圈涟漪,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正要跳下去捞人。就见水面突然冒起一道水花,云映桥从水里钻了出来,抹了把脸,朝他招手:“我会水,没事的,我去岸上等您。”然后优哉游哉的往岸边游去了。   文烨扶着栏杆,长出一口气,幸好没事。 ☆、17、第十七章 ... ..   映桥游到岸边,跪在地上,喘了一会,然后扶着树杆回望九曲桥那边,见季文烨已经掉头往回走,而侯爷在他身后指着他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只断断续续的听清几个字,诸如:“孽障,给我滚!”之类的,全是骂人的话。   她先拧了拧上身的青碧色小袄,结果拧了和没拧没什么区别,小袄还是黏在身上,裙子也是,全裹在腿上。风一吹,她打了寒颤,鼻子痒痒的,侧身‘阿嚏阿嚏’连打两个喷嚏。   这时季文烨回到岸上,脱下身上的直裰扔给她,牵起她的手往回走。映桥虽然年纪还小,身体谈不上什么曲线美,但衣衫湿漉漉的裹着身体,毕竟是件尴尬的事。所以季文烨把外袍扔给她,她就赶紧披上了。   她方才听的清楚,季文烨小时候被人拐走过,还给太监做了养子,之后加入锦衣卫。她心里不舒服,好像知道了他的秘密似的。不过,她也因此想通了他为什么会救自己的父亲。当初求情的时候,她慌不择言的说了自己曾遭拐卖的事,想必他有所触动,才会施以援手。   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东苑。两人间沉默的吓人,映桥十分紧张,就怕季文烨觉得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把她处理掉。   此时,黛蓝和海棠两个丫鬟打了伞出来,都惊的说不出话,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黛蓝,你把她带下去,换身干净衣裳。”季文烨吩咐完,进了正屋,海棠跟了进去,而黛蓝则领着映桥往她们住的小屋走。   “发生什么事了?”哪怕平时遇事不多问,但眼前的情形实在诡异,黛蓝忍不住发问。   “……我掉湖里了。”   黛蓝哭笑不得:“你呀你,怎么毛手毛脚的,幸好人没事。”进屋后,叫映桥脱了衣裳,叫她裹着被子躺好,然后吩咐小丫鬟去烧热水。   映桥浑身发冷,洗了个热水澡后,缓过来一些,但没一会,身上又开始一阵阵发冷。她知道自己着凉了,可能要生病, 便对黛蓝道:“姐姐能不能帮我给爷回个话,说我病了,想歇一天……”   黛蓝摸了下她的额头:“是怪热的,人也比平日蔫了,我去回话,看能不能给你请个大夫来。”   “不用这么费事,我躺躺就好了。”千万别叫主人觉得她多事。   黛蓝道:“那好吧,你先躺着,我去回话,看少爷许不许你旷工。”   不会这么没人j□j,她是真病了。映桥握着黛蓝的手:“谢谢姐姐了。”   黛蓝给她掖了掖被子,关门出去了。映桥冷一阵热一阵的,还流清鼻涕,缩成一团裹着被子睡了。   意识迷离,迷迷糊糊想的竟全是季文烨的事,太监管着东西厂和锦衣卫,季文烨是他的养子,安j□j锦衣卫当中做事很正常。可季文烨明显不想继续做锦衣卫了,难道是认祖归宗,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决定跟阉党集团划清界限?   可侯爷似乎是反对他离职的,上次两人还因为这个争吵了。   还是说侯爷既不想让季文烨认鲁公公做干爹,又想叫他继续留在锦衣卫给侯府做依靠?   嘁,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   慢着,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刚才冲撞了侯爷。   “……”想到这里,映桥只觉得更难受了。谁让侯爷确实可笑,陈姨娘给他绿帽子戴,他还给她烧纸,但凡知情者,都会忍不住嘲笑他。不过……嘲笑侯爷这事,的确轮不到她来做。   完蛋了,侯爷这次肯定知道她是谁了,一定会点名要她的小命。   唉,不如直接病死算了。   稀里糊涂的想了很多很多,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好像梦到黛蓝领了个上岁数的婆子给她瞧病,摸了她的额头和手腕,和黛蓝说了什么,又走了。   这之后,她又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了,黛蓝见她醒了,温声道:“下午张嬷嬷给你看过了,没大碍,我这就去把药给你热热,你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映桥头重脚轻,撑坐起来后,胃里一阵痉挛,捂着嘴巴就要吐,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黛蓝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叫她把汤药喝了。映桥喝完药,又钻进被窝睡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到房檐淅沥沥的滴水声,慢慢睁开眼睛,见周围大亮,显然是第二天了。   一摸额头,烧退了。映桥想吃东西,正要下地去厨房,就听门口季文烨道:“你进去看看她醒了没。”接着海棠推门进来,瞅了她一眼,朝外道:“爷,人醒了。”   映桥忙把单衣的绊带系了系,又捋了捋。这时季文烨走进来,面无表情的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你好点了吗?”很自然的抬手想摸她的额头。   映桥躲了下,低声道:“好了。”   季文烨没摸到她,有几分尴尬,便道:“你既然好了,为什么不下地回话?”   “……”她后悔了,真该自称病重才是。正要下地站到一边,季文烨又宽容的道:“罢了,你就坐着说话吧。”说完了,吩咐海棠将托盘上的粥碗拿来给映桥。   映桥一瞧是喝粥,忍不住在心里唉声叹气。富裕人家生病了,不是挨饿就是食用寡淡的米汤。早些年,云家富足时,映桥生病了,也是吃这玩意,所以她真的不爱生病,不仅吃不到好吃的,比平日里吃的还差了。   她接过米汤碗,谢过海棠,瞅着米汤发愣。季文烨催促道:“快吃了吧,然后再好好歇上一天。”   “……再歇一天的话,还是吃米汤吗?”   “米汤性味甘平、滋阴长力,正适合病人吃。”他道:“吃这个是为你好,参汤不适合虚弱的病人喝。”   她哪敢奢求参汤,只是觉得若能来碗鹌鹑汤或者鸡汤就好了。映桥想到自己接下来还只能吃米汤,就暗暗心酸,低声道:“……我失足落水生病,不仅不能伺候您,还叫您来看我……这、这怎生是好……”   唉,想吃点好吃的,糖水罐头就成。   季文烨朝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就关门出去了,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我没想到你会水,不是渔家女的话,女人会水的不多。”季文烨道。   “回您的话,我家没破败前,院子有个小池塘,我爱玩水,扑腾扑腾就学会了。”她在穿越前便会游泳,重新拾起来,并非难事。   季文烨道:“对了,昨天咱们回来后,侯爷派人过来,叫我把你交出去,我没理他。”   果然提起这茬了。她决定先认罪,争取宽大处理:“其实昨天早上起来,我脑子就昏昏沉沉的像装了浆糊,可能那会就发烧了。然后在桥上,不知怎么回事,我就对侯爷说出了不恭敬的话……”   “你别怕,他虽然是我爹,但我觉得你说的对,所以不会怪你,也不会让别人怪你。”   有他这番话,映桥就放心了:“还以为您会怪我没规矩。”   “奴才就是要替主子说不方便说的话。”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做的很对。”   她觉得这抚摸怪怪的,不大舒服,下意识的晃了晃头:“是。”   季文烨收回手,又板起脸来:“不过,还是下不为例,你树敌太多,小心哪日丢了性命。我在你这年纪,都做锦衣缇骑了,凡事装在心里不外露了。”见她低着头,嘴巴微微撅着,显得脸蛋‘肥嘟嘟’的,他便上手捏了下她右边的脸蛋:“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他觉得手感不错,又去捏她的左脸:“真的?”   这一次,映桥感觉有问题了,一边揉脸一边狐疑的看他。   季文烨勾了勾嘴角,很自然的收回手,平静的直视她:“记住了就好。还有一件事,我昨天答应你,只要你回答的好,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提吧。你想要什么?”   她一怔,想了想,有些不好意的道:“那个、我想吃顿火锅。”   季文烨紧锁眉头,侧耳道:“嗯?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我想中秋节前回一趟家……”离现在最近的节日便是中秋了,映桥想回家瞅瞅。   哼,居然提出要回家。他冷然道:“中秋节正是府里用人的时候,你想躲出去偷懒吗?”   映桥赶紧摇头:“不是的。因为中秋节,家里栽的柿子该熟了,我想摘点回来给黛蓝姐姐,昨天她一直照顾我,我心里过意不去。我没钱,只能从家里摘点果子答谢她了。”   季文烨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您刚才都答应了的……”   他不好反悔,只得答应:“当天去当天回,不许过夜。”   映桥这次学乖了,不敢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怕惹他不痛快,故意装作消沉的道:“谢主子开恩,我去去就回。”心里则乐开了花,暗中算着日子。   “别说话了,把米汤喝了吧。”他催她。等映桥低头喝米汤的时候,他很自然摸了摸她的后脑。这种氛围,让映桥觉得自己像只被主人喂食的小猫,很别扭。 ☆、18、第十八章 ......   映桥口中寡淡无味,勉强才把粥喝下去。心想今天再歇一天,明天照常做事吧,一直吃米汤的话,可受不了。她抿了抿嘴角,将碗端在手里,等着他发话。   季文烨温和的问道:“你还想吃什么吗?”   “……”最好别乱提要求,没人喜欢事多的人,尤其是奴仆,映桥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违心的道:“不想吃什么了,我的病已经好多了,明天就能照常做事了。”   季文烨笑了笑:“我来看你,并不是因为你做事勤快,别说话了,再睡一觉罢。”   她一直等着他离开,见他要走了,佯装听话的点点头。季文烨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她好好休息,不用送了,便转身走了。映桥赶紧趴在窗户往外偷偷看,确定他真的走了,才往炕上一扑。   晚上又喝米汤,映桥对这种食物深恶痛绝,再不想吃。所以第二天,不发烧了,就和往常一样照常吃喝了。不过,症状还在,说话鼻音很重,嗓子也会痛,于是趁机训练,管住自己的嘴巴,能不说的就不说。   小雨停后,天气放晴,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大地。映桥觉得多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午后休息的时候,就搬个小凳子,在屋檐下晒太阳。   黛蓝和海棠都比映桥大,待她像待妹妹。见她眯着眼睛晒太阳,掩口笑道:“瞧你,像个懒猫似的。”正好映桥脚边就有只猫:“难怪它在你跟前趴着。”   “……”映桥默然,盯着脚边的花猫,见它胖的像个球,肚子大四条腿长,心想哪里跟自己像了。她伸手摸了摸猫的额头,它很温顺,主动往她手上蹭,很讨人喜欢。   “它本来是厨房养来抓老鼠的,结果老鼠没捉到,倒是没少被厨子喂嘴,胖成了肥猫。”   映桥摸着猫的身体,叹道:“你的工作真不错,有吃有喝……”   “羡慕的话,当初叫你去厨房烧火,你怎么不去?”   突然身后传来季文烨的声音,吓的映桥抚摸猫脊背的手停在半空,她赶紧和黛蓝她们一起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道:“少爷。”   季文烨皱眉道:“我喊人喊了半天,不见你们谁进来,原来在这里闲聊。”   是你自己说睡觉的时候,身边不要留人的,还别人不在身边伺候。这时猫站起来在映桥脚边蹭了蹭,然后打了个哈欠,用胖滚滚的身体往厨房那边漫步去了。   季文烨朝她勾了手:“云映桥,过来。”然后转身先走在前面。若不是他点名道姓,映桥几乎认为这个姿势是在召唤那只肥猫。她快走几步,跟着他进了屋。   他回到屋内,重新拖靴上了床,把床头的扇子扔给她:“太热了,睡不着,你给我扇风。”说完,就闭了眼。   映桥拿过扇子,一边摇着一边小心翼翼的道:“您若是觉得热,我去冰窖取些冰来……”   “如果我愿意用冰的话,还需要你提醒吗?!”他闭着眼睛道。   反正他看不到,映桥便朝他做了个鬼脸,但手上不敢怠慢,轻轻摇着扇子。前几天,季文烨休息的时候,是不需要人伺候的。可现在却要她扇扇子,他悠然入睡。映桥暗想,这不是好兆头,万一再过几天,他白天晚上都要人伺候,她可就有苦受了。   想到这里,映桥不禁愁眉苦脸,撅嘴瞅着床上的主人,他倒是舒坦了,她手腕则越来越酸。她发现季文烨睡觉的时候,不把那副没感情的‘死人眼’露出来,更好看一些。   他和她爹一样是美男子,但性格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眼前睡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绝不会让她扇扇子伺候他,而是反而过来,他会给她扇风。   体会到离开亲人的苦处了,映桥心中默默哼唱,世上只有爹爹好,离开爹爹的孩子像根草。正改编的起劲,就听门口有轻响,回头见是黛蓝挑开帘子,朝她招手。   她便悄悄起身走到门口,哑声道:“怎么了?”   “你告诉爷,鲁公公来了。”   鲁公公是四少爷的养父,怠慢不得。映桥放下帘子,正要转身去唤他,却见他人已经坐了起来。   “您醒了?”她走过去给他穿靴子。   “根本没睡着。都是你,连扇子也扇不好。”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   “……”映桥揉了揉:“鲁公公来了……”   季文烨紧锁眉头,一见就知鲁公公的到来,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道:“你去告诉黛蓝,把人请到客厅。你先去招待,我一会就到。”   “……是。”映桥快步出了门,告诉黛蓝少爷的决定,然后备了茶端到客厅。很快,就见黛蓝领着一个矮胖矮胖的老者走了进来,老者没胡须,皮肤红润,有点像慈祥的老太太。   “这天,太热咧——热死咱家了——”老者自个摇着扇子,身后还有清俊的跟班摇扇子,但还是一脸的汗,坐下后,不停的抹汗。   映桥道:“公公先坐,奴婢这就去派人拿冰块。”   鲁公公扯了扯衣领:“快去,快去,这屋里能蒸包子了。”他油光满面的道。   映桥怕将胖公公热死,赶紧叫小丫鬟去窖里取冰,没等冰块运来,季文烨就走了进来,叫所有的丫鬟和跟班都出去,他和鲁公公两人单独关门说话。   过了一刻钟,丫鬟抬着冰块过来了,映桥敲门道:“爷,冰块来了。”得到应允,映桥叫人抬着冰进去,而这时,她就听鲁公公叹道:“他背叛你,你杀他是天经地义的,别因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了。你是我的左膀右臂……”   映桥不敢多听,马上退了出去。鲁公公是来劝养子复职的吗?他估计心动了,否则也不会见鲁公公。如果季文烨重新投到养父的阵营,也不能怪他,谁叫前几天他刚和亲爹大吵了一架,应该意识到亲爹的不靠谱了。   她是希望季文烨复职的,原因很简单,他有事做了,白天不在家,她做丫鬟的能轻松多了。   两人谈了大概半个时辰,鲁公公抹着汗离开了,映桥推门进去,见季文烨表情凝重,她便默默的收拾着茶盏。   “……真讽刺,我明明说过少作孽的……”他自嘲的笑,看似自喃,但眼睛看着映桥。   她可不敢妄加评价他的选择,少作孽也好,去作孽也罢,后面有太多她不知道的原因。他肯定一度觉得给太监做养子当鹰犬丢人,才会断绝和鲁公公的来往,也辞了锦衣卫的差使。不过,从侯爷和鲁公公做‘爹’的表现看,他重新加入阉党集团的可能性很大。   映桥默默的收拾好桌子,退了出去。季文烨则一直静默思虑,晚饭也没吃,一个人待着了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映桥到他屋里当差,一进卧房,就见他穿着一身大红飞鱼服,束腰阔袖,身姿挺拔的站在穿衣镜前。飞鱼服做工精致,形状似蟒似龙的飞鱼绕在胸前,极是威严,显得季文烨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你来了,把桌上的乌纱给我。”   映桥从桌上拿过无翅乌纱帽,递给他:“您要去当值吗?”太好了,他重新上班了!她白天也能清闲了。   他瞭她一眼:“只是把衣裳拿出来穿穿罢了,怎么?以为我要回去当值,你能清闲了?”   “绝没那样想!”她摇头。   季文烨将帽子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冷峻。这时,他忽然发现云映桥倒是眼睛亮晶晶的看他,一脸的神往。   “有什么好看的?”他皱眉道。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话真不假,她觉得季文烨这身打扮好看的没话说,笑眯眯的点头:“嗯,您这样穿真好看!”   “……”他忽然有个主意,转身对她道:“我穿上飞鱼服,是想重新找回做锦衣卫时的感觉。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嗯——对了,少绣春刀!您没跨绣春刀。”她道。   “不是,不是刀的问题。”他上下打量她,侧眼道:“云映桥,你先别动,乖乖站好。”   她立即老实的站好。季文烨站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顺着胳膊一路拍下去,腰、跨,最后是膝盖处,都拍打了一个遍。   “你没藏东西。”他平静的道:“唔,给你搜了遍身,我好像找回点做锦衣卫的感觉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憋住笑,故意冷冷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   季文烨转身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半晌道:“你明天把这衣裳熨一下,我下个月初一回去应卯的时候穿。”   现在已是月末,他几天之后就要回去上班了。映桥暗喜。   他慢慢转过身,盯着她看:“你不用高兴的太早,若是以后需要去外地办差,我一定把你带上,叫你把偷得懒都补回来。”   映桥欲哭无泪,笑不出来了。   他看着她这般,忍俊不禁,嘴角噙满笑意。 ☆、19、第十九章 ....   映桥平时做事就认真,遇到给季文烨熨飞鱼服这等大事,更是一丝不苟。万一熨坏了,耽误了他去都指挥使司应卯,可就糟了。因他不喜欢香味,便没熏香,只熨烫平整了事。   转眼到了初一,映桥起了个大早,伺候主人穿戴。这一次,季文烨不亲自动手,而是叫映桥帮她穿衣。结果映桥遇到了难题,她没扣过玉带,费了好半天还是没扣好:“您等等,马上就好。”   季文烨不做声,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鼓弄。   终于扣好了,她松了口气:“好了。”   “下不为例。”他接过海棠呈递上来的绣春刀挎好:“明天再笨手笨脚的,你干脆去烧火罢。”时辰不早,季文烨没空再跟她逗趣,出门去衙门点卯。映桥等人一路送主子到二门,目送他出了大门,才回来。   他不在,映桥从心底高兴,就像班主任不在的自习课一样轻松。不过,映桥时刻记着她是个负债的穷人,不敢松懈。做完份内的事,她便借阅府中的医书,继续学习调香和一些简单的药理。   她穿越之前,一般只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学一学,还不曾像这样平日里抽空学习。她都被自己的好学精神感动了,看来贫穷果然能激发人的战斗力。   自从季文烨回去继续做锦衣卫,早出晚归,十分辛苦,而他越忙,她越轻松,一眨眼就到了中秋节。   季文烨答应过中秋放她回家过节,她千盼万盼,数星星盼月亮,终于熬到了中秋。而这一天,举国欢庆佳节,东西厂和锦衣卫也是人,也得放假,季文烨难得在府中休息一日,结果云映桥却要回家。   从早上开始,她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希望他能主动说一句:“云映桥,你瞎晃什么,滚回家去!”。可惜季文烨绝口不提放她回家的事。   映桥没办法,只好直接提了:“少爷……我……能出府吗?”   如果事情没法避免,干脆顺水推舟做的更漂亮一点,季文烨深谙此道。装作才想起:“啊,对了,你今天要回家。”   她眼睛亮晶晶的点头:“对的,您那时候答应我,许我回家一天。”   他微蹙眉心,似在犹豫什么,映桥捏了把汗,就怕他反悔。但季文烨是很‘仁慈’的,并且很愿意表现这种‘仁慈’,他温和的道:“天津卫送来的螃蟹吃不了,你带一些回家吧。”   “真的?”主人您真是太好了!不过,不知会给多少只,能不能卖掉换点现银用。   他微笑道:“不过,你别动把螃蟹卖了换钱的念头。”   她连连摇头,嘴上道:“您赏我的螃蟹,我珍藏还来不及,怎么会卖掉呢。”   “因为你上次生病欠了一百文的药费,我觉得你会卖掉螃蟹换钱用。”   映桥震惊了,上次生病居然还要自掏腰包!   你这个葛朗台!   他逗够了,忍住笑,摆摆手:“别太放在心上,反正你以后还会继续欠的。好了,回家去吧,早点回来。”   “……是。”真不想回来。   他严肃的命令道:“我一会去出门去拜访鲁公公,晚上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   “是!”她归心似箭,不过毕竟怒触过侯爷和太太,要她离开这里,心中不免忐忑:“爷……我就这么出去,不会有事吧。”   他冷瞥她:“难不成还派两个校尉保护你?”   “不是这个意思。”   季文烨把她揽到跟前,拍了拍她的脸蛋,耐心的安慰道:“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尤其我现在回锦衣卫做事了。你还担心什么?”   “嗯,我不担心了。”她安心的笑道:“那我走了。”   给季文烨施礼告辞后,映桥出了门,去厨房拿她的螃蟹。   主人虽然偶尔性格会有点古怪,但总体上是个好人。   —   敲开家门之前,映桥一直担心在没有她照顾的日子,父亲过的潦倒不堪。和父亲一别有近四个月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康。敲了一会门,里面来人应门,一听就是父亲的声音,急的映桥在门外高兴的喊道:“爹,快开门,是我!”   门内的云成源听了,赶紧打开门,把女儿让进来,激动的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四少爷允许我今天回家看看您。”提起手里的螃蟹:“还给了咱们这个吃。”她见父亲衣着干净,面色正常,没有想象中的邋遢或者面呈菜色,暗暗松了一口气:“爹,你这段日子过的怎么样?”   “还能怎样,自从你走了,我……我就凑合活着了。”云成源今日见到女儿,又忍不住抹泪:“还以为给你赎身前,都再见不到你了。”   “四少爷人很好的,没那么严厉。我想如果我好好做事,逢年过节都能被允许回来看您。”映桥讲着主人的仁慈,争取打消父亲的顾虑。   云成源见女儿气色不错,相信她在四少爷身边过的不错。两人进了屋,映桥见屋内井井有条,有点欣慰的想,父亲历练了几个月,终于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云家家财未败光前,豢养过奴婢,对主仆间的事多有了解。哪怕四少爷是好人,是救命恩人,该担心的还是得担心。他想问又问不出口,表情纠结,最后豁出去了,直接道:“映桥,季文烨没欺负你吧。”   “没有,四少爷是正人君子,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好过女色。”跟三少爷简直是云泥之别。   云成源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觉得的不对劲:“他也有二十岁了,不成婚也没通房丫头,是不是……”不过,若是他身体有病,或者有断袖之癖的话,对女儿是一件好事。于是云成源高兴的道:“不说这个了,咱们把螃蟹蒸了吃吧。它性寒凉,用生姜一起蒸。我再去买点烧酒,压压寒气。”   提起吃的,映桥积极性很高,笑道:“嗯,我去收拾螃蟹。”   父女两人分头行动。因为云成源没想到女儿会回来,所以没准备过节的东西,这会赶紧上街采买。映桥就在家收拾螃蟹,烧水蒸煮。   院里的柿子树,黄橙橙的结了很多果子,映桥打算傍晚回去的时候,摘一些送给黛蓝她们。螃蟹上锅后,她围着柿子树来回踱步,很想摘一个尝尝,但柿子和螃蟹不能一起吃,只得做罢。   这时,有人敲大门,一个女人喊道:“云相公在家吗,云相公在家吗?”   映桥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中年妇人,一脸的堆笑,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上面盖着一块白布,见了映桥,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你是云相公的闺女吧,听说你在永昌侯府做事,真是了不得了。人也长的好,真是俊俏,老身有些年没见到你这样水灵灵的小姑娘了。”   “……您有什么事吗?我爹不在。”为嘛一见面就夸她。   “没什么,就是给云相公送点吃的。”妇人把篮子递给映桥,一边转身走一边笑着叮嘱:“你爹回来,你问问他,就说李嬷嬷给他说的亲事,他不管答不答应,给个痛快话,人家张娘子等着信呢。”说完,掩着口笑着走了。   啊?婚事?!   “映桥惊的合不拢嘴,也没心思再想摘柿子的事了,皱着眉头等她爹回来。等了半个时辰,云成源大包小裹的买了许多吃的回家,见女儿坐在屋内,眼神怪怪的看他,他不自在的道:“怎么了?给你买了荣德斋的肉馅糕,快来吃吧。”   “……李嬷嬷刚才来问您,您的婚事……答应还是不答应。”   云成源一惊,恨的跺脚:“碎嘴的婆子!大过节的又来烦我!”   “怎么回事?”   “前街贩药的张家有个孀居的寡妇,不知哪天看见了我,便要张婆子过来说亲。说家有余钱可以供我读书,叫我娶她。”云成源不耐烦的道:“我不好直接拒绝,暗示过几次我不想娶亲了,偏听不懂似的!”   “……”原来是有钱的寡妇要倒贴老爹。映桥暗暗叹气,唉,长得好看,到什么时候都饿不死。   云成源义愤填膺的说完,又消沉下去,小声嘀咕:“我不想娶她,我有别的法子给你赎身……”   不能因为她卖身了,就叫老爹也‘卖身’赎她。映桥道:“李嬷嬷再来,您直接回绝。别想这个了,咱们吃饭去吧。”   话音刚落,大门又响。云成源直皱眉:“八成是那婆子。”   “您别动,我去打发她。”映桥拎起墙角那个小篮子,跑到门口开了门,本以为那个婆子,不想外面站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清俊男子,头戴方巾,身着青衫,儒生的打扮。   “……你……找谁?”   外面那人见了映桥也些许吃惊:“这里是云相公的家……没错吧。”   “奉桐——你来了,快点屋里坐——”   这时,云成源从屋里出来,热情的请此人进去。   映桥悻悻的关了门,心里嘀咕,老爹离开自己的日子似乎过的挺不错的嘛,不仅有人提亲,连朋友都有了。 ☆、20、第二十章 ...   映桥目送两人先进了屋,她去厨房把螃蟹起了锅。往屋回的时候,路过窗下,听刚才那个叫奉桐的人说道:“你这个时辰还没过去,我爹以为你读书忘记了时辰,便叫我过来喊你。”   她爹道:“今天就不去你那边吃了,我家映桥回来了,我和她在家吃。正好她带了河蟹回来,已经蒸煮好了,你拿点过去罢。”   映桥纳闷,他是谁呀,怎么喊父亲过去吃饭,去哪里吃饭?!   她一进屋,云成源便道:“映桥,你过来,这是你江叔,快问个好。”   “……”映桥一下子沦为侄女辈的人了,把螃蟹放下后,到江奉桐面前施礼道:“请叔叔安。”   江奉桐可能也觉得映桥这个年纪管他叫叔叔,感觉怪怪的,尴尬的笑道:“之前就听云兄提起过有个女儿,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云成源完全一副‘过来人’的沧桑口吻道:“唉,别提了,养儿女太不容易,把她拉扯这么大,操碎了心。”   分明是她操碎了心好不好?!映桥淡淡的道:“爹,螃蟹好了,趁热吃了吧。我去拿碗筷,你们上桌等着罢。”说着,便退出去拿碗筷。   她难得回来一次,不希望外人跟他们父女一起吃饭,便盼着这个不知打哪来的江奉桐快点走。不想端着碗筷回来,发现父亲正热情的拉着这人的衣袖挽留:“不急,不急,你先坐下。咱们兄弟吃蟹喝酒,说几句话,你再回去。”   江奉桐为难的道:“可……”   云成源见映桥回来了,吩咐道:“快去给你江叔搬凳子。”   映桥暗中不满,但表面上并没说什么,乖乖听父亲的话,又搬了把椅子过来。云成源便按着江奉桐坐下,给他斟了杯酒:“你上次跟我说的事,再详细聊一聊,我想过了,觉得可行。”   江奉桐道:“这没什么难的,如果云兄成心想入行,明天随我一起去就行了。”   映桥听的云里雾里的,十分好奇父亲的行踪,一个劲朝父亲使疑惑的眼色。可云成源浑似没看到女儿的眼神,继续对江奉桐道:“唉,映桥在侯府做事,两年后要一笔银子赎身,我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涉及到她,映桥忍不住了:“……爹……您和江叔要去做什么呀?”   江奉桐笑道:“我要带你爹去醉月阁门口做填词的生意。”   云成源拦着江奉桐继续说:“这些话,别跟孩子说。”   醉月阁,似乎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映桥愣在原地,翻了翻眼睛,沉思片刻,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要去青楼门口前给那些嫖客填词写诗。青楼和低等的勾栏妓馆不一样,那里面住的可都是千里挑一的名妓,接待的也都是全国各地的官宦士绅子弟。而且和一般的妓馆的区别是,钱不是万能的,那些颇有才情的名妓会出题考这些客人,第一关一般是作诗填词,粗俗没品味的商人,根本见不到美人的面。   而越是得不到的越垂涎,有些人不求睡到美人,只求见上一面,于是拿到考题后,会找人代笔写诗。   父亲和江奉桐就是要入代笔这一行。   映桥咧嘴:“这、这……”   云成源朝她摆手:“你别插嘴,去把热的烧酒拿来。小孩子懂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懂,她把热好的桂花烧酒端上桌,把小碟醋摆好,然后站在父亲身后看着他们。云成源纳闷的道:“你站着干什么,快坐下。”忽然明白女儿是在侯府学了规矩,有客人在不上桌,不由得心疼,双眼湿润的道:“这里没外人,你就坐下一起吃吧。”   江奉桐也点头道:“没关系,云姑娘一起吃吧。”   映桥便能默不作声的坐下,动手给父亲挖蟹肉。她带回来的螃蟹全是团脐的,腹中装满了一兜蟹黄,十分好吃。   “醉月阁的正经有几位才貌双全的姑娘,登门的重金求见她们一面的人很多。如果云兄填的词真能过关,我相信那些皇商公子哥不在乎十两八两的碎银子。”江奉桐给云成源讲解美好的前景:“我在京城这些年,混过不少行当,这条是来钱最快的。我爹这些年的汤药费还有雇人手照看他的银两,多是从这儿来的。”   云成源重重点头:“我不求别的,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熬到两年后,给映桥准备好赎身的银子和嫁妆,我死也甘心了。”   映桥心里不好受:“爹,您不读书了?”   云成源瞅着女儿,泪眼汪汪的道:“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还有闲心读书。”   映桥碍于江奉桐在场不好表态,闷头吃蟹,不时小啜一口酒压寒气。而云成源对这个来钱的行当十分感兴趣,饭桌上聊的都是这个。然后江奉桐拎着云成源送他的四对螃蟹,出门了。   人一走,映桥就不满的道:“他到底是谁啊?”   “邻居。”云成源指着隔壁院子:“西边住着的,唉,我上次烧火做饭,险些把房子点着了,幸好他过来帮忙,就此便认识了。他有个瘫子老爹,雇了个老妈子做饭,我给他家银两,分担一份伙食钱,平日就去那边吃。”   原来如此,难怪没饿着。映桥喝着烧酒,心里热乎乎的,打了个酒嗝:“您真要去那种地方做事吗?太、太那个了吧。”   云成源酒劲上来,鼻子一酸:“你怎么能嫌弃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只出钱不赚钱,两年后没银两赎你出来,我不用活了。”越说越伤心,抹着眼泪道:“我不去赚钱不乐意,我去赚钱,你还不满意,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愁眉苦脸的道:“我没责怪您的意思,您别哭了。”   “不管我哭不哭,反正你都不把我当回事。”云成源怨道。   “中秋节,举家团圆,我难得回来一次,咱们和和乐乐的不好吗?别把气氛弄的这么沉重。”映桥劝道。   云成源听了,有所触动,抹了眼泪,示威似的道:“我一定能赚到钱!”   “那……您量力而为吧……我主要是担心您……”您这种倒霉的体质,万一再惹上什么麻烦。不过父亲坚持,她也没办法阻拦。   吃完螃蟹,映桥摘了一篮子柿子,准备带回去给黛蓝她们尝尝,礼轻情意重,总比空手强。剩下的时间不多,父女两人互相叮嘱保重,又坐了一会,映桥就动身往回返了。   云成源帮女儿提着篮子,一路送她到永昌侯府东苑的胡同,依依不舍的跟女儿挥泪告别。   映桥回了一趟家,心情反倒沉重了,不情不愿的进到府中。才把柿子分给大家吃了,季文烨就回来了。   和她相反,在鲁公公家过的不错,他心情很好。   一见云映桥表情落寞,他就知道她是割舍不下她那个废物爹所致。 给他换衣裳的时候,他如无其事的道:“今天过的怎么样?”   “回您的话,过的很好。”   他换了便服,由她系腰带,忽然,他鼻子嗅了嗅,不满的道:“你怎么一股酒味?”   “吃螃蟹……喝了烧酒压寒气……”她忙道:“我这就去找五香圆含一含。”所谓五香圆是用丁香、藿香、零陵香制成的蜜丸,香口用的。   “你先慢着。”季文烨俯身凑到她面颊前闻了闻,自喃道:“……是你身上的酒味,还是我自己身上的?”   几乎鼻尖碰鼻尖,离得太近了,映桥意识到不对劲,往后退一步,扭过头去。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害羞,脸颊泛红。   季文烨明知故问:“怎么了?”   她不好直说什么,想了想道,接着酒劲直接道:“这样不好。”   “哪儿不好了?”他淡定的道。   “……反正我没见过您这样对海棠姐姐她们……”有事没事摸一把,因为一直觉得他是正人君子,这些举动是无心的,才一直往心里去,可今天这样太明显了,不得不说一句。   他噙着一抹笑意,似是觉得映桥很可笑的样子,朝她招手:“你过来。”   她忐忑的走上前。   季文烨便又很自然的摸着她的脸颊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就你这练兵校场似的身段,还不值我得另看你一眼。”   映桥心里骂道,胡扯,哪里有练兵校场那么平?!   季文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摸你,而不摸海棠她们吗?”   “……”她摇头。   “因为她们是大姑娘了,我又没收房的意思。而你不一样,你还没及笄。觉得你有趣,主人逗逗你,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干脆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和她额头碰额头的说话:“现在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逗趣的小丫鬟。”   距离近的映桥一抬眸,几乎能看清自己在他眸中的倒影。   季文烨低声道:“所以你懂了吗?”   好像有点懂了,自己在他眼里就一黄毛丫头,看着好玩,摸一把跟逗猫斗狗一样的。   “……懂了。”   季文烨微笑。但心里则想,哼,你懂什么啊,我的意思是现在只能摸摸你,要做什么也得等以后。 ☆、21、第 21 章 ...  “说说看,你懂什么了?”季文烨轻声笑问。 “在您眼里,我和猫狗没分别,都是逗来玩的……”身份之间的差异几乎快赶上物种间的区别了,所以不用自作多情。 他愣了下,忍不住笑道:“行,你就这么想吧。” 映桥还是觉得别扭,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敢抬眸看他。季文烨便放开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跟我说说,你今天是怎么过的?我还是信任你的,没派人跟着监视你,所以你最好也别对我隐瞒,如实禀告。” 她犹豫着坐下,把在家吃蟹的事情讲了一遍,说完了撇撇嘴:“……您瞧,很无聊的……” “是很无趣。”季文烨拍了拍她的肚子,问道:“那你吃饱了吗?” 真把她当宠物养了?!她颔首:“吃饱了。” 这时,季文烨拿过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看:“蟹黄油很难洗的,你用什么洗的?” “用茶叶水洗的。”她觉得自己放在他掌心的手,变成了爪子,此情此景像极了宠物做出的‘手来’动作。 季文烨明目张胆的握着她的手,见她没什么反应,果然比以前平静多了,觉得她傻乎乎的极可爱,忍不住摸着她的发顶,笑着叹气。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真听话。 对,这就是摸发顶这个动作,太像摸猫狗了,映桥不满的撅嘴,从调香小师傅变成卖身丫鬟,最后沦落成了‘宠物’,她果然遗传了老爹的倒霉体质,越长大越悲催。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叹气。 他把胳膊搭在她肩头,瞅着她轻声道:“大过节的,你有什么犯愁的事吗?我已经让你回一趟家了,若是回家不快乐,以后别回去了。” “……不是因为回家……” 他沉下脸:“那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吗?” 映桥哪敢说是他的错,闷闷不乐的找借口:“……因为我吃了螃蟹……结果柿子、石榴和梨子都不能吃……连浓茶也不能喝…… ” 季文烨捏着她的脸笑道:“你啊你,整日里就想着吃。” 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额角:“也不是整日里都想……”在他身边坐着,浑身不自在,映桥如坐针毡,希望季文烨开恩叫她下去。可惜这时就听他问道:“云映桥,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一日都做了什么,吃的好不好?” 她一惊,故意结结巴巴的道:“……这样问、问好吗?我询问您的行踪,也太、太没规矩了。” 季文烨挑挑眉:“不了解主子,怎么伺候主子。我若是今天吃了螃蟹,回家来你上了浓茶,岂不是要我难受。” 反正他怎么说怎么有理。若是她随便问他今日去哪里吃了什么,敢打听主人的行踪,再被一巴掌拍飞了。映桥小心翼翼的问:“您中午在鲁公公那里用过什么酒菜?” “我提醒你,你才问,还有为什么意思了。”他用手指揩了揩她的脸颊,道:“下次主动点。” “……是。” 正此时,就见海棠挑帘子进来,看到映桥坐在季文烨身边,愣了下,也仅仅愣了下而已,就像往常一样镇定的汇报道:“少爷,侯爷又派人来催了,叫您去那边过节呢。” “你告诉来人,说我马上到。” 太好了,季文烨要走了,映桥暗暗松了一口气。 “别愣着了,咱们换件衣裳,一起去。” 她把那边几乎得罪了一个遍,太太侯爷和大老爷都想她死,她跟他去那边过节,不是把她往虎口送吗?!她不想去,心惊胆战的道:“我撞破了陈姨娘的事,大老爷恨不得我死,侯爷也恨死我了。我、还是留下给您熬醒酒汤吧……” “你怕他们干什么,光明正大的出现他面前,他才不敢害你。还是说,你不信我能保住你?”他抬起她的下巴:“那边住的毕竟是我的亲人,以后少不了和他们打交道,我不想你畏首畏尾的,咱们就理直气壮的去,我看谁敢动你。” 这是试胆大会吗?!映桥畏惧大老爷和侯爷,抓着床的护栏不松手:“我、我还是不去了,大过节的,我不想给侯爷找不痛快。” 季文烨道:“有我在,你怕什么?!”说着,去掰她的手:“快松开,跟我走!” 映桥摇头:“我不去,您罚我去门口跪着罢,我宁愿挨罚,我也不去!”闭着眼睛,等着惩罚。 他若是想掰她的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却偏偏去抱她的腰,将她拽离床榻:“云映桥,反了你了,快松手!” 映桥架不住他力气大,抻的胳膊疼,松开了护栏,如此一来,便被季文烨抱着腰揽到了怀里。他占了便宜,嘴上却凶道:“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中秋节举家团圆,大家难得有个好心情。大老爷和侯爷见到我,肯定满腹怨恨……” 抱着她,心里有些燥热起来,不过面上仍镇定的道:“他们恨你,又不是你的错,你在乎他们做什么。既然中秋端午来请我,便是看中我和鲁公公的地位,我喜欢带谁,他们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都得给我受着!”云映桥好像比想象中的有肉,果然还是亲自抱一抱有感觉。 以这种姿势讨论正经事,映桥差点找不到重点在哪儿,是该先叫他放开自己,还是先争辩不去侯府过节的事?想了下,还是快点离开他更重要,便挣扎道:“我不逃了,请您放开我……” “啊?”他如梦初醒一般,似乎才意识到这样不妥,皱着眉放开手:“是啊,我这样太累了,你快下去。” 映桥赶紧下去,站到一旁道:“……我去了,弄不好会引起纷争。按您说的,是大老爷和侯爷的错,可是其他人和做事的下人没错啊,主子不开心,要拿他们出去的。总之,我去了会给添麻烦,我还是不去了。” “所以,你给我添麻烦就行了?”他冷冷瞥她。 “……”映桥想不出要怎么回答。 “还是你觉得就算反抗我的话,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她快被他吓死了,虽然季文烨平日对她很好,但他一旦沉下脸冷声说话,真的能叫她体会到什么叫做毛骨悚然。这大概就是做锦衣卫南镇抚的气场。 这时季文烨起身,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她。 映桥的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心想完了,完了,难不成要死在这里,连宠物也当不成了? “……我的确不会把你怎么样。”他拍拍她的脸颊,无所谓的笑道:“不愿意去就不去吧。” 映桥长出一口气:“……谢少爷恩典。” 不带映桥过去,季文烨对中秋筵席便兴趣缺缺了,随便换了件衣裳,领了个小厮便出了门。一脸的不愉快,显然对筵席没什么期待。 傍晚开始的筵席,不开一两个时辰散不了。他一走,映桥和黛蓝他们也有空做别的事情了,中秋节要礼月,摆了案桌,供了瓜果和月饼,几个丫鬟围在一个圆桌上,礼月后团团坐着赏月。 映桥刚才被吓的不轻,多有担心:“咱们这样操办,被爷发现了……” 黛蓝低声笑道:“你都在少爷身边做事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发现么,他很少管下人们做什么,咱们中秋摆一桌吃喝,又不耽误什么,他才懒得管。” “……是么,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管呢……”有的时候简直是吹毛求疵,腰带没扣好,衣裳没熨平,宣纸没铺好,被子叠的不好看。一桩桩想起来,映桥忍不住掩面哀叹自己命苦。 海棠和黛蓝交换了下眼神,暗暗笑映桥当局者迷,两人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映桥现在是丫鬟,若是和主人有染,便是‘养主子’,四少爷自己承认还好说,若是别人嚼舌头传他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有个看门的小丫鬟跑来报信:“……黛蓝姐姐,曲娘子来了,说请少爷过去参加酒席。” 黛蓝和海棠的脸色猛地一变,黛蓝没好气的道:“你去告诉她,就说爷早走了。” 那小丫鬟走后,映桥发现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的沉重起来,她拿起一块月饼,默默的啃着。等着她们中间的某人先说话。 黛蓝饮了一小盅桂花酒,恨恨的骂道:“真是个贱|人!当初叫她嫁,她不嫁,避瘟神似的躲着咱们爷,未婚夫重伤就剩半条命了,她立马悔婚另外嫁人了。嫌表哥被拐过,做锦衣卫名声也不好听,挑三拣四,叫她嫁进来,寻死觅活的。现在好了,嫁了个纨绔子弟,一天打她八遍。又想起表哥的好来了,跑来发骚,呸!说起来我就想吐!” “可不是!” 她们两个轻易不点评人,能有这么大怨气,看来真对那个曲娘子深恶痛绝。 映桥默默啃着月饼,看来曲娘子跟季文烨是表兄妹关系,还有婚约,结果他受伤濒死的时候,她改嫁跑了。 涉及主人的私生活,她少搭话为妙。 “明知道咱们少爷认祖归宗是为了履行幼时的婚约,娶她进门,她居然还弃他而去!这是人干的事吗?!” 映桥一呆,嘴巴里的月饼馅差点掉出来。 ☆、22、第 22 章 ..   映桥嘴里的月饼馅差点掉下来,赶紧反手抹了下,屏住呼吸听她们继续骂曲娘子。   黛蓝显然对曲娘子一肚子的不满:“过年那会,才嫁了几个月啊,就反悔了,跑着回来找咱们少爷、要死要活的改嫁,我要是她爹的话,这种不要脸的女儿,干脆一棒子打死算了。”   “我的姐姐,梅道学对别人家的女儿严厉,对自家人可下不那黑手。他闺女要和离改嫁,也没见梅道学戳她一个手指头。有心思管人家寡妇改嫁,怎么不管管自己不要脸的闺女!对了,她闺名叫什么来着?”   “安云。”   “嘁,安什么啊安,就她最躁动,性子跟名字是反的。”   映桥心道,所谓的梅道学,应该是个绰号,而不是名字。大概曲娘子的父亲是位道学先生,天天抨击寡妇改嫁有伤风化,却不管自家闺女有夫君还来勾搭表哥。   这时,方才报信那个丫鬟又跑了回来,一脸心惊的指着角门处道:“不好了,曲公子来了,正在那边吵嚷,眼看就要动手了。”   海棠眉梢也不动的道:“不要理她,人家相公打自家娘子,干咱们这些人什么事?”拿签子戳了瓣梨子悠然嚼着。   黛蓝看样子也不打算管,瞅着月光不动弹。   可此时,就听吵嚷声越来越大,女人的凄厉的哭泣声在月夜中,十分骇人。女人的声音本就尖利,在夜晚中一叫喊,一般人都无法坐视不理。众人皆有所触动,还是映桥先道:“咱们去看看吧。”   海棠和黛蓝亦起身,不耐烦的道:“走吧,别出人命。”   海棠和黛蓝各提了一个灯笼,映桥咬着月饼,来到角门处,就听外面有女子在呜呜哭泣,还有男子的咒骂声:“我曲连岷怎么娶了你这个淫|妇?!一会看不住你,就给我放骚丢人!看我打死你!看我打死你!”   “姑爷——姑爷——您别打了——要出人命了——”黛蓝上前说道,提着灯笼照地上跪着的曲娘子。   映桥见她身边有一个烧坏的灯笼,应该是在争执中被毁掉的。曲娘子捂着脸哭,她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身段线条曼妙,跪地啜泣自有一股风流,不见面容,都能感觉她的俏丽。   曲连岷被黛蓝拉着衣袖,还不往抬脚去踹她的娘子,可见怨恨之深。映桥作为季文烨的‘忠诚’奴仆,不知该不该去扶梅安云,毕竟她悔过婚,或许季文烨心里十分怨恨她。   曲连岷甩开黛蓝,叉着腰出了几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骂道:“姓季的,弄了个丫鬟在身边,听人说长得像你,你就给我不安分起来了!我去见客人的功夫,你就跑到这边来了!”说着,挽着衣袖又要打。   映桥听的清楚,有人说她长得像这位梅安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季文烨整日里对她那样算什么啊?她心里乱糟糟的,百味杂陈,忍不住道:“寻常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妻子的,还是头一遭见。你们有什么事,找个不透风的屋子说不好吗?!在这吵吵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少爷做了什么呢。”   曲连岷瞪眼:“你是什么东西?”   映桥哪里能叫他逮住,过完嘴瘾,正欲跑路,就见韩氏带着几个丫鬟仆妇匆匆赶来,其中一个丫鬟大概是梅安云的人,扑过来一边抽噎一边把人扶起来:“太太来了。”   韩氏见这情景,拧着帕子,急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舅妈……舅妈……”梅安云掩面抽噎道:“我活不成了,他要打死我……今日不要我的命,明日也不能让我活……”一边说一边抽噎,自始至终都拿在拿帕子拭泪。   曲连岷见帮手来了,不屑的呸了声:“贱人,有一个算一个!”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气的韩氏直哆嗦,牵着梅安云的手道:“别怕,咱们找你舅舅评理去!”   曲娘子嘤嘤啜泣。   韩氏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映桥身上,口中道:“都看什么,还不快散了!”映桥她们便朝她福礼,转身回自己院去了。   这么一闹,大家都没胃口了,围在桌前说了会话,便叫小丫鬟撤了瓜果月饼,干坐着等季文烨回来。谁都不说话,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少爷回来一定会发火。   尤其是映桥,心里酝酿着一股说不明白的滋味。她像他以前的未婚妻?他是把她当替身吗?!那他平日里对她摸来摸去的,就不是主人和猫狗的关系了,如果是这样,她和季文烨都很可悲。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季文烨绷着脸进了屋,脸色远不如走的时候,一看就知道憋了一肚子的气。   黛蓝端了醒酒汤来,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季文烨瞅了眼,质问映桥:“怎么是黛蓝端的,你手断了吗?”他回来的路上听说了表妹梅安云来这院闹了一通,哪还有好心情可言。结果回到屋里,云映桥不知怎么了,也眼神冷冰冰的看他。   找茬找的太明显了,映桥便走上去道:“回您的话,酒劲还没过,脑子不灵光了,等您这碗喝完了,我麻溜给您盛满新的。”   “你们先下去。”季文烨对映桥身后的其他丫鬟道。   不知怎地,映桥这时候反倒不怕他了,只觉得他挺可悲的,得不到人家千金小姐就找丫鬟代替。   季文烨料定是她得知梅安云的存在所致,只是纳闷她在生什么气,就算她喜欢他,她一个丫鬟也不该吃‘未婚妻’的醋。况且,她现在应该对他没什么意思。把她拽到跟前:“是不是黛蓝她们跟你说什么了?”   “啊?黛蓝姐姐会跟我说什么?”她轻描淡写的道,使劲抽出手,不许他碰。心里嫌弃的想,你不是挺能耐的么,何必我摸这个山寨假货,去摸正版啊你。   他一惊,短短几个两个时辰之间,形势急转直下,出门前搂搂抱抱都没关系,转眼警惕性居然这么高了,到底哪出问题了?季文烨蹙蹙眉,道:“你坐过来,我有话问你。”   映桥才不想坐过去:“……”   “怎么了,又不听主人的话了?”   好吧,还是有点怕他的,映桥暂时妥协,坐到榻上,但表情心事重重,全不像之前那么自然。季文烨摆弄着她的头发:“谁惹你了?曲连岷打的是梅安云,怎么好像打在你身上一样。”   打在梅安云身上,像打在她身上一样?他是这么说的吧。映桥忍不住抬眸瞪他:“幸好当时灯笼灭了,四周黑漆漆的,否则曲公子怕是要认错人,连我一块打了。”   刚才是瞪他了吧,是吧,是吧。季文烨暂且放下她的不敬,继续刨根问底:“他认错人?打你?你为什么这样说?”很自然拍她的手背。   “当然是因为我和曲娘子长的像喽。曲公子说了,他娘子就是听了这句话才过来的。”她豁出去了,宁可去伙房烧火,也不愿意陪他玩‘旧情人替身’这种把戏。   轮到季文烨呆了,心里骂道,是哪个混账东西造的谣?一句话就把他变成了求而不得的可怜虫不说,还把他和云映桥的关系搅乱了。难怪她从刚才起就阴阳怪气的。   季文烨眼珠转了转,然后冷声道:“是不是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哦,原来四少爷把我留在身边,是因为我像她曾经的未婚妻’?”   她郑重点头。   他瞥了她一眼:“我说你怎么行为怪异呢,原来是又自作多情了。”说罢,连声冷笑。   映桥自信心脆弱,被他嘲笑了两声,就濒临崩溃了:“难道不是吗?”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像不像,你不知道?”说着捧起她的脸,‘痛心疾首’的道。屋内没旁人,他忽然有一吻芳泽的冲动,不过理智暂时占上风,打消了念头。   “……太黑了,没看清。”   季文烨闻言,果断捏了她脸蛋一把:“没看清,你就敢跟我这儿耀武扬威?人家说你们像,就真像了?我还说你像糯米丸子呢,难道你就真的是了?那我是不是能吃了你?!”见云映桥不答话了,他才松了手,道:“你在太太那边落过什么东西没有?你明天借口去取回来,顺便亲眼看看梅安云,看看你们是像还是不像!”   她不敢去,默不作声。   “你必须去一趟,不管是谁传出你们相似的,你亲自过去对证,用事实打他们的脸!”他的语气不容反驳:“我季文烨再可悲,也不至于弄个像别j□j子的丫鬟在身边。”  “我、我害怕……”   他挑挑眉:“活该!这就是你自作多情的代价。不过,代价可不止这一点,等你明天亲眼证明了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死的心都有了。 ☆、23、第 23 章 ..   抬眸偷偷瞧主人,见他目光幽冷,分明在说‘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映桥忙低下头,想了想道:“我、我有一件衣裳和抄写的药方落在太太那了,一直没取,不知被扔了没有。我明天去看一眼……”   “好好看一看曲娘子,辨一辨你们眉眼是否相似,我是否在把你当她的影子疼。”季文烨冷声质问道:“再者说了,我就算真把你当个人的影子,你一个卖身为奴的,有什么资格不满意?方才还跟我摆脸色,真该给你几巴掌,叫你有点规矩。”   映桥岔开话题,小声道:“爷,醒酒汤凉了,我给您重新盛碗新的来。”   这是想找借口逃跑,季文烨哪能放过她,一把按住她的手,没好气的道:“你知道梅安云跟我有什么过节了吧,是哪个混账东西嚼舌头告诉你的?黛蓝,海棠?亦或是哪个碎嘴的小丫头?”   映桥抽不出手来:“没人嚼舌头。”   他冷笑,抬起她的下巴,逼问道:“你说实话,我就饶了你,袒护她们,你就是罪上加罪。”   映桥才不会把她们供出来,只皱眉嘟着嘴道:“您该去找曲公子算账,打骂他娘子的时候,前因后果全抖落出来的。我们是不想听的,可捂住耳朵的时候已经晚了。”   “哦?是么?”他便借口揉了揉她软软的耳朵:“听了不该听的,干脆割了算了。”   “割了耳朵,听不到您的吩咐,我要怎么做事还您的债呢。”映桥咧嘴笑道:“所以,就别割了,嘿嘿。”   “……”他面无表情的看她。   映桥内心流泪,完了,讨好失败。   季文烨朝她耳蜗呼了口热气,轻声道:“算了,你先走吧,等明天再收拾你。”   他现在不罚她,她暂且躲过一劫,至少可以看到明早的太阳了,于是赶紧跑掉了。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担心明天去太太那边要有大麻烦。黛蓝察觉她的烦躁,趴在她肩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映桥便把被少爷吩咐她去太太那边拿东西的事说了。黛蓝爽快的道:“没事,明天等爷走了,我陪你过去一趟。别担心了,快睡罢。”   有黛蓝帮她,映桥安心多了,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季文烨临去指挥使司衙门前,还叮嘱映桥别忘把眼珠擦亮,好好看看那边的情况。映桥明白他是指瞧瞧梅安云的长相,点头称是。   季文烨自然没忘记昨晚的‘承诺’,提醒她:“我晚上回来收拾你,等着罢。”吓的映桥欲哭无泪,等他走了,跟要赴死的哭丧脸,踌躇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跟黛蓝往太太的院子去了。   太太院子里,仆妇们在用清水泼地砖,正屋的帘子垂着,没有往来的小丫鬟,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安静。这时不知谁往院门口瞅了眼,猛地见到云映桥,惊呼道:“呀,是云姑娘——”便有人扔了扫帚进屋禀告。   不一会,莲心就出来了,一脸惊奇的招呼映桥:“好生奇怪,你居然会来。快进来吧,太太要见你呢。”   映桥和黛蓝进了正屋,见韩氏端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旁边坐着一个不上二十岁的女子,身着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下穿靛蓝色八幅湘裙,发髻上珠翠堆满,可谓通身气派。映桥注意力全被她吸引去了,不由得仔细瞧她,这女子面如银盘,一双饱含风情的杏核眼,微翘的鼻尖,配着花瓣似的樱唇,透着一股妩媚劲儿。   而映桥正好相反,鹅蛋脸,清冷冷的丹凤眼,鼻梁直挺,嘴唇单薄。   “你就是云映桥?四少爷从太太房里要去那个?”这女子先开口了。   映桥没说话,只默默颔首,有种预感,她就是梅安云。   “哼,这院子里有人该治眼疾了!”梅安云冷哼。在舅妈这里坐着,听说云映桥来了,自然要把这位别人口中和她相似的丫鬟好好看一眼,结果自然是失望之极,除了她们都是女人外,五官身段没一处相似的,便知道自己被人骗了,越想越恨,赌着气站起来,重重哼了声,拂袖而去。   映桥没料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梅安云自己先气跑了。   韩氏轻轻摇头,对身旁的周嬷嬷说了什么,周嬷嬷便跟着梅安云出去了。韩氏瞅着云映桥,憎恶又无奈的问道:“昨晚上见到我这个旧主子连句话都不说,今个过来做什么?”   “回太太的话,当初走的急,有一件衣裳落在这边了,一直没拿,眼瞅天冷了,我想取回来……”映桥发现韩氏似乎真的拿她没办法,否则的话,早一进屋就把她擒了。   韩氏当然不会相信映桥的话,她就是季文烨派来拆穿‘云映桥和梅安云相似的谎言’的。韩氏顺了顺胸口,有气无力的吩咐道:“莲心,她那几件衣裳没扔吧,带她取了吧。”   映桥欠身:“谢太太。”   “你攀上高枝了,陈姨娘也死了,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吧。”韩氏摆摆手打发她走:“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你自己掂量罢。”   黛蓝和映桥便双双躬身退下。才出了门,莲心就一脸愧疚的道:“映桥妹妹,跟你说,你可别生气,自你走了,你的衣裳就被我们当抹布抹地了,你还要吗?”   映桥早料到会是这样,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所谓的道:“那便算了,姐姐忙去吧。我和黛蓝姐姐去大厨房要一口水喝,然后便走。”   大厨房有和她要好的许嬷嬷,难得来一次,偷偷去看她老人家一次。和莲心别了,映桥和黛蓝往大厨房走去,一路上,她都在盘算着晚上要如何应付季文烨。   正想的入神,黛蓝忽然拿胳膊肘碰了碰她,朝左手边使了个眼色。映桥顺着望去,就见月亮门的僻静处的树丛后,露着一角暗红的衣裳,正是方才梅安云身上穿的颜色,十分扎眼。   “嘘——”黛蓝厌恶梅安云,但同时也对她感兴趣,见四下无人,拽着映桥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偷瞧。   映桥对梅安云实在没兴趣,但黛蓝肯陪她来府里,她就得陪她偷听,这样才算够意思。两人屏住呼吸,溜到人影身后,就听梅安云哼道:“我看四表哥受伤的地方是脑子吧,云映桥那种没味儿的小姑娘哪里好?!我听说极护着呢!”   映桥不忿的想,她的日子有什么可嫉妒的?护着她?那都是有代价的!   这时一男子道:“哪里好?豆蔻少女哪儿不娇嫩?况且云映桥豁得出去,下三等的娼妓也没她脸皮厚。端午节那会,敢在亭子里给文烨吹箫,换个稍微有点廉耻的都做不出这事。”   这不是三少爷季文煜的声音吗?!映桥恨的咬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为了跟梅安云套近乎居然如此侮辱她。   “呸!呸!三表哥你再说这些恶心的事,我可要走了。”   “是你要问我云映桥哪里好的,我跟你说了,你反倒怪我玷污了你的耳朵。”季文煜充满鄙夷的道:“越是下三滥人家出来的,越豁得出去,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另外,云映桥那丫头你别瞧她长了个清纯无辜的模样,我看她性子最淫。当初拼死拼活的救她爹,我看里面就大有文章。从老家一路走到京城,吃住睡全在一块,哼哼,谁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映桥气的浑身发抖,竟一时说不出话,脑袋一热就想冲上去。幸好黛蓝在一旁拦着,捂着她的嘴巴把她别处拽。两人离开梅安云和三少爷说话的地方后,映桥拿开黛蓝的手,越想越气,可又无可奈何,回到东苑,一度委屈的想哭。   三少爷辱骂映桥的两段话,一段涉及四少爷,一段涉及她父亲。旁人根本没法劝,映桥气的鼓鼓的,午饭晚饭都没吃。   今日季文烨回来的晚,入夜了他才姗姗归来,一进院,黛蓝就把今日去太太那的情况汇报了,连带着三少爷和梅安云讲映桥的坏话,一字不落的全说了。   季文烨紧锁眉头,被恶心的不轻。进屋后,见云映桥在桌边站着,装模作样的抹桌子,但一看就心不在焉的。他走过去,直接道:“还因为老三说你的事生气呢?”   她狠狠擦桌子:“没生气,有的人自己身上不干净,看谁都和他一样!再说了,他是爷,他说什么我不得受着,我只后悔没揉两个棉花团塞耳朵里,耳不听心不烦!”   他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低头在她耳边笑道:“我昨天就说你这耳朵若是没用,干脆别要了……”说着,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下。   映桥直觉得一股电流从耳朵流向全身,顿时血气上涌,满面通红,她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如临大敌的道:“你、你做什么?”   季文烨眨眨眼,她反应真大,自己是不是有点玩过火了? ☆、24、第 24 章 ...   映桥耳朵发烧,脸也发烫,像受惊的小猫提防的瞅他:“你、你做什么?”   “啊?怎么了?”季文烨茫然的道:“我累了,快过来将我的衣裳换了。”见映桥不动弹,倔强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不解释清楚,我绝不过去’一般。   映桥嘴巴撅的高高的,揉着耳朵不过去。   季文烨沉吟片刻,面无表情的问道:“我只问你,你今天见到曲娘子了么?你觉得你们长得像吗?”   “……不像。”映桥摇头。   “那你还怕什么?痛快过来!”季文烨摘下乌纱帽,动了动网巾,把帽子搁到桌上后,一抬头发现云映桥还是躲着他不过来,他便皱眉冷哼道:“这么着,我非得给你个解释吗?”   映桥壮着胆,微微点头。   他瞪眼:“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敢要求我?!”   事已至此,干脆撑到底。映桥小声不满的道:“没这么耍人的,就算小猫小狗也不能亲来亲去的吧。”   季文烨哼哼冷笑了两声,自己将飞鱼服的衣带解开,没好气的道:“对,我是对你动手动脚了,明天就叫你做姨娘,你满意了吗?!”   处处含着讥讽,分明说的是反话,映桥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季文烨将外袍扔到她身上:“别愣着了,快挂起来!”   映桥折身往衣架上挂衣服,但一双眼睛谨慎的不时瞟一瞟身后的主人。他根本没解释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如果拿不出合理的理由来,她是不会轻易放松警惕的。之前还当他是个好人,但他现在的作为和三少爷有什么区别。   季文烨盯着她挂完衣裳,吩咐道:“我晚饭还没吃,你去叫厨房弄点吃的来。”   “……是。”   一天没吃饭的是映桥,自上午听到三少爷讲她的坏话,她午饭晚饭都没吃。把厨娘喊起来,做了一碗香菇鸡肉粥,配了醋拌鸭掌和五香驴肉两个冷盘,给主人端去了。   映桥把炕桌给他摆好,把饭菜一样样在桌上摆好,然后转身要走。季文烨瞧了眼,喊住她:“怎么没有酒?”   你不提前知会一声,谁知道你大晚上的要喝酒啊!映桥低声道:“我这就叫人热一壶来。”   等她烫了酒回来,发现季文烨根本没动筷子,粥和冷盘都一口没吃。见她来了,他只拿过酒壶斟了盅热酒,慢饮起来。   “……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把粥吃了。”他斜看她。   “……”   “不饿?”其实他晚上吃过了,这会不饿,叫映桥去张罗饭菜,是因为听说她中午晚上都没吃,想叫她吃一顿。   映桥一天没吃东西了,哪能不饿。本来若是这会去睡觉,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偏偏季文烨拿着食物‘引诱’她。映桥抬眸瞅他:“……我……”   “饭菜又没惹你,你跟它们也要置气吗?”季文烨朝桌子对面努努嘴:“你快坐过去吧,我喝酒就够了,你不吃,这些菜过夜,就要扔掉了。”   映桥意志力薄弱,想了想,还是没法跟肚子过不去,坐到他对面拿起筷子吃粥。长身体的缘故,每日总觉得吃不够,今天几乎一整日没吃东西,着实饿的厉害。   季文烨一手端着酒盅,一手杵着下巴,着看她道:“云映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你好歹是秀才的女儿,卖身是暂时的,早晚还得离开这里做你的良民去。唉,你口中称呼我为主人,其实骨子里还没把自己当奴才。一般的奴仆,我能跟她亲近一下,早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了。哪会像你一样一蹦三尺高,你的反应不像奴才,倒像是被轻薄的千金小姐。”   映桥低头扒饭,肚子饱了,脑子好像也清醒了,她抿了抿嘴道:“好奇怪啊,少爷,您头一次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是不是心里有鬼?   “……”一时疏忽,被她将了一军。季文烨扯出一丝笑意:“云映桥,你吃饱了,胆子又大了是不是?”   “反正我是看您的脸色行事的。您一会对我好的不像是对丫鬟,一会又摆主人的架子呵斥我,总之我脑子不好用,都快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她小声道:“就说刚才,我以为自己是您的逗趣的猫狗,可哪有主人咬猫狗耳朵的……”说到这里,她双颊泛红,但显然是因为生气,眉头拧成一团。   他冷哼道:“嘁,我不是说了么,我待见你,叫你当姨娘,你满意了?”   阴阳怪气的,一听就不是真心话。映桥觉得他态度不诚恳,于是她干脆也不说了,继续低头吃饭,嚼了几口驴肉,她道:“……做姨娘的话,早在老家就给庞员外做小老婆了,不用跑到京城来。”   “咳!咳!”他一笑,有点呛到了,咳了几下,才讥讽的开口笑道:“县里的土财主也配跟我相提并论?一个员外的姨娘和我的妾室一样?”   映桥正好吃完了粥,将筷子放下:“……没贬低您的意思,只是说一下我的想法。”   “你也配有想法?”   “……”怎么不配有?哼,我还就有了,你不服啊。   他挑挑眉,忽然怅然的一笑,抬手去摸了摸她的发顶:“好了,继续吃你的饭吧。听到你的心里话,我也可以放心了。”   “嗯?”你放什么心啊?她咬着筷子头,歪着头看他。   季文烨倒打一耙,摇头叹道:“我就怕你误会我的举动,想入非非,做起当姨娘的白如梦。就拿昨天说,你以为你是梅安云的替身,你不知道我多担心。幸好你没当小妾的想法,不用担心你爬床了。”   她反感爬床两个字,心里哼道,谁会那么下|贱去勾引你啊。映桥抬手抓了抓耳朵,提示他解释刚才的亲昵的行为。   季文烨轻描淡写的道:“既然你没当姨娘的想法,一切都好办了。刚才的确是我不妥,谁叫我这院子里,我只信任你呢。毕竟黛蓝和海棠她们是我打鲁公公那里带来的,算不得我的人。唯一你,我亲手经管来的,听说你一天没吃饭,我有点着急,怕你饿出毛病,以后没人逗我开心了,寻思哄哄你,结果差点叫你误会。”   “……”什么意思?是说她还是‘宠物’级别的,他没有侵犯她的打算吗?   “唉,鲁公公虽然收养了我,是我的养父,但他自己都是个没有根的人,他那处自然不是我的家。我原本以为认祖归宗,回归本姓,会不一样,结果……呵,你也看到了,结果还是一样,不过多了个住处罢了,一切没什么变化。”   “血浓于水啊,怎么会没变化?”不知不觉,和他聊上了。   关于他自己的一些事,是时候讲给她听了,免得以后再像昨日一样乱猜:“这你就不懂了。我爹从我归来一天开始,就把我当敌人看待,其实也不能怪他,谁叫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他履行幼年的婚约,迎娶梅安云呢。我爹把我看成外面派回来的细作很正常。”   “你们应该好好聊一聊……”黛蓝说主人认祖归宗是为了娶梅安云,的确是真的。   “不用聊,我爹怀疑对了。我想娶梅安云另有目的,并非爱慕她这个人,我离家时才五岁,对这个表妹没有任何印象。我十三岁入了锦衣卫便靠记忆寻找亲生父亲,一年后就知道我爹是永昌侯了,但我没认。后来鲁公公和朝臣们斗的不可开交,我想帮帮他,便回家来认亲,想娶梅大名士的女儿,替养父增加一份胜算。”   你……你目的真不纯……。映桥不知说什么好,粥吃完了,放下筷子,低下头听他说话。   季文烨无所谓的笑道:“后来么,我去押一个叛徒回京,路上有人劫囚,我受了重伤,梅安云就趁机另嫁了。只是她嫁的不好,跑回来纠缠我,大概觉得我是锦衣卫,若是强取豪夺,能救她出现在的苦海。所以,我从没恋过表妹,更不会找人代替她了。”   “……我已经看到了,我们不像。”   “至于你么。”他目光温和的看她:“我说过了,你没根基没背景,不属于任何一派,跟你在一起特别轻松,就像我现在这席话,只能跟你说。以后我不会再跟你亲近了,把你吓跑了,我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怎么觉得他好可怜的样子。映桥低声问:“为什么十四岁就知道侯爷是您的父亲,却迟迟不认他呢?”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殁了,侯爷看我像仇人,有机会就打我,我能活到五岁被拐,着实不容易,现在脖子上还有一道疤,是他拿鞭子抽的。你摸摸看。”拉开中衣的领子,抓住她一只手叫她摸。   她的手指有些凉,触到他的肌肤上很舒服。   季文烨目光温柔的看她,心想云映桥啊云映桥,你知道了我这么多事,你以为你还走得掉么。 ☆、25、第 25 章 ..   映桥果然在他后脖颈处摸到一道伤疤,虽然没看到是什么样子,但能够想象出疤痕的狰狞。她家里败落,也算吃了不少苦,但从小到大,从没人动过她一指头,她父亲更是和蔼可亲,不曾伤害过她一根毫毛。对季文烨的遭遇,她很是心酸。   文烨道:“你摸着了吗?”   她点点头,像是自己做了错事一般的不敢看他,知道他的秘密,她觉得心虚。摸到了伤疤后,忙将手抽出来,揣进袖中。   “如果你提防我,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映桥倒像是做错事的那个,低声道:“我、我粗识得几个字而已,对您内外的事一窍不通,您跟我说什么,我怕是做不到善解人意。”   他伸手在她下颚处挠了挠,像逗温顺的宠物似的笑道:“你寻常说话就很有意思了,保持现在的样子就行了。”   映桥道:“……我怕我总是冒傻气,您初时看我新鲜,过段日子就腻味了……”天下哪有永远讨人喜欢的狗腿子,况且狗腿子是最难当的,得精通主人的心理,她可做不到这点。   他笑道:“谁说的,我越看你越顺眼,喜欢的紧。”   映桥苦着脸,一直低着头:“我知道了,那我以后就做您的树洞了。”   “树洞?”   她愣了下,决定把这个典故本土化一下讲出来:“……话说有个王爷中了妖法张了双驴耳朵,被府里做工的小厮看到了,王爷威胁他不要说出去。可这小厮知道这么大的秘密,憋得慌,就在树下挖了个洞朝里面喊:王爷长了双驴耳朵。他说出去心里舒服了,树洞永远不会泄密了。”当然后来驴耳朵的秘密满世界飞了,树洞并不保密。   季文烨听了,先是笑,但很快就反问道:“你这故事不合理,如果小厮真知道这个秘密,王爷早杀了他了。一个奴才罢了,王爷为什么留着他?”   您关注点错了,重点是树洞树洞!她编的圆一点:“那个,小厮是王爷的娈童,王爷舍不得杀他。”   “我觉得就冲他憋不住那劲儿,王爷就该杀了他。”   映桥抬眸悲哀的看他:“爷,这是不是我的下场?”她已经有预感了,知晓季文烨的身世,八成活不久。   “你别傻了,我的意思是,你留在我身边,跟我说说家常话,我很自在。至于真正紧要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你。刚才给你说的这些事,好多人都知道,大家不都好好活着呢么。我只是对你讲一讲,心里痛快点。你别太悲观了。你刚才讲的驴耳朵的故事,就算我真的长了,我绝不会告诉你,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拍拍她的脸颊:“你陪我说说话,让我觉得我还是个正常人就行了。”   映桥决定以后再也不胡乱唏嘘自己命苦了,跟季文烨比起来,她吃的那天苦头简直不提,她既没被卖过,也没受过重伤,父亲虽然软弱,却真的待她好。碰到过想害她的人,但也遇到不少好人。   “其实您不嫌弃我,肯跟我说话,我还觉得挺荣幸的。”映桥不好意思的笑道。能得到主人的赏识,确实难得。   季文烨跟着她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你曾经被拐过,被你爹给救回来了。我就想,这丫头真不容易,被人贩子拐卖那么大的凶险都熬过来了,我就再帮她一次,叫他们父女平安,继续相依为命罢。可惜你不争气,熬过一劫,又闯祸了。”   “……”她咧咧嘴:“那个,我比较倒霉……呃……其实我觉得也不光是倒霉,而是被人陷害了。事后我就想了,莲心非常可疑,我撞见大老爷跟陈姨娘的事,几乎是她一路引导的。她或许早就知道这事,叫我故意撞破是为了陷害我。唉,我也不知怎么惹着她了。”   “当然是你得太太信任,聪明伶俐,她嫉妒你了。”他说的随意:“人最爱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人。你得了太太的宠爱,她怕你夺她的大丫鬟位置。”   “那个……您是早知道陈姨娘和大老爷的事吗?”   “早知道,但和我无关,随他们去罢。” 季文烨冷静的道。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再说回你求我救你爹那件事,你若是不提被拐的事,我可能直接下令把你乱棍打下去,你或许现在已经棍伤不治死了。”   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的道:“好险,捡回一条命。”   季文烨半说笑的道:“所以,你的命是我给你的,你以后是不是该听我的?”   映桥觉得现在的气氛简直和谐的不像话,主人如此平易近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她抿嘴笑道:“您对我实在太好了,这两年,我一定好好伺候您。”   他侧脸瞥她,斟了口酒道:“我哪里对你好了?”   “您救过我两次,若是没您出手,我活不到现在。”   “两次都是看你可怜,尤其太太要打死你那次,我出手把你捡回来,养了一段日子,才发现你确实挺有趣的,把你捡回家还是值得的。”   捡回家?她是流浪的猫狗么。映桥咂咂嘴,然后笑眯眯的道:“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定会好好报答您。”   季文烨觉得她可爱,故意吓唬她道:“嘴上说的好听,等你赎身的时候,你把我之前给你的十两银子也一并还我,怎么样?”   “……”您真抠门,十两银子不够您吃顿饭的,跟我计较什么呢。   他笑笑,觉得谈话到此为止就好:“时候不早了,歇了罢,把炕桌搬到一边,明早叫别人收拾。”   映桥下炕,把炕桌连带上面的盘子碗筷一并搬到旁边去,然后来给他铺被褥。   季文烨知道,现在对她有贪图,准会把她吓跑了。就算强行占有她,伤了她的心,留个行尸走肉在身边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徐徐图之,水到渠成。但映桥给他摘网巾的时候,季文烨犹豫片刻,没有忍住,又将手搭在她腰上去占便宜。   他是坐在炕上的,而映桥站在他面前,觉得他动作不对劲,她低头皱眉瞅他。   季文烨行不轨的时候,常是一副正义凛然的面孔,他拍了拍她的腰,语重心长的道:“对了,今日老三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占不到你的便宜,编排你解气呢。咱们别理他,他和梅安云勾搭上了,自有他受苦的时候。”   “嗯。吃了顿饱饭,已经不气了。”映桥道。而季文烨拍完了,也很自然的将手拿了下去。她解了网巾后,吹灯出了门,才发现和主人聊了许久,已是深夜了。   —   季文烨自从轻咬她的耳朵,惊着映桥后,稳妥起见,很长一段时间没敢再有出格的举动。而映桥这边,日子过还算轻松,衣食住行不用自掏腰包,缺少什么说一声就行了。但因当初说定的不拿月钱,纵然有吃有喝,有衣裳穿,眼看到了年底,一点私房都没攒下,所以她还是穷的叮当响。   中秋后,天气急速转凉,映桥不喜欢京城的冬天,冷风像刀子似的,吹在脸上像割肉。于是她多数时间都在屋内呆着抄书。   这天,才过晌午,季文烨就打马回府了。映桥见他进屋,忙起身迎他,见他肩上有雪,才往外瞅了瞅:“外面下雪了吗?”   “海棠,你去给映桥找个小厮的衣裳来。”吩咐完了,他走到火箱前烘手,头也不抬的道:“映桥,你打扮成小厮,我要带你出去一趟。”   她记得他说过以后出远门,要带她随行的话,警惕的问:“您要出公差吗?”   “是去鲁公公府上。”他道:“带你见见他老人家。”   “我见过他老人家的。”天怪冷的,她不大想出门。   季文烨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今夜我要住在鲁公公府上,带你过去伺候我,不行吗?一身懒肉!”   映桥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勤快的人,等黛蓝取了小厮的衣裳来,赶紧接过来,到屏风后换上了。黛蓝把她推出来,来到季文烨面前,笑道:“爷,您瞧怎么样。”   季文烨端详她,忽然发现了纰漏,指着她胸口道:“黛蓝,找带子给她捆一捆,哪怕鲁公公那里有唇红齿白的小阉人,面若少女的也有,但胸前鼓包的,可没有。做贴身小厮,就要打扮的像一点。”   黛蓝便领映桥下去准备,季文烨坐在椅子上等她,不多时,门帘撩开,但回来的只有云映桥一个。她正长身体,胸口时常胀痛,如今又捆了布袋,十分难受,便酸着脸。   季文烨放下茶,上下打量她,然后沉着脸想,居然随便拿带子一捆,就看不出端倪了,她到底有多平?!   不过,这些无关紧要,他起身推着映桥往外走:“别磨蹭了,快随我走,今个咱们外面过夜。” ☆、26、第 26 章 ..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映桥方一出门就被吹的直哆嗦,便问季文烨:“爷,咱们怎么去鲁公公那儿呀?”   季文烨眉梢都不动的冷然道:“我骑马在前,你在下面跟着,步子快着点,要不然把你落下。”   “坐轿子不好吗?”又不是上朝,非得武官骑马:“您看,天上还飘着雪呢。寒风刺骨,这种风最硬了,吹进骨头缝里,坐下病。”   “即使我坐轿子,你也得在轿子旁跟着走。”   映桥道:“轿子走的慢些,我跟的轻松些。另外,我在轿子旁边跟着,有它挡风,不至于这么冷。”   他哼道:“你这么娇气,干脆别去了,回去睡你的懒觉罢。”   她作揖弯腰道:“遵命,奴才听您的话,这就回去。”   季文烨不和她拌嘴,拎着她的后衣领往外门,吩咐小厮道:“把马牵进来,抬双人轿子出去。”   在暖房等了会,来人说轿子准备好了,季文烨便领着云映桥到门口乘轿子。他朝她皱眉,施舍般的道:“瞧你冷的样子,我就行行好,随我一起坐轿罢。”   映桥踌躇不前,身份地位不同不说,男女亦有别,同坐一轿子不大好。她道:“……我还是在下面走路好了。”   他看出她的顾虑,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我把你打扮成小厮是为了什么。”说罢,不容分说,直接把她推进轿子里去了。坐箱下燃着一盆炭,轿子内甚是暖和。她纠结了下,妥协了。   季文烨坐进来后,挨着她道:“这回不冷了吧。”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我说云映桥,手热的像热炭,哪里凉了?谎称发冷,博我的可怜是不是?!”   她道:“就是表面热乎,其实心里发冷,刚才后背嗖嗖冒凉意。”   “行,就你油嘴滑舌,横竖都是你对。”他笑道。   映桥问道:“爷,鲁公公那今日有事吗?”   “不是今日有事,事情在明天,咱们是自家人,早去一天暖寿。”季文烨握着她手不放,嘴上说着别的事:“今日自家人先摆酒。我本来可以直接过去的,但寻思住在鲁公公公那,晚上没人伺候,就回来接你了。”   映桥无语,心道你老人家就不能让我歇息一天,鲁公公那又不缺人手。她有气无力的道:“您何必亲自回来一趟,叫人接我过去就是了。”   季文烨捏着她脸笑道:“你真以为我是回来接你的?我主要是回来拿寿礼的。”   “……”她揉着脸,低声埋怨道:“您别总是扯我的脸,拽的肥嘟嘟的怪难看的。”   他道:“也对,该肥的地方不肥,不该肥的地方变得囊肿,可就难看了。”手搭在她肩上道:“以后爷不掐你的脸了。”   什么叫该肥的地方不肥?!她翻眼瞅他,季文烨挑挑眉,岔开话题:“一会到了公公府上,你少说话,跟紧我。”   “是。”映桥觉得鲁公公面相和蔼,倒不怕他。   季文烨难得跟她一起待在逼仄的地方,挨得这么近,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自己。便抬手从她背后去撩小窗的帘子,这般姿势,几乎算是搂着她了。   “你跟你爹来京后,四处逛过没有?”低头问她,嘴巴在她耳畔处。   映桥晃了晃脑袋,往窗户边凑去,似是躲避他:“还没来得及逛,其实采买年货是个好机会……”又快百十来天没看到父亲了,心里不舒服:“……不知我爹自己逛没逛过。”   季文烨道:“这样吧,若是明天有空闲,回府的路上,我陪你回一趟你家。”   “真的?”她极高兴,但仔细一想,他居然要跟来,不禁忧心忡忡的道:“您是个忙人,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只瞧瞧我爹过的怎么样,天黑前就回来。”   他低头看她,顶算把她圈在怀里说话:“你见过鲁公公了,我也见见你爹,咱们这才算扯平了。别说这个了,我打定主意,轻易不会变的,怎么着?你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见不得?”   “哪里,您才是了不起的人物,我怕您的威仪,惊到我爹那等寻常百姓。”   他装作被她逗的乐不可支,环住她的身子,抱她进怀笑道:“这话也就你说来,换个人,我可不饶她。我养了你这么久,我信得过你,所以带着你出来。云映桥,不会背叛我,夜袭我吧?”虽然他明知道他夜袭她还差不多。   “怎么会呢?!您对我有恩,我绝不会做不对您的事。再说了,我又不会武,细胳膊细腿的,提笔还成,提刀怕是要骨折。”   他见她一本正经的,不禁抿嘴偷笑。觉得抱的时间够久了,便松开她道:“我知道你是忠仆,否则也不会带你出来。”   映桥就怕季文烨怀疑她不忠臣把她灭口,马上附和道:“我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尽量让双目露出‘真诚’的光芒。   季文烨笑了笑,把她帽檐向下一拽,盖住她的眼睛:“少装模作样的,你心里怎么想的,当我不知道?”   跟云映桥有说有笑的,一路往鲁公公府上去了。下了轿子,映桥仰头看这太监府,见大门修的一般,远不如侯府的气派,门口也只有两个小厮迎接。她心想,说不定内有乾坤,修建奢华呢。随着主人进了门,往里走,果如她所料,内里的景致屋舍不下永昌侯府。   这时,迎面来个年轻男子,一身便服,但映桥一眼就认出他曾去找过季文烨,当初穿的也是锦衣卫那身皮。   “爹念叨说你怎么还不来,叫我来接你,快进去吧,都等哥哥你呢。”   “小久子,你回京几天了?”   “紧赶慢赶,昨晚上才到。”他不经意瞥了眼云映桥,然后眯眼道:“哎,我说哥,你这跟班小厮,我瞅着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您快提醒我一句,我最近脑子越发不灵了。”   季文烨摆摆手,驱赶他:“一边去,少贼眉鼠眼瞅我的人。”领着映桥,昂首跨步,往厅里去一路上,正厅内,有伶人在抚琴唱歌,正中间设了个几案,正中间坐着胖坨坨的鲁公公,挨着他最近的是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姿容端丽,低头给鲁公公剥橘子,见了季文烨,笑道:“您看谁来了?”   “这不是咱们烨儿?怎么才来?没你不成席。”   季文烨上前一步,给鲁公公拜礼:“给您老人家准备贺礼,故此来晚了。”   鲁公公叹道:“唉,你们兄弟四个,老大和老二在外面忙,在我身边的就你和小久子。今年这寿,过的凄凉。”推开妇人递来的橘子,接着念叨:“有儿子没孙子,如果是这样,明年的寿不做了。”   小久子笑道:“这简单,我这就出去认一帮干儿子回来给您,全是您老人家的好孙子。”   鲁公公便拿过妇人手里的橘子打小久子:“猴崽子,就你嘴贫!”呼哧呼哧喘气。他身边围着的一帮小黄门和妇人丫鬟都过来顺气。季文烨和小久子也上前赔不是。   鲁公公揪了把小久子的耳朵,没好气的道:“有你哥一半稳重,我也不至于和你置气!”教训完了最小的养子,吩咐左右:“都下去,我和你哥有话说。”   话音一落,一屋子人纷纷起身退去,小久子也揉着耳朵下去了。映桥环顾左右,不知要不要走。这时季文烨对她道:“你别走,给干爹单独磕个头。”   映桥便撩衣摆跪下:“奴婢云映桥,给公公请安,公公万福。”   鲁公公一听云映桥说话是个女音,便道:“是个丫头,怎么做小厮打扮?”   “方便领着出门。”季文烨低声对鲁公公道:“这是我在侯府那边亲近的人,今天顺路引来给您看看。以后若是有吩咐,我不在京城,您可以把东西交由她收着。”   鲁公公上下打量她,满意的道:“嗯,不错,长得倒是端正。”接着就去摘手上的金镶玉戒指:“你领来的突然,我没什么准备的,这戒指当个见面礼。”   映桥心花怒放,这可是意外之财。   季文烨打定主意不让映桥拥有任何财物,阻拦道:“您做寿,哪能给小辈东西,我们该孝敬您才对。有您的认可,便是对她最大的奖赏了。”   鲁公公笑道:“别这么说,该给的还是得给!”说着,朝映桥招手:“过来,玩意小,别嫌弃我这老家伙抠门。”   映桥忙站起来,双手去接礼物,然后又给鲁公公道了个万福。叩拜过公公,便没她什么事了,季文烨道:“我跟公公有话说,我先送你出去在外面等我。”将云映桥送出门外,在她掌心一摸,就将那戒指兜到他手里了,随即关好门。   映桥呆呆的站在门外,瞅着空空的手心。   意外之财还没捂热乎,就叫季文烨给收缴了。   “太……太过分了!” ☆、27、第 27 章 ...   季文烨关了门,将戒指塞进腰带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养父身边。   桌上有摆着数个食盒,装着精致的小心小菜,果盘里放着从南方运来的瓜果。不过鲁公公没心思吃,瞅着桌上的食物,叹道:“前几天吃东西硌掉一颗牙,我这老胳膊老腿不知还能活多少年了,过一天少一天。”   自信自己不会死的人,才总把死挂在嘴边。季文烨道:“去年吴道长给您看相,说您是个长寿的面相。他以前还给苏阁老看过,您苏阁老七十多了,身体还硬朗着呢。您才五十出头,我们给您行孝顺的日子,还在后面。”   一番话说的鲁公公心里舒坦,道:“你不常说话,但一开口最得我心。”让了季文烨对面坐,关心的问道:“你今个来给我暖寿,侯爷知道了,怕是要离间你们父子感情。”   季文烨道:“干爹放心,我与侯府的关系重修于好了,端午节还一起聚过,虽然不甚亲密,但也还过得去。他们拦不住我往这边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况且他们也有事,想求我帮忙。”   鲁公公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道:“到底是你家人,别闹太僵了,这银子给谁不是赚,不影响大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况且,我想叫你做一件事,少不得需要侯爷的帮忙。”   “您说。”   鲁公公道:“是这样,我听小久子说梅尚书家的小姐,又去找你了?梅尚书的这位女婿除了写的一手好字外,没别的出息,梅小姐不甘心啊不甘心!她整日瞄着你,怕是这辈子也不会甘心。”   “她不要名声,丢的是梅尚书的人,我是男人,世人只会说我年少风流。”季文烨就差说,反正他迄今为止也没什么好名声了。   “我是说,你想没想过毁了他们的婚事,再娶梅小姐过门?!”鲁公公此时才低头,拿了个苹果啃了口,垂首等季文烨的回答。   季文烨冷静的道:“干爹需要我再娶她进门吗?若是有需要……我没问题。”   鲁公公喜道:“真是我的好儿子,说话就是痛快!还以为梅小姐悔过婚,你恨她,不肯再娶她。”   “我当初确实身受重伤,她怕我落下残疾,弃我而去,我理解。”季文烨无所谓的道:“您要我复娶梅安云,肯定有您的打算,我愿意替您将这事办好。”   “我听小久子说,曲连岷捐了国子监的监生,住在永昌侯府里混日子,梅尚书早对着女婿不满了。前几日对家里人念叨,不如当初嫁给你。我盘算着这是个机会,你寻了机会,叫那冤家夫妻散了,你把梅小姐重新娶了做正房,给足梅尚书脸面,以后不管是朝堂做事还是坊间言语,都能消停不少。”鲁公公说自己的见解,笑道:“咱们和文官,谁也掐不死谁,不如结成亲家,和和气气过日子。”   季文烨对梅安云没什么感觉,只要家世过得去,娶谁不是谁。她爹是当朝名士,光凭这一点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他不在乎,也不考虑。梅安云是摆设,他愿意取回家里做摆设。   “这个容易,曲连岷仗着家里,在京城乖张,不愁拿不住他的把柄。”   鲁公公朝他赞许的点点头的:“你娶了你表妹,侯爷那边也能重新热络起来。”   季文烨倒不在乎这个:“但愿如此。”   鲁公公似乎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门外,笑道:“刚才那云丫头和你梅表妹关系如何?相处不来,有你的夹板气受。”   “我再窝囊,也不能叫女人牵制了。尤其是一个愚蠢,一个势弱。我不管娶谁做正妻,都和云映桥没关系,我疼爱哪个女人,梅安云也管不着。”   “你啊,是没见到宫里那帮妃子宫女的争斗,皇上九五之尊,有的时候还左右为难。你现在说的好,真睡到一块,有些事就摆弄不清楚了。”鲁公公一副‘你想的太简单,实在幼稚’的模样。语重心长的道。   季文烨漠然。   鲁公公豁然笑道:“好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我信得过你。时候不早了,你再去看看还有谁来了,顺便叫小戏班的进来唱个曲,好好热闹热闹。”   季文烨便出了门,把鲁公公的吩咐跟管家说了,这时鲁公公几个姨娘的亲戚们也来了,与季文烨无关,叫人给鲁公公领进去。他则寻了一圈没见云映桥,心里着急,找个人打听,据说被五姨娘领到厨房吃果子去了。   季文烨心道,她也算能耐了,不管哪到,都能跟厨房的人打成一片。走到厨房旁边的暖房,里面有人说话,就听鲁公公的五姨娘道:“乖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女儿家,大冷天的在外面一个人站着,快喝点热汤吃口点心,暖和暖和。”   季文烨没听到映桥说话,便想这屋里的究竟是不是映桥?这时就听五姨娘又道:“他这么赏识你,来这儿都带着,你肯定不是个哑巴,你就开开口,跟我说个话能怎么样?”   在门外的季文烨一愣,拍门道:“我带来的小厮,你们谁看见了?”   话音刚落,就见映桥来开门,她身后的女子满脸堆笑的道:“是你的人?我见她一个人在穿廊下站着怪冷的,叫她过来暖和暖和。我看她不也不像是个哑巴,怎么不说话?”   季文烨一边关门一边道:“她确实不是哑巴,只是昨天伤了嗓子,不能说话,您自顾忙,我把人带走了。”说完,关上门,领着映桥出了院子。   “说你什么好?给你点干粮就把你领走了,早知道这样就该把你拴起来。”   “……”映桥仰头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季文烨瞧她有不忿的样子,冷声道:“我知道了,还因为戒指的事恨我呢吧。好奴才,敢恨你主子,偏不留给你。”   她仿佛左耳进右耳出,他说什么只听着,不答话。季文烨偏惹她:“看来你是默认了,果然恨我。”   “您误会了。你我的主仆情谊哪里是一个戒指能衡量,您就是不当场收缴,转头那戒指我也是要上交给您的。”她违心的说道,尽量笑眯眯的。   季文烨故意泼她冷水,调笑道:“谁跟你有情谊?”本是逗她的,结果语气重了些,变成了讥讽似的反驳。   映桥本就心情不好,被他这么一说,再笑不出来了,尴尬的道:“奴婢该死,冒犯您了。”没心思再说话了,垂首不语。   他亦觉得气氛不对。   这时有小丫鬟来换他们,说鲁公公请大家去前厅。季文烨便领着映桥一并去了。   今日暖寿都是‘自家人’,鲁公公身边的人皆是依靠他发迹的,有几个读书人出身的干儿子领了妻小来,干爹长干爹短的唤着,比季文烨和小久子这等从小养大的儿子们还亲近。   鲁公公敛财也爱散财。酒席从傍晚开始,摆到晚上,戏子歌姬唱了一拨又一拨,众人行酒令吃酒,饮到夜里,筵席将散的时候,鲁公公叫人开箱拿西洋大珠来,说是在场者均有份,小玩意回家把玩。   映桥激动,心道太好了,鲁公公真大方,这是要发‘纪念品’。有了白天的经验,映桥想偷偷离开季文烨身边,往发放珠子的丫鬟前移,不想他一把拽住她的衣裳,不许她动。等丫鬟到他们跟前,季文烨只拿了一个,就叫丫鬟走了,完全把云映桥略过去了。   不给她钱就算了,这种白捡的机会也拦着她发财。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不可忍也得忍。   酒席结束,每个人去鲁公公前磕头退席,映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喜气洋洋的给老人家行了礼。等出了门,笑容就绷不住了,愁眉苦脸的随着主人去休息。   房内炭火已经生了,被褥也铺好了,热水亦有,基本不要映桥再伺候什么。   季文烨叫她去把他的外袍搭好,她到衣架前,一边抻衣裳,一边恨恨的想。   哼哼,季文烨,你拦住我生财吗?!你哪个箱子放银子,我全知道,你自己都没数儿,我偷拿个十个八个的,你都发现不了。你压箱底的衣裳玉带头簪不知有多少,我偷拿出去卖,你这辈子都不知道少过东西。还有,你书房玩意那么多,笔墨纸砚案头清供,我随便顺个出去也卖好些钱。嗯哼!   “云映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季文烨坐在炕上,皱眉看她:“搭个衣服又不是叫你去做衣裳,也得这么久。”   唉,想归想,哪有胆子这么干。映桥只得重回他面前,等待剥削。环顾四周,见屋内只有一个炕,并无其他睡具,顿时又悲观的想,倒霉催的,站了一天,晚上还得在椅子上坐着睡。   季文烨则想,累了一天,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28、第 28 章 .. 映桥今日积攒了许多不满,归根结底都是钱闹的。鲁公公给她的戒指,加上后来赏的西洋珠,估计抵卖身钱绰绰有余了。结果赎身的机会,眨眼间就被季文烨给剥夺了,她不甘心。 季文烨哪壶不开提哪壶,“云映桥,我问你一件事,假如我花五十两从别人那租了一只羊,租期是两年你。你说这两年期间,羊身上的羊毛属于谁,” “……”她逆反心理顿起,开口用颤音道,“咩~您~的~” 他本想‘欺负’她,结果被她逗的破了功,笑着拉她的手:“你明白就好,所以你就别寻思赎身的事了,老实陪我度日子。” 映桥就不信身边都是达官贵人,她没法致富:“您听过和尚过河的故事吗?” 他挑挑眉,示意她讲来。 “就说有一个小和尚跟他师傅老和尚云游,到一个河边,有女子过不了河。于是老和尚就背着那女子趟过了河水。到了晚上,小和尚翻来覆去睡不着,问他师傅:‘咱们是出家人,您为什么要背女施主过河呢?太不妥’。结果老师傅说:‘我已经放下了,放不下的是你’。” 他一怔,微笑道:“好了,你是老和尚,你已经放下了。我再不问你戒指的事了,以后再有进项,都帮你收着,叫你放个彻底。” 映桥拧衣襟。 季文烨想了想,道:“你刚才说的故事里,小和尚既然放不下,不该问他师傅,而该直接拿银子去妓院消消火,或者折返去找那渡河的女子,说不定给个几两银子就成了好事。” “……”我只是随便讲个故事,没有像您打听社会阴暗面的意思。映桥道:“……色戒,戒色,出家人只是问问,哪能真去干坏事。” 他听闻,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就说你单纯无知。这年头出家的,多是无家无业,好逸恶劳的人,哪有善人。妓院最不愿的接就是和尚,都称他们是色中饿鬼,小久子就遇到老鸨子控和尚弄死j□j的案子,回来跟我们当笑话讲。你猜那j□j是怎么死的?” 都说是色中饿鬼了,自然被玩弄致死。她不大想继续聊这个了,颦眉不语。 季文烨就低头,和她脑门碰脑门,轻笑道:“怎么不答我?” 她往后躲闪:“这种事您还是和别人讨论好了。” 他故意逗她,眨眼茫然道:“和你讨论才最合适。” “怎么会?!”我又不是你的通房丫头! 不逗她了。他道:“因为他们是嫖资谈不拢拌起嘴来,和尚掏刀子杀人,说来说去,都是钱闹的。” “……”难道是她思想不纯洁?! 季文烨扳着她,咂嘴道:“唉,因钱起争执,动手杀人的太多,我给讲这个,对你是个警醒,可别因为今天戒指和珠子的事,忌恨你主子我。” 总觉得你刚才不是这意思……映桥皱眉道:“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别说是一个戒指一个西洋珠了,就是千百倍,我都不动心。” 他闻言,摸了摸她脑门,笑道:“是啊,你根本奈何不了我,你我力气差的太多,别说你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压的住,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映桥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头,道:“时候不早了,您休息吧,我给您端水洗脸。”正要起身,季文烨一把将她按住:“我休不休息,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 这是喝多了,要撒酒疯吗?!怎么唠唠叨叨的?!她勉强笑道:“您没睡意,我就陪您说话。” 他盘腿坐在炕上,双手放在炕桌上,摆出要长谈的样子:“今天五姨娘和你说什么了?我一会没看住你,你怎么和她走了?” “我在穿廊下站着等您。她正好来了,说外面冷,请我去暖和暖和。我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出来,就跟她去喝了口热水。不过,她一早就认出我是个女的了,不过我一直没说话,装哑巴。后来,您就来了……” 季文烨露出愧疚的表情,道:“唉,其实这不能怪你,我本来答应你,叫你跟着我,结果我跟公公说话,就把你推到门外去了,如果我考虑周全些,先叫人带你下去,也不至于让五姨娘把你拐走。” 主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好不满意的,赶紧道:“没下次了,以后就是挨冻,我也不随便走动了。”但说完了,心中又叹气,唉,就算自己听话,那戒指也捞不回来了。 “咱们映桥真听话。听你没生我的气,我就放心了。咱们睡吧。” 映桥便起身端了水给他漱洗,然后摆了摆枕头的位置,叫主人安睡。季文烨似乎才想起了什么一般道:“忘了多要间客房了,你今夜要住在哪里?这会怕是管家们已经睡了,不好再惊动他们了。” “没关系,我给您守夜,椅子上坐一夜就是了。”映桥说的很大度。但今日先失了钱财,这会又要受苦,不免心中嘀咕,真是倒霉的一天,希望霉运都留在今年,明年能翻身。 他平静的道:“那好吧。”说完,就掀被子睡了,丝毫没体谅映桥的意思。 她见主人躺下了,小心翼翼的端起烛台到了桌前,道:“我吹灯了?” 季文烨翻了身,道:“熄了吧。”映桥便吹了灯,然后伏在桌上闭眼睡觉。 其实枕着胳膊睡,倒也不错,远没有想象中的难熬。只不过胸上的束带勒的她呼吸困难,过了一刻钟,她熬不住了,手伸进衣裳里,在黑暗中鼓捣了一会,便将束带抽了出来。她暗暗的呼了一口气,又深吸了几口气,将带子揣进袖管中,等着明早再用。 勒了一天,又酸又痛,映桥隔着衣裳,悄悄揉了揉。 “云映桥,你在干什么?” 突然听到主人唤她,吓的映桥一愣,心想不是吧,难道他有夜光眼能看到她的举动?她忙道:“我、我没干什么啊,快要睡着了,您有吩咐?” 季文烨便坐起来,道:“你过来看看,天边是不是红彤彤的?”说着,跪到窗口,向外张望。 屋内黑漆漆的,外面的光亮照进来,确实有暗暗的红光。映桥借着光亮,起身往炕边走去,跟着他张望:“是灯笼的光亮吧,晃得您睡不着么,我喊人挂到别处去。” “不是……我叫你天边的颜色,红彤彤的是不是要下雪?” 映桥不具备观测气象的能力:“看不清。” “肯定是下雪了,伤口处又开始疼了,根本睡不着。”季文烨语气痛苦的道:“你身上没有旧伤不知道我的辛苦,每当阴天雨雪之前,我伤口处便要疼。现在就是,最近两天一定有雪。” 映桥从没上过夜,自然也不知季文烨夜里会因为伤痛难以入睡的情况。她道:“那、那怎么办呢?您有平日吃的止痛药丸吗?” 季文烨道:“没有,只能靠指压按着揉一揉,缓解疼痛。”说完,嘶嘶抽冷气。 听他的语气,好像真的蛮疼的。映桥坐到炕上:“我……我能帮上忙吗?” “你……怕是不行。” 也对,她又不是大夫。映桥起身:“我去给您喊大夫——” 季文烨一把拽住她:“不用找大夫,很简单的,我教你,你就能做好。” 可是你刚才还说我不行的。她道:“我去把灯点上。”说着又要起身。 季文烨自然又将她按住:“你老实坐会比什么都强!别来回动弹。” 映桥道:“可是黑漆漆的,看不清呀。” 他哼道:“难道你想看我的伤疤吗?” “……不想。”映桥重新打起精神:“我该怎么做呢?” “先给我捶捶背吧。”他道:“你先脱鞋上来。” 映桥没多想,脱了皂靴爬到他身后,握成拳头给他捶背,心想主人这身子还真是不行,难怪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跟死人似的,原来由伤在身。轻轻的捶打,就怕下手重了,叫季文烨伤上加伤。 “今年三月第一次见你那会,我伤才好了没一年,那会身体还不行,觉得自己像死人。”季文烨笑道:“我身边的人也死气沉沉,难得见到你一个活泼开朗的,眼前一亮。” 映桥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可就听季文烨接着说:“可惜后来发现你不是俏皮可爱,只是脸皮厚罢了。” 干脆一拳捶的你吐血好了!映桥不笑了,在他背后比划,高高举起拳头,呲牙瞪眼,然后又轻轻落下,不敢有半点差错。 他在黑暗中,回忆着往事:“叛徒是最可恨的,要不然我也不能受这么重的伤,里应外合设埋伏,一番乱战,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但也只剩半条命了, 当时好多人以为我要死了,纷纷改换门庭。真是世态炎凉,没有什么人是值得信赖的,我当时就看清了。呵呵,偏巧那时我又得知,我丢了之后,我爹只派人找了我 两三个月就作罢了,至亲尚且不过如此,谁人又能靠得住?” 映桥想了想道:“趁早看清有些人的真面目也未尝是见坏事……” 他点头笑道:“没错,不该留的留不住,但是想留的,我一定要留一辈子。”说完,他摆摆手,示意映桥暂时停手。他捂着胸口,道:“背上的伤倒还好,就是这临近心脏的一刀,险些要我的命,发作起来十分难捱,你快帮我抚一抚。” 映桥也没多想,抬手放到他胸膛上,很认真的帮他顺:“好些了吗?” 季文烨低眉看她,笑道:“好多了。” ☆、29、第 29 章 .. 映桥一番折腾下来,出了一身热汗,季文烨察觉了,抬手摸了她额头一下,“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 您老人家穿着中衣不动弹,当然不知我这穿着棉袄还要做工的人的苦衷。映桥道,“没什么,有点热。” “你还能做什么,叫你给我顺顺胸口,你就不行了。” “……”她小声道,“还是屋里太热。” “我怎么不热,” “您只穿着中衣,”映桥揭示真相。 他恍然大悟的道:“差点忘了,你还穿着棉袄。这样吧,你也将外袍脱了吧。” “还是不了,也不是太热。” 季文烨引诱她这么久,怎能前功尽弃,装作不耐烦的道:“一会热,一会不热的,你到底哪句是真的?我看你没一句真话,缺钱或许也是假的。” 她道:“当然是真的!”反正屋里黑漆漆的,对方也看不到什么,便收回手,将外袍解开,脱了搭在护炕柱儿上,继续给他顺心口。 季文烨暗笑,过了会,忽然抬手去捻她的衣领,脸凑过嗅了嗅:“我不是叫你不要弄香吗?怎么还有一股子檀香味?背对着我鼓捣这些东西,你胆子不小啊。” “没有啊,哪有香味?”她低头闻了闻:“我好久没弄香料了。”怕自己鼻子不好使,认真的又嗅了嗅,待确定没檀香味后,正抬头要说话,忽然觉得唇上一温,应该是吻到了别人的嘴唇。 这屋里的别人只有季文烨一个人。 映桥脑海里一片空白,接着整个人仿佛遭几道闪电霹一般的呆住了。待回过神来,心里惶惶的想,冷静冷静,纯属意外,要蒙混过去。 季文烨故意凑到她跟前,等她抬头,借势吻她一下,虽只有蜻蜓点水的一下接触,却觉得无比甜美。他等着她慌张的乱叫,好借坡下驴。不想云映桥那边死了一样,半天不出声。 他决定提醒她一下:“云映桥,你抬头时能不能提前说一声?你嘴巴都碰到我了!” “……哎?有吗?”她嘴上装傻,但心里其实又慌又乱。初吻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冬夜,莫名其妙的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真是悲剧。 他瞟她,带着笑意的道:“小映桥,我小看你了,我以为你不知事,其实勾引主子有一套。” 他的语气中没有厌恶,反倒充满欢喜。只是云映桥急于解释,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她皱眉道:“您误会了,我没有!我这就下炕去!”说着,要爬到炕边下地去。 季文烨立即出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回来,在她胸上摸了一把:“我记得给你束胸了,什么时候又解开了?还说没这念头?!”很好,比想象的饱满多了。 “我、我……我勒的慌!” 他撇嘴笑道:“你束胸都解了,衣裳也脱了,还说没别的意思?” 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映桥想解释,但又怕说重了话,触怒他,脑海里一下子涌出许多想说的话,但偏偏没一个合适直接讲出来。 她的腰肢纤细,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揽着她的背,面对面对她凝视:“这样可不好,若我不收用你,今夜的事传出去,你以后怎么嫁人?”言下之意,我季文烨还是收用你吧。 “我对天发誓,我要是有半点不轨的想法,叫我不得好死!”她又气又急:“我、我……” 他不慌不忙的道:“你不用着急,我不是薄情的主子。你如果觉得出府生活辛苦,想继续留在我身边生活,大可不用采取这样的方法,直接跟我说一句,我再养你几年也成。” 她挣扎的想离开,口不择言的道:“我不想继续待了,到日子就赎身走,没留下的想法。” 季文烨一副为她着想的口吻:“真的好吗?给我做过贴身丫鬟,你未来的丈夫知道后,肯定要猜忌你。”抱着她软软的身子,他舍不得放手,心道不如干脆直接禽兽了算了。 “不说未来没影的事,只说眼下,您误会我了,我把您当高高在上的主人,绝没半点非分之想。您也说过,只把我当个能说话的人,我很珍惜这点的,除非 我疯了,才会冒险勾引您!”横下一条心才道:“我知道自己的斤两,除非您眼瞎了才会看上我,我是不大聪明,但也绝不会做蠢事!” 她几乎把话说绝了,没给他留任何余地。 “哼,你说话可真难听,本来没多大个事,可是经你一说,我突然想试一试,若是我真误会了,把你收用了,你会怎么样了。”他在试探她的底线。 “……” 半天没听到映桥说话,他不耐烦的道:“死了吗?倒是出一声啊你。” “那下半生,活着也没多大乐趣了,自己当奴才,孩子也当奴才。”那种一眼望到头毫无价值的日子,想想就丧失活下去的动力。映桥决定彻底打消他的顾虑:“卖身为奴还有赎身解脱的时候,做了姨娘就是一辈子的奴才,我又不傻,偏往火坑里跳。” 这话杀伤力太大,季文烨听罢,怒火压也压不住:“不识抬举!” 她偏笑嘻嘻的道:“多好啊,我不识抬举,您不抬举我。我解释了这么多话,赶不上您这四个字有力度。” 把她留在身边,养了大半年了,竟一点没‘喂熟’。季文烨便冷笑道:“云映桥,我就喜欢你这点,傻乎乎的特别讨喜。当不当奴才,当几年奴才,当什么样的奴才,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卖身契说了算。” “幼稚了吧。”他十指交叉扣在她腰后,将她圈在怀抱里:“卖身契不过破纸一张,你真当我在乎过。” 可她在乎,映桥傻了:“……可、可是……您也不想我爹告到官府去吧。” 他嗤之以鼻:“我就是官府!你叫你爹去告吧,他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我一天捏死的。” 这算怎么回事啊?!他在她印象里可是说一不二,按章程办事的人,怎么突然间就摆出恶霸的嘴脸了?!她鼻子一酸,气的呼哧呼哧的倒气。 季文烨隐约见她侧着头,开始用手揉眼睛,他心想完了,莫不是哭了,赶紧哄道:“又不识逗了?说句玩笑话你也当真?!我跟你保证,到日子,只要你爹 拿得出银子,就能把你赎走。你现在年纪小,毛茸茸的挺可爱,到时候你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也不好玩了,我留你干什么?!” 你有病啊!“……干嘛吓唬我?” “好玩,我养你,不就是逗乐的么。”说归说,只有季文烨自己知道,今夜彻底失败了。云映桥不打算留下,更不打算做姨娘。而且稍微采取强硬手段,她就受不住,若是霸王硬上弓,她这辈子都会和自己闹脾气。 唉,到底是时机不成熟,慢慢养着吧。 本来刚才谎称自己身上有伤痛是为了‘引诱’她,现在可好,心上竟真的隐隐作痛了。季文烨抱住她,有气无力的道:“你别动,我难受,让我靠一会。” “……”映桥道:“要不要叫大夫?” “闭嘴。” 季文烨下巴搭在她肩上,好一会不动。映桥道:“您累了,就躺下睡吧。” 他眼也不睁的道:“好。”便抱着她跌在被上,‘虚弱’的道:“仍旧是心疼,你帮我揉揉,我好入睡。” 映桥很认真的帮他疏解所谓的心疼症,过了足有一刻钟,他还没睡着,倒是映桥眼皮越来越沉,累了一天了,困的受不了了。季文烨打定主意,今夜哪怕什么都做不了,至少要同床共枕。 终于,映桥困的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他轻唤了她两声没反应,才满意的把她搂在怀里了。 她的唇湿润柔软,他轻轻吻了两下,越发不想就此罢手,他今夜强要了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若是那样做,怕是云映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想了想,心中叹道,还是顺其自然罢。又亲了她两下,该摸的地方摸了一遍,搂着她睡了。 天亮时,映桥猛地醒了,发现自己在季文烨怀里,吓的汗毛倒竖,赶紧拿开他的手,蹑手蹑脚的下了地,躲到屏风后将束胸勒紧,然后回到季文烨身边,装作淡定的道:“爷,天亮了。” 季文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醒过来,很平静的坐起来:“……你昨晚睡哪儿了?我又是几时睡的?” “我在桌上趴了一宿。”映桥哪敢说跟他睡,恨不得自我洗脑忘记昨夜的一切。 “我睡的不好,夜里好像一直被什么挤着。可能是冷不防换地方的关系,映桥,别愣着了,快穿衣开门去。” “是!”她去开门。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季文烨表情略显落寞,他本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一大早就叫人看出他心情不好,不是好兆头。 “今天是鲁公公正式做寿,来贺的人很多,你不要乱跑。” “……您身体还难受吗?真的不要看大夫吗?” 他不经意瞟她一眼,虽然昨晚的结果不甚满意,但也收获颇丰,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不难受了。” 一会落寞,一会又高兴了,喜怒无常啊这是。映桥尴尬的笑笑:“那太好了。” 这时府里的丫鬟来送热水,映桥过去接应。季文烨瞅着她的背影,很认真的想,若图长久,还得她心甘情愿才行,威逼不行,还得利诱。 ……嗯……利诱…… ☆、第30章 昨天是自家人暖寿,今天则是正式做寿,来的人一下子多了。映桥便有幸看见了几位同样没胡子的老太监,大概是鲁公公在宫里的朋友。 里外有锦衣卫的人站岗,又有刀斧手护院,人来人往,相互祝贺,好不热闹。映桥心里嘀咕,真是行行出状元,太监当好了,比大臣还风光。 季文烨会宾客时,将她安排和丫鬟去暖房吃东西。所以这一次不是‘乱跑’,而是主人允许的吃喝,映桥吃的心安理得。 这里算是鲁公公的外宅,他在宫里的日子应该多于待在这里,但是家里娇妻美婢,一点不比正常的富豪人家少。她一边吃着瓜果一边想,难怪好多大臣和太监死掐,这是有天然的仇恨,在读书人眼里,太监就该洗马桶扫地做低贱的活,居然敢比他们还风光,那肯定该死。 可太监们是皇上的家奴,皇帝乐意厚待家奴,谁管得着? 家奴…… 自己这家奴怎么就混得这样惨? 主人昨天应该是逗自己的吧,不会到时候突然耍赖不放人吧……映桥忽然觉得嘴里吃的橘子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另外,他还经常说她自作多情,哼,自作多情的分明是他,谁会没事整天勾引他啊?! 想起昨晚的事,映桥浑身不舒服。 没心情,吃不下桔子了,她抹了抹嘴,准备找点别的吃。 这时就见昨天碰到的五姨娘出现在门口,跟守门的丫鬟说了什么,那丫鬟就走了过来,低声道:“五姨娘请你过去一趟。” 映桥没法推辞,疑惑的来到五姨娘面前,看她想做什么。五姨娘先朝她笑了笑,一副老熟人的样子道:“我还满院子找你呢,原来在这儿吃东西,你随我到前面来一趟,行吗?” 不行。映桥摇头,低声道:“……主人不许我乱走。” “不是乱走,就前面的回廊处,我跟你说两句话。”五姨娘抿嘴笑道:“就知道你是个女儿家。”说罢,推着她的肩膀,驱她往前面的回廊走。 到了回廊拐角僻静处,不等映桥开口询问,就见一个人影突然闪了出来,朝她抱拳作揖:“受冯某一拜。” 映桥懵了,仰头疑惑的瞅五姨娘。 五姨娘站在两人中间,对映桥介绍道:“这是冯员外,想求姑娘一件事。他朋友在京城犯了事,被锦衣卫的人逮进去了,还求姑娘跟你家主人说说,还望通融通融。” “……”敢情这是要从中间做人情,映桥心中哑然失笑,五姨娘真是高看她了,她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能帮得了别人,况且她和季文烨的关系,根本不是那样,吹不了枕边风。