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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军的首领张锡凝视着城楼上那一抹红,唇边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他伸手从背后取出弓箭,拉弓搭箭,弓弦响处,箭如流星,带着森寒的杀气直取城楼上的红裳女子。   上千名北军都在等着那接下来的惨叫声,因为他们首领的箭术一向精准,从未失手过。他若是想射敌人的额头,必定不会射到下巴。而这一次,他射的是咽喉,那个弹琴的女子必死无疑。   不过预料中的惨叫并没有传来,只见城楼上一道白光闪过,那支箭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偏了方向,射在了城垛上。   过了一瞬,一名军士遥遥指着关门道:“大家看!”   只见娘子关的关门正缓缓打开,一对重甲的骑兵从关内奔涌而出。为首的一个军士举着一面旗帜,上绣一个大大的“赢”字。   随后只见一骑白马从城内飞驰而出,马上端坐一员小将,一袭银甲白袍,头戴盔帽,腰间挎着一把天涯明月刀,马鞍边悬挂一杆银枪。夕阳灿烂的余晖照耀在他身上,枪尖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伴着马蹄声在地面划出一道银光,转瞬便到了阵前。及至到了距离北军三十步远的地方,他猛然勒住战马,战马一声长嘶,凝立在阵前。   马上白袍小将凝望北军,半张冶艳的银色面具覆面,只露出清澈的眸,优美的唇,还有精致到绝美的下颌,以及唇边那缓缓漾开的疏懒的笑意。   北军首领张锡有些怔愣,不是不惊艳的,因为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阅历里,还从不曾见过如此风华的少年,虽看不到他的面目,然,他周身散发出的那天生一种遗世而独立的风姿,却令人一眼难忘。   他悠然坐在马上,挺拔的身姿犹如三月烟雨里绽放的一树清丽夜樱,面具下那乌黑眸瞳晶亮如墨画,闪耀着令人失魂的潋滟波光。   望着众人呆愣的目光,他勾唇一笑,抱拳道:“张将军,疏邪前来领教将军的枪法。”淡淡的嗓音,透过塞北冷硬的风,飘飞而来,清澈犹如山间不沾染尘埃的清泉。   城楼上的琴声就在白袍小将的笑容里陡然拔高,调子一转,银屏倾,铁马出,声若海之宽广,波澜壮阔,气象万千。   张锡乍然回过神,道了一声得罪了,执起手中的长枪,催马上去,两人战在一起。   这显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斗,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不过才交手两招,张锡便暗暗心惊,他知道,不出十招,自己必败无疑。不过,也不知为何,对方似乎并未急于取胜,每一次枪尖险些就要刺中他了,却又不动声色地偏开。看在旁人眼里,似乎是他躲得快,对方出手慢。可是,他心里明白,若是赢疏邪真的不济,不会算的这么准,每一次都慢那么半拍,偏那么一毫。   张锡勉强支撑着,和赢疏邪来回战了五十多招,额头上渐渐出了汗。枪影闪烁中,他隐约看到那银甲白袍的少年微微一笑,那笑容,似嘲弄、似狂傲、似不屑......带着难以言喻的魔力,仿若一切皆在他的掌控。   张锡的心抖了抖,他们北朝现今还没有南侵的实力,这次挑战,本是打算逼着娘子关守备要些过冬的粮草钱物。以往每次都会得手,因为娘子关守备是个怕死之辈,每次还不曾打,便会将粮草钱物乖乖送了过来。原本也想着搜刮的差不多了,打算换一个城池。却未料到,最后一次,碰到了赢疏邪。   明明他在西疆大胜,现如今应该回京受赏的,却为何要出现在此地?他想不明白,只能说,自己够倒霉。现下自己就如同一只被猫戏弄的老鼠,迟早要命丧于此?他不甘心,拼了命,再次躲过对方的枪尖后,在两马错身的一瞬间,忽然抽出宝剑,狠狠刺了过去。   这一剑,他其实没有抱着任何刺中的希望,却未曾想到,竟然刺中了。   那白衣银甲的将军捂着胸口,潋滟生波的俊目闪耀着一抹复杂的令他猜不透的神情,仿若痛到了极致,又仿若不是。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从胸口淌出,染红了他雪白的战袍。   城楼上的琴声陡然声如裂帛,直催人心,凄楚如巴山之夜雨,令人心中无端生出凄凉孤寂之感。忽而一声崩裂,似乎是琴弦断裂,琴音再也不闻。   张锡心中一惊,有些不敢置信,一时间忘了追赶,眼睁睁看着南军将赢疏邪救了回去。虽重创了主帅,张锡却领着自己的兵马急急撤了回去。奔驰了很久,见无人追来,他才勒住缰绳,回首看了看,南军早已退回到关内。   只有巍峨的娘子关城楼在夕阳中岿然耸立,透着苍凉而寂寞的壮美。城楼之上,漠漠苍穹好似被落日烧着了,变幻着红黄交替的颜色,令人目眩神迷。   “将军,你明明刺伤了他们的守将,我们为何还要逃,为何不趁机抓了那个赢疏邪,勒索些财物?”一个军士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知道什么?!”张锡冷冷说道。   他不相信那一剑真的刺中了赢疏邪,那一剑他本可以躲过的,应该躲过的,一定能躲过的。   可是,第二日,关内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赢疏邪夜里因伤势过重,殇逝。   据说,南朝皇帝原本是要封赏赢疏邪为平西将军的,还打算赐婚,将三公主嫁于他的。原本可以平步青云,荣华富贵,谁料到,他在回京前,绕了一段路,途经塞北,却不想命丧在此。   真是应了民间一句话:有命吃苦,无命享福。 正文 第一章 合卺毒酒   江南的春一贯来的早,往往一过了年,大街小巷人家院落,但凡有泥土的地方,都开始郁郁吐绿。。而今年,却有些反常,已经进入二月了,头天夜里,却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雪,天气骤然变得冷了起来。   这场雪令禹都的百姓猝不及防,而有一件事,同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一样,同样令人始料未及。   那就是,当朝左相姬凤离要迎娶平西侯花穆将军的千金。   从门第上看,这门亲事门当户对,而且又是御赐姻缘,无可挑剔,当是京都一桩佳话。然而,在禹都人们的眼里,这当事的男女两人却有些太过悬殊了。   左相姬凤离,提起他来,南朝的百姓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几乎就是一个传奇的存在。   他十五岁在殿试中状元及第,小小年纪便跻身朝堂。此后四年,他辗转朝堂,建功立业,立德修身,以他的惊世才华,终于在十九岁那年,官拜一品辅相,成为南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帝相。   他不禁有惊天才华,更有倾世之貌,在帝都素有第一公子之称。更难得的是,他虽权倾朝野,却甚是亲民,上位三年来,办了诸多利民之事,深得百姓爱戴。而且,据说,他俊美,温柔,优雅,专情,是禹都乃至整个南朝未嫁女子的最佳情郎。   如今这个最佳情郎就要成为某人专属的情郎,不知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虽然都知晓自己配不上姬相,但,如若姬相娶一个般配的女子,她们心中或许会好受些,生出些自叹不如之感。   然而,他要娶的却是花穆将军的千金。   在禹都,但凡有些才貌的世家女子,都是有些名气的。   譬如,最富盛名的便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她有帝都第一好女之称,不禁美貌倾城,更是诗画双绝,是难得的才女。深宫里的三公主皇甫嫣,喜欢抚琴,据言,琴技倾绝。还有吏部侍郎的千金安容,容貌虽不及温婉,却有一双巧手,刺绣是京里闻名的。   ......   京里数得上的美女才女很多,老百姓能一口气数到十位,但是,对于花穆将军的千金花小姐,人们却连她的闺名都说不上来,别说排号了。   对于这样一个无才无貌无德,平庸至极的女子,配才容冠绝天下的姬相,无疑是不般配的。大约就连上天都觉得不公平,适时的来了这么一场雪。   一场雪却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这场喜事的进行,花小姐在二月初一这日,被八抬大轿抬到了姬府。   夜,簇簇的雪花又开始飘。   花著雨端坐在新铺的大红锦褥上,抬起新点了蔻丹的手指,掀起了垂在眼前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新扇屏,红帐幔,大红的龙凤喜烛,一切都昭示着她已经是一个新嫁娘。   终究还是逃不过!   原以为避过了,却还是撞进了另一场赐婚。   只不过,她对于未曾谋面的夫君,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小姐,你还是净净面,让奴婢为你重新妆扮吧,你这样子,怕是要将姬相吓坏的。”陪嫁的丫鬟桃色低声说道。   桃色虽然自小就在花府中当丫鬟,但因花著雨这些年一直不在府中,所以桃色根本摸不准她的性子了。她着实想不通,小姐为何要把自己妆扮的这么丑。   这些日子,禹都的那些说小姐配不上相爷的流言蜚语她也听到不少,说起来,这事她非常为小姐抱不平。在她眼里,她家小姐比京里那些什么第一美女才女都美貌多了,可是却被冠上了一个无才无貌无德的名声。   花著雨戏谑地挑了挑眉,轻笑道:“他若是真被我吓到了,便不配做左相了,也不配做我的夫君了。”   桃色和这禹都的女子一样,对于姬凤离有着莫名的崇拜,听花著雨这般说,嘴巴一翘,说道:“相爷肯定不会被吓到的。”   门外遥遥地响起一阵脚步声,桃色焦急地示意花著雨盖上红盖头。花著雨瞧着桃色紧张的样子,唇边笑容轻绽,灿若春华。   她伸指刚放下红盖头,房门的锦帘被掀开,一股锐利的寒气冲了进来。   “都下去吧!”一道优雅的声音响起,语气淡若熏风,让人感觉出说话者的雍容自若。   桃色早低垂了头,随着刚进来的几个侍女一起退了出去。   隔着大红的盖头,花著雨并不知姬凤离在做什么,只是,良久,他都不曾来掀她的盖头。   长久的沉默。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气定神闲。要比耐性,她是不会轻易输的。   良久,室内终于有了一丝响动,很清澈,是斗中注出的醇酒滴落在杯中的声音。   一只修长的手执着一盏酒递到了花著雨面前。   盏是琉璃盏,浅红色,剔透无痕。酒是深红色,如美人腮上的胭脂,很艳,只是不知是什么酒,花著雨从未饮过。左相府备的合卺酒绝对不会是什么劣酒的,那阵阵扑鼻的酒香就说明了这一点。   花著雨接过酒盏,两人手腕相交,一饮而尽。   美酒初入口寡淡无味,继而品出一丝甘冽,透着淡淡的醇香,果然是好酒。   她正要把酒盏递给姬凤离,酒盏却自行从手中滑下,溅落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几块,每一块都闪耀着清泠泠的光华。   花著雨颦了颦眉,垂下眼帘,瞧了瞧自己乍然无力的手。 正文 第二章 琉璃碎   涂满蔻丹的指甲在烛火下闪耀着冷艳的色泽,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这只手,何以连一只小小的酒盏也握不住。 。   是蒙汗药?还是软筋散?亦或是更歹毒的毒药?   方才,她还在心中赞叹,这合卺酒是如此的甘美清冽,比她喝过的烧刀子香醇多了,这才是深闺女子应该喝的美酒。却不曾想到,这却是一杯毒酒。   才回京几日,安逸的日子才过了几天?她的警戒心便退化到如斯地步!只是,又有哪一个新嫁娘,会想到洞房之夜的合卺酒里有毒呢?   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还遮在头上,她想看看姬凤离是否也中了毒,可眼前除了一片红彤彤的,什么也看不清。而此时,她就连掀开这一层薄薄的红盖头都不能够。   浑身的力气乍然被抽走,她站立不住,顺着床榻的边缘,缓缓瘫软在地上。   若在往日,一杯毒酒,无论毒性多么的烈,她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毒倒。只是,现在的她,内力全无,和普通人一般无异。   自从回京后,爹爹便将她的内力封住了,为的是怕她在京里惹事。其实,她心里清楚,爹爹是怕她不愿嫁给姬凤离,抗旨逃婚而去。   爹爹并不知,她心里,对这个年轻的左相,是有些钦慕的。   因为姬凤离不同于京里的世家子弟,凭着家族的庇护在朝中为官。他是寒门学子,靠的只是他自己。   “来人!”姬凤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是那样淡若熏风的声音,这一次花著雨却听出了其内漾出的潋滟锋芒。   很显然,姬凤离并没有中毒!   花著雨笑了,笑靥在脸上缓缓绽开,又一点点凝结,最终化为冰霜。   她早该想到,姬凤离何许人也,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这世上哪里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下毒,只除了,姬凤离自己。   有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地上散落的琉璃盏碎片扫走了。有一块碎片扎在了她的膝盖,侍女们没发现。   那种尖锐的疼痛在膝盖蔓延,刺痛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做梦。   “为什么?”花著雨冷冷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对她?纵是悔婚也不至于要给她下毒吧?   她想不通!   这便是禹都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吗?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感觉到两道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犀利而深沉。   花著雨心中涌起一股惊心动魄的感觉,有这样犀利目光的人,他的存在,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男子修长的手,缓缓探了过来,指尖拈住大红盖头的一角,似乎想揭开红盖头,一缕淡淡的龙涎香随着衣袖带起的风纠缠而来,若有似无。   然而,手指拈着红盖头顿了一下,却又忽而撤走了。   他没有揭她的盖头,或许,他根本就不愿意看到她!   “何必问呢?琉璃盏就不会问,你何以会摔了它!”淡静如水的声音,如春天的一阵寒风,吹落一地残红。   琉璃盏自然不会问,因为它是物。   难道,在他的眼里,她是和琉璃盏一样的?就算是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用问为什么。也或许,在他眼里,她还不如那一只琉璃盏?   花著雨睫毛微颤,唇边凝起一丝冷笑。   没有人再说话,罕至的寂静中,一阵小心翼翼的走动声从外面传来。   “相爷......”一个侍女在门外小声禀告道,“宫里的常公公前来宣旨。”   “摆香案,就在这里接旨!”姬凤离淡淡说道。   侍女们匆忙在洞房内摆上了香案。   不一会儿,锦帘被掀开,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年老的内侍尖细的嗓音扬声传来:“花著雨接旨---”   两个侍女搀扶着跪在了香案前,那个常公公开始宣读圣旨。   花著雨怎么也没想到,这圣旨竟然是给她的。怪不得姬凤离让就在这里摆香案,白日里拜完堂,他便匆匆离去了,听说是去了宫里。他应当知晓这圣旨是给她的,说不定,这圣旨还是他请来的。   圣旨的意思很简单,封她花著雨为暮云公主,远嫁到北朝和亲。   和亲!   如若她没有记错,要去北朝和亲的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自从南朝胜了西凉,南朝的势力在各国中愈发强盛。东燕和北朝都派了使者前来交好。   前几日,北朝的贤王来为他们的太子求亲,嫁过去那便是太子妃。   然而,却没有人愿意去和亲。原因无他,四国之中,北朝的气候最是恶劣,她们南朝的女子不适合在那里生活。前朝有过一位到北地和亲的公主,因适应不了那里寒冷的气候,不到几年便得了风寒,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了。   皇帝只有一位公主皇甫嫣,自小宠爱娇纵,自然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公主嫁到塞外去受苦,于是,便应允从百官的千金之中选一位。   北朝的使者将帝都最富盛名的几位千金,绘了丹青,快马加鞭送到了北朝,最终,北朝太子选了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温婉虽然不愿意,但却圣命难违。   听说,礼部已经派了两百精兵,明日一早便和北朝使者一起,护送温婉到北朝去。而现在,皇帝却忽然下旨,让她到北朝去和亲。   这个皇帝老儿似乎忘了,她刚依着他的旨意嫁了,但是,他圣旨中却只字不提,只是称她为花小姐。   花小姐?!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手遮天为所**为。   这便是皇帝!   圣旨宣读完毕,常公公手托圣旨,倨傲地说道:“请花小姐接旨!”   花著雨跪着没有动,她也没有说话!   一室的死寂。   “请花小姐接旨!”   常公公扬高了声音,再次喊道。   如果可以,花著雨仍旧不会动。但是,她虽万般不愿,但搀扶她的两个侍女强行将她架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去接那明黄的圣旨。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任人摆布的屈辱。   “慢着!”她悠悠开口。   声音不高,语气很淡,然而,谁都能听出来,这平静无波的声音里暗含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正文 第三章 休离   两个搀扶着花著雨的侍女,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只觉得眼前的人,让她们无来由的心生惧意。。   “花小姐还有什么话说,难道想抗旨不成!”常公公语气不快地问道。   如若可以,她真的想抗旨。但花著雨知晓,她绝不能这样做。她的爹爹---平西侯花穆,对这个朝廷忠心耿耿,如若她抗旨不遵,首先要处死她的不是别人,是她的爹爹。或许就是因为爹爹的这种愚忠,炎帝才这样对他们花家。花穆在边疆立下无数战功,炎帝仍旧以边疆不稳为由,十年间不让他回京。这一次,她们花家军大败了西凉,逼得西凉献上五座大好城池言和。举国欢庆,因为上表为他们花家请功求赏的奏章实在太多,炎帝不得不准许爹爹回京领赏。封了爹爹平西侯,又为她这个无名无才无德的女儿,赐了一门人人艳羡的婚事。   可现在,炎帝却又忽然让她去和亲,这其间定有曲折,只是她无从知晓,不过,早晚,她都会查清楚的。眼前这件事,还是要先见过爹爹,才能定夺。只是,要她接旨,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花著雨定了定心神,说道:“常公公,臣女现下已不是花小姐,而是姬夫人,实在不知这圣旨是应当接还是不应当接?臣女和姬相的亲事也是圣上的旨意,若是接了这道圣旨,不是抗了圣上前一道旨意吗?臣女,真不知如何是好。”语气淡淡,似乎毫不经意。   传旨的常公公被问住了,他未料到花著雨会这么说。赐婚的确是皇上的旨意,如今又下旨和亲,皇上应该先下一道废掉赐婚的旨意的,但是皇上似乎也忽略掉了。   常公公有些为难,犹豫着是否需要回宫再去请一道旨意。不过,那样皇上定会怪罪他办事不利。这个混在宫里的人精,登时把目光投到了姬凤离身上,眼角眉梢尽是讨好的笑意,小心翼翼问道:“相爷,您看......”   姬凤离望着燃烧的红烛,深眸中如水似墨,眸底流转着优雅的波光。他回首朝着常公公微微一笑,吩咐身侧的侍女道:“去取本相的笔墨纸砚来。”   侍女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捧了笔墨纸砚过来,将一侧摆满了糕点的几案腾空,铺好了宣纸,将墨笔递到了姬凤离手中。   姬凤离接过墨笔,蘸了墨,在白纸上笔走龙蛇地挥洒下去。不一会,白纸上便写满了墨字。   侍女拿起墨迹未干的字,轻轻吹了吹,送到了花著雨手中。   雪白的纸,墨黑的字。   字体龙飞凤舞,洒脱飘逸,让花著雨极是欣赏。   只是可惜,这却是一纸休书。   花著雨望着眼前那两个大大的休书,清冷的笑意从唇角晕开,骄傲的眸底闪过一丝悲凉。   真是世事难料,她没想到,她花著雨有朝一日也会得到休书。   这个姬凤离不愧是深得帝心的辅相。   这封休书一写,这件事便转为姬凤离先休了她,然后皇帝再下旨让她和亲。皇帝不用废掉前一道圣旨,也无人会说皇帝出尔反尔。   “不愧是姬丞相,这一手字写得真是漂亮,花著雨很荣幸能得到姬相的墨宝,定会珍之藏之。”她声音懒懒地说道,语气里全是钦佩,听不出一丝做作,似乎真的对姬凤离的字很是喜欢。   屋内的人没有不惊异的,按理说,今夜的事,搁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不是会哭的梨花带雨,便是会怒的歇斯底里。   可是,花著雨既没有哭,也没有怒,甚至没有一丝怨言。   这个女子是不是傻了,怎会淡定若斯?   “劳烦两位姐姐替花著雨将圣旨接过来,花著雨先谢谢了。”花著雨微笑着对身侧的侍女说道。   侍女闻言,伸手将常公公手中的圣旨接过来,塞到了花著雨袖中。   “今夜还请暮云公主暂居到宫中去,明日一早,北朝的使者便会到宫中去接公主。”常公公扬声说道。他倒是改口很快,这便称呼花著雨暮云公主了。   常公公从宫里带来的宫女过来搀扶花著雨。   花著雨一只袖中揣着休书,一只袖中揣着和亲的圣旨,头上还盖着红盖头,出了屋。   她自己不能动,也无人为她掀盖头。   就是能动,她也不会掀开的,这一屋子的人,她一个也不想看到。   屋外,淅淅沥沥的雪花还在飘着,大红盖头偶尔被风吹起,让花著雨瞧见院子里的大红色灯笼,大红的囍字,披红挂彩的树,只是,她再感觉不到一丝喜气,反觉得那红色像血一样刺目。   花著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料峭的空气吸入肺里,心头,一阵锥心的痛。   这便是她的洞房之夜。   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夜!   花著雨被两个宫女架着,上了宫里的轿撵,被侍卫抬着,向皇宫而去。她坐在轿撵上,感觉到膝盖处得刺痛渐渐的淡了,合卺酒的药力更霸道的袭了上来,她迷迷糊糊地沉入到黑暗之中。   看到很多熟悉的亲们来给出云加油,好激动。谢谢大家。 正文 第四章 妆容丑   花著雨醒来时,置身于奢华贵气的雅室,她知晓自己如今是在宫里。。她多希望昨夜的一切,是一场荒诞的梦,可是,竟然是真的。   她试着要坐起身来,但浑身上下依旧使不出一丝力气。除了无力,倒是察觉不出别的什么疼痛的症状,看来,姬凤离给她下的药应该是软筋散之类的药,大约是为了防止她不愿和亲闹将起来。   说起来,姬凤离倒真是一个思虑周全之人。   “小姐,你总算醒了,睡了一个晚上了。”桃色俯身过来,攥住了花著雨的手。桃色显然是哭过了,一双眼红肿的令人心酸。   “哭什么,我没事,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花著雨微笑着安慰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圣上怎么又要小姐去和亲了?和亲的,不是温婉吗?”桃色哽咽着问道。   “和亲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糟,也许,比做什么丞相的一品夫人还要好。别哭哭泣泣的了,这是在宫里,不是伤心的地方!你扶我起来。”花著雨黛眉微颦,轻声说道。   “小姐......你真的没事?”桃色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花著雨搀扶了起来。   “桃色,有没有听到关于我爹爹的消息?”花著雨悄声问道。   桃色摇了摇头,道:“这宫里消息很严,奴婢什么也没打听到。”   花著雨垂首凝思,她现在关心的,便是她的爹爹和奶奶,不知他们听到她要和亲的消息,会怎么样?   门外有小宫女禀告道:“禀暮云公主,清络姑姑求见。”   “请她进来吧!”花著雨倚在锦被上,淡淡说道。   这暮云公主的称号,听着还真是别扭。不知这清络姑姑,又是奉了皇上的什么旨意?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女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一身素色宫衣,头发盘成整齐的宫髻,镶金步摇斜插在发髻上,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年纪还不算老,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模样很是周正,只是神色有些清冷,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奴婢叩见暮云公主。”清络抬眼瞧了一眼花著雨,便跪拜了下去。   “不必多礼了,有什么事,说吧!”花著雨温婉地笑着,说道。   “奴婢是奉旨来为公主梳妆的,北朝的贤王已经来接公主了,皇上口谕,让公主梳妆后,便即刻动身吧。”清络扫了一眼花著雨的脸,淡淡说道。   花著雨的脸上,还是昨日的妆容。   昨日,奶奶请了府里最会妆扮的秋娘为她妆容,梳头、敷面、扑粉、描娥眉、点绛唇,将她妆扮的如同仙子,连自己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也怪不得她感觉陌生,因为这大约算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妆扮。胭脂膏子、蔻丹、珠钗、黛笔、华美的裙裳,这些女子常用之物,她虽见过,但却差不多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   她没想到,这些东西将她作为女子的柔美和魅力全部衬托了出来,惊得她目瞪口呆。   上了花轿,她悄悄地用黛青在左脸描了一块胎记,原本只是打算和姬凤离开个玩笑,谁想到竟然没用上。可是,这胎记还是有用的,现在倒是用上了。不知皇帝得了这个消息,还让不让她去和亲。   此刻,清络姑姑瞧着花著雨脸上几乎遮住了半边脸,有些狰狞的胎记,眸光只是闪了闪,却没有作声。   这个清络,倒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不愧是宫里的人,似乎是见惯了风雨,若是寻常胆子小的,看到她这样子,怕是要惊得喊出来了。   “我这脸上的妆容,也是新嫁娘的妆容,就不必妆扮了,这样挺好。再说,我这样子,怎么妆扮,都是一样的。”花著雨依然和气地笑着说道,黑色胎记在她的笑容里显得更加丑陋。   “既是如此,那便让奴婢为公主梳头吧,公主的发髻有些乱了。”清络姑姑言罢,几个小宫女从屏风后转了过来,手中端着锦盘,上面放着梳妆之物。   花著雨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清络姑姑倒是有一双极巧的手,不一会儿便为花著雨梳好了发髻,戴上了凤冠霞帔,盖上了大红的盖头,遮住了花著雨的容颜。   屋外,早有宫里的轿撵等在那里了,花著雨在桃色和几个宫女的搀扶下,上了轿撵,一直抬到了前庆殿大门外。   皇帝皇后和文武百官都在那里,花著雨下了轿撵,拜别了皇帝和皇后。   大约是帝后得了什么消息,也没有让花著雨掀开盖头,还对北朝的使者贤王言道,说是他们南朝的规矩,女子出嫁,未入洞房,未见夫君前,这盖头是万万不能揭开的,否则便是不吉,这桩姻缘必遭波折。这是两国之间的和亲,北朝的贤王自然不敢莽撞,连连称是。   花著雨得不到爹爹的消息,也不敢莽撞行事。   是以,这场送嫁也没什么波折。   她在桃色的搀扶下,踩着铺在地上的红毯,缓缓向前走去。   她隐约感到,周身有一股异样的气氛,那是被围观的感觉。红毯旁站满了送嫁的人,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身上,大多数都是同情的目光。这其中,应该也包括姬凤离吧。   毕竟,他是当朝左相,这和亲送嫁,他不可能不来的。   果然,花著雨看到了一双青色软靴,绣着金色云纹。朝服是紫色,衣襟上绣着仙鹤,这是一品文官的朝服。   桃色在花著雨耳畔悄声道:“小姐,姬相。”   花著雨笑了笑,她和他,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脚步在他面前没有丝毫停顿,仪态端庄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过了午门,上了北朝迎亲的马车。   礼部派了五百人的队伍送嫁,甚是排场。禹都的百姓也挤满了街道,前来观礼。唢呐锣鼓,喧天的礼乐,极是热闹,听在花著雨耳中,却极是讽刺。   队伍一直向西,出了禹都,晚上距离禹都最近的云城,宿在了云城最大的悦君客栈。   用了晚膳,花著雨倚在床榻上,浑身依然无力,终于知晓这合卺毒酒的药力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防止她逃跑。不知姬凤离给她用的到底是什么药,一般的软筋散,十二个时辰,药力就消散了。可是,如今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了,她仍旧浑身无力。这药,不知对她的身子有没有损害。   花著雨躺在床上正要小憩一会儿,窗棂处有轻巧的响动声,接着从窗子里爬进来一个人。   桃色一见来人,宛如见了救星一般,冲过去抓住来人的手,激动地问道:“终于盼来个人,锦色姐姐,侯爷怎么样了?”    正文 第五章 弃子   来人却甩开桃色的手,疾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   “小姐,都是奴婢害了小姐啊!”她低垂着头,哽咽着说道。   “锦色,你这是怎么了,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快起来。”花著雨颦眉说道,她不能使力,回眸示意桃色将她搀扶起来。   桃色忙上前把锦色扶了起来。   “小姐,如若不是锦色,你怎么会被姬相嫌弃,又怎么会被迫去和亲。”锦色低着头,红着眼圈说道。   锦色也是花府中的丫鬟,但和桃色不同,桃色是他们花府家奴的孩子,而锦色,却是花著雨小时候在街上买的。   彼时花著雨才六岁,随着奶奶上街,看到几个无赖在鞭打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也不过才六七岁,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抱着头瑟瑟发抖。小脸上有着指甲的掐痕,背上衣衫已经被打烂,露出了伤痕累累的鞭痕,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慌绝望地看着她。   花著雨央着奶奶从无赖们手中买回来她,将她带回花府。因她不说自己的名姓,奶奶便为她取名锦色,让她做了花著雨的贴身丫鬟。两人一起长大,感情甚好。几年前,花著雨离开了花府,锦色便去伺候花老太太。   这些年,花著雨不在府中,遇到什么花家小姐不得不参加的宴会,花老太太便让锦色扮作花著雨。因为是假的,所以锦色很低调,却不想为花著雨挣了一个无名无才无德的名声。   锦色就是因为此事歉疚,可是,这次的事怎么能怪锦色呢?根本就扯不上的。   花著雨鲜少看到她如此伤心,锦色的性子一向有些漠然的。   “锦色,你看看我的脸。”花著雨将脸从烛光暗影里扭过来,让锦色看清了她脸上黛黑的印记。   锦色惊愣地瞧着花著雨,道:“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是我画的,是这个印记吓跑了他。所以这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难过。”花著雨轻声道。   桃色心里清楚,其实姬凤离根本就没有看到花著雨的胎记,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被花著雨一记冷冽的眼风吓了回去。   “锦色,爹爹和奶奶怎么样了?”花著雨颦眉问道。   “昨日,侯爷送走了小姐,便得了皇上密旨,去了西疆。所以,侯爷恐怕还不知小姐和亲之事。老夫人听说小姐和亲,哭了一夜,她不放心小姐,所以让奴婢也跟了去,一路上好照顾小姐。”锦色悄悄抹去眼泪,正色说道。   花著雨从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嫁走,爹爹就被调离京城了。西凉大败,又是刚刚求和,眼下西疆正是安定之时,有什么紧急军务?恐怕只是为了让自己能顺利和亲吧!   她心中有些寒,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们花家为皇上卖命多年,却不知道,哪一天会被皇上卖掉。   此次和亲,恐怕也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花著雨沉吟片刻,道:“锦色,既然你来了,不如你留下,让桃色回去吧。北方蛮荒之地,还是少一个人去受苦吧!”   锦色和桃色不同,她自小是吃苦过来的,少时和花著雨一起学过武,这些年在府里和侍卫们也经常一起练武,虽不是武艺高强,但总比一点武艺也不会的桃色强。如若可以,她是希望她们两个人都回去的,但是,她现在浑身无力,无人照顾还是不行的。   桃色死活不愿回去,花著雨只得让锦色将她绑了,禀明了北朝的贤王,让礼部随行的军士将她送了回去。   送亲的队伍一路向北,走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南朝和北朝交界之地---连玉山。   连玉山是南朝和北朝的自然屏障,山势逶迤,层峦叠嶂,连绵不绝。过了连玉山,便是北朝的地界了,是以礼部送嫁的五百人在山南辞别了花著雨,便向京城回转而去。自此,便只有花著雨和锦色两个南朝人孤零零要到异国去了。   她站在连玉山的山脚下,任北地的冷风吹动她的衣袂,在风里翩翩起舞。心中,不是不悲凉的。翻过了连玉山,她便真正的离开故国了。   终于还是要嫁吗?   依着她的性子,她早就在半路上逃了。   可是,身份所限,她却不能逃。若是逃走了,爹爹和在京里的奶奶一定会受到牵连。而且,她也逃不了,她的武功,还没有恢复。   锦色是会武功的,一路上,多次试图解开爹爹封住她的内力,可是不知为何,却总是没有成功。花著雨怀疑,是那杯合卺毒酒的缘故。   这一刻,她有些恨姬凤离。   为什么,做的要这么绝,为何,还要对她下这样的毒药。   起风了,这北地的风冷的彻骨。   花著雨向着南方拜了拜,便上了马车。   翻过这座山,对于他们这样载着陪嫁的队伍,要一天一夜的工夫,无论何时出发,必定要在夜里过山。   他们是在清晨出发的,翌日一早便可以翻过山了。北朝的军士很是高兴,对于他们而言,是终于要回国了。   夜。   山里的夜极是幽静,这个季节,也没有鸟虫的鸣叫,只有车轮辗辗的声音,听上去分外的令人心惊。   这样的黑夜行路,对于花著雨并不陌生,往日里她都不曾有过一丝惧怕。可是今夜,或许是因为内力被封,手脚绵软的缘故,心头,竟也涌起了一丝莫名的战栗。凭着她敏锐的感觉,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锦色,你掀开车帘,让我透透气。”花著雨低声说道。   锦色依言掀开了车帘,花著雨凝眸向外望去。   她们此时行走的,是一段峡谷。两旁是高高的山崖,在兵家看来,此地,是最适合埋伏突袭的地方。   此时,是亥正时分,月华如练,天碧如洗。   山谷中灌木茂盛,连月亮的银辉也似乎不能完全浸透,但是却有一道幽暗的弧光一闪而过,被花著雨敏锐的双眸捕捉。   花著雨心中一寒,她很清楚,那是锋锐的兵器恰好反射到月光的缘故。   果然,她的和亲并非是一场简单的和亲,而是一个阴谋,一场对弈。而她,是这场对弈中的一枚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棋子,而且,是一枚弃子。   那个,丫鬟的名改成锦色了,以前的觉得别扭哦。预告一下,下章可能会出来一个男主哦。 正文 第六章 必杀局   山里的雾气一片朦胧,迷住了双眼,然而花著雨心中却乍然如明镜般透亮。   这显然是一场杀局。   南朝和北朝的关系一直都不算融洽,炎帝或许早就有意在平定了西疆后,征伐北朝。大约也没料到北朝会主动前来和亲求和,这便阻碍了炎帝的雄心。天底下的百姓都是渴求安定的,若是没有理由出战,便失了民心。   但是,如果和亲的公主一出南朝地界,便在连玉山被刺杀,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南朝势必将矛头指向北朝,此时出兵,便名正言顺。   所以,她并不是替别人去和亲,而是替别人去送死。   一开始,北朝的使者选中了温婉和亲,后来应该是有人知晓了炎帝的计策,舍不得温婉去送死,于是她花著雨便成了那个替死鬼。   那个知情者或许就是左相姬凤离。   若是在温婉和她花著雨之间选择,人家当然会选南朝第一好女了,谁让她花著雨无才无德无貌呢。   当然,选择她去送死还有一个好处,她是平西侯花穆的千金,如果她死了,她的爹爹势必冲冠一怒,为了替她复仇,领着花家军北征时,战场上杀敌势必会更加勇猛了。   对于炎帝和姬凤离这样的计策,花著雨着实佩服。   心中,不是不恨的。可是,现在却没有工夫想这些了。对于即将到来的杀局,她要如何应付?   想通了这一切,花著雨清眸中一片冷澈,她非但没有悲伤,反而更加冷静,她花著雨绝不是坐以待毙之辈。   “锦色,你对赶车的侍卫说一声,就说我有些不适,需要歇息,让他禀告贤王,让队伍先不要进峡谷,休整片刻。”花著雨沉声对锦色说道。   锦色依言而去,不一会儿,队伍便停了下来,恰好是前方那段峡谷的入口处。   “小姐,你究竟怎么了?”锦色问道,眸间满是关心。   “锦色,不要惊慌,有人要刺杀我,我们必须逃离这里。”花著雨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搀扶着我,我们下车,就说到前面如厕,别让人跟着。一会儿想办法找一个隐蔽之处,先藏起来。”   唯今之计,也只有先躲起来。   既然炎帝决意要她死,北朝的军士肯定保护不了她,因为炎帝对北朝迎亲的人数一清二楚,派来刺杀的人数,一定足够得手。而那个胡子花白的使者贤王,也并非武艺高强之人。   锦色闻言,惊得脸色煞白,杏眸圆瞪。她一言不发,搀起花著雨下了马车,对马车外的侍卫冷声道:“公主有事,你们在这里守着。”   侍卫伶俐地知晓,这事是什么事,一路上,公主也不是第一次去如厕,都知趣的没有跟随。   锦色搀扶着花著雨走了几步,转过山崖,弯腰便背起花著雨,施展轻功,深一脚浅一脚奔了起来。山巅尽是终年不化的残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扑面的冷风,带着彻骨的寒意袭来。山路崎岖,忽然脚下残雪一滑,两个人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后面,一片马嘶人沸,在暗夜中听着格外的刺耳,有血腥味随着夜风,遥遥飘了过来。很显然,躲在谷中的刺客,已经开始动手了。   花著雨清眸一凝,瞬间现出犀利之色。   锦色从雪地上爬起来,动手便要背起花著雨再跑。   “锦色,别跑了,今夜月色清明,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我们,先找地方躲一躲。”花著雨举目一望,但见陡峭的山路旁,是一片矮矮的灌木丛。   锦色望了望眼前厚厚的积雪,银牙咬了咬,忽然伸手开始脱花著雨身上的衣衫。   “锦色,你要做什么?”花著雨厉声问道。   锦色一言不发,三两下将花著雨身上的嫁衣褪了下来,又伸手摘下了戴在她头上凤冠霞帔。   花著雨忽然明白了锦色要做什么,但是,她浑身无力,根本就无法去阻拦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锦色动作麻利地将她的嫁衣换到了她的身上。   “锦色,不要傻......”花著雨话未说完,便被锦色点住了哑穴。   夜渐深,一轮明月挂在天边,清明如水的月色笼着一身红衣的锦色,如画的眉目在红衣衬托下,分外凄美。她浅浅一笑,深邃的美目中氤氲着朦胧的雾气,她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即将落下的一滴泪水。   “小姐,当年若不是你救了锦色,锦色早就被那帮无赖虐待致死了。这么多年,也是小姐给了锦色安身之所,小姐有难,锦色是一定要救的。这山上就算有藏身之所,也只是暂时避过,逃不过那些杀手的追捕。所以,只有锦色扮作公主死了,他们才会停止追捕。”锦色缓缓说完,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挂件,挂到了花著雨脖颈上。   “小姐,这是锦色自小戴着的东西,是和家里人团聚的信物。锦色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家人团聚,这事情,就拜托小姐替锦色完成了。”锦色一边说着,一边将花著雨抱到一处深沟里,手捧积雪,向花著雨身上不断洒落,不一会儿便将花著雨深深掩埋在积雪里。   冰冷的寒意铺天盖地袭来,而这比不过她心头冰冷的绝望和凄凉。   锦色。   锦色......   花著雨的唇不断张合,却呼不出这个名字。   雪从她微张的嘴里浸入,化作冰冷的雪水,那冷意顺着喉咙,沁入到她的心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痛的令她窒息。她用力的伸手,想要拨开身上的积雪,可是,绵软的双手,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力气。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隐隐听到有人喊道:“在这边,那个女子在这边!”   风声,厮杀声,兵刃相击声,随后,是一阵龌龊的笑声。   “上头交给我们的任务不错啊,瞧这细皮嫩肉的,瞧这眉眼。今夜,倒是便宜了我们哥们。”一个粗鲁的男声说道。 正文 第七章 嫣红月色   “今夜,我们弟兄艳福不浅,也能尝一尝这京里出来的贵家小姐是什么滋味。哈哈......”另一个男声说道。   那样的声音,纵然花著雨被埋在雪里,依然能听得出那声音里的淫邪和不堪。   周遭都是冰冷,花著雨心中却染了一腔怒焰。   她试着运行真气,然而丹田之中空荡荡的,而经脉剧痛难忍,似乎随时会爆裂。内力没有了,她不甘心,再次运功,只觉得丹田之中一阵阴寒之气缓缓升起,霎时间流遍全身,四肢愈发的绵软了。   这到底是什么毒?如跗骨之蛆一般,除也除不掉!   恨!   她从未如现在一般去恨过一个人。   她恨姬凤离!   她也恨自己!她不该让锦色跟着她的,她应该让她和桃色一起回去的。锦色的武功,哪里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的对手?   锦色......   你们不能碰她,你们不能伤她!   她张开嘴,徒劳地地喊着,唇剧烈地哆嗦着,被点了哑穴,喉咙中只能发出一阵嘶哑的荷荷声,就是喊不出来声音来。双手努力地战栗着,去拨头顶上雪,一点,一点,又一点。   终于,眼前有了些许清冷的月色,她的头终于露了出来,但是,接着传来的锦色凄惨的叫声,令花著雨心中剧痛,顿时气血攻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雪白的残雪一瞬间被染红了,好似雪里红梅,艳的凄美。   身子,犹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心中,疼痛的几乎窒息。   锦色......   她只是一个丫鬟,她何其无辜,为何,要代她遭受这样的侮辱和惨烈。   为什么!?   她努力的想要爬出深沟,然而,方才的一番挣扎将她那微末的力气耗得精光,她只觉得绵软的身子好似失了重量一般轻飘飘的,周遭的冰冷残雪被她的体温化作雪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冻结了她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惊醒。   “殿下,这边还有一个活的,咦,是一个女子。”一个声音里透着惊喜的男声说道。   花著雨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手臂从积雪里挖了出来。   花著雨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昏迷了过去。   昏了多久?锦色呢?   花著雨的呼吸乍然急促,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左脸的黛黑色印记被雪水浸湿,晕染的整张脸一片墨色,墨色之下,却是一片惨白。   她的视线掠过眼前几个人,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血。   暗红色的血和残雪融在一起,那么一大片......   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是锦色的血!   花著雨头脑一片眩晕,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一片血红,就连那轮明月,似乎都是红艳艳的,红的扭曲,红的破碎,红的如魇如癫。   红色的光影里,掠过锦色清秀如画的脸。   她没有姐妹,在她心里,锦色就如她的姐姐一般。虽然锦色只比她大了一岁,然而,却比她要稳重许多。少时,曾经闯了多少祸,也都是她为她掩护。   虽然锦色整个人总是淡淡的,看上去很疏离,可是,只有她知晓,她的心,是如火一般的热。虽然她自小遭遇不幸,但她从未怨天尤人,相反心地善良,对饥民乞丐,多次救助。   她才十七岁啊!   这样风华正茂的锦色。   再也......看不到她了,看不到她那柔柔的,清浅的笑。听不到她那淡淡的,清冷的话语。   泪模糊了花著雨的眼。   锦色,是替她死去的!   “你是谁?你是暮云公主是不是?还是......那个丫鬟?”一道不敢确定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花著雨眯眼望去,看清楚了说话的人。   五十多岁的年纪,花白的胡子上沾染了一片红色,大约是血。坚毅的鼻子,炯炯有神的一双利目,望着她,眸中满含着期待。   这是......?   “王爷,难道您没见过公主?”一旁的侍卫小心翼翼问道。   “南朝的规矩,未成亲前,是不能揭开盖头的,所以本王并未见过。”眼前的王爷静静说道。   看来,此人是北朝的贤王了。   他竟然没有死?!   也对,这样的刺杀,如果南朝想要嫁祸给北朝,贤王是不能死的。   “你是暮云公主?对不对?”贤王趋步上前,焦急地问道。   耳畔忽地响起一声冷哼,似漠然,似狂傲,似不屑......   花著雨缓缓转首,只见一个男子长身玉立在一侧的山坡上,高大的身形被清冷的月华包裹,周身萦绕着无尽的寒气,令人不敢接近。   他的面目在月光的暗影里,一时看不清楚,唯觉一双明亮慑人的眸光中,燃烧着凛然的尊贵和倨傲。   他居高临下站在那里,仿若帝王之姿,俯视众生。   “此地不宜久留,把人先救回去再说。”男子开口,低沉的声音传来,淡淡的语气,似微风徐徐拂来,却如冰霜一般凝结在身上。   花著雨张了张嘴,依旧发不出声音来。身侧一名侍卫见状,在她身上轻轻一拍,解开了花著雨的哑穴。   “别走,求你们找找她,一定要救她。”花著雨匍匐在雪地上。   平生第一次,她如尘埃般低下。平生第一次,她开口求人。   就算是锦色不在了,她也要找到她,她不能任她暴尸在这荒山上。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男子听到她的哀求,慑人的眼眸淡淡从她身上扫过,清冷波光在眼底如水流转,却掩不住他眸底森森冷寒。这样凛凛迫人的目光,只**叫人窒息。   他只是扫了花著雨一眼,便冷冷开口吩咐手下:“你们,还不带人速速离开。”言罢,转身负手离去。   有侍卫将花著雨从地下一把捞起,负在背上,向山下而去。   “呵呵呵呵......”许久,花著雨对着清冷的月色,笑出了眼泪。   锦色,如今的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但总有一日,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正文 第八章 北紫鹏   虽然花著雨被那个男子救了,但并没有得到多么好的待遇。   一下了山,那个侍卫便将花著雨从背上放下来,在那个冷冽男子的授意下,将她的手臂倒剪过来捆住,如同装东西一样兜入到布袋里面。布袋口一束,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最后被人像甩货物一样将布袋挂在了马上。   马蹄得得,便开始奔跑了起来,跑得很快,丝毫没有顾虑到挂在马上的她。花著雨在马背上颠簸,好几次都喘不过气来,差点昏过去。   在塞北的朔风中,不知行了多久,马蹄声渐渐放缓,渐渐听到了人声。   花著雨被人拦腰从马上扛了下来,只听得那个侍卫的声音,问道:“殿下,这个女的怎么处置?”   “先看看死了没有!”男子淡淡开口,声音里掺杂着彻骨的冷锐,和这北地的气温一样,冷的令人发抖。   侍卫将布袋的口打开,将花著雨从里面拽了出来。   乍然而来的光明令花著雨的眼眸有些不适应,慌忙闭上了眼,片刻后,才慢慢睁开。此时的她,漆黑的长发散乱垂落,脸上有黑的黛青,红的血色,一脸脏污,看不出本来容色。唯有一双黑幽幽的明眸,散发着坚定凛然的光芒。   扑面来的风,带着北地的寒气,吹乱了她的发,从发丝凌乱的缝隙里,她才瞧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处平缓的坡地,放眼处,有上百个帐篷连成一片。不断有北朝的兵士从帐篷里走出,却没有说话,都毕恭毕敬地望着她眼前的男子。   花著雨对这种境况很熟悉,很显然,这是一处行军所在的扎营之地。   “倒是生了一双好眼,只是......可惜了。”面前的男子眯眼轻叹。   花著雨这才看清这个昨夜站在高坡上的男子。   他披着一袭玄色斗篷,漫不经心地站在那里,身材极是高大。如雕凿般的俊美面孔,斜飞入鬓的修眉,一双长眸微阖,透出一丝锋锐的冰紫。   紫眸!?   那双眼瞳就宛如上好的冰玉,墨色中透出流光溢彩的紫,凭空添了一丝魅惑。如若,忽略他周身的冰寒气息,如若,再忽略他唇角微微挑起的那丝嘲弄的冷冽笑意,这个人毫无疑问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俊美男子。   只是可惜,他那天生的冷厉的,难以亲近的疏离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他外在的容颜。   他是谁?   花著雨想起方才有人称他为殿下,那么,这就是北朝的太子萧胤了,此行她和亲要嫁的人。   对于北朝的太子,花著雨是有些耳闻的。   最初还是从丹泓口中听说的,民间流传一句诗,南白凤,北紫鹏,西修罗,东财神,指的是当今四大武功绝世的男子。   南白凤,是指的南朝的容洛,北紫鹏,便是这位北朝的太子萧胤,而西修罗,是镇守西疆的银面修罗赢疏邪,东财神,是东燕的瑞王斗千金。   那时,花著雨对这句诗不屑一顾,什么四大绝世男子,又有几个是名副其实的?最起码,她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赝品,这么看来,其余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绝世。   而此时看来,眼前这个紫鹏,倒是有些绝世高手的风采。   花著雨的审视令萧胤有些意外,他未料到,这个女子胆子倒是不小,敢这样直视他的人,他还不曾见过。   他抬手,执枪挑起了花著雨的下颚,眯眼审视着,雪亮的枪尖和花著雨眸间的光华映在一起,让她的黑眸愈加的亮。萧胤的手腕微微一动,锋利的枪尖擦伤了花著雨下颚上的肌肤,一滴鲜血顺着枪尖滴了下来。   萧胤皱了皱眉,这么细腻脆弱的肌肤,这便是南朝那些水做的女人?   “太子,不可轻举妄动。虽然这次我们中了南朝的奸计,但是,暮云公主若是未死,或许事情还有转机。”贤王沉声说道。   “叔王,你一向主和,可是你也已看到,南朝已经对我们北朝虎视眈眈,此次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借口。就算这次避过了,日后他们依旧不会放过我们。不如迎战,难不成我们北朝还怕他们不成?”萧胤冷冷开口,伸手将长枪从花著雨脖颈上撤了回来。   花著雨心中一凌,如若北朝决意一战,她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不!   她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还有许多事,需要她去做!   “太子......”花著雨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声音嘶哑的难受,一日一夜未进一滴水,唇角早已干裂,嗓子早已哑了。   “太子说得没错,南朝是有野心,但是......咳咳咳......”花著雨不断地咳起来,良久断断续续地说道,“眼下此战必须避过,因为此时交战,你心中清楚,你们没有三成胜算......我可以让你们避过此战,咳咳咳......”   萧胤低下头,凝视着剧烈咳嗽双肩战栗的女子,一伸手,有人慌忙捧上一个牛皮的酒袋。他打开酒袋,浓烈的香气便从袋口源源不绝冒了出来。   他一只手探过来,一把捏住花著雨的下巴,把她的嘴捏开,将壶里的液体向她的嘴里咕咚咕咚倒去。   这似乎是北朝特有的酒,又咸又腥,带着辛辣的酒香。   他灌得太快,她根本喝不及,一口气被呛住了,白白的液体从鼻孔里冒了出来,难受的很。萧胤却不管,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继续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末了,花著雨被灌得再也咽不下了,酒从嘴里鼻子里直往外淌。   他这才肯罢手。   在她面前缓缓俯身,微微一笑。   这个冷冽的人,笑起来却是说不出的魅惑,只是,那笑容里却有着令人战栗的嘲讽。   “本王并不怕开战,也不想避过。另外你放心,虽然你不是本太子看上的女人,虽然你只是一个替代品,但是,本太子不会让你死的。”言罢,他的笑容微微一凝,起身冷声吩咐道,“来人,将她送入红帐。”   贤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竟然要将和亲公主送入红帐?那可是军妓居住的红帐篷,难不成...... 正文 第九章 送入红帐篷   红帐蓬。   再没有人比花著雨更清楚这三个字的意义了。   她曾经愤怒地闯入红帐篷之中,将正在里面寻欢作乐的将士揪了出来,每人打了二十军棍,她还试图将那些军妓们全部送走。   但是,作为大军元帅的爹爹却并不同意,说这是男人的需求。而那些军妓出乎意料并不想离开,反而跪着要求留下,说这是她们的谋生之道,莫要她断了她们的财路。   这些女人,被生活所迫,竟然甘心情愿用身体来赚钱,甚至有些还乐在其中。   她甚是同情。   而今日,萧胤竟然要将她丢入到红帐篷之中?   “太子,她虽然不是温婉,不是太子看上的太子妃。可她却是南朝平西侯的千金,那个温小姐,本王后来打听到,她身子孱弱,平日里药石不断,这样的金丝雀,在我们北朝哪里养得活?”贤王趋前一步,谆谆劝道,“太子,还是莫要冲动,千万不能将暮云公主送入红帐啊!她可是花穆的千金啊!”   “王叔,你不必再说!”萧胤回身,望着伏在地上狂呕酒的花著雨,唇角讥诮地扬起,“难道她不是金丝雀?你们两个,还不带她走!”   看来萧胤不仅对于南朝此次的陷害愤怒,怕是对于南朝将他看中的和亲对象温婉换成了她,也是深感耻辱吧。如若是和亲来的是他看中的温婉,他应该不会这么无情地对待她。   花著雨又咳了几声,两个军中的侍女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   一路上,不断有兵士幸灾乐祸地瞧着她,低声说着,哼,南朝竟然对我们太子耍阴谋诡计,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成。瞧这个就是南朝和亲的公主,一来就被送入军妓帐篷了。今晚我们也去红帐篷乐一乐,尝尝这个南朝公主和我们北朝的女子有何不同。   花著雨静静听着那些兵士的话语,清冷的眸间没有一丝表情。   不一会儿,前方出现了几座相连的红顶帐篷,两个侍女将她送入到一个红帐篷,指给她一个床榻,便离开了。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蹙眉打量着帐内。   这是一个两人合住的帐篷,床榻之间,被布帘隔开。在军营之中,这算是下等军妓的帐篷了,因为上等的军妓,都是一人一个帐篷的。   另一个床榻上,显然是有人,能听到男女的喘息之声,隔着布帘,隐约看到两个纠缠的人影在晃动。很显然,是有军妓在接客。   花著雨闭了双眸,躺倒在床榻上。脑海中,许多想法掠过,疾如电闪。如今,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即将到来的羞辱?   酒的酒劲涌了上来,浑身开始发热,头昏昏的。昨夜在雪里埋了一日,原本身子已经冷透了,不想被萧胤强行灌下去的酒倒是救了她,否则,她肯定是要病一场的。   这酒的酒劲倒是很猛,不过,花著雨的酒量本就不错,所以并没有醉倒。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听到里面的喘息声渐渐停止,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她冷然睁开眼眸,看到一个男子提着裤子,向帐外而去。   “妹子,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我叫逐香。”一个女子袅袅婷婷地从里面的床榻上走了出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衫,一边曼声问道。   她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生的有几分姿色,着一袭烟粉刺绣棉裙,发髻蓬松凌乱,一支珠钗斜插在鬓边,有些摇摇**坠。   “哎呀,妹子,你的脸上怎么这么脏?你莫非是战俘?可是,没听说太子打仗啊。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帮你端水洗一洗吧!”逐香惊骇地说道,竟然还是一个热心的人。   “不用!”花著雨冷然开口,她还不想梳洗,眼下这副样子,多少可以吓退那些来寻欢的军士吧。   “你这个样子,有哪个男人愿意来找你。既然做了这一行,就要想法多挣些银子。虽然军营里为我们提供膳食,也每月供给我们月银,但是,那些来寻欢的男人,每次寻欢完,都会打赏银子的。日子久了,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逐香在花著雨身侧低声规劝道。   这个逐香,很显然做这一行已经日子不短了。   “我并不想赚银子,对不住,我有些累了。”花著雨闭上眼睛,在床榻上小憩。   “那妹子便好好歇着吧!”逐香倒是识趣,扭着腰肢退回到自己的床榻上。   夜,很快来临。   万籁俱寂,辽阔的旷野上,极北之地刮来的风,好似鬼哭狼嚎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想战栗。冷风顺着帐篷的缝隙钻了进来,帐内极是寒冷。   酒的酒劲早已消退,没有内力护体的身子渐渐开始冷了起来。但是,花著雨却感觉到,身子不再绵软,隐隐有了力气,渐渐地可以活动了。   花著雨心中极是疑惑,她一直不清楚姬凤离给他下的到底是什么毒,用什么解药可以解开。可是,如今,没有用什么解药,竟然莫名其妙地解了。从昨夜到现在,她只喝了萧胤灌给她的酒。   难道,是酒解开了她的毒?解药竟会如此简单?   花著雨百思不得其解,却在此时,听到外面响起一串脚步声,听声音是朝她们帐篷走来的。   花著雨心中一紧,隔壁床榻上的逐香今夜没有客人,已经睡下了。   如果有人寻欢上门,希望这人不是来找她的。   帐门被人用力的叩击,花著雨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声喝道:“开门!南朝来的女人,还不过来开门伺候。”   正文 第十章 嫖客上门   叩门的声音很大,将已经睡下的逐香吵醒了,她点燃烛火,披上衣衫便要去开门,就听得哐啷一声,外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一脚将帐篷的门踹开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闯了进来。   “哎呦,原来是达奇......达奇右尉来了......您......您......”逐香脸上原本已然绽开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了,就连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以往只要有人上门,逐香都是笑脸相迎的,今日这般模样,却是有些反常。   花著雨冷眼一扫,只见来人甚是威猛,夜里这般冷,他却只斜披着一件袍子,露出大片古铜色的皮肤,以及胸前山峦一样起伏的肌肉。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在烛火下看着分外狰狞。   怪不得逐香有些怕,这个叫达奇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这样的客人,就是逐香这样做惯了军妓的女子,都不愿意接待。但是这个可怕的人,却显然是来找她的。   既然被送入了红帐篷,花著雨便知晓有一日她定会遇到这种情况,可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些人,真的是一点喘息的工夫都不给她。   要如何,对付他呢?   这个人显然是萧胤手下将领级的人物,看他这一身凶悍肃杀的气质,还有那敏捷的步伐,在战场上定是一员猛将。此时,她内力没有恢复,和常人无异,并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瞪眼瞧了一眼逐香,便一把将逐香推开,迈着咚咚的步子,向花著雨这边走来。   “你就是那个南朝来的和亲公主?”他走到床榻前,伸出健壮的手臂,一把将花著雨从床榻上揪了起来,凑近昏黄的烛火,睁眼细细打量她。那目光,就好似狂野上的狼,正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花著雨没有反抗,她还没有找到一击而中的机会。强忍着心底的厌恶,忍受着这个男子口中喷出来的酒气,忍受着他chi裸裸的审视。   “哈,脸上怎么这么脏?咦,这皮肤真是滑啊,虽然长的不怎么样,呵呵呵呵......不过,本大人倒是不介意。”男人伸出长着老茧的手指摸了一下花著雨滑腻的脸庞,便松手将花著雨扔在床榻上。起身将自己身上斜挂的外袍脱了下来,又俯身去脱花著雨的衣衫。   花著雨身上的衣衫,是锦色换给她的衣裙,是锦色穿过的小袄。   北朝的男子似乎不耐烦去解衣裙的盘扣,伸手一把将衣衫撕裂了。“刺拉”一声裂帛声,听在花著雨耳中,就像是雷鸣。   锦色,当日便是被人这般凌辱的吧。   悲伤,像冰一样,将她的心湖冷冻。愤怒,像火一般,引燃了心头堆积的火药。冰与火交替之时,她悄然伸手,从发上拔下来一支发钗,紧紧握在手掌中,坚硬的钗头将手掌咯的生疼。   第一次,花著雨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狂傲自大,为何,就不为自己准备一个便于携带的防身利器呢?眼下,却只有靠这只银钗了。   其实,她并不想杀人的。   但是,她不得不动手。因为她,一定要活下去。   “这位大人,先别急嘛......”花著雨忽然朝着面前的男子嫣然一笑,低低的声音略带一丝沙哑,透着令人无法拒绝的魅惑。   这突如其来的笑容,晃得男子微微一愣。   花著雨却曼笑着抬起手臂,纤纤玉手抚上男人的后脑,再缓缓地滑到他的后颈。而这个人,不知危险地俯身便要吻上花著雨的脸。   花著雨清眸微凝,手中的银钗已经刺向男人的后颈。   “嗷”的一声嚎叫,高大的身子已经滚到了地下。   花著雨不敢松懈,趋身而上,玉指如飞,封住了他的穴道。而手中的银钗,抵在了男人脖颈跳动的筋脉处。   银钗还是不够锋利啊,否则,方才那一下,足够他见阎王。   男人愤怒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   “你......你......你竟敢对本将军下手?你要做什么?”他愤怒地瞪着一双狼目。   花著雨却慵懒一笑,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弯,眼底波光流转如一泓春水。那笑容格外的温和优雅,不带一丝杀气。   可是,达奇却莫名地产生了惧意。   他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绝对可以微笑着杀了他。他达奇并不是怕死之辈,可是今日竟然被一个女子钳制住,这对他将是何等的耻辱!   他气得额上青筋暴起,如虎豹一般地嘶吼着:“你......你这个妓子,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花著雨手中的银钗用了一下力,血立刻从达奇脖颈上流出,他嘶吼的声音一下子低了。   “再喊,信不信我一用力,你便立刻闭嘴了?”花著雨语气淡淡地说道,清丽的眸极冷,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袅绕着冷寒的雾气,“我来和亲,是要嫁给你们的太子。名义上,我还是你们太子的人。如今南北两国关系恶劣,你们太子便将我送到了这里。但是,谁也说不准哪一日,两国之间误会就会解除。届时,你们太子必会将我接出去。到那时,像你这样来过这里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达奇顿时一愣,今夜,他之所以敢来这里,是受了手下人的怂恿,而且还喝了点酒,有些冲动。如今听了花著雨的话,顿时很是后怕。   他跟了太子萧胤这么久,还是摸不透他的脾气。这女人就算是送到了红帐篷,说到底还是太子的人啊!   “我达奇对天起誓,绝对不再来找公主的麻烦,我回去勒令我的属下也绝对不许来!”他语音坚定地说道。   花著雨眯眼瞧着他双眸中的懊悔,知晓他说的是实话,便伸指解开了他的穴道。达奇不是军中的无名之辈,杀了不好善后。   达奇纵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流血的脖颈,怒气冲冲地瞪了花著雨一眼,便快步从帐内退了出去。   “你真是和亲的公主?你真是厉害啊,竟然将达奇制得服服帖帖。”逐香从她的床榻上走了过来,极是钦佩地说道。   花著雨心中却没有一点欢喜,她不知,打发走了达奇,会不会有别的人来。而下一次,自己又该怎么应付。 正文 第十一章 醉花间   一连四五日很快过去,日子倒未像花著雨想的那么糟,不晓得是不是达奇那个男人约束了自己部下,这几日未有人再来找她。   不过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下等军妓帐篷就是不好,逐香接客时,同处一帐的花著雨什么都能听见,真是好不尴尬。   这一日,花著雨实在忍无可忍,从红帐内冲了出去。出去才知晓,这红帐篷外面并未有北朝兵士看守,花著雨原以为萧胤为了防她逃脱,派人将红帐篷看守起来了。如此看来,萧胤根本就没将她放在心上,或许早已经将这个被他丢在红帐篷的和亲公主忘到九霄云外了。被他忘记,是好事,却也有不妙之处。这表明萧胤和南朝一战之心甚是决绝。   花著雨在营盘里走了一圈,发现这处扎营之地,在一处高岗下。看这营盘的规模,萧胤此次带来的队伍约莫有两万人左右。这么说来,萧胤来接应贤王时,就已经有防备之心了。   如此看来,萧胤此人并非有勇无谋之辈。   天色已近黄昏,橙蓝色的天空飘过几分轻纱似的云气,那么的缥缈,那么的透彻,几只草原雕在空中缓缓盘旋。   花著雨不一会儿便转到了营盘后方,发现这里有一片淡水湖,湖水周围枯草遍布。越过湖水,可以看到无边无际的苍穹下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残雪化处,隐约瞧得见新翠之色,走近了却又似有若无。   旷野连天,草色遥看近却无。天地壮美,尽在其中。   只是,这样的环境,对于出逃却极是不利。举目一望,竟是毫无遮拦。虽然红帐篷周围并未有看守的军士,但营盘里巡逻的军士却是一会儿一拨,要想走出这处连营,并不容易。   然而,花著雨心中,出逃的心却很是强烈。   她不知南朝那边形势如何,不过凭着猜测,定是认为她已经身死,老皇帝恐怕正在调兵遣将。算算日子,若是爹爹从西疆带兵而来,不过需半月左右,既然萧胤势要一战,她必须在战前成功脱逃。否则,她的处境必是危矣。   花著雨沿着淡水湖转悠了一圈,立刻招来了巡逻兵士警惕的目光。   “哎,不许再向前走,否则我们可是要射箭了。”一个兵士大声说道。   花著雨慌忙低了头,她今日出来,生怕被人瞧见真容,脸上抹了许多逐香给的胭脂,红红白白,倒是符合她军妓的身份。   她浅笑盈盈地说道:“这位军爷,小女子在帐中有些憋闷,是以出来转一转。”   “恐怕是出来揽生意吧,哈哈哈......不过,你模样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叫什么名字,军爷有空去照顾你。”另一个兵士朗声说道。   花著雨忍受着两人的嗤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高远的浮云,低笑道:“小女子叫......流云。”   浮云一朵,你们去找吧!   回到红帐篷,逐香的客人已经走了,逐香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数银子,看到花著雨进来,数了几块碎银送到花著雨的手中。   “公主,今日你一直没有客人,这一点点碎银,是逐香的一片心意。这里还有两件我新作的衣衫,没上过身,你拿去穿吧。”逐香倒是一个热心肠。   花著雨笑了笑,伸手接过。   她若是出逃,身上没银子不行。虽然南朝和亲是在做戏,但是给她的嫁妆很丰厚,绫罗锦衣就拉了两车,可是,都在萧胤那里,她连件衣裳都穿不着。身上的这件衣衫脏了洗,破了补,早就不堪再穿了。逐香的这份心意,她会记在心里的。   过了两日,花著雨已经将这处连营所在的地势摸得一清二楚,并且打听到马肆所在之地。   这一日,从来找逐香的北朝军士口中,花著雨了解到萧胤今夜会带着他的亲卫外出。   今夜不走,更待何时?   夜。   一勾弦月挂在天边,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花著雨涂脂抹粉打扮成军妓的样子,从红帐篷里走了出来。万一被巡逻的军士发现,她也好借口说是去侍寝。从逐香那里,她知晓,一些将领级的军士不会来军妓的红帐篷,往往会召她们去他们的住处。   虽然花著雨此时没有内力,但是身手还是敏捷的,躲过了两拨巡逻的军士,便来到了马厩旁边。   花著雨清眸流转,便看中了一匹黑马。   这匹马全身黑色,在夜里骑上不招摇。再者,这马毛色油亮,四蹄修长,腹细臀实,跑起来必定如离弦之箭一般,这可是一匹难得的良驹,花著雨对于识马很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她一心想要出逃,倒是忘了一件事,像这样的良驹一般都是认主的。所以,当花著雨牵着黑马从马厩出来,正要翻身上马,却冷不防黑马一尥蹶子,向她踢了过来。   所幸花著雨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过了黑马的一踢。   她眯眼冷笑,好啊,人若是落魄了,连马都来欺辱她了。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正要再去驯服这匹马,忽听得那边传来说话声。   花著雨心中一凌,若是在马厩被发现,别人可不会当她是去侍寝的军妓,恐怕会立刻将她绑回去的。   她清眸一扫,便看到马厩旁边停着两辆马车,马车上放着好几个木桶,隐隐有酒香从木桶中溢出。   花著雨打开一个木桶的盖子,发现里面是空的。真是天助她也,她立刻翻身钻到了桶里,盖好了桶盖。只待两人走后,再从桶里出来。   可事与愿违,这两个人竟然向着马车走来。其中一个人粗声说道:“这一次的酒真不愧名字叫醉花间,味道当真是好。”   “嘘,可不要再乱说了,若是殿下知晓我们偷尝了这酒,你我还不掉脑袋!”另一个人警惕地低声说道。   花著雨躲在酒桶中,忽觉得木桶一震,自己便随着木桶移动起来。运气真是好差,这两个人竟然将她藏身的木桶抬了起来。   只是,不知他们要抬向哪里?! 正文 第十二章 果然是美酒   这桶里原本装的酒确实是好酒,还残留着酒香,极是醇厚,比她喝的那酒香多了。一想起酒,花著雨便想起被萧胤强行灌酒的情形,心内很是不爽。   两个抬酒的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花著雨从他们话语中了解到,这酒是随着从北朝都城运送粮草的车队一起过来的。心中不禁一沉,萧胤连粮草都备好了,看来这一战是难免了。   她要如何逃走呢,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从酒桶里逃出去。   听两个人的话语,是打算将酒桶抬到储存物品的帐篷,花著雨蜷缩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心想只有待他们放下这个酒桶,再回去抬别的酒桶时,自己好脱身。   果然,不一会儿,酒桶一震,似乎是放在了地上。   花著雨只待那两个人走后,便要出来,却听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只听有人问道:“这可是今夜刚送来的美酒?”   这个人的声音,隐隐透着一丝熟悉,好似曾经听过一样。   抬酒的两个人慌忙答道:“禀左尉将军,这酒正是今夜刚刚送来的,是御酒坊新酿出的美酒---醉花间。”   “好,你们两人,抬着酒随我来。”那人又继续说道。   花著雨心中顿感不妙,只觉得酒桶又一阵震荡,她又被抬了起来。这一次抬着她的两个人再没敢说话,静夜里,只听得身后军士的脚步声,格外整齐。   忽然,只听得抬酒的两个人小声嘀咕道:“呀,我们在路上喝掉了一桶,那空桶你丢了没有?”   “我忘记丢了,不过这桶肯定不是,不然怎么会这么重!”另一个人说道。   “你不觉得有点太重吗?”前一个人好似猛然醒悟过来一样,低低说道。   花著雨在桶里闭了闭眼,心想,你们这才发现啊!   就听得方才那个熟悉的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嘀咕什么,赶快抬进去。”   “是!”两人齐齐答应。   花著雨觉得酒桶又是一震,显然是再次放到地上了。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是退了出去。   花著雨摇了摇被酒熏得有些迷糊的头,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似乎是无人!   不然凭她的耳力,定是能听出动静来的。   花著雨悄悄伸手,将桶盖抬起一条缝,眯眼向外瞧去。   这是一个很大的帐篷,比她居住的红帐篷要大好几倍,摆设的极是华丽。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屋子正**摆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帐内温暖如春。一个棕红色的几案上摆着一个青铜的熏炉,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龙口中正微微吞吐着袅袅轻烟,令人心定神怡的香气在帐内缓缓飘散。   飞龙!   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能用雕刻着龙的物品的人,除了皇帝便是储君。   这个帐篷,看来是萧胤的帐篷。   花著雨心中微凛,是不是人落魄了,连运气也这么背,怎么就被抬到他的帐篷了。冷眸一扫,看到帐内无人,正要从酒桶中出来。   忽听得一阵繁杂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花著雨慌忙将桶盖放下,敛气屏息,脚步声已经进了屋。听声音不是一个人,显然是好几个。不过却没有人说话,帐内的气氛极是迫人。   “张锡,把地形图拿出来。”淡然的声音,却分明夹杂着一丝冷冽,如同这北地的夜风一般,令人闻之生寒。   萧胤,这么快便回来了。   “是,殿下!”还是那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花著雨终于想起来了,怪不得听声音有些熟悉,这个张锡,她和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铺好了地形图,室内又是一片沉寂。   “殿下,平西侯花穆真的那么难对付?”一个大嗓门的声音粗声道。   这个声音也熟悉,却是那晚到红帐篷去的达奇。   “花穆的确不好对付,不过眼下他缺了一个得力干将,实力减弱不少。如此一来,我们或许有获胜的机会!”萧胤淡淡说道。   “殿下,您指的是谁?”达奇问道。   “殿下说的是花穆军中的少将军银面修罗---赢疏邪,他麾下有一支队伍,名:杀破狼,是一支孤儿军,作战甚是勇猛。更有四个随身亲卫,据说名字里分别带着:平、安、康、泰,四个字,不过,敌军若是遇见了他们,永远不会平安康泰了。”又一道陌生的声音说道。   花著雨倒是未料到,这些人对赢疏邪如此了解。   “那个银面修罗很厉害吗,让我达奇去收拾他!”达奇粗声道。   “只怕你这辈子没那个机会了!他已经败在张锡手下,还身死了。不过,张锡,我真的怀疑,他真的是你杀掉的?”那声音怀疑地说道。   “哼,连张锡都打不过,还叫什么银面修罗。”达奇冷嗤一声道。   “他确实厉害,我只是侥幸胜他!”张锡低声说道,其实到如今,他依然不太相信自己杀了那个白袍小将。   “他虽然不在了,但是他麾下的队伍---杀破狼,依然是花穆军中的先锋队伍,我们依旧不好对付。”萧胤沉声说道,忽然话题一转,问道,“那是什么?”   “是刚来的好酒,据说是御酒坊新酿制的,所以属下就命人为殿下抬过来一桶,殿下要不要尝尝?据说极是美味。”张锡的声音淡淡传来,接着便听到脚步声朝着花著雨这边走来。   花著雨心中一叹,真是糟糕,恐怕是躲不过了。这个萧胤,研究地形图就研究地形图,喝什么美酒?   只觉得眼前乍然一亮,桶盖已经被掀开了。   “呀,你是什么人?”那打开桶盖的侍女倒是机灵,伸手一推,花著雨还来不及从桶中站起来,酒桶便被掀倒,她从桶中滚了出来。   接着一阵刀剑鸣叫之声,一,二,三,四,五......数不清的明晃晃的刀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果然是美酒啊!”萧胤的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带着凛然的杀气。    正文 第十三章 狼狈而魅惑   花著雨此刻很狼狈。   逐香送给的衣衫被那一滚,从肩头上滑落,露出了半个白皙的香肩。这衣衫不愧是风尘女子穿的衣衫,领口开得太大了。青丝披泻而下,在地毯上凌乱铺开,闪耀着流水般的光泽。大概是被酒气熏得,浑身散发着一种慵懒的风致。   虽然是狼狈了些,却也够魅惑。   “押过来!”萧胤冷声说道。   花著雨被张锡和达奇押着,摁倒在萧胤面前。   她没有反抗,她心里清楚,一旦反抗,势必会被当做刺客。而此时的她,敌不过他们。   “说,谁派你来的,竟然敢来刺杀殿下。若是不说,我一刀砍了你!”达奇大声喝道,手中大刀直直抵着花著雨的背心。   “达奇,你退下!”萧胤淡淡说道,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达奇闻言,手中的刀慌忙撤走了。   “抬起头来吧!”萧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冷澈。   花著雨望着地下毛绒绒的毯子,心中,有些乱。今夜这种状况,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道,会不会被认出来?   萧胤、张锡、达奇都曾经见过自己,不过,庆幸的是,她们见的都不是她的真容。   前几天,她脸上黑黑红红的,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而今夜,她又是刻意打扮过的。这么想着,花著雨便缓缓抬起头,一双明眸静静望向眼前这个掌握着她生死的男子。   一身宽袍的萧胤意态慵懒地斜倚在椅子上,深紫瞳眸在烛光散发着诱人波光,眸底,却是掩不住的森森冷寒。   他望着她!   那样的深邃和冷漠,让人如履薄冰。   那样的倨傲和尊贵,让人倍感压迫。   “刺客?”萧胤伸出修长的手指,在身侧的几案上轻轻敲了敲,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花著雨轻轻说道,声音虽低,语气却坚定。   萧胤似笑非笑地眯眼,犀利眸光顺着花著雨白皙的肩头滑到她修长的脖颈和似隐若现的精致锁骨,懒懒问道:“军妓?”   你娘才是军妓!   花著雨在心中默默骂了一句,脸上却适时的绽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娇声道:“是!”   被萧胤灼亮的眸光看着,花著雨只觉脸上一热,所幸脸上涂得胭脂够厚,旁人看不出来。玉手下意识抬起要掩住衣衫,却在中途生生地停住。   她的身份,若是作出这样的动作,无疑是令人怀疑的。   花著雨将手缓缓垂下来。   银牙暗咬,萧胤,你最好祈求上苍不要让你落在我花著雨手中,否则,我一定会把你卖进梁州的“念奴娇”,那里可是专收男妓的。像你这样的容貌,在那里绝对是倍受欢迎的。   “哦,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的花招倒是引起了本殿下的兴致,不过,本殿下从来不碰妓子,尤其是你这样的,日后,你还是莫要再费这样的心机。”幽深的墨紫从她脸上扫过,他淡淡说道,“不过,今夜本殿下倒是有些兴致,不知你有何技艺,本殿下想欣赏欣赏!”   让她为他献艺?!   他这么说,她其实应该庆幸的。毕竟,他没有认出她来,只是把她当做想要勾引他的军妓。而为他献艺,虽然不甘,却必须要做。   她若说不会,谁还相信她是军妓?   不过,她不是什么也不会,不仅会,而且,很精。   琴、棋、唱、舞、骑、剑、射。   这七样,无一不精。   不知为何,爹爹好似要让她学尽天下绝技一般。八岁那年,她便被爹爹送到了香拂山,专门请了师傅教习她各种技艺。她的舞技、琴技和唱曲,是萱夫人教习的。   当年,萱夫人在妓馆中做过清倌,她的琴曲,是千金难求的。后来,不知因何,萱夫人远避红尘,到山中隐居。爹爹带了她,寻了半年,才打听到萱夫人隐居之处,拜她为师傅,修习技艺。萱夫人对她,极是严苛,若是偷懒,常会毫不心软地惩罚。是以,她学得很是勤勉。   四年后,萱夫人说她再没有什么可教习她了,便让她下山了。   她想她学得应该是不错了,丹泓的琴技经过她的指点,现在也是一曲难求了。   只是,她虽然学会了这些技艺,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展示才艺的机会,她的琴,只是弹给自己听,舞,也只跳给自己看。   而从未想过,她第一次要献艺,却是一个军妓的身份,而欣赏的人,却是让她做了军妓的罪魁祸首---萧胤。   真的很不甘心!   她想,萧胤的军营里,应该是没有琴的。是以,她微笑道:“殿下,奴家没有别的技艺,唯抚琴还能入耳。”   倒是要看看,萧胤从哪里变一个瑶琴出来。   “抚琴?”萧胤狭长的瞳眸闪了闪,在烛光下如紫水晶般熠熠生辉,“流风,去取本殿下的---绕梁。”   一个黑衣侍卫答了声“诺”,不一会儿便捧出来一把瑶琴,摆在花著雨面前。   没想到萧胤还真的有琴,而且还是一架名贵的古琴。   光是看那琴的材质便知年月久远,黑色的漆面光华尽敛,看上去很旧。琴面上布满了因为琴音振动而形成的流水细纹,看上去很破。但这样一个乍看不起眼的琴,却是“绕梁”,萱夫人常常提起的名琴。   花著雨伸指试了一下音,名琴的音色果然不同,不禁清润,且余音袅袅。   不得不承认,花著雨被这架离魂吸引了。纤指怜惜般地抚摸着琴面,清丽的眸焕发出动人心魄的辉光。   “真是好琴,不愧是绕梁!”她喃喃自语道。   “一个妓子,你也知道这是好琴?”萧胤冷冷开口说道。   “你到底会不会抚琴,这可是我们殿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都说琴曲好听,本将军还从未听过,你倒是赶快弹啊,让殿下和我们都见识见识。”达奇在一边嚷着说道。   花著雨抬眸嫣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奴家就开始弹了,不知殿下要听什么曲子?”她伸出纤纤玉指,搭在琴弦之上。   这些北朝的人,又如何能懂得琴音的妙处。昔日,琴师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牛却伏食如故。而今夜,她也做一次公明仪。   “你随意弹,只要不是淫曲滥调!”萧胤沉声说道,长睫一敛,遮住了眼底的冰紫。他好似乍然放松下来一般,伸手托住了线条凌厉的下巴,一绺长发从面前自然垂下,整个人闲散的像一只悠闲的豹。   这个男人,对于他身上的冷锐和霸气真是收放自如。   “那奴家便弹一曲:转应曲。”花著雨言罢,素手一探,轻抚在琴弦之上。   最近几章可能有些闷,后面马上就波折起来了。O(∩_∩)O    正文 第十四章 专属琴奴   弦音一动,掷地有声,一瞬间,铮铮作响的琴音在帐内响了起来。   萧胤的紫眸微微一眯,托着下巴的手便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他抬眸望向眼前的女子,只觉得这个女子的手一搭上琴弦,便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般。   只见她指若兰花,就那么拨弄了两三下,清澈优美的曲子便从她指下流泻而出。   这架琴是他的部下无意之中得来,献给他的,据说是南朝的名琴。他看得出这琴确实不同,但是,好在哪里,却看不出来。他曾经用手轻轻拨弄,感觉每一根琴弦发出的声音都差不多,说实话,还不若他们北朝的胡琴演奏的曲子动听。   而此时,他的想法彻底改观了。   没想到这个军妓,竟然真的会抚琴。   铮铮琴音中,花著雨闭眼,眼前竟浮现出洞房之夜的羞辱,连玉山之巅的嫣红月色,锦色那凄惨的叫声,达奇口中喷出的酒气......她猛然长袖一挥,五指一轮,整个人仿若着了魔一般,而琴曲也好似着了魔一般,早已不再是那首婉转平和的转应曲。   琴音,于凌乱之中,含有一丝凛然与沧桑。凄婉如流光飞舞,澎湃如万马奔腾。   萧胤紫眸收缩,眸光反复盯着花著雨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只觉的这曲子说不出的好听,却也让他说不出的战栗和伤感。   张锡被琴音冲击,脸上肌肉忍不住抖了抖,额头上冒出了汗。他忆起娘子关前那首琴曲,那时觉得好听,但和这首曲子比起来,却是差了许多。这女子奏出的曲子,好似有了灵魂一般。   韵律渐渐高亢,不经意地瞬间上扬,撕心裂肺般拔高,随即却又细碎地跌落,好似摔成了一地的粉末。一起一伏,音韵落差太大。就如同,这诡异的命运。   只听得“啪”的一声,琴弦竟然断了一根,令人猝不及防。   花著雨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琴弦终究承受不住落差太大的音韵,而她,却绝不会屈服,再大的风雨,她也一定能够承受。   鲜血从她的青葱玉指上滴落,而她,却一点也没感觉到疼痛。   “这什么曲子,真是难听死了!而且,你把殿下的琴弄坏了,该当何罪!”达奇嚷道。   花著雨从怔愣中苏醒,她静静一笑,果然还是做了一回公明仪。不管弹得如何,他们也是听不出来。只是,她把琴弦弄断了,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一碰到琴,她便失态了?   她抬眸,看向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萧胤。   出乎意料的,萧胤并没有恼怒,一脸兴味地望着花著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花著雨只觉得背脊上升起一股凉气,她淡淡答道:“流云。”   “流云,从今夜起,你不用再做军妓,就做本殿下的专属琴妓。去吧,回雪,你带她下去吧。”他挥手吩咐侍立在一侧的侍女。   “谢殿下!”花著雨施礼谢恩。   无论如何,今夜总算是有惊无险。而萧胤的意外开恩,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琴妓?!   还是逃不过一个妓字!   花著雨被那个侍女带到了一个红色帐篷中,这是一个一人居的小帐篷,应该是上等军妓的帐篷。   侍女回身对花著雨道:“日后你就住在这里,随时等候殿下的召见。一应日用的物品这里都齐全,若有什么事,便来找我。我叫回雪,记得,下次抚琴,可要小心些,这一次殿下开恩,并不说明下一次也开恩。”   回雪冷冷说道,她身着一身高领胡服,头上梳着北朝的发髻。模样生得不错,只是面上神色极是清冷。显然,对于花著雨这样的妓子很是瞧不起的。   “好的!”花著雨淡淡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一夜,花著雨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不用再担忧夜半有人敲门来召寝。   翌日一早醒来,却看到整个连营的军士都在收拾营帐,营中的气氛冷肃而凝重。   花著雨从萧胤的侍女回雪口中得知,大军要向南行进了。应是昨夜,萧胤和将领们已经商议好对策,打算一战了。回雪还说,军妓不让随行,打算开战了,自然不会带军妓去。不过,萧胤却点了她随军。   如若能和那些军妓一起留下来,或许她可以伺机逃走。若是随军,逃跑的机会就没那么大了,不过,倒是可以见爹爹一眼,或许可以想办法让爹爹知晓,她还活着。   初春的太阳,高高挂在天边,如发着光的白铁,虽然明媚、耀眼,却冷冷的没有温度。   三万精兵排成整齐的队伍,绵延无边。北朝的王旗在疾风中猎猎招展,盔甲和利刃在日光里折射着寒烈的冷光。   当先一匹马上,端坐着北朝太子---萧胤。   森冷的黑铁盔甲,衬托的他整个人愈加冷冽。玄色大氅在身后逆风飞舞,金线绣成的蛟龙闪闪发光,好似腾空**飞。他的肩头上,傲然耸立着一只黑色羽毛白色利爪的海东青,一双鹰目和他的主人一样犀利,一样冷。   海东青,据说是“鹰中之王”,传说十万只鹰才出一只海东青,是北朝的图腾。花著雨原以为,这种鸟是传说中的鸟,却不想,竟然真的有。   而萧胤胯下的那匹黑马,竟然便是那夜花著雨看中的那匹黑马,白日里看来,更加神骏了。   怪不得,原来是萧胤的马。   一声令下,大军开拔,马蹄声震撼大地。   花著雨照例被兜在一个布袋中,不过这次倒是让她露着上半身,袋口的绳子捆在骑马的男子腰带上,她就半趴伏半站立的随着马儿跑了起来。   大约是怕她自己骑马太慢,追不上队伍,而这行军之中,自然不会为她这么一个琴妓准备马车的。   这些其实都可以忍受,难以忍受的是那个男人竟然是那个可恶的达奇右尉。   一路上,不断地有长长的干燥的蒿草打在身上,很疼,像鞭子抽一样。这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怕打在脸上。   这一路,对花著雨而言,无疑是煎熬。   正文 第十五章 弹到手指流血   日暮时分,大军已行进至北朝边境,横亘在眼前的是清明河。   萧胤随即下令兵士修营驻扎,稍事休整。他召集部下,到帅帐之中,商议用兵之策。   这一日行军,花著雨感觉比自己骑马还要累人,待她从马上下来,几乎站不稳脚跟。站在营盘中举目远望,只见三万人的兵营,排列整齐,场面宏伟。行军一日,兵士没有丝毫的疲累,也没有半句抱怨,只闻巡逻的兵士整齐的脚步声。   此时,她猛然发觉,一直以来,她,还有爹爹甚至整个南朝,都小看了北朝。   北朝建立国家还不足百年,之前只是塞北游牧民族的一个部族,随着部族势力的不断壮大,逐渐吞并了其他弱小的民族和国家,到了萧胤的父皇萧乾这一代,终于建立了统一的皇权和国家。萧氏原本不姓萧,本姓呼韩,萧胤的父皇建立皇权后边改为汉姓萧,并且下令子民们统一修习汉文化,学习汉话,并且准许和南朝边疆人通婚。   萧胤手中有南朝的名琴“绕梁”,他的亲卫,分明命名:流风,回雪,轻云,蔽月。可见,萧胤将南朝文化学得相当深厚。   南北两朝和睦相处近三十五年。   北朝的兵马虽然彪悍,但是数量太少,兼之他们粮草不足。北朝也学习了南朝的耕地技术,但并未推广,多数还是以游牧为生。   