她疲惫的道:“这忙我怕是爱莫能助,我没那么大能耐。” 五姨娘笑道:“还是不肯帮这个忙,你从中帮着递个话就成。季大人走哪都带着你,你再说不上话,不是唬弄我们呢么。” 冯员外男子一脸诚恳,同时急迫的道:“小姑奶奶,您就行行好,我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是一点薄礼,就当我孝敬您的茶水钱。”说着,手中递来一个小荷包,看着鼓囊囊,一看就塞了元宝。 可惜这份钱她真的赚不了。映桥仍旧摇头:“我就一端茶倒水的丫鬟,使不上力的。我得走了,主人发现我不见了,要打的。”说着,转身要跑。 五姨娘拦住她:“你不帮着说话,替我们递一封信也行的。老弟,快把信塞给她,叫她拿着。”那姓冯的就把那荷包和一封信塞到映桥手中,口中好话说了一堆。 映桥蹙眉,不得已拿着信,闷闷不乐。五姨娘笑道:“你什么都不要说,直接将这信给你主人就行了,茶水钱你自个留下,没人会知道的。” 映桥偷偷瞥了眼荷包里面,见到白花花的银锭一角,心里顿时一震。她只需把这封信递到季文烨案头,这笔银子就是自己的了。 见钱不眼开的,毕竟是少数。 尤其这笔钱能救命。 天人交战一番,她咽了下口水,瞅着五姨娘和冯员外,慢慢后退,退了十几步后,突然把信和荷包放到地上,喊了声:“对不起,我实在帮不了这个忙!”然后撒腿就跑。 五姨娘和姓冯的没料到她会这样,原地干瞪眼。 “堂姐,你不是说她是季大人的屋里人吗?怎么瞅着没半点气质,说真的,从第一眼,我就觉得她不行,果然果然。” 五姨娘啐了他一口:“呸,是啊,哪有你能耐?!靠我的关系做掮客混饭吃,也敢自称小员外,我都替你臊得慌。这忙我帮不了了,叫你的客人等死罢。”说完,一扭身也走了。 — 话说映桥急慌慌跑到前院,找个人多的屋前站着,就怕五姨娘再把她拽走。惊魂甫定,她靠着墙壁歇息,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再睁眼时见季文烨进了院,她像见了救星似的,赶紧跑到主人身边。 季文烨冷声道:“你怎么又乱跑了?不拿链子拴着你,我看是不行了。” 映桥立即表示这不能怪她,一五一十的将方才发生的事跟他说了。 季文烨听罢,哼道:“看来五姨娘是误会了,以为你是我的枕边人。幸好这银子你没收,否则我肯定饶不了你!” “我心里明白,所以我一点都没动摇!”她一本正经的道:“严词拒绝了她!” 他握住她一只手,冷冰冰的道:“这次你坦白了,我就饶了你。若你敢背着我收黑钱,我就把你这小手剁了!”接着又怀疑的问道:“你真的没收他们的钱吗?”要不然,她有赎身钱,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真没有,我现在就一穷光蛋!钱袋子比脸还干净。” 季文烨勉强算是相信她了,领着她往正厅走,须臾开口道:“昨天晚上,你不还说做我的姨娘是奴才吗?你现在连正经姨娘都不是,顶多是个跟我关系亲密的丫鬟,就有人巴结你了,你还觉得是奴才吗?” 能被随便卖来卖去,没人身自由的都是奴才。映桥懒得解释,干脆装傻。咬着一截手指,呆呼呼的嘟囔:“……刚才的桔子好甜的……都没吃完……” 根本没在听他讲话?!季文烨怒而瞪她。 映桥决定犯傻到底:“……好饿啊,主人,什么时候开席啊?” 季文烨嘴角抽了抽,哼哼冷笑了两声,奈何不了她,便不说话了,领着她去赴席了。 映桥的心思不在筵席上,只想着离开鲁公公这里后,回自家看看。纵然这处再繁华奢侈,也与她没关系。 傍晚时分,贺寿的人陆续离开,季文烨走的很晚,天黑了,才带着映桥离开。 他一直扶着额头,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整个人不大舒服。于是映桥‘好心’道:“爷,您不舒服的话,先回府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前面的路口,我一个人下轿,走一段就到了。” 季文烨的当务之急是重新让映桥相信她,便微笑道:“我答应过陪你一起回去的,肯定要陪着你。” 其实她并不希望季文烨陪同,于是内心暗暗流泪,脸上笑道:“谢谢您。” 季文烨知道云映桥有个不成器的老爹,年纪甚轻,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年少。敲开门后,眼见映桥朝一个不足三十的男子叫爹,季文烨不禁呆了一下。 他在南京的大堂哥也就这个岁数,没法忍受一个才比自己大七八岁的人做老丈人。 “爹——”映桥见父亲健健康康的,高兴的道:“我回来看您了。” 云成源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小厮打扮的是自己的女儿,又抬头看了看她身旁的男子,瞧他的穿戴和气质应该是个人物,一时猜不出他的身份。 “这位是……” “是四少爷。”映桥道。 云成源无比震惊,接着是恐惧,季文烨怎么来了?他为什么来?他先行了礼数,接着提心吊胆的问:“四少爷,我家映桥是不是犯错了?” 季文烨道:“没有,进屋在说话吧。”叫随从把守院门,大步向屋内走。 映桥道:“少爷,您先坐,我去烧热水沏茶。”说着,麻溜的往厨房去了。云成源慌了,突然要跟季大人相处,他毫无准备,只能硬着头皮随他进去了。 季文烨心情也不好,上下打量云成源,这么年轻,却有这么大的女儿,感觉实在怪异。 云成源同样心中汹涌着各种各样的想法,季文烨为什么会来?他来做想什么?是不是欺负过自己的女儿? “云相公,年纪甚轻,超出我的预料。”季文烨环视屋内一圈,视线重新落在云成源身上:“云相公平日都做些什么?生活可还过得去?” “回、回季大人的话。草民略会书写,找营生糊口不成问题。银两也攒了一些,从牙缝里挤也能挤出一些银子,日子到了一定会把映桥赎回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舍不得她为奴为婢。” 季文烨面无表情的道:“父母心,很正常,不过映桥在我身边生活的很好,这点你放心,我没把当她奴婢看待。” 云成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干脆豁出去了,直接道:“把她赎回来后,我要把她风风风光光嫁人,我是指明媒正娶那种,不能叫她受苦,给人家做妾。” 这话云映桥昨晚上已经说过了,是段不愉快的回忆,如今云成源又来唠叨,他心烦意乱,一拍桌,恶狠狠的道:“我知道!” 云成源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浑身发抖:“你……你知道……我也……要说……” 这时正好映桥端着洗好的茶盏进来,见屋内气氛诡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第31章 映桥见父亲浑身筛糠似的,而季文烨鲜见的面露怒火,心想肯定是父亲说错话,触怒了季文烨。 她才离开一刻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映桥打圆场,“少爷,您吃炒栗子吗,我见厨房里有一盆,这就给您端来,栗子养胃,您方才喝了酒,正好吃一些。” 季文烨冷淡的道,“我不吃。” 映桥有些尴尬,眼珠一转,又对父亲笑道:“爹,厨房没水了,您帮我打一桶拎过去吧,我实在拎不动。我给您端蜡照亮,咱们往井边去吧。” 云成源忙道:“好,咱、咱们走。”说完,转身忙出去了。 “少爷,您等会,水马上烧好。” 季文烨没说话,只在心里想,你们父女去说梯己话,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见屋内寒酸简陋,除了一个破柜子外没别的家具,他不屑的哼了声,就你这样的人家,能把云映桥嫁到什么好地方去。 话说映桥跟父亲来到屋外,她拽着父亲的衣袖到了厨房,压低声音道:“爹,刚才怎么了?他怎么不高兴了?” “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云成源到底是个男人,而且祖上有过富裕的日子,他的父亲和祖父是如何收用家中美婢的,他多少见识过一点。季文烨一个大男人,若不是对映桥有非分之想,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来说那些话。 “……没。” “那他有没有想要把你怎么样的意思?”云成源道:“他刚才跟我说没把你当奴婢……我猜他话里有话,不当奴婢就是存了别的心思,肯定是想收用你!” “怎么会,他把我猫儿养,整日说要拿链子拴着我。”不过映桥也觉得季文烨没事就摸她一把的举动不大好,所以也不敢太反驳父亲。 “反正我已经跟他说你死都不会当妾室了,咱们云家的姑娘不给人做小!”云成源激动的道,就差发誓如果季文烨想霸占映桥,就从他尸体上踩过去的话了。 哦,所以四少爷才会生气。难怪哩,昨天晚上自己鄙视过他的姨娘了,今日父亲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戳他肺管子么。映桥道:“您请放心,我从没想过做小的,我相信四少爷也没这念头。” “你别管他有没有,你以后离他远点。” “……我在他身边做事,怎么远离啊?” 云成源好歹小时候家境富足,对内宅的见识还是有点的,他敦敦教诲女儿道:“你别收他的小恩小惠,对你不轨,你就拒绝,不能给好脸色!他就知道你秉性不是那等攀高枝的了。” 怎么听都像是找死的招数,不给季文烨好脸色的话,不会挨打吗? “总之你要守住!别跟主子勾勾缠缠的,等到日子就讲你赎出来,给你找个好人家。”云成源说到自己赚钱,语气欢快多了:“我跟着你江叔在醉月阁替人填词,别说还真赚到了钱。你猜有多少?” “十两?” “十五两!”云成源高兴的道:“这才几个月,就赚到了十五两,攒够五十两一点都不难,不是,是不动那五十两一点都不难。” 映桥喜笑颜开:“真的?”昨天还愁赎身钱,今天就听说老爹能赚到了,她忽然觉得云开雾散,阳光灿烂照耀到底,如同新生了一般。 云成源一边笑一边点头:“果然是个来钱的道儿。”突然又严肃的道:“爹一定会把你赎出来,然后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坐过花轿的就是比偏门抬进的强!” 她头一次觉得父亲这么有男子气概,也十分欣慰,仿佛好日子就在眼前招手了:“嗯,我再熬一熬就过去了,您别担心我了,四少爷真不是强占民女的人!” 云成源气哼哼的道:“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男的。 “……我会尽量远离他的!”她握拳。 这时就听外面有唤道:“云相公,云相公——”似乎是从院墙上来的,映桥好奇的到门口往外张望:“爹,谁在叫你?” 两人的注意力被呼唤吸引去,谁都没注意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是你江叔……”云成源应了声:“就来——”然后低头对映桥道:“我去跟他说两句话,就回来。”便出去了。 其实厨房有水,水壶也坐在炉子烧了,方才要父亲打水不过是借口。父亲走后,映桥在厨房摸黑等着水开,但烧水很慢,父亲迟迟不回。她记得被‘抛弃’在屋内的主人。便开碗柜端了炒栗子出来给他送去。 季文烨端坐在椅子上,见她回来,嘴角挂着一丝笑容,由于目光冷淡,显得这份笑容,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映桥心想,算了,那戒指和西洋珠您留着吧,我爹已经会赚钱了,再熬一年,咱们主仆就拜拜了。 她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方才她和父亲的谈话,已经悉数被季文烨的随从哨探转述了。季文烨已经她爹是在醉月阁替人填词赚钱了,他倒有几分佩服云成源了,读书人能放□段去做这种活计,毕竟是少数。 “水还要等一会才能开,您先吃炒栗子吧。” “剥吧。”他吩咐道。 映桥便站在桌前低头给她剥栗子,他侧目看她,见她肌肤赛雪,长长的睫毛垂着,粉嘟嘟的嘴唇微微翘着,极是可爱。他昨夜还吻过她的双唇,也不知下次再吻到是什么时候。 “云映桥,你父亲倒是疼爱你,这是你的幸运之处。”季文烨道:“可惜,你父亲摊上你这么一个心大的女儿,我看他还是别指望你以后能孝顺他了。” 怎么了?突然指责她是不孝女。她道:“我现在的确给父亲添了大麻烦了,但等我赎身后,一定加倍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 “你突然有信心提起出身的事了,难道你爹想到赚钱的办法了?”他轻描淡写的道:“你可是有日子没敢提赎身这茬了,冷不防信誓旦旦的说会赎身,必然是你爹给你吃了定心丸。” 哎呀我的神呐,这也太可怕了!说的越多泄露的信息越多,但她也不能不说话。她稳定了下心神,嘿嘿笑道:“没啊,就是见到我爹之后,突然对生活有信心了。” “敢情迄今为止,你在我身边都不想继续过日子了?” “您别抠字眼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季文烨展了展眉头,语气平淡的道:“我说你不孝顺,自然有我的道理。我问你,你发没发现你爹走路有点瘸?如果他是瘸子,当我没说。” “……”她怔住,现在快入夜了,天黑看不清东西,她真的没注意:“有吗?” “另外,你爹的眉骨处又红又肿,好像被人打过。”季文烨说着,手指划过他的手背:“而且他手背处有擦伤,我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踩的,但我看很像。所以,如果你爹赚了钱,你最好关心关心他做的是什么行当。京城这么大,死个外乡人,会有人在乎吗?” 他一番话,说的映桥浑身发冷,她没心思剥栗子了:“我去找我爹——” “别打草惊蛇,等他进来,你仔细瞧。” 说话间,云成源走了进来。原来隔壁的江奉桐听到这院有动静,关心的问上两句。他进来,见映桥在给你季文烨剥栗子,不禁眉心一皱,既害怕又不满的道:“云某多有失礼,还……还没问季大人此行的目的……” 季文烨冷笑道:“你们家是皇宫王府吗?我还来不得了?” 云成源唬心脏乱跳,因为恐惧,有点控制不住眼泪的模样。 其实这会想哭的是映桥,父亲进门的时候,她仔细观察了,他走路不利索,右脚有点跛,眼角和手背确实有伤痕。毋庸置疑,父亲为了赚钱,或许被人打过。 鼻子一酸,视线有点模糊。 季文烨故意问道:“……云相公,你眉梢怎么了?” 云成源本以为光线昏暗,不会有人注意他的伤痕的,他支吾道:“磕的。” “是磕到别人的拳头上了吧。”季文烨道:“云映桥,你以后要做个孝子贤孙,好好赡养你父亲。不过就怕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句话戳中映桥的心,她抬眸看父亲,泪眼汪汪的道:“……爹,算了,这营生咱们别做了,另寻个安稳的活儿干吧。我赎不赎身的没关系,你别因为我,遇到什么意外。” 云成源不善撒谎,结结巴巴的道:“真是磕的……”但忽然想起赚钱的心酸,又很没骨气的引袖擦泪:“打几拳不算什么,只要赚到钱……”不顾季文烨在场,眼泪越掉越凶。 “爹,您别哭啊,您一哭,我都想哭了。”说来奇怪,她本来是心酸想掉泪的,可父亲一旦哭开,她的眼泪反倒憋回去了。 季文烨这才不急不慌的问映桥:“你爹做的什么营生?” “在醉月阁前填词。”她抹出身上的帕子递给父亲,就知道钱没这么好赚。 “做这生意挨打太正常了,写错了字,填错了词,达官贵人差使家丁便是一顿好打。” 映桥的心揪紧,道:“爹,这活不能再干了,我不赎身了。” 季文烨一怔,脱口而出:“真的?” 她说的是气话,哪能不赎身,只是不想父亲冒险给她赎身罢了。 云成源立即哭道:“说什么傻话?!我死也要把你赎出来!你不会听你的,等你走了,我照样去填词!挨打我愿意!” 季文烨被云成源哭的头疼,不耐烦的道:“这样吧,我体谅你们父女不容易。若是有人再欺负你,就提我的名字,说你是我的座上宾,你可以顺利的将映桥的赎身钱赚足。” 云成源和映桥齐齐怔住,不解的看他。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她十五岁之后,就不毛茸茸的招人喜欢了,所以留着也没用。 季文烨哼笑道:“云映桥现在的确像猫狗似的好玩,可过了十五岁就没什么意思了。我留着她干嘛?所以你们赶快凑银子,到时候给她赎身。” 云成源都懵了,见季文烨说的坦荡,愕然的想,难道之前怀疑错他了?他真对女儿没意思? 否则的话,怎么会催促给她赎身。 “……提您的名字?” 季文烨点点头:“没错,有人欺负你,你就提我。” 有他这道护身符,那还有什么害怕的了。映桥顿时又觉得主人像菩萨一样仁慈了:“您……您真好!” 连云成源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他了。 这时映桥猛地想起炉上的水壶:“水要烧干了。” 云成源回过神来:“我、我去看看!”说完,大步就走了。 “爹,您腿脚不好,还是我……”不等说完,父亲已经出门了。映桥只好站在原地等,她赶紧又剥了几个栗子递给季文烨:“您吃。” 季文烨不拿栗子,挑了下她的下巴,笑眯眯的问:“怎么样,你主子对你好吗?” “好!” 他便搂过她的肩膀,很自然的摸了两下,心里则想,说我好,你肯定不知道什么叫做放长线钓大鱼。而且,算上曲连岷,可谓两条鱼。季文烨笑着问她:“你赎身以后,还会记着我这个曾经的主人吗?” “我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哪怕离了京城也每日向北给您磕头。” 季文烨听她这么说,十分欢喜,忍不住搂过她,在她额头上吻了下:“咱们映桥真乖。” 映桥不喜欢他这样,立即挣开,把脸扭到一旁,挑着一边眉毛略显不满。 昨天晚上搂搂抱抱还没这警惕性呢,今天这是怎么了。他道:“怎么了?” “这样不好……”说着,还擦了擦额头。 肯定是被她爹刚才拉出去说话,给撺掇的。季文烨道:“谁说不好的?你爹?” “……” “那你觉得呢?”他卷着她一缕头发问。 “我认为……我爹说的对。” 季文烨闻言,心中不悦,又想拍桌子了。 ☆、第32章 映桥说完这句话,头也不敢抬,只是低头剥栗子来分散自己的恐惧。 季文烨盯着她,觉得方才白好心了,若是真养个猫狗,也该喂熟了,放眼整个京城,上哪寻他这么好的主人去。 她下定决心不与他做眼神接触,虽然她势弱,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气氛一时非常凝重。良久,就听季文烨无所谓的道,“那好,你不喜欢就算了。” 算了是什么意思,以后不对她搂搂抱抱的了?她听闻此言才半信半疑的抬头偷偷瞧他。 他冷笑道:“我可怕你养不熟,犯起疯病给我一爪子。” 话音刚落,就见云成源端了一壶茶进来,亲自给季文烨沏好,算是给刚才的赔礼。 季大人自然是‘宽宏大量,肚子能撑船’的人,当然不会和云成源计较,温和的道:“映桥给我讲过你们父女的不容易,我对你们的遭遇感慨颇多,希望你们能越过越好。映桥触怒了太太,在我身边躲到明年,这场事便能过去,到时候你拿着银子赎她出来,还你们父女周全。” 云成源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暂且放下成见,拱手对季文烨道:“谢大人。” 季文烨索性大方到底:“今夜映桥留下,我就不叨扰了,告辞。”说完起身就走,云成源赶紧相送,到门口处季文烨回头对映桥道:“明早记得回来。”说罢,亲自撩门帘出去了。 云氏父女赶忙相送,季文烨坐轿子去后。映桥和父亲回到屋内,都有些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说……他说对咱们的遭遇有感慨?为什么?”云成源晃悠晃脑的道。 映桥不还说季文烨被拐过的事,只道:“少爷和侯爷关系十分不好,大概见咱们父女感情深厚,不免有感慨。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总之……总之就是这样……” 云成源若有所思,须臾皱眉道:“不行,男人都是骗子,你小心着点。他是好人,可也是男人。” “我知道。”映桥道:“您真的还要去填词啊?” “有生意为什么不做?”云成源横下一条心:“况且四少爷不是说可以提他的名字吗?一旦赚到钱,我就不做了。” 不知道季大人这把保护伞好不好用。 映桥和父亲又聊了些别的,谈的多是在四少爷身边吃穿用度的琐碎事,云成源听女儿过的不错,放心许多。而映桥不停的询问父亲伤势要不要紧,云成源赶紧摆出坚强的样子说他没关系,他还年轻,经的起折腾。 是夜,映桥在自家睡了,冷不防换地方,她睡的不好,天不亮就醒了。与父亲告别,往府里回。云成终究不放心女儿,不停的叮嘱她要加倍小心,如果季文烨敢侮辱她,就要抵死反抗。说的映桥心里惶惶的,好像季文烨是个j□j,她回去就要落到魔窟。 云成源送走女儿,伤感于自己的软弱无力,回屋又哭了一场。 映桥回到府里,季文烨已去指挥使司应卯,并不在家。黛蓝她们见映桥被主人带出去贺寿,一起宿了一晚,已猜到两人关系了,对映桥就像对小主子。 临近年关,锦衣卫也懈怠,季文烨去点了卯,没到中午就回到家里来了。正碰上云映在屋内拿剪刀收拾摆设的盆栽,他进了屋,没搭理她,而是叫其他丫鬟服侍着脱了飞鱼服。 映桥见主人回来了,忙放下剪刀过来,接手道:“我来。” 他面无表情,等映桥给他穿好了便服,就到桌前看揭帖。揭帖内写的是公文,映桥虽然识字,但从不敢翻看一个字,历来只替他整理好,摆放整齐。 季文烨低头看公文,并不说话,半晌他才抬头:“你怎么还在这儿?” 难道她不应该在这里吗?!每次他看书写字都得她在旁边伺候。映桥巴不得偷闲,道:“奴婢这就下去。” 季文烨随意嗯了声,默许她走了。 云映桥真是摸不透主人的想法,忽热忽冷,喜怒无常。难道是昨天拒绝他亲昵生自己的气了? “……”她回屋后杵着下巴检讨自己的错处,思来想去没觉得自己哪点做的不好。她便一合掌,自我劝慰道:“算了,不管他,就当他来大姨妈了。” — 虽然不知道哪里招惹他了,但映桥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被打入‘冷宫’了。季文烨自打她从家回来,就没对她亲近过,与黛蓝、海棠和其他丫鬟无异。 大概他觉得她不许摸不许抱,所以不好玩了? ……嗯……太好了,她本来就不好玩!就这样越来越冷淡吧,等赎了身,再没关系。 黛蓝她们眼见俩人平日形影不离,到如今形同陌路,一致认为是云映桥发傻不知惜福,触怒了少爷。原本少爷遇到云映桥后,笑的时候多了不少,结果转眼又变的十分冷漠了,想来全是云映桥的错。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七,年味已经很浓了,厨房那边置办过年的肉菜原料,忙得不可开交。映桥她们则妆点屋子,季文烨不在,所以有说有笑。 黛蓝笑道:“就你心大,还有心思笑呢,爷对你这么好,你得罪他了,怎么也不去磕个头认个错?” “……我没犯错……” “嘁,哪有不犯错的奴婢,只有做不错的主子。”海棠在一旁道。 这时有小丫鬟进来禀告说,有个男人,自称是云姑娘的叔叔,想见她。 叔叔?!如果她爹真有兄弟,也不至于现在这样无依无靠。她刚要说没这门亲戚,忽然想起江奉桐来,心道莫不是这个人?!她便放下手头的活,去二门处见这位‘叔叔’。 竟真是他。 你真好意思自称是我的叔叔!映桥微微皱眉:“……江叔……” 江奉桐正低头想事情,听到声音,赶紧抬头:“云姑娘你来了,出事了。” 她最怕的就是‘出事了’‘摊上事了’之类的话,登时咽了口吐沫:“怎、怎么了?”她顾不得那么多,迈出门去,和他在门首处说话。 “云姑娘,你冷静些,不要慌。是这样,我和你爹在醉月阁填词,偶尔有些无赖索钱,但都不是大事,你爹不愿给钱,我替他给,只求息事宁人。今天却发生了一桩不好的事,前几天那几个泼皮索钱,你爹对他们说锦衣卫南镇抚季大人是他主家……” “是季大人允许他说的。” “你听我说。说完了,那些泼皮的确吓退了,再没来惹事。可今天不知怎地,突然来了几个不知谁家的仆人,四处打听你爹,点名要教训他。幸好你爹机灵,进了醉月阁避难。”江奉桐说到此处,也是一脸的庆幸。 映桥也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人是没挨打。可抓他的人,迁怒醉月阁藏人,就是一顿乱砸,还伤了几个茶水小厮。事情闹大了,官府来人将人全抓去了,你爹如今和闹事的人一起关在衙门里了。” 映桥只觉得耳边嗖嗖两道阴风,从头到脚凉透了一般:“又被抓走了?” 江奉桐沉重的道:“你爹既然说季大人能护着他,想必也能把他救出来,腊月里蹲监牢,好人也要蹲出病来。” 映桥说出来的痛苦:“……可是四少爷这会不在……” “你别太着急,砸东西闹事的毕竟不是他,你就季大人说个人情,或许很轻巧就能将人弄出来。” “怎么会轻巧……”难道她还要痛哭流涕的跪地求他吗? 江奉桐亦难过,道:“你爹真不容易,赚着这份钱不说,听说徽州书商求话本刻印,夜里还写话本,一夜也写不了几个字,眼睛都累坏了……” 以前总觉得父亲胆小怕事,总给自己添麻烦,如今才觉得自己才是父亲的麻烦,若不是因为她,何至于两次进监牢。她鼻子一酸,含泪道:“您能不能先帮我们去官府打点打点,叫狱卒别苛刻我爹,等四少爷一回来,我就求他,跪地磕头,总有法子的!” 江奉桐叹道:“……流年不利,怎么事事不顺。”其实他有个隐情没说,那就是,来找麻烦的乃是醉月阁爱月姑娘的座上宾曲公子。这曲公子有些来历,因为他在京求学,就住在他妻子的亲舅舅家——永昌侯府。 曲公子曲连岷是季大人的表妹夫。 换句话说,这件事很可能是冲着姓季的去的,毕竟曲公子听说这处有人仗着季文烨的势,才发怒打人的。?亲戚间听到对方的名字,不避让还主动挑衅的,必有蹊跷。 江奉桐思虑颇深,觉得还是不要透露给云映桥的好,毕竟他这也是个猜测。锦衣卫门前少搬弄是非。 映桥咬了咬唇:“叔叔,您先回去吧,这事我知道了,一定会救我爹出来。” 这时江奉桐发现守门的小厮不是斜眼看他,就是吊眼瞅他,不便多留,便跟映桥道别走了。 她惶惶的回到屋内,黛蓝见她脸色不好,便问她怎么了?映桥恍恍惚惚的摇摇头:“没怎样。” 谁信啊,海棠她们关心又问了几句,映桥铁了心不说,众人看得出她不愿意谈及,便不再问了。过年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映桥却没心思妆点,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季文烨回来。 按他每天的情况,早上出去,中午前一定回来,接着除了会客外,一整日不出门。可偏偏今天,晌午过了,他仍旧没个人影。映桥怀疑他是去鲁公公那儿了,着急的直揪衣裳。 快到傍晚时候,他总算回来,但一脸疲色,眉头微锁,似是不愉快。这使得映桥心里战战兢兢的不敢言语,给他脱了飞鱼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寻找说话的机会。 季文烨坐下后,冷冷的瞧她:“你也知道你爹犯什么事了?在这儿晃来晃去的是想求我?那怎么不开口?哦,我明白了,你尊贵着呢,不许碰不许摸,自然也不会开口求人了。” 果然记恨着她的反抗。映桥小声道:“……这事不怪我爹,是那帮恶人胆子忒大,您的名号都吓不住他们……” “……”他顿时恼火,吸了口气压火气,朝她招手:“你过来。” 映桥怕挨打,忸怩不前,但招架不住他的‘淫威’,硬着头皮靠过去。 季文烨提着她的手臂,将她拽到面前,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你到底讲不讲理?”话说这几天憋的手痒痒,这会她靠的近,只觉得她身子软软的,没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真是个累赘,我养你,你没给我什么乐趣,我倒是一直给你收拾烂摊子。” “?这、这个……我……我也不想当包袱……”她道:“您也见到我爹了,他老实本分,可却处处被人欺负,搬出您的名号也不好使,连你都救不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呢?” “哼,谁说我救不了你们。”他不屑的冷声道:“这会你爹应该已经在家里喝热汤了。” 她眼睛一亮:“真的?您今日回来的这么晚,就是帮我们打点这事吗?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我、我……我……”想不出有什么报答的方式了。 “别‘我我我’的结巴了。”他戳了她的脑门,语气冷淡的道:“好好想办法怎么还我的银子。” 葛朗台啊你!果然越有钱的越抠门,打碎个碗碟喝汤药都要记账,前几日还收了她的戒指获利,统统都是钱。她低声道:“……赎身钱会凑出来的……” “我的小傻子,不是五十两了,而是二百五十两。因为你爹打碎了醉月阁的东西,老鸨子又认识上头的人,不赔到她满意,她不肯罢休。看在我的薄面上,京兆尹刑法可以免了你爹的,但赔钱不能少了,我只好替你爹垫付了二百两,前后算起来,你欠了二百十五两了。” 他是真的赔了银子,醉月阁那边毕竟吃了亏,说什么要叫始作俑者赔钱。况且曲连岷那边赔的更多,他本人还被下了狱。 “……”映桥目瞪口呆,彻底傻了。 季文烨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别给我装傻,给我说说你到底想怎么还,把你论斤卖都不值二百五十两。” “……能不能宽限些……我赎身后按月,行吗?”分期付款。 “每月还一两,你想还个二十年吗?你能活多少岁?还是你想熬死我?” 映桥悲观的哀呼:“难不成我真要一辈子不得赎身了?” “这倒也不一定。等你过了十五岁还不起债,我留着你也没用,便把你转卖出去,或许有人贪图你容貌好,把你收房做个姨娘。”他吓唬她:“啊,不对,姨娘在你眼里是奴才,完了,你这辈子真得都做奴才了。” 映桥紧紧咬着嘴唇,低头盘算还债的门路,太过专注,连咬出血都没察觉。 还是季文烨发现的,拍了怕她的脸:“干嘛呢?都出血了。”见映桥哭丧着脸,眼中有泪花,才发现一小不小心,吓唬的太过了。赶紧取了帕子给她擦泪:“哭什么,天又没塌。” “……怎么没塌……”二百两负债,这辈子算是玩完了。 季文烨见她只顾难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想,云映桥你真是死脑筋,你光想着还真金白银,就没想过用其他方法?? ☆、第33章 季文烨见她将唇都咬破了,有丝丝血迹,心疼的问她,“不疼吗,” 映桥压根没知觉,听他说话,才茫然道,“什么疼,” 他道,“你嘴唇咬破了。” 她这才舔了下,尝到甜腥味,但却不觉得疼,无所谓的道,“没事。”然后继续寻找赚钱的门路,五十两已压的她喘不上气,二百五十两,这辈子算是望到头了。 季文烨怕她太难过:“你还年轻,总有能还清的一天。我又不急着你还,眼看要过年了,你别哭丧着脸,高兴点。” 如果你不需要我还债我就高兴。映桥低头,努力让自己不这么难过。 季文烨拉过她的小手,语重心长的道:“反正你就算着急,你一时半会也还不轻,何必想那么多,叫自己不痛快呢。”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这个意思吗?!她道:“我爹呢,他知道这事吗?” “应该还不知道。怎么,你想告诉他?还是算了吧,你爹那个样子,我可怕他大过年的寻短见,你恨我一辈子。”季文烨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但和每次不同,皮肤表面凉凉的。 “……您说的对,不要告诉他的好。”映桥只顾纠结银子的事,没在意自己的手在季文烨手里握着。直到季文烨道:“你手怎么这样凉?”她才如梦方醒,抽回手:“我一紧张就这样。” 季文烨道:“你爹人没事就好,难道你舍不得这二百两银子,叫你爹蹲大牢吗?我若不救他,一般是扣押到年后,过堂少不了先打二十板子。” “……谢谢您。”不管怎么说,季文烨好歹出力了,若不是他垫付这笔款项,老爹怕是真的栽了。 “你就口头说的好听,唉,从没有真的感谢过我什么。”他失望的看着她。 你这是公然索贿吗?映桥低头摆弄手指:“可我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感谢您。” 谁说没有的?季文烨摸了下鼻尖,心道不要操之过急,慢慢来。他便笑道:“谁说的,你不是会逗我笑吗?过来坐这儿,陪我说说话。”说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并坐在榻上。 他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她肩膀,道:“知道我前几天为什么不理你吗?” 映桥余光瞥了眼他的胳膊,然后装傻道:“您有不理我吗?” “……”他脸色一沉,盯着她哼道,你这个不开窍的。 她感受他的不悦,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我还以为是您太忙了,没空和我说话。” “的确有方面的缘由,但更多的是,我觉得你不听话,想晾晒你几天。唉,结果你倒没怎么样,我心里却不自在,没你陪我逗乐子,我过的很是不开心。” “……”映桥只得小心逢迎:“来日方长,我以后为您逗趣的日子在后面呢。” “嗯,你一时半会也赎不了身。”季文烨笑道:“映桥,你卖身契上写,你是正月十五生的,这个准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不敢作假。” “过了生日,你就十四岁了吧。”季文烨又搂了搂她的肩膀,低声暧昧的道:“然后再过一年,你就能嫁人了。” “嗯……”映桥还想着二百五十两的雪花白银,心思不在和他谈话上面。 他见她心不在焉的,又开了别的话头:“我听人说今日有个男人来找你,是谁?” “我爹的好朋友,我管他叫江叔。” 季文烨眯着眼睛道:“可我听说他不过我这个年纪,你怎么叫上叔叔了?” “因为我爹还不到三十,所以您这个岁数的,我都叫叔!”她嘟囔道。 怎么感觉瞬间变成中老年人了?!他不悦,扳着她的肩膀道:“你怎么嘴巴突然这么笨了?不觉得叫叔叔太过了吗?” 映桥挣开他的手,站到他面前,毕恭毕敬的拱手道:“奴婢错了,不该和您套近乎,少爷!” “……”这一下关系更远了。季文烨无奈的道:“罢了,下不为例。把我的便服拿来。” 她被负债折磨的没心思说笑,木呆呆的给少爷换了衣裳,然后回到屋内,一整晚都魂不守舍的。接下来几天,仿佛眼前飘的都是卖身契和雪花白银,脑海里就一个字‘钱’。 转眼到了除夕,一大早季文烨就进宫去了,与父亲一路回来后,进府祭宗祠。侯爷再讨厌这个儿子,但也改变不了他的血统,只得允许他一起祭影堂。 从祠堂出来,侯爷叫儿子进屋喝茶,屏退四周的丫鬟,独留父子二人说话。侯爷道:“你大堂哥回从南京调回来一事,你看过了年,就给办了吧。” “……您去信给他,叫他再等等,现在南北二京官员斗的厉害。鲁公公也不敢冒然把失势的走卒叫回来。”季文烨冷笑道:“他的老师都不管他,他又没为鲁公公卖命,这会却要求鲁公公把他弄回来,实在强人所难。” 侯爷气的脸呈紫膛色,但想了想,忍了:“不说这件。你妹夫如今锁在大牢里,你想想办法吧。曲老爹来过几次信了,他人在南京,对京城这边的事,一时找不到人手帮忙。” “怎 么求到我头上了?曲连岷的岳父大人官拜礼部尚书,难道连女婿都搭救不出来?我不信。我看怕是梅表妹自己不许他爹救丈夫,想趁机和离。”季文烨早就料到了, 不管曲连岷犯的罪是大是小,只要关在牢里几个月给梅表妹机会,她就是拼了命也会闹着和离的,根本不用他出手。 而且故意把曲连岷关在衙门里,而不是锦衣卫的诏狱,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表妹糊涂,你也糊涂?” 季 文烨冷声道:“这是梅家和曲家的家事,与咱们何干?曲连岷上京求学,不住在丈人家,而是住在妻子的舅舅家里,这其中就能看出两家的关系了。再说一点,曲连 岷砸了醉月阁,本来是小事,可他倒霉,手下的人不知怎地打伤了刘贵妃的一个亲戚。您说,能轻易放人吗?这些事和我无关,我也不打算管的。我劝您也旁观为 妙,少插手,弄不好曲家梅家和刘家都要得罪。” 侯爷脸青一阵白一阵,既觉得儿子冲撞了自己,又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那……那就放着不管了?” “顺其自然。” 侯爷没好气的道:“你晚上过来守岁吗?还是到那边去?”所谓那边自然是鲁公公这个养父。 “我陪自家人守岁,当然是来您这边。” 侯爷脸色这才舒缓些:“那好,你回去准备准备,尽早过来吧。”忽然想起云映桥这个丫头了,加了一句:“你养的那个没规矩的丫头,不许领来!” 季文烨漠然道:“不会领的。” 侯爷摆摆手:“下去吧,准时过来。” 季文烨与父亲告别,回到自己屋里,见云映桥托腮坐在屋内,满面愁云。她已经这个样子好几天了,自打知道又欠了二百两开始,就没笑过。 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好好想想,但覆水难收,说说她欠债了,不好一笔勾销。 映桥见少爷回来了,忙起身给他更衣,呆愣愣的给他换了衣裳,然后垂手站在一旁,继续出神。季文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都说不着急还银子了,你大过年的能不能笑笑?” 映桥叹道:“好的。”然后挤出一丝悲中带笑的笑意,简直比哭还难看。 季文烨觉得自己像是恶霸,强占民女还比逼人家笑给自己看,一时心情也坏了,丢下她不管。 黄昏之后,合家团坐辞岁,桌上琼浆罗列,珍馐菜肴次第端来,灯烛辉煌。季文烨打算现在这边和云映桥吃一顿,再去那边守岁。于是菜上好后,叫映桥一并坐了,不时还给她夹一筷子菜。 季文烨见她不开心,心想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居然还摆脸色,便郁闷的道:“云映桥,你到底想怎么样?” “……” “想回家陪你爱哭包的爹过年?” “不是,我是受宠若惊,能和您同席吃饭,想做梦一样。”要是一场梦就好了,根本没卖身也没欠债,自己还是个自由人。 季文烨闻言,心情好了许多,微笑道:“不用这样,往后时日还多着呢。” 是啊,弄不好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里。映桥听了他的话,更没法高兴了,但大过年的,总不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于是强笑道:“是啊,是啊。” 这时,黛蓝她们打帘进来,道:“少爷,押岁钱包好了,散碎金银也准备了些。” “你再去看看管家给小厮们发赏钱了没。” 黛蓝走后,映桥心道,原来当小厮都有赏钱,自己却仍是两手光光的。季文烨瞧出她的小心思,道:“大过年的,你做点讨喜的事,我也可以给你赏钱。” 讨喜的事还不容易,映桥马上放下筷子,给少爷磕了个头:“爷,祝您新春吉祥。” “这就完了?” “嗯……一祝家祥和,二祝身健康,三祝事成功,四祝心如愿,五祝财源旺。” 季文烨高兴的笑道:“就你会说,过来,过来。” 映桥以为有钱领,赶紧凑过去,不想季文烨只是亲自斟了杯酒给她:“来,陪我喝一杯。” 失望归失望,映桥还是装作喜滋滋的将葛朗台赏赐的屠苏酒给喝了。 这时唱戏的伶人已准备好,丫鬟把帘子卷起来,叫主人听曲。季文烨手搭在映桥肩膀上,暖笑着问她:“你喜欢听什么?” 她哪里会点什么曲子,随口道:“《牡丹亭》随便来一幕吧。” 季文烨一愣:“这是什么?”众人亦是迷茫,面面相觑。 映桥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之后猛地的意识到了什么,她清了清嗓子,试探道:“要不然别听唱戏了,咱们听人说书吧。我想听《七侠五义》和《杨门忠烈》” “……”他道:“你想人说书到是可以,但是你说的这些评书,我怎么没听过?” 太好了!怎么才想到这点,徽州书商等着刻话本赚钱,四处求文人写书。可写小说话本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会被文人鄙视,但是她没关系啊,只要有钱,随便鄙视。 她穿越来那会,虽然年纪还小,但好歹也看了许多电视剧,各种细说各种演义,她都记得,不愁没灵感。况且老爹和江叔都是文人,加上她一共三个,不愁写不出好话本。 “嘿嘿……呵呵……”映桥忽然觉得生活有指望了,不禁乐出声来,精神瞬间饱满了。 季文烨眼看她的表情从抑郁变成欢喜,且就在一瞬间,不禁有些担心,摸着她的脑门道:“病了吗?” “爷,我没病,我好着呢。”她开怀笑道。 疯子都说自己没疯。他揽过映桥,担心的道:“你别太着急,那钱你想还到什么时候就还到什么时候,大不了还一辈子,我都等你。” 她脸上笑,心中则想,用不了三五年就还清了,谁跟你一辈子! ☆、第34章 映桥虽然不想在季文烨身边做一辈子奴婢,但对四少爷本人,她还是很尊敬的,这些话想归想,可不敢真的说出来。 “唔……您不急,那我也不急了。” 季文烨这才温笑问道,“你不急便好,我问你,你怎么刚才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的那些奇怪的曲目又是什么,” “我们的地方戏。”她撅嘴道,“我就是意识到我是小地方来的,我们那的地方戏,京城根本没人唱,所以自嘲了一下。” 他哄她:“管你哪里来的,眼下你讨人喜欢,就胜过其他人千百倍。” 映桥仰头看他,想起他那日问的话,颇有感慨的想,就算以后真的赎身了身,也会记得他的吧。毕竟他三番四次救过自己,不可能转头就忘掉的。 季文烨挑挑眉:“你看什么?” 映桥垂首摇头:“没什么,饿了,想吃东西。”季文烨便让小丫鬟给映桥夹菜,她不习惯这样,摇头拒绝了,倒是一直关注着季文烨想吃什么,不时给他夹菜。 伶人一般会唱个百十套曲子,季文烨便随便让她们唱了几个应景的,然后挨个打赏,叫她们下去了。总之这府邸里头,人人有钱拿,除了她一个。于是不甘吃亏的映桥,大吃大嚼在嘴头上把吃的亏找回来。 季文烨杵着下巴瞅了她一会,道:“是你今天吃的太多,还是每天没有吃饱?” “今天的饭菜好吃。”说真的,有点撑。 “不会啊,平日里吃的也是这些,没差多少。” “……”映桥闷头吃饭,不理他。 季文烨笑笑:“我得去那边了,你好好看家。你一个人没意思,就和黛蓝她们玩马吊牌,要不然叫人进来唱曲都行。” 映桥点点头,起身去拿衣裳给季文烨换上,嘟囔道:“我不玩马吊牌,没银子,人家不爱带我玩。” 季文烨想了想,对她道:“你去账房支点银子,都给你记账上。” “那还是算了。” 提灯笼的提灯笼,捧手炉的捧手炉,季文烨带了两个小厮出了门,去侯府那边守岁。男子们在厅中吃年酒,听曲子。季文烨来之后,先给了庶出的弟弟和堂弟们押岁钱,才落座。因不见老八,他便问了父亲一句:“老八呢?” “前个病了,这会躺着养病呢。”侯爷召唤过小厮,叫他拿了季文烨的押岁钱,吩咐道:“告诉八少爷就说他四哥惦记他呢。” 季文烨在自己那边吃过了,对什么都没胃口,待了一会只觉得困倦,对周围的一切意兴阑珊。熬了一个时辰,实在忍不住,起身借口有事告辞回去见映桥。 果然,还是跟映桥守岁比较好。 出了门,风一吹,他清醒了,不似方才在屋内那么昏沉欲睡了。这会各院的人都在屋内守岁,屋角的羊角灯高高挂着,照的院里通亮。季文烨听着街上的鞭炮声噼噼啪啪的响着,心想等她十五过生日那天,她若愿意,带她去看看烟花。 突然这时,他听到穿廊尽头传来调笑声,女子声音高,十分清晰。女子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嗓门高了,很快压低了声音,但是仅凭这一下,季文烨就听出发笑是梅安云。 他纳闷,她怎么来了? 叫小厮先下去,他放轻脚步往那边走去,扶着廊柱,静静听拐角的谈话。 “你不在家过年,跑来舅舅家做什么?”说话的是老三季文煜。 “我爹说出嫁的女儿不能在家过年,有女婿还行,没女婿,女儿也不许留家。”梅安云阴阳怪气的道:“我弄不懂我爹的想法,有的时候十分奇怪,你根本不知他在想什么。就拿这个说吧,我平日里能在家里住,可是过年偏不许待了。” “真的?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过来瞧老四的。” “怎么说话呢,三表哥你就这嘴巴招人讨厌。” “我嘴巴讨厌,还不是我总能说到你心里去。”老三低声笑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谁不知道,甩掉姓曲的,叫老四重新娶你。我劝你实际些,你一个回头人,人家老四可是头婚。” “那……三表哥你什么意思?” “你别忘了,你跟老四可是有悔婚的仇,你现在来找他,他为了报复你,只会纳你做妾。你不想云映桥那小丫头和你平起平坐吧。我就劝你一句,回头人还找回头人,你找个人家做填房不是挺好的吗,何必专门找你四哥。” “三哥,你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难不成你想休了三嫂,找我做替补她的位置?要不然,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找不找四哥与你何干。” “呦,你真是误会我了。我还不是看在亲戚的份上,看不得你伤心嚒。你四哥的心如今在云映桥那狐狸精身上,哪有你的位置,多少正妻都斗不过姨娘,何况你一个再嫁的。” “哼,你真以为四哥和你一样呢,我爹说了,鲁公公可是希望我们结亲呢,他人在朝中,思虑的可比你们多多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这点斟酌应该懂的。进了门,我不怕我斗不过姓云的小狐狸精。” “口气倒不小。” “三哥,你到底帮不帮我四哥叫出来?!你不帮忙,我去找别人了。” 季文烨听到这句,便转身走,行到穿廊尽头,回首不见老三出来,想必又和梅安云继续纠缠。老三勾搭梅安云这么久没勾上手,估计不甘心吧,所以才一直缠着她说话。 他心情复杂的回到东苑,和他预料的一样,梅安云和离后,仍旧愿意嫁他,梅大人大概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二嫁了,所以也支持这门婚事。应该说,只要他点个头,来年就能把梅安云娶进家门。 但是想到方才老三和梅安云的对话,他暗暗倒胃口。 厅内的饭菜已经撤了,桌上只留了瓜果、蜜饯和年糕。唤来个小丫鬟一打听,原来海棠她们在暖房玩马吊牌,好几个小丫鬟去看热闹了,本来看屋的是云映桥,这会她不知去哪儿了。 季文烨大过年的不想犯嗔戒,脾气很好的道:“叫她们玩吧。”自己换了衣裳,呷了口茶,去找云映桥。先去厨房找,以为这吃货在那儿,可看了圈人不在,这时发现她住的屋子亮着灯,便推门进去,见她伏在桌上,脑门抵在纸上,手还握着笔,人已经睡着了。 季文烨把笔拿开搁到笔架上,瞅她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只见上面抄写着各药书上,治跌打损伤的方子,想来是给她爹抄的。 “……”季文烨心里酸溜溜的,刚想把她唤醒,但转瞬打消了念头,俯身吻她的唇。映桥睡的无知无识,他轻轻吻了一下,她毫无反应。这叫季文烨胆子放大了,试着用舌头撬开她的牙关,可惜没有成功,他只能郁闷的放弃。 他端详着她的睡颜,觉得这样放弃太可惜了,便打横抱起她,往炕边走。 这时,突然就听院里一声震天响,接着就听海棠骂道:“忘八羔子,会不会放炮仗,你不会放的话,滚回娘胎里问你老子娘去!”便有小厮求爷爷告奶奶的讨饶,海棠不依不饶,又骂了几句才罢休。 这一声响直接将映桥震醒了,于是连季文烨都想骂人了。 她揉着眼睛,四处看:“年初一了?爷,您回来了?”发现季文烨抱着自己,直皱眉:“快放我下来。” 季文烨便一撒手,直接将她掀在炕上:“我叫你看屋,不是叫你看你这间破屋。除夕夜,你跑回这里作甚?” 说来话长,映桥自打少爷走后,想找纸笔先写几个字练练手腕,结果才抄了几张跌打损伤的方子,就困的双眼睁不开,不知何时闷头睡着了。 “我、我……”映桥揉揉眼睛:“我……我寻思您不在,用这时间做点私活。” “你也知道是私活?”她说真话,季文烨便原谅她了,将那叠纸拿过来,坐在她身边,将她圈在怀里,跟她一起看:“你这笔字还成。我问你,云映桥,你抄着这些做什么?” “自学。”不方便说给父亲用的。 他嗤之以鼻:“那你学的怎么样了?” “回您的话,还不怎么样。”每次季文烨盘问她的时候都一本正经的厉害,比如现在,把她圈在怀里,却是审讯犯人的口气。 他这才露出些笑意:“等你哪日学成了,给我也治一治。”抓着映桥的手,塞进他怀里,隔着中衣摸他心脏上的位置:“我可等着你医我了。” “呃……我试试……” 不想季文烨突然抱住她,饱含无奈的道:“云映桥,你爹为什么那么无能?” 为什么他没有一个稍微拿得出手的身份,哪怕他有个一官半职,甚至不用太高,他或许都能娶映桥。 而不是那个姓梅的女人。 她不满的道:“没觉得呀,我觉得他挺好的。” “是啊,他不无能,至少生下了你。”他抹着她的脸蛋道:“不说你爹了,咱们守岁去。”映桥弯腰穿鞋,随着季文烨到前面继续守岁。 季文烨坐下后,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映桥摇头,她不想坐大腿,这太亲密了,但抬头瞅少爷,见他面色沉静,好像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想占便宜的男人一般目光都色迷迷的,可季文烨面不改色,心不跳,叫映桥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 “过来!”他冷声道。 映桥这才小心翼翼的过去,但到底没坐在他怀里,而是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两人还是挨靠在一起,他的手搂过她的腰,拿了个蜜饯喂她:“喏,吃吧。” 她咬住蜜饯,口中含住一半,另一截露在外面。 季文烨见了,低头对她道:“我也想吃……” 映桥便赶紧抬手去给他拿,不想他忽然低头靠近她:“吃你这个就行。”作势来吃她嘴上那半截蜜饯。她一呆,说时迟那时快,咕嘟一下将蜜饯囫囵咽掉了,然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怔怔的看他。 “……”季文烨扬着下巴,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微微抽动。 映桥手里拿着一个蜜饯给他:“给您,少爷。” 他没心情吃,摆摆手:“算了。”出师不利,他没再做别的尝试,老实的守了岁,便散席了。因为大年初一,宫里有大朝会,需要他早起。 年初一,季文烨去了宫里,映桥在家和众人吃果子犯懒。 她在下笔前已经大致想好了‘剽窃’的对象,她查找了一下这个时空的青天大老爷,找到了类似包拯和狄仁杰的神探,决定将看过的古装探案剧移植到他们身上。 这种情节曲折,伸张正义的话本,应该会受欢迎吧。 映桥托着腮帮冥想。当然这个时代的行文,她是写不来的。她提供大纲还成,叫父亲和江叔去写。所以最近要找机会,回去一趟,共商大计。 正美滋滋的想。就听人说少爷回来了,映桥忙放下手头的零嘴,起身迎他。 季文烨一身寒气,没急着换衣裳,而是径直到火盆前烤火。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做什么了?” 黛蓝她们面面相觑。知道少爷虽然问的是‘你们’,但应该是单指云映桥的,所以这个问题该她答。 “……没做什么,就是等您回来。”映桥见没人说话,于是回答道。 季文烨很满意,暖了手,见映桥方才坐的桌前有磕好的瓜瓤,随手捡了两个:“你磕的?” “啊……我……”映桥慢悠悠的回答。 季文烨便嚼了。 不想映桥慢悠悠的继续道:“我……没瞌,是小玉磕的……摆那没吃……” 他脸色一变,立即侧身吐了,赶紧叫黛蓝拿浓茶漱口。 映桥见他这般,不禁暗暗发笑,忙剥了一块糖,假模假样的走到他跟前:“爷,您吃块糖。” 他瞅着她,冷冷发笑:“你厉害了,敢算计我。明知道你回答是你磕的,我才会吃。你戏耍我,很有意思吗?” 是挺有意思的。不过映桥见他生气了,开始害怕了:“我再给您拿水漱口。” “不用,这样就行!”说罢,拽住映桥的手,将她提到自己跟前,一手扶住她的后脑,一手抬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住她的唇。舌头探进去,汲取她的甜美。 映桥傻了,待回过神来,挣扎着要他放开。 季文烨吻够了,才罢手放开她,瞅着她一言不发,然后拿起桌上的鞭子,大步出门去了。 ☆、第35章 映桥手脚麻软,几乎站不住。 被强吻不是问题,被当众强吻才是问题。她警惕的环顾四周,实在丢人,得看看其他人是什么反应。 黛蓝她们见映桥看向这边,赶紧低头抹桌子的抹桌子,卷珠帘的卷珠帘,谁也不和她对视。但都知道自己瞧见了不得了的事情。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谁都没个准备,就这样发生了。 “……”映桥抹了抹嘴,眉毛锁成一团。 季文烨到底什么意思,怎么吻完了,人就走了,上次在鲁公公家是无意的,这次肯定是有意的了吧。不就是捉弄他一下么,要打要骂都行,吻她算怎么回事。 屋内鸦雀无声,好像大家都看不见她似的,都低头忙自己的事。 “……我出去一趟……”她走过黛蓝身边的道。 黛蓝啊了一声,仿佛才看到映桥一般的尴尬笑道:“你要出去啊?要我们陪吗?” 映桥摇摇头,绷着脸出去了。她一走,大家才从僵硬的气氛中解脱出来,面面相觑,最先开口是的海棠:“你们看见了吗?” “没有,什么?”众人装傻都有一套。海棠亦心知肚明,笑道:“没什么。” 话说映桥大年初一就碰到这么一遭祸事,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本来少爷从宫里回来,大家要吃早饭,然后等着人来拜年,如今他离家走了,映桥也没心情吃饭,众人也不能成席,便派黛蓝来请她。 映桥坐在自己屋的炕上,高高的撅着嘴。说不上生气,也说不上难过,但就是有口闷气憋在心里,没法疏解。 “下饺子了,快去吃一口吧。” “不想吃。”映桥道:“……我想睡一会。” “哪有年初一就睡懒觉的。”黛蓝扶住她的胳膊,劝道:“好歹吃一口,你不愿意见人,我给你端着这屋来。” 对方说她不愿意见人,自然是指方才发生的事不体面了。映桥脸上挂不住,皱眉道:“我以后怎么在大家面前走动啊。”说到底都怪季文烨。 黛蓝道:“谁敢说你个不是,你听见谁嚼舌根,叫人剪了她的舌头。” 如果有可能,她第一个剪了季文烨的舌头。映桥抱着脑袋趴在桌上:“……我想回家……” “你想回家还不简单,等少爷回来,你求他就是了。” 一提起季文烨,她就觉得怪怪的:“他不会允许我回家的。”他把她当玩物似的,没玩够呢,怎么能放她走。一想到这里,她不禁更加难受了,季文烨说的好听,左一个对她没意思,右一个对她没意思,到头来却吻她。 是想把她变姨娘吗? 黛蓝替不开窍的映桥着急,见四下无人,给她出主意:“你这会回什么家啊,爷都这样对你了,你至少得要个体面的身份再归家啊。叫他正经下聘,告知侯爷太太,不能稀里糊涂的这么过。” “……我早晚要赎身走的。”别说体面的身份了,她现在根本弄不清季文烨到底在想什么,万一只想玩弄她,而不负责,她似乎除了忍受外,也没别的出路。 “啊?”黛蓝不相信还有云映桥这么傻的人:“走哪里去?哪里比的上这里?除非你进宫或者入王府。” “……实话跟姐姐说,我在这里不足一年已经很累了,要是叫我一辈子都得绞尽脑汁的博主人欢心,恐怕我这一辈子也长不了。”映桥叹道:“尤其少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黛蓝觉得映桥这种想法纯属瞎矫情,但没直说:“谁人不看别人脸色活着,别把自己不当回事,也太当回事。我就是见不得你犯傻,说两句梯己话,凡事抓住机会,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嗯……我明白了。”明白一定要赎身走。 最后映桥到底没吃饭,熬到晌午才吃了点馅糕充饥,不过嘴上零食没闲着,倒也不怎么饿。季文烨这一走,就没了踪影。来拜年送贺贴的人络绎不绝,全是管家接待的,后来可能是知道他的去处了,拜年的人才转投他新的栖身地拜年了。 侯府那边也来请过两次,听说季文烨不在府中,也觉得奇怪,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待着,实在诡异。 季文烨这一走,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都没人瞧见他。 若不是他本身就是个特务,映桥几乎要联合其他人去报官了。 这期间,映桥运用自己看了几百集推理动画的记忆力,动手写《大理寺判百案传奇》。估计谁也不会想到她一个女儿家会写这么血淋淋的东西。 她之所以挑这么个题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大多数案件都独立,有大纲后,可以由不同的人写,不怕前后情节不连贯。再者,跟父亲解释的时候也有借口,就说都是从四少爷那听到的案子。 这两天,她还真向黛蓝她们打听了一下徽州书商,不打听不要紧,一打听吓一跳,简直太赚钱了。于是她摩拳擦掌,回去又写了几章大纲。她甚至盘算着如果可能,叫人画绣像插入书页,指定能大卖。 不过写毛笔字实在太慢,她辛苦了十几日,才写了不到一万字,离成书的距离十分遥远。 不知不觉到了正月十五,映桥数了数,发现正好写了一万,按照这个速度的话,以她一人之力写出一本书的速度大概在一年以上。 到时候她早逾期还不上债,被季文烨卖掉了。 “……不行,得让父亲和江叔帮忙……”映桥藏好书稿,见外面灯火通明,才想起今日是正月十五,一年就数今天最热闹,女子们也能上街看烟花。 一个时辰前海棠招呼她出去,她随口给回绝了。现在想想,应该是招呼她去看灯。 映桥出屋一问,原来大家都聚到府前看放烟火去了,她揉揉肚子,觉得填饱肚子更重要,就往厨房去了。记起今天是自己生日,叫厨娘给她简单做了一碗面,然后就地吃了。 她往屋里走,准备穿件棉袄,跟大家去看烟火。不想才一进屋,就见季文烨躺在炕上,他一身大红飞鱼服,面朝里,帽子脱掉仍在身旁。 映桥一瞬间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睛,却定是季文烨。 他怎么睡在这里? “爷……少爷?”她试着问道:“您怎么睡在这里?冷不冷?” “哪样东西不是我的,我睡这里不行吗?” “……我给您脱靴子。”映桥上前伺候的时候,季文烨冷声道:“不用。”决绝了她的服侍。 哼,好像他还有理了似的。?映桥不满的瞪他,对初一的事,一句话不解释却跑这里躺着是几个意思? “你怎么没去前院看烟火?受人排挤了?” “……没,我不舒服,在屋里休息。” 季文烨才从外面回来,对家里的事不知情,以为映桥真的病了,不禁躺不住了,半坐起来道:“你怪我将你高卧的地方霸占了?” “这家里哪处不是您的,您随便躺!”她故意笑眯眯的道。 季文烨冷笑道:“这是自然,连你都是我的。我走之后,有没有高看你一眼,管你叫云姨娘?” “我说了我不想当姨娘,自然没这么叫我。” “你胃口还挺大的,想要我娶你做正房太太吗?” “也没想过。”映桥道:“赎身的事,我倒是常常想。说真的,您回来之前,我还在想。” 季文烨挑眉,勾唇道:“我都亲过你了,我看谁不在乎会娶你。” 映桥做无所谓的样子:“我不说,谁知道。您总不至于到我婚礼上说这事吧。” 他脸色难看:“我不想见你,出去——” 她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走,季文烨见她真的走了,忽然舍不得,下地拉住她的手:“你还真走了?给我回来——” 映桥不想叫他牵手,可又甩不掉。这时季文烨打横抱起她往炕边走,吓的映桥花容失色:“你要干嘛?” 季文烨道:“我要是想做什么,也不会等到今天了,你老实点,我问你几句话。” 她想想也对,他论体力和智力都在自己之上,静观之变总没错。映桥跪坐在炕上,眉头锁紧堤防的看他。 “我问你,你爹一共参加了几次秋试,怎么次次落榜?” 怎么先问她爹?映桥往炕里挪了挪身子:“第一次我祖父病了,他没来京里参加秋试。三年后,我娘病逝,他没心思考了,勉强参加一次名落孙山……上一次,族里的兄弟骗了我们好多银子,他窝了一股火,考的也不好。” “……你爹还真走背运。”季文烨道:“今年是马年,八月有秋试,你爹有什么打算没有?” 映桥叹道:“我倒是想叫他考,可是我们欠了这么多债,糊口都困难……” 季文烨爽快的道:“我给你二百两银子,你爹可以买书本,顾佣人照顾他安心备考。” “……”映桥心道,岂不是负债四百五十两了?这辈子还有希望吗?不过倒是值得一搏。她嘟囔:“您为什么要这怎么做?” “因为我……”希望你爹考中进士,提拔你的出身。 她盯着他看,少爷鲜少说话结巴,这一次肯定有隐情。 “因为我们想多得几个帮手。再说你爹真中了进士,补了官,别说四百两,四千两也还得起。现在这个样子,剥了你们的皮都还不清。”他轻描淡写的道:“你爹再搏一搏,说不定今年就中了。” 不考进士,我们也能还清你的钱。不过确实机会难得,这次错过,再考得三年后了。映桥犹豫不决,心想要不然再暂时借个二百两?把秋试考了再说? 季文烨道:“听你的意思,你爹前几次都是因为家中变故,才导致失手。这一次他平心静气的考试,应该能考的不错。我认识几个人,都是八股文章的高手,如果可能,我哪日叫他们点拨你爹一二。” 她搔搔额角:“……可是……” 他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她居然还支支吾吾的。季文烨便捧起她的脸,没好气的道:“可是什么?” 这姿势暧昧,映桥怕他再吻她,赶紧挣开,瘪着嘴不要叫他亲昵:“可是你还没解释大年初一那天的事情呢!” 季文烨冷哼,一副我就是不解释,你奈我何的样子。其实那天要不是云映桥捉弄他,他也不至于恼羞成怒当众吻她。 他已经确定收映桥当姨娘这条路走不通了,季文烨另辟蹊径:“好了,我给你陪个不是。你也知道我待你和其他人不同,这样吧,我收你当义妹,你拜我做个干哥哥,以后做一家人。” 什么干哥哥干妹妹的,到时候干到一被窝去。她道:“我不缺哥哥,也不想要。还有您这岁数,我都叫叔叔。” “……”他气的瞠目切齿。本来打算云映桥给他个台阶下,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结果不成想她这般执拗,于是季文烨灵光一闪,索性继续捉弄她。 他 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来不打算和你计较的。我除夕夜去侯府那边,恰好听到梅安云说你收了她二百两银子,因为你和我亲近,所以要你在我面前帮她说好 话。大过年的,我本来懒得理你。不成想年初一你却来捉弄我,怎么着?想在其他人面前显得咱们亲近吗?那好,我就吻吻你,叫大家都看看咱们多亲近!” “我、我——我什么时候收梅安云的钱了?我干嘛替她说好话?”映桥不想叫脏水泼自己身上,慌忙解释。 季文烨道:“所以我方才进来是来翻你床铺的,看你把银子藏在哪里了,可惜没找到。” “根本没这回事!是陷害!”她气鼓鼓的道。 “好了,好了,别喊。”他示意她小声些。然后突然搂过她的肩,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在映桥反应过来咬他之前,他放开她,风轻云淡的道:“其实我那天吻你,根本没什么感觉,现在也是,你有感觉吗?” 映桥抓狂,调戏也得有个限度吧!一次没完还来第二次,真当她是二百五啊! ☆、第36章 映桥又气又恼,手脚冰凉,她现在的确是归他管,但还没完全卖身呢,怎么可能随便轻薄。她反手使劲抹了抹嘴巴,恨恨的道,“虚伪的登徒子比真正的色狼可怕多了,” 虚伪的登徒子挨了骂,声音平直的问,“你说谁,” “骂谁谁知道,非得点名道姓,我爹将我养这么大,不是给人做玩物的,那么多人供你玩弄,偏欺负到我头上来?她们是你从鲁公公那带来的动不得,所以我没根基就该让你欺负?!”映桥越说越生气,声音也愈来愈高:“告诉你,我不傻,你在欺负我,我知道!” “……”季文烨见隐瞒不得了,装作惊讶的反问道:“你才知道?” 映桥抓狂,真应了那句话‘你欺负我不要紧,但不许你欺负我的智商’,她火从心中起:“还以为你是个好人,结果和三少爷一样!真是看错你了!”说着,就要穿鞋下地跑路。 季文烨抱住她的腰,很平静的道:“我要想对你做什么早就做了,不至于留你到现在,所以你不用大喊大叫,也不用害怕我。其实现在……我也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想法。你不喜欢我碰你,我不碰就是了。” 她道:“我现在就不喜欢你碰,快放开我!” 季文烨只好放手,于是映桥跳下地,拾起鞋跑到门口,盯着他穿上鞋,然后推门就跑了。 他见人跑了,无奈叹气,坐了一会不见她回来,便起身回正屋去了。 映桥则跑到前院去看放烟火,不时回望身后,本以为季文烨会来追她,但是等放完了烟火,众人各自回屋了,仍旧不见季文烨来逮捕自己。她才松了口气,跟着黛蓝姐姐回去休息了。 丫鬟们发现少爷回来了,都吓了一跳,不过季文烨脾气好,只说正月十五大家可以玩乐,不怪她们。于是众人松了口气,各自回去休息了。这期间映桥都躲在自己屋,没去见少爷。 自然是一夜无眠。映桥辗转难以入睡,烙饼似的翻来覆去。?以季文烨的身份和地位占有她简直易如反掌,他真有心霸占她,她除了一死之外没别的办法。可为了这种事去死,又不值得,况且她死了,父亲也不能活。 以季文烨的身份以后肯定要娶个家世了不得的正妻,她这种没根基的小妾,怎么看都是饱受虐待的命。难道下半辈子都要在挖空心思抢男人中度过了? 映桥想象了一下自己若干年后,哭哭啼啼向季文烨告正妻的黑状的情景,还有自己整日撺掇庶子跟嫡子争斗的情景。对了,再加上每日里和其他小妾争风吃醋的情景,他留宿一晚,就尾巴翘上天,他住到别的女人那,就失落的半夜偷偷抹泪。 “……”太可怕了,太可拍了。 她思虑了一晚,一刻没阖眼,第二天起来精神萎靡,眉头紧锁,活像生了病似的。听人说季文烨出门了,她才到宅里活动。过了晌午就又会自己屋闷着去了,期间构思了一个话本的回目,随便记在了纸上。 傍晚时,黛蓝说少爷叫她过去一趟。总躲着也不是办法,映桥只好颓丧着过去,,一进门就闻到菜香,就见桌上了摆了十几样菜,估计是投她所好,几乎都是肉菜。 季文烨坐在桌前,朝她微笑道:“昨天是你生日,我不在家,没给你好好过,今日补偿你。快坐下,我陪你吃一顿。” “……”天啊,准备好菜肴,又笑脸相迎,叫她怎么拒绝?! 他使眼色叫其他人下去,然后对映桥道:“别愣着了,快过来。” “……”映桥瞄到了红烧肉,于是就双脚不听使唤的飘到桌前了。 他问她:“这有金华酒和葡萄酒,你爱喝哪一种?” 她很警惕:“你不是想把我灌醉了,然后……” “我想做什么,根本不用等你喝酒了,说的好像你清醒着就能跑掉一样。”他说着,给映桥斟了一杯葡萄酒:“我觉得你还是合适喝这个。” “您也不用特意为我操办生日酒,我以后没靠您生活的意思。”映桥在权衡如何拒绝的婉转:“我这种人一抓一大把,您去抓别人吧。” “谁说一抓一大把,你模样顶不错。而且看样子,以后会出落的更好。”季文烨边喝酒边看她:“虽说瘦了点,我太喜欢。” 一瞬间映桥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仿佛赤身**一般了,她皱眉道:“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当我是猫狗养在身边的,我真心伺候您,可没想过有这么诡异的一天。” “你自己反应慢,还怪我了?”他冷哼,语气极其鄙视她。 映桥想掀桌子:“那是因为我相信您不是这种人!” “你爹还说我想收你做小,你怎么不相信他的话?” 这条路走不通了,映桥冷声道:“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成吗?” 他风轻云淡的道:“我就是喜欢你不想跟我亲近这一点,你改吧。” “……”映桥撅筷子。 这时季文烨笑了笑,轻叹道:“你别草木皆兵,好像我会恶霸一样欺负你。我现在对你没那种想法。我要是想找女人上床,犯不着找到你头上,毕竟你还小。” 听着好像是她若是她岁数够了,就会在劫难逃的样子。映桥提防道:“……你想做什么?” “我难得对你产生不同于其他人的感情,我不想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把你吓跑。”季文烨落寞的道:“你伤心难过,会离我越来越远,我不希望那样。” 一旦对方态度良好,映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如果季文烨摆出恶霸嘴脸,她或许还会强硬顽抗到底,可他身为几次救过她的人,如此温柔谦和,实在叫她无法承受。 “总之我不喜欢你对我动手动脚的,以后别这样了!” “好吧,我尽量。” “……”映桥眼神滴溜滴溜的瞟了他几下,然后便低头扒饭。季文烨则一边小口饮酒一边看她,瞧的她浑身不舒服,无奈的道:“少爷,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想给你做妾室。” “我知道。”他道:“我是现在是挺在乎你的,但是以后的事谁说的准,或许一年后我就对你没感觉了,你想留下当姨娘,我都不留你。你别怕,我不会拿权势压迫你的。”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恋人未满状态吗?映桥噢了一声,低声道:“我一定会凑齐四百五十两银子,把我自己赎走的。” “……你答应拿银子回家供你爹读书了?” 她颔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况且她已经想到了赚钱的方法。 “好。”他微笑:“叫你爹好好读书,我明天要护送韩王回封地,前后要两个月才能回。等我回来,我要考考你爹,看他是否用心读书了。”用心自然是好,如果不用心,他就得派人督促他了。 “啊?您要走吗?”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没有,没有。”?记得季文烨曾说过会带他外出,她担心的问:“我也要跟着吗?” “这次不方便,不带了,等有机会的吧。”他朝桌上努了努嘴:“快吃吧,你不饿?你要是先光吃饭没趣,咱们叫人进来唱曲。” “我不喜欢听。” “果然你也觉得还是咱们两个独处比较好。” 映 桥抬头,见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她重新低头:“您觉得我好玩,其实都是我装傻扮痴的结果。您现在觉得我好玩,那是我年纪小,等我二十岁三十岁还这样,您不觉 得恶心吗?对了,四十岁还痴痴颠颠的,多吓人啊。所以我不可能一辈子在您赏识下讨饭吃,您也不会赏识我一辈子。况且您早晚会娶正妻,我没活路的。” 这点季文烨也知道,映桥和梅安云不可能相处在一个屋檐下。最好的打算是云成源中进士,他明媒正娶映桥。但只寄希望在这上面不现实。 于是做个最坏的打算,若是云成源落榜,他没法娶她做正妻,而她又不愿意当妾的话,下下策是叫她拜鲁公公做义父,他隔三差五去和她幽会。总之,他要想尽一切可能把她留在身边,至于放她走……从没有这个打算。 “这么深远的问题,我还没想过。现在也不想考虑,别说这个了。” 是因为她太无足轻重,不考虑她的死活吗?!映桥又随便吃了两口:“饱了。”见桌上没茶,只好喝葡萄酒润喉,不知不觉喝了一杯。 季文烨拎着酒壶到炕边,将酒壶放在炕桌上,自己也坐下,然后拍了拍自己腿:“你过来,咱们到这里喝,我有话跟你说。” 她不停的摇头。 “我要是真想对你做什么?还会留到现在?你用脑子想想,你跑得掉吗?” 于是她是不是还得感谢遇到一个还算有分寸的色狼?映桥犹豫了一会,慢慢移到桌前,在他对面坐下了。 季文烨慢条斯理的道:“我两个月不在家,把你困在府里也没什么意义。我想好了,这段日子你回家住吧。” 她眼睛冒光:“真的?” 他轻轻点头:“除了给你爹的那二百两银子外,反正屋里箱子的钥匙你都有,喜欢拿什么就拿什么吧。开春换季,要不然你拿几匹缎子回去做衣裳?” “不用不用,我什么都不拿。” “随你高兴。那你讨厌我吗?” 映桥摇头。 “就是说你不接受我,只是因为你不想做妾室?” 句心里话,她若是穿到一个和他般配的尊贵女子身上,许配他为妻,她还是挺高兴的。 映桥点头:“嗯。” 他浅笑,就知道她没理由讨厌他。季文烨隔着桌子捏了下她的脸蛋:“难得你说句实话。你过来,坐到我这边来。” “……” 季文烨便脸色一沉,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硬扯了过来,挨着他坐下。他把她圈在怀里,温笑道“这两个月我不在,我想要什么,趁现在说。什么都行,只要我能办到。” “您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一时难以接受。” “突然?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除了第一天不许她吃饭外,好像没有了。映桥摇头:“没什么想要的。现在就想叫您放开我。” 季 文烨抱着她软软的身子,看着她可爱的侧眼,不禁又冒出邪恶的念头了。他一本正经的道:“映桥,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虽然待见你,但现在对你没有不轨的念头。 说来奇怪,就像我昨天说的,哪怕真的吻你,也没什么感觉。”?说着,扳过她的脸,就亲了个嘴,然后眨眼道:“你看。” 映桥要被气疯了。她压住怒火,冷笑道:“或许您该去内廷当差了!”本朝的内廷指的是太监组成的十二监。 他抓过她的手,面无表情的道:“要不然你摸摸看。” 映桥怎料他脸皮这么厚,登时吓了一跳,红着脸使劲推开他,一溜烟跑了。到门口,不见他追来,映桥回头瞄了眼,见他伏在桌上,身子微微颤抖,应该是在笑。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她喊完这句话,便跑了。 季文烨笑够了,抹了抹眼泪。 无所谓,反正他下次再逗弄她,也不会再用这招了。 ☆、第37章 简直防不胜防。 映桥又被季文烨占了一次便宜,回去憋屈的半宿没睡着,第二天一早见到季文烨,她时刻提防着他再调戏她,他叫她过去帮他换衣裳,映桥倚着门拿眼楮白他,说什么也不动弹。 季文烨沉吟片刻,淡淡的道,“我看你也没心思在这里伺候我了,我这就叫账房给你拿银子叫你回家。” “谢谢您……” “别愣着了。你要离府了,怎么着也得过来跟我道个别吧。”他朝她招手。 映桥揪住一串珠帘在手,就是不挪步。 季文烨没办法,由她在那杵着不动,吩咐黛蓝开箱拿银子给她。不一会,黛蓝和一个小丫鬟提着一个蹴鞠大小的包袱走了进来,看样子提的很是吃力。两人将包袱放在桌上,退了下去。 “你打开看看。” 映桥便走过去打开包袱瞧了眼,见里面是数锭雪花白银,她对季文烨道︰“我这就给您写个字据。” “不用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映桥摇头︰“那我回家写好了,等您回来给您。” “随你高兴吧。”他问道︰“这些银子足够你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了。现在买个使唤丫头,模样差点的,也就十两二十两的,你回去后托人买个奴婢,端茶倒水,扫屋做饭,你爹也好专心读书。” 映桥本身还没赎身,目前没买丫头做小姐的打算,于是沉默不吭气。 他看穿她的想法︰“大丫鬟有小丫鬟伺候很正常,你不买的话,我从家里给你指派两个。” “我买,我买!”她回道。 季文烨又叮嘱道︰“这笔钱虽然借给了你们,怎么花是你们的事。但我有一点要说,不许你爹用这钱娶填房,等他有了功名,自然能娶到更好的,没必要现在着急讨。” 她记得昨晚的事,话中有话的反驳道︰“我爹没那么饥渴!” 他哼哼笑了两声,所以是说他饥渴了?!季文烨瞅了眼那一小堆银子︰“我派个人帮你把银子拎回去,你一个人拎不动吧。” “不用了,我能背回去。”说着映桥系好包袱,拎着包袱两边,往肩上一扛,然后腰不禁没直起来,反而往后弯了,包袱重新坠到桌面上。她便放开包袱,对少爷不好意思的道︰“……麻烦您派人送我回去吧。” 季文烨忍住笑︰“我说什么了。这样吧,你坐轿子回去。” 她使劲摇头︰“不了。”太高调。 他道︰“你过来,我再叮嘱你几句话,你就可以走了。”映桥觉得他不怀好意,每次到他身边都没好事,她不会再上当了,便耗着原地不动弹。季文烨便叹了一声︰“那好,你不过来,我过去。”于是几步跨到她身边,吓的映桥后退了几步,又被他扯住胳膊拽回了桌前。 他坐到椅上,板正她的身子,很认真的道︰“我在这段日子,如果你遇到麻烦,就去鲁公公那求助,要不然去北镇抚司找你久哥也行。就是在鲁公公那踫到的小久子,他大名叫鲁久年,他会帮你。不过,应该不会有人敢去找你麻烦。” “哦。” 季文烨反过来给映桥整理衣衫,给她立中衣的领子,耐心的叮咛︰“你不是总是想家么,这两个月你们父女就好好生活罢。他用功读书,至于你……就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吃吃喝喝,别养胖了就行。” 要不然就说主人难对付呢,他关心她的时候,可谓少有的温柔体贴,很容易叫人放松警惕,比如现在。 映桥默默点头︰“我都记住了。” 他便又低头给她抻了抻袖口,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抬头一本正经的道︰“我发现你手上的皮肤也很白,几乎和脸上没差多少。好多女人的手都比脸的皮肤黑,你却是一样雪白,你平日擦什么?” 她感到了潜在的危险,怕他来摸她的脸,脑袋向后一闪︰“祖传的。” “你身上也这么白吗?”说着,季文烨手从她腰间伸进去,作势要掀她的短袄。 映桥赶紧按住他的手,顺势掐了他手背一把,冷静的道︰“白不白的,又不能当银子花!” 他便罢了手,皱眉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去吧。” 她便欠身跟少爷道了别,转身要走。这时季文烨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先回来,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确认。” 映桥茫然的道︰“您还有什么事吩咐?” 季文烨一手扳住她的肩膀,一手在她胸前摸了摸,很认真的道︰“我得记得现在有多大,等我回来后好估量一下,这期间你长了多少。” 她咬唇,推了他一把,嚷道︰“我不回来了!” 季文烨微微蹙眉︰“如果一直这么小,我看你也别回来了。” 映桥气的直跺脚︰“你别欺人太甚。” “好了,好了,我不欺负你了,你走吧。”他挑挑眉。 她便一溜烟跑回了自己屋,气哼哼的翻出写好的大纲和抄写的药方,将纸张卷成筒,和平日的换洗亵衣们,外加两双鞋塞进了包袱里,和黛蓝她们告了别,等着出府。过了一会,一个小丫鬟唤她,说少爷叫她过去一趟,送她回家的人来了。 映桥在正屋外的明间见到一个小厮,想是送自己回家的人。这时季文烨从屋里出来,手里拎着那个装银子的包袱,扔给小厮︰“送云姑娘回家,你先去二门处等她。” 那小厮接了包袱,一掂量就知道里面是银子,赶紧应道︰“是,爷。”便转身去了。 季文烨对映桥道︰“你的手帕呢?” “在身上。” “给我,我不想自己搜了。” 听他要自己搜,映桥忙取了帕子出来,季文烨便从她手中抽走了帕子,塞进自己袖管里。盯着她看了看,又抬手取下自己的头上的玉簪放她手里︰“丑话说在前头,敢卖了换钱的话,有你好看的。” 她赌气的哼笑道︰“哪敢,一定烧香供起来。” “那倒不用,贴身放着就行了。”他说罢,眉毛挑了挑。 映桥觉得他又要逗弄她了,赶紧向后退了一步︰“我走了。”欠身施礼︰“您一路顺风!”说完,扭身跑了。跑了几步见季文烨也出了门,在门口看她。见少爷穿的单薄,她朝他摆摆手,道︰“您快回去吧,别冻着。”然后才又走了。 季文烨忽然觉得很温暖,含着笑转身进了门。 —— 胡说映桥由小厮送了到家门口,出于礼貌叫小厮进屋烤火喝口热茶,那小厮不敢逗留,辞别要走。毕竟二百两银子也不轻快,映桥在袖子里摸了摸︰“要不然给你点茶钱吧。”瞬间想起来,自己是个穷光蛋,身上一文也没有,十分尴尬的瞧着小厮。 那小厮奉上笑脸︰“奴才哪敢邀您的银子,您记得奴才就行了。”说完,帮映桥敲了敲门,直到云成源来开了门,确定将人送到了,小厮才走了。 云成源猛见女儿回家,赶紧探头出来四处看了看︰“就你一个人?”确定季文烨没来,才放心的把女儿让进门。父女两人进了屋后,云成源拎了拎包袱︰“装的什么?这样沉。” “您打开看看。”她笑道。 云成源毫无防备的打开包袱,见一小堆白花花的银子,惊慌失措的道︰“映桥,这哪来的?”女儿没赚钱的地方,突然带回来这么多银子,绝对有问题。 “四少爷借给您考试用的。”她便将季文烨打算支持父亲参加八月秋试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云成源的脸色一会高兴一会低沉,时而纠结时而欣慰,听完女儿的话,他忽然没了主意,搔了搔额头︰“这、这、这……这好吗?” 完了,父亲立场不坚定的老毛病又犯了。映桥给他鼓劲︰“错过今年,又要等三年了。时间不等人,况且如果您真的中了,哪怕只是一个举人,四百五十两算什么?” “四百五十两?” 对了,父亲不知道醉月阁背债的事,她忙改口︰“跟你一急,我嘴巴都不好使了,是二百五十两。您真的有了功名,愿意借银子给举人的商户也不少,您借钱就能把我赎出来了,更别说万一走运中进士了,放官吏债的人,在两京别提多少家了。” 云成源犹豫不决︰“醉月阁填词的营生做不得了……最近都没进项……可是我怕……我怕考不中……没钱赎出你回来。” 映桥勾唇自信的笑了笑,恨不能拍着父亲的肩膀安慰他︰“您别担心,我有生财之道。我从四少爷那听来不少案子,咱们可以编个话本卖,你先拿这二百两 考着试,我和江叔叔这边写着话本卖,等你考完试,我们的钱应该也赚到了。到时候将债一还,您金榜题名,我赎身成功,两不耽误。” 云成源道︰“是你江叔上次跟你说我在写话本的吧,唉,我本来寻思没人写着玩意,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矜持的了,干脆入行算了。可是书商都不看好……你想的容易……” 映桥道︰“您写的拿给我看看。” 云成源立即脸色一红︰“小孩子不许看这种东西!” 不就是才子佳人的小说么,至于脸红吗?她清了清嗓子︰“要不然你看看我的计划吧。您得写猎奇的,每次衙门公审的官司,百姓恨不得把大堂围得水泄不 通。为什么,好奇呗。罪案最吸引人了,几乎要啥有啥,好人坏人,官场绿林,对了,最重要的是j□j,自古j□j必有凶案,凶案背后都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扒 灰啦,叔嫂啦,大家最好这口了。” “……”云成源目不转楮的看女儿。 映桥道︰“怎么了?” 云成源便引袖一抹泪︰“就知道你在四少爷身边做事不是好去处,好端端的姑娘家都学坏了,听听你方才的话,说的都是什么,你上次回来还不是这样的,这段日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不好的事?” 遇到了什么?当然是遇到了负债成翻倍增长的悲剧。映桥安慰父亲︰“您别胡思乱想了,四少爷是好人……”说他是好人是为了安抚父亲,他是好人吗?映桥都要陷入沉思了。 云成源继续抹泪。 “您安然从衙门大牢里放出来,不就是四少爷帮的忙吗?否则醉月阁能放过您吗?” “追打我的曲连岷,是他表妹夫,这事你知道吗?曲连岷不知怎地和四少爷结了怨,听说我打着他的名号,便来打我,幸亏我跑得快,躲到了……哼,总之这事我不感激他!” 映桥愣了,季文烨这厮应该明知道曲连岷是奔着他去的,居然还好意思朝自己要钱! 卑鄙,卑鄙! 她咬咬唇,坚定的道︰“正因为不感激,咱们才要赚钱替我赎身!反正您一定要准备考试,我一定要赚到赎身钱!哼!” “可是……”云成源仍旧犹豫不决。 “可是什么?!”映桥瞟她爹。 吓的云成源缩了缩脑袋︰“爹跟你说几句话,你凶什么凶?” “季文烨这家伙要出门两个月,这期间都允许我待在家里,哼哼,等着吧,这段日子,我就是累瞎了,也会把钱赚到。” 话音刚落,听到墙头有人喊云相公。映桥出门一瞧,就见江奉桐趴在墙头往这边看,见了映桥,笑道︰“原来是佷女回来了,我说你们这边怎么有动静呢。” “江叔,你过来一趟吧,我爹有话跟你说。” 云成源瞅了眼女儿,大概知道女儿想做什么了,便对着江奉桐点点头︰“我给你开门。” 两家住隔壁,平日谁家高声说话,邻居都听到。映桥才把银子藏好,江奉桐就进来了,先去火箱前烤火︰“找我有什么事?” 映桥示意老爹别说话,她道︰“叔叔,我爹要参加八月的秋试,总去你家吃饭不方便,你能不能帮个忙,替我们找个做饭的婆子,年纪嚒,四十岁往上是最好的。” 云成源道︰“不用,我去你叔叔家吃一口就行了。” 江奉桐也道︰“是啊,咱们两家不用外道。” 映桥摇头︰“按我说的办。” 江奉桐笑道︰“那就听云姑娘的。还有什么事托我办?” “另外还有一事想找叔叔商量……你认识刻书的商人吗?我想叫你拿给他们看看,我这文稿写出来能给多少银子。”说着取出文稿给江奉桐看。 江奉桐笑看了映桥一眼,便低头看文稿,越看眼楮越亮︰“之后呢?既然这屋子里外都死锁了,又不是自杀,犯人是怎么出去的?” 映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给钱,我再把剩下的写出来。” 江奉桐瞅着她笑︰“不会连你自己都没想出答案吧。” “小瞧人不是?”你当我《少年包青天》三部曲是白看的。 “没这意思,我帮你去问问,嗯……就说是……”江奉桐道︰“就说是你爹写的吧,你的身份毕竟不方便。” 云成源突然道︰“不用这么麻烦,就说是你写的,我们信得过你。” 江奉桐犹豫了下︰“好吧,事不宜迟。正好鲍六少爷这会在京城,他家刻书印书一年不计其数,我去问问他。”说完,将书稿卷好,塞进袖中,便告辞出门了。 映桥有几分犹豫,但终究没说什么,将江叔叔送走了,她不满的对父亲道︰“你也太信得过他了,合作是一回事,说是他写的又是一回事。” 云成源清了清嗓子,揣着袖子盯着女儿不吭气。 “怎么了?”映桥觉得不对劲。 “那个,我被曲连岷派人追打之后,就寻思世道凶险,你爹我又……走背运。万一哪天有个三长两短,撇下你没人照顾……你江叔是个好人,你嫁给他,叫他照顾你是条不错的出路。”云成源小声道︰“我们都商量好了,等你赎身后,就让你们完婚,所以你尽管相信他。” 映桥一听,差点昏过去。 ☆、第38章 映桥一听差点昏过去,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反倒语塞了,“怎么、怎么能这样,就、就这么、稀里稀涂、不,稀里糊涂的把我许配给别人了,您也太轻率了吧。” “我知道了,你嫌弃你江叔没银子。做人不能短视,莫欺少年穷,等他祖父死了,他归乡继续应试,功名不过是手到擒来。” “啊,”映桥根本不是嫌弃江奉桐,而是她现在不把季文烨打发了,怎么看都是给自己和江奉桐找死︰“我不管,等他回来,你跟他说,这门亲事不算数。” “有父从父,婚姻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说了算的。” “……”映桥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冷哼了两声,斜眼瞅父亲。 云成源撑不住了,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我是为了你好,江奉桐跟我十分像,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我怎么看他怎么顺眼。而且这大半年,经我观察,他人品也相当好。” 你看他那么好,您去嫁好了。映桥不咸不淡的道︰“您当初还说诓骗你银子的堂叔人品好呢。结果呢,诓了咱们家有上千两银子了吧。我倒是不是说江叔叔有什么问题,只是婚事什么的,等我赎身了之后再谈吧,万一我没赎成,您不是骗人吗。” “傻孩子,你爹我答应这门婚事也有好处,可以让他帮着你凑赎身的银子啊。” “……”映桥嘴角抽了抽︰“爹,学坏的人是你吧,您以前可不是会有这种想法的人。” 云成源难得自以为聪明一把︰“这叫集思广益!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一起想办法,不是越容易成功吗?我告诉你,江奉桐这人不一般,早晚要出人头地的。” “我说了不行!” 云成源犹豫了下,眼楮左右看了看,终于奋起一把,一拍桌子︰“我说行,就这么办。” 映桥冷淡的瞥了眼父亲,也不和他吵,转身出去了。云成源许久不见女儿回来,不由得暗想,难不成映桥想不开寻短见了?有很多姑娘反对父母安排的亲事或自尽或毁容,越想越怕,赶紧追出去,没头没脑的大喊了一声︰“映桥——” 就见映桥从自己住的厢房开门,面无表情的道︰“什么事?”她的被褥许久不住,为了晚上睡的舒坦,先拿出来拍打拍打,不想正跪在炕上折腾被褥,就听父亲在院里哭着喊她的名字。 云成源见女儿没什么事,立即妥协了︰“我、我看看吧,叫你江叔等等,等你赎了身再摆酒,我先叫他把婚书拿回来。” “婚书都写了?”映桥差点把鸡毛撢子掰了︰“爹,请您务必把这玩意拿回来!” 云成源苦着脸道︰“唉,都说好了,叫我如何开口啊。我给你安排婚事,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嫁给一个正经人,总比给人当小妾好啊。” 映桥不由得想了一下,如果在这两个月内,她就地和江奉桐洞房花烛夜做两个月夫妻,季文烨回来会是什么反应。有可能觉得她成妇人,没什么意思了,索性放了她。当然也有可能,恼羞成怒,把他们一网打尽。 还是不要挑战他的底线比较好。 “不当小妾,也不能随便找人嫁了吧。”映桥撅嘴道︰“消停一会吧,等我赎了身再说!” 云成源忽然想起了什么︰“前天是你生日,你怎么过的?不用说,肯定没过好。没事,今天你回来了,爹好好补偿你。你等着,我出去买点饭菜,等你江叔回来,一起喝一顿。”说完,转悲为喜,进了正屋,不多一会,他就出门了。 映桥回屋一看,少了一锭二十两的雪花白银,这可是一笔巨款了,就这么拿去逛街了。下午,陆续有绸缎庄的伙计来送料子,酒庄的小二来送酒菜,最后云成源抱着一摞子书本纸张回来了,映桥看了一下,几乎都是八股考试的程文,她很欣慰。 所谓程文,其实就八股例文,收录的多是以前科场状元榜眼或者探花的优秀文章。 不就是范例作文么,映桥太熟悉了,随便拿了一本,低头翻看。光背光看还是不行,关键得有名师指点,她记得季文烨说过可以叫八股高手指点父亲一二,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了,等他回来问问他。 正想着就敲门声,映桥赶紧开门,见是江奉桐,她忙请了他进屋。映桥已经热了酒菜,他落座后就开饭了。江奉桐看着满桌的菜肴,不解的问道︰“这是……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摆酒了么?” 云成源很诚实的笑道︰“实不相瞒,映桥从季家借了二百两银子供我应考秋试,我今天取了一点摆了这桌酒,因为正月十五正是映桥的生日,在季家没过好,今天给她补办。” 江奉桐脸色一黯,大概觉得这笔银子也得自己还,但马上就笑着举起酒杯敬映桥︰“原来是云姑娘生辰。” 映桥礼貌的接了酒,然后在心里埋怨父亲,可真是不保留,想什么说什么。 “那个……今天的事情还顺利吗?”云成源问道。 “顺利,十分顺利。鲍公子看好这故事,务必要你写完了,再拿给他看。”江奉桐喝了口酒暖心窝︰“问你能写多少字数,愿意出有高价。” “高价是指多少钱?”映桥问。 “大概能出到一百两。” 映桥微微蹙眉,她记得听人说过书商有的时候敢把卖得好的话本定到一两银子一套,这个价格对于他们能获得的利润来说应该还算合理的了。不过,她倒是有个急功近利的想法,她问道︰“非要写好的稿子吗?” “当然是写好的稿子了。”江奉桐奇道︰“不是成稿谁愿意收呢?”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把它们写完,只卖给他一些故事的梗概给他。他得到梗概后,可以找他们自己人去写,随便他们写多少万字。”映桥道︰“我提供故事的梗概,要价也要便宜,一个嘛……十五两银子就行。能给他写三十个,不带重样的。” 江奉桐怀疑自己的耳朵︰“三十个?” “嗯,应该可以想出这么多。您也知道我缺钱,尤其短时间急需一大笔银子,这么做的好处来钱快。”映桥认真的说道︰“而且咱们只提供故事梗概,里面若是写了其他不恰当的内容,是鲍公子的事,和咱们没关系。” 江奉桐觉得映桥说的有道理︰“如果云姑娘真能想出三十个点子,依照鲍公子的性子,差不多会答应。他不答应也没关系,反正还有别人家。” “那就这么办吧,我会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你帮我写一部分,至于银子,咱们五五分。” 江奉桐笑道︰“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不过是帮你写几个字。” 映桥觉得差不多该澄清婚事了,于是微笑道︰“啊,酒凉了,我去热一热。”走过父亲身后的时候,捏了他一下,示意父亲把婚书收回来。映桥便去厨房转了一圈,等回来的时候,见江奉桐笑的颇为尴尬,父亲则苦着一张脸。 她将酒重新放下,也颇为尴尬的道︰“江叔叔还愿意帮我吗?” 江奉桐笑道︰“我是你爹朋友,当然要帮忙了。”说完,岔开话题,不无羡慕的对云成源道︰“真羡慕云兄,今年就能参加秋试了,我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映桥纳闷︰“叔叔不也是秀才吗?为什么不能参加,若是回乡报考的路费,我可以借给你。” 江奉桐摆手苦笑道︰“不是钱的问题。我爹触怒我祖父,被赶出家门,老爷子放话只要我们敢踏进县里一步,就打断我们父子的腿,所以我没法回去报名,想要应试恐怕得等老爷子去了之后。不过他老人家还算仁义,没派人上京追杀我们,哈哈。” 映桥不知该说什么好︰“亲生父子哪能有这么大的仇怨,你们回去磕头认错不行吗?” “还是算了,他年轻剿匪时手刃过强盗,年过花甲了,还提刀要取我爹的性命,我害怕回去后断胳膊断腿。”江奉桐也显得很无奈。 “……”映桥决定换个话题︰“那个,江叔叔你是怎么认识鲍公子的?只写梗概的事,还得麻烦你说。” 江奉桐轻笑道︰“我替他写程文,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云成源这时插嘴道︰“啊,是这样,我今日买了几本程文,你帮我看看,哪本好哪本不好。”说完,起身去屋里把今日买的书摆到桌上。 江奉桐挑了挑,指着其中j□j︰“这就别看了,里面没几篇是真的,这里面还有我还化名贡生胡拙言写的几篇文章呢。” “啊?真的吗?我觉得写的很不错啊。”云成源吃惊的道。 映桥忽然对江奉桐刮目相看了,父亲说的对,他不是一般人,若能参加科举,或许真能高中。但是她对他没什么感觉,还有季文烨那家伙在,还是别扯上关系好。 江奉桐笑道︰“咋看不错而已,堆砌辞藻,仔细看说的都是废话。考场上还是言之有物的卷子受考官钟爱。我发现写假的程文不如填词赚钱,就不写了。现 在么,替云姑娘写故事最赚钱了。好了,我明天再去问问鲍公子,然后告诉你们。今日时辰不早,我得回去了。对了,找做饭婆子的事,也办妥当了。前街文嫂的男 人躲债死在外面了,她一个人上了岁数,债主也不好卖钱,就饶过她了。如今一个人糊口都困难,你们可以收做帮佣,给饭就行。” “……人靠得住吗?”可别招来个爱勾搭主人的妇女。 “她是个哑巴,不会打扰你爹读书的。”江奉桐说完,起身告辞︰“谢云兄的酒菜招待,改天回请。” 送了江奉桐回来,一进屋云成源就念叨道︰“多好的人啊,不是我说,爹这次绝对没看走眼。” “走不走眼的,先把债还了再说吧。” 映桥回到厢房,洗洗睡了。突然回家住,换地方一时睡不着,脑海里便又风起云涌的胡思乱想,比如江叔是个潜力股,万一以后高中,自己可是他起于贫贱时的结发妻,绝不会被休掉的正室。而季文烨那边……怎么看……都是被大老婆打死埋到后院的下场。 睡得不好,第二天醒来,父女两人吃了昨晚的剩饭菜。云成源说砚台用完了,要去买一块来,顺便再逛逛书市。映桥也想看看市面上有什么话本卖,于是吃过饭,和父亲一起出了门。 没出正月,街上没往日繁华,但因为今年有会试举行,书摊和贩卖笔墨纸砚的店家都照常开张,不少儒生打扮的人在那挑挑拣拣的。 映桥发现卖的最贵的是医书,一套下来动辄一二两。但是卖的最多的确实小说话本。 她的游览速度比她爹快,不知不觉两人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云成源犹豫要不要新买一套四书五经,毕竟新刻印的比他手头的字迹清楚。映桥也盘算着要不要买本最流行的《暗香词话》回去研究研究。 “小姑娘,你识字呀?看你是个丫头打扮,你在那个府做事?” “我是锦衣卫南镇抚司季大人府上做事的,主人差出来买些消遣的书籍。” “……”摊主立即不做声了,袖手四处遥望。 映桥可以安静的随意翻看了。等映桥准备掏钱的时候,突然意识到钱在父亲身上,出门一看,没看到父亲的影子,她赶紧沿街去找。就见在一僻静的拐角 处,父亲正跟一个十来岁丫鬟打扮的女子说话,说着说着父亲就不耐烦起来,转身就走,那丫鬟拦着,他一甩袖子,就大步跑了,那丫鬟追他不上,在原地直跺脚。 这是什么状况? 映桥才想上去问,这时就听身后有人唤她︰“云姑娘?” 她转身,见一身穿便服的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皱眉想了想︰“你是久大人,不、鲁大人。” 此人是鲁公公另一养子,鲁久年,季文烨称他小久子,映桥见过一次,差点忘记了。 鲁久年四下看了看︰“就你一个人?也不怕被人盯上。” “那我就报季大人的名号。”映桥余光瞥父亲逃窜的方向。 鲁久年笑道︰“小心报了名号,挨顿打。”显然揶揄她爹挨打那件事。 映桥道︰“曲公子不是还没放出来呢么。” “那倒是,他同意与梅小姐和离,才能放出来。”鲁久年叹道︰“这事真麻烦,文烨哥还有外出避嫌。” “啊?”映桥一愣︰“外出避嫌?难不成梅小姐还想嫁给我家少爷?”要不然季文烨出去避什么嫌。 “你不知道吗?哥也有娶她的打算。”鲁久年皱眉,大概觉得映桥身为准姨娘居然不知道正妻是谁,也太过迟钝了。 又轮到映桥惊诧了,她可是亲耳听到梅安云骂过她的,言语间满是恶意。果然她得被正室打死埋在后院吗? “鲁大人……我得、得回去了……”得回去赚钱了,如论如何也得赎身。 鲁久年见她失魂落魄,不免问道︰“我派个人送你回去吧,今日暗查,我带了几个属下出来。” “谢鲁大人好意,我……” 不等说完,就听身后她爹没好气的呵斥她︰“映桥,你怎么随便跟生人说话?!快过来!” 哼,你还跟陌生女子说话了呢,别以为我没看见。映桥回头瞅爹,刚要过去。不想鲁久年跨出一步,挡在映桥面前,冷冷的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就见此人儒生打扮,年不过三十,生的眉目风流,俨然是个惯会勾人女子的小白脸。 云成源也怒了︰“我、我还要问你呢!快放开我闺女!我要喊人了。” 鲁久年脖子僵硬的回头问映桥︰“你爹?” 映桥缓缓点头︰“是的,鲁大人。” “……”鲁久年怔了怔,道︰“哦,原来是你爹,你快跟他回去吧,别再四处乱逛了。”说完,转身离去了。 云成源到女儿身边,指着鲁久年的背影道︰“那人是谁?” “季大人的干弟弟,做探子的,他认识我,过来盘问几句。” “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没有。我就是突然意识到我一定要赚足钱离开季文烨,否则这辈子都会很惨,任务艰巨,所以脸色才不好。” “没错,没错,赎身后嫁给江奉桐,这才是好归宿。” “……”映桥瞅了父亲一眼,没反驳。 季文烨要娶梅安云做正妻,她无论如何也得离开他,不仅关于尊严了,还关乎性命,马虎不得。 父女两人买了纸笔书籍,捧着回到家,才打开屋门,就见江奉桐爬上墙头朝他们道︰“你们回来了。我今早和鲍公子谈过了,他同意你的提议了。我明天就拿纸笔过去帮你写。” “不要明天了,越早动笔越好,您马上就过来吧。”映桥觉得一刻都迟疑不得。 江奉桐想了想,点头笑道︰“好吧,听你的。” ☆、第39章 映桥把买的东西搁到堂屋的桌上,请江奉桐先坐,她去烧水沏茶。云成源见女儿出屋了,压低声音对江奉桐道,“可不好了,刚才我踫到巧月了,她又来缠我,我费了番功夫才将她甩了。” “总躲着也不是回事,你跟她说清楚吧。” “我说了啊,叫她们不要再来烦我,可好像是盯上我了一般,非我不可。出去买些东西,竟然又被缠上了。” “完了,看来是非你不嫁了,要不然你就收了她家姑娘算了,映桥赎身的银子一下子就凑齐了。” “那、那怎么行?我、我不能做这种事。”云成源哑声道︰“映桥还不知道,你别告诉她。” 江奉桐点点头,然后取出当初写定的婚书递还给云成源︰“我带来了,你撕毁了吧。” “映桥那孩子跟我闹脾气,过两天她醒悟就好了。我给她摆摆样子,这亲事当然还是算数的的,婚书过几日就给你。” 江奉桐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尽管你说。” 江奉桐刚要开口,映桥开门进来了,云成源做了亏心事,一下子跳离江奉桐几步,对女儿道︰“水、水烧上了?” 太诡异了?你们背着我在说什么?映桥道︰“烧上了,一会就沏茶。今天新买的木樨茶,一会给叔叔沏一杯。”说完,单从桌上挑出茶叶包,拿进屋装罐去了。 江奉桐很无奈的瞅云成源,低声嘀咕道︰“你这样未免太明显了,镇定些,你再这样慌张,就算她不知道,也要察觉到什么了。” 可惜江奉桐不知道映桥挑帘子看似进了里屋,实则就躲在帘子后面偷听,听见江奉桐这番话,再加之今天踫到那个丫鬟,十分肯定父亲就是有事瞒着她。 而且绝不是好事。不过父亲现在不愿意说,强逼也没用,反正她要在家待两个月,不怕他不露马脚。 水开后,各人沏茶。木樨茶有温胃平肝、益肾驱寒的功效,适合冬季来饮,而且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在季文烨身边,因为他讨厌各种调制的香味,平日连熏香都少,更别提喝花茶了,于是映桥几乎再没踫过各种带香味的东西。 还是回家好,各种自由,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想弄什么气味就弄什么气味。 喝茶暖了身,开始商量以后的计划。云成源只管读圣贤书,别的不用管。映桥和江奉桐则在一起写东西,争取快些把钱赚到手。怕影响父亲读书,映桥提议她和江奉桐去西厢写,父亲留在屋里读书。 云成源一听,立即反对︰“不行不行,我看着你们就在这屋里,不能离开我的眼皮子!” 江奉桐面无表情。 这确实是映桥疏忽了,虽然像季文烨那种家伙是少数,但还是有父亲监督比较好。 商量好后,江奉桐从隔壁家里搬了张桌子过来,和映桥一桌坐了,与不远处的那桌云成源对坐。 映桥发现江奉桐此人确实适合做合作伙伴,记忆力和领悟力惊人,她先讲一遍,他再提两三个问题,接着就动笔去写了,写出来的东西没错处,连映桥自己有的时候还有写错勾勾画画的时候。 所以很难想象,这种干练的人为什么会和父亲成为朋友。 映桥写的手腕疼,揉着手腕的时候,不经意看了眼父亲,见他从书本后偷偷露出两只眼楮盯着她和江奉桐看,被她发现后,立即低下头了。 这时有人敲门,江奉桐看了眼外面︰“可能是文嫂来了,我去领她进来。”便撂下笔起身去了。映桥坐着不动,等江奉桐出门了,她不满的道︰“您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好了,别用书挡着脸,偷偷摸摸的。” “我哪里偷偷摸摸的了?就算我允许你们的婚事了……也不能、也不能……”忽然意识到江奉桐的人品是他拍胸口肯定的,便道︰“反正我不放心,就是看看。” 很快,江奉桐领了一个黑矮的妇人进来,便是他昨日称的文嫂。映桥见她年岁大了,模样也不好看,才理解昨日他说的债主放弃逼债,她男人欠债却不卖她的原因了。这妇人没丈夫和孩子,自己糊口都困难,来到她家做事,虽然没签卖身契,但基本上就算是奴仆了。 人不可貌相,文嫂做菜还算可口,中午大家吃了她的菜。期间江奉桐回到隔壁一趟看老爹,下午过后又回来了,直到天黑了才回家。 之后的大半个月基本上都是这么作息的。江奉桐和映桥累手腕,有利可图,所以熬得住。但云成源累的是脑子,他有快一年没读书了,冷不丁卖命读书,猛地累着了,二月二这天,他呼着头疼,说今日不读书了,去屋里头睡觉了,临睡前叮嘱映桥,别忘了叫文嫂烙春饼,蒸猪头。 江奉桐巴不得云成源去睡觉,竟替映桥答道︰“一定记得。” 云成源揉着太阳穴进里屋睡了。他一走,江奉桐舒了口气,过了一会,确定未来的丈人睡了,才对映桥道︰“这几日你爹看的紧,我连一句话都不能跟你说。” 映桥一呆︰“啊,您要跟我说什么?” “我在想,这些故事你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如果按你所说这些故事是你从季少爷那里听来的,似乎不太对,因为太像呈套路了,不像是真实发生的案子。比 如前四十回基本上就是死人死人死人,后二十回是抽丝剥茧的破案。”江奉桐托腮看她︰“不过确实吸引人。我没别的意思,我在想如果不是真实的案子,而是虚构 的,是你想的还好,若是其他人写的,怕惹麻烦。” 映桥一撅嘴︰“难道我看着不聪明,不像能写出这些聪明诡计的人吗?” “可是你当过仵作吗?这里面有许多仵作才知道的东西。如果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想的,那么……你把这些精力放在读书上,肯定能当女状元。” 映桥皱眉道︰“我不想当女状元,不当女奴就烧高香了。你可以怀疑,但是这些故事就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独此一份,别无他家,这还不够攻破你的怀疑吗?” 江奉桐忙抬手笑道︰“我就是问问,你别生气,我不问了,随姑娘差遣,你叫我写什么就写什么。” 映桥皱眉,看似愠怒,实则心虚片刻,江奉桐又开口了︰“云姑娘,为什么季少爷会借给你二百两银子,供你爹读书?只是一个奴仆的父亲,靠什么保证会把这笔银子还上呢?现在这世道,真正的亲戚家也未必借的出二百两。” “……哦?您想说什么直说好了,我不是我爹,不会随便听到什么就慌了神,一蹦三尺高。” “你和季少爷到底什么关系?” 你问的也太直接了!映桥撇撇嘴︰“婚书不是叫您还回来了么,还问这个干吗?”怀疑我跟季文烨有一腿,嫌弃我了? 江奉桐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肯借你一笔银子,肯定是对你信任的。但你好像对季大人府上并不留恋,一心想赎身。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比如他想……而你却不想……” 映桥气呼呼的哼道︰“没人稀罕给他做要命的姨娘!” 他大概了解来龙去脉了。季文烨显然中意云映桥,甚至可以白借她银子,供她爹考试。而云成源应该也察觉了季少爷的心思,才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倒是云映桥可能是不想把自己扯进来,所以叫她父亲说退婚的事。 跟锦衣卫镇抚抢女人…… 嗯……有些棘手。 想了想,江奉桐温笑道︰“就冲你这志气,我就愿意帮你到底。至于婚约……没关系,反正我一时半会也讨不上媳妇,等你什么时候赎了身再说吧。” 映桥反倒不好意思了︰“是我爹不好,把你牵扯进来,万一……” “我会隐藏好自己的。”江奉桐笑道。 “可是你不怀疑我……”就差说出失贞两个字了。 江奉桐一下子就洞悉她想说什么,笑道︰“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也什么都没发生么。我就是问一问,你对我没隐瞒,我很高兴。” 映桥觉得心里暖暖的,忽然想起了什么,瞅了瞅里屋︰“我爹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摇头笑道︰“我不能出卖朋友。” “跟女人有关?” “……” “果然。”映桥气哼哼的道︰“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想法。” 江奉桐忍不住笑道︰“什么叫看不出来?你爹还没上三十岁,难不成这辈子不再娶了?” “这倒不是,我就是觉得眼下读书要紧,不相干的都放一放的好。” 他道︰“你爹也是这样想的,你没看他一直躲着么。” “啊?还是个缠人的女人?” 江奉桐瘪瘪嘴,只笑,却不再泄露半个字了。 映桥嘟囔道︰“算了,发牢骚又不能来钱。我不说话了,继续写字了。”江奉桐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写字了。 过了一会,映桥突然觉得她吃亏了,江奉桐问了她许多问题,她却连他是哪里人士,底细如何都不知道,便撂下笔,道︰“叔叔……” 江奉桐一愣,尴尬的道︰“说真的,每次你叫我叔叔,我都要一哆嗦,能不能改一改?” “……哥……” “嗯,你要问什么?”他自在多了。 “你籍贯哪里啊?听口音似乎是京城人士,但听你那天说,好像又是背井离乡的。”其实他身上和父亲身上有许多共同点,似乎都早早考中秀才,都失去了富贵生活,都在京城混生活。 “你没打开婚书看吗?上面有我的真名和籍贯。” “啊?现在这个是假的?” “我本姓汪,摘了玉带,改成了江。名字也改了一个字,原本是奉云。现在看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汪字的去掉一横,可不就是一个江字么。读书人都想入仕为官,品级高的官吏一般系玉带,汪奉云离家后不能继续应考了,就说自己失去了一条玉带,姓氏去掉一横,姓了江。 映桥觉得有趣,笑道︰“这也行?还有深意的?” “小把戏而已。”江奉桐道︰“你也可以玩,比如……咱们写话本,要在里面写个坏蛋映射某人,咱们可以写他姓李,却喜欢歪戴帽子。” “李……歪戴帽子,李字上面加一撇……是季字!”映桥咯咯笑道︰“原来还可以这样。”怕惊醒父亲,赶紧捂住嘴巴,片刻才别扭的道︰“我爹和你定的事情,令尊知晓吗?” “他同意。”江奉桐笑道︰“我爹说,从你父亲身上就看得出来你各个地方都不会差。”他爹之所以会答应他随便娶一个妻子,也是因为他觉得他们父子仍然不能返乡。 映桥不好意思了︰“我去跟文嫂说弄吃的。”说完,起身离开了。 江奉桐微笑着点了点头。 映桥从厨房出来后,迎着和煦的春风,靠在屋檐下怔怔出神。 跟江奉桐相处很轻松,如果真能离开季文烨,或许嫁给他,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鼓起干劲,进屋继续去写文稿了。因是二月二,江奉桐得跟父亲过,于是早早离开云氏父女回家去了,云成源醒来后,则和女儿还有文嫂一起吃了春饼。 云成源揉着太阳穴道︰“我刚才休息的时候,你们做什么了?”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喽。” “……”云成源咽了口饼,瞅着女儿没说话。 — 云成源虽然同意把女儿嫁给江奉桐,但名正言顺的完婚之前,却不希望他们过分亲密,时刻提防着他们。转眼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映桥和江奉桐已经很熟了,偶尔两人小声商量剧情的时候,常常引来云成源的咳嗽。 这一日,江奉桐整理了写好的二十篇文稿,提议道︰“我今日先将这些送给鲍公子,先还一部分银子回来,剩下的部分,如果他看好了,或许还可以抬抬价。正好我也出去透透气。” 映桥到蛮想跟他去的,可惜毕竟有诸多不便,只好作罢。送江奉桐出了门,映桥一回来,就见父亲撑着额头在打瞌睡,她关心的道︰“爹,要不然你去睡一会吧,磨刀不误砍柴工。” “不、我不困。”云成源眨了眨眼楮,继续低头看书了。 映桥只好坐回自己桌前,瞅着父亲不时低头打瞌睡,她无奈的叹气,静静的撑着下巴发呆,过了一会,竟也困了,趴在桌上小憩。 她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以为是江奉桐回来了,赶紧起身去开门,云成源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赶紧继续低头翻书。 笑着开了门︰“哥……”就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红戴绿的小女孩,丫鬟打扮,彼此相见,都是一惊。 “这里是云相公家吗?” “你是谁?找他做什么?”映桥瞧这丫头像那日在书摊见过那个。 “我是代我家姑娘送话的,请叫我见云相公。”此时这丫鬟见院内没有狗咬,眼前的云映桥又和自己差不多身高,便用力一挤,挤进了门,径直往屋内跑去。 “喂——怎么私闯民宅啊你?”映桥急道。 正此时,映桥忽然巷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这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没人骑马。她便忍不住探头出来朝巷口看去,猛地就见季文烨身穿便服,踏马而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也是骑马。 她怀疑自己眼花,赶紧揉了揉眼楮,不是说要走两个月吗?这还有大半个月呢,人怎么会就回来了? 刚才闯进家门那个丫鬟是谁还没搞清楚,季文烨居然又来了。 真是祸不单行。 此时季文烨已经看见了探头出来的映桥,许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他以为她是来接自己,不由得正要朝她笑,但是却见云映桥揉了揉眼楮,把探出来的半截身子又缩了回去,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季文烨脸色一沉,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0章 映桥关好门,转身跑进了屋,就见那个丫鬟跪在地上,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云公子,你就去看一眼我家姑娘吧,当初约定好的事情,你不能反悔啊,我家姑娘盼着你来看她,已经病了……眼瞧着花一般的人已经成瘦的跟银条似的了。” 云成源一脸的无奈,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这时映桥跑了进来,云成源想解释,“这个……那个……” 映桥现在没空听他们说缘由,她硬生生扯起那个丫鬟︰“你得躲一下,我家来了不得了的人,若发现你在这里,咱们都要倒大霉,有什么事,等这人走了再说。” 云成源结巴道︰“谁、谁来了?” “四少爷——”映桥咧嘴道。 云成源一愣,赶紧指着里屋对那丫鬟道︰“巧月,你去那屋床底躲一下,千万别出声。等人走了,有话好商量。” 那巧月一边走一边道︰“不要诓骗我。” 映桥把她往床底推︰“不骗你!”等巧月藏好了,她急忙忙派回堂屋,将桌子上的纸张收拾了塞进屋角的一个花瓶里,才塞完,就听外面砸门,映桥对父亲道︰“千万别慌。” 云成源一副‘我一定会慌’的心虚样子。 映桥摇了摇头,无奈的走出了屋子,为季文烨开了大门。 季文烨身后的随从牵着马,他则一手搭在门板上,眼楮左右瞟,又警惕的瞅了瞅院里,对映桥道︰“你躲什么?屋里藏了谁?” 映桥笑道︰“我方才只穿了裤子,没套裙子,听到马蹄,好奇瞅一眼,没想到是您。我就赶紧回去将裙子系上了。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啊?” “……”她方才确实只露半截身子,没见她下面套没套裙子。季文烨蹙眉道︰“你在家还真随便啊。”吩咐随从在屋外等,他则径直往屋里走。 映桥不觉往门外看,担心的想,江奉桐去送书稿还没回来。 若是他这会回来正踫到季文烨…… 天啊…… 她扶额。 季文烨回头对正恨不得揪头发的映桥道︰“你一个月都干嘛了?” “吃吃睡睡。”她打了个哈欠︰“春天了,人好困的,总是睡不醒。” 季文烨笑道︰“还真像你。” 映桥忙狗腿的给他撩了帘子,殷勤的问道︰“您怎么回来的这样早?不是说要外出两个月吗?”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映桥,笑道︰“你说呢?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早?” 映桥愣愣的摇摇头,他也没回答,而是进了屋。一进屋,季文烨就见堂屋摆了两张桌子,一张是云成源读书所用,另一张上面只有笔墨却没纸张,他纳闷的问映桥︰“这张桌子是你用的?” “我在学画竹子,画的烂,都被我扯了,一日也画不上一两笔。” 季文烨皱眉,嘀咕道︰“砚台里的墨还很新鲜……” 不能叫他再乱怀疑了,映桥打岔道︰“少爷,您猜我那天在书摊上踫到谁了?我踫到鲁大人了!” 季文烨的关注重点在映桥身上︰“你去书摊做什么?” “帮我爹买书啊。” 这时站在一旁的云成源才应声︰“没错。” 季文烨和蔼的道︰“云相公请坐,不必拘束。”云成源才心惊胆战的坐下,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离秋闱不足半年了,我想知道云相公温习的如何了?对秋试可有信?”季文烨淡淡的说道︰“我离开这段日子,叫映桥归家来,有叫她督促你用功读书的打算在里面。当然了,我也十分希望你能高中,过了秋试,还要在春试中,进士登科。” 云成源仗着胆子道︰“敢问季大人,为什么要资助云某应试呢?” 季文烨勾唇似笑非笑的道︰“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一时气氛僵硬,映桥笑着缓和气氛︰“少爷留下吃饭吗?我去张罗酒菜。”忽然灵机一动,对父亲道︰“哎呀,爹,家里没柴薪了,你去街口拦个卖柴的回来吧。” 拦卖柴的是假,把江奉桐拦住才是真。 映桥觉得父亲应该能懂得这点,云成源眼珠转了转,似乎明白了,起身道︰“没柴薪文嫂没法生火,我去拦个卖柴的,再买些金华酒回来。”说完,朝季文烨作揖。 季文烨巴不得屋里没人,欣然点头。 等云成源一走,季文烨就搂过映桥,叫她坐他腿上,圈在怀里,看着她微笑了笑,闭眼轻吻了她一下︰“你爹还算识时务,趁早走了,不打扰咱们。”见映桥似乎不大情愿,他奇怪的道︰“怎么了?支开他还是你的主意,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今晚是不是得跟你回去了?”她比较关心这个,说好的两个月假期,结果主人提前回来,一个月半月就到头了。 “你不想跟我回去?”他脸色一沉︰“合着你还巴望着我迟些回来。” “不敢。” “不敢还是不想?”他冷冷的看她。 “您要是再这么阴阳怪气的吓唬我,我宁愿您没回来。”映桥不满的道。 这话听在季文烨耳中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手放在她腰上,笑道︰“对了,你刚才说踫到小久子了,你们都说什么了?” “他差点以为我爹是想拐带我的人。”还说你想去梅安云呢,哼哼哼! 季文烨忍俊不禁,越看映桥越觉得可爱,搂着她的腰,手摸着她的小腹道︰“你要是吃的胖胖的,也就没人拐带你了。”她不舒服,推他的手︰“我爹一会回来了!你别这样!” 他想了想,点头称是,忽然抱起映桥往里屋走去︰“那咱们去里屋说话。” 他话音刚落,就听里面咚的一声,像什么东西撞到了床板的动静。季文烨立即放下映桥,将她挡在身后,然后警惕的撩帘子。 “可能是耗子。” 季文烨向来眼见为实,不理会映桥的阻拦,进了屋四下观察,突然厉声道︰“睡在床底下,出来。” 映桥扶额,心道完了完了。 那丫鬟只得从床底下爬出来,方才她听到季文烨说要进里屋来,紧张之余,脑袋磕到了床板,不想反倒暴露了。 季文烨见从床底爬来个穿红戴绿的丫鬟,不由得上下打量此人,京城中上等人家的丫鬟,衣裳颜色有很朴素,允许描眉画眼的也极少。这女孩是丫鬟打扮不假,但衣裳颜色鲜艳,眉眼都修过,尤其是眉毛修得细细,显得眼楮颇有媚态。 一看就不是良家的。 季文烨气道︰“你是本司的?”所谓本司,是指教坊司,此地盘踞着大量贱籍的乐户。 “……奴婢是醉月阁的丫头。” 是醉月阁的私娼!季文烨冷瞟映桥︰“我叫你买丫鬟使唤,可没叫你买粉头给你爹暖床!”他本以为云成源在好好读书,没想到其实弄了个小娼妓藏在屋里头寻欢,就这个样子,还考什么考?! 云成源如此不争气,估计十辈子也提不了映桥的身份了。 映桥赶紧解释︰“她不是我们买的。就在您进门之前,突然冲进来的。我发誓我之前不认识她,就怕您误会我爹不认真读书,所以才将她藏了起来。结果没瞒过少爷您的法眼……”说罢,对那丫鬟道︰“你到底找我爹做什么?” “我家姑娘思念云相公,已经病了,差使奴婢过来,求云相公去见她一面……”这丫鬟道︰“我家姑娘不是蛮缠的人,只因为云相公自己答应过,若是我家姑娘助他躲过一劫,日后一定会回去探望她……云相公怎能失信?呜呜,我家姑娘是想对云相公托付终身的……” 夫妻间讲究的是相敬如宾,未出嫁的正经女子万万不敢谈一个‘爱’字,倒是青楼教坊司的j□j,敢和男人们直言不讳的爱来爱去。所以这丫鬟大胆诉说她们家姑娘想男人想的要病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正经人家的。 映桥听到老爹居然如此迷人,又想哭又想笑。 季文烨一听,更恼火了。这回不仅是云成源不用功读书的事情了,还隐藏着更危险的事。青楼名妓多有私财,若是云成源真的纳了赎身的j□j,就怕他用j□j带来的财产将映桥赎走。 “真好,能用你姨娘赚的皮肉钱赎身,你高兴了吧。”季文烨朝映桥冷笑。 “我爹没这意思!您没看到他躲出去了么!”映桥去扶那丫鬟︰“够了,劝你们家姑娘另寻他人吧,不要打扰我爹备考。” 那丫鬟哭泣道︰“……可是……可是……” 季文烨冷幽幽的道︰“你现在不走,你就永远回不到你家姑娘身边了。”那丫鬟一听,打了个激灵,她不知此人是睡,但看云家对他的态度,绝不是等闲之辈。 她想了想,捂着脸哭道︰“云相公真是薄情之人,我家姑娘看错人了。”说完,推开映桥的手,跑了出去。 映桥更是闹心,这叫什么事啊?季文烨一回来,真是什么都乱成了一团。目送那丫鬟出了门,她提心吊胆的回头看四少爷,就怕看到他一张活阎罗似的生气面孔。但出乎意料,他似乎并不怎么生气,至少没她想象的恐怖。 他撩开衣摆,坐在椅上,面无表情。 少爷在想什么?映桥不敢吭气,咬着唇站在一旁看他。 至于季文烨在想什么,当然是想把云成源抓回来,狠狠打一顿板子。但想归想,却不能这样做。映桥就这么一个废柴爹,打死了打残了,更没指望了。 他无奈的长叹。 这时映桥斗胆一问︰“少爷,您没事吧。” 他瞄她︰“我气的胸口疼,你过来帮我揉揉。” “……”真的假的?她走到他身边,抬手给他顺胸口︰“谁叫我们太怕您了,这丫鬟来了,我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藏起来不叫您看见……其实我爹读书很用功的……” 季文烨握住她的手,冷声道︰“再用功,也不及娶个青楼女来钱快。很好,很好,别说四百五十两就是九百两,说不定转眼就还上了。” 赎身靠自己,才不用别人的银子呢。她道︰“我都说了我爹不想搭理她们。要怪就怪我祖父母好了,谁叫他们把我爹生的招女人待见,有人要倒贴,他除了躲出去,总不能毁容吧。至于钱,我们没想过占谁便宜。” 他挑眉︰“……几十天不见,你硬气了。” “……没有啊,我一直这样。” 季文烨拽她到跟前,又将她抱到腿上坐着,端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下︰“没关系,你想硬气就硬气吧,我不怪你。我只问你,这么多日,你有没有一丝牵挂过我?” “……”她想了想,道︰“没有。” 他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你还真敢说出口。” “您刚才还说,我想硬气就硬气的。”她道︰“我硬气了,你又不开心。” “……我倒是常想着你,想你在家是不是受苦变得更瘦了。本来就没多少肉,再瘦,就更没得看了……”他说着,在她胸脯上揉了一把︰“哎?怎么还这样。”但话锋一转,又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差点忘了,你现在没穿棉衣。嗯……我收回刚才的话,你有长进了。” 她抬眸瞧他,听他说完了,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因为赎身的银子有着落了,她心里有底了,亦或者是因为反正也被他摸过了,再摸也没必要矫情了。总之他以逗她为乐,识破这点后,她比之前冷静多了。 季文烨见她呆呆的,不似之前那般害羞,有点吃惊。于是他再次吻住她的唇,只是这次将舌头探进去,她嘴唇湿润柔软,带着她特有的香气,不知不觉他呼吸渐渐急促,离开她的唇,吻她的脸颊和耳后。 映桥这次有感觉了,耳朵发热,她想躲开他的吻。这时就听他似乎压抑又痛苦的在她耳边道︰“映桥,我一直在想你及笄的样子……到时我就能要你了……可我现在……”接着是阵阵粗喘还有更重的吻。 他之前从没这样,以前的搂搂抱抱更像是闹着玩,这一次很不一样。她害怕了,使劲挣扎︰“我不愿意,你放开我——” 季文烨这才如梦方醒般的放开她,映桥从他膝上逃开,跑到门边,瞅着他,不停的揉耳朵。 他低头用指尖抹了下唇,才抬头道︰“你过来,我不吓唬你了。” 不信他的话,映桥撩开门帘跑到屋外去了,季文烨也没去追她。映桥刚要出大门就见父亲走了进来,她低声问他︰“看到江叔了吗?” 云成源摇头︰“我在巷口没拦到人,才去过他家,他爹说他还没回来。”继而更神秘的道︰“你怎么出来了?万一被季大人发现了怎么办?” “……已经发现了。” 云成源愕然,转身欲走︰“我再去看看你江叔。” 这时季文烨挑帘子出来,冷声道︰“云相公留步。事情我都知道了,我认为这处不适合温习备考,我给你另寻一个安静的住处。再派个人手给你守门,保证不叫别人打扰你。你意下如何?” “……不劳四少爷费心,这处很好。” 季文烨仿佛没听到︰“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你们快去收拾行囊吧,天黑前就搬走。” “啊?”映桥一愣。搬家的确可以甩掉纠缠父亲的青楼女,可是就这么走了,连江奉桐也要失去联系了。最要命的是,文稿和文稿换回来的银子都在他那里。 季文烨不能叫云成源再这么荒废下去了,当务之急是把他关起来,看着读书。只是他不懂,为什么云映桥的表情会如此落寞。 不过父亲能够安心读书,利大于弊,映桥没有反对。云成源不敢反对,默默的进屋收拾东西去了。他们没什么大件,笔墨纸砚加上换洗衣物,几个包袱就捆下了,领上文嫂,门一锁,跟着季文烨离开了。 两个随从领着云成源去指定的住处,季文烨则带着映桥回府。本来她也想跟着父亲去新房看看,结果季文烨不许她去,只好作罢。 回到府里,又像进了牢笼,映桥垂着嘴角,闷闷不乐的跟在他身后。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进屋,季文烨就将丫鬟们打发下去,单独留她说话。他叫她坐到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膀温笑道︰“我以后不吓你了,你不愿意的话,我不对你做别的。” 映桥瞥他一眼,没说话,至少现在没这个心情。 他想了想,从袖口掏出临走前从她那儿得到的帕子,放到她手里︰“你看。” “……哦。” “哦?”这就完了?季文烨觉得自己方才有错在先,很好脾气的问她︰“我给你的簪子呢?” “……”映桥镇定的道︰“不小心摔断,被我扔掉了。” 他恼了,捏住她的手腕,冷冷的道︰“我不是叫你好好保管的吗?” “……”映桥抖了个激灵,她原本打算稍微挑衅一下四少爷,暗示下她对他没意思的。但是季文烨反应太吓人,挑战失败。她咧嘴一笑︰“骗您呢,一直贴身放着,没摔也没扔。” ☆、第41章 映桥说完,从袖中摸出他留给自己的簪子,“您看,我真的贴身放着。”这时她方才收拾行囊的时候,从枕头下翻出来塞进袖中的,就料到他回来会索要这东西,果不其然。 见她这么贴心,他笑的眼楮没缝了,捏着她的脸蛋道,“你也敢骗我了。” 你不知道我骗你的地方多着呢。她嘿嘿一笑。 季文烨怕吓到她,不敢轻举妄动,捏完她的脸蛋后没有捏别处,“我知道你不想这么快回来,还想和你爹优哉游哉的外面住。可是你也得为你爹考虑,你走了,他才能更专心的读书,你别打扰他。而且我派人把守着他,排除一切干扰,心思全放在读书上,不怕他考不中。” “……嗯……我不打扰他……”映桥低头回答︰“不过您回来的真快,是不是京里有事发生了,需要您回来坐镇?”是不是梅小姐和离了,你回来成婚啊。 “事情办法了,我就回来了。”季文烨拿起她的手,把玩她的柔嫩的手指。 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了,试探一下他是什么反应。她装作回忆的想了想道︰“少爷,我不是跟你说我踫到鲁大人了么,我听他说……曲公子似乎快放出来了, 我好担心他再去找我爹麻烦。你不在京城这段日子,其实我在家也不好过,每天提心吊胆的。幸好您回来了,又将我爹接到别处住了。” “……”他侧目︰“你知道打你爹的,是曲连岷了?” 她‘天真’的点了点头︰“知道了,他人好坏啊。” 季文烨见她似乎没怀疑到自己头上,心里既庆幸又失落,唉,真是个小笨蛋,不过笨也有笨的好处。 他摸摸她脑门︰“嗯,所以他得到惩罚了。” 看来她得使出杀手 了,她轻描淡写的道︰“……鲁大人说……你想娶梅小姐……曲少爷被关起来了,他们会和离吧,您有机会了。” “鲁久年跟你说的?”他眯着眼楮,小声骂道︰“这个碎嘴子!” “他就说你想娶梅小姐。其余的是我瞎猜的,对吗?” “不对!”他斩钉截铁的道︰“你别听他胡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娶谁,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眨眨眼,他如果真有这个打算没必要反驳吧。 季文烨道︰“鲁公公当初确实希望我娶梅安云,我也答应了。可是……她的作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如今我有些后悔了,不该鲁莽的答应干爹。” 虽然知道季文烨娶梅安云有目的,但他对她不错,她也不希望他过的太惨,梅安云不是个好女人,他娶了她,等着绿帽子吧。于是好心的道︰“嗯,婚姻大事,确实该慎重。依您的身份,能娶个更好的。” 他想有云映桥的想法,就算云家祖坟冒青烟,云成源真中了进士,也不过是没根基的小京官。季文烨叹道︰“不会的,估计我娶进来那位,家世不怎么样。” 真是自暴自弃啊你。不过那是他的私事了,他不求上进,她也没办法,映桥低头玩手指。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鉴于之前有过出格举动,此时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背,就吩咐她下去了。 映桥离开少爷,轻松的吐出一口气。才出门,黛蓝和海棠她们就围上来,找她说话,一说话才知道,居然有很多认为她是跟四少爷一起出门办事了。 累了一天,晚饭后,季文烨没有吩咐了,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往炕上一趴。一想到自己忙活了一个半月,累的手腕快断掉了,结果一两银子都没拿到。就恨的满炕打滚。 江奉桐上发现他们失踪了,上哪里找他们啊? 钱啊……钱啊……前功尽弃了…… 映桥在内心里,泪流成河。 — 季文烨第二天照常去都指挥使司点卯。等她走了,映桥盘算着再写点什么卖钱,毕竟已证明写东西换钱这条路行得通。虽然被季文烨突然杀回来截断了,但她不会放弃的。 想一想还可以写点什么,对了,就写一部《四游记》,分别是西天取经的《西游记》,八仙修炼的《东游记》,还有北上伐狄的《北游记》和南下擒贼的《南游记》。 映桥重新打起精神,准备歇两天手腕,就继续开始写。 话说季文烨在都指挥使司点了卯,四下转了圈,见没什么事,就骑马早退了。他没回府,而是策马去了鲁公公的住处,门子开门见是季大人,忙道︰“爷,公公不在,您进来等吗?” 鲁公公应该是进宫了,季文烨略有失望︰“不了。”正要走,就听门子道︰“不过久爷在这儿……” 一听这厮在,季文烨立即哼笑道︰“我正好要找他。”将马鞭扔给随从,大步跨进了门。 鲁久年与季文烨不同,他拜了鲁公公一个小妾为干娘,平日就爱赖在此处行孝顺。季文烨派人去喊鲁久年,他则在穿廊下等他,不一会,鲁久年就一脸热情的迎了过来︰“哥,我听说你回来了,今天正要去看你……哎?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季文烨深吸一口气,伸手揪过鲁久年的后衣领,押他到僻静处说话︰“你跟云映桥说,我要娶梅安云?” 一上来就被兴师问罪,鲁久年莫名其妙的道︰“又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了,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 “谁说是真的了?” “嗯?干爹和干娘都这么说了。还说是你亲口答应的。” “……那天公公做寿,他建议我娶梅安云,我不好意思扫他老人家的兴,就随口答应。其实我并不想娶她,所以你别出去胡说了。” 鲁久年一愣︰“可是……你都设计把曲连岷设计关进去,给他们提供和离的机会……这也是为了讨干爹喜欢?干爹可当真了,你怎么办啊,这不是骑虎难下了么?” “……”季文烨想了想,风轻云淡的道︰“我会跟公公说清楚的,总之你别再出去乱说了。” 鲁久年眼楮滴溜溜转了转,嘿嘿笑道︰“我就跟云映桥提了一嘴,没跟任何人说过。瞧给你急的,是不是被她吹枕头风了?你要这么喜欢她,干脆扶正算了。” “……” 见季文烨瞪他,鲁久年一抬手告饶道︰“我不乱说了,哥哥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 季文烨将他一推︰“管住你的嘴,我自然会饶了你。”踱步向前走去。 鲁久年追上他,笑嘻嘻的道︰“哥,你也听说了吧。曲家已经同意和离了,不过曲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恨死姓梅的了,以后有好戏瞧了。我还以为你这次外出是为了避嫌,等人家和离了再回来,难道真不是?” 季文烨皱眉瞪他︰“敢情我刚才和你说这么多话,你一句没往心里去?” “你别恼,我知道你不想娶梅安云了,可是你这样很容易引起云映桥的误会。” 季文烨冷声道︰“和云映桥有什么关系?” 鲁久年暗暗撇嘴,这么明显了,还想掩饰。他笑︰“没什么关系,我嘴巴又不好使了。”季文烨道︰“哪天拿线给你缝上。”鲁久年笑了笑,才又说道︰“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啊?” “至少今年不急。梅安云才和离,一年内不可能再嫁,否则她爹梅尚书就更丢脸了,而我……”季文烨开始胡扯了︰“我这次去送汝王回封地,回来的路上 找龙虎山的道人看了个相,他说我今年犯凶煞,不宜婚娶,否则有血光之灾。我今天过来,本打算跟公公说这件事的,可惜他进宫了,算了,哪日再说吧。” “……”当初季文烨受重伤险些丧命的情景,历历在目,鲁久年一听又有血光之灾︰“那、那还是谨慎为妙,再等一等。或许明年梅小姐便看中别人,不缠着你了。”他顿了顿,神秘的笑道︰“她现在好像跟你三哥走的很近。” “季家的事情,你少打探!”季文烨怒。 鲁久年赶紧缩了缩脖子,笑嘻嘻的躲闪开︰“是、是。” 季文烨又在鲁公公这处坐了一会,与鲁久年吃了几杯酒,才动身离开。此时天色尚早,他就转回指挥使司,坐了半天衙,太阳下了山,才回了府。 — 梅安云和丈夫和离后,因她是梅尚书的女儿,一时坊间讨论的热闹,大家嚼舌头的热情高涨。她便闭门不出,等着一股风过去。 看样子,短时间内,梅安云是不可能再谈婚论嫁了。 季文烨很高兴,因为派人散布流言的事,除了曲家外,他也掺了一脚。 转眼过了差不多两个月,临近端午,天气热的‘销魂’,但是季文烨却不能休息,因为最近锦衣卫内又出现了乱摊子。有个千户收钱放了个罪犯,本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发现。结果近日刑部发现此人涉及一桩陈年大案,刑部的官员查到此人关在诏狱,很是高兴。 结果一查,发现此人居然不见了。 言官一怒之下,一状告到皇帝那里。皇帝说查,季文烨作为专门负责锦衣卫内部纠察的南振幅,自然得下全力给皇帝一个交代。加上此案发生在前任镇抚任上,他查起来没什么顾忌。 他一连数日没回家,映桥非常满意。 这一日,映桥又在偷偷写东西,突然黛蓝在门口唤她︰“映桥——你家里来人了,你叔叔找你——” 映桥一愣,心想难不成是江奉桐,赶紧把文稿塞到枕头下,出门去见人。确实是江奉桐,他看起来很疲累,眼底红红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的第一反应是,你胆子好大,居然还闯到这里来?! “……叔叔?” 江奉桐面无表情的道︰“我找不到你们父女的新住处,只好到这里来找你,希望没有唐突姑娘。” “没有……说来话长……”她怕有人偷听,也不敢说什么。江奉桐是为什么来的?给她书稿的银子吗?就这么当面给她的话,一定会被人发现的。 江奉桐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映桥吓的一愣︰“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向你爹借的银子,我要离京了,还给你们。我江某不是无信的人。”他道︰“我要回乡了,前几天我家里来人找到我,说我祖父病重,要我爹和我立即回家。” “……”映桥心里咯 一下,江奉桐居然要离京了,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见了?不过还是替他高兴,回乡便能参加秋试了,以他的资质一定会高中。 这时江奉桐又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这是给你爹的,我寻不到他,只能由你转交了。这一年多,多谢他照顾,书信一封,聊表谢意。” 映桥怔怔的接过信︰“……叔叔……你还会回京城吗?” 江奉桐看了下四周,没说话,只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江某不打扰了,我该走了,姑娘留步,不必相送。”说完,作揖离去。 这时引江奉桐进来的小厮,立即跟上他,送他出去。 映桥有一肚子话想说,可碍于场合,只得默默的深埋心中。她捏着信,垂头丧气的回到屋内,呆呆的坐了一会,忽然觉得这封有些厚过头了,撕开一角,往里一瞥,就见里面分明是一张张银票。 她赶紧合上信封,起身将门关好,然后倚着门,才将信封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有两章银票,一张三百两,一张二百两。还有两封信,其中一封写给云成源的,措辞讲究,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堆废话。另一封是给映桥的,上面讲了这三个月发生的事。 江奉桐送书稿回来,发现他们不见了,四处寻找没有苗头,很着急。后来刻书的鲍公子又要他坐镇,指导代笔先生们下笔写小说,遇到想不懂的地方,他得解答。于是这三个月,他几乎每日都和这帮代笔先生耗在一起,不过好在银子拿到手了,便是那三百两。 另外一张两百两是他的攒下的银子,近日家里来人找他回去,这二百两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了,于是也给她了,希望映桥收下。 如果他应试顺利,明年二月会来京城参加春试,到是有再相见的机会。 “……”映桥看完了百感交集,鼻子一酸,忽然想哭。 江叔叔、啊不,汪哥哥真是个好人。 顾不得心酸,她忙将江奉桐给她的那封信蘸水揉烂了,又拿开一块地砖,把银票塞进去。 赎身的银子凑齐了,就等时间一到,甩在季文烨脸上了。 — 季文烨整整两个月没回家,就连一向反感他的映桥都不由得担心起来,开始盼着他如果活着,好歹回家露个面。黛蓝她们显然已经习惯主人不在的日子了,映桥见大家都镇定,她也不好意思说她牵挂主人。 这天大雨滂沱,映桥睡醒起来,听说主人回来了,赶紧撑了把伞去正屋见他。一进门就见季文烨侧卧在榻上,脸上盖了一本书——《大理寺少卿判百案》。 正是她写的! 映桥揉了揉眼楮,确定自己没看错。心想居然这么快就上市了,刻板的师傅好功力,书商好速度。不过为什么季文烨在看? 她见他枕边还放了一本,就悄悄走过去,想偷偷看一眼。 屋内的其他丫鬟,都觉得映桥的行为危险,暗暗朝她摇头。 她好奇心旺盛,顾不得这么多了,才伸出手还没等拿起来,就见季文烨将脸上的书本一拿,斜睨她︰“你想干什么?” “……”映桥道︰“给你正正枕头。” 季文烨叫其他丫鬟下去了,然后揉了揉太阳穴︰“ 才睡着,就叫你吓醒了。”映桥只关心他的书︰“哎?爷,这本书好新奇啊。” “哪里新奇?”他皱眉︰“你不问我这多日为什么不回家,一开口却问这本书?” 她结巴的道︰“就、就是觉得您不像看这些东西的人,随口问问。” “这个啊。”季文烨搂过映桥,无奈的道︰“都传是前朝刑部大员的遗稿,最近看的人很多。我就叫人买了一部,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炒作啊这是,什么刑部大员的遗稿?!映桥硬着头皮问︰“那您看出问题了吗?”里面不会有歪戴帽子的李姓恶霸吧。 季文烨瞧她,忽然有了坏主意,一本正经的道︰“确实有问题。” “什么问题?”难道有政治错误? 他拿起枕边那本,翻到书页中间,递给映桥︰“从左开始,你自己看看吧。”说完,圈了映桥在怀里,下巴放在她肩头,看着她读书。 映桥十分认真的对待着,话说在这页讲的是一个仆人回忆他曾目睹女主人不忠。一开始很正常,讲他如何进入后花园,发现蹊跷跟随,看见女主人和别的男人踫面。接着就不正常了,下面很大篇幅讲的都是女主人如何跟人偷情,脱衣解裤,在石桌上云雨…… “……”好端端的案子,为什么要详细描写这个情节?!映桥无语,脸发烧。 此时季文烨吻她的脖子,低声道︰“看出问题了吗?” “就写了这一处吗?”还是每次涉及到这种情节,都来一段。 他一愣,扳过她脸,坏笑道︰“你还想看啊?” “我、我没有!”季文烨这厮是故意的,变着法的戏弄她。 ☆、第42章 “你为什么脸红,”他若无其事的摸了一把,“你看懂了。” “……”映桥挡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这不是探案小说吗,怎么会出现这种内容,” 季文烨拿过去,淡定的翻来翻去,“其实后面零零星星的也有写到淫邪的内容,但都不如这个地方占的篇幅大。对了,还有这册,讲的是假借妖狐传说杀人。在讲述妖狐来历的时候,写了一段书生和这个妖狐的云雨j□j……” “……”连人|兽都有。果然大纲是一回事,真正写出来是另一回事了,故事本土化的太厉害了,简直成了集合了血腥、暴力、j□j、凶杀于一体的读物。 不过,这种故事向来畅销,况且还打着刑部大员着书的旗号,一定大卖了一笔。 季文烨朝她笑︰“你还看不看了?要不然我读给你听。” 映桥狠狠的皱眉,翻了他一眼︰“我不想听。” 他笑了笑,继续靠着她的身体,一边翻书一边跟她聊天︰“你不听,我也懒得给你念。反正咱们映桥识字,自己想看的话,可以偷偷看。” “……”她脸颊绯红,闷声不理他。 “唉,其实我倒是想叫你看看这几卷书,你脑袋挺灵的,帮我看参谋参谋其中的古怪之处。”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哪里有古怪?”莫不是写了什么讽刺朝臣或者皇帝的话? “就像我刚才给你看的,里面有j□j的描述,但凡遇到j□j都要写那么笔记。可是这些描写基本上可有可无,就算不写这些东西,故事本身也相当好 看,至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环套一环的解谜故事。按理说能想到如此周全故事的人,一定不简单。”季文烨想不通︰“但他又相当粗鄙,对阴暗和淫邪之事描写起 来乐此不疲。” “……”映桥道︰“除了这些外,这些书有没有要毁禁的内容?” 季文烨道︰“还真没有。目前的故事里,被杀的罪有应得,杀人者在英明的少卿教化下改邪归正,皇帝英明神武,天下太平,几乎没有一笔涉及政事。所以 我觉得刻印这本书的人,很精明,他知道怎么样能不惹事,多卖钱。不过不管是谁写的,都和刑部大员没有任何关系,官员和官员之间的对话,一看执笔者就没做过 官。” 映桥松了一口气后,不由得暗暗高兴。事实已经证明这条路走得通,赚得到钱。哪怕父亲考不上进士,他们写点东西卖,也足以糊口了。她勾起嘴角,美滋滋的微笑。 季文烨用指腹揩了揩她的脸蛋︰“你笑什么?”贴在她耳边道︰“咱们映桥春心萌动了?”见她没什么反应,得寸进尺的含住她的耳垂轻咬了下。 这次映桥有感觉了,摇着脑袋道︰“别这样,我不舒服。” 他笑问道︰“我不在家的日子,你都做什么了?” “傻吃孽睡。” 季文烨心情好,这样明显的顶撞,他也不生气,而是笑道︰“这样挺好,长个头。来,站起来让我看看,你长高了没有。”放开抱住她的胳膊,示意她站起来。 映桥听话的站到他跟前︰“我也觉得自己长高了点。” 他很满意的点点头,展臂搂住她的腰,仰头笑看她︰“你娘在这你这岁数都怀你了吧。” 映桥皱眉道︰“是倒是,但就因为怀的太早,身体都搞坏了,要不然也不能早早离开我们。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可不想重蹈我娘的覆辙。” 他似笑非笑的道︰“你猜到我想对你做什么,才这样说的吧。” “啊?什么?”她装傻,一副‘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季文烨也是害怕这点,除了对她搂搂抱抱之外,不敢做出格的事情。屋外大雨滂沱,预示着这是一个犯懒的绝佳天气,他便叫映桥脱了鞋,陪他一并躺了。映桥拗不过他,被迫屈服,躺在他臂弯里,不满的撅嘴。 他揉着眼眶,疲倦的道︰“这两个月累死了,终于结束了,我应该能好好歇一段日子了。”映桥一听,喜忧参半,他不在家,怕他操劳过去,英年早逝。在家吧,又觉得他很烦人。 季文烨侧身,安静的搂着她。 他沉默半晌,道︰“映桥,咱们现在这样,与正经夫妻间还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地方多了!她冷声道︰“父母之命,三媒六聘,八抬花轿,十里红妆。” 他睁眼看她,很认真的道︰“你想想,还有什么?” 又开始不正经了!这绝对是不正经的前奏,规规矩矩的躺了一会后,又要暴露本来面目了吗?映桥摇头︰“不知道。” 他凑到她脖颈处,轻吻了下︰“唉……一来你还小……二来么……现在时机不成熟……如果你有身孕了,会很难办。”如果映桥怀孕了,打下去是不可能的,没法娶她做正妻的话,孩子只能是私生子。季文烨长叹一声,当真为这件事犯愁。 映桥紧锁眉头,想从他怀里挣脱︰“我凑齐了赎身的银子,明年开春就要回乡了,你行行好,去踫别人吧。” 他根本没当一回事︰“不可能,你是我的,这辈子别想离开我。” “谁是谁的啊?”映桥道︰“我、我赎了身就是良民了。” 他点了下她的鼻尖,温柔的笑道︰“我保护你,供你吃住,安排你爹科考,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还说你不是我养的?” 映桥嗤之以鼻︰“欠你多少,都用银子还你!” “你以为我缺银子?”他抚她的光滑的脸颊,淡淡的说道︰“你知道我是个没有家的人,侯府也好,鲁公公那里也好,其实我两边不靠……我想要一个人, 永远不会离开我……映桥,从你十三岁到十五岁这两年,我希望你像我期望的那样,把我当成你的男人,追随我……对我不离不弃。” 这是他的心里话?映桥既觉得他虽然可怜,但有些话还是澄清的好︰“我不是您的童养媳,您对我的期待,我做不到。” 季文烨心头一酸,尴尬的笑了笑︰“唉,看来还是我对你不够好。”说完,放开映桥,背过身去了。 她不由得心软了,焦头烂额的道︰“少爷,你对我很好,我不想抛下你,但我也不能不管我自己。哎呀,现在这样子我也很烦的,你看咱们,主仆不像主仆,情人不像情人的,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不如我娶了你吧。” 映桥一听,便无奈的道︰“您别说笑了。”见他动也不动,去床上取了洋毯过来给他盖上︰“我走了,您好好休息吧。”见他没动静,便退了下去。 整整一日,季文烨都没动静,映桥来偷看他过几次,他不是躺在榻上,就是伏在炕桌上,总之能看出来意志消沉。当天,他吃过晚饭就睡了,没再和她说一句话。第二天一大早,映桥过来伺候少爷穿衣带帽,不想季文烨已经出了门。 这是要冷战啊,映桥做好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准备了,季文烨折磨她也好,就是不妥协。不想当天中午,季文烨从外面回来,见了她就笑道︰“想你爹了吧,咱们去见他一面。” 映桥喜出望外,自打父亲被他关起来,她已经快半年没见到父亲了︰“真的?” “你爹就要离京回省城参加乡试了,你连这个都忘了?咱们得给他送行。”季文烨摸了摸她发顶,温笑道︰“还说你把你爹放心里,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映桥咧嘴笑了笑,心里则想,主人的行动不符合常规啊,按他的脾气,昨天那么不给他面子,今日必然是绷着脸冷战,为什么又温柔如和煦的春风了呢?她就是这样,如果别人对她恶言恶语,她不在乎更死扛到底,但如果他人对她温柔和蔼,便觉得束手无策了。 话说云成源自打被‘囚禁’起来读书,除了期间一次回省城报名验明正身外,再没出过门。每日在季文烨手下的注视下勤奋读书。其实看着他的人,对他很好,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就是会拿一个空白的账本记下云相公每日从时辰开始读书,读到什么时辰入睡。 云成源感到莫大的压力,咬着牙也要让记录好看些。期间还来了个留着八撇胡的温先生,教他如何作漂亮的八股文章。据说是受季镇抚所托,对他进行点拨。云成源深知机会难得,悉心接受指导,一眨眼,临考的日子到了,他觉得自己有了很大的进步。 所以听说季文烨和女儿来看他了,竟很自信的迎了出来。 映桥见父亲住的这处地方,是个三进的院子,环境肃幽,十分适合读书,又见父亲神采奕奕,不禁笑道︰“爹,您一定温习的很好吧。” 云成源郑重的点头︰“多亏季大人请来的先生教习指点。”又看向季文烨︰“快进去说话吧。” 季文烨轻描淡写的道︰“温大人是礼部员外郎,曾经去过几个省做乡试主考。你听他的没错。不过你不必感谢我,温大人虽然投在鲁公公门下,但他听说云相公你容貌尚好,才乐意指点你的。” 云成源听罢,在门坎上绊了一下,踉跄几步,差点跌倒。 映桥赶紧扶住她爹,进屋坐好。季文烨环视屋内,随口问道︰“没人打扰你读书吧,比如醉月阁醉日阁什么的。” 云成源默默摇头,对映桥道︰“我明天就要动身赴考了,还以为你不能来了。” 映桥借机对季文烨示好︰“谢谢少爷,允许我们父女相见。” 季文烨微笑道︰“你去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吧,我和你爹说几句话。”映桥便出去找文嫂了。她一走,季文烨就开门见山的道︰“云相公这次再出山应考,想必今非昔比,能够高中了吧?” 云成源一向谨慎︰“这、这不好说,考场上变幻莫测……” “我为你行了这么多方便,供院落仆人给你住,为你牵线搭桥找高人指点,我希望你能高中,帮我达成夙愿。” 就知道季文烨有目的,云成源战战兢兢的问︰“我、我能帮你什么呢?” “中举,中进士,叫映桥有个过得去的出身,我好娶她进门。” 云成源如当头被打了一棒,哑然无语,半晌才回过神来︰“啊?”怀疑自己听错了︰“娶、娶她?” 季文烨道︰“别的话,我不多说,你自己去想吧,我为什么一定要供你读书应试。希望你重视这次秋试,落笔的时候,斟酌斟酌再斟酌。” “……”云成源呆了。 过了一会,映桥回来,见父亲灵魂出窍一般的呆怔着,季文烨端坐椅上。她狐疑的看少爷,心道你究竟跟我爹说什么了?瞧把他吓的。 云成源的心情再没法平静了,吃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扒着饭。映桥料定出事了,见季文烨面色平静,只好低声问父亲︰“您到底怎么了?” 云成源皱眉,心中百感交集︰“……没事,吃饭吧。” 这时季文烨夹了一筷子菜,递到映桥嘴边︰“来。” “咳,咳!”云成源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难不成季文烨真想娶自己女儿?!不是当小妾玩弄的吗?怎么突然想娶她了? 映桥放下碗,给父亲顺背。季文烨无奈的撇撇嘴,一副‘跟我没关系’的样子。 晚饭在诡异的气氛中吃完了,季文烨一直跟着映桥,她连跟父亲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说了些宽慰他不要紧张的话,草草的结束了见面,跟季文烨回府去了。 轿子里,映桥终于忍不住了︰“少爷,您到底跟我爹说了什么?他胆子小,你别吓唬他。” “我倒觉得你爹是不鞭策不前进的人,有钱的时候,浑浑噩噩,但是一旦逼到绝路,既能去填词,又能刻苦读书。压力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叫他安逸了,才坏事。我跟他说了什么,你别问,反正是能促使他好好发挥的话。” “考不上就叫他蹲大牢?” “不是。”他微笑摇头。 “考不上就叫我蹲大牢?” 他脸扭到一旁,笑︰“都不是。” — 接着秋试浩浩汤汤的拉开了序幕,据说开考之前,夫子庙烧香祈福的学子因为太多,险些发生踩踏事件。映桥听说后,抹了把冷汗。八月初九正式开考,三场考试下来,学子都精疲力尽,休息个几天,再玩七八天,月末的时候,等待发榜。 随着发榜日子的临近,映桥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有事没事就念几句夫子保佑。九月初一这天,季文烨轮休在家,他低头读书,映桥在一旁给他剥柑子吃。 这时,有小厮来报︰“爷,有消息了——” 季文烨头也不抬的道︰“叫他进来。” 映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一个二十多岁来岁的探子走了进来,先给季文烨磕个头,接着便道︰“前日发榜,捷报安阳云成源,高中河南乡试第十四名亚元。” “……”她呆了下,接着咧嘴朝季文烨笑道︰“我爹考中了。” 他很镇定,嘟囔道︰“马马虎虎的成绩,明年春试能过吗?” 映桥没想那么多,进士什么的,是以后的事,眼下中了举人就该欢欢喜喜的庆祝。 此时,季文烨蹙眉道︰“江西的榜单放了没有?知道解元是谁了吗?”朝中接连两个首辅都是江西人,首辅快成江西老乡团的了。所以对江西的解元倍加注意。 “解元……姓汪名……奉云。是的,汪奉云。” 这一次,映桥受的冲击更大,手里没剥完的柑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第43章 季文烨奇怪的看了眼映桥,才又问那探子,“汪奉云,贵溪汪家的人,” “这……还不知道,但很快各省科试成绩便能报上来,一旦有了文牒,便给大人呈上来。” 季文烨又问了浙江和湖北的解元分别是谁,那探子一一报了。待盘问完了,探子退了出去,季文烨若有所思。 映桥虽然没当官,但平日听他念叨,对朝中的局面多少有些了解。应该说这帮读书人狭隘的地域观念还是很强烈的,江西、浙江、湖北这些人才辈出的省份,内阁大佬基本上都是这三党出来的,彼此的掐架也很厉害。 再加上京城的老牌权贵集团和阉党们掺和,要多乱有多乱。汪奉云如果真能考进翰林院,就凭江西老乡团出身,也很快能够融进京城生活。 映桥忍不住在心里又把汪奉云夸了又夸,对读书厉害的人,她是很向往的。 “你刚才怎么了?柑子怎么掉了?”季文烨问道。 “听到我爹考中了正激动,猛地听到一个跟我很像的名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就掉了啊。”她道︰“不信您自己感受感受,比如某人和您的名字很像,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他微笑道︰“就你能说会道。” 映桥便将柑子吹了吹,递给他︰“您吃不吃?” “刚才不是掉地上了吗?”他皱眉。 她便装作一愣︰“啊,原来您看到了?” “……”季文烨忍不住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调皮是吧?”虽然云成源的成绩一般,但好歹考中了,这是个不错的开始,前景似乎光明起来了。他叫其他丫鬟下去,方便她抱着映桥亲昵,等屋里就剩下他俩,季文烨搂过她,亲了个嘴︰“你爹还算争气。” 映桥抿了抿嘴︰“我爹什么时候回京城啊,我都想他了。”又咧嘴高兴的笑道︰“考了这么多年,终于过了,他一定很开心。等见到我爹,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你就知道吃。”他在她唇|瓣上咬了下,看着她笑。 “我猜,你爹在省城知道自己考中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衣锦还乡。他这会应该已经盘算着回你们老家了,说不定已经踏上行程了。哪个地方出了举人,也算的一桩大事了,你爹落魄的逃难离乡,如今中了举人,免不了回去风光一圈。” “……”映桥撇撇嘴︰“也好啊,谁叫那帮人当初瞧不起我们,如今风光了,就要好好显摆显摆,嘁。” 季文烨抚摸着她的后背,道︰“这样吧,我写个条子,叫人帮你们把家产夺回来。我记得你说……你们家的银子被你堂叔骗走了很多。你爹如今高中了,在你们家乡也算一个人物了,至少要置办些屋舍田地,表面上看着要像一位老爷。装点门面,需要银子,叫他们换钱吧。” “银子能要回来吗?”她吃惊的问︰“当初知县都不管的。” “因为当初我没管,现在有我给你们撑腰了。”他很轻松的道。 映桥半信半疑的问道︰“那您、打算如何撑呢?” “具体如何办理,是下面的人该想的,我可不管。”他道︰“总之你爹又要变成殷实富裕的云老爷了。” 映桥并不十分高兴,就像他说的,他们现在的一切,几乎都是他给的。 这时季文烨轻轻叹道︰“可惜现在还是个地方的小人物……任重道远啊。”见映桥皱着眉头,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烦心事?” 她便立即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他上下打量她,嘀咕道︰“……嗯……叫举人的女儿做奴婢,好像不太好。” “不是好像,就是不好。”以为他良心发现了,映桥忙配合的说道︰“我爹已经中举了,我好歹是举人的女儿了,真的不适合做奴婢,传出去多不好啊,所以……您是不是打算……”说完,还故意挤出笑容讨好他。 季文烨板起面孔,认真的道︰“有的秀才为了凑科考的路费,卖儿卖女,但高中后,几乎都赎儿子,赎走女儿的却凤毛麟角。就像我,如果我是个女的,被 拐走之后,侯府就会对外宣布这个孩子病死了,杜绝以后有奴才姨娘之流的人上门认亲,丢家族的脸面。至于你,我觉得你爹还是别赎了,彻底卖给我算了,这样对 他最好。” “不可能。”映桥自信满满的道︰“我爹就是不当官,也会把我赎走。” “把你赎走有什么用?若是府里老太太或者太太身边出去的丫头,还有人愿意娶,因为学了规矩,身子也清白。可是你……”他搭在她腰上,很自然的摸来摸去︰“少爷身边出去的丫头,任哪个男人也得有心结。” “嘁,不是所有人都会把人往坏处想。”至少汪奉云就不是这种人。映桥道︰“我清不清白,洞房花烛夜就知道了,谣言什么的,不攻自破。” 他憋不住,扑哧一笑,搂过她亲了几下︰“你懂的可真不少,一口一个洞房花烛夜。那你跟我说说,洞房花烛夜都做些什么?” “……”映桥脸上一红,一边推他一边急道︰“我不知道,反正我要赎身,以后挺起胸膛做人。” 他听了,便一手托着腮,一手在她胸上摸了摸︰“不挺的话,就更没得看了。” 映桥饱受调戏,恼了︰“不要你管,我给你四百五十两,然后我就走!”说完,气哼哼的出去了。 他微笑着看她的背影,但嘴角的笑容很快淡了下来。 云成源中了举,再把映桥当奴婢放在身边,的确不合适了。 — 发榜后,街上传喜报庆贺放炮的比比皆是,好似过节一样热闹。和外面的热闹不同,季文烨的府内,十分冷清。映桥等着父亲回来,好好庆贺一番,结果和季文烨预料的一样,她爹从省城转回家乡风光去了。 终于过了一个多月,十月末才听到父亲回京的消息。听说家乡的事情都办妥了,这意味着映桥父女在老家又有‘窝’了。 这一日,天空稀稀落落的下了小雪。映桥去藏书楼取了本书回来,没有撑伞,头上和肩膀上落了一层薄雪,一进屋便融化了,衣裳湿|了一层。她便蹲在火盆前,烤火取暖,犹豫着要不要回屋换件衣裳。 这时季文烨打外面回来,大红的飞鱼服也落了一层薄雪。映桥见了,忙过来给他扫肩头的雪,顺便抱怨道︰“这时节的天气可真讨厌,下雪存不住,湿|了衣裳。” 季文烨见她衣裳也湿|了几块,笑道︰“给你买个皮袄穿吧,那玩意不落雪。” 所谓的皮袄是指貂皮,京城中流行的很。据说有人买不起,还得找一件狐狸皮的凑合一下,否则出门不敢和人打招呼。映桥道︰“身段窈窕,容貌端庄的少妇穿才好看,我这样的,裹了一身皮袄,别人还以为哪家松鼠成精跑出来了。” 他笑道︰“有道理。”捏了捏她的脸蛋。不想映桥捂着脸不许他捏,气呼呼的道︰“别捏了,这样下去,我这婴儿肥一辈子也退不了了。” 季文烨发现她最近和他说话越来越随便了,这是个好兆头,他道︰“好、好,我不捏你脸了。”他换了便服,坐到书桌前翻看揭帖,映桥则给他泡好茶,在一旁等着他的吩咐。 一时屋内寂静,映桥想见父亲,盘算着如何跟季文烨开口请求。 “……少爷……” “我身上发冷,你去拿些金华酒过来,我喝一口暖暖身。” 映桥瞧了眼刚泡好的热茶,心想冷的话喝热茶不就好了,但是主人吩咐,她只有照办。去厨房热了金华酒端了回来,再进屋时,见守门的小丫鬟们已经不见了。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季文烨准备动手动脚的时候了。映桥心里有数了,将酒放在炕桌上,朝里间看书的季文烨道︰“少爷,酒热好了。您在哪儿喝?” 果然就听季文烨道︰“就放在炕桌上吧,我喝完,睡一觉。” 映桥见外面虽然是个灰蒙蒙的下雪天,但其实时候还早。不过季文烨一向如此,作息没规律。她哦了声,将酒具摆好,又俯身去拜访榻上的引枕。 这时季文烨从后面过来,就势搂过她的腰,抱着她坐下︰“陪我喝一杯,天气冷,一起暖暖。” 映桥道︰“……喝酒的话,还是找酒友吧,跟不会喝的人喝酒,没意思的。” “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人。”他温和的道。 她心软了,只好陪他坐下,小酌了一口︰“我、我爹回京了吗?我想见见他……考中举人,都没庆祝过呢。” “我明天轮休,陪你过去一趟吧。” 映桥不好意思的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他含笑瞅她,越看心上越喜欢,搂她在怀,吻了她脸蛋一下︰“你知道我跟你爹说什么了吗?” 她摇头。反正威逼利诱恐吓,逃不出这几招。 季文烨拍了拍她衣裳︰“潮乎乎的,你穿着不冷吗?”手顺进她衣裳内摸着她的肌肤,很担心的道︰“你身上好凉啊,这样下去会生病的。” 映桥不让他踫,扯出他的手,无声的呷了口闷酒。 他对她的反抗,也觉得有种欲迎还拒的娇羞,手又摸上她的腹部︰“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给我点甜头好不好?”他轻|咬着她的耳|垂,艰涩的道︰“我自从伤势好了,还没踫过女人……可我不想要别人,只想要映桥的……”明天送她回家,她见到她爹,云成源会告诉她一切。 映桥揪着裙子,身子微微发抖,脸颊泛红,低声道︰“什、什么样的甜头?” 他暧昧的低喃︰“别怕……重要的东西会给你留下的。” 她咬了咬唇,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打算,于是低眉道︰“……好吧。”随即紧张的闭上了眼楮,任他再度吻上她的唇。映桥并不讨厌他,况且这样做,还蛮舒服的。许是喝了酒的关系,她身上发热麻软。 季文烨没想到她这么配合,压抑着兴奋,慢慢的撩|开她上身的襦衣,推到胸上,轻轻揉搓|着椒|乳。她羞的满面潮|红,微微张开眼楮偷瞄了一眼,又立即羞的闭上了眼楮。这时就听他道︰“多亏了我总帮你揉搓,比以前大多了。” 映桥听了,哼唧道︰“你放开我吧,我不陪你了。”他不理她,抚摸她白|嫩的肌肤,吻着她的脖颈并向下,直到她小腹处。映桥羞的更没法睁眼了,腿窝 处好像沁出了什么,她下意识的自己探手摸了下,从视线的缝隙中看到指尖透明的液体,立即什么都明白了,赶紧害臊的把指尖往裙子上抹了抹。 季文烨直起身子,去拿她遮在脸上的手,笑道︰“你难道要一直这样闭着眼楮吗?”映桥脸颊绯红的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别理我,呀,讨厌,别 理我了。”他便在附在她耳畔道︰“那好。”掀开她的裙子,分开她的腿,隔着衣料,用自己的欲|火抵到她腿窝,像真正欢|爱那样。 映桥腿|间更加酥|麻难耐,只觉得这样挺舒服的,没有拒绝的意思,只偷偷从指缝里看他。季文烨身下胀痛,觉得这样解决不了什么,动手腿她的裤子。映桥这次不从了,按住汗巾子︰“不……不行……” “我保证……不进去……”他哑声道,复又低身吻住她的唇,一番温柔的亲吻后,映桥当真信了他的话,缓缓的点头应允,很快|感觉到下|身一凉,不好 意思的想夹紧腿。他低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重新分开她的腿,露出那处柔嫩来,一瞬间腾地涌起一股悸动,险些把持不住,急促的喘了几口 气,扶着火热的玉|麈只在外面来回摩挲,并不进去。 酒劲上来了,映桥脑袋里晕沉沉的,明知道这样不好,还是这样做了。这时她感觉到双|腿被他合上,腿肉|紧紧的夹着他的火热。不能真的让他进来,只 好这样代替,映桥明白他想做什么了,配合他的动作,双|腿夹紧。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尽是他沉重的呼吸,直到滚烫的灼白落在她肚子上,一切才结束 了。 季文烨笑着抱着她,不住的亲吻︰“……我还以为你会哭闹……” 她羞的无法言喻,爬起来把襦衣放下,裙子系好,一直撅嘴低头不说话。季文烨捧起她的脸笑道︰“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我保证你听了,会很高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确实喜欢她,直接告诉他想娶她好了。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您!”映桥抢先道︰“您先听我说……我想赎身,五百两银子,我凑齐了。还、还有……我欠您的恩情,也肉偿过了……咱们两清了,放我走吧。” 季文烨还是第一次被人唬的一愣︰“啊?你说什么?” “当初是太太和徐姨娘要我的命,您保护了我。这恩情,我一直记得,不敢忘。所以您刚才做的那些事,我不抗拒,就当偿还您了。银子我也凑齐了,我爹考中举人回来了,我不想再这样了,我想离开,可以吗?” 他怔了怔,自嘲的冷笑了两声,捏着她的下巴道︰“……刚才你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一厢情愿的肉偿什么?!” “因为我觉得……只拿银子的话……不够还。” 季文烨快气死了,他盘算着如何娶她进门,她却在算计如何离开︰“你说银子凑齐了,五百两啊,你从哪里弄的?” “你不信吗?我拿给你看。”说着映桥跳下榻穿鞋要出门,季文烨在赌气,任她去了。过了一会,就见映桥拿了两张银票放在他面前,他展开一看,是汇祥银楼的五百两兑取银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你从哪里得来的?” “反正不是偷的,光明正大来的。”映桥道︰“够了吧,一共五百两,那五十两是提前赎身的违约金。” 季文烨扶额,不知该拿云映桥怎么办,打骂她自然是舍不得的,但她居然背着他,弄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在身边,而且隐藏的神不知鬼不觉,今天一招摊牌给他来个下马威,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你离开我,想去哪里?” “回乡。”因为京城有季文烨。 他心中憋了一口恶气,怔怔抬眸看她︰“我跟你爹说……如果他能考中,我就娶你进门……可是现在,我该好好想一想了,娶一个背着我搞鬼的寒女,到底值不值。” 季文烨恶狠狠的说出这句话,忽然眼楮一酸,就见映桥探身过来,掏帕子递到他眼前,愧疚的道︰“您别哭啊……” 他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尴尬的抹了下,朝她冷笑道︰“滚吧,你自由了!”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怕吓到她,低声改口道︰“你可以走了,自由了。” ☆、第44章 映桥回到卧房后,往炕上一趴,只觉得浑身累得几乎瘫软,除非天塌地陷,否则再不想动一下。莫名的感觉对不起季文烨,好像自己抛弃他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开门,以为是少爷来看她了,赶紧撑起身子回头看,令她失望的是,不是季文烨,是黛蓝拿了个信封进来。 “……这是少爷叫我给你的……”黛蓝不知发生了什么。主人和映桥两人打打闹闹,旁人可不敢多事。反正他们两个吵完架,过几天就和好了。 映桥接过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眼熟的纸,打开才晓得是自己的卖身契。原来她刚才走的急,连卖身契都忘记朝他要了。季文烨看来是真的不想留她了,竟主动把这东西还给她。 其实就像他曾经说过的,他正想留她,她是走不掉的。她今天做的绝情,季文烨大概已经很讨厌她了。映桥把卖身契塞回信封,扬手扔进了火盆中,信封一沾上红彤彤的火星,瞬间烧成了灰烬。 映桥丝毫没觉得的解脱,望着那堆灰烬,好一会才重新趴回炕上,死了一般的不动弹。黛蓝怕她凉着,扯过被子给她盖上,才返身出去。等黛蓝走了,映桥爬起来,将写过的书稿翻出来,平日穿的衣裳,打个包袱,搁在枕头旁,等着明早天一亮就走人。 她晚饭也没吃,黛蓝来叫她一次,她借口自己生病了没胃口,一直赖在炕上。她意志消沉,什么都不想做。就这样不知在不觉睡了过去,等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想离府之前给季文烨磕个头告辞,不想就这么直接睡过头了。平日这个时候,季文烨早就去衙门点卯了,她心道坏了坏了,黛蓝没叫醒她,让她错过了跟少爷告别的机会。慌慌张张的顺了顺头发,就去正屋见找他。 好在,他还没去都指挥使司,正坐在桌前翻揭帖。 季文烨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还没走吗?我以为你早心急火燎的走了。” “我、我想给您磕个头,再走。”映桥为难的道︰“感谢您这一年多对我的照顾。” “照顾?按照你的说辞,不是肉偿了吗?何必再假惺惺的磕头?”他头也不抬的道︰“两不相欠了,你又不是我的奴才,寻常百姓,没有犯案在我手里,也用不着对我磕头。” “噢……”映桥道︰“那、那我走了……您多保重。” 他这才抬头,冷冷的她一眼︰“你也是。” 怎么像威胁一样? !映桥忽然有些不舍︰“少爷……” “我不是你主子了,这么叫不合适。” 映桥便改了称呼︰“……季大人……您保重……我告辞了。”不管他愿不愿意,给他鞠个躬,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可能是自由来的太突然了,她还不太适应,踏出大门口的瞬间,居然满心都是浓浓的失落感。未等下台阶,就见父亲竟等在门外,她惊讶的道︰“爹,你怎么来了?” “映桥——”云成源惊喜的道︰“你真的出来了?今早上来人叫我来领你,我半信半疑的来了,还真把你等到了。听说你赎身了,我还不信,难不成是真的?” 映桥尴尬的笑笑︰“是真的,这里说话不适合,咱们回去说吧。” 云成源接过映桥的包袱,指着胡同口道︰“马车停在那边,咱们不用走着回去了。哈哈,你不知道吧,你堂叔把银子还给咱们家了,吃穿不用再愁了。我还想等日子到了把赎回来,没想到季大人现在就把你放出来。快跟爹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映桥疲倦的道︰“咱们回家再说吧。爹,这马车是你买的?” “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从省城回来的?以后出门方便多了。”云成源高兴的道︰“今年真是双喜临门,我高中了,你也赎身了。” 映桥被父亲高涨的情绪感染,似乎没那么失落了,跟着笑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上了马车,映桥跟父亲一聊天才知道。自从发榜之后,他就回了趟老家,在知县的帮助下,打了一场官司,追回了当初被骗的银两,剎那间云成源又变成云员外了,加之有功名在身,知县大人十分热情的招待了他,在县里与众人吃吃喝喝,直到半个与才回京城。 “爹……咱们得搬出你现在住的地方了,另找一方住处,反正有钱了,我已经跟季文烨没关系了,不好再住他的房子。”映桥靠在车壁上,有几分难过的道︰“我卖身契都烧了,不会再回去了。” 云成源刚才只顾说自己的事,这时才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他怎么把你放了?”难道是要映桥回来准备婚事?应该不是,如若如此,不会这般草率,就叫映桥拿一个包袱自己出门。 映桥简略的道︰“拿银子赎身了。上次见到你,我忘了告诉一件事,那就是我当时已经凑齐了赎身的银子,是江奉桐给我的书稿钱,直接送到了府里,我偷偷攒着,昨天一并给了季文烨,他就让我走了。” “那他跟没跟你说别的,比如回家……待嫁?”云成源道︰“他在我应考前跟我说,如果我中了进士,他有娶你过门的意思。我为了这个,可是豁出命去考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是什么打算啊?” “他居然真的说过?”还以为他昨天说的是气话。映桥百感交集,但很快重新平静下来︰“没打算了,我们闹掰了。” “……”云成源怔了一会,突然高兴的笑道︰“太好了,太好了!他说要娶你,我为了不要你当姨娘,自然是全力以赴的应考。但有个前提,他会一直纠缠 你,不放手。如果是那样,做正妻当然比做姨娘强多了,爹为了你,拼了!不过,他一旦不纠缠你了,什么正妻啊姨娘啊,咱们都不稀罕!”笑完了,忽然想起了什 么,又不好直接问,表情纠结的看着女儿。 映桥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他担心的是季文烨把她玩腻了,一脚踢了出来。赶紧给父亲吃定心丸︰“他没踫我。就是觉得我长大了,不逗趣了,就叫我赎身了。” 云成源的感觉是,有个恶霸要霸占她的女儿,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恶霸对女儿失去了兴趣,叫她重新恢复了自己。他仿若新生一般的道︰“我就知道季文烨是心血来潮才想娶你,等他冷静下来,他坚持不了多久。他到底还要娶个跟他沆瀣一气的女人。很好,很好,他放手就好。” “……” 云成源神采飞扬的道︰“我告诉你啊,江奉桐原名叫汪奉云,是贵溪汪家的人,他是今年的江西解元!你不知我这几天多犯愁,就盘算着如何叫你离开季文烨,正正当当的嫁给汪奉云。没想到,哈哈,你就赎身出来了,映桥啊,你命还是挺好的。” “人家是解元,怎么会娶我,而且当初婚书都退回来了。”映桥看了眼父亲,发现他爹开朗多了,难道是因为考中了举人,找回了家产,重拾自信的缘故? 云成源摆摆手︰“婚书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没什么用。他如果不想娶你,拿婚事硬逼着娶了,嫁进去对你也不好,何必嫁他。我的意思是,凭当初的交情,他还是愿意娶你的。不信的话,等他来京,听听他怎么说。” 映桥撅嘴道︰“要不然咱们回乡吧,别在京城里混生活了。” “那也得等我考完春试再说。”云成源对未来已经规划好了︰“假如春试过不了,汪奉云也没有跟咱们继续深交的意思,咱们就回乡去,爹给你找个老实人家,过小日子去。” 她赞同的道︰“嗯,我也觉得小日子好。”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住处,此地归属季文烨,所以不能再住下去了。用过午饭,云成源掏了几百文钱给车夫张胜,叫他去托人找房子。因为明天的春闱,各地 的学子已有提前入京准备的,京城本地人每逢科举年都向外租赁院落赚钱,所以房源充足,住处很好找,到傍晚时候,张胜回来说,已经找好了三个院落,叫云成源 明天去看屋子。 有钱的生活是很方便的,第二天云成源乘车去转了一圈,敲定了一处独栋小楼带前后院的院落,租到明年春闱结束,跟物主当面签了文书,下午回来便将家当用车装了,锁门而去。钥匙则派人交回季文烨府上,自此,似乎真的再无瓜葛。 他们父女算有两个仆人,分别是做饭的文嫂和赶车的张胜外,可以说够用了。但是云成源总觉得亏待了映桥,说什么也要再买个丫头伺候女儿。映桥之前一直在做丫鬟,刚赎身就买丫头使唤,总觉得怪怪的,一直不同意。 所以每次云成源出去,映桥都要叮嘱她爹︰“不要买人回来——” 好在映桥不同意,云成源不敢轻举妄动,买丫鬟的事,迟迟没有办成。正因为没有使唤丫头,家里琐碎的事,得映桥亲力亲为。自从赎身回来,她连写故事的时间都没有了,每次都在和文嫂做针线。 她在季文烨身边的时候,除了贴身的衣物外,衣裳都是穿府里的针娘做好的,根本没动手裁剪缝过外衣。她跟着文嫂连学带练的缝棉袄,差点被折磨疯了。但一想,多学点生活的技能,总没坏处,又硬着头皮跟着文嫂学做棉被。 而且,很快她就发现除了累点外,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她可以随便在家里涂涂画画,不用怕被季文烨发现。想赖床就赖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再做当了姨娘被正妻打死埋在后院的噩梦了。 然后,映桥就发现自己长胖了。 这还没到过年呢。 过年免不了吃吃喝喝,大鱼大肉吃下来,那还了得? 正好到了年底,文嫂要去静慈庵找姑子给她去世的丈夫孩子念经,映桥就也跟着去了。云成源开始不同意,总觉得女儿脱离了自己的视线不安全。不过后来文嫂的老街坊和她们的女儿,加起来有七八个人,都要去庵里进香吃几天斋饭,看起来稳妥多了。 云成源觉得女儿出去散散心也好,这才同意了她出门。 文嫂虽然不会说话,但她的老街坊们可都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正常人,一同去庵里的还有两个和映桥差不多大的女孩,都没取正经名字,只以王五儿和刘三儿称呼。 年底来烧香的客人很多,映桥一行人非富非贵,除了映桥长得漂亮外,再没引人注意的地方了。师太和有头脸的姑子都在接待有头脸的贵妇,她们就由一个看起来干瘪瘦弱的寻常尼姑接待了,问了她们要诵什么经,安排了客房,就退下去了。 文嫂的老街坊一个劲儿的说︰“幸好咱们早来了,再过几日,连客房都得住了。文嫂的经要诵七天,来晚了,准排不上了。” 映桥除了出门透风外,另一个打算就是住在尼姑庵里,吃吃素斋,刮刮肚子里的油水,为新年大吃大喝做准备。 但她没想到,素斋这么‘难’吃,中午开饭,费了一番劲才咽下去。可周围的人却吃的很平静,她不禁怀疑是自己味蕾除了问题。 入住的第二天,姑子开始给文嫂故去的丈夫诵经,映桥听的昏昏欲睡。正在她神游飘忽的时候,就见刘三儿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惧的道︰“不好了——出事了——庵里进逃犯了,官府来搜人,叫咱们都去大殿。” 大家都是一惊,姑子停了诵经,也是一脸的无奈和痛心,众人面面相觑,都跟着姑子一并去了前面的大殿。映桥觉得这横生的枝节倒蛮有意思的,比起诵经,看官府搜逃犯更有趣。 可是出了禅房,见到跨刀走来的所谓‘官府人员’,她就呆了。 这哪里是官府的人,这是凌驾官府上面的锦衣卫! 她有不好的预感,如果猜的不错,那个‘逃犯’八成就是她。进了大殿,果见季文烨背手站在点中央,目光扫视着殿内的人。他身旁站着庵里的师太,正跟他说什么,而季文烨似乎根本没在听。 映桥脸一酸,当即便锁紧眉头,咬着唇瞪他,到底想做什么? 季文烨想做什么?当然是来找线索的。她留下的银票,他派人查过了,两张都是书商鲍六存的汇祥银楼。至于这鲍六和云映桥是什么关系,因他回徽州老家去了,派人去查,还没消息。 映桥离开他这件事,越想越蹊跷,她的银子究竟是谁给的?为什么给她?不查清这点,她身边存在这么一个帮她的人,早晚要撺掇她离开。 可映桥自从赎身回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她和哪个男人亲近过。季文烨就更想不通了,直到知道她来尼姑庵了。有些姑子专做帮人牵线搭桥偷情之 事,藏污纳垢的尼姑庵和尚庙比比皆是,季文烨对这些地方,向来没好印象,一听云映桥来这里了,当即料定,她是来和某人幽会的,便带了人来搜一搜。 季文烨已有几十天没见到云映桥了,此时一见,不禁怒从心中起。 她居然还长胖了一点,皮肤白里透红,眸子亮晶晶的有神。这得多薄情、不、这得多没心没肺的人才会这样?!一想到她走之后,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便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 其实映桥见憔悴的季文烨恶狠狠瞪她,多少已经猜到他的想法了。 她有些愧疚的抬手揉了揉脸,心想,我又不是故意长肉的。 ☆、第45章 其实映桥希望少爷能跟她一样好吃好喝,身体倍棒,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他憔悴了,而她长胖了,两相对比,衬托她的没心没肺。 季文烨别过脸,不去看她,但心中满满全是怒气。 这时尼姑庵的静一师太心急的问道,“大人,庵内的香客已经全到齐了,可有您查找的歹人,” 季文烨抬手示意她不要多嘴,冷声道,“这个贼人盗了很重要的文书想要出关,被我们追查躲到了这附近。我接到信报,说最近几日看到有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我怀疑此人将文书和盗来的赃物藏在你们庵内。” 殿内众人一听有贼人在附近出现,皆是一惊,都面面相觑,觉得自己搅进了大麻烦里,无不露出担忧的神色,这其中也包括映桥。她对下面要发生的事,充满了担心。 此时王五儿拉了拉映桥的衣袖,低声对她八卦道︰“哎,这位大人长的可真好看。” “呵呵。”映桥尴尬的干笑两声,顺便甩了甩胳膊,不叫王五儿拉扯她。 “真的,不信你抬头看一眼。”王五儿大概觉得映桥的态度冷淡,凑过来进一步嘀咕。 这时就听季文烨呵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在交头接耳说什么?定有蹊跷,来人,带到后面,我要亲自审问。” 映桥扶额,就知道会这样,真要命。 他话音一落,便有两个跨刀的缇骑将映桥和王五儿分开,提着胳膊往后面拽去。文嫂和王五儿的老娘一见祸事落到了自家人头上,立即扑上来拦那缇骑。文嫂是个哑巴,只啊啊啊的比划着,便给季文烨跪了下来。 映桥赶紧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那王五儿没想到自己说了句闲话就要被单独拷问了,怕的嚎啕大哭起来,不停的喊她娘救她。可惜哪里救得了,转眼就被缇骑拖到后院关着去了。 映桥知道,王五儿就是个烟雾弹而已,真正的目标是她。果不其然,被带出大殿,来到后面一处禅房,缇骑将她推进去关好,没等将椅子坐热,季文烨便开门走了进来。 映桥忙站起来,很愧疚的道︰“……我不是故意长胖的……要是知道你瘦了,我也不会允许自己吃胖的……” 他看着她,觉得她既惹人爱又招人恨,心中五味杂陈,只等着她一言不发。 她很苦恼的道︰“……我没想到还能见到您。” 季文烨一听,终究忍住了,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提她到跟前,冷笑道︰“是啊,你一走了之,咱们一拍两散,本该再无瓜葛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相见了,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映桥并不认同他的说法︰“只要你想,让我落到你手里,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分明是怀疑今日的搜查有鬼。 他挑挑眉,皮笑肉不笑的道︰“可惜我却没心思因为你玩阴谋诡计。今天我是来查案的,别以为我认识你,就会对你网开一面。我问你,方才在大殿内,你和那个野丫头在说什么?” 映桥不想撒谎,直言道︰“她跟我说你长得好看……” “你怎么回答的?” “呵呵。” “……”季文烨嘴角抽了抽。 “我就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她皱眉道︰“然后就被你发现了。” “就这样?” 她重重颔首︰“就这样。” 季文烨放开她的手腕,背着手绕着她,上下打量︰“难道你们不是在商量晚上会野男人吗?” 这话太难听了,映桥撅嘴反驳道︰“这是从何说起,我就跟你好过,哪来其他人。况且现在我跟你也不好了。” 本来听她说前半句,季文烨还挺高兴的,但是听完整句话,又沉下了脸︰“那你们来这庵里做什么?尼姑们收银子专替淫|妇寻姘妇,藏在庵里偷情,这里面老少尼姑,不是没人要的老妓就是出入富户供人淫乐的私娼,你到这淫窝里来,难不成还是做好事?” “文嫂找姑子给她死去的丈夫诵经,那姑子诵的很好,反正我没觉得她们有问题。”她小声嘟囔道︰“淫者见淫。” “你凭什么说尼姑诵经诵的好?” “念的我都快睡着了,难道还不好吗?”映桥道︰“总之我是陪文嫂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盘问我,只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是说,你就是来找我的? “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不在乎这一点了。况且,你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等我抓了鲍六回来,将你们一网打尽。” 映桥心里一抖,心道他怎么知道收文稿的鲍六公子的? 见她有反应了,季文烨料定自己有文章可做,继续诓骗她︰“还记得去年你爹蒙冤的那个谣言案吗?最近有了进展,发现鲍六家的书局刻过妖言,一旦坐实这点,他小命休矣。而你……最好说情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 “那他的银票怎么会在你这儿?”季文烨捏着她的下巴,厉声问道。 映桥全无防备,当真吓了一跳︰“什么银票?”说完,忽然想起汪奉云给她的五百两银票,她想了想道︰“……哦,那个啊,是我爹写话本赚的。其余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你爹写了什么天书出来,能赚五百两?” 越遮掩越危险,不如直接告诉他︰“就是那套《大理寺少卿判百案》喽,我爹和他朋友合写的,赚了好多银子,他朋友拿银子回乡了,我爹则拿银子给了我。其实我春天跟你回来的时候,就赚够赎身的银子了。” 季文烨愕然︰“你爹写的?”难怪她对那本书那么好奇,原来根源在这儿。不知道真相还好,知道真相了,反而更气恼了,将映桥按在椅子上,恨道︰“你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敢情你一直能赎身,却惨兮兮的守着我,我是不是反倒该感激你长久以来的不离不弃?”见她不说话,冷笑着威胁道︰“没关系,等你入了狱, 我再慢慢审你。” “……”她抬眸瞅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他抬起她的下巴︰“怎么不说话?当我不敢?” 映桥气哼哼的憋闷道︰“其实你心里明镜似的,说这些话只不过是吓唬我,想叫我求你,再来次肉偿。” 被看穿了,这戏就没法唱下去了。季文烨想了想,顺着她话问道︰“那你愿意吗?” 映桥摇头︰“不愿意,我还要嫁人。” 季文烨一顿,扬起下巴,冷然道︰“大不了我娶你。”他不计较她的过错,再次说出愿意娶她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更加期待映桥的回答。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她迷茫的眨了眨眼楮,内心一阵悸动,但很快便觉得他这句话有问题,语气太冷了,一点不像‘求婚’。映桥犹豫了下,回答道︰“……我不想嫁给你。” 季文烨怒火中烧,面对直接的拒绝,再忍不住,将她提起来,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唇。压抑了几十天,再踫她,不禁情烈如火,喘息道︰“你不想嫁给我,你想嫁给谁?我等了你两年,你还想离开我?” 映桥挣扎道︰“我不是你的丫鬟了,别这样。我要喊人了——” 她真是幼稚的可爱,季文烨含着她的耳垂,笑道︰“喊吧。” 一阵酥麻从耳垂蔓延到全身,她缩着脖子,委屈的道︰“你再这样,我要讨厌你了。” 哎?难道现在不讨厌?季文烨一喜,抱着她坐到椅子上,温和的问她︰“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想嫁给我?” 映桥不想坐他腿上,要下地站着︰“我已经赎身待嫁了,这么亲昵不好。” “少废话,快说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肯嫁我?” 她支吾道︰“首先谢谢您看得起我,有想娶我的想法。但是吧……我仔细想过了,还是别这样做比较好。侯府那边,我已经都得罪遍了,你娶我,无益于您 和侯爷的父子关系。鲁公公那边,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老人家也不希望我嫁给你。还有……你做锦衣卫,有的时候一走就要几个月,聚少离多。另外,我总觉得你 是不甘心,心血来潮想娶我,等过个三五年,你就看我像死鱼眼珠一样不讨喜了。” 季文烨瞪眼,好个云映桥,他只挑剔她家世,她倒好,一股脑挑剔了他这么多。他怒极而笑︰“你考虑的倒是不少。” “因为我是活生生的人,会趋利避害,所以我虽然不讨厌你,但是……还是止于此吧,各自过自己的日子比较好。” ‘我喜欢你,但咱们不合适,还是分开吧’这种跨越时空的婚恋观,季文烨完全无法接受︰“你想说的就这么多?” 他的本意是叫她别再说了,没想到映桥歪了歪头,继续补充︰“我就当个好吃懒做的土财主,小富即安。简简单单的,不要太费脑子,如果真的嫁给你,侯 府啊鲁公公啊,还有你们锦衣卫的事,我多少都要操心,我做不来也做不好。”皱眉想了想,道︰“反正我上不了台面,有句话怎么说的,狗肉上不了筵席,对,我 就是狗肉,把我撤了吧。” 季文烨听的又好气又好笑,在她肚子上揉了一下︰“你就想着吃,难怪长胖了。”不知为什么,对她发不起火,每次揣着一肚子气,但见了她,心情就莫名变好了。 “我不是故意的长肉的……”他心情变好了,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拒绝得体,将他安抚了。 他手顺着她肚子向上摸到她的胸口,轻轻揉了揉︰“胖点也好,咱们映桥以前太瘦了。” 觉得她负心时,憎恶她长肉,如今心情好了,就说她长肉也是好事了。映桥很无奈的道︰“我想说的都说完了。” 季文烨在她唇上吻了下,沉吟片刻,温笑道︰“你担心的那几件事,我给你一一说一下。侯府那边,你不喜欢,可以不走动。反正我被拐了十几年,他们早不拿我当正经儿子了。我也不是长在侯府内的公子哥,必须行孝顺。至于鲁公公那边,有点麻烦,但我会处理好。” “……” 他继续道︰“等娶了你,我就说旧伤复发,做不了南镇抚的事了,争取调到经历司去。经历司管锦衣卫内部的往来文书,平日里写写字,盖盖章就行了,清闲又安全。能抽出空陪你,如何?” 映桥心虚的道︰“这样不好吧,你看,你为了我放弃事业,我又拖你后腿了。” “不是你想的这样。你还记得我赋闲在家的日子吗?那段日子我就动过这个念头,我也不愿意每日颠沛在外。”季文烨顺着她的后背,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哄道︰“另外,我不是心血来潮才娶你,我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映桥脸颊绯红︰“说说看。” “你不愿意和我亲近,我便想给你个名分,叫你做个正经姨娘,但你和你爹都不愿意,我就明白,叫你心甘情愿,只能对你明媒正娶了。不信你回家问你爹,在他应考前,我就对他透露过想法。远早于今天,可见我早有此意,不是信口开河蒙骗你的。” 映桥好像明白了什么,就是说如果她一早就愿意跟他勾勾缠缠,直接献身,可能就止步于通房丫头了。按理说,季文烨肯为她花这么多心思,已算难得了,但她心里仍旧惴惴不安︰“可是……我……” “可是什么?”他轻声问︰“我要是真想为难你,方法多了,可那都是对付我憎恨的人的。我喜欢你,当然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哪怕我受苦,我也希望你能开心。你好好想想,哪一次不是我受罪,你逍遥?”手很自然的伸进她衣裳内,揉着她的胸。 好像真是这样……可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不过他们各个方面仍旧差距太大,总觉得暗藏许多隐患。 季文烨又抢先安慰她道︰“映桥,你这次走了,我也算得了一教训。唉,不该把你当做我的附庸,你也有你的顾虑和想法,你背着我藏钱,并不是什么可恶的行为,只是想自保罢了。对吗?” “对的,对的!” 他微笑不语,心道果然云映桥吃软不吃硬,吓唬她的话,她就拗着顶嘴,若是软语安抚,她就乖乖就范了。硬的不行,来软的,哪招好用,用哪招。季文烨继续道︰“你当初对我说肉偿,我确实恨你。但现在想想,你这么做确实有道理。咱们两清了,才好谈婚论嫁。” 她心里连连称奇,原来少爷也觉得她做的对啊。正想着,忽然觉得身上一凉,低头才发现自己棉袄被解开了,肚兜也被他掀在胸上。映桥当然不好意思了,使劲往下拽衣裳︰“小心别人看见。” 很好,只怕别人看,不怕他看。季文烨在椒乳上吻了下,抬头看她笑道︰“放心,没人的。映桥,这一次,你不是奴婢,只是寻常人家的待嫁姑娘,我也不是你主子,仅是倾慕你的男子。你回家待嫁,我办好一切,就向你提亲,你愿意嫁给我吗?” 映桥晕乎乎的︰“这、这是求婚吗?” 他面上微笑。但内心十分紧张,如果这一次再遭拒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自从认识云映桥,他就在不停的退让︰“算是吧。” “……好……”她低声道︰“不知我擅自答应你,能不能算数。” 季文烨欣慰的笑,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她额头,心道,就知道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第46章 映桥有种预感,她答应季文烨的求婚是正确的,从结果来说,一定好过拒绝他。而且她对他亦有意,他肯为她改变的话,就嫁了吧。她小声道,“我都答应你了,让我把衣裳系好吧。” 他浅笑道,“怎么说的好像我不让你系衣裳,你才答应我似的。” 她摇头,“当然不是。” 季文烨朝她笑道,“你不想跟我亲热,”踫过她的脸,与她吻了几下,“我可是一直想着你。” 映桥说实话,担心的往门外看了眼︰“想是想,只是不想在这里。” 他憋住笑,刮了她的鼻梁︰“居然说想,不知羞!” 她一撅嘴,整理衣裳︰“谁不知羞谁知道,反正不是我。”季文烨没亲热够,允许她系棉袄,主要是怕她凉着,待她理好了衣服,就隔着衣裳,在外面摸她。他手从她腋下搂过,放在她胸上揉。 映桥歪头 他︰“你审问我的时间够长了,该放我走了。” 季文烨才跟她亲近一会,哪能放她走,扳过她的脸,又和她缠吻了一阵,才道︰“不急,我还想留下过夜呢。” 映桥以为他说的是真的,骇道︰“不行,你真留下,我也不和你住。” 他笑道︰“逗你的,我再抱你一会,就走。”下颚垫在她肩膀上,和她脸贴脸。他叮嘱道︰“你只管回家傻吃孽睡吧,等过了初五,你过了十五岁生日,我 就派人去提亲。”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下,改口道︰“或者再等一等,待二月份你爹会试考完了,我再派人上门,免得他急着筹备你的婚事分心,耽误科考。” 映桥点头道︰“嗯,都听你的。” “不过再待三个月,你不会着急吧?”季文烨吻住她的脖子笑问。 着急的人明明是你吧。映桥嘟囔︰“我才不着急。”既然谈婚论嫁了,面临的种种问题就要浮出水面了︰“我、我还得准备嫁妆呢,三个月根本不够。” 季文烨还真考虑过妻子娘家的问题,他叹道︰“不用准备嫁妆了,你别让你爹陪嫁就行了。” “……”映桥皱眉,哼了两哼︰“那怎么行,好歹个盖头。”我爹才不愿意见你,想陪嫁都没门。 他托着她的手掌端看,抚摸她纤细的手指︰“做针线太苦,又累眼楮。等敲定婚期了,我叫人替你做嫁衣。” “那、那我这段日子就不做了,只督促我爹读书了。” 季文烨听了,高兴的将她搂了搂︰“对,这才是要紧事,你督促你爹认真读书,他考中了进士,便是你最大的嫁妆。当然了,中不了也没关系,云举人还是云进士的女儿,我都一样娶。” “还是中了好,能考中进士这辈子就熬出头了。” “其实如果没考中也不要紧,回到你们县里,我帮衬着你爹,发点小财,做个豢养百千奴仆的员外也挺逍遥的。” “不管怎么说,以后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这时映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禁埋怨自己才想起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来。她侧目瞧他︰“你、你会纳妾吗?”虽然他现在的承诺没什么用,他以后纳妾,她拿他也没辙,但问问总没坏处。 他反问︰“你会红杏出墙吗?” “当然不会了。” “所以我也不会。”季文烨义正言辞的道︰“我要是有这色心,还至于忍着等你长大吗?这段日子早收用别人了。” 映桥又迷茫了,的确,要说他好色吧,没见他找其他女人,说他是正人君子吧,对她干的事,离正人君子十万八千里远。她咬着嘴唇道︰“反正你不纳妾就好。”她不想变成表面装贤惠背地里掉眼泪的怨妇,或者打死小妾埋后院的夜叉正妻。 季文烨问道︰“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一起问吧。” 她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笑着摇头︰“没了。” 他会心一笑,搂着她亲昵,说了许多梯己话之后叫她起来,自己也起身理了理衣裳。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够久了,再待在一起,会引人怀疑。季文烨恋恋不舍的又抱了抱她,才叫人将她领回了大殿。 季文烨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不过为了掩盖真实目的,做足了戏,在映桥之后又接连盘问了好几个人,折腾到午后才带人下了山。 王五儿虽然没被用刑,只被人简单盘问了几句,但还是受了惊吓,一直抽抽噎噎的掉眼泪,等锦衣卫撤了,她和她母亲也待不下去了,提前下了山。文嫂意志坚定,锦衣卫的出现没打乱她的计划,还是要给丈夫念经超度。 因映桥也受了盘问,怕她受惊吓,王五儿和母亲下山的时候,文嫂想叫映桥也跟着下去回家。但是映桥坚称自己没事,仍旧愿意留在庵里。文嫂见她情绪平静,便叫她继续留下了。 第二天映桥发现香客走了一半,估计是因为昨日锦衣卫突袭受了惊吓。估计庵里蒙受了不少损失。 — 映桥吃了几天素斋,的确瘦了些。从尼姑庵回来,云成源一见女儿,就皱眉道︰“你怎么瘦了?” 文嫂不敢隐瞒,向云成源比划庵里发生的事,映桥见文嫂比划的辛苦,便直接告诉父亲︰“前几天,季大人带人上山抓逃犯,以为我这有线索,盘问了我几句。” 云成源惊诧道︰“他没把你怎么样吧?”他可不信季文烨抓逃犯,偶然踫到女儿这套说辞。他就是奔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去的,肯定是这样! 映桥道︰“没怎么样,但他跟我说了些话,一会饭桌上细说。” 于是云成源赶紧让文嫂去做饭,立即开饭。映桥吃了许多天素,猛见到肉菜,眼楮放亮,夹了一块红烧肉笑道︰“还是做俗人好啊。” 云成源不动筷,瞅着女儿大快朵颐︰“季大人和你说什么了?现在能告诉爹了吧。” 映桥含着筷子尖︰“他说……他说他想娶我……”眼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语气亦愈发轻柔︰“我……我……” 云成源皱眉,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好。”她支吾道,怎么办?似乎吓到父亲了。 “呜……”云成源眼楮一酸,单手扶额,就势抹了把眼楮,哭道︰“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呆货,才出火坑,又往里面跳!有解元郎等着娶你,你怎么能自 毁前程。”嘟嘟囔囔的埋怨了几句女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擦了眼泪,抬头语重心长的道︰“也不能怪你,他逼迫你,你不敢不答应,没关系,没关系。是爹不好, 爹刚才不该怪你。” “他没逼我,我愿意的。” 这话一出口,云成源就恨不得跳起来,他厉声呵斥道︰“你小小年纪懂什么?只顾眼前利益,不顾长远死活!锦衣卫和东厂,但凡掌握实权的官员,有哪几 个是善终的!他过几年死了,你守寡都要受人欺负!”呵斥完了,又觉得女儿太傻,都是自己教导无妨,悔恨无比︰“你娘死的早,怪我没教好你,不懂分辨利 害。” “他说成婚后就调去经历司……只管文书往来……” “你当锦衣卫是菜市场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不愿意干了,拔腿就走?!”云成源恨不得满身是嘴,把女儿劝醒︰“男人最会说漂亮话,你怎么能信呢?!反、反正我不同意,你擅自答应,我不怪你了,就当没发生过。” 映桥嘟嘴,不甘示弱︰“我想知道,您若是怪我,会怎么惩罚我?” 云成源瞅着女儿,呆了一下,便伤心欲绝的道︰“你怎么能说这话?明知道我不会罚你,你这是向我叫板吗?你被季文烨灌了**汤,被他骗去做了两年丫鬟还不够,还要伺候他一辈子!不管了,总之,我不同意。” 这会跟父亲争吵没有意义,先安抚他的情绪,过个好年,然后叫他安心准备会试,是最要紧的。到时候,季文烨要娶,她想嫁,父亲拦也拦不住。她便道︰“您别哭了,我再好好想想。或许过了年,他又反悔了。不是父母之命,本来就不作数的。” 云成源赌气的瞅了瞅女儿︰“哼,幸好你还把我当你爹看,知道你擅自做主不算数,上次你擅自卖身,这次你的婚姻大事,唯有我能安排。” 让云成源安排的话,读书人才是婚配正统人选。曾经的老邻居,江西解元汪奉云为最佳。 映桥微笑道︰“知道了,您吃菜罢,等年后应完春试再说,我随口一答应,您真中了进士,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不行,越想越生气,他干这叫什么事?!背着人家姑娘的父母,唆使与他私定终身。我、我恼了,我要……”他恨恨的拍桌。 “您要去找他理论吗?”映桥咬着筷子尖,一脸‘心痛’的看父亲︰“还是您想去告他?” 正戳中云成源的软肋,还真不能把季文烨怎么着,他脸一酸,郁闷的托腮低头生闷气。映桥便又是给爹捶背,又是给爹夹菜的,劝了好一会,云成源还是不肯吃。 映桥斜 父亲,将自己手里的筷子也一扔;“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父女僵持片刻,云成源妥协,把筷子摆到映桥面前,无奈的道︰“吃吧,吃吧,别为季文烨烦恼了。” 她并没有烦恼,烦恼的是她爹,等吃过了饭,映桥步伐轻快的上楼去了,云成源留在楼下的书房,纠结的坐立不安,满屋乱转。季文烨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了,欺负映桥年纪小不懂事,连哄带骗的诱拐良家女子。 他不待见季文烨,但凡是个读书人,谁能待见阉党和锦衣卫?!尤其还有个比季文烨好千百倍的汪奉云。 和云成源不同,映桥上楼后,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小腹上,想起和季文烨有过的肌肤之亲,脸上不禁一红,赶紧不好意思的抬手揉了揉脸。过了一会,她担心父亲,下楼偷偷看了眼,见父亲已经在桌前读书了,便放了心,又蹑手蹑脚的上楼去了。 之后的日子,映桥和文嫂准备年货,文嫂料理食材,她则扫屋剪窗花摆弄盆景,转眼就到了除夕。映桥心中隐隐有个期盼,就是季文烨能突然出现,和他们一起守岁。但转念一想,他得陪侯爷或者去鲁公公,应该不能过来陪她。 虽如此,心中仍有一份期待。可惜直到除夕夜过了,季文烨也没有出现,映桥莫名的失落。云成源心情却很好,终于又和女儿团聚过年了,叫张胜放了许多鞭炮,以表达自己欢快的心情。 守了岁,各自回房睡觉。映桥在心里嘀咕,他是不是办事不顺利,侯爷或者鲁公公不同意他的打算啊?她替他担心。 年初一早上,睡梦中的映桥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她心道,莫不是季文烨来了?赶紧爬起穿了衣裳,洗了把脸,下楼见人。 走到楼梯拐角处,她能够清晰的听到来人说话声了。不过可惜的是,并非是季文烨。她便失落的放慢脚步,扶着楼梯打算回屋去。 “文嫂,你去喊映桥下来!” “不必了,我坐一会就走了。况且有些话,她在场的话,说起来不方便。”那人道。 映桥所占的位置,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听声音很是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她见过的男人有限,认识她的人除了父亲和季文烨,就是汪奉云了。难道是他?她坐在楼梯上,扒着栏杆听他们说话。 “奉云兄,听到江西解元是你,我一点不意外。如果不是你,才是怪事。”云成源道︰“今年的春试,我看状元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映桥一怔,果然是汪奉云,不知为何,她暗暗觉得事情不妙。 “一省的乡试考了个好名次而已。到了春试,要和全国的举人比试,那就难了。”汪奉云谦虚的道︰“我爹怕我考不好,早早督促我来京,为春试做准备。” 云成源欲言又止︰“你这次回乡……族里的事都办妥了?若是不方便,当我没问。” “都办妥了。祖父重新认我们了。我中了解元后,他老人家本已弥留,听到这个消息,竟然又能正常吃喝了。我也希望这次春试能考个好名次,叫他人家开心。” 云成源道︰“你一定没问题!” 这时汪奉云语气轻松起来,带着笑意︰“还有一桩事,我想和你商量。我祖父听闻我在京城的时候订了亲,便叫我考完春试,尽快带新孙媳妇回去见他。不知……你和云姑娘是何想法?” 映桥一惊,赶紧竖起耳朵听父亲如何拒绝。 没想到就听她爹高兴的道︰“太好了,就知道你没忘记这门婚事!不会辜负映桥!既然是老人家的意愿,那自然是越快越好。殿试结束后,就拜堂成亲吧,你高中又娶了映桥,可谓双喜临门。哈哈!” 哈哈什么啊哈哈。映桥对父亲的态度不满,她站起来,皱眉瞪向他们说话的方向。 “祖父大人说,在我寒微的时候,肯和我订亲的女子,定能和我同甘共苦,白首不离。再者,我们汪家的人不能因为富贵了就背信弃义,既定过亲,就不能 反悔。”汪奉云道︰“春试后的婚娶,虽然我长辈不在京城,但我祖父已经拜托工部的厉大人做证婚人,所以纵然在京城拜堂,礼仪不会欠缺,庄重依然。” 映桥慌了,她还成香饽饽了,转眼又多一个未婚夫。 ☆、第47章 事情麻烦了,这样下去,她云映桥不是变成脚踏两条船的人了么。她暗暗着急,但又不能直接冲进屋说她不想嫁给汪奉云,毕竟那样太不礼貌。 这时就听汪奉云道,“我还要去厉大人府上拜年,时辰不早,先告辞了。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听听你的意思,既然你还认这门亲事,我心里便踏实了。其他事宜,我改日差人上门细谈,您看如何,” 云成源高兴的笑道,“我随时等候汪家的消息!这可是一桩大喜事,越早办了越好。” 映桥见父亲送了汪奉云走出里屋,她赶紧转身上了几个台阶,在楼梯拐角处偷偷注视他们。父亲和汪奉云有说有笑的出了门,一看便知相处愉快。等他们出了门,映桥下了楼梯,见屋里桌上摆着礼盒,想是汪奉云带来的。 很快,云成源面带微笑的进了屋,见女儿绷着脸,他莫名其妙的问道︰“大年初一,你怎么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谁招惹你了?” “我知道汪奉云来了,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映桥皱眉不情愿的道︰“我都答应季文烨了,哪能再答应一门亲事。等下次见面,你回绝汪公子吧。” 云成源赶紧摆手示意女儿小点声,仿佛她在说大逆不道的话︰“你答应季文烨?那能算数吗?你私定终身,小心说出去被人笑话!” “不管笑不笑话,我都答应他了,哪有反悔的道理。”映桥埋怨她爹︰“而且我都跟你说过了,你也知道这件事,怎么还答应汪公子?季文烨要生气的。” “你听听,你自己听听。怕他生气?这难道不是毛病吗?你以后就跟一个整日怕招惹他生气的人过活?你不怕短寿吗?哦,你怕短寿,我还怕我女儿受苦呢,不行,我不同意。” 映桥愈发觉得父亲自从中了举,自信多了,这等狡辩的话,他以前是断断不会说的︰“这能一样吗?背信弃义,自然怕被发现啊。至于他生不生气的,我从没怕过。”一般季文烨跟她置气的时候,她都当他来大姨妈,高高挂起,不搭理他。做丫鬟的时候尚且不怕他,以后更不怕他。 云成源不好意思说他害怕季文烨,便道︰“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你听我的没错,我在许多事上糊涂,但这件事我比任何人都清醒。” “我已经跟季文烨约定好了,不能反悔。”她又道︰“再说了,我又不了解汪公子,他那么神秘,他也不了解我,万一娶回家,发现我是个呆货,嫌弃我怎么办?至于季文烨还知道我是个好吃懒做的呆货呢。” 呆货是那天云成源骂她的话,此时一句一个呆货的自称,分明是说给他听的。云成源憋的满脸通红︰“你、你……你嫁给季文烨朝不保夕的,你根本不理解 我的一片苦心。你去打听打听贵溪的汪家,多少人家挖空心思都高攀不起,你倒好,送上门的富贵不要。人家汪公子哪点配不上你?” “……”老爹是彻底胳膊肘往外拐了,居然责怪她不识时务。映桥气哼哼的撅嘴道︰“是我配不上人家。” 云成源觉得刚才的话说的太狠了,语气软下来,愁眉苦脸的劝道︰“你好好想想,你是云成源身处贫寒时订下的妻子,他一辈子都要尊你敬你,哪怕他有天大的富贵,也弃不掉你。季文烨有什么呀,你真心他那几句空头承诺啊?等过几年翻脸不认人,你不是毁了吗?” “……哦,那我该怎么办?全当做不认识季文烨,满心高兴的准备嫁给汪奉云,做解元夫人,不、状元夫人吗?!你想过没有,这么做了,对得起谁啊?或许汪公子也根本不想娶我,只是抹不开面子,你直说答应了季文烨,兴许汪公子还松了一口气呢。” 云成源之前一直听女儿的,这次说什么也要阻拦她办蠢事︰“别说废话了,婚姻大事,轮不到你做主。先叫汪奉云娶你过门,季文烨未必斗得过汪家。” “为什么非要斗啊?假如汪公子真娶了我,季文烨找他麻烦,给他惹了大祸,他怪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好对我好?”映桥觉得任何利弊分析都是苍白的,这个时候应该洒‘一招毙敌’的猛料才是︰“我虽然是完璧,但该跟季文烨做的都做了!再嫁汪公子,我心里过意不去!” 云成源恍惚了一下,接着眼前一黑,扶着桌子坐了下去,意识混乱,胳膊将桌上的茶壶扫到了地上。良久后,抹眼泪哽咽道︰“……怎么会这样?呜……我就知道会这样……季文烨不是人……”咒骂了几句,不见映桥说话,从指缝一瞅,发现女儿已经不见了。 云成源便几步上了楼梯,去敲她的房门︰“映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出来说话。” “没什么说的了。我不能因为害怕季文烨背信弃义就先背叛他。”映桥扬声道。更重要的是,她嗅到了脚踏两条船的危险,弄不好就是船毁人亡。 云成源道︰“爹、爹还有汪公子写的婚书,你们先有婚约的。” “我就没承认过!”她道︰“你承认,你去嫁好了。” 云成源恼了︰“这话你也敢说!我真把你惯的不象话了!你要不认我这个爹,我便也当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映桥听了,气哼哼的瞅了眼门口,脑袋钻进被子里,捂着耳朵不吭气。 云成源良久听不到女儿说话,以为她当真生气不认自己了,犹豫着要不要说软话哄女儿,但又纠结将她彻底惯坏了,思忖半晌,才心一横道︰“我不管你了!”故意大声跺脚下了楼。 映桥也不理父亲,两人都不让步还是第一次,直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僵持仍在继续。因张胜回家和妻儿团聚去了,院子里的积雪,只能由文嫂和云成源一起打扫。他四体不勤的读书人,扫了一会就杵着扫帚休息。 此时听人敲门,云成源便扔了扫帚去开门,见门外是个眼生的小厮,他皱眉道︰“你找谁?” “是云老爷府上吗?”得到云成源肯定的回答,那小厮拱手作揖道︰“我是季大人差来请云老爷和云小姐做客的。大人说今个是云小姐生日,特备了酒菜,邀二位去府上做寿。”说完,侧了身,叫云成源看他身后的车马和丫鬟仆妇。 云成源皱眉道︰“我家姑娘病了,哪都去不了,谢季大人美意。”说完,不多废话,将门关了。 那小厮没料吃了闭门羹,拍着门问道︰“敢问云姑娘是何病症,奴才也好回大人的话。” “你别管什么病了,只说生日该和家人过,没得去和旁人凑热闹的道理。”云成源隔着门板道。 那小厮听了,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在楼内的映桥听到声响,开门探头出来瞧了眼,见父亲和文嫂在扫雪,并没跟谁说话。以为刚才是邻居家的动静,便关门回楼上去了。 她不高兴。本来她十五岁生日是个大日子,要好好热闹的操办操办,结果因为婚事闹的不愉快,看着一桌子菜,两人都闷头吃饭,彼此不说话。 终于云成源想到了什么,刻意的讽刺道︰“你生辰,怎么没见季文烨露个脸?好歹派人送个贺礼来吧。你汪叔还派人送了一对金累丝蝴蝶凤凰步摇,金瓖玉 嵌宝寿字簪,呃……让我想想,匣子里还有掩鬓和挖耳簪这类小件。”见女儿埋着头,他不禁得意的出了口气,她会认清季文烨,回心转意的。 “……完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汪公子了。”映桥伏桌痛苦的道。 云成源欣慰的笑了笑,对女儿道︰“我女儿聪慧,怎么会配不上他呢,你不要自怨自艾,他肯送生日贺礼就说明你在他心中有分量……”忽然发现女儿额头枕着胳膊伏桌,但其实在下面偷偷嚼鸡腿,气的云成源眼直咬牙︰“算了,要是汪公子发现你这么蠢,也会退婚的。” 映桥便直起身子,嚼着鸡腿不动声色的看父亲︰“我也这么觉得。”装傻归装傻,但心里也不禁埋怨起季文烨了,除夕没动静就算了,明知道她过生日也不露个脸。 她已经十五岁了啊。 用过饭后,映桥又等了一会,见季文烨还没来,更加失落了。云成源见女儿闷闷不乐,心疼得很︰“罢了,爹先依你,明天跟汪公子讲清楚,看他知晓你钟情他人了,还愿不愿意娶你。今天你过生日,这些事先放一边,外面闹花灯,爹陪你出去散散心。” 映桥本不想出去的,但转念一想,若是季文烨等一会来了,活该他扑空,叫他也等一等。于是同意父亲的建议,穿衣出去看花灯了。 有几个地方的街心放烟火,云成源打听好了带女儿去看,因为街上全是人,比肩接踵,不管是谁,都得步行,根本走不了车马。云成源和女儿一边赏灯一边往烟火处走。路上买了个灯笼提着,嘴也没闲着,买了个糖葫芦吃。 映桥看什么都新鲜,拽着他,指着远处道︰“爹,你看,那边的灯轮好高啊,上面至少挂了上百个花灯,咱们过去看看吧。” “慢着……”云成源四下看了看,说出一个棘手的问题︰“这是哪里?好像迷路了。” 原来两人一直跟着人群随大流的走,闲庭信步,此时不知走到哪个街上来了。映桥没心思吃了︰“那赶紧找一个人问问吧。”结果云成源问了几个人,不是同样迷路的,就是告诉他们东拐西拐,听了更糊涂的。 “这可怎么办啊,自打住到这边,平日去哪里都是张胜驾车……”云成源皱眉不展的道︰“这一片我根本不熟。” “……”映桥还是挺乐观的︰“还是没问对人,再问问看吧。……嗯……我看看谁像本地人……” 这时就听她爹喜欢的道︰“有了,有了,我好像看到汪公子的书童了,哎?哪里去了?嗯……好了,好了,看到了,就是他。”说罢,领着映桥往汪奉云的方向挤去。 汪奉云见到云氏父女,露出笑容。 云成源看了看映桥,又看了看汪奉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哈哈,真巧啊,真巧,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汪奉云挑挑眉,心道不是说好的么,怎么又成踫巧遇到的了,难道云映桥不想见他,是被她爹骗出来的? 映桥一眼就识破了父亲的‘诡计’,原来她爹也会耍这种小伎俩。她闷声道︰“是啊,好巧。” 汪奉云尴尬的笑了笑︰“别站在这里,碍着别人走路了,咱们有话边走边说吧。” 映桥 了她爹一眼道︰“得彼此看着点走,要不然我爹走散了,就剩我和汪公子了。” 云成源正好有这个打算,不想已经被女儿看穿了。但纵然如此,也要厚着脸皮实行,走了一段路,他哎呀一声︰“我鞋子被踩掉了,你们去前面等我吧——”说完,弯腰拾鞋,湮没在人群中了。 映桥无语,这实在太明显了,有气无力的道︰“我爹……他啊……唉……” 汪奉云也颇无奈的跟着笑︰“他想走,咱们也看不住。继续往前走吧,一会我送你回去。” 映桥转念一想,这未必是坏事,趁此机会将话跟他说清楚也好。况且汪公子一表人才,只是碍于婚书约定才不得不娶自己,若是自己拒绝了这门亲事,恰好成全了他。于是她便点头道︰“好。”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不想这一切皆被暗处的鲁久年看在眼里,勾起嘴唇冷笑了几声,叫手下继续盯着云映桥他们。他则穿小路去找季文烨。 他府前有小厮在放烟花,丫鬟和奴才围着看热闹,但是却不见季文烨本人。鲁久年进了院子,见院内灯火璀璨,丫鬟绕着欣赏,还是不见这府上的主人。直到进了正屋,见季文烨一个人守着一大桌子的菜肴,在喝闷酒。 季文烨见了鲁久年,撇嘴叹道道︰“你不守着你干娘,怎么到我这里来了?”鲁公公在宫里,季文烨在鲁公公府上没有养他的干娘,平日鲁公公不在,不好登门。但鲁久年不一样,他这时候该和他干娘一起过。 鲁久年摇头叹道︰“好哥哥,我还要问你,怎么就你一个人?” 季文烨道︰“我请过你嫂子,但她想和她爹一起过生辰。不过你来的正好,陪我喝一杯。”既然他们父女想单独过生日,不叫他这个外人,他就不打扰了,毕竟以后要一起生活,和云成源的关系不能闹的太僵。 鲁久年按住酒壶,不叫他再喝了,开始告状︰“哥,你还真信得过云姑娘,她说什么你都信啊。上次尼姑庵没抓到奸夫,就把你糊弄了。你现在去看看,此时的她在哪里?她正跟汪解元赏花灯呢!只抛下你在这里。” “……”季文烨愣了下︰“汪解元?” “江西贵溪的汪奉云啊,不是叫我盯着这位解元爷么?我便派人跟着,结果你猜怎样?他不禁跟京官来往密切,与云成源也常走动。前几天我从他随从那探来,原来是因为他和云成源的女儿有婚约。” “婚约?”季文烨撂下酒杯,紧锁眉头︰“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就怕弄错,误会了嫂子,我在你这讨不到好果子吃。又跟了几天,今天全被我看见了,两人亲密无间,正在紫石街赏灯呢。”鲁久年道︰“我亲眼所见,错不了。” 季文烨气的发抖︰“我……竟一点不知道……” 鲁久年叹道︰“只能说您太相信她了,话说他们真有一套,隐瞒的这样好,您竟半点不知情。” 季文烨心烦意乱,突然拍案而起,就手从衣架上拿了外袍,边走边穿。鲁久年跟着他急问道︰“去抓奸吗?就在紫石街,我派人盯着了。” “不去那里。去她家。” “守株待兔?哥哥高见,街上人多,确实不方便。” 季文烨心情烦躁的道︰“当场撞见又能如何,找个借口,说是他爹的朋友就搪塞过去了。若他们真有j□j,总有证据。”至少现在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映桥背叛她了,尤其不能听信外人一面之词,就怀疑她。 出门后,叫了两个贴身缇骑,加上鲁久年一齐向云家去了。到了门前,见上着锁,他朝缇骑使了个眼色,那缇骑便拔刀将锁斩断,他踢开门,走了进去。进了小楼内,果然空无一人。 很好,很好,他一人苦闷独酌,她却出去招蜂引蝶。 季文烨一进屋就见桌上有两对锦盒,掀开一看,都是女子所用的首饰。鲁久年道︰“今天上午汪奉云派人来过,定是他送的。” “……”季文烨将盒子扫到地上,心中还侥幸的想,或许是云成源送给女儿的,虽然这可能微乎其微。他四下看了看,冷声道︰“给我搜,只要觉得蹊跷的,都给我摆到这里来!” “是!” 云映桥的闺房自然是他来搜。他一直给她许多自由,做丫鬟的时候,她写写画画,背地里鼓捣什么,他从来不管。她说愿意嫁他,他就相信她。结果呢,事实证明,上次她藏了几百两银票,这一次,她更甚,竟连婚约都有了。 他从箱底翻出来一迭文稿,粗略一扫,是个西游取经的故事,看笔迹就是她的。 他一怔,写话本的不是他爹么,怎么是她的笔迹。 这时就听鲁久年在下面喊他︰“哥——你快下来——我发现不得了的东西了。” 季文烨下了楼,见鲁久年正在咧嘴瞧一张纸,他上前一把夺过来,低头仔细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气的手脚冰冷。原来是汪奉云和云映桥的婚书,白纸黑字,写写的清清楚楚,而且那最后那日子,竟是去年年初。 原来人家早有婚约,讽刺的是,若是按日子算,他才是奸夫。 鲁久年见季文烨咬牙启齿,怕的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良久,季文烨才将这张纸捏在手心里,冷冰冰的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鲁久年见状,赶紧带着另外两人走了,独留下季文烨攥着婚书,坐在屋内等云映桥回来。 ☆、第48章 映桥心里揣着事,没有心思看街旁的花灯。流汹涌,不时有人撞她一下,她愈加愁眉苦脸。 汪奉云见她似乎有为难的地方,便道,“你要是累了,我送你回去,我带你穿小路,一会就到家了。” 映桥看了眼身后,没见到老爹,“我爹不会真走丢了吧。” 他尽量缓和气氛,打趣道,“许久没见到了他了。不过也说不准他在暗处偷偷看咱们。” “……他每次耍阴谋都变成阳谋……但不管阴谋阳谋,总叫人不舒服。”映桥闷闷的道,“他把我领来,又故意走开,我都揭穿他了,他还非要这么做。” 汪奉云挑挑眉,换了话题︰“我在来京的路上,听到你赎身了,真的很高兴。我本来还想如果你还在季文烨那里,我就领着你爹登门将你要出来。结果没想到你都办好了,事情比预料的顺利。” 这时前方有一簇簇烟花绽放,众人欢呼,映桥便将要说出口的话咽回肚中,待了周遭重新安静了,才道︰“季文烨肯放我走,是因为他……叫我回家待嫁。” 汪奉云听了,无所谓的笑道︰“但是现在我来了,他可以退到一旁了。你现在不是他的丫鬟,而是我的未婚妻,你安全了。”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将季文烨当成强占民女的恶霸了,映桥愧疚的道︰“如果我说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不能再履行和你的婚约,你会打我吗?” 此刻,前面又燃起一簇烟花,照亮大半个夜空,将汪奉云的话湮没在汹涌的人群欢呼中。他摇摇头,牵着映桥的手,挤出人群,找了街边小巷,领着映桥走了进去。 周围静了下来,窄窄的巷子里,只有零星几个仰头看花的路人。他放开她的手,很认真的问︰“可是你爹不是这样说的。” 映桥小声道︰“我年前就跟说了我的意愿,可他一意孤行,欺瞒了你,但是我爹也是为了我好,希望你能理解他,不要怪他。” “你的意愿是从了季文烨?”汪奉云不能理解映桥︰“你找我写话本想赎身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怔了怔,尴尬的叹道︰“是啊,人都会变的,尤其你们可以日久生情。”心中酸酸的,但也仅是酸了一下而已,就像他亲口说的那样,他和她的羁绊还是太少了。 “……总之……很对不起……”映桥道︰“银子我会还给你的。” 汪奉云摆手笑道︰“不用了,就当你成亲,老邻居送你的份子钱吧。” 她见他态度这般友好,松了一口气︰“你原谅我了?不会怪我们吗?”当然了,她不是希望被人她拒绝的人,就要为她痛苦,但汪奉云的表现真的太淡定了些。 “呃……怎么说呢?”汪奉云笑了笑︰“我这个人,用烂俗的说法就是有点烂好人。比如看到你爹一个人住没饭吃,我力所能及就想帮他一把,叫他到我这 边吃饭。看到你为赎身发愁,假如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就愿意帮你。而现在……你倘若真的愿意嫁给季文烨,我乐于成全你们。” “可你要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她说完,发现自己发傻了,人家汪公子现在是解元,以后是状元之才,还愁找不到媳妇么?她拒绝了这门婚事,多少书香门第的小姐要感谢她呢。 “就说我来晚一步,约好的媳妇嫁人了。”汪奉云苦笑道︰“她有心上人,不中意我,我也没办法。祖父大人会理解的。”他闲步在她前面走着,抬头遥望夜空︰“其实这么年沦落在外,我许多事都看的很开了,厉大人也说我老持稳重,其实是没什么真正能够挂心的。” “……那、那咱们就这么分开了?”她还想确认下。 他微笑道︰“不过以后你家里遇到什么困难,我能帮上忙的,都可以来找我。殿试后,我混个差不多的名次,之后大概会娶个官家小姐,留在朝中做官熬日子。” “怎么说是熬日子,汪公子定会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汪奉云轻笑道︰“做官也是混口饭吃,但愿之后的路会好走些。” 映桥彻底释然了,尴尬的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我的气……” “我怎么会怪你,毕竟你从没对我承诺过什么,没有承诺,便没有背叛,何谈怒火。”汪奉云长长出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道。 她也跟着吐出一口气,笑道︰“我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我觉得自己人都瘦了。” 汪奉云笑︰“都是你不了解我。你若了解我,就知道我是个温和的人,鲜少向人发火,很好说话的。”说到此处,笑容带了一丝苦涩︰“所以说,我放手是对的,毕竟咱们彼此不了解。” 映桥没出声,心中赞同他的话。两人很默契的往她家的方向走,路上汪奉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她一直好奇他和父亲究竟是为了什么被赶出家门的,但想了想,觉得不妥,便没发问。 因抄胡同的小路,很快就到了映桥住的胡同。她往院内瞧了眼,见门开着,一楼亮着灯,想是文嫂回来了,便道︰“汪公子留步,我进去了。” “我明天正式登门把话说清楚,你快进去吧,我也回去了。” 映桥朝他鞠个躬,便转身跑进了院内。 汪奉云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气︰“想开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又回头瞅了眼映桥,向胡同口走去了。 因天黑,她没注意到被砍断的门锁,又浑身发冷,着急进屋,随手插好院门,就往屋里跑去。拉开门,捂着耳朵道︰“好冷,冻的我都快没……”一抬头就见屋内一片狼藉,匣子翻在地上,满地纸张,活像被贼洗劫了。 “快没什么了?” 更要命的是季文烨正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她。 映桥懵了︰“你弄的?为什么啊?”说着,俯身开始收拾,埋怨他道︰“你怎么能闯进来随便乱翻?”话音刚落,一迭纸摔在她脸上,映桥本能的向后躲闪。 “怕我翻到这些东西?”他站起来冷笑道︰“写的不错,我刚才拜读了一下,估计能卖不少银子,够你再赎一次身的了。” 映桥揉着鼻子,气恼的道︰“干嘛呀,发这么大的火就为了这个?我爹想故事出来,叫我执笔有什么问题?” “还撒谎?!”季文烨咬牙切齿的道︰“难道偷男人也是你爹告诉你的?”几步上前,一手揪住她的衣襟,一手把婚书展给她看︰“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以为你没人要,谁知道早有解元郎和你订了亲!” 映桥早忘了这个东西,原来老爹一直好好收着,还叫季文烨给翻了出来。她想了想,干脆说实话︰“确实有过婚约,但……” 不等她说完,季文烨便恼道︰“既然你许配了别人,为什么又要答应我?你缺男人吗?” 她也不甘示弱,顶嘴道︰“缺啊,怎么不缺,我就缺能跟我好好说话,不吼我的男人!” 他气的浑身发抖,捏着她的下巴,恶狠狠的道︰“你想没想过,没有我的话,哪有你今日?!当初没有我救你们,你爹早死了,你也早颠沛流离,被人拐到妓院做娼妓了!我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你这般忘恩负义!” 一席话说的映桥愧疚起来︰“我刚才已经跟汪奉云说清楚了,其实是误会,我真的不知道……” 他再度打断她,指着掉在地上的匣子道︰“收他的礼物你不知道?还是说我下午请你赴宴,你不知道?水性杨花,两边都霸着不放手,好一个左右逢源的贱人!” 映桥挨了骂,气的想哭︰“这是我爹一厢情愿替我订的婚事,我刚才已经回绝汪奉云了,你爱信不信!不信的话,你也退婚好了,谁离开谁活不了。” 不听还好,一听愈加恨她薄情,冷笑道︰“上次要离我也是眼楮都不眨一下。你真是摸准了我的脾气,欲擒故纵这招耍的真好!上次你离开我,我低三下四的求你回来,这一次呢?是不是要我跪下来求你这小荡|妇回心转意?” 她委屈的抹泪︰“谁要你下跪了,你恨我,咱们就一刀两断,就当没有过婚约,我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只当从没见过你。” “退婚?”他将手里的婚书扯了个细碎,扬手洒在空中︰“你想得美!咱们现在就洞房!”说罢,抱起她就往楼上走。 映桥知他是来真的,吓的捶打他︰“你放开我——”季文烨见她挣扎的厉害,换了个姿势,一手这着她的嘴巴,一手搂着她的腰,不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拖上了楼,把人扔到床|上,合身扑上她︰“今夜之后你我就是真正的夫妻。” 映桥根本没这心思,推着他︰“我不想……我不想这样……” 季文烨解了她的汗巾子下来,捆住她的双手吊在护床柱上,叫她双手不再乱舞添乱。他才骑在她腿上,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你不是爱肉偿吗?今天就连本带利的统统还给我。” 院子里挂着红彤彤的灯笼,照的二楼屋内通亮,她双手被捆着,连眼泪也抹不了,泪眼模糊的呜呜哭着。季文烨火还没消,捏着她的下巴凶道︰“哭什么,一会有你疼的,你再哭不迟。”注意到她口中念念有词,他附耳去听。 就听她口齿含糊的哭道︰“……干嘛非要这样……文烨……我又不是不给你……” 他怔怔的看她,须臾俯身深吻她,尝到她口内淡淡的苦涩味道,他道︰“映桥,我等了你两年,不想再等了。”把她的上衣扯开,露出赛雪的胸脯,他揉上去,质问道︰“汪奉云踫过你吗?” 她扭身︰“谁会像你这么无耻,快放开我!” 季文烨觉得他的错误在于线放的太长了,早就该把她吃干抹净。他一路抚摸|到她腿|间,歪着头问她︰“这里呢?瞧我糊涂了不是,进去就知道了。”说完,撩|开她的裙子,拽掉她的小裤,露出两条白|嫩嫩的腿。 她身下一凉,知大势已去,本能的夹紧腿。 季文烨伸手在她腿|根处来回爱|抚,待了一会,小心翼翼的探手在花心摸了下,发现她仍旧干涩,方才的爱|抚没起什么作用。他失望的蹙了蹙眉,俯身亲她的小|嘴︰“你上次不是湿的挺快的么,今天是怎么了?跟我作对?” 她痛苦的求道︰“你放开我,咱们好好做……” 季文烨不死心,试着扶着**向她柔软处顶,可惜一点也塞不进去,太干涩弄得他也疼了。他伸舌在她耳朵里卷了下,含|着她的耳|垂轻|咬了下︰“我手脏,不好踫你……” 她瞪他︰“要不是你手欠乱翻,能脏吗?”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本是想说出来气他的,结果倒像是惋惜他手脏了,不好弄她似的。 果然季文烨抱着她,脸埋在她脖颈里似乎轻笑了两声︰“听语气,你好像比我还急。”映桥挣扎道︰“谁急了!” 他心道,男女在j□j上差不多,有人给他吹|箫感觉很好,若是颠倒过来,应该也没差。便找了枕头垫在她臀|下,分开她的腿埋首进去试着舔|了一下。映桥哪成想他会这样,只觉得腿|间阵阵酥|麻,连小腹的肉都只不住的挛缩。 “快、快停下——”她脸上滚烫,瞬间仿佛血液都沸腾了。 “舒服吗?”又舔|弄了几下。 她不理他,直咬着唇摆头道︰“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这样折磨我。” 季文烨感到她那处沁出花液了,便起身伏在她上面,在她脖颈处吻着︰“也是为了你好,怕疼到你……”扶着**在她湿|滑的柔软边缘摩了摩,向内攻去。分明有足够的润|滑了,还是进不去,勉强送进去一点,又给挤出来了。 映桥痛苦的闭着眼楮,一副任由他宰割的样子。季文烨在她耳边笑道︰“别害羞,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照准他下颌就咬了下︰“你霸王硬上弓,我害哪门子羞?” 季文烨吃痛,心头气恼,腰下用力,一点点挤开的她甬道,终于送了进去。映桥疼的抽了口冷气,不住的咽着眼泪,知道疼,可没想到这么疼,下腹阵阵紧缩,叫他舒服的轻吟出声,忍不住抽|送起来。 “映桥,我爱你,你不能嫁给别人……” 她只觉得疼,对比下|身的痛,手腕上的束缚疼痛倒是其次的了,她用力挣脱了手腕,空出一只手来抹泪。也不知是哭被误会了,还是破|身太痛,总之她现在就想掉眼泪。 这时就听他低哑着道︰“……映桥,你真好,太舒服了,我还想进去一点……” 映桥哽咽着摇头,手在身下摸了摸,借着光亮看见是血,掩着脸呜呜的啜泣。季文烨握住她的手指,放在唇前轻吻,安慰她道的︰“我已经很轻了,一会就好了。” 但显然他的‘一会’和她理解的‘一会’不大一样,她觉得忍了好久,才感到身体内流进了一股滚烫。他伏在她耳边轻|喘着,不住的吻她,又轻轻给她抹了眼泪︰“以后就不疼了。” 映桥咬着唇,推开他,坐了起来,见被褥上有几大滴鲜红的血迹,牙关一松,抖着声音道︰“都怪你,我现在可难受了……”季文烨道︰“你身边怎么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这样吧,你等着,我去给你端水擦一擦。” 她推他︰“不用了,你快走,一会我爹回来撞见你了。”见他不动,映桥急了。季文烨却搂她入怀,道︰“我为什么要走?难不成你真把我当奸夫看?” “当然不是……可、可还没成亲,这样是不对的。”她心里太乱了,不知该怎么说了。 他搂着她,抚摸着她的肩膀,闭眼笑道︰“今夜我就陪着我娘子,哪儿都不去。” ☆、第49章 映桥不许他睡下,一边抹泪一边道︰“你该满意了,快走吧,我爹回来,你们要吵架的,我不希望看到那种情景。” 他搂着她,手从她腋下穿过揉着她的软绵绵的酥胸︰“怎么,你还打算装作若无其事,叫你爹知道才好,等他回来瞧见,看他还敢不敢把你嫁给别人了。”拽过被子给她盖在身上,免得她受凉。 “你怎么听不懂话?我不是和你解释了么,汪奉云根本不喜欢我,我一说退婚,他就答应了。”映桥最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能离开,推着他道︰“我不和你睡,你也不能睡在这里,快走快走。” 他啧了一声,吓唬她道︰“不乖了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 映桥抬眸瞪他,气哼哼的咬了他一口,但也真怕他再来,暂时不催促他离开了。季文烨握着她的小手,不住的抚摸,表现的很亲昵,可是口吻却是严厉的︰ “你爹当真忘恩负义,没有我,他能考中举人,能夺回家产?就凭我帮他这几个忙,将女儿许配我报恩,也是天经地义的,他倒好,背着我将你给别人!” “……他是为了我好……” 他来气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比不上汪奉云?” “你做这行当这么危险,我爹担心我以后守寡!”