在所有人看来,北朝,并不足以与兵多将广的南朝抗衡。   可是,今日,花著雨却见识了北军的强悍,或者说萧胤治兵的强悍。他麾下这三万兵马,绝对可以以一当二,抵得上南朝六万兵马。   用过晚膳,已然夜幕低垂。   塞北的气候极是恶劣,白日里虽然也有些冷,但还能够承受,这夜里却是滴水成冰。白日里被当做货物一般摧残了一日,现下极累,花著雨原本打算早早歇下。回雪却前来传萧胤的话,要她去王帐抚琴解除疲惫。   花著雨只得妆扮了一番,便随着回雪到了王帐之中。   萧胤正负手凝立在桌前,对着一张地形图出神,微微下阖的眼眸因为她的到来轻启,眸光轻扫,便随即又凝注在地形图上。   “弹吧,今日弹一首动听的。”他凝视着地形图,冷声说道。   “绕梁”早已在地毯上摆好,昨日断掉的琴弦,已经续好了。花著雨跪在“绕梁”前,开始抚琴。   这一次,花著雨弹奏的是一曲比较平和的曲子,动听而轻缓,琴音泠泠,似缥缈的风从天际拂来,似乎能拂尽这世间一切的纷纷扰扰。   演奏了不到一半,萧胤便挥手制止道:“换一首!”   这曲子虽然可以驱走疲劳,却无疑不适合萧胤此时的心情。   花著雨只得换了一首《破阵子》,琴音铮铮,铿锵大气,如金戈铁马入梦来。   萧胤这才满意,一边听着曲子,一边望着地形图,不时颦眉凝思,似乎琴音能够助他思量一般。只要一曲而终,琴音歇止,他便头也不回地冷声命令道:“继续弹!不要停!”   花著雨只得一首接一首地弹下去,心中自嘲,这便是琴妓,如若客人需要,她便要一直弹下去,弹下去......   手指没有戴指套,北朝人才不会为一个琴妓准备指套。渐渐地,麻木的指尖隐隐有了刺痛感,低眸看去,有血滴在了琴板上,嫣红的刺目。   回雪看到她嫣红的手指,清冷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震动,但是她望了望萧胤高大的背影,却并不敢去禀告。扫了萧胤的兴致,谁都知晓没有好下场。   花著雨勾唇一笑,伸指按住琴弦,将所有的音韵扣住,泠泠开口道:“殿下,请恕罪!”   萧胤听到琴音歇止,手指从地形图上点过,慢悠悠转身,声音里皆是肃杀之意,道:“是,你是有罪!胆子不小了,没有本殿下的许可,你也敢停下来?”   “奴家不是不弹,而是生怕将殿下的琴弄污了,无法清洗,还请殿下恕罪!”花著雨淡淡说道。   萧胤的眸光从琴面上一掠,便凝注在她的手指上,这才注意到她的一双青葱玉指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哦?”他有些讶异地扬眉,冷若冰霜的紫眸闪了闪。   回雪慌忙拿了锦帕,不断地擦拭着琴面上的血痕,帐内的气氛一瞬间冷凝下来。   “这么不中用,你的手指是纸糊的还是泥捏的?罢了,你下去吧!”他冷声说道,不再看花著雨,沉声对帐外的流风道,“让他们进来。”   原本候在帐外的将士们鱼贯而入,花著雨帐篷一角闪避。只听得萧胤吩咐道:“今夜,我们便从清明河攻入南朝,他们原本以为我们会在此迎战,或者从最易攻克的肃城或襄鱼关攻击。达奇,你带一万精兵去攻打襄鱼关,迷惑南军。我们这就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在花穆大军到来之前,攻下清明河以南的墨城。”   “可是,殿下,我们如何过清明河?”张锡问道。   “你们过来。”几个将领闻言围了过去,萧胤再说什么,花著雨并未听见,便被回雪领着出了帐篷。   花著雨用布条将自己的手包扎好,躺在床榻上,想不通萧胤要如何从清明河过去。眼下的天气,河水上尽是浮冰,就连用船渡水也不能,而萧胤也根本就没有准备船只。如若是架浮桥,她记得之前有一次看地形图时,听爹爹说过,清明河下尽是淤泥,很难下桩。   这一夜花著雨睡得并不好,第二日,当她看到清明河上的浮桥时,萧胤的三千骑兵已经从清明河连夜渡河,攻破了墨城。   花著雨从回雪口中知悉,原来清明河并非全是淤泥,四十年前,南朝曾在一处较窄的河床筑堤坝,打算旱涝蓄水。只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堤坝终究没建成,然而地基却已经打成了。萧胤便是利用了那段河床,打桩架的浮桥。   四十年前的事,他都打听到了。   此君,不可小觑。   二日后,花穆率五万精兵赶到了襄鱼关,和原本在此镇守的马兰将军的一万兵马会合。与萧胤的三万兵马在襄鱼关形成了对峙。   不善于写战争,所以,战争基本上都是简写,还是主写感情和事件。 正文 第十六章 监军   旌旗蔽日,号角冲天。   日光无论如何耀眼,如何明亮,却也驱不走空气里那沉重的肃杀之气。风,在两军阵中穿梭,无论如何迅疾,却也吹不散战争的阴云。   花著雨从城楼上向下望去,眼前密密麻麻尽是高昂的戴着铁盔的头颅,和万千寒光闪闪的兵刃。   北朝兵马的最前面,萧胤端坐在马上,绣着金龙的大氅在空中肆意飞扬。旗帜就在他头顶,被风吹展开来,旗上绘着北朝威猛的图腾---海东青。   萧胤的对面,南朝的旗帜也在风中呼啦啦飞扬,旗上用黑线绣着大大的“花”字。旗下,是平西侯花穆---花著雨的爹爹。   号角声不知何时停歇,万人对峙的战场上,犹若坟墓一样死寂。   战争,眼看着一触即发。   而这一战的理由,竟是她---花著雨。   都说红颜祸水,前朝曾有两国国君为了争夺一个女子而战。而她,虽是这一战的理由,但却不是为了争夺她。   南朝遗弃了她,而北朝根本就不屑要她。   这场战事,其实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当权者的野心。却拿她做借口,让她成了百姓口中的千古罪人。   此刻,她很想冲过去制止这一场战事,但她心中清楚,就算她说自己是和亲公主,她没有死,这一场战事,却也避免不了。   北朝已经率先攻占了南朝的墨城,杀了南朝无数兵士。这一战,就如同搭在弦上的箭,不得不发了。   她凝立在墨城的城楼上,清澈的眸光越过北朝大军,凝注在爹爹身上。原本,爹爹率军北上,是要大军压境,攻向北朝的。却不想演变成了夺回南朝失地墨城的保卫战。   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爹爹脸上的神情,但坐在马上的身影,似乎有些佝偻。这些日子,不知爹爹是如何熬过来的。爹爹对南朝虽然愚忠,但并非有勇无谋。炎帝出尔反尔的旨意,定让他极是痛心。   虽然,他依旧对南朝忠心不二。只怕内心,有些心灰意冷了吧。   这一次,爹爹的怒火,怕是要发泄在北朝了。他一定以为,和亲队伍被劫杀,是北朝人所作。就算不是北朝人所作,北朝人没有保护好她,也是失责之罪。   果然,南朝军队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句:为小姐复仇!立刻,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响了起来,比之方才的号角声还要响亮。   这些喊话的,应当是花家军的兵士。   花著雨闭了闭眼,长睫颤动,再次睁开,如秋泓般的瞳眸中,闪过一丝犀利。   炎帝,他的计策果然是成功了。   她的死,激起的不仅是爹爹的怒火,更多的是花家军的义愤。   “萧胤,小女在北朝遇难,这一次,本侯要向太子殿下领教领教了。”平西侯花穆在马上冷冷说道。   “侯爷,让属下来吧,小姐的仇,连同赢少的仇,属下要一起讨回来。”南朝军中飞驰出一匹战马,马上之人,着一袭玄铁盔甲,手中是一把长长的弯刀。他还很年轻,剑眉朗目,生的极是俊朗。只是,眉宇间却含着一丝郁愤,似乎长久不得纾解。   他手中弯刀横扫而过,便一刀砍向萧胤。   是康老三!   花著雨清眸微眯,锋锐的眸光扫过花家军。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他们竟然都来了。   她要如何告诉他们,她还活着,就在敌营呢?这一次,她一定要离开北朝,离开萧胤。   张锡催马上前,替萧胤迎住康老三的长刀,冷笑道:“你还不配和我们殿下交手,我张锡来迎战你。”   康老三脾气本就有些暴躁,此时一听对手是张锡,顿时双目一瞪,和张锡战在一起。砍出去的刀势,又狠又凌厉。   一时间,两军短兵相接,一片厮杀声。   鲜血、刀影、剑光、嘶吼声、号角声......   这便是战争。   残酷的,惨烈的,悲壮的......让人惨不忍睹的。   然而,就在此时,花著雨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道人影凝立在两军对阵中侧边的高坡地带,他的出现,就好像一副色调浓郁沉重的画面,忽然被人轻轻描了一笔春意,平添了一丝轻快。就像炎热沉闷的夏日,忽然荡来一丝缥缈的风,平添了一丝清凉。   那是一个公子,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   距离隔得有些远,花著雨并不能看清他的容貌,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衣着。   无论是北朝的兵士还是南朝的兵士,在战场上,都是身着盔甲,沉重而冷硬。而这个人,却着一袭白色衣袍,很宽大,衣袍当风,如一朵最高洁的白云自在舒卷于天边。   日光笼罩他一身氤氲光华,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如梦如烟。   他整个人看上去和厮杀的战场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却又似乎天生应该站在那里,俯视这一切的纷扰。   “那个人,就是南朝的监军?”城楼上有兵士说道。   “不错,他就是南朝的监军!”另一个兵士答道。   监军?   花著雨眉目一凝,果然,皇帝老儿早已不再信任爹爹,竟然派了监军。   只是,这个监军,是何人? 正文 第十七章 杀破狼   日影渐渐倾斜,花著雨遥望着战势,如秋水般荡漾的黑眸中,眸光时而锋锐,时而焦灼,时而清澈,时而迷蒙。她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荡,紧握的手心中,却已经悄悄地渗出了汗。   这样的紧张,紧张的呼吸都几乎窒息。这是一种无力的紧张,无法加以援手的紧张。就如同当日,她眼睁睁地看着锦色的死一般,眼睁睁地......   南朝和北朝双方兵士气势开始都很盛,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南朝兵士渐渐地呈现了败像,毕竟,他们是远路而来,难免疲累,而北朝兵士却是以逸待劳。这也是萧胤何以会当机立断提前发兵的原因。   南朝兵将,此时需要的是振奋,第一次和北军接触性的战事,绝对不能败!否则,必会搓了士气!   “流云,殿下不是让你抚一首曲子《破阵子》吗?何以还不动手?”回雪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声音清冷地吩咐道。   花著雨心中一惊,她怎么忘了,萧胤让她来城头的目的?她还是萧胤的琴妓,他让她来城头,是来抚琴的,可不是像南朝那位监军一般,是来督军观战的。   萧胤带她来战场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效仿赢疏邪身边的那位琴娘,在战场上抚曲,以此来打击南朝兵士,尤其是赢疏邪的旧部孤儿军“杀破狼”。   只是,萧胤打错了算盘,她自然会抚曲,但是,结局到底是打击还是振奋南朝的士气,就不是她这个琴妓能够掌握的了。   花著雨伸手擦了擦手心上的汗,跪在琴案前。纤纤十指按在琴弦上,铮铮调了几个音,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弹哪一首曲子。   玉指一拨,琴弦一颤,似一声低低的叹息。十指连弹,一连串曲调从琴弦上流出,沧桑凛然悲苦,那是孤儿军曾经经历过的岁月和磨难。琴音几个转折渐渐拔至高绝,花著雨十指一轮,琴音激越,仿若无数个金戈铁马要从里面冲杀出来一样。   这不是《破阵子》,这是《杀破狼》。   这支曲子是她自己所做,后来,便用了这首曲子为孤儿军命名。这支曲子,虽然她没有亲自为他们弹过,但是,丹泓在战场上弹了多次,花家军和孤儿军也听过多次,别人不会懂这支曲子,但是他们会懂。   花著雨眸光微凝,一个锐气满盈的笑意从唇角漾出。日光从城楼转入,洒落在她肩头,光影中的她,美得朦胧而遥远。   曲子夹杂在战鼓声中,很飘缈,但是,却足以令人听见。战争的形式,似乎在一瞬间逆转,原本疲累的孤儿军,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植入了新的力量,愈战愈猛,势不可挡。   北军在节节败退。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不知道这乍然的变化源自什么!?   这一战,北军败。   一败再败,节节败退,其后两日,北朝军队终于被逼出南朝境地,在北朝边境扎营。自从一退入北朝,就好似到了最后一道防线,南朝再难将北朝军队逼退一步,战事,陷入了苦战之中。   夜。   很深了,四野一片安静,对岸的林子里,不时传来鸟叫声。静夜之中,这声音清幽而遥远。   整个连营似乎都睡着了,花著雨却没有睡。她在等待,如若她猜得不错,今夜便会有人来营救她。自从弹了《杀破狼》那首曲子,别人或许不知,但爹爹定已经知晓抚琴之人是她了。   四更时分,红帐篷外响起细微的声响,花著雨警惕地起身,定定盯着门边。一个人影,如轻烟一般闪了进来。   “谁?”花著雨冷声问道。   “你便是那日抚琴之人?”来人低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黑暗之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花著雨从声音中听出,来人是平安康泰中的平老大。平老大为人最是心细,派他来营救她,再好不过了。从她的问话可知,爹爹并未将她的身份道出,是以她也只好暂时不说。   花著雨低声道:“不错,那日弹琴的正是我!”   平老大一把抓住花著雨的手腕,沉声道:“请姑娘速速跟我走吧!”   两人从帐内闪身而出,向着连营外而去。躲过好几队巡逻的兵士,终于出了连营。   星垂平野阔,江入大荒流。   平老大一声低低的唿哨,卧在荒草丛中的两匹骏马抖了抖鬃毛,站了起来。花著雨和平老大,翻身上马,在夜色之中,飞奔而去。   夜空是如此之低,星星都仿佛悬在地平线上一般,横斜的河沟偶尔划过狂野,在月下闪着寒烈的冷光。骏马一跃而起,便从河沟上飞一般跃过。   “前面密林有杀破狼兵士埋伏,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平老大低低说道。   可是,他们似乎很难奔到那片密林了。   她的身后,已经有马疾奔而来,听声音不是一个,而是很多。   “驾!”花著雨大声喊着,身下的马儿似乎也知晓危险即将降临,拼命地撒开四蹄,狂奔向前。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几十匹快马冲了过来,最前面的一匹马,跑的极快。不一会儿便与花著雨的马越来越近。   十丈!   五丈!   一丈!   ......   很快,最前面的那匹马距离花著雨的马儿只有一个马身了,马上骑士伏着身体,玄色披风在身后飘扬着,与马匹配合成漂亮的流线。一双紫眸在暗夜里闪耀着危险的光芒,带着山雨**来的隐怒。   是萧胤,北朝的太子亲自追来了,倒是很看得起她这个小小的琴妓啊!   有几匹马向着平老大包抄而去,另外两匹追风驹朝着她包抄了过来,花著雨用眼睛的余光看清,这两个人,是萧胤帐下的亲卫,轻云和蔽月。听回雪说起过,这两个人一个猎杀过黑熊,一个射死过猛虎,都是北朝的勇士。   前方密林中接应的孤儿军听到动静,驰马奔了过来。只是,萧胤已经追上来了,他们能安全脱身吗?   便在此时,身侧轻云的一只巨手忽然向她肩头抓了过来。电光石火间,花著雨猛然将身子往一侧倒去,手依旧紧紧抓着缰绳,一用力,胯下马儿一个低头向左疾转,人和马几乎贴着地面,再次飞出。因为力道过猛,长发在身后甩开一道漂亮的弧线,像草原上野狐的大尾巴,魅惑而美丽。   她躲得如此漂亮,骑术如此之精,竟将萧胤的亲卫轻云躲了过去,让北朝的兵士不得不刮目相看。   蔽月瞧见她躲了过去,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他迅速从一侧疾冲而上,眼看着就要横在花著雨的马前面,将她的去路堵住。   花著雨双眸微微一眯,忽然伸指放在口中一吹,发出了箭矢尖锐的鸣叫声,蔽月本能地勒马一闪。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花著雨已经如一阵疾驰的风从他面前滑了过来。   距离再次拉远。   花著雨再次拍马,眼看着就要迎上前来接应的队伍了,忽然,胯下的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接着又痛苦地前倾,跌落在衰草之中。同时,花著雨的肩背上一痛,一支金翎箭钉在了右肩上。   跌落在尘埃中那一瞬,她瞧见身后的大黑马上,萧胤还保持着搭箭开弓的姿势,镶了金边的大氅在夜风中如旗帜一般飘扬。 正文 第十八章 拍案而起   密林中的孤儿军已经驰马迎了过来,和萧胤追来的兵马战在一起。平老大躲过几个包抄他的骑兵,飞身从马上扑了过来,抱起摔倒在地上的花著雨,翻身上马。   萧胤依旧端坐在马上,并没有去追,俊美的脸好似冰霜覆盖。他只是轻轻一扬手,花著雨肩头瞬间一阵刺痛。   她颦眉去看,顿时大惊失色。   金翎箭的箭尾上,连着一支细白的丝,在月色下闪耀着幽幽光泽,而丝的另一端便缠在萧胤的手指上。   倒钩箭!   萧胤射在她肩头上的,竟是一支倒钩箭。   以前,她曾听说北朝有一种倒钩箭,箭尖处有倒钩,射中后,不能直接拔,只能用刀剑从血肉之中将这种箭挖出来。而这种箭还有一个致命之处,那便是箭尾连着韧丝,韧丝的另一端就在射箭者手中。这种丝很是坚韧,一般的刀剑割不断,所以中了倒钩箭,连逃跑都不能。   “这是倒钩箭,今夜我逃不走了,你赶快带着孤儿军离开,再晚就无法脱身了。”花著雨急急说道。   “不行,我得了将军的令,便是战死,也要把姑娘带走。”平老大沉声道,伸剑便砍向那根韧丝,花著雨肩头顿时一痛,而再看韧丝,却依旧绷得直直的,一点也没有断。   “今夜就算是你战死,也救不走我,你们赶快走!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花著雨冷声说道,清柔的声音中夹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气势,令人情不自禁去听从她的命令。   平老大只觉得此人说话的语气让他莫名地想起一个人,心猛然缩了一下,空落落地疼痛。   花著雨翻身从马上跃了下去,从头上拔下银钗,狠狠地插在战马的后臀上,战马长嘶一声,带着平老大向夜色之中疾奔而去。   她这才回身,遥望着端坐在黑马上的王者。而萧胤,神色冷漠地望着她,并不说话,紫水晶一般的双眸在月色下闪耀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凌厉和愤怒。   铁骑一拥而上,围成了一个圆圈,将花著雨团团包围住。   他抬手,将手中的丝在手腕上缠绕,就好像绣花的女子将丝线在手腕上缠绕一般,动作很慢,很舒缓。   一圈又一圈。   每缠绕一下,花著雨肩头就犹如被撕扯一般疼痛。每缠绕一下,她就被迫向萧胤走近一步。   距离越来越近,萧胤却忽然停止了缠绕,紫眸微眯,眸中闪过一丝阴晦。   花著雨暗叫不好,就见萧胤轻轻唿哨一声,大黑马便“得得得”地奔了起来。花著雨被韧丝牵扯着,不得不跟着黑马奔跑起来。   她拼命地跑着,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慢下来,一旦她倒下,勾着血肉的箭头,不知会不会被生生拽出来,那时候,她的肩头,甚至整个左臂有可能会废掉。   月色忽明忽暗,就如同马上那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和难以臆测的心思。   好在,马跑的并不算快,萧胤,他还并不想让她死。但也不慢,是她奔跑的极限。还有肩头上,那不时被撕扯的疼痛,这简直是一种令人难以承受的酷刑。   当马跑到萧胤的王帐时,花著雨已经不知自己跑了多久,汗水,从额上滴落,流过脸颊,融化了胭脂。   萧胤从马上翻身跃了下来,大步向帐内走去,被韧丝拉扯着的花著雨,只得迈着疲累的步子,走向萧胤的王帐。   温暖如春的王帐因为两个人的进入,平添了一股沉沉的压抑。   “说吧,你是谁?”他背对着花著雨,冷冷问道。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花著雨淡淡开口,声音清澈,语气冷冷,与之前在他面前那娇柔而带着一丝绵软的声音截然不同。   萧胤有些惊诧地回首,看到了站在帐内的他的琴妓。   还是那个女子,但是他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没有了曾经作为军妓和琴妓的恭顺和温良,她淡定地笔直地立在那里。脸上依旧是浓妆艳抹的,胭脂被汗水沁过,晕出一片一片杂乱的色泽,更加衬托出她一双漂亮的明眸。   那是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眼波流转间,有着迷人的勾魂摄魄的神韵。而此时,这含水潋滟的清眸中,犹若冰河乍泄,那般清冷地望着他。   萧胤怔住了。   “你是......”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暮云公主,和亲的暮云公主?”   能够被花穆派孤儿军前来营救的人,他知晓绝不是简单的。他从没有想过,会是那个和亲的公主。   在他看来,南朝的贵家小姐,被封为公主来和亲的贵家小姐,被他贬入红帐篷的贵家小姐,怎么会是他身边的琴妓?而且,还在战场上,用琴曲相助南朝。   虽然当日他并不知晓,那一仗南朝何以忽然胜了。事后,细想,却觉得和那个琴妓有关。他原想,她可能是南朝派进来的奸细。   没想到,她竟然是她,和亲的暮云公主,花穆的千金。   女子并不答他的话,优美的唇角,却勾着一丝笑意,慵懒的、倨傲的、甚至是嘲弄的笑意。   萧胤冷冷一笑,被他扔到红帐篷还能活着出来的女子,而且还是一个南朝的娇小姐,他不得不去重新认识她。   先不说别的,她这份忍受屈辱的耐力,就让她极是钦佩,换了别的女子,怕是早就抹脖子死了。   “你是花穆的千金,甚好,甚好......原本本殿下以为,能够一举击败南军,如今战事陷入僵局,你的出现,真是太好了,时机正好。明日,本殿下便将你捆了,塞到囚车之中,拉到战场上。如若花穆不投降,本殿下就让人将你的衣衫剥光。”萧胤冷笑着说道,一边朝门外冷喝道,“来人!将她绑......”   话未说完,只听得身后一声大喝:“你敢!”   伴随着这声大喝的,是重重的拍案声。   萧胤耳朵一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紫眸,快速环视了帐内一周,看到帐内并没有别的人,只有他和她!   说话的不是他,那便是她!   在萧胤有生以来的二十三年岁月里,他还从没有听到有人在他面前像这样大声说话,就连他的父王母后也没有过。何况,说的还是“你敢”!   一般的女子,遇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哭泣求饶吗,再烈性一点的,或许会大骂他。   而她,却说:你敢!   还是拍着桌子说的。 正文 第十九章 拆骨   “你......你在说我?”萧胤蓦然回身,紫眸中隐有怒焰翻卷,似乎能将一切燃烧殆尽。   然而,视线一触及花著雨,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那个拍案大叫的人儿,此时竟然坐在了她方才拍过的几案上,端着他的茶水仰着脖子正往嘴里灌。这是一个略显粗鲁的动作,不过,她做出来却让人丝毫不觉得粗鲁,反倒是尽显潇洒和优雅。纤细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呈优美的弧形,很是魅惑。   诚然,这屋里除了他现在坐着的龙椅,再没有别的椅子了,可是,她也不该坐在他的几案上。再者,这茶水是侍女为他沏的,是今春的名贵新茶,是要细啜慢品的,怎能这样牛饮?   花著雨实在是太渴了,任谁追在马屁股后面跑半夜都会这样吧。何况,今夜不知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也没必要再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恭顺温良的样子,装的实在有些累。最后一口温茶入喉,她抬手优雅地将白玉茶杯放到几案上,淡淡说道:“不错,确实是好茶,不过泡法却不对,茶的香醇损了不少!我们南朝的茶泡法可是很讲究的。”   萧胤此时,气到了极致,出离了语言,反倒有些想笑。她吼他,她拍他的桌子,坐他的几案,还喝他的茶?!他之前是瞎了眼,才会认为她只是一个奴颜婢膝的军妓。   “那是你的喝法不对!”萧胤冷哼了一声,说道。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脸色顿时一阴,转瞬被冰雪所覆盖。他再次,成为地狱里的阎罗。狭长的鹰眸微眯,伸指弹了弹手中的韧丝,慢条斯理地说道:“方才你说,本殿下不敢?”   倒钩箭射入肩上,本就很疼,伤口再次被牵扯,偏又拽不出来,更是疼痛。   花著雨抿紧了唇,清澈的明眸瞬间有些迷蒙。   “你不敢,也不会这么做。你可知,为何你们北军节节败退,却在退入北朝后,便再也没有败,而和南朝对峙起来。因为你的兵士知晓,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再败,再退,南朝兵士便会长驱直入,攻入你们北朝。国将不国,家将不家,他们的亲人会流离失所。你若将我带入战场,在战场上,在南朝兵士面前,让兵士凌辱我,激起的,是南朝兵士的义愤,那么,这么多天的对峙僵局,马上便会打破。北朝,定会一败涂地。”花著雨颦眉说道,清淡的语气,带着沉静,好似流泉过石,柔中带刚。   “你倒是,很懂得如何激励军心。”萧胤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闺阁小姐,如何能懂得这些?他有些不信!   他的问话正中花著雨心怀,她微微颦眉,悠悠道:“我是花府的丫鬟,我叫丹泓,以前是伺候侯爷的,是以在战场上呆过两年。这些战场上的事情,也知晓一二。后来侯爷将我赐给了赢少将,我便为赢少将抚琴。再后来,赢少将不幸早逝,我便回了候府,正巧你来提亲,我便代我家小姐嫁了过来,就是这样!”   萧胤闻言,脸色愈加阴沉。   原本,他要娶得是温婉,却不想娶了花家小姐,而到了最后,娶到的,却是一个丫鬟---赝品中的赝品。如今,就算是将她弄到战场上,恐怕也威胁不了花穆。若是花穆被逼无奈将她一箭射死,倒是会真的激励了南朝的士气。   “你不娶我家小姐,是你的福气,不瞒你说,我家小姐,生的极丑。”花著雨瞥了萧胤一眼,见他脸色不善,淡淡说道。   “那日城楼上,你弹得是什么曲子?”萧胤再次问道。原来是赢疏邪身边的那个红衣女子,怪不得会抚琴,更会激励南朝的士气。   “是我经常在战场上弹得那个曲子---杀破狼。”花著雨清清浅浅地笑着,清清浅浅地说道。   怪不得啊,萧胤冷冷地笑着,怪不得南朝兵士听了备受鼓舞。   萧胤薄唇微抿,思及第一战便是因她的缘故而败,其后,便一败再败。若非是她,他萧胤何以会落到眼下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况。   他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起身,紫眸中的高深莫测郁结为山雨来前的阴霾,一寸一寸缓缓席卷散布开来。他扔掉手中的韧丝,将花著雨扯了过来,反剪双手,按在地面上,伸手将她右臂上的衣衫撕开。   花著雨没有反抗。   今夜,她让他认为她不是花家小姐,而是花府的丫鬟,这便是她的成功。她决不能让他拿她的命去威胁她的爹爹,无论如何都不能。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知道萧胤恨她,恨不得杀了她。   要想保住自己的命,在这一场对峙里,她就只有不服输,不管如何,不能输给萧胤。否则,她的命一定不保。只有她赢了,萧胤才会不甘心,才会留着她的命,继续折磨下去。   花著雨猜的不错,身后,响起萧胤冷厉的声音:“你说,本殿下若将你手指上的关节一个一个的拆掉,你猜,你这只手,还能不能为南朝的兵士抚琴,还能不能激励他们的士气?”   花著雨凤眸一眯,在萧胤看不到的阴影处,闪过一丝寒光。随即,她却浅浅笑了,她淡淡说道:“大概,是不能了吧!”   萧胤的手执住了花著雨的手。   她的手白皙修长,骨节清秀,如美玉雕琢而成。只是,手心处隐隐还有些薄茧。这让他更确认她不是花小姐了,因为一个闺阁小姐,手心怎么会有薄茧,这是劳作的结果。他温柔地抚摸她的手指,就好似抚摸着情人的手一般。   这确实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手,只是,便是这双手摧毁了他的胜利。   萧胤深眸忽然一眯,水晶般的紫色瞬间变为幽深的绛紫,他猛然用力一捏,只听“咯”的一声,花著雨小指上便是一阵剧痛,好似有一根钢针猛然刺入一般。十指连心,左肩上的痛和这比起来,反倒是不怎么痛了。   她低眸去看她的手,小指已经被弯成了奇怪的形状。   她咬住了唇,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其实,她是很怕痛的。所以,她才拼命地练武,为了让自己不受伤。可是,为什么,还是要受伤呢?   萧胤看了一眼花著雨,见她咬着牙,连哼也没有哼一声,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微光。他的手颤了颤,再次出手,这一次出手更快,只听得“咯咯咯......”,不断的轻响。   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剧痛,不断地袭来,让花著雨有些恍恍惚惚,魂魄仿似都出了壳,不再盘桓于身体当中。但是,那痛却如此的清楚,纤毫毕现地让她一一感受到。   额上再次出了汗,牙不知何时咬住了胸前的一块衣衫,咬得粉碎。 正文 第二十章 无法掌控   萧胤停了手。   因为他手中的这只手,已经没有了骨节可以拆除。再不是那种修长灵巧匀称的纤纤素手,而是,软绵绵地垂着,好似风一吹就可以飘起来一样。   都说女子的手摸起来柔若无骨,而真正的柔若无骨,原来是这样子,摸起来感觉一点都不好!   萧胤缓缓放开手中的柔若无骨,忽然觉得有些热。低首一看,手心尽是汗,他起身,将领口拽了拽,呼出了一口气,缓步踱到几案边端起茶杯**饮,这才猛然醒起,茶水早已经被那个女子饮尽了。   他端着杯子怔了怔,眼前浮现出的,是方才她仰头饮茶的优雅和洒脱。他丢下手中的杯子,回身走到花著雨面前。   她直直挺着纤细而娇柔的背,好似一株挺拔的修竹,不管狂风多么烈,都不能够吹倒一般。   发丝垂下,被汗水浸湿,黏黏地粘在额头,脸颊上有胭脂,被汗水浸得有些杂乱脏污,但是汗水流过的地方,露出了肌肤的本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右肩上,倒钩箭依然插在那里,衣衫被血色染得触目惊心。   可是,她却依旧没有求饶。   那双眼,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哀怨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恨,有的,只是傲然,就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一直以来,萧胤以为,他这样的紫色眼眸才是世上最美丽的眼眸,可是,眼前的这双眼,却也是那样美。眼瞳是黑色,很纯粹的漆黑,深不见底的黑,好似随时能将他的心吸附进去。   狂怒,就好似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知何时,就转为了蒙蒙的细雨,再也发作不起来。而且,很意外的,他竟觉得心头处一缩,有些痛。   这种感觉让他很惊骇!   “怎么样,求不求饶,如果你开口求本殿下,本殿下就饶了你!”他俯身问道,狭长的鹰眸中闪过一丝阴沉恼怒的光。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恼怒什么!   “不!”冷冷的,没有一丝犹豫的,坚定的话语。   萧胤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如果换了一个人,无论是谁,就算是换了一个男子,只怕也承受不住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听到他要饶他,恐怕也早就趴在他脚下哭泣求饶了。   可是,她不仅撑了下来,听到他要饶她,竟还能如此理智地拒绝。   难道她不怕痛?!   花著雨不是不怕痛,相反的非常怕。   肩头的疼,手指上的疼,不因萧胤的停手而终止,而是继续的,绵长地悠远地疼着。   可是,要她求饶?   她不会!   她还记得那一夜,她是怎么低伏到尘埃里,去乞求他寻找锦色的尸首,他又是如何冷漠地转身,甚至连看也没看她,就残忍地拒绝了她。   求过一次,已经够了!   而且,她知道,或许向别人求饶,还管用。而萧胤,绝不会因为她的求饶而轻饶她。   他只会看不起她,他只会杀了她!   所以她不会求他!   萧胤望着花著雨,看到她纤长的眉尖紧紧地颦着,没有受伤的手,紧紧地攥着。没有血色的唇中,咬着一块布,是从肩头上撕咬下来的。布上,沾染着血迹,大约是咬破了什么地方。   她并非不怕痛,而是很痛,可是她却不求饶。   第一次,萧胤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无奈。   只要一句话,他就可以令她香消玉殒,那样很简单。可是,杀了她,又有什么用。他觉得,他还是个输者。   这种感觉太不爽。   他抿了抿薄冷的唇,缓缓站起身来,踱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另一只纤细灵巧的手。   只是,这只手的手心,已经被她自己的指甲掐破了,有些血肉模糊,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想要继续动手,却忽然就下不去手了。   “你只是一个丫鬟,一个被人利用的丫鬟,既然花穆让你替嫁,你又何必为他卖命?不如,留在北朝,随了本殿下,我就饶了你,如何?”萧胤沉声说道。   “好!”花著雨依然没有犹豫,干脆地说道。虽然声音很嘶哑,很低,但是语气还是很坚定的。   “什么?”萧胤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不相信她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了。她不是应该还说“不”吗?   “我说,好!”花著雨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留在北朝,并非是要一辈子留在北朝,她还是可以随时离开。而随了他,也并不是一辈子跟随他。   萧胤望着她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若是她再不答应,他是否能再下得去手?!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冰与火   在这一场对峙里,花著雨终究是赢了。   她感觉萧胤执起了她的手,开始将拆卸掉的关节一一按回,依旧很疼。萧胤的动作倒是很熟练,比方才拆骨还要娴熟,拆了一回,再接了一回,看来是练出来了。接好了手指上的骨头,萧胤便派人为她去除倒钩箭。   两个穿着白袍子的人被请了过来,据说是军中的大夫。他们拿着锋利的短刀,在炉火上烧红了,然后迅速地割开了花著雨肩头的血肉,深入到她的血肉之中,寻找到倒钩箭的钩子,然后将箭头生生地撬了出来,再洒了一把伤药抹在了花著雨的伤口上。   动作倒是麻利的很,只是,这不是砍木头也不是凿石头,难道就不能为她用点麻醉散?   或许是疼的,也或许是斗了大半夜,终于松懈下来了,花著雨就在倒钩箭取出来后,疲倦地睡了过去。   花著雨这一次的伤足足养了半个月,肩头的伤口才结了痂。左手的手指却还没好,被夹板夹得死死的,不能动弹。她依旧住在原来的红帐篷之中,不过这一次的待遇,却和之前明显不同了。门口专门增添了侍卫,萧胤似乎是真的要留她在北朝了。   萧胤还专门派了回雪来侍候她,如果她记得不错,回雪可是专门侍候萧胤的。   这半个月里,南朝和北朝的战事依旧处于僵局之中,南朝和北朝各有胜负,两国损伤的兵士都不少。这一次,平西侯花穆率领的精兵,除了在襄鱼关镇守的马兰将军手下的一万兵马,其余五万皆是花家军。花家军的兵力,在这一战中,折损的应当不少。   据说南朝炎帝见久攻不下,便又从帝都派遣了五万精兵前来增援,不过走到半途,却突然又撤军了。这消息对北朝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是,花著雨心中却有些不安。   炎帝如此野心勃勃地挑起了这场战事,何以,又如此轻易地放手?莫非,是东燕有所异动?   东燕的疆土大部分和南朝接壤,虽然疆土并不辽阔,但是东燕的矿产很丰富,国力非常强盛。这些年,东燕和南朝一直关系和睦的,但是并不代表东燕不会趁着南朝帝都空虚之时,忽然发兵入侵。   南朝和西凉多年连战,国力消耗不少。而今,绝对不能和东燕、北朝一起开战。而且,和北朝的战事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和谈。   果然,几日后,花著雨从回雪口中获悉,北朝和南朝签订了三年互不侵犯的合约。   南朝和北朝同时撤军。   而她的归宿,却依旧是北朝。   听说,爹爹在战场上要求萧胤将她归还,萧胤言道:“虽然她是个丫鬟,是一个替代品,但是,既然是来和亲的,就已经是北朝的人,便没有归还的道理。何况,她已经同意呆在北朝了。”   爹爹并未点明她的真实身份,大约是觉得,丫鬟这个身份,对她而言,会更加安全吧。   和谈后的第二日,花著雨便随了北朝的兵士一起开始回撤。   此番,萧胤没有命人将她装在袋子中,任她在马背上颠簸,而是让她坐到了马车之中。   车轮滚滚,花著雨从车窗中望出去,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嫩草不断地疾速后退。她,也正以同样的速度离开南朝,离开她的家国。   马车急驶之间,有人影倏地掀开车帘进入了马车,坐在了花著雨对面的卧榻上。   除了萧胤,却又是哪个?   自从那夜昏过去之后,半个多月以来,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花著雨原以为,他再次将她遗忘,这真是一件好事。或许,她可以待伤好后,趁机离开。却不想,他并未忘记她。   萧胤已经换下了战场上的一身戎装,只着一袭玄色宽袍,冷傲如霜地斜倚在对面卧榻上。连看也不看花著雨一眼,便伸手从一侧几案上端起一个高脚杯,斟满了酒,潇洒地仰首一饮而尽。眯眼品了品,伸手再次斟满酒,抬手递向花著雨,淡淡说道:“你要不要来一杯?”   “奴婢不敢!”花著雨敛眸轻声说道。   萧胤眯了眯眼,几乎想将酒杯中的酒泼出去。   她会不敢?   那又是谁朝他拍桌子,喝光了他的茶水的?   不过,手中的美酒没有泼出去,却因为他的手一颤,最终洒出去了。   眼前的少女,似乎是那个女子,却又有些不像。   皎白的脸上,娥眉很长,很婉约,如远山青青。   眼睛是丹凤眼,明媚莹澈,流转之间清媚隐生,顾盼之际夺人心魄。凝神时,眼眸便静如冰玉。微笑时,那双眼眸中的辉光,又艳如朝阳。   鼻,如秀峰挺立,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唇,如三月桃夭,很是娇艳柔美。   她再没有浓妆艳抹,一扫之前的俗媚之气,清绝的令人窒息。就如同一个沾满了油污的精致玉器,拭去了表面的油污,展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纯和美。   萧胤有片刻的失神,手中的杯子便微微倾斜了。   花著雨伸手接过萧胤手中的杯子,举杯饮尽,仰首姿态如行云流水,饮罢举起杯子,朝着萧胤淡淡一笑,带着一丝婉约洒脱的豪气。   说实话,有时候斗争也是加深了解的好东西,她也无需再装什么奴颜婢膝了。   萧胤被花著雨的笑容几乎晃花了眼睛。   冰与火,这两个极端的气质竟然在她身上结合的极是完美。沉下来,便是冰,深邃而清冷。浮起来,便是火,明媚而绚丽。   “你不问,本殿下让你跟随我,是要做什么?”萧胤回过神来,接过高脚杯,在手中旋转把玩着,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问道。   花著雨往榻上靠了靠,唇角一扬,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有什么必要问呢?军妓我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做不来吗?”   萧胤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慢僵住。车厢内的温度,一瞬间冷了下来,空气,似乎随时都会一点点凝结能冰。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太子府   萧胤不发一言地再斟了一杯酒,执杯仰首一饮而尽。长睫半敛,掩住一双凌厉紫眸,周身有沉敛冷然的气息缓缓荡漾开去。   她为何这般平静,这般淡然,就好似那一切并未发生在她的身上。   “看来,丹泓姑娘似乎是很愿意做妓子啊!”萧胤执着杯子,慢慢再品了一口。这酒便是那夜送过来的“醉花间”,确实是好酒,很醇香美味,但是,此时,他却品不出一丝一毫的味道,心中,莫名的烦躁,“莫非之前在南朝,并非花府的丫鬟,而是花家的家妓?让本殿下猜猜,你这双玉臂被多少男人枕过?花穆?赢疏邪?赢疏邪帐下的四大亲侍?还是花家军中的所有将领?”他的话句句如刀,一刀刀直戳人的心窝。   花著雨微微一愣,却并不恼怒,反而盈盈笑了。   他怎样看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记得他说过,他是绝对不会碰妓子的。或许,这样,对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是啊,一切正如太子殿下所想,太子殿下莫非是后悔让丹泓追随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如,现在就让我离开,如何?免得污了太子殿下的眼。”   她的笑容,在阴暗的车厢内,看上去格外的明媚纯净。   这样的女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妓子。可是,就算之前不是,到了北朝之后,因他的缘故,也成了军妓。   萧胤冷着脸,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像是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终于没有说。   车厢内一阵沉默,从他高大的身影所传过来的,皆是沉沉的冰冷之意。良久,他缓缓起身,那张如刀斧雕琢的面孔上,尽是冷厉之色,幽深的紫眸中,翻卷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你是妓子也好,良家女子也好。从此以后,你都是本殿下的人,不要再妄想离开!况且,就算你逃了,本殿下也有的是办法将你追回来,劝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他话语里的凛然威慑之意,令花著雨忍不住心神为之一慑。一晃神间,他高大的身影已经出了车厢。   透过半开的车帘,花著雨看到萧胤翻身跃上了他的大黑马,一勒缰绳,疾奔而去。   花著雨侧身倚在卧榻上,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要她不要想着离开,萧胤你才是痴人做梦。   之后的日子里,萧胤再没有出现在车厢里,只有回雪,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大约是为了防她逃走。其实他们根本就无须这么严密地看管着她,她的手还没有恢复,连马都骑不得,又如何能逃呢?   在草原上颠簸了多日,这一日,终于抵达了北朝的都城---上京,北朝最繁华的都市。   花著雨掀开车帘,向外遥望。   暮色四合,天空一半是透着黑意的幽蓝,一半是如梦幻般的七彩流霞。天空之下,是一座由巨大的青石砌就的古城,巨大的城楼巍峨、雄壮,城墙绵延百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虽已是黄昏,城门处却有不少北朝子民列队欢迎,及至看到萧胤的身影,人群开始沸腾,开始欢呼。   马车在人群中无法疾驰,到了太子府,已经入了夜。   花著雨和回雪一起,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眼前,是一座庄严尊贵的府邸。   门口两侧,是两只张牙舞爪的雄狮,踏球而立。府门前,人头攒动,提着八角琉璃灯笼的侍女井然有序地站立着,将一条街照的灯火通明。   衣香鬓影簇拥着一个妇人,迎了过来。   那个妇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容貌端庄,眼角额头有着岁月风霜雕刻下的皱纹,看到萧胤,她唇角轻扬,带着欣喜慈爱的笑意。   “姆妈。”萧胤从马上跃下,向着妇人施了一礼。   花著雨记得,萧胤的亲生母亲,似乎很早便过世了。这个被称为姆妈的人,应该就是回雪曾经提起的萧胤的奶娘白玛夫人了。萧胤对于这个妇人,倒是极其尊敬的。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搀扶着白玛夫人的两个女子,向着萧胤施礼道。   花著雨漫眼望去,这两个女子既然自称妾身,应当是萧胤的姬妾了。   橘黄色灯笼映照下,这两个女子其中一个身着红色胡服,一头青丝编成发辫,在每一股中都夹织着亮红色头绳。这应当是北朝的发式了,极是妩媚。那女子生的剑眉秀目,极是明艳。   另一个女子身着浅蓝色胡服,模样比之红衣女子要娇柔一些,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略带娇柔地望着萧胤,眸中情意绵绵。   “阿胤,这位是......”白玛夫人看到了花著雨,望了望萧胤,有些诧异地问道。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司寝   那两个姬妾原本没有注意到花著雨,听到白玛夫人的问话,才将原本黏在萧胤身上的眸光移了开去,投到了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凝立在朦胧的光影里,被几道复杂的眸光审视着,脸上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心底却是忽地想起那一日,她走过送嫁的红毯,被众人审视的眸光。心中,顿时有一些似有若无的烦闷。   萧胤回首,云淡风轻地瞥了一眼花著雨,淡淡说道:“姆妈,只是一个奴婢。”   白玛夫人的眸中很明显划过一丝疑惑,但是,她却再没有问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淡然转身,向府内而去。   萧胤的姬妾听到花著雨只是一个奴婢,再看到花著雨身上的侍女服,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转身随着萧胤和老夫人去了。   花著雨尾随在众人身后,踏入了萧胤的太子府。   虽然天色已然不早了,但是太子府却是处处灯火通明,很显然,白玛夫人已经为萧胤备好了接风宴。   花著雨被回雪引着,一路穿廊过院,来到了一处大殿,门楞上大书:庆安宫。   这处殿宇皆由汉白玉筑成,虽没有南朝殿宇的精致富贵,却自有它独特的大气恢弘。殿内的地面是由一块块三尺见方的青石铺就而成,打磨的光可鉴人。屋顶极高,雕刻着飞龙的柱子透着粗犷的美。站在这样广阔深远的殿内,人在其中说话,仿佛都有回音发出一般。   殿内摆设的华丽而高贵,屋正中的金玉璀璨的座椅,让花著雨猜测此处应当是萧胤的寝宫。萧胤方才既然说了她是奴婢,却不知回雪何以要领她到这里来。   “回雪,不知殿下吩咐要我住在哪里?”花著雨轻声问道。   回雪乍然停住脚步,回首说道:“丹泓,你现在是太子府的奴婢,以后在主子面前说话,一定要自称奴婢。太子府可不比在外面,你要守好奴婢的本分,不然,若是惹恼了殿下或其他的主子,可是有苦头吃的。”   花著雨微微一愣,随即勾唇笑道:“丹泓记下了。”她几乎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军妓也做过了,难道连奴婢都做不了?   回雪的神色缓了缓,继续说道:“此处是殿下的寝宫,日后你便住在偏殿,做殿下的司寝。”   “司寝是什么?做什么的?”花著雨一听到“司寝”,心头便一凌。   “说白了,便是专门为殿下铺床叠被的。”回雪淡淡说道。   花著雨微微颦眉,她从未料到,侍女会这般难做。专门为萧胤铺床叠被?怎么听着这般别扭。   “这个,就没有别的活计,比如烧水,浣衣,或者打扫庭院?”花著雨问道。   “这些都是粗活,司寝的活计,可是一个美差,侍女们都是争着要做的。”回雪淡淡扫了花著雨一眼,说道。   花著雨心中明白,何以那些侍女会挣这个活计,绝对不是因为轻巧,恐怕是因为这个活能见到萧胤吧。   “既然大家都争,那便让她们做好了。不如让我去打扫庭院。”能够离萧胤越远越好,最好是让他能再次忘了她,这样待她手上的伤好了后,也好寻机潜逃。   “这是殿下吩咐的,回雪没有权利更改,你若是真的不想做,可以去求殿下。”回雪一边说一边向一侧的偏殿走去,打开一间屋子,道,“日后你便宿在此处,每日你只要在殿下还没睡下前铺好被褥就行,若是天气冷了,还要记得给殿下捂暖被褥才成。可是记下了?”   花著雨颦了颦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虽出身富贵,家中也是婢女成群,今夜却是第一次听到“司寝”,第一次听到捂被子。或许是她在外面呆的久了,苦惯了,没有在富贵乡享受过,不知道这富贵人家竟是这般使唤人的。   捂被子,莫不就是平老大和康老三他们平时闲聊时,所说的暖床?难不成是要她先钻进去暖好了,再让萧胤睡进去?莫说做了,便是想一想也觉得尴尬。   这活,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如今已经到了阳春三月,便是塞北,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暖床应当是用不到了,到了今年严冬,谁知道那时她会在哪里?   “全部记下了,不知还有别的什么吩咐?”花著雨笑盈盈地说道。   “没有了,那我便先去了。一会儿记得为殿下铺床。”回雪说完,便起身去了。   花著雨回身倚靠在床榻上,打量着自己的住所,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摆设虽然简单,但是所用的家具器皿皆是上好之物,虽然是偏殿,因着是在太子的宫殿,倒也有几分贵气。   连日来的马车颠簸,人极是困倦,如今终于摸到了床榻,花著雨便靠在柔软的被褥上小憩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隐约听到有人声传了过来,花著雨抬首一看,只见窗外一轮明月已经不动声色地移到了中天,夜色已经深了。   花著雨翻身从床榻上起来,想着回雪嘱托她的话,便打开门向萧胤的寝殿走了过去。如今,她要在太子府韬光养晦,安心养伤,可不能再受罚。   她快步来到萧胤的寝殿,踩着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穿过层层叠叠的金黄纱帐,来到一张金玉大床前。不得不说,萧胤真是会享受,这床榻可真够大的。   听着人声越来越近,花著雨连忙从一侧偏房的柜子里,取出来一套被褥。她的手带着夹板,不够灵巧,只能单手去铺床,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听到人声已经到了殿门口。   看样子是萧胤回来了,花著雨低眸扫了一眼床榻,看到处处都很平整了,便从寝房内退了出来。殿门口响起侍女们恭敬的跪拜声,显然是萧胤已经进来了。   此时从殿内出去势必会和萧胤碰面,花著雨忙隐在了外殿的暗影处。悄然抬眸看去,只见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萧胤迈着慵懒的步子走了进来,他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拥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方才在太子府门口看到的那个红衣女子。   她此时,小鸟依人般依偎在萧胤的怀里,丽目向上望着,脸颊上泛着薄薄的娇红,妩媚风情,甚是撩人。飘逸如云的红衣,裙袂处缀着亮片,在烛光下闪耀着点点金光。腰间梳着五彩的腰带,将婀娜柳腰勒了出来。   看来这男人还真是离不开女人啊,刚从战场上回来,萧胤便召姬妾侍寝了。   萧胤显然也喝了酒,狭长的紫眸透着一丝迷醉。束发的金冠已经松了,一头墨发凌乱地披散下来,浑身上下,看起来有一种邪恶的魅力,既浪荡又不羁。   两人从花著雨身畔相拥着到了里间,不一会儿,花著雨便听到萧胤充满磁性的笑声在寝房回荡。   她挪了挪脚步,悄悄从暗影处移了出来,快步向殿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就听得内室传来萧胤的冷喝声:“司寝!是谁司的寝,给本殿下滚出来!”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春光泻   殿内刹那间一片死寂,花著雨心中倏然一沉,顿住了脚步。回首望去,只见在殿内伺候的一众侍女皆是一脸惊惶地盯着她,每一双凝视着她的瞳眸中,都装着同样的一句话:“你完了......”   花著雨实在不知究竟什么事,能将正在和姬妾卿卿我我情意正浓的萧胤惹怒。只得敛眸走上前去,希望萧胤忘了司寝是她,别故意难为她。   “今夜是你司寝?”萧胤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隔着重重帐幔,听不出声音里的喜怒。   “正是奴婢!”花著雨低低说道,刻意粗着嗓子,不希望自己的声音被他听出来。   “拉出去,廷杖二十!”萧胤淡淡说道,声音虽低沉,但殿内沉寂无声,听上去格外清楚,格外的强势。   几个侍女依言上来,就要去拖花著雨。   “慢着!”花著雨猛然抬眸,冷然看向前方。   隐隐摇曳的烛火,映出层层叠叠如烟似雾的帐幔,流光幻影一般飘逸。帐幔后的身影,朦胧而慵懒,脖颈上,隐约缠绕着一段如藕般的玉臂。   “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殿下要如此重罚。”廷杖二十,可是不轻的惩罚。她现在没有内力护体,可是万万受不得。   “殿下,这不是您带回来的侍女吗?胆子怎么这么大啊?”女子的声音穿过层层帐幔,依然妩媚酥软的撩人。   “被褥是冷的,你就敢铺上来让本殿下睡?”伴着萧胤冷冷的声音,还有两道灼人的眸光,如锋芒一般犀利地落在她身上。   花著雨微微一愣,原来,真的需要暖床么?在战场上,那么艰苦的环境,他都能泰然自若。这样的人,怎么会嫌被子冷?怕是,知晓司寝是她,故意折磨她吧!?   “殿下,奴婢并没有错。这被褥奴婢的确是已经暖过了,只是殿下回来的太晚,是以已经变冷了。”花著雨曼声说道,反正不暖和暖热了再凉了也是一样的,希望萧胤不罚她就好,“殿下若是嫌冷,奴婢这就拿去再暖热了来。”   “既是如此,那你便再为本殿下烘暖了,本殿下便饶了你!”萧胤懒懒说道。   “是!”花著雨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次萧胤这么好说话。   不过,她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将被褥给她拿出来。眸光流转,看到一侧侍女再次同情地望着她。看来,萧胤又是故意难为她了,大约是笃定她不敢进去拿被子了。如此拿不出被褥,烘不暖被褥,还得受罚了。   花著雨冷冷一笑,挥手撩开了薄纱烟罗。   这举动令身后的侍女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得目瞪口呆。   眼前一床的暧昧春色,萧胤倚在床榻上,一头乌黑凌乱的散发狂乱倾泻在身侧。身上衣衫随意搭着,敞露出健壮的小麦色胸膛。一只雪白的玉臂环绕在他胸前,腕上两只红色玛瑙珠串,衬着如雪肌肤,甚是亮眼。   花著雨一弯腰,神色如常地用左手去扯铺在床榻上的被褥。   萧胤的姬妾轻呼了一声,纤长的玉指,指点着花著雨,道:“你......你......你好大胆!”   “南朝女人都像你这么大胆?”萧胤眯着眼,眸色深沉地打量着花著雨。   花著雨轻笑一声,冷声说道:“这算什么大胆?殿下都敢露,难道我还不敢看吗?”   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看。   有一次,她无意碰到军中的将领们在河里洗澡,彼时吓了一大跳,转身便走。偏偏还有几个将士笑话她从来不和他们一起洗澡,说她不够礼贤下士。几个人围起来,将她拖下了水,要她和他们一起洗。那一次,她发了好大的火,将几个将士痛殴了一顿,才逃脱他们的魔掌。   虽然说,打斗过程中,她尽力不往他们身上看,但是,多多少少,还是被迫看到了一点。   事后,她还解释自己得了病,不能在冰凉的河水中洗澡。天知道,那时可是夏日炎炎的季节,在河里洗个澡,是多么的舒服惬意。   花著雨一用力便将床榻上的被褥扯了下来,那名姬妾身上衣衫原本脱了大半,此时没有了被褥,嘤咛一声,缩到了萧胤背后。   萧胤眯眼望着花著雨,翻身从床榻上起身,迎着花著雨清澈的眸光,坦露着胸膛,向花著雨走了过来,几步便跨到她身前。   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花著雨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萧胤步步紧逼,一直将她逼到墙边,他伸出两手,一左一右抵住墙面,将花著雨圈在了他的包围中。   他那张俊美的容颜便距离她咫尺之间,深紫色的瞳仁在烛火下愈加潋滟,深深地沉沉地灼灼地凝视着她。   花著雨黛眉微颦,高高仰着头,侧目迎视着他灼灼的目光,心中却有些打鼓。她实在看不透,他眸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色。   “你要做什么?”花著雨凝眉问道。   萧胤猛然伸手擒住她的下颌,花著雨被迫直视着他的眸光,心中极是窘迫,但是,面上却强自淡定。   萧胤紫眸中透出冷凝的眸光,淡淡说道:“告诉你,本殿下可不是谁都能看的,这笔账早晚得找回来,本殿下可不是吃亏的人!”言罢,松开花著雨的下颌,灿然而笑。   花著雨被他笑得心中胆寒,弯腰从他身侧溜了出来,抱着被子快步离去。   外殿里,其他侍女早备好了火炉,花著雨这才知晓用火炉将被褥烘暖即可。她蹲在地下正在烘被褥,却见萧胤的姬妾穿戴整齐从内室袅袅走了出来。还没有侍寝,就要离去了,想必是被方才的事情闹得,萧胤已经没了兴致。那姬妾路过花著雨身畔,眸光冷然地瞪了花著雨一眼,才扭着腰离去。   那一眼实在是太过凛然,花著雨忍不住苦笑,看来她这次是得罪人了,恐怕日后在王府中不会很好过了。   五一要出门,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所以怕是有两三天不能更新了。特向亲们请个假。很抱歉,希望亲们能够谅解,也祝愿大家五一能够玩的开心。群么一个。O(∩_∩)O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羞辱   司寝确实是一个美差,只需每日晚间,在萧胤就寝前,为他铺好被褥。再在第二日晨起,萧胤起身后,为他整理好被褥。只是,差事虽然轻巧,却是经常无可避免地和萧胤碰面。若是那些暗慕萧胤的侍女,定会喜不自胜。   可对于花著雨而言,却无疑是煎熬。   这样每日里都和萧胤碰面,若是她从太子府成功脱逃后,萧胤岂不是第一时刻便能发现她不见了?而且,这些日子,除了刚回来那日,萧胤召寝了那个红衣姬妾后,便再也没有召人侍寝。   俗话说,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渐渐地,便有些不好听的流言开始流传。   这一日,趁着晌午人少,花著雨溜到了太子府的后园查看地形。她的手伤已渐渐痊愈,能够活动自如了,若是寻到机会,她打算早日离开。   时令已渐渐入了四月,虽然塞北的春来的晚,也终是来了。太子府的后园,也是一片明丽的风光。各色的花已经开了,逗引的粉蝶在花间翩翩飞舞。时有清脆的鸟鸣声从满目新绿的林子里传了出来,很是悦耳。   后园风景虽美,却不似花著雨想象的那般幽静。   前面的池塘边,一群侍女簇拥着两个女子。   花著雨识得,那两个女子便是萧胤的那两名姬妾。那夜侍寝的那名红衣女子名梅娜,另一位名雪姬。   此时,两女正坐在池塘畔谈论什么,样子倒是很融洽。   花著雨微微扬眉,看来,萧胤不仅治军有方,原来,御妾也有道。她听说,凡是姬妾众多的,都是明争暗斗,不想萧胤的姬妾关系这般好。   她绕过一处花圃,向另一边走去。原想避开这些人,不想有人眼尖,竟然看到了她。   “呦,这不是那个勾引殿下的狐媚子吗?”梅娜的声音透着鄙夷飘了过来。   花著雨淡淡颦了颦眉,曼然前行。眼下,她并不想和任何人起什么冲突。她不想惹事,然而,人家并不想放过她。   梅娜显然未料到,花著雨竟然置她于无物。愤然起身,率领着一众侍女,便追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见了本夫人,何以不下跪?别以为你夜夜侍寝,殿下就是宠你了。你看看你,逛个园子,也是孤零零一人,连个侍女也没有。看来,殿下也没将你当回事,军妓就是军妓,殿下就是玩你,也不会给你任何名分的。”梅娜的声音,鄙夷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嫉恨。   花著雨乍然收住了脚步,冷冷笑了笑,凝立在一棵桃树下,翩然转身。正是花开之时,桃之夭夭,缀满了花枝,密密实实的。她的笑容,在一树的胭脂火中,却愈发冷然。   “你说什么?”冷然颦眉,语气里暗含着令人心惊的气势。   梅娜呆了呆,顿住脚步,叉腰笑道:“从你来后,殿下就没有再召寝。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都不知么,借着司寝的名义,夜夜勾引殿下侍寝。那一夜,看殿下带了我回去,你便故意不暖被褥,你想一个人得殿下独宠。可惜啊,你却是一个军妓。殿下是从不碰妓子的,虽然现在被你迷惑,却也只是玩玩而已。劝你不要得意忘形了。”   花著雨愣住了。   她不知,自己竟然被传得如此不堪。   司寝变侍寝?!   这些人倒真是会想啊!   “梅娜姐姐,你别这样说。日后,便是自家姐妹了,别吓到妹妹了。”雪姬从后面旖旎而来,一袭湖绿色锦裙,长发垂髻,极是端丽。   “什么自家姐妹,殿下怎会让一个军妓和我们做姐妹!”梅娜嗤笑着说道。   花著雨没想到,除了她是南朝和亲公主这个身份,自己做军妓的事她们竟也知道了,一句一个“军妓”的羞辱。   这个羞辱何时方能停止?   这都是拜萧胤所赐!   她淡淡挑眉,冷然笑道:“梅娜夫人,既然你也知晓,殿下从不碰妓子,可是,这次却为我破了例。或许,殿下还会为我继续破例也说不定!是不是?”   梅娜脸上鄙夷的表情僵住了,她瞪大美目,眼瞅着面前的女子,分花拂柳而去。布衣罗裙,在淡淡日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长发披垂,划出流水一样的波纹。   俺回来了,可以正常更新了。谢谢亲们的支持,么么。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苦力   夜。   花著雨透过窗棂,遥望着院外。   院里一株花树开满了骨骨朵朵繁茂的花,在澹澹月色下,遥望如云雾般缥缈。香气,透过窗棂,沁入到室内,馥郁而游离。   白日里梅娜说的那些话又在耳畔环绕,让她心中生出一种厌烦。她心中清楚,她已经陷入到萧胤姬妾争宠的漩涡中了。若是再在太子府中呆下去,因着那些流言,他的姬妾,只怕会将她当做阻碍她们得宠的绊脚石,届时恐怕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上身。   萧胤虽可恶,但是总归是大男人,就算是罚她整她也是光明磊落的。而姬妾间的争宠却不再是明枪,而是暗箭,以她如今的境况,只怕是防不胜防。   她这里正心事重重,萧胤的贴身侍卫流风忽然过来传她过去。   天色已经不早,方才她也为萧胤铺好被褥了,此时唤她前去,却不知为了什么?一个凝神间,已经到了萧胤的寝殿。   殿内掌着灯,萧胤坐在椅子上,手中随意翻动着一卷书,眼睫低垂,神情似乎很专注。暖黄色的光晕照着他挺直如刀削的鼻梁,划过浓密的睫毛,晕染在分明如菱角的唇上。冷锐之气在柔柔的光晕下已尽数不见,他看上去很悠然。   他确实生的人模人样,倒也怪不得他的姬妾和婢女们每日里费尽心思明争暗斗都要爬上他的床。只是,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平白无故地也卷入其中。   流风将她带了过来,向萧胤施礼后便退了出去。花著雨心中着恼,便凝立在屋内,抿唇一言不发。   屋内一时间静悄悄的,只闻蜡烛嗤嗤的燃烧声。   忽而,一声低低的鹰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花著雨凝眸,这才注意到那一日出征时看到的海东青不知何时立在了萧胤的肩头上,此时正歪着头打量着她,一双墨黑的鹰眸,看上去颇具灵性。   主子不是好人,这鸟怕也不是什么好鸟!花著雨冷冷瞥了一眼海东青。   “过来为本殿下磨墨!”萧胤放下手中的书卷,冷声吩咐道。   花著雨清眸流转,见在旁边伺候的侍女恍若未闻,该端茶的依旧端茶,莫非萧胤是要她磨墨?话说也就她一人闲着。   果然,见她纹丝不动,萧胤抬眼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怎么,本殿下使唤不动你了?”   “奴婢不敢!”花著雨敛眸,淡淡说道,“奴婢是司寝。”   萧胤唇角讥诮扬起,眯眼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司寝。现下你的手伤已愈,日后便做本殿下的贴身婢女吧!磨墨!”   花著雨凝眉,要她做贴身婢女?   回雪便是萧胤的贴身婢女,每日里除了歇息,便都是伺候他了。用膳时为他布菜,处理公务时,为他掌灯磨墨,出行时还要随行,整日价小心翼翼追随伺候,若是遇上他心情不好,还要被责骂......   何况,若让她做了他的贴身婢女,她更无脱逃之日了。   “奴婢愚笨,怕是做不了殿下的贴身婢女!”花著雨放低姿态,缓缓说道。   萧胤拂袖站起,缓步走到花著雨身前,一双紫眸如水似绛,深不见底,不知何时,脸上已然罩了一层寒霜,屋内气氛顿时冷凝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殿下!奴婢有事要禀!”一个侍女从内室走了出来,站在萧胤面前说道。   萧胤冷哼了一声,眸光依旧凝注在花著雨脸上,缓缓问道:“何事?禀!”   “奴婢方才在内室为殿下熏香,无意间发现......”那侍女顿了一下,眸光复杂地瞥了一眼花著雨,迟疑着说道,“发现司寝为殿下备的被褥上,有......”   花著雨心中一凌,清丽眸光扫向那侍女。她认得这侍女,是专为萧胤熏香的。   “有什么?”萧胤似乎也有些意外,声音低沉地问道。   “有血迹,像是女子的月信!”侍女迟疑着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她的话一落,室内其余的侍女皆是抽了一口气。   要知道,嫔妃姬妾在有月信之时,都是不能侍寝的。若是在主子被褥上留下这些女子秽物,是大不敬之罪。这些日子,太子没有召人侍寝,被褥只有司寝接触过,难道说......那些流言蜚语竟是真的,司寝莫非真的夜夜侍寝?因而不小心在殿下被褥上留下了这些东西,就算是殿下宠她,怕也是难免责罚了。   “你去将被褥拿来!”萧胤脸色一寒,冷冽的眸光如锋芒。   那侍女忙疾步到了内室,将一条褥子捧了出来,上面果然有些斑斑点点的嫣红。   “你怎么说?”萧胤回身坐下,手肘撑在椅把上,眸光凛冽地问道。   花著雨勾唇冷笑,没想到暗箭这么快便朝着她射了过来。只是不知是梅娜派人做的,还是雪姬?不过,这陷害若想成功,须有前提,那便是她真的侍寝了。   其实,这件事,萧胤心知肚明。她没有侍寝过,只是铺铺被褥,又怎么会在上面留下这些?   可是,看样子,萧胤并不打算饶过她。   他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是打算看她的好戏。   花著雨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扁,再一顿乱棍好打。   “殿下心中清楚,又何须我说什么?”花著雨反唇冷冷相讥道。   萧胤冷冷哼了一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紫眸中泛起暗沉的光芒,寒如冰雪。   “本殿下的贴身侍女你不做,司寝你也做不好,果然愚笨至极,既然如此,便到洗染房做苦力吧!”他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回身进了内室。   花著雨在几个侍女怜悯同情的眸光注视下,从萧胤寝殿退了出来。   院子里寂静而清冷,皓月流空,夜风里隐约有淡淡清雅的花香。   她想,明日里,太子府里应该就会满布她失宠被罚到洗染房的流言。可是别人不会知晓,所谓的惩罚,其实对于她而言,却是解脱。   花著雨快步走回到偏殿,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随身之物。回雪早已在她门外等候着,待她收拾好了,便领着她来到浣衣女居住的院落。   低矮的房屋,围成了一处不大的院落,院中没有任何花木,栽满了晾晒衣裳的竹竿,竹竿之上,挂满了各色衣衫。院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味。   院子正中,有一口水井,有几个婢女正围在那里浣衣,捣衣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在耳中,沉重而清冷。   果然是苦力,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依旧在洗衣。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晴天霹雳 二更   回雪将她领到一间屋内,这是一个三人合住的小屋,布置的极是简陋,远远不如她作司寝时所住的小屋。但是,她却很欣慰。将薄薄的被褥铺好,她回身看去,见回雪依旧站在门口。   “我瞧着,你也是一个聪明人,为何要这么执拗,总是得罪殿下?如今这里不比在殿下寝宫内做事,你恐怕要吃些苦头了。若是有事,你可以差人去寻我,如果可以,我会帮你的!”言罢,回雪转身离去。   “新来的,还不过来干活!”院内有人大喊,花著雨应了一声,便起身到院内浣衣。   花著雨自小吃苦不少,对于这些粗活,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未想到,这一洗,便洗到了天色微明。回房歇息了没多大一会儿,新的活又来了。   这样没日没夜的浣衣,果然很难熬。不管活有多累,总的让人歇息吧,这样做下去,总也有吃不消的一天。不过,就算累,花著雨也觉得比伺候萧胤强。而且,她已经计划好了出逃。   听浣衣女们说,过几日,便是萧胤奶娘白玛夫人的生辰。   据说,萧胤的母后过世很早,那时候萧胤的父王忙于征战,无暇顾及他。他从七岁起便由白玛夫人抚养长大,对白玛夫人极是尊重。每年白玛夫人的生辰,萧胤都会在府里大摆筵席,为她庆贺。   花著雨便想趁那日宾客多,好借机溜出去。这一次,不比在军营,无处可藏。只要出了太子府,她便先寻一个地方躲起来。这么大的上京城,萧胤要寻她,也是不容易的。   转眼几日便过去了,这日一早,府里便张灯结彩,极是热闹。   只是,这日的天色不太好,到了黄昏,天空大片暗涌如波涛的阴云密布,遮掩了残阳的余晖,夜幕低垂。   这日恰好轮到花著雨当值将浆洗好的衣衫送到各院之中去。这对花著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正好趁着送衣衫没人注意的机会离开这里。   只是,花著雨没料到,她计划好了离开,别人也计划好了算计她。   天色尚早,花著雨原本打算待送完了衣衫后,待天色全黑,便借机行事。但,当她推着送衣车来到梅苑时,送衣车的一个轮子突然便从车子下滚了出来,整个送衣车一下子倾倒在地。有几件衣衫掉在地上,还有一件浅红色暗花的云锦宫装被车子扯破了。   这车子显然是方才她去送衣时,在外被人动了手脚。   看来,就算是她做了小小的浣衣女,还是有人不愿放过她。   梅苑里居住的是梅娜,门口的侍女看到她,立刻进去回报了。梅娜即刻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推车的花著雨,唇角漾起一抹冷笑。   “哎呀,夫人,你的衣衫......被扯破了!”一个侍女从地下拿起那件浅红色暗花的云锦宫装说道。   梅娜一脸快意地走到花著雨面前,伸出涂满了蔻丹的纤纤玉手,指着花著雨的手道:“几日不见,这双手就这般粗糙了。洗染房的活不好做吧?”   “那件事,是你做的了?”花著雨原本并不确定是梅娜还是雪姬陷害的她,今日听梅娜的语气,显而易见,那被褥上的东西是她派人做的了。   梅娜唇角轻勾,得意地笑道:“是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奈我何?”眼波一转,凝注在那件勾破的衣裙上,厉声道,“不过今日的事情,你就有些运气差了。怎么偏偏就将本夫人的衣衫弄坏了呢,原本打算今夜夜宴时穿的,这可是殿下赐给本夫人的,再找不到第二件。你这个贱奴,做了浣衣女还不老实,还想着陷害本夫人。没了这件云锦衫裙,你叫本夫人今夜穿什么?来人,把这个贱奴关押到柴房,痛打二十大板!”   她的愤怒,却不是装的。可见的极是珍视这件衣衫。今日的事情,看来不是她做的了。   “慢着!”花著雨冷冷说道,“梅娜夫人,这件衣衫,显而易见之前已经被人动了手脚,是刻意陷害奴婢的。梅娜夫人还是莫要被别人做了刀使。”   梅娜脸色变了变,依旧咬牙道:“罢了,先饶过你,把她压入柴房,好生看守。待本夫人禀了殿下,再行处罚!”   有几个侍卫得令,即刻将花著雨押到了柴房。   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任谁都可以惩罚,怪不得回雪说,她在洗染房已经不比在萧胤寝宫当值。   柴房之中,阴冷而潮湿。   里面堆放着柴草和平日里不用的破桌烂椅。仅有一闪小小的窗户,却被木条钉死了。柴房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刑具,看来,这里平日里便是关押犯错的奴才之地,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刑室。   不知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   花著雨起身,搬了一个破椅子,踩在上面推了推窗户,钉的很死,不能撼动一分。心中顿时颇为沮丧,脚下的椅子忽然一歪,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哗啦一声散了架。   花著雨重重跌倒在地上,扑了一身的灰尘。   就在此时,听得柴房的门锁一阵响动,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里向外望去,天色尚未黑透,但,天空中阴云密布,似乎随时有雨。   两个侍卫疾步走入室内,冷然道:“殿下吩咐了,你弄坏了梅娜夫人的衣衫,原应重罚,但今日是白玛夫人的生辰,不易见血,便罚你三日不能进食。三日后,再行惩罚。”言罢,便将房门再次锁住了。   静静的夜里,悠扬的丝竹之声遥遥传来,动听而缥缈。   她倚靠在墙壁上,只觉得腹中开始饿了起来。   在洗染房,每餐的膳食极差,没有一点油星,总是不到餐点,腹中便开始饥饿难忍。她恐怕是坚持不了三日,得想法子逃出去才是。   她屏住呼吸,想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侍卫守着。   “听说南朝的平西侯花穆出事了,你可知晓?”一个侍卫小声问道。   “怎么不知道,若非是他,我们这次和南朝的战事,说不定就胜了。如今他被判了全家抄斩,南朝少了这员大将,这事对我们北朝可是一件大喜事啊。”另一个侍卫语气喜悦地说道。   伴随着两个侍卫的话语,天空中一道闪电掠过,撕开浓重的乌云,紧接着一道惊雷炸过,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起来。   一向干旱少雨的北朝,在早春竟然下起了一场雨。   二更到,俺是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   那个,明天花著雨要发飙。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戾气   好似被一记重拳猛然击中,心,生出一股尖锐的疼痛。一阵眩晕袭来,眼前模模糊糊,耳畔寂静无声,世界,在她面前,瞬间变成了一片混沌。   过了好久,淅沥的雨声才重新传到她的耳畔。   全家抄斩?   不会的,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花著雨猛然起身,狠狠地摇晃着柴房的门,哑声叫道:“开门!”   那声音很冷,却带着不可遏制的颤音,似乎是很怕,怕失去什么,又像是恐慌。   门外的两个侍卫心中皆是一惊,还以为柴房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殿下虽然要罚这个奴婢,但是却并没有打算让她死。是以,两个人取出钥匙,将柴房的门打开了。   门开处,一道纤影疾速飘了出来,其中一个侍卫猝不及防,他的脖颈,已经被一只纤纤玉手掐住了。   好凉的手,冰的他心中一寒。   “方才你说,平西侯被判了什么罪?”女子的声音,极冷,极锐,就好似深冬的风,划过冰雪覆盖的山巅,肃杀的令人窒息。   那侍卫心头凛然,鬼使神差地乖乖答道:“花穆因谋反罪被判了全家抄斩,十日后,在梁州斩首示众!”   “你说的可是真的?”一股戾气从花著雨纤柔的身上迸出,强烈的迫人**窒。   “句句是真,据说,南朝连皇榜都已经张贴出来了!”另一个侍卫眼见花著雨扼住了那个侍卫的脖颈,心中一惊。眼前女子的气势很惊人,并非一般人有的,只有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历练过,才会有这种令人窒息的杀气。他不敢大意,在她身后缓缓答道。   花著雨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犹若傻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天地之间,到处都是黑沉沉的,黑的无边无垠。   她站在黑暗之中。   她站在风雨之中。   黑暗,和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地朝她压来。   衣衫尽湿,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单薄的肩膀。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魄一般的眼眸,暗沉的没有一丝亮光。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   花著雨不断地问着自己。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良久,低低的笑从花著雨紧抿的唇间溢出,怎么也不受她的控制,止也止不住。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带着狂和冷。眼眸中,却闪现着点点泪光。   一直笑到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猛然伸袖,擦去了眼角的泪。   现在,并非伤心之时。   她静静回眸,如水潋滟的清眸中,只余冷冽幽寒。   “我要见萧胤!”她冷冷说道。   “殿下此时正在宴会上,不会见你的!”侍卫被花著雨方才的气势吓住了,此时方回过神来,沉声答道。   花著雨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未理睬他的话,快步向前走去。   “你不能离开这里!”两个侍卫疾步上前,拦住了花著雨的去路。   “滚开!”花著雨黑眸一凝,瞬间现出犀利之冷。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花著雨忽然动了。   她的内力没了,但武功的招式尚在,身体依旧是敏捷的。   眼前银光一闪,带血的银簪已经从左边侍卫的肋下抽出,热血飞溅,那侍卫软倒在地。在另一个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她一记手刀,已经劈在他的颈间。   这一连串动作的速度比之以前,是差的远了,但是,收拾这两个武功平平的侍卫,却还够用。   她捡起侍卫手中的剑,迈过倒在地上的两人,继续前行。   穿廊过院子,一直走到了萧胤宴客的前院。   丝竹之声,透过蒙蒙雨水,似真似幻地传到耳畔。随着她的接近,那乐音越来越清晰---婉转、喜庆、欢悦到极致。   那里,华灯盏盏。   那里,有酒,有琴,有歌,有舞,有欢笑......   悲伤,只属于她自己。   华灯旖旎的殿门口,一众侍卫一字排开,腰间挎着的刀鞘在灯光下闪耀着冷冷的幽光。   花著雨面无表情地提剑而来,为首的侍卫冷喝一声道:“什么人?”   “叫萧胤出来!”花著雨冷声说道。   身前顿时“嘡嘡”声四起,是萧胤的侍卫刀剑出鞘的声音。   一时间,刀光如雪,杀气四溢。   “大胆,太子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拿下!”为首的侍卫怒声吩咐道。   一众侍卫顿时脚步盘旋着,一步一步朝着她包围了过来,不一会儿便将她逼入到一棵桂花树下。   花著雨凤眸微眯,一记刃寒从清眸中闪过。   树底下,刀光纷飞,寒光闪烁。   在侍卫们雷霆般的攻势下,花著雨虽然也刺伤了几名侍卫,但是她的左臂上,却也被一剑刺中,顿时血流如注。没有丝毫内力,单凭剑招,对付方才梅娜派去看守她的两个侍卫还凑合,但是,面对萧胤的这些亲卫,是绝对胜不了的。   右肩上又一痛,似乎是又中了一刀。   衣衫上沾满了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诺言   “住手!”忽而一声冷叱,萧胤的亲卫流风和回雪从廊上缓步走出。   一众侍卫刀剑回鞘,肃然退开。   花著雨伫立在庭院之中,手中的剑兀自滴着血。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惨淡的灯光从廊下的灯笼中晕出,照在花著雨身上。一袭血色长裙,青丝凌乱披垂,脸上没有悲喜,眉眼间,是侵入骨髓的清冷。   她提着剑,缓步向廊前走去。   “你要见殿下?”流风沉声问道。   花著雨瞥了他一眼,兀自向廊前走去。   “丹泓,怎么是你?”回雪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是花著雨,不免极是惊诧。在她眼中,花著雨来到太子府这么久,除了有些执拗外,一直都是一个本分规矩的婢女。而今夜的花著雨,完全颠覆了她之前的形象,超乎她的想象。   花著雨凝着一张脸越过她,便要踏到殿内去。回雪闪身拦在了她面前,道:“丹泓,你要找殿下,也要容我通禀一声。究竟是什么事?能和我说吗?”   “那好,我要一匹宝驹,再备五日的干粮,再要今夜出城的令牌。若能,便马上备来,若不能,便不要拦我。”她需要立即出城,等不到明日。而夜晚出城,需要有令牌。   “你要离开?”回雪一愣,这个主儿她自然做不了,“你等等,容我通禀一声。”   “不必了!”花著雨越过她,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跨入殿内。此时,萧胤是一定不会见她的,必须硬闯。   一踏入殿内,丝竹声、笑声和动听的歌声便涌入耳畔,熏香、脂粉香、酒香也随之漾来。   花著雨抬眸,隔着幔子,感觉自己好似在隔着云雾看浊世,流金般的烛火陶陶然燃烧着,几个花团锦簇的舞姬在厅内盘旋舞着,一个女子正在唱着曲子,歌喉圆润动听。   她撩开幔子,缓步向内走去,衣裙上滴落的雨水和鲜血,在米黄色的地毯上晕开,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花著雨的进入,就如同美妙流畅的乐音忽然插入了一道不和谐的音符。舞姬们止住了舞步,歌女也停住了曼唱,所有人都向花著雨望来。   烛影摇红,原本其乐融融的欢聚场合因为她的到来,乍然变了气氛。   回雪从花著雨疾步走出,跪倒在萧胤面前,道:“殿下,丹泓有急事要见殿下,回雪没能拦住她!”   萧胤端坐在正中的金玉大椅上,左首边坐着白玛夫人,右下首坐着他的两位姬妾,梅娜和雪姬。萧胤冷冽的眼风从花著雨脸颊上刮过,紫眸一眯,眸中闪过一丝暗沉,他若无其事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首一饮而尽,身侧的雪姬忙伸出纤纤素手提起酒壶为他斟满了酒。   “怎么不舞了?”他眯眼扫了一眼舞姬们,淡淡问道。   舞姬们回过神来,悄然扫了一眼花著雨。   胡琴声响,舞起,歌声也再次唱起。   萧胤斜倚于案前,手中握着酒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眸光凝注在厅中的舞姬身上。烛火潋滟,将他唇角的笑意映得格外清晰。   花著雨冷嗤一声,素手一抬,一道寒芒闪过,只听得“钉”的一声,胡琴的几根琴弦已经齐齐断了。乐音止,没有乐音伴奏,舞姬和歌姬也都停了下来。   萧胤的脸顿时笼了一层寒霜,他冷哼一声,道:“大胆!”   随着他的话音,从暗处飘出两道人影,花著雨只觉得腿弯上一痛,整个人便跪倒在地面上,两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袭击她的人,是萧胤的贴身近卫轻云和蔽月。此时的她,绝非他们的对手。   早有婢女又拿了一把胡琴过来,顿时歌舞声又起。   等待!   手臂上的伤口被雨水浇湿,火辣辣的痛。而心中的焦急之火,烧的更旺。   但是,她除了等待,并不能做什么!脑中疾如电闪,如何,能让那个坐在高位上的男子,顺利放她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歌舞才停歇,人声、笑语声才渐渐远去,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什么事?值得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来见本殿下?”萧胤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不知名的寒意,悠悠传来。   花著雨抬眸,静静看着斜倚在椅子上的萧胤,冷声道:“我要回南朝!”   “看来,你是听说花穆的事了。那是谋反的大罪,你现在回去,难道不怕被连累?难道,你要去救他?就凭你,莫不是要去劫法场?”狭长的紫眸一眯,眸中闪耀着冷锐和嘲讽。   “不错!”花著雨定定说道。   “你敢!”萧胤面色一变,冷声说道,猛然拔高的声音震得室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依旧摇曳着,洒向室内暖黄的光晕。   流风和回雪,轻云和蔽月,都敛气屏息,悄然向后退了退。   他们跟了殿下几年了,看到的一直是殿下气定神闲的样子,还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发火。   “你倒真是一个念旧的忠奴,对了,本殿下倒是忘了,你本就是妓子吗,伺候过花穆和他的那些将领们,对你的老情人念念不忘,情深到去劫法场,真是......”   “闭嘴!”花著雨猛然抬眸,一向水波潋滟的清眸中,满是粒粒寒霜,“我不是妓子!”她一字一句,冷冷说道。   萧胤愣了一下,唇角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几个亲卫脑中一嗡,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的殿下被一个奴婢吼了。更让他们瞠目结舌的是,殿下并没有发怒!   “我今夜一定要走!希望你能帮我!”花著雨按下心头的怒气,冷冷说道。   “你凭什么认为本殿下会帮你?”萧胤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下颚冷冷问道,“花穆是我的劲敌,他要被处死,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帮你去救他?”   “你若帮我,日后我必心甘情愿帮你。”   “可笑,本殿下有什么需要你帮的?”萧胤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挑眉说道。   “你有!第一,你在北朝的地位还不稳。第二,你们塞北尚有几个民族没有降服,是你们的心头大患。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做到!”花著雨这些日子在北朝也并非白呆,对于北朝的情况已经了解的很清楚。   萧胤的母后早逝,他的父王现有一宠姬夜妃,夜妃也育有一子,名萧录。虽然才十多岁的年纪,但是甚的萧乾宠爱,夜妃的娘家也是北朝一大族,其父也在朝为官。而萧胤的外祖家当年随着他父王南征北战,早已战死。夜妃恐怕时刻都在盘算着如何除去萧胤,而萧胤又何尝不是?   萧胤听了花著雨的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面前,眯眼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血色斑驳的衣衫笼着她纤瘦的身子,发丝凌乱披散,脸上也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色。此时的她,就和他最初见到她是一样,很狼狈,很凄惨。   只是,她的一双清眸,却充满着坚定逼人的亮光。令人,不自觉地去相信她,追随她!   战争,是男人的事。可是,她一个女子,却能追随在赢疏邪身边,呆在花穆军中两年。而且,在战场上抚琴一曲,就能令南朝军士士气大增。   也或许,她真的能帮他也说不定!   “好!本殿下答应你,但是,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诺言!”他低头俯视着她,定定说道。 正文 第三十章 赢疏邪   梁州是一个古城,雄踞西疆已经几百年了。虽然说地处荒凉,人烟有些稀少,但是因地处边陲,城墙建的分外坚实雄厚。   花著雨抵达梁州时,已经是九日后的黄昏。   日沉了,梁州城上空的云,好似被一把野火烧着了,红的凄惨。骑驴的、挑担的、抬轿的人们,就在惨淡的夕阳余晖里向城内而去。   就在此时,一声锣响,四门巡守的号令已经下了,厚重的城门眼看就要关上了。   花著雨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从半关的城门疾驰了进去,身后一阵吱呀呀沉重的门响,城门已经关了。她勒住缰绳,朝着城楼上守城的兵士将领望了望,她并不识得。   她一路策马,捡着偏僻的街巷熟门熟路地走着。眼前的一街一巷,于她都是走了上百回的,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转了几个小巷,眼前出现一处宅院。   门楞上大书两个字“忠义花府”,这四个字的匾额还是炎帝亲笔所书。门前,曾经的繁华再也不见,只余清冷和肃杀。朱红色的大门关闭的严严实实,上面贴着御制的封条。   花著雨掀开罩在脸上的纱帽,驻马凝望良久,才一拉缰绳策马离去。   城东的王孙巷,有一处酒肆,名“美人醉”。   这酒肆所酿的美酒,是整个梁州最香醇的,也是客人最多的。但是,自从去年冬天,这里就再也没有酿出好酒来,最主要的是,原本花容月貌的老板娘,如今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似乎,是谁欠了她千两白银一般。渐渐地,“美人醉”便门前冷落了,而最近,干脆关门大吉了。   花著雨策马来到酒肆,看到紧闭的大门,皱了皱眉,翻身跃下马,绕到后面白墙边,纵身一跃,便从墙外翻了进去。   “噗通”一声落地声,很响。   花著雨皱了皱眉,这墙翻了无数次,数这次弄出的动静最大。   “什么人?”屋内的人早已听到动静,冷叱一声从屋内步出。   那是一个艳丽若牡丹,明媚如朝阳的女子,想必她若是一笑,必是炫目的。然而,她却满脸哀色,身上着一袭素色布衣,发鬓间还簪了一朵小小的素白绢花。她眸光凌厉地凝视着花著雨,冷声斥道:“哪里来的小贼?”   花著雨却并不理她,曼声说道:“要一壶---落花烟重,再要两盘干净清淡的菜肴。派人开门将门外我的马儿牵进来,好生喂一喂!”花著雨一边淡淡说着,一边朝着她走了过去。没日没夜的赶路,她早已饿极,累极。   素衣女子瞬间傻了眼,犹若做梦般呆呆站着,看着花著雨向她走来。淡淡的斜阳笼罩着那个身影,那是素衣女子无数次梦中见到的情景。   “你......你是......”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眸间,早已漾满了泪水。   “丹泓,我回来了!”花著雨喟叹一声,轻轻说道。   听到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音,丹泓浑身剧烈颤抖,她上前一步,一把将花著雨头上的纱帽取了下来。   当看到轻纱后那半张冶艳的面具,那雕琢般精致的下颌曲线,那清澈的眸,那优美的唇,丹泓彻底崩溃了。她如倦鸟入林般扑入到花著雨的怀抱里,哭的一塌糊涂,似乎是要将一生的眼泪都要流尽一般。   花著雨轻轻拍了拍丹泓的肩,强自欢笑道:“丹泓,你瘦了。”   如若不是亲见,她真的不相信,昔日那个一袭红裙,神采飞扬的女子,那个在战场上为她抚琴的女子,竟然会瘦弱哀伤成这般模样。眸光,从她漆黑的发间扫过,再在那朵白色绢花前定格。   “丹泓,谁死了?难道,侯爷已经......”心狠狠地一抽,花著雨的脸色早已苍白如雪。   不是说十日后行刑吗,明明日子还没有到?难道是提前了,难道她终究是没有赶上?   丹泓闻言,神色极其复杂,她伸手将发间的白绢花取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侯爷没事,将军莫急!我这花,原本是为你戴的!你没事,为何却不告诉丹泓一声,你不知,这些日子,我是如何熬过来得!若非侯爷极力相劝,说将军还有心愿未了,要我代你完成,我早已随你而去了。”丹泓轻声说道,漆黑的眸间,闪过一丝深深的幽怨。   花著雨闭了闭眼,满脸歉意。   丹泓对她的心思,她其实是知道的。她曾经无数次的暗示,她和她是不可能的,让她绝了这份心思。丹泓明里也答应了,她原本以为她想通了,却未曾料到,她还是如此执着。   她的真实身份,爹爹千叮咛万嘱托,要她不让任何人知晓。她也确实做得很好,就连丹泓和她的平安康泰四个亲卫也不曾发现。   可是,却不想欠下了这一笔情债!   她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以这个身份出现。就让赢疏邪的死,终结丹泓的痴心。可是,她未曾料到,丹泓竟情深若斯,竟然在为她守孝!   这让她如何是好!?   “我......”花著雨张了张嘴,终究不知该如何开口。   丹泓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抬眸道:“将军进来吧,先沐浴用膳,一会儿我们再慢慢聊。”   花著雨点了点头,随着丹泓进了屋。   下人早已手脚麻利地备好了膳食,花著雨一边用膳,一边从丹泓口中了解到了梁州的情况。   据说,朝廷原本是要将花穆押送到京城问斩的,后来考虑到梁州距离京城太远,生怕路上出现意外,便下了旨意,要原地处斩。但是,又因花穆在梁州驻守了多年,甚的百姓人心。这些天为花穆喊冤的人不断,是以,朝廷生怕生变故,便从京师调了两万禁卫军,将梁州的兵力全部撤换。   花著雨低首沉思,这种状况,恐怕刑场上也会戒备森严的。   “丹泓,孤儿军如何了?平安康泰他们又如何了?”   “孤儿军没事,朝廷此次来,主要是抓捕侯爷麾下的将领。平安康泰因是将军的亲卫,并未被抓捕。不过,他们已经从军中离开。”   花著雨点了点头,若是她还在军中,恐怕也在抓捕之列。   “丹泓,拿笔墨纸砚来。”花著雨淡淡说道。   丹泓备好了笔墨,花著雨提起狼毫,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信笺。而后,从衣襟的内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印章,粘了印泥,印在了书信的末尾。   孤儿军是她直接管辖的,虽然,她是花穆麾下的将领,但是,孤儿军却并未归入到花家军中。也许,是因为爹爹早就预料到今日这种境况,是以才这么做的吧?   她手中的这枚印章,没有字,只有一朵小小的花。并非朝廷的印章,而是她自制的印章,用来调动的,是孤儿军中的五百精锐。这五百精锐,是和她出生入死深入到西凉大漠的队伍,那一次,若非她几度巧计退敌,他们应都埋尸在荒漠之中。   他们誓要一生追随她,由此就有了此枚印章。只要这枚印章一出,朝廷的军令对他们便再也不管用了。   她曾经以为,这枚印章终生都不会用上。可是,世事难料,没想到,今日还是用上了。   花著雨将信笺卷成小小的纸筒,对丹泓道:“那几只鸽子还养着吗?”   丹泓点点头,招了一只鸽子进来,将信笺绑在了鸽子的腿上,放飞了出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冷夜血梦   做完了这一切,花著雨也没有工夫和丹泓叙旧,便来到后面屋中,一头扑倒在温软舒适的锦绣被褥上,沉沉睡去,她实在是累极了。   梦境里,她缓缓走过一座座营帐,来到爹爹的军帐内。   夜深了,他依然坐在几案前,对着一张行军地图苦苦思索退敌良策。原本光洁的额头,已经布满了风霜的痕迹,两鬓边也已经沾染了白霜。他抬头看她,烛火下,那笑容慈爱而温和。蓦然之间,一道寒光疾射,鲜血喷薄而出,犹如红梅,在他的脸上绽放。   她心中大骇,极力高呼,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   她猝然从梦中惊醒,抬头看窗外,一勾弦月高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在床前的地面上,清冷而寂寥。   花著雨大口喘息着,一颗心剧烈跳动。她缓步走到窗边,夜色还很深,可是,她却再也睡不着了。她眉头深锁,心中满是担忧,今夜的梦,有些不吉!   轻轻的敲门声伴着丹泓低低的话语传来:“将军,他们到了。”   “知道了!”花著雨轻声说道。   她回身穿上丹泓为她备好的衣衫,这是她素日最爱穿的宽袍,因为宽大,可以将她窈窕的身形完全遮住。抬手轻抚脸上的面具,一切没有异样,她才缓步向门外走去。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这般妆扮。她以为她可以和普通女子一样,过着夫唱妇随、相夫教子的日子。可是,从现在起,那样的日子对她而言,已经是永远都不能企及的奢望。   她淡淡苦笑,推门走了出去。   厅内,烛火昏黄,有两个人正肃然端坐在椅子上。花著雨一进来,其中一个“蹭”地从椅子上窜了过来,几步就奔到花著雨面前,伸手就向她肩上拍去,嘴里不可置信地喊着:“将军,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花著雨肩头一偏,躲了过去,现在她可受不住康老三这咸猪手的一拍。   康老三在她四个亲卫中排行第三,生的剑眉朗目,虽说不上多么英俊,但是爽朗大气。他生性较活泼,平日里花著雨也经常和他打趣,是以在花著雨面前,随性惯了。   “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康老三一边问着,一边在花著雨身边转悠个不停,一会儿摸摸花著雨的肩头,一会儿又捏捏花著雨的胳膊,似乎是在检查她是完整无缺的。待到最后,他伸出手使劲掐了掐他自己的胳膊,疼的嘴角抽搐,确定了自己没有做梦,这才松开手。一双虎目中却已经盈满了泪,啪啦啦落个不停。   “我这好好的,你哭什么?”花著雨沉声问道。   “我,我控制不住。”康老三抽抽嗒嗒地说道。   另一个一直保持沉默的男子,生的极是清俊,一双细长的柳叶眼,尤其睿智有神,此时正负手含笑望着她,正是那日到北朝军营营救过她的平老大。   “老二和老四呢?”花著雨一撩袍角,坐在了椅子上,淡淡问道。   “侯爷出事前,他们被派出去办事了,至今还不曾回来。”平老大沉声说道。   花著雨微微蹙眉,自从她出事后,他们四个便随了爹爹。但是,到底为了什么事,就连爹爹出事,他们都没有赶过来。   花著雨沉默了一瞬,道:“明日的事,我没有万全的把握,或许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们两个,可要考虑清楚!”   “我们誓死追随将军。”平老大和康老三坚定地说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明日一早,你们两个派人出去将刑场附近的兵力部署查看清楚,我们也好行事。这一次,朝廷派来监斩的官员,是谁?”花著雨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抬头问道。   康老三气呼呼地说道:“是左相姬凤离。一提他我就气。他害死了侯爷的千金,上一次在军中做监军时,我就想找机会劈了他。没想到,这一次,他又来了梁州。明日,我一定要收拾了他!”   花著雨闻言,眸中闪过一刃寒光。   竟然是姬凤离!   更没想到,那日在战场上一身白衣的监军竟然是他!?   想起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还有锦色的死,花著雨黑色的眸深了下去,玉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   “阿平,我的内力被封住了,你来帮我解开。丹泓,你和老三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花著雨轻声吩咐道。   平老大应了一声,丹泓和康老三也缓步退了出去。   花著雨盘膝坐在地毯上,平老大伸掌抵在花著雨背后,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到她的体内,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将封住花著雨内力的禁制冲开。   窗外,天色由幽黑转为青白,天色,马上就要亮了。   平西侯花穆叛逆谋反的消息,早已在梁州传得沸沸扬扬。   花穆常年镇守梁州,在梁州的形象,一向是对朝廷忠贞不二,爱民如子的。但是,谋逆的罪名一下来,他过去的良好形象,似乎在几日之间,便完全逆转了。就连他过去的贤德,也成了谋夺天下的假仁假义。   人言,终是可畏。   但是,还是有相当多的梁州子民相信花穆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还记得,当年的花穆,还只是一个统帅,便被派到梁州镇守,屡次将返境的西凉军击败。   而这样的人,竟然因为叛国罪,要被问斩了。   行刑的高台已经搭了起来,全梁州的百姓蜂拥而至,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态,来观看行刑。   正对着刑台的是梁州的满园春茶馆,这一日的生意,出奇的好。二楼三楼的位子,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被人全包了下来。   到了今日,早已经没有了位子。不过,也有有钱的,出巨资从旁人手中再包过来的。   譬如,二楼正对着刑台的一间雅室,今早便被人用三百两的银子包了过来。   二楼雅室。   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品茶。茶水袅袅的雾气氤氲中,一双狭长的紫眸,愈发的幽深。   “回雪,你说说,她会不会前来救花穆?”他品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回殿下,回雪不知道。在这刑场周围,有上万兵力设伏,要想救走花穆,实在不容易。而丹泓,她只是一个婢女,就算她可以调动一些同伙,恐怕也很难做到。所以,也许她不会再来。”   “你说的对,只有笨蛋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救人。”他冷冷说道,将茶盏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只是可惜,他派去跟踪那个笨蛋的人竟然跟丢了她。如今,就算是阻止,恐怕也很难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监斩   花著雨此时所在的位置,是满园春茶馆三楼的一间雅室,这是平老大一早从别人手中包过来的。   虽置身茶馆,她可无暇饮茶,长身玉立在窗畔,凝眸向下望着。   下面全是人,看热闹的人。   刑台上还是空的。   在等待的间隙,花著雨又运了一遍真气,确定内力已经恢复无碍,才放下心来。   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花著雨很快回过神来,凝眸向下望去。刑台前方,已经有两行官兵前来清场,一色的玄色衣袍黑色铠甲,是京师来的兵士。   围观的人群退下不久,花家军的将士们便一个个被押了上来。那一个个熟悉的人,不久前,还曾经和她一起并肩在战场上杀敌,为了保家卫国而杀敌。而今日,他们却已经成了刑台上即将被斩首的囚犯。   最后一个被押上来的是平西侯花穆,一向挺拔的身形,已经瘦了不少。白色的囚衣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脸上也是一道道的伤痕,大约是伤口发炎,脸庞有些肿。如若不是细看,花著雨几乎都认不出来他了。   花著雨心如刀绞,扶着木窗的手忍不住用力,木窗被捏成了碎木,哗啦啦地往下掉碎屑。   她环顾四周,将周围的地形观察的清清楚楚了,便足尖一点,极轻捷地从窗棂里翻了出去,落到了外面的窗垣上,再从那里纵身跃到了屋顶上。不一会儿,她的身影便出现在刑场上拥挤的人群之中。   外面的日光很强烈,照耀着刽子手手中行刑的刀,明晃晃的几乎能刺瞎人的眼睛。   罪犯押上了刑台,一阵渗人的寂静之后,几个人从笔直凝立的兵士队列中,稳步走了过来。   当先的一个人,着一袭绛紫色锦绣云纹官服,腰间束着墨色的玉带,宽宽的,将他的身子勾勒得笔挺修长。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长眉斜飞入鬓,敛水修目晶如墨画,眼眸微扫处,夺魂摄魄。他缓步走到高台上卓然而立,惟觉俊美倨傲,天下无双。   他一举一动、浑身上下都诠释着两个字:优雅。   好似精琢细磨的一块美玉,好似从容舒缓的风,无论多么粗鲁的人,在他的面前,都会不由自主地装出几分仪态来。   从衣着上,和身后几个人对他的毕恭毕敬的态度看,他便是左相姬凤离,她花著雨的前夫君。   花著雨凝望着他,一双清澈的黑眸中,好似被人不断地注入墨汁,越来越黑,越来越浓,越来越幽深如深渊寒潭。   姬凤离这三个字,花著雨不得不承认,早已深深镌刻到了她的脑海中了。这些日子,虽说不是夜夜,但也是经常地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在她心中,早已将他和卑鄙小人,龌龊贼人联系在一起,帝都里那些关于他是第一公子风华绝代的传言已经被她自动屏蔽,她的脑海中已经为他勾勒出一张模模糊糊形容萎缩的脸。   乍一看到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真人出现在面前,花著雨刹那间有些反应不出来。   待到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就是姬凤离,她不禁哀叹老天不公。   绝对不公。   这样一副皮囊生在他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这样的人,就是生得再绝色,也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伪君子而已。   但是,这个伪君子很显然是首次在梁州亮相,一瞬间,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女人。   花著雨眉头深颦,心中盘算着,不知道一会儿救得了爹爹后,有没有时间和机会在姬凤离身上捅一刀。没听说过姬凤离会武功,据说,这当世四大绝世男子中,之所以没有他,也是因为他武艺欠佳。   姬凤离在监斩台上悠然落座后,刑部的一个官员站起身来,开始数罪书,念官文。待到一切表面文章做完后,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只见姬凤离从案上拿起了雕刻着斩字的令牌。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他手中的令牌,无人注意到姬凤离眸中那深深的憾意。   眼看着令牌落地,刽子手手中的大刀快要举起来了。   千钧一发之刻,拥挤着得人群突然尖叫起来,他们叫喊着,跳着脚躲闪着,有的涌向了刑场,有的试图向后躲避。就好似宁静的大海,忽然波涛汹涌起来一般,处处都是人潮的尖叫声,还有爆竹的噼里啪啦爆响声。   爆竹是花著雨吩咐隐在人群中的孤儿军早就准备好的,长长的许多串,就在人们的脚底下燃烧着。   人群本来就拥挤,这样一闹,整个场面瞬间就乱了,兵士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守着刑台的兵士也被人群拥挤的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花著雨动了,她安排的混在人群中的孤儿军也动了。   花著雨伸手一扬,刽子手的手腕一软,手中的大刀便落在了地上。她踩着一个人的肩头,如大鸟一般,飞身一跃,便跃到了刑台之上。   素白色的战袍在正午的日光下流曳而过,闪耀着流水般的光泽,被风儿扬起,好似一朵乍然盛开的白莲。匹练般的长发华丽飘逸地顺着肩膀流泻而下,有不服帖的散发从脸颊擦过,掩着尖尖的下巴,有一种雅致的柔美。   当她抬起头来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冶艳的半张面具,那清冷的眸,那薄削的唇,那优美流畅的下颌,那倨傲的、冷澈的、不屑的眸光,这,不是银面修罗还能是谁?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美而嗜血   银面修罗的名头,在梁州,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毕竟,他不仅是战场上的英雄,而且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他的意外死去,曾在梁州掀起一场不小的波动,也碎了无数少女的芳心。   今日,花著雨在刑场上的乍然出场,不亚于在滚烫的水底再添了一把柴,场面更加不可掌控了。许多人尖叫着向前涌去,也不知究竟要去做什么?是要看看这是真的银面修罗,还是什么?   花著雨却并没有停留,飘身到了花穆面前,手中长剑一挥,还正在怔愣的刽子手便倒在了地上。锋利的剑刃刷地挑开了绳索,花著雨一把揽住了花穆的腰身,将他交给了随后而来的平老大手中。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间。   刑部的官员手中拿着惊堂木,大呼道:“有人劫法场,快去抓人,快去抓人!”   花著雨回首一看,只见一团乱局之中,姬凤离依旧淡然坐在那里,自始至终都是超凡脱俗,并不曾有丝毫的惊惶和恼怒。甚至,优美的唇角上扬,噙着一抹若有还无的微笑。他就好似夜空中的一轮冷月,无论周遭是怎样的风云暗涌,他自岿然不动。   这种情形,让花著雨想起那一次在战场上见到他时的情形,那个时候,他也是站在那里,淡然凝视着厮杀的兵士。   明明这一场乱局,便是他挑起来的,可是肇事者却如此悠然,这令花著雨不得不怒。   原本,她没打算在今天对他怎么样,毕竟,今日的首要任务是救人。   可是,记忆,犹如水中的乱影,风驰电掣般在眼前一幕幕闪过。锦色临去前的那一声惨呼,皑皑白雪上那凄冷的血色,令她终究没忍住。   何不趁着这一场骚乱,终结这一场债。否则,日后,就没有这样绝好的机会了。   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只不过一瞬间,已经身随念动,腰肢蓦然一拧,逆着刀光剑影,纵身向姬凤离扑去。   那些冲上来的兵士,没想到花著雨不仅要劫法场,还连带要刺杀,原本以为她纵身要逃,谁也没想到,她竟然翻身跃了回来。而等他们反应了过来,花著雨已经越过他们头顶,寒光森冷的长剑直直向着姬凤离而去。   清丽的眸光始终黏在姬凤离身上,那样的眸光,凛冽如火,倨傲如炬,带着不屑和轻蔑,犹如实质般,刺在姬凤离的身上。   姬凤离淡淡抬眸,一双倾城绝色的长眸波澜不惊地望着她,眼底,一片水光潋滟。在花著雨的剑尖就要刺中他时,他也动了。他的动作明明看上去慢而优雅,且天杀的好看,可身形却迅如闪电,侧身便避过了花著雨致命的一剑。   花著雨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再次落座在监斩官的位置,朝着花著雨笑了笑,温雅的笑意犹如流水月光,一派宁静悠然。   花著雨心中好气啊!   天知道她那一剑是多么的凌厉,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躲过了。可是,在旁人眼里,他明明是躲得很慢,那样子,好像是她的剑术多么不济一般。   她银牙一咬,眸光骤沉,玉手一抖,便要再次刺去。   可是,先机已经失去。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堆暗卫,呈扇形将姬凤离围得水泄不通,如临大敌般对上了她。   知晓今日再不能得手,花著雨忽然笑了,一双秋水双瞳中,光风霁月。   “姬凤离,你的命,本修罗暂记下了。后会有期!”她的声音低醇,语气很淡,却如千斤压顶一般,让那些护着姬凤离的兵士,都感到一股凛冽的杀气。   姬凤离波光粼粼的墨色瞳眸淡淡凝视着她,薄厚相宜的唇角一扬,笑意烂漫地说道:“本相随时恭候。”   “放箭!快放箭,把这个贼子拿下!”不知是谁,嘶哑着声音高声命令道。   顷刻间,箭犹如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向花著雨射来。   花著雨的白色战袍外,虽然穿着盔甲,但是,却也不能护住全身。她忙运起真气,顿时衣衫被真气鼓胀,手中剑却不闲着,耍成一个寒光闪闪的剑圈,将飞来的箭全部挡了回去。   白衣蹁跹,墨黑的发在风里犹如黑缎般随风飘扬,她的身畔,是箭雨,纷纷扬扬如同三月落花般坠落。   这密密麻麻的箭雨,与他人,是致命的凶器,与她,却好似一个华丽的背景。所有的一切好似一副水墨画,只有她,才是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冷眼扫过刑场,那些即将被斩首的将士,有的被救走了,而大多数还是被留了下来,难逃斩首的命运。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颗颗忠君爱国的心,此时,已经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花著雨冷眸一凝,长剑挥舞,犹若闲庭散步般穿越过刀光剑影,穿越过纷飞箭雨。   白衫渐渐染血,犹若流白飞红。墨发染血,带着猩红的血气垂在腰间。   而她眸中的凛然杀气,一眼望去,犹若地狱中的修罗。   美而嗜血。   此时的花著雨,那种惊心动魄的气质,令一些兵士惊艳的忘了动作,而下一瞬,兵刃便从他体内拔了出来。   几十个孤儿军紧随在花著雨身后,同阻挡他们的兵士厮杀着。   刑场一侧的房屋,忽然着了火。火势一起,便极大,熊熊燃烧着。原本,那些弓弩手都是埋伏在房顶上射箭的,此时火一起,都嚎叫着从房顶上翻了下来,场面又乱上加乱。趁着一团乱时,花著雨率领孤儿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满园春。   大火已经燃了起来,那些原本盯着刑场看热闹的人们,用衣衫浸了水,捂着口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逃窜。   二楼的雅室里,烟雾已经渐渐弥漫了上来,暗香满盈的屋内,现在却满是烟味。   萧胤凝立在窗畔,高大的身影在烟雾之中,看上去有些朦胧。他的侧脸也被层层烟雾笼罩,如琢如磨的侧脸弧线看上去已经模糊起来,唯有一双紫眸,散发着冷冽尊贵的寒芒,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楼下的刑场。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精美的雕塑,只是森冷了些。   身后的几个亲卫却已经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敢去打扰他。终于,回雪实在忍不住了,壮着胆子说道:“殿下,火马上便要烧到二楼了,我们快些走吧!我想,丹泓肯定是不会来了,而且,花穆已经被救走了。”   萧胤闻言,终于回身,他淡淡扫过回雪,紫眸之中,情绪深邃不可测,他淡淡说道:“谁说我是等她了?”   声音虽淡,却蕴含着刺骨的寒意。   回雪顿时噤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也或许,她已经来了也说不定。”语带慵懒,似乎漫不经心,却又似乎意有所指。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随着萧胤转身离开了酒楼。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神秘马车   花著雨做梦也没有想到,待她赶到城外会合的地方时,平西侯花穆,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死因是中毒。   早在被押上刑场前,就已经提前被服了毒。   花著雨遣散一众孤儿军和几个得救的将领,与平老大、康老三还有丹泓,一起将花穆埋葬在西疆荒凉的黄沙地,小小的坟包,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花著雨直直跪在坟头前,平静的可怕。   没有预想中的泪水,眼角干涩,泪水早已经流干了。而心,却好似被一刀一刀在凌迟,疼的彻骨。她终究,没有保住爹爹的性命。   黑发如缎,在她身后张扬披散。战袍鼓风,在身后拖曳着,一身的寒气煞人。精致的银色面具后,那双剔透的双眸竟是透明的红,冷冽到极致,妖冶到极致。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站起身来,静静地说道:“走吧!”   也许追兵就要到了,现在,她什么也不想做,只要活着。   活着!   只有她好好活着,才可以为死去的人昭雪,才可以令他们安息。   她静静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南朝现在是不能回去了,你们自去找藏匿之处吧。”   “将军,你要去哪里?我们可以一起去吗?”丹泓一把拉住花著雨染血的衣袖,急急问道。   平老大和康老三也是一脸期盼之色。   “不,你们谁也不要陪我,我要一个人。”她低低说道。   自此后,茫茫人世,再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   只余她自己孑然一身。   “将军,你一定要丢下我们吗?”丹泓抿着唇,凄声问道。   花著雨决然翻身上马。   这一次的劫法场,他们都出力不少,现在她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她也不想再牵累他们,他们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那好,既然将军坚持,我们也不反对。这样,我们三个月后,在禹都见面。”平老大黑眸沉沉望着花著雨,声音悲沉地说道。   平老大显然已经猜到,花著雨早晚会回到禹都。他也知道,现在花著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花著雨的命令,他们向来是不敢违抗的,只好无奈地看了花著雨一眼,趋马向西疆而去。这些年和西疆大小战役无数,他们对于西疆的地形,还是比较熟悉的,在那里躲避一段时日,是没有问题的。   待到他们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上,花著雨才拨马向北而去。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身后,已经有追兵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玄色的衣袍,黑色的铠甲,是京师的兵士。   他们,终究是追来了。   花著雨勒马回首凝望,只见大约上百骑的马匹朝着她奔了过来。看到花著雨,一众人齐齐翻身下马,手中持着雪亮的利刃,围了上来。浓重的杀气,在这方圆之内,汹涌而近。   花著雨知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她将丹泓和孤儿军他们都打发走,便是为了自己迎战这些追兵。因为,她不想再有任何人牺牲,他们,已经为了她做的够多了。   她翻身下马,手中的剑缓缓出鞘,寒光映亮了她猩红的双眸,染血白衫冷芒灿灿。   “一起上吧!”她的声音,冷极,寒极。   刹那间,一片寒光交织的剑网朝着她袭了过来,一阵刀剑的交鸣声后,花著雨身侧的一众人已经齐齐倒了下去。   花著雨将剑从一个人的身上抽出来,血滴,顺着剑刃,滴落在黏稠的地上。   “再来!”她淡淡笑着说道,修长的身姿站的笔直,冶艳的银色面具,闪耀着冷冽的光泽。   追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他们自然是听说过银面修罗的名号的,没想到从几千人的兵士中杀了出来,到现在还是这么悍勇。   “我们一起上!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不知道谁喊道。   刹那间,又是十几个兵士围了上来。   其实,那个人说的不错,花著雨的确耗费了不少真气,现在已经是疲惫之极。更何况,她的内力是昨日才初初恢复的。如今,她是以寡敌众,要速战速决,决不能拖拉,否则,她必定会支持不住。待力气耗尽之时,便是死路一条了。   那些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众人分散开,从不同的角度开始进攻。   一场厮杀,冷不防,一道精亮剑芒从旁边斜插而入,耳听裂帛声响,肩背上已经被刺破了。而霍霍剑光如雪,如影随形地追逐着她。   力气在渐渐流逝,花著雨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伤,她已经渐渐麻木了。   便在此时,清脆的马蹄声“得得”传了过来。   眼前又是一道血光,花著雨喘息着,再次挡住一剑。透过刀光剑影,花著雨看见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来人,是敌是友?   花著雨正自心中揣测,便看到马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赶车的是一个奴仆,着一袭灰色衣袍,看上去已经很老了。   “阿贵,出什么事情了,为何停车?”马车中,传出一道低醇清冷的声音,好似冷泉,飞溅在石上。   赶车的奴仆慌忙躬身禀告道:“禀公子,是一群人围攻一个人。”   马车中人“哦”了一声,道:“竟有这种不公之事?既如此,你还不赶快去帮忙!”   “是,公子!”阿贵答应了一声,便翻身从车辕上纵身下来,一个纵身,已经跳入到花著雨他们厮杀的圈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朝廷的军队,在此抓反叛逆贼,你们还是速速离开。”为首的兵士看到阿贵跳了过来,狠声说道。   他以为,这句话说出来,来人必定会怕了。   但是,那阿贵却连眼皮都不抬,瞧都不瞧他一眼。似乎,除了他家主人的话,旁人的话都听不见一般。他看上去老态龙钟,手中拄着一个拐杖。但是,到了厮杀圈中,就犹若忽然年轻了一般,手中的拐杖舞的呼呼生风,将那些兵士打的落花流水,不一会儿,便躺倒了一地,不是捂着腿便是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再也爬不起来了。   “年轻人,还不赶快走!”阿贵朝着花著雨说道。   花著雨一抱拳,沉声道:“多谢公子和老丈相助,只是,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年轻人不必客气,有缘还会再见的,赶快走吧!”阿贵拄着拐杖,弯腰向马车走去。   花著雨翻身上马,她回首凝望,透过马车白色的车帘,隐约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似乎身着一袭白衣。   那人似乎也在凝视着她,灼灼的目光,似乎能将人穿透。   但是,人家不愿将名讳告知,她也不便再追问,只是朝着马车拱了拱手,便策马离去。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夜半狩猎   银白色的月亮贴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月光下的荒漠是一望无垠的。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她坐下的马蹄声,得得得地响着。   那么孤寂,那么凄凉。   虽然已经快到五月了,但是塞北的天,到了夜晚,还是极冷的。夜风呼啸过耳,吹得接天荒草发出呜呜的叫声。   花著雨身上,并没有御寒的衣物,为了避免暴露身份,身上的盔甲和脸上的面具,早已经被她卸下来丢弃了。此时的她,散着青丝,身上只着一袭染血白袍,看上去就是一个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柔弱女子,没有人会联想到她便是银面修罗。   行了两日,身后已经没有了追兵。然而,在这荒漠之上,也鲜少见人烟。花著雨对于西疆的地形是极熟悉的,知晓通过眼前这一片绵延数里的林子,便到了北朝境地。届时便会有放牧的牧人,可以从他们那里寻一些御寒的衣物,将身上这件染血的袍子换下来。   其实花著雨从未想过,她会这么快再次回到北朝。   当日,她为了回南朝,答应萧胤的事情,只是当时灵机一动的权宜之计。而萧胤,显然也根本没打算依靠他的相助,因为他本人是那样倨傲,有什么事又是自己做不到的呢?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然而,她终究还是要去,因为,与她而言,现在,北朝是最近的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而她,答应了别人的事情,是一定要办到的,她从不愿欠别人的债。   但是,花著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到北朝。   她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冷,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被她简单处理过,但是这么两日的奔跑,伤口似乎又撕裂了,钻心的疼,她甚至能感觉到,有血渗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四肢渐渐冰凉麻木,她想她应该是病了,带着伤口在这么冷的夜里亡命般的奔跑,肯定是病了。   但是,她一定要撑住,或许,穿过这片林子,到了北朝,便会有游牧民族的帐篷。这么想着,花著雨趴伏在马上,任由马儿带着她,得得地跑着。   这么想着,马儿已经出了林子,耳畔,乍然一片人声马嘶,还有无数火把犹如漫天璀璨繁星,霎时点亮了身前的茫茫草野。   花著雨心中一惊,猛然夹紧马腹,然而,座下的胭脂马只是在原地踱步,并不奔跑。这么没命的奔跑,或许这马儿也是累极了,再也跑不动了。却不料,这马不禁不跑,还冲着前面恢恢地嘶叫。   花著雨心中有些讶然,抬眸望去,只见几十名铁骑肃然逼近,森然火把照的眼前一片银甲雪亮,几乎能刺痛人的双眸。   那些人听到花著雨座下胭脂马的马嘶声,皆举着火把望了过来,无数道犀利的眸光投入到她的身上,在看见了她的一瞬间,都极其惊异。   眼下她这副样子,应当是不人不鬼的,任谁见了,都会惊诧的。   “恢恢......”又一阵马嘶声,却是来自眼前的人群,只见一匹墨黑色的骏马扬蹄朝着花著雨这边奔驰了过来。她眯眼,认出了这匹大黑马原是萧胤的那匹马,她还曾经吃过这匹马的亏。   既然萧胤的马在这里,那么,这些兵士是萧胤的兵了?花著雨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从未想到,遇到原本应该是死敌的北朝太子的兵士,有一天,竟然会比南朝的兵士还要感觉放心。   大黑马奔到花著雨身畔,忽然低下头,和花著雨座下的胭脂马耳鬓厮磨在一起。   花著雨心中不禁一晒。   原来萧胤借给她的这匹胭脂马,竟然和他的大黑马是一对,两匹马多日不见,竟然亲热的很。   那些兵士也囧了,原本如临大敌地执着刀剑对着花著雨,此时知晓她骑着的马是殿下的马,都客客气气地请了她下马。   花著雨在兵士的引领下,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   那些兵士散开,眼前乍然豁亮,只见前方的草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毯子之上,摆着一条长长的桌案,桌案之后,坐着一个人。   是北朝太子萧胤。   他金冠玉带,轻衣玄袍,长眸半敛,正斜倚在榻上,逗弄着立在几案一角上的海东青。   这只海东青原本凶猛异常,鹰目犀利幽冷,但是在萧胤手下,却乖巧异常。   萧胤一边逗弄着海东青,一边专心地将面前盘子上切成细条的肉条喂给它。俊美的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禀殿下,人......”一个兵士正要禀告,萧胤一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他将最后一块肉条喂到海东青口中,用一侧的锦帕擦了擦手,侍立在一侧的回雪忙为他斟了一杯酒。他执起酒杯,浅浅地品了一口,才将眸光转到花著雨身上。   火光耀眼,他的紫眸眯了眯,才掩住眸中的震动。   花著雨自嘲地笑了笑,她低头看去,只见身上素袍已经被长剑破开一道道猩红的血痕,碎裂的衣缝中,尚有鲜血流出。其实,对于花著雨这并不算伤的最重的一次,她虽然疼,却已经习惯,没什么了不得。   不过,像萧胤这样身经百战的人对这样的惨状应该是司空见惯的,没必要这么震惊吧?!   “这么快便回来了,事情办成了?”萧胤举起手中的酒盏,冷冷问道。   “你为何在此?”花著雨没有回答萧胤的话,淡淡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本殿下在此狩猎,好巧,竟遇见了你!”萧胤再饮了一口美酒,声音冷冷地说道。   身侧的回雪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忍了半天方才没有说话。   狩猎?!好巧?!   跑到这距离都城几百里地外的地方狩猎,还是深更半夜,除了狼,哪里有别的动物,难不成是猎狼?   还说好巧!方才,又是谁,将几十个兵士都派了出去,寻找骑着胭脂马的人。后来还是海东青寻到了人,他们才在此安心等着,这一等便是一个半时辰。   在黑夜里等了一个半时辰,就等着她从这里路过了,这也叫好巧?   这样的话,估计没人会相信!   但是,花著雨却信了。如果说萧胤专程来这里接她,她才会不信!   不过信与不信,花著雨也无暇去想了,因为她现在已经站不稳了。眼前一片模糊,身上越来越冷,她腿一软,栽倒在草地上,同时,幽暗深邃的黑暗,向着她涌了过来。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锋芒初露   花著雨做梦了,梦里是很多张面孔,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飘飘忽忽在她眼前晃动,而最后,他们全交织成一副色调猩红的画面,那样凄惨、那样悲怆。   醒来时,花著雨又到了萧胤的太子府,居住在曾经做司寝时住过的偏殿。   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就连伤心也是不能够的,她只能将所有的前尘过往,所有的哀痛悲伤,都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底。只有当夜深人静时,在无人的角落,独自品尝那犹如凌迟般的痛和苦。   她身上的伤并不算多么严重,主要是她得了风寒,兼之气血郁结在心,这一病倒是拖了不少时日。待到她病体痊愈时,时令已经到四月中了,原本是绿草红花一派春意盎然,却忽然袭来了一股狂暴的倒春寒。   北风狂飙,夹着厚厚的风沙没头没脑地吹了过来,唯觉寒意如冰刃。这样吹了两日,到了第三日,便飘起了雪,起先是雪珠,扑扑簌簌的,后来便渐渐转为漫天雪片,纷纷扬扬,如花落如蝶舞。如此下了两日,处处都是碎玉乱琼,和冬日一般无异。   太子府中的人,都穿起了棉袄狐裘,屋内也生起了火盆。   花著雨不由得感叹,这北朝的天气,真如不可琢磨的人心,原本暖洋洋的,忽然就冰天雪地了。   当日萧胤到南朝选太子妃,南朝人都说北朝气候不适合南朝人居住,这句话确实是对的。这样忽冷忽然的鬼天气,自小生活在气候适宜的南朝禹都的深闺小姐,如何受得住?怪不得当时,人人能避则避。   自从花著雨苏醒,并不曾见到萧胤的人影,倒是下雪这日,着回雪赏给她一件狐皮大氅。现在回雪每日里陪着她,简直就成了她的贴身侍女了。回雪还是称呼她为丹泓,对于她到梁州去劫法场的事情,只字没问。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对北朝影响颇大,许多游牧民族的牲畜都被冻饿死了。萧胤这些日子一直不在府中,据说是在忙灾民之事。   这日午后,花著雨和回雪在屋内烤火时,从回雪口中知悉,萧胤不仅仅是忙着灾民之事,而是开战了。   草原上不肯臣服北朝的三个部落,河羌部落、珂尔库部落、还有朵森部落联合了起来,趁着风雪突来,袭击了北朝多个部落的牧民。萧胤亲自率领了两万兵马,前去征讨。   “殿下此次,是决意要将这三个部落收复了。”回雪坐在火盆前,淡淡说道,手中却不闲着,手指灵巧地翻飞,也不知在编织什么物事。   花著雨依偎在床榻上,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萧胤果然是没有将她的诺言放在心上,像他这样倨傲的男子,果然并不愿依靠女子的相助,也或许根本就不信她。既是如此,他当日又何必要答应她回南朝呢?   花著雨有些想不通。   “那,前方的战事如何呢?”花著雨随口问道。   “这三个部落也算是草原上较大的部落,兵马都很彪悍。听探子回报,虽然我军刚刚和南朝大战过,实力有些削弱,但是,凭着殿下的智谋,眼下已经将他们赶到了图图库儿河之后,现下两军隔河扎寨,处于对峙之中。不过,我猜殿下必定要乘胜追击,这一次,他收复三个部落之心很是强烈。”回雪低声说道。   花著雨也点了点头,这三个部落是萧胤的心头之患,他恐怕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收复他们。只是,既然多年都不曾收复,只怕这三个部落也是不好对付的,这一次,岂能这么简单?   花著雨眉头颦了颦,两军中间隔了一条河,如何追击?不过,现在这样的天气,河中只怕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要想过河,倒也是可以的。   花著雨起身穿上狐皮大氅,对回雪道:“闷得久了,出去走一走吧。”   院子里一片琼树雪花,摇曳生辉,厚厚的积雪,将屋檐,树枝,都点缀的一片白茫茫的。前几日已经开了花的那棵花树,此时被风雪肆虐,一树的零落,惨不忍睹。   院子里有几个侍女正在扫雪,手中的扫帚有些软,扫到厚厚的积雪时,颇为吃力。   花著雨瞧着,忽然想起儿时在禹都居住时,有一年极冷,冬日里下了一场大雪。禹都冬天很少下雪,那一场雪让禹都的百姓极是新鲜,尤其是小孩子,也不怕冷,都跑出来打雪仗了。但是那一次的雪下得很大,连下了三日,积雪厚的很不好打扫。   后来,有的贵族家的奴仆,便拿盐洒在雪地上,很快雪便融化了。   这么想着,花著雨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回雪,那三个部落所居之处,是否有产盐之地?”   “有,河羌族居住的一带是青陇,那里盛产白色池盐,晶莹而皎洁。在草原上,素有“青陇盐”之称。像在这样的天气,朝着盐湖湖底望去,皑皑白雪下,便是一层层晶莹剔透的白盐,极是好看。”   花著雨闻言,黛眉颦得越来越紧。   “丹泓,可是有什么不妥?”回雪凝眉问道。   花著雨抚了抚身上的白色狐裘,道:“希望,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回雪,你说,太子今夜会渡河去劫营吗?”   回雪想了想,道:“应该会!”   “丹泓,我想去一趟战场,若是晚了,或许会出事!”花著雨清丽的眸深深敛起,眸底一片深邃潋滟的波光。   她答应过萧胤,要助他收复不肯归顺的部落。虽然他很不屑她的相助,但是,她还是要遵守自己的诺言。   “好的,我派人去备马!”回雪答应一声,便下去备马了。   太子殿下走之前,让她一切听从丹泓的。是以,她忽然要上战场,她也只能听从。   当日下午,花著雨便和回雪领着十几个护卫策马向战场而去。   从午后一直奔到夜晚。   北风还在呼呼地肆虐,天空黑压压的,浓重的黑云压低了天顶,月亮和星星都已经躲到了云后,没有一丝光透过来。这样的夜晚,确实是劫营的好时机。   可是,如若是中了敌军的圈套,那便完了。   花著雨一边打着马,一边问道:“回雪,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尽快联络到太子吗?”   回雪的声音,焦急地从黑暗中传来:“还有殿下的海东青和一些训练有素的鹰。不过,现如今它们都在战场上。”   是了,此时,战场上才是需要传递消息之时,她们这些在府中的女子,又需要消息何用?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风雪   花著雨做梦了,梦里是很多张面孔,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飘飘忽忽在她眼前晃动,而最后,他们全交织成一副色调猩红的画面,那样凄惨、那样悲怆。   醒来时,花著雨又到了萧胤的太子府,居住在曾经做司寝时住过的偏殿。   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就连伤心也是不能够的,她只能将所有的前尘过往,所有的哀痛悲伤,都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心底。只有当夜深人静时,在无人的角落,独自品尝那犹如凌迟般的痛和苦。   她身上的伤并不算多么严重,主要是她得了风寒,兼之气血郁结在心,这一病倒是拖了不少时日。待到她病体痊愈时,时令已经到四月中了,原本是绿草红花一派春意盎然,却忽然袭来了一股狂暴的倒春寒。   北风狂飙,夹着厚厚的风沙没头没脑地吹了过来,唯觉寒意如冰刃。这样吹了两日,到了第三日,便飘起了雪,起先是雪珠,扑扑簌簌的,后来便渐渐转为漫天雪片,纷纷扬扬,如花落如蝶舞。如此下了两日,处处都是碎玉乱琼,和冬日一般无异。   太子府中的人,都穿起了棉袄狐裘,屋内也生起了火盆。   花著雨不由得感叹,这北朝的天气,真如不可琢磨的人心,原本暖洋洋的,忽然就冰天雪地了。   当日萧胤到南朝选太子妃,南朝人都说北朝气候不适合南朝人居住,这句话确实是对的。这样忽冷忽然的鬼天气,自小生活在气候适宜的南朝禹都的深闺小姐,如何受得住?怪不得当时,人人能避则避。   自从花著雨苏醒,并不曾见到萧胤的人影,倒是下雪这日,着回雪赏给她一件狐皮大氅。现在回雪每日里陪着她,简直就成了她的贴身侍女了。回雪还是称呼她为丹泓,对于她到梁州去劫法场的事情,只字没问。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对北朝影响颇大,许多游牧民族的牲畜都被冻饿死了。萧胤这些日子一直不在府中,据说是在忙灾民之事。   这日午后,花著雨和回雪在屋内烤火时,从回雪口中知悉,萧胤不仅仅是忙着灾民之事,而是开战了。   草原上不肯臣服北朝的三个部落,河羌部落、珂尔库部落、还有朵森部落联合了起来,趁着风雪突来,袭击了北朝多个部落的牧民。萧胤亲自率领了两万兵马,前去征讨。   “殿下此次,是决意要将这三个部落收复了。”回雪坐在火盆前,淡淡说道,手中却不闲着,手指灵巧地翻飞,也不知在编织什么物事。   花著雨依偎在床榻上,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萧胤果然是没有将她的诺言放在心上,像他这样倨傲的男子,果然并不愿依靠女子的相助,也或许根本就不信她。既是如此,他当日又何必要答应她回南朝呢?   花著雨有些想不通。   “那,前方的战事如何呢?”花著雨随口问道。   “这三个部落也算是草原上较大的部落,兵马都很彪悍。听探子回报,虽然我军刚刚和南朝大战过,实力有些削弱,但是,凭着殿下的智谋,眼下已经将他们赶到了图图库儿河之后,现下两军隔河扎寨,处于对峙之中。不过,我猜殿下必定要乘胜追击,这一次,他收复三个部落之心很是强烈。”回雪低声说道。   花著雨也点了点头,据说这三个部落时常滋扰塞北其他各族的牧民,是北朝心头之患,萧胤恐怕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收复他们。只是,既然多年都不曾收复,只怕这三个部落也是不好对付的,这一次,岂能这么简单?   花著雨眉头颦了颦,两军中间隔了一条河,如何追击?不过,现在这样的天气,河中只怕已经结了厚厚的冰,要想过河,倒也是可以的。   花著雨起身穿上狐皮大氅,对回雪道:“闷得久了,出去走一走吧。”   院子里一片琼树雪花,摇曳生辉,厚厚的积雪,将屋檐,树枝,都点缀的一片白茫茫的。前几日已经开了花的那棵花树,此时被风雪肆虐,一树的零落,惨不忍睹。   院子里有几个侍女正在扫雪,手中的扫帚有些软,扫到厚厚的积雪时,颇为吃力。   花著雨瞧着,忽然想起儿时在禹都居住时,有一年极冷,冬日里下了一场大雪。禹都冬天很少下雪,那一场雪让禹都的百姓极是新鲜,尤其是小孩子,也不怕冷,都跑出来打雪仗了。但是那一次的雪下得很大,连下了三日,积雪厚的很不好打扫。   后来,有的贵族家的奴仆,便拿盐洒在雪地上,很快雪便融化了。   这么想着,花著雨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回雪,那三个部落所居之处,是否有产盐之地?”   “有,河羌族居住的一带是青陇,那里盛产白色池盐,晶莹而皎洁。在草原上,素有“青陇盐”之称。像在这样的天气,朝着盐湖湖底望去,皑皑白雪下,便是一层层晶莹剔透的白盐,极是好看。”   花著雨闻言,黛眉颦得越来越紧。   “丹泓,可是有什么不妥?”回雪凝眉问道。   花著雨抚了抚身上的白色狐裘,道:“希望,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回雪,你说,太子今夜会渡河去劫营吗?”   回雪想了想,道:“应该会!”   “回雪,我想去一趟战场,若是晚了,或许会出事!”花著雨清丽的眸深深敛起,眸底一片深邃潋滟的波光。   她答应过萧胤,要助他收复不肯归顺的部落。虽然他很不屑她的相助,但是,她还是要遵守自己的诺言。   “好的,我派人去备马!”回雪答应一声,便下去备马了。   太子殿下走之前,让她一切听从丹泓的。是以,她忽然要上战场,她也只能听从。   当日下午,花著雨便和回雪领着十几个护卫策马向战场而去。   从午后一直奔到夜晚。   北风还在呼呼地肆虐,天空黑压压的,浓重的黑云压低了天顶,月亮和星星都已经躲到了云后,没有一丝光透过来。这样的夜晚,确实是劫营的好时机。   可是,如若是中了敌军的圈套,那便完了。   花著雨一边打着马,一边问道:“回雪,还有别的方式可以尽快联络到太子吗?”   回雪的声音,焦急地从黑暗中传来:“还有殿下的海东青和一些训练有素的鹰。不过,现如今它们都在战场上。”   是了,此时,战场上才是需要传递消息之时,她们这些在府中的女子,又需要消息何用?只希望,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初谋   花著雨和回雪并没有抵达战场,因为她们在半路上,便遇到了回撤的北朝兵士。   这一战,他们败了。   花著雨和他们相遇之时,他们已经退到了距离上京二百里地的地方,在那里安营扎寨。   北风狂飙,月亮在云层中露出了弯弯的脸,积雪覆盖的大地,好似寒冬腊月一样白茫茫的。   花著雨骑在胭脂马上,紧随着回雪,穿过一排排的兵士,便看到了萧胤。   他骑在大黑马上,被兵士簇拥着慢慢踱来。墨色玄甲,在暗夜里泛着沉冷肃杀的光。俊美的脸,此时好似罩了一层寒霜。原本就犀利如剑的视线,而今更是寒冽若冰。长眸微眯,天生的有一种令人臣服的威仪。   “你来干什么?”他看到花著雨,深邃的眸光一凝,俊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花著雨翻身从胭脂马上跃了下来,她终究是来晚了一步!她正要说话,却见马上的高挑身形微微晃了晃,身体好似在颤抖,随后,便重重地从马背上跌落在雪地里。   “殿下......”回雪扑倒在萧胤面前,惊得脸色惨白。   轻云和蔽月慌忙跃下马,将萧胤抬到了帐内。刚刚搭好的帐篷,有侍女将烛火点燃了,映出一帐的暖黄光晕。   萧胤躺在榻上,俊美的脸在灯下惨白如雪,他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原本冷冽如冰的紫眸已经深浓如夜。   回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身上的黑甲,再解开胸前护甲,这才发现萧胤胸前插着一支断剑,鲜血顺着断裂的剑锋淋漓而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殿下受了伤?你们都不知道吗?你们到底是怎么保护殿下的?”回雪脸色惨白地说道。   花著雨瞧了一眼跪在萧胤面前的流风,轻云和蔽月。只见这三个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浴血,几乎都成了血葫芦,也不知是他们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由此可见,方才那一战,是多么的惨烈。   “殿下受了伤,自己将剑柄折了下来,嘱我们不要将他受伤的事说出去,生怕乱了军心。他忍着伤情,依旧奋战。”流风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哽咽。   萧胤轻轻咳了一声,寒声说道:“流风,你运真气,将我胸口的短剑拔出来!”他的声音虽低,但是锐气和霸气却不曾减掉一分。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凌,有人匆忙去传军医。   流风沉声应了,伸手便要去拔那枚断剑。   “慢着!”花著雨冷冷开口道,她从不晓得,北朝的人都这般鲁莽。萧胤的伤口在胸前,若是冒然拔剑,说不定会引起血崩。到那时,恐怕连大罗神仙也难救。   原本众人都关注着萧胤的伤势,并未注意到花著雨。此时听她说话,都回首看她,眸中满是不解。就连萧胤,也眸光深沉地凝视着她。   “这剑先不能拔,你们的止血药可曾备好了?巨阙,中极,百汇,几个穴道可曾封住?这样冒然去拔,若是血崩了,你们打算如何?”花著雨拥着雪色狐裘靠在帐门边,狐狸绒的毛领扫着她的下巴轮廓,衬出一张从容淡静的脸,清绝如莲。   她并非医者,但是,她的亲卫泰小四却是。这些寻常的医治常识,她耳熏目染,还是懂一些的。   萧胤微微一愣,若有所思地凝眸,觉得花著雨说的很有道理。微一颔首,道:“流风,你来封住本殿下这三处穴道!”   流风为难地挠了挠头,犹豫道:“殿下,属下无能,巨阙穴属下知晓,可是中极和百汇在哪里,属下却不知。”   其他的亲卫也摇了摇头。   萧胤胸口剧烈上下起伏着,粗喘了一口气,眸光愈加冷寒。   北朝的武功路数和南朝是不尽相同的,他们只认得几个重要穴位。但花著雨在练武伊始,便先学的认穴,是以认穴奇准。   “丹泓在军中曾跟着军医修习过微末医术,这两个穴道倒是认得。不知殿下可信得过丹泓?”花著雨缓缓说道。   萧胤沉凝的眸亮了亮,那抹亮光就好似流星划过天幕般,一闪即逝。   他颔首应允。   花著雨缓步走到他身畔,运气点住他胸口的三个穴道,使血流的速度减慢了。就在此时,军医也赶到了,流风运气拍在萧胤后背,将断剑迫了出来。两个军医慌忙在伤口上洒药,再用绷带将伤口缚住了。   “回雪,你们急匆匆来这里做什么?”萧胤敛了双眸,侧卧在床榻上,寒声问道。   “回殿下。奴婢此番来,是要阻止殿下去劫营的,却不想还是来晚了一步。丹泓说,河羌族盛产白盐,她生怕敌军用盐融冰,待到我军渡河时,冰层忽然断裂,势必将队伍首尾截断。敌军再伏兵一出,我军必将惨败。”   萧胤的几个亲卫闻言,有些瞠目结舌。   回雪的话,却像亲眼看到方才的战事一般,他们本想奇袭对方营地,却不想中了埋伏。更可气的是,原本坚厚的冰层,竟忽然断裂了。损失了不少兵士不说,还使队伍被生生截断,分散了实力。   原本还以为那并未结的不够厚,此时想来,当时察觉到马蹄下的冰层,不再那么滑溜,那可不就是盐吗!   “你们都下去!丹泓你留下!”萧胤倚靠在床榻上,眯眼说道。   众人闻言,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丹泓,你来,是为了遵守你的诺言吧?既然来了,那你倒是和本殿下说说,眼下,这仗该如何打?”萧胤侧首看她,紫眸掩映在浓浓的眼睫之下,倨傲而犀利。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静静说道:“其实若想反败为胜,却也不难。”   “哦?”萧胤挑眉凝眸。   烛火下,身披狐裘的女子,神色静谧无波,美得好似一尊没有表情的完美雕塑。唯有那双绝美的水墨深瞳中,有丝丝锋芒在闪现。   他明显察觉,她变了。   一场大病下来,她明显瘦了许多,下巴愈发尖了,令人一见,心中顿生怜意。然而,她变得,不仅仅是容颜。   那双水波潋滟的黑眸中,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是沉浓的哀恸,虽然她掩饰的极好,却还是被他窥到。   其后,便是浑身上下,那种生人勿扰的疏离。似乎,无论何事,都不能够将她打动。让他感觉,她帮他,也不过因为她的诺言,除此以外,别无他故。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退敌 有修   这种感觉令萧胤心中很不爽,其实,说起来,自从遇到了眼前这个女子,他心中就没有舒坦过。但是,不知如何,他对她,却无论如何又恼恨不起来。   “有何良策,但说无妨。”他侧卧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如帘外的黑夜般深不可测。   花著雨抬眸望进他冷寒的眸中,平静地说道:“也并非良策,只不过是攻之于人心罢了!”   在来时的路上,花著雨便从回雪口中将三个部落的情况了解了一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虽然了解的情况称不上什么重要的情况,然而,要击退敌人,却是绰绰有余了。   帐篷外的北风依旧在肆虐,吹得帐篷哗啦啦地响动。地下的雪光映着稀薄的月光,映照出黑压压正在整顿的骑兵。羊皮大帐内,淌着油脂的烛火霍霍燃烧着,处处弥漫着油脂的香气。   萧胤的几个将领从帐外稳步走了进来,达奇右尉、张锡左尉,还有几个花著雨并不认识的将士。他们一个个都是衣甲稀烂,袍子上的鲜血在外面冻成了冰柱,一到帐内便滴滴答答地开始溶化。霎时间,一室的血腥味。   萧胤在回雪的搀扶下,半倚在床榻上,淡淡扫视着他的将士们。这些将士以为萧胤召他们来,是研讨战事,一进到帐内,便开始侃侃而谈。这是他们在收复草原部落时,首次吃这么大的败仗,个个义愤填膺。   一个将士忍不住骂了起来。   “图儿哈那个老贼,真是卑鄙,知道我们和南朝对战损失了近半兵力,目前正是整顿休养之时,他便勾结珂尔库部落和朵森部落对我们发起总攻。今夜这一战我们又损失不少好弟兄,如果天一亮,他们清点战场,知悉我们折损不少兵士,必定发起总攻。目前我们的兵力尚弱,这可如何是好。依照现在形势,我们若是和他们硬碰,恐怕是匹夫之勇。殿下,不如暂且议和,待到日后再行讨伐。”一个黑脸将士说道。   “万万不可,这三个部落彪悍蛮勇,哪里有议和之心?再说,我们堂堂北朝若是和几个部落议和,岂不是惹人笑话?”张锡眉头紧锁,说道。   “不如我们撤退好了,上京城坚墙厚,还能坚守一阵子。届时,我们再向南朝或者东燕寻求救兵,便可反败为胜。”   “那万万不可,怎能将战火引到都城,若是万一坚守不住呢?”   “奶奶的,我就不信我打不败那帮子龟孙,殿下,达奇要求领兵前去迎战。”达奇跪倒在地,粗声说道。   ......   萧胤斜倚在榻上,冷眼看着将士们争吵,有的要求撤退,有的想要求和,还有的主张继续迎战,却也想不出迎战的好计策。他不禁侧首望了一眼凝立在一侧的花著雨,这么多将士,却没有一个比得过她。   他轻轻咳嗽一声,争吵声瞬时便停住了,帐内一片寂静。   “我们不能撤退,更不能求和,唯有迎战。而如何战......”一连串的咳嗽,萧胤凝了眉头,苍白的脸,衬得眉目愈加深刻俊美。   他止住咳嗽,侧首对花著雨道:“丹泓,你来调兵遣将。”言罢,缓缓侧躺在床榻上,阖上了眼睛。   一众将士刹那间瞠目结舌。   原来殿下召集他们来,并非是商讨计策,而是早已有了退敌良策。但是,最令他们诧异的是,殿下竟要这个女子来调兵。   殿下,似乎从未如此信任过一个外人,且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怎不令他们震惊万分?   但是,殿下的话,他们又不能不从。一时间,人人都转首,想要看看这个女子究竟有什么能耐。   花著雨早已掏出一块锦帕,将脸庞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清澈的明眸。此间事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不能让自己的真容让更多的人看了去。   她稳步走到众将面前,墨色深瞳中锋芒历历。   这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战场上,面前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他们在等待着她训话,等待着她调兵遣将......   心头一阵恍惚,她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张陌生的充满了各种复杂情绪的眸光,或疑惑,或敌意......而她的将士,那些熟悉的曾经朝夕相处的将士,已经再也不会回来听她训话了。   花著雨脑中有些纷乱,原来,一个人的路是如此寂寞,身边少了一些熟悉的人,便如同花事凋零一般。她握了握拳头,道:“丹泓不才,因殿下受伤不适,是以由我代传命令。其实众将们心中都清楚,不管是议和还是撤退,其实都是行不通的。所以,迎战,才是唯一的路。但,既然要战,胜也是唯一的路,绝对不能败。”很是轻柔的声音,就像拂过琴弦的风,极是好听,却也充满了令人无端想要臣服的贵气和魄力。   “你说的倒是好听,如何能保证不败?”有人壮着胆子悄悄嘀咕着说道,他们确实不服花著雨,但是在萧胤面前,却也不敢大声嚷嚷。   “如若大家按照我说的去做,我相信这一战我们赢定了。”花著雨深邃的冷眸微眯,四周一阵寂静,她淡淡命令道:“张锡右尉,今夜,你带领一万兵士,去袭击河羌族的老窝,河羌族族长图尔哈之子布图在那里尚有八千精锐,你一举将他们击败。一名兵士带四匹马,轮换着骑乘,除了兵刃,其他物事都不要带,包括军粮。务必轻骑出发,四更前将那八千精锐截击。你可能做到?”   张锡沉吟了一下,其实他们北人很擅长闪击战,二百里的距离,不仅能赶到那里,说不定天亮前还能赶回来。而一万对八千,再加上突然袭击,必胜无疑。只是,胜了又如何,抄了河羌族的老窝又如何,他们这一万兵士去袭击河羌族,这边便余下三千兵士了,如何去对付三大部落近两万多的精兵?若是坚守不住,说不定会失了皇城。   “本尉可以做到!只是......”张锡沉声道。   “记住,胜了后,不要伤河羌族族长之子布图的性命,但是要让他的妻子受伤,再务必要他们逃走。不要去追,再星夜赶回此地。”   “为何要放他们逃走?”张锡问道,既然能够将他击败,活捉岂不更好。   萧胤长眸微睁,淡淡说道:“张锡,你只管依令行事。”   “是。”张锡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达奇右尉,你将余下的三千兵马整顿整顿,记住,战服上不准有血迹,如果还有新的战服,最好是穿上。其中一半的兵士,让他们的马尾上都绑上树木的枝条。”   这,达奇怔了怔,难道说换上新的军服,再在马尾巴上绑上树木的枝条,他们这三千兵马就能打得过三个部落的一万多兵马了?   不过,他疑惑归疑惑,抬眸看殿下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也没敢质疑,便得令下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北风比之夜里要小了,但还是肆虐的厉害。但是,天空中倒是没有阴云,看样子今日会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河羌、珂尔库、朵森三大部落一大早集结了近两万的兵马,便要对驻扎在此西屯的萧胤发起总攻。   他们正要擂鼓叫阵,却见前面高坡上,北朝的兵士已经列好了队伍,一个个骏马鲜衣,气定神闲地严阵以待,没有一点败军之相。   这倒是让三大部落的首领有些狐疑,尤其是河羌族的首领图尔哈,心中疑惑,难道说他们有援军要到?绝对不会!   “冲啊!”   一时间冲锋声四起,三大部落的兵士分成三路,由猛将带领,冲了过去。便在此时,达奇率领队伍,从高坡上冲了下来。   两军战在了一起。   达奇确实是一员猛将,率领兵士冲在敌军中,犹如猛虎,所到之处死伤一片,一时令敌军有些忌惮。兵贵出其不意,图儿哈的兵士原本是冲锋而至,却不想被达奇率领兵士冲乱了阵脚。   但是图尔哈很快发现了北朝兵士并不多,似乎连五千都不到。忍不住心中一喜,未料到昨夜一战,北朝兵士折损的这么多,看来今日一战,他们必胜了。   于是,三大部落的首领登高振臂一呼,手下的兵士被达奇冲垮的气势又回来了,战场上的优势似乎又到了他们这一方。   而北朝的兵士只是靠着达奇和一些将士的勇猛冲击,时间久了,便被图尔哈看出了端倪,心中正在欢喜。   便在此时,忽听的一声炮响,从西北方冲过来一支队伍,那队伍逶迤而来,将地面的残雪践踏的雪尘滚滚,看那阵势,足有上万人。而队伍前面,竖着一杆大旗,上面大书着“夜”。   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们知晓,北朝的禁卫军由夜妃的父亲夜狄和太子萧胤共同掌管。但是,图尔哈心中比谁都清楚,夜狄是绝对不会来援助萧胤的。   可是,若不是夜狄的禁卫军,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兵士?   不光正在酣战的兵士,就连图尔哈都开始惶恐起来。   战事不长,下章就结束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着胡服   一处陡坡上,花著雨翩然而立,此处居高临下,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战况。   两军冲杀在一起,如同两朵黑云,在皑皑白雪上相逢,然后便融为一起。铁骑扬起漫天的雪尘,鲜血染红了白雪。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战场之上,总会死伤无数。每次面对战争,花著雨心中都会很难受,无论是己方军队还是敌军的死伤,都让她痛心。   她打了几年仗,以前却总也参不透,何以,国与国之间,不能平和安宁,总要争争杀杀的。而现在,她好似突然了悟了。   三大部落的兵士见到了西北正在冲过来的援军,只是慌乱了一瞬,就再次开始冲杀起来。   花著雨知晓,夜妃的父亲夜狄和萧胤素来不和,这是北朝人尽皆知的,但是,现在北朝除了夜狄的一万禁卫军,再没有别的援兵了,是以只得竖起“夜”字大旗,扮作夜狄的援军到了。因为,在外敌面前,纵然不和,也应当一致对外,可是万万没想到,三大部落的兵士似乎不太相信。   莫非图尔哈看透了这是一个计策?还是,三大部落原本就是和夜狄有勾结?所以笃定夜狄不会来援助萧胤?   “看来,你的麻烦可不止这一战!”花著雨回首,对着由几十个亲兵簇拥而来的萧胤说道。   萧胤在回雪的搀扶下,漫步来到高岗上,瞧了瞧眼前战势,剑眉拧了起来。   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若是叛军知晓了这些所谓的援军,不过只是一千骑兵在马尾上绑上树枝枝条扬起残雪的雪尘造成的声势,并不自乱阵脚。   那这扬尘计便失策了,届时他们北朝兵士危矣。   花著雨凝了凝眉头,晨雾里,锦帕掩映下的一张脸沉凝如霜,幽深清眸中波光粼粼。雪白狐裘猎猎当风,如同缥缈云朵在天幕上随意舒卷   她侧首对萧胤说道:“太子殿下,丹泓要向太子借兵三十。”   “三十?”萧胤眯眼,只借三十个兵士,能做什么?   “要嗓门大的。”花著雨淡淡说道。   “好,依你!”萧胤冷声答应到,他倒是要看看,花著雨到底要做什么。他回身,命令从身后的亲卫中选出三十名嗓门大的兵士,交给花著雨调遣。   花著雨率领着三十个兵士,沿着高坡向下走了几步,低声交代了他们几句,那三十个兵士便得令去了。   不一会儿,在三大部落的队伍中,便听到有人在喊叫。   “快跑啊,萧胤的援军到了。”   “我们被包围了。”   “夜狄杀过来了!”   ......   叫喊的声音此起彼伏,声音很大,显然扯着嗓子喊得。   萧胤凝眸看去,隐约看清其中几个正是刚才派出的三十个兵士中的,不过此时身上穿的可不是北朝的军服,而是三大部落的军服,想必是从敌人死尸上剥下来的。   敌人的兵士听了这话,明显受了极大影响,冲杀的劲头顿时锐减,有的甚至开始逃窜了。   其实,图尔哈也并非笃定夜狄不会来援助,此时听了己军后方的叫喊声,心中也惴惴的。但是,他却知晓战场之上,绝对不能自乱阵脚,立刻大吼道:“谁若是后退,斩无赦。”   可是,似乎已经没人听他的话了,原本就军心惴惴的己方队伍听到呼喊声,便慌了神,已经开始溃退了。   更糟糕的是,就在此时,又是一声炮响,东南方雪尘滚滚,又一队骑兵纵横杀了过来。   这又是哪里来的援兵?   图尔哈实在是想不通。   花著雨和萧胤站在高坡上,却是瞧得清楚。   这队骑兵正是张锡的队伍,显然在河羌族老窝已经得胜了,赶在日出前回来了。但是,这部分队伍昨夜经过两场酣战,又夜行五百里,确实有些疲惫了。但是,吓一吓敌军的威势却还是足够的。   北朝的兵士在达奇的带领下,振奋了起来,愈杀愈勇,将已经溃退的敌军杀的七零八散。   三大部落的兵士见己方被前后夹击,大势已去,终于节节败退,近两万人便在溃逃中自相践踏。两万多人的兵马到逃了出来,也就只剩了不到一万。在图尔哈的带领下,仓皇逃去。   虽然最后北朝兵士并未生擒图尔哈等部落的首领,也并未全歼敌军,但这一战却是胜了。   第二日,据探子回报,图尔哈回到河羌族,才知悉老窝被端了。而他的长子携受伤的妻子逃命到珂尔库部落,却在珂尔库部落暴毙。也因此,河羌部落和珂尔库部落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这也是花著雨为何要张锡不伤布图却重伤她妻子的原因,因为她那日听回雪说,珂尔库和河羌族联盟,是因为联姻,珂尔库首领的小姐嫁到了河羌族族长图尔哈之子布图。然而,两人却是不合。因为那小姐原本有心爱之人,且是他们本族中人。如此,无伤的布图携重伤的妻子到了珂尔库,有人自然不会放过他。   第三日,朵森部落首领率军离开了河羌族,由此,三大部落的联盟彻底瓦解,再无法威胁到北朝。   第四日,萧胤对三个部落逐个包围,收复了三大部落。   自此,整个塞北,都已经在北朝的统治之下,再也没有了部落间的纷争。   一场冰天雪地的倒春寒也随着战事的消弭而过去了,积雪开始融化,草原上处处都呈现出绿意来。   萧胤打了胜仗,统一了各部落,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了萧胤诸多物事不说,还下令在那幕达大会上,举行盛大的庆典活动来庆贺。   那幕达大会是北朝很重要的一个节日,大会上不仅有赛马、射箭、摔跤等比赛,还有各个民族的歌舞表演。北朝已经逐步汉化,一些民族已经改为汉姓,但是在那幕达大会上,却可以摈弃汉话,汉名,汉服,着民族服装,为所**为。   花著雨自从回到了太子府,就再度住在偏殿内,无事不出门。所有的庆贺,什么那幕达大会,她都没有丝毫的关心。   但是,这一早,萧胤却派回雪送来了一袭胡服,说是要她在那幕达大会上穿的。   花著雨没想到萧胤会让她去参加这个大会,在府里闷了多日,想着出去见识一番也好,便在回雪的帮助下,穿上了那身胡服。   北朝贵族的胡服极为华美,白色交领右衽开衩长袍,上面用银线和淡绿丝线绣满了重重花叶,彩绣衣领,胸前对襟之上有明暗相间的金丝绣纹。长袍开叉处,露出里面粉色的彩绣百褶裙,腰侧配一条月白色鎏金宽带。   头饰也极是华美,是莲蕾形花钗冠,上面缀着宝光莹然的软玉。回雪先是将花著雨的长发中分,梳成两条光滑的辫子再盘成漂亮的发髻,然后,再戴上花钗冠。   萧胤似乎知晓她不愿以真面目见人,送来的钗冠前面饰以珠纱,戴上后,半掩了脸庞,只露出半截尖尖的下巴。   衣衫穿戴完毕,回雪凝立在花著雨面前,半晌不发一言,良久才说道:“丹泓,你真是太美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夺雪莲   花著雨随着回雪从偏殿内走出,霞光给她纤细的身姿笼上一层淡淡的嫣红,衣衫翩飞,她整个人就像是晨光中一朵待放的芙蓉,那种清柔绝丽的风姿穿越无边繁华而来,令她不似尘世中人。   甫一出门,就看到萧胤在院门口的马车旁负手而立,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肩头上落满了一片片的残红碎绿。   他今日也穿了一袭胡服,玄色的衣摆上滚着金边,极是贵气。一头墨发分股结成发辫披散在脑后,如墨色流泉,为俊美的他增添了几分野性之美。束发的丝带镶着点点金珠,将他的面孔衬托的犹如神祗一般。   听到脚步声,他回眸望向她。   俊美的脸上神色沉冷如冰,然而深紫色的瞳眸却一凝,眸底,好似燃起了火,极是炽热,好似要将他面上冷然的表情烧融了一般。   花著雨被他这样炽烈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滞,顿时有些着恼。她朝着萧胤淡定地施了一礼,便绕过他身后那华丽的马车,到一侧的马房里牵马去了。   待得她和回雪骑马驰走后,向来不多话的流风在萧胤身侧叹息着说道:“丹泓姑娘,今日一定会成为我们北朝的草原之花。”   萧胤伸手从头顶的树枝上摘下一朵花,在手中随意把玩着。   “以后,不准你们评价她。”就算是夸赞也不能。   流风瞧了一眼萧胤的神色,见方才还心情甚好的殿下忽然间好似恼了一般,他慌忙抬头望天,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他有些搞不懂,殿下怎么说了这么孩子气的一句话。   萧胤伸指轻轻抚着手中花朵丝绒一般的花瓣,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冰蓝色的天幕,轻纱般的流云,几只草原雕伸展着翅膀从云中缓缓盘旋而过。明媚的日光洒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积雪初融的草原,如同一卷新展开的画卷,透着清新而大气的壮美。   花著雨骑着胭脂马随着回雪来到雪山脚下的塔尔湖畔时,那里,已经是热闹非凡。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北朝人遥遥看去,就如同草原上会走动的花朵一般,美轮美奂。   花著雨在回雪的陪同下,很快在看台上落座。不一会儿,北帝便携同后妃们坐着车撵过来了,身后尾随着朝中的大臣们。   花著雨抬头瞧了一眼从未见过的北朝帝王萧乾,只见他容貌俊朗,年轻时也应当是一位惹得草原女子尖叫的俊男。只是岁月不饶人,他确实老了,目光虽精厉,但是眼角眉梢却有疲态渐显,似乎精神不大好。他一落座,便惬意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身侧,始终伴着一位女子,妆扮贵气,发辫上缠绕着金丝线,看上去金光闪烁。脸上也蒙着面纱,看不清面目。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眸,眼睫边各画着一弯嫣红如血的新月,衬得她一双丽目更加**妩媚。   “她便是我们皇上最宠爱的夜妃。”回雪朝着花著雨目光所及之处望了望,低声说道。   怪不得如此受宠,这女子就如同一杯美酒,令人迷醉在她芬芳的醇香中,一醉方休。   北帝到场后,各色比赛便轮流开场了。   骑术、射术、舞蹈、比武......各种赛场都极其激烈,喝彩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一些得胜的小伙子,收到了心仪姑娘们送来的锦带,喜得眉开眼笑。   送锦带是草原少女表达爱意的习俗,就连回雪手中都拿着一条锦带,在手腕上缠啊缠的,也不知道她要送给谁。花著雨这才知晓,那一日围炉烤火时,回雪编织的便是这条锦带。   场中此时正在比赛摔跤,萧胤的亲卫也都参加了,花著雨注意到回雪的眸光一直在流风身上打转,心中顿时了然。流风将最后一个对手掀翻在地,四周响起一片欢呼声。   回雪站起身来,正要走过去,却不料四五个女子已经涌了上去,红黄绿蓝的锦带顿时搭得流风满手腕都是。身侧的回雪黛眉一颦,咬着牙又坐了下来。   花著雨瞧在眼里,不禁暗叹一声。   摔跤比赛结束后,便是那幕达大会上最盛大最受关注的一个比赛:抢夺雪莲。   雪莲是生长在雪山之巅的一种奇花,每年的开花之季只有几日,恰好便是那幕达大会这几日,是以,从十多年前开始,那幕达大会上便有了这样一项比赛。这也是那幕达大会何以要在雪山脚下举行的缘故。   这场比赛比前面的比赛都要难,攀爬上山的一段路是最陡峭险恶的一段,随身可携带的辅助物品除了绳索和自己的武器外,别无他物。且在攀爬过程中,还要和其他的赛者打斗,阻止别人事先爬上山巅。所以,赛者要够胆色,武功也要高。   每一年,各族中都会派出出类拔萃的小伙子来参加,夺得了雪莲,可以得到至高无上的勇士称号,而且,还可以送给心爱的姑娘,得到皇上的赐婚,以及萨满之神的庇护。   在比赛开场前,太子府的侍卫为她们送来了两个“千里目”,大约是生怕他们爬的高了,她们在底下看不清楚。纵观旁边的看台,就没有如此好的待遇。不过,花著雨对这比赛着实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坐的久了,正想到处走一走。   回雪忽然“咦”了一声,道:“丹泓,你看,那不是殿下吗?”   花著雨抬眸一看,果然,那二十多名赛者中,可不就是有萧胤。他已经换了一身平民穿的黑色衣衫,但站在人群中,还是如鹤立鸡群般惹眼。   不过,惹眼的不光是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年轻男子也同样惹眼。他的服饰可不像萧胤那般低调,而是一袭红色锦服,华贵而张扬,最张扬的是他的衣衫上绣满了一个个圆团团的东西,仔细一瞅,原来竟然是一个个铜钱花纹。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东财神   红色锦袍,金色铜钱纹,银色束腰带,腰间还佩着一块碧玉佩,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有财一般。   此人不光身上衣袍惹眼,模样也是俊绝人寰,极是惹人注目。他的皮肤有玉的光泽,墨发有珍珠的光泽,一双朗如夏星的眸有星星璀璨的光彩,甚至,红袍上丝线绣的铜钱也有金灿灿铜钱的光彩。   他站在人群中,不知和别人谈论到什么,似乎极是高兴,拍着旁边一人的肩头,笑得没心没肺。那笑容明媚如夏花,清朗如皎月。   这是一个很俊很美很阳光很妖孽的男子。   这个男子似乎不应该是北朝人。   “回雪,那个人是谁?”花著雨指着那个男子问道。   回雪还没从萧胤参加比赛的震惊中醒过来,这样的比赛萧胤一向都很不屑,这一次突然出现在赛场上,回雪怎能不惊诧。是以,花著雨问了两遍,回雪才恍惚地说道:“那是东燕国的瑞王斗千金。”   原来是东财神斗千金,怪不得穿的好似暴发户一般。   花著雨完全相信,这人衣袍上的铜钱纹绝对是金线绣的,那腰间的银腰带也肯定是银线织就得,那枚碧玉佩肯定也是极品的。不过,这样一身妆扮,穿在旁人身上,不知会多么的俗不可耐,偏生穿在他身上,倒穿出几分华美的翩翩风致来。   这么多年,东燕一直奉行和平政策,兼之其国也富裕,时不时在金钱方面帮助一下别的国,是以,与南朝北朝的关系都很融合。所以,斗千金能来参加那幕达大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也参加这个夺雪莲的比赛,莫不是心仪北朝哪位千金?   锣鼓声敲了三响,比赛开始了。就见二十多名参赛者争相向山上攀爬而去。一众人都在山脚下,抬眼瞧着战势。   北朝人在赛场上,并没有尊卑之别,那些赛者能和萧胤斗千金这两个高手比赛,都甚是卖力。   花著雨倒没想到,萧胤的轻身功夫也不错,他提气拔腰,在冰雪覆盖的陡坡上纵身向上,倒是轻巧灵活,手中的宝剑和绳索一直还不曾用上。他今日穿的一袭黑色胡服,在冰雪上看的十分清楚,不一会儿就纵跃到了众人前方。   忽听得身侧的观众有人爆笑出声,花著雨转眸一看,只见东财神斗千金掏出了他的兵器。那兵器竟然是三个圆盘大金光闪闪的铜钱,怪不得众人爆笑。   这厮真是有趣得很。   他掏出铜钱,伸手一甩,那三枚铜钱就错落有致地嵌在了陡峭的崖壁上,就好似三级阶梯一般,他飘身踩着铜钱阶梯拾级而上,到了最上面再运真气,击打在三枚铜钱上,将铜钱收了回来。   北朝之人的兵器一般都是刀或者剑,也有用马鞭和长枪的,但不管什么兵器,都是只有一件,不像他,竟然是三枚铜钱,可以用这样取巧的方法,攀过比较陡峭的山崖。   斗千金利用这个讨巧的方法,不一会儿也快到了领先之位。有几个人掏出兵器,向着他击了过去。一时间就见崖壁上金光闪闪,刀光烁烁,斗到了一团。不一会儿便有败者从崖上跌落而下。   雪山脚下,此处陡崖前,早已事先铺满了厚厚的草垫,那些人摔下来倒不至于受伤,却是败了。   就这样一路攀爬,一路争斗,到了最后,都被萧胤和斗千金击得败下阵来,陡崖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两人越爬越高,渐渐地看不甚清楚了。   花著雨从几案上拿起“千里目”,举在眼前,朝高处望去。   只见越到高处,脚下便尽是冰雪,愈加凶险。   那两人一边攀爬,一边争斗,一个黑衣,一个彩衣,极是抢眼。每一次纵跃,脚下便有冰雪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好似在下一场冰雪雨。   底下的人都看得惊心动魄,提心吊胆。   花著雨看得也有些技痒,若是自己也扮作男子,参加一次夺雪莲就好了。她有些恹恹地将“千里目”放在几案上,朝着喧闹熙攘的人群望了一眼。   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中闪过,花著雨心中一滞,不假思索地从看台上站了起来,朝着那里挤了出去。寻了半天,可是那个人已经融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也寻不到了。   莫非,是她眼花了?或者,是她认错人了?   可是,朝夕相处的人怎么可能认错呢?那是泰小四,平安康泰中排行第四的小四,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花著雨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向着塔尔湖畔走了过去,那里静悄悄的,湖中水流波光粼粼。湖畔栽种着各色树木,有几颗百年老柳,垂髫入水,风大时,枝条摇曳生姿,如窈窕女子般魅人。   花著雨坐在一棵老柳树旁,背靠着树干,听着风吹水流的清澈响声,心头升起一阵难以填充的寂寞。或许方才,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小四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啊?   “丹泓,你怎么跑了出来?”回雪急匆匆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着她奔了过来。   “没什么,太热闹了,我想静一静。你怎么不看了,比赛结束了吗?”花著雨不甚关心地问道。反正,对于谁赢,和她,都是没有关系的。   “结束了,那个斗千金倒也不是浪得虚名,竟然和殿下打了一个平手。两人都上了山巅,一人采了一朵雪莲回来。”回雪笑吟吟地说着,拉住了花著雨的手,“丹泓,我们去看看,他们会将雪莲送给谁?”   花著雨随着回雪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人流忽然都朝着自己这边涌了过来。当先骑马奔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萧胤。另一个是斗千金。   这两个人可没有开始那么潇洒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狼狈。想必是两人在众人看不到的山巅也打斗了一场,衣衫有些破碎,似乎还都受了一点轻伤。不过,他们的手臂上,却是挂满了各色锦带,在风里飘扬着,倒是极好看。   两人脸上却都挂着喜悦的笑意,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手中的雪莲花。   两匹骏马一直奔到花著雨面前才停了下来。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喜不喜欢   一瞬间,鼓声锣声都停止了,就连人群的喧闹声都没有了,众人都屏气敛息地朝着她望来。   像花著雨这样木秀于林的人打小便习惯了别人的注视,对各式各样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珠纱下的一张脸依然是淡定无波,然而,黛眉却是深深颦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她朝着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她便是回雪。   她可从来不会认为萧胤还有那个从不曾谋面的斗千金会送雪莲给她,除非塔尔大草原上的太阳从西边出来。那么,这花便是要送给回雪的了。   回雪是萧胤四大亲卫中之一,又兼作萧胤的贴身侍女,模样俊俏,心机缜密,又和萧胤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想必是深得萧胤喜欢和信任。他送她雪莲,并不奇怪。只是,回雪喜欢的似乎是流风啊。   那个斗千金,或许是之前见过回雪,所以喜欢上了她。   花著雨这么想着,便将眸光很自然地投注到回雪身上。熟料,回雪也正在看她,一双潋滟杏眸中,分明写着两个大字:艳羡。   “不用看了,雪莲不是送给她的!”头顶上传来萧胤低沉的声音。   花著雨抬头,萧胤披着炫目璀璨的光从大黑马上优雅地翻身下来,手中捧着雪莲,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他在微笑,那笑容比他头顶上的日光还要灿烂,还要温暖。   萧胤是一个冷酷的人,他鲜少笑。   花著雨还记得,初见他时,他忽然朝着她微笑过,那个魅惑的笑,最终将她打入到军妓的行列。   这一次的笑容,和那一次不同,似乎是真的喜悦。可是花著雨却不以为会有什么好事会发生。他不会,又要整她吧,其实,她有些看不透这个冷酷的北朝太子。   他那双修长的手,捧着雪莲的手,朝着花著雨伸了过来,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雪莲在他的手心绽放,花瓣重重,每一瓣都好似天女巧手剪出,雪白剔透,美到极致。日光映照,那花流光溢彩,波光闪耀。   他抬眸,幽深的紫眸凝注着她,眸底,散发着灼热的光。   “这朵雪莲,是你的,也只有你,才配的上这朵雪莲。”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磁性,摒弃了寒冷,竟是极其魅惑。   直到此时,花著雨方才明白,萧胤原来,是要将雪莲送给她!   “殿下把雪莲送给了她,送给了这个女人。”有女子不甘的声音传来。   “她是谁呀,蒙着面纱连人都不敢见。”窃窃私语声,伴着女子的失望的哭泣声。   萧胤身上搭的锦带可真是多啊,他身后还零零星星落了不少,看来暗慕他的女子可真是多啊。花著雨清眸一扫,就接触到无数道艳羡嫉妒的目光。   “姑娘可以等一下吗?我这朵也送给姑娘!”斗千金也翻身从马上下来,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伸臂将手中的雪莲也捧到了花著雨面前。   近距离看去,斗千金果然更俊美,正眨着一双浓密眼睫,笑盈盈地看定她。   花著雨这次是彻底愣住了。   她和他素昧平生,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何也要送雪莲给她?   “啊,都是给她的!”   围观的女子有人气得晕了过去。   萧胤看到斗千金,脸色一僵,紫眸中寒刃历历。   “瑞王,你一定要和本殿下争?”萧胤语气不善地问道。   斗千金回首对萧胤绽开一抹笑容,悠悠说道:“太子殿下,我怎么敢和您争呢,不过好女多求,本王也想试一试,说不定这位姑娘就选了本王呢!”   “既如此,我们就再比,你若是败了,就离她远远的,永远不要打她的主意。”萧胤沉冷一笑,清寒似雪。   “不用比了!”花著雨淡淡说道,“你们两个的雪莲我都不会收的。”   原本还寂静的人群开始沸腾了,甚至有女子在尖叫着。   花著雨的话,是他们在那幕达大会上听到的最刺激的话语了。   原本,夺雪莲这项比赛就比较凶险,如果稍有不慎,就可能从峭壁上摔下,虽然下面铺着厚厚的草垫,但是从最高处摔下,虽不死却也会受伤的。是以,这项比赛得到的雪莲就尤为珍贵。历来送雪莲的,还从未听说过会拒收。那些女子就算是不太喜欢送雪莲的男子,但经过这比赛,大多都会被男子坚贞的爱感动。   可是,这个女子竟然拒绝了。   拒绝的还是他们太子殿下的雪莲。   这能不刺激吗。   “杀了她,她敢拒绝太子,这是对太子的大不敬,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对萨满之神的大不敬。”群起攻击她。   花著雨额头冒出三道黑线,这罪名扣的也太大了吧。   “为什么?”萧胤脸色一沉,幽深的紫眸好似浸在冰水中的紫水晶。   “太子殿下能说说为何要送我雪莲吗?我听说,这雪莲可是要送给心中最爱的那个人的。”花著雨慢条斯理地问道。   萧胤沉默了。   这雪莲是应该送给心中最爱的人的。   问题是,他爱她吗?甚至说,他喜欢她吗?   他其实并不太清楚心中的感觉。   他觉得她很特别,很与众不同。他对她,有欣赏,也有钦佩,尤其是这一次一夜之间就帮他收复了三大部落,帮他统一了整个草原。   事后,她什么封赏也不要,只是淡淡说道,如果能让她在他府里在呆上几个月,便好。   这样一个聪慧绝顶,宠辱不惊的女子,是能够和他比肩的女子。所以,他才下决心要得到她,为了让她感动,他参加了这次比赛。但没料到,她居然丝毫不为所动。   花著雨瞧着萧胤脸上恢复了一贯沉冷的表情,她笑了笑,这样的表情才适合他。   “也好,这朵雪莲你可以不收,但是你一样要做我萧胤的女人!”萧胤霸道冷冽地宣布,就如同他宣布一定要收复那三个部落一样。   他将雪莲随手丢到身后侍卫手中,翻身上了马。他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她,深不可测的瞳眸中,涌起重重墨染的云晦,如斯的深不可及,如斯的不可一世。   斗千金站在一旁,拈花微笑。冰晶般雪白透亮的花瓣映着他如玉般的俊脸,说不出来的魅惑。   “姑娘,我可是喜欢你的,尤其是现在这一刻,你收下我的花怎样?”   “我不认识你!”花著雨冷冷说道,转身**走。   “站住!”一声娇叱,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花著雨回眸看去,只见一个袅娜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一袭妃子红的骑马装,如云秀发梳成好看的发髻,头上也戴着钗冠,看样子不是某位族长的千金,便也是北朝的贵族女子。这姑娘长的真不错,娥眉修长,敛水瞳眸如秋波荡漾,只是,此时,却冒火般直盯着她看。   “我琪琪格来挑战你,比什么由你选!”那姑娘清灵灵的声音满是敌意。   谢谢各位亲送的花花和钻钻,群么,O(∩_∩)O出云会加油的,再次感谢。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比试之清歌   花著雨原不想惹麻烦,只想低调地在北朝度过这段最凶险的日子。但是,萧胤和斗千金的雪莲一送,她瞬间便成了北朝的知名人士了。她心中后悔极了,今日,本不该出来凑热闹的。天晓得,这看热闹的人群里,是不是混有南朝的探子,凡事,还是隐忍些好。   是以,花著雨将眸光投到了萧胤身上,希望他能出来为她解围。   然而,萧胤却好似没有看到她求助的眸光一般,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马上,薄削的唇角浮起一抹轻笑,那样淡漠,那样无情,似乎在等着看戏一般。   他想必是还在为方才的事气恼。   