她这会恨他,明明白白指出他可能会死于非命。 “哼,汪奉云就好?他祖父当年得罪了不少人,他进京为官,想报复他的人也不少。”季文烨亲了她脸颊一下︰“你爹什么都不懂,妄自跟我作对。” 映桥气哼哼的道︰“他跟不跟你做对,现在也没用了,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满意了吧?” “谁说我满意了?我不满意的地方多了。”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捏了她的鼻尖︰“你是怎么认识汪奉云的?我以前小瞧了你,想不到你有这手段,解元郎你都认识。”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自己去查吧。”映桥腿间又疼又酸,加之**的,说不出的难受。这一切自然都要怪他头上。 “现在不是就查到你头上了吗?犯妇季云氏从速交代你和汪奉云有何勾当?”他半说笑的道。今夜到底是他不对,她才失了身,他尽量让着她,耐心安抚她。 映桥挑起眉梢,一本正经的严肃说道︰“我这次和你解释清楚,你以后再怀疑我,我宁可铰了头发做姑子,也不搭理你了。” “做不做姑子也不是你说了算的。”见她皱眉,季文烨忙道︰“好吧,你说。” “他是我们的老邻居,那时候他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身份和我挺般配的,我爹希望我找个好人嫁了,我们又不认识别人,就找到他了。”映桥道︰“我也是后来才晓得他原来这么厉害,但这都是后话了……” 没等她说完,季文烨便道︰“说一千道一万,也改不了你背着我跟别人勾搭的事实。” 她一扬下巴,哼道︰“你也看到日期了,那时候我不想当小妾,想找个正常人嫁了有什么错?!你不是还要娶梅小姐呢么,做过的决定不许更改的话,你去找她啊,跑我这儿做什么?!” 说的他哑口无言,捏着她的脸蛋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小心伶牙俐齿不讨喜,我不要你了。”果然占有她之后,他觉得安心多了,毕竟映桥已经不可能再嫁他人了。 映桥听罢,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使劲推了他一下,拽过他的衣裳甩到他身上︰“你不要我还对我做这种事?!滚吧,滚吧,我不想讨你喜欢了!” 他理解她的暴躁,毕竟是第一次。他镇定的拿开衣裳,强抱住她,认了错︰“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千盼万盼的等你嫁给我,哪能不要你。” 她撅嘴声音发闷的道︰“……你误会我的事也要一并道歉。” 季文烨想了想,摸着她的肩膀,非常不诚恳的道︰“我是不太对,你心里清楚这件事错的是你和你爹。” “……”她翻眼瞪他,也不言语,只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他瞧她这般我见犹怜的样子,只觉得他是欺负她的天字号第一恶人,无奈的叹了一声,搂她入怀,这一次态度诚恳多了︰“好吧,你爹有错,但是你没有,我错怪你了。” “……”她还是不吭气。 季文烨佯装发愁的道︰“唉,道歉容易,可惜我不能把贞洁还给你了,我对愧于你。” 她没深想,随口回道︰“反正早晚是你的,别假惺惺说这种话。” 他笑的眼楮没缝,捧起她的脸,不分眼楮鼻子的吻了几下︰“真乖。” 映桥没回应他的爱意,眼含怨气的推他︰“都说清楚了,这一次你可以走罢。” 季文烨道︰“你爹回来看满地狼藉,你连床也下不了,还以为你被哪个歹人糟蹋了,我得留下说清楚。”说完展开她的眉心︰“我把话搁在这里,今夜我不会走的,你别再唠叨了。” 她挑他的毛病,翻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的人,才坏我的身子,就嫌我唠叨了。” 他赶紧笑着搂紧她︰“没嫌弃,咱们映桥最好了,做什么都对。”埋头在她脖颈处︰“你使小性子也没关系,我都可以忍。” “使小性子也是跟你学的。”她哼道︰“我不管了,等我爹回来,揪你见官。” 他轻笑︰“是啊,我要怕死了。”拥着她,与她同被而眠,幸福的进入了梦乡。映桥则偷偷的又掉了几滴眼泪,心里祈祷着父亲千万别回来,可她太累了,被季文烨暖暖的抱着,似乎身下不那么疼,不久也睡了过去。 天亮醒转过来,不见季文烨这厮,但□的疼痛告诉她,昨天的一切绝不是做梦。一切历历在目。 那么他人去哪里了呢? 她的屋子不大,一目了然,藏不得人。她唤了声︰“文烨。”没人应声。她便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季文烨——” 这时才听他在楼下没好气的应道︰“我在。” 天已经大亮了,映桥一听他在楼下就吓的脸色一变。肯定是她爹回来额,两人踫见了,这会正在楼下争吵。映桥忙急急穿了衣裳,扶着楼梯慢步下了楼。 她腿间疼的厉害,走路都困难,撑到楼梯拐角处只见季文烨而不见父亲。她有些迷茫的问︰我爹呢?还有你在做什么?堂屋被乱翻出来的东西都归位了,除了一个打碎的花瓶,不能复位,其他的都整理好了。 难不成他起了个大早做了个大扫除? 季文烨见她来了,贴心的过来扶住她︰“你怎么下地了?不疼么,快回去躺着吧。” 映桥道︰“又不是生孩子有什么不能下地的?”不过心中倒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心道你还算是个人,懂得心疼我。 季文烨踫了一鼻子灰,但也不生气,他温笑道︰“一早起来脾气就这么差,是怪我没陪着怒醒来吗?我倒也想了,但这屋里乱七八糟的,得收拾一下,要不然你爹回来,他又该哭了。” 映桥嘟着小嘴道︰“出乎意料,你还会做家务。” 话音刚落就见里屋里两个小校尉端着水盆出来,禀告道︰“大人,都擦干净了。” 季文烨很随意的道︰“你们先下去烧水,叫你们再进来。” 那两人便下去了。 敢情是叫人来做的,他就动动嘴而已。映桥蹙眉道︰“我都是你的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爹一会要回来了。” 季文烨搂过她,很自然的亲了个嘴︰“我也纳闷,你爹怎么还不回来。我派人去问问,咱们先吃东西吧。” 打开桌上的食盒第一层,先见了四种小点心,一见就知道是做好打外面送来的。下一层是豆皮包子,映桥不爱吃包子,主动去开再下一层,见是米粥和热汤。她失望的道︰“还以为有肉吃。” 季文烨笑道︰“没听过早餐次吃大鱼大肉的。” 她道︰“没胃口,不吃了,我要去找我爹。” 故意找茬,为的就是不吃他预备的早饭。季文烨道︰“等吃过饭,我帮你找。”拉过她,叫她坐在他腿上,吹凉了汤,递到她嘴边︰“好歹喝一口汤吧。” 映桥别开脸,吊眼 他︰“还是老一套,每次欺负完我,就对我好。” 季文烨挑挑眉︰“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哦,对了,昨晚上,我害得咱们小映桥落红了。”手在她腿间摸了一下,轻生道︰“滋味妙不可言,等你两年确实值得。” 映桥不吭气,夺过汤匙,闷头喝汤。季文烨开过来,贴着她的脸笑道︰“我也想喝。”分明是要映桥喂他的意思。 她抿了抿嘴,瞥了他一眼︰“我记恨你呢,才不喂你这厮。” 她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心怀怨恨的模样却看的季文烨心底一片柔软,简直不知怎么疼她好。映桥坐他腿上,此时便感觉他下面硬邦邦的顶着她。 映桥憋屈的回眸瞪他。季文烨学着她一贯的语气,无辜的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说完,笑眯眯对她又搂又抱,腻在一起。 吃了饭,季文烨装模作样的吩咐底下的人去找云成源。映桥心急如焚的等消息,她爹失踪了,此事非同小可。她爹是个俊美青年,又冒冒失失的,千万别出意外。 季文烨自然是好声安慰,叫她别担心,没有锦衣卫找不到的人。等消息的时候,映桥听说水烧好了,便要撵季文烨出去,关起门来洗身子。 季文烨吩咐烧热水,就是让她用的,但他的打算是两人一起鸳鸯浴,奈何云家澡盆不够两人坐浴,只好悻悻作罢。 映桥洗好出来,季文烨拉过她,问道︰“还出血吗?” 她摇头︰“所以洞房花烛夜也不会流血了。”怪他太鲁莽,失去了洞房花烛夜的喜悦。 季文烨道︰“是有缺憾,但跟失去你相比,不值一提。” 这时鲁久年打外面进来,见两人似乎没有罅隙,心头浮上一丝阴霾,但面上若无其事的道︰“找到云老爷了。昨夜他宿在一同乡家里,喝的烂醉,这会人还没醒。” 季文烨道︰“我陪你把他接回来。”作势要走。 映桥忙拦住他︰“不用了,你别跟我在一起出现。我和鲁大人去接就行了。你很忙吧,那就请去忙吧。” 终于能和他分开了。 季文烨无奈的道︰“你就是不想让我见你爹。” 她不否认。季文烨思虑一会,开明的道︰“那好,你和小久子去接人吧。我不跟着你,我这就回府去。我明天就派媒人登门说亲。” 映桥嘟囔︰“吃了定心丸,待嫁这几天可以让我消停吗?” 季文烨话中有话︰“我让大家都消停。” 事不宜迟,映桥和鲁久年蹬车去了,季文烨则原地按兵不动。 不一会,云成源和他想的一样,捂着脑袋走了进来。 云成源昨夜为了撮合女儿,故意掉鞋落后。没想到弄巧成拙,竟真的被人群挤来挤去,迷了路。 不想又撞见阴魂不散的丫鬟巧月,和她纠缠了许久,才摆脱她。他跟着最后一波返家的人往回走,结果刚进胡同就吃了一闷棍。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趴在街角的粥铺里,说是早些时候有两个男人搀他来的。 这就蹊跷了,好像只为了把他弄晕而已。 他捂着脑袋,一进屋看到季文烨,瞬间觉得比起此人,头痛不值一提。 “你怎么在这儿,映、映桥呢?” “我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你。”季文烨等来了云成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你跟汪奉云的勾当,我都知晓了。所以在她出嫁之前,还是离开你这个多事的父 亲比较好。我操办婚事,最快也要一个月,这期间映桥由我照顾了。她现在正跟我的属下去往一处安全的宅子,我会好吃好喝的伺候她,直到待嫁。” 云成源脑子里蹦出四个字︰强抢民女。他几乎要扑上去︰“你,你怎么能这样,映桥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把她带走?” “如果你不再给我添乱,一个月后映桥会回到你身边,还是你的女儿。如若不然,我不介意编造她死亡的假象,给她弄一个新身份嫁给我,免得你想拆散我们,净添乱。真逼我走了这步棋,你们便再没关系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与云成源擦肩而过,大步出了门。 ☆、第50章 映桥浑身不自在,马车稍有颠簸,小腹便隐隐坠疼,腿间更是痛的厉害。她有些后悔了,或许让季文烨派人代替她接父亲回里更合适。但转念一想到,父亲和他碰面的话,一定会生出一钞灾难’了。于是便挑挑眉,觉得现在的不舒服是值得的。 不 久后,车子停下,马夫搬了下马石来,映桥因没带丫鬟,下车的时候连个搀扶的人都没有,步子不稳,□又痛了下。她锁紧眉头,后悔昨晚上没咬他掉一口肉,叫他 也疼了。映桥抬头看眼前这宅子,门面普通,一扇寻常的黑漆大门,昨天是元宵节,这户人家却连个灯笼都没挂。但是从院墙看这半条胡同都是这家的院子,想来是 个颇为殷实的人家,怎么门面却这般寒酸。 这时鲁久年骑马到了她跟前,下马后,用马鞭指着这处宅子道:“就是这里了,我带你进去。”拍开门,径直引着映桥向院内走。 映桥觉得不通报径直向内走,不像是来接人的,倒像是来抢人的,她一向低调,便对鲁久年道:“鲁大人……还是通报一下,比较妥当。” 鲁久年见她毫不知情,惶恐不安中有种呆呆的逗趣感,不觉吓唬她道:“不用了,我已经吩咐人把这处包围了,这家人都押到后院了,咱们直接带云举人走就行了。” 这很像季文烨的处事风格,映桥毫不怀疑,立即痛苦的扶额道:“这、这太过分了吧,这户人家又没做错什么。就因为是我爹的朋友,饱受惊吓。” 他勾了勾嘴角:“惊吓的地方还在后面。” “啊?难不成还做了别的坏事?”映桥叹气,浑身无力的道。 鲁久年闭口不言,轻车熟路的把她带到一处偏厅:“先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来。”说完关门要走,映桥赶紧转身唤他:“鲁大人留步——” 他整个人都顿了一下,停下关门的动作,静静听她说话。 “我在这里干等……不好吧。”她环视屋内,担心的道:“毕竟是生人家里。”鲁久年撇撇嘴,作为深知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心里笑她的幼稚,他再度关门:“等着吧,过一会你就知道了。” 映桥静等了片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许久也没听到有人声,愈发觉得四周安静的不正常,再坐不住了,开门探头向外望。 这时打穿廊里走来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端着茶往这边走。映桥便向她们问道:“敢问二位姑娘……云举人在府上何处?” 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回您的话,奴婢们从没听过云举人这个人。” 映桥一怔:“鲁大人呢?” “鲁大人已经回去了,吩咐奴婢们好生伺候您,还说一会主人便到了,叫奴婢们准备饭食。”其中一个丫鬟奉上热茶,毕恭毕敬的问映桥:“您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传达下去,叫人准备。” 映桥理解不了眼前发生的事:“慢着,你家主人要到了……敢问你家主人贵姓?” 那丫鬟被问愣了,心道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笑道:“此乃季大人府上。” 映桥手指在空中晃了晃,终于指定一个方向:“南镇抚司那位?” 两个丫鬟点头应道:“正是我家主人。” 不用说,她被季文烨骗了,或者更直接的说,她中圈套了。映桥一着急,滕地站起来,结果起的太急了,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又坐回了椅子上,唬的那两个丫鬟忙上前询问。 这时就听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低头扶额的映桥便听丫鬟们唤道:“爷——”,她偷偷的从指缝间瞄了一眼,果然是季文烨,八成是骑马急行来的,脸被风吹的泛红。 映桥脸一酸,干脆趴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间,不睬他。 季文烨早料她会这样,挥手叫丫鬟们下去后,他将马鞭扔到桌上:“就知道你会生气,不过没关系,我哄你。” 她郁闷的道:“谁要你哄?你把我骗到这里做什么?”她并不知季文烨的打算,但对他欺瞒她到此的行为,表示不满。 他俯身掰开她的胳膊,提着叫她坐起来:“你捂着脸怎么听?好好坐着,我讲给你听。” 映桥道:“我耳朵露在外面就行了,你管我捂不捂脸作甚?!”不过她没挣扎,坐了起来撅嘴瞪他:“我爹到底在哪里?” 他笑道:“他没事,你别着急打断我的话,我慢慢跟你说。”说着,叫映桥站起来,他则坐下,然后拍拍腿:“坐下来,咱们细说。”连扯带拽的把她搂过来,抱在怀里亲昵。 “我爹在哪里?” 季文烨抱住她后,不急不缓的道:“他已经回家了。” 她又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为什么要骗我?不讲清楚……我真生你的气了。” “你这话说的很讨巧,既像威胁又像撒娇。”他赞道:“敢情我昨夜对你做的事,你没生气啊。” “一码归一码,这件事以后再跟你算账,先告诉我爹在哪里?你为什么把我骗到这里来!”气哼哼的道:“最后一次机会,你别不珍惜。” 明明知道她的确在生气,但不知为何,此时见她满面怒气的样子,就是觉得娇蛮可爱,他忍不住笑道:“娘子饶命,我珍惜你给的坦白机会,且听我慢慢道来。” “……” 季文烨揉开紧锁的眉心,语气温柔的道:“你爹这会已经回家了,我还见了他一面。我跟他说,要将你留在我身边,直到我准备好一切,将你抬进门为止。免得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拉来莫名其妙的男人配你。” “啊?”她一下子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你这不是囚禁我吗?” 季文烨想了想,认可她的说法:“嗯,你就当被恶霸掳劫了吧。” “既然被恶霸抢占,那要不要我以死明志?”她怨气满满的问。 他贴着她的光滑的脸蛋,笑道:“你就留下做压寨夫人吧。”映桥拽着他的衣袖道:“我爹就认识汪奉云,我已经回绝他了,哪里还有其他人?!你这么把我带走了,叫什么事儿啊?” “叫防患于未然。”季文烨半点不松口:“现在这般被动,归根究底是我以前太不防备了,你说赎身就赎身,你说回家待嫁就待嫁。结果呢?我险些成了奸夫。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放你走,不到拜堂,你休想离开。” “……”她知他说一不二,拿定的主意,旁人动摇不了。映桥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来:“哼,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没问过我的意思。” 季文烨紧紧搂住她的腰,不许她离开,仍旧温和的问:“唯独你离开这一件事,我不答应你。至于其他的,随你提,我都答应,你说吧。” “……”反倒将她问住了。她在尼姑庵提的那几桩事,他都答应了,除了那些外,她目前还真没要求他的。映桥不想说这个了,再次问道:“可是我不回去,我爹要伤心了,他伤心难过,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不过短短一两个月,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死了吗?你当初卖身做丫鬟,他不都挺住了么?我破例叫你们通一次信,彼此报一下平安。”季文烨淡淡的哼道:“你又不是他传宗接代的儿子,至于这样父女情深吗?” “那你将心比心想一想,咱们以后有了女儿,被人强霸走了,你不着急吗?”映桥闷哼哼的道。 季文烨眉开眼笑的搂过她的脸,重重的亲了下:“原来你替我生儿育女都想到了。” “你不是要娶我吗?”映桥迷茫的问:“想这个,不是很自然的么。” “对,对。”季文烨高兴的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吻住她的唇,许久才放开。映桥还是不放心她爹:“我不是你的丫鬟了,你这么把我带走了,实在是不好。” “只要你爹不到处哭诉我的‘罪行’,便没人知道你在我这里。”季文烨亲昵的说道:“这处地方,没什么知道。这里便是你我的温柔乡,安乐窝,快快乐乐的住上一段日子,然后等万事备齐,我就抬你过门,到时候任谁也阻挠不了咱们做夫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映桥没有反对的理由了:“那、那我现在就给我爹写信报平安。” 季 文烨点头允了,领她去院子里的书房,顺带游览下这方住处。这里是季文烨在外置的一套宅子,心烦时才来住一住,所以仆从丫鬟甚少,前后院不足十人。所以两人 一路游览过去,竟没碰到一个人,映桥看着这一处锁着的小院,那一处关门的院门,心里惶惶的道:“你平时都不来住吗?” “我这两年都陪着你,哪有功夫过来。”他说完,抬手弹了下头顶的树枝,枝桠上的雪纷纷而下,灌了映桥满脖子的雪粒。 映桥缩了下脖子,抬眸见他憋着笑在看自己,便气的弯腰捧雪扬他。季文烨一边抬袖遮挡一边笑着后退,两人打打闹闹的到了正房。 虽然今早吩咐人收拾过了,但因为不常来住,屋子里少那么一股‘人气’,加之映桥不熟悉这里,显得很局促:“你不在的时候,我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这是娇妻希望他陪伴的意思吗?季文烨一边给她外衣,一边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不去忙锦衣卫那边的事务?” 季文烨笑道:“我就说旧伤犯了,大夫说最好先歇一个月。另外去年才查了一起大案,这会我们内部消停着呢,一时半会没什么事。”把她被雪弄湿的衣裳都脱了,他也去了外袍,抱着她上了床,拽过被子披到两人身上:“娘子放心,为夫都是你的。” 映桥正好身上发冷,便很自然的抱住他取暖,片刻后,她问道:“不叫人进来烘衣裳吗?若是不干,我穿什么?” 他刮了下她鼻尖,微笑道:“咱们好好亲热亲热,一时半会你穿不上衣裳。” 映桥马上脸一酸:“不行,我疼。” 他笑:“骗你呢,我就是说说,哪能不顾你的感受。”但手上已经探进她肚兜内摩挲她的胸口:“咱们穿新衣裳,你这身旧的不好看,咱们不要了。我一会再吩咐人取几件找首饰来,叫你好好装扮装扮自己。咱们映桥都及笄了,也该像个大人的样子了。” “……”她嘟着嘴巴,朝他哼道:“这么大方?以前我看个病,你都要记账呢!” “这你就不懂了,我抠门也好大方也罢,都是为了霸住你。早先你穷困潦倒,债务多了,你跑不了,自然对我死心塌地,若是想勾引我爬床,那就更好了。”他吻着她的耳垂,轻声慢语的吐露自己的心思:“现在你有钱了,连解元都勾搭来了,我不对你好点,可就留不住你了。” 哼,还真是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看问题啊你。映桥嘟囔:“这还想还差不多。” 他轻轻捻着她的乳|尖,装作很关心的问道:“哎,你怎么这里也凉冰冰的?是不是棉衣不够厚?你爹虐待你吗?”映桥立即反驳:“根本不是棉衣的事儿。”季文烨便问道:“那是什么问题?哎,你怎么连大|腿都不太热?嗯……就腿窝里还好些。” 她总算醒悟了,哪里是关心她,分明又是调戏她,她并拢了双腿:“休想。” 季文烨挑挑眉,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不急。他吻着她的耳根,轻声道:“我有多少梯己,你都大致有数的,那些箱子的钥匙,成婚后都放在你手里,你是造首饰也好,拿银子回家建屋买田也罢,都由你。只是别再写那些话本了,累眼睛又耗神。” 她觉得季文烨应该是真的爱她,否则她身上也没有什么可贪图的,大可不必对她这么好。映桥挑眼看他,心想总不好他一直主动,自己这边也应该回应才是。便主动微微挺直身子,搂住他的脖子,拿脸蹭他脖颈,亲昵的道:“好的,文烨。” “……” 蹭完了不见季某人有反应,映桥心道,完了,莫不是自己不擅长撒娇,撒起娇来的样子很恶心?!哎呀,真后悔没先拿镜子练一练。 此时,她觉得腿间又有硬硬的东西顶住她了,就听他哑声喃道:“咱们映桥太招人疼了……我不想忍了……”接着就势一压,将她扑倒在身下。 映桥被他强吻着,心想,早知道这样,就不撒娇了,给自己惹祸上门,又要疼了。 ☆、第51章 映桥怕疼,想推开他,口中含糊的说道:“不要,别这样……”语气软绵绵的,连她自己都听着像撒娇,于是一皱眉威胁道:“这次要了我,往后可都没有了。” 季文烨没当回事,褪去她的小裤,分开她的两条腿,露出那处来让他跻身进去。离上一次占有她还不到一天,她那里柔嫩红肿,稍一摩挲,她就疼的蹙了蹙眉。为了阻止他进一步索取,映桥故意嘶嘶倒着气。 “真疼?”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像昨夜一样霸王硬上弓。 她郑重的点头,咬着指尖可怜兮兮的瞧他:“……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忍忍也可以。” 他一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笑道:“明知道我不会要你了,才来卖乖,刚才喊疼的又是谁?”合上她的腿,无奈的道:“好吧,你养养再说,但记住了,可别勾引我。” 映桥穿上小裤,系好中衣,嘟囔道:“我就想回应你一下,谁知道你猛地发情了……” 他挑挑眉,侧耳过来:“你最后说什么,我最近耳朵不好,似乎听错了。” 她笑道:“好话不说二遍,我可不重复给你听。” 他摸着她发顶,像疼晚辈一样:“都是我将你娇惯成这样的,好吧,我自作自受。” “不光是你,还有爹的功劳。”映桥方才和他情动,虽没进一步的动作,但搂搂抱抱已是浑身燥热,她钻出被子,跪在一旁朝他笑道:“我不和你闹了,我要给我爹写信了。” 他长长叹道:“好——给你爹写信——” “干嘛酸溜溜的?” 季文烨便改口道:“好——给咱爹写信——”捧起她的脸蛋揉了揉:“这回满意了吧。” 她忍不住抿嘴笑:“满意了。” 季文烨叫丫鬟开箱取了件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和宝蓝盘锦镶花锦裙给她。映桥一见这配色,便担心的道:“这么穿好吗?这颜色我从没穿过。”正确的说,她从不敢穿,因为这些颜色不是平民可以随便染指的。 他知道她担心什么,一边给她换,一边道:“怕什么,太祖死了一百来年了,谁还把他的话当回事。年前我还见翟驸马穿了四爪亲王用的蟒袍晃悠,也没怎么着。” “那肯定是驸马爷讨皇上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非也,乃是当今世道礼坏乐崩。”他自嘲的道:“所以才有我们这种人存在。”等映桥换了衣裳,他上下打量她:“这些是去年做的,现在穿着正好,你若今年再长高些,穿着的就不合适了。” 映桥眼珠转了转:“给我做了衣裳,干嘛还藏着掖着的?” “当然是等着成婚了,再给你。”季文烨揽住她到穿衣镜前:“怕给你的太多,把你娇惯坏了。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将你弄的眼皮子太浅,过生日人家送你根簪子,就把你拐跑了。” 她沉下脸,道:“都说不是了,你再提这茬,我什么都不要了,现在就回家去。” 季文烨撇嘴:“还是惯坏了,三句话不来就威胁我。忘了谁把你养大的了?” “谁养的像谁!”她笑道:“我及笄之前没跟着好人,长成这样已经不错了。”镜子里的她穿着妇人的衣裳,但发式还是姑娘家的,于是自个把脑后的辫子盘起来按住,模仿梳发髻的样子。 季文烨满意的道:“你盘起头发更好看。” 她挑眼笑道:“真的?我还以为你会留恋我像小丫头的样子呢。” “我喜欢你小丫头的样子?你是不知道我为了等你长大费了多少神。”推着她的肩膀往桌前走:“墨给你磨好了,快写信吧。” 映桥扶住宽大的袖口,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写着写着,不觉唉声叹气:“我和我爹都爱擅自做决定,我擅自卖身,他就擅自替我写婚书嫁人。这一次我擅自决定成婚前和你在一起,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爹若是聪明,就该拼了老命的准备婚事,中了进士,也好能跟女婿叫板。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任我宰割。”季文烨道:“毕竟我不娶你,只把你关在这里当外室,他也奈何不了我。” 映桥附和道:“是啊。”似乎没往深处想。但其实内心早起了层层波澜,没错,没错,假如季文烨真的只想玩弄她,将她困在这里,上演囚禁虐恋的戏码,她和她爹根本毫无防备。 不过,他应该没这意思……吧。 她摇摇头,驱散不必要的怀疑,如果季文烨真想囚禁她,不用像这样好说好商量的语气,对她横眉冷对,她也得受着。 季文烨扫了眼信,满意的封了,唤来个听命的小厮,给云成源送去了。然后转身回来,抱着映桥笑道:“我觉得你爹能考中进士,恶人霸占了他的独女,他做父亲的,还不得发愤图强,高中做官,手握大权后找我报仇雪恨?” 映桥瞭他一眼:“你别想哄我,就是新科状元,也没大多权,高中后衣锦还乡途中到地方各官员上受些吃喝招待还行,什么手执尚方宝剑斩恶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错,哪怕你爹真的中了进士,我也不忌惮他。”就像汪奉云,他假如只是个会读书的普通人,哪怕中了状元,短时间内也成不来气候。但他祖父是前首辅,门生遍天下,就叫人头疼了,幸好映桥对他没意思,否则真争起来,他纵然能赢,也得掉层皮。 映桥低头玩自己的辫子,嘟囔道:“咱们没拜堂,你对他怎么样,我就不说了。等我进了你家的门,你可得对我爹好点,否则我可不愿意理你了。” 他搂过她,亲了个嘴,然后微笑道:“嗯,我记住了。” 映桥反倒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低声道:“那就好。” 傍 晚时候,下人带回了云成源的信,季文烨先展开看,见上面有几个自己模糊了,像是滴上了水,他嫌弃的咧咧嘴:“你爹又哭了?”映桥踮脚抢过信:“不许笑话我 爹。”见她爹写了七八页纸,上说既然季文烨想娶映桥,那么他现在就按兵不动,一旦春试结束后,季文烨还不娶映桥过门,他就豁出命,不要映桥的名声了,去也 要告倒姓季的。 季文烨这时将信夺回来,最后几句威胁的话,叫他十分不喜,云成源敢这么说,一定是因为和姓汪的交好,自以为有靠山了,才会说出告倒他的话。 他冷笑道:“去告吧,就怕他没命走进衙门。” “……”她道:“就要成为一家人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季文烨见她生气了,微微一笑:“习惯了,一时改不了。” 她笑眯眯的拉过他的手,照他掌心打了下:“以后再犯,我就打你。”她有少女的娇羞,又有孩子般的稚气,看得他不由得笑起来,将和云成源的不愉快抛到脑后去,只顾和她亲热一处。 晚上,映桥不叫他碰,虽然季文烨极尽挑逗,到底是她怕疼的心更坚决,他只好搂着她老老实实睡了。 第二天两人用了早饭,他对她说回府里一趟拿些东西,便换衣裳出了门。等他走了,映桥悄悄开了门,往宅子外面走,一路上不见有人拦她,倒是有个小丫鬟怕她凉着,要去给她取手炉。 她走到二门处,有两个小厮在门房当差,见她出来,立即出来陪笑问道:“主子您是要出门吗?您是乘车还是坐轿?” “……”嗯,不像拦她的样子。她指了下门外:“我出门看看。” “好咧。”其中一个小厮走在前面:“奴才给您带路。” 果然给她开了门,映桥站在台阶上,望着胡同口,心想如果她这时候撩起裙子就跑,季文烨恰好不在家,又没人拦她,便能跑出去了。看下人们的反应,他似乎没叮嘱过不许她出门的话。 所以,她还是自由的。 映桥瞅了眼胡同口,提裙子转身回来了:“就是看看爷是不是走远了,没别的事,关门吧。” 现在的问题是,她目前没被囚禁,但如果她现在不辞而别逃跑了,季文烨回来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雷霆震怒,逮她回来虐一顿…… 呃……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映桥打消了念头,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吧。 —— 季文烨先回到自己那院开箱取了一张字据,便穿过链接两府的小巷,到了侯府本宅。他爹永昌侯亲年伊始,大会宾客,前天正月十五喝的醉醺醺的,直到今天还一副没醒酒的样子。不过听说长子回家了,倒是清醒多了,从姨娘那里穿戴好了出来见他。 父子见面,温情不多,彼此心知肚明今生恐怕再难有像样的父子情,倒也省了不必要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的说正事。 “你前天去哪里了?我派人叫你到这边过节,你倒好,竟又不在府内。”侯爷道。弦外之音,我赏脸叫你过来团圆,你却不在,可不怪我不和你亲近。 “我去办了一件大事。”季文烨冷然道:“我去云家相亲了。” “……”他爹眯眼回忆着京城有什么姓云的名门,一时想不起来,就挑起另一样的刺:“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尚在人世,你就越过我,自己提亲,成何体统?” 他爹说的一切,都在季文烨料想中,他将袖中的字据搁到桌上,手掌压着它道:“我要娶云映桥……” “什么?”刚才还慢悠悠挑刺的侯爷一下子站起来:“你要娶个丫头?你疯了?敢情云家是那丫头家!” “你稍安勿躁。”季文烨道:“您劝也没用,我已经拿定主意了,如今儿子只求您一件事,希望您同意这门婚事,替我给云家下聘,毕竟侯爷替儿子张罗婚事,能叫她嫁的更体面。”他一怒之下强占她,已经将她置于尴尬的境地了,唯有从此处补偿她了。 侯爷气的浑身直抖:“你别做梦了,我还没老糊涂。” “我 知道您没糊涂,所以我是来诚心跟您谈这件事的。”季文烨这才道出条件:“我自然有东西孝敬您。这是您欠翟驸马四千两银子的欠条,我觉得他卖给您的马匹和字 画不值这些钱。前段日子,正好有人告他逾制乱穿莽服和勾结商贾贩私盐,落到我们手里,我就替您将这字据要回来了,翟驸马说这笔钱不要了,全当结交咱们家 了……” 侯爷一听便懂了:“你是想贿赂你老子,叫我松口答应云映桥进门。没门!” 季文烨不慌不忙的道:“您不松口,她也会进门。我向您开口求的,只是一份体面而已。您替我下聘,她脸上有光。当然聘礼我不用您出,毕竟侯府已经入不敷出了,我就不叫您破费了。” “……哼哼!”有些动摇了。 “除了勾销了这笔外债,我大堂哥回京的事,开春之后就能有着落,本来也不是大事,拖了这么久才办,对不住大伯了。”季文烨面无表情的道:“如果您觉得这些还不够,我答应您,替您将咱们西边那块地买到手,随您打通了修园子,还是建屋舍。” “咱们西边的孙科长可是个硬骨头,说了多少次,叫他卖地,他都不卖,你能赶走他?”孙科长是兵科给事中,专门告状,咬住就不放,像永昌厚这种满身是毛病可抓的人,还真不敢招惹这认死理的穷官。 “这您不用操心。您只需考虑这些够不够您替我出面下聘的。” 侯爷不好表现出被他打动的了,含糊的道:“这等事情也要我出面,真是不省心,最近事忙,我歇几天,再替你琢磨此事。” 这 么说就是答应了。季文烨识时务的给他爹磕个头:“等过了二月,我备好聘礼,再来见您,细商量此事。”说完起身把字据推给他爹,躬身出了门。侯爷拿过那欠 条,仔细认真看了一遍,确定是自己写的那张,骂道:“早就知道天道轮回,姓翟的你坑不了我银子!”将字据扔到火盆里,呼啦一下子烧成了灰烬。 “呼——”侯爷掏出帕子擦了擦汗:“销了一笔账了。” 儿子要娶一个丫鬟为妻,他虽然不大愿意,但比起儿子被拐卖后认了太监当爹,倒也不是那么难接受,况且他也有好处拿。 季文烨又回到自己院子,唤了两个忠仆小厮抬了一箱金银细软跟在自己马后,往映桥处回了。正要进门,听身后有马蹄声,回头见是鲁久年,便叫小厮先进了院,他则等鲁久年下了马一同进去。 鲁久年甩了缰绳,略微不高兴的道:“哥,听说你病了,我都险些去请太医过来了。这是怎么了?又要称病不出吗?” 季文烨心情好,只笑道:“我今天回了家里一趟,跟侯爷说了我的打算,他应允了。这件事办好了,我可以真的‘病’了,一两个月内不出门了。” “啊?你真打算娶她?侯爷居然同意了?” “我用银子买通了。”季文烨笑道:“果然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事。”也托侯府‘入不敷出’的福,才能谈的这样顺利。 “……”鲁久年道:“……公公那里呢?也说过了?你原本答应迎娶梅小姐的,怎么转眼就反悔了,干爹自此疏远了你,往后的路怎么走?” “公公的确不满我中途反悔,不过我答应替他做一件事,将功抵罪了。”季文烨让了鲁久年进来:“外面冷,咱们进去说。” 鲁久年皱眉跟着哥哥进了院:“什么事?” “现在不能说。我三月出行,大概四五月份,你听到消息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季文烨道:“所以,我现在得陪陪她,要不然三月成婚,我三月就要起程,好时光都错过了。” “……”鲁久年阴阳怪气的道:“你为什么不叫她陪你一起去?你为她失去这么多,她总得报答你一二。” “她 已经吃了许多苦了,不能叫她再涉险了。”季文烨道:“以前还好说,但既然谈婚论嫁了,我不能再让她出半点差池。就拿现在来说,我三月要走,想提前陪陪她是 一个原因,另一原因就是怕有人伤害她,婚讯传出去,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来找她麻烦,怕她吃不消,还是我守着她叫人放心。” “是啊,梅小姐等着嫁你呢,这次怕是要恨死了。”本以为叫他撞见汪云两人,婚事就告吹了,没想到反倒把两人推到了一块,鲁久年低声道:“您守着她,真是苍蝇蚊子都飞不进了。” 季文烨颔首笑道:“没错,这婚,我成定了。” ☆、第52章 鲁久年尽量克制自己的不悦,但言语间的免不了‘抬杠’,他道:“哥,这婚你想成,当然能做到。可之后的日子,就怕过的不顺。咱们也老大不小的了,好时候还能有几年,多往手里揽些富贵才是真的。” “倒到没看出你小子这么能挑剔人?云成源现在是个举人,又不是乡野白丁,举人的女儿配我这个太监的干儿子,也不差吧。”季文烨和鲁久年说话间,到了正屋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道。 “……”鲁久年道:“人怕比,你本来能娶到更好的。干爹替你惋惜,我也这么觉得。” 季文烨半开玩笑的道:“要不然我替你牵线搭桥,你娶了梅小姐,一举两得。” 鲁久年尴尬的笑了笑:“我是什么人,哪能高攀梅家。”说完,给哥哥推了门,等季文烨进了门后,他回身掩好门,跟在哥哥身后。 在他们之前,有小厮抬了箱子进来,映桥让他们将箱子抬进里屋,这会她正开箱看里面的首饰玉器,听到说话声,撩|开珠帘出来,见到鲁久年,她客气的问候道:“鲁大人。” 季文烨道:“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叫他小久子就成了。” 鲁久年挤出笑容:“嗯,嫂子听哥哥的,以后这么喊我就行。” 映桥现在还不敢逾越,道:“眼看晌午了,我去喊人张罗饭菜,你们聊着。” 季文烨见她还像个小丫鬟似的替主人张罗饭菜,忙止住她:“叫下人传话就是了……”环视屋内,见没有候命的丫鬟,真得映桥先喊个丫鬟来。他无奈的道:“你怎么不留个人在屋里?” 不习惯,总觉得她干什么,旁边有个人盯着她很难受。映桥道:“我去喊人准备酒菜。”说着出了门。备好酒菜,叫丫鬟给他们端过去,她则在书房里翻书消磨时间,另外吃了饭。 用过午饭,映桥听丫鬟说鲁大人离开了,她才回正屋去见季文烨。桌上的菜已经撤下去了,他正在洗手,见她来了,回身笑看她:“小久子来蹭饭,我总不能撵他走。” “我又没怪你。”映桥笑着拿过手巾给他擦手:“你们吃好喝好了吗?” “没有歌姬弹唱陪酒,凑合喝一盅罢了。”他故意叹道:“没有丝竹悦耳,总觉得少些味道。” “……”映桥低头撇嘴道:“是呢,据说就连对牛弹琴,牛长的壮实,肉也好吃呢。”他把手上的水弹到她脸上:“又胡说了吧,你对牛弹过琴?不,你会弹琴?” “小瞧人么,我爹好歹是个小员外,这几年没吃喝,顾不得弄着些东西了,我开蒙学琴的时候,你还没做锦衣卫呢。”映桥挑挑眉。 季文烨忍住笑:“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你爹若不是精通音律也填不了词,你想必也有些造诣。咱们别光说不练,拿琴来抚一曲。” 她摊手摇头:“这里我差不多都转遍了,没见着有乐器。” 季文烨道:“我叫人再好好。”说完,喊了个丫鬟进来,叫她去找把琴来,那丫鬟回道“琴是没有,不过琵琶倒是有一把。”季文烨觉得总比没有强,便叫丫鬟拿来了。 映桥接过琵琶,嘟囔道:“还真弹啊?” 季文烨翘|起二郎腿,点头笑道:“谁叫你自己说的那么好听。你弹的好了,我有赏。” “……”她心虚的拨了拨琵琶弦:“我琵琶弹的一般,况且这么多年没碰,都生疏了。曲子么,就记得那么一两首了。” “你别担心,多数曲子都听过不止一遍,你弹的好与不好,逃不过我的耳朵。” 是因为应酬太多,以至于烂熟于心么?她撇撇嘴:“这首曲子,你肯定没听过。” 他摇头笑:“我不信。” 他越是摆出见多识广的样子,映桥越是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她低头拨了下琵琶弦,奏出几个音符:“你听过?” “可能你弹的太烂,我一时听不出来。” “……”映桥瞭他一眼,低头拨弦,缓缓弹着,不时抬眸看看他,就见季文烨露出狐疑的目光。 待她弹完了,他道:“还真没听过,你这是谱什么词常的?你唱两句词,我可能就想起来了。” 映桥一听他这么说,就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你笑什么?” 她憋住笑:“没什么,我唱给你听。”于是重新弹起琵琶,唱道:“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直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季文烨平日听的靡靡之音,最差的也是‘红云染就相思卦’这样的词。冷不防听她给如此轻柔的曲子配了首顺口溜,还郑重其事的唱了出来,竟一时怔住,继而便笑着去抱她:“亏你唱的出来。” 她解释道:“这曲子和词好记,太复杂的,我已经全忘光了。”其实这两只老虎,她弹的也不好,不够熟练,自己称之为‘柔情版两只老虎’。 他将她抱到怀里,低头和她鼻尖碰鼻尖的笑道:“依我看,这曲倒不错,可能出自你爹之手,这词么,倒像是你填的。” 她笑嘻嘻的摇头:“都猜错了,我也是听来的。我来填的话,肯定不会填的这么直白。”季文烨接过她的话:“对,你肯定填成‘死得快死得快’。” 映桥笑道:“真的可以这么改。” 季文烨见她明眸皓齿,巧笑迷人,心底渐涌起悸动,轻|咬了下她的唇:“你弹得不错,我给你奖励吧。”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道:“哪有夫妻间给奖励的。”等他抱起她来到床边,她终于明白所谓的奖励是指什么了,愤愤的道:“真是,到底谁给谁奖励?” 他柔声道:“这次不会那么疼了,我保证。”她心想总要过这个坎,便松口道:“好吧。”他亲了她一下:“真乖。”动作尽量放轻,一边解她衣裳一边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我怕成婚后要外出办事,所以这段日子,好好疼疼你。” 映桥皱眉道:“难不成鲁久年方才就是和你说这个?” “外出的事,早就定了,他来不是说这个的。” “他说什么了?” “他来说侯府西边孙家那块地的事,主人得罪了首辅,撵到陕西吹风去了,那块地侯府正好并了。”这是他答应父亲的第三件事,早几天就探听到这姓孙的要倒霉,今日处罚下来,可以放心了。 “侯爷还有钱开地修园子?” 季文烨扑哧一笑,忍不住去吻她粉嘟嘟的嘴,把她的小|舌往口中吮。她回应他,搂着他的脖子倒在床|上,目光含情的看他。他撩|开她的衣裳,笑道:“完了,连你都知道他欠债了,可我今日见他还在家里摆阔呢。” “哎?你今天去侯府了?”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揉她的胸,吻着她的耳根:“废话我就不跟你说了,总之他认你这个儿媳妇了。”映桥吃惊的道:“真的?”他笑着点头。 有侯爷的认可,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侯府媳妇了,映桥抿嘴低眉浅笑。他喜欢她羞涩可爱的模样,不禁情动,伏在她耳畔哑声喃道:“映桥……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呼吸亦急促起来。 这时,听到他哑声喘息的映桥,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快了起来。他探到她腿|间摸|到一抹湿|润,故意认真的问她:“啊,这是什么啊?” 映桥捂着脸,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不知道,听到你的喘息声,我就这样了……”季文烨听闻此言,哪有不高兴的道理,弹指进入一截,她略一蹙眉。他含|住她的唇,低声道:“疼吗?”她诚实的摇头:“不疼。” 手指进出了几次,搅出更多的津|液,柔嫩的缝隙微微张开。映桥摸了下|身下,好像摸|到一滴濡|湿,担心的问:“文烨,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 他听闻,身体自酥了半边:“好啊,怎么不好。”扶住身下昂扬一点点挤进去。她闭眼忍着,听他说道:“……这么湿|了,还是进不去……”她马上想合上腿:“那就改天吧。”就在这时,他腰间一用力,挤进了紧致中。 虽然不是一次了,可还是有些疼。映桥苦着脸道:“既然都进来了,那就今天吧。”季文烨被紧紧包住,太过舒服差点破功,尽|根到底,都送了进去。幸亏理智还在,慢慢的抽|送,怕动作粗|鲁伤着她。 他的温柔起了作用,映桥没有想象中的疼,咬着指尖,眼睛迷茫的看他:“嗯……” “怎么了?”以为她有感觉了,他笑着问。 “嗯……不如那一次只在外面蹭一蹭舒服。” “……”说的是她突然还债要跑那次,他俯身轻|咬着她的小下巴:“一会你就知道不一样了。”身下律动着,力道慢慢变重。 映桥抱着他,感受到他冲击,明明他的身体很沉,可这会却并不觉得他压得她难受,反而想更贴近他一些。身体里像有一簇小火苗,越烧越旺,她脸颊绯红,本能的闭紧双眼。他喜欢她娇怯的模样,舌头撬开她的牙齿,探进去与她深吻。 “嗯……嗯……”她摇头躲着他:“我快不能呼吸了……”其实她知道呼吸急促,并不是因为他的吻,而是小腹中的愈浓的酥|麻感。股间传来撞击的水声,她微微探头瞧了一眼,见下面吞吐他的**正欢,视觉刺激下,浑身瘫软,忍不住娇|吟着,一声迭一声。 “……舒服吗?”他见她有了变化,哑声问。 “…… 嗯……”贪恋现在舒服的感觉,可又觉得不够,少了些什么。映桥双脚缠住他的腰:“文烨……文烨……”他扶住她的腰,力道渐大,撞得她哭泣般吟哦,几十下后 觉得用不上力,分开她的腿到极致,按着她的膝盖,最后发力,她身子绷紧,叫了一声,软了下来。趁着她意识迷离,肉|壁痉|挛的绞缠着他,他顾不得那么多, 粗野的抽|送着,把滚烫送进了她体内。 映桥迷迷糊糊的感觉他又在吮自己的舌头,微微睁开眼睛,喃道:“讨厌……”季文烨哭笑不得,咬着她耳|垂笑道:“你可真难伺候,让你丢了身,还说我讨厌。”她窝到他怀里:“那你不讨厌。” 他点了她额头,腻声道:“小东西。”揽过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我对你好不好?”映桥如实道:“好。” 季文烨很满意,承诺道:“那我以后对你更好。和你在一起,轻松又快乐,弄的我都不继续干锦衣卫的营生了。” 她抿嘴偷笑:“给你逃班找理由。” “我说真的。果然把你一点点养大是值得的,没这两年的文火熬着,你也不会喜欢我。” 映桥娇|哼道:“哼,就知道你当年对我又是搜身又是勾肩搭背的没安好心。” 他笑:“你现在知道也晚了。” — 转眼到了二月初七,参加春闱的举子们领了考牌,准备明天到贡院正式应考。这天晚上,映桥与文烨商量好,第二天去贡院前侯着她爹。亲眼见他进了贡院,她也好安心。 季文烨对云成源高中,不报什么希望,借口他‘称病在家,乱逛会被人发现,不好交代’为由,不打算去看丈人进考场。 映桥倒也无所谓:“那好吧,你在家,我自己去看一眼。”他一听急了,映桥离开她的视线还了得?马上改口道:“其实我去转一圈也无妨,被人看见就说出来瞧病。” 于是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映桥扮成书童的样子,跟着季文烨出了门到贡院前等父亲。顺天贡院的牌坊下学子成群,季文烨扫了全没见到云成源,叫随身的校尉去探查一遍,不一会,校尉回来说没见到云员外。 映桥心中浮上一丝阴霾:“睡过头了?” 季文烨便差了一个人去路上看看,他们则继续在原地等。各省学子按照次序进场验身了,云成源连个影子也没有。季文烨绷着脸道:“你爹不想考了?” “是不是已经进去了?” “各省进去贡院有次序,还没轮到你们老家的所在省。”季文烨道:“马上就到你们了,他不来,就等三年后了。” 映桥四处巡望:“是不是看漏了?”忽然间看到正往贡院进去的江西省学子中,一个眼熟的身影进入眼帘,正是汪奉云。 汪奉云恰好也回眸,正和她四目对视,他正要朝她笑笑,猛见她身边有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想是季文烨。便知趣的移开了目光,但心中像被湖面中抛进了一颗石子,涟漪久久不散。 季文烨见映桥盯着辕门看,不解的道:“看到你爹了?” “没有。” 江西进去后不久,有外门官来喊下一省的学子,不偏不倚正好该是云成源了。映桥一阵绝望,等到人快走完,马上要关门了,就见云成源背着考箱,呼哧带喘的一路跑来,跟在队伍最末,往里面进。 这时方才差去接云成源的校尉回来,亦是气喘吁吁的道:“云员外的车不知怎么车辙断了,坏在了半路,我去时,正……”不好说正在哭,他越过这段不表,继续道:“我便叫他上了马,一路打马过来,好在赶上了。” “坏在了半路?”季文烨若有所思。 映桥只欣慰他爹赶上了考试,吐着气道:“幸好赶上了,幸好赶上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爹高中有望。” 季文烨笑道:“但愿如此。你爹中了,你的日子能好过多了。” 映桥一凛,深以为然,嫁给季文烨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往后的路还很长。 前路漫漫,除了他之外,她也需要娘家的靠山。 ☆、第53章 映桥发现季文烨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具体表现在,私人时间绝口不提公事,这一次和她住在这处别院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锦衣卫的事和他一点关系没有了。哪怕外面洪水滔天,他也能安之若素。 他要是皇帝,妥妥的迷恋后宫不理朝政的主儿。 之前她做丫鬟伺候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少将公事上的情绪带回来,每次回来除了疲惫点外,没什么情绪。现在她多少明白了,他压根没把锦衣卫这份营生当事业做,离开都指挥使司,就将任上的事抛之脑后了。 比如现在,他眼里只有映桥。 但映桥却牵挂着京城另一端的父亲,离会试结束有几天了,按照主考官的阅卷速度,最近几天就要出名次了,她替父亲着急有些坐不住。 季文烨看得开,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畏任何困难也要娶她进门了,她爹中不中进士,他反倒没之前那么关注了。抱着映桥在怀里坐在床上,揉着她白嫩嫩的小手笑道:“你爹还年轻,三年后再考,才三十出头。五六十岁才考中的人大有人在。” 一安慰,她更没信心了:“唉,早考上少吃苦,寒窗三载,人要老上好几岁。” “你爹这三年,其中两年多都在胡混吧,所以也不算吃苦了。” “……”这倒是,按他的勤奋程度,现在得到的已经不错了。 “看看吧,如果他中了,我就将你送回去,咱们一起庆祝一番,我择日迎亲。如果他没考中……?我也把你送回去,叫你给你爹递帕子擦眼泪。”他轻笑道。 “……”看来老爹爱哭的印象是改不掉了,映桥皱眉,大概能够想象出父亲引袖抹泪的样子,不觉长叹一声:“不知他去没去夫子庙上香。” “夫子庙又不管哭鼻子。” 映桥推了他一把,又好气又好笑的道:“讨厌,揶揄起我爹没完了。” 他笑道:“好了,我不说了。” 这时丫鬟来报说洗澡水烧好了,季文烨便叫人将浴桶搬进来,给映桥脱了衣裳,先把她放进去,撩水到她身上,看着水珠在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滑动,不觉情动,怔怔出神。映桥身子一缩,就露个脑袋出来,手在水下捂着胸口道:“不许看。” “行,我不看,你自己洗罢。”他说完,转过身子迈了一步,不见她挽留,只好无奈的笑笑,宽衣解带进入了浴桶,掰开她的手,笑问道:“我怎么就不许看了?” “你不是要走吗?怎么回来了?”映桥扬着下巴问。 “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你,舍不得和你分开吧。”他直言道。 不知是不是热汽的关系,她脸颊绯红,低着头,下巴都沾到了水。季文烨一见她这样,便挑起她的下巴道:“又不是第一次告诉你,你害羞什么。” 她双手摸着脸蛋道:“哪有,是水太热了。” 他笑着抱过她,就喜欢搂着她进怀,凝脂肌肤紧贴他胸膛的感觉。她是他的,在他怀里受保护,谁也抢不去。季文烨吻了下她耳鬓:“我有的时候很矛盾,既想你能有个好出身,顺顺当当的嫁给我,又希望你是个孤苦无依的人,只能投进我怀里。” 映桥认为现在时机合适,可以翻翻旧账:“我只能投到你怀里,你却可以投到其他人怀里,你原本还想娶梅安云,把我当小妾养呢。” “当初想的是梅安云是摆设,你才是我真正的女人,说到底,我还是只有你一个。而且当妾室外出带着方便,正妻安于室,坐镇内宅,我一旦外出,就要分开了。比如下个月,我就要外出一趟,就不能带着你。” 她愣住:“外出,不是下个月成亲吗?” 是时候告诉她了,季文烨捏着她的脸蛋道:“咱们这不是提前成亲了么,这一个月,咱们形影不离,和新婚有什么区别?” “……”难怪把她带到这里来和他在一起住着,原来都算计好了。映桥高兴不起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故意吓唬她:“不是几月回来,而是能不能回来,此行凶嫌,怕是凶多吉少。” 映桥咯噔一下,这是才成婚就要当寡妇的意思吗?!她的心沉下去,最后陷入一片担忧中无法自拔:“那就别去了,要命的差事,换别人去做吧。” “身不由己。这次如果能活着回来,大概就能调到经历司任职,掌管往来文书,不用这么搏命了。” 她嘟囔:“你有干爹,怎么还做这样危险的差事?得不到好处,只招来危险,不如不认他了。”刚才他说的凶多吉少,真的吓到她了,恰好低头看到他胸口处有道伤疤,想起他曾说过的九死一生的事,眼睛一酸,蒙了层雾气,一眨眼,掉了颗泪珠,怕他看见,撩了汪水洗脸。 季文烨见她行为古怪,端起她的下巴,见她眼睛和鼻尖泛红,笑道:“哭什么?我骗你呢,考验你一下的真心,看到你这般爱我,我就放心了,没白疼你。” “……”映桥气的连声怒哼。 他笑着双手扯她的脸颊:“来,笑一笑。” 映桥笑不出来,她刚才的眼泪可是真的,在那一瞬间,她理解父亲为什么不希望她嫁给锦衣卫了,刚成婚就要离家外出,甚至可能就此一去不返,哪个新妇也受不了这样的伤痛。况且她对季文烨也有感情,不敢想象他真的死了,她会怎样。 季文烨见她没笑,好声哄道:“公公在外面有些银子要收回来,派谁都不放心,只能我去。一桩简单的小事,别担心。”映桥没心思与他‘戏水’,一直情绪低落的垂着头,他后悔吓唬她了,便将她抱出浴桶,放到床上搂着继续哄。 映桥在他开解下,心情逐渐好了,但贪恋他的温柔,故意默不作声的听他说温柔的话语。这时丫鬟在帘子后道:“爷,张校尉说礼部发榜了。” 他拽过被子给映桥盖上,自己则穿了衣裳,出去见那校尉听消息。映桥裹着被子,下了拔步床,隔着纱帐侧耳细听季文烨和校尉的对话。她心跳的厉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不一会,季文烨撩开纱帐进来,见她光着脚站在地上,帮把她抱到床上:“地上多凉,不怕坐下病。” “我爹考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她心里咯噔一下:“名落孙山?” “二百三十七名。”季文烨道:“虽然还有殿试,但和会试不会出入很大,这基本上就是最后的成绩了。这样的名次,你爹顶多能当个知县。” 映桥却很满意:“这也不错了,我还以为他没考中,知县也挺好的,我们县老爷可牛了。,总比在京城做个小京官看大官脸色,一个年才领一百二十两银子强。”紧了紧被子:“我家终于出了个进士,我爹可以重修族谱了。” “他现在只是贡生,殿试后才称是进士。”季文烨提醒道:“咱们别高兴太早,殿试皇帝亲自主持,你爹胆小亦紧张,就怕连这个名次也保不住。” “……”她叹道:“吃皇粮怎么就这么难。没关系,三年后再战,你也说了,我爹还年轻。” “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会元不是江西人。你们的老邻居只考了三十二名。” 汪奉云怎么考的这么差?依他解元的水平,至少能考个前十名。碍于之前的过节,映桥不好说什么。这时就听季文烨轻松的道:“考成这样,不足为惧了。” 映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她知道此时一旦搭茬,免不了谈起汪奉云,对曾有婚约的人念念不忘,季文烨不吃飞醋才怪。她念叨父亲的事岔开话题:“殿试啊殿试,希望皇帝看我爹顺眼给个好名次。” 为了安慰她,季文烨又改口了:“你爹这个人鞭子抽着才走,殿试紧张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 映桥真信了他的话,郑重的点头:“有道理。” 他笑道:“我什么时候不占理了。” — 殿试在三月朔日举行,当天结束,两天后发榜,名列一二甲的学子再进行一轮翰林院筛选考试。所以能从秀才一路过关斩将,杀到翰林院的人,可谓千军万马中挑出来的人中龙凤。 映桥不求他爹做龙凤,成绩过得去,授个小官就行了,成为进士对云家来说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了。 三 月三日发榜,出了一桩大事。会试排行三十二名的汪奉云在殿试中一举夺魁,点了状元,本朝开科取士以来,第一次发生名次反差如此之大的情况,尤其发现他是前 首辅的孙子,各种流言不胫而走。但流言归流言,状元是皇帝钦点的,谁敢怀疑,除非脑袋不想要了。况且在伺候的翰林院朝考中,他又得拔得头筹,大家终于相信 他是带着病参加会试,以至于发挥失常,殿试时则康复,得到了应有的名次。 其实除了汪奉云外,还有一人前后反差巨大,但因为有汪奉云挡在前面,没人注意到他。此人就是云成源——殿试排名四十二。 这种名次可以留在京中任职了,熬资历也能熬到各部堂官,虽然点不了庶吉士,不能入阁为相,但也前程了得。 从某种程度来说,映桥如今是官家嫡女了。而且季文烨是个武官,不如文官上档次,单论品级的话,云成源比他高档多了。但做官的人都知道,不管官就怕管,七品给事中敢弹劾二品尚书,况且锦衣卫连驸马爷都敢折腾,对付小京官自然不在话下,所以不能以品级一概而论。 在以科举选拔官员的本朝,就是公侯家,若是出不了读书人,也会渐渐被排挤在权力之外。反倒是平民出身的文官,以后说不定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重臣。 映桥在父亲发榜后的第三天回到家中,在家里寻了一圈,没见着父亲,跟文嫂一打听,原来昨天进士们拜完夫子庙,今日摆酒庆祝,云成源被资助会馆的富商们拽去喝酒了。因快成亲了,季文烨不好大白天的出入云家,便没跟着映桥回来,只等着她进了门再团圆。 一上楼,发现自己屋子对面的房间挂着一把锁,平日那都不锁的,她好奇的打开,见里面叠着十几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都上着锁,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但看那样式,不是聘礼就是嫁妆。她下了楼,在一楼西屋也看到十几个红漆大箱子。 正此时,就听外面吵吵嚷嚷,仔细一听,认出她爹的声音。 “我没醉……就是腿软了点……不……是酒不好……我去年喝一坛竹叶青都不醉……” 竹叶青不是茶么,茶酒不分,果然喝醉了。映桥忙开了门,和文嫂出去搀父亲。 云成源猛见女儿,以为眼花了,揉了揉眼睛:“我……好像真醉了……” 映桥也是一怔,因为扶着父亲的正是汪奉云,旧相识见面颇为尴尬,她咧咧嘴笑道:“状元爷,恭喜贺喜。” 汪奉云顿了顿,才道:“你爹说你回安阳老家了,我以为你不在家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其实会试那天见到了,知道她不是回安阳,而是和季文烨在一起。 “今天刚回来。”映桥对父亲道:“您喝醉了,咱们快进去。”说完,走在前面开门,文嫂和汪奉云还有一个小厮,搀扶着双腿发软的云成源进了屋。 云成源坐下后,瞅着映桥掉泪:“……二月二十日那天,永昌侯府派人来提了亲……哎呦我的天,那排场……赶上县老爷出行了……你说你爹我能不答应吗?能不答应吗?” 映桥还没见老爹醉过酒,如今才发现他喝醉了,更叫人受不了。她对文嫂道:“去煮醒酒汤吧。” 等文嫂走了,汪奉云将小厮也打发走了,屋内只剩他们三个。就听云成源继续唠叨:“你能耐了,自己会找婆家了……你爹没用了……考上进士也没用了……呜呜呜……” 汪奉云哭笑不得,劝道:“云兄你醉了,去屋里躺会吧,先歇一歇。” “我没醉,清醒的很……我不是没用,我有用着呢,往后他别想欺男霸女,欺负我家映桥!”云成源握着拳头,晃了晃。 “……”映桥上前搀住父亲:“走,你先去躺会吧,等醒了,有话再说。” “我不能等醒后,发现你又没了吧?” 映桥摇头:“不会。” 云成源就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汪奉云在另一边扶着,将人搀到床边,叫他躺了。云成源一挨床,人就消停了,侧身趴在睡了。 映桥满怀歉意的对他道:“真对不住,麻烦你了。” “没什么对不住的,我正好也不喜欢吃吃喝喝,借口送你爹,能落得半日清闲。” 映桥和他出了卧房,见桌上有茶壶,她道:“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茶喝。” 汪奉云笑道:“我怎么敢劳烦镇抚夫人。” 她尴尬的笑笑,不知说什么好。 “侯府差人过来下了聘,如今万事俱备,你爹又中了进士,将你嫁出去,可谓双喜临门。”汪奉云道:“不知道能不能去吃你的喜酒?” “嗯?” “我是你爹的朋友,又是新科状元,侯爷请我过去吃儿子的喜酒,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在那天看到我,你不希望我出现,我便不去了。免得你不愉快。” 映桥最讨厌做两难的选择了,大喜的日子,季文烨看到汪奉云,必然不高兴。她决定帮亲不帮理,声音细弱的道:“那个……我倒没什么,就怕他……” “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他心里酸酸的,微笑道:“唉,本来还想多喝几杯将错失三元的遗憾补回来,看来无望了。” 三元是解元、会元和状元的合成。一个朝代能连中三元的一般不超过三人,汪奉云是解元和状元,唯独会试那天瞅见了映桥,也不知怎么回事,答卷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她,磕磕绊绊,好不容答完卷子,成绩很不理想。 映桥一般遇到没法回答的问题,就嘿嘿装傻,这次也不例外。 汪奉云这几天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不放手,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第54章 映桥隐隐觉得汪奉云没考中会元,是因为她那天出现,搅乱了他的心绪。可是又觉得既然他当初那么痛快的放了手,想必对她没有感情,应该不受他干扰才对。 汪奉云微笑道:“……可能是十五那天天黑,我没看清你,今天一见,你好像长高了很多。” 映桥笑答:“可能是我爹打赢官司,家里有余钱,吃的好了。”礼貌的给汪奉云让了座:“您先坐。” “不了,你爹不在,你又待嫁之身,我不好跟你待的太久。”安汪奉云带着几分惋惜的道:“唉,以后恐怕见不到你了。” 她咧嘴尴尬的笑道:“嫁人了要侍候公婆,没事不能回娘家了。但人生总得迈出这一步,我不嫁人,留成老姑娘,我爹也要苦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那个……总之我爹以后需要您多提携了,他孤身一人进官场,许多地方都要人提点,恐怕要多麻烦您了。” 汪奉云往里屋看了眼:“看在咱们一起写话本的交情上,我也会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的。” “谢谢您。”她低头道。 他此时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殿试的事,我可以讲给你听。” “呃……您想讲就讲吧。” “看来你不是很想听,那便算了,我不打扰你了。”找话题失败。汪奉云失望的道:“我告辞了,不必相送,留屋照顾你爹罢。”说完,再次示意映桥留步,转身出去了。 映桥明显感到他说话怪怪的。虽然他不要求相送,但她还是将人送到了屋门口,叮嘱他慢走。直看到他出了院门,才转身回去给父亲脱了靴子,盖上被子。 云成源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睁眼见屋内黑黢黢的,一时分不出来自己在哪里,歪着脖子想了会,终于记起被送回了家,还见到女儿,于是试着喊了声:“映桥——” “来了——” 就见一人端着烛台进来,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还能是谁。他鼻子一酸:“映桥、我的桥儿,我还当做梦,原来真是你。” 许久没见到她爹掉眼泪了,今天猛地再见,映桥十分不适应:“您都中进士了,以后要做父母官的,再动辄就哭,怎么管制下的百姓啊。” 云成源一怔,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止了眼泪。但马上就觉得不对劲,他泪眼汪汪的指责她:“我还管什么百姓,我连你都管不了,这几十天,我睁眼闭眼都惦记着你,我就你这么一个独苗,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娘交代?” 映桥放下烛台,透湿了手巾递给她爹擦眼泪:“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向我娘交代。我……我这几日挺好的,您不是也挺好的么,连进士都考中了,所以咱们别纠结过去了,说说我的婚事吧。” 云成源哪能就这么放过她,穿上靴子,下到地上,隔着桌子坐下,盯着映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问道:“跟爹说说正月十五那天发生什么事了?” 映桥对正月十五没什么好回忆:“我跟汪奉云在一起被季文烨看到了,他气不过,把我带走了,说一切都办好了,婚期定了,再把我放回来。” “他、他、他他他有没有把你……你你你怎么、怎么样?” 问的如此心虚,好像被怎么样了的人是他一样。 “……”映桥觉得如果告诉父亲实情,今夜就没法睡觉了,指不定要哭到天亮,如实道:“什么怎么样?还是以前那样。做丫鬟两年都没把我怎么着,这一个月还能怎么样?!” 云成源觉得有些道理,但脸色还是不好看:“那天侯府派人下聘,我本不想答应的,要不是你被他困着,我死都不答应!” “……”她撑着下巴问:“婚期定在哪天了?” “三月十六。” “哎?那不就是十天后吗?”映桥小声问:“那个……好像咱们什么都没准备啊。” “当然没准备了,提亲那会,我在等会试发榜,整天魂不守舍,哪有功夫准备这些!”最关键的是,他不赞成这门婚事,就算打着侯爷的名义给儿子提亲,他也不愿意。 “哦……” 云 成源见女儿失落,才道:“刚才是骗你的,我还是给你准备了一点,朝你汪叔借了笔银子,简单置办了置办。另外季文烨也派了些人手过来帮你忙活,对门放的那些 箱子装的就是了。一辈子就嫁一次人,无论如何要体面些。嫁衣也做好了,在你楼上放着,迎亲那天,季文烨说派梳头的婆子过来帮你装扮,不用咱们费心。” 对于出嫁,映桥还是充满期待的,不禁笑道:“真希望顺顺利利的。” 云成源见女儿嫁个锦衣卫还这么开心,气哼哼的道:“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你汪叔跟我说,你无意嫁给他,叫我说你什么好,汪奉云是状元啊,你知道状元是什么吗?那是刻在碑上名留青史的。至于锦衣卫,换一朝天子,就要被扫进地沟里去了!” “……”映桥不好跟父亲直接吵,便托着下巴,充耳不闻。 云成源声音哽咽的道:“你到底看上季文烨什么了?家世人品个人修为,怎么看都是状元爷更好!” 马上就要嫁人了,父亲还在挖墙脚,动摇她的心。说来奇怪,越是被质疑打压,反倒越坚定,人有的时候就这么奇怪。映桥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挑挑眉,不是很正经的回答道:“季文烨长得更好看点。” 云成源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果然稚气的可笑……全然不懂婚嫁该看重什么。” 映桥认真了:“季文烨定下我的时候,您还没中进士呢,可见他是真的待见我这个人,不是为了别的。另外,他还说他不纳妾。状元郎可没承诺这个,而且他娶我,怎么都像是履行那一纸婚书的契约而已。我和他都差那么点火候。” “火候?火候是什么?”云成源理解不了女儿,于是脸一酸:“就是季文烨往你脑子里灌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脸埋在胳膊里哭道:“就知道在他府里两年,再出来就不是我的女儿了,他们能叫死人开口说话,把你驯化成另外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半晌,映桥道:“我相信自己没有嫁错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成源当真除了掉泪外,没别的办法了,过了一会,开始念叨成婚后要孝敬公婆,和睦妯娌,毕竟那些人知道她是丫鬟出身,更要谨言慎行。 映桥嗯嗯的答应着,但心里则想,丫鬟又怎么了?还不许别人翻身了?谁家一开始就是王侯将相?!季文烨肯对她明媒正娶,她就没觉得哪里矮人一等。 等父亲念叨完了,映桥开始和他聊别的,诸如殿试惊险吗?皇帝长什么样子? 本想打听打听帝国最高等级考试是什么样子,结果她爹可能是太紧张了,竟什么都不记得。最后只蹦出一句:“皇帝是个……中年汉子……” 这时文嫂端来两碗馄炖,父女俩各自吃了,云成源吃了之后,感觉舒服多了,叮嘱映桥也好好休息,把她送回楼上了。而映桥‘夜宵’吃的有点多,躺在床上撑得入夜才睡着。 — 映桥对婚礼一窍不通,她爹也亦如此。好在季文烨想的周到,不时派人过来指点一二,所以映桥没有母亲替她经管,也能将一切有条不紊的准备妥当。 因要嫁女,云成源将一切吃喝宴请都推掉了,专在家陪女儿。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闻名天下知,中进士之后,各会馆的商客主动赠金送银,连他们当地知县也主动派差役过来送了些礼。结果云成源不主动出门会客,也有宾客主动上门见他。 云家的远亲也知道云成源高中了,打家乡过来投奔,几个甚至甘愿留在他门下当‘仆人’。映桥一万个不愿意,说什么不叫老爹留这帮家伙,云成源便拿了些银两出来给他们,暂时又把他们打发回乡了。 早几天,云成源从外面买了个秋霜的丫鬟,临时给映桥充当陪嫁丫鬟。一般人家,陪嫁丫鬟是给姑爷默许的妾室,挑的都是姿色过得去的。但云成源为女儿着想,专门挑了个小眼大嘴,皮黑身短的丫头买进来。 映桥知道老爹是什么心思,哭笑不得,季文烨真想花天酒地,谁能拦得住他。 转眼到了出嫁的日子,映桥纵然心大,前一晚也失眠了,迷糊一会,就起来瞅一眼是几更天了,就怕起迟了。秋霜干脆一夜没睡,给映桥守夜,到了时辰,她进来喊小姐,见她已经坐了起来。 开 脸、梳头、穿嫁衣,一切准备妥当,映桥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倒是楼下热闹非凡,院里摆了流水席,一群从没见过的人在那里吃吃喝喝。过了晌午,映桥被扶下了 楼,哭嫁告别父亲,她倒没怎么掉泪,倒是云成源几乎不能自已,女儿养了这么大,对方下了点聘,就将人领走了,简直是割他的肉,只是碍于场面,不好放声大 哭,只不时抹抹眼泪。 映桥见这一屋子的人,哪个都没见过,想来是老爹的同窗朋友,余光扫了眼,当真没见到汪奉云,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外面鞭炮响,有人喊:“花轿来接新娘子了——” 她盖上盖头,由秋霜扶着上了花轿,一路吹落打鼓往侯府去了。 映桥顶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耳边人声嘈杂,想来很热闹。不过,感觉在婚礼上,新娘子只是个道具,她拜了堂,就被送入了洞房坐着。倒是外面十分热闹,新郎官和侯府内的男人们看戏吃酒不亦乐乎。 这时就听外面有女人道:“哎?干嘛不许我们进去看新娘子?还有规矩没行呢!” 洞房里面的规矩?难道是吃生饺子? “太太、各位少奶奶们,这是少爷吩咐的,奴婢们不能不听他的吩咐。” “算了,老四就是这么个怪人,随他罢。” 一片安静。 映桥一个人在屋里坐的无聊,见桌上有点心,拿了几块来吃。点心旁边摆着果盘,上面竟有几颗石榴,石榴不是这季节的果子,映桥看着新奇,拿起一个来看。 “爷——新娘子在里面等您呐——” 听到季文烨来了,映桥忙放下盖头,坐回床上,那石榴忘了放回去,就揣在袖子里了。 他推门进来,拿起秤杆挑起她的盖头,见她眉目如画,比平日多了一份妩媚之色,更觉动人。季文烨不禁欢喜,挨着她坐下,便搂过她,亲了一下。 映桥胳膊一动,袖子里的石榴骨碌碌掉了出来,滚到地上。 她尴尬的微笑:“那个……石榴多籽……咱们……” “多子多孙。”他有些醉意的低声笑道:“你当真深知我心……”说完,便搂着她倒在婚床上。 ☆、第55章 季文烨方才应酬喝了些酒,在酒水的作用下,略带醉意的看她,心里有种难以言明的快乐。虽然在成婚之前,两人就有夫妻之实了,但是真正迎娶映桥的意义在于,以后不用再和她偷偷摸-摸的,而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映桥戴着凤冠,不方便躺下,便搂着他的脖子,挺直身子:“先将我脑袋上的凤冠摘了吧。” 他如梦初醒:“把这个忘了。”扶她坐起来,把凤冠摘了搁到桌上,就手倒了两盅酒,递给她:“交杯酒。” 映桥不善饮酒,一口气将酒喝净了,辣得泪眼汪汪。季文烨放好酒盅后,见她模样可爱,反倒没那么急了,而是搂着她说话:“咱们分开十天,你不知我有多想你,今天咱们拜堂成亲,成了正经夫妻,以后再不分开了。” 她笑着瞥他一眼:“我也是。” “真的?我怎么觉得每次都是我说完了,你才跟着附和两句的。” 好像真是这样。映桥认真的点头:“嗯,真的。” 这期间,他知道汪奉云出入过云家,但他相信云映桥和他之间没什么,毕竟映桥这小丫头一直不怎么开窍,经过他的开导,才半推半就嫁给他,汪奉云何德何能,能把她一勾就走。 况且依她的性子,若是不愿意,怕是会直接逃婚。 季文烨笑的眼睛没缝,亲了她脸蛋一下:“也对,像我这样疼你的,天下独一份。”很自然的去解她的婚服,口中道:“来,让我看看,咱们映桥这几天胖没胖?” 她摁住婚服,不许他碰,滚到床-上笑道:“哪有你这样的,说人家胖,谁还让你看。” 季文烨跟着她躺在床-上,手搭在她腰上:“你这么说,一定是胖了。” 映桥趴在床-上,侧脸撅嘴道:“才不上当。” 他扳过她的肩膀,将人搂在怀里,不知怎么疼她好:“……映桥……我这么多年,就数今天最快乐。你是我的了,谁也抢不去了。” 映桥伏在他怀里,抬眸羞怯的看他:“……嗯……我会努力当好你的妻子,给你生儿育女……”做一个最普通的妻子。 他怔了下,激动的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雨点般的吻她的额头、眉毛,鼻尖还有粉嘟嘟的唇。映桥被他弄的发-痒,咯咯笑道:“别闹了,我累了,咱们睡吧。” “好!”他爽快的回答,一边吻她,一边脱净她的衣裳,随手扔到床下。映桥被脱了的衣服,才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道:“哎?怎么静悄悄的,不闹洞房吗?” “我不喜欢‘新婚三天无大小’的胡闹,已经交代过不许闹腾了。”映桥是他的,怎么能允许别人借机言语嬉戏。 这就放心了,确定不会有人打扰,映桥安心的与他**一处。两人情投意合,只需几番简单的爱-抚,她就做好了容纳他的准备,她自己扳着一条腿,方便他进入。见他迟迟不进来,咬着直接,翘-起身子偷偷瞄他的动作。 “这么急?” 她犹豫了下,如实点头:“嗯。” 季文烨送进去,俯身吻她,在她耳边笑道:“不知羞。”映桥这才红了脸,捂着眼睛道:“那也怪你,扪心自问你正月十五干了些什么。” 他撞她的身子,明知故问:“做了什么?” 映桥想起一件事,担心的道:“明天太太来……要白绢……我……没……怎么办?” “理她做什么?!”但转念想到得让映桥脸上好看,安慰她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我都帮你处理好。” 想到她嫁人的过程,都是季文烨操办的,她和她爹几乎没操什么心,不由得心里涌起暖气,攀住他的脖子,吻他:“你真好。” 他笑,考虑到映桥疲倦,没太做花样耗时间,直奔心中所想,就听她口中泻-出一声声的细若蚊蝇的低|吟,指甲几乎抠进他肉中,那处绞缠,到了巅峰。他也低头吻住她,放松身体,阵阵失神,结束了亲热。 季文烨见她神情迷离,眼皮沉的几次合上,他揉着她的胸道:“怎么想睡了?还要吗?” 她摇头:“……吃饱了。” “……”他轻笑道:“那好,吃饱了就睡吧。”他有些后悔喝酒了,否则还能多陪她一会。映桥枕着他的胳膊,乖乖的缩在他怀中,酣睡过去。 洞房红烛一夜不熄,帐内的情形一览无余,季文烨疼爱的抚着她的发丝,怎么看怎么喜欢。一会摸-摸她的鼻尖,一会触触她的柔-唇,过了好一会,映桥睡熟了,不搭理他,他才觉得有困意,搂着她睡去了。 一觉醒来,怀里的妻子睡的还沉,但季文烨已经没有睡意了,看帐外离起身还有些时间,他的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她身上。果然铁下心娶她是正确的,心无旁骛的只为这个目标努力,比之前引诱她姨娘轻松多了,也幸福的得多。 连怪带骗,威逼利诱等招数都用上了,终于两-情-相-悦抱得美人归。 季文烨见她睡的酣甜,全不知他的心思,疼爱的和她贴了贴脸。映桥睡梦中感到有什么凑近打扰她睡觉,便抬手推了他一下,嘟囔道:“……烦人……” 既然烦人了,那就烦人到底吧。 手臂挽住她的腿弯,叫她双-腿大张合不拢,用手试了下那里,昨夜的润泽仍在。他道:“凉凉的很不舒服吧,咱们弄热它……”她虽睡的无知无识,但那里仍然紧闭,他试了一次没有成功。他只好加大力道,才推了进去。 她闷-哼了一声,并没醒来。他挑挑眉:“你还真能睡。”轻推慢送了一会,那里逐渐了热了起来,慢慢传递到周身,他揉着她的椒|乳,力道随着身下进出的节奏,越来越重。 终于她被折腾的醒了过来。 映 桥昨天又是坐轿又是拜堂,累的骨头缝疼,一大早又是这样,她撅嘴指责他:“讨厌,偷袭。”他兴致盎然,希望她和自己一样,抱她坐起来,扶着她的腰助她上下 套-送。映桥扶着他的肩胛,与他四目相对,脸颊浮起一层红晕,别开脸低眉咬唇:“……以……以后不许……我不知道的时候……” 他重重的撞她,这样的姿势进的更深,撞碎了她的思绪,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只知道配合他,享受欢-愉。这次还是一样,她到的更快,之后那处敏感的碰不得,他每一次刮-蹭,都叫她挨不住:“……不要……不要了……” 等他结束了,映桥瘫软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气呼呼的道:“……没有下一次了。”与她相拥,重新倒回床-上,季文烨摸着她光洁的小腹,期待的道:“咱们的儿子什么时候出世?” “……”她瞟了他一眼:“光靠我一个人也不行啊……” 季文烨扑哧一笑:“那我刚才和你亲热,你还不满意?” “最好我睡觉的时候不要这样。”她抿嘴笑道。 “行,都依你。”情浓时,她说什么,他都依:“咱们映桥说什么,我都答应。” 又躺了一会,丫鬟喊他们起身,季文烨便咬破了指尖,将白绢染了几滴红色。映桥在一旁看着,心疼的皱眉:“多疼啊。” 他道:“算不了什么。” 映桥捧过他的手,吮住指尖。气氛情意绵绵,季文烨不禁又动了心:“要不咱们别去敬茶了,继续睡算了。” 就说你有昏君的潜质。映桥道:“不好吧,还是去转转比较好。” 季文烨新婚燕尔,一心全在她身上,对映桥百依百顺:“都听你的。”穿好衣裳开门放了仆妇丫鬟进来。映桥已经穿好了中衣,撩帐一看,全是没见过的人,她便问:“黛蓝姐姐她们呢?” “怕你们处不好,我把她们嫁人了。” “是好人家吗?” “我是那种刻薄对待下人的主子么?她们鞍前马后伺候了我好几年,当然要嫁给好人家了。”季文烨道:“她们被小久子领进门做妾了,在鲁公公府做事的时候,他们就见过,知根知底好相处。” “……”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映桥道:“怎么不给人家做妻?” “嫁妆谁出?!若是嫁给寻常人家,遇到饥馑年,又被卖了。”季文烨道:“不说她们了,你快穿戴吧。” 映桥陪嫁的秋霜,虽不如府里的丫鬟长得好,但却很会梳头,想必云成源挑她的时候也是看中了这点。 昨夜有醉意,没好好审视她。眼下她打扮完了,光彩照人,有着少女独有的媚-态。从懵懂无知到娇-态妩媚,他是看着她长大的。季文烨忽然有种自己慧眼识珠,早下手寻到宝的成就感。 他走到她身后,低声在她耳畔道:“一会见到她们,你只管敬茶,不用理她们的态度。”碍于下人在场,要不然非得搂过她亲昵几下不可。 映桥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那边有人认得她,她早预料到了,无碍乎嚼舌头说她丫鬟出身勾引主人,又靠着老爹中了进士,一跃成为正室。 就算如此,能把她如何?嘁,不服气来咬她啊。 ☆、第56章 煦煦和风温柔的吹大地,地上绿茸茸的萌发出一层嫩草,院子中的杏花绽放着,白的似雪,粉的似霞,枝头锦簇着一朵朵花瓣,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映桥也觉得自己精气神很足,下了轿子,抬眸瞅了眼深深的宅院内,与丈夫结伴走了进去。 两年后,再回到这里,她不是丫鬟,而是侯府的儿媳妇了,可谓另一种的物是人非。 侯爷和韩氏早等着新人来敬茶了,门口的丫鬟见新人来了,一个进屋禀告,一个撩帘子等他们。季文烨行在前,映桥跟着他,低头进了屋。 屋内不仅有侯爷和韩氏,还有侯爷的哥哥大老爷和大太太,两房人都聚齐在屋里等着看映桥这个媳妇。韩氏的表情最难看,当初没打死的小丫头,飞上枝头变凤凰回来了,任谁脸上也不会好看,但尽量保持着微笑,至少今天的敬茶要圆满完成,毕竟长房那边看着呢。 这时,在凝重的空气中,不等映桥发话,就听大太太道:“原来老四娶了这样一房媳妇,模样真好,像是画里摘出来的。只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一时想不去来了?”迷茫的看向韩氏。 三少爷也在,他撇撇嘴,低头事不关己。 韩氏挤出笑容:“大嫂怕是记错人了,老四媳妇这个年纪的女子,一个个花骨朵似的,都那么俊俏,反正我看的眼花缭乱,分不清谁不谁。”说罢,朝莲心使眼色,莲心赶紧端了茶给映桥,然后给她铺好蒲团,叫她敬茶,以此堵住大太太的嘴。 “可也是。”太太太,笑呵呵的道。 大老爷可不这么想,虽然时隔两年了,但他记得清楚,她就是瞧见他和陈氏偷情的那个丫头。她以后会不会向她公公告密,会不会生事?一想到这个,他就坐不立不安。不过,天气转暖,侯爷可能又要出行远游了,她未必有机会告状。 侯爷心中也不舒服,这云映桥顶撞过他,他同意她进门,一来是儿子开的条件诱人,二来是她爹中了进士,名次还不低,能留京做官,抛去做过丫鬟这点,也算有个体面的出身。唉,算了,他还是想想天气暖和了,去哪里转转比较实际,家里的烂摊子随它便罢。 众人各怀心思,季文烨一扫他们的脸就知道各个人在想什么,和多数时候一样,他懒得搭理他们,只注意妻子一举一动,等映桥给公婆敬了茶起身,他贴心的搀她起来。 然后又拜了大老爷和大太太,两人也给了见面礼,表面十分融洽。 “你三嫂子病了,实在起不来床,不能来见你了,临走前还叫我转告你,别怪她。”三少爷不带任何感情的道,仿佛从不认识映桥。 “三嫂好生养病,哪日我去探望她。”三少奶奶病了? 韩氏道:“你们妯娌好好处着,你三嫂是个贤惠的。本来按行程,你大嫂也该在的,但最近那边涨水,困在路上了,你也见谅吧。” 大太太笑道:“是这样的,你大嫂得过几日才能到,到时候你三嫂身体也好了,你们妯娌再好好聚一聚,说说话。” 映桥就觉得她是皮笑肉不笑,除了嘴角有弧度外,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她便也学着笑道:“是,等大嫂回来了,再聚不迟。” 老六老七这对双胞胎和韩氏生的嫡子,映桥都一一见过。除了少爷外,屋内还有四位小姐,皆是庶出,大概明白这位四嫂以后和她们不会有交集,态度冷淡。 见过新妇,众人‘其乐融融’的去用早饭。小姐们没跟着,先回房了,映桥这个唯一在场的媳妇,自然担负起照顾伺候公婆的‘重任’。 随着季文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韩氏很识时务的表示吃完了,侯爷着急去没撤的流水席上吃酒听曲,也说吃完了,起身跟他哥哥有说有笑的出了门。 映桥望着他们的背影,无语凝噎。她很好奇,季文烨究竟是怎么能在怀揣这样重大秘密的情况下心如止水的,如果她爹的小妾给她爹戴绿帽子,她如论如何也憋不住。 只能说他毫不在意这边的死活,他人虽然回来了,但心怕是一刻也没把侯府当做自己家。 映桥不禁冒出一个念头,他是不是找错人家了? 季文烨和他三哥在一桌吃饭,脸色都不好看,老六老七和老八都感到气氛不对,提心吊胆的扒饭,幸好这时韩氏道:“老四啊,吃过饭了,你不想去前院应酬的话,领着你媳妇在府里转转吧。” 都熟悉,还领着转什么啊?老三面无表情的嚼饭,这番话,也只敢心里想想。 季文烨便起身道:“映桥,我带你在府里随便看看吧。” 映桥有礼貌的施礼告辞,跟丈夫出了门。他们一走,老三将筷子一撇:“我去前院席上吃了。”说完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我们也想……”老六和老七互相看了眼,也想跟哥哥去席上吃酒。 韩氏绷着脸瞅他们:“嗯?” 他俩就跟老鼠见猫似的低下头,大气不敢喘,默默闭嘴吃饭了。 — 季文烨和映桥出了门,没心思在侯府闲逛,坐轿回到自己那边去了。他再过几日就要走,这几日怎么跟她如胶似漆的痴缠都不过分,一进屋,他就将屋里的人打发了,四下无人后抱起她原地转了一圈:“公婆也认可你了,你以后可是名副其实的儿媳妇了。” 映桥头晕目眩,抱住他笑道:“我一早就想过了,他们不认我,给我难堪,我也不怕他们。我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看不惯的话,尽管来咬我好了。” 他扣住她的腰,低头轻笑:“咬你?为什么咬你?” “嗯……就是打骂我,不给我好脸色。” “你爹和我都没打骂过,谁敢这么对你?”抱着映桥,跌在绣榻上,亲昵的道:“我娶你,可不是要你受苦的。” “……怎么没有?离别之苦,过几日你就要走了,撇我一个人在家。” 季文烨无奈的道:“……都定好了,不得不去……唉……”不过把映桥娶在家了,倒是不用担心她跑掉了。 她低头给他理了理衣襟,闷闷不乐的道:“那你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他见她这般舍不得跟自己分离,高兴的道:“遵命,娘子。” 映桥笑道:“我还有一件事,你也能遵命吗?” “一百件也依你。” “那个……京城是女儿女婿三天回门吧……反正我们家那里是这个风俗……所以我想……你走之前陪我回去一趟吧……”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颇为可爱,季文烨不想她难过,心中已打算答应她,但这时映桥见他不言语,以为他不同意,就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道:“好相公,咱们就回去一趟吧。” 季文烨就吃这套,当即搂过她亲了一口:“行,我都依你。” “我爹差不多分配官职了,不知能去哪个司哪个衙门。” “……”他道:“我听人说好像是……分在了行人司……” “哎?那岂不是留京了。真好,真好。”她眉开眼笑:“有你的功劳吗?” 他微笑不语,映桥便认为是他暗地中帮了忙,笑的更幸福了。 其实映桥有所不知,她相公背着她做了点手脚,只是没成功罢了。 云成源的进士成绩,虽然没有排到一二等,选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但是四十二的名的成绩,也十分客观了。应该能在京城各紧要衙门授个不错的官当当,或者派到各省做御史,直接向皇帝递折子,用不了几年就能调回京城,快速提拔升官。 季文烨当然希望是后一种,最好爱哭鼻子跟女儿闹情绪的老丈人滚的远远的。他便暗地里活动,花了银子给吏部的官员,叫他务必把云进士提到京城外面去,那官员满口答应。没成想,结果出来却是行人司行人,转给皇帝跑腿的。 从给皇帝告状的御史变成给皇帝跑腿的行人了。季文烨派人去质问,那官员只把当初收的银子都退了,很抱歉的说这一次上面看管的紧,他帮不上忙,爱莫能助。 给皇帝跑腿,云成源留京留定了,最叫季文烨受不了的是,他做为南镇抚司镇抚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事务,偶尔会被召见,而云成源也会进宫面圣,保不齐哪次就碰到了。 “……映桥过的还好吗?你别欺负她,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呜呜呜……” 季文烨一想到这种情景,就浑身不自在。 可木已成舟,改不了了。在行人司任职也是个不错的差事,行人只从进士中挑选,给皇帝跑腿跑熟各个衙门,熟悉各个衙门的情况,见多识广,几年后离开行人司,会授予很好的官职。?如果幸运,给皇帝留下好印象,仕途就更顺利了。 事已至此,只有希望云成源一路高升,毕竟是他的老丈人,他好,映桥好,他才能好。 — 如胶似漆的腻在一起过了三天,映桥和丈夫带上给父亲的礼物,驱车回到娘家。映桥出嫁短短几天,再回家就发现家中变了些模样,屋里有两个丫鬟,外面也有两个小厮供差遣,屋内有些凌乱,据说是打算下个月搬家去一处大宅子住。 云成源见女儿锦衣华服,满头珠翠,笑容满面,精神奕奕,想来这几日过的不错,略微欣慰了些。让了女儿和女婿进屋,他坐下,瞅了瞅季文烨,道:“家里没别人,不用给我磕头了。” 难道你还想?!季文烨默声不语。 云成源又看了看女儿:“我这几日睡不踏实,怕你进门后跟公婆妯娌相处不好,叫人欺负了去。?” 映桥笑道:“爹您放心,文烨可护着我了,没人敢欺负我。那天敬茶,家里人都见了一面,对我都还不错,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季文烨勾起嘴角,示威似的朝丈人挑了挑眉。 云成源:“……” ☆、第57章 季文烨得意的挑挑眉,心想映桥真是懂事,不用他吩咐,她就知道跟云成源说他这个做丈夫的疼她。当初云成源不是对这门婚事忧心忡忡么?现在就要他看清楚,他和映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感情深厚着呢。 他是不是好女婿,姑且不论,但他绝对会是一个让映桥满意的良人。 云成源再吃顿也能看懂女婿的眼神,闷闷的道:‘哦,那就好,我能少操一份心了。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映桥打圆场:“爹,您请放心,咱们的日子都会蒸蒸日上的。您看您,今年中了进士,做个官,还要搬家去大宅了,以后在京城扎下根,越过越有。” 季文烨道:“在哪处买的房子?” “咳,梁国公府后面的扇子胡同……” 他们父女当初租住的就是梁国公府的房子,离季文烨的住处很近,映桥每次回家步行一会就到了。季文烨微笑:“离侯府挺近的么,很好,很好,以后咱们彼此间都能有个照应。”云成源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搬到女儿家附近住的。 映桥见丈夫语气平静,还带着一抹笑意,以为他也赞同父亲的做法,高兴的道:“是啊,那地方咱们都住习惯了,离我们也近,就像文烨说的,彼此有照应。本来我出嫁了,就剩您一个人,我还怪担心的。” 云成源笑道:“可不是么,比如说有什么好吃的,我这边做好了,叫丫鬟直接给你送去,没准还热乎着。” 季文烨心想,完了,这爱哭包甩不掉了。但面上跟着笑道:“这样的话,不是逢年过节也能常走动了。你就映桥这么一个女儿,突然见不到她也怪想的吧。” 云成源心道,我就这么一个宝贝还叫你拐去了。他用表示赞同。 这时映桥笑道:“我出嫁了,您也轻快没负担了,娶一填房,给我生个弟弟吧,以后也好顶门立户。”人家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娶二八少女呢,父亲这么年轻,总不能这半辈子就自己一个人。她觉得,父亲可能在乎她的意思,所以提前表明她的态度,她是支持的,可以甩手娶妻了。 “……我又没有爵位往下传……不急……” 季文烨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您没有子嗣,百年之后,家财岂不是要落到外人手里?” “我哪有什么钱,如果剩下就给映桥。” 季文烨专管刑狱,对继承法很清楚:“怕是办不到,只要云氏家中还剩一个男丁,这钱就落不到映桥头上。” “那我就胡吃海喝,死前都败光了。” 映桥无力的道:“爹,你别闹。” “……” 季文烨这才察觉自己认真了,就像映桥说的,她爹是在说气话胡闹,他皱眉:“我和映桥是很认真的,你既然出仕做官,许多地方都要考虑周全。你没儿子,便会生 出许多事,两榜进士跟市井妇人没区别,专爱嚼舌头,背后对人评头论足。你不娶妻,便会有人经常上门给你做媒,烦也烦死了。”文官没少骂太监断子绝孙,季文 烨对他们没好印象。后一句,则是有感而发。 映桥赞同丈夫:“爹,文烨说的很对,您再好好想想。” 云成源嘀咕道:“本来以为你们回来是其乐融融吃团圆饭的,不成想是过问长辈的私事。” 居然来摆家长的架子,映桥轻蹙眉头:“我们不说了,我们给您带礼物了,要不然您先看看。” 云成源道:“不看了,时候不早,吃饭吧。”说完,召唤过一个叫忆夏的丫鬟,吩咐她叫厨娘准备伙食。忆夏甜甜的应了声,退了下去。 映桥和季文烨要在这里住一晚,吃饭前,先和岳父大人分开,他们上楼换衣裳去了。映桥把不方便的十样锦通袖袍脱了,换了件窄袖袄穿。 等秋霜下去了,季文烨瞧着映桥笑道:“你爹给你陪嫁了个丑丫头,自己买下人却专挑眉清目秀的。方才那丫鬟,八成是当姨娘买来的。” 她不知说什么好,尴尬的笑道:“我觉得不是。” “提防我,给你配难看的陪嫁丫鬟,轮到自己就留用美婢,嗯哼,你爹比咱们了解的心眼多多了。”季文烨床上躺去:“不过,他收用多少女人,是他自己的事,只要别再插手咱们的事就好。”斜眼看了眼床头,问道:“这床是那晚咱们睡的那张吗?” “是呀。”她漫不经心的道。 “我还想问你来着,怎么没陪嫁?咱俩的新婚之夜顶算在这上面过的,它才是婚床。” 提起这茬,她就难受:“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想把它直接烧了。” 季文烨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扯着她的衣袖把人拽到床边,笑道:“那我再给你认一遍错。” “那、那倒不至于。” 他按着她坐下,搂着她的腰,嗅着她领口香气,暧昧的道:“我知道你记得那晚的事,不开心。没关系,今夜好好恩爱恩爱,将那记忆盖过去。” “……”映桥撇嘴:“左右是不想干好事。” 他笑着捏了下她的脸蛋:“你还真说对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不想对你做好事。” 她捂着脸道:“讨厌,你非要把我捏成大脸猫吗?” 他扑哧一笑,只觉得怎么疼惜她都不够,就把人床上压去,准备亲热一番。映桥笑着推他:“一会吃饭了,我才不和你滚褥子呢。”但是还是拗不过季文烨,被他拥着倒在床上。 季文烨除了她的脸蛋外,还喜欢摆弄她的手,这会揉着她的白嫩嫩的手指,腻声道:“回娘家这件事依你了,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只管一并说了,我能办到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她真没要求他做的事了。她家里人丁稀薄,老爹又做了官,不需他提携,也没糟心的弟弟妹妹闹腾。至于其他方面,季文烨已经令她满意了。映桥摇头:“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季文烨点了她鼻尖,笑道:“也对,连我都是你的了,我的就是你的,确实不用再特意要什么。咱们映桥这是大智慧啊。” 她滚到他怀里,搂着他道:“我也是你的啊。” 正戳中他的心,欢喜的了不得,季文烨凑到她耳畔道:“映桥……我……”她以为他要说他爱她,心头暖暖的安静的听着,不成想他手摸到她胸上,接着道:“我们生个孩子吧。”说完,便向下抚弄她腿间。 偏不凑巧,这时秋霜敲门:“饭菜好了,老爷等您二位下去用饭。” 季文烨失望的叹了声,然后抱了映桥起来:“走,先把你上面这张嘴喂饱。” “……”她抬眸瞅他。 他莫名其妙的眨眨眼:“怎么了?” “没什么……”映桥对镜理好衣裳和发髻,跟丈夫一起下了楼。 云成源在桌前坐着,见女儿和女婿来了,道:“家里就两个灶坑,锅子腾不开,才做好,你们饿了吧。” “好饭不怕晚。”映桥先让丈夫落座,自己才坐下,提起酒壶给父亲和丈夫各斟酒一杯。 云成源对女儿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也喝一杯吧,都不是外人。” 季文烨阻拦道:“还是不要了,对孩子不好。” 云成源手中的酒盅倾斜了半边,淋到了手上,吃惊的道:“映、映桥……有了?”难不成他这么快就要做姥爷了?!慢着,不是才成婚吗?怎么就会有了,果然他早就欺负映桥了。 “没有!”映桥见父亲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赶紧道:“还没有呢,文烨就是这么一说。文烨,是不是?” 季文烨面无表情的点头:“我怕她已经有了,只是还不知道而已,小心点为好。” 云成源退了一步:“那就别喝了。”于是只有季文烨和云成源对饮。说了几句家常话,季文烨忽然端酒起身,敬给云成源:“祝贺岳父大人金榜题名,留京为官!” 云成源饮了酒,沉吟片刻,回敬道:“祝贺你娶了我女儿!” “……” “这颗明珠到你家,你要好好珍重。”云成源道:“谁娶我们家映桥,谁有福气。” 说的季文烨都笑了:“我一定不会辜负她。” 父母夸子女,怎么夸都不为过,映桥听了,抿嘴浅笑。 但是云成源心里还是别扭,席间不停的给女儿夹菜:“过去几年,你吃了不少苦。如今苦尽甘来,要好好享享清福。”又瞅向季文烨:“不行就换个营生干吧,省得映桥为你提心吊胆的。” 映桥怕父亲知道季文烨马上就要离家冷落了她,只字不敢提,替他遮掩:“马上要调任了,很快就安生了。” 季文烨面无表情的附和:“快了,不用担心。” 吃了饭,季文烨给云成源讲行人司的事,哪位长官难对付,哪位长官脾气好,去哪个衙门办事需要注意些什么,只要他知道的,都一一讲给了云成源听。 映桥在一旁听着,恨不得督促她爹拿个本子记下来。 云成源听的不住点头,聊的差不多了。这时忆夏撩帘进来,低声道:“老爷,西街的马嬷嬷来了,说想见您一面。” “没看我这里有贵客吗?不见!” 忆夏道:“是文嫂领来的,奴婢这就赶她走。” 得给文嫂这个老仆点面子,云成源为难了,这时季文烨道:“一会再聊吧,我正好喝口水,你请便。” “那我去看看。” 等云成源走了,季文烨搂过妻子,亲了嘴:“说的我口干舌燥,你感觉感觉,是不是嘴唇都干了?还是你的好,又湿又软。” 映桥皱眉:“叫人看见!不比自己家。” “所以咱们快点回自己家去吧。”他笑看她:“你爹也好纳妾。” 此时就听明厅她爹大声道:“怎么又是这件事?”原来她爹正在明厅见那个马嬷嬷,可能说起了叫他无法忍受的烦躁事。季文烨和映桥默契的不再出声,专注听云成源那边的声音。 “哎呀,这么久了,还没忘了这事吗?巧月你真是厉害,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一听巧月,映桥和季文烨都想起那个要嫁给云成源的青楼女子来了,巧月就是她的丫鬟。映桥看向丈夫,低声道:“怎么办?”季文烨凑在她耳边道:“不好办,你爹现在是官,官员不可与j□j来往,被人告发,你爹准是一顿板子,扒了官服,撵回老家去。” “……”映桥担心的道:“这可不行。” 季文烨低头思虑:“唉,我替你爹想想办法吧。” 映桥并不希望季文烨帮忙,他一帮忙,那位青楼女不会有好下场,八成非死即伤。 这 时却听一个上岁数的婆子道:“云大人,您别担心啊,小娘子上个月赎身给四川来的药商做了小的,结果没上一个月,那药商没福气蹬腿死了。如今小娘子真真是腰 缠万贯,她这几年的老本不算,药商的几笔卖卖钱也在她手里,只要你点头同意收她,装满金银的大箱子都往您家抬呀。” 季文烨听了,挑挑眉:“好了,不是妓|女了,你爹可以纳了。” 映桥:“……” 此刻,就听那巧月道:“奴婢其实早就知道您住在这里,只是前段日子,这里被人看守的铁通一般,前后胡同都有探子似的人转来转去,奴婢进不来呀,要不然就没那死药贩子的事了。” 映桥愕然,低声问丈夫:“有人盯着我们?”季文烨摸摸她额头,示意她安心:“是我的人,怕成婚前有人找你们麻烦,别怕。” “我、我都不知道……” 季文烨低声道:“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指了指明厅处:“先听他们谈话吧。” “……”映桥左右为难:“我爹会不会答应?” “我劝他答应,没什么不好的,财色兼赚。多少丑汉子,想一辈子也没这机遇。再说是个妾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 “你这是双重标准,当年要我做妾,百般说妾室的好,如今我爹要纳妾,你又说妾室无关紧要了。” “双重标准?”季文烨虽然是第一听,但很快也理解了,便笑道:“没错,只要涉及你,我向来都是双重标准的,我待你,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第58章 映桥心里甜丝丝的,今天过的真是顺心,父亲夸完她,丈夫也跟她说甜言蜜语。她抿嘴乐道:“你真这么想?” “我早先待你,就不像主人对丫鬟。”季文烨一边摸她白|嫩.嫩的小手,一边“语重心长”的道:“而且我现在也没拿纲常约束你,只要你安于室,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什么都能容忍你。” 映桥觉得有点道理,他倒是不把三从四德挂嘴上,从以往的做派看,他的确不是迂腐的人。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这样也不生气吗?” 他一愣,继而笑着抓她:“你好大的胆子,看我把你小爪子剁了。” 映桥往后躲,并且示意他不要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正好此时云成源为难的道:“……我的想法一直没变过,你家娘子还是另寻人家吧,我、我觉得没有必要再谈了。你家娘子沦落风尘,我甚是同情,但也仅此而已,再要求我做什么,可就是欺负我云某人了。” 季文烨朝妻子撇嘴:“‘欺负’二字用的好,符合他的性子。” “……”映桥偷偷靠到门边,隐约可见三个人的身影。这时就听她爹道:“我还有客人,没空跟你们说话了,都回去吧。以后但凡是你们的求见,我都不会见的。” 就听巧月哽咽道:“云大人,如此绝情,我家娘子不知多伤心。” “唉……你家娘子不会不懂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吧……回去吧……”云成源叹道:“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都清静的过日子不好吗?我波折了几年,好不容安定下来,不想再陷入纷争中了,你家娘子想找我安逸,我何尝不想?” 屋内的季文烨挑眉道:“你爹的苦水还真不少。” “……”映桥心道,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爱吐槽? 这时云成源道:“忆夏,送客。” 马嬷嬷道:“唉,云大人话说到这份上,真真将话说死了,老身也没办法了。”巧月则嘟囔着什么,云成源已经走了里屋来了,映桥见父亲进来,赶紧装作没事人似的往门口的落地花瓶里瞧了瞧:“爹,这花瓶也搬走吗?” 云成源郁闷的嗯了声,凑到窗子前往外看,见忆夏送了巧月和马嬷嬷出去,他才折返回座位,坐下不说话。 映桥思量着如何开口谈论方才的事,不想季文烨开门见山的道:“我看你今日把人赶走的样子没什么魄力,她早晚还得来纠缠你。不做个了断,没完没了。” “……唉……” “唉声叹气解决不了问题。依我看,不如纳了她。清水衙门的四品京官,有的时候穷的连轿子都坐不起。你现在虽然有些资财,但按照京官的花销,也就能撑个三五年。纳了她能解决不少问题。” 云成源一愣:“会花那么多?” “一年四、五百两吧。住宅、交友、刻印书籍、做衣裳、雇轿夫是花钱的大头。零七八碎的就不说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官吏,都是有缘由的。” 映桥一听,这是不打算赡养她爹,叫他出卖色相收用寡妇致富的意思吗?她道:“唉,还不如做七品知县呢。不过,既然是一家人,互相周济一下吧,有我一口吃的,总不能叫父亲挨饿。” 季文烨斜眼看映桥,心道又没说不养你爹:“我的意思是,送上门的好处,顺水推舟受用了,未尝不可。” 云成源道:“我不恋色,不贪财,如果奔着财色二字去了,我成什么人了?书岂不是白读了?我不敢说以天下为己任,做伟丈夫,但是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哪怕走投无路,也不曾做违背良心的事,当初为了赎映桥攒银子,都没想过要青楼女子的接济,更何况现在?” 季文烨对云成源的大义凛然不屑一顾,淡淡的道:“不想收她,谁也不能强迫你。我没别的意思,你是我的岳丈,咱们一家人么,无论你纳不纳妾,我都可以帮你。” 映桥放心了,原来文烨是这种想法。 “我不理睬她就是了,不用你帮什么。”不想再欠女婿的人情。 “话说的简单,她哪天豁出去,在你去衙门的路上拦住你哭一顿,你的名誉可就算完了。若有人|弹劾你,罢官赶回老家,算是轻的。就算不如此,被她曝出你曾在醉月阁附近填词……”他顿了顿:“也非常棘手,管制保住,以后怕是也难高升了。” 云成源咬牙:“她、她不会的。” “她三番四次纠缠你,最后挣个鱼死网破,并非不可能。”季文烨道:“依我看,你要么把她收在院中,要么把她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什么安全的地方?”云成源抖声道:“不要伤害她的性命。” 他在云家人眼中是动辄就杀人越货的人吗?季文烨道:“叫她再给做妾吧,被她男人看管起来,就不来缠你了。” 云成源犯难了:“这样好吗?强迫她再找人家……” 季文烨被他优柔寡断的性子折磨的不轻:“你倒是替人着想,难怪来缠着你,若是放在别的人家,家丁大棍子打一顿,她就不赶上门了。只是出入你家,跟自家后院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毫发无伤。算了,岳丈大人既然这般怜香惜玉,不如从了人家。” 此刻,映桥拿了主意:“文烨,麻烦你了,你就替我爹拿主意吧。”依老爹的性子,左右为难,不知要纠结到猴年马月去。 季文烨笑道:“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说麻烦呢。我娶了你,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 云成源:“……”又欠了女婿一个人情,在他面前底气更不足了。晚饭时,开了一坛金华酒陪女婿饮,没午饭时候那么硬气了。 映桥也觉得怪不好的,第一次陪她回娘家,就要替父亲解决麻烦。晚上回房,抱着丈夫愧疚的道:“没想到这件麻烦事要你来解决,对了,文烨,你打算怎么办呢?难不成叫人上门威逼利诱她?” 他微笑不语,专注脱她的衣裳,一想到他就要离开她,几个月的时间内不得相见,就恨不得马上把她“生吞活剥”。 映桥双臂盖着露出的胸口,笑道:“你没回答我,不许你看。”他一听乐了,掰开她的胳膊,露出雪白娇|嫩的双|乳,扑到她吻上去,映桥发|痒,笑着打他:“都说不许看了。”他便将眼一闭,嘴上仍旧继续:“好,我不看。” “耍 赖。”她嘴上埋怨他,但却展开臂弯抱住他。须臾季文烨的吻来到她耳畔,亲她的小耳朵,然后是雪白的脖颈,最后吻住她的唇。映桥早习惯和他亲热了,也喜欢和 他在一起的感觉,手主动的解他的汗巾子,反复抚|弄他胀起的地方,季文烨鼻尖在她脖颈处蹭了下,笑道:“真不错,主动多了。” “嘘——咱们小点声,别叫人听见。” 他 哑声笑了笑,伏在她耳边道:“这句话该对你自己说。”说完,分开她两条腿,叫自己缓缓挤进她柔嫩甬道中,映桥自觉得还没亲吻够,不想直接这样,但他居然猛 地进来了,也只好配合了。这一次没有轻推慢送的温柔,反倒次次尽|根,她快被撞的碎了,奇怪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她咬着唇,止不住喘|息声,便将半截手指 放在口中,不时低|吟着求他:“慢点……慢点……”他哪里肯听,进攻的更猛烈,尤其她软|绵绵的呻|吟,几乎叫他疯癫。 把她翻过身,叫她跪趴在床|上扶着床柱,从后面又要了她一次。做到筋疲力尽,才搂着她跌在床|上,抚着她额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朝她笑道:“你叫的声音不算大,邻居们应该听不到。” “……邻居?”叫|床这大声的话,她是不是该考虑改名换姓了。 他在她胸前顺了顺,笑道:“逗你呢,没那么大声,楼下也听不见,可怜咱们映桥把手指都咬破了吧。”拿过她的手,轻轻吻了下。 “可怜我,你还这样?!”映桥撑坐起来,晃着小拳头抗议。 季文烨忍不住笑出声:“你快别这样,我又想欺负你了。”可能云家人身上有种特质,异性见到他们,总想欺负一二。 映 桥舔|了舔嘴唇,跪到他腿|间,握住他那处,张口轻轻吸住一截。他身子忍不住抖了下,倒吸一口气:“你……你干什么……快停下……”映桥并不会吹|箫,生 平第一次做,技术堪忧。但有情人间之前,一个眼神都能叫人热血沸腾,更别说这样了,没几下,季文烨就重振旗鼓,摸着她的脸颊,恨不得立即再丢一次身。 此时,映桥却突然住了嘴,快速离开他,被子裹身滚到床里去了,晾到他在一旁。季文烨知她是故意的了,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啊你啊,以为这样,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映桥吐出一截舌头:“我是粽子,不到端午不出来。” 季文烨被她逗的笑个不停,一番嬉闹,终于把她拽出了被子,搂着她笑道:“……跟你在一起之后,比我过去二十年笑的都多。” “真的?” “真的。”他轻吻她的额头。 映桥伏在他怀里,有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那咱们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叫你笑的更多。” 季文烨难得忏悔一次:“唉,我当初可真傻,居然放着你这么好的人不娶,打算去娶他人,好险错过你。” “哈!你终于意识到了。”她笑,搂着偎依片刻,又想起父亲的事情来:“……文烨……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还没说呢。” “……我想叫小久子收了缠着你爹的那位。不管那个药贩子的死是不是因为她,她这样的人物都挺棘手的,还是找个能镇得住她的人比较好。就算她是真的杀人凶嫌,小久子也不怕她。她有钱有色,小久子想必也满意。” “……可是小久子不是跟鲁公公住一起吗?他也有几个姨娘,再去个青楼女……不好吧。” “男人镇得住,后院就不会起火。” 还是觉得这法子有点祸水东引的味道。映桥担心的问:“你跟小久子那边真的还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季文烨紧搂她,喃道:“一切都好,你什么都用担心,享着清福,等我回来就是了……” ☆、第59章 早上,季文烨先醒来,见怀中的妻子睡的正酣,长长的睫毛,微翘的樱|唇,怎么看怎么喜欢,心想自己能娶到这么合心意的娇妻,老天真是待他不薄。季文烨摸着她光滑的小腹,渐渐把手掌过度到她胸上,拨|弄了几下,乳|尖就翘了起来。 映桥已经感到他的“骚扰”了,胡乱上手在眼前扑打了几下:“……烦死人了,你先醒了,就糟践我。”然后小猫似的翻了个身,脸埋在手中,不叫他干扰她。 他硬是拿开一只手,凑过去,吮着她的耳|垂道:“你快别睡了,天亮了,你若是起晚了,你爹会以为咱们昨夜贪欢……不好吧……你说呢?” 她 犹豫了下,先把腿蜷缩起来,跪在床|上,然后以腰部的力量带动上身,一点点艰难的坐了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那咱们穿衣裳下去吧。”揉着眼睛,见帐内不 甚光亮,以为是床幔太厚了,光亮进不来,撩起来向外瞅了眼,发现屋内呈现着太阳未升起前的灰蓝色。她噘嘴,埋怨丈夫:“天还没亮呢!” 季文烨这时扑倒她:“那就是我看错了,时辰还早,咱们做点什么消磨一下吧。”映桥推他:“你就是故意的。”季文烨凝重的道:“嘘——小点声,叫人听去了。” “你少来这套!我不上当了!”她嚷道:“你别想——” 这时就听楼下传来她爹大声的咳嗽声,十分清晰。映桥不禁一愣,他无奈的叹道:“都告诉你小点声了,怎么样?被你爹听到了。” “……”映桥不好意思的咧咧嘴。 他便趁此机会打开她的腿,语重心长的道:“别出声,叫人听见了不好,我都是为你好。”映桥一副做错事的表情,嘟囔道:“这不能怪我……” 昨夜留在她体内的浊白,这会化成了水,她那处只是有些凉,润|滑却极好,可以直接送进去。季文烨撑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她,没什么表情的动着。映桥不敢出声,由着他搓|弄,微微蹙着眉,紧紧|咬着牙关。 不一会,他力度加大,几乎撞得她要掉到床下去了,可她丝毫不敢出声,一脸憋屈的看他。季文烨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停下动作,把她抱了起来笑道:“你还真听话,说不叫你出声,就真不吭气了。总说我欺负你,你这样的,见到你就想……啊!” 不等说完,肩膀上被映桥“吭哧”咬了一口。季文烨愣了下,接着便把她重新摁倒在床|上,把住她的腰,重重发力:“看我怎么收拾你。”直接把映桥弄得神魂颠倒的吟着、喘着、许久丢了身子,一滩水似的瘫软在床|上,精神更不济了。 季文烨闹腾完了,开始觉得肩上有些疼了,瞅了眼见一个清晰的牙印,便歪着肩膀给她看:“瞧你干的好事。” 映桥知错的道:“……对不起……我给你想帮个办法吧。”拿过他的手,放在唇前,含|住一截手指。指头被她小|嘴包裹着,不禁想起昨晚的事,他有些情动,吸了口气:“你别勾引我……啊!” 原来映桥牙关用力,又咬了他一口,然后一本正经的道:“是不是刚才那一瞬间觉得肩上不那么痛了?这法子很好用的,手上更疼的话,就觉不出肩上痛了。” “……” 她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破功笑出来:“哈哈,真该给你拿个镜子,让你看看你方才的表情,太好玩了。” 季文烨也跟着她笑,搔她腋下:“刚才没将你收拾老实,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躲他的搔|痒,满床打滚,直闹到秋霜来敲门说老爷有请,两人才不闹了,各自开始穿衣裳。 映桥“良心发现”的扒|开他已经穿上的中衣,在伤处轻吻了下,愧疚道:“对不起……” 他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这有什么的好道歉的……” 映桥抿嘴甜笑。 他接着说:“我也咬你一下,扯平就是了。” “……”她不笑了季文烨怎么逗她都不嫌腻,搂过她亲了亲:“我哪舍得。我开门叫秋霜进来给你穿衣。” 映桥赶紧道:“等一下。”说完,先拿帕子把腿窝处擦了擦,赶紧穿好中衣,才允许丈夫开门放人。两人穿戴好,下楼用早饭。 云成源这种殿试莫名其妙突然跃了一百来名,考到前面的人,十分害怕自己学问不过关,在同僚面前露怯,虽然已经考中了,但每日早上还拿一卷书早起温习。今早上起来,就听楼上女儿和女婿在笑,云成源不能理解,也想象不出季文烨笑的模样,他皱眉摇头。 到了楼梯之间,季文烨突发奇想:“不如我背你下楼吧。” 映桥觉得一大早就在家里秀恩爱不大好:“我还是自己走吧,我怕高,平时自己走楼梯都要扶着,让你背着,脚不挨地,怕的很。” “你就放心吧,我背着你,比自己走都稳妥。”说着,强拉强拽,硬把妻子背上了。映桥怕的闭眼,忍不住笑着高声道:“不行,快放我下来,我害怕——”正闹得欢,她猛地看到父亲站在楼梯口,赶紧拍打丈夫的肩膀:“快别闹了,放我下来。” 季文烨将她背到平地,才把人放下,摸着她的脸蛋笑道:“没事吧?”然后看向云成源:“您也醒了?” 云成源虽然一直看女婿不顺眼,但亲眼看到女儿和女婿感情这么好,到有几分欣慰,和颜悦色的道:“一会饭菜凉了,快过来吃吧。” 映桥趁父亲转身的时候,打了丈夫一下,低声道:“有外人的时候,咱们就别闹了,多不好。” 季文烨点头:“外人这两个字说的极好。” 云成源背着两人,听了个真切,只觉得心上剧痛,原来女儿真是替人家养的,才嫁人,他就成了外人。一顿早饭,吃得味同嚼蜡,待过了早饭,他便道:“今天艳阳高照,正适合搬家,京城的春天阴晴不定,我想趁今天天气好,把家搬了。要不然明天天气坏了,又得拖拉了。” 季文烨道:“我替你叫两个人手过来用用吧,人多搬得快。” “没什么东西,家里这几个人已经够了,再说我也不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云成源道:“就算没人,我一个人也能搬得了。” “……”映桥果然对丈夫道:“还是叫两个帮手过来吧。”她真不相信他爹的体力。 季文烨瞅着映桥笑道:“好的。” 云成源翻白眼瞅两人,有种淡淡的忧伤。 季文烨派人回府叫来了八个小厮赶着四辆车过来,把云家的东西尽数装箱搬上了车,云成源本来就没多少东西,一趟车就拉走了。到了新买的宅子,季文烨和映桥前后院都看了一遍,见这四十几间房的窗户比寻常人家的要大,屋内宽敞明亮。 “这房子好,多亮堂。” 季文烨道:“窗户太大,冬天容易冷,而且不利于聚气,官运财运要散的。” 映桥才不信,笑道:“你还会看风水?” 他道:“我随便说说而已,我风水不在行,风月倒还凑合。”说完,憋不住,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 这时有小厮搬箱子进来,他俩便转身出去了,见云成源在堂屋拿了本书低头看,任小厮丫鬟来来回回的搬运东西,他做“甩手掌柜”。 映桥一见这般,心想父亲一定得再找妻子管内,他这种凡事不闻不问的性子,弄不好要被恶仆算计,得给他找个“管家婆”。 季文烨似乎看出了映桥的心思,对她低声笑道:“你不用急,你爹跟同窗们混熟了,自然有人给他牵线搭桥。你爹才貌双全,上无父母需要伺候,下无襁褓婴儿需要养活,更无妯娌间的磕绊,谁嫁进来都是清静享福的命。” “……”怎么觉得他爹是不止是香饽饽,简直是叫人眼馋的肥肉了。 “只是女婿不大好,做鹰犬爪牙,可能有人忌讳。” 映桥开解他:“别这么说啊,如果有人这么想,不进门正好,她看不上咱们,咱们更看不上她。” 季文烨恨不得抱起妻子转上几圈,但碍于场合,只朝她笑了笑。 云成源晚上又留了女儿和女婿吃了一顿饭,然后把两人送到门外,看着他们上了车,望着偌大的院子,落寞的长叹一声,踱步回房一个人睡下了。 — 陪映桥省亲后,季文烨去找了趟小久子,说送他一桩财色双全的美事。鲁久年一听,觉得此事可行,道:“反正我这种出身的人,来者不拒,不比哥哥你。” 季文烨道:“你不愿意就算了,这么多钱摆在眼前,就是我家里那位堂|哥,保不齐也敢险中求富贵,偷偷摸|摸勾搭那位娘子。”弄到府里是不敢的,但置外宅差不多能办到。 “这么便宜的事,您先想着我,真拿我当好兄弟。” “我当然拿你当兄弟,你若也把我当亲兄弟看,我认可的人,你也得认可。” “……”鲁久年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已掀起了层层波澜。哥哥八成是知道给云成源车马动手脚的是他了。 “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和别人不一样,真闹僵起来,我肯定帮着我未来孩子的母亲。” 鲁久年立即笑道:“哥哥,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听你的了。你外出这段日子,嫂夫人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找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季文烨信任的拍了拍鲁久年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远行也能放心了。”不求你帮她,只要不主动找她麻烦,就先谢谢你了。 从鲁久年那回来,几乎是数着日子过的,离开离家还有五天、四天、三天……到了临行的前一天,映桥一边给他收拾行囊,一边道:“如果方便的话,常派人回来给我递个信。旁的不用说,只告诉我,你平安就行。” 他木然的点点头,忽然没头没脑的道:“再晚些娶你好了,你做丫鬟的话,就能陪我远行了。时机合适,就此私奔也不错……啊……这也不对……这次出行,不适合带女人同行。” 映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文烨,你怎么了?” 他抱住她,头埋在她肩上:“唉,还能怎样,自然舍不得离开你。这几个月很快乐,像做梦一样……” 映桥道:“我虽然长了腿,但是绝不会跑,就在这府里就地生根,等你回来。” ☆、第60章 他的映桥真是招人疼,跟她说话就是舒心。见她这么乖巧,季文烨不由得抱着她又是一番亲昵,并承诺道:“我发誓,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离开你。” 她嘟囔:“要出远门了,咱们说点吉利的,干嘛死啊活啊的。我不爱听。” 季文烨便笑道:“那我换个说法,我要活到一百岁,把你熬成老太太。” 映桥挑眼看他,忍不住笑:“成精了么,哪能活到一百岁。” 他畅想道:“真活到一百岁,怎么着也得五世同堂了,子孙数应该会有上百口了……” “到时候你这老头子就等着派压岁钱吧。” 季文烨笑的不行,更舍不得离开她了,映桥现在不想亲热,正事要紧:“先停一停,等我给你收拾完包袱,咱们再……” “再怎样?” “你想怎样就怎么样。” 季文烨眉开眼笑:“完了,跟你有说有笑,我舍不得走了。” “舍不得我的话,就早点回来。你不在,我一个人在家好生没趣。” 季文烨见她这般闷闷不乐,便道:“下个月初三,不是你爹的生辰么,你过去陪他做寿,再回一趟娘家,该开心了吧。” 以前几年,因为拮据,父亲的生日当天,马马虎虎凑合吃一顿长寿面就算完了。本来今年她有意好好操办,可是偏巧季文烨那段日子要出行,她便一直没提此事。现在他既然主动提了,她也只好回应了。 “……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怎么回去?当天来的都是我爹的同窗,我一个女人,多不方便。” “那你就前一天过去暖寿,当晚回来,不耽误他第二日做寿。”季文烨道:“寿礼我都备好了,不能亲自送过去,你代我陪个不是。” 映桥低喃:“……好吧。但也就能去那么一天,别的时间还得在家熬着。”说完,扯着季文烨的衣袖撒娇:“你快回来,快回来……” 他不住的点头,安抚她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礼物。” 当地土特产品吗?!映桥颔首:“好吧。” “唉,瞧你,一听说给你带东西,一下子就服帖了。”他笑道。 映桥正好整理好了行囊,把包袱紧紧一系:“哪有?”但紧接着表情落寞下来,将包袱掂了掂:“……衣裳都在里面了,你拿好,事情办好了,速速回。” 季文烨把包袱搁到一旁,又将她抱在怀里叮嘱:“侯府那边你别理,借钱没有,借什么都没有,应付不过你就说你病了,有事去找唐管家,叫唐管家应付他们。” 映桥倒不怕韩氏和侯爷,更担心梅安云来找茬,但毕竟是丈夫曾经想娶的女人,她不想这个时候谈及她,便道:“嗯,我都知道了。” 他笑着咬了下她的唇:“真乖。” 映桥乖的还不止这点,晚上夫妻就寝,她主动道:“那日你没尽兴吧,今晚上我再给你品一品。” 他一听就懂,指的是品|箫,季文烨笑眯眯的道:“这不好吧……” 映桥低头瞄他的手:“那你解什么腰带?” 季文烨被倒打一耙:“对了,这得放着你来。”说完,赶紧拿开手,等着映桥“伺候”。上一次,她带着玩闹的心思,不知不觉的就做到了,今晚上她认真对待这件事,反倒没那么豁得出去了,小脸羞的通红,好一会,才略微找到点窍门。 她做什么,他都喜欢,跟别提这个了,等她吐出白浆,眼睛懵懵懂懂的看他时,季文烨赶紧将人捞到怀中,百般亲昵不够。 一夜缠绵后,第二天季文烨身穿便服离了家,映桥出门送他,见他没往镇抚司去,而是在胡同口上了一辆马车,很快就不见了。 她这颗心不知为何七上八下的,离别的伤感反倒被担忧冲散了,她低着头,踢着小石子回到屋内,鼻子一酸,扑在被褥间,掉了几滴眼泪。 丈夫离家后,她每天吃吃睡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精神恹恹,活像生了一场大病。下人们都知道少爷把她当眼珠子般的疼爱,都毕恭毕敬的伺候着,于是映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府里厨子烧的菜系吃腻了,就从外面另聘了几位,天南海北的滋味不带重样的吃着。 期间韩氏派人递话过来说她病了,想叫映桥过去陪她说说话。 又不是亲婆婆,之前还想要她的命,她可不过去冒险,叫人回话说她也病了,让人熬了点燕窝给您,不能在跟前尽孝顺。 她不给面子,韩氏大概生了她的气,没再派人来喊过她。 秋霜告诉她,听说三少奶奶病的十分厉害,三少爷撇下她不照管,倒是和一个表妹走的很亲近。 当时映桥正在吃酥油泡螺,听了这事,心头一惊,泡螺掉在了裙子上,她记得给公婆敬茶那天,就说三少奶奶病了,如果三少奶奶真的没了,梅安云说不定要成为三少爷的填房。 映 桥没心思吃了,歪在床上,躺着看了会话本,饱食之后很容易入睡。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梅安云和三少爷凑成了一对,她说:“做不成表哥的妻子,就做表哥的嫂 子!”。后来梦境变的诡异,好像梅安云又成了自己的继母,和父亲凑成了一对,她说:“做不成表哥的妻子,就做表哥的丈母娘!” 猛地惊醒,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道:“幸好是梦,幸好是梦。”说来奇怪,自从季文烨走后,她经常能梦到乱七八糟的人,比如韩氏啦,侯爷啦,可偏偏就是梦不到他。 不过,梦不到或许是好事,发恶梦,担心,做美梦,相思。 映桥总不能每天就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活着,把自己养成一个球,总得找点的事情干。可她没有刁婆婆和恶妯娌要斗,又没有孩子要养,只好重操旧业——调香消磨时间。 此间,她改良了银熏球,弄成了暖被子的同时,可以给被子熏香的两用银球。但是季文烨不喜欢香料,顶算她这项改良,在家中没用武之地,便给父亲拿去用了。 她爹住的很近,叫个小厮送去,不用半日打个来回。 父亲寿辰临近,除了丈夫备的寿礼外,映桥又亲自绣了一个带万字符的荷包。 四月初二那天,她带了秋霜和小玉两个贴身丫鬟,两个厨子,八个小厮,拿上寿礼,去父亲家暖寿。 提前知会过她爹,所以云成源特意告了假在家等她,听到女儿来了,亲自跑到门口迎接,一见映桥,他就皱了眉:“怎么好像瘦了?” 映桥高兴的笑:“真的?”她吃的菜样虽多,但量少,很好的控制了体重。 “瘦了还笑?莫不是有人欺负你?” “谁也没欺负我,春天换季,人不没什么胃口,吃的少了点。” “……也对,你冬天的时候愿意胖。春夏会瘦点。”云成源让女儿进屋,十分高兴的道:“我还以为女婿不在家,你自己一个人不能来了。” 映桥替丈夫说好话:“他临走之前叮嘱我要来给您贺寿,寿礼都准备好了的。” 云成源道:“……大概他真是个好女婿。” “不是大概,他就是。”映桥道:“我觉得除了他,旁人做不到这么包容我。” 云成源嗯嗯应着,仲春时节,春意盎然,屋外比屋内惬意舒服,父女两人便不急着进屋,而是在院内廊下支了张小桌坐下。映桥见除了见忆夏在身边伺候外,院内静悄悄不见人影。深深感到父亲的落寞,也理解为什么太监要收养养子了,一个人住着,真是寂寞。 映桥笑道:“爹,我上次送你的银熏球,你用了吗?” “嗯,很好用,你从哪得的?” “我自己鼓弄的。” 云成源道:“哎呀,你做个干什么?有心思放在正事上吧,这些器物上的事,交给别人做吧。你都瘦了,是不是弄这个劳神了?你啊你,有空多吃点,别弄得瘦骨嶙峋的。” 怎么总把她当小孩,一见面就告诉她要多吃,不过想想也是,她没有母亲,做父亲的能教导的她也就只能这么多了。 她灿烂的笑道:“说起吃,我都饿了,快开饭吧。我带来的厨子各个好手艺,您尝尝他们做的菜,若是喜欢,您就留下吧。” 等饭的功夫,父女俩人继续叙旧。映桥问道:“爹,您见到皇上了吗?这次看清了吧,他长什么样?” 云成源看了下四周,才道:“……看着挺凶的……” 映桥并没觉得皇帝大人实施了什么残酷的政策,京城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一片祥和。她咧嘴:“皇上脾气不好吗?伴君如伴虎,您小心点。” “皇上心情苦闷,蹙着眉头,看起来很凶。两位亲王,桂王去年薨了,礼王正病着……如果礼王也去了,皇帝就要绝嗣了……”云成源叹道:“唉,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才等能留在京中。” “嗯?” “你汪叔和我说,他打听到……我从高处乍一看,轮廓很像故去的桂王……” 映桥头一次听说有这隐情,当即吃惊的道:“您觉得,这是殿试高中的原因?” 云成源摆摆手:“你汪叔是编笑话逗我呢,他最近筹备婚事,心情烦闷,拿我寻开心。” 映桥并没追问汪奉云的婚事情况,要不然看起来像还惦记他似的。她另岔开话题,说天气,说花草,还拿出了自己做的荷包给父亲。吃饭之前,云成源把荷包小心翼翼的装进了匣子里收藏好,舍不得用。 映桥毕竟嫁人了,第二天父亲的同窗过来,她多有不便,只好提前离开回府去。她多喝了几口,醉醺醺的上了马车,朝父亲摆了摆手,一进车厢就靠在秋霜肩头,眼睛越来越沉,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秋霜和小雨也哈欠连连,双目迷离,依靠着车壁,很快也不省人事了。 这时从车夫处向车厢内吹迷药的人,才转过身,嘿嘿笑道:“倒了,倒了。”把帽檐向上推了推:“这笔银子赚得真容易。”自己嘀咕完,抡起鞭子抽着马匹,哒哒哒一溜烟飞驰而去。 本来在马车后跟着的小厮们,猛地见车夫把车赶走了,皆是一愣,互相看了看,赶紧回到云老爷院里借马去追,可几条街上空空荡荡,哪还有少奶奶车马的影子。 话说车夫把车赶到一处偏僻的小巷内,砸一处小院的门,就见里面贼溜溜的出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个j□j道:“这钱也太好赚了,一个人一百两,就淫一下这位小娘子?” “好赚个屁!算了,别废话了,快点进去吧。”说着,j□j着抱起映桥往院内抗去了。进屋,刚把人扔到炕上,突然听到门口有声响,那假扮的车夫便道:“你们谁去看一眼,把门关上。” “你可不许先动啊。” “不 动,不动,你们快去看看。”等人走了,他关了门,j□j道:“我功劳最大,哪有不先动的道理。”结果还没等碰到衣裳,就又听外面咚咚两声闷响,他纳了闷 了,贼头贼脑的开门出去看:“喂——你们——”话没说完,突然从身后出来一人,扼着他的喉咙,把他拽到了一旁,抵在墙上。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鲁久年不耐烦的道:“没等我动手,你们就捷足先登了,你们是谁派来的?想做什么?”他得知云映桥出了门到她爹家暖寿,当初答应了季文烨要好好护着嫂子,便盯着她的行踪,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是……收了张二关的钱……打算……打算……” “侮辱这位小娘子的?你知道她是谁吗?” “进士老爷的女儿……” 鲁久年记得梅安云的奶娘姓张:“张二关是梅小姐奶娘的儿子吧,看来是她指使的了。”说来奇怪,女人报复女人的手法往往更恶毒。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我也是收钱办事……和小娘子无冤无仇……敢问爷爷高姓大名,您今日高抬贵手,我一定日日爷爷念着您的名,给您磕头。” “不必了,死人何必念活人恩。”说完,手上一用力,那人呜的一声,瘫软在了地。鲁久年踢了他一脚,见没反应,大步跨进了屋。 见云映桥躺在土炕上,呼吸平稳,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鲁久年一点没有“英雄级救美”,或者“保护嫂夫人”的成就感,反而觉得很烦。到炕前盯着她看了一会,道:“反正都说我小久子心狠手黑,不如我对你做点什么吧,反正你也不知道。” 她毫无反应,迷药的药效仍在。 鲁久年皱了下眉:“还是算了吧,我又不喜欢你……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61章 鲁久年是一个人追出来的,这会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他皱眉的,不情愿的拖住映桥两条胳膊,把她从炕上拽下来。映桥昏迷不醒,发髻上的凤钗掉到地上,额头磕到上面,碰触一道伤口。 鲁久年瞠目瞪眼,赶紧捧起她的脸,拿帕子擦了擦血迹,见磕到的地方在发际线边缘,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帕子往地上一撇,重新把映桥放回地上躺着。 “不 如就这么把你杀了,和外面那三个人一起埋了,准保没人知道。”他对着昏迷不醒的映桥说道。她自然是毫无反应的,鲁久年挑挑眉,撇嘴叹道:“我虽然讨厌你, 但还不恨你,犯不着杀伤你的性命。你说你一个丫鬟,爬主人的床,爬就爬了,还非得叫主子娶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我就看不上你这样不知轻重的女人! 唉,说这些都晚了,你爹考中进士了,你这辈子是缠定我哥了。” 映桥中了曼陀罗花制的迷药,睡的死人一般,连痛觉都没有,更别提他的话了。 鲁 久年蹲在她身边,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干爹派了个十分危险的任务给他,如果他死了,全是你的错。哥哥跟我们不一样,他是侯府嫡长子,尊贵的很,结 果却娶了你。我以为你出来会汪奉云,把你们抓个现行,回来叫哥丢了你,没成想你反倒自己落了难,还得靠我来救你。” 正在他抱怨云映桥的时候,就听云映桥呼吸急促,喉咙中像咳痰一般的发出粗厚的声音。鲁久年把她拎着坐起来,猛拍她的背,一手掰开她的嘴巴,她低下头,将口中的呕吐物吐了出来,十分不巧,污了鲁久年的衣摆。 他真的想掐死云映桥了,但攥了攥拳头,把怒火压住,默默的拿帕子擦吐的秽物。怪他倒霉,擦了几下,发现这帕子方才擦过她的额头血迹,不仅没擦净身上,连带帕子上的污秽,都抹到自个衣服上了。 他气的站起来,狠狠踹了炕沿几脚泄愤,这时,就见映桥坐在那里,不住的倒气,显然喉咙里又也呛住了东西。 他照着她的背,又拍又打,她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了。鲁久年觉得自己真是菩萨心肠,从刚才开始,他没一刻安宁,实在疲于应付云映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得把她弄醒,否则下一次再呛到,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慢着,她就这么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不是正好么。但心中又觉得不妥,他重新蹲下来,对她道:“我数十下,如果你再呛到,我就不救你了,老天要收你,不怪我。如果十个数内,你没事,我就把你淋醒,送你回去。” 映桥垂着脑袋,什么都不知道。 “十、九、八……二、一!”鲁久年道:“我救你吧。”去井边舀了半瓢水进来,全泼在了映桥脸上,就见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咳嗽了几声,渐渐缓过气来。 映桥本能的抚脸上的水珠,发现自己衣襟有呕吐的痕迹,嫌弃的咧嘴,心想自己是在哪里,怎么如此狼狈?而且额头还微微发疼,她抬手摸了下,见到一丝血迹。僵硬的抬起头,看到一个瘦削的男子,站在跟前。 “乐……无……鲁……鲁兄弟!”她舌头僵直,自己咬一下都不痛:“我、我这是怎么了?” “嫂子……你被歹人来到这里奸|污……”鲁久年道。 映桥摸了摸身上,见自己衣衫整洁,确定自己没事:“是你及时赶到了吗?” 鲁久年故意吓唬她:“不是很及时……” “是么,难怪我被打了。”直觉渐渐恢复,额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掏出自己帕子捂着:“我现在很迟钝,说不定肋骨也被打断了,只是我还不知道……这是谁干的?” “……可能是梅安云。” 在映桥的预料中,骂道:“贱|人,给我等着!这么歹毒的事都敢做,难怪文烨不要她!” 鲁久年冷声道:“我为你,还杀了人。” “……”她猛地想起自己的丫鬟:“秋霜她们呢?” “在院外的马车里,早晚会被人发现,云大人不久就会找到这来。” 映桥一听马上惊慌的道:“不行,这事得瞒住了,否则我爹又要担心我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至少得哭上十天半个月,可愁死我了。这件事外传出去,对文烨也不好。” “……可是没办法啊。”他态度敷衍。 “这样吧,你去家里把黛蓝叫来,让她送我回家,就说我驱车离开,其实是去见她了。”黛蓝和海棠不是被你收到房中了么,现在用到这层关系的时候到了。 鲁久年蹙眉道:“嫂夫人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差遣使唤人啊。” 她刚才开始就觉得鲁久年阴阳怪气的,既没有救人后的庆幸,也没功利的邀功,不知他在想什么。映桥道:“文烨当你是自家兄弟,我自然也没把你当外人,说什么差遣啊使唤的,我这是拜托,拜托你在嫂子受难时,出手相助一次。你哥哥回来,我将此事说了,他也念你的好。” 听了这件事,他才道:“你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此地不宜久留,保不齐一会还有帮手来。我先把车赶到别的胡同去,你在那里等着黛蓝过去找你。” 映桥忙道:“好!”扶着炕沿站起来,头重脚轻的往外走。 鲁久年道:“迷药应该解了,你怎么走路还跌跌撞撞的?” “……我酒劲还在……”映桥苦着脸道:“而且额头上的伤口很痛。” “……”鲁久年装作毫不知情的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关键是人平安无事。” 她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鲁兄弟是如何知道我涉险的?” 他道:“哥哥要我保你周全,你有危险,自然有人通知我。” “对 哦,他最信任你了。”映桥觉得自己现在像倒立站在天棚上,头不住的往下栽。不幸出门看到门口躺着一位,她受了惊吓,啊的一声,兔子似的横着跳远了几步。之 后看清这歹徒人高马大,若不是鲁久年及时赶到,她今日一定没有好下场,此时才觉得后怕,不住的感谢鲁久年:“谢谢你……谢谢你……” 鲁久年坦然受之:“等我把黛蓝叫来,再谢不迟。” 映桥隔了几步,又看到两个死人,不敢细看,赶紧跑出了院子上了车,鲁久年把车赶到另外的胡同里停下,告诉她去找黛蓝,便走了。 秋霜和小玉昏沉的像死人一般,映桥知道自己方才也是这个样子,不禁更后怕了,抱着肩膀偷偷擦眼泪:“……文烨……你快回来啊……”可能是迷药和酒水带来的麻木消退了,她心中的悲伤翻江倒海似的涌来,不住的掉眼泪,默默抽泣。 这时车帘吧嗒一下掀开,她吓的一哆嗦,见是鲁久年站在外面,她哑声道:“怎、怎么了?” 果然在哭,就知道刚才的镇定是装假的,到底是个黄毛丫头,遇到事情还是会哭鼻子。鲁久年笑道:“我来问问你,要不要把海棠也带来。” 他有病吗?!一直沉着脸,见她哭了,反倒笑开了。映桥沉声道:“能带来最好,我也想她了。” “哦,那还是别带了。” “……”映桥道:“随你高兴,她们是你的人,都听你的。” 鲁久年见她摸样可怜,脸上身上都是水珠,,忽然于心不忍了:“还是别去叫黛蓝了,我直接送你回云家去,你家里人肯定担心坏了,有什么事我替你解释,遮遮掩掩,反倒更叫人担心。” 映桥犹豫着。 “有人关心多好,我们这样的,就算装的受了伤,都没人在意。有人关心你,还不好好珍惜。” “……好吧……回家。” 鲁 久年满意的放好帘子,一边走一边想,她也不是看起来那么没心肺,或许只是装傻。不过若是装傻,就更可恶了,明知道哥哥待见心思单纯的人,偏把自己往天真无 邪打扮。想到这里,他对帘子内的嫂子道:“这次回府后,可别再出来了,梅安云这次花了一大笔银子侮辱你,下一次保不齐花个上千两,直接要你的命了。不过, 扛得起锄头,就得挨得了累,嫁给我哥嫂子,就得吃这份苦。” “我若是知道他有这么多混账亲戚,到底嫁不嫁,还真得好好想一想!反正我是受不了每日担惊受怕的日子!”听出来,鲁久年认为她高攀了季文烨,她现在这样的处境便是代价。 突然间,车子猛地停住,映桥险些跌到坐箱下,以为是鲁久年故意使坏,撩帘子道:“有话请直说!别动手……”她看到自己车前横了两匹马,马上有两个家丁打扮的小厮,互相嘀咕了两句,其中一个下车,直接问鲁久年:“你这车是哪里来的?车上坐的什么人?” 鲁久年就笑了:“你们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汪大人府上的,出来找他的侄女!这马匹、车厢和我们要找的一样,你们先别走!等我们少爷过来盘问!” 鲁久年哑然失笑:“汪府?侄女?这都哪儿跟哪儿?!快滚吧,你们认错人了,我们有正事要回家。” 另一小厮下马拽着马车的缰绳不松手:“先不能走。” 映桥啄着应该是汪奉云和父亲结拜了兄弟,自己成了他的侄女,父亲发现自己不见了,求到汪奉云那里,他派人出来找自己了。正想着,就见胡同口拐进来一驾马车,汪奉云跳下来,急匆匆赶到跟前,侧着头想往车帘内看,想看清里面的是不是映桥。 “你是什么人?车马是哪里来的?” 鲁久年冷笑道:“我认得状元,状元却不认得我,我是季大人的结拜兄弟,现在驱车送嫂嫂回家。倒是汪状元急匆匆前来,所谓何事?”拉开车帘一角,对映桥道:“嫂子,你自己说吧。” 映桥忙解释道:“叔叔您误会了,鲁兄弟是好人,方才我被人拐走,是他救了我,正要送我回家去。” 汪奉云见映桥额上有伤,双眼带泪,揪心的问:“拐你的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久年道:“状元郎不挡路的话,这会差不多该到云家了,发生什么事,嫂子自然会和云老泰山说。” 映桥道:“鲁兄弟,我并不记得什么,你得跟我回去讲明情况。” 鲁久年故意刁难道:“不了,我当值跑出来,还有一摊子事没做完,正好嫂子的叔叔来了,你随他回去吧。” 汪奉云很客气的拱手道:“救命之恩,无以回报,但请随我们回去,摆酒设宴酬谢小兄弟。” 鲁久年想了想,心里想,我得替哥哥守好院门,你们这对奸夫j□j若有半点不轨,绝不手软。他冷淡的道:“好吧,我亲自送嫂子回娘家去。” 众人各自乘了马,往云成源宅子回了。云成源正记得热过上的蚂蚁一般,见女儿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喜极而泣:“你究竟是去哪里了?害得我们好找。” 这时汪奉云道:“是这位小兄弟将侄女救回来的。”让了一步,叫鲁久年上前。 云成源一见是鲁久年,忙拱手感谢道:“多谢鲁大人,多谢鲁大人。”他最关心的还是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救到她的?”见女儿额上有伤,衣服上有污浊,不知发生了什么。 “云行人不必担心,有惊无险,我见到这帮歹人停下车,不等他们做什么,就将嫂子救下了。” 汪奉云恨道:“那帮歹人在哪儿?捆过来仔细盘问!” “我已经问过了,是受了张二关所托,这张二关是梅尚书府上奶娘的儿子,这其中有什么关系,不用我多说了。” 云成源听不懂:“梅尚书为什么要害映桥?” 还是汪奉云记性好:“梅尚书之前有位女婿似乎姓曲吧,曲连岷……” 云成源什么都想起来了,他当年还因为姓曲的挨了打,曲连岷的妻子姓梅,是季文烨的表妹,合着又是他的祸水找上门了。他气的想哭:“我家映桥嫁个什么人家不好?偏选了这么一户人家,受这无妄之灾!” 鲁久年不乐意了:“我哥不是派我保护住了嫂子吗?!有什么可埋怨的?!别人家落了难,连救的人都没有!” 汪奉云见要吵起来,马上打圆场:“侄女回来就好,先休息一下,吃顿饭压压惊。来,鲁兄弟这边请,先叫丫鬟帮你擦擦衣裳吧,有什么话,一会桌上再谈。” 鲁久年正要下去,忽然想起自己随身带着金疮药,便从袖中摸出来,随手抛给映桥:“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嫂子拿去抹抹吧。” 不巧映桥正低头思忖,听他一说,才伸手去接,可晚了一步,金疮药盒不偏不倚砸到她头顶,登时泪光四溅,捂着额头,痛苦的直倒冷气。 鲁久年见自己闯了祸,干笑道:“我、我先下去了……”说完,赶紧溜了。 汪奉云见映桥这般,很是心疼,但男女授受不亲,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每每有想帮着揉两下的冲动,都扼杀掉了,一时间又压抑又痛苦。 ☆、第62章 云成源更是痛苦,身为父亲,也不能替女儿揉脑袋,只能软语安慰,但他一直在掉眼泪,一张口便哽咽道:“……映、映桥,还、还疼吗?” 一听父亲这种伤心欲绝的腔调,映桥反而安慰起父亲来:“我没事了,我去换件衣裳,有事一会再谈。”起身往后屋走,忽然想起自己的两个丫鬟还在车内睡着呢,赶紧吩咐人把秋霜和小玉扶进来,淋了水唤醒。 映桥带了忆夏到后屋,找了件自己做姑娘时的衣裳穿了,然后对着镜子抹药粉,这道疤痕藏在发际线内,不注意的话,看不出来。镜中的她,因为酒还没醒,双颊绯红,眼睛和鼻尖微微发红发肿,看着十分可怜。 “映桥,药,上好了吗?” 映桥见是父亲,低声道:“上好了,其实不上也没关系,伤口不大,吃点好的,自己就长好了。” 云 成源愁眉苦脸的道:“你没事就好,听说你的车马不知哪里去了,险些把我魂魄吓丢了。我在巷口的柴垛下发现了你原来那个车夫,睡的死猪一般,显然是被人下了 药。用水淋醒了,说他和一个老乡攀谈,谈着谈着不知怎地就睡着了。结果咱们谁都没注意,叫坏人伪装成车夫把你带跑了。咱们家在京城也不认识谁,只能去求你 汪叔了。” “您和汪状元结拜了?” 云成源点头默认了,映桥放下金疮药,起身道:“也好,我不在您身边,您以后也能有个照应的人。” 云成源鼻子一酸:“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哪里需要人照应,需要人照应的人是你,都怪我没给你生个兄弟姐妹,出了事情,也好有个依靠。” 映桥揉着太阳穴道:“有鲁兄弟照应着,文烨信任他,把他当做亲兄弟一般,我也把他当做自家兄弟。” “是该好好谢谢他,已经准备了酒菜,一会酒桌上好好敬他几杯。” “你们好好喝,我累了,想去睡了。”她心情很差,反正一会也不能跟男人们在桌上吃吃喝喝,索性去睡了。 “……那、那你吃点东西再睡吧,空着肚子不好。” 她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不饿,叫忆夏给自己找了床被子,在最里间的屋子里睡下了。她搂着被子,把它当做自己的丈夫,鼻子一酸,含泪低声嘟囔:“我都被人欺负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嘀咕着,慢慢的睡了过去。 忆夏搬了把凳子在门口给映桥守门,她最近跟老爷学着识得了几个字,便蘸着茶水,往桌上写字温习。 云成源轻手轻脚的过来,问忆夏:“小姐睡了?” “睡了。” 他低声道:“她醒了,告诉我一声。” “是,老爷。”忆夏甜笑。 但云成源面无表情的出去了,走进客厅,见鲁久年正和汪奉云说话。 “你确定是梅家的人做的?” “j□j成的把握。” “哪几个歹人在何处?若有人证,也好朝梅家要个说法!” “跑了。”鲁久年饮茶:“我毕竟只有一个人,哪能抓住他们三个人。” 云成源弱弱的道:“你们锦衣卫不是很厉害么,难道找不到这几个匪徒? “抓 他们倒不难,但谁敢去尚书府捉拿背后指使?”鲁久年阴阳怪气的道:“我没这个胆量,等哥哥回来再说吧。这段日子,最要紧的是让嫂子别随便出门,深宅大院的 住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害也寻不到机会。对了,包藏祸心的外人多得是,要扎好自家的篱笆。”他看汪奉云碍眼,他凭什么关心云映桥?! 汪奉云道:“如果有人证,至少可以让梅尚书知道他的好女儿做的这些行径,我相信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鲁久年冷笑道:“我多少了解点梅家的事,梅尚书无比溺爱这颗掌上明珠,就算有真凭实据,骂她两句了不起了。况且咱们还没有人证。” 云成源推己及人的想了想,若是映桥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汪奉云暗暗咬牙,愤恨道:“我不信拿这毒妇没办法了。” “办法肯定有,得等哥哥回来想!”他笑道:“闲杂人等就别瞎操心了。” 汪奉云听出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冷眼瞅了眼鲁久年:“为弱女子打不保平,伸张正义,此乃公理。” “嫂子可不弱,有人给她靠山,哪能说是弱女子。”鲁久年故意嘿嘿笑道。 在云成源眼中,两人都是自己的恩人,不希望他们吵得红了脸,赶紧道:“酒菜好了,两位列席吧,明日是云某人的生日,二位正好今日就歇在府上吧,明天还有酒菜筵席,款待二位。” 鲁久年跟汪奉云较劲,你不走,我就不走:“我吃新科进士的寿酒,还是头一遭,谢云行人款待。” “哪里话,怎么酬谢二位都不为过。”让了鲁久年上座,又请了汪奉云入席。 鲁久年得意的想,不知道哥哥在这里是否享受过如此的款待,正好肚子饿了,也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酒足饭饱后,很自然的道:“怎么这般安静,连个唱曲的人都没有?” 云成源一愣:“家里没有,我派人去请一个来。” 鲁久年更不客气,催促道:“快去,快去!”不多时,小厮快马加鞭请了一个唱曲的盲女来,她爹在一旁拉胡琴,嘤嘤呀呀的唱开了。汪奉云冷眼看他,只觉得此人轻抚浪荡,低头喝酒。 “这些词老掉牙了,没有最新的词儿吗?” 那盲女摇头。 “云行人以前不是填过词么,现在填一首助助兴吧。”鲁久年道:“绿珠可说你填的一手好词,将她迷得魂不守舍。” 绿珠正是巧月的主子,醉月阁里以前的头牌姑娘,云成源老底被揭,十分尴尬:“这……这……” 汪奉云冷声道:“云进士身前身后的已经敬了你许多酒,别太难为人了。” 鲁久年挑眉笑:“怎么就是难为人了,我又没拿刀子逼他。” “仗着人情,软刀子胁迫别人就范,更可耻。” 鲁久年扑哧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门口传来云映桥的声音:“鲁兄弟,你这样难为人,你哥哥知道吗?” 原来映桥已经醒了,寻思过来,当着父亲的面给鲁久年正式道个谢,不想正好撞见他为难父亲,一码归一码,虽然感谢他营救,但给她爹难堪,她忍不了。 一句话把鲁久年打回“原形”,酒也醒了大半,自己找台阶下:“糊口不容易,我不难为盲女唱新曲了。”对那盲女道:“你唱个拿手的吧。” 那盲女便又启口吟唱起来,缠绵悱恻,如泣如诉,正如她内心的相思之苦。汪奉云听着也不舒服,再抬头看时,发现映桥已经不见了,不禁落寞的轻叹一声。 鲁久年酒足饭饱,丫鬟怜春带他去客房休息,不多时,怜春就慌里慌张的跑出来,正撞上在回廊下吹风的映桥。 “你跑什么,怎么了?”屋里太闷,映桥出来透透气,正打算回去歇息,撞见了怜春。 “……”怜春欲言又止:“这……鲁……” “到底怎么了?” “鲁大人拽着奴婢,说要给奴婢五让二十两银子……留下陪他……”怜春说着,反手抹泪。 映桥道:“他喝多了,明天醒了,今晚说了什么,他恐怕都不记得了。没事,你先下去吧,别理他。” 怜春还没说完:“……后、后来……一个瞎子进屋了……他见奴婢不从,只留下那瞎子,放奴婢走了……” 是刚才唱歌的那个盲女。鲁久年还真不见外,吃饱喝足之后顺便买了个春。映桥厌恶的想,这什么人啊,在别人家还这样,平日里指不定怎么糜烂呢。黛蓝和海棠真可怜,配了这么个人。 正在心中埋怨鲁久年,就听她爹在身后惊呼道:“原来你在这里吹风?受伤了不能见风,快点回屋去!快点,快点!” 映桥道:“我睡不着……我在想,如果没有鲁久年救我,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哎呀,你想这个做什么?!人已经平安回来了,?别想那些自寻烦恼了。”云成源心酸的道:“还是你爹窝囊,若是有本事,哪能让人这么欺负你!” 果然一听父亲唠叨,她就没法再吐苦水了,她安慰父亲:“一步步慢慢来,咱们在京城没有根基,就当吃了个哑巴亏吧,反正我平安无事。” “哪能就这么算了?!” “……等文烨回来,我跟他说说,看他打算如何处置吧。”映桥道:“我回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女儿不向他求助,单等着季文烨回来拿主意,云成源越想越窝囊,偷偷抹了几滴泪。一夜无眠,第二天醒来,无精打采的踱步到客厅,等待迎接同窗好友过来聚会。 云成源的许多朋友是通过汪奉云认识的,虽然云成源有个不那么友好的女婿,但他本人和蔼谦逊,又能在皇帝面前露面,所以今日来了许多陪他做寿的朋友。 映桥听前院热闹,她则一个人在后屋里待着,独自苦闷的坐到晌午,到小花园里散散步。花园不大,一个石亭占据中心,绕着它栽种了许多花草,倒也精致清幽。父亲无暇理会她,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府也是一个人,在这也是一个人。 昨天的事给她的冲击很大,她没心思吃喝,更没平日自娱自乐的闲心,就想傻呆呆的坐着。她知道这样不好,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原来你在这儿啊,叫我好找。” 听出是汪奉云,映桥礼貌的扶桌站起来:“叔叔。” 汪奉云哭笑不得:“完了,我这辈分又涨回去了。” “……” 汪奉云见她无精打采的,关心的道:“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我挺好的。”她想了想,道:“我……我想回去了,麻烦你转告我爹一声……” “不如再等一等,待你爹会完宾客,叫他亲自送你。” “不用了,鲁久年不是闲着呢么,他想必跟你们也谈不到一起去,正好我被他弄走,大家都能轻松了。” 汪奉云轻轻咬齿,半晌道:“你当初不嫁给季文烨,也不会有这么多糟心的烂事了。他那边就没有一个正经人,与他称兄道弟的鲁久年成何样子,我家中断不会有这种兄弟。” “……”她装傻:“未来的婶子有福气。” 汪奉云把话说的更清楚了:“其实娶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我并不想成婚。认祖归宗了,麻烦事也接踵而至,处处被他们牵制。这也怪我,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 映桥沉吟片刻,微笑道:“那我比叔叔幸运,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汪奉云眼睛发胀,鼻音很重的跟着她笑:“那就好,大家都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 她嘿嘿笑了笑,摆出傻乎乎的样子:“有您们这些长辈爱护,我哪能过的不好。” 汪奉云知道她是装的,话说到这份上,彼此心知肚明已经够了。他淡笑道:“你先坐着,我去告诉你爹,你想走,看他怎么说。” 他走出小花园,却不知道月亮门后藏着一个人,正是鲁久年。为了防止嫂子做出对不起哥哥的事,他跟踪哨探,刚才见汪奉云和云映桥单独说话。恨不得一刀宰了这对“狗男女”,但听完他们的话,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首先,云映桥不是没人要,状元郎对她余情未了。 其次,她不管是真傻还是假傻,都干脆利索的拒绝了状元的暧昧。 最后,她……她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他低头陷入了沉思,忽然就听到一嗓子厉声的质问:“你在干什么?” 见是云映桥,正怒气冲冲的站在他面前,鲁久年如实道:“监视你。”心想,果然不笑,没有笑起来好看。 “你哥哥吩咐的?” “不是,是我出于兄弟道义。” 她对他的不满达到了顶峰,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道:“别道一,道二的了,快去套马送我回府。” 他皱眉叹道:“……好吧。” ☆、第63章 稍后云成源过来挽留女儿,映桥原本昨天就该走的,在家多留一晚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而且她走了,父亲才能更好的安下心来会客,要不然她在这里,总要惦记她。 云成源见留不住,要她加倍小心。 “不怕,鲁兄弟送我回去,他已经去套车了。”映桥失落的道:“出了这样的事,我最近也不好出门了,不放便来看您,您自己多保重。” 父 女两人互相叮嘱了一番,映桥就带上两个丫鬟,从后门出去宅子,蹬车回家了。鲁久年在车前骑着马给她开路,不时回头瞧一眼。见那车帘子盖的严严实实,觉得不 甘心,想了想,勒紧缰绳,让马靠到车厢一侧,对着里面道:“嫂子这次归府后,无事不要再外出了,我也有自己的本职,不能整日看守着你。” 映桥讨厌“看守”这个词,自己在车内翻了个白眼:“等你哥回来,我会替你向他请功,有你这样的心腹兄弟,真是他的福气。” “那是自然。”他洋洋得意的道。 她轻哼,可以肯定鲁久年把她当要出墙的红杏一般监视,对这种人,她难有好感。 鲁久年这时又道:“汪状元可要小心些了,他之前做过的事,被人挖出来,可要丢尽祖宗颜面,被同窗翰林笑掉大牙了。填过艳词,写过话本,啧啧,别以为改名换姓就认不出他了。” “我爹昨晚没放□段给你填唱曲,你不甘心吗?汪奉云下水了,我爹能好吗?”映桥道:“连文烨老丈人的脸也要被你挂起来打,当真是好兄弟。” 小瞧她了,说起话来挺噎人的。鲁久年冷哼:“我说的是人面禽兽汪奉云,并非对云行人有不敬的意思。至于我为什么骂汪状元,你知道。” 映桥险些气死,他虽然靠着她的车厢说话,但车夫和前后跟随的丫鬟小厮不是聋子,保不齐已经听见了。她撩开帘子,恨道:“春天风大,不怕灌一肚子风吗?” 鲁久年道:“好,我可以闭嘴,但该说的话,我对该说的人绝不会保留。” 听着意思是他要向季文烨告状喽?她冷笑道:“好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哥若是真听信谗言的人,我怕还不肯嫁他呢!” “误会了不是,我可没有说嫂子坏话的打算。” 映桥哼道:“好话坏话随你说,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就行!我们夫妻怎么样,用不着外人来维护,更不允许外人破坏。” 鲁久年被她这话噎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重重的一哼,打马跑到车前去了。 到了府前,映桥“虚伪”的道:“你哥哥不在,就不请兄弟进去喝茶了,昨日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若有哥哥的消息,我会派人及时告知你的。”他作出不耐烦的样子:“如果没别的事,我告辞了。” “慢走不送。”映桥说完了,头也不回的跨进了门内,倒是鲁久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她,小厮关门,隔断了他的视线,才上马走了。 映桥离府不到一天,却觉得像过了百十来年那么久,尤其是屋内空落落的,除了丫鬟外,连个亲人都没有,心中更觉难受了。 季文烨走了这么久,连个音信都没有,当初约定好,要送平安回来的,他难道遇到困难,抽不身来派消息。映桥遭遇了昨天的事,不仅也担心起丈夫来,连续好几日吃不好睡不下,人也日渐消瘦。 不过她前几日胖了些,虽然消瘦,结果只是恢复到了丈夫离家时的模样。 映桥不想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如此过了几天,觉得自己应该走出来,否则时间长了,非得把自己憋出病来。 她打发人请戏班子进府给她解闷。因她特意吩咐过要选会唱新剧本的戏班子,所以下人四处寻觅,最后选定一个戏班子。 戏班子搭戏台的时候,她则先翻看戏折子,忽然有一幕引起她的注意,从戏文看,故事情节十分眼熟。 这、这不是她的大理寺少卿里么,情节是发生在一个案犯身上的冤案,不过和话本不同,这次公正严明的少请大人主持公道,还了案犯清白。 她当初只想“剽窃”致富一下,没想到给广大人民带来了精神食粮,还衍生出了戏剧。映桥脸上害臊,实在没勇气去听这出戏,赶紧吩咐下去不用唱这出戏了,还是唱《紫钗记》吧。 映桥以前不爱看戏,觉得咿咿呀呀的节奏太慢,但这一次,可能是心中烦忧的关系,居然静下心来,投入了进去,只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心也不那么焦躁了。 就在听的渐入佳境的时候,有小丫鬟走了进来有话禀告,秋霜见了,走过去领着小丫鬟到一边询问,若不是要紧的事,就不禀告给少奶奶了。秋霜听了禀告,犹豫不决,踌躇片刻,还是上前低声在少奶奶耳边道:“太太让您过去一趟。” 映桥心中一动,她叫她做什么? “奴婢就说您不方便……把人打发回去。” “不用,我去看看。”不信邪了,韩氏还敢在侯府里对她下手。而且总觉得她和梅安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映桥离席,但台上的戏子们继续唱,演给府里的丫鬟们看。她就带了秋霜一个,没坐轿子,用两条腿迈到了侯府正屋。 屋内焚香袅袅,韩氏坐在榻上,一见映桥就眉眼笑开了:“还以为你不能来呢,自从老四走了,都没见过你。前段日子听说你病了,最近可好了点?” “回太太的话,好了。” 韩氏叫映桥坐她身边来,映桥仿佛没听到,坐到椅子上,隔着几丈远看她。 “……”韩氏挤出笑容:“四月初三,亲家做寿,那天我派人去你那边,想叫你把我们准备的寿礼送到亲家那去,结果一大早去找你,丫鬟却说你早走了。你怎么不等我们呢?” 谁知道你要寿礼?!映桥微笑道:“寿礼亲自送过去比较好,哪有叫做儿女帮着带的。”拐弯抹角的到底想说什么? 韩氏笑道:“是呀,后来我们就派人自己给送去了。这事还是怨老四,丈人做寿,他却不在家,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数落他们没礼貌?不会吧,他们一直都很“没礼貌”的。映桥道:“公务在身,身不由己,谁不想守家在地过日子呢。” 韩氏没法接话了,心想这丫头真是来气自己的,说话真难听。这时她主意到映桥额头上有块结痂的疤痕,嘴角一勾,装作关心的问:“怎么这样不小心,这是磕到哪里了?” 映桥干笑道:“给我爹暖寿那天,多喝几杯,不小心磕到桌角上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遇到坏人,被人伤了呢。”韩氏拍着胸口,假惺惺的道。 映桥懂了,难道韩氏总往寿宴那天扯呢,原来根由在这儿。她是在打听她那天的行踪。奇怪了,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知情的人绝不会向外透露情况,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如果她不是罪魁祸首,就是罪魁祸首告诉她的。 八成梅安云就躲在这屋的暗处偷听。 映桥看向韩氏,她坐着的睡榻后面是一扇屏风,屏风和墙壁之间有段距离,藏个人毫无问题。难怪要她坐过去,是怕藏在后面的梅安云听不清么。 “啊……这个啊……说来您可能不信……”映桥主动起身朝韩氏走过去:“太太有所不知,其实那天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 韩 氏以为她要打开心扉了:“过来仔细说,到底怎么了?”梅安云叫奶娘派去作恶的哪几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哪里去了。云映桥那边也没消息,把梅安云急 坏了,今日特意找舅妈商量此事,决定把云映桥叫过来探探口风。可云映桥单看表面,看不出问题,不像被人蹂躏过,轻生欲死的样子,也不像受到陷害,心怀怨 恨,反而是一副看什么都“麻木不仁”的死人脸,跟老四一个德行。 映桥来到榻前,隔着炕桌跟韩氏并排坐了,她一边摸了下桌上的茶壶,一边道:“那天给我爹暖完寿,我正要回府,不想发生一件事。” 韩氏赶紧追问:“什么事?” “唉,说来难以启齿……”映桥咬唇。 “这里没有外人,之前的事情,咱们都揭过去了。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婆婆。”并且抬手,屏退了屋内的丫鬟。 映桥愁眉苦脸的道:“其实我额头的伤不是磕到桌上伤的……而是……”茶壶有热茶,她很满意,自己倒了一杯。 韩氏催促道:“到底怎么了?” “我 暖完寿,才要出门,就见我带去那厨子拎着一水壶追着一条叼肉的狗,骂道:‘不是你这畜生的,不是你的肉,你惦记什么,看我烫死你!’厨子吼完,这么一扬 ——”说罢,她把手里的盖碗茶,连茶带杯子一起扔到了屏风后面,就听一声尖叫,接着打屏风后面窜出一个人来,正是梅安云。 她发髻上还黏着茶叶,十分狼狈,茶水不算太烫,淋到的皮肉只是微微发红。 映桥装作愕然的道:“梅……表妹,你怎么躲在后面?” 梅安云吃了哑巴亏,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韩氏拼命朝她使眼色,她终于把怨气忍了,哼道:“我头簪掉了,我找簪子!”说完,撩开门帘子,走了出去。 “……”映桥噘嘴嘟囔:“表妹好奇怪哦,她怎么总在咱们府里啊?这样好吗?” “呃……姓曲的,总上门缠她,她避他,躲到咱们府上了。”韩氏也快被气炸了,映桥这死丫头就是故意的,故意淋茶水烫人。 “噢——”映桥装傻:“难怪觉得表妹古古怪怪的,原来是被姓曲的烦的。对了,对了,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那厨子淋完了狗,狗四下乱窜,撞到我腿上,我一跌,把额头跌破了,都是狗闹的,没这畜生,就没这桩事了。” “……”韩氏喘着气,目光冷冷的,不知该怎么对付这妮子。 映桥道:“就是这样了,怕说出来您笑话。” “……”韩氏艰涩的道:“怎么会笑话你,你没事便好。” 映桥一本正经的装傻道:“我好着呢,但是梅表妹看起来可不怎么好,您给她请个大夫吧。” “会的。” 映桥该说的都说完了,故意笑的灿烂:“我那边还有事,得回去了。”说完,起身施礼告辞。韩氏怨恨横生的道:“你下去吧。” 映桥就欢快的走出去了,心道,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 ☆、第64章 梅安云想找人奸污她,今天她淋她热茶的报复,比起她的恶毒,这只能算不痛不痒的毛毛雨。 秋霜在门外等她,见主人毫发无损的出来了,送了一口气,赶紧随着主人离开了是非之地。 映桥回到自己院里,见戏台上还有人在咿咿呀呀,丫鬟们听的入神,她便悄然坐下继续听。但是因为被梅安云和韩氏这么一搅合,不复方才的平静,满脑子都是可恶的梅安云,等这一幕唱完了,就叫戏班子歇了。 按规矩打赏了,她落寞的回到屋内,知道丈夫一时半会可能还回不来,越发觉得四下孤寂,院子静的叫人心烦。难怪季文烨之前性子那么古怪,任谁总是一个人待着,也要变得古怪。 日子毫无生气的过着,期间她想尽办法消磨时间,做针线,调香料,再试着写诗填词,闲极无聊,还练了几首曲子。 过了端午节,季文烨离家足有两个月,没有半点音讯。渐渐的,映桥觉得没有消息总比有坏消息强,没有恶报传来,正好说明他平安无事。 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没有怀孕,否则的话,丈夫不在身边,她一人大着肚子还得防着算计,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又过一个月,映桥想,还不如怀孕呢,至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的话,还有个盼头。如果丈夫一直不回来,养育儿女也不错。 三个月了,他还没音讯。 如果丈夫再不回来,她就要改写闺怨诗了。 期间她爹来过几次信,第一次写道,不要为季文烨太挂心,她保重身子要紧。映桥嘟囔,她又没相思成灾。回复她爹,女儿一切安好,勿挂念。 很快她爹又来了第一封信,里面写道,季文烨还不回来,是不是遇到别的女人了?万一带回来别的女人,你千万不能松口,否则有一就有二。 映桥气的不行,挥笔写下“与爹无关”四个字,后来想象不妥,撕碎了,没再搭理他。后来她爹又来一封信,问她为什么不回信,映桥不得已,委婉的表示如果不谈季文烨,她还是愿意和父亲通信报平安的。 结果这封信送出去,如泥牛入海,她爹大概受到了伤害,不再写家书给她了。 六月天,闷热难耐,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没有一点微风,映桥恨不得搂着冰块睡,夜里醒了好几次,迷迷糊糊的想文烨是不是也在这闷热的夜晚想念自己。 他说过不纳妾的,肯定会做到的吧。 父亲怀疑他实在没道理,如果他不打算遵守诺言,当初何必跟她承诺。与其担心他领着女人回来,还不如担心他是不是胳膊腿完整的回来。 这念头一出,映桥就睡不着了,咬着指甲,瞅着帐子发呆。他只是去帮公公收债,身边随从成群,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可是收债这种说辞,根本是骗她的呀,她才不信呢。 忧心了一晚上,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重新睡着。她睡的不实,眼睛还能感觉到太阳升起的光亮,时梦时醒。 “……映桥……映桥……你快醒醒……我回来了……” 她八成是发了白日梦,夜有所思日有所梦。不过,白日梦也好,好歹瞅一眼,虚幻的也比没得看强。正要眯着眼睛看一眼,突然她被人从床上抱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 哪里是梦,丈夫分明实实在在的坐在她前面。 季文烨见她眼睛圆瞪,捏了她下的脸蛋:“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在睡?” “你怎么回来了?” “……”他道:“难道不该回来?” “不、不是。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映桥混乱了,她当初设想的丈夫提前告知回家,她准备美味菜肴,好好款待夫君的计划统统泡汤了。 他看到的不是她因为思念他而憔悴的样子,而是白日赖床的懒家伙模样,映桥痛苦的扭自己的手指:“我就这么一天赖床,还被你堵在被窝里了。” 季文烨笑道:“我又没怪你,我寻思给你个惊喜,便直接回来了。再说咱们之间,不用搞接风洗尘那一套。” 映桥见他还有心思笑,撅嘴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这三个月间,连个信也没有。当初约定好要报平安的,哼!” 他为难的道:“事情比我想象的严重,真的不方便报信。”但转而笑道:“不过,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一年走了一百来天,剩下的二百天,我都用来陪你,还不行吗?” 映桥抬眸看了看丈夫,含着眼泪扑到他怀里,抱住他:“我赖床,也是因为昨晚上想起了你,一夜没合眼所致。” “真的?”季文烨捧起她的脸,笑着问道。 “当然了!” 他便很认真的摸到她的胸口试探心跳:“嗯,看来没撒谎。” “……”确实是她的丈夫,和走之前一个“德行”。 季文烨试完心跳,又捏了捏妻子的脸蛋:“咱们映桥好像瘦了,天气热了,没胃口么?” 她学着他那时的语气,不满的瞅着他:“我当然是想你想的了,负心人,你怎么没瘦呢?” 季文烨脸望天:“其实也瘦了,后来快到京城,我怕你见我消瘦担心,就专挑肥腻的吃,给胖了回来。” “……” 这时他抱住妻子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来,让为夫看看,你除了脸之外,还有哪里瘦了?” “……” 季文烨终于发现不对了:“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妻子怎么闷闷不乐的?连他返家这么惊喜的事,都一副苦瓜脸。 “……是的!” 他一愣,他才回京,还不曾打探他离家这段日子发生的情况。居然真有人欺负映桥,他倒是十分想知道此人是谁:“老三?”他一直对映桥图谋不轨。 她摇头:“不是他。”摆明叫文烨继续猜。 “……侯爷?太太?大太太?大老爷?” “一个没猜到。” 职业素养被质疑,季文烨一皱眉:“你爹?” “不是。” “小久子?” 勉强可以算一个,但还不至于跟丈夫告状。映桥失望的道:“一个都不对,我看你真得转文职了。告诉你吧,是你的烂桃花,我没招她没惹她,梅安云居然想找破皮无赖□我,幸好鲁兄弟及时赶到,我免遭一劫。” 季文烨几乎忘了梅安云这个人,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子想害映桥:“是她?”怒火中烧,梅安云居然这般恶毒,趁他不在,伤他的映桥。 “嗯!”她道:“鲁兄弟说他盘问那几个歹人,明确告诉他是受命于梅尚书府的。除了她,还能是谁?四月初三发生的事,自从那之后,我每日提心吊胆,日盼夜盼的等你回来。你倒好,连个信都不给。” 季文烨才知道妻子闷闷不乐有这样的缘由,赶紧心疼的哄道:“叫你一个人受苦了。”这时他发现自己发丝中藏着一道伤疤,轻轻抚摸着:“这是怎么伤到的?” “就是那天磕到。不过幸好只受了这一点小伤。”映桥其实不想在丈夫一回来就大倒苦水的。 他有些后悔的道:“真该带你一起走。” “……反正你回来就好了,有你在,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季文烨抱着妻子,静等了片刻,道:“我去找小久子,把事情问清楚,你等我回来。” 听到丈夫要走,映桥不依,扯住他的袖子:“怎么才回来就要走?你把他叫到家里来不就好了么。我不许你去!” 季文烨想了想:“我等不及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亲直接去问他,更快一点。不过,既然你要我留下,我就不去了。”起身喊了个丫鬟进来,叫她告诉管家派人去请鲁久年。 等他折返回床边,见映桥跪坐在床上,一脸委屈的看他。季文烨捧起她的脸,吻了她一下,郑重的道:“我跟你保证,不管是谁,一旦查出来,决不饶她!” 她颔首:“我信你。”那天用水淋了梅安云,可以肯定她就是幕后黑手了。不过,再叫丈夫查查也好,免得有漏网之鱼。 他揉开她紧蹙的眉心,笑道:“还说想我?我回来,你还愁眉苦脸的。”坐下来,揽过她的腰,将人放在他怀中紧紧抱住,哄道:“没事了,我已经回来了,别人不敢再欺负你了。” 映桥低眉道:“……我是不是不能问你这趟公差的事?” 他轻吻她小巧的耳朵,低声道:“你记住,我对你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的事你全知道。但是我上面给我的任务,可不光只涉及我一个人,所以我不能跟你说。” 她就是随口一问,不告诉她就算了。映桥打趣的笑问:“你不是去搞暗杀了吧。” “……” 难道猜中了?她一愣,然后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文烨,你以后还走吗?” “就是走,也要带着你!”他温笑:“况且我要转到经历司去了,想走都没机会了。” 映桥开心的环住他的脖子,用脸蹭他的脖颈,笑道:“太好了,咱们也该过太平日子了。” 这时就听季文烨笑道:“别蹭了,我可好几月没碰女人了,小心我忍不住,现在就把你扑倒。” 她一听,愧疚的道:“……那个……我来月信了……晚上也不行……怎么办?它不知道你要回来,就来了……” 季文烨哭笑不得,搂着她跌在床上,亲了她眉心一下,笑道:“又犯傻了吧,我娶你又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 “你不是说了么,咱们一起过安稳日子。” 映桥笑的灿烂,主动吻了丈夫一下,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忽然她觉得哪里不对,仰头看他:“文烨,你心跳好快呀。”这一看不要紧,发现丈夫额头上浮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季文烨挑挑眉:“天气这么热,你又搂的这么紧,热的我心慌。” 她还是感觉不对,从她一开始告状就隐隐觉得不对头,丈夫虽然平时很温和,但遇到令人气恼的事,绝对会火冒三丈,发起火来吓死人。可刚才跟他说梅安云要找人□她,他的表现似乎不是很愤怒。 映桥从他怀里挣起来,坐在一旁歪头瞅他:“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 “心里有事瞒我?” “对天发誓,没有。” “那就是身上有事瞒我!”映桥说着,从他脖子往下轻轻拍打,季文烨推开她的手:“干什么啊你?青天白日,要亲昵,咱们晚上再说。” 映桥见他“抵抗”的并不激烈,更料定有事了,摸到他肚子上,就见他厮的抽了口冷气,本能的捂着肚子道:“你轻点。” 她二话不说,扒他的袍子,解开腰带往地上一扔,撩开中衣,一抽不要紧,身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绷带。映桥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你受伤了?” “皮外伤……不要紧。”季文烨躺平,无所谓的道:“马车翻了,肚子撞到了石头上。” “胡说!”她指着他胸膛上一处刚结痂的小伤口道:“这分明是刀伤!” 季文烨把袍子抿好,轻声慢语的道:“这不是已经好了么。” 映桥总算把他从回家到现在的可疑之处都联系起来了:“我说么,你为什么要出去见小久子,是不是想偷偷摸摸换个药?” “……”季文烨侧目看妻子。 难挖掘机脚那么老实,亲一下,搂一下就算了,听到她来月信了,也很平静,原来是受伤了。她担心的道:“你干嘛瞒着我?如果我给你准备了鱼菜,你是吃还是不吃?” “少吃点。一点发物,不要紧。” “如果我没来月信,要和你亲热呢?” “用隔山取火这个姿势就行了。”他风轻云淡的说:“黑漆漆的,你又背着我,根本发现不了。” 映桥又心疼又气恼,最后鼻子一酸,搂住他的肩膀,含泪道:“最后一次,你以后别瞒我了。” ☆、第65章 季文烨一去许多日,心中最牵挂的便是映桥,此刻见她也这般关心自己,不禁感慨万千,心想还是家里最好,有娇妻和温暖。他轻轻揉弄她的发丝,笑道:“我以后不走了,也就没有下次了。” 映桥趴在他身旁,枕着他一条胳膊,嘟囔道:“文烨,你这伤……是怎么弄的?严不严重?什么时候换药?” “皮外伤不打紧,你看,这不都快好了么。” “……你是不是替鲁公公做很危险的事情了?” 他轻声笑道:“设想中是没有危险的,没想到中间有人反水了,是清理门户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剑伤了。” “我还以为你去搞暗杀,被人发现追杀你,才搞的一身伤。” “我们搞暗杀才不会弄的一身伤,被杀的人在外界看起来,只会是意外身亡的样子。真正想除掉谁是不会叫人发现痕迹的。像北镇抚司经常晚上明火执仗的去抓人,不过是为了耀武扬威,叫人惶恐惧怕他们罢了。”季文烨道:“我这次受伤也不是被人发现了,而是……” “叛徒?” “不是。” “那是什么?” 他吮了下她柔软湿润的唇,笑道:“别问了,反正我平安回来了。与其谈这个,还不如聊聊怎么给你出气。” 梅安云找人□她,她总不能和她一样无耻和阴险。映桥气鼓鼓的道:“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如果叫你想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难吧,但我不想那么做。” “那咱们映桥打算怎么做?” “……我想叫她给我认错,最好跪下认错!” 季文烨撑坐起来,道:“好,一定让给她给你认错!”然后揉着她的脸道:“高兴了吗?快笑笑。” 她道:“你都受伤了,我哪里笑的出来。” “我不是说了么,少不了你的,我就算受伤了,也喂得饱你。”他抱过她笑道。映桥怕再碰到他的伤口,赶紧挣脱他的胳膊,离他远远的道:“快叫大夫进来给你看看吧。天气这么热,伤口不愿意愈合的。” 季文烨笑呵呵的道:“听你的。” 映桥自己穿戴好衣裳,才叫丫鬟给她打水净面梳头,这时丫鬟来报,说鲁大人来了。季文烨便道:“一会再看大夫,我先去见见小久子。” 她头发还没梳完,坐在妆台前,看着丈夫出了门,在他身后叮嘱道:“快点回来,身体要紧。”季文烨应了声,便出了门。 映桥梳好头发,戴好首饰,静等丈夫回来,不想他这一去,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回来。时辰不早,眼看到晌午,该准备饭菜了,映桥便吩咐下去不许做发物,做对调养有益处的饭菜,酒水自然也不许他喝了,只吩咐准备解暑的果汁。 饭菜准备好之后,她派人叫丈夫回来吃饭,不想却被人告知鲁久年留下吃饭,多加一副碗筷。她对鲁久年有些成见,但看在文烨的面子上,还得摆出好脸色相待。一切准备妥当,就听文烨和鲁久年说着话走了进来。 “鲁兄弟快坐,自家人不必客气,都是些家常小菜。”映桥让了鲁久年坐。 鲁久年道:“哥哥嫂嫂请坐。”等哥嫂坐了,他才坐下。嫂子和哥哥坐在一边,他单独坐另一边,与嫂子各桌对望。 文烨见桌上没酒,笑着对妻子道:“不给我喝就算了,怎么能少了小久子的。快叫人拿好酒来。” 鲁久年道:“哥哥不喝,我也不喝了,我多喝几盅容易失态,这嫂子知道。” 映桥瞅着文烨道:“我爹为了谢鲁兄弟留他吃酒,他多吃了两杯,说了冲撞我爹的话。的确少喝为妙。” 鲁久年尴尬的笑道:“嫂子怎么揭我的短?”说罢,还“憨厚”的笑了笑。 文烨道:“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你怕揭短。” 鲁久年不敢再说任何出格的话,挑正题说:“我后来也查了,十有七八就是梅安云干的。但是,就算知道是她干的,报复起来也不容易。而且,侯府那边的三少奶奶怕是挺不住了,照这样下去,梅安云迟早要给三少爷做续弦,以后对她做什么,怕是更难了。” 映桥恶心的道:“她还真打算跟三少爷凑一起?”转念一想,倒也般配。 文烨道:“我心里有数了,你不用再查了,剩下的我来办。” 正经丈夫回来了,旁人该哪里凉快哪里凉快去,这顿饭只是感谢他对嫂子的保护。鲁久年这么一想,心里略微郁闷,但脸上笑道:“哥哥回来了,嫂子可算有人给撑腰了。” “一会吃了饭,我要向公共交差,你跟我一起去吧。” 鲁久年忙道:“好,干爹最近几日一直在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见你平安归来,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他老人家高兴便好,按照原本约定的,该让我转到经历司做事了。”文烨道:“我这一身的伤,再这么干下去,不等留下一儿半女,恐怕就要去见阎罗王了。” 鲁久年一听,心中百感交集,哥哥这么说也太不丈夫了,自古伟男子为了事业,哪有被女人绊住的。专想着跟云映桥生孩子,就不管其他人了。这时酒水端上来,他仰脖饮了一盅,再看云映桥觉得她又重新可恶起来了。 “这个容易,还不是公公一句话,反正现在锦衣卫混的不如东厂,调到哪里都一样。” 文烨叹道:“我这一身伤,去了经历司怕是也做不久,早晚要回家歇着给其他人腾地方。” 鲁久年酸溜溜的道:“哥哥的心走了,确实留不住你。上一次,你也在家养病,干爹亲自把你请出来,你再歇一次,任谁也请不动你了。” 映桥在一旁听丈夫说话,从心眼里舒坦,文烨转到经历司,管管往来文书,再没糟心事了,她这顿饭吃的香。 鲁久年却味同嚼蜡,他发现云映桥前几日牙尖嘴利的刁蛮样不见了,在哥哥面前倒装的温柔贤惠,想了想,终究没提汪奉云私下里见过云映桥的事,相安无事的吃过饭,准备和季文烨出门。 映桥拉过丈夫,担心的道:“你这就出去吗?先看大夫吧。” “我不要紧,等晚上回来再看不迟,我其实本该汇报完了再回家,现在这样,已是不应该了。” 她叮嘱道:“那你快点回来,不要骑马,改坐轿子吧。到了公公那里,别吃酒!” 文烨笑,故意拉长声道:“我都知道了——” 鲁久年盯着他们两人在碧纱橱后的身影看,心中不是滋味,移开目光,抱着肩膀绷着脸,十分不高兴。等季文烨出来,他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咱们走吧。”便先出了门。 映桥请了大夫来家,把人安排在前厅等着。傍晚时候季文烨回来,她起身迎到屋门口:“大夫请来了,快叫他给你瞧瞧。” 他一愣,笑道:“不用了,我找人换过药了。受伤这事,不能叫外人知道,快把大夫打发走吧。” “啊,受伤这事也要保密么?”映桥嘟囔了一句,叫人给大夫点散碎银子,把人送出府。然后拉着丈夫到了卧房,放下帘子,解他的腰带看包扎的伤口,见确实换过了绷带了,才松了一口气:“呼——还好。” “都跟你说了是皮外伤。”他瞅着她笑,摸了把她光滑的脸蛋:“不用担心了。” “你去见鲁公公,还顺利吗?” “……”文烨一愣,温笑道:“我饿了,吃饭吧。” 映桥都听丈夫的。喊人抬来炕桌,摆在卧房靠窗的榻上,饭菜备齐后,把丫鬟都打发走,就剩他们两人用饭。 “还是这样好,中午小九子在,怪别扭的。” “我一直以为他对你有成见,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居然能出手保护你。”季文烨若有所思的道。 “是么,我总觉得他会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不知道鲁久年有没有把她和汪奉云私下见过的面的事告诉文烨,但看样子,似乎没有。 “说坏话,我也不信。”他搂着她,夹菜喂她吃,映桥靠在他怀里,可谓亲亲密无间。这时,见她一脸的幸福,被他哄的心情很好,他才道:“那个……我今天去见了鲁公公,说起了转到经历司的事……” 映桥见他支支吾吾的,便猜最坏的结果:“不行?” 他皱眉,难过的道:“不仅没调去经历司,反而升了指挥佥事。” “……”映桥的失望在所难免,但看得出丈夫对这样的结果也很无奈,她愣了愣,挤出笑容:“佥事好像是指挥使的副手吧,呵呵,升官了呢。” “和之前约定的不一样。”文烨脸色凝重:“想脱身,看来还早。” “向后退既然走不通,就往上走吧。” “你不怪我?” “怪你也于事无补啊,索性原谅你了。”映桥笑道:“反正你答应我的事几乎都办到了,差这一件半件的也没关系。只要别再做危险的任务就行了。” 季文烨叹道:“还是像侯爷那样自由自在,没任何职务绑住他。唉,上了贼船,想下去难喽。” “只能想办法当上船长了。”映桥端起饭碗,夹起菜递给他:“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咱们能在一起,我都没意见。” 文烨眼睛酸涩,幸好烛光能够掩盖他的感情波动,不至于太尴尬。他抱过妻子,欢喜的不行:“让我怎么疼你好?!” 她笑眯眯的道:“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办吧。” 文烨笑出声,结果抻到伤口,捂着肚子道:“你别逗我笑。” “哪里好笑了?”笑点低。她下榻到桌上取来一个小匣子,从里面取出做好的网巾:“前段日子给你做的,你戴戴看,不合适的话,我再改。” 他惊讶道:“你还会做针线?” “当然了!”映桥道:“我心灵,手更巧。” “可是你在我身边两年,都没见过你做过什么。” 对待主人和对待丈夫能一样么。映桥给他摘掉头上戴的,换了她新作的,美滋滋的看着他笑道:“正合适。” 文烨犯了云成源的毛病,十分宝贝的摸了摸:“你还做什么了?” “剩下的都是给孩子做的虎头鞋和肚兜了,你都穿不了。” 他揽过她抱住,忍不住笑道:“我只有这么一件啊,待遇也太差了点。”结果因为发笑,肚子又疼了,赶紧摆手道:“……不行,不能跟你说话,一说话,我就忍不住想笑。” “这就疼了,某人不是说还要隔山取火呢么。”她嘟囔。 季文烨淡淡的叹道:“唉,怕是取不了了。” 映桥不敢再说话逗他笑,叫人撤了饭菜,与丈夫漱洗歇息了。季文烨劳累,一闭眼就睡了过去,第二天一睁眼见妻子猫儿似的酣睡在一旁,不仅彻底松了一口气,自己确实回家了。 之后几日,季文烨便在家养伤,早睡早起,天气好了,与妻子在花园中散步,一切好像回到了当年。按照季文烨一贯怠工的秉性,此次受伤,不在家里歇上一两个月简直对不起自己,他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多一个“消极怠工”的锦衣卫高官并非坏事,总比积极折腾官民的家伙强。况且季文烨不仅是永昌厚的儿子,还是鲁公公的养子,就算白吃俸禄,也奈何不了他。 期间云成源接到女儿一封信,说季文烨回来了,一切都好,叫他不要牵挂她了,等过几天文烨身体好点了,一起来看望他。 云成源便在家等着女儿和女婿上门,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再拿起信来仔细一读,这才注意到“文烨身体好些”这几个字,心想莫不是季文烨受伤要死了?女儿才嫁人就要当寡妇了吗? 越想越坐不住,趁某日休息,没有提前告知便去了女儿家。 好在季文烨还活着,表面看上起很健康,云成源开门见山的道:“我听说你病了,看来病已经好了?” 季文烨道:“哦,告了病假,多陪映桥几天。” 然后云成源就见女儿在一旁笑的又羞又甜。他哈哈干笑了两声:“没事便好,我要去友人处做客,顺路过来看看,没事的话,我就走了。” “慢——”季文烨道:“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 居然有事拜托他,云成源道:“……嗯……讲吧……”害人的事,他可不做。 “梅家有人想侮辱映桥,这个仇一定要报,眼下机会来了,请你也出一份力吧。” 云成源二话不说,忙道:“贤婿快快讲来。” ☆、第66章 听说能为女儿报仇,云成源连“贤婿”都叫上了,把之前对季文烨的不满抛之脑后,很是积极的打听如何能给女儿出出气。 季文烨大概也觉得老丈人的措辞变化的太快,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妻子,才对丈人道:“眼下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需要劳烦您出一份力。” 云成源道:“尽管说吧,要我做什么?”心想估计是针对梅尚书的,要不然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机会接触梅安云这毒妇。 “最近皇上要封梅尚书为太子少保,不过他推辞了,请皇上改封他的嫡母。” 鉴于家族在培养进士上花费的心血,尤其是嫡母和妻子的付出,进士做了官之后,往往会辞掉对自己的嘉奖,而改封嫡母或者妻子,作为对她们的补偿。 梅尚书的举动合情合理,云成源奇怪的问:“我听说此事了……然后?” “诰封的是他的嫡母,而不是生母。”季文烨慢条斯理的道:“我听说梅尚书的嫡母可不是贤妻良母,连正经纳的妾室都敢打死,殒命这个小妾正是梅尚书的生母。” “……”云成源背后发凉:“他要诰封打死他生母的嫡母?” 映桥之前缠着丈夫要他先透露个计划的口风,但丈夫不肯松口,所以她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梅尚书要做这样的事,咧嘴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生恩没有养恩大,但诰封杀害生母的凶手,哪怕是嫡母未免太……” “虚伪?”季文烨不否认:“他做给世人看的,本朝以孝治天下,最不缺这样的“孝子贤孙”了,下个月是太后的寿辰,这叫给太后“暖寿”,皇帝是孝子,臣子自然也是。” 云成源顿时觉得自己差的还远:“原来是这打算。” 季文烨一愣:“你连这个也看不穿吗?”你以后要怎么在官场混?迟早去南京。 “我、我一个小小的行人,平时不管怎么关心朝中大员的举动。” 你的好朋友汪奉云没告诉你吗?季文烨想归想,没说出口,只是继续道:“我希望你能写一份奏本,把梅尚书嫡母的恶行抖落抖落,叫皇上收回成命。敢吗?” 云成源迟疑了下:“我不是没胆量写,只是写完递上去,能怎么样呢?只是拦住册封了他诰封嫡母而已。” “想给梅尚书颜色看看的人,不在少数。咱们把水搅浑后,自然有人跟上来附和你,一旦闹大,皇帝会命人调查,调查的相关事宜由锦衣卫执掌,握住人的短处,叫人生就生,叫人死,不死也得掉层皮。” 这时凉棚中卷进来一阵冷风,将云成源吹了个透心凉。不知怎地,他更担心女儿了,嫁给这种阴险毒辣的锦衣卫,算计起尚书都,如果哪日变心了,算计起女儿来,女儿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但是……不、不对……你怎么保证事情一定会闹大?” “指导过你八股文的温大人,还记得么?他很喜欢梅尚书的位置,他在朝中还有做言官的门生,只要有人带头,他们会站出来帮你的。况且我还没见过哪一次弹劾三品以上的大员,会没人凑热闹的。” 映桥发现一个疑点:“既然这么多人看梅尚书不顺眼,他们自己弹劾就好了,为什么要我爹打头阵?摘清关系吗?” 季文烨笑看映桥:“你问的好,是这样的,梅尚书颇得皇帝器重,若是其他人最先弹劾,保不齐就被皇帝打板子贬官,或者束之高阁,装作没看到奏本了。如果出师不利,后面的人不会跟进凑热闹,事情也就闹不起来了,所以让另一位皇帝器重的人开这个先河比较好。” “爹?你得皇帝器重?” 云成源摇头:“没觉得。” 季文烨道:“没感觉不代表没有,事实是皇帝觉得你像桂王,对你肯定会手下留情。” 云成源嘟囔:“连皇帝的心思也揣摩?” “但凡做官的人,人人都在揣测君心,只不过有人揣测的准,有人揣测的不准。” 映桥担心的道:“那你是揣测准的人吗?这可不是玩闹的,如果我爹因为我有了闪失,我宁愿不报仇了。” 云成源大无畏的道:“不要为我担心,这件事我做定了。不过,我要说清楚,我是为了映桥,可不是你们那边的人。” 用那边代替阉党,还算给面子,季文烨道:“我都知道,说句难听的话,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不替映桥出这口气的话,你睡得着么?” 云成源确实会因为想起这事,而气的吃不下睡不着:“我会写的!今晚上就写!” 映桥惴惴不安:“真的不会有事吗?” 季文烨握住映桥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没事的。” 云成源眼睛盯着他俩的手,咳嗽了一声,道:“那我也说句难听的话,我知道女婿你的打算不光是为了给映桥报仇,扳倒梅尚书也是你的目的。我只是不知道,哪个是首要的,哪个是捎带的?” “有区别么,梅尚书不得势了,梅安云自然没法再嚣张了。” 云成源仍旧怀疑,但却没再说什么,全盘应承下来,答应按照女婿的吩咐写奏本。 父亲来府上,映桥自然好酒好菜招待着,商量完正事,请父亲入席用饭。 见女婿季文烨面前没摆酒杯,云成源纳闷的道:“不陪你老丈人喝两杯吗?” 映桥苦笑道:“他在养身体,不方便喝酒,我陪您喝两盅吧。” 对了,云成源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他是来看女婿身体究竟出什么问题的。他忙问:“女婿怎么了?要不要紧?” “那日回家,太着急下马了,结果跌下来摔伤了肋骨,已经不打紧了。”季文烨信手捏来一个谎话。 女儿在心中并没说女婿受的是什么伤,云成源便信了季文烨的说辞,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做事要稳重,你磕磕碰碰伤着了,叫映桥怎么办,唉——” 点了点头,十分给云成源面子的道:“不会有下次的,这次是意外。” 映桥不允许丈夫饮酒,她陪父亲小酌了一杯。吃过饭,云成源在女儿家待到傍晚,才动身离开,只因他回家后也是一个人,甚是无趣。 季文烨最近身体养的差不多了,元气早已恢复,一直盘算着对妻子做点什么。等岳丈走了,他和妻子回到屋内,两人先继续就着方才的话头谈下去。 映桥担忧的道:“我还是觉得危险,把我爹牵连进去,梅尚书以后记恨他怎么办啊?” “虽然是为你报仇,但事情到现在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爹憋着这口怨气,你不叫他替你报仇都不行。”他坐到炕桌旁,语气淡淡的道:“你放心,皇帝不会责怪你爹的。至多当做没看到奏本。” 映桥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柑子剥着,递了一瓣到丈夫嘴边:“餐后水果。” 季文烨抿嘴瞅着她笑,正要低头去吃,突然她一下子拿开柑子,塞到自己嘴里:“差点忘了,这玩意容易上火,你少吃为妙。” 他轻咳一声,吩咐丫鬟们先下去,映桥一见大事不好,扔下柑子,笑着往里屋跑。季文烨追过去,关好门把人扑倒在床上,抱着她笑道:“就知道你是故意的,特意引我过来。”手从腰间伸进去揉搓,哑声道:“想要了? 她摇头道:“我怕跟你说话被人听去,所以到卧房来说。” “你说……”吻她的耳垂,一想到她软绵绵的身子,娇滴滴的吟|哦,他就忍不住欲|火高涨。他已经恢复了,要她一回,应该不成问题,有了这个想法,他没法像每天一样只搂搂抱抱就罢休。 “……我还是觉得有点问题,如果这次计划不成功,还有其他计划吗?就算龙颜大怒,收回成名,受损的顶多梅尚书嫡母的诰封。你怎么敢肯定陛下一定会叫锦衣卫查他的嫡母杀妾一案呢?” 季 文烨笑着吻了她一下,一边说话一边解她的衣裳:“皇帝子嗣不兴,养大成年的皇子只有两人,桂王薨了,礼王也病病殃殃的,根源就在于后宫争宠惨烈,互相谋害 龙嗣,妃嫔也几多殒命。皇上也是去年才知道后宫居然隐藏这么多肮脏血腥的j□j,可惜已经晚了,估计很难再生出来了,就算再降生一位皇子,陛下归天之时, 皇子恐怕还年幼,不堪大任。总之,陛下虽然惩罚了后宫,但这股怨恨一直犹在。当他看到梅尚书的嫡母打死小妾,杀母夺子,这股怒火会登时爆发出来。当然,梅 尚书并不知道后宫的事,为了皇家颜面,后宫的事瞒着前朝。但太监们心知肚明,我从鲁公公那里也知道了。” “……”映桥完全被这隐情震住了,没意识到衣裳已经被他剥的差不多了:“这、这……你连陛下也算计在内了?” “总之,陛下看到梅家居然发生过这种事,难免不联想后宫,而梅尚书要给这样一个毒妇请诰封,必然雷霆震怒,此时又有言官掺和进来铺天盖地的上折子,这个时候,皇上想不下令查清楚此事都不行。锦衣卫和东厂在鲁公公手里,你说最后谁说了算?” 映桥忧心忡忡,官场如此险恶,他爹真不如去南京养老算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伤还没好,你不要命了?” “不要了,就要你。” 映 桥贴心的道:“这样吧,你躺下,我在上面,你还能少费些力气。”季文烨一愣,接着欣然同意,抱着她的腰,让她坐起来。映桥体力不错,一番鏖战,终于叫丈夫 “缴械投降”了。正在她打算挥一挥“辛勤”的汗水,问问季某人感受的时候,不想丈夫失神了片刻后,竟先笑出来。 “你笑什么?” 他撑坐起来,抱住她,与她面对面的道:“我在想,咱们映桥这么好,我真是得到宝贝了。”说的映桥都不好意思了,低着头道:“是么?”他越看越喜欢,恨不得与她合成一个人,再不分开。 映桥靠在着肩膀说话:“文烨啊,皇上下令查梅尚书,会有什么结果?” “他 当然说嫡母没打死过妾室,那只有开棺验尸了。他虽然对生母没什么感情,但也不希望打扰她的安宁。这还不算,尸骨上是否有伤,如果有的话,为杀母仇人请封, 梅尚书恐怕没脸待了,轻则去南京养老,重则致仕回乡,至于梅安云……叫她走之前给你磕个头认错吧,这辈子也掀不起风浪了。” 映桥忽然觉得父亲说的有几分道理,如果有一天季文烨不爱她了,她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吧。 “文烨,你……你有多爱我?” 季文烨被她如此直白的询问,反倒不好意思说什么了:“你对我,如同性命一般。” “真的?”是说你死了,我也不能活的意思吗? 他笑道:“当然是真的。” 映桥容易满足,不管丈夫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能说出这句话,她就觉得很幸福了。 ☆、第67章 梅有珍在自家府门前下了轿子,不似平日里气定神闲,而是急匆匆的往后院走去,提着腰间的玉带,几乎是小跑往正屋去了。 他的妻子季氏正在屋内看书,她轻轻的翻过一页书,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使眼色叫丫鬟去看。丫鬟才撩开珠帘,就见老爷冲了进来,吓的那丫鬟一闪。 梅有珍带的那珠帘哗啦啦响,一穗珠帘还缠在了他玉带内,他顾不得那么多,使劲一拽,断了那珠帘,对妻子道:“安云呢?” 季氏这才慢悠悠的起身吩咐道:“去把二小姐叫来,说老爷要见她。”然后问丈夫:“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梅有珍坐下,掏帕子擦了下额角的汗珠:“一个小小的行人突然蹦出来弹劾我,说是母亲大人打死过小妾,不宜诰封。我还纳闷,他怎么会知道咱们家中的事,我一打听才晓得,他是你那好侄子的岳父。” 季氏出身侯府,多少了解些官场的事,她问道:“新科进士才授行人司行人,他那岳丈多大岁数了?还在行人司供职?” “还不到三十岁!”梅有珍大声道:“要不然我怎么会猜不出云行人背后的指使!” 季氏皱眉道:“文烨这死孩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你好歹是他的姑父,有什么话不能家里说,非要告到皇帝面前,给你难堪?!他爹管不了他,叫他无法无天了。” “别说你哥哥教子无方了,你又是怎么管教安云的?!” “我怎么管教的?我哪次管教她,不是你护着?!”季氏说起来也一肚子气:“她表哥整治你,难道你以为是安云惹的祸?” “除了她还能有谁?整日往舅舅家跑,指不定跟季文烨那边有了什么罅隙!”梅有珍毕竟在朝中为官,为什么挨整,他多少有点判断。 “你自己得罪了人,还往女儿身上推?” 梅有珍气道:“你刚才还说我袒护女儿,你看看你现在是怎么袒护她的?!” 季氏冷笑两声,没和丈夫争辩。 此时丫鬟来报说二小姐来了,梅有珍一见女儿,便气道的挑刺:“谁家被休的妇人像你一般张扬?!整日里东游西逛,我的脸都叫你丢尽了。” 梅安云劈头盖脸挨个骂,委屈的道:“爹,这是怎么了?我每日都这样,也没见你发火?今天你是不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季氏此时开口替丈夫道:“你表哥指使人弹劾你爹,你爹说都是因为你!你自己交代吧,是不是惹了你那小心眼的表哥?” 梅安云不屑的道:“真真假假的弹劾多了,爹何必在意?哪个做大官的没被弹劾过?” 梅有珍一下子跳起来,急道:“皇上要收回祖母的诰封成命!” 不等他说完,梅安云习惯的插嘴:“那更好,转封母亲。乡下那刁婆子不封也罢。” 她的母亲季氏和祖母的关系非常不好,梅安云从小就看在眼中,每年回乡都要受老太太的气,加上不是亲祖母,她若是生气了,对那老太太历来没有好称呼。 季氏一听,上前教训女儿道:“混账!那是你父亲的嫡母!”但也仅仅是做样子的训斥一句而已。 梅有珍气道:“不诰封你祖母那是轻的,弄不好要开棺验尸,把我姨娘挖坟掘墓,尸骨暴露于众人面前!季文烨怎么会跟我有这样大的仇恨?是不是你做了坏事?” 梅安云一愣,将父亲的生母开棺验尸,这也太阴毒了,她咬紧嘴唇,胆怯的看父亲:“……我……” “我自认为没做过招他记恨的事,问题要出,也是出在你们娘俩身上!”梅有珍扫视妻子和女儿。 季氏紧锁眉头,催促女儿:“你别支支吾吾的,犯了什么错,赶快说出来,给你表哥认个错去!要不然事情闹大了,没法收拾了,悔之晚矣。” “我、我……我出银子坏过云映桥……” 梅有珍道:“坏过?怎么个坏法?” 梅安云难以说出口:“叫她没脸再活在世上……” 如何能没脸活在世上,不说明白,大家心中已明白了九成,直将梅有珍气的直喘:“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障!如此阴毒的法子你都敢想敢做,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难怪季文烨想要我的老命!”又对妻子道:“你养的好女儿!” 季氏脸上没光,道:“现在说这么些还有什么用?快想办法吧,安云,我问你,你这招成了么?” “我也不知道,奶娘找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我估计是没成,那之后我见过云映桥,好人似的,不像被人怎么着了。” 梅有珍怒道:“难怪养不好你,瞧瞧你身边都是什么人?!奶娘不教你,专教你作奸犯科的下流勾当!” “哼,我就是下流勾当不如云映桥才输的!她之前是四哥的丫鬟,四哥居然娶进门当正妻供着!她必然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我叫人坏她,那段日子四哥不在家,她枕席无人,或许还遂了她的意思呢!贱蹄子一个!” 梅有珍听的火大,嚷道:“是谁?是谁把她教成这样的?!” 季氏道:“她又不是没出阁的闺女,已经嫁过一回了,当然是从曲家学来的!我就说那曲家从婆婆到小姑子没几个好东西,好端端一个女儿嫁过去都学坏了!” 梅有珍觉得有几分道理,脑袋乱哄哄的,顾不得争吵,赶紧想补救的法子:“我也觉得没有坏成,若是成了,你表哥早登门杀人了!你快点和你娘收拾收拾去道歉!” 梅安云僵着不动,脸上像挂了一层霜:“我不去!” 她爹七窍生烟,一巴掌扇过去:“不许你再张狂!快给我去!” 梅安云扑倒在地,嘴角淌血,捂着脸吃惊的看着父亲。季氏护女心切,扶起女儿,道:“去就是了,你何必打她。” 梅有珍恼道:“她做的下作事情,带累了整个梅家,可气死我了。这件事之后,你痛快和曲连岷复婚,再不许回家!” 梅安云只觉得天旋地转:“我、我和曲连岷已经和离了。” “和离了也可以再复婚。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接纳你!难不成你真想再嫁进侯府里去?” 梅安云没想到父亲会如此无情,哭道:“我好不易才出了曲家的火坑,您居然还要将我推回去,我不如死了算了!” “随你!少连累家人!” 季氏道:“现在不是吵嚷的时候,如果当真是季文烨要整治咱们,我这就带安云登门认错,再不行,请她舅舅出面说说情,沾亲带故,不至于要把咱们赶尽杀绝!” “快去,快去!我这就写信回去告诉母亲大人,叫她老人家做好应对。” 季氏沉着冷静的扶起女儿,然后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带了一件丈夫收藏的书圣墨宝真迹,与女儿去见季文烨。 路上梅安云哭个不停:“娘,我不向姓云的道歉……叫我给她道歉,不如杀了我……” “你何必争这个口没用的气,韩信能忍□之辱,何况如今关系到你爹的前程,他供你吃喝穿用,紧要关头,叫你认个错,你都做不到吗?你爹方才说的气话,只要你把这件事消了,你还是他的好女儿,不会叫你再嫁曲连岷的。” “怎么能怪我?怪就怪我爹被人拿住了短处,哪朝哪代,弄出了人命,都是授人以柄的事。陛下不是很器重我爹吗?怎么会突然下令查他?” “所以才不妙!” 说话间到了季文烨府前,出行匆忙,没顾得上叫下人清道,母女俩人下了马车后,赶紧进了大门,在丫鬟的带领下去见季文烨夫妇。 季氏在客厅的时候反复叮咛女儿要给云氏认错,梅安云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含泪颔首。 很快,母女两人被丫鬟单独带开,梅安云去后院正屋见映桥,季氏留在客厅等着侄子。 梅安云一进屋,就见映桥绷着脸坐在榻上,双手放在腿上,端端正正的,越发衬的她这个来者畏首畏脑的。 “表嫂……”梅安云开口套近乎。 映桥冷笑道:“没事姓云的,有事就喊表嫂了。”叫丫鬟们退下后,低头抚摸手腕上的玉镯:“表妹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明人不说暗话,那我就挑明了直说了。”一个曾经的小丫鬟此时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等于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你要报复就冲我来,牵连我爹算什么能耐?!” 映桥装糊涂:“哦,我想我明白了,你是说最近文烨跟你们家过不去那事呀。那可不是我的授意,是文烨关心我,主动说替我出出气,至于出气的法子,找谁出气,我一概不知。” “你不知道?难不成是表哥犯贱偏为你报仇?!” “他替我报什么仇?你倒是说清楚!”映桥冷笑道:“敢做不敢说了?害人害己,说的就是你!” “我今日算是栽到你这儿了,行,你厉害,我认输了!”说完,跪到映桥面前,但身上挺的笔直,语气恼怒的道:“高抬贵手,别再折腾我爹了!” 映桥起身,踩在脚踏上,居高临下的看梅安云,笑了笑,忽然上前啐了她一口:“这就是你的诚意?我看你父亲的前途和你们梅家的富贵在你心中也值不了几个钱。” 梅安云抹了脸上的吐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骂道:“你不过是个爬床的丫头,也敢这般对我?!”说着就要站起来,不想映桥快一步,抡起一巴掌扇打在她脸上。 映 桥手疼,忍不住甩了甩:“我做丫鬟的时候,兢兢业业的伺候主人,不像你,为人妇,却想着红杏出墙勾搭表哥。我做文烨的妻子,想的是相夫教子,更不似你,一 心害人,不给自己留阴德!这一巴掌是送你的,谢谢你用歹毒的心思算计我,否则我还不知道文烨这般爱我,肯替我出这头!”说罢,又啐了一口,拂袖大步出去 了。 梅安云这时猛地意识到不能让映桥这么走了,抱住她求道:“我知错了,好嫂子,你求求表哥,叫他高抬贵手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赢得了翻身机会,再报复回来不迟。 映桥见这人变脸比洗脸还快,绝不是真心认错。使劲推开她,冷笑道:“我也派人去轮|奸你如何?你如果躲过了,算你走运,躲不过,算你倒霉。你愿意吗?你愿意的话,我就不计较了。” 梅安云没有勇气答应,仰头看着映桥不言语。 “收起你的嘴脸,等着倒霉吧。”说完,冷笑着出了门。 — 这边厢,季氏焦急等待侄子,一刻钟见季文烨进了客厅,他倒是很客气:“……居然是姑姑来了,真是贵客,请坐。” 季氏落座后,先寒暄道:“我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大好,许久不曾出门了,要好好保重呀。” “姑姑自从出嫁,鲜少回我们季家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示意姑姑有话快说。 “哦,你姑父有副藏品,真假莫辨,我想叫你帮着看上一眼。” 以鉴别真假的名义贿赂古玩字画,是官员之间常用的行贿手段。季文烨哪能不知道,如果他说一时看不出真假,叫姑姑先把画留下,就是受了姑姑的礼了,会手下留情了。 “姑父都看不出真假,我哪里行!姑姑不要叫我看了。”季文烨不给面子的道。 “……” 季氏深吸一口气,侧目对捧着画卷的丫鬟道:“把画装好,你先退下去等我。”等丫鬟下去了,季氏才道:“好侄子,你这是做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害了 你姑父,于你有什么好处?你那小表妹不懂事,头脑一热做了错事,今个我领她来给侄媳妇请罪,都是一家人,这事就揭过去罢。” “是陛下要查他,我爱莫能助。” 季氏皱眉道:“但起头的人是你,看在亲戚的份上,你也不该这么干!” 文烨冷笑道:“怎么会是我?表妹要伤害映桥,映桥的父亲替她女儿出出气,与我何干?!至于现在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朝中有许多人想看姑父这个浙党领袖落难,纷纷上来踩一脚,不是我这个小小锦衣卫能左右的。” 季 氏气道:“你惯会借花献佛,借刀杀人,做尽坏事,却都能推到别人身上。你要娶云映桥,花钱买通你爹这事,别当我不知道,那银子是你爹欠驸马的,你替你爹要 回欠条,用驸马的钱还你爹的人情,你里外里一文钱都没出过!这次也是,怂恿云映桥的父亲告你姑父,把你姑父变成众矢之的,你和你那个太监干爹等着捞便宜! 你们那边有个姓温的侍郎,等着上位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呵呵,可惜姑姑是女流,若是嫡长子,侯府也不能败落。”文烨挑眉笑道。 季氏见侄子承认他有阴谋,却不松口,无力的道:“你到底想怎样?” “姑父主动请求致仕吧,或者去南京也不错。” “季文烨!”季氏怒道:“翻脸不认人,谁不会?!你不讲情面,我也不会给你留颜面!” 文烨无所谓的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他被拐过,还是太监的养子,不知还有什么颜面可丢。 “你这个不知哪里来的野种!也敢冒充侯府嫡子!” “想揭发我?来吧,只要你能证明我是假的。”文烨淡淡的笑道。 ☆、第68章 季氏难掩怒气,一字一顿的道:“你既然做锦衣卫的行当,想必听过假帝姬的案子吧。”一个尼姑因为接触过公主身边的宫女,听了许多关于宫中和公主的情况,又凭着相似的外貌,冒充公主,享受荣华富贵的故事。 “姑姑没真凭实据,改成随意揣测了么?” 季 氏端看侄子,从眉眼到嘴巴,噙着一抹冷笑:“你很像你的母亲,却没一处像你的父亲。你当初回来的时候,我就很奇怪,文烨被拐了十余年,居然平安回来了,这 么幸运的事情人世间能有几件?我一度怀疑你无意接触过真正的文烨,听他讲了侯府的事情,冒名顶替回来做嫡长子。我当初不允许安云嫁给你,就是出于这方面的 考虑。” 他像听了笑话:“姑姑很有想法,可惜你想错了,我是不是丢的季文烨,我爹还是看得出来的。”他脖子上的那道鞭伤还在,无论如何也造不出一模一样的。 “你爹从没真正注意过你,哪里记得你究竟张什么样子?!”季氏道:“你爹之所以认你,还不是想借着你沾点权势的光,可你对整个家族极为冷酷,你爹恐怕早就后悔认你了!” 季文烨垂眸,淡淡的道:“既然侯爷抱着这样的想法,不在乎我到底是谁,你揭不揭发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是季文烨不要紧,只要我是对侯爷有用的儿子就可以了。” “但你现在于季家已经成了祸害,你妄图构陷你的姑父,你父亲会允许你迫害梅家吗?你再不罢手,我当真告到你父亲那里,叫他处置你。你不是侯府嫡子,那阉人还会高看你一眼吗?你不把这里当家,但是没侯府作为你的靠山,你也什么都不是!” 季 文烨道:“姑姑有能耐证明我是混进季家的外人,就去证明吧。查出我是假的,我随你处置。甚至可以上奏本给陛下,砍我的头。我认祖归宗的时候,姑姑已经嫁人 了,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当时凡是伺候过我的人都来辨认过,侯爷又亲自问了许多真真假假的问题,如果我不是真的季文烨,绝不会回答上来的。我倒是劝姑姑你三 思后行,无理取闹惹怒了侯爷,姑父致仕之后,连最后的靠山也失去了。” 季氏见没有威吓住他,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姑姑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我要送客了。” “就算你真是走丢的那个,你也是个血统存疑的野种!你娘闹脾气要回娘家,结果到了娘家不久,派人告诉侯爷怀孕了,究竟是不是侯爷的,谁说得准?!你真以为侯爷是恨你克死了你娘吗?他恨的是你这个野种!” 文烨忍了很久了,刚才的无端揣测已经叫他很愤怒了,他的克制,换来的是更多的污蔑。他咬牙道:“够了,你再说一句,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不信吗?不信去问你爹!你生下之后,想丢到水盆里溺死,幸亏老太太来了,才把你捞出来,留了你一条命!老太太死后,你爹是怎么对你的?你都记得呢吧。”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姑姑并不全是胡说八道。他丢之后,他爹从没找过他,他当初只认为父亲恨他。现在想一想,会不会是侯爷故意派人把他拐走卖掉的。 文烨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 季氏道:“你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再敢帮着阉**害我们,且看你爹会不会把你扫地出门!” “闭嘴!”恰好姑姑指着他的鼻尖辱骂,他就手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把人摔倒在地。季氏倒不觉得疼,但是被晚辈推搡在地,颜面无存,不可思议的看着季文烨:“你敢动手打我?” 文烨冷然道:“明确告诉你,只要我活着,梅有珍别想在京城立足,至于安云,她给映桥磕了头认了错,我放她一条活路,但这辈子别想活的舒坦!” 这时,就听映桥在门口道:“……我可以进来吗?” 文烨朝姑姑冷哼一声,打开门,大步向花园走去。映桥瞥见屋内有一个女子半跪在地上,吃了一惊,跟上丈夫的步子。 到了僻静处,她担心的问:“你怎么生气了?咱们等来梅家的道歉了,不该开心么?” 文烨心乱如麻,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姑姑指责他的话,他示意映桥不要说话,他需要安静的想一会。映桥静静的站在一旁,瞅着丈夫,等他开口说话。良久,他开口道:“梅安云给你跪下认错了吗?” “跪下了,我觉得她心不诚,就没原谅她。” “你跟我还真像,姑姑也不是来道歉,而是来吵架的。” “哼,做了坏事不道歉!还要倒打一耙,讨厌!”映桥气呼呼的道:“不原谅她们。” “好,不原谅他们。”他温笑道:“你叫人送客吧,不走就硬撵!我去一趟侯府,如果侯爷在,我想问他一件事,如果不在,我便回来陪你。” 见他的情绪已经调节好了,重新露出笑容,映桥略微松了一口气:“不用我陪你吗?”其实丈夫和侯爷说话,她不该出现,但总觉得他去那边暗藏危险,她应该陪伴。 “不用,你在屋里等我,我一会就回。”给她理了理发髻:“今天风大,你别受凉,快回去吧。” “……”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别愣着了,快去撵人吧。” “好,我这就去撵人,你快点回来。” 他姑姑究竟和他说了什么?映桥好奇归好奇,既然他不想告诉自己,那一定有他的理由。映桥唤来一个丫鬟叫她去前厅送客,不多时那丫鬟回来禀告梅夫人和梅小姐已经离开了。 映桥没心思进屋避风,坐在小花园里等丈夫回来,过了半个时辰,居然将丈夫等回来了。他一进回廊,映桥就迎了上去:“文烨——” 他一愣,哭笑不得的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一个人在屋里怪没意思……”她牵着他的手,仰头看他的眼睛:“事情办完了吗?” “没有,侯爷不在,我等了他一会不见人,便回来了。”他的家在这里,映桥是他唯一的家人。季文烨情不自禁的抱起映桥,吻了下她的脸蛋:“咱们回去。” 他整日和她在一起,似乎永远都不会腻。回到屋里,像往常一样把她抱到腿上,搂着她的腰说话。 谈到刚才和梅氏母女的对话,映桥一肚子的气:“她们是来挑衅的么,故意说些气咱们的话。” “姑姑太自以为是,总是一副她最聪明的模样,她认为对的,那一定是对的。”文烨道:“她很难缠,估计要去怂恿侯爷过来找我的麻烦。” “麻烦?会找你什么麻烦?”侯爷现在只挂着一个爵位,没有实际官职,他还能做什么。 文烨叹道:“姑姑认为我是假冒的,不是真正的季文烨。” “……”她猛地回头,发髻上的步摇差点刮到他的脸。文烨挑眉:“害怕了?” 她可从没想过丈夫是冒牌货这一点,不过依锦衣卫的能耐,顶替真正的季文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映桥道:“那你是假的么?” “你在乎吗?” 她摇头:“我只是怕你万一是假的,被人戳穿后,咱们平静的日子会起波澜,比如侯爷过来吵闹啦,我爹哭哭啼啼抱怨你骗人啦。只要不打扰咱们的日子,你是谁,我都无所谓。” 文烨笑着亲了她一下:“没白疼你。你放心吧,我是永昌侯夫人亲生的。” 似乎哪里不对,这个表达好奇怪。 映桥来了癸水,他只能搂搂抱抱亲一亲,做不了想做的事。用过饭,文烨打开帖匣看下属递上来的文书,像每天一样,她在一旁为他磨墨。 他不去都指挥使司点卯,不代表他不管事。 映桥明显觉得丈夫和每天不一样,心不在焉的,好半天也看不完一页纸。她劝道:“累了的话,就别看了,咱们歇息一会吧。” 文烨扶额,疲倦的道:“……好吧。” 这时便有丫鬟在帘子后禀告道:“少爷、少奶奶,侯爷来了。” 映桥心里翻了一下,侯爷来做什么? 那丫鬟的话音刚落,就听侯爷气冲冲的嚷道:“老四,当真反了你了!”接着帘子一掀,侯爷凶神恶煞的跳了进来,活脱脱要吃人的样子。 而他身后还跟着三少爷:“叔叔,您别恼,有话好好说。” 映桥见状,忙把桌上的帖子收进匣中,抱起转身拐进了碧纱橱后面。 文烨慢悠悠的站起来:“您请坐,有话慢慢说。”又唤丫鬟看茶。 “不必了!我见过你姑姑了,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居然朝自家人下毒手?!” 三少爷帮腔:“是啊,姑姑方才哭的不像样子,说你构陷梅尚书。”他想给梅尚书做女婿,这会蹦出来,文烨一点不奇怪。 “三哥,你先出去,我要和侯爷单独说两句话。” “老三是你堂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话虽如此,但侯爷也不想老三跟着,对他道:“你先去外面等着,一会再进来劝你弟弟。” 三少爷没办法,只得退下了。 等人走了,侯爷把憋着的怒火倾泻而出:“你姑姑说你是假冒的,这点我是不信的!你眉眼像极了你娘,假不了!不过,如果你不想侯府好,只顾着拆家里的台,帮着阉人,我宁可不认你这个儿子,上疏朝廷,说你是假冒侯府嫡子,将你抄斩!” 姑姑果然找父亲哭嚎去了,而父亲也像预料的一样,宁可抛弃他,也要保护妹妹和妹夫家。文烨道:“如果我是假的,那么认领了假儿子的您,岂不是也名誉扫地了?” “你不罢手,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季文烨不屑的冷笑:“反正要名誉扫地,那么就扫的更彻底一点吧。自从我娘死了,外祖父家和咱们再无联系。不过,我最近有时间,倒想去那边认认亲,顺便找个人来进京告状,就诉永昌侯谋杀嫡妻,贩卖嫡子,如何?” “……你、你说什么?” 映桥躲在碧纱橱后面,也唬了一跳,文烨在说什么啊。 “我不过是转述姑姑的意思,她先说不是真正的季文烨,我把她反驳了。她就开始拿我的身世做文章了,说我娘怀我的时候,有诸多可疑之处,还说您可能做了龟公,我根本不是您的儿子。” 侯爷此时最恨倒不是儿子,而是抖落陈年旧事的妹妹。他结巴的道:“这、这……”任哪个男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戴绿帽子,做了活王八。 “如 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不禁要怀疑我娘去世是否另有隐情了。你气恼她生别人的孩子,在生产时叫人动了手脚,还想杀我,如果不是祖母护着我,我怕是早死了。 后来祖母离世,您迫不及待的找人把我拐走卖掉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不是你的儿子,更不用留情面了,折腾到天翻地覆吧。看皇上会不会削去你这个谋杀嫡妻之人 的爵位!” 本是来威胁儿子的,不成想却被儿子彻底威胁住了。侯爷恨的拍桌:“我怎、怎么会杀她?你姑姑胡说,你娘冰清玉洁,我不许别人诋毁她!” “我被人拐走,真的是意外?” “当然是意外!我再憎恶你,也不至于把你卖掉!” 映桥心中有个猜想,敢拐侯府嫡子的人贩子,毕竟是少数,公子哥的穿戴和寻常百姓不同,一般人贩子怕被追杀,极少有敢下手的。 会不会……是他生父指使人做的,结果路上出了岔子,叫不知情的文烨跑脱了,阴差阳错成了太监的养子。 她摇摇头,驱散这不靠谱的念头,继续听他们谈话。 文 烨道:“那姑姑就是故意离间咱们父子感情了,我虽然和你不亲,但到底姓季,该帮的,我也都帮了。倒是姑姑,她是梅家的媳妇,处处向着梅家,她嫁了一个好夫 婿,可又怎么了?大堂哥的调职,梅姑父帮过一手指头的忙吗?你不曾借过什么光,却要替他们出力,太不值得了。况且这一次,真不是我的主意,朝中几党相争, 要除掉他这个领袖。我建议你不要插手,免得带累了侯府。” 侯爷一想,还是文烨说的有道理。最关键的是,和他相争,没有任何好处。他气哼哼的摔下一句:“哼,你好自为之!”便大步离开了。 出了门,三少爷迎上来问道:“叔叔,怎么样了?” “你呀你,能不能老实些,你媳妇还没咽气呢,就有别的心思了。告诉你,梅家不行!” 将三少爷骂的摸不清头脑,愣愣的赶上了叔叔。 侯爷怨气横生的一回到府中,他妹妹早在屋中等候。正和韩氏诉苦,见侯爷回来了,起身含泪问道:“哥哥,如何了?” “我帮不了你!你回去罢!不过,我告诉你,你再造谣,对你不客气!” 季氏冷睨哥哥,当场反驳道:“我造谣?你心知肚明,为了面子不肯承认罢了。好,从今天起就当我没你这个哥哥!”说完,横了眼女儿:“跟我回去!” 韩氏莫名其妙,等季氏走了,试着问道:“侯爷……不帮她们了吗?” 永昌侯一听她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梅安云进门做老三媳妇,做你把持侯府的帮手!告诉你,给我安分点!” 韩氏一愣,便趴在桌上,啜泣道:“我帮着小姑子家的女儿也有错了?又不是我娘家人,我尽心尽力,落得一身埋怨……呜呜呜……” 侯爷拂袖,哼了一声,跨出了门。他心烦至极,在心中忍不住发问,岫姝……文烨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可惜,死人是不会告诉他答案的。 他决定抛弃一切牵挂,全身心的投入醉生梦死的享乐中,哪怕一个月后听到梅尚书为了保全嫡母和生母的安宁,灰溜溜的致仕,回到家乡去了,他也懒得理会了。 就像季文烨说的那样,因为姑姑的莽撞,连最后的靠山,永昌侯府也失去了。 ☆、第69章 那天,映桥把丈夫和侯爷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但侯爷走之后,她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文烨不提身世的事,她也不主动问。 别人怀疑他可以,如果她也主动追着他问:“你是不是你爹亲生的?”一定会伤丈夫的心。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愿意谈这个问题了再说。 季文烨在家整整休养了一个季度,秋末初冬才正式上任。本来按照他的计划,躲过冬天,等来年开春天暖和了再说,但有许多事情要做,只得提前到任。 入冬后,天亮的很晚,季文烨出门的时候,天通常还黑着。她爹现在还挺幸福的,因为品级没资格上朝,暂时不用吃早起的苦。 这一日早晨,睡梦中的映桥听到身边有动静,借着雪地的亮光见丈夫坐在炕上穿衣,她揉了揉眼睛:“叫人掌灯吧,别摸黑了。” “你睡你的。”他给她掖了掖被子。 映桥拽着他的胳膊坐起来,结果上半身一出被窝,就打了个哆嗦,忙躺下缩回被子里:“比昨天冷多了。” 他笑道:“都叫你别起来了。” “要不然你别起了……”她裹着被子蠕动到他跟前,勾着他中衣的绊带道:“留家里陪我睡觉吧……” 季文烨犹豫了一下,认真的道:“今天不行,我得去做事了。” 她扑哧一笑:“撩拨你一下,我没打算真留你!” “好险当真了。”文烨蹬靴子下炕:“好了,你睡吧,我随便吃一口就走了。” “等等我,我也起来。”映桥仰面躺在被子里,把中衣拽被子里,然后穿好了,才坐起来:“我饿了,先跟你一起吃早饭。” 文烨笑道:“也好。”喊人进来掌灯,伺候两人漱洗。映桥简单把头发一挽,成了一窝丝的样式,披着衣裳到外间榻上坐好等丈夫过来吃饭。 她每天都会起来陪他吃饭,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根据情况,考虑是否睡懒觉。 他过来,先摸了她的手:“小手倒是很热,像个小火炉。”他没晚搂着她,的确很热乎,不禁笑的“别有深意”。 “你也不差啊。”她笑道:“快吃饭吧。” 文烨坐下,拿起筷子,见妻子在灯下盯着食物的认真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逗她:“你爹是不是被你吃穷的?唉,看来我真得卖力赚钱了,否则养不起你。” “是呀,危险了,我生的孩子肯定跟我一个秉性,或许比我还能吃呢,嗯哼!” 他道:“幸好你还小,过几年再生也可以,能容我缓一缓。” 虽然从来没催过她,但是映桥觉得丈夫是想要孩子的。而且就算不考虑她,映桥也想要个孩子,白白的,胖胖的,大眼睛又黑又圆,想想都激动。她嘟囔:“我不想等了,最好今年就怀,明年就生。” 文烨一愣,然后一本正经的道:“你别急,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潜心和你恩爱生子。” 你现在也很卖力呀!映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啊?总觉得你好像很焦急,又很无奈的样子。” “想办法让皇上生出皇子来。民间秘方有什么秘方,统统搜罗来进献。当然不是正式委派,只是鲁公公替皇上着急,献计献策。”文烨叹道:“礼王怕是不行了,我看太医的意思,怕是挺不过这个冬天。礼王若是薨了,没有继承大统的人,天下不稳啊。” “广纳嫔妃,本来是为了开枝散叶,怎么会弄成这样。” “皇 帝驾崩,除了皇后和新帝的生母之外,统统殉葬。后宫嫔妃,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也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做出什么事情都不稀奇了。她们现在的心情一 定很有趣,不仅儿子没活成,连自己的性命也没保住。皇上恨死她们了,没管好后宫的皇后,他八成都想下令殉葬。” “……”映桥之前从没接触过皇帝的后宫,自然不知道还有殉葬这回事,猛地听到如此丧失人性的制度,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废黜了就好了呀。” “除 非是先帝的遗诏,死者为大,生者不会忤逆。新皇帝可没这个胆量,未登基就跟足趾对着干。而人在临死前,害怕恐惧,那会最自私了,恨不得拉天下陪葬,怎么愿 意废黜殉葬,叫嫔妃活的好好的,他自己独赴黄泉。”文烨道:“所以皇上如今没有子嗣……怪来怪去,只能怪大家都是自私的人。” 映桥一脸崇拜的看丈夫:“你看的好透彻呀。” “在朝廷混,有点品级的,谁看的不透。只不过很多人装傻罢了。”文烨笑道:“我在外面也经常装作听不懂对方的话,有些话我也只敢对你说。” 她不好意思的笑:“真的呀?” 文烨宠着她,给她确定的答案:“当然是真的,我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娶你。” 一大早就听甜言蜜语,弄的映桥真想霸住他,不许他出门了。吃过早饭,她亲自给他换飞鱼服,虽然有丫鬟,但她觉得有些事还是她亲自做更好些,给他戴好帽子,映桥笑眯眯的在他耳边道:“我相公真好看。” 文烨一听,揉着她的小脸蛋,笑道:“你是诚心不打算叫我去点卯了,把我勾在家里。” 她推他向外走:“人可以走,心留下!快去吧!” 他笑着出了门,心情好极了,可以说自从娶了她,除了分离的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过的幸福快乐。映桥立在门口待了一会,才转身吩咐丫鬟将炕桌收拾了,回到炕上继续赖着去了。 又睡了半个时辰,天彻底亮了,映桥才揉了揉眼睛爬出被窝。她不用伺候公婆,又不用跟妯娌争斗,每日清闲自在。所以要生个孩子陪她,否则她一个人怪无趣的。打发时间的法子很多,她最近迷上了练瘦金体,一练就是一上午。 下午抚琴练曲,慢慢整理曲谱,她时常想,或许她记载的这些曲子有助于后人研究古代音乐的发展。一想到给后人增加了音乐史的考试难度,她由衷的开心。当然这是个设想,未必做得成。毕竟她性子懒散,而治学需要坚强的意志力。 不过,反正也没其他事,算是消磨时间吧。 晚上文烨回来,说今天去了外面,要先洗一洗,便吩咐人烧水沐浴。映桥做丫鬟那会,从没跟他在沐浴的时候亲近过。等成亲过,他像是要补偿似的,每次都拽着她一起洗。 映桥陪他坐在浴桶里,轻轻摸着他身上的伤口,不满的道:“可别再危险的事了,瞧你,好几处伤疤……” “我又不是女人。”他不老实的撩起一汪水淋在她锁骨上,看着水珠顺进她乳缝中,他忍不住揉了一把:“映桥……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梅安云和曲连岷重新搬到一起过日子了。嫁不成老三,又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只能和前夫复合了,梅安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京城,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消息不是那么好,我都快忘记她了。哼,不想提她!” “好好,不提不提。”手摸进她腿间,想要探进去,但花缝紧紧闭着,没成功。他便失望的叹了一声:“跟你说个坏消息。” 她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看他。 “我听说有人给你爹寻了门亲事,是兵部滕主事的三女儿。” 映桥一听,莫名的道:“这不是官家小姐么,怎么会是坏事?” “是个庶出的。嫡母苛刻,她姨娘死的还早,根本没人给她存嫁妆,陪嫁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双重标准!映桥道:“我、我也没嫁妆啊,比人家还穷呢。你不也娶我了么,关键得看人好不好。” “你 这点不错,翻身当了主子也不嫌弃别人。”