高贵不羁如他,骄傲决绝如他,何曾被拒绝过,多少女子争相要成为他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侍妾的地位,都争得头破血流。但是,她却在北朝子民面前拒绝了他,他能不恼恨吗?   可是,她花著雨虽然没有他身份高贵,却也有自己的尊严。   花著雨淡然回首,再次望向琪琪格,只见她神情倨傲,眸光犀利,手中两把弯刀在烈日的映照下,闪耀着刺目寒烈的光芒。   她定是萧胤的爱慕者,心中不甘,是以才出来挑战她。在北朝,这样的事情并不稀罕。   花著雨挑了挑眉,朝着琪琪格慵懒一笑,道:“你为何要和我比?我可没打算和你争太子妃的位子!”言罢,她转身朝塔尔湖畔走去。   花著雨一语道中了琪琪格的心事,琪琪格的俏脸上顿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娇红,也不只是羞得还是恼的。   “你别走!”琪琪格一抡手中的弯刀,快步追上花著雨,拦在了她面前,“本郡主今日一定要和你比赛,你说吧,是比刀法,还是比骑射?”   原来还是一位郡主,想必是哪位族长的千金了。这北朝的儿女们就是悍勇,上来就是比刀法比骑射。但是,花著雨却一点也没有兴趣,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武功。   “对不住,琪琪格郡主,你说的这几样,本姑娘都不会,甘愿认输。”花著雨嫣然一笑,漂亮的眼眸一弯,眸中波光直夺月华。   琪琪格看的心中一颤,只觉眼前女子虽然戴着珠纱,却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和韵致,令她自惭不如。心中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她忽然娇叱一声出手,手中弯刀在烈日下划过一道清亮的弧线,伴随着冷冽刀锋的是她如银铃般的声音,“我倒是要看看,你是真的不会还是假的不会!”   刀光如霜,划破长空,荡起无边的杀意。   花著雨仪态从容地站在那里,连躲开的意思都没有。   她心中明白,众目睽睽之下,她杀不了她。所以,她也懒得躲,更懒得出手。   果然,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只见斗千金手中的铜钱在眼前嗡嗡地转了一圈,便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而琪琪格手中的弯刀,早已被击落在地上。   萧胤手握缰绳坐在马上,眸光淡淡扫过花著雨和斗千金,唇角勾着一抹轻笑,寒意映着日光泛着冰一样的光泽,在他眸中,凛冽迫人。   “小姑娘,你这样可不对。都说了不会了,你怎么还这样咄咄逼人?”斗千金笑盈盈地说道,一双桃花眼一闪一闪,好似能飘出桃花来。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修长的手指伸到铜钱的方空中,那圆盘一般的铜钱,便随着他的手指转啊转地,反射了金灿灿的日光,晃得人一晕一晕的。   琪琪格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咬牙说道:“好,既是刀法骑射都不会,那你会什么?唱歌,跳舞,不论是哪一样,本郡主今日一定要和你比个高低。”   花著雨有些无语了。   这个琪琪格,看来还是不好打发的。   那些围观的北朝子民,也在那里助阵,嚷着道:“比赛!比赛!”   再看萧胤,依然端坐在马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看来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看好戏了。   花著雨想了想,道:“那就比唱歌吧!”不杀杀这个琪琪格的威风,看来是不行了。   唱歌的台子是现成的,便是方才那些勇士比赛摔跤的台子。琪琪格还请了皇上夜妃以及贤王来做评判,看来是要较真格的了。   一切就绪,琪琪格先上台唱歌,她还请了萧胤做她的伴奏。   花著雨原本以为萧胤对于音律一窍不通,却不想他倒是拉得一手好胡琴。   他不知何时又换上了那袭玄色滚金边的胡服,仪态悠然地端坐在椅子上,腰间束着一条盘花织锦的锦带,不知是哪位姑娘送给他的,腰带一束,倒是衬得他越发肩宽腰细,挺拔秀挺。   他左手扣弦,右手拉琴弓,一曲美妙悠扬的乐音便响了起来。曲子沉浑悠远,清越明净,带着别样的草原风情,随着熏熏然的清风飘来。   琪琪格随着悠扬的曲子,曼声唱了起来。她用的不是汉话,大约是她们北朝族人的语言,花著雨并不精通,也没听太懂。琪琪格的嗓音还是很不错的,不愧是北朝女子,很清越也很高旷。   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人们听的如痴如醉。   一曲而毕,掌声如雷。   花著雨原本想自弹自唱,但,北朝人的乐曲只有胡琴,她并不会演奏。而萧胤的那架古琴绕梁,想必是在太子府中。   于是,花著雨便清唱。其实,她的歌喉还是很适合清唱的。   大约,琪琪格的歌喉在草原是数一数二的,是以,当花著雨上台后,没有人会认为她能赢过琪琪格。大多数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地说话了,似乎根本就没打算倾听。   皇上和夜妃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欣赏了这一日的比赛,肯定是都累了。   就在低低的嘈杂声中,忽地一声轻吟穿透重重声浪飘了出来,犹如吹过雪山山巅的风,不带一点点浊世的气味。伴随着草原上熏熏然的清风,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这样的声音定是日日夜夜用音律之华美浸透出来的,带着一点磁性,几分慵懒,千般优雅,万种魅惑,像水一般缓缓淌过,像雾一般轻轻漫过,像千朵花开,像万蝶翩舞。   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的几回闻!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歌声。   声音好听,韵律也好,萦回缥缈,带着袅袅醉人的清韵。   花著雨并不在意有多少人在听,她也不去看别人听到歌声后的表情。师傅萱夫人说过,每一次唱曲或者抚琴,都是给自己听的,所以,她从不去关注别人。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或悲或喜或忧伤。   这一刻是属于她的,属于她自己的。   红尘之中,她将一路独行,永远坚强地走下去。   仰天长笑,有泪光闪耀。   不要奇怪她唱的好,前面提过,花著雨曾专门苦修过七样技艺,其中包括唱歌。   这章太子表现不好,下章或者下下章揍太子,大家要不要看,要不要?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强吻   一曲而终,花著雨曼步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泠泠的眸光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众人皆处于痴傻状态。北帝似乎在回味,夜妃目光妩媚地打量着她,贤王掳着胡子,表情有些震惊。   每一个人都似乎还沉醉在方才的曲子之中。   萧胤手中的酒杯已经倾斜,澄净的酒水已经淌了出来,他却并不去管。只一双紫眸,灼灼凝视着她。斗千金歪靠在椅子上,支着下巴沉思。   琪琪格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显然,不用北帝宣布,她已经知晓自己败给了花著雨,但是,她仍然不甘心。起身走到北帝面前,道:“陛下,琪琪格想要再和她比试舞技。”她就不信,这一回自己还要败。   琪琪格的声音打破了静寂的场面,草原上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嘈杂之声。   “好了,你今日还不够胡闹吗?”一个身着胡服的中年男子走了上来,跪倒在北帝面前,道,“请陛下容老臣带小女下去。”   北帝挥手示意那男子带了琪琪格下去,眸光却转向花著雨这边,神色凝重,眸光深凉。半晌,他宣布道:“方才的比试,太子府的丹泓姑娘胜了。”他派侍女赏赐给花著雨一些珠宝,便揉了揉额头,很是疲惫地带领后妃们退场。   那幕达大会的第一日便这样过去了。   当夜,众人皆留宿在塔尔湖畔的帐篷内。   花著雨也分到一顶小巧的帐篷,虽是临时住所,但是日常用品倒是一样不缺,一只紫檀直棱搁架将帐篷隔为两间,搁架上摆放着一只瓷瓶,里面插着几支兰惠。搁架后是内室,设一卧榻。外面则摆放着几案,雕花靠椅。   这个帐篷,可比当初她居住的那顶红帐篷清雅素洁多了。   草原的夜很快到来,北朝的子民们,在堆积如山的干柴和牛粪上泼上油脂,在塔尔湖畔点燃起篝火,开始了彻夜的狂欢。   白日里,萧胤早已经吩咐侍卫们去山林里猎来了新鲜的动物,他们将黄羊肥壮的大腿穿在铁钎上,洒上各种调料,在火上翻转着,诱人的香味便袅袅升起。也有的,从塔尔湖直接取水,煮出新鲜的手抓鹿肉和羊肉鲜汤。   众人大快朵颐、大杯畅饮,到得最后,都有了几分醉意,就连女子走路都有些歪歪斜斜。这些男男女女们带着几分醉意和豪情,围成圈拉起手,一边哼着嘹亮悠长的曲子,一边甩开缎带滚边的长袖舞了起来。   花著雨看着这一场热闹,开始觉得很好玩,时间久了,便有些倦了,起身沿着湖边向远处走去。   冲天的火光,悠扬低缓的胡琴声和歌声,舞动的五彩长袖,离她越来越远。其实,她是有意躲开的,这里的热闹繁华于她而言,像是一场梦境。多么希望,梦一醒来,她还是父亲膝下的乖儿,而非流落异乡的罪犯。   她走出老远,竟也没人发现她,回雪一向都是不离她左右的,这回有些意外。看来,萧胤是笃定她不会再逃了,其实也是这样的,本来就是自己要住在这里的。   前面的草甸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听声音像是回雪,花著雨拨开及膝的墨草,喊着回雪的名字走了过去。   眼前的情景让花著雨着实惊了一下,地上的草已经倒了一大片,回雪正坐在草地上系腰间的带子,而在她身侧,正躺着上身赤着的流风。   花著雨面红耳赤地跑了开去,心想草原上的儿女还真是开放的很。白日里还见回雪对流风有一点意思,夜里两人便在一起约会了。   虽然做军妓那会儿,没少听同帐篷的逐香和男人卿卿我我,但是,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还算是第一次吧。   月夜下的草原,是美丽的,是撩人的,是属于情人的。   花著雨转了身,便朝着回路而去,那小小的帐篷,才属于她。她不确定自己再走下去,会不会再惊到一对鸳鸯。   她一回身,便看到萧胤正策马向她奔了过来。   月色朦胧极了,淡淡的月色洒在他身上,犹如镀了一层银色的光晕。墨色披风在风里猎猎飘扬,在月光映照下,他整个人好像是天宫里下凡的天神,分外俊美无俦。或许是月光的缘故,他看起来比白日里要温和的多,一身的冷冽和霸气好似无形中隐了起来。   大黑马奔到她面前,萧胤一拉缰绳,马嘶鸣一声,便停了下来。   萧胤手中握着缰绳,一双紫眸就那样灼灼地望着花著雨,虽然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隔着不小的一段距离,但是花著雨仍然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的影子正被映照在他紫水晶一般的瞳眸中。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便想绕过萧胤,回到自己的小帐篷中。刚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得身后“啪”的一声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回首一看,萧胤已经从马上载了下来,整个人扑倒在草地上。   花著雨颦了颦眉,抬首左右张望了一番,看不到一个人影。回雪和流风也不知到哪里逍遥去了,难不成萧胤今日给他们放假了不成?   她无奈地走到萧胤面前,伸出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听他的脉搏,倒没有中毒。不过,离萧胤近了,便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   看样子没中毒,只是醉了而已。   没有性命之忧那便好,花著雨起身,正打算离开。   冷不防,躺在地下的人一伸手臂,抱住了她的脖颈。   花著雨没想到萧胤喝得烂醉,手劲还这么大,那双铁臂将她搂的紧紧的。两人的身子瞬时贴的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空隙。   男子特有的气息和着醇香浓重的酒气朝着她袭了过来,花著雨被酒气冲的一晕,正伸手要推开萧胤的身子,忽然感觉到脸颊上一热,然后是耳廓脖颈,最后,那温热的源头来到了她的唇上。   这个时候,花著雨才明白过来,她已经被萧胤没头没脑快速亲了一遍。   而此时,萧胤的唇正含着她花瓣般的娇艳红唇,辗转吸吮,吻得不亦乐乎。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狂揍太子   花著雨有一瞬的眩晕,她几乎不敢相信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唇上传来的灼热温润触感却是真真切切,不容人怀疑的。   她心中顿时大怒,但萧胤搂的很紧,她无法推开他的身子,便伸指点了他肋下的天池穴。   萧胤或许是真的醉了,竟然一点即中。搂着花著雨的双臂顿时软了下来,整个人缓缓向后倒了下去,重重摔在了草丛中,那双醉意朦胧的魅惑紫眸慢慢阖上了,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晕了。   花著雨一刻也没有耽搁,扑上去伸拳就揍。   她其实早就想揍他了,在他将她扔入红帐篷时,在他要废掉她的双手时,在他口口声声唤她军妓时。不过,因为她如今有求于他,是以从没想过要出手。但是,今夜,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他竟然敢趁醉非礼她,这不是找揍吗?   花著雨招招凛冽、拳拳见肉,使出平日里在训练场上砸沙包的力气,狠狠砸在萧胤身上,只打的他唇角流血。最后犹自不解气,又伸腿在他身上狠狠踹了几脚。   花著雨此生还从未对一个昏睡的无还手之力的人下过手,今夜是第一次。没想到这感觉真是......爽的很,心中的恶气顿时消了一半。   她伸出袖子,狠狠地擦了擦被萧胤肆虐过的朱唇,冷声道:“下次若是再敢非礼本姑娘,我让你......断子绝孙。”清澈的声音略带一丝慵懒,却有着掩不住的寒意。   她慢慢站直了身躯,整个人沐浴在水银一样皎洁的月光里,清艳绝美的凤眸中泛着冰一样的锋芒。她优雅地拍了拍手,转身扬长而去。   第二日一早,便听外面嚷嚷,说昨夜这里混进了刺客,对太子殿下下手了。也不知点了太子殿下哪个穴道,到现在殿下还不能动呢。   花著雨有些纳闷,她点的那个穴道,三个时辰后自行解开,算算时辰,也该解开了。她本想再歇息一会儿,却被回雪拽了过去,说是太子命她去瞧瞧,刺客点的是什么穴?看来萧胤真是醉的不轻,莫不是真不知是她下的手?   两人刚进入到帐篷内,便听内室传来达奇右尉的声音:“末将听说您被封了穴道,急的不行。不瞒太子殿下,末将也曾被封住穴道,浑身不能动弹,和殿下此时是一样的。所以,末将认为,袭击殿下的人定是和袭击末将的是同一个人。”   “哦?那曾经袭击你的人,是何人?将经过如实道来!”萧胤冷声问道。   那一次被花著雨袭击,对于达奇而言,是毕生奇辱,是以从未提起过。眼下,却不得不将那夜的遭遇一一道出。最后,他跪倒在地,道:“殿下,达奇那夜是喝多了酒,才生了豹子胆,到那红帐篷去找和亲公主寻欢,还望殿下饶过达奇一回。”   “哦,那你说的那个军妓,后来怎样了?”萧胤淡淡问道,清冷的声音中听不出一丝喜怒。   “末将不知,末将一直约束属下兵士不去嫖她,后来,后来听说她失踪了。不过,听说丹泓姑娘也曾是军妓,不知......”那一夜,达奇并未看到花著雨的真容,是以并不知现在的花著雨是不是那时的和亲公主。   “好了,达奇,你说的本殿下都知道了,你出去,自行领三十军棍去。”萧胤依然是淡然的语气,却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怒意来。   “是!”达奇依言从内室退了出来,经过花著雨身侧时,瞪大一双铜铃虎目,狠狠凝视了她一眼。   当夜,花著雨也是为了吓走达奇,所以才说日后太子知晓达奇来嫖她,定会惩罚他。万万没想到,萧胤真的会罚他。男人的心思,有时真令人难以捉摸,明明是他要自己做军妓的,不是吗?   内室里,淡淡的日光从窗子里透进来迷离的光影,萧胤依靠在床榻上,长发沿着挺拔的背脊逶迤而下,闪着墨玉似的光泽。   “回殿下,丹泓来了。”回雪上前轻声禀告道。   萧胤抬眸望向花著雨,紫水晶般的眸深不见底,唇角却隐有一丝笑意。   “丹泓,你可懂得用毒?你瞧瞧本殿下这身上,是不是昨夜本殿下醉酒昏迷时,被人下了什么奇毒?”萧胤神色凝重地说道,一边说一边命回雪掀开了覆盖在他身上的锦被。他倒是只字未提方才达奇说的那件事。   锦被之下,是年轻男子伟岸健美的身躯,下身只着一件白色纨裤,上身却是什么也没有穿。   淡淡日光映照下的,是蜜色的柔韧而结实的胸膛,起伏有形,雄姿伟健,好似玉石雕琢一般。只是,这般美好的雕塑品上面,却布满了青紫斑痕,一块块一片片,几乎布满了整个胸膛。   “这样的青紫不仅身上有,本殿下腿上也是。丹泓,可看出是不是中毒?”萧胤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花著雨问道。   他不去找大夫,却来找她看病。那样子似乎是知道昨夜的事,是她干的了。   索性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指,狠狠按在他胸膛上的青痕上,淡淡问道:“疼不疼?”   萧胤倒抽了一口凉气,皱眉道:“疼!”   “这里呢?”花著雨再换了一个地方,问道。   嘶......   萧胤再抽了一口凉气。   “殿下忍着点,丹泓虽并不精通医术,却也懂得望闻问切。”她指下用力按着,脸上却挂着优雅至极的笑意,“若只是患处疼,应该不是中毒,若是全身疼,那大概是真的中毒了,丹泓不是医者,恐怕救不了殿下。”   “回雪,你先带丹泓下去吧。”萧胤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俊美的脸颊上隐约有了汗意。   花著雨从帐篷内退了出来,看来,萧胤昨夜是真的醉了,否则,他若是知晓是自己下的手,现在岂不是早爬起来拆她的骨了?哪里还会这样气定神闲。   不过......凡事都有意外,她现在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日后,还是要小心行事。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演戏而已   那幕达大会的第二日是祭天活动,没什么赛事.为了少生事端,花著雨整日都呆在帐篷里,所幸这帐内有几本书籍,倒也不至于无聊。   到了晚间,北朝的男男女女又开始篝火狂欢。花著雨没什么兴致,正想早点歇息,忽听得一阵胡琴声悠悠传来。   听声音,似乎距离她的帐篷很近。   曲调如流水缓缓淌过,在草原的夜风中,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不太真切。曲子不算欢快,相反带着一种惆怅和失落,低回轻缓地在花著雨耳畔回响。   花著雨原本没打算去理会,但那弹奏胡琴的人,似乎不知疲倦,翻来覆去都是这支曲子,不停地弹奏。   隐隐约约地,在这悠扬悲凉的曲调中,渐渐地夹杂了低低的人语声。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心想,这那幕达大会说起来是北朝盛会,却差不多是撮合情人的大会。流风和回雪不就在这个大会上走到了一起吗,今晚的胡琴声,不知是哪个怀春的男子在追求心上人呢。   说起来,这样的风俗也是好事,最起码,不会出现她和姬凤离那样的孽缘。   胡琴悠悠,外面的人声似乎越来越嘈杂了。   花著雨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打开帐篷的门,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外面,一轮明月挂在天幕,又圆又大,明净纯净的让人伤感。   萧胤正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左手抚琴,右手拉着琴弓,正在专心致志地弹奏。月光如水银般从他肩头洒落,纯净清冷的月光似乎涤尽了他一身的铅华,但是,却抹不去萦绕在他身上的忧伤和落寞。   那样的忧伤,似乎为情所困。   那样的落寞,似乎求而不得。   这样的萧胤,让花著雨感到极其陌生。   她更想不到,萧胤会在她的帐篷前演奏。而他的周围,已经围满了北朝的男男女女,似乎早已经在这里守候了很久,他们见到花著雨掀帘出来,齐齐发出了欢呼声。   有人高声喊道:“殿下,她终于出来了!”   “小民就知道,她一定会被殿下的真情所打动。”有人万分激动地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萧胤也停止了拉琴,在众人的簇拥下,向花著雨曼步走来。   月光如练水如天,月光下的人迈着沉稳慵懒的步子向她走来,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花著雨眨了眨眼,绝对是没有看错,确实是温柔的溺死人不偿命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紫眸在他温柔的笑容中灼亮如星。   花著雨却在他惑人的笑容中凝起了瞳眸,冷冷回视了他一眼,忽而转身,飘身进了帐篷,啪地一声,将帐门死死插紧了。   那幕达大会这样的盛典,人多,流言蜚语便也传得飞快。   太子萧胤苦苦追求一位南朝女子,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去参加夺雪莲大赛。因遭到拒绝,伤心至极,是以深夜饮酒,酩酊大醉遭刺客所伤。但是,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南朝女子帐篷前拉胡琴。拉了一首又一首曲子,却依然没有获得那女子的芳心。   而萧胤,似乎是为了配合这样的传言一般,夜夜都会到花著雨所居住的帐篷外拉胡琴,让花著雨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   有时她想,那些被这般追求的北朝女子,之所以答应男子,是否是为了要睡一个安稳觉呢?   花著雨原本还想抱着不理不睬的态度,到了第三日晚间,实在是不堪其扰了。   她想知道,萧胤到底要做什么?草原上的那些流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诚然,那些流言中的事实确实是发生了,但是,她不相信,萧胤的心会如传言那般,痴迷于她。   她打开帐门,遥望着萧胤踏着连天墨草,向着她一步步走来。到了她面前五步之处,他卓然而立,从袍袖中,掏出来一个物事,在手掌中托着,缓缓递了过来。   借着皎洁的月色,花著雨看清这是两只寸许宽的金色手链,上面有镂空雕刻的雄鹰扑兔图案,还挂着几个金色的小铃铛。   “萧胤,你到底要做什么?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花著雨冷然抬眸,不客气地问道。   萧胤却好脾气地微微一笑,忽然朝她俯身过来,一张深刻俊美的脸庞瞬间便显现在她面前,近到花著雨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呼气扑到她的脸上。   他低低的话语从她耳畔轻轻传来,“收下手链,别忘了你对我的诺言。”   诺言?   花著雨纤眉一颦,当初,她对他许诺,帮他收复未收复的部落,再帮他除去登基的威胁。第一个许诺,她已经帮他实现了,那么,他所说的诺言,便是第二个了。   原本,她还以为萧胤并不需要她的相助,却原来并非如此。   可是,收下手链和她的诺言有何直接关系?   她尚在疑惑之中,修长宽大的手轻轻执起她的手,极其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手链戴到了她白皙的皓腕上。   花著雨轻轻动了动手腕,那金色的小铃铛便发出丁玲丁玲清脆悦耳的响声。   萧胤的身后,那些夜夜陪着他在这里拉琴的北朝子民们,开心地欢呼起来。为他们的殿下终于得到了心上人的芳心而欢呼。   花著雨的心却在这些震天的欢呼声中,慢慢沉落下来。   只是演戏而已,何必如此激动呢?!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原来一切都是计   那幕达大会终于到了结束之时,最后一晚北帝萧乾在金顶帐篷内宴请群臣,封赏大会上选出来的勇士。拜萧胤所赐,作为北朝太子的心爱之人,花著雨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黄昏时分,花著雨随着萧胤一起去赴宴。偶一抬头,她看到西天的夕阳已经渐渐沉没,尚有一道嫣红的弧线,像一道溃烂的伤口,正缓缓淌出鲜血,染红了大半边的天空。   她知晓,今夜,注定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不知有多少人的鲜血,将要洒在这片草原上。   萧胤特意嘱托她,要她戴上了昨夜他送给她的那对手链,他要她什么也不要做,只需配合他的行动,那便是帮了他的大忙,实现了当初她答应他的诺言。   皇帝所住的金顶帐篷就是与众不同,非常宏大华贵。   一进门,花著雨便看到里面摆满了长长的桌案,桌案上摆满了齐齐两排小儿手臂粗的花烛,洋洋数百支,烛中灌有香屑,火焰明亮而香气清馥。   花著雨被萧胤领到了皇上面前,拜见了北朝皇帝和夜妃。   北帝依旧是那幕达大会上那般疲累,但是,一双朗目却是闪着犀利的光芒,紧紧凝视着花著雨,好似鹰隼看到了猎物一般。   “胤儿,这个女子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机苦求?”北帝咄咄逼人地问道。   北帝不愧是萧胤的老爹,这份霸气和狂傲倒是和萧胤如出一辙。那日,她和琪琪格比赛完唱歌,她犹自记得北帝看她的目光,是那样凝重和深凉。显而易见,他似乎不满萧胤为了她而去摘雪莲花。如今,萧胤为了他深夜买醉被刺客所伤,又在她帐篷外日日拉琴,这些传言定也传到了他的耳中,是以极其不满地问道。   “是啊,虽然南朝来和亲的公主被刺客所杀,但是殿下不能随意到南朝找一个女子代替啊。难道殿下就只喜欢南朝的女子,我们北朝可是有许多出类拔萃的姑娘呢!”夜妃在北帝身侧煽风点火地说道。她已经除下了日间蒙面的珠纱,露出一张**妩媚的容颜,眼睫边画着的那弯嫣红新月,在烛火映照下,愈发娇艳。   “父皇,有些事儿臣今夜正要禀明父皇。此番,儿臣之所以能够收复三大部落,统一草原,都是丹泓的功劳。原本儿臣已经大败,三大部落眼看便要攻到上京,是丹泓的良策,儿臣才得以反败为胜,大捷而归。但是,丹泓不要儿臣将她的功劳道出,不求任何赏赐。父皇,儿臣以为这样大智大慧,淡泊名利的女子才是儿臣日后的贤妻。”萧胤缓缓说道。   “本王还以为此女只凭天籁般的歌喉便让儿臣痴迷于此,却原来如此。”北帝连连点头,冷峻的面容顿时和缓了不少。   北朝与南朝不同,对于门第的观念并非特别看重,若非是政治联姻,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心爱之人的。而且,北帝极是重视人才,只要有才德,无论男女,都是可以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的。   夜妃听了萧胤的话,美艳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不快。   北帝却心情甚好地对花著雨连连夸赞,随后让萧胤带领花著雨坐在了他的下首。   宴会开始,北帝先是赏赐了大会上选出的勇士,接着便宴请了朝中的重臣还有东燕来的瑞王斗千金。   北朝的膳食虽没有南朝的精致,却也尽是美味。几案上摆满了大盘大盘的手抓肉,酒,还有烤好的金黄色全羊,满帐都是馥郁的烤肉香气。   花著雨自是无心吃喝,妙目环视四周。   只见夜妃身侧,端坐一个小小少年,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身着一袭暗红色胡服,生的极是俊美,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好似体质不太好。那孩子极是乖巧的样子,也不太多说话,拿着小刀,静静地切着面前的羊肉吃。   夜妃对那孩子极是关照,满脸都是宠溺的笑容。   这个孩子应该是夜妃的儿子,萧胤的异母兄弟萧录了。倒是人如其名,如小鹿般可爱乖巧。   斗千金所坐的位子是花著雨的对面,今夜,他换了一袭珊瑚红的袍服,衣襟前缀满了圆润的闪着柔光的珍珠,依旧是奢华狂放的很。他一边品酒,一边和北朝的官员谈笑风生,他似乎很容易便和别人谈到了一块。   萧胤坐在花著雨身侧,今晚他着一袭玄色王服,狂狷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深邃的紫眸中,透着若有似无的冷凝之意。他极是体贴地用银质的小刀切下一片片羊肉放到花著雨面前的碟子里,又为她的酒盏中斟满美酒,温柔地笑道:“尝一尝这烤肉,你在南朝一定没有吃过,极是美味的。”   萧胤的温柔体贴引来帐内其他人的注视,花著雨只得执起酒杯淡笑道:“谢谢殿下。”   她执起酒盏,优雅洒脱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北朝的酒很烈,花著雨在战场上没少饮烧刀子酒,是以非常豪爽地饮干了杯中酒。   众人瞧着她面不改色,望向她的眸光中,都带了一丝惊异和赞叹。   花著雨淡淡一笑,缓缓将手中酒盏放下。皓腕上所带手链上的金铃铛,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夜妃的眸光倏地一凝,定定瞧着花著雨腕上的手链,脸色阴晴不定地道:“殿下果然深情啊,竟将这副手链送给了姑娘,丹泓姑娘可要收好了啊!”   花著雨有些不明所以,不知夜妃何以对她的手链如此关注。但是,今夜萧胤是特意嘱托要她戴上此手链的,这手链定是有所玄机。   萧胤淡淡笑着起身道:“说起来还是要多谢夜妃娘娘慷慨,将我母后的手链归还给胤儿,否则胤儿哪里能送给丹泓呢?”   北帝闻言眸光也凝注在手链上,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酒至三巡,花著雨突然感到胸口有一股逆气冲击上来,伴随着一股零星而陌生的感觉悄然腾起,先是手脚有些发软,继而,那股激流般的痛楚从胸臆处慢慢升起,那一瞬,几乎夺去了她的呼吸。   花著雨慢慢地攥住了拳,平定心神,试图用内力将这股陌生的感觉压制下去,然而,那股感觉就好似火种一般,随着她的压抑,竟然火星燎原般热了起来,慢慢地,向着小腹汇集而去。   整个身子,似乎从内到外都烧了起来。   “丹泓,你怎么了?”耳畔响起萧胤焦躁的声音,一个温热的胸膛揽住了她,“传御医!”   隐隐约约之中,花著雨感觉到有人在为她诊脉,好似还听到了一些话语。   手链......夜妃......相思引......香屑......   身体虽然痛楚难耐,但是脑袋却是清楚的很。   从送雪莲开始,到深夜醉酒,再到帐外拉琴,当众送手链,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过来。   原来,一切都是计!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上一章最后有点小小修改,亲们可以回看一下。原本要女主晕过去的,但是那样就会错过很多,所以,还是让她清醒了。   花著雨压抑着身体上的不适,仰首看萧胤,他也低首看她,俊美的脸上满是焦灼和担忧。   御医在一侧一边诊脉一边轻声问道:“姑娘,可否将近几日的膳食说与本官?”   “丹泓的膳食都是本殿下命回雪送过去的,回雪,你来将丹泓近日的膳食说与杨御医听。”萧胤凝眉吩咐在一侧随侍的回雪。   回雪缓步走了过来,将花著雨的膳食详细向杨御医说了一遍。杨御医听后,凝神思索片刻,问道:“那除了膳食,姑娘有没有吃过别的什么东西?”   花著雨凝了凝眉,她心中清楚的很,膳食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毒药一定和她手腕上戴着的手链有关。否则,方才来赴宴时,萧胤就不会嘱托她今夜一定要戴上这副手链了。这手链必会将夜妃牵连进来,不过,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夜妃下毒害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算是萧胤极其宠爱她。这罪名也不至于能绊倒夜氏一族吧!   “没有。您能告诉我,到底,我中的是什么毒,会不会死?”花著雨故意抬手,一把拉住御医的衣袖焦急地问道。   手腕上的铃铛在花著雨的剧烈动作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帐篷内,格外的清晰。   果然,御医的眸光顿时被花著雨腕上的铃铛吸引,他凝眉问道:“请问姑娘,这铃铛可是近几日才戴上?”   “这是本殿下昨夜送给丹泓的,是母后留下来要本殿下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萧胤语气低沉地说道。   “殿下,能否让本官看一看这手链?”杨御医朗声问道。   “杨御医,这手链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难道说我母后还会害自己未来的儿媳吗?”萧胤一边淡淡说道,一边伸手,将花著雨腕上的手链摘了下来。   杨御医接过手链闻了闻,转身一脸凝重地对北帝道:“陛下,丹泓姑娘并非是醉酒,而是中了相思引的蛊毒!”   杨御医的话音方落,花著雨便觉体内又一波燥热袭来,烧的她心神恍惚,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萧胤啊,你真是够狠!   这相思引究竟是什么蛊毒,竟然真的下到了她身上。   萧胤一直揽着她的腰肢,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适,低首看了她一眼,手臂搂的她愈发紧了。   “相思引?这是什么毒?”北帝凝眉问道。   “相思引是一种专门针对女子的蛊毒,中了此蛊毒的女子,起先并不会有任何反应和不适,但是,过了二日之后,便会发作。丹泓姑娘所中的相思引蛊毒,是种在这手链的铃铛之中的,从铃铛的缝隙之中,透过肌肤渗入到体内。殿下是昨夜送与丹泓姑娘手链的,按说今夜是不该发作的,但是今夜丹泓姑娘饮了大量酒水,提前催发了蛊毒的发作。相思引发作之时,和中媚药是一样的,不管是发作之前,还是发作之时,只要和男子一夜缠绵,这蛊毒便会过继到男子身上。此蛊毒对女子无害,但是对男子却是致命的。”杨御医拿着手链向北帝叙说相思引的毒性,帐内一片可怕的静谧。   花著雨听了杨御医的话,心中一片了然。就说呢,害她不足以绊倒夜氏一族,只有谋害太子才可以。   “这么说,给丹泓姑娘下毒之人,是为了毒害太子殿下?”有人朗声问道。   “是啊,太子殿下若是因此不明不白被害,罪名必定由丹泓姑娘来背,这下毒之人倒是用心良苦啊!此事,请陛下一定要彻查。”   这些说话的,应当是朝中拥护萧胤的朝臣。   案上的金刚熏炉中升起袅袅青烟,笼罩住北帝的脸,一双肃峻的眼眸望向夜妃,渐渐地,眸中有锐寒冷光悄然凝起。   “没想到,你终究是容不下胤儿......”北帝沉稳有力的声音悠悠传来,伴随着凛冽的怒意。   “陛下,不是臣妾做的,那手链陛下赏赐给臣妾,不到两月,陛下不是就要臣妾转赐给太子了吗?这两年,这手链一直都在太子手里,怎会是臣妾下的蛊毒?那蛊毒能存活两年吗?一定是他自己下的毒,来诬陷臣妾的!”夜妃跪倒在案前,哀怨地说道。   “你不要以为朕什么也不懂,只要铃铛中有养分,那蛊毒是可以存活好几年的!你说是胤儿自己做的,他对这女子如此珍爱,为了她不惜爬雪山夺雪莲,你以为他会对自己苦苦追到的女子下蛊毒?我早知道你一直容不下胤儿,但还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狠心,此番胤儿刚刚立了大功,你就要夺他的命了!”北帝一字一句说道,无声的杀机,伴随着他的声音,在帐内缓缓弥漫开来。   接下来的话,花著雨听的不甚清楚了,因为相思引的药力,终于蜂拥而来。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腕,一直掐的手腕出了血,才保持了一丝清明。   她知道,萧胤的计谋终于成功了。   “杨御医,你快说,此蛊毒可有解药?”萧胤一把拉住杨御医的袖子,急切地问道。   “殿下,此蛊对女子无解药,因为最终对女子并无伤害,所以她只需扛过今夜便好。但是,殿下若想解除她的痛苦,却是有解药的,您可以事先服下解药,再和她圆房便可。”杨御医神色凝重地说道。   萧胤闻言,将花著雨紧紧裹在怀里,向北帝施礼后,转身出了帐篷,再不管帐内之事。   帐篷外的冷风袭了过来,花著雨身上有一瞬的凉爽,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片刻后,难言的痛楚伴随着燥热又袭了过来。   这药性竟是如此的迅疾,如此的凶猛。   眼前一片迷离,魂魄好似已经离开了身体游离,而身体,也好似不再是自己的。   “太子殿下,丹泓今夜的表现,您还满意吧?我的诺言算是完全兑现了吧?”花著雨唇角漾着懒散疏离的笑意,喘息着问道。   萧胤在那幕达大会上,对她万般宠爱,让每一个人都认为,她是他心爱的女子。再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给她手链。而他,却在手链中下了蛊毒。   如今,这副手链终于成了他成功绊倒夜妃的关键之物。而她这个重要的棋子,他用的也是得心应手。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如果能   这个计策,他一定筹谋了很久吧。应该是从两年前他从夜妃手中接过手链起便开始筹谋了,他所谓的配合他,就是要她中毒。   不过,如果她不出现在北朝,那这个计策中的棋子会是谁?她很想知道,她又作了谁的替身?   “为何要选我?因为我是一个无依无靠没有背景的女子?还是,因为我的诺言,因为我答应过要帮你,所以你便这么肆无忌惮地利用我?”花著雨语气轻缓地问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恨意和怨意。因为,这些日子,她经历太多,她已经习惯别人待她不好了。相反,前两日,萧胤待她突如其来的好,倒是令她颇不习惯。   萧胤依然抱着她快速走着,只是,手臂却将她托了托,让她躺的更为舒服些。   “让你受苦了,”他低首,沉缓地叹气,“我不会因为你无依无靠就欺辱你,更不是因为你的诺言而随意利用你。这一次,我实在是,不得已。因为,只有你这样的女子,父皇才会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否则,换了任何别的女人,这个计谋都不会成功。”   花著雨扬了扬唇,她真想笑出声来。萧胤的话,算不算夸赞她?   “多谢殿下这么看得起丹泓,能为殿下出一份力,是丹泓的荣幸,丹泓真是高兴得很啊。”她语气淡淡地说道。   夜已经深了,淡淡的月色如清霜般倾泻而下,笼罩着萧胤俊朗的脸部轮廓,幽深的紫眸中潋滟着深深的愧疚。他听到花著雨的话,抱着她的手臂颤了颤,搂的她愈发紧了。呼吸吹拂之间,透着烈酒的醇香。   “如若有一丝可能,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可是,你也知道,我这次平复草原,立了大功,已经引起了夜氏一族的睥睨之心,录弟年龄尚幼,父皇身体又不好,我若再不及早下手,北朝大权迟早会落在他们手中。夜妃母家势力极大,父皇又宠爱相信夜妃,而夜妃的破绽又太难找了,所以,我不得不贸然动手。”他靠在她唇边低语,呼出的气息拂在她烧的滚烫的脸上。   花著雨一直压抑着得陌生情潮再也压制不住,倾轧而出,火烧火燎袭了上来。   这种感觉,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花著雨忍不住吟哦出声,朦胧中竟然伸出手臂,鬼使神差地探到了萧胤的衣襟里,滚烫的小手抚在他的胸膛上。   “咣当”一声,是帐篷大门被踢开的声音。   花著雨被这巨大的声音惊得一震,瞬间清醒了些,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飞快地将手从萧胤的衣襟里抽了出来,毫不犹豫地一口咬在这只手的手腕上,直到咬得鲜血横流,痛楚难耐,她依然不肯松口,她只怕一松口,便再次陷入到模糊之中。   她眯着双眸,看清这里并非是她的小帐篷,而是一件布置的大气华贵的帐篷。   这里,似乎是萧胤的地方。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花著雨大声说道,话一出口,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低哑魅惑,好似根本不是她的嗓音。   “没有本殿下的吩咐,天塌下来也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流风,你们几个,派人守死这里。”萧胤冷声吩咐道,紧紧的关住房门,抱着花著雨,大步到了屏风后,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花著雨一脱离他的怀抱,便试图站起来离开这里,可是此时的身子似乎已不再是她自己的了,早已经不听她的使唤。甫一抬脚,便跌倒在地面的毡毯上。   摇曳的烛火映照出一室的温暖旖旎,她蜷缩在深红色的毡毯上。   衣衫,早已在方才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她自己撕扯开了,露出了大片滑腻的冰肌雪肤,青丝散乱披下,犹如一捧乌泉流泻而下,越发衬得她肌肤白腻,红唇娇媚。   她犹如一朵暗夜里悄悄绽放的清莲,是那样的风华绝代,那样的娇媚无双,似乎满室都是她绽放的馥郁清香。   但是,她的一双眼眸,却因为咬着胳膊,眸中神智极是清醒。   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很冷很慢地说道:“萧胤,你若是敢动我一个指头,我明日便阉了你。”   萧胤的心震了震,他承认,他的确是对她起了非分之想。   方才,他抱着她时,他感觉到她真是瘦得可怜,但是,那样纤瘦清妍的身子却似乎是有魔力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一摸再摸。而现在的她,更是让他几乎把持不住。   然而,她的话,还是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火苗之上,熄灭了他的渴望。   他退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抱臂说道:“放心,我萧胤不缺女人,所以,我从来不会强迫女人,但是,我也从来不会拒绝女人。如果,是你忍受不住,自己爬过来,可不要怨我......”   “放心,我绝对不会的!”花著雨冷冷打断萧胤的话,松开口,又换了一个手腕咬了下去。   萧胤望着她,剑眉微微皱了皱。   他看着她手臂上不断淌下来的鲜血,他觉得心底深处某个地方开始痛了起来,似乎她咬得不是她的手臂,而是他的心。   如果能,他觉得自己愿意代替她来受这份折磨。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相思引不是普通的媚药,若是普通的媚药,他倒是可以帮助她,只要将她扔到冷水之中泡一晚,再辅以内力,便可以使药性消失。可是,相思引是一味蛊毒,一旦发作,就只有两个法子,要么忍受,要么和男子缠绵。   花著雨躺在毯子上,一波的浪涛刚刚涌了过去,她松开口,刚喘了一口气,骨骼深处,忽然好似有千万只虫蚁蠢蠢**动,令人极不舒服。接着那些虫蚁似乎开始啃噬她的骨骼她的血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痒。   这种由内到外的细微的痛,她从未受过,她痛得浑身战栗,方才因为而嫣红的脸庞,瞬间已经变得苍白如雪。   她不知道,相思引的蛊毒,要忍受的除了的折磨还有蛊虫的噬咬。 正文 第五十章 纠缠   花著雨蜷缩在床脚下的毡毯上,折磨的她几乎想要昏过去,但是,那蛊毒的痛楚却让她保持了十分的清醒,清醒地让她忍受着和蛊毒的双重折磨。   她觉得自己好似离开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喘息着。又像一只困在陷阱里的小兽,被猎人的兽钳夹住了腿......不是,是夹住了全身,到处疼。   但是,她却无法逃,只能忍受。   可是,她实在忍无可忍......   花著雨猛然伸掌,拍向身侧的床脚,只听“啪”一声,上好楠木制作的床榻便哗啦一声,倾倒在地。床榻上的玉枕骨碌碌地掉下来,碎落了一地。   不远处的屏风,受到她掌风的波及,摇晃了几下,终于,也倒在地上。   她再出掌,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了一瞬,再看时,萧胤的帐篷内,已经是一片狼藉不堪,没有一件完好无损的物品了,自然,萧胤若是物品的话,除外。   花著雨喘息着望向萧胤,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因折磨而水波潋滟的眸中,折射着凌厉敏锐的光芒,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忽然唇线上扬,微微笑了,那笑容慵懒到极致,清冷到刻骨。   “太子殿下,看在丹泓也算是帮了你大忙的份上,请你出去!”她缓缓说道。   萧胤坐在椅子上,深深的眸光好似黏在了她身上。   这样的她,让他心痛,也让他挪不开眼。   他从椅子上长身立起,面色复杂地望着花著雨,望着她皓白雪腕上,那一道道惨不忍睹的咬痕和鲜血。   他实在无法描述此时自己心中的感觉。   他原本并不知相思引的药力竟厉害到这种程度,他见识过她的坚韧,原以为她能忍受的住,可是......她竟是痛楚至斯。   萧胤伸手从贴身的衣兜中,拿出来一枚黑色的药丸,仰首吞了下去。   他心中清楚,一旦服下解药,和她一夜缠绵,解除了她的痛苦,却也将自己今夜的计谋自行戳穿。因为,这相思引的解药可不是人人都有的,除非是下毒者。   但是,他现在却顾不得了。   帐篷外已经杀声震天,他心中明白,定是夜妃父亲夜狄率领禁卫军反叛了,夜狄早就居心莫测,此次他陷害了他们夜家,他如何能心甘情愿被擒。   外面喊杀声不一会儿便到了帐篷外,咫尺之间,他却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双深邃魔魅的紫眸只紧紧望定了花著雨。   他在等。   只待方才服下的解药药力开始起作用时,他长身而起,将身上的外袍除下,向花著雨缓缓走去。   男子的气息一点一点,缓缓向花著雨迫近。   直到离她咫尺之遥,他伸手捂着左胸,对着她神情极其肃穆地说了一串话,那是花著雨所听不懂的语言。在这漫天厮杀中,这声音听上去是那样温柔,温柔的令人难以招架。   是承诺,又似发誓。   “你滚开,滚开!萧胤,你再过来,我便阉了你!”花著雨嘶哑地说道,她不知道,纵然是说着这样伤人的话,她的声音却低哑、魅惑、绵软,就算世上再名贵的琴也奏不出这样诱人的声线。   “依你,不过,你可以待明日再阉!”他这样说着,人早已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白皙的脸颊,再滑到她的脖颈上,在她精致的锁骨处轻轻打着转。   他的男性气息,他的挑逗,无疑是最催情的药,就如同在烈火上再添了一把干柴,“轰”地一声,几乎所有的意识都离开了花著雨的身体。   她仰首,朱红的唇擦过他微凉的肌肤,她好似离开水的鱼,忽而看到了清波潺潺的河水。   她颤抖着去咬他,咬他精致如雕凿般的下颌。   她是青涩的,并不知如何去纾解自己满身的和痛楚。   但青涩的她别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样的她,让萧胤全身都燃起了火,宛若也中了媚药一般。   他翻身将她压倒在已经塌陷在地面的床榻上,用力地吻了下去,如同狂风肆虐般汲取她的美好,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吻得她连连吟哦。   有什么东西咯到了花著雨的背,让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清醒,明白身上压着一个人。   耻辱和愤怒瞬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钻了出来,这种感觉竟然暂时压过了蛊毒的肆虐。   “滚!萧胤你这个禽兽,你滚开。”她嘶声喊道,伸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支簪子,向着萧胤的后背狠狠扎了下去。萧胤并未躲闪,一击而中,簪子上有血花淌下。   萧胤却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疼,紫眸一眯,哑声笑道:“怎么,将为夫的撩拨起来,你可是要负责到底的!”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夫?”花著雨冷然笑道。   “就在刚才,我已经决定娶你了,如今我们就要是夫妻了!”萧胤声音低缓地说道。   “笑话,你决定娶,我就一定要嫁吗?”花著雨冷笑着说道,“你赶快起来,若不然,我这簪子会将你脖颈上的动脉挑破。”   萧胤勾着唇角,悠然笑道:“就如同那一晚对付达奇一般,是么?”   原来,他终究是知道,对付达奇的便是自己了。   “既然知道了,你还不退开。”花著雨也不打算废话,举起手中的簪子......   萧胤却忽然好似受了惊般,眸光凝注着花著雨胸前,脸上浮起了奇怪的表情。   似惊愣,似疑惑......   “这是哪里来的?”   花著雨这才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她胸前一直戴着的挂件。   这是锦色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是一个白色的配件,非金非银非玉,不知是什么材质雕琢而成,手工很粗糙。形状也不太规则,上面似乎是雕琢着两个字,已经磨平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字。   她还记得,那一夜,锦色是如何将这件挂件戴到了她的脖颈上。告诉她,这是她自小戴着的东西,是和家里人团聚的信物。她说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家人团聚,这件事,就拜托她为她完成了。   锦色,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代替她是会死的,她是在交代遗言。   “这是我的,我自小便戴在身上的!”花著雨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心中一阵酸楚。   “你的?”萧胤慢慢地从她身上跨了下来。   俊美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下,流露出丰富的复杂的表情。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卓雅公主   认识萧胤这么久,花著雨还是首次看到他脸上呈现出这么丰富的表情。   震惊而不信,欢悦也惆怅,高兴又悲伤......许多对立的情绪在他一向冷冽漠然的俊脸上糅合交织,轮番变幻,真是......说不出的精彩纷呈。   “真的是你的?”他再次问道,一向冷澈低沉的声音竟然微微带着颤意。   “是......是的,你认识这东西?”花著雨心中一震,凝眉问道。   萧胤深邃的紫瞳疏地一收,手脚颤抖地用床榻上的锦被将花著雨狠狠裹了起来,然后,缄默不语地转身离去。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踉跄着几乎跌倒。他离去的背影,很匆忙,甚至还有些仓惶,似乎是落荒而逃。   萧胤离去不久,回雪便匆匆走了进来,一直服侍着花著雨直到天明。   这不堪回首的一夜,她终于挺了过来。东方破晓时,她趴在床榻上,沉入到黑暗之中。   这一觉睡得真的很沉。   她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漂泊,身子变得很轻很软,身边飘过许多熟悉的人影,那是她的亲人和朋友,让她留恋。   在梦里,她很幸福,很快活,她很想沉醉在梦里永不再醒来。   可是,似乎有人不愿她这么幸福。   身畔有人在说话,一会儿低低的斥责,一会儿轻轻的咆哮,似乎还有杯盏落地声,清脆而响亮地传了过来。   “杨御医,你说过,只要挺过一夜,她就会没事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你说,她到底何时才能醒来,若是救不醒她,我要你陪葬!”强势而霸道的声音,不断地咆哮着。   “殿下,您放心,她的蛊毒发作了一次,已经解去了,如今她只是累极了,所以才会沉睡。等她睡够了,自然会醒来。”   “可是她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醒来?!”   ......   咆哮声持续着,吵得她无法安睡。过了好久,才终于停了下来。她想,她终于可以再好好地睡了。可是,她的手,被谁的手攥住了,攥得很紧,好痛。   “那一年,我才七岁,猎到了平生第一只野狼。我用野狼的骨头雕成了这个挂坠,手工很粗糙很拙劣,我原本要雕成月亮的形状,可是雕到最后,连自己都看不出来像什么。最后,我在上面刻上了你的名字卓雅。”   “我将它亲手戴到了你脖子上,那时候,你好小,好软,胖乎乎的,被阿妈抱在怀里。你好像晓得这是哥哥送给你的礼物,朝着我挥舞着小手,笑啊笑啊,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笑的像两弯月牙儿,真是漂亮极了,可爱极了。”   “我也跟着你笑,阿妈也笑,阿爸也笑......”   ......   有人在她身畔低低地说话,声音很轻,好似梦呓一般,可是每一句话,她却听的清清楚楚。他描述的情景是那样幸福,可是他的声音却那样伤感。   花著雨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床榻边,坐着一个人。   他握着她的手,脸埋在被褥中,只露出一头漆黑的发。   “你真是吵死了!”花著雨声音低哑地说道,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利用她也就罢了,还不让人睡觉。   萧胤听到她的声音,猛然抬首。   花著雨吓了一跳,他那张俊美如雕琢的脸竟然憔悴至极,紫色的眼眸更是布满了血丝,几乎变成了红眸。   他直直地凝视着她,眼睛都不眨,紫红的眸中,布满了狂喜。   “你......醒了!”他捧起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著雨只觉得一阵痛楚,这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臂已经包满了纱布,昨夜的情景顿时在脑海中齐齐涌了过来。   蛊毒的折磨,他的强吻,他将她扑倒在床榻上,还有他最后望着她脖颈上的挂坠沉思的样子......   萧胤也同样的神色一震,显然,他想到的也是昨夜的事情,脸上顿时呈现出痛楚悔恨的神情,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你方才在说什么?卓雅是谁?”花著雨嘶哑着声音问道。   “卓雅是我的妹妹,当年,父皇收复草原时,打了一场败仗。那一战,母后受了伤,奶娘去找药,是我照顾妹妹,可是我却将她弄丢了。我的妹妹,她就叫卓雅。她的脖颈上,戴着的就是这个挂坠,我亲手做的挂坠。”萧胤轻轻开口,声音无比地低柔。   花著雨的心口猛然一震,卓雅......挂坠......他的妹妹。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锦色,竟然会是萧胤的妹妹,北朝的公主。   锦色最后的遗愿便是找到她的亲人,亲人找到了,可是她却去了。   花著雨心中酸楚至极,清眸中早已漾起了泪水,缓缓淌落下来。   萧胤悲喜交加地擦去她眸间的泪水,柔声说道:“妹妹,哥哥确实是禽兽,昨夜让你受苦了,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议亲   花著雨凭空多了一个哥哥,还是萧胤这样一个冷冽霸气的哥哥,感觉还是很怪异的。但是,再感觉怪异她也得将锦色的身份演下去。她可不想再被萧胤利用一次,或者再被萧胤扑倒在床榻上,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下次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而且,她也不知该怎么向萧胤说起锦色的事情。   锦色已死,他的亲妹妹已死,他若是知晓,不知会多么悲恸。若是再知晓是替她死去,他或许会掐死她,她倒是不怕死,这条命本就是锦色救回来的,只是,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现在,还不能死。   花著雨苏醒过来当日,萧胤便带领她进宫去见了北帝。   北朝巍峨的宫殿之中,北帝萧乾端然而坐,身畔再没了夜妃。那一夜,夜妃被幽禁,她的父亲夜狄起兵反叛,和萧胤的兵将展开了一场殊死之战,最终夜狄败北身死,夜妃自裁而亡。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总是有些情分的,北帝未尝不是伤感的。花著雨的出现,就好似隐晦天幕之中的一道阳光,照亮了北帝黯淡的心情。   失而复得的小公主,令他极是欢喜。当日,他便要为花著雨行册封之礼。但是,花著雨拒绝了,原因是她暂时还不能接受突然出现的父兄。   当然,真正的原因只有花著雨心里清楚。   北帝和萧胤无奈,都选择尊重花著雨的意思。毕竟,她失踪时,还不到两岁,什么都不记得,与她而言,他们就是陌生人,甚至,或许还算是敌人。怎么说,她也是在南朝长大的。   花著雨还是住在太子府,虽然没有册封,但是,她的身份还是传了出去,被许多人知道了。在太子府里,她再不是被人当奴婢般使唤来使唤去了。萧胤的两个姬妾也不再将她当做眼中钉,都来接近她,妄图讨她的欢心,让她在萧胤面前美言几句。   萧胤统一了草原,又绊倒了夜妃,在北朝的威望越来越高,北帝也开始让他协理国事,每日里批奏折。他是非常忙碌的,但是,他还是尽量抽闲暇之余来陪花著雨。   日子平淡如水般,一天一天流过。   这日午后,花著雨到萧胤书房内找书看,如今,这些地方,她都可以出入自由。   萧胤的书房内,书籍是比较多的,且大多都是汉文,都是花著雨看得懂得。她从长长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不小心将一副卷轴碰落在地,画卷在地毯上咕噜噜展开,露出一副美女图来。   一棵玉兰树下,娉婷女子婉然而立,一袭飘逸霓裳,绰约如姑射仙子。   那女子生的很美,体态纤浓合度,面似桃花带露,万缕青丝梳成华丽高雅的发髻。她抬眸浅笑,洁白如雪的花瓣纷繁娉袅落了她一肩。   只是一副画像,观之便令人心驰神往。   花著雨清眸一扫,发现右下角题着一句诗:温婉浅笑春失色。   温婉浅笑!   原来这便是温婉的画像。   她凝眸打量着画中的女子,这便是南朝第一好女了。模样果然如传言一般,秀美如画。   萧胤便是看了这副画像,才选了温婉做太子妃。由此,才有了自己的代嫁,不能不说,自己今日的命运,和这个女子,是脱不了干系的。   花著雨盘膝坐在地毯上,心情复杂地对着画中的女子发呆,心里仿佛堵了一团黏稠的浆糊,抹不开,擦不去。   凉风扑面袭来,萧胤迈着沉稳的步子到了屋内。见她神思缥缈地凝立在桌畔,有些意外。当看到她面前的画卷时,脸色微微一凝。   “怎么,羡慕人家生的美?”萧胤除下披风,神色悠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花著雨抬眸看到萧胤,淡然笑道:“我从不羡慕别人的相貌,倒是羡慕她的运气!”   萧胤舒展开双腿,换了个姿势,坐的愈加舒服,“我现在也发现,容貌确实算不得什么。”   花著雨拿着画卷,站起身来,将整幅画展现在萧胤面前,眯眼笑道:“我才不相信你的话,你们男人都是喜欢美貌的女子,你不就是看了这幅画像动心的吗?”   萧胤扬眉道:“那是以前,我现在看到她就不会动心,一点也不会。”   花著雨呆了呆,懒懒笑道:“既然不喜欢,那我可把这幅画撕了!”   萧胤头也不抬,从几案上拿了一本书,静静翻了一页,淡淡道:“撕吧!”   萧胤这样子无动于衷,花著雨反倒觉得没什么趣味了。她将画卷重新卷起来,放在了书架上,道:“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张美人图,撕了太可惜了。”   她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来,拿在手中,道:“我出去了,不妨碍你看书了。”   待花著雨的身影消失后,萧胤放下手中的书,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许久。良久,他伸手拿过身侧的胡琴,拉了起来。   没有特定的曲调,没有特别的含义,只是如许云淡,如许风轻,总不至于枯坐。   心底,突然空了一块,好似缺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一生再也寻不回来了。   从此,只余无聊而已。   花著雨从书房出来,瞧见流风飞步向书房而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向萧胤禀告。回雪恰巧从外面走了过来,花著雨拉住回雪,问道:“出什么事了?”   回雪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道:“回雪带你去看。”   两人一起到了太子府大门口,只见门外是一支长长的车队,车上装满了绫罗绸缎和美酒,后面的马车上是一个个的箱子堆积如山,再后面是数也数不清的牛羊。   “这是做什么的?”花著雨扭头问回雪。这支车队好长,而车子上装的东西看上去也很贵重。   “送聘礼的。”回雪笑道。   “流风要娶你了?恭喜恭喜!”花著雨学着北朝人的样子,向回雪抱了抱拳。说起来也是相识一场,回雪能嫁的心仪之人,她也很替她高兴。   回雪嘴角抽搐了一下,淡淡说道:“不是我,是你!”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你不是   花著雨开始重新考虑自己眼下的身份。   说起来,卓雅的身份带给她方便之时,也为她带来了麻烦。   譬如,政治联姻。   现在吹吹打打前来求亲的这支队伍,听回雪说,这是西凉国派来的使者来为他们的新任国君求亲的。他们先是进宫见了北帝,然后在北帝授意下,带着聘礼到了太子府。   花著雨真想找术士算一算,她这一年是不是红鸾星动了,先后几次议亲。   先是南朝皇帝要把三公主嫁给她,为了避免女扮男装的身份被拆穿,那可是欺君之罪啊,她不得不假装战死。后又有炎帝为她和姬凤离赐婚,再就是和亲嫁给萧胤。   前面哪一次的亲事,到最后受伤的不是她?   现在西凉国又来求亲!   西凉国啊,她在西疆几年,也算是杀了西凉不少兵士,前任国君还是因为大败给花家军,不得已割让了五座城池,回去后急火攻心,据说气死了。现任的国君是前任国君的弟弟,大约是想借助和亲来和北朝结盟的。   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要娶的人,会是将他们杀的落花流水的银面修罗。   不过,这些政治联姻,估计她就是一只母羊,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娶回去的。   她望着那领先的使者,竟然也是她认识的一名西凉官员,曾经到梁州和爹爹议和过。花著雨不动声色拽了拽面上的珠纱,好在她以前是戴面具的,如今又日日戴着珠纱,不怕被人认出。   这边太子府正不知如何接待这求亲的队伍,又一队张灯结彩、热闹喧腾的求亲队伍向这边逶迤而来。这支队伍比西凉国的人少车少,也没有牛羊,车上全是堆积如山的箱子。到了太子府门前,便有人将箱子一个个抬了下来,箱子都是镶金带银的,里面装的物事肯定价值不菲。   斗千金依然是一袭华贵奢靡的锦服端坐在一匹黑马上,他抬眸,一双魅惑的桃花眼在花著雨脸上掠过,面上随即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原来是斗千金也来求亲,财神啊,就是财大气粗,这聘礼生生将西凉的一国之君比了下去。   花著雨想着,若是南朝再来一位求亲者,当今最大的几个国就聚齐了。好在南朝和北朝虽然议和,但因之前和亲的阴影尚在,目前还不至于再和亲。   太子府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也有一些年轻的姑娘们,每个人都嘴唇微张,无比艳羡地看着这些令人目眩神迷的聘礼。   花著雨心中却开始感到无限悲哀,她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要再一次成为政治工具了。萧胤也好,北帝萧乾也好,怎么会放过这个联盟的好机会。   而且,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有了这个公主身份,她似乎更不能轻易脱身了。   花著雨这里正懊恼,身畔一阵凉风袭过,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形瞬间出现在大门口,深紫色瞳眸中有熊熊烈火隐匿,玄青色衣袍散发出不容人忽视的冷冽寒气,将门口欢天喜地的气氛瞬间凝结。   萧胤一双紫眸淡淡从花著雨脸上扫过,低沉冷冽的声音沉沉飘来:“卓雅,你先回去!”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随着回雪向府内走去,这种情况下,她确实不适宜在这里出现,就先让萧胤去处理此事吧。   花著雨心事重重地刚回到她居住的小屋,便有一个侍女来禀告,说是白玛夫人前来见她。   白玛夫人是萧胤的奶娘,刚到北朝时,花著雨见过她在府门外迎接萧胤,又在她的寿宴上见过一次。之后,听说她到寺里祈福去了,一直没在府内。   萧胤对白玛夫人一直很敬重,她不光是他的奶娘,萧胤母后去的早,他便是白玛夫人带大的。   花著雨听说白玛夫人来见她,忙叫侍女迎了进来。   白玛夫人一袭素衣缓步走了进来,见到花著雨便屈膝施礼,花著雨忙拦住她,道:“夫人不必客气!”当然,奶娘的称呼,她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依旧喊她夫人。   白玛夫人满面喜色地抬眸看她,深幽的双眸在花著雨脸上扫了一圈,忽然凝注在她左耳后的地方,神色间隐约添了疑惑和淡淡的警惕。   “你真的是卓雅?”她淡淡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花著雨清眸一凝,便知晓白玛夫人其实是怀疑她的。毕竟,锦色失踪之前,还是襁褓中的孩子,萧胤那时年纪小,对妹妹是什么样,或者有什么标记,自然是不记得。萧乾那时只顾着打仗,大约也没什么时间去观察自己的孩儿。但是,白玛夫人却是萧胤和他妹妹的奶娘,就像亲生娘亲一样,她这个赝品恐怕逃不过她的利眸。   她如此问话,看样子是已经怀疑她了。   花著雨浅笑着坐到椅子上,淡淡道:“儿时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我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只是,他们都说我是,您认为我是不是呢?”   其实她从未在萧胤面前亲口承认自己是卓雅,只说记不得儿时之事了。   白玛夫人看似慈祥实则犀利的眸光凝视着花著雨,声音平静地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绝对不允许你对殿下做什么不利之事!”   这么说,显然白玛夫人已经确定她不是了,不知她是如何看穿她的。不过,她得稳住白玛夫人,绝对不能让她将此事说出去。   “你既然说我不是,那也许我不是。我对天发誓,我什么企图都没有,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既然被认出来了,花著雨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日子在府中呆着,她打听到萧胤的姬妾雪姬是白玛夫人的侄女。她相信白玛夫人其实是不愿意让她呆在这里的。   白玛夫人一愣,显然没料到花著雨会这么直白坦率地说了出来。   “你真的想离开?”白玛夫人似乎不相信花著雨的话。   “那幕达大会上的事情,夫人应当是听说了。不管我现在是卓雅或者是丹泓,都很难从这里离开。夫人既然不放心我呆在这里,那么,不知您可有法子助我离开这里。”花著雨缓缓说道。   白玛夫人沉吟片刻,道:“那好,我可以帮你离开,希望你日后永远不要再回来,更不要说是我放你走的。”   花著雨颔首答应,在白玛夫人离开之前,忽然问道:“我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   白玛夫人回首笑了笑,道:“卓雅耳后有一颗痣。”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不能爱   夜风吹袭,一弯可怜的月亮在云层中隐隐现现,没膝的野草在风中起起伏伏,好似浪涛汹涌的大海。   花著雨凝视着幽蓝色的天空,一颗一颗的小星星,是那样清澈而明亮,好似明亮的眼睛。   “我已经想好了,我答应东燕瑞王的亲事。”花著雨头枕在手臂上,仰面躺在草地上,缓缓地说道。   萧胤立在她对面的一处高坡上,月光斜笼着身体,是那样挺拔而修长,雕琢般的脸庞在月光下半明半暗。听到花著雨的话,他受惊一般地回首,眸光深深地凝视着花著雨,紫眸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有愤怒,也有悲伤。   “丫头,你真的愿意嫁给斗千金?你就这么愿意离开我吗?没有一点舍不得吗?”萧胤说道,低沉的声音中竟是隐匿着一丝酸楚。   自从知悉了花著雨是他的妹妹,他便叫她丫头,叫的亲切而温柔,就好似好久之前就想这么叫一样。这些日子,他陪着她围场狩猎,草原跑马,对她极其呵护,百般宠爱,极尽宠爱。   斗千金和西凉国主前来求亲都被他断然拒绝了,拒绝的很干脆,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花著雨原本还以为,他还会将她当做政治工具的。未料到,他竟然没有。   这令她还是非常意外的,也让她有一点感动的。   说起来,真要离开他,心底深处还是有一丝淡淡的不舍。但是,她不能留在这里。   “我也总要嫁人的,何况,我觉得斗千金不错,若是拒绝了,以后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一个男人。再说了,我嫁给斗千金,还能为北朝和东燕联盟出一分力,多好的事情啊!”白玛夫人说了,若是要平安逃离,只有利用出嫁这一条路。若是贸然出逃,是逃不出萧胤的手掌心的。   萧胤回首望着她,神色依然清冷,柔声劝道:“丫头,我不要你为北朝出力,我只要你以后过的好,过的快乐。你真的喜欢斗千金吗?从何时喜欢的?我不信,你会这么快喜欢上一个陌生人!”   “其实在那幕达大会上,当他不惜冒险从雪山为我采回来雪莲时,我便有些喜欢他了。”花著雨低低说道,眯眼瞧着萧胤,只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在月光映照下,泛着大理石般的清冷光泽。   他死死盯着花著雨,眸中情绪变幻莫测,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最终无法说出口一般。   “一见钟情?!”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冷得似乎能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他迎着天边的冷月,负手凝立在夜色之中,久久地一言不发。碎落的月光洒在他肩上,就好似为他披了一层寒冷又孤寂的流霜。   月色将他的影子拖长,他整个人就好似一只孤独的鹰隼。   他站在那里很久,久到花著雨几乎以为他成了冰雕,他才蓦然转身,一字一句地说道:“丫头,我曾经发誓过,这一生,无论你要做什么事,我就算赴汤蹈火,也要为你做到。既然你真的愿意嫁给他,那大哥便去禀告父皇,就说你……就说你答应了斗千金的亲事。”   这一番话说完,他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花著雨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接下来的日子,花著雨再没见过萧胤,或者说,萧胤再没有来见她。   终于,到了出嫁的那一天。   一大早,喜娘们便将花著雨叫了起来,开始为她梳妆。   白玛夫人作为花著雨名义上的奶娘,一早便过来了。她对着铜镜,将花著雨的一头墨发打散,用梳子慢慢地梳着。   “小公主的头发真好,像是缎子一样。”她低低喟叹着,心中,应该是想起了真正的卓雅公主。   花著雨心中也有一丝酸楚,任由白玛夫人将她的头发梳通,挽成漂亮的发髻,再穿上宽大曳的锦绣裙袂,静静坐在妆台前。   日光透窗而入,身上红色的嫁衣,如同云蒸霞蔚般耀眼。   吉时就快到了,一群喜娘围着花著雨说着吉祥话,谁也没想到,屋门忽然被人退开,萧胤踉跄着走了进来。   “你们......都出去!”他一开口,浓烈的酒气便袭了过来。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白玛夫人一把扶住萧胤,担忧地问道。   “殿下饮了一夜的酒,已经醉了!”尾随在萧胤身后的回雪轻声说道。   花著雨透过流苏珠串怔怔望着萧胤,这是她第二次见他醉酒,那幕达大会上那一次,她不知他是否真醉了,但是这一次,她却能肯定,他是真的醉了。   他唇角挂着笑意,很灿烂的笑意,嘴角好似合不拢一般,一直笑一直笑。漂亮的紫眸朦胧迷离,醉意氤氲。   “你们......都出去,我和......丫头说说话。”他将屋内的人都哄了出去,啪地一声将门关住了。   他回身望着花著雨,一步一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笑嘻嘻地望着她。   “丹泓,不,丫头,我的妹妹,不对,银面修罗,你......今日,好漂亮啊!”他掀开遮面的珠串,笑吟吟地望着她。   花著雨被他的话震住了,银面修罗!   什么时候,他已经知道她是银面修罗了?   花著雨脑中疾如电闪,忽然记起从梁州回来时,恰好在夜里遇见他在草原上狩猎。当时不及细想,现在想来,他或许是去过梁州的。那么,他看到了银面修罗劫法场,联想到她也去劫法场了,所以就猜想到她就是银面修罗。   只是,他从来没有问过她过去的事情。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她的身份。   萧胤说完话,忽然伸手掀掉花著雨头上的凤冠,一把将她粗暴地掠入怀里。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最爱的女子,最爱的......”他贪婪地盯着她绝美的脸,醉意朦胧的紫眸好似野兽的瞳,要将她吞噬一般。   “你知道么,我曾经很恨你,恨你代替了温婉,我也曾经钦佩你,可是直到那一晚,当你忍受着蛊毒的折磨,看着你痛楚,我觉得我比你还要痛楚。那时,我才发现,不知何时,你已经开始左右我的情绪,占领了我的心,可是我却一直不知道。你就好似罂粟之毒,让我在不知不觉中迷恋上,等到发现时,却已经晚了,再也戒除不了了。你为什么是我的妹妹?”   “为什么?”他好似声讨一般,深眸中全是悲恸,很深很深......令人不忍心去看。   “上天为什么要给我开这样的玩笑!连爱的权利都不给我!你是我妹妹也好,只要我能日日看到你,我会宠你,永远地宠你爱你,可是,你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要离开我!”他一把揽住花著雨的腰肢,紧紧抱着她。   于情爱之上,花著雨是一张白纸,她曾经欣赏过姬凤离,但从未试着爱过也没有被爱过。但看到萧胤如此,她心中隐约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   或许,对于萧胤,她也并非完全无心。但是,她现在,根本不能去爱。   她挣扎着,一把将萧胤推开。   醉酒后的萧胤根本不是花著雨的对手,踉跄着跌倒在地上,袖子拂过桌案,打翻了桌上的胭脂,洒落在纯白的地毯上。   氤氲的紫眸有瞬间的清醒,他低下头,狠狠地不断地捶打着如同浆糊一般的头,漆黑的墨发垂了下来,隐约,有晶莹的水珠从发丝的间隙滴落,落在地毯上的胭脂上,晕开一片妖冶的红梅。    正文 55章   花着雨心中一震,她不是没见过男子哭泣。在战场上,受了伤哭天喊地者有之,死了兄弟亲属悲痛欲绝者有之,哪些,也不乏铮铮男儿。   可是,她还是想不到,像萧胤这样的男子也会落泪。   他是霸气的,他是冷冽的,他也是无情的,可是,他原来也会哭,而且,还是为了她!   花着雨愣在那里,她从未想过,他是真心喜欢她,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萧胤哭过后,似乎是酒醒了一点,他抬首看她,紫眸依旧有些迷离,但却比方才清澈多了,浓密的睫毛上翘着,紫眸中湿漉漉的。   他拍着身侧的地毯,唇角上扬,笑道:“丫头,过来坐!”酒还是没有完全醒,说话还是有些含混不清的。   花着雨想着自己这一走,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相见了,还是缓步走了过去,席地坐在了地毯,也不在乎大红色嫁衣是否会被弄污。   萧胤望着他懒洋洋地微笑,很炫目地微笑,好似有光照进了他心里一般。   “丫头,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他轻声问道,眨着浓密的眼睫,浅笑着望定她。   花着雨黛眉清敛,萧胤这次醉的还真是不轻,她想着要不要祭出“我是你亲妹妹”这句做挡箭牌,来缓解气氛。其实,直到现在,她还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他妹妹,只是称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萧胤好似笃定花着雨也喜欢他一样,根本没等着她回答什么,山岳一般的身躯微微一倾,竟是将花着雨的腿当做了枕头,非常舒服地靠在了她腿上。   花着雨气得哭笑不得,她狠狠摇晃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喊道:“萧胤,你下去!”   “叫哥哥,乖。。。。。你还没叫过哥哥呢。。。。。”他并不理会花着雨的摇晃,而是指控她的称呼,一边说一边轻轻嘀咕着,声音越来越低,尤其是最后一句,但花着雨却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我宁愿你一辈子永远都不要叫我哥哥,叫我萧胤就好了。”   最后一句,他说的是这个。   花着雨心中一颤,再晃了晃他,却发现,他枕在她腿上似乎很舒服,竟然睡着了。   清晨的日光透过重重帘幕,照进幽暗的室内,照在他刚毅清俊的脸庞上。飞扬的剑眉,浓密的睫毛,雕凿的俊脸,很好看。他的睡相,竟是极其安宁乖顺,收敛了清醒时的冷厉和霸气,只余高贵和温顺,整个人好似初生的婴儿般无邪。   花着雨看着趴在她膝上的萧胤,心中有些乱,一时理不清对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恨?那是肯定有的,尤其是他把她丢入到红帐篷,废她的手时。   怒?那更是肯定有的,尤其是被他下了蛊毒,忍受折磨时。   恼?应当也有一点。   不过,也得承认,对他,还是有一点其他特别感觉的。至于是什么,她不清楚,或许是钦佩,或许是欣赏,也或许有一点喜欢。   所以,她得远离他。   不然,若是让他知晓自己并非他的亲妹妹,那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北朝了。   花着雨待萧胤睡熟后,便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腿从萧胤脖颈下抽了出来,不敢挪动他,生怕惊醒了他,随手抽了一个锦垫塞在他头底下。   萧胤咕哝着翻了个身,睡得很香。   花着雨理了理鬓发,将嫁衣上的褶皱抚平,裙角沾染了一点胭脂,好在嫁衣也是红的,根本看不出来。她重新戴上凤冠,用珠纱遮住了面孔,从室内缓步走了出去。   白玛夫人和两个喜娘一直在院子里恭候着,方才萧胤的样子,她们都看在了眼里,但是这些下人谁也不敢多嘴,只是用疑惑的眸光看着花着雨。见到花着雨出来了,依然喜气洋洋地迎了过来。   白玛夫人脸色平静地走到花着雨面前,轻声说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公主该上轿了。”   花着雨浅笑盈盈地颌首答应,在两个喜娘的搀扶下,穿廊过院,一直到了宫门外,上了花轿。   北朝和东燕联姻是一场盛事,尤其是新郎还是东燕国的瑞王斗千金,那可是东财神啊!这亲事办的极其华贵,不光聘礼珍贵,迎亲的车马,轿子都是镶金带银,极其奢华。   是以,轿子从上京的大街上走过,路边到处都围满了拥挤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都想一睹这场盛事。   在人群最拥挤之时,从花轿里钻出来一个喜娘妆扮的女子,她身影一晃,便没入到了看热闹的人流之中。   这喜娘妆扮的女子正是花着雨,按照计划,她要在没人注意时,偷偷溜出来。   按照北朝的风俗,花轿之中,还有两个喜娘妆扮的侍女,是为她陪嫁的。她让其中一个侍女扮作她的模样,能瞒过一时是一时,斗千金没见过她的模样,她相信,这件事或许能瞒很久也说不定。   在事情败露前,没有人会去追她。   事情败露后,那些喜娘只需说是被她胁迫即可也不会连累无辜之人。   花着雨凝立在大街上,身边四处人潮涌动,衣香鬓影,仿佛整个上京城都迷失在这一场盛大而繁华的喜事当中了。   她怀着歉疚的心情望了一眼端坐在马车上身着新郎服的斗千金。   如果说前两次的亲事,她都受到了伤害,那么这一次的亲事,她就有些对不住斗千金了。   第一次,她觉得他不是那么招摇奢侈了,因为每个人在大喜之日,都是穿这样一身大红喜服。斗千金也同样是,他似乎天生适合这种颜色鲜亮的服饰,这红色的喜服更衬出他俊美邪肆的脸。他沐浴在阳光里,脸上浮现着欢欣的笑容。在人流拥挤之下,缓缓策马而行。   这也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只是,他从未见过她,当她的公主身份曝出时,他来求亲是合乎情理的。但是,那次在那幕达大会上,她还只是萧胤身边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他竟然送她雪莲。   花着雨不得不怀疑,他娶她的动机并不纯粹。   所以,虽然心中对他有一丝歉疚,但是,她还是决定利用他。   花着雨就这样随着看热闹的人群出了上京城,白玛夫人早已在城外为她备好了马匹,花着雨从接应人手中接过马匹和干粮,策马离开了北朝。   萧胤从沉睡之中苏醒了过来,抚了抚有些酸痛的肩头,眯眼冷扫了一眼四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翻身从地毯上坐了起来,看到自己枕着的是一个精致的锦垫,而这屋子,分明就是她的屋子,妆台上还放着许多胭脂水粉,而身下的白色毡毯上,有一瓶打翻了的胭脂。   恍恍惚惚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他抚着额角,觉得头有些刺痛。昨夜,他对月饮酒,不知饮了多少,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被回雪夺下了手中的酒盏。   他不记得自己饮了多少坛,他的酒量一向很大,不会轻易醉倒,可是昨夜却醉得一塌糊涂。   原来,有时候,醉人的并非是酒,而是饮酒者的心情。他昨夜心情不好,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抱着手中的锦垫发呆,隐隐约约记得,他脖颈下的柔软和馨香,那似乎是她的身子,他一躺下,便舒服得睡着了,做了一个甜蜜而绮丽的梦。   可如今,觉醒了,梦也成空。而她,也已经不在身边了。   萧胤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了出去。   “殿下!您醒了!”他的几个亲卫一直守候在外面,看到萧胤醒来,回雪早已端了茶盏,送来了一杯清茶。   萧胤执起茶盏,一饮而尽,若无其事地问道:“公主呢?”   “ 公主已经被斗千金娶走两个时辰了,现在东燕的迎亲队伍已经出城百里了。”流风沉声答道。   萧胤闻言,眼前一片恍惚,感觉有一把锋利的弯刀,在胸口一刀刀刨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那是寂寞的空洞,怅然若失的空洞。   那空洞似乎在一寸寸扩大,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   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淡淡吩咐道:“流风,备马!”   流风答应一声,吩咐人到马厮去牵马。萧胤连衣衫也没顾上换,快步来到府门口,翻身上马,唿哨一声,海东青扑扇着翅膀落在他肩头上,他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上京城外是一望无垠的草原,今日天气晴好,极目可以看到很远。萧胤沿着迎亲队伍所去的方向,策马追了过去。海东青在他头顶的云层里盘旋滑翔着。   大黑马奔的很快,风,呼呼地挂着,墨色大氅在身后肆意飞扬。一人一马,犹如离弦的箭从草原上掠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追什么?追上了又能怎样?但是,他现在除了追,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难道还饮酒买醉吗?   迎亲的队伍比他早出发了半日,但是一个队伍毕竟比不上一匹马的脚程快,在天色擦黑前,萧胤终于追上了前方的队伍。   他望着那逶迤而行的队伍,勒住了身下的骏马。   一人一马,静静地凝立在一处高坡上。   他所爱的女子,终究要成为别人的妻了。   无边的孤寂就如同沉沉的暮色,齐齐向着他压了过来。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再去追那只迎亲的队伍。追上了又能怎样,见上一面又能怎样,她终究还会是别人的妻。   晚风凄厉,落日无声。   血红的残阳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长很长,衣袂在风里飘飞着曼舞着,一如他纠结的心情。   南朝。   禹都的夜晚,灯火辉煌,笙歌弥漫。   安平街上的醉仙坊是禹都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楼兼乐坊,这里的菜肴驰名禹都,且不光酒菜一流,还有自己专门的戏曲班子和歌舞伶人。   每到夜幕降临,这里便是禹都城里最奢华的地方。   这一夜,华灯初上,一楼的高台上,幕帘缓缓拉开,一个梨黄绸裙的花旦袅袅婷婷上场,嗓音婉转地唱了起来。“晚妆残,乌云缠,轻匀起粉面,乱挽起云鬟。将简帖拈,把妆盒按,开拆封皮孜孜看,颠来倒去不害心烦。”   那花旦嗓音甚好,身段又玲珑,唱的是一个深闺女子,收到了意中人的来信,心中欢悦而羞怯。   花旦唱了一段,便身姿袅袅地退了下去,接着上台的,是一个白衣公子。   耀眼的琉璃垂晶灯,映出他赛雪的肌肤,如画的眉目,一头如夜色般乌黑的青丝长长流泻身前,白玉般的面庞上,一双清澈绝美的丹凤眼。他迈着舒缓的步子上到台上,神色慵懒地向台下淡淡一扫,台下之人,不管是哪个角落的,都感觉到他似乎看到他们一般。   他整个人纤尘不染,好似皎洁如玉的明月坠落九天,又似精雕细琢的古玉偶现俗世。   台上早已有人摆放了一架瑶琴,他缓步走到瑶琴前,盘膝席地而坐,开始抚琴。   伸出的手指又细又长,似白玉雕琢一般,他轻拢慢捻,炫音清澈,一曲《春光好》便从他指下流泻而出。   琴音非常动听,众人闻之,眼前好似满树琼花绽放,随风飘香,花的美,花的艳,花的香,皆在琴音之中淋漓尽现。   抚琴的白衣公子,正是花着雨。   她三日前初到禹都,身上银子告罄,又没有落脚之地,便暂时来到这醉仙坊做琴师。   这一路上,她便是如此度日的。   她从北朝而来,北朝的货币自然是不能在南朝使用,所以她根本就没拿。而萧胤送她的那些珠宝,她更不敢带,因为带了也不敢用,她可不想给萧胤流下追查她的线索。   而她,也没有联络自己的旧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需要她一人即可,她不想再连累那些已经过上平凡日子的弟兄们。   禹都,已经没有了家,她的家已经化作一片残桓断壁。据说是爹爹被斩的那一日,奶奶驱散了家中所有的下人,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房中。   她的家,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毁了。   花着雨一边抚琴一边思虑着,今夜一曲而终后,便离开这里。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先设法混到宫中,再设法查一查他们花家军被抄斩的真相。   曲子弹到正到高潮之中,醉仙坊中的客人也听得津津有味,却被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打断琴曲。   “曲子弹得不错,人长的也不错,不过,你实在是不该在这里弹琴!”这声音有些粗噶,不算好听,说出来的话也生生令人讨厌至极。   花着雨闻声望去,就见说话的人漫步走上了高台。   那是一个男子,岁数看上去和花着雨差不多,但是,十七八岁的男子,还应称之为少年。尤其是他的嗓音,明显昭示他还处于发育当中。   那少年模样生的不错,称得上“荣耀秋菊,华茂春松”,眉黑而长,眼睛明亮而黝黑,漂亮的好似画里观音娘娘座下的善财童子,令人一见之下便如见天人,心生怜意。但是,那是第一眼,若是再看,你便发现这少年公子眸光娇纵,眉目间煞气很重,浑身上下一种含而不露的威势,令人心生畏惧。   这绝对是一个外表仙人,内里恶魔的小孩。   这样的少年,肯定是达官贵族,一般的平民家养不出这样的煞星。   那少年公子走到花着雨面前,伸掌拍在琴案上,只听得一阵炫音震动,整张瑶琴从中间生生断裂了。   看来这少年还是有几分能耐的,花着雨缓缓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不管这少年是来故意找茬的,还是来发酒疯的,她可没闲情理会。   少年冷笑一声,“还敢逃!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他面色一沉,五指成爪,一招“黑虎掏心”便向着花着雨胸前抓去。   这个少年的武艺看上去也不算多么高,但是,他出手极狠,不似一般的找碴闹事的。   花着雨身子一倾,避过了少年的“黑虎掏心”,却不想少年一击不成,立刻化拳为掌,朝着花着雨脖颈上砍去。这一掌,若是轻了,能将人劈晕,若是重了,那是会死人的。   花着雨清眸一凝,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心狠手辣!她初来禹都,可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他,如此狠下杀手,却是为了什么。   无暇细想,花着雨头一低,避过了少年的掌风,向后连连退了三步。   两招都被花着雨躲过了,少年脸色顿时一沉,水墨冰瞳中升起两簇愤怒的火焰,精致的小脸却冷得像冰,那冷森森的样子,真好似要花着雨整个人生吞活剥一般。   客人们一看,都知晓这位不是好惹的主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连这热闹也不敢看,都心惊胆战站起身来,离开了醉仙坊,免得风波波及到自己身上。   到客人们都走光后,几个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约是之前混在人群中的。其中有两个到前面把醉仙坊的大门堵住了,另外几个走上台来,将花着雨围了起来。   看这架势,是要关门打人了。    正文 56章   很显然这些都是那少年的随从,或者说护卫。一个个皆是目露精光,步伐轻巧,一看都是武功高手。   “这位爷,不知在下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生气。