他摸摸她脸蛋,温和的道:“但不能这么比,我了解你,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滕主事的女儿,养在深闺,究竟脾性如 何,没人知道。另外,你没嫁妆可以,我能养活你。但是你爹……真找个穷官的女儿,对他毫无帮助,日子越过越穷。” “……” “依我的意思,像你爹这样的人,最好找棵大树乘凉。我知道一个人,户部的戴尚书,早年点中状元,进翰林,官运亨通,最重要的是,这么多年朝中争斗,他一点没受波及,堪称老狐狸。他最小的女儿,虽然也是庶出,但极受疼爱,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戴夫人正在寻觅好夫婿。” “这种朝廷大员会看上我爹?” 他循循善诱:“你爹上个月戴老夫人做寿,你爹登门贺寿。戴尚书对你爹很满意,似乎之前戴尚书择婿都不太成功,主要是戴小姐嫌弃那些男人太丑。你爹一出现,戴尚书便很满意,尤其满意你爹家中人口稀少,女儿嫁过去不受婆婆小姑子和妯娌闲气这一点。” 戴小姐是个颜控。映桥咧嘴:“这……可以理解,自古嫦娥爱少年……但是,做儿女的不能干涉长辈的婚事啊。” “没叫你干涉,你跟你爹说说利弊就好了。否则你爹性子软弱,容易摇摆,万一错过好机会,悔恨终生。” 洗好了,他先出浴桶,然后给妻子擦干身子,拿毯子包好她,扛到炕上。映桥还在思考她爹的婚事,终于从丈夫的话中找到了头绪:“我明白了……是不是我爹已经答应了腾家……但是你想叫我爹娶戴小姐,所以丛恿我指使他悔婚?这样不好吧,外面要说我爹巴结权贵的。” “你爹没答应腾家,但是我觉得你爹早晚会拒绝戴家,转投腾家的。” “为什么?” “因为你爹软弱,没自信,富贵摆在眼前也不敢要。” 分开她的腿,摩挲她那处。他刚想送进去,不想映桥合上腿,一翻身蜷缩到炕里去了。她道:“再说我爹的话,你今晚上一个人睡吧。” 他 笑着抱过她,哄道:“我不说他的不好了。只说他的好。你叫你爹别害怕,戴尚书看中他,自然是因为他值得被选中。你爹有才有貌,性格平顺,又没有恼人的亲 戚,这样的人家简直万中无一。新科进士那么多,但各个家里不是有老母就是有兄弟姐妹的,比如你爹的朋友汪状元,他那一大家子,少说百十来口,像这种人家, 妻子娶进门,得先回本家,伺候老人一段日子,叫老人评定新妇的德行。做他的妻子,怕是要累死。” 她顺着他说:“是哦,真差劲。”我早是你的人了,人家汪奉云也要成亲了,你还说他坏话。 让妻子枕着自己胳膊,文烨轻轻抚摸她的胸口,咬着她的小耳朵:“……你一定要让你爹娶戴小姐……” “我越看你越像收了好处。”她笑:“快说,你收了多少黑钱?” 他告饶,笑道:“我两袖清风,清白无辜,别冤枉我。” 她睨他:“骗鬼哩。” 文烨头抵在她锁骨处,叹道:“礼王怕是救不回来了,二王相继离世,皇上受了很大的打击,整日哭泣,龙体伤损。我怕……” 映桥的心沉下来:“你的意思……”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皇上驾崩,宗室入京,我们……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爹倚靠戴家,至少能保住你。” “……” 映桥不愿意相信:“怎么会呢?皇上不是中年汉子么,身子不是很好么,怎么会说垮就垮呢?再说了,你又不是指挥使,要处罚也得处罚指挥使,还、还轮到你 吧。”忽然间,她意识到,季文烨是鲁公公的养子,像鲁公公这种大太监,皇帝一死,他不被新帝收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作为他的样子,季文烨的下场也会很糟 糕。 “但愿皇上龙体康健,后宫嫔妃能够再生下龙子……” “可以叫我爹娶戴小姐,但那是为了保护他自己。”她紧紧抱住丈夫,耍赖似的道:“反正我跟着你!不管你是谁!” ☆、第70章 文烨眼睛酸涩,感觉有泪光涌现,马上眨了眨眼睛,强笑道:“说什么傻话,出了事情,我肯定要保住你,哪能要你和我一起受苦。” 她搂住他脖子,不满的哼道:“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成什么人了?” “娶来媳妇,却让她吃苦,我成什么人了?”他学着她的语气道。 “嗯……反正只是猜想,又不会真的发生,不说这些了,浪费口水。”她现在不想谈不好的事情,是逃避也好,总之她不想谈,只想享受眼下快乐的日子。 他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没白疼你。” 她凝视他的指尖,突然一口咬住:“以后不许说这些话吓唬我!” “疼——”他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 映桥便借势心疼的松了口,改成吮|吸他的指尖。他想象着被她小|嘴包裹的样子,不禁情动,呼吸渐促。她故意挑眉笑道:“谁让你方才说我爹的坏话,你今晚自己睡吧。”知道她是说笑,他陪她闹,用鼻尖蹭她的下颚:“好映桥,给我吧。” 她被他弄的痒,咯咯笑着推他:“都说不行了。哎呀,你还来。”乳|尖被他含|住,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身子软下来,环抱住他,任他亲吻她的胸口。吻落到小腹处,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咬着指尖,微微挺起上身看他。结果对上他的眼睛,脸上一红,赶紧躺平了。 舌尖触到缝隙,温湿的感觉,叫她浑身颤抖,忍不住沁出津|液。 “呀,这么想要?” 她微蹙眉头,委屈似的点头:“……嗯……” 他轻笑:“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满的表情,因为你明知故问。” 文烨最爱她的娇俏可爱,恨不得与她今生今世一刻不分离。哑声哄她道:“别生气,现在就给你。”情动之下,一进到底。她平时尽量不叫出声的,但此刻忍不住了,一声声叫的文烨心都要化了。 怎么疼她都不满足,他爱她,爱到毫无保留,她要什么,只要他有的,统统给她。 映 桥精神倦了,意识昏沉,喉咙里咿咿呀呀的想叫出来,但偏偏说出来的不成句子。他了解她的身体,哪处能让她欲|仙|欲死,全在心里。感觉到她那里缠紧自己, 他加速抽|弄,听她尖喊一声后,气息越来越弱,昏死过去一般。他大力送了几下,泻|出一股滚烫,伏在她身上粗喘。 “……映桥……”缓过气来,他轻轻拍她的脸。 她没有睁,但手臂环住他的身子,脸颊往他肩头上蹭,嘟囔道:“抱抱我……” 他不敢动,紧紧抱住她,拽过被子裹住两人。半晌她在他怀里拱了拱,抬眸笑道:“……你要不要了?要的话,我还可以给你……” 他哭笑不得,谁给谁呀?妻子得了他的真传,“倒打一耙”的本事见长,文烨笑道:“你这么大方?”她抿嘴点头笑道:“你要什么,我都给。” 文烨吻了下她眉心,叫她转过身背对他。胸膛贴着她光滑的脊背,抬起她一条腿,架在自己胳膊上,这姿势叫她那处张开到最大,方便他进入。 她 不喜欢这样,任他宰割,什么都做不了,抬着一条腿还特别累。她提议:“不舒服……换……”不等她说完,他抢先贴着她耳后道:“我喜欢……”她只好忍了,慢 慢的她发现,这姿势被动得不亚于跪着的时候,他可以揉着她的胸,摸着她的腰,甚至能揉她的花|核,她除了咬着指尖承受,什么都做不了。花核和甬道同时感到 酥|麻,她慌了,求饶似的道:“别……快停下……” 他吮着她的柔软的耳朵:“乖……” 她身体滚烫,咬着唇忍着,一**的春潮袭来,仿佛再多被碰一下都会死,喉咙里哭也是的喘息。文烨自觉用不上力,翻过她的身,横臂把她揽起来,她扶着炕柜,承受他的撞击,一阵剧烈的挛缩,她身子软下来,扶不住炕柜,向后跌进他怀里。 他扳过她的脸,轻轻吻她,问她喜不喜欢。她累极了,木讷的点头,他便搂着她躺回被子里,借着月光看她的眉眼,越看越喜欢:“映桥……我爱你。” 她仿佛第一次听到一般的莞尔笑道:“我也是。” 除了没有孩子,略显美中不足外,此时的她感到非常幸福。 — 映桥属于一到冬天就爱发胖的体质,怕过年贪嘴再胖,于是年关之前,尽量节食少吃。偏文烨最近很忙,晚上回来要加餐,她每每饱受煎熬,偶尔跟着吃几口,深感罪大恶极。他喜欢抱着她,陪他吃喝。 这晚,映桥试探着问他:“你觉得我变沉了么?”不能用胖字,转而用沉字代替。 “没觉得啊。” 她暗喜:“真的?” “不过,胸上好像有肉了。” “……”她鼓起勇气:“脸上呢?” “每天都见你,我看不出来。冬至那天,咱们去见你爹,叫他看看你是不是胖了,顺便把他和戴小姐的婚事劝说了。”他手探进她衣裳里,严肃的道:“你别动,我摸|摸你腰粗了没有。” 她当真信了他的话,等待他的答案。他一边摸来摸去,一边和她对视,最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傻映桥,我每天都摸,哪能摸出变化。” “……”她憋着一股气,上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嘁,有什么不能的,我就摸出来你脸皮变厚了。” 他笑道:“你真有本事。” “那是!” 文烨愣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不是有了?” 她失望的摇头道:“不是,我的月信比你们发俸禄还准时呢。” “没关系,顺其自然。”他安慰她,叫她放宽心:“先清静几年也挺好的,若有了孩子,你整日为他们操心,人该变老了。” “……嗯……有道理。”她佯装赞许,但心中不免失望,揭过这话题不谈。 冬至这天有大朝会。季文烨作为锦衣卫中管军纪的佥事,没有参加大朝会的必要,而云成源只是个小小的行人,更没资格参加了,这天放假在家休息。 四品京官满地跑,六品七品简直不值一提,由此可见戴尚书看中云成源的不易。 映桥这几天被丈夫说服了,越发觉得父亲娶戴小姐更明知一些。冬至这天,整装待发,准备去游说父亲。出了府门,车马刚出胡同,就见侯爷的轿子慢悠悠从远处而来,想必是刚从朝会大典上回来。 文烨让映桥留在车上,他下车迎上去,跟他爹隔着轿帘说了几句话,目送他爹的轿子进了府门,才回到车上。他虽然厌烦侯爷,但向来很给他爹面子,人前人后礼数周全。 跟了季文烨这么久,说真的,映桥并没听他说他有什么仇人,他为人处世相对平和,除了太监养子这个身份找人记恨外,他本人应该没做过什么叫人杀之后快的事。以后出事也是被太监拖累了,不过,既上了贼船,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现在想摆脱鲁公公,鲁公公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唉,那些结党的朝臣,怕也是这样的感觉,一旦陷进去,就脱不了身,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映桥靠在丈夫肩头胡思乱想,不知过了多久,文烨吻了她一下:“好了,到了。”他先下了车,再伸手扶她。 清了路,胡同里没其他人,映桥便搭着丈夫的手,下了车。他握了下她的手,自喃道:“真暖和。” “那是,小暖炉可不是白叫的。”她笑道。 这时云家的门子开了门,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出来迎接两人。映桥见了,心想父亲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像样了,连管家都配上了。 正屋里,云成源在等候他们。看到彼此气色都不错,大家心情愉悦的落座,云成源扫了眼女儿,满意的道:“嗯,不错,把你照顾的很好啊。” 映桥暗暗咧嘴,“照顾的好”就是她胖了的意思吧。于是晌午吃饭的时候,她刻意少吃,云成源不知内情,先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不是,他就吩咐丫鬟给她夹菜。 季文烨瞧她一副“憋屈”的样子,忍俊不禁,饭后两人回到房中说话,他把她放到自己腿上,展平她的小手端看:“你没胃口,你爹说不定以为你有了。”见她一呆,他低笑着把她的手放在唇上吻了下:“他一会来探你的口风,你顺便劝劝他。” “唔……” 他亲了她的脸蛋,感慨道:“咱们映桥快十六岁了,时间过的真快。” 这时丫鬟隔着帘子道:“小姐,老爷请您跟过去一趟。” 文烨便放开妻子,叮嘱她快去快回。等她走了,他往床|上躺去,心烦意乱的仰面叹道:“……陛下还能撑多久呢?” 云成源见女儿来了,低声道:“我只叫你过来,他没什么微词吧。” 映桥道:“他在午睡呢,不知道我过来,他最近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因为皇上……”莫谈君事,云成源及时收口,转而对问女儿:“……我是不是要做姥爷了?” 映桥摇头。 他略显失望,叫女儿坐下,开始发牢骚,说最近也遇到了很多烦心事,没一桩顺心的。 映桥适时插话:“爹,您是因为婚事烦恼么?我本不该过问,但京官的情况,文烨最知道了,您不必瞒着了,我什么都知道,我劝您选戴家。” 云成源道:“我不是巴结权贵的人。戴家位高权重,叫人说闲话。” “您 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嫁给文烨,在外人看来难道不是巴结权贵么?您看,咱们家其实早巴结过了。”映桥道:“娶高门大户的小姐,人家说你巴结权贵,若娶普通京 官的女儿,人家又说只配娶这样的媳妇过门,不喜欢你的人,总能找到借口诋毁你。别管外人了,我觉得,娶戴小姐更好。” “我听说她颇受父母疼爱,万一像那个梅小姐一样飞扬跋扈,可怎么得了。” “我也是娇惯长大的呀,不是很好么。”拿自己举例子。 “谁说的,就你最骄横了,连你爹的事情都敢指手画脚的,你说你胆子大不大。” “……”映桥一撅嘴:“好了,不管你了。” “你爹我就是随便念叨一句,听你的,都听你的。”云成源叫女儿重新坐下。半晌,他又唠叨:“真难办,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选。” 典型桃花债太多,被缠昏了头。 他低头思忖,过了片刻,叹道:“……那就戴家吧,这年月,多个靠山,多份安定。” 映桥觉得父亲话里有话,问道:“爹,您是不是也觉得皇上他龙体……然后文烨要倒霉啊?您是行人,最近见过皇上么?万岁爷他老人家可安康?” 那晚文烨对她说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真的会有天翻地覆的那天么。 “陛下这半年简直像换了个人,憔悴、恍惚……我听说为了礼王,经常痛哭,前一阵子去太庙又大哭了一场。”云成源将声音压到最低:“我总觉得,礼王若是走了……陛下怕是也要跟着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口型说出来的,悄然无声。 云成源对厚待自己的皇帝陛下,不仅心怀君臣之情,更觉得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皇帝龙体欠安,他亦难过,一时间,气氛凝重,他和映桥两人都透不过气一般。 良久,映桥恍然起身:“……文烨要醒了,我过去了。”回到屋内,一下子扑到文烨怀里,低声道:“我爹会娶戴小姐的……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咱们……” 文烨摸着她的脸蛋,安慰道:“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陛下的身体会急转直下呢,有些事情,咱们无力反抗,静观其变吧。” “你没有死人恩怨吧,如果有人恨你,也是觉得你是太监的养子,是助纣为虐的帮凶!文烨,你跟鲁公公断绝关系不行么?!免得受他连累!” “晚了,从我当养子的那天开始,就没回头路了。”他深吸一口气,强笑道:“干嘛愁眉苦脸的,我只是叫你未雨绸缪而已,你怎么真以为会有这一天啊。没发生的事,不要想太多!眼下快快乐乐的过日子罢。” 她微微颔首,但这不好的预感,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沉闷感挥之不去。 — 礼王病重,百官心照不宣的低调,除夕和十五烟花鞭炮少放了很多。本来正月十五是映桥的生辰要好好操办,因为礼王,也得省了,免得落下把柄,触怒皇上。宫中更是礼乐禁止,陪着皇帝一起痛苦。 终于正月十七这日,坏消息传来,礼王薨了。病了大半年的礼王,撒手而去,彻底解脱了。但百官的痛苦才刚刚开始,皇帝悲痛欲绝,不上早朝,礼王的葬礼,事无巨细,全部要一一过问,本来就龙体欠安,此时又伤情伤身,竟出现了呕血的症状,没几日便一病不起了。 皇帝的病情比想象中来的更快更急,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季文烨也吃了一惊,本以为皇帝带着病,或许还能撑上一年半载,没想到礼王刚去,他随之病倒。 鲁公公一直在宫|内侯着,许多日没回外宅,文烨便闭门不出,静观其变。 映桥终于明白那么多人会哭皇帝,其实哭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就像她,皇帝驾崩,直接影响鲁公公和文烨,间接影响她的人生,她都想哭了。不过,在文烨面前,她从不敢愁眉苦脸,他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心事都揣在心里。 三月,去年他们就是在这个季节成婚的,万物复苏,处处欣欣向荣,满眼是勃勃生机的绿色。可惜,如今在映桥眼里,直觉处处灰暗,一片死寂。 这日,两人在花园里散步,看新开的娇艳花朵。她心思不在这上,盯着那花,脑子里却想,皇帝驾崩了,要国丧百日,父亲和戴小姐的婚事怕是要往后延了,唉,如果皇帝没有病重,怕是早正常成婚了。唉——他怎么就病了呢! “映桥……”他突然捏了一下她的手。 “啊? “小久子……”文烨提醒她。 就见鲁久年呼哧带喘的往这边跑来,身后的丫鬟追着他:“奴婢去禀告,您不能——” 一看便知,他是硬闯进来的。 映桥的心悬起。这时文烨松开她的手,迎上鲁久年:“怎么了?” “哥哥……不好了……我刚得到消息,皇上驾崩了……”鲁久年惊恐的道,眼睛睁得大大的。 映桥听的清楚,一时呆住。 “哥,怎么办?”鲁久年脸色惨白的道:“咱们是不是要完了?” ☆、第71章 当然噩耗真的来临,反倒有种解脱的感觉。文烨冷静了一下,对慌了神的鲁久年道:“你别急,先乱了阵脚,更不好办了。” 鲁久年没法冷静:“有一个月没见到公公了,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宫里是不是出事了?”他在季文烨面前走来走去,悲观的念叨着:“哥哥你是侯爷的嫡子,不会有性命之虞,我就惨了,公公若有三长两短,我也好不了。” 映桥见一贯玩世不恭的鲁久年如此慌张,便知道这次真的遇到难题了。她看向丈夫,见他看着鲁久年,似乎也没办法,不由得愈发悲观起来。 “……我、我跑吧,逃出京城……往外跑!”鲁久年道:“哥,我这样做如何?” 不等季文烨说话,映桥便觉得他行事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朝鲜?那是本朝后花园。缅甸?还不如留在京城蹲大牢。她问丈夫:“不能有例外么?你们又没做坏事。” 鲁久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皇上驾崩,朝政全由付阁老把持,他最恨厂卫,没了皇帝庇佑,咱们死定了。” 其实映桥多少也懂,后宫的权力和太监的权力全部来自皇帝,有皇帝的袒护,天下无敌,一旦失去皇帝的庇佑,被文臣弄死易如反掌。 文烨道:“小久子,你冷静点,国丧期间,暂时不会怎么样的。” 鲁久年干嚎道:“哥你的意思是,国丧期间不会开铡问斩见血吧,但这颗头只在脖子上多留三个月罢了。” “……汝王和皇上是同胞兄弟,太后嫡出皇子,应该是他继承大统。我记得去年年底,我就叫人辗转带礼物巴结汝王的贴身太监……希望他来京后,能帮咱们一把。” “这谁说得准?或许他进京,咱们大罪已经定了。”鲁久年惶惶不安,心里已经判了自己死刑。他本是来找哥哥通风报信顺便商量对策的,可显然,哥哥也没对策,似乎只能听天由命。 文烨蹙眉,哪怕他们每件事都是听从皇帝的命令,皇帝死了,争斗起来,这些都会变成臣子的错误,是太监们怂恿或者假传皇帝命令做的,而锦衣卫们就是帮凶。一旦皇帝驾崩,这些旧账必须清算。 “……只能静等宫中消息了。”文烨叮嘱六神无主的鲁久年:“你听着,千万别轻举妄动,就算逃,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鲁久年黯然点头:“……无处可逃。” “趁这几天风平浪静,你不如先把家眷安置好,养母大人,你叫信得过的丫鬟带上银两,带她出京,现在安全的地方避一避。若是等躲过这阵风头,再接回来赡养。” “……对、对!”鲁久年经他的提点,终于想起该做的正事了:“我这回去安顿。”说完,顾不得打招呼,转头就往宅子外跑。 映桥走上前,对丈夫道:“……皇上驾崩了……快的叫人措手不及……”她发现丈夫愣怔出神,似乎魂儿飘出去了一般,她担心的唤他:“文烨——文烨——” 他如梦初醒,挤出笑容:“我没事,咱们进屋说话。” 映桥拉着他的手,发现他手指冷冰,心疼的捧在手心给他暖。她觉得自己声音都是抖的:“……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都陪你。” “不可能的,男女囚是分开关押的。” 他想说句玩笑话,但发现说完,他和映桥都笑不出来,因为这不像是玩笑,更像是对未来的预测。他长出一口气,硬拉着妻子的手,快步回到屋内,叫丫鬟们都出去,关好房门,才抱着她的肩膀道:“映桥……你不能在这儿,先回娘家去。” “我不走!”她眼睛酸涩,起了一层水雾,鼻尖微红,嘴巴撅着,模样倔强。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季文烨抚摸着她的脸蛋:“你平时要走,我还还不允许呢。但眼下,你跟我断了关系,最安全。如果新帝登基,一切安好,你再回来,若是有变,你安全无事,我不用牵挂你,还能多撑一段日子。” 她盯着他,眼神发直,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发现自己一句说不出来,倒是未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赶紧反手擦了擦泪珠。 他苦笑:“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你不许我陪你,我怎么不哭?!说好同甘共苦的,你有难,我却抛下你,我成什么了?!”她啜泣道:“你不是白疼我了么。” 他故作笑颜,搔了搔她下巴:“?我疼你,又不是为了让你以后跟我吃苦的,乖。” 她打开他的手:“我不走,就陪你。” 文烨苦口婆心的劝她:“你在这里帮不上我的忙,我担心自己还得担心你。你先回娘家,等风头过来,我再接你回来。你想想,你陪我受苦,真的没必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前头各自飞。我偏不飞!”映桥含泪道:“我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了。” “傻了吧,只要你平安无事,我就不是一个人。”他吸了吸鼻水,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我叫你出去避难,也是为了咱们着想。真要查我的罪,肯定少不了贪污受贿这一款,或许还要来抄家,到时候,不光家财被抄走,还会定我的罪。所以,你要帮为夫。” “怎、怎么帮?”一听到能帮丈夫,映桥有了精神。 “我写休书给你,咱们和离,你带你的“嫁妆”回娘家。当然了,你带走的不是你的嫁妆,而是咱们的金银珠宝,古玩地契……” 他才说完,她就不干了,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你要休我?” 文烨尽量以轻松语气和她商量,捏着她的脸蛋笑道:“你见过把夫家财产全带走的休妻么?我的家当全在你那里,害怕我不要你么?只有你不要我的份。” “那也不好。”她扑到他怀里,仰头看他,楚楚可怜的哭道:“文烨……我不想离开你……尤其在这个时候……” 他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越早和离约好,整箱搬运东西也要时间。若是真有变故,你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你搬回娘家的东西,也是你的嫁妆,和我没有关系。你爹又是戴尚书的女婿,任谁也没理由动你。” 映桥的眼睛含着泪水,更显清亮,只是含着无限的悲哀,看得他不忍。 文烨继续道:“你的任务就是帮咱们藏钱。我死不了,大不了发配充军,三五年后打点疏通好,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复合,仍是恩爱夫妻。” 她仍是摇头,嘴唇颤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我……不走……谁知道未来……未来……会怎……怎么样……” “你不走,我若是充军了,你愿意跟侯爷他们一起生活吗?当儿媳妇伺候姓韩的和大太太?”他吓唬她:“稍有不从,连饭都不给你。就算我充军回来,要权没权,要钱没钱,那可真是共苦了。” “……到时候我养你……写话本也能赚银子。” 一 句话把他逗笑了,捧起她的脸,掏帕子给她擦泪:“行行行,就算你能赚钱,但你愿意伺候公婆吗?你能忍受住老三的觊觎吗?就算你能,我还不答应呢。所以,我 一定会把你休回家。再说了,你有银两傍身,你怕什么。哪怕我真死了,你有大笔银子,年过节还能给九泉之下的我多烧些纸钱。” 她呜呜哭道:“你说的什么话?一点都不吉利,你怎么会死,谁也不要死。” 他把人紧紧搂在怀里,叹道:“往坏处打算总没错。不到那一步当然最好,如果到了,咱们提前想到了,不至于乱了阵脚。”轻抚她的脊背,慢慢叫她平复下来。 映桥抽抽噎噎的擦眼泪,不能感情用事,丈夫说的有道理。 “那、那我等你……接我回去……”话一出口,忍不住又掉眼泪。 文烨听她答应了,松了一口气,故意调笑道:“你后娘进门见你这继女有钱,也不会为难你的。” 她泪眼汪汪的看他:“……文烨,我想陪你……” “只要有命在,这辈子还长着呢。不差这三五年的光阴。”他半开玩笑的道:“你带着咱们的家当,还愁我不去找你?” “……我能不能把东西搬到我爹那里……再悄悄回来陪你?” 他苦笑不得:“哪有休掉的妻子还回家住的。做样子也要做的像点。”说做就做,他打开拜匣,取了几张洒金纸出来,到桌前提笔给她写休书。 映桥只觉得那上边的没一个看着都刺眼:“……非要写吗?写了咱们就不是夫妻了。就对外说一下和离了不行么。” “稳妥起见,还是写了吧。”休妻的理由是无子,他写的时候,觉得很讽刺,幸亏她没有子嗣,若是有,儿子姓季,万万不能带走,必须留在季家。如果那样,映桥便没法脱身了,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得守着儿子在季家苦熬。 “……”她眼睛红肿,胀痛难受,不住的揉着,最后双眸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他写完后,一抬头,笑道:“好了,别哭了,我只是往坏处想,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一旦确定没事,我就去接你。只是,你现在被休了,名声说出去不好听,或许还有人说你抛夫,你千万别难过。”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映桥揉着眼睛道:“……没事的话,你千万来接我……” 季文烨微笑:“一定。事不宜迟,把东西装箱。我派人去叫你爹,让他明天来接你。你嫁进来的时候,抬了许多空箱子充嫁妆,外人不知里面没钱,都当你嫁妆丰厚。明天你抬箱子出去说是你的嫁妆,连侯府那帮人也得信是你的东西。” 丈夫如此信任自己,映桥已经铁了心,守好两人的钱,等他来接自己:“你多留些银两,打点要用的,手头不能没银子使。” “留一点,剩下的你全带走。”文烨叮嘱道:“我派人在外面开的当铺银楼是保住了,你不要理会,也不要争,就当没这个营生。你守住眼前这些真金白银就行了。” 她 不住的点头:“……是。”她把金银珠宝带走,抄家搜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对丈夫或许还有益处。因为抄家公示财产的时候,只算抄出来多少东西,根本不管这些 钱是怎么来的,做生意赚的也好,受赏赐的也罢,统统算作罪证。外界一看,这么多钱,便认定是个贪赃枉法之徒了。 文烨道:“……我应该没什么把柄落,只是作为鲁公公的养子,逃不过被整治。不过,如果走运的话,或许连充军都不必,只是打发到穷山恶水做个小武官。” “那最好了,我收拾收拾跟你去。”鼻子一酸,又想哭了:“总之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不管去哪。” 她一哭,文烨便心软,哄着她道:“到时候发现是一场虚惊,你这眼泪不是白流了么。”笑着吻她的泪珠:“咱们映桥还是笑的时候好看。” 她赶紧敛了泪水,抽抽噎噎道:“……我不哭……” 文烨轻笑,笑中亦有泪。 皇 帝驾崩的消息传来,韩氏和三少爷不约而同的嗅到其中的机会,前后派人到老四这边打探消息。像老四这种精明人,现在一定忙着隐匿财产,防止被人抓到把柄。最 简单的法子当然是直接搬到侯府来,永昌侯府虽然让侯爷糟践的差不多了,但外人看来,配得上巨富两个字,所以老四的钱放在侯府最合适。 没想到,韩氏和老三先后派人过来,竟发现老四休了云氏,正叫她搬嫁妆回娘家。两人气的够呛,韩氏直接告到侯爷那里,侯爷大怒,竟然越过他直接休妻,尤其生气儿子宁可休妻叫外姓人把持钱财,也不送到他这里来。 他去的时候,屋里一地狼藉,不停的有人搬箱子进进出出,侯爷没看到云映桥,倒见季文烨在堂屋中央翻看一本册子。 他愤怒的一拍桌:“休妻,我不怪你,这妇德的女人,早该休。你怎么想的?叫她搬你的家当?” “不是我的家当,是她的,再说,并非全还给她,只叫她拿走一半。”文烨抖了抖手里的嫁妆清单。这份清单册子记录着她的陪嫁情况,比如寿字金簪一对等等。 侯爷确实见过这册子,但这瞎写的玩意,他根本不信。当初以为是胡乱写来充脸面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按照它索回嫁妆。 “比如她陪嫁了十对如意,我只还她四对……”文烨愁眉。 侯爷干瞪眼:“你、你……你随便罢!我全当没生过你,生死由你!”他还得进宫服丧哭皇帝,没时间跟他计较,也奈何不了他,,甩袖而去,临出门前改口道:“你等着,我回来再与你理论!” 侯爷才走,便有丫鬟进来禀告:“爷,云老爷来了。” “请。” 云成源走到院里,见小厮丫鬟抬着箱子往外搬,以为季文烨和女儿要逃跑,赶紧提着衣摆,快步进了屋。见女婿扶着映桥从里屋出来,映桥一脸悲切,他忙道:“这,这是怎么了?你们要去哪里?” “爹……文烨哪都不去,是我,要跟你回去。” 云成源昨天听到皇帝驾崩,为此还悲戚的哭了一场,一夜无眠,他两眼和女儿一样布满血丝,一样憔悴。他恍惚道:“跟我回去,文烨怎么办?” 文烨干脆直说了:“我给了映桥一封休书。” “啊?”云成源无比震惊:“什么?” “您别急。我现在自身难保,映桥离开我,跟你回去最安全。”文烨道:“她的嫁妆,我允许她带走。” 云成源清楚,映桥哪里来的嫁妆,带走的必然是季文烨的钱财。他锁眉,唉声叹气的道:“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慢着,上面有动向了?要来抓你了?” “还没有,但是越早做防备越好。”?文烨道:“如果新帝登基,一切顺利,平安无事,我再去接映桥。” 云成源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儿,谁让当初女儿嫁了个这么个人,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不幸中的万幸,季文烨还有良心,没有拖着映桥跟他一起吃苦。不过,钱让映桥拿着,他就不怕她拿了他的东西,一走了之,再嫁他人么。 映桥昨晚和丈夫说了一夜梯己话,但是现在似乎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拉着丈夫的手,千万般不舍。 这样纠缠下去,更舍不得分离了,文烨当机立断,对云成源道:“侯爷回来,他若是派人拦着,就不好办了。休书映桥已经揣好了,快带她回去吧。” 云成源欲言又止:“这……这……”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别无他法。他长叹:“映桥,跟爹回家去吧。?文烨,你也保重。” 映桥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回去抱了丈夫一下,才抹着眼泪,三步一回头的出了门。 ☆、第72章 从季家搬来的东西放在她屋里床底下和碧纱橱内,实在堆不下了,摞在屋角,拿屏风挡住。偏偏这屏风也是打家里抬来的,每每望见,她的心绪便不由得往文烨身边飘。 皇帝驾崩,民间禁礼乐嫁娶一个月,官员苛刻,要百日。不管真假,人人都沉浸在悲痛中,毕竟有喜事的也不敢露出来,偌大的京城,成了一座坟墓般,街上寂静、萧条。 不过,云成源却是真的悲伤,文官对皇帝那种特别感情,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本来映桥十分悲伤,但是看到父亲整日悲痛,渐渐的,她反倒感觉舒畅了。 和平常一样,她爹有能够代替她发泄的神奇能力,他悲伤,她便能逐渐平静。 开始三天,她胃口不好,茶饭不进。但她爹更厉害,简直滴水不沾,映桥便急了,劝她爹要吃饭,并以身作则,往口中扒饭。很快,她饮食正常了。 而且并没有传来文烨被抓的消息,她的一颗心渐渐放下来。除了想到那封休书,恶寒一下外,她的日子越过越正常。 她还很会开解自己,文烨再倒霉,至少命能保住,皇帝驾崩,后宫嫔妃全部要殉葬,她们到哪里说理去。相比起来,他们并不是由于皇帝驾崩而变得最倒霉的人。 她每天都派小厮出去哨探,哪怕回家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抄家也好。 映桥见她爹整日在家沉痛哀悼皇帝,便拐弯抹角的暗示他出去打探下季文烨的消息。不成想云成源出门转了一圈回来,面色更沉重了,映桥问他,他也不说话。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云成源突然郑重的说道:“映桥,或许这是一次转机,你终于能过上正常日子了。” “……”她听不懂她爹的话:“嗯?” “他主动休妻,不如……” “不如怎样?”她一字一顿的问,已经做好争吵的准备了。 云成源发现苗头不好,不敢继续说下去,只是低声道:“又没说霸占他的钱财,统统还他还不行么。我早就说过,嫁给他不稳妥,看看怎么样?报应来了吧,就知道有这一天。”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当然有用,通过这件事你该明白你爹我看的清楚,往后要听我的话!” 不听,不听,就不听!她心中默念。 云成源道:“你啊你,就是目光短浅,只看到一时的富贵,却没想到他有今日吧。我说这话不是为了揶揄他,只是说你以后要听长辈的话!” “我怎么目光短浅了?”映桥冷笑道:“大难临头,他能想着我,叫我摘清关系,又把家当交由我把持。都是嘴巴说的好听,真到了这个时候,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大概是她的冷笑的寒意太刺骨,云成源受不了了:“你都被他休了,还替他说话。” “说一万遍了,是假的!是假的!”仰头瞪她爹。 “白纸黑字是假的?!”他大胆的道:“等国丧之后,把你另嫁他人,一点问题没有!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映桥气的手脚冰冷:“他好的时候,没欺负过咱们吧,处处帮着,结果他不得势了,转头就把他扔了,另寻高枝攀。有这样做人的吗?” 云成源终究比女儿脆弱,落败了,眼圈一红:“我还不是为了你,嫁这么个女婿,成婚一年就进大牢了,往后还不知有多少糟心的日子呢。” “……”她头疼,把碗筷一推,扶额不语。 这时忆夏撩开帘子,见里面气氛剑拔弩张,赶紧放下帘子,站到帘外低声道:“老爷,小姐,门外来了个妇人,自称鲁黛蓝,说来投奔小姐。” 映桥登时精神了:“快带进来。” 云成源不满的道:“这是什么人?你这次带回来四个丫鬟,四个小厮,这又来一个,都快住不下了。” 很快,云成源发现自己说错了,因为黛蓝并不是一个人,作为鲁久年正式的妾室,她也领了两个丫鬟。他不满的避让去了书房,临走前叮嘱:“别留下,住不下!” 映桥见到黛蓝,心中有愁绪亦有欢喜,这么多天以来难得露出一次笑容,迎上去,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素服,发髻上无钗环,只随身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包袱,料想她是被鲁久年打发出来的,不禁感同身受,眉宇间蒙上一层愁色。 黛蓝的确是鲁久年打发出来的,海棠和绿珠去伺候鲁久年的养母,已经出了城,她最得鲁久年喜欢,便让她来投奔映桥。一来此处最安全,二来相比伺候养母,这处清闲。三来,吩咐黛蓝照顾映桥。 两人见面,没有出现抱头痛哭的情景,因为这几日已经哭的够多了,早没眼泪了。映桥听黛蓝说完来龙去脉,当即承诺她可以住下来,一起避风头。 至于睡不下的问题,她早想到办法了,睡上下铺就可以了。叫木匠造上下铺的新床,给小厮们住,腾出屋子,安置丫鬟。 云家院子拢共不大,用不了这么多人手,又不想发卖,结果人多事杂,免不了起摩擦,映桥带来的丫鬟小厮和原本云家的奴仆起了争执,一状告到云成源那里去了。 云成源对俗务一窍不通,完全不知该怎么办。还是映桥各打五十大板,一视同仁的把闹事的处置了。吃饱了撑得慌才闹事,每天累的驴马一般,便没精力穷折腾了。映桥使钱从外面聘了一个武师一个针娘,前者训练小厮看家护院的本领,后者指导丫鬟做针线,一刻不叫他们闲着。 一番折腾下来,十几天过去了。 — 黛蓝自从到映桥身边,白天窝在房里带着她的俩个丫鬟做针线,不干扰任何人。但是早晚必来映桥屋里问安,给她叠被铺床,伺候她吃饭,如同妾室伺候长辈一般,劝不听,拦不住。 这天早晨,映桥漱洗好,不见黛蓝,心里纳闷,主动出门寻她。在穿廊里,远远看到黛蓝蹲在堂屋门口,咬着唇,一脸凝重。这时黛蓝发现映桥,赶紧朝她摇头,映桥更好奇了,蹑手蹑脚的走过去。 就听屋里传来他爹和汪奉云的声音。 她爹道:“……这可怎么好,该来的还是来了,人到底被抓起来了。太后不保鲁公公,这人、怕是没救了。” “前天对外公布了鲁太监十条大罪,昨天季文烨和另外几个养子统统抓了起来,不出意外,几天后文臣中那帮子认贼作父,全无廉耻之徒也要被揪出来治罪了。”汪奉云道。 “先不说先帝尸骨未寒……就说扫除奸佞……不该是新帝登基后,亲自惩治的吗?” “光是首辅哪里敢这样走,这是太后的命令,怕这帮奸佞再迷惑皇帝,趁汝王登基前,铲除他们。” 映桥听的心寒,上下齿打颤……文烨下狱了……文烨下狱了……脑袋嗡嗡作响,只觉得一阵眩晕,秋霜和黛蓝同时惊道:“您慢着点——” 她扶额,门咣当打开,就听她爹怒道:“偷听我们说话!” “……你们背着我说,我只好偷听了。” 汪奉云道:“没打算瞒你,本来一会是要告诉你的。”他声音含着喜悦,但隐藏的很好,不易察觉。 云成源担心女儿:“秋霜,快扶小姐下去休息。” “……我没事……”映桥痛苦的眨眨眼,气息促狭的道:“文烨昨天下狱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汪奉云道:“我被抽去编撰实录时,听同僚说的。你别忧心,先保重身体吧,你着急也没用。”他难得见到映桥一面,不舍分开,故意道:“你既然不舒服,那么进来说话吧。”说着,侧开身子,让映桥进来。 映桥感谢汪奉云的体贴:“谢谢您……” 汪奉云快一年没有见到映桥了,发现她长高了,更漂亮了,眉眼还是那眉眼,但眉目间多了几分娇媚,这是他当初与她在一起时,不曾见到的。他已经从云成源那里听说映桥和离的消息了,她现在是无夫之妇,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意。 秋霜给映桥端来茶水,她润了润喉,艰涩的开口:“……汪大人……” 从“叔叔”进一步退为“大人”了,汪奉云苦笑:“太见外了,还是叫我叔叔吧。” 云成源在一旁唉声叹气,总觉得女儿中了**药,何必如此为季文烨牵肠挂肚。 映桥叹道:“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文烨在狱中,他的家人是指望不上的,我想派个人给他送几件衣裳,京城春季天气冷暖不定,苦了他在狱中了。” 汪奉云一愣,心中一阵酸涩,无处消解,好不易才把这股酸楚情绪压下去,他微笑道:“要说难也不难,上面虽然专权,但新帝未登基,城中许多衙门都很松懈,睁一眼闭只眼,我看看吧,或许能帮上你。”他帮的不是季文烨,而是云映桥,叫她欠他的人情也好。 “钱不是问题,需要打通哪个环节,只管开口。”她起身,向汪奉云躬身施礼。 汪奉云赶紧起身空扶一把:“快别这样,我帮你是天经地义的,不求回报。” 映桥十分感激,再度施礼。 汪奉云微笑道:“我一有消息就过来告诉你,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了。” 她颔首:“谢谢您。”口头感谢太过无力,映桥决定来点实惠的,叫秋霜先去两锭金元宝给汪奉云拿着。汪奉云哪里肯收,收了钱,情分就淡了,情急之下,竟然直接告辞走人了。 等汪奉云走了,她爹不悦的道:“你瞎客套,惹你叔叔生气了。” 映桥不理父亲的斥责,起身回自己屋里了。 黛蓝站在回廊中,扶着廊柱看着,见映桥锁着眉头出来了,赶紧跟在她身后一并回去了。回屋后不住的掉泪,鲁久年下狱了,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毕竟不是自家,不敢大声哭,偷偷抹泪。 映桥在隔壁屋里听到黛蓝隐隐啜泣,心乱如麻。 她要见丈夫一面,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一面! — 映桥和她爹陷入了“冷战”,她看得出来,她爹虽然不会管她为季文烨担心,但绝不支持。他太为她着想了,只要会对她造成伤害的事,他一律抵制,哪怕她自己愿意。 掐指算来,文烨下狱有十来天了,映桥度日如年,睡不踏实,胃口更不好,清瘦了许多。 这日京城刮起了冒烟风,人一出门,若是身着广袖大袍,便吹的像个鼓胀的面口袋。一大早起来,云成源便不在家,他没跟女儿打招呼就出了门,映桥判断他是去戴尚书那了。 没胃口吃饭,她坐屋里发呆。这时秋霜急急进来:“汪大人来了!” 映桥一下子回了魂,忙提着裙子跑到前厅见他,正好她爹不在家,她可以尽情的询问丈夫的情况了。 汪奉云明知故问:“你爹不在吗?” “不在,不知去哪里了。”映桥不想谈她爹,只追问:“有进展么?需要银子疏通吗?” “你冷静些。”他淡笑道:“这并不是很难办的事情,又不是劫狱,只是派人送点衣裳,找对人,并不难办。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已经办妥了,你叫你的丫鬟跟我的小厮走,他就带着去了。” 事不宜迟,映桥果断道:“我再把包袱整理一下,对了,丫鬟得办成小厮模样吧,否则叫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也好,你想的周到。” “您的小厮就在门外候着,对吗?我直接叫秋霜过去找他了,他叫什么名字?” “锁玉。” “哦,锁玉。”映桥道:“真谢谢您。”说完急匆匆转身往后院去了。 汪奉云并不想走,要不然他就不会挑云成源不在家时过来了。许多人因为皇帝驾崩而倒霉,他却相反,自从去年夏天礼王病重,皇帝性子阴晴不定开始,他的亲事便一拖再拖,直到皇帝驾崩,婚事还没办成。 这或许是天意,上天终究注定他要和云映桥在一起。 他还想再和映桥说几句话,便坐下不走,等她出来。季文烨已经下狱了,或许会被充军流放,映桥何必等他呢。就算充军回来,他一无所有,犯过大罪,连爵位都没得袭了,他原本就配不上映桥,以后只会更不般配。 与季文烨相比,他好的多了,新科状元,只要不犯错,纵然当不上首辅,最差劲也能熬到尚书的位置,混进内阁。 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再放手,岂不是傻子。 他等了许久,足有半个时辰,仍不见映桥出来。他想可能是给季文烨准备的东西太多了,便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刻钟,之后唤来丫鬟:“你去问问你们家小姐准备好了么,我还有其他事要告诉她。” 不久一个身材高挑,五官寡淡的丫鬟出来,低声道:“汪大人……我家小姐说,谢谢您,老爷不在,不便见您……请您回去……” 若是不方便,刚才何必见他。汪奉云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忽然一咬齿,对这丫鬟道:“你才叫秋霜,你家小姐顶着你的名字扮成小厮出去了,对不对?” “……”秋霜弱弱的道:“……小姐说……若您发现了,实在抱歉……” 汪奉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以为能单独和她见上一面,却不想被她骗的团团转,金蝉脱壳,跑去会前夫了。 — 锁玉是汪奉云跟前最得力的小厮,他哪里都好,只有一点不足,就是没见过云映桥。根本不知道领着的这个办成小厮的丫鬟是谁,况且今日风大,这丫鬟戴着眼纱,看不清容貌。 直到进了刑部大狱,摘了眼纱,锁玉大吃一惊,哎呦老天,这丫鬟长的太漂亮了,季文烨这厮到底贪了多少钱,养了多少美婢,光个送菜的就这般貌美了。 接头的狱卒,见多识广,许多犯人关押在牢里,有钱的,家眷会请小相公消火。所以见了映桥,懒洋洋的盘问了几句,打开篮子瞅了瞅,把里面孝敬他的银子收了,就放了映桥进去。 一个狱卒吊儿郎当的提着一窜钥匙走在前面,映桥跟着他,不时瞥两边的牢房。应该说条件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至少没有太难闻的味道,关押的人或看书或望天,没有歇斯底里嚎叫的。后来才知道,这处是专门关押官员的牢房,自然比隔壁关江洋大盗的好多了。 映桥见丈夫躺在床铺上,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来看他,明明听到声音,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着急,使劲瞪他,结果季文烨翻了个身,脸朝里睡去了。 “就在这儿吧,有什么东西隔着栅栏给他。” 映桥淡定的打开篮子,从最下层抽出两把汤匙:“……这是金的……您行行好……” 狱卒嘴角上翘,但转瞬就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好吧,好吧,进去,有话快说。”哗啦啦的打开牢门,放了映桥进去,他则拿着钥匙往里面晃悠了。 “文烨——”她把篮子搁在地上,朝床铺走去。 季文烨一愣,坐起来,见是妻子,忙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第73章 她扔下篮子,奔到丈夫床边,先是不停的打量他,接着检查身体一般,从他肩膀向下拍打:“你受伤了没有?没对你用刑吧。” 季文烨以为自己在做梦,触碰到她温暖柔软的手,他才有了真实的感觉:“……真是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呀。”她见他衣衫整洁,没有出现想象中污血满身,遍体鳞伤的情景,长出一口气:“你没事太好了,见你之前,我的心脏都要吓的跳出来了。”念叨完,见丈夫怔怔的盯着她,她不解的问:“你、你怎么不说话?” 季文烨回过神来,猛地的抱住她,趁此时,揩去眼角的泪光:“……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映桥本来束着胸呼吸就困难,此时被他箍在怀里,只觉得窒息,使劲推他:“那个……我快不能喘气了……勒的太紧了……”她束胸,加之衣衫宽大,把身体曲线隐藏的很好。但代价是,她呼吸困难。 季文烨这才赶紧放开她,高兴的忘乎所以,仿佛不是坐牢而是过年。他笑道:“真没想到你会来……” 她嘟嘴:“难道你都没想过我会来看你?说的好像我会忘记你似的。”事不宜迟,先交代正事,把包袱给他搁到床上:“这里面是换洗衣裳还有一块小貂皮,铺到身下,免得凉到。” 他心思不在物件上,微微侧着头,专注的看着妻子,不管她说什么,他都颔首。 她 又打开篮子:“你进来十多天了,不知道吃过肉没有,我给你带了烤鹅和牛肉干还有花生。花生不是现在吃的,你晚上若是饿了,剥几粒吃就不饿了。真的,花生热 量高……总之花生很抵饿。”又从底下摸出两个小盒子,塞到他手里:“这是金创药和治褥疮的药,以为能有用处。但现在看你好好的,用不到实在太好了。” 一口气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她见丈夫只是盯着她笑,不解的道:“文烨,你怎么了?” 季文烨美滋滋的笑道:“没什么。”他就知道自己没爱错人,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去娶映桥。他握着她热乎乎的小手,温笑道:“你胆子可真大,敢闯大狱。” “还不是跟你学的,你当年把我胸捆上,装小厮混进鲁公公家里,你都忘了?” 他调笑道:“记得了,只是你怎么还和当初一样平。” “……”她撅嘴:“你还有心思说笑,你自己待着罢,我走了。”说归说,却动也不动,她凝视他的眼睛:“……文烨……现在都忙着国丧,我爹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再等几天看看情况,我会常来看你的。” “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引人注意。我没事,至多发配边疆充军,都是预料之中的惩罚。”他捏了捏她的脸蛋:“对了,记住回去好好洗一洗,牢里脏死了。” 她吃痛,揉着脸:“充军的话,银子使到了,是不是可以搬到营地外面住?我特意打听了这方面的情况,据说有的地方,人去了充军地后,当地军官根本不管,住在城内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如果那样,我就追着你过去,咱们继续做夫妻。”管理漏洞多得像筛子,可钻的空子太多了。 若不是碍于在牢里,否则一定要扑到妻子,好好亲吻一番。她实在太讨他喜欢了,一想到能去一个僻静的地方和她相守,竟神奇的觉得那样也不错,反倒对未来多了几分期盼。 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季文烨从云端跌进了泥潭,再无做官的可能,但他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尤其这几日,在牢中无事可做,他想了很多,除了映桥外,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只要有你在,我没有过不去的坎。”他轻轻搂住她,欣慰的道:“自从娶了你,我还遇到过愁事。眼下这点小麻烦不算什么,所以你也别着急。” 她囔囔的道:“……嗯……咱们都保重身体,不着急不上火。” 这时听到狱卒拎着钥匙,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走近了,她不满的道:“他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咱们还没说什么呢。” 幸好那狱卒往里瞅了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往前走去了。 映桥高兴的道:“他又走了。”这时瞥见对门的牢房里有个犯人,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往这边瞅,她便瞪了回去。文烨坐到她对面,挡住那人的视线,继续和她说话。 “侯府那边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看样子,侯府没来烦她,但也没派人关心过季文烨。 “……抓我那天,搜过咱们家里,没翻出什么值钱的家当,幸好你把东西都带走了。”他道:“等国丧过了,你爹迎娶戴小姐,需要下聘,若是一时没现银,咱们做晚辈的,理应拿出银子替他解难。” 他肯定不知道她爹整日撺掇她变节,竟还想帮着岳丈出钱成婚。她支吾道:“……好的……嗯……他有银子,不用咱们操心。” 季文烨半开玩笑的道:“我这不是在讨好岳丈么,免得我不在,他把你另嫁人。” “……”她干笑:“怎么会,我哪一次听他的了。” “你能进牢房看我,是你爹帮的忙吗?还是他的朋友?” 映桥犹豫了一下,把实话说了:“是汪状元帮的忙。” “他是你爹的朋友吧,等我度过这关,要好好谢谢他。”他听到汪状元三个字的时候,心揪了一把,他肯帮映桥,绝对不怀好意。但此时此刻,若是吃醋,只会把映桥推得更远,他要冷静。 见丈夫没怀疑她,她放心的笑道:“嗯!其实我已经打算给他银子感谢他了。” “这样好,不要欠人情,否则你爹也不好做。” 映桥不住的点头:“没错,没错。” 他笑看她,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真乖。” 她拉住他的手:“……我这么乖,所以你千万要回到我身边来。” 季文烨温笑道:“我可舍不得放开你。” “敢离开我,我就雇人把你抓回到我身边关起来。”她哼道:“反正钱都在我这儿!” 他忍不住发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去,浑然忘了自己身处大牢,仿佛在家中一般和她调笑。 这时,狱卒的脚步声把他唤回现实。 “时辰到了,差不多该讲完了罢。”狱卒用钥匙拍了拍牢门:“别叫我难做,要不然下次不给你们通融了。” 映桥只得默默含泪起身,强笑道:“……我等你。” 季文烨无可奈何的送她到监牢门口,两相对望,他笑了笑:“快走吧。” 再不走怕是又要掉泪了,她心一横,扭头向外走去。 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扶墙轻叹。 — 其实映桥早有亲自探望丈夫的打算,束胸的带子早就准备好了不说,长指甲剪了,红色指甲全部刮回原本的颜色。只是没想到,汪奉云会挑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来,省去了她逃避父亲的麻烦,直接顺利的出门了。 之所以没告诉汪奉云,是因为她觉得他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女子进监牢,哪个长辈都会担心,尤其汪奉云对她似乎还不只是长辈那么单纯。 映桥见门口汪奉云的轿子还在,知道他没走,不禁皱眉。一进门,就见黛蓝迎上来,拍着胸口道:“你可回来了,四处寻不见你,你去哪里了。” “我啊,去见文烨了。” “你真的去了?”黛蓝听她念叨过一句,以为她情急之下随口说的,没成想她真敢实施。若是搁在她身上,她就不敢。 “嗯,很顺利。文烨没受刑,估计鲁兄弟也没有。监牢环境不错,比想象中的干净多了。”她一边走,一边和黛蓝说。 黛蓝频频点头,希望从映桥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 这时就听云成源突然在前面喊她:“映桥——你过来——” 黛蓝是外客,此时得回避,不禁的担心看映桥。映桥大无畏的拍了拍黛蓝的手背:“我没事。”说完,昂头朝她爹走去。 云成源半个时辰前从外面回来,见到了汪奉云,却没见到自己的女儿。 汪奉云告诉他,她可能去监牢见季文烨了,云成源当即一晕,差点昏厥过去。 此时见了女儿,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年,他几乎没对女儿说过一句硬气的话,更别提骂她了,今天怕是要打破这点了。 他怒问:“你去哪里了?瞧瞧你的打扮,有正经人家的姑娘,抛头露面的吗?抛头露面就算了,你居然还敢进大牢,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进了堂屋,她往椅子上一坐,抬眼瞄她爹,同样气鼓鼓的道:“我不是什么姑娘了,早嫁做人妇了。我又没偷没抢,去看看自己的丈夫怎么了?值得这样大惊小怪训斥我吗?” “他不是把你休了吗,你哪里来的丈夫!”云成源不甘示弱。 一般和女儿吵嘴,他支撑不了三个回合,他决定这次长进点,多撑一会。 “谁把那破休书当回事啊,是不是我丈夫,我心里知道!哼!”映桥顶嘴:“咱们有难的时候,他能出手相救,换做他身陷囹圄了,去看他不是很正常吗?您忘了当初被锦衣卫抓去的时候了,要不是他,咱们还不知在哪儿呢。这么忘恩负义,不好吧。” 云成源撑不住了,索性有话直说:“什么恩情,需要你还一辈子?!我不同意,咱们有恩,可以用别的法子还!等他充军回来,极尽所能的帮他,要钱还是要物,只要咱们有的,都可以给他!但是你却不行!我不许你跟着他受苦!” 一口气说完了,他觉得舒畅多了。 “……”映桥震惊之余,不忘反问她爹:“你的意思是要拆散我们?” “没错!”他拍着桌面,终于能一吐心里话了:“我可以不富贵,但是你不行,我不许你受苦。之前没有办法摆脱他,现在机会来了,你一定要抓住。别说你舍不得他,三五年过后,你什么都忘了,只有好日子是真的。” “……”她咬着唇,心底一片冰冷:“……爹,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什、 什么叫谁教的?”云成源越说越畅快:“我早就这么想了。咱们也没说忘恩负义,不再与他往来了。报恩的法子多了,给他钱,或者我升官了,还可以给他行各种方 便。唯有叫你对他生死相随,我不允许。他落败了,下半辈子注定浑浑噩噩的过了,你跟着他,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你的意思是,我为了过好日子,就得忘恩负义,贪恋富贵,对吗?” 他连连点头,以为女儿理解了:“我就你这么一块心头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往火坑里跳。我可以不贪恋富贵,但你必须要过好日子!以前是不能,现在可以了,你万万不要做傻事。” 她低头,掰着手指叹气:“文烨拢共入狱没一个月呢,你就打算不认他做女婿了。这也太快了吧……你是不是受谁鼓动了?” “哈……哈……我能受谁鼓动?!我都是我心里想的,他本来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读书人还是要找读书人,别人不嫌弃你是再蘸人,你居然还不识时务……” 她冷瞧她爹,从鼻腔中冷冷的飘出一个“哼”字:“……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就等着文烨来接我。他去哪儿,我去哪儿。” 说再多废话也没用,她就不听,你们能如何? 云成源苦口婆心说了一堆,结果女儿来了个蛮不讲理,直将他气的浑身发抖:“你、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我白养你了……” “如 果您说的在理,我肯定听。”映桥故意露出笑容:“我今天见到了文烨,哎呀,真幸福,他果然是我的良人。”说完,双手托腮,摆出“怀春”少女的样子,一脸憧 憬的道:“虽然不能做官太太了,但是在乡下买房置地,做个土财主,也蛮好的。总之能跟他在一起,去哪里我都开心。” 云成源一口气没上来,憋得两眼圆瞪,指着她,嘴巴上下开合,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最后一跺脚,愤怒的转身离去。 等她爹走了,映桥郁闷的扶桌生闷气。尤其她还在束胸,更是闷的连连倒气。可她不想动弹,就想这么趴着,她不想理任何人,别人也不要打扰她。 这时,就听门吱嘎一声,从外面推开,映桥懒得搭理,以为是她爹回来偷看她的情况。 那人走近她,给她到了一杯茶,挨着她坐下了:“映桥……” 不是她爹,是汪奉云!对了,他的轿子还停在门口,方才和父亲争吵的时候,没看到他,居然把他给忘了。映桥不出声,假装睡着了。 “映桥,你怎么了?”他温柔的问她:“见到季文烨,你不开心吗?” “……不是……”她头也不抬的道:“……我爹训我了。” 他轻笑:“你爹把你当心肝宝一般,怎么舍得训你。” “因为可能被别人撺掇了,他耳根软,尤其爱听朋友的话。”她话里有话的道。 汪奉云愣了下,不能对号入座,可她暗指的分明是他,不能坐视不理:“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小,多听长辈的话,对你有好处。” “就怕长辈不安好心。” “……”汪奉云笑了笑,道:“如何不安好心了?” “你们不是整日提倡妇人守节吗?别人的妇人要守节,轮到你们自己的女儿,自己垂涎的女人了,就不倡导守节,反而鼓励她们再嫁了。”她坐起来,毫不畏惧的瞪他。因为她料定,他爹之所以对她大发脾气,是受了汪奉云的影响。 他轻描淡写的笑道:“你怕是误会了,正因为守节的妇人少,所以才倡导。守寡和离的妇人何其多,但贞洁牌坊才有多少座。开国之初,守节的妇人很多,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世道早变了,妇人再嫁是太寻常不过的事了。” 映桥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跟一个被休掉的妇人大谈再嫁合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知道。我还知道如果我娶一个再婚的女人,少不了成为后世的谈资。”他冷静的道:“不过,我不在乎,你爹早就把你许配给我了。” “你、你非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她起身要走。 汪奉云拦住她:“话没说清楚,你先别走。虽然你嫁过人,但总好过得不到你,只要你愿意嫁我,咱们仍然可以……” 不等他说完,映桥便推他的手臂:“我悔婚的时候,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嫁人了,你又不甘心起来了。我这儿烦着呢,你就别来添乱了!” “我是真心的!”说罢,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捧起她的脸,吻上她柔软湿润的唇。 映桥毫不犹豫的咬了他一口,扬手就是一巴掌,她后悔剪了指甲,在他脸上留下的只是巴掌印,而不是血痕。 他摸了下脸:“对,我是不甘心,得不到你,我永远不甘心。别以为只有季文烨会欺男霸女,我不是会,只是不想。我若愿意,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第74章 他气势豪迈的说完这句话,表面波澜不惊,其实心里非常紧张。他胆大的吻了她,这样唐突的行为,怕是会把她推的更远,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想再遮遮掩掩下去了,总要让她明白他的心意才行。 她扶着桌子,怔怔的盯着他,慢慢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哼,你当我是吓大的呀,状元郎要强抢民女吗?” 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汪奉云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只好强抢了。” “天子脚下,你敢怎样?!”她不屑的道:“再说了,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桌椅板凳,你能抱着就跑,被你得到了,我一辈子就跟定你了。人有两条腿,我心不在你那,想跑还不容易。” “你这话欠考虑。你爹不同意,我想得到你,这叫做强占民女。你爹同意把你嫁给我,这就叫做明媒正娶。你不用吃惊,我不过是效法季文烨,想必你也熟悉了。” 映桥嗤之以鼻:“你这么聪明,怎么还只是看表面现象,我跟他的感情是别人能比的么。” “再深厚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煎熬。”汪奉云平静多了,他料定她不过是强壮镇定罢了:“你是你爹的掌上明珠,她希望你有个好归宿,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嫁过人,就凭这点还不能让你动容吗?” “……慢!咱们两人的认知差距很大。”她冷笑道:“你觉得你不计较我是否嫁过人,施舍我荣华富贵一般。我却觉得你卑鄙无耻,趁人之危。何必呢,你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跟我过不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你嫁给我,我就能明白了。”汪奉云淡淡的道:“我当初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放手,从今之后,不会了。” 映桥觉得可笑:“你又不了解我!” “比起其他女人,我对你的了解是最多的。”他不知为何,语气中带着悲凉:“你有情有义,虽然不是对我。但以后日子还长,一切都会过去,我不会比季文烨差。” “……”映桥焦头烂额,仍试着劝他:“你聪明能干,只要你想,不管是赚钱还是中状元都不在话下。唯独我是从你掌心下放走的,所以不甘心吧。汪叔叔,你回去好好冷静想一想,别瞎掺和了,刚才发生的事,我不会与任何人讲的,就当发生过。” 汪奉云垂眸:“我想得到的都得到了,所以,你也不会例外。” 映桥失望的道:“你们就趁人之危吧,我遭遇如此变故,不仅没人安慰我,反倒都来欺负我。之前你们能够依靠,结果我爹每天训斥我,叔叔你也变成这样。” 他不禁心疼起她来了:“……刚才不是我本意……以后我不会那么对你了。” “……” “但我娶你的心不会变。” “我又不是科考,你没有我不行!”她气的拍桌:“你跟我叫什么劲儿啊!”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是真心的呢?”他颇为无奈的道。 映 桥发现跟他们没法讲道理,索性耍起无赖来,不屑的笑道:“我曾发过誓要从一而终,好女不侍二夫。我身为读书人的女儿,不敢变节另嫁。想让我改嫁也成,你们 能让朱夫子活过来,让他亲口建议女子改嫁,我就听圣人的话,另嫁状元郎。”朱圣人死了几百年了,她根本是在说废话。 “……我明白了,我越缠着你,你越会为了反抗我而偏向季文烨。”他淡淡的笑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想一想吧,他是鲁公公的亲信,朝廷里希望他倒霉的人大有人在,不会任由他失势后逍遥自在的。” 她嗅出隐藏的危险味道:“如果你敢难为他,我就铰了头发做姑子,咱们一了百了。” “我 怎么敢动你的心上人,我帮他还来不及。今天不就是我牵线搭桥,你才见到他的么。”汪奉云冷静的说道,他的声音清亮,很好听,但此时透着一股寒意,:“我什 么都不用做,眼睁睁的看着他覆灭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把你推得更远。正好碰上国丧,咱们不急着成婚,慢慢等。”说完,朝她躬身作揖,推出去将门关好 了。 映桥莫名恐慌,待了一会坐不住了,拎着茶壶起身开门看情况,不想探出脑袋一瞧,见汪奉云抱着肩膀靠在屋檐下,笑看她:“你还有话对我说?” “有啊,我忘了叮嘱你,叫你滚蛋,永远别再叫我看见你。” 他一愣,从没想到娇娇弱弱的映桥会口出恶言,但很快意识到这可能是映桥赶他走的方法:“……你恐怕忘了,我中状元前讨生活,多难听的话都听过,你骂的并不出彩,想赶走我,你还差得远。” “骂的不需要出彩,能准备我表达的意思就成了。”她瞪他一眼,关门的瞬间道:“我为了我爹的面子,才忍着你,你再无礼,别怪我……” “好呀,正好传出点什么来,叫季文烨死心。” 她摇头:“想得倒美,我是说别怪我不客气。”说着,毫不犹豫的拎着水壶往他鞋上倒去,幸好汪奉云躲的快,热水淋了个空,只飞溅到他衣摆上而已。 “……”他瞪眼:“你疯了?” “啧, 居然没淋到。”她失望的哼道,将紫砂茶壶往地上一砸:“我没疯,我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钟情季文烨?!当然是因为我们同样是心狠手辣的人 了。我跟他在一起,不用守规矩,闲着无聊算计人玩,过的逍遥自在,比跟你这迂腐的死书生强一百倍。你跟我爹一样乏味,我有病才想嫁你。” “……”这的确是汪奉云始料未及的,一时没想到该如何回答她。 初战告捷,映桥朝他轻蔑的哼了一声,咣当一声关好门,把他挡在门外。 过了一刻钟,再开门发现汪奉云已经不见了,映桥这才往后院自己屋子回了。换下束胸,她跌倒在床上,仰面展开四肢尽情的呼吸。 “小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才换好衣服,她爹就叫她。 她道:“汪大人走了么?” “奴婢不知。” “算了,就说我累了,不想过去。真有话说就给我写条子,没话说,少烦我!一个字不许改,这就么回老爷。”汪奉云只要是正常人,必然不喜欢没教养的女人,她估计汪奉云还在,尽量表现没有教养的一面,首先便是不尊敬长辈。 “……这……是……小姐。” 过了一会,丫鬟回来说回禀完了,映桥便问:“老爷怎么说?” “老爷没说话……” “哭了?” “……嗯……好像是……” 不意外。映桥又问:“当时还有别人吗?” “汪大人也在。” “他怎么说?” “汪大人没开口。” “表情呢?” “奴婢没敢看。” “算了,你下去吧。” 肯定不会好看的,映桥相信汪奉云只是爱上了他想象中的她,毕竟他对她不了解。 当想象破灭,他就不会继续纠缠她了。 映桥并没因为汪奉云的表白而纠结,一来他对她的心,她早就清楚,二来她一个大活人,她就不信她爹敢逼着她嫁人。 — 如此有过了五天,大家相安无事。映桥躲在后院和黛蓝做女红,汪奉云忙着编撰先帝实录,这几天没有露面。当然也有可能,他那天回家之后冷静了,不想娶她了。 其实她最恨的不是汪奉云,而是胳膊肘往外拐的父亲,为此几日没睬他。可惜打听消息还得靠父亲,所以置气归置气,她爹,还得见。 这天,父女两人一起用午饭,她绷着脸,云成源端着碗,小心翼翼。吃到一半,她爹先开口道:“映桥啊,汝王马上要进京登基了,你爹还不知何去何从呢,唉。” “左右是个跑腿的,皇帝待不待见,干系很大吗?”映桥猜出她爹要说什么,抢先把话说了:“又不会揭不开锅,巴结状元这种事就不要做了。” “怎、怎么能说巴结呢?” “是啊,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巴结呢,你们那叫交友。”她故意充满鄙夷的道。 就在云成源词穷的时候,丫鬟隔着帘子禀告道:“老爷,汪大人来了。”云成源仿佛听见救星来了一般,赶紧道:“请进来。” 映桥起身要走,云成源不许:“你叔叔又不是外人。” 她挑挑眉,不动声色的等着汪奉云。见他带着笑意进了门,她不慌不忙的擤了下鼻子,然后把帕子递给丫鬟:“扔了。” 她爹和汪奉云完全被惊呆了。 她爹顿觉丢脸,冲她气道:“太没规矩了!” “抱歉,习惯了,因为文烨从不管我。”她无所谓的道:“在那边没规矩习惯了,前几天强忍着,这几天实在忍不住了。” 汪奉云恢复淡定,笑道:“没外人,你随意吧。” 她哼道:“当然随意了,我在家连公婆都不伺候,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说罢,一手托腮,一手拿筷子在菜里面挑来挑去,挑到一块满意的拿到自己面前,瞧了瞧,又丢了回去:“算了,不吃了。” 她爹气道:“不吃回屋去!” 她正要飘然而去。 这时,汪奉云笑道:“且慢,我有一件要说,映桥也留下听一听吧。” 映桥掏了掏耳朵:“快说,我还有事。” 汪奉云道:“……我已经修书回老家了,告诉我的祖父,我仍要迎娶原本有过婚约的云氏。我心意已决,我相信我家里人同样会支持我的决定。” “什么?”她差点咬到舌头,没想到这家伙行动倒是蛮快的,她故意笑的疯疯癫癫的:“好笑,你家里人同意才怪咧!你发疯,你家人总是正常的。” “映桥,你闭嘴!”她爹十分激动,佩服汪奉云行动如此迅速。 汪 奉云笑了笑,字字清晰的道:“是这样的。我跟祖父大人说,之前的云氏被锦衣卫鹰犬霸占为妻,如今此人被清算,云氏无依无靠。当初是我没保护住云氏,现在我 愿意重新娶她,将功赎罪,再给她一段美好的生活。我祖父嫉恶如仇,天生对被欺凌的弱者有同情心,你在他眼中是被恶人欺辱的良家妇女,他会同意我娶你的。” 映桥险些背过气去,什么叫黑白颠倒?这才叫黑白颠倒:“汪大人好厉害啊,黑的能说成白的!谁霸占谁,你自己心里明白!”见她爹无动于衷,她恼道:“爹,你倒是说一句话啊!” 云成源眨了眨眼睛:“……在我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汪奉云满意的笑道:“祖父同意你进门,一切都好办了。你现在是自由之身,与季家再无瓜葛,只要双方父母点头,这婚,成定了。” “成个鬼啊,谁稀罕嫁给你,看你们家脸色活着!”索性撕破脸了,映桥拍桌嚷道。但心里也明白,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家长同意,婚姻便是合理合法的。 “映桥!你这样成何体统!”云成源凶道:“如同疯妇一般!” 映桥指着汪奉云,对她爹道:“我疯不疯有什么关系,反正有人犯贱偏喜欢!你怎么不骂他,偏来骂我!就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所以调戏你的女儿,你便装聋作哑吗?!你们沆瀣一气算计我!你们不把我当人,当个物件一样嫁来嫁去,你们居然还我冷静?!” 汪奉云由她骂,他觉得映桥根本不是泼妇,这样的状态撑不了多久的。 果然映桥不擅长“疯癫”,很快就没了后劲儿,嚷不动了。她恨道:“我不嫁,再逼我,我就剪头发出家做姑子去!”说完,瞪了眼汪奉云,径直出了门。 等人走了,云成源摇头叹道:“怪我,将她惯的不成样子。” “没关系,她只是想表现的泼辣些,叫我知难而退。映桥是好女子,我相信她过一阵就好了。”汪奉云看得开,他落座后道:“我家那边不成问题了。” 云成源铁了心叫女儿另嫁,原本她就该做状元夫人,接过嫁给了备受唾弃的锦衣卫。如今纠正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会再错过了:“上次由她胡闹,这一次,我一定要有做父亲的样子!她必须听我的话,叫她嫁谁就得嫁谁!” “……嗯……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确实大事可成了。但现在出了些意外……”汪奉云道:“汝王已经进宫了,昨天宫里传出消息,不许对阉党用刑,不知是什么风向。明天是登基大典,待登基后,且看皇上如何处置他们吧。” 一听恐怖的前女婿有放出来的可能,云成源双腿发颤:“季文烨不会放出来吧。” “难说,皇帝会杀阉人立威,还是把阉人放出来,继续跟首辅和太后斗,未可知。”汪奉云道:“不过,神仙打架,和咱们关系不大。” “怎么关系不大?季文烨出狱,映桥跟他回去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死也不想要这样的女婿了!” “关键在映桥,只要她对季文烨死心,一切好办。” “怎么能好办,她现在就要死要活,又想剪头发又要上吊的,听到季文烨出来,还不马上收拾包袱跑了。” 汪奉云垂下眼眸,冷声道:“那就想办法叫她不知道季文烨出狱的消息。” “……嗯?” 汪奉云压低声音跟他耳语了一番,说罢问道:“这是我的想法。” “太危险了吧……万一他发起疯来……” “发疯才好,叫映桥看看她钟情的到底是什么人。” 云成源陷入沉思,半晌心一横:“就听你的!” — 映桥心情恶劣,对她爹的不满达到了顶点。自打那天当着汪奉云的面,大吵了一架之后,她好几天没出门。她打定主意,再不和他们废话了,再逼她,她就拿剪子铰头发,看他们还有什么戏唱。 “小姐……这是老爷给您的信。” 这日早晨,她一睁眼,丫鬟便呈递上来一封信。她绷着脸接过信,没好气的甩开,随便瞭了一眼,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劝她改嫁的说辞。 结果却不是,上面只有一句话:“你到客厅来,爹帮你逃走。” 映桥赶紧下地穿衣,随便挽了个发髻就赶到前厅去了。 难不成她爹开窍了? “映桥……映桥……爹……呜呜呜……对不起你……”?一见面,云成源就涕泪横流的对女儿哭道。眼泪并不是假的,一想到因为婚事父女感情变得疏离,他就伤心欲绝。 映桥心软,苦笑不得:“您别哭了,只要您不逼我嫁人了,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呜呜……我不逼迫你了,我想通了,你嫁给他,伺候公婆没好日子过。” 映桥笑的灿烂:“是呀,您终于想明白了。” “嗯!”云成源重重点头:“你偷偷出京回老家避一避,他忙着修先帝实录,总不能插上翅膀去老家纠缠你。日子久了,他自然淡忘你了。” “您允许我离家?”还以为她爹会把她反锁在屋里,逼她嫁人呢,原来没有,果然是亲爹。她抿嘴笑:“就知道爹您向着我。” 云成源心虚,催促道:“快去收拾收拾吧,等你走了,我就明确拒绝他!” 避到外地去,的确是好法子,而且等文烨充军后,她去找他也方便。 ‘我中举人的时候,在老家买了房子,你回去先住着,文嫂跟着你,再带几个家丁,先住个一年半载再说。” 映桥懂了,笑眯眯的道:“我不在,您好娶戴小姐呢。” “还有心思说笑!快去整理东西罢。”他催促道。 “是。”她欢快的像只小鸟,就要出门。 “哎,慢着,你把秋霜给我留下,京城有什么事,我派她给你递信。她最丑,我用着放心。” “……”她一咧嘴:“……好吧。” 映桥回屋收拾东西,问黛蓝要不要和她一起走。黛蓝自然是跟着她的,举目无亲,映桥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有人作伴,映桥带了些盘缠,欢欢喜喜的上路了。心想等文烨得到充军的消息,她就直接从老家赶过去。 等女儿走了,云成源立即喊来秋霜,他平生没做过什么坏事,没想到第一桩算计是用在女儿身上的。 “老爷,您有何吩咐?”秋霜道。 “……姑爷可能快出狱了……” 秋霜喜道:“真的?奴婢这就把小姐追回来!” “……我留下你,是叫你等姑爷放出来的时候,告诉他一个消息。” 秋霜本能的觉得不好:“……老爷,您要奴婢告诉姑爷什么?” ☆、第75章 “姑爷出狱,你在外面等他,告诉他说……小姐外嫁了,叫他不要等了。” 秋霜马上意识到危险:“姑爷会打死奴婢的!” “你说也得说,你不说,我、我就先打死你!”云成源难得对仆人强硬。 秋霜咬唇,不情愿的答应了:“是。” 她心事重重的走在庭院中。她只是传话的,姑爷生气了,自然会来找老爷理论。不过,跟姑爷说了这些话,她以后还能回小姐身边做事么? 突然撞到了一个人,她抬眸见是汪状元,他是老爷的挚友,出入云家稀松平常。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秋霜忙低头道歉。 “慢着,我有话给你说。”汪奉云看了看四周:“老爷让你告诉姑爷什么话?” “……”秋霜不语。 他淡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告诉小姐外嫁了,对吗?告诉你们姑爷这句话,你以后还有容身之处吗?” “……” “不如你听我的,然后我保证你脱了奴籍,拿银子回乡照顾你的父亲。” 连她父亲的事情都知道,秋霜一愣:“您、您要奴婢说什么?” 汪奉云微微侧头,笑意暖暖的道:“比云老爷叫你说的话,严重那么一点点。”他见四下无人,俯身在秋霜跟前耳语了几句。 秋霜唬了一跳:“奴婢会死的。” “难道你告诉他你们小姐外嫁了,他就不会要你死么?横竖没有容身之地,不如听我的,还能保你平安。你相信你们老爷能保你吗?这件事早晚会穿帮,季文烨岂会饶了你。”汪奉云笑道:“云老爷只想叫你传话,却从没考虑过你的安危,你若想活命,还是多替自己考虑考虑罢。” “……这个……” “你知道你的父亲在乡下患病卧床,没钱治病才把你卖掉的,如果你能带着治病钱回乡去,他该多高兴。你好好想想吧。”汪奉云笑容和善,他和父亲流落在外,小小年纪能够在京城活下去,靠的不单是才华。 “汪、汪大人请说吧。” 汪奉云满意的颔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听好,我要你这样说……” —— 季文烨仰面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双手交叉叠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他一天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偶尔小憩一会,待醒过来又开始无所事事的盯着屋顶发呆。 他进大牢有半个月了。等新皇帝登基,定了大局,差不多就要收拾他们这些先帝佞臣了。他记得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被清算的时候,在牢里足足关押了两年,才被削职发配。不知轮到他,要等几年。 宗室继承大统,本朝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汝王爷为了给朝臣们展现一个雷厉风行的帝王作风,应该不会拖拉,或许很快就会对他们下手惩罚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快下决断吧。 文烨听到监牢外有人来了,他懒得理睬,又从被子里扯出一图棉絮,塞进耳朵里,继续闭目养神。 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一枚,侯爷忙着和他摘清关系,映桥也叫她爹接回来了,钱财家当都在她那里。皇帝只要留他一条命,怎样拿他开刀都无所谓。 最惦记和放不下的就属映桥了,上次她来看他,他不知多开心,但同样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为什么汪奉云要帮助她?陪她来的小厮,他从没见过,想必是汪奉云的人。 他为人并不残忍,或许和年少时的经历有关,他觉得得饶人处且饶人,而且对人,收买拉拢强过胁迫威逼,他对映桥如此,对她的家人也是如此。 “……映桥。”想到妻子,季文烨才感到坐牢的痛苦。关押在大牢里,吃住恶劣,这些都不重要,唯独和映桥分离,叫他难捱。 “不要想她,不要想她……”他念叨了两句,紧紧闭上眼睛。 这时大牢的门被打开,进来两个狱卒,其中一个见季文烨紧闭双目,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低声道:“季大人,该吃饭了。” 文烨听到有人说话,但耳朵里有棉花团,听不真切,睁眼见两个狱卒一脸谄媚的对他笑。他忙坐起来,掏出棉花,奇怪的道:“什么?” “季大人,吃饭啦——”狱卒又说了一遍。 每次吃饭都是摆在牢门外,犯人从小窗自取的,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派人送了进来。这时就见两个狱卒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端出来,有鱼有肉,还有酒。 根据以往经验判断,他不是快死了,就是要出狱了。文烨坐到桌前,动筷之前问道:“什么时候伙食变得这样好了,这是哪位贵人在照顾我?” “嘿嘿,不瞒您说。小的们听说,您的案子查清了,鲁公公确实贪污了府库的银两,也勾结后妃残害了先帝子嗣,但那都是中官们和后宫的罪,和您没干系,您被冤枉了。今天皇帝登基大典,按理来说,本来就该吃顿好的,您也别客气了,快用饭吧。”说完,给季文烨斟了杯小酒。 “哦,今天是登基大典。”文烨将酒一饮而尽,动筷子开始吃饭。难道事情还会有别的变化?虽然他有一年曾护送过汝王回封地,但他不过是诸多随行之一,与这位藩王连话都没说过。倒是曾给他身边的太监送过礼,难不成汝王身边的人替自己说了好话? “这酒刚温过的,牢房潮湿,您喝了暖暖身。”狱卒赔笑道:“您用完饭,我们兄弟俩叫人给您洗洗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文烨点点头,轻声道:“劳烦了。” “那您慢慢吃,一会派人过来收盘子。”说完,两个狱卒退了出去,连门都没锁。 看样子,他很快便会被释放了吧。这时就听那两个狱卒嘀咕着:“你看看,这才叫办大事的人,宠辱不惊,关进来不惊,放出去不喜。”“行了行了,就你明白。” 他没露出欢喜的表情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只在映桥面前笑的比较多。 登基大典三日之后,狱卒明确告诉他,传旨太监带来了皇帝的口谕,放他出狱,暂行回家待命。 他虽然可以不用坐牢了,但还不能说度过一劫,一来皇帝没有释放鲁久年,他还关在牢里。二来,常有待罪的官员被放回家跟妻儿告别,再抓回来问罪的情况。新帝登基,一切还都不好揣测,他不宜高兴的太早。 季文烨像来的时候一样淡定,带好自己随身对象,走出了大牢。虽然被释放了,他心里却轻松不起来,莫名其妙的照顾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若真是汝王身边的大太监帮他,必然是希望他继续做鹰犬替新皇帝办事,如果真要在泥潭里越陷越深,还不如就此发配充军,一了百了。 他脸色并不好,人走出了监狱,心仿佛还带着一把锁。 出了大门,在阳光下看到一个丫鬟朝他这边踮脚探望,很是眼熟。他抬臂挡住阳光,仔细一看,居然是妻子的贴身丫鬟秋霜。 那么妻子也在附近了,他高兴的四下张望,却没看到映桥。 这时就见秋霜朝她跑来,扑通一下跪到他面前,含泪道:“爷——奴婢有事情要告诉您——” “这里不适合,你起来,咱们到僻静处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何至于当街下跪。文烨有不好的预感,只是一时猜不到会是什么事。两人到了僻静处,秋霜浑身发抖,双膝一软,扶着院墙,又跪到在地。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秋霜犹豫不决,但是拿着一百两银子赎身回乡的诱惑摆在眼前,她在家乡还有生病卧床的父亲,她若拿着一百两银子回去,就能给他治病了。 父亲和伺候了一年的小姐…… 她心一横,做出了选择:“爷,少奶奶她……她流掉了您的孩子……瞒着您躲到老家去了……奴婢……奴婢……”还没说完,脸上便重重挨了一耳光,她身子一歪,栽在地上。 季文烨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拽起来:“你胡说什么?” “奴婢没有胡说……汪状元来求婚……但是少奶奶发现自己怀孕了……后来孩子就没了。”秋霜口鼻流血,吐着血沫哭道:“她听说您出狱了,害怕您责怪她,躲回老家去了……奴婢没说谎……其实老爷吩咐奴婢,叫奴婢告诉您小姐外嫁了,但是奴婢不忍心骗您……” 季文烨浑似被抽去了筋骨,浑身发颤,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始料未及。木讷的放开秋霜,摇头冷笑道:“不可能,你敢诋毁主子,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 “奴 婢冤枉,奴婢不忍心看您被蒙蔽,才找借口留京,为的就是告诉您真相……真正蒙蔽的人是少奶奶,不是奴婢!少奶奶之前还好端端的,结果汪状元来求亲,她 就……就……变了……黛蓝也劝她,说机不可失,新科状元比蹲大监的囚犯强一百倍,女人几辈子也碰不到这种好事,叫少奶奶她抓住……啊!”这一次,挨的耳光 更重,秋霜扑倒在地,哼哼呀呀,意识不清的半昏死过去。 季文烨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的话,觉得可笑,但心中又有一股不安在涌动。 “季大人,属下来晚了,您快上轿吧,给您压惊的筵席已经准备好了。” 回头见是锦衣卫的下属何千户,他牵着马,身后不远处是一顶两人抬的轿子,显然是给他准备的。季文烨朝他走过去,夺过缰绳,翻身跨马而去,动作之快,待何千户反应过来,连人带马已经奔远了。 “哎?”何千户怔怔的发呆,为什么季大人出狱第一件事是打丫鬟,他现在抢了他的马又去哪里了? 此时,见那丫鬟爬起来,引袖擦嘴角的血迹,捂着脸转身跑掉了。 “哎?到底怎么了?”何千户眨眨眼,原地呆怔。 话说季文烨策马到了云家,小厮一开门,他就闯了进去,揪住丫鬟一问,映桥竟真的不在,两天前离开了京城。 他脑袋登时胀成两个大:“云成源呢?” “奴婢这就找。” 季文烨推开她,怒气冲冲的往云成源的卧房走去,他来过这里,对庭院布局很是熟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的卧房。家里的丫鬟小厮认得他,知道他是谁,都不敢拦着。 卧房空空如也,乍看之下没有人影。他看了床底没人,幔帐后也搜过了,最后目光落在穿衣镜上,他冷笑一声,拎起椅子朝镜子砸去,哗啦啦一地碎片,镜子后露出一扇门,他一脚踹开,看到了瑟瑟发抖的云成源。 “映桥呢?你为什么躲在这里?”他懒得客套了,揪住丈人的衣领把人拽出密室:“我再问你一遍,映桥呢?她在哪里?” 云成源原本计划告诉季文烨,女儿外嫁了,等他早上门来,他就躲藏起来。季文烨找不到他,又找不到映桥,自然无计可施,然后再告诉映桥,季文烨另娶了,如此拆散他们。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季文烨居然一下子就把他“擒获”了。 “她……她嫁人了。”云成源硬气的道:“嫁人了。” 这与秋霜说的吻合。季文烨恶狠狠的道:“嫁人了?嫁给状元了吗?” “我、我可没说!总之嫁人了!你别惦念了。” “为了嫁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要了?!”他甩开云成源,摔门而去,往映桥的卧房走去。云成源追着他:“你要去哪里,都说了映桥不在。” 季文烨不睬他,进屋便翻,能看出映桥走的匆忙,许多首饰和衣裳都留下了。被子掀翻扔在地上,他最下层看到一方小褥子,上面血迹斑斑。 云成源窘迫的大喊:“你、你到底要翻什么?” “她是不是在这上面流掉孩子的?” 云成源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女婿的话:“什么?” 季文烨气的发抖,四处巡望,忽然看到桌下有一块未烧完的碎纸片,拾起来一看,上面竟写着“归尾、红花。”,字残了,可一见便知是堕胎用的方子。 他揪过云成源,把方子扔到他眼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成源傻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没撒谎,他的确不明白。 文烨怒极,对准他腹部便是一拳,痛的云成源捂着肚子跪在地上,不住的干呕。 “我现在去追映桥,是你给她下药也好,她想攀高枝杀子也罢,待我回来,有你们好看!” 云成源痛得腹部痉挛,但还想去抱女婿的腿:“你、你别走,有话说清楚,别伤害映桥……”季文烨踢开他,大步往门外走去了。 烈阳当空,季文烨心却冷似铁。谁辜负他,他都不在乎,唯独云映桥不行。 — 映桥的车队走的很慢,尤其进了五月,天气腾地热了起来,行路艰苦。不过她没急事,任由车队慢悠悠的走。想当年,这条路可是她一步步走来的,熟悉的很,不时给黛蓝透过车帘指着路况。 傍晚入住驿站后,黛蓝叫丫鬟烧水沐浴,等她洗完了,去伺候映桥漱洗。之前虽然同是丫鬟,现在却是主仆了。黛蓝到了隔壁房间,见映桥满面愁容的坐在床上,她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烦死了,癸水还没走。”映桥等她走近了,低声抱怨道:“我一向很准的,这次提前来了不说,量居然还这么多。” 黛蓝道:“我倒是常这样。可能是这段日子太劳心了,等到了地方,找大夫好好看看。”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映桥叹道:“原本还想洗洗呢,算了,只好擦擦了。”叫丫鬟守门,黛蓝在屋内帮她擦背,简单把身上擦了一遍,她舒坦多了,穿好衣裳,往床上一躺:“啊——活过来了——” 黛蓝开门叫丫鬟端水,然后回眸看着映桥笑,心想她还和以前一样,小孩子似的。 这时就听屋前有吵嚷声,黛蓝纳闷:“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谁去看一下。” 映桥懒得动:“这里是驿站,住宿的不是官就是官吏家属,保不齐是有人摆官威了,不要理他们。”眼皮好沉,她想现在就歇了。 黛蓝觉得不对劲儿,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慌张的对映桥道:“我好像听到季大人的声音了。” 映桥腾地坐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果然听到了丈夫的声音,惊喜的对黛蓝道:“好像是真的。”话音刚落,门砰的撞开,直接把门口的黛蓝推搡出几步,跌坐地上。 季文烨杀气腾腾的出现在她面前。 映桥一愣,虽然激动,但被他的表情吓的笑不出来了:“文烨,你出狱了?” 黛蓝扶着椅子站起来,喜道:“季大人,您没事了。我们老爷呢?也平安了吗?” 季文烨横眼黛蓝,恶狠狠的道:“滚出去,一会再找你算账!” 黛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终归不是好事,胆战心惊的后退,踉踉跄跄的出去了。文烨回身把门插好,朝映桥走去:“脱!” 她挤出笑容:“你怎么了?”站起身去抱他:“文烨——你来接我了?” 他却推开她,将她压在床上去脱她的裤子。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捶打他:“你做什么?我来月信了,不行——” 扒下她的裤子,见到垫着的绸缎上确有血迹,文烨勃然大怒,捏住她的下巴凶道:“究竟是月信,还是小产后的血污?” “什么小产?”映桥被弄的疼了,抓他的手腕:“快放开我,月信提前了!” “你不是说癸水比发俸禄还准吗?怎么这次不准了?红花好喝吗?没了孩子想嫁状元,可惜没想到我还能放出来吧。”他指着门外道:“我刚才在客房见到了那天陪你的小厮,他是汪奉云的人吧,你还敢说你与他没关系?!” 锁玉?映桥傻掉了。 “你们一家都是中山狼,一旦有机会,便会翻脸不认人。我哪点对不起你,家当叫你拿着,就怕你没吃没喝,另寻人家,弃我而去。可我没想到,你丰衣足食,结果有状元要娶你,你居然忍心杀子,也要攀高枝!” “你、你胡说什么啊?!”映桥扬手便是一个耳光:“哪来的孩子?!汪奉云的确缠着我,我为了躲避他,才出了京城!心里盼着和你团聚,你倒好,一见面就这么冤枉我!”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证据总不会说假话,把那写着药方的破纸递到她眼前:“可惜没烧干净被我发现了,是你的笔迹吧。” 的确是她的笔迹,却不是她写的。映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告诉我小产过的?你不相信我,一见面就向我兴师问罪?” “血污还在,你还狡辩?” “是月信!”她咬齿道:“叫稳婆来,你叫明白人看一看,我是不是小产过。” 季文烨不甘示弱:“……会的,我这就叫人来!”放开她,把门摔的山响,掉头出去了。 映桥气的掉泪,自己罢裤子提上,趴在床上哭了好一会。许久之后,听到脚步声,她抹干眼泪,坐直身子,垂着眸子,面无表情。 季文烨带来一个五十开外的稳婆,这稳婆一见便知是临时找来的,面如土色,见到映桥,强笑道:“就是这位小娘子?” “就是她。” “官人还请出去,我替小娘子验身。”稳婆净手。 季文烨拽过一把椅子抵在门口,他坐在上面:“我就在这儿!” 映桥含泪看他,笑了笑:“好,你想看着我难堪的样子,随你。”捂着眼睛躺好,由那稳婆来看。稳婆放下一边幔帐遮住映桥下半身,俯身仔细检查。 “小娘子……是干干净净的人,没有小产的迹象。这癸水颜色不太正常,吃两副药调调就好了。”稳婆给出了结论。 季文烨恍然站起来:“真的?” “老身替妇人接生调理小产,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小娘子这身子好着呢,绝没小产过。” 文烨松了一口气,给了稳婆一锭银子,叫门口的护卫把她送回家。见映桥背对着他躺着,动也不动,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抱她:“映桥……” “呵,外人说我小产,你就信我骗你,外人说我是清白,你又和我重修于好。敢情我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外人一张嘴才是最重要的。” “映桥……”他冷静下来了,已经开始后怕了,追悔莫及:“我中计了,不该怀疑你。因为你对我太重要了,我才……” 映桥吸了吸鼻水,故意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了,我知道了,你从没相信过我。仅仅是有人告密,你就怀疑我。如若我被人下药和别的男人摆在一起,你肯定二话不说杀了我。季文烨,你心里真正相信过谁呢?” “……映桥。” “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我没怀过你的孩子了,咱们已经和离了,你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她满面笑容的道。 ☆、第76章 季文烨追悔莫及,懊悔自己的鲁莽和冲动,他被愤怒遮蔽了理智,才会怀疑对他有情有义的映桥。此时说什么都苍白无力,他想抱抱她,可才伸出臂弯,她就抓起枕头打向他:“我不想见你,你快走!” 他做错了事,认错还来不及,自然不敢发脾气:“我们被人算计了……你冷静些……” “你也好意思提冷静,该冷静的人是你,被算计的人也是你!” 文烨接住枕头,后退一步:“不光是我,你也是,你爹骗你出城,就是为了这离间计做准备,你若是生我的气,就中了他们的计。” 她自觉没有哪里对不住季文烨,以为俩人情深似海,彼此信任,结果只是她一厢情愿,季文烨从心里就不相信她。映桥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被辜负了。她冷笑道:“就许你中计,不许我中计?我就中了离间计,疏远你又如何?反正你我也不亲近。” 他心如刀绞,强笑道:“映桥,我的案子不打紧了。我来接你了,以后咱们再不分开了。” 说了半天,竟然来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映桥越发心凉,干脆赤脚了地,要去开门。季文烨抱住她:“你要去哪儿?” “不想见你,你不走,我走。” “我一出来就听秋霜说你小产了,我在你的屋子里也发现了证据,就……就……”他想把她抱回床上去:“你原谅我吧。” 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望着他。文烨以为她心软了,赶紧再接再厉的柔声道:“映桥,我错了,原谅我吧。”谁知才说完,脸上就挨了一下,并不重,但她表情悲愤,看样子恨极了他。 他愣了下,但毕竟有错在先,给她打一巴掌出气,如果她能消气,也算值了,于是继续心平气和的道:“映桥,你消气了吗?” 没想到她却气呼呼的道:“没有。” “……”敢情白挨打了,文烨皱眉:“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她气人有一套,指着门口道:“你离我越远,我越开心。你就此走了,再不回来,我才消气。”说完,推开他,趴回床上去了。 文烨现在除了死皮赖脸缠着她解释外,一时想不出其他办法。他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误会你,的确是我的错。但这都是因为我爱你,我心里有你,才会失去理智……” “呵呵。”她心酸的道:“我心里有你,只会关心你,追随你。你心里有我,却受人挑唆怀疑我,咱们两人真不一样。” 文烨不占理,觉得这样说下去会越发被动,不如行动来的直接,便挨着映桥躺下,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软软的小耳朵,口中喃道:“好映桥,你别生我的气了,我接你回去好好过日子。” “呵……”她笑了,却是冷笑。 他斗胆一问:“怎么了?” “我知道女子有以色事人的,惹了丈夫生气,拼着色相上去黏着哄人开心,没想到季大人也会这套呢。” 这话直接将季文烨气的五脏六腑火烧的一般难受,他腾地坐起来:“云映桥,你别得寸进尺。” “这就受不了了?我还没冤枉你要跟别的女人成婚,把咱们的孩子掐死呢!” “说来说去,还是怪我错怪了你。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直说吧,到底怎么样能原谅我?” 映桥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不屑的笑道:“你要我这种人的原谅做什么。我这种随时会背叛丈夫杀子另嫁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明察秋毫的季大人呢。” “……我不和你吵,你冷静一下吧,我明早再来找你。” “再好个稳婆来给我验身吗?刚才黑灯瞎火的别看错喽。” 文烨除了任打任骂也没别的道路可走,心平气和的面对讽刺:“当然不是,接你回京。上面叫我在家待命,我却擅自出城,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得尽快回去。” “好啊,你被抓回去才好呢。我这次不用杀子也能嫁状元了。”她笑嘻嘻的道。 文烨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了,没法再听下去了:“……你好好休息吧。”看着她,退了出去。 丈夫走了,映桥吸了吸鼻水,坐起来穿衣裳。没想到她在丈夫眼中竟是那样的人,她从没怀疑过他会变心,傻乎乎的认为他对她同样信任。结果呢,原来在他眼里,同床共枕的她竟是为了荣华富贵,狠心堕胎的人。 哪怕被人算计了,但他暴露出来的心态,可是实实在在的。 情真意切?呵呵,他八成对谁都没用过真情,永远留着怀疑。一旦发现对方要背叛他,格杀勿论。其实她早该料到这点的,当初怀疑她和汪奉云有婚约,他是怎么做的?如果当初她拗着不嫁他,现在还会活着吗? 或许父亲说的对,季文烨这种人还是太危险了。 如果遇到的是能说清楚的误会,下一次碰到说不清楚的芥蒂,他会怎么对她呢? 映桥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冒凉风。 这时门吱嘎一声慢慢推开,映桥没回头,从手镜中窥身后,见是黛蓝。她才撂下手镜,回头一脸委屈的看她:“……原来是你。” 黛蓝赶紧把门关上,战战兢兢的来到映桥身边,低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到季大人在院子里失魂落魄的发呆。” 映桥一肚子的委屈,真庆幸黛蓝在这,否则真不知找谁倾诉。于是一股脑的把刚才的遭遇讲给她听了。 黛蓝惊诧:“这、这是谁要害你们啊?也难怪他生气,任哪个男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会怒发冲冠。幸好是否小产不难拆穿,否则真的百口莫辩了。证实了清白,季大人一定放心了吧。” 映桥发现黛蓝根本没意识到她受到了伤害:“……在他心里,我居然是那种人,他何曾相信过我。弄来个稳婆给我验身,这般折辱,他哪怕有一点信任我,也不至于这样对我。” “这 个……”黛蓝难改对季文烨的忠心,处处向着他说话:“他并非有心的吧,在气头上哪能顾得了那么多。再说,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大事,虽然查清诽谤的手段 激烈了些,但终究情有可原。这么多年,谁在他身边都没待长过,小时候颠沛流离,长大了认祖归宗,还被姓梅的退婚了。好不容娶到你了,怕你也弃他而去。” “……”映桥不服气:“他做什么都情有可原,下次杀了我,也有人替他开脱。” 黛蓝哑然,半晌叹道:“怎么会呢,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别跟他置气了,他现在一定比谁都难受。” “难受就对了,省得不长记性!” “唉,季大人一个人在院里站着,长夜漫漫,总不是办法。我劝你给他送件衣裳,叫他进房睡吧。别再落了病。” “不去,也用不着!”映桥绾好发髻,起身道:“我要赶夜路回京城,现在就动身,不用在这里过夜!” “哎?”黛蓝道:“赶夜路,天亮再说吧。” “不行,我一定要走。你去把其他人都喊出来,立即动身。” 黛蓝不知状况,还当映桥在任性置气,不过纵然置气,也只能依得。况且季大人出狱了,久年的情况如何,她十分挂心,早一点回京城也好,便起身去喊丫鬟和小厮们动身。 等下人套好马,打好灯笼,黛蓝扶着映桥出了门蹬上马车。夜晚的天气微凉,她多披了件衣裳,想到可恶的季文烨,心里道冻死他活该,便没给他送衣服。 季文烨明白妻子夜间赶路的用意,一定是听他说着急回京城,便连夜动身往原路折返。心里暖意洋洋,用不着另加衣裳也不冷。车队行的很快,尽可能快的往京城赶。 妻子生他的气,但心里终究有他,处处替他着想。 他便以为映桥原谅他了,一路到了云家,他下马后,很自然的要跟着妻子走进门。不想映桥下马后,冷冰冰的瞭了他一眼,径直往后院走去。 “映桥——” 黛蓝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追,文烨只好驻足,独自往客厅去了。令人意外的是,云成源这厮居然不在家,由此更显得他待在云家的尴尬。而且他差不多有三天没在京城了,不知情况是否有变,他着急出去打听情况,但又放不下映桥,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终于,他忍住了,喊来一个丫鬟:“把你们家小姐叫来,我有话对她说。” 那丫鬟认得季文烨,眼珠一转:“姑爷不如给小姐留一封信吧,我们老爷平时跟小姐交代事情也都是写信的。” 文烨觉得此举可行:“快去拿笔墨。” “不必了。”这时映桥推开门,背着手站在门外,对丫鬟道:“忆夏,你出去。” 忆夏忙退了出去。 “你找我做什么?” 文烨温笑道:“我知道你急着动身回京是为了我,谢谢你。”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回京是为了请好大夫治我的不调之症,什么时候跟你有关系了?” “……好吧,和我没关系。”文烨道:“前阵子抄走的家当不知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我手头没钱,这段日子总要生活,所以我得……” 没等他说完,映桥勾起嘴角笑了笑,扔了一包东西到他脚下:“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给你包了银子和珠宝了。等哪天你有时间,派人过来把你的东西拉走吧。想告诉你,除了前段日子买通狱卒花的钱,我根本没动你的家当,剩下的原封奉还。” 文烨视线模糊,强笑道:“你够狠心的了,非得这么伤我报仇?” “还你钱哪里狠心了?”她道:“爱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正好当嫁妆。” “你除了我,谁也嫁不了!”他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不大,透着决绝。 “凭 什么?对了,我差点忘了,季大人要官复原职了,又能耀武扬威了。你能怎么样?把我爹抓起来还是把我抓起来,随便吧,反正我那个爹凡事拎不清的人,我这次也 懒得管他了,随便他进监狱还是流放吧,吃点苦没坏处。好可惜,我这次没牵挂的亲人了,你拿什么威胁我?”映桥摊手笑道:“我也不是待嫁的女儿身了,霸王硬 上弓就要嫁给你,你还能怎么样?” “……” 她洒脱的哼笑道:“我什么都不在乎,我看你们谁还能算计到我。” 自作孽不可活,见她如此绝决,文烨艰难的笑了笑:“你休息吧,我走了。”没去管地上的包袱,和她擦身而过去,离去了。 映桥朝他背影重重哼了声,转身回后院去了。 晚些时候,云成源听下人说小姐回来了,心急火燎的去见她。映桥早准备好了酒菜,立在桌边等父亲,见他来了,甜甜笑道:“爹,我亲自下厨做的,您快坐下吃罢。”说着,示意忆夏给老爷摘官帽。 云成源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们到底怎么了?季文烨找到你了?” “找到了,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她笑盈盈的招呼父亲落座,又是给他夹菜又是给他斟酒:“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流言说我流了他的孩子,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决定离开他了。” 云成源大吃一惊,赶紧抿了口酒压惊:“也好,也好,分开也好。”不管怎样,好歹目的达到了,他喜道:“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就是吵了一架,我看清了他真实的面目,反正他给我休书,正好就此真正和离吧。”她笑着坐下来,对父亲道:“怎么样,我做的饭菜还合您的胃口吗?” 乖女儿又回来了,云成源喜极而泣:“真是我的好女儿,咱们犯过一回错,改了就好。” “我已经看开了。我以为有情有义的良人,听信谗言误会我。”她笑着叹道:“以前处处为我着想的父亲,居然也可以背叛我算计我。所谓真情不过如此,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在您成婚前,我在您跟前好好尽尽孝心,等您娶了戴小姐,我就找一间姑子庙出家了。” “噗——咳!咳!”云成源一口酒喷出来,狠狠的呛到了:“你、你别胡闹!” 她一本正经的道:“我心意已决,我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季文烨他误会你,是他对你不真。世上好男儿多的是。” “爹,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么,不光是他,还有您,若没有您插手,我们不会闹到这步田地的。”她幽幽的道:“还有汪叔叔……以前多好的人啊,现在也变成这样了。唉,人心至此,不如出家,清清静静了此生。” “你别傻了,你才十六岁,入什么空门啊。” 映桥大无畏的道:“心死了,十六岁和六十岁有何区别。”说罢,起身来到父亲面前,跪在地上给他磕了个头:“爹,原谅我这个不孝女吧。只能来生还您的养育之恩了。” 云成源吓呆了,赶紧去扶女儿:“不可能,我不许你出家。” “我去意已决,等您迎娶戴小姐,我便离家去庙里。”说完,闪身不许父亲扶她,怅然道:“希望您和戴小姐百年好合,就此忘记我这个不孝女。” 云成源从没见过她这般,料定她说的是真话,哭道:“映桥,爹错了,你别做傻事,我什么都依你。” “唉,都这个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托你们的福,我已经没有傻事可做了。”说完,朝她爹淡笑道:“吃饭吧,一会凉了。”重新落座,给她爹斟酒。 云成源真的要哭死了。哪有心思吃饭,不住的抹泪。 映桥由他哭,给他碗里夹满菜,放下筷子,飘然而去。第二天早上,她派人出去打听姑子庙的情况,“正好”叫云成源撞个正着,吓的慌了神,连续几天魂不守舍,急的团团转。 如此过了三天,他熬不住了,派人去季文烨过来哄女儿。和他吵架之后才想出家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把季文烨叫过让他想想办法。 文烨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升官还是降职,眼下还没消息。这几天一直在家忏悔,思念映桥又不敢贸然前去烦她,在家备受煎熬。 这一日,好运从天而降,云成源主动来找他,叫去给他见映桥,因为她打算出家,求他把人哄回来。 他根本不信映桥会出家,她三天不吃肉自己就得还俗。文烨断定她这么说就是为了吓唬折磨她爹,但总算能名正言顺的去见她了,文烨假装信了云成源的话,换了件衣裳,便赶到了云家。 “今天风和日丽,繁花盛开,你就在小花园等她吧。”云成源觉得花园的气氛有利于夫妻和好,安顿了女婿坐下,赶紧去唤映桥过来。 过了一会,他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爹,谁啊?我谁都不想见。” “爹跟你保证,绝对是你想见的人。” “……呀……是他?”就听映桥惊喜的小声道:“爹,您回去吧,我自己悄悄过去给他个惊喜。” 文烨听到这话,心中不住的点头,太好了,太好了,她原谅自己了。假作没听到她的话,等她的惊喜。 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蹑手蹑脚的,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定十分可爱,他这样想。 突然,一双小手蒙住他的眼睛,她整个人贴着他后背上,清脆的笑道:“你猜我是谁?” 文烨抿嘴笑,摸着她的手,刚要说话。 却听她又娇滴滴的道:“状元郎,快猜啊。” 他瞬间心如刀绞,掰开她的手,愤怒的回眸瞪她。 映桥便受到惊吓一般的后退了一步:“呀,怎么是你?” 文烨怒火中烧:“可惜不是你的状元郎。” 映桥轻哼:“有什么好生气的?” 生气吗?生气就对了!气死你!刚才看到季文烨,就萌生了故意认错人惹他生气的想法。其实她怎么可能认错人,一切还是因为气没消,有意刺激他泄愤。 他眼圈泛红:“……你爹叫我过来的,说你要出家,让我劝劝你。” “我故意吓唬他的,我还没折磨够你们,才不会出家呢。” “就知道你刚才是故意气我的,你怎么可能认错人。”文烨被她磨的没脾气了,温声道:“……映桥,你这不是拿钝刀子杀人么,要杀要剐随你,别再折磨我了。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的。” 她歪着头摸发髻上垂下来的步摇珠,沉吟片刻,走到他跟前,拧身往他腿上一坐,搂着他的脖子道:“文烨,你说吧。” 女人心海底针,他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会冷言冷语的挖苦,转眼又亲密的坐在他怀里。一颗心跟着她忽上忽下,全不听他自己的了。 见他不说话,她嘟着嘴拍他的胸口:“讨厌,不说我走了。”忽冷忽热的折腾他。 “别!”他抓住她的手,握在掌中,暖暖的,软软的,此情此景,恍惚回到了从前。文烨忙摇头:“你别走。” ☆、第77章 她蛮横的理直气壮,晃着他道:“快说呀。” 文烨恍然出神,只觉得映桥当真钻进她心里去了,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过往的情景:“……对不起……”对她充满了愧疚,这几日,反复回忆着她去牢里探望他的情形,愈想愈懊悔。 “就说这个?”她不满的哼道:“还以为你今天能说点新鲜的呢。”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种想法不是今天冒出来的,当然不是新鲜的了。”他环住她,愧疚的低声道:“那天是我错了,以后再不会那么对你了,我发誓。” 映桥欺负了他好几次,尤以今天为甚,心里痛快多了。此时听他诚恳的道歉,不禁心软了:“……发誓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不是因为你举止粗鲁生气,而是因为你不相信我。我在心里把你当成抛妻弃子的负心人,你不难过吗?” “……如今我在你心里怕是低如尘泥一般了吧。” “怪你自己!”她伸出一根嫩葱般的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下,训斥道:“我哪点对不住你,心里想的是你充军了,我直接去充军地见你,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活该你现在受罪,一点不可怜你。” “不用你可怜,只要你消气就行了。”他无奈的叹道。 季文烨有的时候脾气好的不像话,她怎么折腾他都不生气。眼下他不占理,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只要她不要他的命,随她发脾气。他知道她是真生气了,两人间又隔了一张休书,再不包容她,把她哄回来,弄不好她真的会离他而去。 “偏不消气,不想见你,你回去吧。”她娇哼道,从他身上下去:“我以前就是脾气太好了,你们谁都不把我当回事,嘁,发脾气谁不会呀,这次让你们见识见识。” 他见识到了,果真十分可怕,这种平日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发起火来不光吓死人,也能气死人。映桥知道他的软肋,谈话间夹枪带棒,伤的他不轻。季文烨没办法,道:“……随你高兴吧,你怎么消气怎么来吧,我没怨言。” “你敢有。”她瞟他一眼,转身往花园外走去。映桥走到拱门,见他没跟来,回头朝他气哼哼的跺了下脚,才扭头走了。 文烨一愣,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赶紧跟上去,不远不近的在她身后跟着。 映桥进屋后,示意丫鬟都下去,然后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来了,故作生气的要关门:“讨厌,谁允许你跟过来的,不想见你。” 他见状,忙把身子挤进来,进屋后随手关上门,靠着门板道:“我方才在外面晒的头晕,你允许我坐一会吧,我不说话,歇歇就走。” 她哼道:“外面有的是地方,偏到我屋里来坐。我跟你早不是夫妻了,凭什么叫你歇脚。”说归说,丢下他不管,径直走到里屋床上坐着,“生闷气”去了。 机会给的太明显了,季文烨怎可能识不破,跟着她的脚步追到卧房:“……映桥。” “你不是答应不说话么,干嘛叫我名字。”瞟他一眼,低头玩手指。 映桥既然允许他进屋,便是肯原谅他了。文烨重新看到和好的曙光,嘴角不禁翘起,坐到她身边,硬拿过她的手展开看,柔声道:“上次去看我,把指甲染的颜色刮去了,怎么没重新染?是不是还等着去看我?” 她抽回手,撅嘴道:“我只是嫌麻烦罢了,才不是为了你。” 文烨满怀歉意的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一个人不容易……你对我有情有义,我不该怀疑你。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生平第一次这么后悔。你冲我发脾气,是我应得的。” “当然了,我跟你吵嘴,你就庆幸去吧,真不要你了,才懒得搭理你。” 文烨一听,欢喜的抱住她:“这么说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了?” “才没有,我打算再折磨你一段日子,免得你不珍惜我。” 他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她果然只是在耍性子惩罚他而已,并非真的打算离开:“我已经够痛苦了,牢狱之灾,你又这么对我,好映桥,你体谅体谅我,别再跟我生气了。” 她一蹙眉:“我哪里不体谅你了,我不体谅你,现在还能允许你抱着我?”把脸扭开:“算了,你根本没反省,还觉得我对你刻薄了,你快走吧,等你想好了再来。” 文烨忙摇头:“没觉得你刻薄我了,在驿站听说我着急回京城,你便连夜赶路,这般为我着想,怎么能说刻薄呢。”好声好气的问道:“别让我走了,我在这里反省好不好?便于你及时查验我反省的情况。” 她撇嘴:“不行,快走。” 他心酸,怕再惹她生气,慢慢起身:“……那……我走了?”他打算走到门口,再根据她的表情判断是不是转身回来继续纠缠她。 “走吧。” 文烨觉得腰带一动,低头见她拽住了他的玉佩。 她明眸含笑,朝屋外嘟嘟嘴:“快走吧。”但手却不松开。 文烨愣了愣,见她眼波流转,甚是娇俏,遂即明白她是在和自己嬉闹。他低头动手解腰带:“好吧,你不放手,这条腰带解给你。”扔了腰带给她,却继续脱袍子:“都给你要不要?” 她往床里挪身子,笑道:“青天白日的,你要干什么?” 文烨脱去外袍,跪在床上解中衣的绊带:“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说完,合身扑到映桥身上,压着她轻吻。她把脸扭到一边,佯装生气的道:“又想欺负我?” 他见事成一半了,再接再厉的缠她:“不是欺负你,想疼疼你。”含住她的耳垂,低声道:“你还要生气到什么时候?别再气我了。” “你又不是老弱病残,气气你有什么受不住的?” 文烨拔掉她发髻上的簪子和步摇,丢在一旁,为亲热做准备。映桥虽然撅着嘴一脸不满,但也没抵抗他的亲近,他抓住机会,一口气将她剥了个干净。谁知眼看大功告成,她却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的推开他:“不行,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我不想这样。”说着,便要坐起来。 他见大事不好,忙从身后抱住她,把她搂在怀里:“谁说不是夫妻了,休书是假的,你心里清楚。我除了你之外,不可能有别的妻子,你不要我,我下半辈子只能孤单一个人了。” “……”映桥心里一动,不免心酸起来。 趁她心软不反抗的时候,吻住她的唇,探舌进去交缠。月余未沾情事,此时情火烈烈,映桥身子软下来,酸软无力,推他亦推不开,肌肤相亲,身上和心里都热的像有一团火。她还有些干涩,让他进入后,进出刮得微微发痛,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被他占有才能消灭炽热的情焰。 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人比季文烨更爱她了,连情事上也顾及她。 所以被他误会了,才更觉得伤心,映桥眼底渐渐涌出泪光,侧过脸不看他,啜泣声和呻吟声融合在一起,更加媚人。 事毕之后,映桥侧卧着喘匀气,抹着泪光道:“既然我这么重要,你居然还不珍惜我。” 她埋怨他,听着像撒娇,文烨心都要化了:“……我不是不珍惜,是太在乎你了。若是别人,我绝不会这样。我倒是爱你,但你对我有多少真情,我心里没底,当初你嫁给我……更像是迫不得已……所以……” 映桥凤眼圆瞪,拿粉拳捶他:“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谁让你上次对我来强的!这次也是,你不信任我,难道还怪我对你的情不真,你感觉不到吗?!” 她用了力气,打在季文烨身上,叫他着实感到了疼:“……你以前拳头可没这么硬实。” “我都十六岁了,跟十三四的时候能一样么。我对你百依百顺,哪点对不住你,你要扒我□验证。我若是脸皮薄早一头碰死了?!”说着,往他怀里钻:“我哪天憋屈死了,都怪你。” 文烨不禁又愧疚起来:“我该如何补偿你,你说吧,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她钻到他怀里朝他撒娇,文烨爱她至极,只觉得自己的生死都在她手掌里了,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娇笑道:“我要一样东西,就怕你没有。我要信任,你有吗?”在他胸口画圈圈。 文烨郑重点头:“有的。全都给你。” 映桥对上他的眼睛,不觉心疼起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足足气了他几天了,可以考虑罢手了:“那我就收下你的信任,若你下次再敢怀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原谅我了?” “我可没说。”她笑道。 “你就是这个意思。”文烨高兴的笑道。自从和她吵架以来,每日的感觉都像被活埋了一般,得到她的原谅,他终于能顺畅的呼吸了。愈看映桥愈喜欢,似乎比以往更娇俏可爱,埋首在她锁骨处,心有余悸的道:“你若再不原谅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本来不想原谅你,想再折磨你几天的。但看在我爹开窍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吧。” “嗯?”文烨不懂她的意思。 “我跟你置气要出家,我爹就跑到你那求你过来哄我。这不是表明他弃暗投明,重新认你这个女婿了么。要不然他胳膊肘往外拐,处处要拆散咱们。”映桥搂着他的脖子,笑道:“我嚷着要出家,吓唬他是一方面,主要是促使他把你叫过来,重新认你这个女婿。” 文烨这几日魂不守舍,没往深处想,云成源一叫他,他便跟来了。原来都在映桥的计划内。他笑着捏她的鼻尖:“原来你早知有今天。” “当然了,所以我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能气到你,最后觉得认错人这招不错,近日一试,果然灵验。”她挑眉笑道:“不过见你诚心道歉,今日就原谅你了,本来还打算再气你几天的。” “……妖女。”他搂紧她笑道:“你真是个小妖女。” 她咬着了他的嘴唇:“跟你学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我若真打定主意离开你,比现在还要绝决十倍百倍,你跪到我面前,我都不会睬你一眼。” “你真舍得?” “正因为舍不得,所以现在就原谅你了。若不是爱你,你那么羞辱我,我早跑掉了。” 如珍宝失而复得一般,文烨抚摸她雪白的身段:“……我肯定更爱你一些。”须臾,安心的笑道:“好险……还以为你也要离开我……”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每个人到头来都会弃他而去。 映桥跟他发了一通脾气,最关键的让他知道两人是离是和,都是她说了算。她抗拒他,把他气个半死,也近不了身。她迎合他,他才能顺利的抱得美人归。她在他胸口画圈圈:“我心里还是不舒坦,不想这么饶过你,还得罚你才行。” 文烨心里咯噔一下:“怎么罚?” “嗯……”她咬着一节指头冥思苦想:“罚你三个月内不许亲近我。” 他摇头,抱住她笑道:“太狠了,换个吧。” “嗯……那就罚你除了我来月信日子外,夜夜和我亲近。” 文烨扑哧一笑,点着她的鼻尖道:“别说夜夜了,只要我有空,白天也成。亏你说得出口,哪次没喂饱你。”又找回爱和他说笑的小娇妻了,他莫名鼻子一酸。 “文烨,一会咱们出去就告诉我爹,你我重修于好,打算复合了。” “……怕是还不行,我还没有复职,说不定上面正在商量怎么处置我,万一咱们复合了,又把我关进去抄家,岂不白折腾了。所以等尘埃落定,我再来接你不迟。” “那你就每天晚上翻墙来见我吧。” “……好吧。”他皱了下眉。 她咧嘴干笑道:“我说笑的。” “我可是认真的,一天见不到你都不行。” ☆、第78章 他恨不得把映桥拴在身上,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刚赢得她的原谅,还不想这么快的分开,季文烨轻抚她的发丝,柔声道:“我舍不得再离开你了。” 她抱住他的腰,娇声道:“我也是呀,可你以后是升是贬还不可知,真真烦心。” 最近这段日子只顾和他置气了,外面的情况忘记打听了。上面换了皇帝,许多人的命运都改变了,尤其是丈夫所在的这种心腹衙门,不晓得皇帝是什么态度。 他叹道:“说来奇怪,若是因为托汝王府太监的福,为什么只有我出狱了,而小久子和公公还关在里面?所以我怀疑是不是要放长线钓大鱼,观察我一段日子再动手。但如果这么想,还是有许多地方解释不通。” “嗯……会不会把你当靶子用了?放出风来说你背叛了鲁公公,揭发他的罪行,所以赢得了赦免。然后叫鲁公公的残党攻击你。” “我也想过这点。但还是觉得没必要,基本该抓的都抓了,所谓的党羽除了我之外,都关起来了。我们又不是饱读诗书的学士,可能着书立说,让歪理邪说流毒四方,民间有追随者等着伺机闹事。皇上没必要把我放出来,当什么靶子。” 映桥便继续猜:“会不会是看在咱们祖上有军功,念在你是功臣之后,网开一面?” “我们家又没免死铁劵。”文烨道:“所以我现在没法放心的把你接回去。” 她嘟囔:“皇帝有话就快直说嘛,吊着人的胃口,怪难受的。” “陛下正忙着册封后宫嫔妃和诸位王子,世子作为太子留京,原本的郡王成为亲王则要去封地了。” 映桥趴在床上,拖着腮帮,叹道:“男人们倒好了,女人们可惨了,王妃变皇妃,又该殉葬了。” 他笑着告诉她:“在王府时也要殉葬的,民间就有富户死了,大老婆逼着小妾殉葬,何况天潢贵胄,难道要王爷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吗,黄泉路上总要有人伺候。生前喜欢的器物要陪葬,女人是他的物品,自然也要陪葬。” “富户也有这么做的吗?这不是犯王法吗?” 他轻笑道:“你有时候精明的不像话,有时候又傻乎乎的可以。王法还说不许贪污受贿呢,你看哪个官吏少拿火耗了。老爷死了,小妾无依无靠,正妻逼着她殉葬,只有死路一条,不死的话,也饱受折磨活不了多久,还不如死了干净。” “不是说妾室可以不用守寡,男人死了,她们可以再嫁人的么?” “这么走运的少,一般都没好下场。” “……”她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个理由和他闹腾了,便往床里一扑,捂着脸气道:“你既然知道,当初还想叫我做妾,对我没安好心。” 才把人哄好,转眼又犯了错误,季文烨忙凑过去,在她耳边温声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我早悔改了。” “……”她露出半边脸瞥他:“那黛蓝她们呢?也要给鲁久年陪葬?” 他揉着她软绵绵的小耳朵,笑道:“我说无依无靠的小妾,黛蓝有你做靠山。只要我活着,决不许别人欺负你。” 映桥也伸手揉他的耳垂:“哦,只有你能欺负我对不对?” “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你。”他吻她的脸颊:“而且我欺负你是无意的,你欺负我却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她被他弄的痒,笑着躲开:“说你两句哪里算欺负,我原本计划着打你的手板呢。”说着靠在他怀里,拿过他的手,拍了他掌心一下,然后抬眸笑看他:“疼吗?” 文烨配合她,装作很疼的样子:“别打了。” 她咯咯笑倒在他怀里,这时鼻子发痒,侧过脸小声打了个喷嚏。她便坐起来拽衣裳,撅嘴道:“光顾着跟你闹,连衣裳都忘了穿了。” 她是他的小娇妻,一举一动都透着娇俏,文烨只觉得她做什么都喜欢的紧,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揣在怀里。他替她把肚兜捡起来,温柔的给她系好,眸底满满的爱意。 两人穿好衣裳,映桥拿着手镜整理发髻,见没有散乱,简单捋了捋。文烨对着屋里的穿衣镜,理了理衣裳,和进门时没有任何变化,根本看不出他曾脱衣亲热过。 他仔细打量屋内:“你把东西都放在你这屋了……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好了。” 映桥笑问道:“你还缺不缺钱了?” “我就算说缺银子,在你这里也讨不到好处啊。” 她摆摆手,笑道:“别这么说呀,我还是很大方的,比起当年压榨我的某人,我仁慈多了。某人那可是看病喝粥都要记账的。” “……”某人咳嗽了两声:“主人对丫鬟和丈夫对妻子,自然不一样。” 映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撒娇道:“文烨,你晚上翻墙来见我吧,我舍不得你走。” 于是他很认真的考虑起来:“……那你得给我留屋门,进院子倒不难,难的是见到你。” 这时就听忆夏又来了,敲门道:“老爷说留姑爷在家吃饭,如果小姐和姑爷有没说完的话,可以到饭桌上说。” 映桥道:“知道了,告诉老爷,就说我们去见他。”吩咐完忆夏,她踮起脚尖搂着丈夫的脖子,小心叮咛:“一会别跟我太亲近,对我若即若离。得叫我爹知道,你是医我的药。” 他记起一件事,暗暗咧嘴:“虽然觉得你爹罪有应得,但我要是要道歉,不该打他。不过打的不重,没打中要害,我可以保证。” “啊?”她晃了晃小拳头:“你打我爹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告诉我你外嫁了,我有点生气……” “哪有你这样的!”映桥捶他肩膀:“不许动粗,你要好好道歉才行。” “你一边说不许动粗,一边打我……”文烨挑起一边眉毛瞥她。 她眯眼,遂即伸出手去搔他腋下:“那就这样报复你好了。” 文烨笑着往屋外躲:“快别闹了,不是说要若即若离吗?听到咱们笑闹,还以为已经和好了。” “那你别笑不就好了么!”她笑道,和他打打闹闹的出了屋门。 出了门,两人倒是有默契,都规规矩矩的垂下手,装作什么都发生一样往正屋走去。到了正屋门口,季文烨趁丫鬟不注意,在映桥脸上摸了一把,朝她抿嘴笑,眼睛眯成一道缝。 映桥一撅嘴,示意他别动手动脚的,先进了屋。 云成源早等在屋里,见了女儿和女婿两个人分别走进来,似乎没有重修于好,不禁把心提了起来:“这……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映桥道:“破镜难圆,缘分走到尽头,没什么好谈的。” 虽然知道妻子说的是假话,但季文烨的心还是猛地绷紧了。他先躬身对云成源作揖:“那日我不该动粗,还请月张大人恕罪。” 云成源当时的确疼了一阵,但过后没留下什么症状:“……呃……罢了,罢了,我不要紧。” 既然对方原谅他了,季文烨便挺直腰瞅映桥:“娘子,我不该听信谗言冤枉你,这也是我错了。岳父在这里,我当着他的面给你请罪,你就原谅我吧。” 映桥拧过身子,拿眼睛睃他:“谗言?谁给你进的谗言,总不会是我爹吧。” 云成源见罪状要扣到自己头上,忙道:“不、不是我,是谁?文烨,你快说是谁?” “是秋霜那丫鬟说你小产了,我信了她的话。” 映桥瞟她爹。云成源赶紧解释:“我可没吩咐秋霜说这种话,我不知这丫头吃错了什么药,要冤枉你。” 季 文烨道:“……我在驿站发现了汪状元的贴身小厮,虽然他说他被主人差去办事,偶然路过,但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见云成源吓的面如土色,他语气淡淡的威 胁道:“有男人垂涎映桥,我早就知道,她很坚定,我是怕家里有人通敌,唆使她另嫁,我不希望岳丈你成为那种人。” 映桥皱眉,低声问父亲:“是汪奉云做的吗?” 云成源脑袋摇的拨浪鼓一般:“不知道,我许多日没见到他了,他忙着编撰先帝实录。” “那只有把秋霜抓回来问个清楚了。”季文烨道:“是谁唆使的,一问便知。” 云成源道:“好,好,快点去把她抓回来。问清楚之后,你们别再闹腾了,文烨,你躲过官司了吧,快点把映桥接回去吧。好生待她,别再生事了。” 映桥扬眉冷笑道:“谁要跟他回去了,他不信任我,这婚没有复合的必要。你认他这个女婿,我还不认这个夫君呢。等爹爹你和戴小姐完婚,我便去做姑子,青灯苦佛一辈子。” “别,别这样。你们夫妻快和好吧。他冤枉了你一回,可他不是已经认错了么。”云成源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 “不成,好不了了。”对文烨道:“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季文烨很无奈的道:“……那我改天再来吧。”说着作揖便要走人。云成源见状不好,赶紧拦住女婿:“别急着走,留步留步,至少用完晚饭再走吧。” 文烨为难的道:“可是她……而且我……” “好女婿,休要说这么多废话,吃过晚饭再走不迟。”又对映桥道:“不谈复合的事,你们也该有别的话说吧。文烨许多家当放在你在这里,谈谈这些也是可以的。” 映桥轻哼:“他愿意就都拿走好了。” 云成源道:“说的轻巧,当初说是你的嫁妆才拿回来的。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搬走,咱们一会酒桌上仔细商量。”然后吩咐下去:“快点准备酒菜招待姑爷。” “谁认他了,他哪里是什么姑爷?”映桥哼道。 云成源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季文烨,撮合他们复合,他看得出来女儿在口是心非,她心里还是希望季文烨接她走的:“我认这个女婿了,你早晚也要认的。” 文烨瞅着妻子憋住笑,心想你这么戏耍你爹真的好吗? 映桥嘴角动了动,压住笑意:“认不认那是后话了,先吃饭吧。” 云成源先让丫鬟们端了酒水和冷切拼盘上桌,尽早开席。他不胜酒力,但今日为了女儿的大事勉为其难喝了几口,语重心长的劝道:“夫妻没有隔夜仇,你们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快些和好吧。出家这种事还是不要轻易说了,怎么能随便挂在嘴上呢,这样不好不好啊。” 映桥侧身坐着,冷声道:“我亲近的人不是冤枉我,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弃我而去,我又何必留下来。” “不拐了不拐了,只要你别动出家的念头,随便你跟着谁过日子。”跟着季文烨总好过跟着师太。 “那汪奉云如果再借着你友人的身份过来捣乱,该怎么办呢?” 云成源道:“我不给他行方便,他上哪里见你去?!这点你放心,我以后只放女婿进来。” 季文烨此时插话:“……我现在虽然人在牢房外面,但停了官职在家候命,不知未来会如何变化。所以还不能接映桥回家。” 话音刚落,就听映桥将筷子一拍,气道:“既然不能每日守着我,现在何必来纠缠我?劝的我动摇了,转身又说不能在一起,戏耍我很好玩吗?罢了,我走了,再不见你们。” 云成源吓得慌了神,赶紧道:“这、这这这……这是君令,文烨也没办法。” 映桥垂眸不语,一脸的不忿。 “……要不然这样吧,我白天在家听令,晚上有空过来看看你,与你说说话。”文烨提议。 她嘴角一翘,笑道:“谁稀罕你陪我说话。” 云成源见女儿女婿又“眉来眼去”了,知道映桥希望季文烨陪她。虽然他不赞成两人晚上幽会,但又担心等君令下来,女儿已经铁了心出家了,便勉为其难的叹道:“唉,就这么办吧,文烨你晚上有空看看映桥,之前你关在狱中,这许多日不见了,别生疏了感情。” 映桥一手抬袖遮住嘴巴,一手将酒杯端到唇前,小抿了一口:“见不见的,我说了算。”放下酒杯,起身走了。在外面花园内转了一圈透了透气,重新进了屋,见父亲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文烨很无奈的坐在一旁。 “我爹怎么了?”映桥走过去看她爹。 “他一边哭一边猛喝酒,我劝不听就由他去了。” “……唉……”映桥开门唤来丫鬟将她爹扶下去休息,然后回来坐到文烨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笑道:“你醉了没?” “……有一点。”醉酒了,可以做坏事。 她嗅了嗅他唇边:“是有酒味儿。” 文烨见四下没人,手扣在她腰上,这时就听她问道:“那你还能疼我吗?” 他一愣,遂即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当然能,咱们走。” 她便勾着他的玉佩,笑嘻嘻的道:“是你跟我走。” “……好,我以后都跟你走。” 正此时就听门外有丫鬟道:“姑爷,您府上派人来了,说宫里来人要见您,叫您赶快回去。” 映桥和文烨双双脸色一变。 “真是的,才走开一会,事情就找上门了。”文烨皱眉。 映桥没心思再跟丈夫玩闹了,赶紧起身给他整理衣襟:“你快回去吧,耽误不得。”文烨也心急,亲了妻子两口,匆匆出了门。映桥倚在门边,咬唇叹道:“……不知宫里送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第79章 映桥叫下人收拾了酒菜,她在外面散了一会步,便回自己卧房去了。不多时,黛蓝过来见她打探口风,季少爷已经被放出来了,为什么她的丈夫鲁久年还关 在牢内。映桥正好也担心这件事,便和黛蓝抱怨起来:“别看文烨在外面,可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还未可知,好像一把刀悬在头顶,可能拿开,也可能砍下 来。” “……唉……”黛蓝叹道:“季大人的命运都不可测,更别说我们家老爷了。” 四少爷好歹是侯府嫡子,皇帝或许会给功臣之后网开一面,但是鲁久年乃是平民百姓,一旦失去靠山,上面碾死他就像碾死一个蚂蚁。 想到这点,黛蓝便不由的想掉泪。她不想把悲观的心绪表现给映桥看,不好意思的道:“我那边还有事没做完,我得回去了。” 映桥送她到门口,苦笑道:“如果文烨没事,能保全他自己,他一定会想办法救鲁兄弟出来。如若他不能自保,还有同病相怜的我陪着你。” “您和我这种人怎么能同病相怜呢。”她是鲁久年众多妾室其中之一,映桥却是季文烨唯一的正妻。况且映桥的父亲是进士,是朝廷吃皇粮的官员,哪里是她能比的。黛蓝感激映桥的安慰,笑了笑:“有事尽管叫我过来帮忙。” 映桥道:“没什么事的,你好好休息吧。” 黛蓝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了:“您和季大人已经和好了吧,其实我不该问的,但是……” “我已经不生气了,话也说开了。” 黛蓝笑笑,低头挑帘出去了。她松了口气,映桥对她很好,她不希望映桥不知好歹,一味哭闹,叫季大人远离她。她并不觉得映桥有什么值得生气和哭闹的,十分担心她被季大人厌弃。 如今见听她说已经和好了,黛蓝便安心了。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映桥是季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虽然假意和离了,但终究有底气和他闹。心境哪里是她这种寄人篱下的妾室能够揣测的。想到这里,不禁长叹,她身为鲁久年众多妾室之一,却这般牵挂他,不知道值还是不值。 映桥送走黛蓝,倚着小窗读书消磨时间,过了一个时辰。丫鬟过来告诉她,老爷醒了,叫她过去一趟。映桥便放下书卷去见她爹。 云成源一醉酒便头痛,此时醒了,因为头疼而紧锁眉头,好似还在醉酒当中。他用手巾捂着额头,双眼朦胧的道:“文烨呢?” “有事走了。” 云成源失望的道:“唉,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我又不想见他,叫他回来作甚?” 云成源头更疼了:“你别说不想见他,我只问你,你还想出家吗?” “……我再考虑一下。” “这才对嘛,他也跟你认错了,我也对你有愧,没人负你,你何必再动出家的念头。”他揉太阳穴。 映桥摆弄镯子:“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犯了?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只要不急着出家便好,云成源笑道:“你慢慢考虑,不急。” “爹……” “哎——”云成源积极的应道。 “……”她有些尴尬的重申道:“我是真的动了出家的念头,如果您以后再逼我做让我痛苦的决定,我还是会出家的。” “不逼你了,随你吧。唉——”云成源总算看清楚了:“我是真的管不了你,以前没管住,现在管不住,未来恐怕也无力管教你了。” 认命了。 她的命运当然她说了算。映桥道:“爹,以后遇到大事,我还是会听您的意见的。” 听归听,是不是照着办还得看她自己。 云成源开窍了:“我说了也白说,你根本不听。算了,我连说也省了,你年纪不小了,自己做主罢。”须臾,自嘲道:“我连自己都没管明白,哪里还有资格管教你。唉——” 映桥满意的偷笑,见丫鬟端着水盆进来,她亲自给她爹透湿手巾,然后恭敬的递上去:“给您。” 云成源的头,总算不那么疼了。 —— 季文烨一路打马回家。他并不后悔离府,虽然可能招致传令太监的责怪,但比起重新把映桥哄回来,这简直微不足道。 客厅里已有一个太监在品茶,身后两个小黄门打扇,一派悠闲,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迟归而急躁。 他识得此人,是原汝王府的总领蔡太监,更是汝王的心腹太监,主子进京做了皇帝,他自然也受了重用,比之前风光了不止百倍。 皇帝靠太监挟制文臣武将,走了鲁公公,自然有接替他的后来人。 权力易手,鲁公公在牢里,眼下是蔡公公风光了。 不等季文烨过来问安,蔡公公见他进门了,便赶紧方才茶盏,满面笑容的先起身道:“季大人别来无恙啊,上次别过以来,有两年多没照面了啊,日子过得可真快。” “……”季文烨被蔡公公的热情震了下,作揖道:“公公也别来无恙。” “季大人请坐。”蔡公公见季大人并不坐,笑道:“季大人从外面回来,想必腿脚乏了,快些请坐罢。” 待季文烨心思不定的坐下后,那蔡公公才落了座,然后叫身后打扇的小黄门们停了手。 “真是抱歉的很啊,我在外面遇到一桩急事,外出了一会,不想蔡公公此时前来,多有怠慢。” “不急,不急。季大人只管忙你的,俺们的时辰不值钱。季大人外面的事情可忙完了?” 季文烨心头涌起阵阵狐疑,蔡公公对他的态度,可不像因为收了钱才对他友好那么简单。 “外面的事情办好了,我听闻公公来到府上,便忙回来听令了。”他不想继续寒暄了,想听听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是这样,咱家领了陛下的口谕,叫大人您稍安勿躁,待再过几日,便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可以常伴陛下左右了。” “……”季文烨一愣,不仅没被惩罚居然还升职了。可他却没法高兴,反而更担心了,莫名其妙的恩赐背后,总有缘由吧。 “季大人?”蔡公公见他愣怔,笑着唤了他一声。 季文烨起身朝宫中方向拜了一拜:“谢主隆恩。” “待大人进宫,皇上当面封你为指挥使,再谢不迟。咱家今日来,便是怕大人你等急了,皇上差咱家来给大人先通通气。” “……”太奇怪了,他有什么可急的?再说他急了又能如何?皇帝完全没必要眷顾他。文烨道:“敢问公公一句,可知陛下为什么要授予我指挥使一职?” 季文烨倒是希望蔡公公能邀功,说是因为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他才得到指挥使一职。可惜蔡公公却笑道:“季大人谦虚了,不管怎么看,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牵连进鲁公公的案子,想必公公你也知道,不知道鲁公公他……要不要紧?” “他啊,再在宫中做事怕是难了,圣上打算叫鲁公公去给先皇守陵。”蔡公公一脸惋惜的道:“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其他的,就别奢求了。” 不管怎么说,鲁公公对他有养育之恩,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在京中为官多加照顾,鲁公公哪怕是守陵,生活也能过得去。至于小久子,等他官位坐稳,总有办法救他出来。 “那便好……公公为先帝守陵也是他希望的。” “看来季大人还念着鲁公公的好啊。咱家对季大人也有些了解,这个你就不要避讳了,不如说说当初的情况,咱家也好回禀皇上。” “……说来公公怕是要失望了,我那时年纪还小,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不记得了。”蔡公公果然失望了。 “我这段经历有什么要紧的地方吗?” “没有,咱家随口问问,季大人不要在意。” 他很在意,?被问及遭拐离家的陈年旧事,揭开伤疤,哪能不在意。文烨面无表情的看蔡公公:“……我身上牵连了鲁公公的案子,再授予我指挥使一职,怕遭人非议。” 蔡公公笑道:“大人此言差矣,锦衣卫自打太祖朝建立以来就遭人非议。皇上任命你做指挥使,自然是看中大人的才干,能够办好陛下交代的差事。” 皇上凭什么认为他能当好差?季文烨道:“想必是公公在陛下前替我美言了,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不是咱家替你美言了,而是陛下器重你。”蔡公公环视屋内:“那个,前段日子似乎有人来倒过乱,有没有拿了你的东西没有归还?” “只是例行公事查了查,并没抄走什么。” “那便好。”蔡公公越聊越自在,连季文烨的私事也涉及到了:“季大人前段日子刚休妻吧,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贪恋权势,大难临头弃夫而去的女人,早走也好。哈哈,季大人不要急,自有好亲事等着你。” “……这……休妻这件事是我的错,并非外人猜测的那样。” “不敢是什么缘由。季大人除了妻子外,并没其他妾室,想必有正妻阻拦的原因在里面。嫉妇是最要不得的,去了也好,去了也好啊。” “这是我的私事,和我是否能胜任指挥使并没有什么关系吧。”他显然不愿意再谈下去了。 “哎呦,瞧咱家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季大人莫怪,哈哈,莫怪呀。”蔡公公尴尬的起身:“不打扰了,季大人请忙罢。” 季文烨出门相送,蔡公公几次要他留步,他还是坚持把人送到二门,见公公坐上了轿子,目送此人离开,他才反身回到屋内。 他是鲁公公的养子,也是得力干将,尽管这样,害怕太过显眼,他的官职一直不高。但一直握有实权倒也不错。这次突然连升三级,直接成了指挥使,不得不叫人心生疑窦。 满是疑点,没一处想得通的。 季文烨升了官,却不高兴,简直比关在牢里那会还忧心。害怕再有变动,当晚没有离府,早早歇下了。 — 映桥当晚没盼来丈夫,不禁替他担心,寻思着可能是有坏消息了。翌日早晨,她派小厮出去探消息,那小厮回禀说季府门口一如往常,没有异常情况,映桥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他昨晚上没来,且看今晚来不来看她吧。 外面的变数,她倒不是很担心,毕竟连伴随他充军的准备都做过。只要没人在他们中间作梗,两人便能花好月圆,和和美美。 说到从中作梗的人,汪奉云的脸浮现在了映桥面前。秋霜没逮到,没证据说明是汪奉云做的,但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最可疑的。 初夏时节,暖风融融,映桥在假山的凉亭中靠着围栏歇息,手中捧着一卷书,因她的出神,慢慢的滑出手心。就在这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听声音像是父亲和汪奉云。 此时忆夏登上亭子,对她道:“老爷说有朋友来了,叫小姐回避一下。” 她爹终于长进了,不把汪奉云往她跟前领了。映桥忙下了亭子,回屋看书去了。 下午光景时,听丫鬟说汪奉云还在和父亲谈天说地,映桥不禁皱眉,她爹一贯软耳根,没定性,跟谁聊得来就跟谁走的主儿。跟汪奉云待的久了,别再被他巧舌如簧给拐带偏了。 正担心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进来,说姑爷差了个小厮过来捎话,他不日就要升任指挥使了,叫她耐心等待。 映桥欣喜,还想知道的更详细一些:“把小厮领到前厅去,我亲自问问话。”说完,带了俩个丫鬟,兴冲冲的往前厅走。 不想才到前院,从客厅里出来两个人,正是父亲和汪奉云。 既然碰到了,映桥也不惧怕,相反她占着理,倒想会会他。 “……我听你爹说,你应该回家乡了,怎么……”汪奉云好奇的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唉,状元是明白人,拐弯抹角何必说暗话,我在哪里有什么分别,反正少不了被算计。”映桥冷冰冰的施礼:“我还有事,得走了。文烨升了指挥使,不日要来接我,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什么?”云成源一愣:“升官了,你听谁说的?” “大难不分,必有后福。”映桥瞅着汪状元冷飕飕的笑。 “原来你回京是等着做指挥使夫人啊。”汪奉云依旧笑的云淡风轻:“这个……跟指挥使争妻……似乎不那么容易。” “是呀,和囚犯争妻,你都没赢,何况跟指挥使。”映桥故意露出一个鄙夷的微笑,丝毫不留情面的走了。 等她走了,云成源皱眉对汪奉云道:“我拿映桥没办法了,也不想再难为她了,刚才我就是跟你这么说的。你别再打她的主意了,否则、否则这朋友便不必再交了。” 汪奉云干笑道:“唉,居然又失败了,看来还是我不够聪慧。” “你就当映桥有眼无珠吧,别再动这个念头了。” 汪奉云笑道:“可我想赢一回,得不到的总要惦念。” “不许惦记了!你、你不把我的劝告当回事,我也要不把你当朋友了。我那女婿不是好惹的,他现在没倒出空来找你麻烦,等他闲下来,肯定有你的苦头吃。” 汪奉云装作很害怕的样子:“是啊,少招惹他为妙。”但眼睛的余光却始终追随着映桥远去的身影,喃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你说什么?”好像听到汪奉云在表决心,那就太可怕了。 “我是在说映桥,对季文烨匪石之心,坚贞不移。”他笑意暖暖的道,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说的并不是我自己。” “这件事揭过去吧,你我还是朋友。”大家都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吧。云成源没什么奢望了,只想过两天消停日子。 ☆、第80章 丈夫不仅没有削职,反而升了官。这对映桥来说可是一件叫人欢欣鼓舞的喜事,听那小厮汇报完了,她便道:“告诉少爷,说我晚上备酒等他,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她心情好,叫丫鬟赏了小厮几个钱,欢欢喜喜的回屋准备酒菜去了。 京城流行喝金华酒,映桥却不怎么喜欢,叫丫鬟搬了葡萄酒来,满心欢喜的等丈夫。刚才遇到了汪奉云,一点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 只要文烨升了官,接她回去。汪奉云纵然再不甘心,也无计可施。除非他能插上翅膀,飞进季家去骚扰她。 她相信汪奉云也是一时昏了头,见到文烨坐牢便觉得有机可乘,现在她名正言顺的丈夫放出来了,他也该清醒了。 话说季文烨白日在家等着皇上传召他,哪里不都敢去。到了傍晚,才偷偷溜出家门去见妻子。 晚风习习,文烨惬意的骑马到了云家,从偏门进了院子,一路径直往后院走去。下人都识得姑爷,没人拦他,畅通无阻的到了映桥的卧房,两个守门的丫鬟见是他来了忙进屋禀告。 片刻,映桥亲自开门,把他让进了屋。 她扑到他怀里,仰头笑道:“你怎么进来的?” “没人拦我,我就进来了。”他轻抚妻子的额头,不知不觉间也笑了起来,眸底满是爱意。 “奇怪,怎么没人拦你?我还以为你得闹出好大动静呢。下人虽然认得你,但你晚上进院子,好歹得有人通报一声吧,怎么没人禀告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心虚显得鬼鬼祟祟,才会招人盘问。理直气壮的径直进来,反倒没人在意。他们都以为我早就在这里,只是出来透透气的。” “你倒是有一套,怎么不去做贼?”她笑。 “我这不是就做贼了么,盗妻!”打横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她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道:“哪个是你的妻?我现在可同你没任何关系。” “……那我就把你盗回去当妻子!”将她放在床上,合身压上去,轻啄了下她的唇:“你愿不愿意?” “不行,那就便宜你了。想的轻巧,你怎么着也得拿八抬大轿将我抬回去!” 他抱住她笑道:“好,抬你回去做指挥使夫人。” 她枕着他的手掌:“哪天接我回去?今天是初三,初五怎么样?” “……不急,等我进宫面圣,看看情况再说。” “为什么?皇帝叫你做指挥使,总不能白天封你,晚上就把你重新下狱吧。”情况已经稳定了吧。 “这官升的莫名其妙,谨慎些没坏处。” “……那倒也是。”映桥与他亲吻了几下,便拽着他起来:“我准酒菜给你了,咱们先吃饭。” 文烨笑道:“你还真是贴心。” 她一撅嘴:“那是自然。”把丈夫拽到桌前,跟在家里时候一样,坐在他怀里,先喂他吃了几口饭菜。 他搂着她,手放在她腰上,感慨道:“虽然这样也好,但终究还是不安稳啊。” 话音刚落,就听丫鬟在帘子后面道:“小姐……老爷问您,是不是姑爷来了。” 想来是方才有人看见他,转身汇报给了云成源。 “告诉他,是姑爷来了,在我这里歇一会。” 待丫鬟走了,映桥便起身将门关好,回来坐到他腿上,在他脸上亲了下:“你刚说完不安稳,我爹就来问话了,还是家里好。怎么样都自在。” 文烨回吻她:“……我其实心里更急,把你放在外面,真不放心。” 她犹豫了下,没把遇到汪奉云的事告诉他,不想再起波澜了,只要她坚贞不渝,不当出墙红杏,眼下大可不必在乎别人。映桥笑道:“担心就对了,也该让你为我操操心了。” “……我为了你,殚精竭虑忙活了三年整,还不能歇一歇吗?”他捏她的脸蛋。 “现在不能。”脑袋枕在他肩膀上,摸着他的脸道:“……你还没疼我呢,就想歇了?” 季文烨光听她引诱,身子已经酥了半边,饮了口酒,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宽衣解带,欲共度**。映桥躺在床上,笑道:“床幔还没放下呢,一会有人撞进来,以为你欺负我,把你逮去见官。” 他回身把两层床幔都放了下来,掖得严严实实。脱她衣裳的时候,她有些冷,抓过被子盖住身体,他便也钻进被子里,把她脱掉的衣裳一件件扔出去。映桥趁他宽衣解带的时候,不住的用腿蹭他的腰,眉眼弯弯的笑着。 季文烨被她勾的魂都快没了,伸手摸了下她股间,桃津溢出,**的渴望他的进入。?进去后,她咬着指节,双眸含情的看着他:“……咱们生孩子吧。” 他很宠她,就像他自己说的,只要他有的他都能给。当然,他也希望她能回应他,与他相伴相守,为他生儿育女。映桥的话说到他心坎上,由浅及深,力道越来越重。 映 桥感觉到不在家亲热的弊端了,不敢大声喘息呻|吟,怕惊动外面的人。不像在家里深宅大院,晚上下了钥匙,连丫鬟也不许随便走动。她不想弄出声音,憋着忍 着,抓他的肩膀后背。可偏偏他的情绪能够感染她,听他动情的唤她的名字,心底早就柔软成了一片,随着他的动作吟哦。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就该嫁给喜欢自己,同时自己也喜欢的人。不管再挑几遍郎君,她都会选择季文烨。他愿意宠她,她也愿意依靠他,想要的东西会很直白的向他索取,在男欢女爱这点上,尤其坦率。 结束后,映桥抱着他,给他拂去眉梢的汗珠,精疲力竭的笑道:“……好累呀。” 文烨啄了下她的唇:“说你自己?” 她笑着点点头:“就当是说我吧。” 从当年青涩的豆蔻少女到现在初绽小女人媚态的娇妻,季文烨摸着她饱满的胸部,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映桥,你是我的吧?” “‘吧’是什么意思?”她反问:“你还怀疑?” 曾经的过往在他心中埋下了不安,习惯了失去,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他一愣,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的,我在问你,快回答。” 她缩在他怀里:“我当然是你的了,所以快把我领回家吧。” 文烨爱极她,对她的撒娇毫无招架之力,心头一动,复又开始吻她的眉间,颧骨、脸颊,恨不得她身上都打上自己的烙印。 正要再度共赴**,有丫鬟来敲门:“姑爷,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映桥皱眉:“他叫你过去做什么?” “我猜得到,他觉得咱们现在不是夫妻,不能做出格的事情。眼看我进你房里有一会,想把我支走。” “唉,都做好几回了。”映桥抱住他:“别管他了,就说你睡了。” “不好吧,你爹又该哭鼻子了。”他做出为难的样子。 “……”她眯眼瞅他,勾起嘴角道:“你再说我爹,我真不留你了。” 外面的丫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以为小姐没听到,大声道:“小姐,老爷叫姑爷去前厅,说他府上来人请他回去,宫里来人,耽误不得。” 文烨和映桥双双一怔,面面相觑,紧接着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裳。 “皇帝派探子看着你么?怎么你一出门,宫里就来人。上次白天来就算了,这都晚上了,宫里不是该下钥匙不许人进出了,怎么还来找你?” 文烨无话可说,总不能抱怨皇帝行事无常,虽然确实如此。 映桥穿了中衣下地,给他蹬上靴子:“落没落什么东西?” 他起身看了圈:“没有。”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下,赶紧出了门。 映桥抱着肩膀坐在屋内,气哼哼的嘟囔:“皇帝这个死老头,专盯上折腾我们夫妻折腾,讨厌!” — 新帝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太后嫡出次子,身份尊贵无比,继承大统没有丝毫的争议。他去封地时的年纪不过十五岁,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就算当时了解儿子的太后,如今都不晓得儿子的性情变成什么样子了,更别说朝臣了。 汝王对朝臣来说很神秘的,他在封地时,就像其他清闲王爷一样,过太平日子,生孩子领俸禄,湮没在众多皇族当中。 突然间天降好运,他的皇帝哥哥驾崩了,他从亲王变成了皇帝。 大臣很头疼,完全不知新君是何种脾性,而且年岁也大了,不可能像少年一般好控制,易教育,若是脾气顽固暴虐的人,简直是群臣的灾难。 尤其皇帝突然下令放出关在狱中的季文烨,更叫人摸不到头脑。 太监是皇帝的家奴,锦衣卫是皇帝的打手,新皇帝登基必然要把前任的家奴和打手清算干净,换成自己的心腹。 可是这位新帝却偏偏打算重用之前的人马。 是当藩王的时间太长,不通帝王之术了?还是胸有成竹,不屑于提防了? 想不通! 不光是朝臣想不通,连季文烨自己都想不通。他顶着月亮回到自家府上,蔡公公早等候着了。 “……”季文烨先给太监作揖:“不知公公深夜前来有何贵干?” 蔡公公还礼笑道:“没想到季大人会入了夜不在家中,哈哈。” 季文烨皮笑肉不笑的道:“家中苦闷,出门散心。没想到因此耽误了正事。” “不耽误,不耽误。”蔡公公道:“咱家也才到不久。” 文烨道:“公公深夜到访,所为何事?”你到底想做什么?快点说! “啊,皇上召您进宫,如无其他事,便随咱家走吧。” 皇帝要召见他,总有天大的事也不敢耽搁。只是季文烨好奇:“皇上深夜召见,不知有何内情?公公可否透露一二。” 蔡公公神秘的低声道:“其实陛下本想天亮再召见您的,但是……唉……夜深人静,不能安枕。便让咱家出宫,提前召您觐见。” 季文烨更糊涂了:“不能安枕?可传太医了?” 皇上睡不着觉,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是该看大夫喝安神汤吗? “咱家不好多说,季大人快随咱家走吧。” “……公公请先行。” 新皇帝行事诡异,想必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季文烨要给这样的人当心腹,已经感觉前路坎坷,跟在蔡公公身旁,微微蹙眉。 不想蔡公公却正偷偷替皇帝打量文烨,不住的暗暗点头,像啊,眉眼着实像那个人,耳朵的轮廓倒像陛下。 ☆、第81章 季文烨跟着蔡公公进了宫,没有去干清宫,而是往宫内西侧一处偏殿行去。干清宫作为历代皇帝的寝宫,诸多皇帝的驾崩于此,并不为后世皇帝所喜欢。他们更愿意住在舒适自由的新建宫殿内。 新帝亦是如此。 一路上都有跨刀的锦衣卫把守,这些负责廷杖的锦衣卫,人称大汉将军,并不参与缉拿逮捕审讯事宜,多出身贵族子弟,不同于外面南北二司的锦衣卫。 不过,如果他升了指挥使,这些人也归他管了。 季文烨还是第一次深夜入宫,自然加倍小心。不过他将要面对的状况,不可预测,倒也不紧张,只打起精神,准备随机应变。 殿门开启,蔡公公先进去禀告,不一会欣喜的出来:“季大人快请进来,皇上正在等您。” 季文烨便垂着头,迈进殿内。他目不斜视,不敢巡视四周,但视线内看到情况已经表明这里奢华异常,是九族至尊所居之处。 殿内没有宫人,香几上摆放着一铜香炉,袅袅熏香,于这淡淡的香雾中,走来一个中年男子,清瘦英俊,气质儒雅,一见季文烨便笑道:“朕等你许久了。” “……臣迟来见驾,罪该万死。”这种莫名其妙的亲近感,这令他不舒服。还有淡淡的熏香,他受不了这种味道,一嗅到香味,就想起韩氏,想到韩氏便会想起故去的母亲。 这种感觉很糟,所以他一直排斥用香。 “走到这里,脚程可不近,累了吧,快些坐吧。” 蔡公公忙搬来一绣墩,放到季文烨身后。 “微臣不敢。”难道是做久了藩王的关系,所以待人接物十分随意? “没关系,快坐吧。这是朕赐给你的座位。” “谢皇上。”季文烨心中越加犯嘀咕了,除了首辅有幸在私下里见到皇帝被赐座外,还不曾有臣子在皇帝面前坐下过。难道汝王性情如此?本朝之前的确也出现过乖张叛逆的皇帝,与臣下不讲究礼数。 他坐下了,但比不坐还难受。才一坐稳,猛地发现皇帝却站着,忙又站了起来,躬身道:“臣该死,殿前失仪。” 皇上却无所谓的笑道:“你坐你的,朕站着才好打量你。” 蔡公公在一旁笑的仿佛脸上开了一朵花似的。 季文烨重新坐下,豁出去了,如果皇帝脾性如此,顺其自然是最好的,他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唉,前年你送朕回封地,朕就想见见你,跟你说几句话了。但是……当时情况不允许朕这么做。藩王结交锦衣卫,会给你和朕招来麻烦。”皇帝怅然道:“当真没想到,上苍赐朕机会,可以堂堂正正招你前来一聚。” 藩王说白就是关在封地的囚徒,当年季文烨作为皇帝的耳目,是前去监视汝王的。幸亏汝王没有表现的和他亲近,否则两人都要倒霉。 “……微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随时可以召见。”季文烨感到头顶目光的压迫感,不觉微微抬眸,见皇帝正一脸和善的看他。他打了个寒颤,忙低下了头。 “是啊,以后相见,容易的多了,哈哈。”皇帝高兴的吩咐:“朕饿了,准备些简单的膳食,让文烨陪朕用膳。” 蔡公公带着喜悦的表情,欢快的下去吩咐了。 空荡的殿内只留有季文烨和皇帝两人。虽然外面有数位太监和护卫,但是此时殿内只有他们两个,就算季文烨没有带刀,凭借他的能耐,赤手空拳结束皇帝的性命,并非难事。 他的养父还关在牢里,皇帝对他这样的身份还真是不提防啊。 皇帝欣慰的打量季文烨,半晌怅然道:“看到你,叫朕想起了许多往事。” “……”季文烨默不作声,心道陛下的往事与我何干?可又不敢随意发问,只能在心中默默嘀咕。 “你在狱中可受苦了?有没有人对你用刑?” “回陛下,不曾用刑。” “那便好,朕在进京路上听闻你被下雨,真如刀剑穿心一般。” 季文烨又打了个寒颤,忙起身道:“微臣怎敢让陛下如此挂心,罪该万死。” “朕说的是实话。说起来,真乃造化弄人……” 半晌听不到皇帝继续说话,文烨偷偷抬头,见皇帝正仰头看殿外如水的月光,目光幽怨,思绪似乎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不敢打搅沉浸在回忆中的皇帝,只能陪着他一起发呆。 良久,皇帝拂去眼角的泪光,笑道:“朕虽有数位皇子,但是……”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这时候告诉他身世还太过突然,还是叫他慢慢揣摩,待时机成熟,再相认不迟,便不再说下去了。 季文烨见皇帝话说到半截,突然住了口,心中更觉得奇怪了。皇上正值壮年,说话却颠三倒四,这能君临天下吗? 皇帝换了话题,慈祥的询问其他状况:“文烨啊,朕知道你这些年吃了许多苦,着实不容易。最近生活上可还过得去吗?鲁公公为难过你吗?” “想必圣上已经知道我幼年的遭遇,幸好遇到贵人收养,虽有苦难,但也衣食无忧。此后为朝廷效力,更有幸寻到本家,认祖归宗,便再没遇到什么困难了。” 皇帝皱眉,言语间净是不满:“这就是你受蒙蔽的地方了,你所谓的贵人,是阉人,给阉人做养子,实乃大不幸。” “当年我被拐离家,幸好有人搭救,否则这条命是不是能保住,还难说。鲁公公纵有大罪,但于我有恩。” “……罢了罢了,该怪的是拐你的那帮呆子。”连偷抱幼童的事情都做不好,叫人给逃了。当年汝王府可真是养了一帮废物啊。 文烨不知皇帝为什么问起这件事,难道还是挑剔他的经历?如果嫌弃他的身份,为什么又升他的官? 皇帝叹道:“那阉人倒有福气,与你做了几年父子。唉,永昌侯也是有福气的,能娶……去全国周游啊。朕做王爷时,只可在封地内行走,不知多憋屈。”临时改口,改的恰到好处。 “家父确实是富贵闲人。” “家父……家父……唉……”皇帝阵阵失落,须臾意识到自己还是能够以父亲的身份对他表示关爱的,那就是再为他选一门好亲事。 早听说季文烨因为身份关系,没有娶到梅大学士的女儿,遭到了嫌弃,最后只娶了一个小小行人的女儿为妻。而更可恶的是,这女子是个只贪慕富贵,却不能患难的人,竟离季文烨而去。每每想到这里,皇上便很愤怒,将云成源调任辽东的圣旨已经写好了,只等着公布出去。 “朕听说你最近休妻了,不要紧,好男儿何患无妻。太子妃便是朕亲自挑选的,朕也为你选门好亲事。”皇帝道:“你中意哪家女子,便告知朕,朕替你指婚。” 哪家有容貌品行都好的待嫁女子,皇帝相信季文烨比他清楚,所以许诺他只要开口,他就替他办成。 文烨正纳闷皇帝哪里来的热情一味插手他的私事,不想紧接着就被皇帝的话吓到了。 “微臣……并不打算再娶。” 皇帝以为他忌讳国丧,故意这么说,不禁笑道:“三个月内不许娶亲,又没说以后都不许婚娶了。朕觉得那云氏着实配不上你,因为这波折认清她的面目,早些休妻,另娶他人也好。” “……微臣已经打算取回休书,与她复合了,所以没有另娶他人的打算。”其实他若是想娶别人,自己就去想办法了,真用不着皇帝替他指婚。 “这 云氏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吗?你离不开她,还要复合。”为了防止外戚专权,本朝皇室选妃,多看容貌,家世倒是次要的。比如皇帝的生母,当朝太后就是寻常百姓 出身,不过因为容貌出众,选为王妃,后来顺利成为皇后。文烨想把休掉的云氏找回来,她的家世不值一提,那么只有说流连她的容貌了。 “……并非因为云氏容貌,我和她伉俪情深,休妻是为了保全她。如今我平安无事,自然要接她回来再续夫妻情缘。” “不是因为容貌?”皇帝道:“既然她容貌寻常,家世平庸,如此庸碌的女人,不适合做你的妻子。你不必因为觉得亏欠她,便违背心意的接她回去。朕给你做主,另配良偶,看谁敢说个不字。” “云氏容貌俏丽,非寻常女子可比。而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也远非普通夫妻可比。我和她山盟海誓,不敢违背。” “就算她俏丽无双,家世出身也配不上你。朕可是听说她给你做过丫鬟,奴婢媚主,能是好人吗?” 既然你有得力的探子帮着打探消息,何必再提点我?皇上您现在的耳目已经非常厉害了,连映桥的出身都知道了。 “……这不能怪她,是我依仗主人身份欺压她。”文烨有话直说了,如果因此得罪皇帝,下狱流放也无所谓,总好过被棒打鸳鸯。 “如果她当真品质高洁,纵然你欺压她,也该以死明志!”皇帝道。 文烨感到阵阵寒意,皇帝一句话便可决定映桥生死去留,他对她没有半点好感,怀着敌意,可能几句话之间,映桥便性命不保。 “……” 皇帝见季文烨不语,语重心长的劝道:“依朕看,你配得上更好的女子。两京的千金小姐随便你选,闭着眼睛挑,挑到的女子也只会比云氏好,而不会比她差。” 怎么可能,没人比映桥更好。 “……微臣……这……” “你们才成婚一年,没有那么许多感情,休了便休了,朕已经答应你,会有更好的亲事,所以你大可放心了。” 季文烨见皇帝心意已决,他再胆大也不敢忤逆皇帝,内心焦急,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他掌心全是汗水,额头亦有汗珠。 “微臣……有件事还没禀告皇上,云氏有孕月余了。所以我和她复合,不光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的子嗣。” 这个情况是皇帝所不知的,他愣了下:“有身孕了?” “……是先帝驾崩前怀上的,日期敏感……我紧接着入狱,她归娘家安胎,外人并不知情。我成婚的年纪算晚了,这孩子来之不易,不能失去。” 他知道他犯了欺君之罪,不过,豁出去了。 “哎呀!”皇帝纠结片刻:“孩子的确不能没有名分,你先接她回去吧。” 季文烨稍微松了口气,暗暗擦冷汗。 “明日,朕差太医院的御医给云氏把把脉,开些安胎的方子,无比保住这个孩子。” 文烨一惊,无论如何没有料到皇帝居然会派御医给映桥把脉,欺君之罪要穿帮了 ☆、第82章 映桥才来过月信,而且两人情事和美,他可以肯定她绝没有身孕。之所以欺君是因为叫皇帝打消给他指婚的念头,不成想弄巧成拙,反倒要招来欺君之祸。 皇帝关心臣子,多数只是做做样子,转头就忘掉了。所以假称有孩子,把眼下蒙混过去,纵然日后皇帝想起来映桥腹中胎儿,只说没有保住就行了。 不想皇恩浩荡,竟然想叫太医为映桥把脉。 季文烨诚惶诚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内人一介寻常妇孺,恐不敢受此……” “哎, 话不能这么说,把把脉,小心点总没坏处。”皇帝能够继承大统,应该说多亏皇兄的后宫不宁,堕胎杀子血流成河,才给了他这个藩王机会。他儿子颇多,不愁子嗣 断绝,但季文烨毕竟是他亏欠最多的儿子,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疼爱,希望文烨的这一支能够多子多孙,繁衍不息。 季文烨只得道:“谢主隆恩” 不能叫皇帝收回成命,只能继续在欺君的路上一条路跑到黑了。 这时蔡公公引了小中官们进来布菜。服丧期间,忌酒肉荤腥,只端了素食汤羹来。能跟皇帝一同用膳的人凤毛麟角,据季文烨所知,大概只有讲授经庭的帝师有过这种待遇。 文烨看着中官们摆放好两套碗筷,眉头微蹙。皇帝是把做藩王时的洒脱不羁带到宫中来了吧,亲王可以跟属下同席而坐,共同宴饮。皇帝嘛……必须得跟臣子保持距离。 “坐、坐。”皇帝很随意的对季文烨道:“陪朕吃一口,待天亮就加封你为指挥使。圣旨已经写好了,只差颁布了。小蔡子这两天透了口风出去,许多人也已经知道了。哈哈,先做几年指挥使,权势牢固了,再调任你去统筹三大营,做个正正经经的将军!” 皇帝给他许诺了美好的前景,未来可以脱掉飞鱼服,做统领京驻军的大将军。如此看来,他的未来一片大好。 “……陛下容臣施礼……”文烨撑不住了,无论如何要问清楚:“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得到陛下如此器重。微臣才疏学浅,难堪大任,辜负陛下的圣恩。” 皇帝笑道:“朕这是慧眼识英才,相信你能做好朕的眼睛耳朵,使得民间诸事悉数递到朕的眼前。不必拘束,尽管自在些,日后与朕相处的时候还很多,这样拘束可不能啊,哈哈。” 皇上倒是笑口大开,轻松愉快了。季文烨听他笑得爽朗,比刚才还难捱了。 季文烨与皇帝同桌而坐,蔡公公在旁边伺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主子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季文烨眼见蔡公公笑得眼睛眯缝,不禁又流了一滴冷汗。 皇帝满目慈爱的看着季文烨,既惆怅又兴奋。父子虽然相聚了,但美中不足的是,不能将儿子认回记在玉牒上。一想到文烨注定要养在他人名下,皇帝就一阵阵的失落,幸福的表情渐渐退去,转而眉宇间浮上了一抹忧愁。 文烨不能直视皇帝,便低头喝汤,但余光多多少少能够看到皇帝的表情,他一会微笑,一会惆怅,一会又唉声叹气,情绪叫人不可捉摸。 “文烨啊,朕真的没想到你会过着的如此辛苦,你那个所谓的养父,也不过是利用你,明明有闲散职位,却偏偏不给你。一味派你替他出生入死。你的那个……嗯……永昌侯也叫人心寒,对你不闻不问,半点不帮你谋划。” 文烨回道:“微臣既然领了锦衣卫的俸禄,就该把分内的事情做好。陛下所言的那些危险任务,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是同样出生入死。” “朕却不这样看。你三番四次的受伤,但凡对你有点养育之情,都不会再逼你去做危险的任务了。对了,朕听说你去年这个时候,离家差不多有三个月……至于去做什么了,你知道。明知道是掉脑袋的事,还把你拖下水。” 不等皇帝说完,文烨马上放下碗筷,跪在他脚下,惊惧的道:“罪臣该死。” 应该是鲁公公在狱中招供了,把他们做下的事情全部交代了。 “快起来罢,朕不是替太后出气来的。而且这是皇兄交代给你们,你们不过是听令形式。朕的意思只是说,这种容易招惹麻烦的任务,不该交给你去做。” 蔡公公忙过来扶起文烨:“季大人快请起,陛下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文烨这才诚惶诚恐的起身,他去年远行千里,将一位曾经伺候太后的得宠太监处置掉了。那太监敛财无度,且还和太后传出了损皇家颜面的流言,这让先帝十分难堪。待这太监出公办事,吩咐鲁公公派人制造意外,将他除去了。 太监不难除,难的是会因此触怒太后。果不其然,先帝驾崩之后,太后便下令把鲁公公和一干人等抓起来,想治他们的死罪。姓鲁的阉人必须死,养子季文烨乃功臣之后,开恩不杀,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算发配他去辽东充军,冰天雪地戍边关,永不许回京。 如果汝王没有登基,文烨的命运便会这样的。 季文烨站起身,等着皇帝发话。 “朕 绝不会给你委派危险的任务,你只需随驾左右。那些个要人命的危险活计,差他人去办就是了。你是指挥使了,许多事不用亲力亲为,可以好好过段太平日子了。” 皇上任用季文烨为指挥使,除了照顾亲生儿子外,也有其他的考虑,季文烨的性子,他喜欢,不急不缓,处事谦和有礼,跟文臣走的也近,有利于融洽君臣关系。 “谢……陛下……” 皇帝呵呵笑道,不住的点头:“真是好啊,任用你做指挥使,了却朕一桩心事。”其他儿子们,哪怕是丫鬟生的都封了亲王,文烨只因为没养在他身边,一直颠沛流离。自认为亏欠他的太多,任用他做指挥使,给予高官厚禄,皇帝才稍稍安心,暂时了却一桩心事。 皇帝自打十五岁去了封地,就一直窝在封地没动弹过,偶尔奉召回京,也是在京城和封地间行走,纵然贵为亲王,却不知道所谓的自家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一想到这里,皇帝倒也释然了,或许季文烨不能被玉牒记录在册,也是幸事,亲王又能如何?远不如在外为官自由。 甚好甚好,皇帝自以为对文烨的目光慈爱满满,饱含疼爱。 不想看在季文烨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用过夜宵,皇帝进内室休憩,文烨和蔡公公为皇帝守门。第二天天一亮,任季文烨为指挥使的圣旨传达下去,鉴于指挥使是皇帝的“家臣”,由皇帝大人直接任免,文臣干预不得,朝臣们面对这样的任命,只能干瞪眼。 姓鲁的阉人还在牢里,皇帝就敢任命他的养子做指挥使…… ……完全揣摸不到皇帝的心思。大臣很头疼。 — 季文烨领了飞鱼服腰牌和绣春刀,在皇帝面前磕头谢恩,寸步不离的伴驾左右。一直在宫里待了三天,才得空出宫,直奔云家。 季文烨身穿飞鱼服,挎着绣春刀好不气派,下人们见姑爷这般打扮,赶紧把人让进门,另一路派人去通知小姐。 文烨才把刀卸下来搁到桌上,就见映桥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进来。 映桥打量他一番,笑道:“你这是锦衣还乡了。” “我觉得你会喜欢,就没换衣裳,直接穿这身来了。” 还真说对了,映桥就喜欢他穿着飞鱼服神采飞扬的样子,她叫丫鬟们出去后,关好门领着丈夫到屏风后的榻上坐好,摸着他的衣裳胸口的飞鱼纹路:“我听我爹说,你前几天就被授官了,怎么才来看我?我还以为你才升官,又被派到山旮旯执行任务去了呢。” 文烨道:“皇帝见百官,锦衣卫要负责依仗和护卫,这几天实在抽不开身。今天好不容易得空,我便先出来看你了。”拍拍她的脸蛋笑道:“想我了没?” “怎么能不想?那天晚上你突然被叫走,我担心的一夜没睡,幸好隔天听说你被正式封为指挥使了,否则我不禁要怀疑你又被下狱了。”她狐疑的道:“皇帝大半夜的叫你去做什么?” “共享晚膳……拉关系……套亲近……” “嗯?”映桥挑眉:“为什么?皇帝用得着跟你套亲近?” 文烨搂着她,轻抚她的肩膀,把心中的不解说给妻子听:“话虽如此,但我真的是这样感觉的。有的时候表现很亲昵,叫人受不了。” 她扑哧一笑,开起了玩笑:“完了,皇帝八成看上你了,要招你做驸马。” 他脸色一变,表情凝重起来:“是不是招做驸马,我不知道。但皇帝确实很不喜欢咱们的婚事。反复提议叫我另娶,幸好我说你怀孕了,不能失去孩子,他算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劲爆点太多,映桥竟不知该先惊诧哪一个好了:“他叫你休了我?!你居然敢欺君?” “嘘——”文烨捂住她的嘴巴:“小点声,皇帝指派了御医,明后天给你把脉,咱们得想办法瞒过去。” 天咧,居然还要给她把脉!映桥又吃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 文烨见她冷静了,慢慢松开手,压低声道:“你先别怕,太医诊脉,不会看你的脸,咱们拿个孕妇糊弄一下。然后等一两个月后,若他问起,就说你小产了,算是一个交代。总之先瞒过去。” 她没公婆盯着,只要丈夫愿意作假,确实没什么问题。太医诊脉隔着帘子,至于帘子后的是谁,他根本不知道。 文烨蹙眉道:“……孕妇不难找,但她们的手腕若是粗糙,恐怕要遭太医怀疑。” 这时候,就见映桥掩口朝他笑道:“不要急了,说来巧得很,你都猜不着,黛蓝怀孕了,她自己都没发现,还是因为癸水连续两个月没来,才叫医婆过来瞅了瞅,一瞧才知道其实是怀了。若是找孕妇,她正合适。” 他笑道:“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功夫。”愣了下,端看妻子的眉眼,然后笑眯眯的道:“是啊,人各有异,有的妇人怀孕了就是没什么反应的……你会不会也……” 她幽幽叹道:“我也叫医婆瞧了,人家说我正常的很,肚子里没孩子。黛蓝听说有孕后,倒是一直掉眼泪,小久子再不出来,这孩子生下找人认爹去?” “我都当了指挥使,还能救不出兄弟?!你叫她放宽心,别胡思乱想。孩子若是有了闪失,小久子出来打不死她。” 映桥拍了他一下:“别吓唬人家了,眼下遇到大问题,还得求人家帮忙呢。” “她应该的。”文烨对黛蓝,还当奴婢看待。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哪里是应该的。” “不帮着咱们欺君,你的下场也不会比欺君好到哪里去。”文烨摆摆手:“放心吧,她肯定会帮忙。” 映桥嘟着嘴巴:“……唉,都怪我……肚子不争气,若是一早怀了,哪至像现在这样。”她就是矫情一下,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怀不上可不能单怪她。 “怎么可能怪你,要怪就怪皇帝心急。”文烨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因为这个想法太过离奇,赶紧摇了摇头把它赶出了脑海。 “皇帝心急什么?又不是他的儿孙。”映桥嘟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文烨那刚赶走的想法又重新回到了脑海中,按理说他这辈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遇到过,可是猜测自己和皇帝有血缘关系这种事,除了民间的疯子外,其他人是不敢妄想的。 自古皇帝对宠臣的关爱,往往不亚于对亲生儿女。 他只是个宠臣而已,想的太多,未免有点可笑。 见文烨若有所思,映桥晃了晃他:“把黛蓝叫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吧。” “啊……好!”他猜测有没有道理,以后见分晓。 — 对胡御医来说,把喜脉是件轻松平常的事情。妇人躺在床上,从厚厚的床幔缝隙中伸出腕子,他垫着帕子号脉,须臾心中有了结论,跟指挥使大人道了喜,领了赏,便提着药箱带着随从,回宫面圣去了。 等人走了,黛蓝撩开床幔,吓的直拍胸口:“还好顺利。” 映桥从屏风后走出来,也跟着吐气:“虽然知道大夫和病人不见面,可还是不由得担心。幸好只有御医来了,若是有嬷嬷陪着,非要看床里面的人,可就惨了。” 文烨若有所思。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如果皇帝是想拆散他和映桥,那么他应该关注映桥是否真的怀孕了,派御医把脉后,再派几个宫里的嬷嬷跟来验身才是。 可皇帝只派了御医来,似乎只是单纯的关心映桥的胎像。 “……”文烨越想越不对劲,对映桥道:“你先等着,我去追胡御医,刚才有话忘了问他。”说罢,大步出了门,去追御医的轿子。 翻身上了马,正要打马追人,就见他丈人提着官服的下摆,从胡同口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文烨——文烨——”云成源擦了把汗:“我、我碰到胡御医了……我要做外公了是不是?” “……”文烨道:“这些稍后再说,我还有事。” 云成源牵住缰绳,不许他走:“什么事比映桥还重要?你请御医给她把脉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你什么时候把她接回去?你们背着我,到底再搞什么鬼?” 文烨不好回答,关键是皇帝要搞什么鬼:“您先回去吧,别添乱。”说完,打马去追胡御医的轿子。 云成源愣在原地,半晌一跺脚:“谁添乱,乱子都是你招来的。”不过,想到女儿有孕在身,他要做外公了,又忍不住兴奋的笑眯眯往院里去了。 ☆、第83章 文烨追上胡御医的轿子。轿夫停了来,胡御医从里面探身出来说话:“季大人,有什么事要嘱咐吗?” 文烨道:“是这样,我岳丈刚才返家了,叫我来请胡御医回去小酌一壶,还请大夫赏脸。” “哎呀,这个……怕是不行了。我得回去复命了,叫圣上等级了,可就麻烦了。”胡御医拱手谢绝道:“不是胡某不给面子,实在是生命难为啊。” “有这么要紧么?”文烨故意反问:“给内人把脉,不过寻常的差事吧。” “季大人这就不知道了吧,皇上反复叮嘱我要给尊夫人把好脉,这可是要紧的差事。幸好尊夫人脉象平稳,我也好回去就复命啊。”胡御医道:“夫人注意休养,不需要再开安胎的方子了。以后若是有需要胡某的地方,季大人只管开口。” “那就不客气了。”文烨道:“你刚才说内人有孕两个月……对吧?” “是 的,是的。”胡御医郑重的道:“是先帝驾崩之前的胎儿,大人不要担心。”皇帝驾崩没几天,季文烨就被抓进牢里关着了,若是一个月的胎儿,岂不是糟了。不是 季文烨做了龟公戴了绿帽子,就是国丧淫乐,说出去很不好听。所以胡御医重申了一遍:“我会回圣上的,尊夫人是两个月的脉象。” “有劳了。”文烨低声道:“不知胡御医能否诊出男女?” 胡御医尴尬的道:“这个……胡某才疏学浅,帮不上忙了。” “真的?”文烨微微侧头,目光中露出狐疑的神色。 胡御医呼吸困难,被季文烨这种人盯着看,不禁浑身冒冷汗:“圣上问过我,我也是这般回答的。我岂敢欺君啊,所、所以季大人能信得过我了吧。不是不想透露,是真的做不到。” “圣上也问过?” 胡御医点头:“没错,圣上吩咐我,若是能断出男女,及时回禀。” “为什么?” 胡御医掏帕子抹汗:“我怎敢揣测圣意。大概是器重季大人,希望大人您早得贵子。” 太可疑了。映桥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与他何干?! 胡御医指了指轿子,干笑道:“季大人,我不能多说了,得回去复命了,您快上马吧。” 文烨道:“大夫也请走吧。”说罢,翻身上马,挥鞭去了。胡御医擦了擦汗,钻进轿子,催促轿子快点走,急慌慌的进宫去了。 — 文烨从胡御医口中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皇帝居然关心映桥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男胎如何?女胎,他又想做什么? 他进了屋子,示意下人不要通报,以免打扰到映桥。走到门口,听到映桥和黛蓝在说话。 “唉,我爹打发人去买好酒了,说要跟文烨好好喝一顿,这可怎么办。” “这多好呀,我还……不知道这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有我们呢,不要怕。如果鲁兄弟暂时不能脱身,文烨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孩子流离失所的,一定会将你们母子照看好的。” 这时文烨在屋外咳嗽了一声,就听里面黛蓝哎呀了一声,接着她便撩帘子叫文烨进来,然后低着头出去了。映桥下榻扑到文烨怀里,搂着他的腰笑道:“你居然要偷听我们说话。” “我没想偷听你们。我在门口听一听,若是听到你爹的声音,我转身就走,免得纠缠不清。” 映桥叹道:“他急慌慌的去起名字了,可愁死我了。我寻思等你回来,咱们商量商量,找个时间跟他坦白。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文烨撇嘴:“他高兴什么,一个‘外’字,早就表明是两家人了。” “如果是两家人,那我现在住在哪里?”她仰头哼道:“难道不是我的娘家吗?你难道要说娘家不是家吗?” 文烨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好了,好了,别犟嘴了。我就等着国丧过了,敲锣打鼓把你接回去,然后催促你爹成婚,免得有精力盯着你管。他自己成家,就没心思管你的闲事了。” “还、还要过了国丧期?”她脸色一沉,蹙紧眉头:“不是说好你升了官,平安无事就接我回去的么?怎么又推到那么远去了?” “因为国丧期不能吹落打鼓摆排场。你不是要风风光光的么,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行,所以要等。” “……那就不要排场了。”映桥扯着他的袖子晃道:“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现在就想和你回去过日子。我已经折腾够了,只要跟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什么礼仪啦仪仗啦,现在不想要。” 以后和丈夫荣辱与共,他若发达了,自然少不了她的诰封。再者,她隐隐觉得有某种危险的味道,怕夜长梦多,所以想尽早回到丈夫身边。眼前的蝇头小利,该放弃就放弃。 “可是你说过要八抬大轿的……” “嘴上说说罢了。我就想要你,八抬大轿什么的,才不要紧。” 文烨犹豫了着:“可总觉得亏待你了。” “没关系的。我可不是那种事多的女人。” “……好吧,咱们明天就回家!”他捧起她的脸,亲了她一下,笑眯眯的道:“以后有机会好好补偿你。” 她搂着他的腰,撒娇道:“那你就补偿我个孩子吧,好不好?好不好?”逗的季文烨合不上嘴,瞧着她笑道:“你再缠着我,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她抿嘴笑道:“怎么样不客气?” 他便抱起她,往床边走去:“你说呢?” 映桥笑个不停,指着门口道:“青天白日的,小心我爹……” 话音没落,就听门外的丫鬟唤了声老爷。映桥闻言,赶紧从丈夫怀里下来,跳开一步,规矩的站好。但云成源并没进屋,只在门口道:“买来好酒了,快过来一起庆贺庆贺。” 映桥朝丈夫用口型道:“真的要坦白吗?” “早晚都要说,还是告诉他吧。” 她点头同意丈夫的提议,跟着丈夫出了门。 云成源笑道:“这个时候不好大操大办,咱们简单喝两杯吧,若想操办,以后有的是时候,您们说是不是?” 文烨把守门的丫鬟打发走,轻咳了一声,道:“……映桥没有身孕……有孕的是黛蓝。” “嗯?”云成源怔住,瞥见女儿在一旁颔首,他眨眨眼,大声道:“什么?” 文烨便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了。云成源上次牙关打颤:“你、你们敢欺君?” “若不欺君,我和映桥可能会就此分开。”文烨道:“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胡御医那里一切正常。等皇上忘了此事,便说映桥小产了。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把映桥留在我身边。” 云成源真切感受到了女婿对女儿的真情,连皇帝都敢欺骗,他跌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良久叹道:“这件事不要再对外人说了,平平安安过日子吧。” 映桥道:“只要爹爹您不往外说,就瞒得住。” “我、我怎么可能往外说?!”云成源嚷道:“难道我想害死你们吗?!算了,算了,没有外孙也好,省得我这般年纪都成了老头子。” 映桥扯着嘴角笑了笑:“对啊,您还没娶妻呢。” 云成源心中不痛快,越想越憋屈:“文烨,你什么时候接映桥回家?既然对外宣称孩子都有了,也惊动圣上了,就别再把她留在我这里了。我不是赶你们走,而是……嗯……反正看你们在我眼前晃悠,很是闹心。所以尽快回你们自己家去吧。”说罢,扭开头,不去看女儿和女婿。 文烨道:“你们今天整理包袱行李,我明天就来接她。” 云成源丧气的道:“好的,尽快收收收拾回去。映桥啊,你在这里,我不知替你操了多少心。” 这能怪谁呢,许多劳心的事,根本是她爹一厢情愿的付出。映桥道:“我走了,不打扰您了。” “走吧,走吧。”云成源摆手道。说完,起身哼了声,向外走。 “您去哪里?” “回行人司。我刚才跑出来了,不知那边有没有事,回去看一眼。”沉着脸,转身走了。 映桥看到他爹有抬臂的动作,不由得叹道:“唉,我爹好像伤心了。” “……”文烨懒得理会,对妻子道:“别愣着了,快叫人打包装箱吧。” “嗯!”能跟丈夫团聚了,映桥笑的灿烂,拉着丈夫的手,往卧房走去。 — 当晚还是歇在云家,云成源被欺骗了感情,满腹怨气和悲伤,故意不搭理女儿和女婿。第二天一早就去行人司当值了,季文烨起身时,丈夫已经走了,他满意的点点头。 原本还惧怕和丈人一起走在街上,结果云成源先走了,避免了尴尬。 文烨先去指挥使司点卯,然后进宫伴驾,晚些时候,皇帝那边没事吩咐他了,他就回来接映桥返家。 两人约定好,文烨便高高兴兴的去当值了。只要映桥与他和和美美,就没有任何事能困扰他。沐浴着朝阳,文烨骑着高头大马,心情愉悦的行在长安道上。 到了宫门下马,便有属下来报说皇上一早去了翰林院。翰林院在东长安街上,文烨忙赶了过去伴驾。 皇上性情古怪,居然一大早就去翰林院视察。文烨猜测皇帝是去看实录编撰情况的。其实他只要叫翰林学士进宫汇报就行了,可皇帝偏偏亲自去视察,着实出乎众人意料。文烨到了翰林院,见锦衣卫们把守森严。 他暗暗抹汗,他属下的锦衣卫们都到了,他这个指挥使居然姗姗来迟。一路穿过三重门,到了署堂前,正要进去,就见一人从署堂中出来,正是汪奉云。 两人皆是一愣,继而很有默契的出了署堂,一起到了院内的僻静处。 皇帝还在厅内,两人不敢高声喧哗,但眼眸中都透着幽冷的恨意。 文烨冷笑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算计到我们,却让你自己更加招人厌恶了。” 汪奉云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这些我根本不在乎。我问你,胡御医问诊是怎么回事?你哪个夫人有身孕了?这是欺君你知不知道?她要被你拖累死了。” 昨 天中午和云成源一起吃午饭,回来的路上,碰到了胡御医,听说映桥居然怀孕了,皇帝吩咐替她问诊。汪奉云差点吓了一个跟头。他当初离间他们夫妻的条件之一, 就是映桥能够来癸水。这可是秋霜亲口告诉他的,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不过才半个月,映桥哪里来的两个月身孕,分明是季文烨欺君罔上。 季文烨揪住汪奉云的衣襟,恶狠狠的道:“威胁我吗?” “怎么威胁你?你以为我会告发你,让她和你一起人头落地吗?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在提醒你,你最好尽快把这个谎话圆过去,否则……”不等他说完,文烨便把他后一推,他重重的撞到墙上,揉着肩膀不住的吸冷气。 “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罢。咱们之间的帐还没算清。”文烨最近事情太多,一件件摆平,还没轮到汪奉云。 汪奉云不甘示弱:“小心你腔子上的脑袋罢,你也知道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 文烨气定神闲的拍拍汪奉云的肩膀:“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有功夫的话,赶快收拾好包袱,准备滚回家乡罢。” 汪奉云打开他的手:“就怕你看不到我回乡的那天。” 正此时,听到有人声逼近,季文烨推开汪奉云,走到堂前候着。很快便见皇帝的背着手,踱步出来,似乎对翰林院颇为满意,眉头舒展,嘴角微翘。 “季指挥,你什么时候到的?” “微臣来晚,皇上恕罪。” “不怪你,是朕没派人告诉你。”皇帝道,坐上肩舆,起驾回宫。翰林院的大学士们躬身相送,汪奉云也跟在众人中,送到门口,朝季文烨的背影咬了咬牙。 文烨跟在皇帝肩舆旁边,不时四下看看。 “……文烨啊……” “臣在。” “朕昨天听胡御医禀告了,说你夫人有两个月的身孕了。真是桩好事啊。你接她回家没有啊?尽快吧。” “是,陛下,微臣今天便接她回家。” 皇帝若有所思:“朕今日看过了翰林院,但更想看看城中百姓的生活。这样吧,哪日你伴朕微服出宫,然后在你家歇上一歇。” 看看儿子的起居生活,顺便瞧瞧儿媳妇。 “……”微服出宫倒没什么,到他家歇脚是什么意思?考察映桥吗?! 皇帝笑道:“不欢迎朕吗?” “微臣受宠若惊。”文烨道:“臣候驾。” ☆、第84章 皇帝不安分,臣民要遭殃了。季文烨嘴上领旨了,但心里忐忑不安,微服出访已经够令人头疼的了,更叫人头疼的是他居然想去他家歇脚。怎么接驾,如何接驾,足以让他担心到失眠的了。 文烨微微侧头,见蔡公公满面笑意的看他,似乎季文烨得到了一件大喜事,他也替他高兴一般。 这 时皇帝望着蓝天,道:“朕今天看到了先帝的实录,编撰工作做的很好……”对得起皇兄了,他很欣慰。突然想到若是皇兄当年在位的时候,处置了季文烨,便是误 伤侄子了。不禁暗暗后怕,心里埋怨自己当年做的糊涂事,害了文烨。于是更想加倍补偿他了,便朝季文烨露出了笑容道:“昨日胡御医回禀了,说你夫人胎像很 稳,这样,朕便放心了。” 这时蔡公公笑道:“有圣上您的关心,季夫人一定会给指挥使平平安安诞下一位虎子的。” 季文烨挤出笑容:“公公所言极是。” 皇帝见文烨反应冷淡,心中浮起一抹淡淡的忧伤。自己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难道这个儿子就没有一丝觉得不对劲,想探究真相么。还是说他做锦衣卫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喜怒不形于色,他没看穿儿子的内心? 就怕直接说出来吓到他,才不停的暗示他,他倒是开点窍啊。 季文烨伴驾回宫,和每天一样,傍晚宫门落锁的时候出来。只是心情比每日要好,因为他终于可以把映桥接回家了。 对皇帝的猜测抛到一边,季文烨先骑马回府,亲自挑选了几个得力的小厮,赶着车马到云家接媳妇。云成源见女婿来接人,猛地又后悔了,觉得昨天催促女儿离家实在不应该,他还想留女儿多住几日。可车马已经到了,不禁哭丧着脸,默默的看着小厮搬东西,沉默不语。 映桥见天色不早,跪拜父亲后,跟丈夫携手而去。因鲁久年还在狱中,黛蓝没地方容身,只能跟着映桥他们回去了。瞬间,云家又只剩云成源一个人了。 国丧期间,行事一定要低调,季文烨既没吹落打鼓也没用八抬大轿,只用一辆普普通通的车,就把妻子接了回来。侯府那边,他派人去知会了一声,至于他们是否同意,他压根不在乎。 映桥离开自家还不足两个月,但因为发生了许多事,只觉得像过了两年那么久。进了卧房,抚摸着床幔和被褥,回眸哀伤的道:“以后咱们可别再分开了。若是再有事,我也不跟你和离了。” 文烨低声笑道:“为了和你在一起,我连皇帝都骗了,你说我对你的心真不真?”忽然想起白天汪奉云的话。说他把映桥拖到欺君的境地,是在害她。他自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但是害怕映桥这样想。于是问道:“映桥,我还得你一起欺君,你会怨我吗?” 她一皱眉:“你哪来的想法,好奇怪啊,我为什么要怨你?你骗?的是皇帝,又不是我。” “可是欺君之罪……你担待的起吗?” “当然担待不起了。但是比起皇帝给你重新讨老婆,我觉得偏偏他也没什么。”她笑道,露出白白的小牙,十分可爱。 文烨挑挑眉,心想果然映桥是爱自己的,汪奉云根本掀不起风浪。他抱住她,亲了亲:“终于回家了,高兴吧。” “嗯。” 他搂着妻子软绵绵的身子,然后低头看她的面庞,越看越喜:“谁也代替不了你。皇上说要给我指婚,着实将我吓了一跳。我当时就想,完了,如果不拒绝皇上的美意,我家映桥肯定饶不了我。比起让你折磨,我宁愿皇帝降罪于我。” “瞧你这话说的,如果没有我前几日折磨你,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你难道还想接受皇帝的指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拿过她细白的指尖到嘴唇轻吻:“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伤心,皇帝逼迫我也不行。” 她抿嘴笑道:“这还差不多。” 夫妻两人腻在一处,耳鬓厮磨说了许多梯己话。过了一会,映桥想起了什么,道:“文烨,新皇帝怎么对你这么好?宠臣都这样吗?”作为一个曾经远离皇帝的平民,映桥没见过宠臣,所以不知道皇帝身边的红人是什么待遇。如今丈夫成了这样的人,她才联想到宠臣这个词。 宠臣的待遇比似乎比某些皇子还好。 “……”文烨捏了下妻子的小鼻尖:“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宠信我?” “我正想问呢。连你娘子生孩子,他都要过问。难道他想把哪位公主许配给你?或者……跟咱们肚子里的孩子结亲?”映桥摇头:“不对,皇家犯不着上赶着咱们。反正我也觉得他对你关心过头了。” 如果皇帝喜欢男色,对她的丈夫青睐有加,那也说不通。皇帝显然很挂心文烨的妻子孩子等家庭情况,不像对他有图谋,倒想是……长辈关心晚辈,跟她爹对他们的态度如出一辙。 她早就有这样的猜测,可惜太过离奇,不敢对文烨讲出来。 毕竟认爹认到皇帝头上,未免太妄想了。 文烨苦笑道:“说到皇帝对我的关心,我要再告诉你一件事。今日他吩咐我说,等哪天微服私访回来在咱们家歇一歇。咱们得接驾了。” “啊?” 映桥抖了一抖,考虑到皇帝曾想给文烨另娶妻室,皇帝此番来家,若是对她不满意,只消一句话,她或许就得二度被休:“他为什么不在宫里老实待着,到民间乱逛 什么?若是遇到刺客,尤其在咱们家里遇到刺客,脑袋就得搬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觉得他是针对我来的。我若是不好,他就得重新给你指婚。” 文烨哄着她道:“别怕,你就装作不知道他是谁,出来打个招呼,然后便避回内室去就行了。” “……文烨,你是不是招了什么烂桃花,比如公主看上你了?我总觉得皇帝似乎很想亲近你,是亲戚那种亲近。”映桥很认真的问道。 “想招我做驸马,就不会给我升官了。”驸马担任的一般是虚职。 那是不是你娘招了什么烂桃花?惹了当年的汝王?!映桥早有此想法,但一直不敢说出来,毕竟这是亵渎婆婆的名誉。要说也得文烨自己说,所以她一直在拐弯抹角的提示他。 可惜,丈夫似乎不想开窍。 映桥道:“唉,那是因为什么呢?你私下里问过皇帝身边的太监吗?他们是如何说的?” “没问过。” 终于映桥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文烨……你觉得你身上有跟皇帝相像的地方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挑眼看她。 “会不会你跟皇帝相似的地方,比侯爷还要多?” “……” 映桥干笑道:“嘿嘿,我就是随便说说……” 文烨往床上一仰,良久才道:“其实,我也往这方面想了。不过,总觉得太荒唐了……” “不这样想,就解释不了皇帝诡异的行为。”映桥躺在他旁边,帮丈夫思考:“或许皇帝也在故意引你往这方面想,等他微服到咱们家,就要跟你认亲。” 文烨冷声道:“我不想认亲,我只想知道他和我娘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 映桥偷偷撇了撇嘴,果然丈夫首先觉得母亲红杏出墙十分愤怒,自己是皇帝血脉这点,倒并不重要。 “侯爷并没打错我,我确实该打。”他转头到另一边,背对着映桥:“活该被卖掉,受许多苦。” “文烨,你别这么说,这又不怪你。都是他们的错,他们光顾着自己快活,或者自己撒气了,从没考虑过别人。”她趴在丈夫肩头劝道:“你恨他们,千万别恨自己。” “好了,?别再说了。作为皇帝的风流外债,我恶不恶心,我自己知道。”说完,就要起身下床去。映桥赶紧抱住他,脸颊在他脖颈处蹭着:“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想劝劝你,没想惹你不痛快。” 不由得心软了,妻子好心好意的劝他,他不该跟她摆脸色。拍了拍妻子的后背,他笑道:“你没说错话,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我也去,你背我。”她拽着他的袖子道。 “……好。”文烨便背起妻子,笑着往门口走:“你真的没怀吗?怎么好像变沉了?小胖墩似的。” 映桥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笑道:“因为晚上筋骨舒活的不够,变胖了。” 他扑哧一笑,直接转身把妻子放在床上,便宽腰解带:“那就让你好好舒活舒活。” 她咯咯笑着往床里躲:“我是说晚上,现在离入夜还有一会呢。”刚说完,就被文烨从后面抱住,她顺势倒在他怀里。他抱着她,忽然觉得除了她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静静的抱着她,头搭在她香肩上,许久他道:“我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我只想做你的丈夫。” ☆、第85章 虽然有的时候,映桥可以厚着脸皮调戏丈夫,但是当他一本正经的说起甜言蜜语,她每每都招架不住。 她捂着半边脸偷笑:“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妻子知冷知热,体贴入微,季文烨觉得这些话都是自己的真心话,不禁笑道:“真心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听的?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还苦闷着呢。”确实如此,假如他没有娶映桥,岂会过上现在这样舒心的日子。 跟了无生趣的女人过着嚼蜡一般的日子,这辈子想必十分苦闷。 映桥笑着瞄他:“真的吗?” 他 轻吻她:“当然了。”抱住妻子,跌在床上,抚摸她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对高官厚禄没什么兴趣,不想袭爵,也不想往上爬。钱够用就 行,只想陪着你过安生日子。可偏偏命运弄人,每每身不由己。若是我能够安排自己的前程,我就在清静的地方置办屋舍和良田,陪着你过安稳日子。” 映桥莫名心酸,她能理解丈夫的想法,他颠沛流离了这么多年,可能早就想过安稳日子了。有的时候,经历波折,人是会累的,像他这样的人,大概早就厌倦了争斗。 第一次遇到他,觉得他没什么活气,除了受伤之外,可能也和厌世的想法有些关系。 “那敢情好。”映桥赞同他的想法:“农夫,山泉,有点田。清清静静的,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陶渊明?”她认真的样子很是可爱,文烨忍不住笑问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映桥认真的想了想:“话是这样的说,但是……陶渊明到后期,遇到天灾,粮食也不够吃,陷入了贫困。我这样的体格,好像没能力亲自耕种了,还是做地主婆吧。其实我之前曾动过在乡下买田置地的想法,能你充军回来,咱们就去过乡间的小日子。” 文烨听了妻子的话,极是开心。妻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愿意和他在一起,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倒是他,受人挑唆便去冤枉了她。想到这里,将妻子搂在怀里:“……如果皇帝真和我有些关系,我就请他让我卸职,放我自由自在。” “……万一,他给你弄个块封地,咱们的子子孙孙不都成囚犯了吗?” “不会的。他丢不起那个人,尤其侯爷还活着。” 映桥想想也是,如果皇帝公然表示自己侮辱过侯爵夫人,势必引起朝臣和贵族的反感,极有可能掀起一场**。皇帝果然只是想偷偷和季文烨叙父子情么?恐怕,如果对方不是皇帝,季文烨早就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爹一点教训了。 她抱住丈夫,靠在他怀里:“不管他了,反正不管你是谁的儿子,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 “你啊你,说起暖人心的话也很在行。”他眼里酸酸的,心中却甜。 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她都站在丈夫这一边支持他,而丈夫也心疼她保护她,如此一来,皇帝似乎已经不是威胁了。比起皇帝,她有件更忧心的事,她的肚子为什么一直没动静?按理说,她整日活蹦乱跳的精神气很足,夫妻又恩爱,一年过去了,肚子没动静,实在不合情理。 晚上温存过后,映桥拿了枕头垫在臀下,抬腿仰面躺着,姿势不甚美观。 文烨不明就里:“你这是……”眯眼想了想,突然懂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抱住她使劲亲了几下:“顺其自然吧,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她一骨碌坐起来,朝他伸出小手:“对了,先帝当初没有子嗣,你和鲁公公不是给他寻觅生子的方子吗?拿来。” 他拍了下她粉嫩嫩的掌心:“秘方就是进献容易生养的健康妇人。可惜啊,先帝那时候已经没心思临幸她们了。至于其他方子,多半没有根据。” “哦……”她叹道:“我还是老实躺我的吧。”说完,又要躺回去。文烨被她逗得笑个不停,揉着她的脸蛋道:“就你鬼主意多,若生个女儿像你,可有我的苦头吃了。” 映桥笑道:“那多好呀,叫你也尝尝苦头。” 如果真有儿女,吃再多的苦也甘之如饴了。文烨吻着她的额头,想象着疑惑合家团圆的景象,嘴角不觉翘了起来,他一点不怀疑映桥的身体,她相信他们之间早晚会有孩子的。 而且他总是隐隐的有一种担忧,他的母亲死于难产,他对女人有生产有种无法克服的恐惧。映桥肚子虽然没动静,但他也可以放心了,不用担心她会难产了。 如果有办法能够叫映桥免去生育的痛苦,他花多少银两都愿意。 “没有就没有吧,不要着急。”他淡淡的笑道。 当晚,做了一个梦,好像有女人要生产,一会觉得是映桥,一会又觉得是自己的母亲,乱哄哄的一片,然后有婆子喊见大红了。他一惊,醒了过来。赶紧搂紧映桥,一度觉得她如果不能生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担心因为生产丢命了。 她睡的无知无识,被丈夫抱的紧了,嘴巴嘟囔了几句,但还是往他怀里钻了钻。文烨便这么抱着她,一夜没合眼。 转天文烨早早起身进宫陪驾,指挥使和皇帝可谓形影不离,除非皇帝进了后宫,他才不用随驾了。不过皇帝目前没有宠爱的嫔妃,满心关爱只在季文烨身上。 皇帝没忘记微服出访的事,自从跟季文烨说完那番话,又过了一个月,他便开始为出宫做准备了,留了个亲信的太监在宫里,帮他应付朝臣和嫔妃。这一日早晨,宫门开启之后,皇帝领着蔡公公,由季文烨和两个千挑万选的锦衣卫高手护驾,飘然出宫。 他封地的时候就常溜出王府,混在百姓中间吃喝玩乐,所以对微服私访颇有一套。哪里繁华,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就往里去。逍遥自在的派头,竟比季文烨等人看起来还像京城本地人。 季文烨只求皇帝不要暴露身份,平安进入他家做客,然后把人毫毛不损的送回宫中。不想皇帝进入一家鲁菜馆,大概觉得店家的菜做的颇得鲁菜精髓,让他想起了封地的生活,忽然起兴要给店主题字。 蔡公公和季文烨好说歹说,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皇 帝没提上字,很压抑。这份压抑到了季文烨府上后,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进客厅后,发现季府的客厅竟没有悬挂字画,不觉满意的朝儿子笑了笑。立即叫人拿来笔 墨,在墙上挥就四个大字:室雅人和“……”季文烨端看墙上的墨宝,皇帝做闲散王爷的时候,有大把时间挥霍,因此不管是书法还是绘画,皆有极高修为。室雅人 和四字,笔法飘逸,颇有大家风采。 若能传世,价值不可估量。只是可惜,写在了墙上。 这可麻烦了,恐怕这间客厅只能封存起来,墙上的字丢了残了,都是大罪。季文烨心里苦闷,脸上很平静的感谢皇帝赐字。 皇帝题了字,满意的继续在季文烨府上赏游,进入小花园,见牡丹花争艳开放,随口对蔡公公说道:“不如皇后宫里的花开得好看,哪日移些过来,给这园子增添几分颜色,哈哈。” 文烨道:“微臣岂敢栽种皇后娘娘宫内的花木。”有那副字已经够他受的了,若是再移植来牡丹花,死了残了,都是罪。 “没关系,一家人嘛。哈哈。”皇帝随口笑道,背着手踱进凉亭内,微风徐徐中观赏艳花翠柳,不觉心旷神怡。看着身边陪伴的文烨,往事浮上心头,回忆起自己和他母亲相遇的情景,连连叹息。 文烨便知皇帝可能又要乱发感慨,他不想听,所以不会问。 蔡公公躬身问道:“皇上何事忧伤啊?” “……朕想起了一位故人啊。” 文烨目光凌厉的瞥了眼皇帝后,仍旧眼观鼻鼻观心的侯在一旁。 “都是朕的错啊……”皇帝正法感慨,突然蔡公公肚子咕噜噜一阵腹响。他忙陪着笑脸道:“陛下恕罪。” “你啊你,胖大的身子吃多少都没够。”皇帝起身笑道:“跟朕用饭去吧。” 蔡公公自打进了京,愈发往横里长了:“谢陛下,老奴这肚子啊,也不知怎么了,一到晌午就响的慌。” 文烨便走到园门口,吩咐候着的下人准备膳食。他则陪着皇帝继续闲逛,从小花园走回正屋前。皇帝进屋前,瞧了眼西边不远处的楼阁,道:“那是永昌侯府吧?” “回陛下,正是家父住处。” 皇帝面色一沉,哦了一声,低头进入正屋。听他唤别人父亲,心里不是滋味。屋内陈设素雅,符合季文烨的不张扬的性子,皇帝环视一圈,道:“自家住的屋舍太过素净了,倒像是衙门大堂一般,这可不好,皇亲国戚们,谁家不是富丽堂皇的?” “臣知道了,改天就重新布置。” “朕赐你些玩物,好好装点装点。” 皇帝又随口赠他东西了,季文烨心道,御赐之物谁敢使用啊,接到家也得供奉着。 这时丫鬟禀告说饭菜准备好了,季文烨叫她们传菜。 皇帝捋着胡须笑道:“把你夫人一并请来用饭吧,叫朕看看她的面相,看是不是有福之人。” “她在后厨给您做饭,马上就来。” 文烨才说完,就见映桥走了进来,她略施粉脂,面容沉静,款款走到皇帝跟前,俯身施礼:“陛下万福。” 皇帝见她容貌清秀,皮肤白净,声音轻软,尤其恬静的气质颇有几分像文烨的母亲。顿时不由得增加了几分好感,心想,虽然出身小门小户,不过容貌气质却着实难得,文烨娶她,倒也不亏。 她深知要赢得皇帝的好感,否则皇帝看她不顺眼,她的正妻位置不保。至于如何赢得皇帝的好感,说来也简单,尽量像她故去的婆婆就行了。文烨虽没见过他的母亲,但听人说她是个文静的冷美人。 映桥推断皇帝八成不喜欢张扬有活力的女人,她最好压抑本性,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气质。目光幽冷,不要像平常那样神采飞扬。 那样的作态,其实是很难练的。 映桥经过摸索,发现饿着肚子,浑身无力时的样子,很贴合那种“清冷”的气质。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身软无力,更显得她安静温柔。 皇帝打量完映桥,满意的点点头。 心道,文烨你有眼光,和你父皇一样。 ☆、第86章 映桥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不穿帮,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等皇帝离开,就万事大吉了。 肚子一饿,对任何事都没兴趣了,当然是一副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的恬静模样了。 “你有身孕,不必多礼了。”皇帝笑道:“来,看座。文烨,你也坐下吧,你们都别站着了。在朕面前站着晃来晃去,朕眼晕,快坐快坐。” 他慷慨的赐座,文烨和映桥推辞了一下,便都坐下了。映桥一介女流,能在皇帝挣得一个坐着的位置,除了她顺眼外,更多是看在未出世的孩子面上。如果皇帝知道她肚中没有孩子,会怎么惩罚她呢? 映桥不敢多想。 “在朕面前不必多礼。朕也是性情中人,没那么多规矩,哈哈。”皇帝爽朗的笑道。 映桥心道,您确实很有个性,不愧是藩王出身。她“病怏怏”的垂着头,安静的坐在丈夫身边,在心中默默的想着,不敢妄言。 “哎呀,朕前后都看过了,你这院子住着蛮好的。本来想赐你一套宅子的。” 文烨忙道:“微臣不敢受用。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许多人比我更应该得到嘉奖。我听说崔尚书,自从去年房子着火,一直寄住在朋友家,一直没有重新安家。” “朕知道。”皇帝笑道:“这不能混成一谈,不是一回事。”赏赐自己的骨肉和赏赐外臣不能相提并论。 文烨心知肚明,不过是装傻,装作对皇帝的亲近毫无察觉。 这时丫鬟陆续端菜进来,映桥起身布菜,一样样摆在桌上。皇帝来家,如何吃喝,是个大问题。皇帝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想在菜肴上讨得他的欢心,比较难。 为此,映桥动了点小脑筋。 皇帝就见云映桥端上来一盘黄澄澄的豆子,仔细一看,似乎还不是豆子,他便问道:“这是什么菜?” “回陛下,这道菜叫黄金万两。寓意富贵。”文烨道:“是内人亲自下厨做的。” 皇帝有了兴趣,看了眼蔡公公。蔡公公忙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皇帝碗里,而且在皇帝吃进嘴之前,他先尝了一口,确定无毒,才道:“陛下,您用。” “豆子外面裹着面粉吗?”他猜道,夹了几粒放在口中,细细品嚼,只觉得又酥又甜,回味无穷。皇帝好奇的道:“不是豆子啊,这到底是什么?” 映桥见皇帝吃的可口,才幽幽的软声道:“这道菜还有个名字,叫做松仁玉米。” “哦,原来是玉米,朕……吃过吧?小蔡子,朕吃过吧?”他对玉米有印象,所以他应该是吃过。 “您喝过玉米磨成糊糊。您还说这东西不好喝,喝完了胃里难受。”这玩意是打海上来的,因为之前没见过,图个新鲜。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帝,哪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喝过一次,就忘了。 “朕记得了。”皇帝瞅着松仁玉米道:“这不是粮食吗?原来还能做菜?!” 关于如何招待皇帝,他们夫妻俩一致决定得让皇帝惊喜一次,他带着好奇心来到季家,总得满足他一下。找奇珍异味,太困难了。只要帝国内有的,不管是作为王爷还是皇帝,恐怕都享用过了。 那只能给他吃,国家没有的东西,海船舶来品种。 比如玉米。才传进来没几年,有钱人家一般吃个新鲜,而且是像麦子一样,磨成粉做成干粮来吃的,或者磨成粉熬成糊来喝。大家还没摸索到做成菜这一步,映桥抢占先机,用家常菜松仁玉米讨了个巧。 映桥平静的道:“这便是玉米的神奇之处了,可做干粮也可以做菜。奴家听说,这玉米的秸秆还能当做柴火取暖,浑身都是宝。” 皇帝忽然觉得儿媳妇真不错,有手艺也有见识:“嗯,你听谁说的?” 映桥低眉笑道:“听相公讲的。” 文烨略显吃惊,他可没对妻子讲过这些,她不事稼穑,都没见过玉米秧,怎么会知道秸秆能当柴烧?面对皇帝的目光,他淡笑道:“我不该对她讲这些事的。” “这有什么不能讲的?朕觉得很好,懂稼穑会持家的夫人,非常难得。”皇帝笑道:“这道菜,朕会叫御膳房好好钻研的。” 难不成会成为宫廷菜肴?!映桥心里一喜,替松仁玉米高兴。 文烨则替映桥高兴,不管怎样,她应该赢得了皇帝的好感,皇帝对她没有微词,她肚中又有孩子,不用担心她的地位了。现在只剩下一点了,那就是皇帝什么时候认亲?如何认亲。只要这一点还没落实,这颗心就一直悬着。 皇帝见云映桥静候在桌边,气质淡雅,忽然有感而发,忆起往事,道:“……东风摇柳故里人……”众人以为皇帝要作诗,静等皇上作完,不想皇帝笑呵呵的对文烨和映桥道:“你们看看谁对一下?” 众人一惊,原来是对联! 蔡公公马上嘿嘿笑道:“老奴肚子没东西,可对不成。”自动退到一旁。 只能季文烨顶上了,他沉吟片刻,看了眼妻子,有了下联:“……碧水映桥……云端月。” 皇帝一愣,随即笑道:“好!好!”他的故里人是心上人,文烨更是直接把爱妻的名字藏在了下联中。 映桥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对联是读书人常玩的小把戏,丈夫好歹读过书,不在话下。结果这时,皇帝忽然看向她:“来,来,你想没想到横批?” 敢情横批是给她留的,映桥暗暗流泪,这若是对不上,可就丢脸了。她想了想,低声道:“横批么……不如就用‘江山多娇’……”皇帝的故里人肯定是美人。 “好,恰当!” 映桥这横批对的好,江上多娇,不管是为美人折腰还是为江山折腰,都正搔到皇帝的痒处。看着皇帝满意的笑容,映桥暗暗吐气,又度过一劫,希望别再起幺蛾子了。 蔡公公在一旁笑道:“季夫人真乃才女也。” “粗读过两天书罢了……”她跟正经才女不搭边,蔡公公这是捧杀她啊。万一皇帝要她做首诗,她就要露马脚了。 “你父亲是进士出身,你会读书识字是应该的,不用谦虚。”皇帝不禁又遥想起某个人来,神情落寞起来。他们其乐融融,但是文烨的母亲却不能被儿子和儿媳尽孝。 “陛下?”蔡公公轻唤皇帝。 皇帝如梦初醒,低头道:“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人见状,赶紧退了出去,只留蔡公公在门口候着。文烨和映桥则退到台阶下,过了一会,不见皇帝召唤,两人慢慢退到回廊僻静处,齐齐松了一口气。 “陛下是不是忘了这里是臣子家?居然要咱们退出来,他一个人在屋内冥想。”映桥嘀咕道。 文烨瞥了眼屋内,在妻子耳畔小声道:“我觉得事情会有变化,皇帝触景生情,可能要……” 认亲?映桥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现在皇帝八成在纠结。她揉着肚子,心道要认就快一点,认完了就走人,她都要饿死了。 此时就见蔡公公重新进了屋,文烨和映桥便赶紧走回台阶下,立好。 蔡公公进了屋,见皇帝一脸愁容,他马上殷勤的上前道:“陛下……老奴来了。” “唉,你说文烨心中有数了没有?朕待他和别的臣子大不同,他是否猜测到了一二?” “这个……”季文烨整日面无表情,是个性情不外露的人,谁也不知他心里想什么。 “唉,就是说朕的关怀,并没叫他往朕想要的方向猜了?”皇帝叹道:“朕的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陛下,与其拐弯抹角的,不如直接告诉他。您是君,他是臣,他敢怎么样?必定欢欢喜喜的与您相认。” 皇帝皱眉,他很怀疑季文烨的性子知道实情后,会欢喜和他相认:“朕要的是父子,不是君臣。朕的臣子满天下,但是和她的儿子只有一个。” 蔡 公公绞尽脑汁的替皇帝排忧解难,想了想,道:“陛下,要不然这样,奴才看季夫人聪明伶俐,季大人十分信赖她,不如叫她从中间牵线搭桥。叫她劝好季大人,然 后陛下只等着相认便好了。”皇帝不用开口,也不用直面季文烨的尴尬,只等着父子相认,享受父子抱头空哭的情浓就行了。 这招的确简单方便,对皇帝最有利。 “嗯……也好,去办吧。朕等你们。” “今天?”蔡公公还以为陛下还要从长计议,没想到今日就要办妥。 “嗯?” “是,奴才这就去。”说完,蔡公公躬身告退,出了门擦了把汗,对台阶下的季文烨和云映桥道:“陛下累了,想休憩一会……嗯……那个……陛下有话要奴才转告给季夫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映桥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露馅了,皇帝要把她撵走?! 文烨挡在映桥面前:“公公能否透露一二给我?内人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皇帝怪罪?” “不是,绝不是。”蔡公公笑呵呵的道:“季夫人跟老奴走就知道了。” 映桥只得朝丈夫点了点头:“我随公公去去就来。”说完,指着院门旁的厢房道:“公公这边请。” 文烨犹豫着,要不要派人攀上房梁偷听他们的谈话,转念一想,觉得的妻子应该能够应付,打消了这个念头。 映桥和蔡公公进了厢房,她关好门后,因为饥饿,似乎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做西子捧心状的轻声道:“公公请坐……” 蔡公公道:“就不坐了,站着说就好。” 你为什么不坐啊,你坐了,我才能坐啊,老娘都要站不稳了。映桥悲哀的看了眼蔡公公,艰涩的道:“听公公的,有话咱们直说。” “老奴自从第一眼见到季夫人,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所以这番话老奴先跟你,希望你转告季大人,促成一桩美事。” 映桥点点头,这时似乎听到自己微微腹响,马上大声道:“您只管讲吧。”来压住腹响。 “……皇上对季大人这般照顾,想必你和季大人都很好奇吧。尤其是特意调御医给你问诊,这可像长辈关心子孙一样了。”蔡公公道:“那时候陛下还是汝王……有一次进京回封地,路上遇到了省亲回娘家的永昌侯夫人……唐突了美人……之后便听说夫人诞下一子……” 映桥饿的目眩,赶紧扶住了桌子。蔡公公不知内情,还以为她是惊吓过度所致,赶紧空扶了一把:“季夫人,你慢着点。” “我没事……”恰倒好处的把饥饿伪装成了惊吓过度,映桥摆摆手:“所以……我相公是皇帝的……血脉?” 蔡公公猛地点头。 “……呃……我想先替文烨问一问,所谓唐突了美人是什么意思?” 蔡公公一脸悲痛,支支吾吾的道:“这个……老奴也不知内情……遇到了流民……有点混乱……走散的时候……王爷和侯夫人恰好遇到了……然后就……嗯……老奴说不清……” 映桥这次真的晕了,难不成人家女子根本不愿意?!无力的看着蔡公公:“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想我懂了。不过,还请公公不要对我相公说这几个字的好。至于其他的,我会跟文烨说的,按照陛下的吩咐办好。” 皇帝叫她从中间递话,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文烨和皇帝相认了,在皇帝心中,功劳要算在她头上,她的地位会非常稳固的。 ☆、第87章 文烨果然是皇帝的儿子,幸好之前已经猜到了几分,否则真要被吓的昏过去。映桥淡淡的看着蔡公公:“陛下要我现在就去劝文烨吗?” “是的,皇上心急,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蔡公公苦口婆心的道:“希望夫人能够将话说明白,能不能顺利相认,全在夫人身上了。” 映桥微笑道:“我这就去,公公稍等。文烨不是别扭的性子,把话说通了,他会立即与陛下相认的。”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蔡公公目送映桥,送上一个鼓励的笑容:“等夫人的好消息。” 映桥出了厢房,拿帕子擦拭额头的细汗,看到丈夫站在院内看她,她默默的朝他勾勾手,示意他往另一间屋子去,单独和他说话。 文烨心领神会,瞅了眼皇帝所在的正屋,吩咐侍卫们好好看守。他几步到了映桥面前,随她进了旁边的屋子。 映桥进屋后,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趴在那里有气无力的道:“蔡公公跟我说,你是陛下的遗珠,叫我劝你和陛下相认。” 虽然早有预料,文烨还是被惊到了,良久无语:“真的?” “就在刚才,蔡公公亲口跟我说的。”他们既然肯让她在中间牵线搭桥,想必已经认可她,把她当做正经儿媳妇看待了。 文烨冷声道:“他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看来我非认不可了。” “……”她低声道:“那可是皇帝啊。” 他哼笑:“幸好是皇帝。”若不是皇帝,早把这个勾引人|妻的家伙收拾一顿了。 映桥心道,果然对亲生父亲多有怨恨,若是叫他知道他娘并非心甘情愿的……不堪设想。 “……好吧,我认他。”文烨道,说完便要开门出去。 “慢着——”她拉住他:“你这样冷冰冰的面孔,可不行呢。” “我只有这样的表情。”早有心理准备,他并不激动,加之对皇帝莫名的厌恶,季文烨冷心冷面的道。 “那还不如不去认。”映桥神秘的笑道:“我早料到这点了,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你有什么准备?” 映桥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然后将中衣的袖口抻出来,在他眼睛底下抹了几下。文烨只觉得一股辛辣的热流涌来,眼睛酸胀的厉害,他忙别开头:“够了,快停手。” 她端看他:“这回有点认亲的悲伤模样了。” 文烨揉着眼睛道:“亏你想得出来,我眼睛都要瞎了。”热泪盈眶,真像伤感过后,痛哭了一般。 映桥笑道:“我怕万一你和皇帝相认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却不能感同身受的掉泪,叫皇帝厌恶我。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弄了点辣椒水浸湿了中衣袖口。” “……”文烨双眸噙满了泪水,为了不浪费这些眼泪,他道:“那我这就过去。” “嗯,我就不陪你了。”实在饿的懒得动了。映桥把丈夫推到门口,笑道:“快去吧,一会哭不出来了。” 等文烨出了门,映桥走回桌边,趴在桌上叹道:“二十几年不见,突然想认儿子了,难怪人家要骗你。” 想到文烨认亲爹,居然没有眼泪,她不由得替皇帝悲哀了一把。但转念一想,他这么多年逍遥自在,却害得侯府鸡犬不宁,活该文烨讨厌他。 — 季文烨走到正屋前,扣了扣门,里面的蔡公公见是季文烨,赶紧放了人进来。见他双目猩红,像是哭过的,想来他已经知情了。 蔡公公撩开珠帘,带着文烨去见里屋的皇帝,他替皇帝高兴,竟先哭了出来:“陛、陛下,季大人来了,呜……”呜咽着,站在一旁拿帕子拭泪,看着父子相认的感人一幕。 文烨内心冰冷,艰涩的开口唤了一声:“父亲……” 皇帝感动的几乎涕泪,重重的应声:“哎——”眸底带泪,上前揽住文烨的肩膀道:“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文烨垂着眼眸,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不言语了。 皇帝还当文烨是激动的说不出话,道:“别急,我们父子有的时间,慢慢说,慢慢说。” 文烨垂着头,声音低沉的问:“陛下为什么说我是您的儿子?” 皇帝一愣,原来他还在怀疑:“按你的生辰算,你就该是朕的儿子。而且你的耳朵,你看看多像朕。”皇帝能拿出手的证据,实在不多。 文烨挑眼瞅了下。 “还有手,手型也像朕。”皇帝又找出一条来:“你就是朕的儿子。你若想知道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这本就是你拿手的。” 文烨当然查过,他母亲生他的日子的确奇怪,侯爷对他的怨恨,既有害死母亲难产的罪过,更有不是季家骨血的罪孽。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争夺季家的爵位,心里早就隐隐觉得那不是属于他的。 “……我会查的。”他深吸一口气。 皇帝见儿子虽然言语冷淡,但眼中泪光闪闪,便猜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善言辞,实际行动却表露了内心的想法。他还是希望认他这个父亲的。 “文烨,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朕会好好补偿你。之前授予你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你还想要什么,只管开口。”除了太子之位,什么都可以给他。 “……我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奢求了。”私生子,还能要求什么? 听儿子没有要求,皇帝坐不住了:“朕虽然不能跟你公开相认,把你记在玉牒上,但你是朕的骨血,父亲对儿子,自然无所保留,倾其所有让你活的富足。” “……那么,我想知道一件事,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皇帝和蔡公公皆是一怔,尤其蔡公公,他得到映桥的叮嘱,千万不要泄露侯爵夫人是被强迫的这点。他刚才告诉过陛下了,希望陛下已经记住了,不要实情相告。 皇帝支吾道:“你娘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就是红杏出墙的女人吗?”文烨冷声道,目光幽幽,幸好有泪水的点缀,否则看起来简直和审讯犯人无异。 “这……”皇帝语塞。心里明白这不怪文烨,他一之所以一直拐弯抹角的旁敲侧击,而不敢直接和他相认,也是因为如此。不管是欺辱人|妻,还是两情相悦,有妇之夫和有夫之妇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背德的。 这是文烨的心结,如果说不通,他会一直纠结这点。 “这…… 是朕的错……朕欺辱了你的母亲,她并没做错什么。”皇帝说到伤心处,不由得哽咽:“我听她身边的人后来说,她曾想喝药将孩子打下来,后来落子汤没生效,她 以为是天意,才把你生下来……若不是她心软了,今日便没咱们父子相见了。朕这多年来,怪自己,也恨自己,都是朕的错……” 文烨终于感到眼睛微微发胀了,不需要辣椒水,而是真的酸涩。