是不是在下弹得曲子不中听,若是如此,那在下这就为爷再弹一首。”花着雨笑语嫣嫣地说道,语气极是客气。她不记得见过这位少年,很可能是自己弹得曲子惹到了他。   他可不想得罪这位煞星小爷。她初到京城,还不想惹祸上身。   那美貌少年墨黑眼眸紧紧盯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他将手搭在身侧的佩剑上,唇角向上一挑,冷森森说道:“你没得罪小爷,我说了,你只是不该在这里弹琴。”   说话的间隙,右手使力,缓缓地将手中的佩剑抽了出来。   这架势,是要和花着雨来真格的了。   花着雨看着少年出鞘的剑,黛眉颦了颦。她还从不曾见过这样嚣张不讲理的人,若是以前在梁州见到这种跋扈的纨绔子弟,她早就出手教训的连他老子娘都认不出他了。   她后退一步,抱拳道:“在下向这位爷赔罪了,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予计较。在下马上就离开这里,日后再不在这里抚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少年依旧不依不挠地说道:“要本小爷饶你一命也可以,前提是,你必须把这双手剁下。要命还是要手,你自己选!”   这跋扈的语气终于彻底惹恼了花着雨。   她的手招他惹他了,不就是在这里抚琴了吗,就因为这,就要把她的手剁下来?   “命我要,手我也不想丢,不知在下可还有别的选择?”她退后一步,疏懒地微笑着。   离近了看,这小煞星脸上的肌肤还真是光润莹白,水当当的嫩,都有让人掐下去的冲动,不过,那漂亮的黑眸中燃烧的火焰就不那么可爱了。这少年,是要去除一身跋扈的娇纵,还是很惹人怜爱的。   对手如此气定神闲,对他的威胁丝毫不受影响,还懒洋洋看着他微笑,那少年神色顿了顿,冰瞳一眯,冷森森问道:“你不怕?”   怕什么呢?!“花着雨抱臂微笑,琉璃明灯下,那双闪耀着波光得清眸好似一泓秋水,清澈,潋滟,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引人不自觉地想看。   少年握紧手中的剑,笔直地一送,带着逼人寒气的长剑便直直向花着雨胸前刺了过去。虽然猝不及防,但还是被花着雨闪身躲过了。   “你为何不还手?”少年没好气地问道。   花着雨唇角一扬,笑语道:“你这么漂亮,我不想和你动手!”   那少年闻言,额上青筋都气得暴起来了,墨瞳中的火焰更是愈燃愈盛。   他是生的俊,但是他是男子,他不喜欢别人用漂亮来形容他。漂亮不是形容女子就是形容小孩,他是小孩吗?   他冷冷地眯眼,眼前这白衣琴师,看上去也不比他大,但是,偏就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竟然敢来嘲笑他!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被鄙夷了,被嘲讽了。   花着雨哪里知道这少年曲曲歪歪的心思,其实,她说她漂亮是真心的。却不想他反应这么大,一双冒火的黑眸,灼灼地盯着她的头顶,那样子似乎在比谁比较高。   花着雨和这少年年龄相当,但或许是男子发育得比较晚吧,身量体形稍稍单薄了一些,而花着雨又是女子中身量较高的,是以,比他高了那么一点。   花着雨瞧着少年倔强挺起的胸膛,精致的脸庞上青涩的气息。   她怀疑,这小孩不会是嫉妒她长的比他高吧!   少年恶狠狠地瞧了一会儿花着雨,一挥手,身后早就摩拳擦掌的一帮随从一拥而上,就要群殴。   花着雨低低叹息一声,本想教训这少年一番,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三十六计,走为上。   还未及动身,醉仙坊忽然涌进来许多官兵,显然是方才掌柜的见势头不对,已经偷偷地派人去报了官。   “出什么事了?谁在这里捣乱?”为首的人一身军服,大约是京师禁卫军的一个小头目,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那小头目到了近前,忽然睁大了眼睛,几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一般,满身的气势好似燃烧正旺的火被水忽然浇灭了一般。腿一软,作势便要跪下去了,张口正要说什么,却被那少年打断了。   “你们官兵来的正好,替本小爷将他抓起来,丢到刑部牢房里去!”他说是甚是轻松,就好似刑部牢房是他家开的一样。   那小头目连问也没问,便点头哈腰地应了,身后的官兵快步走来,便要将花着雨押走。   看那小头目的谄媚相,花着雨心中一动,眯眼认真打量眼前少年的装束。   一袭绛红色锦缎长袍,虽然式样看似普通,然而这衣料却很华贵,薄而不透,绝非一般富贵人家能够置办得起的。他腰系白色锦绣玉带,从玉带上垂落下一块玉佩。这玉佩,玉色通透,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却是恐怕有钱也买不到的。   这少年虽然跋扈,但是通身上下,却是难掩贵气。   花着雨心中一动,再看禁军头目诚惶诚恐的样子,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便是南朝的太子---皇甫无双。   如果真是他,说刑部是他家里开的,绝对没说错。看样子这小太子和他老爹一个德行,杀人不眨眼。   他爹杀她全家,他这一见她就要将她往牢里送,难道他们花家,上辈子欠了他们皇甫家不成?   花着雨此番前来南朝,原本就是打算设法混进宫,将花家军被抄斩这件事查清楚的。没想到,她还没有实施行动,就遇见了这个少年。   不管是不是皇甫无双,先跟定他再说。如果真的是他,或许入宫,可以从他作为突破口。   “刑部的牢房么,在下还不曾去过,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真应该谢谢这位爷成全。”花着雨淡淡说道,唇角牵着悠然的微笑。   花着雨的态度显然再次将少年激怒了,他一挥手,道:“慢!你们走吧,这个人本小爷要亲自处理。   那小头目本来正为难,少年他自然是不敢惹的,但是,这另一位白衣少年虽然衣衫是粗布的,但也难掩通身的高雅贵气,说不定也是一位贵人。如今这少年要亲自处理,他乐的退让,遂向着少年施礼带着官兵快步退走了。   花着雨心中要得就是这个效果,看到那官兵小头目要走,还是匆忙追了上去,道:“官爷,您千万别走,这个人他要剁了我的手,还不如您带我到牢房里吧!”   少年见了,冷眼一扫,他的随从上前将花着雨拉了回来。   “本小爷又改主意了,这次不剁你的手了,怎么折磨你好呢?!”他抚着下巴,阴险地笑了,漂亮的笑脸绽开一朵花,脸颊上还有两个酒涡,在琉璃灯下,好似盛了酒一般。   “你以为你是谁,官爷会向着你?你想坐牢,我偏不让你坐。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小爷是什么人,敢惹我。你们过来,把他捆起来,扔到本小爷的马车上去。明明是一个男人,偏生得这么美,就会出来招蜂引蝶,本小爷这次要你再也没有这个资格!”他冷森森地笑着说道,一双黑瞳闪着灼亮的光芒,好似终于找到了好玩的事情一般。   花着雨并不知道他话中这没有资格招蜂引蝶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艺高人胆大,就将计就计,被他的随从捆住押着上了外面的马车。   马车在一路辗转而行,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打开车帘,将被捆的有如粽子的花着雨从马车里拽了出来,扔在了地上。   花着雨趴在地上,对身畔的环境迅速打量了一番。   夜色正浓,这一处院落里宫灯华然盛放,淡淡的光影里可以看清,这里屋宇重重,栏廊连缀,甍栋参差,雕梁画栋,那奢华的程度,除了皇宫内苑,那里还能有这样的气派?院落里还有一处池水,更有山石、古木、繁花,这些连同屋宇、构成了一幅景色宜人的水墨山水画。   那少年早已从前面那辆马车上下来,此时正负手凝立在廊下,漂亮的脸笼在宫灯的光晕里,阴沉的可怕,然而那双墨黑的眸却闪耀着灼亮的光芒,似乎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他的身畔早已众星捧月般围绕了一大堆的的人,有男有女,男的穿的是太监服女的穿的是宫装。   花着雨见到眼前状况。微微笑了。   他果然就是东宫太子皇甫无双。   “吉祥,你去传葛公公来,记得叫他带着工具来。”皇甫无双冷冷吩咐道。   他身侧的小太监立刻答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去了。   皇甫无双走到花着雨面前,蹲下身子,忽而笑了。一脸阴沉就好似乌云被风吹散一般,不见踪影。唇角微弯,黑眸漾满笑意。   这一笑,让他看上去愈发漂亮。   他笑的那样灿烂,一脸的百花绽放,看上去不是假装的。   花着雨有些纳闷,不晓得他到底想到了什么阴招对付她,竟高兴成这样。心底深处忽然打了一个突儿,心想,若是看到形势不对,就运内力挣破绳索,凭她的武功,从宫里逃出去应该不算很难吧!   “你现在知道本殿下是谁了吧?!”皇甫无双笑意吟吟地问道。   花着雨点了点头,立刻说道:“还请太子殿下绕在下一命,太子大恩大德,在下一定做牛做马相报。   皇甫无双对她此时的态度很满意,勾了勾唇,道:“现在知道怕了,却已经晚了!本殿下问你,你娶妻了吗?”无论怎么听,这声音里都透着一丝诡异。   她是女子,自然不曾娶妻。   花着雨虽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真是可惜了啊!生得如此俊美,却还不曾娶妻,就......”皇甫无双即使遗憾地摇头,却没讲话说下去。   他这半句话却让花着雨心中泛冷,他难道真的要杀了她?心中正想着,皇甫无双忽然笑意一凝,冷然道:“把他押至刑房!好生伺候着,带葛公公来了,便行刑。”   花着雨已经确定这少年就是太子皇甫无双,原本千方百计要进宫的,此番终于进来,是铁了心要留下来的。遂没有反抗,便任由几个侍卫将她押到了后面刑房之中。   皇甫无双站在廊下,想到花着雨一会儿的惨样,他便忍不住唇角笑意更盛。   花着雨被几个侍卫带到了后院一间暗室,里面一片黑漆漆的,有些湿潮之气。一个侍卫点亮了烛火,花着雨这才瞧清楚室内摆设。   一张红木桌案摆在屋中央,很大很突兀,四周的架子上放着鞭子宽刀木棍等刑具。看来,这小太子也经常动私刑,竟然还有这样一间刑室。   几个侍卫一言不发,直接将花着雨放在了那张红木桌案上。趴在桌案上,花着雨顿时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或许是要打她几十大板吧,待会用上内力,应当不会很疼。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来了,耳听得侍卫的声音道:“葛公公。”   原来是行刑的人来了,耳听的那个葛公公哼了一声,语气清淡地说:“翻过来。”声音极是苍老。   花着雨心中有些惊异,若是打她板子,怎地找了一个老气横秋的太监。正想着,便有侍卫将她的身子翻了过来,花着雨仰面躺在桌案上,一眼便看到头顶上方的那张面孔。   那葛公公果然是很老了,一脸的褶子,不过一双眼睛倒是精锐。手中拿着一件形状古怪的刀具,看上去很锋利,在烛火下闪着幽冷的光芒。   那些押送花着雨的侍卫早已从内室退了出去,将屋门严严实实地关住了。   花着雨望着葛公公手中那奇怪的刀具,乍然明了,不是打板子。   葛公公冲着她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说道:“你别怕,葛公公我做了几十年,是宫里手艺最好的,只疼一下就过去了。”言罢,有些浑浊的目光凝注在花着雨双腿之间,作势便要掀开她衣衫的下摆。   花着雨这才明白这个葛公公要对她行的是什么刑罚。   皇甫无双,果然够损够阴。   怪不得那么得意地对她笑,原来打的是断子绝孙的坏主意。   花着雨纵然不是男子,也在心头将皇甫家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个遍。   这个葛公公,原来是个人命根子的。倘若她真是男子,此番一刀下去,虽说命尚在,却已是生不如死了。   皇甫无双这招,真是比夺人性命还要狠。   眼见着葛公公一双枯枝般的老手就要伸向她的下身,花着雨慌忙一用力,撑开身上绳索,一个翻滚,伸掌在桌案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借力弹起,宛如一只姿态曼妙的蝴蝶。   事到如今,她也装不下去了,这样的刑罚她如何能受?   花着雨腾起后,身在半空,玉足飞速探出,一脚踢在葛公公手腕上,他手中刀具无声没入桌案,当真是够锋利的。   这个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葛公公一时竟忘了呼救,只是抬头仰视花着雨。   昏黄的烛火下,他只觉得眼前这少年清爽脱俗,容颜艳丽,风姿卓约。   葛公公这一生阅人无数,自也见过不少美男子,却还是怔住了。   花着雨在桌案上蹲下身子,与葛公公平视着。   葛公公只觉得眼前这双清澈如水,眼波流转间,仿若冰河破堤而出,带着沁凉的寒意,令他不敢直视。   花着雨直视着葛公公,忽然笑了,她伸手将钉在桌案上的刑具拔了出来,拿在手中,笑眯眯地说道:“葛公公,在下还不曾娶妻,也还不曾去过青楼嫖过,说起来着身子除了亲娘,还没别人见过。我虽然要做太监了,可是这身子还是清白的,可不想被您这张老脸看了去。葛公公,其实,我是真心要做太监伺候太子的,这件事,我想亲自来做,就不劳您下手了。”   葛公公被花着雨吓住了,轻轻点了点头。这样高贵的人,自己动手确实是亵渎了他。他愿意自己动手,就依他吧。   花着雨纵身跳下桌案,背过身,手脚麻利地用那锋利的刑具在大腿内侧刺了一刀,顿时鲜血淌了出来,将她两腿间的衣衫都染红了。   花着雨用一块白色锦帕将捂在染血处,待到锦帕染红后,便团成一团拿在手中,转身,在葛公公的注视下,将那一团血红塞到了自己怀里。   她一手捂着淌血的地方,一手撑在桌案上,问道:“葛公公,可有药,疼死我了。”   这却不是假装的,她是真的疼。   “有的,有的!”葛公公手脚颤抖地将一包药粉放到花着雨手中。   他做了这么多年断子绝孙的活计,还不曾见人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以往哪个,不是哭着喊着不肯用刑,最后还不是让他命人绑了,或者拍晕过去,再行下手。   花着雨转身,将药粉洒在伤口处,止住了不断流淌的血。   不一会,就听得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葛公公,好了没有。”   花着雨暗自庆幸,这些侍卫幸好没在屋内守着,不然还真不好对付。   “好了好了。”葛公公嘟囔着说道,然后收拾了手中器具,将一个脏兮兮的包背在背上,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不一会,那些侍卫便进来将花着雨带了出去。   太监就太监,只要能对付炎帝和姬凤离,她也认了。   只是那些侍卫望向花着雨的眸光中都多了一丝同情。自然也有幸灾乐祸的,方才还羡慕这小子生的俊,如今,成了一个不男不女了。   花着雨注意到众人的目光,猛然醒悟,看来她还要做出一副伤心绝望的样子了。   花着雨是蹒跚着走入太子寝殿的。   皇甫无双的寝殿灯火辉煌,布置得极其华丽。   一架大屏风,似是由罕见的水晶制成,玲珑剔透,灯光映照在上面,光华流转。上面雕刻着宫装侍女,身形俏丽,很是逼真。   转过屏风,便看到皇甫无双舒服地靠在一张卧榻上,身侧侍立着七八个小宫女,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面目清秀雅丽。有的手中端着茶水,有的手中端着切好的水果。有一小宫女跪在他面前,手中端着汤碗,正一勺一勺地喂他   这害人的小魔煞,自己倒是享受的很。   皇甫无双见到花着雨进来,退开身侧的宫女,一骨碌便从榻上坐了起来,一脸兴味地走到花着雨面前,两只黑黝黝的眸字不断地瞄向花着雨的两腿间。   花着雨咬了咬牙,一把撩起衣衫下摆,到:“殿下是不是要亲自检查检查?”   皇甫无双一看她里面的白色长裤染红了,透过血红的布料,可以看到两腿间平坦坦的,他本来是要去摸一摸的,但是看到这么血腥,而那里果然是很平了,不像还有东西,遂恶心地皱了皱眉,摆了摆手,到:“算了算了,脏死了,谁要检查!?   花着雨低垂了头,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声音凄厉道:“殿下的刑罚也够狠了,我也认了,但是我这样子,以后也没脸出去见人了,还请殿下留我在宫里。”   “既然你想要留在宫里,就要知晓宫里的规矩。身为奴才,竟敢在主子面前称我?吉祥,你说,该如何罚呢?”他淡淡说道。   “禀殿下,掌嘴二十下!”太监吉祥高声说道。   “那就行刑吧!”皇甫无双挥了挥手,淡若轻烟地说道。   身后有人在她腿弯上踢了一脚,花着雨顺势跪在了地上。她不想反抗,只一个“我“字便惹了祸谁知若是反抗了,皇甫无双会再给她怎样的惩罚。她也不能反抗,她方受了宫刑,不能因此露了马脚。   一个小太监气势凌人地站在她面前,伸手,狠狠地向着花着雨雪白的脸上抽去。   一下,两下……噼噼啪啪的响声在寂静的寝殿内听起来格外刺耳。   火辣辣的疼在脸上烧开,花着雨却毫不在意地浅笑着,眸光清冷地注视着皇甫无双。   他生母贵为皇后,只得他一个皇子,自小宠溺有加,五岁那年便被立为太子,自此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就了他狂傲的心性。   他如此残忍待她,大约因他从未经历过痛苦磨难,自然也不知痛苦磨难的滋味。或许,只有待他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明白今日受刑的她的感受吧。   花着雨悲悯地望着皇甫无双,清澈的眼底深处浮起一丝悲悯。   皇甫无双不知为何,听着那掌刑的声声脆响,心头便觉烦躁。尤其是花着雨眼眸中的那一丝悲悯,似乎是在怜悯他?   “住手!”皇甫无双冷冷开口。   小太监打得兴起,收势不住,又使劲抽了一下,才罢手   皇甫无双跨步走到花着雨面前,一把将小太监推开,狠声问道:“你笑什么?莫非是本殿下罚的太轻?”   受刑之人,不是都会求饶吗,她非但不求饶,竟还向他微笑。。而他的笑,偏偏还好看的很。脸颊虽被打得红肿,但脸上却无一丝萎缩之态。那双明眸更是如清水一般,波澜不惊,黑深的瞳仁里,隐有光华在流转。   “殿下,与宫刑比起来,掌刑自然是轻的。奴才之所以笑,是因为只有笑,才能令奴才心中好过。”花着雨淡笑着说道。   虽自称奴才,语气也很恭谦,但是,因了她清丽的嗓音,这样的话说出来,竟隐有一丝洒脱之意。   皇甫无双微微一怔,想到他已经毁掉了这样一个绝代男子,心头浮起一丝莫名的愧意。   “本殿下让你成了废人,你此时是不是恨不得杀了本殿下?”他挑眉问道。   “奴才不敢!”花着雨抬眸气定神闲地说道:“奴才本是一无父无母的江湖浪子,天下之大,却没有委身之处,若非殿下,或许还在醉仙坊卖艺谋生。今日阴差阳错随了殿下进宫,是奴才前世修来的福分,是老天要奴才相助殿下。奴才不才,却还是有几分才华的。如若能辅佐殿下,有一番作为,即使身残也是值得的。”   “哦!?”皇甫无双眸光忽然变得幽深起来。   他也知晓,有一些学子,十年寒窗,只为一朝报国。若眼前之人真是如此,那么,他岂不是错待了有志之士?如今,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都是暗潮汹涌,他自然需要贤士相助。   姑且留他在身边,看他是否真是有才之人。   “即是如此,从今日起,你就随本殿下吧。说吧,你叫什么名字?”皇甫无双懒懒问道。   “如今奴才已经是这样了,以前的名字再不敢用了,还请殿下赐名!”花着雨缓缓说道。   “那好,以后,你就叫……元宝吧。”   皇甫无双怪笑着说道,“吉祥,你带小宝儿下去吧。”   小宝儿?   花着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这名字还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待花着雨退下后,皇甫无双眸光一深,道:“如意,你到醉仙坊打探打探,看元宝是什么来历?”   “是!”一个太监匆忙应了,快步退了下去。   宫里新进太监有严密的程序,一般都是七八岁年少时便进宫,而且都是身家清白的,进宫后,便随了教习太监学习礼数和规矩,四五年后才分配到各宫去当差。   像花着雨这样凭空出现的太监,一般应顶别人的名号。太子为花着雨赐名元宝,也是顶了新近亡故的一个太监之名,所幸那个太监一直在东宫当差,平日少言寡语,外面认识他的人少。   花着雨隶属东宫,居所也安置在东宫后院的北六所。   一连几日,皇甫无双并没有召唤她,其余太监也知她初受宫刑,可能是同病相怜,道士无人刁难她。那个叫吉祥的小太监每日里还为她送来膳食,附带把宫里的规矩礼数给她说了一个遍。   花着雨心窍玲珑,兼之有心,没有几日,便将礼数记得清清楚楚。   虽说花着雨没料到会以太监的身份进宫,如今安顿下来,倒也觉得这个身份极是合适,比宫女的身份还要安全一点   到后来,花着雨才从吉祥口中知晓了皇甫无双为何不要她在醉仙坊抚琴的原因。   原来,她在醉仙坊抚琴,偶尔被温婉听过一次,据说回去以后很是震惊,遂每日里开始苦练琴技。皇甫无双对温婉有爱慕之心,那日偷溜出宫去寻温婉,看到她将手指都练得出了血,把小太子心疼极了。知晓是因为醉仙坊的琴师比温婉弹得好,于是就气势汹汹就到醉仙坊去找花着雨的事。   花着雨没想到这一次的祸事又是缘起温婉,当初姬凤离是,后来萧胤是,现在皇甫无双又是。   她不就是比她弹得好吗,就有人看不下去了。   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难道,她是南朝第一好女,就要样样都比被人强吗?!   歇了四五日,这一日吉祥来传唤,说是皇甫无双让她过去伺候。   花着雨随着吉祥来到东宫的后花园里,离这好远的距离,便看到前方雕栏玉砌的小亭子里,随侍如云。几个宫女环绕着一个人影,一阵香风飘来,夹杂着女子的软语笑声。   花着雨低眉敛目,随着吉祥缓步前行。在距离亭子外十步处站定,吉祥上前回了话,就听得皇甫无双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伺候吧!”皇甫无双那特有的发育期的粗噶声音,说实话,真是不算动听,不过,倒是另有一种魅惑的磁性。   花着雨趋步走到了亭子内,但见在几个宫女环绕下,黄福无双悠然自在地坐在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着棋盘。一个身穿红衣服的宫女正站在皇甫无双对面,执白子,正和他对弈。   那小宫女下的中规中矩,到没什么出奇之处,不一会便呈败局。   皇甫无双有些无趣地执起黑子,意兴阑珊地说道:“滚,罚今日一天不能用膳,下去吧!”   那被称为胭脂的小宫女慌忙跪在地下,咚咚磕了几个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奴婢谢过殿下。”   被罚了被骂了,还得感激涕零地磕头谢恩,这就是奴婢应有的规矩。   “水粉。你过来陪本殿下下一局!”那被点到名的小宫女浑身颤了颤,慌忙走了过来。在这些小宫女中,这个叫水粉的还是棋艺不错的,但是,纵是如此,和太子下棋,还是心有余悸。输了要受罚,赢了那也是免不了受罚的,尤其是今日,看上去这太子心情还不太好。她能不怕吗?   皇甫无双斜眼瞧了一眼身侧,见花着雨凝立在晨曦之中,着一袭玄红色宦衣,一副标准的奴才妆扮。可是,就是这样的打扮,却也怎么看怎么顺眼。这奴才模样生得好就算了,偏还气质极佳,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风致翩翩,惹得几个小宫女不断地偷瞄着。都太监了,还招蜂引蝶。   他一向自诩俊美,偏生到了这个奴才面前,就给生生比下去了,心中顿时有气。   “元宝你过来和水粉下一局!”皇甫无双并不知花着雨会不会下棋,但是,既然他自诩有才,要辅佐他,若是连下棋也不会,不要也罢。   花着雨答应一声,不被不吭地趋步向前。   不管主子吩咐什么,都要心甘情愿去做,纵然让你去死,也要面带微笑,这是为人奴婢的根本。这是这些日子吉祥教给她的。她牢记在心,并谨遵其行。当然,死她是绝不会遵从的,除了死,别的她都可以忍受。   “好好下,若是赢了水粉,你便有了和本殿下对弈的资格!”皇甫无双歪坐在椅子上,冷冷说道。   其实,他压根没将花着雨和水粉放在心上,只待花着雨输了后,以此为由头罚她,好为这无趣的清晨找一点乐子。   只是事情好似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也不过是和几个宫女调笑了几句,便听的那小太监清澈的声音淡淡说道:“水粉,你输了。”   皇甫无双不可思议地转首望向棋局。   水粉的白子已将黑子所排成的长龙围住,黑子形势危急,乍眼看去,根本看不出黑子有何胜算。很显然,水粉也没有看出来,犹不屑地撇着嘴。却见元宝不慌不忙拈起一粒黑子,轻轻向棋盘中间一落,那条黑龙立刻与中腹黑子成合围之势,将白子团团围困。   水粉神情羞恼万分,方才,她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不想转瞬间便败在了这个小太监之手。她颇尴尬地笑了笑,道:“殿下,水粉输了,甘愿受罚。”   她这话说得倒是真心话,这个小太监棋艺确实高,很明显他方才并未出全力,每一步棋都走的漫不经心,却还是轻而易举赢了她。   皇甫无双也不得不对花着雨另眼相待,看来这个元宝还真有几分才情。   他懒洋洋地坐正身子,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道:“水粉,你下去,今日不罚你。”   言罢,皇甫无双这才把深幽的眸光望向花着雨。   亭外是花开馥郁,亭内这张脸清新雅致,唇角挂着的笑意,清丽绝伦,好似落雪般纯净无暇,有那么一瞬,他几乎怀疑他是个女子,若不是因为是他亲自下令赐他宫刑,他还真以为他是个女子。   难道说,一旦做了太监,这么快便呈现出不男不女的特质来?   “小宝儿,看不出,你棋艺如此精深,倒是勾起了本殿下的兴致。来,坐,我们对弈一局。”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看上去,今日,皇甫无双心情不错。   花着雨移步坐到皇甫无双对面,玉手执子,不动声色地在东北角放下一子。   她的手莹白纤细,即使素净,淡淡日光映照下,竟是玲珑剔透。   她同样也没将皇甫无双放在眼里,皇甫无双的棋艺虽在水粉之上,但以他纨绔子弟的性子,也应当不是多么高超。但,也不过才下了几个子,花着雨便觉得皇甫无双的棋力浩如烟海,每一步都手段奇妙且又凌厉逼人,令他看不出他的棋路来。   她落子的速度不仅愈来愈慢,每一步都细心斟酌。   皇甫无双的神色也愈来愈凝重,偶尔投向花着雨的眸光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深邃。   清风悠悠,落子无声。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已布满了黑白之子,方寸之间,杀气凌然。   下到最后,两人竟是谁也无法胜出,只得以和局高罄   皇甫无双似是对这样的结果很诧异,双眸带着一丝赞赏,望向花着雨,道:“到时小看了你,你的棋艺不错,只是不知,在谋略上,是否因为如此精到。”   “精道不敢当,但是观棋识人,殿下应当对奴才了解一二。”花着雨浅笑望向皇甫无双,眸中也是满满的诧异。她没想到看上去狂傲跋扈的小太子,竟有如此棋艺。   “观棋识人?!”皇甫无双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亭外,负手凝视着园里开的鲜花,凝眉问道:“那么,从方才的棋局,你可看出,本殿下的为人?”   花着雨略一思索,便清声说道:“方才殿下弈棋,每一步皆奇妙而出神入化。关键之处,杀法精妙,决断雷厉风行。弈棋乃小道,治国乃大道。殿下的棋,大气磅礴,殿下的为人,心胸深广,极有气魄。他日殿下若为君,定是一代明君。”   花着雨此语倒不是着意奉承,她也没有必要奉承他。她是从方才皇甫无双的棋道,得出的真心感触。可是,此语一出,皇甫无双不仅不喜,脸色反而愈加黯沉了。   娇美的花就开在眼前,他探手,将一枝花狠狠揪了下来,放到鼻端嗅了嗅,便一把攥在手中。伸手使劲一捻,花瓣零落而下,洒落一地残红。   花着雨静静望着皇甫无双,不明白他何以如此阴霾,她方才的话,明明是在夸他啊。这么直白的话他听不出来?莫不是傻了!还是她又犯了他的什么禁忌。   “一代明君!?他一个下臣,还能做一代明君?妄想篡位吗?”他恶狠狠地说道,一脸暴虐。   看也没看花着雨,走到棋盘前,冷笑着拾起一粒棋子,轻轻一掷,棋盘上的僵局被他这一掷,搅得七零八落。   “任你再好的棋艺,也躲不过我这致命一击。”俊美的脸上,神色凌然。   “吉祥,元宝出言不逊,罚三日禁食!”言罢,他忽然甩了甩袍袖,出亭而去。   花着雨望着皇甫无双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愣然。但是,她直觉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她有些猜不出。   小太监吉祥快步从花着雨身畔走过,悄悄说道:“元宝,殿下方才和你对弈,用的全是姬相的招数。你放才是夸的很好,但是实在是夸错了人了。怪不得殿下生气,记住,日后就是要拍主子的马屁,也要将事情先了解清楚!你看看,这拍错了吧!殿下本来就和那个姬相不对眼,这一次只是罚你禁食三日算是轻的了,你好好反省吧!在宫里,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可都是要三思的.”   这个吉祥,心肠倒是不错,在花着雨耳畔聒噪半天,才摇了摇头,快步朝着皇甫无双追了过去。   花着雨这才明白皇甫无双何以如此生气,原来,她方才的话,夸得是姬凤离。   杀法精妙,决断雷厉风行……心胸深广……极有气魄,一代明君…   方才她还在纳闷,感觉皇甫无双的弈棋之道和为人极不相符。虽然她那样夸赞,心中也是疑惑的。   没想到,这却是姬凤离的棋道。只是,姬凤离会是这样的人?这个卑鄙小人怎会是这样的人。   第一次, 花着雨不再相信什么观棋识人的鬼话。也或许他是很优秀,但不排除他也有狠辣无情,惨无人道的恶劣品质。也不能抹杀他是她仇人的事实!   她望着案上被皇甫无双搅乱的七零八落的残局,捻起一粒白子,同样掷了出去。   清风冶荡,柳条依依。   案上的一局乱局,愈发的乱了。    正文 57章   甫无双还真是够狠,花着雨真的被饿了三日。   等她从屋子出来后,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若非她有浑厚的内力支撑,恐怕早已饿昏过去了。她从被关的暗室出来后,还不是用膳之时,好在吉祥还算好心,给她留了点糕点   花着雨匆匆忙忙地吃完,正在喝水,有小太监来传话,皇甫无双要她过去侍候。   花着雨由小太监领着,来到了东宫的后花园。穿过一片玉树繁花,便看到一片空地,这里摆放着刀枪剑戟还有大沙袋,应该是皇甫无双平日里习武练功的地方。   不过,皇甫无双现在可没有练武,他正坐在一个小竹凳上,不知在忙活着什么,身边堆满了绢纸、绫纱、竹木、羽毛……等各种物事   几个小宫女和太监围在他身边,有的递给他竹条,有的在剪绢纸,都忙得不亦乐乎   “殿下,这里应该糊上......这里还缺一根竹条......”   “殿下这幅画像画得真漂亮......好像仙女一样......”   走得近了,花着雨才看出,敢情皇甫无双在亲手扎花灯,空地的另一边摆放着已经扎好的几个花灯,形状各异,有各种鸟兽,还有人物,不能说多么精致,但是倒也像模像样。   皇甫无双坐在小竹凳上,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带来一种辉耀人心的明亮。他坐在那里,专注而沉静地忙活着,和平日里的飞扬跋扈截然不同。薄冷的唇此时微微上扬,面部表情十分柔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愉悦的事情。   这样的皇甫无双令花着雨很意外,没想到这个小煞星也有如此沉静温柔的一面,而且,像他这样平日里吃饭都让人喂的主儿,竟然亲自动手制作东西,真真是让人大跌眼镜。看起来他今日心情应该甚好,不然那些小宫女和太监哪里敢那么大胆地说话。   “殿下,奴才将元宝带来了。”小太监来到皇甫无双身侧,小心翼翼地说道,唯恐自己的话破坏了太子殿下的好心情。   皇甫无双抬眼敲了一眼花着雨,俊脸一凝,问道:“你会出灯谜吗?”   花着雨缓步走到皇甫无双身侧,曼声道:“灯谜倒是会做,但不知殿下要哪一类的灯谜?”   皇甫无双托腮想了想,黒幽幽的瞳眸转了转,道:“要表示深情的,爱慕之意的,这样的灯谜。”   花着雨凝眸思索片刻,道:“奴才倒是能做,但或许不算很好。”   “说来听听!”皇甫无双扬着破锣一般的嗓音道。   当下,花着雨说了几个灯谜,皇甫无双听了觉得不错,便命小太监磨墨,执笔写到了做好的几个花灯上。最后,又挑了其中最好的一个写到了手中刚刚扎好的那只花灯上。   花着雨凝眸看去,才发现这只花灯是一个人形花灯,画的是一个素衣翩翩的仕女,女子螓首蛾眉,粉面杏目,秀鼻朱唇,如幽兰初绽一般微笑着。   这幅画虽然和萧胤手中的那幅画不太相同,或许没有萧胤手中那张画像美,但是画的却是同一个人---温婉。   之前,花着雨还有些纳闷,既然温婉不愿嫁到北朝,何以将自己那么美的画像送到了贤王手中。如今,在皇甫无双手中看到了这幅画像,那么,别的贵家子弟手中不一定没有。这么说,帝都第一好女的画像已经在禹都流传开了。   当夜,明月初升,皇甫无双便带了一大堆贴身侍卫,出宫去了。   花着雨因为出了那几个灯谜,被皇甫无双冷哼着评价了一句,还算是有几分才气。是以,也获得了出宫随侍的资格。   花着雨还从未在禹都参加过初夏节,到时未料到这一日的花灯比之上元节的花灯节毫不逊色。   京师重地,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凡响。安平大街本就是禹都最热闹繁华的街市,这一夜,更是热闹,处处张灯结彩。店肆、酒楼、街摊。最极其热闹。有的大商户还在门前扭拉花、跑竹马、吹唢呐、甚至燃放一些烟火。   花灯和烟火,让禹都的夜晚如花般灿烂盛放。灯山火树、五色烟花,将黑沉沉的夜空点缀的绚烂而多彩,就连那一轮明亮的圆月,都有些自惭形秽。   皇甫无双此夜出行,自然也是乔装出行,但是,这小太子一向奢侈惯了也不晓得低调,且不说马车的珍珠玉帘、锦绣玉垫,就说马车外前呼后拥的数十名侍从,一个个高挺彪悍、怒马鲜衣,以及拉着马车的踏雪名驹,便知是那家得富贵公子出来夜游。   大街上处处是结伴步行的百姓,此时看到马车驶来,都争相避让。   花着雨也骑着马,身着一袭青色衣衫,夹杂在皇甫无双的侍卫中。好在皇甫无双还算有脑子,没让她穿着太监服出来,否则岂不是昭示众人,这是太子出游,想刺杀的就放马过来吧。   马车从安平大街一路风驰电挚而过,想来是皇甫无双对于这样的胜景早已司空见惯,马车丝毫也没有停顿,便直接出了禹都,到了郊外的青湖。   青湖,谐音情湖。   顾名思义,是禹都的公子小姐夜游邂逅的地方。   皇甫无双一行人抵达青湖时,湖中就已经停靠了几十只偌大的花船,当然,零零星星遍布的小舟更是不计其数了。这些花船在湖面上悠然飘荡,应在湖面上的灯火倒影随着湖水波澜一同轻轻荡漾着,和着天上的圆月星光,简直分不清是人间还是天宫。   有些花船已经放出了花灯,在湖面上悠然飘荡,似繁星银河一般。   皇甫无双从马车中下来,登上了靠在湖边的一座画舫雕栏画窗,彩帷碧帘,富丽气派,显然是这厮早就派人在此备下了游船。一众侍卫手脚麻利地将马车载着的花灯搬到了花船之上。   船舱之中,并未请乐姬歌女,除了他们这些刚上来的人,就是几个事先派来的侍卫和宫女。这令花着雨有些意外,按照皇甫无双的性格,不是应该乐姬歌女请一大船吗?!   不过,花着雨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   皇甫无双一上船就问一个侍卫,去请温小姐了吗?   一个侍卫躬身答道:“早已经去请了,算时辰,也应该快到了。”   原来是请了温婉,皇甫无双对温婉极是爱慕,自然不会在意中人面前召歌舞伶人。。堂堂天朝太子还要费心思追求一个女子,想必是喜欢温婉的。   皇甫无双听了侍卫的回话,精致的小脸顿时如夜花绽放一般,笑的极是开怀。他踱着步子走到了舱内已经摆好的桌案旁,吩咐几个侍女将美味佳肴全部摆上来。   等待.....   湖中的花灯越来越多,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甫无双终于坐不住了,负手站起身来,沉着漂亮的小脸问道:“是派谁去的,怎么还没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一直在船头守候的侍卫大声应道。   皇甫无双暗沉的脸顿时亮了起来,双眸放着光,大步迎了出去。不过,门外并没有他苦苦等待的佳人,而是只有那个侍卫孤零零地回来了。   那个侍卫一见到皇甫无双,便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浑身颤粟者禀道:“回殿......回殿下、属下罪该万死,没有将温小姐请到!”   皇甫无双的脸顿时又沉了下来,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属下没见到温小姐,只得了温小姐派来的侍女传的话,说是感谢太子殿下盛情邀请,只是她今日身体偶感不适,早已歇下了,实在是不能陪太子游湖,还请殿下恕罪。说是过几日,身子好了,她会亲自向殿下请罪!”那个侍卫口齿伶俐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她病了?”皇甫无双轩眉一皱,眸中顿时露出了担忧之色。   花着雨在一侧眉头微蹙,很明显,人家温婉根本就不打算陪他来游湖,方才的话只不过是推托之词。不过,这小太子倒是信以为真,当下就要动身去温府探望。   回话的侍卫慌忙说道:“温小姐说她已经歇下了,说是要殿下好好赏灯!”   皇甫无双黑眸顿时一黯,冷森森吼道:“本殿下知道,不用你说,还不快滚下去。”说完话,他自个儿气呼呼地从舱内走了出去,来到了船头。   船头上一片黑漆漆的,摆放着他亲手扎就的花灯,盏盏造型款式不同,有蝴蝶灯,有红纱圆灯,有五色龙头灯,二龙戏珠灯和画着温婉画像的人形花灯,花灯在船头竞相放出灿烂光辉。   皇甫无双招手将花着雨叫了出来,无限寂寥地说道:“你把这些花灯放到湖中吧,反正她是不会来看的!”   花着雨依言拿起一盏红纱花灯放到湖中,那灯飘飘悠悠地飘入到水中,上面的有她出的,皇甫无双亲笔写的谜面:一行白鹭上青天。   蝴蝶花灯,上面的谜面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   最后是那盏人形花灯,花着雨拿起时犹豫了一下,生怕自己放入湖中后,皇甫无双有后悔了。她这么一停顿,皇甫无双也感觉到了,冷声道:“放下去啊!”   很显然,其实皇甫无双也不是傻子,似乎猜到温婉是不愿出来陪他游湖的。   “无限心头语,尽在情丝中。”皇甫无双看着花灯越飘越远,轻声念着上面的诗句   这个灯谜的谜底是一个“恋”字。   皇甫无双是想约温婉来游湖,然后将花灯送给她,让温婉猜一猜这灯谜。这灯谜昭示的便是他的心思,大约是想趁着今夜良辰美景,掳获佳人芳心。   不过,皇甫无双到底是太子,自小被一帮奴仆前呼后拥地奉承着,他若是喜欢什么,大约连勾勾手都不需要,那些人就会双手捧着奉上了。   如今,却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他站在船头,任凭湖风吹过面颊,静如冰玉的黑眸中,充盈着深沉的落寞。   就在这时,只见幽暗的天空中一片炫彩,原来是岸上湖上开始燃放焰火,一时纵横十里灯火撼天,将湖面映照的明亮若昼。   花着雨在梁州可从未看过这么炫彩缤纷的焰火,她静静站在皇甫无双后面,一时之间看迷了眼。这些绚丽的焰火,让她暂时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伤,只是单纯的欣赏着,快乐的,犹若置身凌霄仙宫。   第一波焰火过去后,四周刚刚平静,忽而,八只燃着各色焰火的大船开道,缓缓从前方湖面上驶出,铺天盖地的烟花升腾,零零星星的火星溅落在湖水中。   焰火船过后,随后是一阵细乐之声传来,那乐声极其动听,闻之只觉此清音泌人心脾,辉辉然似天上仙乐。   各游船上的游人纷纷动容,翘首仰望。   只见那八支烟火船呈扇形排开,从中间荡出来一条洁白如月的座船。这座船比不上皇甫无双的船雕栏玉砌,富贵奢侈,但是在这满湖璀璨灯火和画舫游船中,恰如白云出岫,皎月出云。   花着雨正猜测着这艘游船的主人是何人,就听得周围画舫上有人奔走相告。   “姬相来游湖了…….”   “姬相来游湖了…….”   一时间,立时有许多游船围了过去,争睹这座船主人的风采。   花着雨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水墨深瞳中,一丝丝锋芒隐现。   原来是当朝左相,纵情山水,夜游青湖。怪不得气势如此宏大啊!   皇甫无双听到这话,反应也不小,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船舱。大约是怕姬凤离将他认出来,舱内早有侍卫搬了一个座椅,皇甫无双冷着脸坐了下来。   花着雨站在皇甫无双身侧,隔着一道珠帘,瞧向外面那艘白色座船。只见那座白色座船始终低垂着珠帘,令人难以看清船舱里的情景,那些奔走相告像要一睹左相风采的游人难免大失所望。   便在此时,就见得一艘画舫堵住了那艘白船的去路。   这艘画舫前面,搭着一座绣台,周围一圈鲜花环饶。   一个彩衣怀抱琵琶的少女从画舫中飘身而出,走到绣台上,朝着白船福了一福,曼声道:“温柔坊的冰柔请姬相赏曲。”   说完,那名叫冰柔的女子从画舫便抱着琵琶在绣台上铮铮弹了起来,与之轻曼,珠落滑吟,边弹边唱道:“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莺取次飞。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   一曲而终,温柔坊的冰柔娇羞羞地告退。   另一艘画舫也荡了过来,这一次却是牡丹阁中的一个女子,在绣台前开始跳舞。   青楼中的花魁争相向姬凤离献艺,叫花着雨膛目结舌。   原来,姬凤离在禹都都这般受欢迎,想当初,她差点嫁给姬凤离,不知多少女子在背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呢。   皇甫无双一招手,一个侍卫便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绷着脸,叫嚣着问道。   那侍卫诚惶诚恐地说道:“殿下,今日是禹都几个青楼的花魁比赛才艺的日子,方才出来弹琵琶那个,是温柔坊的花魁冰柔姑娘。现在这个跳舞的,是牡丹阁的花魁,柳依依姑娘。另外还有怡红楼的兰儿姑娘和偎翠院的绵绵姑娘。听说是哪个姑娘讨得彩头最大,就算是最后的赢家,所以这些青楼的姑娘才堵住姬相的游船,为姬相献艺,希望获得姬相的青睐,讨得最大的彩头。”   “这消息本殿下怎么不知道?”皇甫无双轩眉一扬,瞪眼吼道。   “小的向殿下说起过,不过殿下当时没在意。”那侍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下,极其冤枉地说道。   其实这事应该不怪人家侍卫,估计是皇甫无双这几日扎花灯扎得忘记了,到头来却怪罪到侍卫的身上。   皇甫无双冷眸扫了花着雨一眼,道:“元宝,你支着耳朵听,瞪大眼睛看,到底哪个花魁比较好,一会儿我们也押一个。”   “奴才明白!”花着雨曼声说道,声音清丽,虽然谦恭,却没有一丝奴相。   怡红楼的兰儿姑娘是抚琴,偎翠院的绵绵姑娘是吹箫。   待到四个青楼的花魁都表演完后,花着雨微笑道:“温柔坊的冰柔姑娘,那曲蝶恋花听上去热闹,实则娇软,听着欢欣,又暗含愁怨,她歌喉很美,曲子的意境也拿捏得很是到位。相对而言,琵琶声倒是差了一截。不过,相对于后面牡丹阁的艳舞,要胜出一筹。另外,怡红楼兰儿姑娘的琴声很动听,但不及冰柔的琵琶清歌。绵绵姑娘的笑声也吹得不错,和冰柔姑娘的琵琶不相上下。”   花着雨将四个花魁的优劣说了一遍。   皇甫无双眨了眨漂亮的眼睛,道:“这么说,我应该押冰柔姑娘了?元宝,你出去喊话,就说本公子送五百两银子给冰柔姑娘。”   花着雨正要说,就见姬凤离那艘白船的船头飘身走出来一个侍卫,高声喊道:“我家姬相送一株墨兰给温柔坊的冰柔姑娘。”   没想到让姬凤离抢了个先,皇甫无双气的眼睛里冒出了火,冷声道:“不送冰柔了,送偎翠院的绵绵姑娘一千两银子。”   花着雨曼步从舱内走出,站在船头,扬声喊道:“我家公子喜欢偎翠院绵绵姑娘的箫声,送绵绵姑娘一千两银子!”   花着雨喊完,早有皇甫无双的侍卫拿了一千辆银票送了过去。   一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想必收到银子的偎翠院必是极其欢欣的,不想那偎翠院的绵绵姑娘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倒是一副悲凄欲绝的样子。   果然,最后胜出的竟然是冰柔。   说的是谁得的彩头高,谁就胜了。   皇甫无双的一千两银子怎么也比姬凤离送的一株墨兰要值钱,墨兰虽是珍品,但也不值这么多银子。显而易见,在这些禹都百姓眼中,姬凤离的赏识可比一千两银子还要值钱的很。   皇甫无双得知结果气急了,吩咐侍卫出去高声喊道:“我家公子再送绵绵姑娘一千两银子,不知这一次,却是谁胜出?”   就见白色游船上走出来一个侍卫道:“姬相说了,绵绵姑娘得的彩头高,那便是绵绵姑娘胜出了。”   此语一出,偎翠院的绵绵姑娘顿时喜极而泣。   皇甫无双好生无趣,他原本是要和姬凤离争上一争的,但对方却根本不屑和他争。心中正一腔火没处发,忽然眼尖地瞧见他起先扎的人形花灯,飘飘摇摇便到了姬凤离那艘画舫附近。   他亲手扎的花灯飘到了姬凤离的船那边,起身指着那花灯道:“元宝,你去把那花灯再捞回来。”   花着雨为难地瞧了瞧,只见湖光潋滟,碧波荡漾,那人形花灯在众多花灯之中倒是及其眨眼。她虽然各种技艺学的都不错,唯有这游泳却是不会。   瞧了瞧飘荡在湖面上的花灯,遂施展轻功,从湖面上掠过。双足每每在降落之时,轻轻点在一只花灯上,卸去下坠之力,稍一借力,便再次纵身而起。   青衫随风起舞,如蝴蝶翩飞,再纵的一程,已经到了白船附近,她再运力一点,这次因为要弯腰,这次借力的力道便大了些,将足下一盏花灯踏入湖中,才将前方的人形花灯捞在手中。   拿到了花灯,恰巧面前便是那艘白船,花着雨遂轻轻点在白船船舷上,整个身形如同花影摇曳一般,飘然再次向湖中掠去。   “别走!”只听得船舱中一道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把我家小姐的花灯踏在了湖中,连句道歉的话都不说,这便要走了么?”   花着雨闻言身子一顿,还来不及转身,就听得一阵风声袭来,一条绳索朝着她脚腕卷了过来。   花着雨凤眸一眯,一手托着花灯,另一只手向下一探,伸手便抓住了那根绳索,一用力,便飞上了白船。   “咦?你这花灯上,怎么会有我家小姐的画像。”那个拿绳索袭击她的小丫鬟瞪大眼睛问道    正文 58章   小丫鬟瞪大眼睛问道。   花着雨如鹤落平沙,飘落在船头。身上衣袂被夜风吹动,衣袂飘飘。船头上挂着五角琉璃灯散发着晕黄清暖的光芒,映的她整个人皎若芙藻。   小丫鬟看着花着雨不过是下人装束,原本气势极盛,但待看清了花着雨的模样,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不知是摄于花着雨绝世的美貌,还是逼人的气势。   “这是你家小姐的画像?那你家小姐就是温婉了。”花着雨玉手托着宫灯,笑意盈盈地问道。   温婉果然并非身有不适,而是恐怕早已有约,是以才拒绝了皇甫无双。她的婢女既然出现在姬凤离的游船上,那么温婉肯定是在这艘船上了。不晓得皇甫无双知晓这个消息,会气成什么样。   “方才你讲我家小姐做的花灯踏落到湖中了,还请你帮我家小姐捞上来。”小丫鬟声音冷冷地说道,一双妙目凝视湖面,眸中满是深深的惋惜。   花着雨扫了一眼湖面,只见湖面上到处分散着晶莹剔透的花灯,方才最后借力的那只花灯,早已经沉入到湖底了,要她到哪里去捞?看小丫鬟面上神色,方才那只花灯应当是温婉亲手做的。   “那只花灯就算是在捞上来,恐怕也不能用了,不如,就用这只花灯赔与你家小姐吧。”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不该将人家的花灯踏入湖中的。反正她手中这花灯原本就是皇甫无双为温婉做的,送给她在适合不过了。   “呸,谁知道你这花灯是那个爱慕我家小姐的臭男人做的,也能和我家小姐亲手做的花灯比?再说了,我家小姐可不轻易收别人的花灯。”小丫鬟扫了一眼花着雨手中的花灯,语气傲慢地说道,她家小姐,可是不缺男人送花灯的。   皇甫无双做的花灯,确实不算精致,但是却也寄托了他一片痴心,如此被这个丫鬟嫌弃,还被称为臭男人,估计皇甫无双听了了会一脚把这个小丫鬟踹到湖里去。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退了。方才之事,确实是在下不对。但是,除了这个花灯,在下确实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赔,或许我家公子有东西赔给温小姐。”花着雨黛眉轻蹙,淡淡说道。   “慢着,这船可不是你想来就来走便走的,得猜出来我家小姐出的灯谜。”小丫鬟曼声说道。   花着雨闻言顿住脚步,倚于白船甲板的花梨木栏杆之上,回首望向小丫鬟,唇角一勾,如玉般的面庞上梨涡浅绽。   “那好,既然你们这船有这样的规矩,在下也不会破例,那边出题吧!”花着雨语气淡淡地说道,冰瞳晶莹,如宝石流光,笑容格外灿烂,似春花初绽。   周围围观的游船看到有热闹可瞧,游人都聚在船头观看。小丫鬟被花着雨笑的神色一呆,半响回过神来,伸手指了指船头上挂着的几盏花灯。   花着雨信步走到一盏花灯前面,将下面垂着的字条扯了下来,只见上面写着: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   这是一首诗,每一句打一个字,连起来四个字是一个词。倒也不难,不假思索,便说道:“风花雪月。”   小丫鬟愣了愣,未料到花着雨这么快便答了出来,当初她看到这灯谜可是绞尽脑汁一番苦想的。   “你再猜这个!”小丫鬟指了指另一个红纱圆顶的花灯。   花着雨扯下字条,凝眸一看,这一次却是猜一个字,谜面是: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流的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   花着雨略加思索便答道:“这个是湖字。”   “再看这个,这个你若是能猜出来,那支花灯也就不用赔了。这个可是我家小姐都猜不出来的!”小丫鬟说道。   花着雨拿到谜面神色一凝,这一次的谜面是:寒侧重重叠叠,热则四散分流,兄弟四人下县,三人入州,在村里只在村里,在市头只在市头。   花着雨凝眸思索良久,小丫鬟得意地说道:“怎样,猜不出来了吧!”   花着雨看了半响,最后却哑然失笑。   其实这个却不难猜,只不过这个谜底说是一个字,却也不是一个字。只不过是一个偏旁部首,是以才很多人猜不出来。   “这个谜底是一个点。”花着雨勾唇笑道。   每一句都含有“点”的字,且每句都指出“点”在该字的位置,从而可以推出这个谜面的答案就是一个“点”。   “点?”小丫鬟一愣,怔了片刻,顿时恍然大悟,望向花着雨的眸中忍不住转为钦佩。花着雨凝立在船舷上,隐隐感觉到透过珠帘,船舱内有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犹如实质般,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透。   “莺儿,你太无礼了。”一道女子娇柔的声音从船舱中传了出来,接着船舱的珠帘被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曼步从舱内走出。   她身着淡蓝色的长衫和同色的罗裙,腰间素着月白色绢带,绢带一端系成同心结垂落在裙边,随风轻轻摇曳着。一头乌发梳成娇俏垂马簪,玉肌雪肤,面如满月,眉似青黛,目如秋水,唇角漾着浅淡的笑意,温柔而婉约。   这是花着雨第一次见到温婉的真人站在眼前,这些日子,她的所有遭遇,都无不是和这女子息息相关,忍不住上上下下对她好一番打量。看来温婉的南朝第一好女的名号也不是枉得虚名,人果然是美貌倾城。   方才那几个在这里献艺的青楼花魁也是漂亮的,但或许是因为沦落于风尘的缘故,她们的美都带着一丝风尘味道,分外的风流袅娜。   而温婉的美,是一种端庄的、婉约的美,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度和风采。   “这位公子,小婢无礼,多有得罪,万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温婉朝着花着雨福了一福,语音曼曼地说道。秋水般的眸光在一转,脸色端凝地朝着小丫鬟叱道,“莺儿,向这位公子赔礼!”   莺儿听到温婉的话,慌忙走到花着雨面前,赔礼道:“对不住了!”   “温小姐不必客气,方才的确是在下不小心将小姐的花灯踏落湖中了,万分抱歉,在下告退。”花着雨一手托着花灯,双足在甲板上一点,从白船的栏杆处潇洒地一个翻身跃了下去。   她已经看到皇甫无双的那只游船已经悠悠荡了过来,这一次不用再在水面上借力,可以直接纵跃过去。手中这支花灯,还是拿回去,由皇甫无双亲手送给温婉吧。   只是不知皇甫无双看到温婉出现在姬凤离的游船上,是怎生的气恼!   “这位小哥别急着走,你猜出了相爷的灯谜,相爷有赏!接住……..”只听得甲板上一道洪亮铿锵,厚重沉实的声音大声说道。   一听这人的声音,花着雨便能感觉到此人内力浑厚,乃是武林高手。   花着雨眼光余角一扫,只见船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容貌粗犷的男子,那男子手一扬,几锭闪着银光的银子冲着她身上几处要穴袭击而来。   什么打赏,这分明是试探她的武功。   花着雨凤眸冷冷一眯,一手托着花灯,暗运真气,身子在半空一个翻腾,好似夜莺一般,避过了那几锭袭击过来的银子。然后,趁着下坠之势,右手一挥,长袖鼓风,向着几锭分散的银子笼去。   所幸,今日穿的这身衣衫,衣袖极其宽大,否则,这几锭银子她是拿不了的。   “多谢姬相赏赐!”花着雨声音清朗地说道,恰好皇甫无双的游船驶了近来,花着雨身形稳稳地飘落在船头上。   众人这才知悉,最后一个灯谜,原来是姬相所出,花着雨能将才华横溢的左相的谜面才出来,周围画舫上的人都向花着雨投来赞叹的眸光。花着雨凝立在船头,回首望去,方才那袭击她的身材魁梧的汉子已经不见。   白船恢弘的甲板上,只有两个人迎风而立。   夜色凄迷,湖面上水雾极大,花着雨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白衣广袖的男子,正是当朝左相姬凤离。   眉如画,鬓若裁,白衣蹁跹,墨发流泉,一身清雅之质,风华无双。   两船交错而过之时,夜风忽盛,扬起他拖曳的广袖宽袍,白衣行云,皎若雪莲。   他朝着花着雨淡淡颌首,幽深如夜的眸光映着天边初升的月华,漾出潋滟波光。   白船渐去渐远,隐约瞧见他手中执着一管玉笛,吹出一曲绮丽清澈的乐音。仙乐一般的笛音,映着波光潋滟的湖水,缠缠绵绵,袅袅绕绕,动人心弦。   一白一蓝两道人影,在温柔朦胧的月色映照下,似一双天照地设的璧人。   花着雨凝视着白船渐渐远去,清眸中布满了历历寒意,冷极,利极。   当她掀起珠帘,迎面是皇甫无双愤怒的脸庞,他似乎一直就凝立在珠帘边,凝视着帘外发生的一切。   怒意,让他精致漂亮的五官和俊脸上每一抹颜色都浓郁了十分,眉峰更是浓烈的好似燃烧了起来。拳头紧紧握着,手背上青筋已经暴起。   这情景,让花著雨相信,他的拳头随时都会想自己砸过来。冷眸一扫,却见船舱内其他的侍卫和太监已经歪歪斜斜地躺倒在地上,脸上都不太好看,青青紫紫的。   这样子,似乎已经发泄了,但怒气却还没有消完。   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子殿下,这一次是彻底被打击到了。   花著雨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便在此时,就听的皇甫无双怒吼一声,将花著雨扑倒在船板上。那双原本握成拳的手,此时紧紧扼住了花著雨的脖颈。   “你说本殿下哪里不及姬凤离了?本殿下是太子,父皇母后宠着我,这天下早晚是我的。可是,她却为了他拒绝了本殿下的约请,你说,我该怎么办?”皇甫无双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不一会儿,原本就粗噶的嗓子已经渐渐哑了。   他一边喊叫着,一边手下用力,花著雨被他越收越紧的双手勒的双颊通红,喘不过起来。她考虑着自己要不要还手,否则这样下去会被他勒死的。正想着,看到皇甫无双向她望了过来。   她朝着他咬牙切齿的脸婉转一笑。   灯火摇曳的船仓内,她的笑容慵懒而艳丽,有着说不出的迷人和魅惑。   皇甫无双只觉得自己被雷击了一般,似乎乍然明白自己再勒下去,会要了眼前之人的命。一般凛冽的凉意从脊背冲了上来,他浑然颤抖着,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喘息着仰面躺倒在地上,忽然忆起方才花著雨那抹笑意。   如斯美丽,如斯婉转,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就好似一股清泉将他心头的怒意全部浇灭了,他心中一震,翻身起来,朝着花著雨脖颈中望去,只见她低着头,隐约看到她脖颈上鲜红的手指印痕。   他讪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他是他派人阉的,就算再美,也是男人。好吧,现在应该说,是不男不女的人。   “方才,你为何不反抗,本殿下知道你武功很好,你能打过我,你也能杀了我!”皇甫无双缓缓问道。   花著雨坐在船板上,懒洋洋笑着道:“我是殿下的奴才,既然殿下要出气,也是心甘情愿的,哪里敢反抗,哪里能反抗!?”   皇甫无双从船板上翻身做起来,缓缓说道:“元宝,你进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已经派人到醉仙坊去查问过,却没有查出花著雨的来历。难道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只是一个江湖上无家可归的浪子?可是,他看到花著雨通身的气质,却不像是平民百姓家的子弟或者是什么江湖浪子。   “别再和本殿下说什么为了辅助本殿下,为了突现自己的抱负!”他阴沉着脸,薄冷的唇角轻勾着冷冷的笑。   花著雨心中一凝,抬眸看皇甫无双,发现他并非她想像的那般胡闹,还知道去查她的来历。而现在他这样脸色微沉,薄唇微抿,这般肃凝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威严的气度。   “奴才是为了报仇。”花著雨绝对谎言和实话参半来说,这样半真半假,才会令他相信。而且,从今夜的形式看,皇甫无双和姬凤离根本就是水火不相容。   “仇人是谁?”皇甫无双凝眉问道。   “不瞒殿下,是姬凤离,奴才原本来禹都是要刺杀他的,但是他手下能人甚多,奴才只好到醉仙坊落脚。不想遇到了殿下,奴才阴差阳错进了宫,如今,决心要相助殿下,扳倒姬凤离的。”花著雨说道。   “本殿下已经看出来了!”皇甫无双从船板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桌前,慢慢坐了下来。   皇甫无双的话,让花著雨心中一惊。   他看出来了?看出来自己和姬凤离有仇了?难道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那岂不是姬凤离也会看出来?   “方才他们的船走远后,你这双眼睛里,全是浓浓的恨意,似乎要将姬凤离生吞活剥。本殿下要是再看不出来,不是成了傻子了。”皇甫无双发泄完了,心情似乎便好了,拿起竹筷,开始用膳。趴在地上的侍卫们早起来闻到他身边去伺候。他一挥手,那些下人都退得干干净净。   花著雨心想,日后,自己还是要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见到姬凤离就这样了,若是见到炎帝,她真怀疑自己会变身刺客冲上去杀了他!   “殿下可知方才袭击奴才的那个人是谁?”花著雨缓缓问道。   皇甫无双冷嗤一声,道:“你别看姬凤离文文弱弱,但自从他入朝为官,可是收揽了不少江湖败类为朝廷所用。方才袭击你的那个人,是他手下的散打名士之一,江湖人称铜手。据说也是名门之后,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遭到武林中人追杀,这才投靠了朝廷。姬凤离那厮就见不得本殿下手下有一个能人,方才他是故意派那个铜手试探你的武功的,他肯定是猜到这是本殿下的游船了。”   皇甫无双啪地一声将竹筷拍在桌子上,却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冷声道:“他想扶植那个二弟做皇帝,却也要看看二弟有没有这个能耐。”   皇甫无双有一个皇弟,名叫皇甫无伤,比他要小,是炎帝后宫里的宫女所出,小时候摔断了腿,是以一直不得圣宠。他与皇甫无双的待遇可说是天差地远,皇甫无双五岁就做了太子,可皇甫无伤到了现在连个王爷都没有封上。   这么说来,皇甫无双和姬凤离的敌对并非单纯是因为温婉,还涉及到朝堂之争。   当然,这也或许是皇甫无双的猜测,大臣和皇子结党营私谋取皇位,那可是死罪,皇甫无双若是有证据,怕是早到皇帝老子那里弹劾姬凤离了。   不过,不管如何,现在皇甫无双对她不再怀疑,她在宫里总算站住脚跟了,以后的事情,要慢慢计议了。   夜色渐深,凄冷的风透过窗子吹进船舱,让花著雨感觉到丝丝寒意。 浓雾笼花花朦胧 59章   东宫的太监也是隶属于皇宫的,由皇宫里的敬事房统胤一管理,之前的元宝被分到东宫后,就一直做东宫下层打扫处的太监,默默无名,几乎无人识的他。   这换了花著雨后,从夜游青湖后,皇甫无双便将她升到了随侍太监,也算是高升了。虽然每日里端茶奉水有些琐碎,但对于朝中之事,还是能在第一时间耳闻。   这一日,皇甫无双从御书房里出来,大约是被太傅们唠叨的烦了,有花著雨和几个小太监随侍着到 御花园散心。才走到半路上,便看到前面一匹高头大马由几个小太监簇拥着,向这边奔驰而来。   皇甫无双一看这状况,慌忙率领着几个小太监在甬道一侧垂首静候。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只听得马蹄得得声越来越近,到了近前,只听得一声轻软清亮的声音道:“太子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花著雨抬眸,只见一匹雪白的马儿驮着一个少年奔驰而来,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模样不算多么俊美,但是,却没有皇甫无双的骄纵,整个人看上去很舒服。不过,这少年一看就自小病弱,脸色很苍白,愈发显得一双眼睛黒幽幽的大。   “我正纳闷呢,父皇在宫里一向都是坐车撵,从未骑过马,今儿怎么骑马了,莫非是要去狩猎?可我没听说啊!却原来是你小子,还不赶快下来!”皇甫无双大步走到少年面前,一把扯住了白马的辔头。   那少年显然没料到皇甫无双会把他的马拉住,原本透胤明如玉的脸愈发苍白了,他凝眸望着皇甫无双,轻声说道:“太子哥哥,你做什么?!”   “无伤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这宫里是谁都能骑马吗?除了本太子殿下和父皇,你能骑马吗,还不赶快下来。”皇甫无双一边说着,一边撩胤起袖子,扑上去作势就要将皇甫无伤拽下来。皇甫无双在太傅那里受了一肚子气,正没处发胤泄,这皇甫无伤也够倒霉的。   随行的侍卫都慌了神,慌忙上来拦,有的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子殿下,二殿下的腿不方便,是皇上特准二殿下在宫里骑马的!”   “腿脚不方便,不是有轿撵吗?……”一句话未说完,就愣在了那里。   仔细在品味了一下,只觉得头脑轰响。   骑马过宫,是历代皇帝赏给太子的特胤权,皇子们是没有这个特胤权的。但有例外,那都是有变故的。   前朝的永帝曾经给自己的三皇子赋予这项特胤权,过了没多久,太子便被废,那个三皇子做了新太子。所以,不能说宫廷中骑马的特胤权就是代表了要废太子,却也很明显地昭示了皇帝的一种心思。   皇甫无双愣在当场,初夏的日光还不算多么强烈,隔着密布的树叶,映照在他的脸上,照见他额头上悄悄渗出来的冷汗。   “好了,好了,既然是父皇特准的,那你赶快走吧!”他挥了挥手,薄冷的唇角抿着,黒眸中透出一丝寒意来。不待皇甫无伤纵马离去,他已经转过身,大步而去。   花著雨和几个小太监慌忙跟上去,临去之前,花著雨悄悄望了一眼这个不得宠的二皇子皇甫无伤,只见他端坐在马上,凝视着皇甫无双离开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瞳眸中,透着一股出尘之气。   东宫。   梨木镂空的前后排窗子全部敞开着,虽然是初夏,但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呼啦啦地吹过去,将窗户吹得吱吱直响。   皇甫无双坐在后排窗栏上,脸朝着屋后的花园,头没有戴玉冠,一头乌黑的头发倾泻而下,随着夜风轻轻飘荡着。   从御花园回来后,晚膳也没有用,皇甫无双就坐在了那里,算起来,也差不多坐了两个时辰了。两个多时辰没换地方,其实要做到也不难,可是对于皇甫无双就有些奇怪了。   往常遇到不顺心的事,皇甫无双都是到后花园里那块空地上打打沙袋,或者是把小太监们当作沙袋打一打。搞得宫里一片狼藉才算完,想今日这样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不生气不撒野,倒是让一只随侍他的宫女太监们心中毛毛的。就像阴沉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一记响雷。   花著雨作为皇甫无双的随侍太监,主胤子没用膳,她自然也是不能用。主胤子在那里发呆,她自然也是陪同着发呆。   不过,她非常明白皇甫无双何以这么难过。   今日的状况她都看在眼里,如果是她,也会难过的。   其实炎帝早就该这么做,不然皇甫无双哪里有危胤机感,以为自己亲娘是皇后,以为自己的兄弟是瘸子,这天下就早晚是他的了。   月亮不动声色地移至中天,将万缕银灰洒向窗栏边。白色的蔷薇花爬满树都是,那花是怎生一个灿烂,衬托着皇甫无双一张阴沉如隆冬玉雪的脸,叫人看了,只替那花儿叫屈。   有一个小太监不晓得皇甫无双今日心情不好,满头大汗地朝着这边奔了过来,手臂上还站着一只鹰,邀功一般地说道:“殿下,您前几日让奴胤才们熬得鹰,真是一个犟性子啊,殿下看看,这个一定比的过高公子的那只。”   南朝的贵胤族公子们,闲来无事,都会自己找些乐子,譬如:蹴鞠,熬鹰……   这熬鹰是分外要求技巧的,凡弄鹰之人得了好鹰,一开始为了驯服其野性,就得饿它熬它。将鹰架在手臂上,终日不许那鹰吃东西,也不许睡觉。一睡觉,就挥动手将鹰摇醒。这一熬就是数日,一个人根本顶不住,往往需要好几个人轮流着来。   这样熬出来的鹰,到了放鹰日,到了郊外,放出去时,分外的勇猛,什么兔子狸子,都逃不过它的利目。   皇甫无双一开始觉得稀奇,自己还曾经亲自熬,熬了两日受胤不胤了胤了,就交给几个小太监去做。   如今,这小太监熬了几日,觉得差不多了,便过来向皇甫无双邀功。   皇甫无双听到小太监的话,呼出一口气,艰难地转过身子,一双黯然的眸子倏忽变的锐利,竟和那小太监手臂上鹰隼的眸子一样。   “把它放了吧!”皇甫无双翻身从窗栏上跳了下来。   小太监顿时傻了,扮相明白过来,手忙脚乱地将手臂上的鹰放了出去,那鹰一得了自胤由,立刻振翅高飞。   花著雨淡淡扬眉,看来,皇甫无双是不会再过着弄鹰斗狗的日子了。   到了殿内,皇甫无双吩咐摆膳,小太监们慌忙将膳食一一摆了上来。皇甫无双一边拨拉着饭粒,一边问道:“江北少雨,大片干胤旱,颗粒无收,父皇又要拨银赈灾,今日本殿下的太傅主张本殿下能讨到这件差事,你们觉得本殿下该不该去?”   花著雨心中一凝,皇甫无双做太子多年,只是帮助皇上处理一些琐碎之事,这些大的朝事,还不曾让他插手。若是此次他能够成功赈灾,相信炎帝不会再把他看作娇纵无胤能。只是,赈灾抗旱,并非如想象的那般简单,因为一旦有旱胤情涝灾,往往会伴随着饥民暴胤动。   花著雨在西疆多年,这样的情况也是见识过。   然而,这样的事情,往往也需要朝中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前去,皇上自然不能亲去,太子能去当然在好不过了。   “不管了,本殿下此次是非去不可了。”皇甫无双不待小太监们说话,便将筷子放下来,坚定地说道。今日在御书房几个太傅向他提起过此事,他被他们聒噪的很烦。可是现在,他却觉得非常有必要。或许,是被皇甫无伤骑马过宫刺胤激的,他觉得自己确实也是时候应该做些什么了!   “不知奴胤才可否和殿下一起去?”花著雨静静问道。   皇甫无双抬眸,眯眼望向花著雨,却望到一双清澈如流水般的眼眸中,那双眼眸散发着沉静而坚韧的光芒,让他原本有些澎湃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他拧紧幽黑的眉毛,斜眼看着花著雨道:“当然要带上你,受罪也要你先受!”   第二日,早朝之时,炎帝下旨,着令户部备齐赈灾物资和款项,由禁军统领张岩押胤送,太子皇甫无双为钦差,前往江北赈灾。   从京胤城到江北,若是快马加鞭,需要十日路程。   皇甫无双一行,人数众多,浩浩荡荡,如此下来,到得江北,估计就已经是半月后了。到得第十日头上,便看到路旁的庄稼都无精打采地耷胤拉着头,估计到了江北,情况会更加严重。   晚间,他们便宿在了驿站之中,赈灾的物资和三十万两由上百个官兵看胤守着。   此处驿站属于偏僻之处,平日里人烟罕至,驿站更是坐落在郊野之处。月色幽暗,窗外不断有蝉鸣传来,声音似乎也是嘶哑的。   用罢晚膳,皇甫无双便一头栽倒在床榻上睡着了,虽然是坐着马车,但是连日赶路,却也是很累的。   花著雨其实也很累,何况,她还没有资格坐马车。此次随侍出来的太监就和她和吉祥两个,和其他的侍卫和官兵一样待遇,骑马赶路。   不过,花著雨虽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愈到江北,她心中便愈发担忧那赈灾的银两,不知道会不会遭到抢胤劫。虽然已经打探到此处没有劫匪,但是,这么多官银,还是不让人放心。   夜色愈发幽静,她从屋内走了出来,到驿站后院里巡查了一番。   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有一半官兵在歇息,另一半都执着刀剑在巡视。那些原本轮班应该歇息的有的还没有歇下,三三两两聚在树下说着话。   张岩看到她过来,起身问道:“宝公公,不知殿下可歇下了?”   花著雨清声道:“已经歇下了,睡前命本公公过来和张将军说一声,晚上要加强警戒!”   张岩忙颔首道:“本将晓得,请殿下放心就是了。”   花著雨点了点头,这个张岩,看上去武功不弱,他手下的官兵,也是神翼军中的佼佼者,若是有个别劫匪,怕是也不敢打这赈灾银两的主意。   只是,花著雨未料到,当夜,这三十万雪花银却不翼而飞。   皇甫无双听到禀告时,刚刚睡醒,一睁眼便得到这个消息,他坐在床榻上,顾不上梳洗,便冲了出去。   朝日刚刚从天边升起,照的院内到处都明亮而遥远。然而,此时的院落里,却是空荡荡的,就连那几辆装着赈灾物资的马车也不见了。那些官兵都躺倒在地面上,也不知是中了迷烟,还是蒙胤汗胤药,犹自沉睡不醒。不是劫匪太厉害,就是神翼军徒有其名。   吉祥端了一盆水,将歪在墙边的张岩泼醒。   他睁开眼,看到空荡荡的院落和怒气勃胤发的皇甫无双,慌忙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可是,求饶又能有什么用呢?   花著雨清澈的眸光在园内扫视了一圈,看到并未有打斗的迹象,也是如若有任何打斗的动静,她早就听到了。   “你们都是白痴啊,还神翼军,赶快去找,沿着车轮的印痕给我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把银子找出来。”皇甫无双冷冷地说道,粗噶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肃冷杀气。   官兵们被泼醒,顶着一身一头一脸的湿水匆忙出去寻找。   车轮是沿着好几个方向去的,追到最后,只寻到了几辆赈灾物资的马车,而载满银两的马车,却没有寻到。这里处于荒山野岭,距离这里最近的是三个镇,一夜的功夫,足够抵达其中的任何一个镇。那几辆在满赈灾物资的马车显然是为了迷惑他们的寻找,劫匪根本就没想要。   他们一直在这个驿馆逗留了两日,还是没有寻到。   三十万赈灾银两。   一连两日,皇甫无双都气的吃不下饭,几乎想把看胤守银两的官兵一个个全部正胤法。到了最后,皇甫无双只能认命地要向朝胤廷去信,让炎帝再送一批赈灾银两来。   只是,这样一来,炎帝势必震怒。   “殿下,或许可以将这件事压下来!”花著雨虽然对于这一次银两丢失感觉到很奇怪,但,不管如何,这件事若是让炎帝知晓,对皇甫无双都非常不利。   “压下来,你说的好听,叫本殿下到哪里去变出三十万两银子?”皇甫无双握紧了拳,懊恼地说道。   “殿下,或许我们可以去借!”   “借?”皇甫无双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了,“到哪里去借那么多银两,不说人家肯不肯,谁会有那么多的银两!”   “其实,倒是有一个人,我们或许可以去求他帮忙。”花著雨思索片刻,终于慢慢说道,“不知道你们可听过南白凤容洛这个人。”   皇甫无双冷嗤一声道:“不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人吗,你说他做什么?”   “哎呀,殿下,奴胤才听来探视奴胤才的兄弟说起过,这个人在江湖上名头可大着呢据说他可是富可敌国呢。”吉祥听到花著雨提起容洛,忙说道,“还说这个人开了一间—西江月。对了,他开的西江月离这里恰好不远,元宝说的对,殿下真的可以去找他帮忙。”   “西江月,这是妓馆,赌坊,还是酒楼?”皇甫无双不以为然地问道。   “都不是,就是一处楼阁,位于这边松江河河畔,听说每月初六这日,许多需要帮助的百胤姓就会拿着帖子来西江月,每到这一天,他就会派出他属下的人过来收帖子。这些帖子不论任何人,只要你有困难或者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写上去。只要他能办到,他就会接下你的帖子。”吉祥缓缓说道,轻缓尖细的声音在室内缓缓回荡。   吉祥说的这些花著雨也听丹泓说起过,那是丹泓第一次向他提起当世四大绝世男子时,她记得自己懒懒笑着问道:“南白凤,凭什么他就排在第一位了,本将军虽然不济,好在也是为国为民,镇守边关,英勇杀敌。怎地就排在他的后面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丹泓笑道:“人家南白凤虽然没有镇守边关,却也是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   当时丹泓便提到了南白凤容洛开设的这个西江月,但凡你有什么冤胤情或者祸事,自己无法应对的,都可以去求他帮忙,而他,只要能办到,都会收下帖子,帮你办到。人家做的具体而微的实事,解百胤姓之急,忧百胤姓之忧,比她这个镇守边关还要实惠。   “殿下,奴胤才觉得可以一试,这个南白凤,既然也是富可敌国。三十万两银子,或许可以拿出来的。”花着雨曼声说道。   “我们借了银两又如何?届时不还是要还,到时候父皇岂不是会知晓,还不如直接向父皇写信从国库取来的方便。”皇甫无双凝眉道。   皇甫无双这话说得不错,虽然借了银两用到了赈灾上,但是,届时还得从国库拨银子还给人家,到时候,炎帝还是会知晓皇甫无双将赈灾因子弄丢的事情。   其结果是一样的。   但是,如果是不用国库的银子还,岂不是能将这件事瞒过去了。   “殿下,我们暂时先去借,如果真的借了出来,解了燃眉之急。届时,在想别的办法还银两,或许到时候就找到了丢失的银两也说不定,也或许我们可以今日赚取一笔银两也说不定。”花著雨隐约这次赈灾银两丢失的并不简单,并非是普通的劫匪做的。   这件事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要想法把这件事摆平。   皇甫无双觉得吉祥和花著雨说的也有道理,遂答应到西江月去借银子。过了两日,便是初六,几个人向当地的百胤姓打听了路径,策马向附近镇上的“西江月”而去。   “西江月”位于小镇的郊外,不远处就是松江河,因为今年大旱,河中的水早已干枯了。   花著雨一行人抵达“西江月”时,天色已经到了黄昏。   西天的晚霞如火般燃胤烧着,一幢三层阁楼就在云霞之下伫立着,看上去那样静谧而闲适。   守门的听说他们是来递帖子的,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进去了。花著雨进去一看,里面并非只有他们几个来递帖子的,院内有十几个人。   这十几个人,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穿着绫罗绸缎的,也有穿着布衣草鞋的,可以说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些人都是一言不发,默默地排着队,一个个进去递帖子,由里面的人先看一下帖子,初步判断一下是否能够办到。如若能够办到,那帖子便收下,做不到便直接回绝了。   待到轮到花著雨他们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在天边隐去,天边那艳丽的红霞已经变成了朦胧的黑雾。   一个小厮过来引着他们上了西江月二楼的屋子里。   屋子很大,正中间摆了一张黄木梨大理石书桌,桌面上点着一根蜡烛,光线很暗淡。烛火一跳一跳的,映出端坐在桌案后的一个人。   那个人身着一袭灰色衣袍,佝偻着背,看上去很年老了。他面前放着一个大袋子,老者正在将桌面上的帖子向袋子里面塞。   “你们几个,把帖子递过来吧!”老人抬起头,冲着他们微微一笑,满布褶皱的脸就如同秋天绽放的秋菊。   烛火映亮了老者的脸,当花著雨看清楚了老人的模样时,心中忍不住一滞,因为她认出了这个老人,便是当日在梁州城外救她的那个老者。她记得,那神秘马车中主人称他为阿贵。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阿贵竟然是负责来收取帖子的人。   那么,他的主人,是否就是容洛呢?   花著雨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她却不能去认这个老人。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和当日的身份可是天差地远,那个身份,她现在可是万万不能泄胤露的,否则便有杀身之祸。   所以,她只能暂时将自己的感激之情埋在心里。    正文 60章   皇甫无双眼神惊刀子一样瞧了几眼阿贵,冷咳了一声,似乎在等着人家过来给他行礼一般。过了一会儿,才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到老者近前,将帖子拍在了桌案上。   花著雨无语地凝了凝眉,这小煞星还以为是在皇宫里么,他们是有求于人,来向人家借银子的好不好?这般气势凌人谁还借给你银子?刚才那些递帖子的人中,也不乏不着光鲜的权贵,哪个不是神色恭谦地把帖子呈了上去?   好在老者阿贵浑然不觉,神色如常她从桌面上拿起帖子,漫不经心地快速看了一眼,方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慢悠悠说道:“这个帖子老奴不能接,银两数目太大,请恕我们不能相助!”   “ 就知道你们没有这么多银子!” 皇甫无双拉长了脸,冷嗤了一声,作势就要将帖子收回来。   花著雨凝眉气结,这个皇甫无双怎么就不让人省省心!?   不过,求人借银子这个任务对他而言,确实也有些难度。试想,堂堂太子何曾向别人借过银子?没才做过的事情,第一次做,自然是不会的。   花著雨曼步上前,布衣轻拂,清澈的眸子如水波,泛开温和如春风般的笑意。   “这些银两我们确实是有急用,如若贵主人肯借给我们.两月之内我们必将如数奉还,并且奉上比外间银号还要高一厘的利息。数目确实巨大,如若老丈不能做主,不知可否先接下帖子,请贵主人定夺!我们可以在此等候消息!”   阿贵沉吟片刻,道: “既然如此,那出老奴便将这帖子事先接下,请各位稍候,过一会儿,老奴再派人来回信,请各位先出去等候消息。   阿贵说完,引着他们进来的小厩作了个请的姿势。   皇甫无双的脸色稍好好看了一点,冷冷说道:“最好叫你们生人快点回信!”言罢,随着小厮,负手走了出去。   花著雨道了谢,也缓步跟了出去。   后面还有不少人在等着递帖子,他们几个人被小厮领着,到楼下的一个厅堂中等候消息。   这一等就到了天黑,从“西江月的窗子里望出去,可以望见刚刚升起的月华,弯弯如美人的娥眉,又盈盈似美人的笑眼。   到底没有白等,两个多时辰后小厮带来了今他们振奋的消息。“西江月”的主人答应借给他们三十万银两。并且不用付利息。只是,着三十万两银子必须在两月内归还,逾期便要加倍偿还,也就是三十万两会变成六十万两。并且,他们还要求皇甫无双用真实身份写一份借据,签宇画押,双方各留一份。   其实,他们出的条件并非苛刻,毕竟要借那么大一笔银两,没有借据如何能行,只是,这真实身份对,于皇甫无双却是难了点。   “我家主人说了,这个时候,向他借三十万银两的人,不用猜也能知道是何人所以,还请公子不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西江月的小厮缓缓说道。   皇甫无双眉头一皱,漆黑如墨的双眸中,墨色的瞳仁顿时沉得密不透光,好似阴沉的不见星光的水夜,他没有发火,而是抿着唇,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笔墨,在上面书上了自己的名讳: 皇甫无双。   花著雨原本要阻止,想了想这是唯一的路,便没有多言。既然人家已经猜出了皇甫无双的身份,再隐瞒也是无益的。   接下来的江北之行,便变得很顺利。终于在五日后,一行人赶到了江北车队正在行驶之中,眼前出现了很多饥民,排成了极长的队伍。花著雨起初吓了一跳,以为是饥民暴动,后来才知道是有人在设粥糊施粥。   这一路行来,花著雨眼见得饥民虽多,但是饿死亡人却并不多,情况比预料的要好得多。这才知悉,有人施粥。   花著雨向一个排队的老者打听,那老者叹息着说道:“这是济生堂在施粥。要说官府和粮贩子存的粮食也是够用的,根本不至于闹这么大的饥荒。   只是, 那官府和粮贩子见利不顾民生,这粮食的价格一日比一日高,起先粗粮是五十文一斗,到了最后都升到了三百文一斗。而细粮就不用说了,从五钱银子一直升到了五十钱。百姓们哪里买的起啊,要不是济生堂开棚放粥,这种情况要是持续下去,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   “济生堂?” 花著雨是首次听到济生堂这个名字,“你说,济生堂怎么会有那么多银两?是谁开的?”   “这个起们就不知道了,我也是首次听到济生堂这个名字.应该是一个好心的富人吧!”老者抹着额头上的汗水说道。   花著雨下马到近前看了看,果然见前面有好几个粥棚,架着几口大锅,里面正熬制着粥饭。而且,还有专门维持秩序的人,看样子武劫都不弱,大约唯恐饥民哄抢。   这样的粥棚,他们再住前走,便发现不止一处。   第二日,这些粥棚就全部搬了,而皇甫无双的三十万赈灾银两也到了,正好接应上了。   这一次的江北之行,比预想的要顺利,自然除去那三十万赈灾银两丢失之事。   半月后,他们一行人便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自然,花著雨和皇甫无双心中都不是轻松的,好似才阴沉沉的阴云压在头顶,那三十万银两还无处着落呢。   京陵,是距江北最近的江南市镇,比较富庶。   这一夜,一行人宿到了京陵最大的客栈——客喜来客栈。因为这次不用押送赈灾银两,护送的军士提前迁走了,留下的都是皇甫无双的贴身侍卫。   如何在短时间内赚到三十万两银子,当夜,花著雨宿在客栈之中,遥遥望着京陵一座座的屋宇,眸光微凝。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尤其到了正午更是热的今人心烦意乱,四下里除了喧嚣嘶哑的蝉鸣,再没有别的声音。一丝风也没有,树枝一动也不动。   在这样日头炎炎的正午,人们一般是不会出门的。但是.客喜来客栈里,却来了好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京陵的富商,在前两日就收到了京陵的父母官赵大人的帖子,要他们个日中午来这里赴宴,说是才人要请客,但没说是谁!   但是,既然扛赵大人下的帖子,当不是一般的人,几个人不敢怠慢,都准时到了客喜来客栈的大厅等候。   客喜来最好的大字号房间内,皇甫无双墨发高束,歪坐在竹席卧榻上。   吉祥正站在他身后,为他闪着扇子。   花著雨凝立在他身侧,今日,她穿了一袭珍珠白的华裳,衣料薄而透,透着袅袅凉意。这是一件南海天蚕做的衣衫,原本是皇甫无双的,今日.却穿在了她身上。   皇甫无双漂亮的黑眸圆瞪,直直地塑着花著雨,良久,唇角一瞥,道“今日算是便宜你了,这么好的不衫让你穿了。罢了,你下去吧。希望你这次出的这个主意能够将银子赚回。否则的话……”   他冷冷地哼了两声,接下的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任谁也是能猜出来他的意思的。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道:“只要殿下按照奴才所说的去做,这件事不怕不成!”   客喜来客栈一楼有一间专门宴客的大厅,此时厅内已经聚集了十多个衣着华贵的商贾,在小声议论着什么。他们已经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工夫,可是那个所谓的请客的人还没有到,真真是好大的架子。   几个人正在嘀咕,就见得楼梯上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 “让名位久等了,阿宝甚觉惭愧!”   众人抬眸,看到一个少年公子从楼梯上缓步踱了下来,顾长的身乎裹在一袭素色长衫中,衣衫做的很宽大,广袖宽袍,制作典雅,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着。   他走的很慢,步伐轻盈而优雅,每一步郁踏的恰到好处,修长而白暂的手指从宽袖中露出,手中握着一柄析扇,一边走着,一边刷地一下打开,素白色的扇面上,画着一株玉兰花,疏疏落落绽放着,挺立的花蕊,透着无与伦比的清洁和高贵。   一众人看的有些呆了,不怪他们。其实在他们有生以来的岁月里,或许还从不曾看到过这样的人。或许,他们见过比他美得,但是,没见过比他高洁的,也或许见过这么高洁的,但是都不如他美的。   当下,每个人心头都浮出来一个念头,那就是真是可惜,这么清绝高雅的人,偏是个男子。   众人纷纷站起来还礼,同时都在心中纳闷,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看这通身的气度,郝不像是商人,不知何以托了赵大人,要宴请他们这些商贾。   众人正在打量着,却见来人黛眉轻颦,冷冷叱责道:“怎么如此怠慢贵客,这般炎热的天气,还不快去准备冰块,再为每位贵客上一杯清茶。   身后尾随着的随从立到诺诺而去,不一会儿便有两个男子抬了偌大一块冰块进来。其实,大富大贵之家藏才冰块也并不稀奇,但是.这个少年公子派人端出来的冰块都着实大,三尺见方的冰块,堆放到宴席一侧的大冰盆中。   这倒是今大家极是意外,客喜来这样的客栈却是拿不出来这么大的冰块的,就连他们家里,都没有。   因了这偌大得冰块,整个大厅顿时都清凉了起来。   再端起随侍呈上来的茶叶轻饮了一口,不由得心中一突.这茶清冽幽香,回味甘醇,其中夹了似有若无的玫瑰花香,很淡却不掩茶味。这样清醇的茶,他们还从不曾饮过,搞不好是进贡的茶叶,每年也统共产不了几斤。   花著雨缓步来到宴席的主位上坐了下来,唇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说道:“这么热的天,原也不该要大家出来赴宴,不过,实在是阿宝确实有一笔生意要和大家谈。   丽目一扫,看到众人脸上皆是洗耳恭听的神色,她微微一笑,却顿住了话头,随即拍了拍手,道: “先上美酒佳肴!”   立刻,便有店里的随侍棒着酒菜鱼贯而入,将美酒佳肴在桌面上铺开。   众人看到了面前的菜肴,都知晓这是客喜来客栈做不出来的菜肴。   先说酒,还不曾饮,光闻到酒的味道,便知晓是窖存了上百年的美酒。   而这满桌的佳肴,其实他们这样的富商,什么样的菜看没吃过,但是,眼前这一桌佳肴,都楞是见都没有见过。   就光说那几位小凉菜,所用材料就不是普通的果蔬。都是他们叫不出来的花花草草,看上去都很鲜嫩。   这样的菜肴大约是皇宫内院才会有的菜肴,众人忍不住猜测花著雨身份之高贵。当下,对于花著雨要和他们所谈的生意慎重起来。   “本公子想在京陵做生意,但是,初来乍到,首先要置业,这几日.我查看了一下京陵的商铺,看中了几间铺子,恰巧正是诸位的铺子。我想一次将诸位的铺子收购,不知各位可有异议,这价钱我们可以商量,绝对不会让诸位吃亏。” 花著雨徐徐说道。   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收购他们所有的商铺,那是需要很大一笔银两的。这个人真有那么大的财力?”   “宝公子,不管你出多少银子,请恕我不能将店铺出售!”一个男子万分歉意地说道。   其他的商贾也随声应和。   花著雨淡淡一笑,其实这正是她要的结果。   这些日子,她已经探访了一下京陵的商辅,调查了一番。这些人手中的商铺有的是临街客流旺盛,.有的是自己家传的百年老字号,有的虽然是自己创业但是都也很有名气的。   而他们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店铺出售。    正文 第61章 交锋,谁能胜   还是请各位慎重考虑考虑,这是我对各位铺子的一个估价,请过目。若还是觉得不妥,我们还可以再商量。”花著雨淡笑着说道,即刻便有随侍将一张张的契约送到了每个人手中。   众人拿到契约,室内顿时陷入到寂静之中,越发衬托出窗外的蝉鸣声更加聒噪。   花著雨悠然坐在椅子上,她也不急,静静等候着众人表态。她的头向右侧肩膀上歪着,一头乌黑美丽的青丝便向一边倾泻而下,尽管已经绾了一个漂亮的发髻,但披散的青丝仍长及腰间,随着她手中的折扇轻摇,轻轻飘荡着。   众人还从不曾见过哪个男子有这样光可鉴人的美丽的发。   眼前的人,让他们犹若雾里看花,猜不透来历,也不敢贸然去猜。   但是,这契约上的数目,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出得起的,这个人难道真的有如此大的财力?   众人拿着契约,都三缄其口,其实心中还是想拒绝的,但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终于,一个眼尖的人目光无意间在花著雨的扇子上瞧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   只见摇曳的扇面下,挂着一只红色的玉坠,玉色晶莹,玲珑剔透,可见玉质极好。当然,倘若仅仅如此的话,也只是一块绝世好玉,银子多还是能买到的。最奇的是,血红色的坠子中,隐约可见一个白色的东西。   “宝公子,不知可否让老朽看一下您这扇子的扇坠。”众人中有一个老者恰巧做的是珠宝行的生意,指着花著雨的扇坠声音激动地问道。   “哦,自然可以。”花著雨淡淡一笑,将手中折扇递了过去。   那老者接过折扇,戴上花镜,细细端详着这枚扇坠。   只见血红色的玉质之中,隐隐约约浮动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龙,口、眼、爪俱全,看上去栩栩如生,好似活的一般。   老者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一睹这块奇玉。最后,老者手指颤抖着将扇子递回到花著雨手中,涩声道:“老朽做了一辈子玉石生意,今日能见到这块龙纹玉,也不枉此生了。”   众人这次知悉,这块玉石天然生就的龙纹玉。这可是无价之宝,世上不多见的。由此可见这位宝公子的财力,收购他们的铺面不在话下。   只是,这样一个大富之人或许还是大贵之人,何以突然要到他们京陵来收购铺子?这是每个人心头疑惑之处。   “各位请用膳,若是愿意出手的,请用罢膳与阿宝的管家签订契约,不愿意的,可以回去再考虑考虑。”花著雨笑语盈盈地摇着折扇。   一众人心怀忐忑地开始用膳,毕竟今日这些菜肴可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吃到的,待到酒足饭饱,众人起身一一告辞。但是,却无人区签契约,皆说要回去好好考虑一番。毕竟这些铺面可都是旺铺,有些还是祖宗产业,谁肯轻易卖掉。   花著雨凤目微眯,眸中闪过丝丝凝寒,似乎甚是失落。   “还请各位回去后再好生考虑一番,我愿在方才的价码上再提高一成。”她曼声说道。   各位商贾诺诺应着退了出去。   花著雨待随从们将人全部送走后,轻舒了一口气,正要拾阶而上,到楼上去见皇甫无双,一抬首,便看到最高的台阶上,皇甫无双卓然而立,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点漆黑眸中,没有预想中的灼灼烈火,倒是带着一丝深邃。   这样看起来,他还是很高大的,也似乎是很深沉的。