自己命运波折,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他眨眨眼睛,道:“我被拐走后,您找过我吗?” “当然找过,直到你自己寻回侯府之前,朕的人一直在全国各地找你,连偏僻的乡野都寻遍了。” 文烨心里舒坦点了,比起侯爷的不闻不问,幸好还有人牵挂他。 不想这时皇帝的另一句话却让文烨蹙起了眉头。就听皇帝哽咽道:“都是那帮废物,在路上让你跑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这帮废物……” “……”文烨浑身发冷:“拐我的人,是您派来的?” 皇帝抹泪道:“朕听说永昌侯对你非打即骂……想叫你到朕身边过好日子。”他当时在封地不能离开,否则的话,一定会亲力亲为,亲自拐走儿子。 文烨怔了怔,哑然失笑,纠结多年的人牙子,原来是亲生父亲派来的,他呵呵笑了几声:“难怪我后来查遍京津的人牙子,都没找到当年拐我的家伙,原来他们是汝王府的人。”人藏在王府里,他上哪里找去。 皇帝叹道:“朕本意是好的……” 已经没必要纠结过去的事了,文烨吸了吸鼻水,道:“我想通了……” 皇帝破涕为笑:“就是,以后你做朕的左膀右臂,一共巩固江山社稷。” “……其实我很累了,想休憩一段日子,最好能离开京城,去外地散散心。”文烨看着皇帝,这个和他亲近,却又无比遥远的人:“希望您准许。” 皇帝吃惊:“京城不好吗?你不想协助朕吗?” 文烨冷静的道:“……其实儿臣身上有多处旧伤,早就不能堪此大任了。之前不知您是孩儿的父皇,一直强撑着,履行职务。如今,您是儿臣的君父,父爱子,儿臣斗胆恳请您许我卸职。” 皇帝皱眉:“……锦衣卫的职务确是太重了,但是你不是进士出身,卸职之后,还是只能做武职……武职免不了去校场巡查,风吹雨淋,也不轻松啊。叫朕好好想想,从长计议。” 有实权的官职,都不轻松。轻松的,没前途。 文烨道:“儿臣静等父皇谕令。”说罢,跪下磕了个头。 皇帝骑虎难下,给儿子调任新职务的事情,必须记在心上,办妥了,才不枉这句父皇和这一响头。 蔡公公长出一口气,满面笑容的看着季文烨,仿佛认亲的人是他一般。 此时,他忽然想起云映桥这个促成父子相认的“功臣”不在,便对皇帝道:“陛下,不如将季夫人也请进来,一家人重新用膳,肯定与方才不同,更加其乐融融。” 皇帝对这儿媳妇也满意,道:“去叫来吧。” 文烨站起身,趁此机会道:“……儿臣这许多年漂泊在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未曾有几个真心待我的,除了映桥,她对我不离不弃。之前我要充军,她也毫无怨言的跟随我。” 皇帝听出弦外之音,摆手笑道:“赐婚的事,朕不会再提了。朕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女子,不比公侯王孙的女儿差。” 听到皇帝这么多,文烨吃了定心丸了。 此时就见蔡公公先走了进来,亲自给映桥打帘子:“夫人,慢走。” 映桥饿得身子发飘,轻声对蔡公公道:“不劳公公。”语气轻柔,极为温雅。 她饿到现在,又因为皇帝认亲耗费了不少精力,直觉得腿脚发软,脚下不注意绊了一下,整个人咚的一声,结结实实跪到了地上。 文烨心疼,正要去扶她。就听皇帝火急火燎的道:“朕的孙子——快叫御医——” 映桥和丈夫面面相觑,完了,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 ☆、第88章 完了,要穿帮了。 映桥脑海里瞬间闪过这几个字,惊慌的看向丈夫。不等文烨有举动,就听皇帝火急火燎的道:“朕的孙子,快叫御医——” 文烨赶紧上前扶起妻子,道:“没事的,映桥不是那种身娇体弱的人,轻轻摔一下没事的。是不是,映桥?” 映桥重重颔首:“……我没事。” 皇帝不信:“她怎么不身娇体弱了?朕看她很柔弱嘛,以防万一,快传御医。” 当着皇帝的面把脉的话,一定会穿帮的,文烨道:“不用传御医了,映桥没关系的。” “是的,我肚子一点不痛。” “你们又不是大夫。”皇帝道:“还是叫懂的人过来看看,朕也放心。”蹙眉瞅季文烨,你刚才不还口口声声说与云氏伉俪情深,怎么怀孕的妻子摔了一跤,却不往心里去。 蔡公公得到皇帝的口谕,这时已经出了门,唤来个随从叫他去请胡御医来。 映桥滴冷汗,愈加手脚无力了:“……又要惊动御医了么?这怎么好?” “文烨,你还说她没事,你看她的脸色多难看?!”皇帝道:“快下去休息吧,一会太医来了,好好看一看。” 文烨心想,扶映桥去卧室的话,像上次一样,叫黛蓝在帐内躺下,露出一只胳膊糊弄胡御医就是了。便道:“好,映桥,你快下去吧。” “是。” 就在映桥转身要出门的瞬间,皇帝突然道:“哎呀,你怎么叫她一个人回去?你送她吧。”想了想,道:“朕跟你们一起过去,到后屋说话。”说罢,起身催促文烨:“别愣着了,走吧。” 皇帝果然真性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文烨道没办法,只得扶着映桥往后屋回了。叫丫鬟扶她进内室,他则和皇帝在外屋坐定。他心道,这次麻烦了,皇帝在这里坐镇,苍蝇都飞不进去,没法用调包计了。 映桥进了屋,在床上歇好,揉着膝盖不停的吸气。她相信,晚上睡觉脱衣裳的时候,肯定会见到两膝上的于青。确实摔的不轻,幸亏没有身孕,否则的话,这一跪,孩子可就危险了。 揉着膝盖,她担心的想,一会胡御医来了,要如何应付他呢? 他一定会验她没有身孕的,才给皇帝留下的好印象,全要付之东流了。 黛蓝这会不在屋内,就是在屋内,她如何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的面,公然叫映桥钻进她帐中,代替她?欺君之罪弄的身边人都知道了,还不如直接跟皇帝摊牌了? 难道真要跟皇帝摊牌,没别的路可走了吗? 映桥抱头痛苦的想,周围的丫鬟见她这样,有一个后退了几步,跨出屋门,到外厅对文烨道:“少爷,不好了,少奶奶痛的不得了了。” 文烨一愣,朝皇帝欠了欠身,忙跟着丫鬟的步子进了卧室,坐到床边,扳住映桥的肩膀,关心的道:“你怎么了?真的疼?” 她欲哭无泪,在丈夫耳边用极小的声音道:“文烨,我不想功亏一篑。” 皇帝和满屋子的丫鬟,想再用调包计实在困难,反而会弄巧成拙。文烨轻轻搂了搂妻子:“没关系,我保你。别怕,有我呢。” “都怪我,我不该摔倒……”太内疚了,否则安然送走皇帝,完美收工。 “不怪你。”他在她耳边笑道:“怪他挑毛拣刺,要不然你哪里会挨饿。没事的,顺其自然,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映桥点头:“嗯……好好吃一顿……” 文烨拍拍她的脸蛋:“等御医来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完,慢慢放开她的手,起身到外厅去了。 皇帝见他出来,忙问道:“怎么样?” “……不是腹痛,是膝盖痛。”文烨禀告道:“她没大碍。” “你怎么一口一个没大碍?还得大夫来看。” “是。”文烨忐忑不安的道。 他和皇帝已经相认了,算是父子了吧。如果皇帝发现他欺君,会怎么处罚他?应该不会要他的命,但少不了大发一顿雷霆。 只要不伤害映桥,穿帮就穿帮吧。 季文烨抱着视死如归的想法,静静的等候胡御医的到来。 胡御医在太医院当值,听说季家请他,忙坐轿子赶来出诊。他无论如何没想到皇帝在这里,着实吓了一跳。 皇帝很随意的道:“尽管去看吧,看好了,出来禀告。” “是。”胡御医小心翼翼的提着药箱,由丫鬟引进内室。见屋里头还守着六个丫鬟,床幔垂下来,与上次一样只露出一只皓腕。 胡御医瞧到那只洁白的手腕,愣了一下,好像上次没有这么白。他有点纳闷,但不敢评价指挥使夫人的肌肤,摇摇头,坐在绣墩上,开始把脉。 “……”胡御医一愣,以为自己发昏了。 不对啊,上次明明有两月胎了,此间又过了一个月,该有三个以上的胎像了。怎么回事?现在摸着却还像刚怀孕一般,这胎像还会往回倒退?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以为自己今日昏了头,把垫在她腕子上的手帕拆开一层,让自己能更清楚的摸到脉象,于是又摸了一会,发现脉象仍旧极微弱,全不像三个月的。 “这个……”胡御医回身对一丫鬟道:“你去问指挥使大人,能否叫我见一面夫人,以便确诊。” 不等那丫鬟说话,这时就听帐内人道:“可以。”说完,撩开幔帐,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庞来。 胡御医一见云映桥,见她目光幽冷,似乎有难言之隐。他便低声道:“我听说夫人刚才跌了一跤,现在脉象不稳,很是虚弱,全不像三个月的胎像……我……我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怪事。” 映桥听了他的话也很奇怪,他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三个月?她分明一个月也没有吧。 “那你看我像有几个月身孕的样子?” 胡御医低声道:“似乎像刚有孕的样子……可我上次诊脉时,您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如何时间又过去一个月,反倒……”他冥思着,正因为怀疑上次问诊的女子不是季夫人,所以这一次,他才想看看季夫人的容貌,以免下次再看错。 “嗯?”映桥呆怔的眨眨眼:“像刚有孕?” 胡御医点头:“是的,像头一月的样子。” 映桥不由得咧嘴笑道:“真的?”她癸水不调,一直以为没来癸水是因为喝汤药调节所致。原来是怀孕了,她忍不住呵呵不停的笑着。 胡御医脊背发冷:“季夫人何故发笑?” “……啊……那个,是不是因为我身子太虚弱的关系?我最近食欲不振,连续几天没吃饱了,方才更是头昏脑胀,跌了一跤。我就是没有身孕,脉象怕也是极弱的。” 胡御医苦着脸摇头:“大人体虚,但是胎儿……” “你们去把少爷请进来!”映桥打断胡御医的话,吩咐丫鬟去喊丈夫。 很快,文烨挑帘子进来,他其实在外厅已经做好等待胡御医告状的准备了,不想胡御医久久不出来禀告,恰好映桥唤他,他就赶紧进来了。 “相公,胡御医说我的脉象像是刚怀孕的样子。”映桥嘿嘿笑道。真是腿也不疼了,脑袋也不晕了,浑身充满了干劲。 “啊?”文烨愣了下,反问道:“像怀孕的脉象?”随即反应过来,映桥是怀孕了。于是也跟着乐开了:“真的?” 胡御医匪夷所思的看着季文烨夫妇:“是真的,我从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若是像季夫人所说,是体虚所致……也、也并非没有可能。”虽然想不通,但眼下只能这样应付皇上了。 “那请太医开些滋补的方子吧。”文烨道。 “……也、也好。”太奇怪了,明明上一次诊断的时候,妇人身体康健,脉搏有力,他还说不需要额外的滋补,不成想一个月刚过,就得开方子另外滋补了。胡御医硬着头皮随季大人往外走。 皇帝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急问道:“如何?” “季夫人没有大碍,胎像有些虚弱,但很平稳。”胡御医满腹狐疑,但不敢贸然说胎像怪异的话,毕竟季夫人肚子里真的有孩子,有胎像。若把蹊跷说出来,怎么看都是他无能,不是上一次看错了,就是这一次看错了。 “虚弱?怎么会虚弱?”皇帝皱眉。 文烨道:“娘胎里带的不足之症。” 胡御医心道,怎么会呢,上一次明明很健康的,而且就算这一次,季夫人除了有些憔悴外,身体也是很好的,不像有不足之症。 皇帝便问胡御医:“是吗?” “不是很严重。”胡御医回道:“而且生育过子嗣后,会越来越好的。” 皇帝一点不怀疑儿媳妇的身体虚弱,她那如弱风扶柳一般的身姿,若说她体弱,他信。他道:“……嗯……没大碍便好。去开方子吧,朕信得过你,才让你来瞧病,不要辜负朕对你的信任。” 胡御医抹了把汗,跟着丫鬟去临屋写安胎的方子。 皇帝忽然发现季文烨嘴角带着笑意,便也跟着笑道:“这回你可以安心了,没事,哈哈,没事。” 文烨神思飘忽,道:“……是啊……是……”哎呀,他居然要做爹了,幸福来的这么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啊……我……” 这时蔡公公打圆场:“刚才季大人一定是太紧张了。” “是……是这样。”文烨道。他盼着皇帝赶紧走,他现在就想去见映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说。 胡御医开了安胎的方子回来,小心翼翼的奉给季文烨,文烨装作重视的揣好。胡御医欲言又止:“这个……呃……该注意的都写在上面了。若有事,再找小医过来。” 皇帝微微双目:“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胡御医跪拜退了出去,走到太阳底下不停的抹汗。以后季夫人的胎像会不会再出变故?为什么自己会摸错呢?胡御医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医术,但又觉得自己这般厉害,不是他的问题,肯定是季夫人本身体质奇特。或者这肚中的孩子不一般?神迹? 这么嘀咕着,出了季府的门。 皇帝也待够了,今日认了儿子,满意而归。又坐了片刻,便叫季文烨送他回宫了。文烨归心似箭,偏偏皇帝留着他不放,硬赐了他一堆燕窝鹿茸人参,太监们做事慢悠悠的,等了一个时辰才把赐予他的东西准备好,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宫门马上要下钥匙。 锁宫门前,文烨带着赏赐的物品出了宫,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家。径直走到屋内,见卧房灯火通明,映桥正坐在灯下吃东西。 “你去了好久,我太饿了,先吃点东西。” 见她嘴角有糖渣,他抹了下,又见盘子里的东西切成几块,外面挂着糖浆,从没见过。文烨道:“这是什么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别乱吃东西。” “拔丝地瓜……”本来是给皇帝的最后一道菜,她自己留用了。 “……番薯?”文烨忍不住笑道:“你就对吃的精明,这玩意你也能想到裹上糖浆吃。快放下,咱们去吃正经饭,好好庆贺一下。” 她故意忸怩的道:“庆贺什么啊?” 他抱起她笑道:“当然是庆贺我要做爹了!” 映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真的有了?会不会是胡御医诊错了?我自己都没感觉。”没恶心也没吐,不过,黛蓝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情况因人而异,大概她属于这类的。 “不会错的。”文烨眼睛笑成一条缝:“咱们要有孩子了。” ☆、第89章 这孩子来的及时,帮助映桥度过一关。虽然还没降生,但是映桥心中已经对他爱极了,吃饭的时候,夹着菜往嘴里塞,笑道:“娘为了你多吃点。” 文烨:“……” “放心吧,绝不会饿到你的。”映桥对着肚子说话。 “只是你贪嘴吧。”文烨朝她笑道,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小心吃的太胖,生的时候困难。” 映桥叹道:“哎呀,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变成胖子了。”托着腮帮,好像真的犯愁一样,但嘴巴里却在不停的嚼着饭菜。待说完,愁眉苦脸的继续吃肉菜。 “说的好像你真的犯愁一样。”文烨瞅着她笑道。从他回来,眼睛就没离开过妻子的脸,越看越喜。映桥发现他在自己,嘟嘴道:“看我干嘛,好像我能吃一样。”他这才垂下眸子,带着笑意的道:“突然要做爹了,有点不自在。” 她吃饱了,放下筷子,笑道:“是呀,在你这个岁数做爹,真的有点晚了呢,不怪你不自在。我爹在你这个岁数,我都开始学女红,会做针线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恼怒”的捏她的脸蛋。 她笑呵呵的离席,往卧室跑去,等了一会,不见他追来,又悄悄的扒着门框看他:“你怎么不来追我?” 文烨这才起身跟她进了卧房,笑着抱住她:“你小心点,别再蹦蹦跳跳的了。今天多危险,你带着孩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幸好没事。”虽然笑着说,但口气却很严厉。 “今天那是饿的,吃饱了就能站稳了。”她其实也后怕。 “还顶嘴。”他捏着她的脸蛋道,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的道:“哎,你好像真的胖了点,脸蛋上比以前有肉了。” “讨厌。”她双手捂住脸颊,撅着嘴道。皱了皱眉,痛苦的道:“哎呀——哎呀——你一说我摔跤,我才想起我膝盖的来,肯定磕青紫了。只顾着高兴了,我都忘了还伤着。” 文烨道:“我护驾回宫的时候,你没找懂行的婆子看看?” “都说了光顾着高兴,都忘记磕过腿的事了。”映桥碰了碰膝盖:“好痛。” “别揉了。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拿冰块或者冷水敷着。”说罢,唤来丫鬟,让她们去取冰块来。他对妻子道:“快点把裤子脱了,给你敷一敷。” “隔着裤子揉一揉就好了。” “不能揉!越揉淤血越多。我们在外面扭伤脚,找不到冷水敷,都不敢揉的。” 映桥只好听丈夫的,撩开裙子,挽起裤管,把膝盖露出来。随着裤脚渐渐挽起,一点点露出磕得淤紫的膝盖来。她倒吸一口冷气,自嘲道:“真像茄子……呃……我都想吃鱼香茄子煲。” “……”他心疼的瞧了一眼。她皮肤雪白,更显得这淤紫更加吓人了:“你还有心谈吃的,髌骨碎了,有你哭的。” “怎么会呢。”她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而且我真不觉得怎么疼,现在想想我肚子里有孩子了,一开心,疼也忘了。” 这时丫鬟捧了冰块来,文烨亲自用手巾包了给妻子放在膝盖上:“凉吗?” “不凉,挺舒服的。” 打发了丫鬟下去,文烨坐在她腿边,给她冷敷。盯着她的腿看了一会,感慨道:“你真是太白了,难怪皇帝会相信你真是个柔弱的女子。”若是生的皮肤黝黑,皇帝怕是也不会轻易相信她身体羸弱了。 她撇撇嘴:“像我爹。” “所以你爹是如假包换的……”小白脸。 “包换的什么?”映桥笑眯眯的瞅他,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往手上吐了一口气,准备“教训”他。 “如假包换的你亲生父亲。”文烨回道。可这无心的回答,却触动了他的内,愣了下问妻子:“我跟皇上真的像吗?” “你像母亲更多吧。” “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留下的画像,根本是画师凭臆想绘的,一点不像。”他不由得又想到了映桥,呆呆的看她:“……你一定要平安的生下孩子,如果不能,我宁愿没有他。” 她心酸。忽然懂了他为什么每次都说不急着要孩子,原来是因为这个。映桥温环住丈夫的脖子温笑道:“你看我能吃能睡,身体这么好,绝不会有事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婆婆死于难产,不仅是因为身体羸弱,更多的是心情抑郁,才出现了意外。 文烨轻吻了她的脸颊:“我会好好对你的。” 他对她本就百依百顺,如今映桥又有了身孕,对她更是视若珍宝一般。当夜歇息之后,映桥累了一天,很快就睡了过去。文烨却迟迟无法入睡,今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与父亲相认,而自己也将要做父亲了。 他睡的很晚,早晨睁眼,看到妻子坐在他身边,正在痛苦的皱眉。他马上坐起来:“什么时辰了?”完了,妻子都醒来了,可见时辰不早了。 “你别急,时辰还早。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下子把自己惊醒了。”映桥瞅着丈夫道:“怀孕的日子不对,终究是件麻烦事。现在月份还小,不要紧。可是生产的时候,这孩子在外面看,岂不是在我肚中待了十一个月了?人家要说……怀的是妖怪了。” “你就担心这个?没事的,只能说这还是不一般,是个神人,这叫天象。”季文烨苦笑道:“你起了个大早就想这个?” “不不不,我想的可多了。”映桥晃着小手,一本正经的道:“还有我爹的婚事,得尽早办了。没哪个女人希望一嫁进来就当外婆的吧。好似老了很多岁,怕戴小姐有怨气。” “……”文烨扳住她的肩膀,笑道:“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爹和你的后娘根本管不着你,你和他们关系也不大。国丧马上过了,你爹自己心里有数,年底差不多就该迎娶戴小姐了。你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什么时候把你有孕的事告诉他。” “……等到轮休日再说。”怕她爹太激动,直接丢下行人司的事务杀过来,所以最好等他们放假休息的日子再说比较好。 文烨叹道:“我跟皇上请求换个闲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心愿。一年到头也没个能休息的日子。”以前还好,总找借口在家调养,如今当了指挥使,几乎每天都要陪在皇帝左右,一堆事务要忙,根本没时间休病假。 “你调职前,得把小久子弄出来呀。黛蓝的孩子还等着见他爹呢。”映桥急道:“她前几天还向我问小久子的案子呢。” 文烨摸摸她的发顶:“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已经替他求情了,性命是保住了。但是想重新任官职,得戴罪立功。我有个入朝的任务给他,若办好了,便能回来继续当官。” “入朝?去朝鲜?” “嗯。” “去多久?” “这个还说不准。” “黛蓝怎么办?”若不是黛蓝,她才不关心小久子的死活。 “人家的事,他们自己会处理的。”文烨道:“他快出来了,临走前,我会在家招待他吃一顿,到时候肯定他有什么打算,自然会说出来。” “……哦。”映桥有不好的预感。 鲁久年不比季文烨,平民出身,身陷囹圄之后的待遇自然也不能和干哥哥相比。在季文烨担任指挥使之前,他被用过几次刑,不过幸好是皮外伤,不伤及性命。最近两个月好吃好养的,恢复的很好。 鲁久年想得开,人生嘛起起落落很正常,虽然之前遭过难,但现在他鲁大爷又大摇大摆的出狱了,等他入朝回来,又能重新做官了。 果然当初听哥哥的话,没有逃跑是正确的。 临行前,去季文烨府上拜别。直到大嫂云映桥把黛蓝领出来,他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妾室。 黛蓝含泪看他,哽咽道:“……爷……” 映桥见鲁久年不动,便笑着介绍道:“有桩好事告诉你,黛蓝她有了。” “有什么了?” “孩子呀!”映桥笑道,等着看鲁久年的笑容。 不想鲁久年一皱眉:“这可不好,我外出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这孩子不能留。” “不能留?”映桥没好气的反问,赶紧瞅向在一旁喝茶的丈夫,那意思是你快劝劝你兄弟。 文烨收到妻子的眼神,道:“叫她生下来又不碍事,你走你的,这里有你嫂子照顾她,先生下来,我们替你先养着。” 鲁久年无所谓的道:“也行,爱生就生吧。我若回不来,孩子就留在季家继续效命。” 黛蓝默默的立在映桥身边,不住的拭泪。文烨见此情景,起身道:“你们先说话吧,我和你嫂子不打扰了,一会吃饭再叫你们。”说完,和映桥先离开了。 映桥一出门就气的肝疼,道:“他怎么这样?!气死人了。黛蓝干脆不要这个孩子,另找人家嫁了算了。”见丈夫无动于衷,她奇怪的道:“鲁久年这个死样子,你就不生气?” “不可能所有男人都像我这样,所以我也不要求他们非得和我一样。”文烨道:“人各有命,你怀着孩子,就少操心吧。” 映桥气呼呼的道:“是不是我遇到好人了,就该乐呵呵的享清福,不管身边受苦的人?” “小久子又没打她,硬逼她堕胎,怎么算受苦。” 她撇撇嘴,须臾挤出笑容:“好吧,我不操心了,顺其自然。” 文烨纳闷:“你怎么突然又高兴了?” “因为我怕操心太多,生出一个老气横秋的孩子。” ☆、第90章 映桥对鲁久年的不满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完的。黛蓝是妾,他没把放在眼里,但肚里的孩子可是他的。居然也能说扔就扔,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自小没有亲生父母呵护的人,季文烨和鲁久年对待后代的态度差的太远了。 幸好鲁久年只是不在意,若是逼黛蓝堕胎,简直和人渣无异。 映桥有孕在身,不好动气,反复劝自己要放宽心,否则对孩子不好。她和丈夫回到正房厅里坐到晌午,听丫鬟说鲁久年和黛蓝从客厅出来了,映桥便吩咐丫鬟传菜。 不一会,鲁久年和黛蓝双双进了门。两人朝季文烨和映桥行礼,映桥见黛蓝眼角挂着泪水,便剜了鲁久年一眼。 季文烨更关系鲁久年此行的危险,让他先坐下,道:“你今夜在这里歇一晚,明早走的时候,我亲自送你。” 鲁久年有心事,沉默了一下,道:“不了,我一会便走。趁着下午的功夫把黛蓝安置好。” 映桥道:“怎么,要走?”看向黛蓝的眼睛,寻找答案。 “黛蓝既然有孕,在府中住着,总不太好。哪日生产,恐污了府上。”鲁久年叹道:“我已经出狱了,可以叫黛蓝回我那里住了。对了,海棠她们过几天也回来,也好有人照应一下。” 文烨道:“也好。” 鲁久年轻描淡写的道:“期间出了什么事故,过错全在她们自己,不用哥嫂担心。” 这不是变着法的说,黛蓝若是难产,或者有个三长两短,不用连累季文烨和映桥。虽然心意是好的,但是从鲁久年嘴里说出来,听着叫人难受。映桥冷声道:“这里有孕的不止黛蓝一个,说点吉利的不好吗?” 鲁久年一愣,须臾表情古怪的笑道:“嫂子怎么不早说,我该向你们道喜的。” 映桥一摆手:“不必了。你好好办差事,替你哥分忧解难就好了。” 这时,丫鬟抬来桌子开始布菜。映桥和黛蓝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下桌去了,留下季文烨和鲁久年商量事情。 映桥领着黛蓝到卧房,并排坐到榻上,关系的问:“你真要走?你肚子有孩子,万一回去了,其他侍妾找你的麻烦,那可怎么办?” 黛蓝漠然道:“他不重视这个孩子,可有可无的样子。我也不可能母凭子贵,谁害我做什么。等他从朝鲜回来,自会有高官厚禄富贵嫡妻等着他娶,嫡子嫡孙绕膝跑,我的孩子根本不足畏惧。” “倒也不是坏事。”映桥拍着黛蓝的手背道:“这样吧,等咱们的孩子降生,不管男女,都认个干亲。所以你也不必指望着鲁家,还有我们这边帮衬你呢。” “……这……”黛蓝眼中含泪,感动的道:“这样……不好吧……我的孩子哪能跟您的……” “这本就没什么,文烨就和身份不同的人结交啊。”季文烨都不嫌弃鲁久年,自己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嫌弃黛蓝的孩子。 “谢谢您。”说着,就要起身给映桥磕头,吓的映桥赶紧拦住她:“你月份大了,别动着胎气。我改日还要去看你,和你说话呢,不必这么拘礼。” 黛蓝啜泣:“……是……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映桥笑道:“这算不上什么恩德的。”当初在季家做事,黛蓝也帮助了她很多。 — 鲁久年吃过酒,便领着黛蓝回府里去了。人走了,映桥忽然少了个说话的人,连续几天都很失落。不过,她周围是不缺热闹的,尤其季文烨在告诉了云成源,映桥怀孕的消息之后。 这日,季文烨在宫里“冤家路窄”碰到一个人,正是岳父云成源。季文烨最不愿意的就是碰到他了,本来年岁相差无几,在家里就算了,在外面碰到,可是件尴尬的事。 季文烨打算绕着走。一般情况都是别人见到他,绕着走,他饶着走,还是第一次。正要转头,就听云成源喊他:“季大人——季大人——” 季文烨轻轻叹气,转头看向云成源,无力的道:“不要喧哗,还有,叫我文烨就好了,不用称呼季大人。” 云成源却是来抱怨的,皱眉道:“那我就叫你文烨了。你把映桥领回家这么多天了,怎么连个消息也没送来过?我听说胡御医前几天又去你府上了,干什么去了?她是不是病了?” “……” “是不是病了?”云成源拧着眉毛追问:“胡御医执掌太医院的千金妇科,这我知道,肯定是去给映桥看病的。” “你既然担心,怎么不亲自登门看看?” 云成源怨气横生的道:“妇人的病?我这个做爹的,怎么好当面问?” 文烨撇撇嘴,轻描淡写的道:“她没生病,而是有了。本想再过几日告诉你的。不过今日既然碰到了,就告诉你吧。” 云成源原地呆怔,半晌道:“你、你你你又欺君了?”上次自称有孕,结果是骗皇帝的,这次怎么又故技重施了? “怎么可能用一样的借口欺君两次?!”文烨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总之映桥有了。你要做外公了。” 云成源觉得心脏咚咚跳得很快。他父亲当初只有他一个儿子,给他早娶妻,为的就是早有香火,于是他小小年纪就当了父亲,现在更是年纪轻轻就做了外公。他激动的抖声道:“……这次是真的?” 文烨点头。 “庆……庆贺,要好好庆贺。” “也行,你晚上过来吧。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稍微说错一句话,我们的脑袋就要搬家。” “为什么?” 文烨觉得丈人实在是多事烦人,他用极低的声音道:“皇帝以为映桥有三个月的身孕,只有咱们清楚,她不过一个月多些。所以一旦你的说辞和之前的不一样,会很麻烦。” “哦——我懂了,绝不乱说,打死我也不乱说。” 文烨无奈的道:“不会有人想打死你的。就是提醒你注意一点。” 云成源高兴的道:“那我晚上就过去,把戴尚书的招待推了。” “慢着,你刚才说推了戴尚书的邀请?” “哈哈,戴尚书今晚上叫我过去下棋,既然映桥有喜事,我就去你们那边,下棋什么的,不着急的。”云成源笑道:“我吩咐下人带两罐好酒,就去见你们。” “我劝你还是去戴尚书那边吧,约定好的事情,不要临时毁约。我和映桥不急,什么时候见你都可以。戴尚书请你去,不光为了下棋,肯定有其他的打算。”文烨劝道。 云成源摆手笑道:“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我分得出来的,哈哈。” 文烨觉得丈人脑袋里都是浆糊,冷声道:“请先去赴戴尚书的邀请,如果你得罪了戴尚书,而把自己的婚约毁掉,可是会给我和映桥添大麻烦的。” 云成源头皮发麻,小声嘟囔:“……知、知道了。我先去戴尚书就是了,一家人,凶什么。” “映桥有孩子了,她做母亲已经很辛苦了。怕是没心思再管你的事了,所以请照顾好自己,别给我们添麻烦。”季文烨冷声说完,继续往前走了。 云成源在原地嘟囔:“……我不给映桥添麻烦,哪有你们今天。” — 隔天傍晚,云成源如约而来。映桥听说父亲来了,有些诧异的道:“哎?您怎么来了?”云成源横眼女婿:“你没告诉她,我要来吗?” 文烨道:“我每天要办的事,没有一百件也有八十件。一家人之间的走动,不用特意往心里记。我昨天见过你,转身就忘了。” 不重视我。云成源脸皮薄,有些难过的想。 映桥笑道:“您和文烨昨天说什么了?我有喜的事,告诉您了?” 云成源又高兴了:“是的,都告诉我了。我……我……真替你们高兴。” 季文烨听闻此言,脸色好看多了,跟着微笑道:“要父母了,当然高兴。快坐吧,一会好好喝几杯。” 云成源总算明白点女婿的心思了,映桥有喜,最该高兴的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其他人如果比他表现的还高兴,他就不乐意,觉得其他人喧宾夺主。 像他这个做外公的,已经属于外人了,要替他们夫妻高兴,而不是自己高兴。 戴小姐分析的真对啊。昨天去戴府做客,偶然见到未婚妻,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了她,得到了她的点拨,今日一试,果然灵验。明白了这点,心里也酸酸的。女儿嫁人生子了,就像季文烨自己说的那样,他不应该再给他们添麻烦了,映桥做了母亲,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第91章 映桥见父亲这一次来家似乎会说话了,不禁纳闷。他上次得知她怀孕,因为太过高兴,惹了文烨不快。这次怎么懂人情世故了? 自家人相聚,没那么多规矩,备好酒菜后,大家上桌落座。云成源身居上座,笑道:“我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等来喝外孙的满月酒,再给他重礼,哈哈。千万要收下,我这个做外公的一份心意,我年底成婚了,不能常过来了,给钱给物,好好弥补这孩子。” “迎娶的日子定了?”映桥要起身给父亲斟酒。文烨见了,叫她坐下,夺过酒壶给岳父倒酒,接着妻子的话道:“如果日子定了,早些过门也好。毕竟夜长梦多。” 云成源知道女婿在催他成婚,尴尬的笑道:“没错,昨天戴大人也这样说。” 映桥暗暗挑眉,人家戴小姐硬是从后母等成了后姥姥。再不结成婚,也太说不过去了。她道:“爹,您准备的怎么样了?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云成源搔搔脸,认真的想了想:“我都交给管家和文嫂办了,不用你们帮什么……嗯,应该不用。” 文烨道:“也好,你们文官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办更合适。” 映桥已经嫁人了,而且有了自己的孩子,与这个后母不会有什么瓜葛。但出于对父亲的担心,她低声道:“爹,您见过戴小姐吗?是什么样的人物,你见过吗?”听父亲的意思,似乎常出入戴家,既然是未婚夫妻,至少也能当着长辈的面,见过几次吧。 “……虽然很好,但是不及你母亲。” 映桥听闻此言,心中畅快,先笑了笑,才道:“别这么说啊,叫人家戴小姐听到,该多伤心。” 文烨冷眼旁观,须臾戳穿了云成源:“是戴小姐叫你这么说的吧?”总觉得岳父谈吐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圆滑多了。尤其刚才的回答,根本就是哄着映桥说的。映桥的确嫁人了,可毕竟是云成源前妻的女儿,云成源若是夸奖戴小姐,映桥心里多少会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没……没有……”云成源辩解道:“她虽然说过,但我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 看来还真说过。映桥一愣,看来戴小姐倒是伶俐,懂得如何告诉父亲避免纷争,可惜被文烨戳穿了,还不给面子的戳穿了。她尴尬的笑道:“哦,这样啊……她人好,能照顾好你,我们就放心了。”说罢,朝丈夫使了个眼色,叫他别乱说话。 “她很机灵,比我强。”云成源低着头道。似乎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那就更好了。毕竟是官家小姐,待人接物,洞察世情都要比旁人强许多,能帮上您的忙。”父亲已经如此木讷了,若是娶个同样木讷的妻子,简直是自我毁灭。其实映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戴小姐聪明伶俐,可以替父亲分忧解难。 “是呀……否则要一直麻烦你们。”云成源道。 映桥不好意思的道:“爹,别这么说……您将我抚养长大,都没抱怨过半句。我现在长大了,力所能及的替你做些事,怎么会麻烦呢。”朝丈夫使眼色,示意他也说两句暖心的话。 因之前云成源叫映桥改嫁的芥蒂,季文烨一直觉得没报复他已经是仁至义尽,哪里肯劝他。文烨移开目光,把脸扭到一旁。 “……爹一直想给你最好的……觉得你听我的话,才会过上好日子,因为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云成源伤感的道:“不过以后不会了,你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了……爹是外人了……想添也添不了麻烦了。” 还是酸溜溜的抱怨,季文烨挑挑眉,冷眼看岳父还能发什么牢骚。 映桥劝她爹:“您别这么说,我在这世上拢共没几个亲人,您是我的父亲,您怎么会是外人呢。” 云成源这时摆摆手,吸了吸鼻水道:“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难过,其实我很高兴。你娘走了之后,我独自抚养你,一点点看着你长大……” 文烨听了,紧锁眉头,心道你胡说什么,映桥分明是我的养大的,你操什么心了? 云成源继续哽咽道:“现在你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为人妻为人母,有自己的小日子,平平淡淡很幸福。你娘临走之前的嘱托,到今天为止都实现了……你很幸福……这样真好啊……” 映桥心酸,喉头动了动,眼睛酸胀就要落泪。季文烨在一旁倒没什么感觉,但看妻子这般感动,不好说风凉话,便沉默着。不想涕泪涟涟的岳父,忽然看向他。 “文烨……我对你一直存有偏见……” 干嘛说的想要死交代后事一样。文烨面无表情的道:“您有什么吩咐,便说吧。” “好好对映桥……我就求你这一点。”云成源道:“还有,像我一样做个好父亲。” 文烨终于乐了:“像您一样?”见妻子瞪他,马上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道:“我以前承诺过的都会做到。你不用担心我们了,迎娶戴小姐,想必你自己的事情更多。” 云成源颔首,伤感的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以后就懂我对映桥的关怀了……就算我办过错事,但真的是为了她好。” “爹,真的没人怪你。今天是来庆贺的不是么?怎么弄的像被人弹劾作检讨一样?” “有感而发……”云成源抹掉眼泪:“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喝酒。” 映桥不能沾酒,在一旁给父亲和丈夫夹菜,看他们对饮。酒过三巡,文烨体贴妻子:“你最近身体容易疲乏,坐不住就去睡吧。” “爹好好不易来一次,我没事的。” 云成源赶紧道:“你去休息吧,我明天轮休,待到中午再走不迟。有什么话,明早再说一样的。” 居然要待到明早!文烨面上冷静的道:“那我现在就让人收拾客房,一会你就歇在那里,明天再走。” 映桥犹豫了下:“那也好,我最近双腿特别酸,坐一会就想躺着,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说完,唤了丫鬟进来,扶着转身回卧房去了。 留下季文烨和岳父对视。云成源尴尬的道:“……那个……我以后在宫里碰到你,你不愿意,我绝不会跟你主动说话了。至于昨天,我主要是担心映桥,才追着你问的,以后不会了。” “不必这么客气。如果是戴小姐叮嘱你这样示好的,就更没必要了。” “没、没有。我只是听了她的一点分析,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今天的话,多是我自己的感悟。”云成源饮了口酒,皱眉道:“以前咱们关系处的不好……许多错出在我身上……总觉得亏欠她的太多,应该给她配个更好的郎君。” 文烨狠狠捏着酒杯,“谦虚”的讨教:“我哪里对她不好?” “你听我说完……别……别呲牙睁目……好吓人的……”云成源结巴的道:“后来我想通了,不能强迫给她,我认为最好的。她觉得你好,愿意跟着你。我……唉……若是为了她好,就该赞同她的想法。” 文烨满意的点点头,略带自满的道:“你也看到她要跟着离京的决心了,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拆不散我们。” 这时就见云成源急道:“快点呸两口,太不吉利了,为什么要提死?!你才总狱中放出来,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吗?!” “……你放心吧,我一时半会死不了的。往后的日子,轻易不会倒霉了。” “怎么,你得到免死铁券了?”云成源其实也纳闷,怎么女婿突然间起复了,而且平步青云,直接从佥事连跳两个官阶,成了指挥使。他不由得猜疑起来,甚至一度怀疑,女婿是汝王的人,帮助他除掉了先帝,所以才得到重用。但被自己这个念头吓的不轻,不敢再随便揣摩了。 文烨随口道:“开国之初得到免死铁劵的都被太祖杀了,我怎么会要那种晦气玩意。” 说了跟没说一样,云成源继续好奇的问:“……那为什么觉得你不会倒霉了?” 文烨正要开口,这时丫鬟隔着帘子低声汇报:“少爷,老爷来了,叫您过前厅一趟。” 在季家能被成为老爷的人,只有侯爷了。文烨纳闷,他怎么来了?自从和映桥和离,他过来阻拦未果,他就再没露过面。甚至在他被逮下狱的时候,他还在天津卫玩乐,据说当时他有南下的打算,意味着哪怕京城翻天覆地,家族毁灭,他也不会理睬。 以为他离家云游,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今天是那股份把他吹来了。 他对云成源道:“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我也累了,我去休息了,你和侯爷慢慢谈吧。”云成源的确识时务了许多。 文烨便先送走岳父,去见侯爷。他已经不恨侯爷了,他的许多作为,他可以理解,甚至有几分可怜他。 如果他来求他办事,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可以考虑帮帮他。但倘若是被某些人怂恿过来算计他的,则另当别论。 ☆、第92章 自打皇帝给他家题了室雅人和四字后,那个客厅就被封存了。现在侯爷所在的地方,是原本一处闲坐的小厅,临时作为会客的地方。侯爷被丫鬟领到这里,以为儿子升了官,又开始傲慢了,故意领他到狭窄的客厅坐,故此脸色十分难看。 坐了片刻,见丫鬟提灯的身影闪过窗格,他知道儿子来了,端坐了身子,绷起了脸。文烨见状,若不是可怜侯爷的难处,就凭他这张铁青的脸,早扭头走人了。 “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侯爷沉着脸道:“你不过去走动,还不许我过来吗?” 文烨笑了笑:“当然可以,您什么时候回京的?我本想得空去看看你的,最近百事缠身,实在脱不开身,你不要怪罪。” “百事缠身,还在家中宴请你的丈人?” “映桥身体不舒服,她爹过来看看她,我凑巧跟着喝了几杯。酒菜都是她爹自带的,我们可没空张罗。”文烨落座,淡淡的道:“您夜晚前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您大可直说,能帮上忙的地方,我绝不会推辞。” “咳!”侯爷见他这么坦率,反倒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几句话,想跟亲家说。我听他在你这,便过来看看。” 有话跟云成源说?奇怪了,他们可是没往来的。文烨纳闷:“找他?” “嗯,让我和他见一面吧。” 难道是得知云成源要娶戴小姐,所以想要结交他?那也没必要表现得如此心急吧。文烨道:“他这个人胆小怕事,如果是重要的大事,最好提前知会他一声,否则发抖昏厥都是有可能的。您可以先告诉我,我转告他。” 侯爷挑眼看文烨,皱了皱眉:“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吓不到他。不过,你想出一份力,也好。毕竟你也该像个哥哥的样子了。是为了四姑娘的婚事,她年纪到了,得寻一门好亲事了。”不相信韩氏,对最疼爱的女儿,他决定尽一份父亲的责任。 哥哥?季文烨没什么感觉,况且无论从血缘上还是感情上,四姑娘和他谈不上是兄妹。他只关心侯爷究竟看中谁了,其实也不难猜,云成源婚事已定,众人皆知。肯定不是他本人,只能他身边的朋友了。 “哈……”文烨猜到了,似笑非笑的道:“叫我那泰山牵线搭桥。您看中的好女婿不会是汪状元吧。” 侯爷道:“没错,正是此人。” “……” 虽然汪奉云在季文烨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说句实话,汪奉云未必看得上侯府的嫡女,尤其这个侯府已呈日落西山之势。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会没脑子的往这 火坑跳?除非四姑娘变成映桥。想到这儿,文烨不由得阵阵气恼,汪奉云这阵子很老实,但说不定还在惦记映桥。 “叫云行人叫汪状元请到府上来叙一叙,我看看这个年轻人品行如何。若是过的去,我再派人与他家人接洽。” 文烨锁眉。以汪奉云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说不定真会答应这门婚事,好跟映桥做亲戚,到时候真甩不掉此人了。况且以汪奉云的厉害,侯府上下根本不是对手,早晚被他连根拔。文烨虽然厌恶侯爷,但也不想他死无葬身之地,仅有的家产落入外姓人之手。 “我记得他好像有婚约,厉侍郎的千金。厉侍郎是他祖父的门生,两家知根知底,恐怕聘礼都下了。” “我问过了,两个月前,这门亲事已经不做数了。” 皇帝驾崩,汪奉云开始纠缠映桥那个时候。文烨笑道:“恕我直言,他连侍郎的女儿都看不上,更何况是个没什么陪嫁的庶女?” “论家世,侯门还比不过一个小文官吗?况且不是还有你这个做指挥使的哥哥吗?究竟哪里差了?” “……”文烨无话可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用不着我的时候,不管我的死活。现在有用处了,又拿我来给四姑娘的婚事添砖加瓦了……” 侯爷自觉理亏,但仍旧强硬:“这难道不怪你自己吗?倘若你是个孝子贤孙,我又怎么会对你置若罔闻?” “没关系,继续置若罔闻吧。”文烨轻描淡写的道:“多余的话,我懒得说。直接跟你说了吧,我不会帮忙,如果你自己有本事能拉到汪奉云给你做女婿,算你有本事,也算季家倒霉。不过,我相信你们没这本事。” 侯爷气的脸如猪肝色:“你、你瞧不起我也就算了,连祖宗留下的爵位你也没放在眼里?” “藐视先祖的罪,我担不起。我没这个意思。”文烨冷淡的道:“我再劝你一句,汪奉云要倒霉了。和他沾亲带故,没好处。当然,如果你不信,随你们的便吧。” 侯爷有这样的想法,很危险。若是汪奉云真的孤注一掷和季家扯上关系,成为自己的妹夫,甩不掉可真是恶心死人了。 “倒霉,他倒什么霉?他不是被派到盐场放盐引了吗?” 侯爷之所以想搭上汪奉云,这个原因至关重要。汪奉云要被委派到长芦盐场管理盐政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这种肥差中的肥差,需要根深蒂固的官脉和本身过人的资质,否则多少人眼红,早被人弹劾了。 汪奉云做为前首辅的孙子,新科状元,的确是最合适的人员。尤其他会说十几种方言,各地往来官员和盐商,哪怕不会官话,也不会遇到大的问题。最后这差事落到了他头上。倘若有这门女婿,不消几年,侯府的亏空就能补齐不说,还能提携族里的人一起发财。 侯爷为了钱,急红了眼,打听到亲家和状元是好朋友,便硬着头皮过来求儿子从中说和。可惜碰了钉子。 文烨当然知道汪奉云被委派了这个肥缺。他希望他赶紧滚出京城,捞一笔银子花天酒地,妻妾成群,尽快忘了映桥。不想汪奉云的肥差,招来了意外的麻烦,侯爷居然想让他当女婿。 “……我说他要倒霉了,你不信吗?”文烨冷笑着反问:“我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我说的事,会是假的?”这句话的确是假的,说汪奉云要倒霉,是为了骗侯爷,叫他罢手。 侯爷一愣:“真的吗?难道有人要捧杀他?”对方是锦衣卫指挥使,有的时候,不得不信。 文烨讳莫如深:“总之,记住这点,不要和汪奉云扯上关系。” 侯爷半信半疑:“……那我再观察一段日子看看吧。” 文烨道:“四姑娘找个梦当户对的好人吧。高攀婚事,仰人鼻息,对她也不好。” 侯爷提了提玉带,大步往外走,甩袖哼道:“云映桥仰仗你的鼻息,不是过的很好吗?” “这话错了。我若死了,我相信她能很好的活下去,但换过来,她如果离世了,我恐怕活不了几年。谁仰仗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侯爷终于跳脚了,指着文烨吼道:“你就会跟我顶嘴,哪天我被你气死了,你就得意了。你真不如老三,根本不知孝道俩个字咱么写!” 夜晚寂静,他的吼声震天,许多下人从屋里探脑,以为发生了大事。侯爷见有人看,才闭了嘴,气呼呼的往侯府那边走。 文烨瞅着侯爷的背影,心道我若是不知孝道是什么,早把你乱棒打出去了。 因为跟侯爷的谈话,心情极差,绷着脸回到卧房。守夜的丫鬟点了灯,悄步在前带路,到内室门口,他自己拿过烛台,叫她们都下去了。反身关好门,朝床铺走去。 脱了衣裳,蹑手蹑脚的撩开幔帐,刚要躺下,就听妻子小声嘟囔:“……文烨?” “……”说梦话? “文烨,你听到了吗,怎么不说话?” 不是梦话,原来真醒了。他俯身亲了她一下:“听到了。你没睡?” “被吵醒了,刚才谁在喊?”晚上的声音总是传的特别远,更别提侯爷喊的震天响了。映桥揉着眼睛道:“是咱们家吗?还是隔壁?” 他叹道:“是你爹,喝醉了,撒酒疯。” “……”映桥睡的迷糊,反映了好半天才道:“骗人,我爹才不会那样。” 文烨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想象她反驳时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道:“不逗你了,侯爷来了。” “你怎么还理他?”转念一想他毕竟照顾过文烨的母亲,于是改口道:“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他啊,想找个女婿挖钱。你猜,盯上了谁?给你个线索,想叫你爹从中说和。” 她爹往来的不是新科进士就是戴家的公子们:“……戴尚书家的公子?” “不是。” “……不想猜了,晚上不想动脑子。”映桥揉着眼睛嘟囔,忽然脑内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不是汪奉云吧。” “对了。” 映桥摇头咧嘴道:“不行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第93章 映桥被吓醒了。如果汪奉云真的娶了季文烨的庶妹,成了他们的妹夫,以后可就热闹了,搂个定时炸弹也不过如此吧。她慌张的问道:“你怎么说?” “当然痛快利索的拒绝了。”文烨抱住她,往怀里揽了揽,脸贴着她发顶歪着头道:“这么危险的事,当然不能答应,不过……” “不过?”她心里一抖。 “我看侯爷未必会放弃,侯府早就入不敷出了,搭上汪奉云榨干吸血弥补亏空。”文烨道:“他觉得你爹和汪奉云是挚友,老四又有我这个指挥使的哥哥,汪奉云说不定会动心。却不知咱们中间的瓜葛,我现在就怕侯爷不听劝,私底下再找媒人接触汪奉云,引狼入室。” “……”映桥纠结的叹气。她已经怀孕了,汪奉云总不至于想给她和季文烨的孩子当后爹。但那个人心思深沉,真的成了他们的妹夫,保不准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俗话说不怕贼头就怕贼惦记。贼一直惦记着映桥,若把贼人引到家里了,岂不是一辈子要处在战战兢兢的提防中?文烨安慰妻子:“你别怕,我不会让这件事成功的。汪奉云也未必看得上一个空架子侯府的庶女。”当然了,就怕他看上这个接近映桥的机会。 映桥揪着丈夫的衣襟,难过的道:“我不怕他,我是怕你误会……以为我愿意招惹他。”她只是怕他从中挑唆,他也不是没成功过。 他笑道:“你精明着呢,怎么会招惹他?”他对映桥这么好,她再傻也不会傻到离开他,投到汪奉云怀里。 她搔了搔脸颊,凝眉道:“其实吧,我总觉得我和他不是一类人。至于他怎么盯上我了,我也弄不明白。”静了一会,她担心的道:“我跟你提他,你不会生气吧?” “是我先提的,怎么会怪你?”虽然心里的确有点不舒服。 “那 就好。”映桥伏在丈夫怀里,心中百感交集。汪奉云这个人吧,说不上怀,但惹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这点和文烨很像。唯一不像的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 得到的,某种程度说,他骨子里更轻狂一点:“……我觉得他应该会拒绝,我孩子都要生了,他没道理再惦记我了。” 就算现在季文烨有个三长两短,她云映桥作为季家的媳妇,也得和孩子在季家守寡,几乎不可能再嫁。 这么说吧,她和汪奉云不管有缘没缘,这辈子没可能再有交集了。 文烨听罢,摸着她的小肚子笑道:“确实如此,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除非汪奉云是奔着叫他们家破人亡的念头来的,否则不会答应侯爷的。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操心了,就想傻吃孽睡的养胎,生个白白胖胖的宝宝。” 他有些后悔的道:“不该告诉你的,本来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没关系的。这种生命中的过客,我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她认真的道。 文烨笑道:“居然还分过客和长住客?那我是什么?” “你是房主。” 他 会心的笑道:“你真招人疼。”难怪汪奉云总惦记你。根据他的了解,汪奉云和映桥是在他们彼此落魄的时候认识的,正因为如此,汪奉云可能才割舍不下。说来奇 怪,汪奉云作为前首辅的孙子,竟然会沦落到京城靠写艳词为生。只知道他爹触怒了老爷子,至于为了什么,一直是个谜。 或许应该好好查一查。 映桥赖在他怀里不动,嘟囔道:“那你就多陪陪我,好好疼我。”不等文烨回答,她狡黠一笑:“再敢惹我生气,有你好看的。” 文烨笑道:“我可不敢再冒犯娘子大人了。” 看汪奉云的造化了,如果他拒绝四姑娘的婚事,去外地上任,那么井水不犯河水,暂时不动他。假若他有和季家结亲的想法,现在就动手要他好看。 有了这个念头,文烨心里舒坦多了。 — 第二天云成源起的最早,他昨夜喝了酒,回房就睡死过去,没听到侯爷的喊声,一觉到天亮,神清气爽。 等女儿问他听到昨晚的动静没有,他一脸茫然:“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文烨便挑重点将侯爷的意思告诉了云成源。不过却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帮助侯爷牵线搭桥:“您也该明白的,如果汪奉云娶了四姑娘,会发生什么事。” 云成源不怎么开窍:“会发生什么?” 映桥忽然觉得她爹是故意的,装傻气文烨。但是看他一脸懵懂,似乎真的没想到,于是耐着性子道:“他成了文烨的妹夫,您觉得呢?” 云成源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放心吧,我不会掺和这件事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不管。” “那就好。实在拎不清的话,可以问问戴小姐,让她帮着参谋参谋。”文烨面无表情的道。 映桥轻咳一声,正要岔开话。就听文烨又开口道:“……对了,汪状元跟你说没说过,他是因为什么事被赶出家门的?” 云成源摇头道:“没说过,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也别问我。” 映桥心道,父亲这是要保持中立,大概是上次站队吃了亏,这次谁也不帮,谁也不骗,老老实实的做他的中间派。 文烨看出岳父的想法,这样也好,不帮忙总比乱帮忙强,他笑道:“好吧,以后都不问了,我派人查查,不过有点麻烦罢了。” “你、你要整治汪奉云?”云成源一听女婿要打听汪奉云的秘密,便猜事情不好。 “我总得留个后招。万一他不识时务,我也好用办法对付他。”文烨淡淡的道:“他去当他的肥差,短时间内相安无事,他若想再找麻烦,也不能怪我,你说是不是?” 云成源连连摇头:“他又不傻,映桥都要生你的孩子了,他还惦记她干嘛?依我看,他已经后悔当初从中作梗了。年轻人谁没犯过错?都揭过去吧。” 她爹的语气活像七老八十似,映桥打趣道:“爹,您才当了一天外公,怎么就一副老夫子的语气了?一口一个年轻人,谁也不比您小多少呀。” 云成源夹在中间,甚是难办:“……我只是想劝你化干戈为玉帛……”见季文烨脸色阴沉,遂改口道:“总之,都是你们的事,我这次谁都不顾了,我就顾我自己,成我婚去,谁都不理。”他叨叨咕咕的嘟囔。 映桥赞同的笑道:“不好吗,这样最省心。” 文烨随口道:“去颐养天年吧。”少添乱。 云成源“怨恨”的横眼瞅向女婿。 映桥最善于用吃喝化解矛盾,见气氛尴尬,笑道:“爹,您难得来一次,我下厨给您做道菜尝尝吧。陛下……”她想说陛下都尝过呢。但猛地发现这事不能说,便临时改口道:“陛下……比下人做的好吃多了。” 云成源没听出问题,道:“不用了,烟熏火燎,太辛苦。我不用这种孝心,你陪我说说话就成了。” “……那就等以后再下厨吧。”映桥险些说错话,不敢再轻举妄动。 父女俩人便聊起了家常。文烨坐在一旁,觉得云成源这种“废物”的命运居然挺不错的。天生一副好皮囊,又考中了进士,女儿更是孝顺。 他的儿女若有映桥一半孝顺,他就心满意足了。 应该会吧,他相信映桥会教出孝顺的好儿女的。 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决不许别人来打扰。 — 云成源走后,就像他说的,没再打扰过女儿和女婿,也不掺和汪奉云的私事,一心操办自己的婚事。 文烨心情一天好似一天,看着映桥的肚子一天天半大,就等着孩子足月落地了。正所谓“这世界,怎么看都美”,每日高高兴兴点卯去,欢欢喜喜回家来。府里上下也是一片喜气,因为夫人的孩子只要平安出生,就会有赏钱拿。 这日傍晚,文烨骑马回家来,一进胡同,就见迎面来了驾马车,从里面下来一个男子,正是老三,他一脸的喜气,跟文烨打招呼:“真巧,咱们难得碰上一次。” “我早出晚归,平日里本来就碰不到几个人,今日回的早,才碰到一次。”老三这个人,他的喜事,逃不出酒色财气几个字。于是文烨很直白的笑问道:“三哥发财了?这般高兴。” 三少爷嘿嘿笑道:“发财说不上,但咱们家里有好事了。我正打算最近几天告诉你一声,叫你也高兴高兴。” “现在就说吧。”文烨敛回笑容,已经有准备了。 “你要有个好妹夫了。状元郎愿意跟咱们家结亲,不瞒你说,我刚从汪家回来。”三少爷扬眉道:“谁说状元看不上庶女的,他一看咱们姑娘的绣品,就知道侯府的姑娘蕙质兰心,宜室宜家。” 看来是看准汪奉云了,云成源的路子走不通,又另想办法了,到底是接上头了。季文烨笑道:“真是好事,他理了盐政,说不定你也能找个肥差干干。” 假如这门婚事真的能成的话。 汪奉云自己闯进来,可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第94章 结束了经庭,讲官们依次退出。皇帝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终于可以歇一会了,像每天一样,先去太后那里小坐,然后去淑妃那里。 有亲儿子帮他探察消息,缉拿对他有危险的人,他很放心,皇位愈加稳固。只是这层关系,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太后和皇后若是知道他让永昌侯夫人生下自己的孩子,他就得颜面扫地。 所以很可惜,不能叫季文烨和自己的祖母相认。 只能从其他的地方弥补他了。皇帝也在想,给他调任什么职务合适。文官不行了,武官么,免不了去军营转一转,十分辛苦不说,说不定要离开京城,再相见就难了。 “文烨啊,先不要急,等你的儿子长大了些,再调任不迟。”皇帝踱步出门,低声对跟随在身旁的文烨道:“朕也在想什么官职合适。唉,你若是有功名,就好办了,理盐政这样的差事也不论到别人了。” “陛下……”季文烨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昨天接到下面的人密报,说汪翰林他……” “他怎么了?”皇帝漫不经心的问。他其实看得很开,官员也是人嘛,难免犯错,鸡毛蒜皮的小错误,他懒得理会的。汪奉云这样的青年才俊,在他身上肯定没什么大错。 “有人举报他身份作假,冒名顶替。” “嗯?”皇帝停下脚步,侧目看季文烨:“什么?”怎么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举报? 季 文烨压低声音道:“回陛下。探子密报称,现在的汪状元其实是之前混迹市井的一个叫做江奉桐的书生。许多人都认得他,有书商、甚至还有勾栏里的女人。不仅仅 是长得像那么简单,他们都确定这人就是汪奉云,绝不会错。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江奉桐的人突然消失了,再回京时,已经是江西解元了,后来在殿试中又考中了状 元。” 皇帝顿感此事非同小可。混迹市井的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先首辅的嫡孙,当今状元。如果其中真有问题,或许会成为一桩科场舞弊大案。 季文烨继续道:“可疑的还有汪家。据说汪阁老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分别只有一个孙子。嫡长孙年前病逝,嫡次孙便是这汪奉云。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家休养,鲜少见人。但是去年突然身体康复了,第一次参加科举便中了状元,着实诡异。” “你的意思……”皇帝陷入沉思。这不仅仅是冒籍那么简单,而是欺君。 “臣以为,汪家子嗣不兴,嫡长孙病故后,嫡次孙恐怕也要不保。机缘巧合,他们认识了京城中的穷书生江奉桐,收他做养子,让他参加科举,以振兴汪家。”季文烨冷静的道:“从密探的密报中只能推测出这么多。若想弄明白,非得当事人自己开口不可。” 皇帝紧锁眉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才说?” “皇上恕罪,臣本想再搜集些证据后……” “罢了,罢了。”皇帝叹气:“这可不好,若是被世人知道状元来路不正,恐沦为笑柄。”当然了,作为他皇兄钦点的最后一位状元,实在不想被后世诟病。 “你把汪奉云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究竟是哪里人。”皇帝做事雷厉风行,想做就做,绝不拖延。 一切都在季文烨的掌控中。他躬身道:“是。”赶紧传话下去,去宫外抓汪奉云。 汪奉云并不难找,不是在翰林院就是在家里,锦衣卫不费吹灰之力,到了汪家,直接把状元郎“请”进了宫中。他晓得皇帝器重锦衣卫,鹰犬来找他,绝没好事。不过他行的端做得正,并没作奸犯科。就算季文烨诬陷他,他相信,凭他的才智也会为自己去洗清冤屈。 他并不怕季文烨,一开始就不怕,现在也不怕。 汪奉云放下手中的书卷,心中冷笑道,倒要看看季文烨能把他怎样。 他从出生到现在还不曾怕过任何人,或许是自从被撵出家门后,种种经历磨砺成了他如今的坚韧。 他知道季文烨为什么针对他,他早有准备。不光是因为觊觎云映桥,还因为他的“阴魂不散”。 为什么答应想娶侯府的庶女?他也说不清楚。大概是不想输的那么惨吧,至少想和她再有点关系。 宫门外守着佩刀的锦衣卫,这些人听季文烨的统领,不出意外,他应该也在里面,在皇帝身边陪驾。太监打开沉重的黄梨花木宫门,发出沉闷的声响,汪奉云走进去,见皇帝表情威严的看着他。 皇帝这样看他,应该是季文烨告了他的黑状。他不急,先看看季文烨到底告发了他什么。 “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上下打量汪奉云,他对此人还是颇为器重的,不愿意相信他是个混迹京城的穷书生:“平身吧。朕有几句话问你,你如实回答。” 汪奉云瞥了眼站在皇帝身边的季文烨,他一如既往的面容沉静,似乎今日的盘问和他没有关系。 “是。微臣知道。” 皇帝提了一口气,道:“季指挥,你代朕问他。” 审讯并非皇帝所长,他是最后拿定夺的人。 “是。”季文烨很平静的问汪奉云:“我听人说,汪翰林会很多地方的方言。不知久居家中不曾踏出江西半步的你,是如何懂得这么多方言的。” “……”汪奉云一愣,季文烨难道要戳穿他在勾栏里填过词的经历吗?如果那样的话,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岳父也做过同样的事情,真戳穿了,云成源不好过,映桥会允许他有好日子过吗? 季文烨盯着汪奉云看。 这时汪奉云道:“……我自幼体弱多病,性情敏感,换过许多教我读书的先生……家中奴仆亦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所以会说上几句。” 季文烨冷静的道:“那可就奇怪了,我并没查到汪家为嫡次孙聘过私塾先生。” 汪奉云改口道:“……这些先生对外只称是为我大堂哥请的。我只在病好时,听上几堂而已。” 季文烨便道:“那还请汪翰林,说话严谨些,不要颠三倒四,混淆视听。” “陛下面前,我怎敢混淆视听。”汪奉云瞪向季文烨,心道如果你再逼我,我就拉你岳父一起下水,看谁脸上挂不住。 季文烨不紧不慢的道:“我认为你这番话并不能解释你的奇怪之处。不瞒你说,我接到密探密报,说你其实是混迹京城勾栏的穷书生,冒名顶替了江西汪家少爷的名头进京做官……” 皇帝先吃了一惊,心想文烨你怎么把底细亮出来了?这还怎么审? 果 然王奉云一听反倒镇定,嘴角浮起一丝如有若无的笑意:“皇上,季大人,这从何说起?冒名顶替,岂会那么容易。我们汪家嫡出不行,但旁支远族却人丁不少,我 若是冒充的,怕是早被人揭穿了。我祖父如此英明,怎么会允许混淆血统的事情发生。庶出过继,也好过让外人霸占家业。” “……”文烨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原来季文烨怀疑他的身份作假,真是可笑。他当然是如假包换的汪奉云,如果季文烨打算在这上面诬陷他,只能是自取屈辱。他躬身对皇帝道:“微臣以为这么没什么好说的。我是真是假,派人回江西老家,问我的祖父,自有定论。” 皇帝仍旧觉得事情可疑,用眼神示意季文烨再审。 “陛下,臣有一个重要证人,能够指证汪奉云的身份。”季文烨道,等待皇帝准可。皇上想都没想:“带上来吧。” 汪奉云淡定自若,除非季文烨找来的人云成源,否则的话,任何都不可能证明他是江奉桐。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再说口说无凭,他之前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季文烨说是人证,就一定是吗?可笑。再说就算证明了,又能如何?他顶多填过艳词,名声不那么好听罢了。而且假如这个证人是勾栏的,还可以弹劾季文烨,说他让贱民进宫,玷污正殿。 此时宫门打开,中官领了个步履蹒跚的老者走了进来。汪奉云回眸打量此人,见他耄耋之年,胡子花白,但精神矍铄,目光仍然有神。只是此人,他从未见过,心道应该不是两府三院的人,也不是和书商有关的人,他究竟是谁? 老者看到穿着龙袍的皇帝,登时激动的落泪,马上跪地磕了响头。 皇帝摆手:“平身吧。” 季文烨对老者道:“你认得他吗?这位就是汪奉云,江西汪家的二公子。” 汪奉云哭笑不得,这不是诱供吗?直接把他的名字说出来了,难道怕这老头认错他吗?他笑道:“季大人,此人不会不认识我吧,还要您告诉他,我是谁。” 皇帝也颇尴尬,担心的看了眼季文烨。虽然他相信儿子,但也不想失去一位国之栋梁,如果真冤枉了汪奉云,他不成昏君了么。 那老者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汪奉云,忽然抖着唇道:“像啊,真像,不,就是你,就是你啊。听说你考中状元了?几千条人命换来的状元啊……” 汪奉云莫名其妙的看他:“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回陵道县看看吧,那里的百姓等着你回去呢……”老者说着,忽然泣不成声:“几千条人命,换来了你的命……” 汪奉云不解的看向季文烨,你从哪里找来的疯老头,到底想说什么。 季文烨似乎看出了汪奉云的心思:“这人是陵道县的老县丞。一家十五口都被贼寇杀了。他找你养老来了。” “啊?” 文烨轻描淡写的道:“你别急,他知道你的身世和这些年的经历,比你自己更清楚。”说罢,对那老者道:“你说吧。” 那 老者平静了许多,看着汪奉云,又一种古怪的笑容说道:“你肯定不记得我了。你祖父年轻时剿匪得罪了人,后来这帮贼寇报复他,绑架了他的小孙子。唉,就是你 啊。你父亲当时是我们县的县令,刚中了进士不久,还很年轻。你更是,不过才四五岁……贼寇绑了你,唉……说要如果不开城门就杀了你……” 汪奉云呆了,他只知道父亲犯了错,触怒了祖父,连同他一起被撵出家门。许多年不得见,亲戚不许帮他们。至于为什么,父亲从不肯说一句。 但似乎,现在找到答案了。 老 者继续念叨,事情过去了很多年,像在说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平静:“?不放贼寇进城,不许他们抢粮抢金银珠宝,你的命就不保。但是如果不开门,你就活不了命。 唉……你父亲表面说的好听,宁可让你死,也不开门,弃百姓于不顾。可惜啊,还是自己的骨血重要,死几个百姓又何妨?唉……唉……” 汪奉云惶然道:“这、这……没人告诉过我。” “你祖父那时候在京为官,这件事被压了下来。你爹和你被撵出家门了。”老者叹道:“我恨你爹,恨不得亲手杀了你们……我跟到汪家老宅,亲看到你们被撵出家门,一路上跟着,想找动手的机会……可我就是下不了手……窝囊啊。” 汪奉云似乎明白了父亲的苦衷,为什么沦落到京城做平民,他没有一句抱怨。因为他觉得罪有应得。 “……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汪奉云似乎已经忘了皇帝的存在,呆呆的质问老者。 “不 信的话,叫你爹来,当面对质,他不可能不认得我的。”老者苦笑道:“说来可耻啊,我在三年前又鼓起勇气到你们住的京城小院,我寻思杀了他,我也抹脖子死 了。结果看到你爹疾病缠身的样子,又听他说你改名换姓靠给人填词为生。我想想,算了吧。你们过的这么惨,死了反倒是解脱了。好好的首辅嫡孙沦落到这般境 地,也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了,你这一辈子也没好日子过了。” 汪奉云没有争辩的力气了,又有什么可争辩的。 父亲和一城百姓的百姓救了他,这是事实。 老者念叨道:“只是没想到,老丞相临老了,还是放不下你,把你认回去了。你也却有本事……唉,你想过没有,什么时候回县里看看,替那里的百姓谋一谋福祉。” 除了汪奉云,目瞪口呆的还有皇帝。居然有官员为了救自己的亲人,舍弃整城百姓。这种人应该立即拉回来砍脑袋。 这时忽然心头一痛,将心比心,若是文烨的母亲还活着,身处危险的话,拿一城百姓的命,换又有何妨?不过,再冷静一下,身为皇帝或者父母官怎能如此轻率,一个人的命和上万百姓究竟孰轻孰重? 这个时候,是做皇帝,还是该做丈夫和父亲? 皇帝竟比汪奉云的表情还纠结。 汪奉云不知不觉间,已经泪眼模糊:“……陛下,我恳请去陵道县为官……”不知不觉说出了这句话。这种时候,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愿意将功补过,是最合适的。况且,他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比起这个,其他的事情全都不重要了。至于去那里做什么,他也不知道,替百姓谋福祉来替父亲恕罪?亦或是自我放逐?或许都有。 皇帝紧锁眉头,又慢慢展开,点了点头。 ☆、第95章 季文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管什么理由,只要汪奉云离开京城就够了。陈年往事在皇帝面前抖落了个干净,不走也得走了。几千人的性命,换了他一个人活下来,如果不为那个地方的百姓做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他是真的良心发现也好,还是在皇帝面前走投无路也罢,都不是季文烨关心的。 毕竟他一开始的目的就很单纯和直接,逼走汪奉云。不管是用道义还是皇帝的权威。 所谓的怀疑汪奉云身份作假,不过是为了叫皇帝注意此事,亲自过问罢了。另一个目的就是麻痹汪奉云,让他毫无准备的在皇帝面前听到自己身世而震惊,进而手足无措。 其实他大可以用别的法子惩罚他,甚至能要他的命。不过,汪奉云毕竟是状元,还是前忠臣的嫡孙,真弄死了他,得罪一群人,对他季文烨之后的日子没什么好处。 他想安安静静的过下半辈子。 叫汪奉云自觉去穷乡僻壤恕罪是最好的办法,这是他父亲造的孽,父债子还,他理应为陵道县的百姓做些什么。 文烨还记得汪奉云离开大殿的模样,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怒气也没有悲凉。似乎他季文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个普通的朝臣一般。 大概汪奉云的心思已经不在映桥身上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够他震惊一阵子的了。儿女情长之类的事情,他应该会抛之脑后了。 汪奉云离开后,皇帝良久无语。蔡公公在一旁朝季文烨使眼色,示意他说一句话。文烨摇头,他不会触这个霉头的。 半晌,皇帝叹道:“罢了,朕不会派人训斥汪阁老了……”作为朝廷官员,汪奉云的祖父和父亲的所谓作为真的叫人恨的牙痒痒,一个为救自己的儿子,置百姓生死于不顾,一个平息?事态,用权力压下了这件事。 方才,他想派人去江西,狠狠的训斥这个老臣,再夺去他的得到太子太保封号。不过,思虑良久,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陈年旧事,揭开于事无补,不如让汪奉云竭心尽力的为百姓谋些福祉吧。 这时皇帝似乎想通了,长长一叹。片刻,转而看季文烨,道:“你早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却故意瞒着朕。” 季文烨有胆子这么干,当然是仗着皇帝的宠信,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大事。他拱手作揖:” 请您恕罪,我虽然知道找来了这个老县丞,但是并不敢肯定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既怀疑汪奉云是冒名顶替的,同时也怀疑他就是江奉桐。直到老县丞和他当面对质。他不得不承认,他在京城混迹过,我才相信老县丞所言非虚。” 皇帝觉得这个解释还不错,可以接受,便不再纠结了,而是问道:“你说,朕答应他回陵道县做县官的请求,做的对还是不对?” 季文烨清楚,皇帝肯定不是单纯问他是不是做的对,皇帝的对错,哪里会叫他人评说。皇帝想听的肯定是其他的。他皱眉想了想:“您宽宏大量,饶他一命,相信汪状元会感怀您的恩德,清廉为官,鞠躬尽瘁的。” 皇帝听到儿子夸他圣明仁慈,心里舒坦,笑道:“朕念在他是国之栋梁,不忍毁了他的前程?。错在他的祖父和父亲,汪奉云肯替祖父和父亲恕罪,朕便不会罚他。” 蔡 公公偷偷瞄了季文烨一眼,心想这帮年轻人都是滑头,虽然不知道季文烨为什么要针对汪?奉云,但把人赶到穷乡僻壤做县令,已经赢了。同时又夸赞皇帝英明仁慈 爱才惜才,把皇帝哄的很高兴。当然,还有汪奉云,这小子见势头不好,立即恳请下放,皇帝反倒觉得他肯认错懂感恩,心怀百姓。 啧啧,后生可畏。 皇帝捋着胡须道:“其实这几天朕也在想,叫汪奉云理盐政未免不合适,他毕竟太年轻。没想到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唉……希望他能好好历练历练,然后回到朝中为朕做事。” 季文烨点头道。 蔡公公便纳闷,难道是有的官员给了季文烨银子,看中了盐政的位置,叫季文烨想办法把汪?奉云赶走?可是汪奉云不是他岳父的好朋友吗? 蔡公公又想不通了:“这样……汪状元原本的差事就得另派人选了。季大人有合适的人推荐吗?” “这是户部和吏部的事,我哪里有什么人选。”季文烨轻描淡写的道。 这时蔡公公半说笑的打趣道:“咱家看云行人就不错……” 不等他说完,就见季文烨脸一沉:“蔡公公这么说,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赶走了汪奉云,推荐自己的岳父顶上,岂不是把他置于风口浪尖了。 “老奴没别的意思,季大人可别生气。”蔡公公笑了笑。 皇帝便知道季文烨没别的心思,揭穿汪奉云真的只是做好锦衣卫的本分而已。便道:“文烨?,你做的这样好,朕舍不得放手叫你坐到别的位置去啊。” “……”文烨道:“臣在别的位置,一样为陛下效力。” 皇帝低声叹道:“君啊臣啊的,又见外了。” 文烨不做声,心想如果你可别现在让我开口叫父皇。还好皇帝只是说:“容朕再想想。” 说得好像季文烨逼迫他一样:“……您不要觉得儿臣无礼……” 好歹带了个‘儿’字,皇帝心中稍微舒服了一点。确实,整日把儿子带在身边也不好,否则国事家事混成一团,莫辨是非。 皇帝道:“朕有定夺,该委派你去别处的时候,自然会下旨。” “是。” — 文烨为了赶走汪奉云,卖力了一次,结果又让皇帝觉得他是做锦衣卫的料了。真是祸福相依?,世事无常。其实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希望他能继续坐这个位置,前几任指挥使或贪?财好色或残忍凶狠,唯有季文烨这个人,不管是对待朝臣还是对锦衣卫内部,都称得上是” 和蔼可亲”了,至少不去主动做坏事找麻烦,这在大家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们不知道,季文烨只是懒得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 如果真犯在他手里,肯定跑不了的,比如汪奉云。 好端端的状元郎被赶去穷乡僻壤下放,还得怀着一颗感恩的心。 文烨当夜在宫中当值,第二天早晨才骑马回家,清早路上行人稀少,便没叫人清路,就这么随便的行在街上。一进胡同就见府门前停了辆轿子,轿夫看着眼熟,想了想记起是岳父家的?。不禁皱眉,心道这人不是说不管闲事了么,怎么又来了? 果然,一进门就有小厮来报,说云老爷来了,正等着他呢。 进了客厅,见云成源一脸愁容的坐在椅子上发呆,映桥站在一旁正跟他说话。 文烨皱眉看了眼妻子,眼神分明在说你爹怎么又来了? 映桥无奈的撇撇嘴,道:“我爹有话跟你说,叫你刀下留人……” “啊?”文烨没听懂。 云成源这时腾地站起身,火急火燎的道:“我都听说了,汪奉云要外放了,肯定是你干的吧??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你干的。我听说昨天上午锦衣卫去他家抓他进宫了。从宫里回来不久,就听说他要外放了。” “是我做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映桥这时替父亲道:“我爹的意思是,叫你别在路上对汪奉云下黑手。” 文烨愣了下,然后摸着下巴道:“你不提醒我,我都忘记了,居然还有路上下手这招……” 云成源一听,魂都吓飞了:“我是叫你别干,谁提醒你了。” 映桥哭笑不得,朝丈夫挤眼,叫他别吓唬人。 云成源道:“我们朋友一场,他再不对,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要他的命。下放已经够惨的了?,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惩罚了吗?” “你和他既然是朋友,你去问问他为什么被下放,你就不会觉得他惨了。”文烨道。 “……这些我不想管,总之你别在路上下黑手。” “瞧你这话说的,倘若他真的遇到意外身死了,是不是真得怪在我头上了?为了不叫你误会我,我还得派人保护他是不是?!”文烨走过去,扶着映桥的胳膊道:“你倒是坐下啊,站着多累,快坐下。” 映桥低声道:“你就说句痛快话吧,别叫我爹揪心了。” “好 吧,好吧。”文烨不耐烦的道:“我只想叫他滚远点,没想过要他的命。我和映桥以后还打算安安静静过下半辈子,可不想真的惹上汪家的人,纠缠我们一辈子,所 有我不会要他小命的。”汪家就剩汪奉云一个嫡孙了,真死在他手里,汪阁老还不得上京叫上所有的门生跟他拼命,免不了又是一场乱斗,烦都烦死了,有那功夫不 如多陪陪妻儿。 “真的?” “他不理盐政了,去当县官了。侯府的人也看不上他,要他做女婿了。既然做不成 亲戚,烦不到我了,我才懒得理他。”文烨瞄了眼云成源,道:“而且,我若是想杀他,肯定会罗织?罪名,假皇帝之手正言顺的处决他,而不是我亲自动手,叫人 寻仇寻到我头上。所以,再说一遍,我不会在路上要他的命。如果他没命了,那肯定是老天爷要收他。” “好吧,我这就放心了。” 季文烨道:“所以,您还有什么事?” 云成源摇头:“除了这个,便没别的了。” “哦……那你的好朋友要走了,你不去送送行?” 云成源愣了愣:“那、那我走了?” 文烨微笑:“好,我送你出门。”说着,便伸手替岳父撩门帘,送他回家。 映桥无语,丈夫这不是主动往外赶人么,起身道:“爹,您不再坐一会了?吃过早饭再走吧。” 文烨回头朝妻子笑道:“不了,你爹还得去给朋友送行,时间紧的很,是不是?” 云成源表情愁苦的颔首:“我不坐了,得去看看你汪叔叔了。” 文烨回眸笑对映桥:“你看,你爹自己说不坐了。” 映桥没办法,大着肚子的她,只能看着丈夫把父亲送出了门。 ☆、第96章 云成源从季家出来后,直奔汪奉云那里。自从听到汪奉云要离京,他便知道是季文烨下做的好事。于是自然而然的想到女婿说不定会在路上下黑手,毕竟斩草除根才是锦衣卫的风格。 虽然说好不管他们中间的恩怨,但若是涉及人命,他可不能坐视不理。 幸好女婿答应他不会对汪奉云怎么样。他大可以松口气了。 汪奉云在京城的日子优渥,有汪家在后面提携,他的日子可谓一帆风顺。云成源走进富奢的大宅,不住的咧嘴,心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要离开这里去京外了。不知汪兄弟能不能受得了。 在客厅,他见到一身便服的汪奉云,看样子,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调令而出头丧气。 他先笑道:“云兄,我正想派人请你过来喝酒,你就到了。快坐,快坐。” 云成源见他精神不错,暂时松了一口气:“我从映桥那里来,听到你出事了,立即便去请女婿手下留情……” 不等他说完,汪奉云一愣,笑道:“手下留情?这件事不怪他,是我祖父和家父的错。” “嗯?” 汪奉云面露着一丝淡淡的愁容:“如果不是季文烨告诉我这些,我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虽然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我好。唉,总之离开京城,去那里也不错,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 “……是什么事?” “我爹为了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如今没有颜面享受高官厚禄,必须得为治下百姓做些什么,将功补过。”汪奉云笑道:“现在我的命,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过了。” 浑浑噩噩的过,还考中了状元。不浑浑噩噩的,会什么样?云成源道:“我还是不明白……” 汪奉云起身道:“咱们外面聊吧,屋里太闷了。”说罢,起身在前带路,云成源便跟在他后面,在府内庭院内边散步边谈话。 夏末的早上,别是清凉,草叶上滴着晶莹的露珠,周围静谧无声,若不是有烦心事,当真惬意。 “……或许你没察觉,其实我这个人一向自视甚高。只要我想,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汪奉云轻轻叹了一口气:“银子也好,功名也好。只要我想,没有得不到的……” 云成源默默颔首。 “除 了云映桥……在她这里,我就觉得我没成功过。说我痴心不改也好,纠缠无赖也罢。我确实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打算。唉,前一段日子真是走火入魔了。”汪奉云自 嘲的笑道:“明知道她有了别人的孩子,还是不想放手。侯府人的想巴结我,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想想,太不应该了。” 云成源一咧嘴,急道:“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个,难怪女婿要针对你。他跟我说过,你若是成了他的妹夫,他烦也烦死了。” “是啊,我的确就是抱着不想他好过的念头去的。”汪奉云微笑道:“结果被季文烨把老底挖出来了。不过,你替我转告他,谢谢他没有落井下石。我是真心的,他大可以在皇帝面前进言,清算我的父亲,可他没有,谢他高抬贵手。” “我并不希望你们结仇,如果你真的感谢他高抬贵手,你们就此解开仇怨吧,不要再斗了。” 汪奉云轻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了。我现在的性命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像过去那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我爹和百姓救了我,我应该去做点正事,而不是为了纠缠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太,太好了。”云成源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想通了?” “以前,我认为我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才干,所以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是无数的人牺牲换来的。”汪奉云苦笑道:“我可以糟践自己,但不能辜负别人。” 云成源小声问道:“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汪奉云沉思片刻,声音平缓的将发生的一切统统告诉了朋友。直将云成源惊的合不拢嘴巴:“居然发生过这种事?” “是啊。”汪奉云苦笑道:“那个老县丞还数次打算要我和我爹的命,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几次险些丢命。我爹自从离家之后,常年卧病在床,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他却从没透露过一个字。若不是季文烨,我恐怕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件事。” “……这、这……皇上怎么说?” “我肯定下放陵道县,皇帝已经准许了。我最近几日就起程,离开京城。”汪奉云道。 云成源担心他:“县里泼皮无赖多,鸡毛琐碎的事情最难办了……” “你忘了,我可不是养在宅院内的骄弱少爷。我在市井混的时候,县里的泼皮还不知在哪儿凉快呢。” “你确实不得不离京,毕竟你父亲的作为……的确……” “现在被揭开也好,免得我以后入了阁,被人揭穿,那才叫前程尽毁。” 云成源懂了女婿的话,如果汪奉云死了,是老天要收他是什么意思了。背负这么多人命,没几个人能够没心没肺的继续悠闲做官。搁在他身上,他也要回到那个县城看一看,能为当地人做些什么。 况且汪奉云根基很深,历练几年,重新回京,仍旧前途大好。 “现在只能往好处想了……唉……”女婿做事确实厉害,把汪奉云赶走了,还得叫人念他的好。汪奉云的父亲才是罪魁祸首,如果季文烨想的话,大可把人抓来投进大牢,拿这件事做文章,到时候整个汪家说不定都得连根拔。 难怪汪奉云要感谢他。 “云兄,你可要兢兢业业的为官,我还等着你高升,把我调回京城呢。”汪奉云半开玩笑的道。 云成源没什么信心:“我倒也想,但是哪里那么容易。” “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吧。”汪奉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不是你的,终究强求不来。对了,你一直说你的女儿不怎么聪明,我觉得是你看错她了,她其实很清醒,知道她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唉,我也早想通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要她觉得好。” 汪 奉云微微摇头:“我是说,我这条命能保下,也多亏她的清醒。如果她脑子不清醒,和我勾勾缠缠,弄出事来,季文烨一定会杀了我吧。我当时鬼迷心窍,她若愿意 和我玩火,恐怕现在……我已经身首异处了。我这几天在想,会不会因为映桥一直拒绝,我知道安全,才纠缠她不放,如果她回头接纳我,说不定我意识到危险,就 放弃她了。” 云成源道:“你别再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吧。” “没错,要向前看。”汪奉云笑道。 晴空万里,一如他此时的心境。 — 云成源离开汪家已是傍晚了,消息相继传开,来跟汪奉云辞别的人络绎不绝。有不知内情的人,大骂季文烨,云成源听不下去,中途离开。才发现天色渐晚,夕阳西下了。 他心情压抑,便没坐轿子,徒步在街上走着。忽然发现他无处可去,现在还不想回家,女儿那里肯定不行的,早上才去过,再过去,女婿肯定不愿意他打扰。至于朋友,他们多数都在汪家给汪奉云送行。 唉…… 正此时,忽然听身后有人喊他:“这不是云行人么?” 回头街边停了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云成源一见此人,便笑着拱手:“戴公子。”正是戴尚书的三儿子,云成源未婚妻的亲哥哥。 “太见外了,说过多少次了,叫我三哥就行了。”戴三公子纳闷的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连轿子也没坐。” “在家里闷,随便出来走走。” 戴公子笑道:“既然没事,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我最近得了一副好棋盘,咱们下一盘解解闷。” 云成源犹豫不决:“天色不早了,不方便打扰……” “瑜儿也在我这里,你来家,正好见一面。” 云成源更不好答应了,若是去了,仿佛是奔着见未婚妻似的:“这……” “来吧。”戴公子对小厮道:“扶云大人上车。”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云成源示意车夫和小厮不用动,自己一步上了车,和戴公子对面而坐。 戴公子爽朗笑道:“最近忙坏了吧?” 云成源马上意识到对方可能指的是操办婚事,马上道:“是啊,不过好在差不多都准备齐了。” 戴公子很满意:“我妹妹能嫁到你这样清静的人家,也是她的福气了。” “小姐还好吗?” “好,怎么能不好?给自己绣盖头绣的可起劲了。哈哈!”戴公子笑道:“一会见了她,你千万别告诉她我这么说,否则又要跟我生气了。” 要见未婚妻了,云成源暗暗紧张。 ☆、第97章 尾声(1) 云成源到了戴家,先去拜见尚书大人和尚书夫人,给未来的岳父岳母问了安,才跟着戴公子到他院子坐了。 戴公子的妻子近日卧病,他的妹妹今日过来探望,还没离开。所以云成源或许有机会能够一睹未婚妻的芳容。 之前几次见面,每次都隔着一道珠帘,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婚事已经定了。而且看戴公子的意思,似乎有意叫他们见上一面。 云成源许久没这么紧张过了,仿佛又要参加殿试一般。 戴公子先备了酒菜请云成源吃饭,席间有弹唱的歌姬。戴公子见他没什么兴趣,助了酒兴便让人下去了。 “我听说汪状元要离京外放了,怎么回事?着实蹊跷。” 果然不到一天功夫,大家都知道了。云成源叹道:“不瞒你说,我正是从他那里来的。他并没有因为外放黯然神伤,反倒很期待去外面历练。” 戴公子笑道:“也好。做大事的人哪有一帆风顺的。我爹当初也曾被贬谪在外。”在官场混,大家都很看得很开,神升升降降实在平常,只要京城有人保举,不消几年,又能重回京中做官。 “唉,希望他早日回来……”云成源郁闷的道:“不过,身边有人要走了,叫人不痛快。” 戴公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既然汪状元要走了,那他和侯府的亲事……我最近看他和季三公子走的很近……”如果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云成源,那么汪状元七拐八拐的也和她沾亲带故,所以不得不问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侯府疼爱女儿,怕是不忍心女儿跟去吃苦。此事恐怕要搁置了。” 戴公子道:“不过,有季指挥使在,侯府的女儿不愁嫁。”汪状元不和侯府结亲,那么与自己的妹妹没甚关系,不用再过问了。 云成源苦笑:“希望如此。” 戴家就是看中云成源孤身一人,没有父母亲戚儿女拖累这点。他唯一的女儿已经嫁人了,女婿有权有势,不用担心巴结他们,给他们找麻烦。最重要的是云成源品性温和,实属难得。 这时,丫鬟来报,说小姐要回去了,给哥哥告别。 原来这戴小姐探望生病的嫂子,见天黑了,便要动身回自己院子去了,临行前跟哥哥打声招呼。 戴公子对云成源笑道:“正好,你们见上一面。”然后吩咐丫鬟领小姐进来。 云成源如坐针毡。他确实好奇未来妻子的长相,想一睹芳容,但又觉得应该留在新婚之夜,掀盖头的时候再揭示谜底。故此,十分纠结,看了有看的好处,不看更有不看的理由。 这 时,就见帘子掀开,踏进来一方紫色罗裙,云成源紧张兮兮的慢慢的抬眸,见此女身段窈窕,视线最后落在她的容貌上。她生的五官寡淡,唯一出彩的恐怕只有那小 巧玲玲的鼻子了,不过更显她有几分小家子气。虽然不难看,放在外面也是中人之上的姿色,但和想象中的样貌差了一截。 不过,戴小姐聪明伶俐,足以弥补这一点点缺憾。 云成源正要起身行礼,就听戴公子低声质问道:“鎏香,怎么是你?小姐呢?” 叫鎏香的丫鬟躬身施礼道:“回少爷,云大人,小姐说她不便见客,已经先行回去了。” 原来不是戴小姐,只是她的丫鬟。云成源见这丫鬟打扮体面,钗环奢华,竟错认成了戴小姐。不仅怪自己的粗心大意,险些将自己吓到。 “回去了?”戴公子皱眉嘟囔:“这昨天还念叨要见上一面,有话相告,今日把人领来了,又反悔了。罢了,罢了。咱们喝酒。” 云成源竟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殿试”延后,还可以多温习几日应付的感觉。 不过,当年娶映桥的母亲,比这还紧张。新婚之夜几乎是被爹娘逼着进洞房的。他心里也怪自己不争气,第二次成婚了,十几年过去了,居然还没长进,仍旧紧张的要命。 大姑娘上花轿之前,紧张难捱还可以理解,他一个大男人,若是跟人自己紧张,实在太没出息了。 所以,淡定淡定,千万不能叫别人看出他很紧张。 今日没见到戴小姐,虽说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也留下了一个悬念。戴小姐究竟长什么样子?本来他不是很在意的,但今日这场所谓的“会面”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一般来说丫鬟都不会长得比小姐漂亮,所以戴小姐应该比鎏香好看。 ……如果戴小姐明艳不可方物,那就更糟了,他的压力会更大。 越想越紧张。 戴公子本来是安排他们见面的,结果妹妹临时改变主意,只好作罢。云成源在戴家宿了一夜,第二天起身回到自己家里,换了身衣服又去汪奉云那里送行,十分伤感,却无人倾诉。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管家递上婚礼用度的开销给他过目。只有映桥被休回来的时候,账目是清晰的。等她一走,云成源又开始头疼了,翻一页就觉得头疼,翻两页就头昏眼花。 他不是不屑于俗务,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看不懂这些东西。映桥曾经说过,等戴小姐进门就好了。从这点上来说,他还蛮希望快点成亲的。 不过,一想到成婚,他又莫名紧张害怕,真是进退两难。 心情忐忑,时间飞逝,转眼过了年,到了迎娶的好时节。期间又隔着帘子见过几次戴小姐,但终究没得见到她的容貌。越是这样,越是好奇,只等着新婚之夜揭晓了。 成 婚前一天,女婿派人过来问要不要帮手,云成源谢绝了女婿的好意。一夜没睡,坐到了天亮,天一亮便有朋友来道喜了,酒席摆了一桌又一桌,时辰到了,骑着高头 大马去迎亲,路上见到有人帮着清路,一打听才知道是季文烨的人手,怕当天有其他的车队冲撞了他的迎亲队伍,提前派人来清路,将看热闹的和大的商队车马都拦 到别的路上去了。 云成源便畅通无阻的接了妻子的花轿。到家拜了堂,送亲的戴三公子喝酒的时候,拍着云成源的肩膀的道:“我爹本来还担心来着,怕你忘了清路。我就跟他老人家说不用担心,你一定能办好。你看,怎么样,还是我说的对。” 按理说他这样的小官娶妻根本不够资格清路,哪怕娶的是尚书的庶女。 云成源尴尬的笑。 这时,就听小厮来报,说季大人来贺喜了。云成源暂别了朋友和戴家的人,去见女婿。映桥临产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不方便出门,季文烨整日陪着她,现在也是抽空出了趟门,不得不来贺一下喜。 云成源到的时候,季文烨正吩咐小厮搬卸礼盒。见了丈人,他拱手作揖道:“贺喜。” 他尴尬的笑了笑,从映桥那处考虑,没什么可贺喜的,父亲另娶了,映桥虽然不难受,也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喜事,所以按照戴小姐的吩咐,在女儿和女婿面前要低调:“……赏个面子,进去喝两杯吧。” “我就不喝了,得回去陪映桥了。” 云成源道:“她、她还好吧,我听说胡御医前几日又过去瞧了。” “……在外人看来日子到了,就叫胡御医来看了看,没什么事,一切正常。”那日皇帝想起“孙子”来,猛地发现本该生产的云氏竟然还没动静,不仅急了,下令又叫胡太医去瞧。可怜胡御医没发现任何蹊跷,斗胆开了一记催产的方子。 等胡御医一走,季文烨就方子撕了,不急不慌的等着。 既 然母亲和胎儿都健康,那就慢慢等吧。其实这个时候,蔡公公多少已经猜到了一些蹊跷,或许一开始季文烨撒了谎,那个时候云映桥根本没有身孕,一切只是为了搪 塞皇帝,谎称有了身孕。现在云映桥腹中的确有孩子,不过比告诉皇帝的孕育要晚,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时间对不上了。 但却都没勇气说出来,毕竟揭穿这件事,跟季文烨为敌,不会有好下场。揭穿了又如何?季文烨和云氏顶多在皇帝面前磕了个头,看在皇子皇孙的份上,皇帝便会饶恕他们了。所以不仅皇帝急,他这个做太监的更急,巴不得云映桥赶紧诞下皇孙,把这件事遮掩过去。 蔡 公公很着急,但他越着急,越发现季文烨淡定,似乎一点不为妻子“到了日子”迟迟不生产而着急。蔡公公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淡定从容。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季 文烨内心比谁都着急,而且他不单单担心日子对不上,他还担心映桥能否顺利生下孩子,万一遇到什么状况,不敢想。 所以他一有时间就陪着映桥,片刻不敢离开,除非遇到像今日岳父再婚这样的情况,才离开片刻。 “她很好。”文烨回答岳父,更像是回答自己,安慰自己。 云成源轻轻点头:“……她一向能吃能睡,身体很好,不会有事的……另外,有你照顾她,我也能放心了。” 面对夸奖,文烨并不领情:“这是当然的。好了,不耽误你时辰了,入洞房去吧,我得回去了。”说完,拱拱手转身要走。 这时云成源叫住他:“映桥……她还有没有说别的?”比如怨恨他另娶之类的话。虽然映桥一直嘴上说支持他再娶,但就怕她心里想的不一样,另娶已经伤害她了。 文烨蹙蹙眉:“她没说什么。你一个大活人,娶谁跟她一个已经嫁人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这意思是说他根本不重要吧,云成源心如刀绞:“哦……” 文烨又道:“对了,她还说希望她爹照顾这么多,很辛苦,希望从今天以后能重新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云成源眼眶一热,喉头发紧,心中暖意洋洋。 季文烨转身出去的瞬间,心中道,唉,我真是个好人,专挑好听的跟你说,大喜的日子不给你添堵。 见 完女婿回来,云成源一出现,就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往后院洞房推去。云成源大惊失色,他的酒还没喝够,胆子还不够大,不能就这么进洞房:“且慢——且慢—— 我再陪你们喝两盅,再去不迟——”但众人可不答应,其中一个笑道:“你陪我们喝醉的烂醉如泥,让新娘子怎么办?”说罢,连推带拽把他推进了门。 云成源扑进门,样子有点狼狈,幸好新娘子盖着盖头没有看见他这样子。倒是两个陪嫁丫鬟忍俊不禁,见他进了门,道了声姑爷,就退了出去,待丫鬟关好门,院子里静悄悄一片,仿佛刚才欢闹的人一下子消失了,只听到他自己清晰的心跳。 他咽了下口水,紧张的走向婚床,拿起秤杆轻轻挑起盖头,随着盖头慢慢掀起,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将盖头全掀了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了妻子的容貌,端庄明艳,有和她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气质。她眼眸清澈,像潭水一样沉稳,她挑起这样一双眸子看向他。 比想象中的更美丽端庄,云成源像喝醉了一样,后退了一步,心咚咚跳个不停。 戴小姐浅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不知是不是灯烛的原因,她觉得他似乎在害羞,脸微微发红。 “……呃……呃……”云成源躬身作揖:“娘子。” 戴小姐扑哧一笑:“你又不是没跟我说过话,何必多礼。”但是也学着他的样子,起身回礼:“相公。”说完,挪开一点身子,示意丈夫坐过来。 云成源面红耳赤的坐过去,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手足无措:“……你……你累不累?” “不累。”戴小姐瞅着他笑道:“你怎么都不看我?觉得不好看?” 云成源这才将眼睛重新放到妻子脸上:“不……你很漂亮……超乎预想……所以我有些没准备……” 戴小姐道:“你不是怪我成婚之前没和你照面吧?我其实动过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还是留在今夜更合适。你说呢?” 云成源点头,又低下头:“……很惊喜……很惊喜……”他这人就是不自信,一般人娶到这样的妻子,觉得兴奋,他却隐隐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妻子。 戴小姐纳闷的笑道:“可你的样子,不像是惊喜。”伸手抬他的下巴:“怎么了,没了珠帘隔着,你也不想好好看看我?”这一碰,忽然他脸烫的厉害,忽然明白了,忍不住掩口偷笑:“真是的,我都嫁给你了,干嘛还不好意思。” “我没。”云成源摇头。 戴小姐憋不住笑:“你先帮我把凤冠摘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待摘了凤冠,脱掉鞋子,坐到床上,将手递给丈夫:“你也来。” 云成源想了想,一手握住妻子的手,一手放下了床幔。 ☆、第98章 尾声(2) 文烨回到家中,见妻子侧卧在榻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她经常假寐,等他靠近了,故意吓唬他。这一次,他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见她睫毛微颤,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熟了。他唇?瓣贴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这才舔了舔唇,醒了过来。 “……你是没走,还是回来了?”睡的迷糊了,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回来了。”他见她迷糊的样子可爱,坐过去,搂她入怀,挨着她一并靠在榻上:“你怎么又睡了?” “饿了……吃了点东西……就困了。”这不能怪她。实在是肚子太大,挤的胃不舒服,每餐只能少时,但饿的又快,只能多餐来补,绝不是她嘴巴馋。 文烨亲了她额头一下:“走,咱们去床上睡。” 她摇头:“我想先这么待一会。我爹那边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她总是担心他处理不好,万一出岔子可就遭了。之前虽然父亲拒绝了她们帮忙,但是映桥还是让丈夫去帮忙了?。 “顺利。”文烨道:“你放心吧,你爹这是再娶了,有经验。” 有什么经验啊,之前分明是祖父母帮他操办的。映桥道:“这和再不再娶没关系……总之顺利就好。”可操心的事又少了一件,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就都是好日子了。 文烨笑道:“对了,他还问我,你难不难过。我坦率的告诉他,他娶谁都和咱们没关系?,叫他别牵挂,大可放心的过自己的日子,你没心思替他操心。然后你爹就很高兴的去做洞?房了。” “……真的?” “当然了。” 映桥无力的叹道:“你说的也对,只要他过得好,我都支持。”说完,搂着丈夫的脖子?,笑眯眯的道:“这趟辛苦你了。”在他脸上亲了下。 他笑道:“不辛苦,我很愿意代替你传话。”尤其说一些跟云成源划清界限的话。 她 挂在他胸前,低喃道:“黛蓝的儿子都快满月了,我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黛蓝上个月生了个男孩,她还派人过去贺过喜,按日子算,她也应该快了。她抚摸着隆 起的肚子,叹道:“孩子啊,虽然你很让娘省心,但娘更想早点见到你……”这个孩子怀的确实省心,没有孕吐反应也没其他令人难受的症状,除了体重增加之外, 没受过什么苦。 才说完,她就觉得孩子狠狠踢了她一脚,不由得盯着肚子皱眉道:“夸你两句,你就开?始顽皮了。” 文烨笑道:“你急什么,我都不急。” “这话不对,做母亲的才最急呢,又没怀到做爹的肚子里。” 他笑着摸她的发顶,顺着她说道:“嗯,你最辛苦,孩子以后会好好孝敬你。” 映桥摸着肚子,低头道:“听到你爹的教诲没?”肚子静悄悄的,她便一抬头对丈夫撇嘴:“他装聋作哑呢。” 他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笑个不停,拍着她的脸蛋道:“还不是像你,不愿意听的,一律装作听不到。”越看妻子越喜欢在,苦于她有孕在身,不能疼她,只能亲一亲,抱一抱?而已。 文 烨一心全在映桥身上,最近都是早出晚归,只要有空就寸步不离的陪她。若不是在指挥使的位置上,恐怕早借口身体患了疾病在家休养几个月。像映桥方才说的,孩 子没怀在他?肚子,所以他不辛苦。这话并不对,季文烨虽然没有受累,但没少烦忧,光噩梦就发了四五回了,每次醒来的早晨,都叫人再去寻找得力的稳婆。 如果映桥像他的模样一样因为难产离开…… 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 好在映桥很淡定,偶尔还会反过来劝丈夫不要过分担心。她相信胡御医的诊断,她的胎位很正,身体养的也好,又有那么多得力的稳婆,应该不会有问题。 事实证明,女人生孩子的确恐怖,做再多的准备,等到羊水真的破了,也慌了手脚。 这日夜里,映桥先是被腹痛疼醒,然后一摸腿间,瞬间感到了一片湿淋,声音拐着弯的唤丈夫:“文烨……不好了……我要生了……” 季文烨本来睡的就不实,听妻子出声,立即坐了起来:“别怕,我这就去叫稳婆。” 至少丈夫看起来很镇定,这让映桥稍微平复了情绪,慢慢的深呼吸调节情绪。很快稳婆进来了,点灯瞧了眼,同样淡定的道:“是要生了,不要紧,先去产房吧,还得等一会呢。 ” 映桥深呼吸,然后吐气,哭着脸道:“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文烨一愣,很认真的问产婆:“能吃东西吗?” “想吃东西的话很好,一会更有力气。”产婆微笑道:“有的生到一半没力气,我们还劝着吃呢。夫人这样的情况更好,一气呵成……” 映 桥打断稳婆的话:“我也希望一气呵成,最好半个时辰就生完。”继续呼气吐气。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肚子上,被抬到产房,吃了糕点,又呷了两口参汤,渐 渐恢复了以往的镇定,自信的看了眼产婆,刚想说已经准备好了,不想忽然看到一旁的丈夫,吓的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陪你。”文烨很自然的道。 映桥犹豫了下:“你愿意陪产的话,留下来也行……”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每当她痛的喊叫的时候,她就能清晰的看到他额头在滴冷汗,同时嘴唇咬出一排泛?白的齿痕,握着她的手心里都是汗。 “疼……疼……”她痛苦的低吟。 文烨闭目,强忍恐惧,安慰她道:“一会就好,我在这里陪你,你忍一忍……” “……是你攥我的手疼……骨头快被你捏碎了。” 文烨这才意识到因为紧张,自己正用力握着妻子的手,赶紧松开,双手给她揉手掌:” 不疼,不疼,一会就好了。” 宫缩越来越明显,她吐着气道:“你出去吧……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帮不上忙倒是其次的,关键是他倒是一副被人用刑的样子,她瞧着难受。 “我……陪你……” 她默默的摇头。文烨挣扎了一番,最后决定离开,等他走了,一个产婆低声道:“夫人应该让季大人留下的,让他知道女人的辛苦。” 他不在身边,映桥也会让他知道自己很痛苦的,因为她确实疼痛,声嘶力竭的喊,一声声全传向了外面。 文烨在院里等着,听产房内妻子喊的痛苦,马上又反悔了,想要进去看看。这时打里面出来个婆子拦住他,不许他进去,说一切顺利,叫他耐心等着。他急得来回踱步,转了一圈回来,揪住一个婆子问:“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生下来?” 那婆子小声提醒:“……才过去两刻钟……” 太紧张,对时辰的感觉已经混乱了。季文烨只觉得自己在被用刑一般,低喃道:“原来才两刻钟……”喃着喃着,又在回廊里来回踱步。把最坏的情况,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猛地想起什么,唤来一个婆子道:“你去告诉里面,务必保大人。” “……是。”那婆子去里面转了圈出来,道:“头已经露出来了,都能保住,您放宽心?。” 是么?那为什么妻子还叫的这么痛苦?!他怔怔的点头:“好……好……我继续等着… …” 这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候,仿佛有一百年那么漫长,才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他抬头,发?现天边放亮,第一缕晨曦照亮了大地。 婴儿的哭啼声如此好听,文烨嘴角微微翘起,大步向产房走去。 一个婆子先出来报喜:“恭喜贺喜,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他走进去,儿子已经洗好了,包在被子里,放在母亲身旁。映桥带着虚弱而幸福的笑容,正低头看向孩子。 文烨忽然鼻子一酸,像做梦一般,美好的不真实:“映桥……” 她柔声道:“你抱抱他吧,但要轻轻的。”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儿子,他的血脉在另一生命身上流淌,将被继承下去:“咱们说好的,就叫他时予吧……”孩子是时字辈,当初和妻子约定好,如果是男孩就叫时予,感谢上苍赐予这个孩子。 “嗯!”她笑着点头,孩子生下来,安心了,眼皮沉重。这一次,她拉着丈夫的手不放,喃道:“我想睡一会,你陪我。” 他把孩子放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你睡吧,我陪着你。” “轻点攥我的手,好疼的。”她闭着眼睛笑道。 “不敢,不敢,你好好睡吧。”给她揉着指节,看着她一点点睡过去,眼中满是幸福。 — 十六年后。 一个少年郎打马进了胡同,在季都督府门前停下,下马后大步跨进了门。穿过数折回廊,直?接进入了内院,下人见到他,向正房内的老爷夫人禀告:“大少爷回来了。” 季时予见房内,见母亲正抱着十岁的妹妹吃汤羹,父亲在一旁一脸疼爱的看着。他一皱眉:?“她都多大了,怎么还喂她吃东西?” 映桥掏帕子给女儿擦嘴角,抬眸看儿子笑道:“你整日往外面跑,不在我们身边,还喂你也喂不上呀。” 他的小妹妹这时用小手舀了一勺汤羹递向他:“哥哥,你喝吗?” “……”不得不承认,他妹妹确实乖巧讨人喜欢。季时予声音也不由得变轻了:“我不喝。 ” 映桥低头对女儿道:“你哥哥不喝,你自己喝吧。”然后朝儿子笑道:“出去走一圈舒坦了??郊外好玩吗?” “好玩!我和子元一直骑到河滩边。”季时予美中不足的道:“但是……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狐疑的看向父亲。 在他小的时候,他爹做过锦衣卫指挥使,最善派探子跟踪别人。后来在他五岁那年,他爹调到五军都督府任都督,虽然不做锦衣卫了,但身边的目光一刻都没消失过。哪怕晓得是因为?父亲小时候的经历,这样的滋味也不好受。 季文烨道:“肯定是你鲁叔叔派人跟着子元。” “怎么会?子元说他爹大半年都在天津卫,根本对他们爱理不理。” “……”黛蓝连生了三个男孩,加上把黛蓝帮季家欺瞒皇帝的事情告诉了鲁久年,鲁久年考虑再三,那个时候,他才得到皇帝的宽恕,日子并不是很好过,想了想,把黛蓝升为正妻了?。但他仍旧我行我素,女人无数,他一贯如此,妾室们早习惯了,随他便了,家里有钱用就行了。 鲁家的长子鲁子元与季时予亲近,读书学习骑射都在一起。 季时予觉得是父亲派人暗中保护他。 这时他爹轻描淡写的道:“那就奇怪了,能是谁呢?” 季时予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了,说起了别的:“你猜我回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哈哈,我碰到外公了,他正抱着小舅舅逛街,我认出他来,他还假装没看到我。哈哈,然后……哈哈,我就把他帽子抢下来了。” “……”映桥生气的道:“你都多大了?这点规矩也不懂,没大没小的。你一会带礼物给你外公赔礼去!他对你那么好,你还捉弄人。” “外公没生气,我虽然抢了他的帽子,但是我把我的帽子给小舅舅戴了。”他外公一向好脾?气,所以他才会捉弄他:“娘,您别生气,我一会就去赔不是。” “先不急,暂且放一放。”季文烨道:“后天是清明,跟我去给侯爷扫墓。” 侯爷六年前过世,他死后第二年,侯府便闹的分了家,韩氏领着嫡子守寡,大老爷那一房则?搬到金陵去了。说来奇怪,侯爷死后,没有他整日四处散财,讲究排场,又分了家,开支减少,韩氏和嫡次子光靠庄上的租子过的还不错,并不比侯爷在世时过的差。 “还要去吗?”季时予自小就知道侯爷不是祖父,他的祖父是宫里穿着龙袍那位。记得小时?候,那个穿龙袍的人对他说过:“爵位不要紧,以后朕赐给你国姓。” 现在理解了,他姓国姓也在情理中。不过对外人,却要装作是季家的子孙,还要去扫墓。 “……是。” 这时他的小妹妹轻声道:“喝好了,娘,我要下地。” 映桥便吧女儿从膝盖上抱下来,给她理了理衣襟,笑道:“真乖。” 季时予看着妹妹,忽然想起国子监祭酒汪奉云来,作为蒙荫进了国子监做学生的人,祭酒大人大可不必对他照顾。不成想他却被单独召见,汪奉云问他家里可有兄弟姐妹,他回答说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结果汪祭酒说,正好他也有一个十岁的儿子。 正好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听到父亲叫他,季时予回过神来:“我在想该准备什么,以便清明出行……” “你不用管了,娘来准备。” “都去吗?” 映桥笑道:“全家一起去。”说完,想抱起小女儿,不知是姿势不对,还是她重了,竟没抱起来。 “胖墩。”季时予小声嘟囔。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妹妹揉了揉脸蛋,委屈的道。 全家人都看向她,皆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从此映桥一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以完本了。O(∩_∩)O??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2.我番外无能,所以八成不会有番外了。该交代的基本上在最后的对话中都交代了,季文烨到了五军都督府做都督,有儿有女,映桥也很幸福。 3暂时不开新文了,休息休息,自从12年到了晋江,一直在写文,有点累了。我要好好调整一下,希望再回来码字能写出更好看的文。大家可以收藏我的专栏,这样的话,我开新文,就能收到站短了。=3= 4祝大家健康快乐学业事业恋爱各种顺利~~~~\(≧▽≦)/~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