但是,他一开口,却泄露了他真实的性子:“你倒是很拽啊,拿本殿下的奇珍宝贝摆阔也摆得挺像,让本殿下都几乎怀疑,你才是最尊贵的。: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末了,冷森森地吼道,”你说你一个太监,干嘛生的这么美,有什么用啊,本殿下还真想在你脸上划一刀。“   花著雨真是无语了,是谁让她做太监的?还不是他这个小煞星!   “奴才以前可不是太监!”花著雨凝眉说道。   “不是太监也是平民!”皇甫无双咆哮道。   花著雨便无话可说,谁规定的,皇亲国戚就应该生的貌美如花,太监啦平民百姓啦就应该生的歪瓜裂枣?在皇甫无双的心理,平民就低贱到这种地步了?   “太子殿下,奴才是平民没错,但不知道殿下的太傅们是否教授过殿下:民能载舟,也能覆舟的道理。其实,平民的命并不低贱,若没有千千万万个平民出生的军士,这个南朝还会存在吗?而您这日常用的穿的,还不是平民纳赋来的。”花著雨眯眼说道。   她真不明白朝中那些太傅们到底是如何教授太子的。   “你敢这样说本殿下?”皇甫无双小脸一绷,幽深的黑眸中又开始冒火星。   看来是她把他惹毛了!   花著雨眉梢一挑,缓缓说道:“奴才并未说殿下,奴才说的是道理。殿下虽然说平民低贱,但是任意挑出来一个平民,都是有许多方面比殿下强的!”   “他们哪里比本殿下强了?!你说!”皇甫无双不屑地说道。   “别的不说,但说穿衣用饭这样的事情。”花著雨颦眉说道。   贵家子弟穿衣吃饭都是让人伺候的,花著雨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近日花著雨发现,皇甫无双是真的不会穿衣,对于繁琐的扣子,他自己根本就扣不住。用膳被人伺候惯了,吃鱼的时候都是下人把鱼刺挑的干干净净,偶尔挑不干净剩下一根小小的刺,准能卡住他。你说一个穿衣吃饭都不会的人,还有什么能比过别人的。根本就是一个废物嘛!这句话花著雨当然不敢说出来,她现在的身份可是奴才,真惹毛了皇甫无双受罪的还是自己。但是,有些道理还是需要慢慢给他渗透的。   皇甫无双的小脸顿时涨红了,他没料到花著雨会提这样两件事。他承认这两件事他真的做的不太好,但是嘴还是硬的:“只有贱民才会自己做这些事。”   “你说吧,今日这事怎么样,下一步要如何做!”皇甫无双冷冷问道。   “殿下您今夜派您的这些侍卫高手,到这些不肯出售店铺的掌柜家里或者店铺中闹一闹,当然,只要威胁就好,无比不要伤人。尤其是珠宝店里,更要小心,千万不要让人家财物受损。自然,这些要暗里来,明里再让赵大人去逼一逼,这样双重压力下,他们势必会四处打探消息。届时殿下再让您朝中的亲信将那个消息悄悄发布出去。”花著雨眉睫微挑,黑瞳中闪耀着沉静的光芒。   皇甫无双凝眉,半晌道:“若是他们万一同意将店铺卖给我们呢?!”   “殿下放心,愈是这样,他们越是舍不得卖!”花著雨唇边淡淡抹开沉柔如水的笑意。   “如此最好,不然的话……”皇甫无双打算再撂几句狠话,发现面对眼前这两汪清澈明媚的深潭,竟然说不出来了。   半月后。   情况果然如花著雨所料,那些富商依旧舍不得卖出自己的店铺,其中有门路的富商将花著雨的强买霸行告到了朝中有些关系的朝臣面前,竟然得到了要他们高价卖出的回答。   这更让一众人疑惑,过了两日,坊间隐隐有一条消息早流传,说是,据说,朝廷有意要在京陵加设一个船舶司。京陵本就是富庶,商业繁荣,若是真的加设了船舶司,那么水路势必会发达起来,许多市镇的商船都会从这里上岸,那么京陵的店铺势必会大涨特涨,联想到花著雨要在这里大肆收购大批店铺的行为,更增加了这件事的可信度。   这下子所有人好似顿时茅塞顿开,京陵的富商们开始高价购买商铺,打算日后在铺面大涨时大赚一笔。而且,不光是京陵的富商,很多附近市镇的富商也闻风而动,纷纷前来京陵收购商铺。   这疯狂抢购铺面的风暴渐渐有些收势不住,商铺的价格更是每日一涨,短短半月就翻了好几番。   花著雨其实也未料到这么快便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她早在宴请那几位富商之前,便已经悄悄收购了一大批店铺,收购的自然不是旺铺,是以价码很低。皇甫无双虽然拿不出三十万的赈灾银两,但是,二三万两的银子却还是能筹措到的。   现在,不到半月,手中的商铺便翻了数番,眼看着就能买到三十万两的价码了,花著雨决定将手中的所有商铺都抛出去。   其实,设这样的局来赚取银两,她也是万不得已才想出的法子。如若有其他的路,她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可以想象,这场风波有人赚钱,便会有人赔钱。赚了钱的固然高兴,但是赔钱的呢?虽然说,购买商铺的都是一些富裕商贾,但是,就算再有钱,赔了银子心情也不会好过吧!?   “殿下,奴才有一事相求!”花著雨对着皇甫无双说道。   皇甫无双手中拿着前些日子购进来的商铺契约,斜靠在竹椅上,高兴地合不拢嘴。他自小哪里缺过钱,又何曾为钱发过愁?现在却因为赚了些银两,高兴成这样。果然是,不上战场,不知战场的残酷,不是平民,不知晓平民的艰辛,而不丢失银两,就不会晓得银两的珍贵。   “可爱的小宝儿,你几乎就是本殿下的智囊、救星,你说吧,无论何事,但凡本殿下能做到,一定会答应你!”皇甫无双漂亮的黑眸早已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此时,不管花著雨要求什么,他恐怕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花著雨脸上却不见任何喜色,黑色睫羽微微一动后倏然扬起,一双清冷的眼眸定定望着皇甫无双,凝语道:“银两赚到手,顺利还给西江月后,赈灾银两被劫的事情就算是压下去了。殿下此番赈灾也算是立了功,圣上一定会嘉奖您的,奴才只求殿下向圣上请求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皇甫无双证数着手中的店契,对花著雨这样凝重的表情有些惊愣,赚了银子不是应该高兴的吗,这元宝的心思还真是和旁人不一样。   “就是恳请殿下请求圣上在京陵真的加设一个船舶司,奴才近些日子已经查看了,此地富庶,商业繁华,加设一个船舶司对此地很有必要。而且,这样的话,也可以将这里局势稳一稳,不至于让其他商贾亏损过多。”花著雨缓缓说道。   皇甫无双是万万想不到花著雨会提出这样一个请求,他原本以为,是她又什么要求。却原来,她想的是别人,原来,世上还会有这样的人?   他猛然止住唇边那抹笑意,望向眼前这清扬绝美的小太监,心中不免震动。他阖住眼眸,半晌缓缓睁开,慢慢说道:“依你,本殿下定会向父皇提起的,不过,父皇是否肯答应,本殿下就不能保证了。”   “只要殿下肯请求,奴才一定为殿下想好措辞,让圣上答应这件事!”花著雨淡淡一笑,此事,是一定要办成的。皇甫无双收拾好店契,正要手下侍卫传膳,就见得吉祥拿着一个帖子走了进来。   “殿下,有人递来一个帖子,请殿下过目。”吉祥躬身将帖子递到了皇甫无双的手中。   皇甫无双接过帖子扫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冷冷说道:“怎么会有人知晓我们有店铺要出手?”   “哦?是谁的帖子?”花著雨也有些疑惑,他们提前收购的店铺是很隐秘的,现在还没有放风要卖,怎么会有人知晓。   “你看看!”皇甫无双将帖子甩了过来,花著雨接过帖子,只见上面用户簪花小楷写道,听闻他们手中有一批商铺,愿以高价收购,约他们今夜到明月楼面谈。后面没有署名。   “既然有人要买,那我们就不用再找买主了,不如今夜就将铺子抛了出去!元宝,你去妆扮一番,一会儿我们便去赴约。”皇甫无双笑嘻嘻说道,原本,他还不太同意花著雨明日就要将店铺卖出,还想等过几日再涨些再卖,好再多赚些银子,但是,方才花著雨凝重的一番说辞,让他也没有心情了。他们赚得多,就代表别人赔得多。   京陵的夜晚,远不及禹都的繁华。但也不愧是富庶之地,却也是灯火辉煌,笙歌弥漫,车如流水马如龙。因了今日的商铺暴涨之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客栈里更是住满了外地来的商客。   因明月楼和客来喜客栈相距不算远,花著雨并未乘马车,皇甫无双觉得在客栈待着无聊,也随了花著雨前去,不过,此事一直以来都是花著雨操作,是以,皇甫无双屈尊做了花著雨的小厮。   不过,这小厮也太不听“主子”的吩咐了,在京陵的夜市上,见到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在禹都,他也不是没出过宫,但是,毕竟不是经常的,大约也没好好去逛过夜市。   一会儿买一根糖葫芦,一会儿买一块糯米糕,一会儿买一件劣质的玉佩,塞得身后尾随的侍卫手中都是满满的。手中举着糖葫芦才要吃,就被花著雨一手拦住了。   “别忘了,你今日扮的可是下人,哪里有下人在街上举着糖葫芦吃的。再说了,你不怕这东西不干净?”花著雨轻声说道。   今日她穿了一件华贵典雅的衣衫,发髻高束,簪星曳月,看上去一派贵公子的气度。皇甫尾随却是一身料子粗糙的下人衣衫,除了手中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有点不和谐外,倒是像一个小厮。   其实花著雨之所以阻止皇甫尾随随便吃东西,也是生拍这些东西有问题。他身为太子殿下,在外面吃东西每次都是被人试吃过无毒才能吃的。   “你不是说了,人名无贵贱的吗,我现在就是一平民,行不行……”他瞧了瞧红艳艳的糖葫芦,最终还是咽了口唾沫,不甘心地递到了后面侍卫手中。   不一会儿便到了明月楼。   只见眼前光影摇曳,华灯炫目,照的街道上明如白昼。一座三层的楼阁前,栽种着一排花树,在华灯照耀下,开的如火如荼。夜风吹来,隐闻丝弦之声,楼内人影憧憧,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想不到京陵也有如此妙处!”皇甫尾随瞪大了眼睛,新奇地说道。   看样子他是没逛过青楼,花著雨在梁州倒是陪着属下去见识过,又在醉仙坊做过琴师,而此番又是有重要事情要办,遂坦荡地步上台阶,大摇大摆地进了明月楼。   心中却在想着,不知道带着未来的皇帝,逛青楼妓馆算不算有罪?   一到厅内,数名彩衣丽女便迎了上来,娇声曼语道:“这位爷,不知要找哪一位姑娘?”   那些姑娘们大胆地揽住花著雨的手臂,柔媚的面庞上笼着淡淡的红晕,诱人的眼波中情丝流转。   “二楼的海棠房有约。”花著雨声音清冷地开口,步伐优雅地越过众位女子,衣袂带起冷风袅袅。顿时,那些姑娘们都失落地散去。   二楼的海棠房。   花著雨掀开珍珠帘子步伐优雅地走了进去。   夜色沁凉,窗外夜色清冷。   室内挂着一盏琉璃灯,散发着皎白的光芒。照耀出面前一张雕花紫檀木桌,上面摆满了珍馐佳肴。   龙舟镢鱼、川汁鸭掌、八宝豆腐,醋溜贝球,热气腾腾的小排汤……盛在别致的盘碟之中,冒着袅袅香气,一人垂涎。   “明月楼”的厨师厨艺倒也是不错,这一桌珍肴,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只是,室内并无人,一不能说无人,而是那人和他们隔着一道飘摇繁复的帷幔。   帷幔是白色的,如白雾浩荡,轻烟簇雪,不似云锦也不似白绢,如云如雾般飘荡着。而帷幔后面的人,就好似融在雾中的一道身影,影影绰绰。   花著雨凝了凝眉,既然人家无意以真面目见人,她也不好强求,姿态优雅地坐到了紫檀木桌一侧的椅子上,笑语嫣嫣地说道:“阁下可是给在下下帖子之人?”   “不错!”帷幔后的人影似乎是斜倚在卧榻上,姿态甚是慵懒。他说话的语气很淡,声音显然是假的 ,听不出来苍老还是年轻,也不知是男还是女。   花著雨扮男装时,也用过假声,知晓这人是用过药,改变了嗓音的。   “你是如何知晓我们手中有一批商铺要出手的?”皇甫无双在花著雨身后冷冷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的,不想却猜对了。”那人淡淡说道。   “不知你要以多少银两来收购我们的商铺?”花著雨凝眸问道,既然来了,又有意做成这桩买卖,是以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一万两!”那人丝毫没有犹豫地开口。   一万两一个商铺,差不多就是现在旺铺的价码,他们手中恰好有三十多个商铺,这个价码卖出恰好能还上西江月的银两。   花著雨倒是未料到这个人如此爽利,给的价格又公道,正要开口答应,却听对方再次开口,懒懒道:“一万两收购你手中所有的商铺!”   一万两收购她三十多个商铺,这个价码,比她多日之前收购的价格还要低上一万。这个价格,和现在市面上的价格更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这人莫非是在开玩笑?   花著雨悠然一笑,道:“阁下是在开玩笑吧!?”   皇甫无双闻言,更是冷笑道:“你这是打劫!”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打劫!”帷幔内的人影换了一个姿势,似乎是更舒适地倚在了卧榻上。   花著雨冷冷一笑,收起折扇,轻轻敲击着桌面道:“既然你没有诚意,我们也没必要再谈。”她优雅地起身,现在,商铺可是不愁人买的。这个人,凭什么以为他们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卖给他。   她才起身,就听得帷幔后的人懒懒说道:“你非卖不可,因为,你若不买,会亏损更多    正文 第62章 空有绝色之姿,心却太狠   她才起身,就听得帷幔后的人懒懒说道: “你非卖不可,因为,你若不卖,会亏损更多!”   这个人的话,说的这么笃定,让花著雨心中不得不惊。   夜风吹动帷幔,如烟似雾的帷幔缓缓飘动着,那道悠然的人影瞧上去似乎更加的朦胧了。他明明是在那里坐着没动,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好似他是流动的水,轻扬的风,就算伸手去抓,也是抓不住的。   花著雨顿住了脚步,再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她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他是如何让她亏损的。   “阿宝愿意洗耳恭听,阁下到底是如何让我亏损更多的。”花著雨微笑着说道。   帷幕后之人缓缓说道:“我手中所拥有的店铺比你还要多,如果明日我低价全部抛出去,你想一想,整个京陵的铺价会不会直线跌下来?! 而且,如果再伴随着朝廷根本无意在此地开船舶司的公文函发放,你说铺价会跌至多少?届时,你们手中的铺子还会有人买吗,那时候恐怕人人都在卖,你会连一万两的银子都收不到!   这个人的语气是那样的轻缓低沉,然而.听在花著雨耳中,却不亚于狂风巨浪。   原来,此人竟然将船舶司之事也看穿了。这件事,是花著雨要皇甫无双托朝中高层的重臣悄悄救出来的一个假消息,这个人,怎么会知道真假?这么说,他已经知晓此番的局是她设的,他是来故意对付她的。   如若他手中真的拥有很多店铺,如若他真的抛了出去,京陵的铺价一定会飞跌,而且,如若再伴随着开船舶司是语言的话,那出她手中这三十多个店铺恐怕再低的阶格也卖不出去了。   一阵凉风从窗外侵袭而入,吹动帷幔也吹动花著雨的衣衫,帝来一丝丝夏夜的凉意。   花著雨黛眉一凝,不对,如若真的这样,那么他低价抛出手中的店铺,首先亏得是他自己。他肯这么做?就算他再富有,她也不信会有这样的人。   “你就不怕自己先亏损?” 花著雨压下心头的惊慌,冷冷问道。   ““我不会亏损,反而会赚。帷幔后的人影淡淡说道,那样的漫不经心,云淡风轻。他手中似乎还端着酒杯,在那里自斟自他。   听得花著雨心头火起,面上笑意都愈加灿烂:“这公说,阁下的店铺比在下收购的还要早了?”她还没有设局,自己还不知道。他就能知道?而如果不知铺价将会飞涨,谁又会没事去收购那么多商铺。   帷幔后的人影轻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非也,我是在铺价开始涨的时候才收购的,不过,我收购的不是商铺,而是低价的民房,再由民房改造成商铺,我的成本更加低廉。   民房的价格自然是不能和商铺比的,低了可不止十倍。她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这一点呢?果真如此,看来自己要栽在这里了。   冰冷和恐慌一寸寸漫上心头,冰裂纹般在心底延伸开来,无声无息,却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冻成冰雕。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看穿她的局,更未曾想到,人家还有对付她的招数。她苦心孤诣谋划的一切,将会因为此人手中握有大量改造成商铺的廉价民宅而破灭。   这个人完竟是何人,为何要和她作对?!   这一刻,她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皇甫无双显然和花著雨想到一块了,他之前一直静静地站在花著雨身后,俊美的小脸上神色变幻,到了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了,幽冷的眼角一扫,身侧的侍卫会意,快步向那层层叠叠的帷幔走了过去,伸手便要掀开帷幔。   手忽然被什么刺到一般缩了回来,再想要去掀时,身子都已经不能动了,似乎是被点了穴道。   花著雨一直坐在椅子上,一双清澈明眸紧紧凝视着帷幔后的人影,但是   ,却始终没看出来那个人是怎出出手的。他明明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而帷   幔后,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   这个人的武功着来是深不可测,她凝了凝眉,示意皇甫无双不要再妄动   。几个侍卫见了,神色凝重地呈扇形将皇甫无双护住。   肃杀凝重的空气笼罩于整个厢房之中,令人呼吸都有些因难。   帷幔后的人都轻轻一笑,执起酒杯饮了一口,悠悠道:“各位不必紧张,我只是要买你们的铺子。这里有好酒好菜,阿宝公子可以先享用。”言罢,只见他轻轻拍了拍手。   一个女子袅袅婷婷从外面走了进,,她绿衣广袖,墨发高髻,髻上斜插一支上好的碧玉簪,纤长白皙的手中抱着一只琵琶,女子生的冰肌雪肤,眉目婉然,唇角含笑,极是娇俏动人。   “各位爷,奴家千千有礼了,不知几位爷要听什么曲子?”千千柔声问道。   “千千好娘,请弹一曲:虞美人。”帘后人影缓缓说道。   千千答应一声,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玉手轻勾琴弦,开始自弹自唱。琵琶铮铮,清音美妙,歌声清曼,婉转动听。方才还肃杀凝重的雅室内顿时一片风光旖旎,赤光无限。   然而,佳肴再美昧,曲子再美妙,歌声再动听,谁又能静下心来去用膳、去听曲呢。自然,帷幔后的那个人是除外的。   花著雨心中心潮起伏,脑中恩绪万千,如若依了此人,低价将铺子卖给他,那么这一番折腾都是白做了。如若不卖,结果会更惨。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是输了。她已经陷入到自己所布下的局中,无法脱身。   如今,铺价要涨还是要跌,只在此人一念之间,她已不能掌握。   “ 可否再商量商量……” 花著雨清声说道。   “没得商量!”花著雨还不曾说完,帷幔后之人便果断她截断了她的话。皇甫无双早已气得黑眸圆瞪,事情临近成功之时,却因为此人而功亏一篑。无论是谁,都会气得如血。   “你们,给我把这个人拿下,我就不信抓住了他,他还能兴风作浪!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躲在帷幔后鬼鬼祟祟不敢见人。” 皇甫无双早已扮不下去小厮,拍桌子站起身来,命今手下的侍卫就要出手。   “这位公子何必如此跋扈呢,要知道,这里可不是禹都!”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一个老者佝偻着背,笑眯眯地说道。   此人竟然是西江月的阿贵。   花著雨一看到他顿时便明白帷幔后的人是谁了。   南白凤容洛。   自从从西江月借到了那三十万两白银,皇甫无双便派人打探过这个南白凤的消息,可是,得到的结果竟然是两个字:神秘。   他从何而来,如何发家,喜好是什么,甚至于多大年岁,长的什么模样,都和什么样的人交住,背后有没有官员傲后台……调查打探的结果竟然是一无所知。   只是知晓他崛起于南朝才两三年了,知晓他富可敌国,知晓他开了一个西江月,但是,他却从未亲自露过面,都是交给旁人打理。   阿贵手中提着一个茶壶,缓缓走到皇甫无双面前,抬手将壶中的茶水注入到杯盏中,笑吟吟地说道:“公子饮杯茶,消一消气。   “是你!”皇甫无双一看到阿贵,冷笑道,“原来这不敢见人的人,却是你家主子?好啊,我们借的是你们银子,现在还不是为了还你们银两才如此做的。你们竟然来横加阻拦。这好啊,你们那银芋我们不还了!”   “ 这银子你们不还,自会有人会还给我们的。”阿贵斟完茶,便自动退到帷幔前,静静仁立着。花著雨当然知晓阿贵的意思,他们手中还捏着皇甫无双亲笔签宇的契约,拿着那纸契约,到任意官员那里告一状,这件事都会爆出来。   “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可是为了还你们那笔巨债!” 皇甫无双瞪圆一双乌眸,冷冷说道。   “不过是传了一个谎言,设了一个局面,不费吹灰之力就想赚到几十万两白银。不知你们设这个局时,可曾想过,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倾家荡产,又会才多少人因此而背上巨债!?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还清。:容洛冷笑着说道。   花著雨心中一震,事前,她是曾经想过,有人赚,就会有人赔。但是,或许是她未曾做过生意,只是觉得那些富商原本就极富有,输一点也不至于倾家荡产。但是,她竟没想到,在如此巨大的利润诱惑下,有的人会铤而走险,去借一此高利贷买铺面,如此赔光,岂不是背上了巨债,也或许还有以些人会因此而丧命也说不定。   夜风透过洞开的窗子袭了进来,夜风透过洞开的窗子袭了进,明明是清凉的夜风,她的额角却渗出了冷汗。胸臆间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绞住了一般,让她透不过气来。   皇甫无双还要发作,花著雨都是见识过阿贵的武功的,当下拦住皇甫无双道:“公子息怒!”转首对帷幔后的人影淡淡道:“既然是容公子,那这笔生意我们就成交了。”   原本,她不清楚此人何以要和她作对,如个知晓了他的身份,却是不难猜。既然他开了西江月,或许,是接了旁人的帖子,也或许,他是看不过她所设的这个局。   她输了。   输的心甘情愿。   匆匆签就契约,花著雨抬眸凝视着帷幔后的人影,淡淡笑道: “告辞。”一行人从雅室内缓步退了出去,楼下大厅内依然是恩客满堂,高台上一个女子正幽幽地唱着什么歌,一丝丝的唱腔入耳,合悲带切。   她径直从厅内穿过,有几个姑娘大约是着到花著雨容貌出众,故意挤了过来,要留住花著雨。然而,见到她清辙眼眸中那一丝冷冽,都知趣地退开。   也已经深了,大街上人流稀少,皇甫无双快步追上她,厉声问道: “元宝,说吧,银子是不是赚不回来了?!”   花著雨回首,透过月色和灯光交织的光影,眯眼望着皇甫无双,慢慢说道:“赚不回来了了!但是,奴才还是希望,您能答应之前奴才求的那件事!”   花著雨说的,便是在此开船舶司之事,也只有尽快回京,将谣言成真,才能弥补她的错误。   “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以为我还会答应你?!” 皇甫无双冷笑着越过她, 快步转入一侧的小巷,漫步而去。   花著雨站在阴暗的巷口,四周尽是婆姿的树影,一阵夜风吹过,有树叶不堪风的侵裘,悠悠飘洛而下,落到她华贵的永衫上。   她没有随着皇甫无双,而是折入一侧的街道中,在无人的大接上缓步而行。   明月楼。   一个颀长优雅的人影从白雾一般的帷幔后慢慢地行了出来,阿贵走到他近前,轻声道: “这个元宝,例是一个聪明之人!”   “空有一副绝美皮囊和聪慧头脑,心却太狠,真是可惜了……”   优美的声线带着一丝冷冷的不屑,在夜色里凝聚,又渗进夜色里。   花著雨路过一间因为最近的风波而滋生出来的买卖铺面的牙行,只见夜虽然已经很深了,里面依然是人头攒动。   她静静地站在深夜的街头,脑中浮现出容洛说的那句话,一种深沉浓厚的钝痛涌上心头。这种痛苦很像那一次,因为她的决策失误,让己方的军队陷入了西凉军的埋伏之中,致使许多兵将丧失了生命。   沁凉的夜风将她的长发吹了起来,遮住了花著雨的迷离的双眸,她忽然提气纵身,自大新上一路飞纵,边关的凡烟滋养出她不羁的野性,和放纵自由的灵魂。   她毫无顿忌地飞越房屋亡巅,掠过一座座楼台,一条条巷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京陵的郊外。她纵身而起,如同一朵低而纤巧的云朵,飘过一片小树林,眼前乍然出现一片水波荡漾的静糊,在星光月色下闪耀着淡而像渺的光芒。   湖水并不大,细小狭长的一片,她想也没有想,便一头扎入到湖水之中,扎入到那悠远深沉、温凉细腻之中去。她屏住呼吸,整个人慢慢地沉了下去,一直沉下去。   好似投入了母亲的怀抱,又好似进入一个久远的梦幻,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在湖水中浮沉,一种静谧的伤感淡淡涌上心头。   湖水冰凉而透彻,内息在体内不停地循环住复,她的头脑渐惭清醒。   这一口气憋了很久,所幸这湖水并不太深,在快要窒息之时,她从湖水中浮了上来。‘哗’地一声,银花飞溅,她从水中高高跃起,跃到了湖畔。   衣衫已经透湿,她轻轻解开衣衫束带,将束发的丝带松开,让夜风吹干湿淋淋的衣衫和墨发。衣衫之内,白色的束胸长巾已经吸足了水。勒在胸口让她有些窒息,然而,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将长巾解下来风干的。   她身材高挑,但是身姿却一直很纤瘦,她比一般同龄的女子发育的要晚,因为这个,她近年来扮男装很得心应手。可是, 最近,她却隐隐感觉到身体的变化,胸口常常胀痛,玲珑的身段已经越来赶显现出来,这让她不得不用长巾紧紧地缚住自己的胸口。   幸好,她扮的是太监,偶尔有一点女气,也不至于令人怀疑。   夜晚沁凉的风不一会便将衣衫的秀发吹得半干,她慢慢将一头墨发挽起。   她决定即刻回到客喜来客栈,无论如何,这条路还得要走下去。回京后,还是要想办法让皇甫无双去求炎帝,在京陵开设船舶司,减少那些人的亏损。   她刚刚挽好衣衫,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诡异。   沁凉的夜色之中,有丝丝杀意弥漫了过来,她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花著雨顿住脚步,不徐不疾她向前走着,看上去极是悠然,但,右手却已经悄悄地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她在战场上习惯用长枪和大刀,因为在马上厮杀,剑的威力太小。但是,这不代表她剑木不行。   她缓缓走着,经过一棵大树时,隐在暗处的裘击者终于动了。   一道迅疾的刀光忽然从树上冲了下来,直劈向花著雨后颈。这一刀看上去很平实,没有任何花巧,也没有风雷之势,炫目之光,但是,却实用的很。   无论从角度还是力道。都很准确。   与此同时,小树林中跃出来一道人影,旋转着冲天而起。人尚在半空中,手却一扬,无敏暗器向花著雨射了过来。在淡淡的月色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就好似暗夜绽开的一朵死亡之花。    正文 第63章 我与你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花著雨依然不徐不疾地走着,对这些刀光和暗器似乎视而不见,但是,在刀光即将劈到她而袭击者无法再变掐之时,她忽然一缘分,一掠而过最危险的地方。看似必中的刀光劈了一个空,而那些暗器纷纷扰扰都落在她身后。   既然已经出手,不如现身一斗。”花著雨笑间盈盈地说道,纤白的手指间拈着一支乌幽幽的飞镖,在无边月色下闪耀清冷的寒光。   一道人影从树上窜了出来,手中一把弯刀 ,人刀似乎合一,直直向着花著雨袭来。雪亮的刀锋,转瞬及到。而树木中上更是窜出来五六道人影,效花著雨围在了中间。   花著雨冷笑一声,弹指将手中接住的飞镖发了出去,迎住了那风雷一刀。搭在腰间的手,慢慢一抽,冷澈的寒剑出鞘,雪亮的剑光,耀亮了她清澈的双眸,眸中寒意一片。一场激战。   人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到得最后,只有花著雨一人凝立在 满地的尸骸之中。   她抬手从袖中掏出丝帕,轻轻地将宝剑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擦拭干净。低眸扫了一眼身上锦袍,方才她很小心,衣衫上并不曾溅上鲜血。   最后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影,唇角勾出一丝冷笑。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何人派来的,但是,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杀手。他们的招式很实用,没有一丝花哨,招招都是要取人性命的。而大败之后,也都没有一毕胆怯求饶之心,竟然都含毒而亡,让她连留个活口问一问指使他们的人是谁都没有机会。   她已经很小心了,这么快便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吗?看来以后的路,更是万分艰险了。   “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又回来了?”皇甫无双斜倚在木榻上,望着一裘青衣仆服的花著雨,月色阴晴不定。   昨夜里,他知晓她没有跟着回来,心想,走了也好,免得他忍不住掐死了她。当时,他的确很生气,然而,知悉她一直没有回来,他发现他心中意有一丝失落。   现在看到她淡定无波地站在他面前,他又有掐死她的冲动了。   “奴才昨日输了,觉得没有颜面见殿下,是以出去转了转,并不曾想过要走。况且,奴才已是身残之人,早已无处可去,唯有在殿下身边,才有立足之地。”花著雨静静立在皇甫无双面前,语气淡淡地说道。眼眸半阖着,羽扇一般的长睫低敛着,掩住了原来冰雪般清寒的一双明眸,让她看上去倒是温顺多了。   皇甫无双脸色一沉再沉,墨色瞳仁紧缩,最终“嗤”一声冷笑道:“元宝,你是不是故意让本殿下输的?”   “不是! 奴才是真心要帮助殿下的,这个结果奴才也没有想到!”花著雨凝容抬眸,眸光清澈地看着皇甫无双。   皇甫无双站起身来,在地上缓缓踱了几圈,猛然转身,凝视着花著雨,正要发作,吉祥走了进来,垂手禀告道:“禀公子,马车备好了!”   皇甫无双压下了胸臆间一腔怒火,冷笑着道:“好,即刻启程,回宫再说。”   一甩袖子,快步下了楼。   吉祥随后跟了过去,临去前向着花著雨招了招手,长长叹息一声,道:“还不快走!”   花著雨招唇笑了笑,若非吉祥过来打断,估计皇甫无双今日是饶不了她的。   回京的路,倒是极其顺畅,一路无话,十日后,便回到了京城禹都。   此去江北,来来回回,已经月余。   马车从宽阔的朱雀大街一路疾行,道旁满是栽种的青梧树,淡紫色的花开了满树,散发着幽淡的清香,虽然行路辛苦,但回到禹都,都无人心中欢喜。尤其是花著雨和皇甫无双,心头都好似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一般,沉重的很。   主子不高兴,下人们的心情当然不会她,是以随行的侍卫都是默不作声,一路上只听得见车轮的辗辗声。   遥遥望见皇宫,南朝皇宫的屋檐都是用琉璃瓦铺就,红苮蓝各色皆有,层层叠叠的屋檐在午后的日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彩光,满是慑人的华贵之气。   回到东宫,皇甫无双还不及洗去一身的风尘,炎帝身畔的内侍总管常应常 公公便过来传旨,说是炎帝要皇琢无双到御书房觐见圣上。   这个常应常公公,花著雨虽然不识他的模样,但是却忘不了嫁给姬凤离那一晚,便是他去姬府传旨,要她去北朝和亲。此时见到他,才发现这人五十来岁的年岁,模样生得倒是和蔼,但是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的,哪个又是真的和蔼,细细一年,他的一双细长眼眸,陷含精光。   所幸那一夜在姬府她是一直盖着红盖头的,否则现在恐怕就会被这个精明的常公公认出来了。   皇甫无双匆忙换过一身朝服,随了常公公去了御书房。   这一去便是小半日,一直到夜幕初临时,皇甫无双才回到东宫。脸上神色自然是不好看的,一众太监宫女顿时都有些噤若寒蝉。已经到了晚膳时间,几个宫女在屋内忙活着,流水般将各色菜肴端了上来,为皇甫无双洗尘接风。   熟料,菜肴刚刚摆好,就被皇甫无双一伸手,将饭桌掀了。   “本殿下哪里还能吃得下去饭?”皇甫无双冷冷说道,他轩眉深颖,漂亮的小脸似乎被黑云笼罩背着手在屋内不断地踱步,“父皇怪本殿下丢失了三十万两赈灾银两,治本殿下督办不力之罪,着令本殿下禁足两日反省。虽然没有重罚,可是,父皇却要为无伤补办成年礼,还要封他为康王,就连府邸也已经为他选好了,过两日就要搬去康王府了。”   花著雨改中顿时一惊,皇甫无伤一直是不得宠的,据说去年就已经十五岁成年了,支一直没有办成年礼。如今补办了成年礼,又加封为王,可见,皇上心中,已经开始注意这个一直不得宠的皇子了。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怪只怪,此次赈灾,皇甫无双丢了赈灾巨款。皇帝可不说什么却匪高明,只会视你办事不利。   皇帝虽然没有重罚皇甫无双,但是,为皇甫无伤补为成年礼,却无疑是给了皇甫无双一记重锤,比重罚他还要厉害。   这无疑就是一个警示,或者几是明示了,昭告了炎帝的心思。   看来,朝中大臣因为此事,要有一番风云变幻了。   从夜幕初临开始,皇甫无双便开始不断地踱步。到了明月初长,终究是按捺不住,叫上花著雨和吉祥,带着数十名侍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宫。   皇甫无伤新加封康王,今日是他在府中宴请百官之日,作为太子的皇甫无双却没有收到帖子,其实,他原来也不想去的,去了也是徒增烦恼,但是,最后,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康王府据说位于皇城之西的金玉坊。   金玉坊是朝中百官居住之地,整个坊内国为借御沟之水流径之便利,划木滋润的极是葱茏。站在宫墙遥遥望去,便可以看家家户户都在绿树成阴的锦绣堆里。   花著雨原本是候府也在金玉坊内,花著雨回到禹都后,在一次深夜,曾经偷偷去过一次,整个候府已经被封,候府一片凄凉落寞,后来她生怕勾起心中悲凉,就再也不曾去过。   而今夜,花著雨不曾想过,她竟然再一次回到了候府。   只是,这里再不走候府,而是康王府。   据说,炎帝为康王选址所建的王府刚刚开始施工,要建好需要半年,是以,昔日的候府便成了康王暂居之地。   站在府门前,看到熟悉的朱红大门,心中波涛汹涌。再向上望去,门楞上那三个炎帝亲笔御赐的一康王府,三个淋漓大字,好似世上最锋利的利刃,几乎灼伤了花著雨的一双明眸。   她轻轻地阖了阖眼,再睁开时,清澈的眸底,满是清冷寒冽。   门前已纪停满了王公贵簇的车马,看来,今晚来参加夜冬的朝臣还是不少。   皇甫无双的马车一到,早有康王府的内臣慌忙进去通传,不消一炷香的工夫,康王皇甫无伤便俊亲自来到府门前迎接。   康王走被人搀扶着走出来的,他腿脚原本有一只儿时受了重伤,不能使力,但是现在看来,走路只是稍微有些颠簸,显然是比之以前是大好了。   “伤弟,可要小心啊,你腿脚不便,何必还出来湘迎!”皇甫无双唇角轻杨,勾起一抹璨如春花般的笑容,那样纯净,那样无害。这小煞星显然是故意在人前提及康王的腿疾的。   康王眸光一凝,脸上依旧挂着淡淡i的笑容,道:“太子哥哥初次来府中,无伤怎能怠慢,快请!”   皇甫无双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背着手,在内官的引领下,率先向府内而去。   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庆之气,穿梭柱来钓侍女们身着彩衣,手持莲花宫灯,好似走在仙宫的仙协女一般。   说起来,这一次,是康王首次和百官们真正谋面,因为之前他一直走昌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又因腿疾,不常见人。   夜宴是设在后花园的,后花园有一汪碧水,里面遍植白莲。而湖衅是一大处空地,南北有两座遥遥湘对的亭子,分别名为“夺艳“.,“流霞”。”夺艳”前种植着一片海棠,“流云"前种植着一片虞美人。   此时,正是这三种花盛开的季节,想必,康王的夜宴便是设在此处的。   花著雨所猜的果然不错,他们一穿廊过辽,不一会儿便到了后花园。   只见,"夺艳"和“流霞”两府亭子中间的空地上,盛宴铺张,席下歌女无数,拥簇着一园皎花盛开,真是宝贵热闹。   愈是热闹,花著雨便愈是伤感。   她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是年年都会在些设家宴,每每都是热闹至极。   后来,她随着父亲到边关镇守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如此繁华的盛宴了,去函 料,今日,在自己府上又见到了,只是,还是那个地方,也还是那样的热闹,但是,与她的感觉,却真的天壤之别。   这便是物是人非吧!   皇甫无双一边漫步而行,一边欣赏着园中的花花草草,良朗声说道:“想不到,此府前院建筑不是多么华贵,这后花园倒是建的别具一格,很是精致。”忽然压低了声音,对康王说道:伤弟,这花府可是满门抄斩的,你也敢住进来,就不怕夜里鬼魂埃塞俄比亚?“   康王闻言脸色一白,道:“太子哥哥你太会开玩笑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夺艳亭,自有内官扬声唱诺道:“太子殿下驾到!”   宴会上的官员听到太子到来,皆起身跪倒参拜,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甫无双摆了摆手,客客气气地说道:“都起来吧,今日是伤弟封王的大喜之日,难得大伙儿都来为伤弟庆贺,本殿下只是过来凑凑热闹,大伙儿不必拘礼,不必拘礼!”言罢,他在内官的引领下,坐到了席间的正座上。   一众官员们看到太子驾到,心中多少都有些打鼓。   说起来,这些官员们对于皇甫无双的飞扬跋扈多有不满,但是,看到他多少还是有些怕的。谁也不知道小煞星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因为皇甫无双做事,从不按照牌理出牌。   原来,这些朝臣都是以为皇甫无双是未来的储君,但是,最近,观圣上之意,对二皇子似乎多有赏识。而恰她,这个太子最近又办砸了江北赈灾之事,坊间甚至有流言,说圣上有废太子之意。   这些朝臣才壮着胆子来参加康王的宴会,原以为太子不会来参加宴会的,却不想他竟然来了。而且,开口就出言暗讽,众人心中不免忐忑,各怀心思。   花著雨和吉祥侍立在皇甫无双身后,清眸向席间一扫,便见这席中,除了有官员外,还有不少女子。心中不免有些惊异,细细一想,便有些明了。   这些官员哪个不是揣测圣意的高手,大约是见到康王得势,便想要将女儿下嫁,若是日后康王真的登基,便是一路荣华富贵了。南朝原本风气就比较开放,女子也是能出席宴会的。   皇甫无双看到这种情况,脸色顿时一凝,及至再看到席间一位女子时,俊美的脸更是白的像一纸,却愈发显出一双眼瞳黑亮逼人,像有一小簇火焰在里面燃烧。   花著雨顺着皇甫无双的眸光望去,只见一个女子静静坐在席间,却是温婉。   今夜,她着一袭粉蓝色兰草纹上衣,粉灰色轻盠薄裙,淡雅而不失华贵,万缕青丝简简单单挽就一个轻云髻,发髻上斜簪着一支蝴蝶玉钗,蝴蝶的双翅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忽闪着,映着满园的灯光,华光流转,美不胜收。   她有些漫不经心魂不守舍地坐在席间,就连皇甫无双灼灼的注视也似乎没有察觉到,一双漂亮的清眸不时地瞥向园外,看着什么。   皇甫无双脸色阴沉地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   “太子哥哥,嫣儿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呢!?早知道,嫣儿就和你一起来!”一道娇嫩如黄莺声音传来,花著雨抬眸望去。   只见两个女子结伴向这边走了过来,前面的一个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远山般的黛眉,清灵灵一双丽目,看上去娇俏可人,此时她正淡淡微笑着,雪肋心隐约可见浅浅梨涡。   她既然称呼皇甫无双太子哥哥,那么她就是三公主皇甫嫣了。   花著雨想起自己着点还被炎帝点成皇甫嫣的驸马,不免对这个三公主多看了几眼,觉得这个三公主倒是很可爱的。   皇甫嫣身侧还有一个女子,看妆扮却不是宫女,似乎也是哪位官员的千金小姐。这女子身材高挑,打扮极是艳现,着一件轻盈的碎花红裙,容貌不同于温婉的端庄雅丽,也不同于皇甫嫣的娇俏可人,倒有一种英朗之气。   她生的本是一种洒脱爽丽之,但是,却偏偏走路的姿势有点弱柳拂风的味道,好似故意拿捏一般,叫花著雨看着好生不自在。而她一开口说话,声音本是有些粗哑,但说话的语气却偏偏娇憨甜 腻:“臣女安容拜见太子殿下!”   安容,花著雨黛眉一凝,想起来了,这便是吏部侍郎的千金,据说因一手刺绣闻名禹都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粗线条的女子,偏生女红竟然做的这么好。   “免礼,平身吧!”皇甫无双一副爱理不理地摆了摆手。   安容顿时神色有些黯淡,本来双颊上还有两团晕红,因为皇甫无双连正眼都没有看她,晕红渐渐褪去,转为惨白。   皇甫无双却并不理睬,缓缓将纠缠在温婉身上的眸光凝注在皇甫嫣身上,道:“嫣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皇甫嫣小嘴一撅,曼声道:“太子哥哥能来,嫣儿就不能来了?难得无伤哥封了康王,嫣儿好歹也是妹妹,就不能来庆贺吗?”   皇甫无双瞥薄冷的唇,静静说道:“谁不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皇甫嫣雪腮微红,娇嗔地说道:“太子哥哥,你说什么呀!什么酒啊,什么山水之间啊!”   正说着,就听得康王府的内官高声唱诺道:“左相姬凤离姬大人到!”   皇甫无双斜眼冷笑着说道:“看吧,你在乎山水之间来了!”   皇甫嫣听到唱喏声,早已不知皇甫无双又说了什么,转首伸长了脖子,向着前方看去。一直神色恹恹的温婉,也抬眸浅笑着向前方瞧去。只有安容,一双美目依旧凝注在皇甫无双身上,眸底情意流转。   看来,这个安容折一颗芳心已经系在皇甫无双身上了,只是皇甫无双的心思,却全部都在温婉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侧女子的注目。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随着众人的目光,向着前方望去。   “我来迟了,请大家莫怪!”一道声音从淡淡的夜雾中传来。   清澈如流泉般的嗓音,优雅如古琴奏出的曲调,畅然如抚摸着沁丝滑的绸缎。   就是这道声音,在洞房之夜,冷冷地休了她,也是这道声音,在监斩台上,下了斩杀的命令。这样的声音,幽然再美妙,于她而言,如同魔音,又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她的心脏,再凌迟一般将她的心绞碎。   如若可以,她宁愿此生再不要听到这人的声音。她想那一天终会来到的,而她和他的争斗,才不过刚刚开始。   她想到那夜在游船上看到他的身影时,眸光中是充满仇恨的,竟然被皇甫无双看穿。此次,再不能被任何人瞧出来她的异样,尤其是姬凤离。   花著雨慌忙阖上眼眸,平静心神,片刻才抬眸望去。   只见一道人影从前而夜色之中漫步而来。   宫灯旖旎,灯影朦胧,淡淡的灯光,为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暖色。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广袖宽袍,自膝部之下颖绣着大朵大朵墨莲,朵朵不同,姿态万千,色泽深浅自然,行动之间衣摆飘风,一朵朵墨莲便起伏不绝,大有步步生莲之态。   墨黑的发高束,插着一支白玉簪,墨染着眼眸内含着水波轻漾的笑意,带着三分温雅,三分从容,四分天生的矜贵气度,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    正文 第64章 惊鸿舞,惊谁心   月色很美,好似银色的海洋浸润着大片盛开的海棠。   比月色美的是花,一丛丛在夜风中悄然绽放着自己的妖娆。   比花更美的是人,他一步一步走近.深邃的、宁静的墨瞳在他绝色的微笑里灿若流星。   只听说女子可以用“倾城绝色’来形容.殊不知眼前这个俊美的过了头的男子,也让人不由自主想起这几个字。不过.虽然人想到倾城绝色.但是.他的容颜却没有一丝女气。   他径直走到上座的皇甫无双面前.躬身行礼。这行礼之态,也极是洒脱优雅的。   皇甫无双绷着脸,勾唇笑了笑,道:“难得左相大人今日能来,请上座!”   皇甫无双和下里对姬凤离很是愤恨.但是见了本人,那些情绪竟是一丝儿也不曾表露。端坐在一侧的康王早已起身迎上去.其他的官员亦随之纷纷离开案桌.态度竟似都十分恭敬。见此情景.花著雨心中更加沉重,看来姬   凤离在朝中势力甚广,要对付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姬凤离薄酒一撩衣襟坐在椅子上,入了席。   乐班开始奏得胜之歌.百官举杯连祝皇帝万岁.又敬了太予皇甫无双.饮尽了方才传席开宴。康王府中的侍从流水般将珍味佳肴端上酒桌,盛宴就此开始。   花著雨一直立在皇甫无双身后,胸中波涛骇浪.而上却是极力压抑着,然.宽袖中的手却早已握成了拳。待得席上就斛交错之时.她方压下心头波澜.抬眸淡淡凝视着姬凤离。   他落座之处.恰好是温太傅的下首.此时一个官员正端了酒杯敬他.他接过来饮了.宫灯的光芒恰好照到他俊美的脸上,映得他面色如玉.薄唇如丹.墨色瞳眸中流转着炫目的光芒。   花著雨的眸光在角及姬凤禹的容颜时,倏地冷凝。   这样一个沉静如水.优雅如莲的男子.有谁会将他和蛇蝎心肠的刽子手联想在一起?   既有酒宴,少不得有酒令.那边桌上闹闹哄哄开始簪花行令.只见得一个文臣簪着一朵红艳艳的海棠.吟了一首,“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自然富贵出天姿,不待金盘荐华屋。”   众人一起鼓掌.那人吟完诗.将帽子上那朵海棠摘下来.阖上眼眸.轻轻一抛,就见得那导红艳艳的海棠花顺着夜风扑到了温婉的怀里。   众人一见花到温婉那里.早有年经较轻的几个官员齐齐鼓起掌来。   只听得一个年轻男子向温婉解释着这个酒令的规则:“凡得到花儿者,需要将花簪于头上.然后或诗.或歌.或舞,然后再将花儿掷出.才算完了。”   “看来我们今夜不是有耳福.便是有眼福!温小姐的歌和舞.本官还从不曾见过呢。”有一个官员低低说道。   “下官倒是见过一次温小姐的舞姿.那一次还是在皇上寿辰上.至今仍是令人难以忘怀啊!”另一个官员小声说道。   皇甫无双看到海棠到了温婉手中.原来有世黯淡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眼底满是期待。   花著雨一直听闻温婉盛名.如何才气横溢.如何歌舞皆擅长.难得今日有机会.倒也很像看看到底是如何出众。   温婉从席上优雅站起身来.温柔一笑,道:“都说酒令如军令,既然婉接到了花儿.少不得要献丑。只是婉的诗词怎及得上各位大人,实在是不敢班门弄爷.只好在歌舞上献丑了。’   皇甫嫣忽然起身走到温婉面前,水波潋滟的美目一弯.笑盈盈地说道“婉姐姐.你是要舞还是要歌.如果是舞,能不能让嫣儿为你奏乐。’   温婉听到皇甫嫣的话.浅浅笑道:“三公主琴技高超,能为臣女奏乐.臣女感激不尽。公主辛苦了……’她顿了一下.踌躇着说道.“只是,臣女要舞的是弱水。   ’   弱水?   皇甫嫣愣了愣.这首曲子.她委实不会.甚至于从未听过。   温婉睫毛一颤,眸间闪过一丝歉意:“请三公主恕罪.此曲是姬相新作.臣女便根据此曲编了舞.弱水还未曾在坊间流传。这样吧.不如.臣女改舞——转应曲吧!’   皇甫嫣丽目一凝,眸中的殷殷期待顿时转为失落和黯然.不过.她很快就笑道:“婉姐姐不必为了本公主改舞其他.既然是相爷所谱的曲子,那也只有相爷的笛曲才能和婉姐姐的舞姿匹配。"敛眸偷偷瞧了一样姬凤离.神   情落寞地退了下去。   “既然是相爷所作的曲子.世只有相爷能奏了!我等从未听过相爷的笛曲.不知今夜可否一饱耳福啊!’席间方才赋诗的那位官员说道。   众人顿时纷纷恭维附和。   姬凤离在此起彼伏的恭维声中,唇角依然凝着浅淡温雅的笑意.羽扇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眸底却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冷洽,有世傲,还有丝不易觉察的厌倦。   他在柔腻的光线中优雅起身.而上挂着风华无双的笑意,淡淡说道:“既然各位相请.姬某也只好献丑了。’   他缓步走到那一丛海棠花前,静静而立,优雅的姿态.一双绝美的眼眸掩映在纤长眼睫之下,幽深如梦。   夜色如墨,华灯旖旎.碧水湖畔.一人一笛,人笛合一。   浅音绵绵,好似从天际吹来的飘渺的风.将尘世中的一切浮华幻丽敷贴。高音冷冷,如飞花流泉般清越平和。时而婉转,时而清澈.时而缠绵……   灯火连离的夜色之中瞬间氲氲着如梦如幻的婉转缠绵。   温婉便在笛音之中,袅袅而舞。   她今日穿的是粉蓝色衣裙,极尝宽大,很适合舞。   她的舞姿曼妙.轻盈.随着笛音或缓或疾或旋转.或倒仰。   淡淡的灯光和月色笼罩着她.让她看上去就像九重天外来的仙子不不小心坠落凡间,宽大的裙袂随风轻扬,一袭粉蓝色轻盈薄衫犹如笼罩着轾烟,朦胧而又迷离。   第一好女的名头却不是空穴来风,看温婉的舞.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曲和舞.都很美妙.   吹曲的人和曼舞的人也是那样的般配.似乎天生便是一对。   这样的曲和舞.看花了人眼.迷离了人心。   皇甫无双的一双黑眸.在夜色掩映下,深沉再深沉。   他忽然一侧身,在花著雨耳畔轻轻问道:“元宝.你可会舞?”   花著雨不知皇甫无双何以有此一问,愣了一瞬,方道:“本殿下要你一会儿代本殿下接酒令,你记得,无论是要表演什么.势必要盖过他们两人。   皇甫无双是终于看不过姬凤离和温婉两人的笛舞合作了。   说起来也是,皇甫无双喜欢温婉,看到她和姬凤离如此般配.他终于是坐不住了。不过.要她盖过他们的风头.怕是有此难的。她现在身份是一个太监.就算不是太监,只要是身着男装.是无法出去舞的。既然无法舞,又如何能比得过温婉的舞?不过…   花著雨轻声说道:“殿下.姬相的笛曲和温小姐的舞确实精湛.奴才怕…她故意沉吟了片刻…   皇甫无双看到她踌躇的样子.黑眸忽然一眯.道:“本殿下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如若这次表现的好,明日本殿下就向父皇去提在陵开设船舶司之事。”   “是.奴才遵!”花著雨展颜淡淡而笑。她原本正不知如何开口这件事,若是此此为条件要挟他,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孰料,这个小煞星竟然主动提起了此事,倒真是不容易。   不过.皇甫无双竟然看透了她的心思,倒是叫她有些意外。   温婉的舞随着笛声的消弭而慢慢停滞,顿时迎来了啧啧的赞美声一片。   姬凤离淡淡颔首,微笑着收起玉笛.缓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温婉向众人施礼道:“婉献丑了!”言罢.素手伸向海棠花丛.折了一朵素白色的海棠.阖上眼眸.素手抛了出去。   这一抛.不偏不倚.恰巧抛到了皇甫无双的衣袍上。   皇甫无双的位子那是最朝前的.距离温婉跳舞之地也甚近.速一抛.真不知是否故意的。皇甫无双想必早就预知温婉的花儿抛到他这里来,是以,提前安排了花著雨代她行令。   “臣女得罪了.不想竟抛到殿下这里,这酒令……’温婉唇角勾着轻盈的笑意,慌忙施礼道。   皇甫无双拈起白海棠.心情极是激动,黑眸一眯.笑嘻嘻地说道:“难得婉儿将海棠抛到了本殿下这里.本殿下又怎能不接呢?不过,本殿下着实什么都不会呢,赋诗?很难!奏曲?也不会唉,这可如何是好呢?’   他执着白海棠.在手中不断地转啊转地.满面的愁苦.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之中.更是一片顽劣。   这是花著雨首次看到在众臣面前的皇甫无双.他倒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能,不禁顽劣而且草包。   众臣们见怪不怪.似乎早就料到到皇甫无双什么也不会一祥。一个年老的臣子站起身来,施礼道:“殿下不必苦恼,这歌舞只是娱乐.殿下无需会这样。殿下直接将花儿抛出即可!’   “那怎么行,婉儿方才已经说了,酒令如军令,本殿下又怎能例外呢!   皇甫元双嘟着嘴说道.为难地说道.忽然黑眸一亮,道.“不如这样.让本殿下的太监小宝儿替本殿下接了这个酒令。”   众人闻言.脸上各种神色都有.真是精彩极了。不过.多是不屑和鄙夷。一个小太监能有何才华能耐!?不过是只会恭维主子的奴才罢了。   皇甫无双却浑然不觉.回首对花著雨说道:“小宝儿.你可是代替本殿下去的.要好好表演哦!”   “是.奴才一定不负殿下所望。”花著雨深深敛住心神.微笑.领首.深黑的眸中一片恭谨。   她从皇甫无双身后曼步走出.淡淡走到三公主皇甫嫣面前.施礼道 “奴才听闻三公主琴曲了得.不知可否请三公主奏一曲 —— 鹤冲天!”   众人皆不如这个小太监要表演什么.此时听见他让三公主为他抚曲.莫非是要歌.或者要舞?顿时人人都打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皇甫嫣还有世失落.此时听到花著雨的话.双眸中顿时水波潋滟。’   “好的.既然你是代替太予哥哥的.那本公主就为你奏一曲。”皇甫嫣笑盈盈地说道。   身后的侍女慌忙捧出来一把瑶琴.放置在铺着毡毯的地面上。   花著雨曼步走到铺就着红毯的那片空地上。起身也到海棠花丛中,折了一枝花枝。花枝和剑的长短差不多,上面绽放了五六朵白盈盈的海棠,开的如火如荼.有两朵是重瓣的.更是妩媚多姿。还有两朵花蕾.犹自暗吐泠香   她手持花枝,站在灯火笼罩之处.晕黄罢暖的灯光笼罩着她全身。白海棠映着冰雪般的脸庞,更加娇美无双。席间不免有人惊呼出声,只觉眼前小公公真真是冰雪之姿。   眉如远山般青黛.眸若流水般清澈.那是天然去雕饰的一种美.似乎只有天地间的钟灵毓秀才能凝结出来这群一个人儿。   这是真正的绝色。   如初雪.如流云……   “淡而弥钫.清亦脱俗,这个小公公,倒是生的很像枝上那朵白海棠”席间不知谁说道,大约是有感而发.没管得自己的嘴。   “不然.不然.并非小公公像这白海棠.而昌白海棠像这小公公而已!”另一个人反驳道。   花著雨清眸一扫,甚至看到这两个人眸中有着色迷迷的光芒。   在禹都.倒是有些贵家子弟都是好男风的.没想到……   当然.学有世话有些人没说出来.只因太子在此.但是.花等雨还是能从他们面上表情看出来他们的心思。大约是怀疑他是太子皇甫无双的男宠吧!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冷.面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温柔的笑意。   耳边倏忽响起一声冷咄,划破空气.“白海棠何其无辜啊!”这句话很含蓄.然而他的意思,却是不难猜测的。   那就是说她根本不配被人比作白海棠!   花著雨淡笑着望向说话之人.只见姬凤离斜倚于案旁.手中执着酒杯.有意无意地望向她,美得很是惫懒,灯火阑珊.衬得他绝美的眸波光潋滟。   花著雨回予优稚的身笑.道 “多谢各位谬赞.小宝儿哪里配的上白海棠.也就是阶下的一棵杂草而已。奴才不会舞.只会舞剑,是以.只好就以花枝代剑.为众位大人添点乐子。”   话音方落.皇甫嫣的琴声起.划过云烟雾蔼,一曲 鹤冲天.冷冷在空中飘荡。   花著雨手中花枝一扬.花枝似乎一瞬间幻化成了一把利剑,随着她的身姿开始舞动。花枝如游龙一般幻化,时而有形.时而无形.身随花枝,花枝随心,那急速的花影在灯光下漫漫舞动。   如若花枝是利剑.那么势必会有犀利剑光闪烁.众人皆想不到.这个柔美的小太监.也能舞出选般潇洒快意的剑法。   一袭玄红色的太监服紧紧裹着她纤细的身姿,腰间还束着同色的玉带.没有宽大的袒摆飘荡,也没有缥缈的轻纱陪衬。   但是.她却舞的很好看.好看而不失凛然犀利.优雅而不失铿锵豪迈。   千树万树的繁花,红尘一笑的迷醉,似乎都难及她这一瞬的光华。   这已经不能简单地定义为舞剑,也不是像温婉那样的纯舞。或者说是两者结合更妥帖。   但是.北时谁也无暇去分析这个,只是沉迷在她那的每一个动作。   皇甫嫣的琴技果然是不错的.悠扬空灵的琴声伴着这行云流水般的剑法,好似彩蝶嬉戏。   忽然.一声裂帛之音.琴曲忽而变得铿锵,花著雨一挥手中花枝,身形翩然纵起.好似一鹤冲天.在堂中不断旋转着.伴随着她的旋转.无数白色花瓣翩然洒落。   她在花雨中纵身跃下.剑气随心而收.琴声也正好夏然而止。片片花瓣飘零.如花雨,穿纤炫舞.落在她肩上,发上。   那枝开满白海棠的花枝,也依然是花枝而已,再不见任何奇特。只是方才那朵朵绽放的花已经零落.那三两朵花苞却因她一番舞动.悄然绽放。   初绽的花.香气馥郁.芬芳难言。   她淡淡一美.鞠躬道:“奴才献丑了,请各位大人包涵则个。”言罢.转身.朝着皇甫无双施礼道:“殿下.奴才斗胆,不如可否替殿下抛出这朵花。”   皇甫无双领首答应,花著雨执着花枝,轻轻一弹.枝上初绽的那三朵白海棠,便向着方才出言不逊的人飞去。    正文 第65章   朵飞向那名说她像白海棠的李大人,一朵飞向那个色迷迷说白海棠像她的张大人,另一朵,却是飞向姬凤离。   “这朵花,奴才就代殿下抛出了,各位大人接好了。”花著雨语音淡淡地说道,言罢,她缓缓退到皇甫无双身后,隐入到黯淡光影之中,光华尽敛,就好似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方才的剑舞,她只用了二成的内力,在众人眼中,并不觉她武功有多高,只会觉得她剑舞好看而已。因为在禹都,有这样功力的人并不在少数。   众人显然还正沉醉在花著雨的剑舞之中,不是不震惊的,像这样又曼妙玄幻又大气洒脱的舞,他们何曾见识过?就连听说过都不曾!是以,沉浸在惊愣中的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花著雨手中的花已抛出。   第一朵白海棠抛到时,李大人笑吟吟伸指去接,却不想花儿带着凛冽的气势,震得他手指一阵麻痛,手指猛然松开,白海棠掉落在地上。他面上肌肉抽搐了好久,才没有大喊出声。   第二朵白海棠飘到那位张大人眼前之时,他表情还在回味之中,那朵花却是飘飘悠悠地簪入到那个张大人的发髻上,纯白的花映着墨发,很娇美,那人却脸色并不好看,因为这朵花的花柄似有若无地触到了他的头皮,尤其是初簪到头上时,竟好似有人敲了他一记一样沉重。   第三朵花被姬凤离接住了,娇艳的白海棠就在修长的指间,重重叠叠的花瓣,沁凉馥郁的芬芳。   花如人娇,人比花娇!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好剑法,好舞!” 姬凤离拈花而笑,水墨色的长眸中,倒是不掩欣赏之色。他不是不震惊的,撇开其他不谈,这个小太监,倒是难得的人才。   “好琴音,好剑法, ,好舞!”有人终于醒悟过来,拍案说道,声音很大。   众人随即一片由衷的附和声,此起彼伏,感叹良多。   但是,也不乏一些清流清高之辈,心中感叹着:妖孽,妖孽啊,这样的人在太子身边伺候,早晚是一个祸害。   “相爷,您和张大人两人都得了海棠花,下面由谁来唱酒令啊?”终于有人瞧到姬凤离和那位张大人一人一朵花,便笑言道。   话音方落,姬凤离手中的那朵白海棠却猛然迸开,重重叠叠的花瓣顿时四散袅袅,飘飘洒洒飞落席间,如雪片,如玉蝶,中有暗香流连。一朵美丽漂亮的花,瞬间便在他手上散落调零。   姬凤离心中大惊,这朵花,显然是在抛出的那一刻,便惯入了内力,到了此刻,白海棠才迸散开来。此情在旁人看来,便似乎是他将花儿摧毁一般,其实始作俑者却是那个小太监。   而这些四散的花瓣,有两片擦过他的脸颊,竟是带着如刀片一般的凛冽锋锐和清香拂面,若非他见机的快,稍微偏了一下头,恐怕,脸颊都会被刮伤。   修长的轩眉微微一挑,狭长墨瞳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锋锐之色,待抬起头时,俊美的脸上,只余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抬眸望向皇甫无双身后那抹身影,玄红色衣摆在夜风中随风飘起,那个身影清瘦如菊的小太监,在灰蒙蒙的夜色之中,就如一个淡淡的影子。想必同样接到海棠的张大人和和李大人都不会很好受吧,方才他可是看到了李大人满面抽搐之色,想不到,这个小太监竟是如此清高,不容人随意诋毁。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白海棠何其无辜”,便被他这样作弄。这样的性子,这份心机,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花著雨隐在皇甫无双身后,当看到姬凤离不着痕迹地微微偏了偏头,躲过那几片白海棠花瓣之时,几乎可以肯定,这个权倾天下以才华闻名于世的左相,其实是懂得武功的。   她只是要试探一下他的武功。   是以,才向另外两个也出言不逊的人同时抛去白海棠,一则为了警示,二则为掩人耳目。   众人看到姬凤离手中的白海棠忽然散落,有些和他相熟的官员,笑着打趣道:“想不到相爷也是辣手摧花之人,哈哈哈。”   温婉坐在席上,神色一直淡淡的,直到花著雨开始舞剑,她端庄沉凝的玉容上,乍然呈现出惊愣和意外。她早已识出,这个人就是曾经在醉仙坊做过琴师的那位公子,他的琴技,她是见识过的。但是,她没料到,这个琴师竟然还会剑舞,而且这样潇洒而不失缠绵的舞,穷其一生,怕也是她舞不出的。   在惊异之中,她心中不免有一丝庆幸,好在,他是一个太监,一个太监而已。   花著雨抛出的三朵海棠,只有那位张大人的还完好无损的簪在发髻上,他站起身来,心情依然有些激荡,草草吟了一首诗,便将发髻上的白海棠摘了下来,抛了出去。   这一次,接到白海棠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武将,身材修长,体格魁梧,一张脸似乎是常年被风吹日晒,看上去略显黝黑。他拈起抛在襟上的白海棠,虎目一眯,磕磕绊绊地说道:“这文绉绉的诗词本将是不会作,就会唱一首曲儿!”   他说话已经有些含不清,显然是醉得不轻。颤颤微微地站起身来,从桌上拾起竹箸,敲。着桌案开始高歌。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戌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粗犷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昂,一丝悲戚,一丝豪迈。   这是一首镇守边关的兵士都会唱的曲子。戌边的将士闲来无事,没有别的消遣,不是比武,便是赛歌。什么“关山月”,“从军行”……都是张口就能唱。   此时,这个将士唱出这样一首歌,于今日这样的场景,很显然是不应景的,但是, 这个人显然是醉了。众人倒是谁也没有和他计较,只有几个官员指着他,道:“刘默啊刘默,你真是醉得不轻。”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那人抛出海棠花,喃喃地说道,一双虎目却是迷醉着越过碧湖,望向湖那边那片残垣断壁。   那是花著雨奶奶和后宅人居住的厢房,康王此番入住,比较仓促,还不曾清理干净。   花著雨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这个人虽然她并不认识,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是认识爹爹的。或许,他也曾在梁州镇守过。   夜色渐深,酒宴渐至尾声,众人三三两两开始告辞。   皇甫无双在花著雨和吉祥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宴。   离开前,花著雨有意无意地向着酒席间一扫,只见姬凤离正伏在案上,长眸微眯,正专注地凝视着夜色中如火如荼绽放的皎花。几缕墨发从额际垂落,在鬓边轻轻拂动,整个人说不出的闲适。   皇甫无双彻底醉了,花著雨和吉祥一起,搀扶着皇甫无双上了马车。他醉得真是不轻,俊美的小脸好似涂了胭脂一般,红艳艳的。原本黑白分明极是澄澈的双眸,此时好似盛满了酒,氤氲而迷蒙。   而且,这小煞星的酒品也很不好,喝醉了酒就是哭。这和萧胤倒是恰恰相反,萧胤是笑,合不拢嘴地笑。   想起萧胤,花著雨心头一滞,那个人,大约还当她是他的妹妹吧。凭他对妹妹的宠爱,她在出嫁的路上突然失踪,不知,他会如何疯狂地去寻找她呢?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好酒,好酒啊!”皇甫无双躺在马车的卧榻上,醉醺醺地喊道,扑面的酒气让花著雨几乎窒息。   “婉儿,婉儿,你为何都不肯看我一眼呢?”皇甫无双猛然起身,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身下的卧榻,咚咚的声音,听得人心中一片哀戚。   花著雨从未想过,只不过参加这样一个宴会,他就能将自己喝醉。他的身份可是太子啊,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这样醉醺醺的样子,被人看到了,真是有失身份。而且,醉酒了还胡言乱语,将一些心里话都捅了出来。   不过,皇甫无双又何时在乎过自己的身份?   马车一路辗辗而行,穿过御街,不一会儿便到了东宫。   皇甫无双在马车上已经发泄得够了,到了东宫寝殿,一沾到被褥,便呼呼地睡死过去了。   花著雨今夜恰好不该当值,便告退一声,回了自己居住的北六所。花著雨是和吉祥一个屋的,今夜吉祥当值,屋内无人,净悄悄的。   花著雨在屋内的床榻上坐了有一注香的功夫,才慢慢从屋内踱了出来,翻身上了屋檐。   初夏的夜虽不算太凉,但是花著雨站在屋顶上,却感觉到清冷透过夜风,一点点地沁入到骨子里面去。   三更鼓敲过,她举目望向远处,只见夜色深浓,繁星闪烁,夜色之下,金瓦红墙,殿宇巍峨,宫内灯火曈曈和天上的星光相辉映,延绵不尽的九重宫闱在夜色中显露着冷漠和肃穆。   她向左右望了望,确定此时无人,便纵身一跃,从连绵的殿宇上不断飞纵。这宫里的楼台亭阁,宫殿分布,甚至暗哨明岗,她都因之前已经偷偷了解过,已了然在胸。是以,一路行来,倒是畅通无通。   出了皇宫,花著雨提气直行,从容自若地掠过一座座楼台,一条条巷陌。身影在屋檐间翻飞,清雅若流云飞逝。   她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处民房。很老旧的房子,石墙上爬满了青苔。她翻过短墙,到了屋内,不一会儿再出来时,却已经是一袭落落白袍,脸上,罩着一张银制面具。   她知晓那个唱曲的男子叫刘默,又是朝中官员,打探到他的府邸却也不难。那府邸距离此地并不算远,以花著雨的身法,不一会儿便到了。   刘府也位于金玉坊,但是,府邸却不大,也没有高宅的高门白墙,很是普通。   花著雨转到后院,从短墙上跃了进去。   月色舒展,清辉漫地,无声地流泄在犹余茉莉残香的庭院中。花著雨沿着长廊一直到了前院,见到院内有一株大树,她纵身跃到树上,透过枝桠扶疏的树杈,从半敞的窗户里望了进去。   这一望,心中顿时大惊。足尖在树杈上一点,有如一只夜莺般,从半敞的窗子里跃了进去。   今日在酒席上唱曲的刘默正直直地趴在地面上,一大片鲜血沿着铺地的地砖蜿蜒流了很远,他的背上,插着一柄短短的匕首。刘默身侧,他的两位带刀侍卫也扑在地面上,死相很是凄惨。杀手的刀法很厉,看样子过了没有几招,便被击毙在地。   刘默却还没有死透,看到花著雨进来,待看清花著雨面上的面具,一双墨瞳顿时大睁,喘着气说道:“少将军,是你吗,少将军……”   花著雨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眯眼说道:“不错,我问你,你可是平西侯麾下之将?”   刘默眸光凝了凝,吐了一口血,低低说道:“侯爷让我潜在虎翼军之中……这个东西就交到少将军手中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揉成一团被血色浸透的白绢递到花著雨手中。   花著雨将白绢收入怀中,低声道:“是谁杀的你?你可曾知晓?”   但是,刘默却再不能回答了,他的眸光已开始涣散,瞬间便停止了呼吸。院里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花著雨黑眸一凝,从窗子里纵了出去,翻身再次跃到了大树上。   只见一个小厮在门外低声道:“将军,左相来访!”    正文 第66章 扇开,暗夜优昙   侍卫在门前说了两遍,半晌听不到屋内人的回音,这才疑感地推开门,待看到门里边的状况,终于忍不住大喊出声。   到了此时,花著雨却也不能再走,若是出去,定会被人发觉,况且,她也原本不打算离开,她很想看一看,这一次的事件,和姬凤离是不是有关系。   宴会上她是以刘默望向花府烧毁的断壁残垣,从他眸中的凄凉看出来他或许是认识爹爹的,是以,才深夜造访想问个明白的。而姬凤离又是因为什么,深夜来此?   是以,花著雨敛气屏息,躲在树杈上,一动也不动,大树茂密的枚叶将她遮的严严实实。   不一会儿,前方走廊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有几个人正穿过月光的阴影,朝着这边疾步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当朝左相姬凤离,还是那袭宽袍长衫,在夜风里曼卷,带着说不出的魅惑。他身后尾随着三五个侍卫,其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花著雨认出,这个人便是那一夜在游船上试探她武功的人,姬凤离身边的三大名士之一——铜手。   花著雨知晓这个人武功不弱,栖身在村杈上,更是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   刘默的书房内此时已经翻了天,室内灯火已经全部燃亮,有哭声从屋内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好不凄惨。花著雨清眸微眯,唇角扯出一抹冷凝。   “我们来迟了!”姬凤离听到哭声,顿住脚步,手中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有些遗憾地说道。   “相爷,里面血腥之地,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属下进去瞧瞧吧!”铜手低声说道,言罢疾步到了屋内。   夜色渐浓,月华姣姣流泻而下,洒落一地清辉。   姬凤离背着手,就站在距离花著雨栖身的大树不远处,优雅的身影在地上洒下一道颀长的影子。此时,他身侧武功最高的铜手正在屋内,花著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姬凤离,她就觉得胸臆间热血沸腾,总是想忍不住出手。   反正,她观在身份是银面修罗,背着谋反的罪名,再添一项刺杀左相,也不算多。   这样想着, 花著雨手中的剑好似感知了她的心情一般,发出了一声嗡鸣,花著雨一个纵身,跃了下去,犀利的剑光,自上而下,向着姬凤离刺了过去。   这一剑,是出其不意的,又是从上而下,而且,重在速度迅疾。而姬凤离手中也没有带着任何兵器,既然他号称是没有武功,自然是不能带兵器的。否则,岂不是引人怀疑。   然而,花著雨这一次想错了,姬凤离不仅节着兵器,而且,就拿在他的手中。   电光石火间,伴随着 “刷”的一声轻响,姬凤离手中原本本含起来的折扇突然打开,就好似暗夜里的优昙花乍然开放-般,刹那间芬芳扑面。   而那素白色的扇面上,画着的恰巧也是几朵如烟似雾的优昙花,带着难言的冶艳和说不出的魅惑。   花著雨的剑便刺在了扇面上,长剑顿时一弯,再也不能刺进去分毫。花著雨收住身法应变,再度涌力,去势比先前更快,素白色衣袍被真气所涌,在夜风里曼卷飞扬,衬着面上冰冷的银色面具,看上去犹如嗜血修罗。   她的身形瞬息万变,整个人就好似一朵飘飞的白云,不断有雷霆闪电从云中闪出,向姬凤离身上劈落。姬凤离手中的折扇,时而折起,便成了一把短剑,时而再展开,便成了一块盾牌,阻住了花著雨的剑招。   两人来来往往,瞬息之间,却已经打了五十招之上。铜手听到风声,早已从屋内窜了出来,瞅到空隙,手中刀光闪耀,向着花著雨刺去。   “住手!”姬凤离一声冷喝,声音清冽似莲从水中绽开。   花著雨知晓铜手一出来,再加上一个姬凤离,她再不会得手,身影一纵,跃上树杈,如轻烟般从树上翻到前面屋檐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说起来,今日总算是有所收获,知晓姬凤离的武器便是手中那一把折扇。   铜手待要去追,却被姬凤离阻住:“让他去!追上你也不是对手!”   “相爷…… 你没事吧!?”铜手粗声问道,能迫的相爷出手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   姬凤离在风中卓然而立,白衣水波荡漾,农摆的墨莲辉映着月色,振荡出一片朦胧的光影。他手中折扇轻摇,唇角勾着轻淡的笑意。方才对战时的锋芒尽敛,完全是一个清贵儒雅的公子。一双墨色瞳眸却是微眯,眸光深沉地落在夜空中的那一轮皎月。   花著雨回到宫中时,已经过了四更,天色正是将亮未亮之时,她褪下外衫,在床榻上歇了一会儿。然而,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斩杀刘默,且速度如此奇快!   她从怀里将刘默给她的那一份白绢展开细细看了一遍,里面写的除了爹爹茬虎翼军中的人,还有宫中的几个暗棋。她看完后,将这些人暗暗记在心底,将白绢放在烛火上烧毁。   她从未知晓,爹爹会在宫中步棋。原以为以爹爹那样的愚忠,不会有这样的心机,看来她是想错了。这样翻来覆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五更天,花著雨起来洗漱一番,便到皇甫无双寝殿外候着。   不一会儿便看到吉祥拿着拂尘从屋内退了出来,看到花著雨,微笑着说道: “元宝,殿下让你进去伺候!”   花著雨答应了一声,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天色尚早,日光还不烈,屋内也极是凉爽。她绕过华贵的九曲屏风,慢慢向皇甫无双的内室走去,里面床榻上帷幔高悬,却是不见皇甫无双的人影。   “是小宝儿吗?本殿下在这里!”少年粗哑的声音从右首边的朱门传了出来。   花著雨脚步顿时凝滞住了,她知晚,这右边的屋子,是皇甫无双沐浴的地方,她还从不曾去过。之前,或许是皇甫无双对她还存有戒心,像这样贴身的伺候还从来不曾让她接近过。现在要她去,是不是代表着他完全信任她了,这原是好事。   花著雨踌躇半晌,终于移动脚步,缓步到了浴房。   屋内正中间是一大汪清澈的池水,朝南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朝日的光线便从窗子里照入,映得整个池水闪亮如鱼鳞跃动。   池子边似乎站立着一道人影.花著雨敛眸不去看.垂首站在池边.道:“殿下,不知唤元宝来,可是有何事?”   清澈的眸光四处扫了一遍,却未见到一个伺候的宫女或者太监,心中觉得有些糟糕。   果然,皇甫无双略带慵懒惬意的声音从池水上脉脉传采:“小宝儿,何时变得这么不机灵了,本殿下叫你来,自然是要你伺候本殿下沐浴了,你以为能有何事?”   花著雨黛眉颦了颦,抬首一脸平静地望着皇甫无双,道:“是!”   眼前的池水中,是背对着她而站,不着寸缕的皇甫无双。   花著雨一直以为皇甫无双是一个小孩子,但是此时,她可不再认为他是小孩了。原本略显单薄的身子,此时看来,也是很精牡的。   有时候,阳光真是一个好东西,有一种奇妙的特质,照在他年轻的身体上,赋予他白皙的肌肤一种水晶般的质感,一种辉耀人心的明亮。   阳光亲吻着他的肩,肩头的线条流畅而柔韧,阳光亲吻着他的脊背,那脊背没有一丝赘肉,平滑如丝缎。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副出浴图,倒是很美很好看的,花著雨阖了一下眼,淡淡走到皇甫无双身后,伸手从池水一侧的   衣架上,拽下来一块锦帕,开始为皇甫无双擦拭。   皇甫无双回过头来,湿漉漉的黑发随意地绑在脑后,但是绑的不算紧,有几缕发丝滑下来,贴在他脸颊边。一张略带着孩子气的俊美的脸上,遇水色泽更艳丽的唇角轻轻地勾着,原本略带戾气的黑眸,此时被水气氤氲,斜斜地睨向他,目光晶莹。   这个小熬星,清醒时就是魔鬼,但是,睡着得时候,或者出神的时候,还甫现在,哦,沐浴的时候,怎么就能纯净的好似天仙一样?   是不是,每个人都是有两个灵魂,一个魔鬼,一个天仙?   皇甫无双忽然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颇有些奇怪地问道,“小宝儿,你的脸怎么红了!”   花著雨抚了一下有些发烫的脸颊,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尴尬,神色一凝,眯眼笑道:“可能是天气热的吧!”锦帕从皇甫无双脊背上慢慢擦拭而过,心想,他光着的都不怕,她替他害什么臊?   皇甫无双自小被别人伺候惯了,这副光裸的身体也不知被多少人瞧见过 了,早不以为然。是以,根本不知道花著雨因何脸红,不过,瞧着她雪白脸 颊上那淡淡一抹红晕,倒是赏心悦目的很,诱人的很,让他真想亲一口下去,尝尝到底是怎么一种销魂的滋味。   这个念头一起,皇甫无双心中顿时狠狠一颤,随后,便狠狠地对自己唾弃了一番。他这是怎么了,怎地对一个太监起了非分之想。莫非真的是岁数大了,到了纳纪的年龄了,也开始思春了?   “小宝儿,你昨天的剑舞,可真是好看极了,你没见那些人看的眼睛都直了。你这剑舞,是从哪里学的?”皇甫无双自行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奴才自小四海为家,走的地方多了,学的东西也杂,什么都会那么一点,其实都是雕虫小技,可能是各位大人们没见识过,其实比奴才舞的好的多了去了。”花著雨淡淡说道。   “日后,只有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不必自称什么奴才了,本殿下知道,当奴才是委屈了你这样的人才。不过,你到底是被净了身的,出了这九重宫阙,你就什么也不是了。本殿下答应你,若是有朝一日登基为帝,绝不会亏待你的!” 皇甫无双抬足从水池里跨了上来,用一条白色帕子围住身子,缓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花著雨哪里会图他的高官厚禄,神色平静地随了他到了外面屋内。   “本殿下一会儿要去见父皇,你帮我挑一件衣服!”皇甫无双瞪着圆溜溜的黑眸说道。   花著雨只得去衣橱里帮他桃了一件衣服出来,问道:“这件可以吗?”   “黑色的啊?”皇甫无双眉头凝在了一起。   花著雨笑了笑,道:“殿下穿上看看!”   皇甫无双穿上衣衫,花著雨为他束好腰带,退后几步凝神打量。少年身姿挺秀,肤色如玉,配上黑色镶着金线的衣袍,不显单调沉闷,倒是格外村出了他的尊贵之气,看上去比平日里成熟一些。   皇甫无双在镜子前照了照,也觉得甚是满意,这才从屋内走了出去,去见皇帝。去的时候,没忘将答应花著雨那件事重提了一遍。   不一会儿,皇甫无双便转了回来,一张俊美的小脸再次阴沉的好似黑云笼罩。   花著雨心中一沉,还以为是他向皇帝提在京陵开船舶司之事被皇帝训斥了,结果却不是,而且,这件事皇上已经准了。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阵欢喜,这小煞星,倒是说话还算数。只是,事情既然战了,何以还这么不愉快。   花著雨悄悄地问随了皇甫无双一起去的小太监.这才知晓,康王皇甫无伤也成年了,太子殿下年龄也不小了。炎帝决定下个月要为两个皇子这选妃。   “就是好事,殿下何以不高兴?”花著雨悄悄问道。   “殿下的心思,你我还不清楚,可惜的是,这一次温小姐不参选。” 叫有福的小太监悄声说道。   “为何,不是朝中官员和地方上的五品之上的官员但凡有未曾婚配的适龄女子……”花著雨话未说完,便神色一凝.“难道.温小姐已经订亲了?   “不错,说是上个月刚和姬相议了亲。”有福小心翼翼地说道。    正文 第67章 略施小计,胜   “原来如此!”花著雨冷冷眯眼,如墨般清眸中闪过几分锋芒,似有水纹流过,夺魂摄魂。   只是,似科有什么地方不对?若是上个月已经议亲,难道皇甫无双会不知晓?他可是时时都盯着温婉的。更何况,南朝第一公子和第一好女若是喜结良缘,这禹都的百姓会这么平静?恐怕早就翻了天了!   想当初,她嫁给姬凤离时,可是犹如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处处都在议论这桩亲事的。而这一次,这么风平浪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便是,姬凤离和温婉没有议亲,也或者是在炎帝的圣旨下了以后才匆匆议亲的。每年宫中选妃,那些不愿入宫的女子,都会急急地找人嫁了。温婉肯定是不喜欢皇甫无双的,从那一次皇甫无双出宫约她出去,而她却找借口推脱便可以看出。   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借口呢?为了逃避做皇甫无双的妃子?   若果真是如此,那姬凤离倒是对温婉呵护备至啊。   上一次, 为了不让温婉和亲北朝,做那一局的弃子,竟让她代温婉去死,如今,又为了不让温婉入宫,他和温婉议了亲。   姬凤离和温婉或许真的有情,议亲或许是真的,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仪亲,瞬间便勾起了花著雨的新仇旧恨。   且不说那些死在刑场上的将士,就说锦色,那可是纯粹是为了温婉而失了如花般的生命,而且,死前,还遭到了不堪的凌辱。   她虽然理在雪中没有亲见,但是,锦色的那一声惨叫,她听在耳中,痛在心中。区区刀剑的伤害绝对不会让锦色这祥惊恐,除非是……   花著雨不敢再想下去,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处痛的难受。   南朝第一好女的命就一定比锦色的命和她花著雨的命要金贵么?   锦色已然埋骨荒野,而姬风离倒是春风得意,这就要和温家结亲了!   花著雨勾唇冷笑,素净的容颜,沉静而苍白,眸子里跳动着燃烧的恕焰, 同时掺杂着一抹无声无息的深浑的痛楚。   她绝不会让姬凤离这么得意的!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甫无双此时心情不好,那些平日里被皇甫无双的暴虐吓破了胆儿的小太监,手中端着茶盏在门口前你让我我让你,谁也不敢进去。看到花著雨过来,一个小太监荒忙把手中的茶盏递到了花著雨手中,笑嘻嘻一脸讨好地说道:“元宝,殿下最宠你,你进去最合适了!我那里还有别的差事,先忙去了!”说完,两个小太监一溜烟遁了,跑的比免子还快。   她什么时候最得完了?祀著雨凝了凝眉,端着茶盏走了进去。她原本就是要找皇甫无双,何况,她并不怕他发火!   但是,情况并非想象那样。   绕过九曲屏风,看到窝在凉榻上的人影时,花著雨惊愣了。   皇甫无双在哭。   这让花著雨有些意外,依照皇甫无双的性子,这一次不知会闹得怎么翻天覆地呢,她还记得上次在游船上,知晓温婉是故意不赴约后,他是怎祥的气恼,将满船人都打了出气。而今日,或许是终于知晓无力回天,竟是哭了起来。   他显然是极伤心的,落寞地靠在那里,衣衫散落铺陈在榻上,额前飘荡着几缕青丝,显得有些颓废。他也不见如何出声,只是双肩微微抽搐,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的黑眸中,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纷坠如雨,顺着脸颊流下来,打在珊瑚色的衣襟上,无声地晕开一片湿泽。   花著雨从未见过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哭的这么肆无忌惮,哭的这么痛快淋漓,就像小孩子一样。   她几乎看呆了眼。   如果,她也能这么痛痛快快地哭一次就好了,这一刻,她竟然有些羡慕他了。   她在心里喟叹一声,他不过是被宠坏的一个小孩而已。   花著雨凝眸四周,发现屋内并没有其他伺候的人,显然都被皇甫无双打发出去了。她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免退出去,找个地方躲一躲,若是皇甫无双知晓他的哭相被她看到了,日后说不定这小孩男人尊严一爆发,把她给毙了。   不过,花著雨才刚要挪动脚步,便被皇甫无双看到了。   他抬起湿漉漉的睫毛,露出噙着泪珠的黑眸,粗声道:“是小宝儿啊,你过来!”   运气不太好,被看到了,花著雨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缓步走了过去,将茶盏放在凉榻一侧的几案上,笑吟吟地说道:“天气太热,殿下要不要喝杯凉茶!?”   “小宝儿,温婉已经和姬相议亲,你说,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进宫选妃?”皇甫无双浑然不答花著雨的问话,声音冷冷地问道。   花著雨抬眸.看到黄甫无双脸上泪水已经被他迅速擦拭干净,漂亮的小脸板着,一副肃穆神色,除了睫毛有些湿意,倒是浑然看不出像哭过的祥子。   果然还是要面子的小孩!   花著雨心内暗暗笑了笑,缓缓说道:“殿下怎么不去找皇后娘娘帮忙,如果皇后娘娘出面,说不定可以要温婉和姬相退亲的!”   皇甫无双一听花著雨的话,脸上却丝毫没有喜意,剑眉动了动,双眸一眯,眸中沉凝如霜。   “这个主意你不用打了,那个女人从来不会管本殿下的事情,本殿下问你,你可有什么法子?”皇甫无双冷着脸,眸光冷厉地望着花著雨。   花著雨被他冷森森的目先盯着,顿觉浑身不舒服,这小子果然还是哭鼻子时比较可爱一点。   可是,他竟然用那个女人来说自己的母后,语气里也难掩心意。   这真是令花著雨意外。   南朝皇后是右相聂远桥之妹。聂家并非高门望族,而是在聂皇后入宫后,聂远桥才登朝拜相的。据说,聂皇后模祥生得极姜,甫一入宫,便被封为贵人,在短短不到一年内,便被封为贵妃,几乎称得上亲三千宠爱于一身。   后来前皇后谢氏因病早逝,聂贵妃便得偿所愿,顺利接掌风印,自此,权倾后宫。   聂皇后兄长聂远桥深谙为官之道,短短几年便根基遍布朝野。上一次,皇甫无伤的夜宴上,聂远桥并未出席,是以花著雨并没有见列这位聂右相。   从皇甫无双的话里,似乎聂皇后对他并不是极其宠爱,倒像是极其冷落一样。   他的父亲是皇帝,皇帝日理万机,对他又极其苛责,自然谈不上慈爱,如果母亲再冷落了他-- ,难道皇甫无双的暴虐并非宠出来的,而是,因为缺少父慈母爱而造成的?   这也有可能!   作为皇室子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样样不缺,唯有真情挚爱是极难渴求的。   只是,聂皇后只有他一十皇子,又怎会舍得冷落他呢,花著雨有些想不通!   “和温婉议亲的是姬凤离,母后也不好得罪他的。就算母后肯,也不好用懿旨来逼他退亲的。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小宝儿最聪明了,你帮本殿下想一个办法!” 皇甫无双感觉自己是越来越依赖花著雨了,这个聪明绝顶的小太监,比他的谋士还中用。   花著雨脑中心思急转,如此,只有让温婉自动退亲或者让姬凤离自动退亲了。   若是让温婉自动退亲,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让姬凤离退亲,自然也是极不可能。不过……花著雨忽然灵机一动,道:“奴才倒是真想起一个法子,可以让姬凤离不敢娶温婉!”   皇甫无双双眸一亮,道:“你说!”   花著雨将自己的计策轻声说了一遍,皇甫无双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楼抱住花著雨,笑眯眯地说道:“小宝儿,你真是本殿下的智囊,这一次就不信姬凤离还敢娶婉儿。   花著雨一把将皇甫无双推开,道:“殿下,你太激动了!”言罢,躬身退了出去。   鼻间若有似无的幽香让皇甫无双有些迷惑,不过喜悦令他无暇去细想。   自从皇帝下了选妃的圣旨,京城之中,五品之上的官员,但凡家中有娇女未出嫁的,都不能肆意出门在京师里抛头露面。南朝风气比较开放,平日里,这街上可是少不了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的佳人的。   不过,温婉却不受如此拘束,因为与姬凤离有了婚约,估计是谅皇甫无双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拿她怎么着。倒是三日里有一日会出府游玩的,有时是去醉仙坊饮茶,有时到禹都城外的河边纳凉,不过,每一次都是有好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跟随。   这个温婉行事,倒还是极其稳重小心的!   这一日,花著雨一大早便到了醉仙坊守候,坐在二楼雅座靠窗的桌边,一身纤尘不染的青衣极是朴素,脸上罩了一块薄纱,朦朦胧胧,令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已经打听清楚了,不一会儿,温小姐便会到醉仙楼来饮茶,这一次要有劳道长了。”花著雨执着酒杯,眯眼对她面前的人说道。   面前的人,是一个中年道士,一袭青色道袍,一张白净的脸,一双总是微微眯缝着细目,几缕长须,一柄拂尘。   听到花著雨的问话,他悠悠叹息一声,道:“老朽还从未干过这样的事情,若非你是侯爷的故人,而侯爷又曾经对老朽有恩,本道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花著雨拂了拂鬓边几缕乱发,微笑着道:“这其实也不算说谎,说不定这件事情真就成真呢?”   道士缓缓摇头,微眯的细目乍然睁开,望着花著雨,眸问闪过一丝亮光,他悠悠道:“这一次,本道这天下第一算的招牌要被砸了!”   他连连喟叹!   花著雨饮了一杯酒,笑道:“哪里?这次事情后,还请道长速速离开禹都,我会派人保护您一直离开,从此后,希望您再不要在这里出现,可好?   道士叹息道:“那是当然,本道也没颜面在这里混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祥子,花著雨朝着楼下望了望,便看到温婉便带着她的贴身婢女莺儿和几个贴身护卫,到了醉仙坊。   她眯眼一笑道:“道长,有劳了!”   道士随着花著雨的眸光,朝楼下望了一眼,遂拿着拂尘缓步走了出去。   温婉今日着一袭珍珠玉领罗纱白裙,云鬈如雾,斜簪一支珍珠白玉钗,衣衫在淡淡日光映照下,闪耀着滚淡的光晕,更衬得整个人端庄温婉,清新如月。   她一踏入醉仙坊,便引得坊内客人纷纷注目,温婉却一路信信而行,并不在乎旁人或惊艳或羡慕的目光,一副宠辱不惊的淡定神色。   她正要曼步上二楼雅室,却忽然被一个青衣道士拦住了。   “诺,这个老道,你要做什么?”温婉的侍女莺儿冷声问道。   道士眯缝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细目,对.温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你个色道士,还不赶快让开!不然我们可叫人打你出去了!”莺儿娇声斥道。   道士掳着胡须,叹息着说道:“姑娘不忙着打我。本道实在非故意阻住各位的,本道只是见这位小姐面目华贵,是以才停下来一观。这位小姐龙姿凤容,日后必定母仪天下,乃是凤命之人啊!命定的尊贵非凡啊…… 哈哈哈……”   道士的声音很高,似乎透着内力,就连坊内唱曲的声音都被她盖了过去。言罢,老道执着拂尘,大笑着从醉仙坊慢慢走了出去。   他的话却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醉仙坊顿时一片哗然。   温婉的脸顿时乍红乍白,红红白白,也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涩,亦或是惊异。   其实,天下但凡渴求荣华富贵的女子哪个不是愿意自己是凤命之人,然,她不愿嫁给皇甫无双,现在又和姬相议了亲.如今却被老道说成凤命之人。   这……这……。这些话要是传到了皇帝耳中,那可是祸非福啊。   温婉神色顿时一凝,冷声道:“什么破道士,鬼话连篇,本小姐可从来不信什么命理。”   “温小姐,方才那人可是天下第一算啊,但凡他算过的卦,无一不灵啊!温小姐,您是不是要进宫选妃啊,真是恭喜恭喜了……”一楼厅内有人高声说道。   温婉凝了凝眉,提着裙袂,一步一步缓步上了二楼雅窒。   花著雨坐在帘畔,透过珠帘,看着二楼已经喧嚷开采,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犀利之色。她转了转手中酒杯,一仰首,饮尽了杯中香醇的酒,那微醺的味道瞬间烧辣了喉头。   或许是因为在战场呆过的缘故,她和一般女子不同,喜欢自斟自饮。其实浅尝独酌未尝不是一种消遣,只是自从姬凤离下了毒后,对于酒倒是有些本能的排斥。每每都是刻意地避开饮酒,但是,今日,她忽然想执杯痛饮。   不过,观在不是喝醉的时候,她要时时保持着清醒。   像天命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当权者不信命,他们也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试想,作为风格之人,未来皇后命的温婉,岂能嫁给姬凤离?   若真如此,百姓岂不是认为南朝会被姬凤离推翻,未来的皇帝和皇后就是他们了。   所以,炎帝是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而姬凤离,就算是左相又如何,始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怎么敢娶温婉!?   温婉在醉仙坊没有待多久,便从二楼下来,匆匆走了出去。   花著雨将酒壶内的酒斟满酒杯,最后一杯饮尽,她方才缓步下楼,事情已经办好,她也该回宫去了,皇甫无双还在宫里等着信呢。   花著雨摘下面纱,再将身上的青衣迅速换做太监服,从雅室窗子里翻到了隔壁卧室,整理好衣衫,打开了房门。门外便是同她一起出来的待卫。   祀著雨领着几个侍卫,率先下了楼。   她没有想到,在下楼之时,竟然碰到了去而折返的温婉,伴着温婉,一同进来的,还有姬凤离。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吧!   或许温婉今日来醉仙坊本就约了姬凤离,也或许是姬凤离得了温婉的消息,所以赶了过来。   不管如何,他们竟是遇上了。   “哦,你不是……你不是猜出来相爷灯谜的那个人吗?”温婉身畔的侍女莺儿指着花著雨瞪大了眼睛说道,那一日在康王夜宴上,这个莺儿没有随着温婉去,是以并不知花著雨是太监。她是认出了花著雨便是猜出来姬凤离灯谜的人,见她此刻一身太监服,惊了一跳。   “哎呦!这不是相爷和温小姐吗?今儿怎么得闲到醉仙坊了?”花著雨清眸一弯,笑逐颜开地说道。    正文 第68章 妖孽惑主,杀   姬凤离唇角含笑,眸光在醉仙坊大厅中环顾一周,目光并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然而,厅内众人皆觉得姬凤离看到了他们。 明明是很温雅和气的眸光,看上去如沐春风,然,每个人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沉沉的压力。一时间,原本关于温婉是风格之身的嘈杂议论声慢慢低了下去,淅而不闻。   姬凤离仍是唇角含笑,他朝着花著雨微微颔首,道:“今儿是什么风.把宝公公也吹到醉仙坊了?   花著雨指了身后侍卫手中提着的糕点道:“相爷,您是不知道,今儿太子殿下忽然想吃醉仙坊的糕点,着侍卫们出来买也不放心,杂家只好跟着出来走一趟。这还得回宫急着去复命呢!”   在一旁立着的温婉忽然凝眉,淡淡说道:“糕点?没听说过太子殿下喜欢吃这里的糕点啊!?”   花著雨淡淡扫向温婉,云淡风轻般的笑容-微凝,曼声说道:“太子殿下喜欢吃哪里的糕点,温小姐自然是不知道了。不过,’温小姐喜欢吃哪家的糕点,又喜欢饮哪家的茶水,喜欢哪家店里的饰品,我们殿下可都是一清二楚呢!” 要说皇甫无双对温婉的这份心,花著雨看着都有些心酸,这小娃儿,也太痴情了。   温婉的脸色原本就很白,闻听此言,脸色再次一暗,唇角微微扯了扯,道:“太子殿下倒是对臣女关心的很啊!”忽而, 笑容一凝,声音冰冷地说道, 宝公公今日到醉仙坊可真是好巧,不知宝公公可识得一个道士!”   “哎呦,温小姐说哪里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日日在宫中,哪里识得什么道士,不过,温小姐好像是识得的, 方才我们可是看到一个道士和温小姐在说话,不知说的是什么趣事?“花著雨淡淡说道。   姬凤离跨前一步,微笑道:“宝公公,难得今日碰上,不知可否到横上一叙!这里可不是谈话的地方!”   花著雨眼底带着盈盈笑意,道: “不是元宝给脸不要脸,相爷有请,原是受宠若惊,只是殿下还等着杂家送糕点回去,相爷也知道殿下的脾气,若是晚了,少不得又要挨板子了。   “这样啊,不如让本相的侍卫护送几位侍卫先回去送糕点,可好?”姬凤离不急不缓地说道。   姬凤离这意思是一定要和花著雨楼上一叙了.花著雨心中怒意翻腾,面上却一丝也不轻易表露,依然笑盈盈地说道:“既然相爷这么给面子,那杂家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很明显,姬凤离已经猜到,天下第一算的预言是因她指使了。不过,在醉仙坊众目暌暌之下,姬凤离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他和她之间的梁子,这算是结下了。   “宝公公客气了!”姬凤离语带客气地说道,回首对身侧的温婉道,“婉儿,你暂且回府去吧,我要和宝公公谈些事情!”   温婉原本脸色沉凝,听到姬凤离的话,玉脸上顿时漾起婉然的笑意.低低道:“那婉儿先走了, 相爷保重!”言罢,又神色冷冷地望了一眼花著雨,这才转身曼步而去.   花著雨和姬凤离在店小二的引领下,上了三楼, 一个着天蓝色长衫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迎了上来,躬身笑道:“相爷,您可有日子不来了,里面快请!   花著雨识得这个男子便是醉仙坊的坊主,左相的面子果然够大,连坊主都亲自来迎。花著雨在醉仙坊作了几天琴师.遥遥看见过此人,是以认得他是坊主。但是,这个坊主却并不认识花著雨,毕竟她作了没几天。不过认识不认识都无所谓,温婉也看过她在醉仙坊抚琴.她曾经做过琴师的身份怕是瞒不住姬凤离的。不过,也说不定,她的琴枝可是比温婉好,估计这件事也许她不会告诉姬凤离的。   醉仙坊的坊主引着他们到了一简雅室,随即便去布置菜肴去了。   花著雨清眸流转,迅速打量了一下这室内的摆设,只见屏风,桌椅, 无不精致玲珑,古色古香。墙上贴着几幅山水画,也是淡墨浓彩,大气而恢弘。屋内还摆着几盆兰花,都是很名贵的品种。   花著雨迈着优雅的步子慢慢走到窗畔,朝着窗外淡淡扫了一眼,悠然回身,清眸中波光潋滟,如明珠辉映,淡淡凝视着姬凤离。   姬凤离背着手慢慢踱到桌畔,唇角微勾,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他望着地,她也望着他,视线在空气中碰撞,撞出一丝丝看不见的火星。   两个人,一人俊美无俦,温雅淡定:一人秀美绝伦,清丽孤傲。   两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笑意,只是那微笑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心内,未尝都不是在互相算计盘算着。   只是,究竟谁能算计了谁,谁又能笑得到最后?!   良久,花著雨优雅地笑着坐在桌畔的椅子上,清声道:“不知相爷有何事要叙?”   姬凤离轻撩衣襟,坐在花著雨对面,声音清润淡静地说道:“宝公公在康王夜宴上一曲剑舞,至今令凤离难以忘怀。今日一见,怎能不多叙叙!”   “相爷谬赞了,那一曲剑舞,如何及得上温小姐一舞,那才是真正的惊鸿一舞!”花著雨黛眉微扬,曼声说道。   姬凤离俊姜的脸上笑意愈盛,道:“婉儿那一舞,怎及得上宝公公剑舞之万一,不知宝公公这样的人才,何以,要沦落到做太监的地步?”   “元宝不过是会跑一曲剑舞,哪里算得上人才。不过,说起来,当初,杂家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自己有才,却又苦于无施展之地,是以才不得已身残其身,希望进宫能有所施展。真是遗憾,若是能早日结识相爷这样慧眼识殊的伯乐,得相爷提拔,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花著雨故意将自己说成是志高之人,这样,姬凤离才不至于会去怀疑她有其他什么目的。   姬凤离懒懒摇着手中折扇,轻笑着道:“宝公公真是谦虚了,那样的剑舞,有几人能舞的出来?”   这一次距离近了,花著雨能清楚地看清姬凤离的折扇并非是纸扇,而是由寒娟做的扇面,寒娟是由冰蚕吐出的丝,天生一股凉意。扇面上的优昙花也是绣的,针法纤细,栩栩如生。   看上去极其风雅,但是这祥纤巧的扇子,却原来是一件利器,没有真正见到,是很难想到的。   “不知宝公公可会弈棋?”姬凤离勾唇轻笑着问道。   花著雨微笑起来,漂亮的丹凤眼弯成了美丽的月牙状,眉梢眼角有种说不出的神韵流转,光丽动人。   “元宝倒是会下,只是会下而已,却是不敢和相爷对峙的,太子殿下可是常常夸赞相爷的棋技好的。时候不早了,杂家该回宫了,失陪了!”花著雨倒不是怕了姬凤离,但是,她却也不能在此人面前展示过多的才艺了。   “那好,宝公公慢走!”姬凤离也并不阴拦.微笑着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将花著雨送到了雅窒门口。   再回到室内时,他面上笑意渐渐隐去。   他背着手缓步走到桌旁,在桌面上摆了一副棋局,左手和右手下起来。   良久,他抬起一只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口黑色棋子,始终没有落下去。一双绝色的长眸中,含着若有所思的幽光,薄唇悄然扬起,勾起惑人的弧度。   “杀!”从桌旁伸出一只手,将姬凤离手申的棋子夺了过来,“啪”地按到了棋局上,立刻,黑子完胜, 白子溃不成军。   姬凤离抬头望着眼前冲着自己微笑的男子,道:“书痴,你太狠了!”   眼前的男子是一个一身蓝衣文士妆扮的男子,听到姬凤离的话,笑道: “相爷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对于这样的妖孽,早日除去,早日清净!”   “你说的也对啊,不过,我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对手了,难得有他来陪我玩玩,太快要了他的命,岂不是很无趣!”姬凤离摇着折扇笑道。   “这一次你可是输的很惨,温小姐恐怕要进宫了!”蓝衣文士说道。   姬凤离慢慢靠在椅子上,手指在椅背上轻叩.长眸微脒,缓缓,说道:“速一次确实是输了, 下一局,本相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关于温婉.是凤身皇后命之事,终于在禹郡暗暗传扬开了,这样的事情,本就流传速度极快,何况,还是这样敏感的事情,又是在醉仙坊那祥高朋满座,娇客济济的酒楼。就算姬凤离再有本事,也不能防悠悠民之众口。   到了第三日,炎帝已经有所风闻,而姬凤离,也恰巧在那一日和愠婉解除了亲事。接着温太傅将温婉的名字报到了礼部筹备选妃之事的官员手中。   温婉,也成了待选妃之一。   就在选妃之事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有一件事却毫无预兆地降临在花著雨头上。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这一日午后, 皇甫无双命人搬了竹椅到后花园,在炎爽夏日里,这后花园倒是一清幽避暑之处。   一座废石垒就的假山之上,引来泉水一脉,鸣珠迸玉,好似瀑布飞溅。后园子里又是满目苍翠,触目皆绿。假山石旁是一个井台,井台上的石头,布满了青茵茵苔藓,井边有几株夹竹桃正在开放的如火如荼。   皇甫无双就命人将竹榻放在了井畔的夹竹桃村下,他穿着湖绿色丝衫,白纨裤,赤着足,半仰半卧在榻上乘凉。漂亮的脸蛋洁白似雪,美到令人才担忧,如果他是一个少女,倒是有几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味道。   最近几日皇甫无双心情甚好,意中人就要进宫了,自然是喜悦的很。皇甫无伤心情好时,她们这些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便沾了光,不再平白无故受罚了。是以,东宫里,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   “元宝,给本殿下抚琴一曲,婉儿说你比她的琴技要好,本殿下还没有耳福听过呢。”皇甫无双躺在竹榻上,悠然自在地说道。   小宫女胭脂拿着团扇,忽闪着为皇甫无双扇风,听到皇甫无双的话,也笑嘻嘻地说道:“元宝的琴技很好吗,那奴婢也要沾殿下的光,一饱耳福了。   花著雨笑了笑,道:“既然殿下要听,奴才就弹一曲,只是,奴才的琴技虽好,可是弹出的曲子殿下不一定爱听,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你弹来听一听!”皇甫无双轻笑着道,“水粉,你去将本殿下为婉儿准备的琴抱来,小宝儿,便宜你了,若非婉儿说你的琴技高,这架琴本殿下可舍不得让你柒指呢”   水粉不一会儿便抱过来一把瑶琴,这架琴不同于萧胤的那架“绕梁”完全是古旧的木质琴身,看上去醇厚而大气。这架琴是用一块天然的翡翠雕就而成,远远看去,就如同清水般透彻而纯净。   这是传世古琴,绿绮瑶琴。绝世好琴,也只有宫中才会见到。花著雨一见便爱不释手,玉指伸出,拨了拨琴弦,试了试琴音,果然是空灵而飘逸。   花著雨望了望树下悠然自得的皇甫无双,凤眸微眯,玉指轻抚,奏了一曲《儿郎》。   这首曲子并非如同《破阵子》和《杀破狼》那样,充满了杀气和铮铮铁骨,而是布满了壮士从军不幸身死后,妻离子散的哀伤以及亲人离别的婉转悲戚,闻之令人绕指尤柔。   花著雨是故意奏这支曲子的,在她看来,皇甫无双这样的深宫皇子,所欠缺的便是到战场上的历练。太傅们的口头教导的大道理,也或许还不如她的一首琴曲。   果然,皇甫无双似乎是颇受震动,琴曲听了半阕,他便从竹褐上坐了起来,脸上隐有悲色,只觉心中犹如肝肠寸断,他强思悲戚,拳头紧握,才没有从竹褐上蹦起来。   胭胎和水粉两个小宫女也是听得泪目水连连,这便是花著雨琴技高明之处,感染力是极强。   一曲而终,皇甫无双半晌回过神来,道:“小宝儿,这祥的曲子,你如何会弹奏?”   花著雨微笑道:“奴才是走南闯北去的地方多了,听街上讨饭的乞丐奏 的。据说,他之前上过战场, 因为断了腿,所以才不得己做了乞丐。”   “小宝儿,再换一首,这首曲子把我的心肝都挖出来了,你的再把我的心肝放回去!”皇甫无双拍着胸脯连连嚷道。   花著雨也晓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微微笑了笑,便再弹奏了另外一首曲子,却是那一日在醉仙坊曾经奏过的——春光好。   琴曲才起,还没有弹奏完,忽然感觉到有人绕过后花园的月亮门朝这里走了过来。不一会儿,就听得常公公尖细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皇甫无双一听,慌忙从竹褐上跳了下来,一时找不到木屐,便赤着足跪在了地上。   花著雨慌忙止了琴曲,和太监宫女们一起跪倒在后花园凉凉的青石地面上。   炎帝大驾先临太子东宫,这是花著雨进宫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且,也听别的小太监提过。却不知这一次,为了什么,但是,花著雨却能感觉到,强烈的怒意从缓步行采的人身上传了过来。   “哪个是元宝,过来见驾!”常公公尖细的声音透过夏日闷热的空气,传了过来,让人的心中忍不住一阵颤抖。   花著雨慌忙弓着身子,曼声答道:“奴才正是元宝!”炎帝犀利的眸光从摆放在青石板的绿瑶琴上和过,又在皇甫无双光裸的赤足上凝注了一瞬,冷声问道:“方才是你在奏曲子?”   “是奴才在奏曲子!”花著雨清声回道,清丽动听的声音。   炎帝微微眯了眯眼睛,也不叫花著雨抬头,便冷声命令道:“犯这个妖 孽惑主的小奴才拉出去杖毙,以肃宫闱!”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个咯噔,敢情,今日这一出,炎帝却是为了她而来。   枚毙?   花著雨一双漂壳的丹凤眼冷冷眯了起来,看看谁敢枚免她?!   “不知奴才犯了何罪,陛下要治奴才之罪!”花著雨清声问道。   “是啊,父皇,元宝犯了何罪?”皇甫无双也唬了一跳,慌忙抬头问道。   犯了何罪,炎帝却是气得说不出口来。   今日早朝上,好几个大臣接连上本奏道,说是太子殿下宠幸一个小太监。   初夏节偷偷带着小太监上情湖游玩;在去江北赈灾之时,据说那个小太 监也是随行而去的;在康王的夜宴上,那个小太监又代替太子殿下接了酒令,表演了剑舞。   据那些大臣们说,那一曲剑舞极是风骚缠绵,就连温太傅的干金温婉都被比了下去。况且,那小太监生的又是比女子还要美,天生一副狐媚子模群,再这样下去,恐怕太子殿下会沉溺到龙阳之乐中,如何能担得起天下重任。    正文 第69章 敷药,抱臀鼠窜   炎帝看了这些奏本,当即便气得七窍生烟。   皇甫无双一向硕劣胡闹,但是,这孩子还是很聪明的,于大节上,还算是有分寸的。虽然也偶尔办砸一些事情,让他头疼生气,但是,都没有这一次严重。   龙阳之乐?断袖之癖?而对方还是一个小太监?   这样的消息对炎帝而言,不亚于天雷滚滚。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而且,最糟糕的是,已经惹得满朝丈武皆知,这能不让他愤怒?   当即便丢下了奏本,也不顾有些病弱的身体,便快步来到了东宫。没想到到了东宫,便听到一曲优美缠绵的琴曲,果然是蛊惑人心的很,而且,果然是那个小太监所奏。   叫他怎能不气!   而如今,这孽障竟然还要掮着这个妖孽,他越是护着,炎帝越是觉得那些奏本所言非虚,登时怒气升腾。   “皇上,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常公公在一旁搀扶着炎帝坐在了皇甫无双方才坐的竹榻上。   花著雨跪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双腿微微有些酸涩,但背脊却挺得笔直。耳听得炎帝将周围跪着的太监和宫女全部屏退出去,只余她和皇甫无双在地面上跪着。   “那好,你们要问为什么,朕就来告诉你们。孽障,这一次,朕不仅要枚毙这个奴才,还要连着你一起并罚”炎帝的声音从头顶上冷冷传了过来,隐含着怒气,“常公公,你替朕说!”   “是!”常公公答应一声,细声道:“今日早朝有朝臣奏本,说是太子殿下身边有一个太监,自诩生的妖媚,迷惑太子身心,初夏节还让太子殿下带其出宫,康王夜宴上,又以一舞妖媚邪舞迷惑殿下!”   花著雨听了常公公的话,心中顿时大怒,身躯身颤,清澈的黑眸中跳动着燃烧的怒焰,玉指抠着地面上的青石,几乎要将青石抠出一个洞来。   可以肯定,那些朝臣是姬凤离指使的。怪不得他昨日问她可会弈棋,却原来,棋局在这里。她前几日才胜了一子,今日他便还击了。   这一招还是不动声色的杀招!且,同样是以谣言攻之。   花著雨低着头,面上清冷无波,脑中却疾如电闪,思绪着如何逃过这一劫。   妖媚惑主,这真是极大的罪名啊,若是坐实了,她便必死无疑了。想不到做一个小太监,也会被冠上这样的罪名,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凭她的武功,若是此时翻脸,说不定能手刃炎帝,替花家军夏仇,可是只杀了炎市一个人怎么够?   炎帝或许昏晕,但是,少不得也是受了别人蛊惑,不然一开始也就不会赐婚给她和姬凤离了,直接让她和亲岂不是更好?而花家军谋反的罪名,圣旨是炎帝下的,她自然对他极恨,但是,手刃他虽然解气,可是那样,花家军的将士们却要背着谋反的罪名在九泉下冤屈了。   她要为他们平反,所以她必须要忍!   花著雨眸光滚转,唇边渐渐凝出一丝笑意,粲然,却冷澈至极。   “皇上,太子殿下是冤枉的!”花著雨叩头说道。她不说自己是冤枉的,却说皇甫无双是冤枉的,无形中,将此事的矛头从她的身上指向了太子。因为她就算是冤枉的,炎帝也不会在意,一个小奴才而已,就算是冤枉了,也无关紧要。她将选件原本是说她妖孽惑主之事,巧妙地化作太子有断和之癖之事。   “太子殿下清清白白,从没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此事,或许是有心人故意捏造,要污殿下清名。殿下毕竟是未来的储君,也是圣上您的爱子。有几位太傅亲自教导,又有陛下您日日耳提面授,殿下怎么会作出如此不轨之事,此事还请圣上明察,奴才的一条命死不足惜,但是,如果冤枉了殿下,惩治了殿下,于圣上清名也有损!   子不教,父之过。就算你贵为皇帝,就算想废掉皇甫无双,怕也不愿意以这样的借口吧。皇甫无双若是真的有龙阳之好,出了这样龌龊的事情,炎帝脸上能有光吗?花著雨重点抓住这一点,婉婉而谈。   果煞,脸上闻言,脸上的怒色浙渐和缓,情绪稍稍平息了一点。   “而且,殿下对温太傅的干金温婉小姐痴情至极,怎么会对奴才有心。初夏节的晚上,殿下出宫,相约了温小姐,但是温小姐没有去。此事,有殿下亲手做的花灯为证,花灯上替是温小姐的画像。”花著雨继续清声说道。   “是啊,父皇,那一夜出宫,儿臣确实是约了温小姐的!”皇甫无双闻言,慌忙说道。   炎帝薄唇微抿,很很瞪了皇甫无双一眼。   皇甫无双对温婉痴心这件事,炎帝也不是没有耳闻。听到花著雨说有花灯为证,便命常公公叫人去取。不一会儿,吉祥便捧着皇甫无双扎的那些花灯棒了过来,常公公接过,奉到了炎帝手中。   炎帝接在手中,眯眼细细看去。   果然那些花灯上不光有温婉的小像,还有一些表示恋慕之心的灯谜。   他拧着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花灯再递回到常公公手中,敛眸打量着跪在地下的花著雨。   这个小太监遇事不惊,而且,他口齿清澈大方,说话有条有理有据,倒是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其实,皇甫无双身畔,倒是缺了这样的人才。   “元宝,你抬起头来!”炎帝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   花著雨慢慢抬起头来,她虽然对炎帝恨得入骨,但是,却从未亲见此人,此时抬起头来方初次看到了炎帝的龙颜。   炎帝算起来大约有五十岁的年纪,轩眉斜飞入鬓,双目深沉如谭,散发着犀利的充芒,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透着一丝刚毅和不恕而威的王者之气。看出来,炎帝年轻时,也是一位俊美的男子,现左年纪大了,却还是可以 看得出当初的风采的。   心中虽然有恨,但是,在战场上面对敌人也能谈笑风生的花著雨,自然不会泄露半分不快。   花著雨慢慢抬起头来,炎帝威严的目光扫在她脸上,就算是在宫中见惯 了美人的皇帝,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或许是因为被大臣们的奏折所影响,原以为花著雨必是生的极是妖媚,却不想竟是如此清绝雅丽,透着难言的贵气。一双丹风眼更是波光流转,如流泉般清澈。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将他和妖媚惑主联想在一起的。   炎帝怔怔地望着花著雨,良久眉头松了松,又问道:“听说你会舞?”   花著雨忙低头答道:“奴才只是会剑舞!   “那好,你便将当夜在康王夜宴上的剑舞再舞一遍!”炎帝深沉的目光在花著雨脸上顿了顿,随即移开道。   “是!”花著雨从地面上爬起来,曼步走到一侧的花丛中,折了一杆青 竹做剑,将当夜在康王夜宴上的剑舞再舞了一遍。依旧是优雅而不失大气,好看而不失豪迈。   炎帝看了,时而拧眉,时而颔首。   最后,待一舞终了,问身侧的常公公:“常公公,你觉得这舞妖媚惑人吗?”   常公公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躬身答道:“禀皇上,奴才觉得此舞极.是好   看,但也不失大气,似乎算不得妖媚。”   炎帝点了点头。   那些奏析上,说皇甫无双断和之癖的,其实是没有确切的证据的,所提 的夜游和跳舞,也都被一一反驳。看来,此事,是那些大臣们危言耸听了。   皇甫无双恰好在些时哭了起来,花著雨是见识过皇甫无双的哭功的,不 过,看到他这样说哭便哭了起来,还忍不住咂舌的。   “父皇,那些老迂腐们就是见不得儿臣有一两个得力贴身伺侯的人儿。   “元宝没做错什么,就是伺候的好。夜宴上,儿臣是输了酒令,怕被大臣们笑话,才让元宝替儿臣剑舞的,不想元宝的舞压了他们的风头,他们这是嫉妒。父皇……” 皇甫无双泪水涟涟地趴在青石板地面上哭个不停。   炎帝皱了皱眉,看了看皇甫无双满脸的泪水,冷哼道:“闭嘴,成何体统!无风不起浪,你平日里顽劣浪荡惯了,也怪不得大臣们猜测。偷偷出宫 夜游,闲来无事还听琴作乐,日后这些都改了。今日,朕还是要好好罚你的 。元宝,你教唆太子听曲作乐, 罚你四十大板。至于太子,罚二十大板!若是日后再让联听到关于你们的风言风话,决不轻饶。   炎帝说完,一甩袖子,便带着常公公和一众小太监浩浩荡荡离开了东宫。四十大板,虽然比杖毙轻多了。不过,身子弱的人,被打了四十大板,也算是丢了半条命了。炎帝虽然没有直接枚毙她,对她还是有戒心的,这顿板子,就是狠狠的警告了。   看来,日后在宫里, 应该更加小心了。   花著雨运起内力,生生受了。臀部虽然疼,但还不至于血肉模糊,皮开 肉绽。不过,花著雨还是要装着祥子,在床榻上趴了两三日。   到了第四日头上,花著雨才慢悠悠地到皇甫无双的寝宫去请安伺候。   皇甫无双还在床榻上趴着呢, 虽然说他挨得板子比花著雨少一半,但是 ,对于他这样娇嫩的皇子,却是很重的惩罚了。   花著雨进去时, 皇甫无双正趴在床榻上呼痛,看到范著雨进来,幽黑的眸子顿时一亮,尖声喊道:“元宝,你好了?快过来,让本殿下看看,本殿下送过去的药,可是管用?   花著雨慢慢挪到皇甫无双身前,皇甫无双伸手就要去撩花著雨的衣袍,要去看花著雨臀部上的伤势。   花著雨慌忙伸手捂住,尴尬地说道:“殿下,您就饶了奴才吧。若是让皇上知晓,奴才这就是妖媚惑主了。奴才的身子哪里比的上殿下娇贵,自小挨得打多了,所以也好的快。伤口还是疼,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殿下放心好了。不过,殿下的伤还没好吗?”才二十大板,早就不疼了吧,何况,那些行刑的人,哪里肯使勤打他啊!   “喔!没事就好!”皇甫无双瞥了瞥嘴,恹地说道,“那邦子老迂腐,本殿下若是登了基,要他们一个个好看。我们都是男人,这还得避讳了!?那是不是本殿下日后不能用太监伺候了,父皇也不能用太监伺候了?哼,本殿下才不管呢,元宝,你过来给本殿下上药!”   说完,竟是毫不忌讳地一把掀开了盖左身上的缘滑凉巾。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纨裤,但是却是褪了下来,臀部就那样露着。   流畅的弧线,白嫩的肌肤,上面有些青紫交错的肿痕。   花著雨几乎想要捂住眼睛了,却强忍着没有,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道日后会不会长针眼。她慢悠悠地挪过去,为皇甫无双敷了药。   顿时一室的药味,一手的药味,花著雨甩了甩手,只想着赶快出去洗洗手,就见得皇甫无双将裤子穿了上去,慢腾腾地下了床。拍了拍床榻道:“元宝,你趴过来,本殿下给你上药!”   花著雨干笑着说道:“奴才刚刚来时已经上了药,不用麻烦了。”   “那本殿下看看你的伤势,要不是本殿下也伤着,早就看你去了!” 皇甫无双笑嘻嘻地说道。   “殿下您可千万不要对奴才这么好,奴才真的受不起!”花著雨几乎想求饶了。   皇甫无双闻言,顿时瞪圆了一双乌眸,充满哀怨地看着她,道, “说起来,这次也是本殿下惹的祸,要不是你帮夺殿下惹到了姬凤离,他也不会这样对付你!怎么着,本殿下也该为你上一次药,不然本殿下心里过不去!”   花著雨继续干笑着说道:“殿下,奴才的伤一真的好了,奴才去外面候着了。”   转身便向外走去。   皇甫无双拿着药瓶在后面追,花著雨抱头鼠窜,不,说拖屁股鼠窜比较恰当。   妖媚惑主事件没有将花著雨除去,但是,此事还是有世后患的。   皇甫无双本来是没有断袖之癖的,但是,经过这件事,每每看到花著雨,总是忍不住有些旖旎之想。看到花著雨滑腻如脂的脸蛋,总是忍不住想亲下去,看到花著雨的皓腕,忍不住就想握住再也不放开,看到花著雨的细腰,就忍不住想揽住放倒。这种遐想让皇甫无双很抓狂很烦恼。   有时候,皇甫无双真的怀疑,那些断袖是不是被谣言说成断袖的?!   他怎么忽然觉得自己有这个倾向了,是不是因为年龄大了,这男人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了,不然怎么会对男人也有非分之想了。   这么想着,皇甫无双就盼着选妃赶快进行,早日纳了温婉为太子妃.估计自己就不会这么饥谒了。而选妃事宜,也终于到了尾声,选了数十个秀女入宫,温婉、安容,都在秀女之列。   但是,皇上还没有顾得上下旨封谁为太予妃,谁为康王妃,便到了避暑之时。炎帝决定先行去避暑,回来再对众位秀女进行甄选。   皇甫无双依然如一只发了情的猫儿却吃不到腥儿一般,想找个宫女侍寝,但是又想将纯洁的身子留给自个儿的意中人,是以整日里团团转。   每年六月,皇室都有溯青湖至青江顺水而上,刭青江避暑行宫避暑的惯例,今年也不例外。如今到了六月,选妃事宜已经到了尾声,礼部尚书便奏了皇帝,选吉日出宫。   皇帝、皇后、妃子、太子、亲王、近臣、内监、已经新选出来的十多名秀女,御林军统领……都乘上座船随着皇帝出了宫。   青江江面上平日里极是繁华,到了皇帝出宫这一日,老百姓都回避的一个不见,两岸侍卫林立,一派肃杀之气。   江面上泊着几只大座船和几十个行舟.皇帝及其内监和近臣一个座船,皇后和妃子们一个座船,秀女们一个座船,皇甫无双和康王是一个座船,花著雨是皇甫无双的内监,自然是和皇甫无双同乘一船。   侍卫武将随行大臣们分乘多艘船只,追随其后。大小船只百余只,一路浩浩荡荔顺青江北上。    正文 第70章 贴身肉搏,拔毛   一路上顺风顺水,景色怡人。   花著雨站在船头,任江风吹过脸颊,鼻间全是清新沁凉的气息。她喜欢这种衣袂当风的感觉,这是一种自由的感觉,这种感觉将她心头的纷乱一一平息。极目远望,入眼处,除了青的山,绿的水,便是飘的云,行的舟,有一种“船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美好意境。偶尔行到江水湍急处,翻着白浪的江水,让人想起: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这船上的日子除了看风景,其实是很无聊的,第一日,皇甫无双还极是兴历,第二日便有些恹恹的,除了水还是水,也没什么看头,便招呼内侍打牌消遣。   花著雨对这些宫廷里的谐遣不是很会,被强拉着打了几局,输的一塌糊涂。好在避暑行宫并不算远,到了第三日午时,便到了行宫地界。   青江避暑行宫背依高山,前依河水。行宫里面的连筑不同于皇宫内的富贵堂皇和壮丽辉煌,而是偏于玲珑精雅,琼楼别院掩映在苍翠的草木间,似隐若观。行宫内都是百年老树,树冠极大,遮阴蔽日,一走进去,凉风习习,极是阴凉舒适,不愧是避暑胜地。   做皇亲贵族真是享福多了,夏天热了可以到行宫避暑,冬天冷了有暖阁,那些在边关打仗的,可没有这么好福气,流汗流泪还要流血。敌军说不定什幺时候袭城,就是太阳再喜再辣,就算大雪纷飞也得披着战袍出城迎敌。   说起来她是沾了面具的光,不然估计这张脸蛋也得晒成黑紫色。   最冤的是,人家一个不高兴,你们都得统统人头落地,怎生不让人恨啊!   花著雨随皇甫无双曲曲折折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到了位于西边的“清苑”,这里是皇甫无双每年避暑居住的地方,里面的建筑小巧别致,飞檐翘起,就像鸟的翅。院内遍植各种名贵花木,芳香沁人。   坐了两天船,不免有些劳累,众人都歇下了,行宫内处处静悄悄的,都能听刭清脆的鸟鸣声。两个时辰后,行宫内便热闹了起来。   听说是皇帝兴致大发,命令侍卫大臣们蹴鞠娱乐。   皇甫无双听了,自然是双眸发亮,他本来就喜欢弄鹰追狗的,最近一段时日是改了好多,但未尝不是憋闷的,现在听说皇帝让蹴鞠,他焉能不上场?当下,带了花著雨和吉祥有福三个小太监穿花拂柳到了北苑蹴鞠场。   只见明黄色缎各围起来的蹴鞠场上,己径列队站好了数十个人,大多都是皇帝的侍卫和内监,能跟着皇帝来行宫避暑的都是近臣,大多年岁都大了,所以,大臣上场的并不多。   大树下,撑开一顶龙华盖,下面放着雕龙御椅,炎帝斜倚在椅子上,双眸兴致盎然地凝礼着场上。他身畔站着一个人,便是左相姬凤离。   皇甫无双过去给炎帝请了安,挑了桃眉,望着姬凤离道:“左相大人,何以不下场啊?左相平日为朝廷殚精竭虑,如今可要好好地放松放松,再说了,左相大人可是这些大臣之中最年轻的一位,难道在这里能旁观下去吗?   姬凤离摇了摇手中折扇,被皇甫无双抢白一番,他也丝毫不见气恼,反而笑得更加温和优雅。   花著雨冷冷眯眼,有时候真的想把这个人温和优雅的面具击碎,看看他骨子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何,无论何时,都能笑得这优雅。   炎帝坐直身子,眯眼望了一眼姬凤禹,笑道:“姬爱卿,太子说的对你也该放松放松了.就下场倍他们玩一玩吧!”   姬凤离闻言,收起折扇, 面上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向着炎帝施礼道: “凤离谨遵圣命。”   他起身和皇甫无双一起到了明一黄色锦缎围起来的临时换衣处,换了衣衫出来。   两人换的衣服不是一个阵营的,皇甫无双着一袭朱红窄袖劲装,齐额勒着同色绑带, 看上去极是意气风发,黑白分明的瞳眸亮光灼人,端得是摄人心魄,他眯眼看着姬凤离,道:“左相大人,一会儿场上可要小心了哦!”   花著雨一看就知道皇甫无双打的是什么主意,-看样子是决意要在蹴鞠场上和姬凤离一决胜负了。   姬凤离一袭湖蓝色窄袖劲装,衣衫款式和皇甫无双的朱红色劲装相同,也是齐额勒着湖蓝色邻带,头上官帽已经摘下,一头墨染似的长发高高束起,随着轻风在脑后飘荡。劲装衬得他身姿如画,少了飘逸多了一丝清朗爽利。   他对皇甫无双的话丝毫不以为然,挑眉笑了笑,道:“凤离自会小心的,谢殿下关心!”   两人大步向场上走去,临走之前,姬凤离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花著雨,黑眸中隐含一丝玩味之色。   皇甫无双那一阵营里里还缺了一位,皇甫无双一才指花著雨道:“元宝,你上来。”   说起来,蹴鞠花著雨还真的会.在边关,没有战事之时,除了训练,便是找些乐子,蹴鞠自然不例外。而她原本也是一位和军士们打成一片的好将领,所以每每有这样的乐子是少不了她的。她和她的平安康泰四大亲卫也是配合最默契的,每每将对方阵营打的落花流水。   这一次,她原本是不打算上场的,给皇帝老儿表演,有什么趣味?不过,看到姬凤离上了场,心中的斗焰顿时被燃了起来。漂亮的凤眸一眯,眸间划过一丝冷色。   她起身到身后的帐篷内,迅速换好了衣衫,曼步走出。   双方列队站好,皇甫无双这一队,大多是宫里的内侍和侍卫以及侍卫统领,姬凤离的那一队,有朝中的大臣,有贵族世家子弟,也都是少年轻狂,极有气势。   比赛就要开始, 炎帝御前的常公公扬着拂尘过来说道:“圣上说了,众人都要竭尽全力去赛,蹴鞠场上无君臣无主仆! 另,众位都不许用内力。”   众人连声应是。   鞠球被拿了过来,四面猛地金鼓齐鸣,声势震天。   比赛就此开始。   皇甫无双冲在前面,动作敏捷,一脚将鞠球踢了过去,姿势洒脱,动作 流畅。这小子,在蹴鞠场上,极是勇猛。而对方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过来阻拦。   一时间,蹴鞠场声势喧天,展开了一场激烈之斗。   花著雨没料到自己和皇甫无伤竟然也能很默契地配合,不一会儿,就连着赢了两个球。 争斗越来越激烈,对方似乎斗红了眼,就在皇甫无双再次接到一个球时,对方阵营里有一十武将,伸足惊电一般将皇甫无双足下的鞠球抢了。   皇甫无双是太子,未来的储君,这武将竟然抢了皇甫无双的鞠球,这还真的是蹴鞠场上无君臣了。再看那些侍卫面对朝中权臣,也是毫无惧色,全力而战。   看来, 比赛并未像花著雨想像的那么无趣。   花著雨脑中念头方闪过,那武将足下的鞠球忽地闪电般向着她踢了过来,正常躲闪是来不及了,花著雨犹豫着要不要运内力闪开,就觉得腹中一沉,那一球却是砸到了她的小腹上。   鞠球是用动物皮做的,内里填充的.是动物的毛发,不算重,但是也不轻,砸在人身上,还是极痛的。更何况,这个人显然还用了内力。小腹上就好似被人用一记重拳击了一般,痛的难恩。   花著雨捂着小腹.眯眼望去, 隐约看到那人向着姬凤离做了个手势。   花著雨心中大怒,原来是姬风离指使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卑鄙,妖孳惑主的谣言整不死她,竟然想在蹴鞠场上发泄恕气吗?   皇甫无双慌忙跑过来,将花著雨从地下扶起采,轻声问道:“元宝,你没事吧?!不然,你下去歇歇吧,让吉祥替你。   “不用了,奴才还受得住!”花著雨轻声说道,挺直了脊背站了起来。   凤眸微眯,丝丝冰锐之色从眸间漾出。   才站定,便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点异样,对方阵营中的人,甚至己方阵营中也有几个,脸上皆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   花著雨神色凝了凝,她知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无非是认为她是皇甫无双的男宠,那一次的妖孽惑主事件虽然被炎节压了下来,但是,禹都的风言风话还是有的。   这一切,都是拜姬凤离所赐啊!   比赛继续进行,依然是激烈的。   花著雨瞅见一个空子,从对方足下抢到了鞠球,瞅见姬凤离身侧恰好有己方的一个人,便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将鞠球传了过去,不过,那人并没有接住鞠球,鞠球直接从他肩头上越过,好巧不巧地砸在了姬凤离脸上。   花著雨唇角微微一扬,她就知道姬凤离是绝对不会运内力闪躲的,他有武功的事,除非是像那夜晚上,自己从村上刺下的那一剑,才迫的他施出扇子迎战。像这群众日睽睽下的比赛,手无缚鸡之力的左相如何能显示武功?   这一球, 花著雨也是施了一分内力的,第一公子的绝色脸蛋,顿时有些青紫。   花著雨遗憾地凝了凝眉,若非炎帝下旨说过,不许每个人用内力,是以她才只用了一点,否则,姬凤离的脸就不仅仅是青紫了。   皇甫无双见了笑的好不畅快。他们这边一起哄,对方阵营便有人怒了。   鞠也不蹴了,就有一个世家子弟和一个侍卫扭打在一起。眼看着一场蹴鞠比赛,演变成了一场乱战。   炎帝坐在龙椅上,原本神色有些恹恹的.此时一见,长眸一眯,多了诸多兴味。   “陛下,要不要去阻止他们?”常公公躬身问道。   炎帝笑眯眯地挥了挥手,道:“不用,让他们打。”炎帝又沉吟了一下,道:“你去传旨,就说蹴鞠赛改成摔跤赛。   常公公领命去了,这一传旨,原本都是火气极大的,现在改成了摔跤,顿时觉得到了出气之时了。一时间,都桃了对于,扭打在一起。   其中有两个男子.竟然一起向花著雨扑来,而且使得是摔跃的招数,想要将花著雨压在身下。花著雨顿时心头火起,自己毕竟是一个女子。   她闪身向后纵出,便跃到了姬凤离面前。   那些扭打在一起的,都是年轻气盛的贵家子弟和得了皇甫无双命令的侍卫。   姬凤离和一些大臣并没有参与,皇甫无双自然也是闲着的,看到花著雨跃了过来,皇甫无双笑着问道:“元宝,不如你来挑战相爷吧!   花著雨忙应道:“奴才遵命!”其实她是求之不得。   身彤一闪,便向抽风禹扑了过去。伸手一抓姬凤离的肩头,姬凤离并没有躲闪,被花著雨抓了个正着。还在装不会武功。   花著雨遥遥望了一眼龙椅上的炎帝,见他一脸学味盎然地瞅着他们的比赛,心中忽然一动,恐怕,炎帝对姬凤离,也不是不防的吧。或许,也不是不想知道,姬凤离是否是真的没有武功。   心中想着,手下也就没有留情。不过,她也不敢露出太高的武功,无端的让人怀疑。所以,就使出—些算是三脚猫的功夫,两个人打在一起。   花著雨看到姬凤离唇角那抹自在的笑意,凤眸一眯,一拳下去,他唇角便淌出了血。看到他先溜溜黑洛漆的发髻很不爽,再一拳下去,姬凤离顿时发散髻乱,衬着伤痕累累的脸庞,话像鬼一般。   姬凤离开始一直想摆脱她,一直在躲闪,但是被这么一揍,心头的火也起来了,便开始了还击,他自然不敢用内力,拍式看上去也很笨。   两个都不敢用真功夫的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厮打在一起。花著雨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个机会,可是丝毫不留情的,拳拳都见肉,且连抓带挠的。   这场厮打,说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打了一会儿.花著雨还是试探不出姬凤离有武功的样子,她知晓这个奸诈的人,就是死在自己手中,恐怕也是不会用武功的。但是,自己又怎么能一真的在炎帝眼皮底下把他给杀了。心头顿时火气,猛然楸住了姬凤离的头发。光溜溜黑黑漆漆的关发,一使力,竟然就楸了那么一绺下来。   花著雨一愣,握着那一绺头发抬头,正对上姬凤离黑亮深邃的哏眸,眸中,全是讶异惊诧的情绪。随后,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似于是想笑,最终没有笑出来。只落得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湖蓝色的劲装早已经被扯得不像样了,简直是衣散发乱,再加上脸上几块青繁和抓痕,要多狼狈有多很狈。   “哈哈哈……”炎帝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笑声很是开怀.指着一侧观战的侍卫命令道,“快,快去将他们拉开,别又打在一起了!”   几个侍卫慌忙跑了过去,将两个人生生拉的离开有一丈远。   姬凤离捂着头,缓缓走到炎帝面前,行礼道:“陛下,凤离实在不是这个宝公公的对手。”   “常公公,派人给姬爱卿拿一盒伤药去,姬爱卿,你赶快去换衣服,一会儿早些歇息去吧!”炎帝笑吟叭地说道。   花著雨忙跪在炎帝面前,道:“请陛下恕罪!”   炎帝唇角轻勾,笑道:“元宝,你很勇猛,朕很喜欢,下去吧!”   “是!¨花著雨磕了三个头,方爬了起来。随了皇甫无双,回了“西江苑”。   一场蹴鞠下来, 日头已经偏西。   几个随驾的朝臣都住在行宫的东苑,那里有一个大院, 里面有几个厢房,建筑都很朴实。因为这院子里遍植翠竹,所以名叫“竹苑”。   姬凤离回到竹苑时.其他的朝臣都还没有回来.应当是皇帝留了用膳。   苑内随侍的侍女见到他回来,忙端了茶盏放在竹林之中的石桌上。   “爷儿,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拿药来敷?”两个侍女神色惶惶地盯着姬凤离右脸上的青紫,惶恐地问道。   姬凤离神色淡定无波地裤了挥手,两个侍女慌忙无声地退了下去。   待到侍女们退了下去,姬凤离这才将头顶上的官帽拿了下来,用于摸了摸伤处,疼的轩眉一凝,再看手上,还有丝丝血迹。   方才的一番奇怪的厮打,他这一生还没有过这祥的经历,觉得打得说不出的过瘾。他盯着自己的手,再扯了扯唇,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   不过,他虽然笑不出来,还是有人能笑出来的。   一个蓝衣文士出现在他身后,细目弯战了月牙状,笑的不亦乐乎。   “堂堂左相,和一个小太监打架,真……真是……很好玩啊”他一边乐不可支地笑着,一边指着姬凤离的脸,道,“那个小太监看来是想把第一 公子的绝色容颜打成猪头,再把第一公子的头发拔成秃头,然后第一公子就变成了……”   一句话没有说完,蓝农丈士已经笑弯了腰。   “不许笑!”姬凤离冷冷瞪了他一眼,蓝农文士顿时闭住了嘴。不过,憋笑实在很难受,脸色涨得通红,双肩不断地颤抖着。   竹林中轻风习习,大片的翠竹与梧桐枚叶交错扶疏。一杆翠竹横逸斜出,擦过姬风禹的脸颊,青翠的竹叶映出他幽静深沉的黑眸。   其实,他不光是脸上疼,头上疼,就连身上各处也是疼的。方才没敢用内力,怕有人看出端倪,不过,那个小太监下手可真狠,一拳拳,一脚脚,打的他身上估计也是青紫一片的。   那个小太监也是个聪明人,肯定知晓妖孽惑主事件是他才指使的了,是以,才对他如此嫉恨。   “相爷,我怎么觉得那个小太监起来越有趣,怪不得小太子喜欢她呢。   如果,我要是有龙阳之好,恐怕也会喜欢他的!世上多几个这样的少年,估计就会多几个断袖。哎呦,真是太好玩了,他竟然用起泼妇打架的招式,幸亏没有用嘴咬。”蓝衣文士止不住地笑着,看着姬凤离说道。   姬凤离闻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叹了一口气,高高地举起了桌面上的酒盏,酒箭在空中划过,直灌入喉中。   “张元是越来越来越鲁莽了!”姬凤离放下酒盏,脸色微凝,冷冷说道。温和淡雅的姬凤离,身上散发出一阵气势,叫人战战兢兢不敢太放肆。   蓝衣文士收住了笑,神色一凝,道:“属下这就去叫他安分些!若非是他,今日这蹴鞠比赛也不会成为摔跤赛,相爷也不会迫不得已和一个小太监厮打了。”   姬凤离微微脒眼.漆黑的墨瞳深不见底,眸底全是复杂的波光。唇角微微扬起,漾起一丝冷酷和玩味的笑意。   花著雨随着皇甫无双到了“藩苑”日头已经落了山,吉祥伺候着皇甫无双去洗浴,花著雨瞧了瞧自己一身的汗水和尘土,皱了皱眉头。   往常在宫里,她居住的地方有洗浴的地方,每每都是等深夜别的太监无人去洗时,她才悄悄地过去注了水,洗浴一番。   但是,此次出宫,因为每个人随侍的内侍比较少,是以,每个别院并没有专门供内侍洗浴的地方。虽然整个行宫有一处大的洗浴之所,花著雨却是不愿意去,那里人太杂了。伺候着皇甫无双歇下后,花著雨便和吉祥说了一声,自己悄悄地从行宫溜了出去,看看哪里有泉水可以沐浴一番。   其实行宫内便处处都有象水湖泊,但是她哪里敢在行宫内洗浴,溜出了行宫,便沿着山路上了后面山上。   月光下,山间寂寂无声,风儿轻轻吹过,送来草木清香。翻过一道岭,眼前出现了一片花林,各色花儿在月光下绽放,香气馥郁,让人几乎怀疑自己走进了幽远的梦境。   花丛深处,有一处湖泊,在月夜之下,好似一面澄明的镜子。    正文 第71章 裸裎相对,不要脸   花丛深处,有一处湖泊,在月夜之下,好似一面澄明的镜子。   明澈的月光流泻在湖面上,潮面反射了月光,处处水光潋滟,波光粼粼 。湖面上还有极淡极淡的水汽升腾,如烟似客若尘。明澈的月光再流泻到枚 头鲜润的花上,树树嫣红在朦胧夜色中,红的只见其温柔,如同娴静的女子,不见一丝张扬,只是柔的似水。   花著雨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真是堪比仙境啊。她抬眸环顾四周,发观 此处是一个山谷,极其隐蔽,这片花林又很深很茂盛,掩映着这片湖泊,很 难令人发现。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洗浴之外,很安全。   不过,花著雨终究还是不放心,起身在山崖那边劈了几块石头,散落到树丛中,摆了一个简单的三阳阵。对于摆隈,她也算是内行了,什么五行阴阳阵,七星阵,八卦阵,九转星宿阵,十面埋伏阵,飞花逐月阵,风卷残云阵,乾坤阵……她都令他手下的兵士排过,说起来,这些年打仗,也是沾了这些阵法的光。不过那些件法都是活阵,有兵士不断变换位置才能达到奇效,现在这些山石树木都是死的,不会动,所以这个三阳阵是最简单的,也就让人迷跆,发她不了她这个湖而已。   做好了这一切,花著雨才放心地褪下衣衫,侧耳倾听,除了鸟鸣阵阵,再没有别的声音,山间是如此静谧和清幽,让人的心也慢慢地沉静下来。   她伸出雪白的玉足,先探了探湖水,竟然有一点温热,山间的夜晚本来是风寒露重,一腿下衣衫她便觉得有些凉,没想到这湖水竟然是温热的,看来还是温泉的水流淌到这里,形成了这个湖。温泉水能驱寒保温,还能活血生肌,加速伤口的愈合,她身上也有几块青紫,用温泉水泡一泡,估计这青紫就会消下去了,没想到她的运气竟然这么好。想到姬凤离脸上抓痕和青紫,估计身上也少不了,他就没这般好运气能用温泉水洗浴了吧。疼死他.花著雨坏心地想着。只觉得长久以来憋在心中那一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一点。   花著雨铙着浅处寻了一个合身之地,舒舒服服地洗浴了一番,全身的毛孔都好似张开了一般,身上那几块青紫顿时一点也不疼了,通体舒畅的很。   她躺在湖面上,抬头是深邃浩瀚的星空,无数个星子眨啊贬地,好像眼睛一般打量着她。远处是隐隐约约的青山,近处是娇美馥郁的花树,一切在月色下,都是那样的朦胧那样的美。偶尔听到几声虫叫和鸟鸣,听在耳中,就好似情人的呢喃一般。   哎呀,人心情好时,真是看花花开,听声声美。   虽然前路很茫茫,虽然过去很痛楚,但是,在这祥的夜晚,花著雨暂时卸下了心头的重负,忘却了之前的烦恼,就算明日,依然会面对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且就让她暂时的放松一会儿吧。   在温水的浸泡下,花著雨身心都处于放松的状态,不知何时,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睡了很久,也许是睡了一瞬间,花著雨被一种细微的声响给惊醒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警惕,让她迅速地眯眼扫视了一圈。   周围并没有人,她这才呼出一口气,从水中站起身来,看看夜色已经很深了,她得赶快回行宫才是正事。花著雨转过身,便要游到岸边去取衣衫。   可是,她转过身,猛然就愣在那里了。那边的花树下,站着一个人。   有句话叫做,冤家路窄。   可是,就算再窄也不会窄到要她稞程相见吧,洗个澡也能遇见姬风离,难道是她上辈子作恶太多,老天爷这是惩罚地么?   花著雨几乎想要指着老天叫骂了。   一整夜的好心情都被这一个可恶的人,给煞风景地驱走了。   花著雨见到姬风离的第一反应是尖叫,然后是钻到水下去,不过,她并 没有。因为她清楚自己观在的身份,她并非是女子,难道怕他看吗?所以,花著雨忍住了尖叫,慢悠悠地埋身到水里去。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方才她虽然从水中站了起来,但那水只是及到她腰 间。而且,更万幸的是,她方才洗她后,已经用绢带格丰满的胸缠住了。更更万幸的是,这次用的布帛,很薄很薄,而且是肉色的。就算是在白日里,也要近身才能发现,更何况是在夜里,还是水气氤氲的湖中。   是以, 花著雨才忍住了尖叫,神色极其淡定地钻到了水中。   “好巧啊,相爷也来泡温泉?”明媚的笑脸,亮如皎月。   姬凤离站在花村下,一枝横逸斜出的花枝檫过他的脸颊,花枚上满是繁 夏的簇拥着的花,开的正盛正娇艳,映得他整个人,花著雨怎么看怎么别扭。   脸上的青紫和抓痕还没有消去,好似鬼一样。但是,身上却穿了一袭冰蓝色宽袖长袍,袍角上绣满了清凌凌的竹叶,夜风一扬,倒是说不出的风流雅致,兼之此人一直气质贵雅,尉蠢子似仙儿一样。   脸像鬼,衣衫像仙儿,僚不看着别扭吗?!简直荆二是似免!   姬凤离在看清了花著雨的面貌后,漆黑的晖中,原夺的一丝惊艳瞬间化为厌恶。   方才,他从树后转出来时,看到一个背影,洁白的月光像轻纱一祥倾泻而下,温柔地笼罩着那个不着寸缕的人影,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也又让人有错不开的风华,就好似一个误坠凡尘的仙子。如墨色流泉般的长发洒落腰间,那腰纤细而不盈一握.香肩白皙的好似白玉雕琢一般。   可是,随即他便被打击到了。   原来仙子是妖巷,一个生着女人脸的妖孽。   那胸,还真是平的很啊!不过,腰真是细,太监被净身后,连声音都变得女里女气了,估计这也是因为净身的缘故,所以,呈现出女人的特质来。   原来,怪不得说太监是不男不女,他今日也算是见百只到了。   而且,这个不男不女的人,被自己看到了. 竟然还不以为然,慢悠悠地钻到了水里,真是脸皮够厚的。难道是妄图勾引自己么,莫不是这人真是断袖?怕还是受的那一方。想想也是,这元宝若非是断和,便是奸细,不然,凭他这样的才华,怎么也不至于去做太监。姬凤离这样想着,眸间的厌恶便又深了几分。   不过,他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几分笑意,道:“原来是宝公公,还要是巧啊!原来宝公公也知道这里有个温泉啊,不知宝公公可是洗好了?”   花著雨勾唇笑了笑.道:“已经洗好了,相爷请慢冼”   她一边警惕地望着姬凤禹,一边眼光不动声色地四处乱瞄.方才随手放下的衣衫也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她记得是在湖边的一棵村下,可是到底是哪棵村呢?她现在最想做的便是穿上衣衫赶紧走人,可是,总不能让她光着身予四处乱找吧,那边还有一个男人在看着呢,而且,还是她的仇人。   今天白日里地刚刚揍了他一顿. 现在.四处无人.他不会对她狠下杀手吧!姬凤离的武功,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可里清楚的很.那可是深不可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呢!   姬凤离眼看着花著雨浮在水面一动也不动,还双眼放光地瞄着他,说洗好了,却不肯走。他凝了凝眉,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漫步走到湖边,开始慢悠悠地解腰间的玉带,然后,是丝滑的冰蓝色上衫,再然后,是里面的丝薄的纨衣纨裤。那缓缓脱衣的动作,慢的慵懒而性感!   花著雨傻眼了! 怎么也没想到,姬凤离会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还那么从容那么自然。她现在身份,虽然不是女人,好歹也是人好不好?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花著雨一低头,沉入了湖中,水底下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水性本不是太好,勉强称的上会游水,凭借着强大的内息,在水中憋了一口气。慢慢地向前潜着.估摸着应该快到岸边了,才 “哗”地一声,从水中钻出了头。   大约是泡温泉泡的脑子进水了,潜了半天,却是离岸边越来越远了。而且,竟然还潜到了一堵肉墙前。   这肉墙倒是说不出来的美,月华勾勒出来的线条,更是流畅。 白皙柔韧的颈项,性感十足的锁骨.没有一丝赘肉却很厚实的胸膛.窄瘦的微微凹下去的腰,修长而优雅的臂膀,一切,是那样的优美而匀称,就像上天最完美的一件杰作,就像夜里绽放自分优昙花,美而神秘。   她竟然游到姬凤离面前.老天,直接让雷劈死她吧!   “怎么,宝公公看上本相了? 巴巴地游到本相面前?本相可是没有断袖之癖,不过……”清冷而优雅的声音在头顶前方炸开.“既然宝公公这么美艳,又这么费尽心思地魅感本相,那本相再拒绝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既然如此,本相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媚惑了太子又来媚惑他这个左相.这个太监真不简单啊!倒是没想到,之前他放的谣言竟然是真的!   花著雨猛然眯眼,看向眼前的人。   长发墨莲彀地扳散在茵上,真-是一十风华绝代, 花著雨真是恨啊.怎地不把他拔成秃子?在看他那似笑非笑扬起的唇,还有那斜斜瞥向他的充满嘲耳的眸。   这祥嘲弄调侃的声音,让花薯雨恨得牙痒痒,她浮在水面上,仅露一个头,冷冷启唇,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的相爷,竟然也是一个不析不扣的流氓!”   “人不风流枉少年!”他勾唇笑道,笑如春花乍开,满目缤纷,丝毫不以为然。   “下贱!”花著雨眸光一寒,再冷声说道。就算地她在是一个小太监,又岂能被他这样调戏?!   “人见(贱)人爱!”那人长眸斜飞,眯着眼再不要脸地答道。   花著雨惊得张大了嘴, 倒是没想到,姬凤离白日里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竟然这么不要脸,本质终于露出来了,他就-是一个卑劣小人。   也不能和他打起来,自己现在可是光着身子。她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过身子便向岸边游去,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找到衣服.速速离开。   姬凤离倒是没料到花著雨会游开,哪里肯就此放过她! 他墨染的长眸一眯,眸间闪过一道冷酷的幽光。   “宝公公,怎么走了,难道你又不喜欢本相了?”他说完,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整个身子沉入到了湖水中,悄无声息地潜入到花著雨身边。   花著雨就快游到岸边了,猛然感觉的底下一股暗流潜伏,紧接着脚下一病,整个脚腕便被人拉住了,一股大力袭来,不断地把她往水下拉去。双脚不能划水,心中又一急,花著雨便呛了一口水,那滋味真是难受的很。她心中清楚,姬凤离白日里吃了亏,哪里肯这么容易放过她.不会是真的想把她整死吧!   她若是死在这里,就算是皇甫无双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谁都不会为她出头的。   但是,她花著雨又岂是那样好死的,花著雨阖上眼睛,任由身子下沉,装作被呛晕了一般。右掌却乍然用力,这一掌确着水流,又是猛然发难,很很向着自己脚底的黑暗处拍去。   脚腕上劲力立刻一送,花著雨趁机慌忙双腿蹬嗒,从水底浮了上来。来不及吸气,便急急向着岸边游去。   一上了岸, 她哪里还顿得上去寻找自己的衣衫,瞧见姬凤离的冰蓝色长衫挂在树梢上,一把扯下来披在了身上。刚刚遮住未着寸绥的白皙身子, 湖面 “哗”的一声轻响,姬凤离从水中冒出了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瞧见花著雨穿上了他的衣衫,幽深的风眸中,寒光寸现。   刚才真是惊险,虽然她不能肯定姬凤离是否真的想要她的命,还是就是吓唬吓唬她,还是很后怕的。   她回首婉然一笑,再将姬凤离的纨衣纨裤也抱在怀里,眯眼笑道:“相爷, 您就慢慢洗吧,杂家先走一步了,这衣衫杂家暂时先借一借! 还有啊,相爷啊,杂家可不是断袖.就算是断袖,也不会看上你的。你这身材还不够威猛! ”言罢, 便向着花村丛中奔了过去,跑了几步, 猛然看到自己的太监衣彩放在一棵花树下,她笑了笑,也一起抓了起来。心想:姬凤离啊姬凤离,有本事,你就裸着满山追着本姑娘跑。   夜已经很深了,她施展轻功,在花丛中没命般地跑着,直到确定姬凤离没有追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姬凤离,到底还是没敢裸着追来。   她呼了一口气,慢慢地花树从中走着,忽听得左侧的花丛中传来两个人的声音,其中一个说道: “我们怎么在这里走了半天了,也找不到相爷洗澡的湖,也出不去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不会是迷路了吧?!”   “就是啊,这里好奇怪啊!明明那个湖就在这花树丛里,怎么我们找半天也找不到啊,莫不是湖还会改了地方?”另一道声音疑惑地问道。   看来是跟着姬凤离来的侍卫,大约姬凤离原本是让他们在花丛外等着的。他们等不及,便进来寻姬凤离了,却不想进了她的阵,这下子出不来也进不去了。好啊,就连给姬凤离凤离送衣衫的人都没有了!   只是没想到,姬凤离倒是有几分本事,竟然能破了她的阵!这个人,倒真是不简单啊,她的更防着他才是!   花著雨慢悠悠地从花丛中走过,走了出来,沿着山路向山下而去。在一处陡崖边,她极目远眺,只见清冷的月色下,满山葱茏,山势绵绵,而“青江行宫”如一道宽宽的玉带牢牢嵌在半山腰间,宛若天成,匠心独运。   这“青江行宫’不仅除了依山傍水,景色优美,而且,还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皇家的人,不仅会享受,安全也做得很好。   花著雨拿着衣衫,寻到一处浓密的花丛,将姬凤离的衣衫褪了下来,重新换上了自己的太监衣衫,手指拈着姬凤离的冰蓝色衣衫,手一扬,便丢到了万丈悬崖下。说起来,那件衣衫料子华贵,绣的竹叶也极是精致,真是可惜了。   回到行宫的“清苑”自个儿的屋内,花著雨便躺到床榻上呼呼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好舒服,一觉到天明。   醒来后,花著雨便到了皇甫无双房内伺候,昨日打了姬凤离,皇甫无双这小子也高兴的很,喜笑颜开地说道:“元宝,一会儿啊,带上伤药,我们去探望一下姬相!”   花著雨忙应道:“是!殿下!”心中却在想,不晓得姬凤离回来了没有!    正文 第72章 不堪入目,娘里娘气   皇甫无双带着花著雨,沿着雕栏玉砌的石桥.路过一片湖泊,七转八拐,才到了位于东边的竹苑,皇甫无双也不让人通禀,便直接到了姬凤离的寝房。   屋内并没有人,只有案台上的青白釉双耳熏炉里淡香袅袅,清幽四溢,冷香沁脾。   皇甫无双甚是奇怪,倒是未料到姬凤离一大早却没有在房内,眯眼问随之而来的侍卫们:“你们相爷呢?”   一个蓝衣文士从一侧的偏房中拐了出来,此人面目清俊,神色.温和,豫邃的黑眸,总是笑睬眯的弯着,观之可喜。他看到皇甫无双,恭恭数敬地施了礼,一双长眸却是不经意地望向花著雨,黑眸中有兴味的光芒在流转着,   唇角却依然挂着笑。   花著雨觉得这个人看向她的目先好奇怪,好像是在憋着笑,又好像透着一丝遗憾,还有一丝别样的意味,总之,很复杂。其实吧,今日她随着皇甫无双在行宫内一走,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奇怪,昨夜和姬凤离那一架打的,当时确实是解了气了,但是,事后她也晓得.自己是在青江行宫内是出了名了。   将当朝左相的脸又打又抓的,双将左相的头发拔了一绺,倒是让小太监们很佩服。但是.却是得罪了一些恋慕姬凤离的宫女,那宫女们,看她的目光可就不那么客气了。   “蓝冰,你们相爷呢?”皇甫无双冷声问蓝衣文士道.   花著雨这才晓得,这个人就是皇甫无双说的,姬凤离手下的三大名士之一的蓝冰。据说,他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有一肚子诗书学问,也是参加过几次科考的,不知为何.就是不及第。后来,他便不再参加科考,到江湖上流浪了起来,大约也是机缘巧合,竟然也学了武力。   姬凤离结识了他,便将其招揽入相府,这人却不愿做官,只愿在姬凤离麾下做一个谋士。   蓝冰听到皇甫无双的话,微笑着道:“禀殿下,相爷在竹林,听说殿下前来探望,只是昨日伤的重,无法来迎驾,还请殿下移驾竹林。”   在竹林?!   恐怕是刚刚回来.说不定多狼狈呢,所以没法见皇甫无双吧!?   花著雨快乐地扬了扬眉.一抬眸,便接触到蓝冰兴味的眸光。她朝着他微微笑了笑,眸间滑过一丝幽冷。这个蓝冰,也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物,做姬凤离的谋士,想必也是老奸巨猾的。   竹苑内静悄悄的,满目都是秀挺翠丽的竹子,偶尔几株不知名的蔓草,缠绕着竹身,绽开白中带粉,或繁中带黄的花朵儿。   透过重叠的翠嶂绿云,便看到姬凤离斜躺在一个竹椅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正茬随意翻阅着,倒是看不出一点点的狼狈,神情说不出的慵懒和闲适。他身侧是一个青石桌案.上面倒是没有摆什么东西。花著雨猜测,他应当是刚刚从山上下来,听到太子来访,便到了竹林之中。   他穿着一袭宽袖白袍,在绿意重重之中,就好像是云朵一般。不过,花著雨却可以瞧出来,他身上的衣衫是仓皇穿上的.腰间的玉带扣得很仓促,很松。而且,衣服里面好像没有穿纨衣纨裤,隐约露出半截光腿。皇甫无双他们不知昨晚之事, 当然不会去注意, 可是,她就看的的比较细了。   哎呦,他到底是怎么从山中回来的啊?这个问题让花著雨非常疑惑!   听到脚步声,姬凤离微微下阖的眼眸淡淡轻启,如墨深潭中划过温雅的笑意,他缓缓放下书卷,作势起身拜见。   皇甫无双神色肃穆,但是一双谪溜溜的黑眸中,怎么掩也掩不住那一抹得意的笑意,他正色地咳了一声,粗声道:“左相不必多礼! 昨日,是元宝不懂事,下手重了,今日,本殿下带他来给左相致歉,元宝儿……”皇甫无双转首对身侧的花著雨一凝眉,冷声道:“还不快给左相行礼!”   花著雨心中哀叹,咋就不叫他行礼呢?那样就可以露出衣衫不整的样子了。 只得走到前面,对着姬凤离施了一礼,轻声道:“相爷,元宝昨日得罪了! ”   姬凤离羽睫一扬.深邃的眸光淡淡扫过花著雨.唇角含着潋滟的笑意,道:“殿下不必客气,凤离的伤已经无碍,多谢殿下关心!”   真是能装啊!   这样子衣衫不整了.还如此云淡风轻,优雅倜傥.她真想杀杀他的乞焰 “相爷,既然大好了,怎么不给殿下行礼呢?而且,我们殿下还站着呢,左相你怎么能坐着?”花著雨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听此话,蓝冰忙叫侍卫又搬来一把竹椅,皇甫无双慢悠悠地坐了下来.他也是机灵之人,听到花著雨似乎话里有话,淡淡说道:“左相,看你脸上的青紫倒是去了不少,身上应该也大好了吧?¨   花著雨也蓦然发现,温泉水果然是见效,姬凤离脸上的青紫消了不少,看来昨夜真的泡了很久。   “殿下,睡了一夜,青紫是消了不少,但是腿弯有一处却疼的厉害,怕是不能给殿下施礼了!”姬凤离淡淡说道。   皇甫无双正要再说什么,就见竹林外有人影一闪,一缕清雅沁人的淡香幽幽弥漫而来。   “婉儿!” 皇甫无双高声喊道,声音虽然高,但还是不掩其温柔的。   来的真是时候, 花著雨眉头凝了凝,转眼看到姬凤离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那人为听到喊声. 袅娜的身姿缓缓从翠竹后显见了出来,正是温婉。一袭烟红色衫多,八瓣撒花裙,头上没有任何妆扮, 只簪了一支翡翠玉钗, 迈着摇曳生姿的步子, 缓缓走近。 先是朝着皇甫无双微施一礼,再向着姬凤离轻施一礼。不愧是大家闺秀.动作轻柔而袅娜,说不出的动人。   花著雨自问,自己就做不出如这娇柔婀娜的行礼姿势,她扮男子惯了.就是做出来也是透着洒脱之意的.若非是跟着萱夫人学了琴和舞,她真不敢想象,观在的她,估计和她手下那般粗鲁的将士是没有两样的。   “婉儿,你来这里做什么?” 皇甫无双有些不快地问道.   以前,’温婉喜欢和如凤离在一起, 那也就算了,观在她都是秀女的身份了,竟然还来找姬凤离,怎不令他心头恼火。   温婉婉然一笑,朱唇轻启,声音婉转如莺:“禀殿下,婉儿.之前从未到过行宫,今晨起得早了,便到处转一转,不想便转到了竹苑,听说这里的修竹长的极好,婉儿便想过来看看,回头画一副翠竹图献给殿下。却不想, 看到殿下在此,倒是打扰了殿下和相爷的谈兴,请殿下恕罪!”   温婉这一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什么随便转转,是人都能猜到她是过来探望姬凤离的,不过,皇甫无双倒是相信了她的话.也许是不相信,但是被温婉这一番柔情蜜意的话迷惑了。听到她要给他作画,立刻双眸放光道:“婉儿,你真好,本殿下最喜欢翠竹了。这样吧.你就在这里画,本殿下在一边瞧着。”   “是!”温婉答应一声,她或许并不愿意为皇甫无双作画,但是,这样,便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多看一会儿姬凤离,这样.也算是遂了她的心了。   她和姬凤离只见, 或许真的情深若斯,是她拆散了这段良缘。其实,温婉,并没有什么错,她很优秀,引得人人欣赏爱慕,这原也没有什么。只是,何以,她的不幸,却要她来代替呢,若非是替她.锦色又如何会无端丧命。对她,花著雨始终也是喜欢不起来的。   花著雨斜眼看了看姬凤离,只见他唇角挂着不变的微笑弧度,黑眸中流转着淡淡的笑意,正淡淡望向她,长眉挑了挑,划过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很快有侍卫送来了板投和油墨,用支架支在了竹林中,温婉站在画板前,开始作画。   风轻轻地吹着,竹林中花罩繁盛,清香阵阵.谁也没说话,都在看温婉作画。只有花著雨,不是很有兴致的,她的思绪,飘到了远处,透过竹林,望向头顶上碧蓝的高空。   天空很蓝.好似一块澄澉的蓝色的冰.几朵淡淡的云在飘荡.云薄得好似轻纱一般,丝丝缕缕的。一只什么鸟在云层中缓缓滑翔着。   花著雨心中一惊,这只鸟,是什么鸟?眯眼细细看去,那鸟却太高了,她看不太清。但是,能飞到那么高的鸟,应该不是一般的鸟雀吧!?应该.是鹰一类的鸟,花著雨心中猛然咯噔一卢,不会是……萧胤的那只海东青吧?   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萧胤的海东青怎么会跑到这里来,除非是萧胤会来南朝, 而萧胤,肯定是不会来的。   这样想着,再抬头看去.那只鸟已经无所踪迹,让她几乎怀疑自己方才是看花了眼了。   “画好了!”温婉轻轻说道,放下了画笔。   花著雨抬眸望向她的画。   画的倒真是好啊,挺拔的翠竹,颇见风骨。竹间还杂着一些野花,红红黄黄的,色泽鲜亮。   温婉的画, 自然是得了众位的赞赏,待画墨干了后.皇南无双兴致勃勃地让花著雨卷起了画。两人便回了“清苑”,自然回去之前,皇甫无双是确认了温婉也离开了,才安心走的。他对温婉和姬凤离,倒是像防贼一样。   夜   花著雨从“清苑”的窗子里翻了出去,在行宫内,她的行动反而便捷了。此次随皇甫无双出来的是她和吉祥还有有福三个小太监,每夜,都有两个侍夜。昨日,打了姬凤离,皇甫无双心大悦,允她这几日可以不用侍夜。   花著雨施展轻功到了御林军巡逻的地方,栖身在大树上,摘了一片村叶,放在唇间,学着鸟鸣声吹了几下。然后,待巡逻的一兵士过去后,她便施展轻功,到了后山。   过了大约两炷香的工夫,一个矫健的身影借着月色,朝着这边纵跃而来。   淡淡的月色下,隐约可看清.他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头发黑如墨染,双目晶亮如星,他警惕地环顿四周,查看并无人跟踪,便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而去。   花著雨又待了大约一炷香工夫,感觉四周并无异样,才从藏身之处的树丛中出来,缓步到了他的面前。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冷声道: “安护卫,夜半更深,不知你到这后山要做什么?”   那人坐在大石上,听到她那声轻咳,猛然挺直了背脊,站了起来,然后,回首看到花著雨,顿时怔在了当场。   “你……”四大亲卫之中,最是英勇不凡的安小二,第一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唇张开,又合住,合住,又张开,好似失了水的鱼,半晌,只吐出一个“你”字,便没有了下文。   花著雨思不住发出一串轻轻的笑声,整个人沐浴在皎洁的月光里,清绝秀艳的脸上散发着一股罕见的英气。此生能看到安小二这样的表情,真真是不容易的。   四大亲卫之中,平老大沉稳,康老三活泼洒脱,安小二却是最聪明不羁的.但也是最毒舌的.就算是花著雨,也没少得他的奚落。不过他做饭的手艺是最好的,闲来无事时, 到野外猎一只兔子野鸡,都是安小二主厨。他本来排行第二,便被他们小二小二的叫,好似酒店的跑堂。花著雨嘴馋,吃了小二的饭,对于小二偶尔两句奚落,也就笑纳之。   “小二,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花著雨背着手,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从张默那里得了爹爹在宫中的棋子后,她惊异地发观,御林军的副统领竟然是安羽,因为爹爹之前将安小二和泰小四派了出去,她对这个安姓很敏感,偷偷过去看了,果然发她安羽就是安小二。是以,她才用他们惯用的暗号叫他出来。也没有戴面具,以元宝的身份过来见他。   不想,小二竟然被吓成了这样。   他没有见过她的真容,乍然见了她这张脸,被惊住是正常的。而且,现在她还穿了一身太监服,小二在宫里做侍卫,她如今夫这么出名.忽然得知 那个彪悍的打了左相的太监就是她,不惊吓才怪!   安小二听到花著雨低低的笑声,灵魂才算是归了窍,指着花著雨的脸, 怔了半晌,冒出来一句话,几乎把花著雨气死。   “原来,面具下的脸,是这祥的啊,真是不堪入日,娘里娘气!”   花著雨顿时委屈地贬了眨眼,道:“小二,这么久没见,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我这张脸,是不堪入目么?娘里娘气她倒是承认,本来就是女子嘛。   安小二斜斜地睨了她一眼,这是小二的招牌动作,每当她做了什么无赖的事,他就选样看着她,再来几句奚落。   “怪不得你戴面具,早知道你长得这个样子,哪个兵士还服你的管!?   其实,这也是当初花著雨一直要戴着面具的缘故,爹爹说,她生的太美,扮男子不像,而且就算是像,也压不住阵,所以才给她戴了面具。其实, 服不服管,压不压得住阵,花著雨不知道。但是,如果让上干兵士天天对着一个女人脸的将军,难免会让他们想起女子,会让军心躁动。再然后,说不定会对着她臆想。   “而且……”小二拉长了声音.又补了一句,道:“搞得全军都断了袖 岂不是糟糕!”   花著雨几乎暴走了,黛眉一凝,道:“小二,你这个副统领是怎么当上的,你这张嘴也能当副统领?那正统领是不是会被你气死?”   “我本来就是气死了副统领之后才升了职的!”安小二丝毫不以为杵地说道。   “恩,估计你离做正统领也不远了。”花著雨眯眼道,这张嘴估计早晚把正统领气死。   “小二,好久没尝你的手艺了,先给我弄点吃的!”花著雨舔了舔嘴唇道,皇甫无双宫里的膳食虽然精致,但那是给主子吃的,她这个太监,虽然也沾了光,但总觉得吃的不是味。   安小二听了这话.倒是没回嘴。他施展轻功出去转了一遭,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一只山鸡和一条鲜鱼,野鸡已经拔光了毛,袱他清洗干净了。   他们寻了个隐蔽的山洞,生了一堆火,将野鸡和鲜鱼放在火上烤了烤,小二从怀里掏出几十瓶瓶罐罐.将一些佐料洒在鸡和鱼上面。小二身上,总是会带着这些佐料,没想到做了侍卫,还是未改。   不一会儿,肉便烤好了,小二将整只鸡都递到了花著雨手中,道: “慢慢吃!¨   夜色迷离,安小二安羽坐在月光的阴影中,俊脸上毫无表情,望着花著雨的馋样,黑眸中慢慢有水汽氤氲,泛起了一层湿意。    正文 第73章 太警惕,被天雷轰   花著雨自然是不客气了,接过烤的油油的,松松脆脆的野鸡,先闻了闻,那个久违的香味,让她想起西疆的风雨,西疆的狼烟,还有那些肆意快活的日子。她真的不喜欢住在这深宫大院里,每日里步步惊心,这里的刀剑都是暗箭,真不知什么时候.一句谣言就能要了人的命。哪里如西疆,就是斗,也是真刀实枪的干。   她毫不客气地撕下鸡腿,一口咬下去,那个香,那个美味啊,几乎把舌头都要吞到肚子里去了。好像是养成习惯了,这次虽然没有人和她抢,但还是吃的飞快。以前,但凡做了好吃的,他们几个都是一哄而抢,手快嘴快才能吃得到。有时,花著雨想让安小二偷偷给她做点独食,那几个的鼻子也不知怎么长的,每次都是闻着香味就来了。   这一次, 是没人和她抢了, 可是她自己吃着,怎么却没有了滋味呢? ! 而且,就连小二,也不和她抢了,这让_她很意外。   “小二,你不吃?哎呦,小二,你看到我这么激动?都流泪了么?”花著雨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问安小二。只见他坐在月光的阴影中,神色有世落寞。说起来,这样的表情,还很少在小二身上看到,而且,眼晴里还湿湿的。   安羽安小二听列花著雨问话.抬眸冷声嗤笑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流泪了?你慢点吃,瞧你这满嘴流油的祥子,吃相还真难看,做了这么久的太… …”太监的监字没说出来.安羽就卡在那里了:“将军.你不会……真的做了……那个……”   闹了半天,是为了这个纠结。花著雨偷笑,安小二的嘴虽然毒心却是最软的。不过,为了惩罚他方才那句 “不堪入日,娘里娘气”,还有那句,“全军看到她都会断了袖”,是以她根本不理会安小二的话,只顾理头风卷残 云地将整只鸡吃下肚,将油手再舔了舔,那条鱼却无论如何吃不下去了,太 饱了,她摘了一片大叶子将鱼包起来, 手脚利落地揣到了怀里。   这才腾出空闲来.羽扇一般的眼睫贬了贬,笑盈盈地问道:“小二,你方才问什么了?我只顿吃了,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安小二瞪了瞪眼,其实吧,他的毒舌碰上将军的无赖,就彻底没撒了。他就是气死所有的上司,这个上司却是永远气不死的!他动了动嘴唇,那句话却再也问不出来了。   “小二,我让你查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花著雨收起惫懒的笑意.淡 浚问道。知晓了安羽就是安小二后,她虽然没露面,却派人传给了他任务。   安小二闻言,脸上神色顿时肃穆了起来,正色地说道:“那封告密信,确实是西疆有人写的.但具体是谁写的,属下却查不出来。如果能想法子找到那封信,或许能从信上看出端倪。信应当是收在炎帝手中,要不,属下夜探一次御书房?”   花著雨摇了摇头,眯眼说道:“不必了,这样太危险,而且,那封信的信上肯定不会让你看出什么的。”平西侯花穆的案子.当初是由于西疆有人写了一封告密信,告到了炎帝处,炎帝这才大怒,派了官员下去彻查,彻查的结果却是一切属实,花穆当即便被定了罪。   爹爹是绝对不谋反的,所以,这一切属实.也就是诬陷了。那么写信的人,便肯定是被人指使的,果真如此,那人十有八九是被灭口了,再查下去,恐怕也是一个死结。   花著雨曼步从洞内走出.仰望着月色下的青山,凝眉说道:“刘默死了,就连我都不晓得他曾经是侯爷的旧部,就这样,还是被人除去了!”   康王夜宴那一夜,刘默所唱的曲子,是西疆战场上军士经常唱的,她是 听了他的曲子,有所怀疑,并不是特别笃定他便是爹爹旧部的。而那个人,竟然当夜便利索地除去了他,当真是雷霆手段,或许,他们也并不十分确定刘默是不是爹爹旧部,否则,那卷写着爹爹所布暗子的白绢,就不会到她的手中了。虽然不确定.但他们还是动了手。   刘默好歹也是军中将领.就这祥被诛杀了,炎帝下令彻查,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江湖上的杀手所为。花著雨却怀疑并非是杀手,因为那人怀疑刘默是当晚的事情,那么快就联系到杀手,有些不可思仪。不过,姬凤离的相府内高手如云,就连那个文邹邹的书生蓝冰,都是武艺高强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一般的杀手要厉害,只要其中之一出手,都能斩杀了刘默。   可是,那一夜姬凤离的出观,看祥子却并非指使之人,但是.依照姬凤离的奸猾, 那也许是他的欲盖弥彰也说不定,当夜他是以赢疏邪的身份出的手,姬凤离既然知晓疏赡邪在禹都露了面,这世日子,禹都内应该会有所行动,毕竟,赢疏邪可是花穆手下的将领。   “禹都内,可还太平?”安小二是御林军副统领,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比谁都清楚。   “还算太平,不过.却有人在悄悄寻找将军您。”安小二低声说道,“他们那些人,还是不愿意放过将军您,只是,他们哪里会知晓,将军您,就在他们身边!¨   花著雨负手站立在夜色之中.静默不语。   夜风吹起了她的发, 露出了整个脸蛋,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悸胆战的冷肃和沉沉的凄婉。她,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剑,那种锋芒,连冷月见了,似乎都避之不及。   是啊,谁能想到,那个横刀立马的少将军,那个带着银色面具,唇角总是挂着惫懒的笑意的银甲少年,那样的冷傲和不羁.如今,却折了所有的傲气,会在东宫做一个任人嗤笑的小太监呢!?   就算是想的到,恐怕也不敢相信的吧!   既然, 有人在找赢疏邪,那么,她就让赢疏邪出观,倒是要看看,除了炎帝,还有哪些人,对赢疏邪这么感兴起,这么想要他的命。明里,张榜捉拿赢疏邪这个钦犯,暗里,还派人悄悄寻找捉拿。看来.赢疏邪一日不除,那群人是不会睡安稳的。   “小二,你过来!”花著雨唇角一扬, 勾起一抹淡笑。   安小二·慌忙凑了过来,花著雨低低地交代了他几句,安小二连连点头,道:“好的,属下马上去办!”   交代完了,花著雨又问道:“你联系到他们了吗?”她说的是平老大,康老三,还有丹泓。   “属下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不过,他们一直没有联系上将军,已经自己开始行动,丹泓她……”安小二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花著雨冷冷眯眼,难道丹泓做了什么傻事?   “她已经进了宫,你马上就会见到她了。不过,她如果知道了你现在的身份,”安小二顿了顿,叹息道,“不知她会怎样的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安小二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丹泓对赢疏邪的一片痴心,他们都是清楚的。   如果,意中人忽然变成了太监.你说,那该是怎么样的晴天霹雳啊!   可是,丹泓的进宫,对于花著雨而言.也不亚于晴天霹雳。她已经对不起锦色了,如今难道还要赔上丹泓吗?   她本来对丹泓一直很愧疚,这个女子为了她.如今连终身幸福也赔上了,她之所以能进宫,不用想.肯定是参加了此次的选妃事宜,真不知她是顶着什么样的身份来的,竟然也到了宫里,若是被有心人查了出来, 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小二,我的身份,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她的真容,除了爹爹,也就今夜被安小二看到了,其他人,都是不知的。就算是和丹泓对面碰上了,她也认不出她来。   只是,丹泓的事情,却要怎么办呢?   山上的风.越来越大,将花著雨的衣袂吹了起来,颇有一种乘风飞去的感觉,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凝重的飞不起来。   “将军,这件事,您就算再是神通广大,一个人孤军奋战,永远也查不清真相,我们,都是甘心情愿为将军、为侯爷效力的,丹泓也是。我们的命,还不是侯爷和将军给的,如今能效一份力.对我们是莫大的荣幸。将军就不要自责了。”安小二看出花著雨的惆怅,缓缓劝道。   花著雨轻轻点了点头,她知晓,小二说的,却是事实。无论如何,这一条路,她自己并不能顺利的走下去的,作为一个领兵作战的将军,对于合作的力量,她如何会不清楚。   她极目远眺,淡淡月色笼罩之下,此处风景很险恶,处处怪石嶙峋,犹如刀劈斧破,令人心中有些胆寒,正如她要走下去的路,也是干险万阻的。   竹范。   后园予的翠竹,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枢拔的身姿,屋内的桌案上,白瓷青花的瓷瓶内,插着几朵开的正艳的花,是雪白色的,清雅而不失娇媚.在晕黄色灯光弥漫的室内,散发着清馥的香气。   窗畔,两扇福寿延年茜纱窗半开着,细细的夜风,透过纱窗漫了进来。“四角无边,这次你又输了……”姬凤离袖袂轻拂间.将一粒黑子掷在棋面上,淡淡笑道。   蓝冰凝着眉站起身来,道:“相爷,您也就赢一赢属下吧,我敢说,那个不男不女的棋技说不定比你还高,不然……”   姬凤离眼神一凌,笑的阴森无比:“蓝冰,莫非你也想做不男不女的人?还是你看上了那个断袖?”   蓝冰慌忙摆手道:“不,属下不敢!”   现在呢,他算是明白了,绝对不能再在相爷面前,提起那十不男不女半句,否则,肯定自己会没好果子吃的。相爷这一次,在那个不男不女手中.可是吃了大亏了。   他也算倒霉,偏生瞧见了野人打扮的相爷,不仅被天雷轰了,看祥子以后还有的苦头吃了。   “禀相爷.姬风和如月回来了。”门外有侍女禀告道。   姬凤离闲言,深邃的长眸中掠过一丝冷意,道:“传我的令,要他们两个,两日内参透十个阵法,办不到的话,就去自领二十大板!”   “是!”侍女自去传话。   室内一阵静谧,姬凤离黑眸微微眯起,拈起棋面上的棋子操捏了几下,   那枚棋子瞬间便化为齑粉,被清凉的夜风吹散。   蓝冰并不知昨夜出了什么事,但是,听到姬凤离让姬风姬月去参研阵法,可以肯定选两个家伙是被阵法困住了,是以寻不到相爷,而相爷自然也不能裸着身子寻找自己的属下。他交绝对不会在自己属下面前失了威仪的。所以,他选择悄悄回来,怎偏生他今日倒霉,心血来潮,到竹林中去练什么功。谁晓得,有时候警惕心也能害死人,原本他还以为有刺客潜入到竹林中呢,就追了过去看,谁知道……于是就被天雷轰了。   “聪明纯顶,容颜绝色,武艺虽不算高,但是,或许是有所保留。会摆阵,而且,和本相不对眼……这祥的人,会是谁呢?”姬凤离又拈起一粒棋子,轻轻敲击着桌面,长眸微阖,似有锋芒隐现,周身更是冷寒彻骨。   蓝冰知晓他在说谁,却是闭嘴不语,这个人,相爷可以提,他却不能随便提的。良久慢慢咕哝着说道:“或许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断袖,这样的人才,世上却也不少!¨   姬凤离点点头,凝眉道:“或许是吧!”可是,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元宝,并非如此简单呢!   正文 第74章 眠月楼,设局   “海棠苑”是秀女们在“青江行宫”的居住之所.这一日, 皇甫无双带了花著雨和吉祥, 到海棠苑去会佳人。以前,温婉是住在太傅府,皇甫无双想见一面,也是不容易的,现在可好了,青江行宫虽然大,总归是一个大院子,不用再偷偷溜出宫去寻她了。   以前,花著雨对皇甫无双去见温婉一点也不在意,观在她可是盼着皇甫无双去呢,因为,她也想趁机会见一见丹泓。   海棠苑不愧名海棠苑,就如同大臣们居住的竹苑裁满了修竹一样,这里种着许多海棠。一入垂花门,便看到迎面的大花坛里.那开的极盛的海棠,粉白流红密布在浓绿的叶上.显得那样娇艳。清风吹拂,花姿摇曳,玲珑可   爱。   太子驾到,秀女们都慌忙迎了出来,在廊下跪了一溜儿。从上面看过去,虽是个个低着头,但是身姿却是燕瘦环肥,各个妖娆妍丽。   “都起来吧!”皇甫无双抬起漂亮的黑眸扫了一眼,便一撩袍摆坐在了小宫女搬过来的椅子上。在这些秀女们面前,他倒是有几分太子的威严。   花著雨站在皇甫无双身后,请眸淡淡一扫,便看到了丹泓。她站在末位, 最不起眼的地方,穿着一身以浅粉色为底子.缎面用银线绣着花色的罗裳,腰间系着同色带流苏的绸带。头发绾成飞仙髻,没有钗环步摇,只别着一朵粉中节浅黄的海棠。丹泓的容貌虽不算太美.但是却很娇艳明媚,虽然衣   着素淡,且站在最未位,然而,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皇甫无双方坐定,便有一个女子曼步走了过来.头发盘成一丝不苟的宫髻,没有一丝儿乱发,感觉人也是极其刻板一般。   花著雨一眼认出,这个女子便是当初自己从宫中嫁到北朝和亲时, 来为白己梳妆的清络姑姑。彼时,自己是易了容,脸上涂了很大一块青黛,并没有露出真容。想起来,还真是庆幸,若非那块青黛,自己观在恐怕就会被认出来了。想不到这清络竟然是这些秀女们的教引姑姑.也随着秀女们到了行宫。   “起来吧!” 皇甫无双对着清络挥了挥手,道:“今日本殿下来,是要带温小姐一起出去转一转的!”   “殿下,奴碑斗胆,请殿下听奴婢一言。温小姐现在还是秀女,圣上还没有将温小姐指给殿下,殿下就这样带温小姐出去,是否有些不妥当?”清络站起身来,不徐不疾地说道。   其实,花著雨第一次见到这个清络姑姑,就看出她很是不同。秀女的教引姑姑,也不是一般人谁都能做的,没有几分胆色和心机,旱就被别人算计了。   她说的话倒要分外在理.毕竟,温婉还是秀女.不能和皇子太过接近.将来指给谁,还说不定呢,指不定就指给康王了。但是,皇甫无双却是已经笃定了温婉是他的了,他又哪里管什么妥当不妥当。   “请络姑姑.你就睁一眼闭一眼,让本殿下带了温小姐出去吧!” 皇甫无双难得今日倒是没有发火,在温婉面前,似乎他都是比较收敛的。   清络神色丝毫不变,不过她也没有再坚持拒绝,是回身和了一眼凝立在身后廊下的温婉,道:“温小姐.殿下要约你出去.你可愿意?”   温婉款步上前, 剪水清眸沉静如水, 向着皇甫无双深深施礼道: “殿下,婉儿不敢坏了宫规,还请殿下恕罪!”   皇甫无双又碰了一个软钉子,说起来,他在温婉.面前碰的钉子可不少了。可是,越是这样,皇甫无双越觉得温婉金贵。   他也不恼,笑嘻嘻地说道: “既然婉儿不愿意陪本殿下出去,那本殿下就在这里呆着,你们也都别在那里杵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他这意思是要赖着不走了。   他不走,清络自然也不敢动,秀女们又哪里敢动身,还是在廊下站着,规规矩矩的。丹泓一直站在人后默不作声,此时却忽然越众而出,走到皇甫无双面前,深施一礼,道:“殿下, 臣女是初次见到殿下,殿下天颜,让臣女惊为天人。臣女愿为殿下抚琴一曲。”   花著雨黛眉微凝,她晓得丹泓这般做,是为了引起皇甫无双的往意,可是,丹泓却有些心急了。 皇甫无双对温婉虽好.可对别人,就要依照他的心情好坏了。他方才刚刚碰了温婉的钉子,丹泓此时上前,无疑会成为皇甫无双的撒气筒。   果然, 皇甫无双眯眼瞧了一会儿丹泓.冷森森问道: “你是谁?”   清络忙在一侧答道:“禀殿下,这是清远府府尹小女,奴家绮罗。”   “那好,你就抚琴一曲,若是弹得好了,本殿下有赏,若是不好,本殿下可饶不了你!”皇甫无双斜倚在椅子上,冷冷说道。   丹泓的琴技,是花著雨一把手教出来的,那定是不会弹得不好的,只是,花著雨担心,依皇甫无双现在的心情,恐怕听什么,也不会称好的。她心里.还是有点替丹泓担忧。   丹泓到屋内取了琴出来.放在廊下的青石板上,自个儿便跪在地上,开始抚琴。难得丹泓弹惯了金戈钦马的《杀破根》,选会儿竟一转杀意冷峭的曲风,弹得是柔情蜜竟,缠绵悱恻。   其余的秀女原本对丹泓有些不屑, 此时听了丹泓的曲子,每个人脸上都现见出一丝惊异来。尤其是温婉,秀眉蹙了蹙,虽然没说话,但是,花著雨还是可以从她眸中看出一丝诧异。   皇甫无双躺在廊下的八仙椅上,阖上了眼睛,极其享受的群子。如若不是羽扇般的睫毛偶尔贬一贬,几乎让人以为他睡着了。那张漂亮的脸,一旦放松下来,戾气和骄纵尽收,纯净的令人不敢置信。只是,谁也拿不准,这张纯净如仙童的脸,一会儿会不会布满暴虐的阴云。   不过,丹泓弹得确实是好啊,比之以前,又有进步了。花著雨听着都沉浸列她的琴曲之中了,那是一曲缠绵的让人动容的恋曲。   终于,一曲而终。   海棠苑内静悄悄的,只有怒放的海棠在风里轻轻摇曳着,散发着清雅的幽香。   皇甫无双贬了贬睫毛,睁开漂亮的黑眸,懒洋洋地问道: “弹完了吗?   一听这语气,再看他的脸,那薄如刀削的唇微抿,眸中透出一丝寒气。花著雨便想起那一夜,他在醉仙坊听完自己抚琴,上去捣乱的情景。他可是不管你弹得好不好的,你若是惹了他,或者说,惹了温婉,尤其是丹泓的琴技,可又是压过温婉了的。   看样子,这小煞星又要撒野了!   花著雨抢在皇甫无双开口前,轻轻拍掌道:“殿下,宋小姐的琴曲真是不错啊,奴才听了都有些沉醉呢?!”   皇甫无双回首望了一眼花著雨,黑眸一眯,道:“元宝觉得好?好在哪里?”   “殿下不知,宋小姐弹奏的是一首古曲,古曲对指法要求甚严,很难弹奏的。且,这支曲子不单是动听,还有一种不染尘世的轻灵,好的很啊!”   皇甫无双眉头松了松,转首对丹泓说道: “你叫绮罗是吗?既然宝公公说好,那就是好了。你起来吧,本殿下今日不罚你。你去谢谢宝公公,不然你今日就要受罚了。”   花著雨倒是没料到, 自己一句话真的改变了皇甫无双的想法。   丹泓起身从地上起身, 曼步走到皇甫无双面前, 淡浚微笑着道: “绮罗谢过殿下。”言罢,一双丽目扫过花著雨的脸庞,顿了一下,才轻声道,“谢过堂公公!”   丹泓神色淡淡地退到了一侧,脸上并不见丝毫失落和恐慌,依然是柔柔微笑着。花著雨看了丹泓的笑容,心中极是心酸。如果,丹泓真的嫁给了皇甫无双,或许她还可以想法子,让丹泓不会失身,但是,丹泓若是嫁给了康王,她就无能为力了。   “好了,本殿下也乏了,元宝,吉祥,我们回清苑吧!”皇甫无双懒懒起身,带着花著雨和吉祥离开了海棠苑。   夜色暗沉,初升的月华清寒冷清,透过纱窗,流泻一地清霜。花著雨原本准备歇在皇甫无双的外间守夜,却不想还未曾歇下,皇甫无双却穿得整整齐齐从内室走了出来。   “元宝,你和吉群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去一真趟”他凝眉一脸正色地说道。   花著雨倒是甚少见皇甫无双如此正色的表情,再看他身上衣着,却是一身普通的灰色缎面长袍,头上也除去了金冠, 只用同色白发带束发。一身上下极其简洁,和他往日里的奢华天差地远,观之就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   只是, 那张漂亮的脸,虽说换了装束,依然是扎眼的。   花著雨和吉祥也依言将太监服换成了下人的布衫,随着皇甫无双匆匆忙忙地出了青江行宫。   青讧行宫位于青山牛山腰, 青山脚下,便是青城。   青城原本只是一座小城,并不繁华。自从十几年前.每年盛夏,皇上都来此避暑,青城也便渐浙繁荣了起来,发展至今,已经属于一个繁华的城市了。   三十人乘了马车,不到半个时辰,皇甫无双的马车,便从行宫悄悄地驶进了青城城内。   这一次,他倒是和那一次在京城衣游大相径庭,马车,是非常普通朴素的,拉车的马自然也不是名驹了,侍卫,也没有多带几个。一点也不招摇,极其低调地出行。   “殿下,何以这般神神秘秘啊?这是要去哪里啊?¨花著雨坐在马车上,轻声说道。   皇南无双歪在马车的卧榻上,眉头挑了挑,得意地笑道:“听说这边的眠花楼极是热闷,本殿下想去见识一番,这件事可不能让父皇知晓,不然,本殿下肯定会被父皇骂死的。本殿下信任你们两个,才让你们跟着,谁也不准说出去,知道了吗?”   花著雨和吉祥慌忙点头。   太予也来逛青楼,真的只是逛青楼吗?   黑暗的马车内,花著雨的眸色比夜色还要暗沉。   她真的不曾料到, 皇甫无双也会到这里来,这算不算一个收获呢?   她在黑暗之中,借着从马车车窗透进来的月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甫无双的脸, 年轻的脸,那样姣好,如上好的玉质雕琢,漂亮的没有一丝瑕疵。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就好似久关在瓮中的鸟儿出了笼,能展翅飞翔了一般。   “殿下,您之前,去过青楼吗?”花著雨轻声问道。   皇甫无双睫毛闪了闪,脸色板了板,似乎怕花著雨笑话他一般:“去过啊,不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去的吗,京陵的明月楼。不过, 因为那个该死的容洛,本殿下在那里没有顾得上玩,听说,这边眠月楼有一个姑娘, 曲子唱的特别好,本殿下想去听听。”   瞧着皇甫无双兴奋的小脸上似乎都呈现了一抹红晕,这皇甫无双,还真是,坏事做尽,在这方面倒是挺纯的。说起来也是,五岁上就做了太子,自小被管的那么严,哪里能随便刭青楼去逛。   青城城内,正是夜幕沉沉华灯初上之时,辛苦了一日的人们,都已经关上门,准备一夜好眠。但是,有一条街,却是异常的热闹喧哗。丝弦清歌声,从巷子里不断地飘出来,勾得多少人在这醉生梦死。   烟花巷,温柔乡.从来都是繁华之地少不了的点缀,青城,自然也是不倒外的。   马车一路驶进了巷子里,花著雨怕悄悄掀开车帘,打量着热闹的街巷。只见两侧皆是三层的小楼,敞开的窗子里, 不断有袅袅歌声传了出来。   马车停在了眠月楼的门前,这眠月楼看来是青城最大的青楼了,门口挂着好几盏红艳艳的琉璃灯,并不似其他的青楼,门口都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在招揽客人。这眠月楼门前,只有龟奴在迎接客人,但,纵是如此,门前还是车马如龙。   马车一停, 花著雨和吉祥就从马车中跳了出来,将皇甫无双从马车中扶了出来,两个赶车的车夫,也是皇甫无双的侍卫假扮的,一起随着他们进了眠月楼。   眠月楼里处处恩客满堂, 皇甫无双由龟奴领着,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听龟奴介绍道,今夜,他们眠月楼里来了好些个西疆女子。   眠月楼之所以出名.也在于他们每年从西边买过来一些异地美女,那些美女和南朝女子自然风韵不同, 美得妖娆野性,到了眠月楼极受欢迎。   花著雨他们进去时,楼里虽然恩客满堂,侍女如蝴蝶般穿梭在冬位恩客桌前,添茶倒水。但是,高台上还没有姑娘上来表演。想必是时辰还没有到,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眠月楼的鸨母千娇百媚地走到了高台上。   厅内的人声慢慢低了下去,就听得鸨母笑盈盈地说道:“承蒙各位爷赏脸,驾临我们眠月楼。今夜我们眠月楼来了几位从西疆过来的姑娘,她们啊,各个都是容颜绝色,技艺超群。还是按照老规矩,一会儿,姑娘们上来表演,若是各位爷有看上眼的,大家尽可以竞价,价高者那位姑娘今夜便是爷   您的了。我们眠月楼的规矩大家都晓得,老身也就不废话了。下面就请第一位姑娘细腰上场。”   鸨母言罢,台下众人中有人高声嚷道:“妈妈,快快开始吧,我们可是备足了银子,就看你的这些么姑娘是不是能让我们失了魂啊!”   鸨母在选些叫喊声中退了下去, 只听得一件悠扬的乐音响了起来, 胡琴拉出来的曲子,不似南朝乐曲的票美缠锦, 而是极其柔媚奔放豪情的曲子,带着很浓很浓的异域风情。   这些,与南朝人或许是很新奇的玩意,可是听在花著雨耳中,却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曲子.让人想起高远的天空,铿锵的舞步.奔跑的马蹄声,粗犷的歌声……还有那已经逝去的欢喜和悲哀。   随着乐音响起, 一个身着一袭鹅黄色纱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的衣衫,不以南朝的广袖霓裳,而是紧紧贴在身上,将妖娆的身段紧紧勾勒了出来,丰满的胸,纤细的腰,都是那样的诱人。这个花名细腰的女予随着奔放的乐音在舞动, 舞姿极是曼妙多姿,魅惑撩人。   细腰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眼波随着舞动而流转多情。   一舞而终, 细腰摘下面上的纱巾, 露出一张深刻美丽的五官,光是她的舞就应颠倒众生,看到模祥,更是引得人人竞价。最后,那得到细腰一夜的人,竟是出到了三百两纹银。   一夜三百两, 这里不愧是销金窟。这些人,倒真是舍得扔银予。   第一位姑娘细腰被领走后, 一阵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初听,这琴声是缠绵的,柔美的,根本就不像是西疆的乐曲。   高台上的帐慢被拉开,众人探长了脖子,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众人皆在疑惑,就见得一座象牙高台从舞台中央徐徐升起,洁白如玉、精雕细琢。   那不过方寸间的高台上,端坐着一个白裳女子,她身子周围,布满了一圈红钞,随着夜凡轻轻舞动着。但是, 因之她穿的是一袭白裳,人们依然能够透过红纱,看清她窈窕的身姿。   她跪在高台上, 面前是一架瑶琴,她伸出纤纤十指,在琴上轻拢慢捻,奏出一曲-优美的曲子。这曲子似乎并非是西疆的曲子,但也隐隐带有那样一种风情,极是好听。   众人皆是听得如痴如醉,便在此时,那曲子却忽然一转,柔情蜜意的曲调,不知何时带了一丝杀气,极是隐秘,似乎不令人察觉,但是, 有细心之人,还有感觉到琴音有异。然后.随着曲子继续弹奏.这种干脆利落的音调又出现过两次,但是每一次都被抚琴者巧妙地用别的调子掩盖了,但是,花著雨想,有心人,是会注意到的。   这一首曲子演奏完后,那白棠女子缓缓从高台后步了出来,摘下了遮在脸上重重叠叠的面纱。   一张美丽的脸出现在人们面前,有着西凉女子那种小麦色的肌肤和黑葡萄一般漂亮的眼眸,却有着南朝女予纤弱的身姿。   花著雨倒是没想到,安小二会找到选祥一个尤物。   因之丹泓在西疆战场上为她抚琴时,脸上总是蒙着面纱的,是以,她的容貌和赢疏邪的容貌一祥,也是极其神秘的。对于神秘的事物,人们总是会乐此不疲的猜想,譬如,赢疏邪的容貌,就有两个极端的猜侧,一种是极丑,一种是极美。   对于丹泓,也有好几个猜测,其中一个,就是说丹泓其实是西凉的女子和南朝的将士所生的,是以,生下来不被西凉人所容,便被弃之南朝。是以,说,丹泓是有南朝人的气质和西凉人的容颜。   没想到安小二够本事,真寻到这样一个女子。而且,他让这女子穿白裳,真是绝妙, 因丹泓是一袭红裳的, 故意穿白衣.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伊是容易让人信以为真了,否则, 直接穿红裳, 或许会被人一眼识穿。   方才的那首曲子,其实,谈不上多么动听,这个花名黛眉的女予的琴技,终究比丹泓还是稍逊一筹。但是,这不妨碍那些恩客的竞价。   黛眉朝着高台下福了一福, 立刻便有人开始竞拍。   先是有人叫五十两,接着是一百两,不一会儿便飞快地攀升到了三百两, 和第一位女子细腰的价码相同了。便在此时,厅内有瞬间的静谧,鸨母以为再无人竞价时,就听得二楼左侧的雅室中,有一个人高声喊道:“我家公子, 出五百两!”    正文 第75章 修罗一出,群魔乱舞   方才的价码,不过是十两二十两的攀升, 而这个人,一下子从三百两叫到了五百两。五百两, 这个价码, 够普通老百姓一尸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而这五百两,却不过只是买这个黛眉一夜。这个价码,是眠月楼有史以来最高的价码了,这个黛眉虽然很漂亮,但是,值这么多吗?   所以, 此话一出,众人都回首向二楼左侧的雅窒望去,只见门口垂挂着一道描画着兰草的竹审,帘内,影影绰绰的灯火,很暗淡,外面的看不到帘内,而帘内的人,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帘外的情景。   皇甫无双一听价码攀到了五百两,即刻也兴奋了起来,眯眼笑道:“有趣,有趣······”   “殿下要不要也凑个趣?”花著雨低声说道。   “先看看情况再说。” 皇甫无双眨了眨眼说道,“这女子虽然生得不错,但哪里及得上婉儿,怕是连我们宝儿也及不上,小宝儿,你若是女子,怕是到了那台上,竞价会更高!¨   花著雨闻言淡淡笑了笑,道: “殿下说笑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十出价五百两的人得了黛眉姑娘时,二楼右侧的一间雅窒内有人喊出了一个价码:“六百两!”   这件雅室恰好和方才那间雅室相对,也是一副竹帘遮在门口,令人着不清屋内情况,就连那喊话的下人也是在帘内喊得。   六百两,这肯一掷千金的人,还真走不少啊。台上的鸨母也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就连那黛眉姑娘,黑葡萄一样的双眸中,也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看样子,这两个人都是对黛眉势在必得,不知这价码会攀升到多高呢!   “七百两……¨   “八百两······¨   ¨丸百两-·····¨   价码一百两一百两地攀升,左右两侧雅窒内的人互不相让,众人的头也是随着喊价声左右转着。丹泓要是晚得她这么值钱,会不会笑死!   皇甫无双看到竟价是如此激烈,黑眸中顿时有些疑惑,他轻声问道: ¨你们看,这个黛眉长的很美?我看也不怎么样啊,怎地这么值钱?”   吉祥忙起身凑到皇甫无双面前悄悄道:“公予,奴才看出来了,这个黛眉姑娘是有问题的,所以那些人才争得这么激烈。奴才听说过, 赢疏邪手下有一个抚琴的姑娘,弹得一手好琴。这个黛眉, 方才抚琴时,您可曾注意那几处杀意凛然的音调?虽然刻意掩饰了,但还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她又是西疆来的,所以,这些竞价的说不定就是那些悄悄寻找赢犯的人。”   皇甫无双闻言脸色沉了沉, 道: “这么说,他们是想通过这个黛眉,找到赢犯?”   吉祥点了头。   花著雨倒是没想到, 这个吉祥竟然也能听出方才曲子中的杀意,平日里看他总是低眉顺眼,甚少言话,竟然也通晓乐音。   就在说话间,右侧雅室中之人又喊出了一千两的价码。   真是名副其实的一掷千金,此时, 大厅内再无人说话,皆是屏息支着耳朵听还能高到哪里去,估计此时就是一根针掉在地上,也是能够听见的。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道懒散而狂枉的声音淡淡说道: “一千两零一丈。   短暂的寂静后, “噗¨地一声,不知哪位客人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喷到了前面客人后前上,那客人跳着脚起来咒骂。但是,众人却谁也没有去关注他们的打闹,都回首去看这出价一千两零一丈钱的可爱客人是哪位?   众人皆想,这个黛眉今夜真是走运了,这么多出手阔绰的人竞价。   花著雨万万没有想到,对赢疏邪感兴起的人会这么多。那一夜,花著雨便交代安小二让他悄悄放出风.说是从西疆来的一批女子中,有一个扼琴极好的,没想到, 闻风而动的,会有这么多人。   大约,那些竞价的也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   花著雨随着众人的眸光,看向喊价的人,那个人是坐在大厅西北角处的,一袭亮珊瑚色的锦锈华服,袍子上绣满了一枚枚金色的铜钱。这身衣服,倒是和眠月楼的灯红酒绿极是拾调。男子一张脸俊美不凡,极是高雅。只是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却是放着光地盯着台上的美女,有一种狂野惑人雌雄莫辩的美。   花著雨忍不住凝了凝眉,这个人,竟然是东燕的瑞王斗干金。   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上一次在北朝向她求亲,现在又来这里竞价。而且,不是东财神吗,有的是钱,竞价居然只比前者多一文钱,也不怕别人笑话。   皇甫无双也识得斗千金,看到了他,冷冷哼了一声,道:“呵,今夜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公子,您要不要也喊个价?!”吉群小心翼翼地问道。   “且等他们手到最后再说!”皇甫无双扬了扬眉说道。   二楼雅室内的人仍然在不停地竞价。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百两零一丈……”   斗千金总是比别人多一丈,而且,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众人都在疑惑着今日这竞价会高到什么程度,就在这时,只见一个龟奴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在台上的鸨母耳畔说了什么,那鸨母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也不顾正在竞价的客人,竟然摇着肥胖的身子下了台。   “出什么事了?”眠月楼内的客人哪里肯放过她,有人拦了上去问道。   “哎呀,那个天杀的黛眉跑了,这么多银子不赚,她跟着一个人跑了。鸨母见瞒不过,拍着大腿哭喊道。   “跟着谁跑了?”有人问道。   “听说是一个戴面具的人!”鸨母哭丧着一张浓妆艳株的脸。   戴面具的人?   这句话对于一般人或许没什么稀奇,可是听在有心人耳中,不亚于仙乐只听得左侧雅窒内的竹帘“唰”地卷起,又“唰”地放了下来,与此同时,一道紫影从帘内飞跃而出,速度是那样的快,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似乎是刮过一件疾风,再看时,那人影却已经消失在眠月楼,乍现,又乍然消失,还没有人来得及看到这个出手阔绰的竞价者是谁。   花著雨是练武之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如同被雷击了一般怔在了那里,一直波澜不惊的心湖好似被人投了一块巨石,不断地波动,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那个人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左这里出她的人——=北紫鹏萧胤。   这么说,那一日,她在竹苑看到的鸟的确是萧胤的海东青了,并非她看错了。   萧胤,不仅来到了南朝,而且,方才就是为了从所谓的丹泓那里得到她   的讯息,在青楼竞价。这是她今夜所设的局里面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的人。   可是,他偏偏就出现了!   “主子,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吉祥小心翼翼地问皇甫无双。   “那是自然,这么大的热闹本殿下自然不能放过……”皇甫无双跺了跺脚,命令一个轻功较好的侍卫负了他,便也追了出去。   出了眠月楼,前面几道影子已经跑得好远了,皇甫无双一行人便顺着那几道黑影的方向追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出了青城,来到了青江江畔。花著雨随着皇甫无伤还有吉祥,一起隐藏在江畔的小村林里,趴在夏草丛生的地面,朝着江畔望去。   此时,明月已经升到中天,清白的月华如水银一般洒落下来,照在河畔那几道人影身上。   其中一个人,身材颀长消瘦,着一袭宽大的白袍,姿态优雅地站在那里。他的脸上带着半张冶艳的银色面具,只露出幽黑的眸,挺直的鼻梁,和优雅的唇。   花著雨倒是未曾想到,这个人竟然将赢疏邪扮的这样像。原本她是要安小二找一个和赢疏邪身材差不多的人就好,谁知道这个人不仅身材像,最难得的是,此人的气势.正是赢疏邪所具有的那种疏狂和邪气。还有那一份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戾气,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是不会具有的。随便找一个人,是扮不出来的。   这个人是谁呀?花著雨心中疑惑得很。   “这就是赢疏邪?好是气势凌人啊!”皇甫无双趴在树林里,黑眸灼亮地凝注在那个假扮的赢疏邪身上,万分感叹地说道。   “殿下啊,这人可是个人物,若是他能为殿下效力就好了,只可惜……”吉祥轻轻说道。   ¨赢疏邪”手中拉着一个女子,正是方才眼月楼中的黛眉。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斗千金,一个是萧胤。   萧胤凝立江畔,月色为给他那袭深紫色丝质长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霜白,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感觉到他是如斯的高大和挺拔,周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一种气势,一种凌驾于云天之上的王者之气。那双深冷如渊的紫眸,更是充满了复杂的神色,紧紧盯视着前方的“赢疏邪”。   斗千金站在两人不远处,手中把玩着那一枚大铜钱,就好似在玩杂技一般,转来转去。   “赢某真是荣幸啊,竟然在此能遇到两位大人物,真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列,在下身价竟然如此高,竟然能惊动三国之人合力来擒拿,真昌荣幸至极。哈哈哈……” “赢疏邪’’言罢.仰天一笑·笑声中豪气满天。   “炎帝还没有那个能耐指使的动本殿下,再说,你们南朝的事,本殿下也不屑管!”萧胤的话调低沉而缓慢,嗓音微微有一丝沙哑和涩然。   “哦?那你追着在下做什么?" “赢疏邪”不以为然地问道。   “本殿下数你是一个英雄,既然你已经被到处通缉,何以还在南朝呆着,你就随着本殿下到北朝又如何?”萧胤低低说道。   萧胤已经知道花著雨是银面修罗,但是,萧胤并不知花著雨已经知道他知道了。因为他说出来时,是在醉酒之时,醒后早已忘记了。是以,他现在也没有直接去认“赢疏邪”为妹妹。   皇甫无双趴在林中,听了萧胤狂放的话,拳头慢慢地握紧了,黑眸微眯,恨声道:“好十猖狂的北太子。”   “什么人,滚出来!”萧胤忽然转首,朝着林中望了过来,倨傲的、冷漠的、犀利的神色遂一在紫水晶一样的深眸中,一点一点显露,令人不敢逼视。   其实,以萧胤的耳力,恐怕早就发现这林子里躲了人了,估计他也猜到是南朝的人,所以方才他才对南朝朝廷那般不屑。   萧胤,就算是身在南朝,还是一如既住得霜冷、狂傲。   皇甫无双忍不住皱起两道漂亮的眉毛,眼睛里露出一种不屑和傲然的表情, “萧太子何时到的南朝?怎么也不说一声,好让我南朝好好款待款待!”他傲然开口说道。   他从地面上缓缓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碎叶,背着手,挺直了腰板.从林中缓步踱了出去。   花著雨也慢慢从草地上爬了起来,唇角漾出一丝苦笑,她跟在皇甫无双身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月色很好的晚上,天空没有一片云彩。   花著雨从林子里曼步而出,越向外走,便越亮。请冷的月光先是照耀在她的墨发,再是眉眼,脖颈、腰身,然后,她整个人便站在了皎洁的月华下。   她随着皇甫无双的眸光,神色波澜不惊地朝着萧胤望去。   她有怕,她拿不准,萧胤是否会惊讶的把她的身份泄露了出去。她朝着萧胤淡淡一笑,慢慢地摊开手,一朵细碎的小花从才指缝里享矿纷。落下. 萦统一手的滚滚清香。 正文 第76章 紫眸,灼烈如火   不过,萧胤的注意力却没有在她这个小太监身上,沉冷如霜的紫眸,淡淡凝注在皇甫无双身上。花著雨松了一口气,向旁边的树影里挪了挪。   萧胤薄唇一勾,望着皇甫无双,淡淡凝眉道:“阁下是?……”   花若雨不相信,萧胤会认不住皇甫无双, 就算他从未见过皇甫无双,作为北朝未来的储君,对于南朝未来的储君,不可能一无所知。   皇甫无双站在萧胤面前,面色极是暗沉。   花著雨,心中清楚,他不光是被萧胤这句句话气到了。而是,他站在萧胤面前,就算仰高了头,挺直了背,还是比萧胤差了那么一大截。 北朝的人个子本就比南朝的高, 何况萧胤的个头体魄,又是北朝人中的翘楚, 而皇甫无双又是南朝中还没长开的少年。   吉祥听到萧胤的问话,尖着嗓子道:“这是我们南朝的太子殿下!”   萧胤眉毛轻扬,紫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笑意,淡淡说道:“原来是皇甫殿下,夺殿下失礼了。不知殿下何以深夜至此,还如此打扮,差点让本殿下当作刺客呢?”   皇甫无双眯了眼睛朝着萧胤和斗千金望了一眼,仰着脖子问道,“今夜这是怎么了,青城这块小地方,竟然有两位贵客驾到,当真是罕见啊。不知,北太子和瑞王何时到的,怎地不到山上行宫去?”   “皇甫殿下客气了,本殿只是为私事而来,本不想去行宫打扰的!”萧胤冷冷淡淡地说道,颇有些心不在焉,紫眸时不时地瞧一眼站在那边的“赢疏邪”,好似生怕他跑了一般。   斗千金更是狂傲,甚至连朝着皇甫无双这边走过来都不曾,依然站在原地,手指伸到那枚铜钱中,不断旋转着那枚铜钱兵器。桃花眼淡淡扫了一眼皇甫无双,笑吟吟地说道:“本王真是未曾想到,皇甫殿下原来和本王是同道中人,竟然也夜半到青楼寻欢。”   “你们说够了没有,既然要抓在下,那便一起上吧! 啰嗦什么?”“赢蔬邪”忽而冷冷开口,手按到腰间,一下一下,将挎在腰间的兵刃祓了出来。   花著雨瞧着“赢疏邪” 悠然自在的拔兵刃动作,心中一凝。这个动作,他了是刻意的模仿赢疏邪的,如此的像,这个人,定是见过她拔刀的。   那兵刀拔出来后,花著雨更是一愣。   这是一把刀,刀尖处有一此弯,像初升的弯月。刀刃是清寒的白色,像暗夜清冷的月光。这把刀的名字,叫天涯明月刀。这是花著雨的刀,是她在战场上挎着杀敌的刀。   花著雨愣住了,这把刀她在回京城成亲时,并没有带回来。她以为她此生或许再也用不到这这把刀了,所以便把这把刀交给了泰小四保管。   泰小四!?   此念一出,花著雨眯眼细细才量了“赢疏邪”一番,那身姿, 还有那微笑的唇,可不是小四!   她怎么没想到,能将她扮的如此像的,除了和她朝夕相处的四卫,还能有谁?   爹爹在出事之前,便早已将安小二和泰小四派了出来,安小二是被爹爹派到了宫里,而小四,自然也是在京城的。可是,花著雨未料多,今夜,竟是他扮了“赢疏邪”。   泰小四的身材,在四卫之中,一直是比较单薄的,个子也不太高。如今,她才蓦然发现,小四的身高,竞和她差不多。而且,小四在四卫中, 是性子最绵的一个,平日里也极易害羞,只有在杀人的那一刻,他眸中才稍微现,出一丝戾气,平日里,都是温和无害的似大姑娘一样,小四的手也是极巧的,他最擅长的是发暗器,平日里都是捏着细小的银针啦,康老三便说,暗器银针和绣花针也差不多,所以缝衣服什么的活计也交给了小四。 小四还真是脾气好,竟然真的用发暗器飞镖的手,学会了缝衣服,平日里,他们几个的衣物除了丹泓,便是小四打理的。他这个标准的男子汉文文静静的像个大姑娘,倒是和花著雨这个本来是个大姑娘却和男子一样豪气漫天恰恰相反。   真是没想到,小四有一日能扮她扮的这样像,枉气傲气还有戾气,这三样都鲜少在他身上出现的。   明白了“赢疏邪”是小四扮的,花著雨便有些担心。   原本的计划是,让假扮的赢疏邪将幕后的人引出来便即刻脱身逃去, 谁料到,引出来的人里面竟然是萧胤斗千金这样的大人物。萧胤L和斗千金似乎对“赢疏邪”并没有多大的恶意,而那一股悄悄在禹都寻找赢邪的势力,却没有引出来。   眼下,被萧胤和斗千金这样的高手盯住,小四只怕是难以脱身了。   正这祥想着,花著雨便敏感地察觉到,这个江畔并不似表面那般太平,那片林子里,似乎是理伏了人一般,到底是谁的人, 她心中却是不清楚的。   应当不是萧胤和斗千金的人,若说是皇甫无双的,她倒是不太相信他会有选样的心机。   便在此时,大路上又传来一阵马蹄声,花著雨凝眸朝着大路上望去,只见夜色之下,一队车撵缓缓是行来,那车撵长一丈有余,座高三尺,撵外装饰着银螭绣带,金青缦帐,顶棚绣着兽吻,前面竖着丈许高的红木竿。车撵以四匹马幸行着,后面有数十个侍卫跟随。   一看这车撵的派头,花著雨便知晓,里面乘的必是朝中重臣。   果然,车撵行到江畔,慢慢停下,八名随从垂手肃立,从车撵中漫步走下来一个人, 头戴玉冠,身着月白色遮膝衣服,腰束玉带,足踏云头履鞋。   流水行云般优雅的姿态,如描如画的眉目,一双绝美的眼晴掩映在浓浓眉睫之下,映着天边月华,漾出潋滟锋芒。   左相姬凤离!   花著雨看到他,唇角慢慢地勾起一丝淡淡的冷笑。   她其实一直就能猜到,他今夜是是一定会出现的。设这个局,也不是为了证实一下罢了,果然,他倒是不负她的期望。这么说,那密林中理伏着的人马,也是姬凤离安排的了。   姬凤离唇角含着潋滟的笑意,眸光淡淡扫了一圈,便径直走到皇甫无双面前行了礼,放转首对萧胤和斗千金,道:“多日前,我主圣上便获悉,两位到了南朝,不过,两位既然是悄然而来,陛下不便去打扰二位。今夜,陛下获悉二位到了青城,便命凤离前来迎接二位,行宫便在山上,还请二位移驾前去。至于赢犯,便交由凤离处置便好。请——一”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姬凤离倒不愧是当朝左相。   萧胤和斗千金既然是悄然而来,南朝要想发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姬凤离却说早就发现,倒是挽回了几分南朝的面子。   只是,今夜,真的是炎帝要他来迎接萧胤和斗千金的吗?花著雨并不相信,依照姬凤离的狡猾,这或许只是一个借口而已,那方才在眠月楼.右侧雅室中的人是谁,说不定就是他!   姬凤离言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车撵后面,现出几辆马车,就如那夜皇甫无双夜游所乘的马车那般华丽,拉车得也是踏雪名驹,车帘都是用名贵的金线绣着云纹。每辆马车的车外,都侍立着两位轻衣霓裳自乡宫中侍女。   “原来是左相驾到,真是失礼了。你朝圣上真是客气了,既然如此盛情,本太子也不好才拒绝,不过,先不忙回去,既然左相要处置赢犯,本太子倒是很有兴趣观战!” 萧胤背着手,冷漠的脸上淡然如风。   “是啊,本王也很想看看,这个赢疏邪到底有多大能耐!” 斗千金也懒懒地说道.   姬凤离挑了挑眉,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既然两位一定要看,也无妨。来人,将赢犯拿下!”   他一挥手,几道身影纵身跃了过来,却是六名大内侍卫。一向追随姬凤离的三大名士中自的两个铜手和蓝冰今夜竟然没有来。   夜色渐浓,月华皎皎流泻而下,洒落一地璀璨晶莹。   花著雨微微松了一口气,以小四的身手,这六名大内侍卫,应当不是他对手,要想脱逃,还是有几分把把握的。只是,那密林中的人,却要如何对付?   六名大内侍卫将“赢疏邪” 团团包围住,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擒拿,月光下,刀光剑影纷飞。   这几个大内侍卫,身手倒是不弱,只是,相比于一小四,还是差了一大截,何况小四还有发暗器的绝技,只不过,因为要扮赢疏邪,所以,不便使用。   这样斗了有几十招,六大侍卫渐渐有落败的迹象。   皇甫无双凝眉望着战局,忽然对花著雨道:“元宝,你也上去,务必将赢犯擒拿!”   花著雨没料到皇甫无双会让她出手.此时要再躲开却也不能了.而且她正要想法帮小四脱身,是以,便轻轻答了一个“是!”字,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手中佩剑。淡定从容地走了出去。   姬凤离负手凝立在不远处,瞧见花著雨走了出来,淡淡扫了她一眼,绝美的墨瞳中,依然含着淡淡的笑意。   萧胤和斗千金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花著雨,顺着姬凤离的眸光看了过来,萧胤那张原本酷冷深刻的脸,就好似深冬的冰面。而此时.这冰面就好似被人乍然击破了一般,荡起了深深的波澜。   高大的身躯忍不住摇晃了一下,好在萧胤的定力够好,并没有当即冲过来,而是神色夏杂地望了一眼正在和六大侍卫激战的“赢疏邪”。原本眉日间隐含的担忧和紧张此时竞完全消失了,一双犀利的紫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花著雨,那神色,好似随时要将花著雨吞入腹中一般。   而斗千金,见了花著雨只是眯了眯眼,似乎在惊诧她的美貌,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个一直要娶她的斗干金,竟然连她的容貌都不识得,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可见就算她生就一副夜叉相,他也是依然会娶她的, 或许,是为了和北朝联姻,也许是有别有别的阴谋。新娘逃跑了,他只有和大舅子一起来找,不然他恐怕无法下手去找吧!?   花著雨缓缓从从萧胤身侧走过,绝色的眸中满是淡冷之色,静静凝望着前方的战局。她没有看萧胤,就好似从不曾认识这个人一般。   她纵身跃入战团,手中利剑出鞘,带着寒光,迎向小四手中的天涯明月刀。花著雨要安小二隐冒为她的身份,小四也没见过她的真容,对于眼前这个乍然来迎战的小太监,倒是丝毫不留情。刀刀带着凛冽的风声,向着她砍来。   花著雨一边躲闪,一边向着江边移去,将战团慢慢地移到了江边,她知晓,小四的水性极好,虽然,江水很是湍急,以小四的水性,脱身不成问题。   果然,到了江边,小四便瞅堆了一个机会,纵身跃入了江水之中。一个猛子便扎入到了江底,六个侍卫中,也有会水性的,见状也跳到了水中,只是,在水中追击,哪有那么容易的,不一会便失了目标,快快地回来了 。   “怎么回事,让他跑了?” 皇甫无双快步走到江畔,瞧着水流湍急的江水问道。   “殿下,这江水湍忽,水性不好的怕是难以脱身,而且,这赢犯,一直在西疆打仗,或许根本就不会游水,这一跳下去,恐怕难逃一死” 花著雨淡淡说道。   皇南无双再望了一会儿江水,默不作声地离开。   随着“赢蔬邪”的落水,花著雨隐隐感觉到,密林中的伏兵也悄悄撤了。   那个眼月楼自的黛眉,方才小四打斗时,就一直绻缩在那边灌木丛边,见小四跳了江,抖了抖身子,就要跑路。皇甫无双一眼看到了她,厉声说道:“把这听个女人抓过!”   几个侍卫动手将黛眉扯了过来,她跪在草地上,不断地朝着皇甫无双还有姬凤离磕头,哭着说道,她只是一个被人从西疆买来的,今夜有人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要她抚琴,说是这样会有人出更高的价码买她,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根本也不认识方方才那个“赢疏邪”。   姬凤离派人到眠月楼打听了一番.这女子说的果然属实.便将女生放了回去。   范著雨是多么希望萧胤能赶快离开,可是,他已经发现了她,又哪里肯再走,他欣然答应了姬凤离的邀请,和斗千金一起上了马车。   花著雨也随了皇甫无双上了马车,她可以感觉到,萧胤复杂的眸光,一直凝注在她身上。不过,好在萧胤并没有当场拆穿她。   这一衣的折腾,到了青江行宫,天色已经将明,皇甫无双去向炎帝请安,之前倒是低声下气求了姬凤离,莫要将他深夜到眠月楼的事情报给炎帝。   炎帝在正殿接见萧胤和斗干金,花著雨自随了皇甫无双回了住处。   一夜未眠,皇甫无双自去补眠,花著雨却是心惊胆战,如何能睡的着。萧胤和斗千金都住到了青江行宫,她不知,自己今后的日子,要如何度过。   她不清楚,白到夫人是否将她不是他妹妹的事情,告诉萧胤了。她更不清楚,他此次到南朝,仅仅是为了寻找她吗,寻到了她是要将她带回北朝吗。她记起她嫁给斗千金时,他在她室内醉酒的模样,还有他流下的那一滴泪。   花著雨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了一日,邻近天墨时,她收到了安不二传过来得消息,说是泰小四已经顺利脱险,昨夜右侧雅室内和萧胤竞价的那个一直不曾露面的并非是姬凤离,而是南白凤容洛。   花著雨眉头微凝,说起来,容洛也确实有一掷金的财力,他是喜欢一个青楼女子,也并非稀罕事,只是,何以也这么巧就看中了黛眉呢?难道,容洛也和朝中某些势力相纠结? 而密林中的伏兵,据安小二说,很是神秘,看不出是谁的人!   花著雨勾唇冷笑,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不过,总算是让她看清了一个人的面目,那便是姬凤离,他对“赢疏邪”是绝对有兴趣的,若非是在刘默府中那一次相遇,谁会知晓赢疏邪已经到了禹都呢,那么,在禹都寻找她的人,绝对是有他的。自然,应该除了他,还有别人。萧胤和斗千金肯定是悄悄寻找过他,除此之外,是还有一股势力的?皇甫无双?花著雨目前还不敢肯定,但是,不管如何,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当晚,炎帝在行宫内设宴款待萧胤和斗千金,盛宴,便是在行宫内最大的百花园内举行。   虽然,这场盛宴筹的时间比较紧,但是,北朝太子和东燕瑞王同时时驾临,南朝可一点也不马虎,筹备的极是隆重。打杂的宫女和内侍不够用,便从各个主子身边抽调了太监过去帮忙。花著雨和有福也被抽了过去.帮忙搬花,原本,花园内栽种的花就够多了, 炎帝还命人从青城的花市购了许多盆栽过来。   宫女太监一直忙碌着,将百花园内的草木修剪整齐,将花盆摆成各种好看的花样,还将地面上都铺上了厚厚的红毯。   这才一直忙碌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分,才算是告罄。而此时,整个百花园,已经美得如瑶池仙宫一般,处处繁花盛开,绿意悠悠的树上,也挂满了红纱和各色的琉璃宫灯。   花著雨和有福自去回去去换了衣衫,原本花著雨是要避开这次宴会的,可是皇甫元双却是不肯放过她。   “小宝儿,今日你可不能不去,父皇方才可以特意提过,今晚要你再去舞一遍剑舞,因为那此宫女们的舞都太柔了,北太子可是蛮夷之人,叫他们也领略领略我们南朝,就连一个小太监的剑舞,都是那样豪气满天。”皇甫无双得意地说道。   花著雨,心中冷冷一笑,就因为那剑舞,她得了一个妖孽惑主的罪名,如今,却指名道姓要她去去舞,这就不是妖孽惑主了?   “殿下,若是如此,何一让武上场,定是比奴才舞的豪气。” 花著雨皱了眉头说道。   “他们那是舞剑。可不是剑舞,父皇特意点了你的名,你不能不去!否则便是抗旨,走吧!”皇甫无双不容花著雨再分辨,便率先走了出去。   花著雨知晓逃不过,便只得随了皇甫无双过去。只是,她真的不知萧胤会在宴会上作出什么事!   百花园内,遥遥就可以看到,一群打扮得极是娇艳的妃子,还有宫女,在前面的花丛中晃来晃去。处处都是衣香鬓影,还有淡淡的香气,也不知是花香,还是月胭脂香。   正主儿都还没有到,许多随驾而来的近臣都到了,康王皇甫无伤也到了,皇甫无双自去自己的座位上坐好,花著雨和吉群都小心翼翼地陪侍着。   陆续的,炎帝的一众嫔妃都到了,大约是因为此次行宫内随驾而来的大臣不多,是以,不知是为了 充人数,还是别的什么,甚至于此番待选的季女也都来了。   不一会儿,在姬凤离的陪同下,萧胤和斗千金穿过繁花重重的曲径,缓缓走了过来。   今夜,萧胤也是盛装,一袭深紫色袍服,头上戴了一顶金冠,上面镶嵌着一颗灿烂夺目的珍珠,在他高贵深刻的脸上投下一片摇曳的光影。   他的眸光,淡淡地在场中扫视了一圈,便朝着皇甫无双这边看了过来,很自然地,扫过花著雨的脸庞。那一双紫光潋滟的眸中,虽然,还是那样的冷酷,但是,分明,眼底深处,却有一簇让人心惊的火焰,在噼里啪啦地燃烧。   他似乎并未将花著雨的身份告诉斗干金,是以,斗干金比他要平静的多。   待到一切人等都一一落座后,才听得常公公拉长了声音高声一唱诺道:“皇上皇后驾到!” 正文 第77章 赐婚,拒   两道明一黄色的身影在内侍和宫女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近。一众大臣妃嫔慌忙离座跪迎,花著雨也随着皇甫无双跪在桌案下的红毯上。花著雨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萧胤和斗千金并没有下跪,只是欠身施礼。但是,趁着众人全部下跪,无人主意时,萧胤的眸光更是放肆地凝注着她。   花著雨就奇怪了,她的背有什么好看的,幸亏她现在身份只是一个太监,别人并不以为然,如若她是宫女,有心人肯定会以为萧胤对她有意思。现在这样子,倒是让人以为他看得是皇甫无双。毕竟,他们是南北两朝的储君,关注一点倒是并不引人怀疑。   “各位卿家,免礼平身!”炎帝威严的声音淡淡传来。   花著雨随着皇甫无双一道站起身来,淡淡瞥了一眼,看到萧胤终于将眸 光转向了炎帝,那种被人注视如锋芒在背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心中终于轻松了一点,她淡淡地呼出一口气。   但是,不过轻松了一会儿,背上火一凉,似于又有灼灼目光落在背心,花著雨忍无可忍,终于怒了,她蓦然回首,恶狠狠地朝着萧胤的方向回瞪了过去。萧胤,你也太不知收敛了。   这一瞪,就撞到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瞳眸中,不是深紫色的,而是如水似墨,极其漂亮的眼睛,像深秋的两汪泓水,隔着好远的距离,但是,花著雨仍然有一种感觉,好似自己的影子正被映照在这两汪泓水之中。   花著雨怒了。   萧胤和斗千金此时正在和炎帝寒暄,看她的是姬凤离。   她怎么忘了,姬凤离一直是陪着萧胤的,只是,姬凤离这厮咋地也偷看她啊!   不过,错瞪了他花著雨并不后悔,她玉脸微凝,绝美的凤眸微微一眯,目光如尖锥一般冷冷睥睨着姬凤离。 她和姬凤离之间,倒是不用装,反正他们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了。   姬凤离愣住了。   他大约是没有想到,只是不经意地瞧了她一眼,便被她捉了一个观行吧,花著雨愈发用吃人的目光很辣冷厉地瞪着他,想起那夜被他看了一个光光,也不用和他客气。   姬凤离只是愣了一瞬,水墨瞳眸中便漾起了淡淡的讥诮的笑意,慢慢地将视线转移开了。再是断和也是男人,难道真的当自己是女人,连被男人看都不能了?!不过,他也是鬼使神差了,怎地去看这个断袖小太监。   花著雨见姬凤离被他看得转移了视线,这才蹙了蹙眉,将视线凝往到主座上的炎帝和皇后身上。炎帝的龙颜她是见过的,依旧是清俊肃穆,只是而对着萧胤和斗千金,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聂皇后花著雨倒是第一次看到,她进宫也有日子了,就从未见过她。据皇甫无双说,她的母后在宫里的佛堂礼佛,平日里连他的请安都是赦免了的,一般的宴会什么的,更是不会参加的。不过,今日倒是奇忙了,竟然也出她在宴会上。   聂皇后的风颜,是极美的,她的年龄,应当也快四十岁了吧,看上去不过才三十出头一般,可见保养的极好。花著雨原本以为,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应当是国色天香端庄如牡丹一般,但聂皇后却不是,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淡,冷冷的神韵,漠漠的气度,就好似一副没有上色的水墨画,很美,很飘逸,却很淡漠。她只有看向她的小女儿皇甫嫣的时候.唇角才会绽开一抹宠溺的笑意来。   三公主皇甫嫣就坐在聂皇后下首处,她今日妆扮的分外华贵,一袭鹅黄色繁绣烟罗薄纱裙,逶迤拖地,如烟似雾一般,愈发衬托的她一张俏颜分外娇艳,腰肢愈发纤细。万缕青丝梳成娇俏的飞月髻,簪着金步摇,华丽而不失雅致。   皇甫无双朝着她们望了望,黑眸凝了凝,执着酒杯, 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深黑的瞳眸中,尽是繁华落尽的苍凉。   看来,皇甫无双的脾气,果然不是被惯坏的,而是匀小被漠视的结果。果然是可怜的小孩,比她还要可怜的。她的娘亲在她极小便过世了,但是,好在还有爹爹和奶奶是疼她的,虽然爹爹对她是严厉了一点。   花著雨微微叹了口气。   盛宴开始,一片觥斛交错。   勋酒若自,歌舞也便开在台上演:   “小楼连远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   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   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   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件、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   帐佳期、参差难又。   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   花下重门,柳边深卷,不堪回首。   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数名歌舞宫姬舞动着手上的轻纱长袖,一边轻启朱唇,一边婀娜曼舞着 。缥缈的歌声在百花园里回荡着,丝竹管弦,美酒佳人,说不尽的奢华,道不尽的风流。   这美妙的歌舞,原本就是给萧胤和斗千金看的。南朝的皇帝朝臣这种歌舞看的多了。   但是,萧胤却对这样的歌舞似乎半兴致也没有,他意兴阑珊地靠在椅子上,双腿一交叠,说不出的自在。一只手执着一盏白玉骨瓷杯,另一只手托着下颌,长发半散着,闲散地垂落身后,一双南朝人罕见的紫眸,半阖着,慵懒姿态像一头疲倦的猛狮。   斗干金倒是似乎看的很是着迷,只是,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眼中,却分明甫着一丝不耐。   席上众臣都看到了萧胤和斗千金的神态,都微微皱了皱眉。   待这支歌舞舞罢后,炎帝淡笑着问道:“萧太子,方才的歌舞看着可是满意?”   萧胤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勾唇笑道:“还不错,对了,皇上,本太子记得,你们南朝有一位第一好女温婉,上一次本太子的皇叔贤王前来联姻时,不是点了她么,不知为何, 后来却换成了花小姐。不知那温小姐,是不是嫁人了?”   到底是意难平啊!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自己看中的女子被人换掉了,总是要提出来说一说的。   炎帝闻言脸色便有些挂不住,那坐在席间的温太傅更是脸色微黯,温婉和秀女们是坐在下首处得,今日她倒是没有刻意打扮,极是低调,一整衣都是低着头得。但是,还是没料列被萧胤点了名,一张秀脸顿时惨白如雪。   炎帝沉呤了一下,道:“温小姐体弱,当初原本萧太子选了她,无奈她却恰好重病在身,无法前去和亲。朕便准了花小姐前去和亲,可惜的是,红颜天妒,花小姐被匪徒所害。这联姻终究是没有联成,如若,萧太子此番看上哪位千金,朕一定恩准她和亲北朝。”   呵,若非在宴会上,花著雨几乎就要笑出来了。   什么叫重病在身,无法和亲,原来皇上也会撒谎的。什么红颜天妒,被匪徒所害,原来世上还有人会匀称自己是匪徒的。明明是自己派人害了和亲的她,又嫁祸到了北朝头上,是以才桃起的一场战争,她在说起来倒是云淡风轻,丝毫不提是北朝害的和亲公主了,倒成了匪徒害的了。   那一场大战,倒是让南朝知晓了北朝的实力,再也不敢小瞧北朝了。现在炎帝老儿又想要和亲北朝了,只是这一次,不知又是哪家千金倒霉啊?!   萧胤曲指在左膝上敲了敲,道: “多谢皇上美意,本太子在此谢过皇上盛情。只不过,本太子现在就想看看温小姐。听说啊,左相为了她,还休了自己的发妻呢,又听说皇甫殿下也对温小姐情有独钟,不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呢!?”   萧胤潋滟的紫眸从皇甫无双和姬凤离脸上,淡淡地笑了笑。他倒是听说的真不少,将姬凤离休妻的事情也听说了,便当众说了出来。   姬凤离脸色微微凝了凝,唇角依然挂着不变的微笑,黑眸却乍然冷凝,深无可测。他淡若春风地说道:“不知萧太子竟对我南朝之事这般了解。”   “本太予只是道听途说,得罪之处,请左相海涵。”萧胤笑吟吟地说道。   “萧太子要见温小姐也容易,圣上准温小姐为萧太子抚琴一曲!”常公公尖声道。   温婉忙从席间起身,走到摆在地上的古琴旁,伸出纤纤玉指,开始抚琴。   一袭素白色罗裙上,大朵大朵暗金丝绣成的牡丹花,国色天香,为温婉也平添了几分雍容华贵之气,裙衫外罩着一件纯白色镂空的披肩,衬得一张脸更是端庄绝美。那双在琴弦上纷色的索手也是白暂如凝月脂,看上如柔若无骨,嫩如春笋。   琴音起,缥缈而细腻,如清风徐来,如落花纷飞。倒是说不出的动听和婉轱,妙而无双,听者无不陶醉。   温婉不愧也是第一好女,不管是作画抚琴还是舞技,都是不错的。   一曲而终,温婉慢慢地抬起头,白肌青瞳,明眸朱唇,一真是极美丽。她温婉的浅浅一笑,更是柔媚入骨,我见犹怜。   萧胤犀利的紫眸深深凉凉地从温婉脸上划过,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似乎,就算是第一好女,也并不能引起他丝毫兴趣。   炎帝皱了皱眉头,眸中隐约有一丝淡淡的不快。   说起来,温婉的琴技不见得比皇甫嫣要好,只不过,今日这种场合,怕是皇帝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公主出风头的。不然被萧胤看中了,要求和亲就麻烦大了。温婉怎么说也是秀女了,就算被萧胤再次看中,也是有理由拒绝的。   温婉朝着炎帝和皇后福了一福,又淡淡扫了一眼萧胤,方缓步退了下去,皇甫无双忙放下手中酒杯,喊了一声:好。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便响了起来。   皇甫无双凝往着炎帝眸中的不怏, 缓缓站起身来, 道:“父皇,儿臣东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剑舞舞的特别好,不知父皇可否准他剑舞助兴。”   炎帝眼中满含笑意,眸光和向席间众位大臣,再在萧胤和斗千金身上凝注了一瞬,道:“剑舞是我南朝的舞技之一,武将们都舞的甚好,只是,他们的剑舞太过凌厉,就只有令小太监试着将剑舞的形模仿了下来,舞起来倒是差强人意,萧太子可以欣赏欣赏!”   花著雨垂首听着,心中愈发觉得可笑。好吧,南朝的面子,倒是靠在她这个小太监的身上了。只是吧,这剑舞可是她辛辛苦苦创出来的,倒是成了南朝人人皆会的了,她还是仅仅模仿了他们的形?   原来,人和人都是一样的,皇帝也好面子啊!   花著雨被其他内侍引着,换了一身轻纱薄料的月色白袍服,比太监服要宽松一世,舞起来应该是效果更好。三千青丝高高束起,用一块同色的锦带勒住,整个人看上去清丽绝伦。   “姬爱卿,听说你的笛子吹得不错,你就为此舞伴乐吧!” 炎帝笑着举杯饮尽杯中美酒,缓缓说道。   “是!”姬凤离优雅起身,缓步走到花著雨身畔不远处立定。   花著雨黛眉蹙了蹙,她不知道,要姬凤离为她伴乐,她还能不能舞的出来。今夜,她用的可是一把真正的宝剑,大约是上次在东宫,炎帝看到她用竹枝舞的不够凌厉吧。只是,花著雨真的不确定,自己舞着舞着,会不会忽然出手向姬凤离刺上一剑。   而且, 他的笛声稚和她的舞和谐吗。花著雨真的想再次让三公主皇甫嫣为她伴乐,只是,估计要求了炎帝也不会肯的。   姬凤离倒是神色淡定,朝着她微微颔首,舒雅温文地笑了笑,那笑容就好似月光流水般悠然。他掏出玉笛,放在唇边,便开始吹了起采。宽大的雪白衣和轻柔地垂着,随着风吹而轻轻摇摆。   这首曲子花著雨没听过,这姬凤离存心是故意为难她,不过,想要难倒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花著雨玉手执剑,便开始舞了起来。   方寸之地,尽是如烟似雾的飘渺白影和清光。闪闪的剑影。   起初呢,是她的剑舞随着乐音在舞动,到了后来,她舞的兴起,也就随性而舞,分不出是谁在跟随着谁。不过,这乐音和剑舞倒是蛮和谐的。堪称天衣无缝,她竟然和姬凤离配合这般默契.这太让她意外了。   一众人看的是如痴如醉。   就连一向神色淡漠的皇后,都将眸光投在了花著雨身上。   萧胤就不用说了,花著雨一出场,他的眸光就黏在了她身上,身子从椅子上直起,专注地望着。他倒是不知道,花著雨的剑舞也这么好看。   一舞而终,萧胤连声道好:“本太子没想到这剑舞是如此好看,本太子看的都心痒难耐,很想学一学呢。既然许多人都会舞,不知皇上可否派个人教一教本太子,也好回去后,舞给夺太子的父皇看。”   “哦!”炎帝沉吟了一瞬,道,“萧太子想学那还不容易,这几日,就让这个小太监伺候你好了。”   炎帝一句话,便将花著雨拨给了萧胤。   萧胤自然是求之不得,第一次,露出会心的笑意,他施礼道:“多谢皇上!”   炎帝眯了眯眼,忽然道:“对了,萧太子和瑞王不远千里来到我朝,倒是让朕高兴的差点忘了一件事。姬卿家,”炎帝转首对姬凤离说道,“卿家今年多大岁数了? 联记得,你当年状元及第时,是十五岁,在朝为官,也有七年了,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   姬凤离原本刚刚坐到位子上,手中执了酒杯,正在细细把玩。乍然听到炎帝的话,一双绝美的眼眸顿时微微眯了一下,随即便将杯子轻轻放在案上,优雅起身,禀道:“禀陛下,微臣今年确实二十有二。”   “原来姬相已经二十二岁了,朕还记得你初及第时,还是个小小少年,原来一晃眼也这么大了,也该议亲了。姬爱卿,三公主今年已经是二八年华,朕愈招你为驸马,不知爱卿可愿意!”炎帝淡淡笑着说道。   二十二了,也该议亲了。难道皇帝老儿忘记了,他已经给姬凤离赐婚一次了, 这皇帝老儿.果然是皇帝老儿,总是一句话就将旁人的亲事决定了。姬凤离钏情于温婉,上一次赐婚,让他娶自己,估讲姬凤离就懊恼了好久。这被摆布了一次,又要被摆布一次了。不过,或许姬凤离也是愿意的,毕竟,从当朝左相做了驸马爷,那可就更身家显赫了。   静默……   三公主坐在席间,低垂了头,一张脸早已羞得红彤彤的。神色一直淡漠的皇后,也抬眸朝着姬凤离瞧了过来,一双美目中倒是含着一丝期盼,显见的是十分中意这门亲事的,温婉原本是低着头的,此时却猛然抬起头,丽目中含着复杂的神色,几分紧张几分凄楚,就那祥凝视着姬凤离。   萧胤和斗千金唇角都勾起一抹笑意,看好戏一般望向姬凤离离。   “呵,我说呢,怎地每后今日好兴致前来参加晚宴了,原来是为了嫣儿的亲事啊! ”皇甫无双执着酒杯,低低说道,声音里不无酸小涩。显见的这位聂皇后是极宠爱皇甫妈的,这位太子殿下心酸了。   这个炎帝,此时赐婚,很明显,是生怕萧胤看上了三公主皇甫嫣,将皇甫嫣娶到北朝去。可见的他这次赐婚,事先并未和姬凤离提起过。不过,估计来时,应当是和聂皇后提了。   百花园中一片寂静,众人都等着姬相点头,毕竟,这可是做驸马爷啊,多少人艳羡呢。虽然左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毕竟不是皇族。若是成了驸马,那便是皇室中人了。   可是,姬凤离却并未如大家所料那样谢恩答应,而是起身走到炎帝和皇后面前,跪倒在地,道:”圣上,凤离不敢答应这门亲事。凤离自认出身卑微,配不上三公主的金枝玉叶。而且,凤离曾经发誓.三十岁之前.是不会再娶亲的。”   花著雨倒是未曾料到,妞风禹这般干脆地拒绝了做驸马。像他这样的人,应当对名利分外看重吧。   温婉听了姬凤离的话,丽日中闪过一丝欣喜。   呵,这对男女倒算的上情深意重,温婉就算是进了宫,姬凤离依然还会为了她拒绝堂堂公主。   皇甫姨一听到姬凤离当众拒婚,捂着脸从宴会上奔了出去。小姑娘毕竟对姬凤离一番情意,如此被拒绝,面子上是终究是挂不住的。   聂皇后闻言,眸光凉凉地扫了一眼姬凤离,命令小宫女前去追皇甫嫣。   “本宫不知,姬相何以三十岁之前不会娶妻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妨碍,三公主愿意等,你们可以先行定亲,几年后再成亲也可以!”聂皇后言罢,神色清冷地起身,早有宫女过未扶了她,缓缓离去。   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一直淡淡的皇后,倒也是个狠角色。一出口,便将姬凤离的话堵住了,还不容的他分辨,她便袅袅离去了。    正文 第78章 抱抱,可以吗   皇后和皇甫嫣一退场,宴会的气氛便有些肃穆。   皇上因为姬凤离的拒婚被扫了面子,本来嘛,有萧胤和斗千金这样的别国皇室之人在场,姬凤离这样直言拒婚,叫炎帝的脸住哪儿才阁。   炎帝沉着脸,吩咐宫女们再献歌舞上来,一时间,百花园内火是笙歌再起,又恢复了先前的斛筹交错,热闹辉煌。   花著雨偷眼望去,只见在繁华落尽的灯火阑珊处,姬凤离跪在那里,好似被遗忘了一般。炎帝没有叫他起身, 或许是故意惩罚他的。   百花园内娇花竟放,花木扶疏,暗香扑鼻。幽幽暗暗的灯先洒落在那人身上,不知是灯光黯淡的缘故,还是别的什幺,他的背影在这曲水流斜中显得有几分落寞和萧条。不过,他的脸上倒是没有丝毫的悔意,后悔自己拒婚,甚至后悔自己得罪了皇帝。   花著雨第一次觉得, 自己看不懂这个人了。   左她心中,他明明就是卑劣小人, 为了权势,不择手段。可是,这样大好的机会放在这里,他却如此坚定地拒绝。而且,就算是拒绝,何以,就一点也不顾着天家的面子了,他这样的人,原不该如此行事的!   不过,今夜之事,也不能全怪姬凤离。   炎帝也太过急躁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宝贝公主不远嫁,事先也不和人家商量一下,就赐婚。大约是万万没有料列姬凤离会拒婚吧!   夜色渐深,一场盛宴终于到了尾卢,虽然宾主脸上都挂着笑意,但是,因为姬凤离之事,多少有些不太尽欢。   炎帝让花著雨去伺候萧胤,皇甫无双自然也不敢有异议,花著雨便别了皇甫无双,跟着萧胤走。   萧胤是被炎帝安排在青江驿馆内,驿馆距青江行宫不远,也是依山而建的,也就一盏茶工夫的山路。炎帝派了侍卫护送萧胤和斗千金过去,是以,一路上,花著雨和萧胤也没说什么话。   萧胤一直走在前面,身后有四卫追随,流风和回雪,还有轻云和蔽月。这四个人,原都是认识花著雨的,大约是得了萧胤的嘱托,都当做不认识她一般。斗千金到了现在还不知,她便是他要找的人儿。   一轮狐月,悬挂在暗蓝的夜空中,幽幽泛着清冷的光芒。   萧胤的背影,在月色之下,是那样的高大挺拔,那是北国的风霜和常年的戎马生涯练就的强健体魄。只是,似乎, 比前日子要清瘦了一世。   他一直也没有回头,似乎对她这个小太监一点也不在意的。倒是斗千金,时不时地带着兴味的神色和她一眼, 花著雨脸上如戴了一层面具般,挂着一丝浅笑,几分诚惶诚恐,几分小心翼翼,这是太监们平日里的一贯表情。   她装的,应当还算很像。因为,斗千金看了她两次后,就对她失了兴味,不再回头了。   山路寂寂,晚风悠悠,一路上也无人说话,走在夜色之中.冷风拂面,衣带轻飘。这一盏茶的工夫,好似走了好久一般。面对萧胤,花著雨心中终究是有一点忐忑的,毕竟,她也算是骗了他的。   终于到了别馆,炎帝派来的侍卫自是回去复命,斗千金也领了自己的侍卫回他居住的院落了。   花著雨随着萧胤,一直到了他的院落,萧胤挥了挥手,将几个侍卫也都打发了出去,漫步进了屋。回雪临走前朝着花著雨贬了眨眼,轻轻叹息一声,快步离去了。   这个别院,瞬息之间,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迈着缓缓的步子,走到室内。烛火播曳,将萧胤的身影投在墙面上,看上去更加高大。   他的容颜依旧俊美深刻,绛紫色袍服衬得他更加深邃。他幽幽静静地望着花著雨,几分霸气几分冷傲,他缓步向花著雨走来,一步比一步浩瀚凌厉。紫色袍袖不知被夜风吹动,还是被气息所扰,如云般翻飞着。   他在她面前站定。   他望着她,并不说话。   那一双紫眸中深沉地含着无声的笃定,冷傲的叫人不敢直视。   花著雨脑中, 关于萧胤的印象,还停留在离开前那一瞬,那时他喝醉了酒,说了很多话。现在的他,却是清醒的,他恢复了一贯的冷冽, 虽然紫眸中依然有火星在闪烁,但是,他克制的很好。   杞著雨在这样目光逼视下,有点不自在,她唇角一勾,轻笑道:“萧太子,观在便便杂家教你舞剑吗?”   萧胤望着她,幽幽叹息一声,道:“丫头啊,你这祥一身装束,叫我可说什幺好啊?”   “怎么,是不是更衬出我的花容月貌?”花著雨笑盈盈地说道,伸手抚了抚衣摆,她努力想把这凝滞的气氛搞轻松。   一听萧胤叫她丫头,她就知道白玛夫人没有将她不是萧胤妹妹的真相告诉萧胤。萧胤那个奶娘,也是有私心的,她的娘家侄女儿琪琪格,可是喜欢萧胤的。   “是啊,不管什么衣服,都是掩不住丫头的花容月貌的!”他低头,眸光黏在她脸上,语气温软地说道,“丫头,哥可以抱抱你吗?”   花著雨静默!   怎地也没料到他忽然提出了这个要求。不过吧,哥哥抱一下妹妹,倒是不过分,问题是,她不是他妹妹啊!   花著雨正纠结着要不要同意呢,腰上一紧,纤瘦的身子便被萧胤楼在怀里了。   萧胤是想给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拥狍,不过吧,他抱她抱的铺地太紧了,好像是不能自己一样。花著雨有些喘不过起来了,而且,他男人的气息在她鼻尖萦统,更让她一颗心咚咚地跳着。他用下巴蹭着她的头顶.紫眸中,一片深邃。   “跟我回去!” 良久,他终于松开了她,淡淡说道。   花著雨被他狍的七荤八素,脑子有些晕,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话。他不问她为什么逃婚,也不指责她,什么也不问,他只是要她回去,回去继续宠着她。可是啊,她怎么能够离开呢?   “这一次来南朝.你是……来找我的吗”花著雨淡淡问道。   萧胤低头看她,轻轻叹息一声,伸指将她鬓边滑落的青丝拂到耳后,无奈地说道:“这个世上, 除了你,还能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我千里跋涉,万里追寻呢?!”   花著雨闻言,心中有些澎湃。   虽然,她猜出来萧胤是来找她的,但是,亲耳听到他这样说,心中还是很感动的。   对于,萧胤,她其实是有些恨的,尤其是他把她扔到红帐篷之中时。   断她的手,那是因为她抚琴相助了南朝,他恨她。所以,她不怪他。绊倒夜妃时,他利用她,给她下毒,她也是恼恨他的,但是,她也是答应过要帮他的。   可是,把她仍入红帐篷之中,她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所以,对他,始终还是有芥蒂的。但是,她对他未尝也不是有愧的。   她害的他亲妹妹惨死,她欺瞒他真相。如若可以,她倒是愿意永远做他的妹妹,以慰锦色在天之灵。   只是,她不能跟他走!   夜风渐急,室内烛火跳跃着摇曳。萧胤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他在等着她答应他。可是,她却要拒绝他了。   “我不能跟你走!”花著雨转身,走到屋内的椅子上坐下。   “为什么?”萧胤深邃瞳仁倏地一收,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著雨。薄唇微抿成一条直线,负手望着她,“我绝对不会让你在这里呆下去的,还做一个太监?每日里伺候那个小太子,我不会答应你继续留在这里的。跟我走, 除非……你还恨我!?”   “是!”这花著雨倒不是故意说的,她对他,有恨,但也有愧!   室内一阵静默,夜风拂过满院繁茂枝叶,簌簌入耳。   “怎样,你才不再恨我?”手腕一紧,已经被萧胤紧紧扣住,他执拗地重复着方才的话,“怎么样你才不会恨我!”   花著雨心中一闷。   她猛然甩开他的手,勾唇笑道:“你肯到妓馆去做男妓吗?”   手腕上的劲力倏地消失,萧胤放开了她的手。   他背过身,没有再看花著雨,但是,花著雨可以明显感觉到,他是极其自责的。她觉得自己有些践忍,萧胤肯定是早就后悔了,毕竟,他现在以为自己是他的妹妹。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入红帐篷,他不后悔才怪。   “如果,这样你便不再恨我,我可以去!”他低低说道, 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言的痛。   花著雨瞪大了眼睛。   她不敢置信。   萧胤是何等的骄傲啊,又是北朝的太子。可是,为了她不恨,他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   。   “我只是说说而已,那世事我早忘了,何况,我也没让你那些军士占到便宜。你的那些军士,又哪里是我的对手……”花著雨轻声说道。   萧胤却忽然转过身,深邃的眸凝视着她。铁臂一伸,便将她拥在怀里。   这一次,和方才的拥狍却也有些不同了,方才他是极力克制的,但是,现在花著雨明显感觉到,他的心在咚咚跳着,身子有些发颤。   花著雨悄悄抬头,还不及看清眼前他,唇上便一热,被他压了下来。   花著雨僵住了,这算什么?   好在,他还没有失控,在碰刭她唇的那一刻,他似乎乍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然将花著雨推开。   深邃的紫眸中,含着一抹痛。   他总是,无法将她看作他的妹妹,可是,他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是我,让你受苦了。儿时,是我弄丢了你,害你流落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又差点毁了你。丫头,你可以恨我,一辈子恨我都没关系。但是,我却不能再让你受苦了。南朝,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再呆下去的。”言罢,他蓦然转身,走了出去。   大约是因为方才的举动,他无法再面对花著雨。   花著雨听到院落里,有风声渐起。   她漫步走了出去,清冷的月色下,萧胤在舞剑。   不若她的剑舞,而是真的舞剑。   三尺青锋之巅寒光四溢,他舞的很快,很迅疾,剑影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看不到他的身影,只看到似乎有千百柄剑在流射旋激,漫天都是剑气和星星点点般的剑芒。   他的身影偶尔在重重剑影中闪现,如游龙,一如青烟。   舞到最后,满院都是落红残绿,铺在脚下,好似厚厚的绒毯。他收剑在手,忽然很很朝着身侧的树干上捶去。这一拳下去,却是没有用内力。树干摇了摇,还是挺立如松,而他的拳头,却已经渗出了血。   竹苑。   姬凤离在竹林中曼步走着, 宛若白云悠然飘过。   月上中天,光华如练,竹林中除了风吹树动,再无其他声音。姬凤离凝立在林中,感受着这份夏夜的静谧与芬芳。   不知凝立了多久,夜色浙渐浓重,竹林里升起了柔纱一般的薄雾,缥缈萦回,若有似无。   他蓦然转身,负手出了林子,屋内侍女忙迎了上来,看到姬凤离素白的衣衫上沾染了些许泥污,忙取了衣衫过来,姬凤离将外衫换下,在铜盆中将手洗净,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锦帕慢慢地拭着。   “相爷,奴碑们备了饭,相爷可要再用一些?”侍女看到姬凤离脸色沉凝,小心翼翼地问道。   姬凤离这才惊觉腹中有些饥饿.酒宴上的膳食.虽然皆是珍肴美味.今夜,他却是没机会享用的。   “好的,摆膳吧,叫蓝冰过来一块用,铜手回来没有?”姬凤离将帕子递到侍女手中,淡淡问道。   “回来了!”侍女低低答道。   “那就叫他一起来! ”姬凤离缓步走到椅子边,坐了下。   紫檀木的桌子上,摆了几味清淡小菜,还有一碗清粥。   姬凤离不待蓝冰和铜手到来,便端起碗筷,用了起来。    正文 第79章 如鹰如龙,魅惑   姬凤离慢慢用完了一碗粥,侍女慌忙再为他添了一碗。他却未再动筷子,神思有些飘渺。   蓝冰和铜手掀审走了进来,蓝冰一改住目的戏谑,和铜手一样。神色凝重。   两人自动坐到紫檀木桌一侧,蓝冰叹息一产道: “相爷,今夜之事,您可是做的欠妥,为何一定要拒婚呢,那三公主……”   姬凤离眼神凌历地在蓝冰面上一扫,淡淡说道:“你知道什么!”执起筷子,夹了菜放入口中,慢慢用了,冷声问铜手:“事情可办好了?”   “禀相爷,已经办妥了。”铜手沉声答道。   “那好,蓝冰你将事情安排下去,我们照原计划行事!”姬凤离淡淡说道,凤眸微微眯了眯,似乎被清粥的热气迷了眼睛。   “多派人保护那个人,万不能让他有性命之险。”姬凤离站起身来,曼步走到窗畔,伸指动了动窗台上盛放的夜花,缓缓说道。   “相爷……”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铜手站起身来,沉声道,“何以,不趁机除去那人······”   姬凤离闲言,于指一顿,缓缓转身,瞳眸微眯,眸光淡扫处,惊魂摄魂。周身寒意乍现。好似利剑出鞘。   “铜手,你何时话这般多了。”语带慵懒,似是漫不经专。   但铜手却骇的噤声不敢再言语,就连眼角肌肉都突突跳个不侍。   夜色凄迷,窗台上的花开的正盛。一阵阵馥郁的香气慢慢沁了过来。姬凤离手指微微一拈,手中折扇便一点一点被打开了,他执着扇子缓缓地摇了摇,扇面上的优昙花随着轻摇,愈发如烟似雾。   青江行宫的后山,群山连绵,林子极多。山中多有珍奇怪兽,炎帝虽然年老,但是,却也极重弓马骑射,每年到了青了行宫,都要到后山围场狞猎。 皇子, 皇宗以及重臣都要随行。今年,又有北朝皇太子萧胤和东燕的瑞王参加,更加刺激了炎帝的兴致。   北朝人极擅弓马骑射,而南朝人不擅骑射,这在四国内是人人皆知的。但是,炎帝却不肯落了下风,要借这次夏猎,想要和萧胤比试一番,是以军中但凡骑射好的,都要随驾前去。   前一日,便有侍卫到后山围场清场.闲杂人和一些厉害的猛兽都被驱逐了。   清晨,天气晴好。   炎帝坐在车撵上,由宫内侍卫簇拥着,向后山而去。一路上旌旗招展,车扈接天。   皇甫无双和康王皇甫无伤紧随在炎帝车撵之后,后面有无欺侍卫护着。两人皆是身着窄和骑装,看上去都多了一丝英气。康王皇甫无伤自小因腿疾,不曾骑过马,虽然最近腿疾新好,也慢慢地学起了骑射,但是,终究只是初学,是以,骑在马上.苍白的脸上挂了一丝紧张。   约莫一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后山围场,炎帝从车撵上下来,早有内侍牵了宝马过来,炎帝翻身上了马。回首看了一眼紧随身后的两中皇子,扬了扬眉,笑着说道:“伤儿,你腿疾初好,只需跟着看热闹即可,若是能猎的小兽自是好.若是不能,也无妨!”言罢,炎帝脸色一沉,却是转向皇甫无双。冷声道,“无双,你平日里惯好弄鹰玩狗儿。今日,也让朕见识见识你真正的能耐!”   “是!”皇甫无双慌忙躬身答应了。   花著雨紧随在萧胤身后,今日萧胤着一袭紫色袖夏衫。衬得愈发肩宽腰细,一派英武之气。海东青在他头顶上方低低地徘徊着,一双鹰日凌厉如电。四大亲卫在他身后紧紧跟着。   今日选样的场合,斗知金倒是没有来,据说是去办什么事了。花著雨猜测着,他不会是出去寻赢疏邪了吧!   姬凤离和几个文官也在侍卫的护卫下,跟随在后面,整装待发。   围场中的号角响起,悠长凄厉,是围场肃静的意思。一众人翻身上马,侍卫统领领了大内侍卫在前面开道,皇帝领着百十骑战马跃入丛林。   萧胤催马上前,只听得林子里一声微响,就见海东青俯冲而下,一声鹰鸣。萧胤拉弓射箫,只听得弓弦声响,一只糜鹿倒于箭下。萧胤的海东青简直比猎犬还要灵,敛翅昂首挺胸落在糜鹿之上,缓缓踱着步,好似在炫耀这第一只猎物是他家主子猎的。   炎帝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身后这么多的侍卫,第一只猎物竟然还是被萧胤给抢了。   皇甫无双指着萧胤的海东青,笑眯眯地说道:“不知萧太子这只鹰算不算猎物?”   萧胤冷冷哼了一声,道:“皇甫殿下,这只鹰你若能猎的,此番狞猎本太子便不用比了,本太子直接认输。自认我北朝箭术不如南朝。”   “真的?那好,本殿下就试一试!”皇甫无双接过侍卫递过来的箭矢,搭在弓上。黑眸一眯,瞄准了萧胤的海东青,伸臂将弓慢慢拉开。   皇甫无双武功虽然不算很高,但是于骑射上,倒是有些工夫的。众人没有人说话,都有些紧张地瞧着皇甫无双拉弓射箭,期望着他能射中这只海东青,好杀一杀北朝太子的狂傲。就连连炎帝,都微微眯着眼,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   萧胤却一点也不紧张,唇微微勾起,面上带着一丝冷然的笑意。四卫分散在他身后,都是神色淡定。   花著雨却是知道皇南无双是必败无疑的,这只海东青可不是普通的鹰,皇甫无双要是能射中了,这海东青也就白被北朝供为鹰神了。   果然,那只鹰也和人一样,一点也不紧张,竟然在野鹿身上缓缓地踱着步。在皇甫无双松开弓弦的那一瞬,它才猛然振翅高飞,轻松地躲过了皇甫无双那一箭。扑肩着翅膀再次落下来,昂首挺胸望着皇甫无双,好似在嘲笑他的前术不济。   皇甫无双气恨难平,被一只鹰嘲笑了,那还了得。   这一次却是搭了三只箭在弓弦上,瞄准,拉开,三支箭势如破竹地射了出去。再次被海东青轻私地躲避过,哒哒哒,射在了一旁的树上。   皇甫无双的脸顿时黑了,要知道,射箭,可是他唯一的强项。   他再拉弓搭箭,欲要再射,炎帝却冷冷地咳了一声,喝道:“好了,不用再射了!”   炎帝冷着脸,道:“自行去猎兽,三个时辰后,看看你能猎到多少?”言罢,一拨马头,率领侍卫而去。   皇甫无双漂亮的脸顿时黯淡了,花著雨凝了凝眉,其实吧,皇甫无双也就是一个想在自己父皇面前表现的小孩,不过,好像是他再表现。炎帝也对他吝于夸赞,反倒是对康王皇甫无伤极是愠和。   其实,这也并非说明炎帝就是宠爱皇甫无伤而不喜欢无双,反倒说明他对皇甫无双更严厉,对他期望更深而已。而皇甫无双,似乎所求就是他父皇的一个笑脸和赞赏。   花著雨忍不住摇了摇头,随了萧胤,开始狞猎。   一时间,后山围场百兽乱奔,众人纵马追逐,真是万矢齐飞.喊声撼天 围场内音^绵绵,丘峦层叠,密林众多,霖霖莽莽。林间野祀仁红句旬,飘飘絮絮,开满了山间。花著雨只是驰马随在萧胤左右,观赏着山间林中的影色。萧胤一行人,皆是骑射皆精的,倒是不用花著雨出手帮忙。   萧胤射了一阵,勒马回首望着花若雨,勾唇笑道:“宝公公,你也不手痒么,真能憋得住。来,也过来猎几只。”   花著雨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手痒,只是,在这里,她的一言一行都是要一心万分的。   萧胤皱了皱眉,深邃的紫眸中划过一丝怜惜。   三个时辰后, 众人再聚集到了出发点,清点了一下收获,却是箫胤居多,其实是皇帝和武将那一队居次,再是康王皇甫无伤,然后是皇甫无双,姬凤离和几个文臣却是只猎了两只山鸡。   皇帝败给了萧胤,原本心中也是不太舒服,看到皇甫无双竟然败给了腿疾方好的皇甫元伤,脸色一沉,冷声斥道:“你看看你,平日里倒是弄鹰玩狗儿,欢腾的很,真到了要你大展身手的时候,你也就这点能耐。你看看元伤,这才学骑射几天,都已经超过了你!”   皇甫无双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侍卫们清点了猎物,眼看着日头偏西,炎帝便吩咐在野外扎营。顿时,半山腰中,山泉一例的空地上,数十座营帐连绵分布。炎帝的皇帐居于正中,一侧便是萧胤的帐篷,后面是皇甫无双和皇甫无伤的帐篷,众位臣子和侍卫的帐篷坏绕着炎帝的帐篷。如同众星拱月。   晚膳除了行宫内带来的御厨做的美味膳食外,更是将当日猎的山鸡糜鹿做了烤肉。用罢晚膳,天色已晚,夜幕之上,皓月当空,夜幕之下,篝火燃烧。   皇甫无双一袭劲装,漫步走到炎帝面前,道:“父皇,孩儿想和伤弟比试箭术,望父皇恩准。”   皇甫无双毕竟是少年心性,又有些犟脾气,今日狞猎,原本是要大展身手的,却先是在萧胤的海东青手下栽了跟头.狞猎又几在了康王皇甫无伤手中。或许,不管败给谁,他都不会如此气恼。 而皇甫元伤。既是他皇位的争夺人,而且,最要命的是,人家以前可是个瘸子,这腿疾方好,学骑射还没几个月。他接连被父皇训斥,这让他这个太子脸面往哪儿搁?想着皇甫无伤的猎物也不过是其手下侍卫猎的,便提出要和他赛一赛,挽回丢失的面子。   炎帝颔首答应,其实,私心里,这位皇帝。未尝不想给皇甫无双找回面子的。侍卫们看到炎帝允准了,慌忙下去准备。   以前,群臣眼中,只有一个太寺皇甫无双,而康王皇甫无伤不仅是被炎帝遗忘的孩子,也是群臣从未意过的。 自从他治好了腿疾,被炎帝封为康王,众臣似乎才让意到,炎帝还有一个皇子。   今日,是太子和康王初次交锋,众人哪个不感兴趣?都聚了过来,全神贯注地观看。   不一会儿,一排红色的纱灯在前方十丈远处袅袅升起,烛火的热力催动红灯不断向上飘起,一共甫三十盏。   皇甫无双拉弓搭箭,黑眸微微一眯,便向向半空中的纱灯射去,只听得噗噗声响,箭过灯灭,不断她有纱灯落了下来。   康王皇甫无伤眼开着皇甫无双开始射箭,漂亮的小脸苍白着,神色间透着一比紧张和胆怯,但是,出手却是一点也不慢。他手一触到弓箭,便好似完全沉浸到了射箭的世界中去,神色极其专注,每一次,都是三支箭齐发,射向空中。   三十盏红纱灯,不到盏茶工夫,便被两人一一射落在地。   因二人所用的箭不同,侍卫们自去拾了红纱灯,清点了一番,回来禀告道。皇甫无双射落十四盏,皇甫无伤射落十六盏。   听到侍卫披上来的数目,炎帝眉头疑了凝,眸光在皇甫无双脸上飘过,一片幽冷。看来,今夜,炎帝是对皇甫无双失望至极了。   花著雨凝立在萧胤身畔,黛眉微颦,她倒是未曾料到,皇甫无伤的箭术会这般好。   “这个康王的箭术,没有两年的日夜练习.到不了如此地步!” 萧胤回首,对花著雨低低说道,“南朝朝廷表面平静如水,实则暗流汹涌,你绝不能再待在这里。”   花著雨知晓萧胤对她,是深深的关怀。但是,她还是决绝地说道:“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不能离开!”   萧胤气结,深邃鹰眸轻掠过来,俊美的脸上,神色冷峻如冰。转过身去,他深深地叹息一声,紫眸中。尽是无奈。   皇甫无双算彻底傻眼了,他原本以为, 皇甫无伤所获的猎物,都是他的侍卫射的。万万没有料到。他的射术这么高。   今夜,皇甫无双算是栽到底了。   那张漂亮的小脸,早已经是乌云密布,神色黯淡地幔慢退了下去。   炎帝这次倒是没有再斥责他,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今晚的比赛到此为止。”   炎帝言罢,沉着脸不再说话。   姬凤离徒步走上前去.施礼道:“圣上,今夜有篝篙火.听闻,北朝人喜绕,着篝火歌舞。 昨个儿,萧太子学了我们南朝的剑舞,今夜,不如也让我们见识一番北朝的健儿舞吧!”   炎帝神色这才缓了缓,笑道:“萧太子,不知可否跳一曲健舞,让我等见识见识。”   萧胤闻言,也不推辞,回身命回雪取了胡琴过来。他此番来,倒是连胡琴也带上了。这胡琴还是花著雨在那幕达大会上见到的萧胤所拉的那一把,暗黑的琴身,亲琴体极是光滑,显见的被他经常拉动。那琴头上雕着一只龙头,看上去极是大气。回雪度地坐在草地上,一手执琴身,一手拿琴弓,开始拉动。   低沉暗哑的乐音响了起来。如同草原上吹过的风,带着狂野。带着豪放。回雪一边拉动琴弦,一边随着乐音开始歌唱:“总想看看你的笑脸,总想听听你的声音,总想住住你的毡房,总想举举你的酒杯……走进了阳光迎来了春,看到你笑脸如此纯真,听到你声音一如此动人,住要你的毡房如此温暖……我默默为你祈祷,我深深为你牵魂……”   这歌声,是北朝的情歌。   很是豪放和豁达,乐音也是偏于激动人心的,悠扬而不失震撼。   萧胤率领着拿下的三大亲卫。到了前方山石地面上,开始舞动。一袭紫色的紧身袍服,本就显得身材很是矫健,他和三位亲卫一起打着拍子,随着乐音前进往夏。身婆随着拍子款摆,足下的马靴将坚硬的石地踏的咚咚响动,漆黑的发从额头拂落,随着他转腰扭胯而幽幽拂动。那矫健的身姿,骄姜如鹰击长空,如龙游浩海,那激烈的舞动,更是让人看得震撼。   其实,花著雨在西疆,倒是也学过这种舞。   每每打了胜仗.他们也会喝庆功酒。席间。难免也会有一些娱乐的话动。像这样的舞,受西疆那里人们的影响,他们也常常跳。   但是,花著雨以前只是觉得,这舞,称不上好看。只不过是人们高兴之余,随意摆动,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的。   但是,今夜,花著雨忽然觉得,健舞,也可以跳的很好看很迷人的,端看,那是谁跳了。   她想,她是绝对跳不出,萧胤舞姿中那种矫健那种洒脱那种激昂的。   熊熊燃烧的篝火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冷峻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分外的俊气,那双紫色的眸,又为他举了些许勾魂摄魄的魅感。    正文 第80章   选样的健舞,对于南朝人是极其新鲜的。这样的舞和乐,也是极具有感染力的。一些侍卫也忍不住在底下随着乐音开始悄悄摇动身体,炎帝见了,笑语道:“既然北朝太子学了我朝的剑舞,你们也上场学一学这北朝的健儿舞,不必拘礼!”   侍卫们闻言,见皇帝一脸鼓励的样子,众人便忍不住上去学着舞了起来。一时间,这围场之中,皆是乐声和健儿舞的踏踏声,还有篝火的燃烧声。   炎帝眯着眼睛,一边看着一边饮酒。难得今日开怀,不似盛宴上那般拘束,底下的大臣,一边吃着美味的烤肉,一边饮着美酒,不一会儿,都有些朦胧的醉意。   变故便是在这一刻发生的。   谁也没注意到,篝火的柴火已经快燃烧殆尽了,侍卫们正要去添火,便在此时,一阵奇异的风吹来,那篝火便扑地一下播曳着被熄灭了。   天地间瞬间暗了下来,只有篝火的余烬和几支火把投射着幽暗的光影。侍卫们拿了柴火忙要将篝火燃亮,便在此时,一阵阵的狼嚎声传了过来,听起来分外的凄厉。在山间的静夜里,狼嚎声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山里哪里没有一两只狼啊。就算是来了一群狼,他们这么多人,却也是不怕的。而且,围场内的猛虎大兽早已在昨日清楚走了,是以,侍卫们也有放私。   然而,在狼嚎声过后,却有另一种嗥叫,响了起来,似乎就在他们不远处的林子里。   回雪早已停止了拉琴, 健儿舞也停了下来, 侍卫们执了兵刃, 团团将炎帝围住, 警惕地四处张望着。 大多数醉酒的人, 在此时,都已经醒了几分。   这种嗥叫声,非虎非猿非狼非豹,但是,花著雨却是听过的,这是人熊。她在西疆时,有一次和手下的兵士进过西疆的密林,在那里见到过这种人能,不过,当时倒并未和人熊交手。西疆当地的土人,由老辈人传下来的,都说这人熊是上古时神农氏豢养的异兽。说人熊 大无穷,可以撕熊裂牛,但是,它又非常机智,连虎豹狼都惧怕它。据说人熊出没所过之处,虎豹绝迹,就是野狼也是望风而逃。单个儿的行人樵夫若是遇上,那是更无生还的可能。也怪不得方才听到的狼嗥声是那样的凄惨。   花著雨不曾想到,青城山竟然也有人煞这种忙兽。这些随着炎帝左南朝帝都养尊处忧的御林军,看来是从未遇到过人熊。或许有的人都不曾听说过, 有的吓得握着刀剑的手微微打颤,有的倒是不知天高地厚悍勇地要往密林中冲去。   花著雨慌忙上前阻住这些人,道: “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人熊全身硬如金石,一般刀纠是不能刺入的。这些侍卫贸然冲过去,无疑是送死。   不过, 这些侍卫却哪里会将一个小太监的话听在耳中,急着要在炎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忠心,一把推开花著雨,冷喝道:“让开,让开……别阻了我们护驾。”   就在此时,狼嗥的声音浙浙低了下去,树影瞳瞳的密林中,栖息的鸟儿.突然间纷纷惊飞。一只巨大的黑影从山林中扑了出来。   今夜皓月当空,在火把和月色交织的光影中,隐约可以看到,这野兽牡硕比之黑熊还要巨大,毛发丛生的脸上,带着一种狡黠的神气,比之黑熊的笨拙,它却是轻灵敏捷极了,犹如虎豹的矫健,朝着人群中扑了过来。   而且,这只人熊非常的乘觉,似乎知晓炎帝那里人手极多,它无法得手,竟是避开炎帝,径自扑向了吓得脸色惨白的康王皇甫无伤。   康王方才和皇甫无双比试完射箭,便坐在最下首处用了几杯酒。此时正在几名侍卫的护卫下,坐在最外围。几十侍卫一见人熊扑了过来,拿着刀剑便向它刺了过去。无奈,人熊的皮肉竟是刀剑不入。刺在它身上就好似刺在石头上一般,一个侍卫手中的剑都析成两段了。   “不要乱刺,人熊今身坚如铁石,唯有下颌那撮白毛处才是它致命之处!”花著雨高声说道,声如流泉泄地。   众人似乎这才知晓人熊的厉害,有的侍卫竞吓得四散逃开。不过,皇甫无伤身畔倒是有一个侍卫武功不弱, 一直将皇甫元伤护在身后, 一边拿着长剑向人熊身上刺着。然而,要寻机会刺人熊的下颌处那撮白毛,却并不容易。他一边朝人熊刺去,一边对皇甫无伤喊道: “王爷,快逃啊!”   康王皇甫无伤原本胆子似乎就不大,脸色一直都是病弱苍白的,此时被人熊一吓,更是苍白无血。他站起身来,竟然慌不择路,向着外面逃去。紧张之余,原本已经痊愈了的左腿,竞又显出几分瘸态来。   人熊一见他逃开,竟是撒开和它抵挡的侍卫,追上去朝着皇甫无伤背上一拍,竟是将他生生拍飞了起来。恰巧朝着花著雨飞了过来,这种情况下,花著雨忍不住伸臂,将这个少年接了过来。皇甫无伤吐了一口血,便昏厥了过去。   花著雨抱着皇甫无伤退了两步,刚将他放下, 一阵腥风袭来,人熊已经跃到了她头顶。   花著雨手中,并没有任何兵刃防身,凭着她的轻功,要躲闪倒是可以避开,只是,她一旦避开,身后的皇甫无伤便会首当其锋,死在人熊的掌下。   虽然,康王是皇甫无双的政敌,是仇人炎帝的皇子,但是,花著雨却很清楚谁的债谁还,倒是不希望这无辜少年死于非命。   一众侍卫回过神来,早已经拉弓搭箭,然而,要想瞄准人熊的致命之处,却总是瞄不堆, 如蝗般的箭矢都射到了人熊身上。那人熊因此而受了多处伤口,但也仅仅只是皮外伤而已,根本不能对它造成丝毫伤害,反而令它更加的暴怒,竟然目露凶光, 纵身朝着花著雨扑了过去。   电光石火间, 花著雨将皇甫无伤腰间挂着的箭抽了一支出来, 紧紧捏住,暗运内力灌到箭矢之上。她高高举起了双臂, 箭矢被她掩藏在掌中,在旁人眼中看来,就好似要和人熊搏斗一般。但是, 以人熊那笨重的身躯,那力大如虎的凶猛,只怕,会将她的手臂压断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紫影如电般冲了过来,快的令人看不清那人是谁。   萧胤原本在那边山石台上跳健舞,距离花著雨较远。人熊出现的那一刻,他便向花著雨这边赶了过来,谁知,还不及到她身边,便发生了这一变故。   多了此时,要逼退人熊去却已经不可能了。 萧胤施展轻功,纵跃到花著雨身畔,一拉花著雨的身子,将她抱在怀里,离开却已经来不及,只得身子一转,将花著雨护住,用自己的后背迎上了人熊碎金裂石般的一击。   花著雨听到了萧胤肩骨裂开的声音,虽然有内力护体,但是,他依旧是受伤了。   也便在这一瞬,花著雨手中的箭矢疾如电闪般地飞了出去,直直插入到人熊下颌的白毛处。人熊一声嗥叫,身躯后仰,重重栽倒在地。不断地惨嗥着,声音越来越低,不再动弹。   人熊下颌处,是致命弱点,是全身最柔软的地方。可是方才,花著雨刺入箭矢的那一刻,却分明感觉刭下颌处有一处锋锐,好似已经有利物先她刺入到了那里。不过,眼下,花著雨却没有工夫去查看这个。   她撑着身子,将萧胤慢慢推离开身畔,将他平放在地面上,查看他的伤势。伸出的手臂有些僵直,微微发着抖,一颗心也兀自砰砰乱跳。在战场上,多少次都是在生死一线间,但是,她似于都从来也没有这教紧张过。   许多人都被吓呆了,山野间又恢夏了宁静。   “你,怎么样?……”花著雨心头震动地望向萧胤,月色下,他小麦色健康的肤色听间变成惨白一片,肩头处有鲜血渗了出来,衬得他脸色愈加白如雪,衬得他一双繁眸遇见幽深。紫芒潋滟的眸望着花著雨,好似要将她的眸光吸纳,让她万般挣脱不得。唇角处,却漾出一丝欣慰放松的笑意。   “殿下,你怎么样?伤的可重?……”萧胤的四大亲卫赶到。回雪焦急地问着,流风慌忙将倚在花著雨身上的萧胤扶了起来,撕开他肩头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势。   触日惊心的伤势让众人心中一惊,萧胤却是毫不在意地说道: “无碍,无碍……”只是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起低沉缓慢。似乎是不小心被触动了伤口,他眉头深深一凝,轻轻咳了一声,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皇甫元伤也被侍卫抱了过来,炎帝忙唤随行的御医过来查看伤势。整个场面有丝混乱,便在这一团乱麻之时,就听得一声惨嗥,又一团黑影挟带着冷风袭了过来。   这道黑影是从炎帝背后冲出来的,方才那头人熊被击免,侍卫们有些放私,谁也没料到还会有一头人熊。而这头人熊,看起来更加的壮硕,应该是雄的,似乎和方才那一只人熊是一对。看到自己的伴侣被击毙,这只人熊更加暴恕凶悍,而且,它直接拍飞炎帝身后的侍卫,朝着炎帝扑了过去。   这两只人熊,似乎对侍卫没有兴趣,一只进攻皇甫无伤,另一只直接来对付炎帝。便在此时,炎帝身侧的侍卫中,有一道黑影怒喝一声,冲了上来,手一扬,长长的绳索挥出,缠住了人熊的双足足踝,迫的人熊身形一滞。扑势便缓了一缓,扑向炎帝的力道便被阻了一下,但是,纵然如此,那样的力道还是让炎帝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面上,吐出了一口血。   一众侍卫大臣慌忙迎了上去,将炎帝团团护住。   花著雨眯眼瞧去,却见用绳索缠住人熊双足足踝的是姬凤离手下三大名士之一的铜手。倒是未想到,这个铜手此时没有护在姬凤离身边,倒是去保护炎帝。   花著雨冷眼朝人群中望去,只见姬凤离和一众大臣都护在了炎帝周围,长眸微眯,此时,他的脸上倒是没有愠雅的笑意,只是神色倒也谈不上什么紧张,一脸深沉冷凝。他身侧,一袭蓝衣的蓝冰紧紧护着他,似乎是生怕姬凤离受到伤害。   花著雨忍不住心中冷笑,姬凤离哪里用的别人护着。   这铜手的武艺确实高强,他用绳索将人熊缠住,随手便将绳索的另一端缠在一旁的一块尖石上。这只人熊也悍勇,怒吼一声,伸手抓住了绳索,猛力一拽,竟然将那山石拔了起来,拖着山石,又扑了过来。   一众人护着炎帝纷纷后退,御林军冲了上去,却也不敢靠得太近,手拿着弓箭,瞄准了人熊。一阵乱箭射去,最后,也不知是谁的箭射中了人熊的下颌处,人熊惨嗥着扑倒在地。   一场惊变,三个重要人物受了伤,御医们一阵忙乱,众人心中也都是惶惶然。   夜已深,当晚要回行宫却已经不可能,炎帝即刻命令行宫内的御林军全部赶了过来,整夜在外严阵以待地守候,几堆大篝火围绕着帐篷也燃烧了整夜。   花著雨目前还算是伺候萧胤的,再者,萧胤又是为了她受伤,所以,她还是在萧胤帐内伺候。这帐篷是分内外两个帐篷的,花著雨一直站在外帐内,看到御医进进出出,心中,着实是有些担忧的。   最后,御医走了。   回雪拿了药前去熬药,流风说是萧胤请花著雨进去,到了内帐,流风和轻云蔽月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帐内烛火摇曳,萧胤靠在榻上,肩上伤口已经处理好了,缠了厚厚的白纱布。敷了药,脸上神色倒是比初受伤时好的多了。所幸人熊那一掌是抓在肩头,若是正中背上后心的话,不晓得他现在还能不能倚靠在这卧榻上。   想起方才那一刻,真是有够惊险的。   花著雨坐到窗畔的椅子上,望了望他肩头,半晌方涩声道: “伤口还疼不疼?”   萧胤掳了一下额前乱发,方勾唇笑道:“不疼,这点小伤,只是小意思。”言罢,他紫眸中一黯,道,“当日,我用倒钩箭射你的肩头,如今,我才知晚你当时有多疼。这一次的肩上,也是哥话该应得的。丫头不要放在心上!”   萧胤,将往日那世对花著雨的伤害,都一一记在心里,每每,用这些回忆,来惩罚自己当日的冷酷。   花著雨心中一阵澎湃。   萧胤的千里追寻,萧胤的舍身护她,都让她心中极是感动,选感动之中,还掺杂着一丝淡淡的别样的滋味。   她敛下眉睫,才掩住眸间升腾起的雾气。再抬起头时,她双畔晶壳,微笑着说道: “殿下,你不用再为往日的事情愧疚了,当日的那些事情,都不要再提了。你欠我的,已经全部还清了。”   萧胤闻言,紫眸越来越黯淡。   他不看她,紫眸凝视着烛火,仿佛用了千钧的力气,才吐出细丝一般的话。   “还清了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日后两清了,是不是?”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回首看她,低低哑哑地说道,“难道说,除了欠的,我们之间,再没有别的吗?”   花著雨微微一愣。   还有别的吗?   还有别的吗?   这句话好像是利剑,穿透了她柔软的心房。   “就算你不介意我们之间的亲情,难道……”他哽了哽,有些话,在清醒的时候,他还是真的没有办法说出口。   帐莲内陷入了僵局。   “你不愿意跟我走,好,我不强迫你。可是你做的事情太危险!今夜,那人熊的事情,绝对不是巧合。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将你放在这波澜诡异的南朝皇宫,我真的不放心。”萧胤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今夜之事,花著雨也知晓并非是偶然的。尤其是那两个人熊,别的人不伤害,偏就看准了炎帝和皇甫无伤。她不认为人熊是认识炎帝和皇甫无伤的,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而今日之事,才只是一个开始,不知明日,朝中会有怎样一番风云变幻。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想你能才出来我在做什幺事,我若是不做,我就是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所以,你不要阻拦我,如果……如果……事情办好了,他日,我或许,会去北朝找你的!”花著雨垂下眼睫,掩住眸间的情绪,缓缓说道。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走的。   萧胤转首望着她,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让他的一双紫眸,灼亮的令人心惊。他以为花著雨根本就不屑于他这个大号,她以为她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未料到,她竟愿意回去找他。   他伸出大手,包住花著雨纤细修长的玉手。   “药来了。”回雪端着药掀帘走了进来。   花著雨忙站起身采,将床榻前的座位让了出来,却不想回雪却根本就不坐,而是将药碗递到花著雨手中,笑吟吟地说道:“公主,今日殿下可是为了您受伤的,您就辛苦一下吧!”   花著雨无奈地接过药碗,只见一碗黑浓的药汁,她凝了凝眉头,递到萧胤面前,道: 良药苦口,您就喝了吧!”   萧胤却是纹丝不动,紫眸凝视着她,勾唇开怀的笑了,道: “你做了这么久的太监,还不知如何要病人喝药吗?”其实,他内心是愉悦的,若是花著雨很熟练地喂他药,他恐怕会不悦了。最起码,这说明,在宫里,花著雨并未喂过别人药。   花著雨的确是从未干过这样的话,以前在军中没有,进了宫,皇甫无双那边伺候的人多了,喂饭喂药这样的事,倒也轮不到她。   说起来,喂人喝药,倒是头一遭。   花著雨蹙了蹙眉头,看到萧胤右肩的伤口,他连手臂恐怕都抬不起来。她勾唇笑了笑,用勺子舀了一勺药,吹了吹,送到了萧胤的嘴里。   萧胤忙张口饮下,花著雨喂得快,萧胤也喝的快,看的回雪在一旁不断地皱眉。   一碗药,不一会儿便见了底。   第二日一早,花著雨便听说炎帝和皇甫无伤的伤势都已经稳定住了。不过,炎帝毕竟年纪不轻了,身子骨原本就不算很好,昨日人熊那一拍,却还是伤了内腑,简直受了寒又受了惊,一世其他的病便也乘势侵蚀了他的身子。   这一次炎帝只得在青江行宫呆着养病了。   而朝中的政事,炎帝却是托给了同样受伤的康王皇甫无伤代理,由左相姬凤离,还有温太傅,以及聂右相聂远桥做辅政大臣。   太子皇甫无双,就好似被他遗忘了一般。   花著雨心中知道事情不妙。   炎帝恐怕是将昨夜之事,怀疑到了皇甫无双的身上,只是,目前他没有证据,若是有了证据,只怕皇甫无双这个太子就要废了。   炎帝之所以怀疑皇甫无双,一来,恐怕是因为皇甫无双原本就喜欢弄鹰斗狗,喜欢和动物打交道,而且,他之前到江北赈灾时,也是出过宫的。真要计划好了,寻两个人熊过来,也是有可能的。二来,炎帝近日对康王皇甫无伤很是着重,他本意或许不过是为了激励皇甫无双,但是,皇甫无双一直被压制,尤其是昨日,射箭上还输给了皇甫无伤,被炎帝一再斥责。皇甫无双难免心中不平。   这些因素一综合起来,便愈发感觉皇甫无双嫌疑最大。   毕竟,昨日,皇甫无伤是那般惊险,差点丢了性命。所以,他的嫌疑彻底被排除。   花著雨眉头微凝,忽然想起,昨夜她刺出那一箭时,人熊下领处那一抹锋锐。此时想来,在自己出手前一瞬,恐怕已经有高手出手了。皇甫无伤是晕在地上,不可能出手的,那么,就一定还有别的人,保护了他。   花著雨想起,便辞了萧胤,前去寻皇甫无双。 正文 第81章   昨夜径过人熊一事,今日圣驾又是刚刚回到行宫,原本是该有些忙乱的。但是,花著雨走在行宫内,偶尔看到一些匆匆忙忙走过的侍卫和宫女,皆都是神色肃凝,也没有人说话。行宫内人虽多,但却是静悄悄一片,好似入了无人之境一般,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花著雨心事重重地思量着昨夜之事,心中担忧皇甫无双那边出什么事,走的便有些快了点。冷不防一道声音传入耳畔,带着几分戏谑几多嘲弄: “宝公公这般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啊?今儿个,不用教萧太子练剑舞了?"   花著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侧过脸瞧去,只见几步之遥站立着两个人。一个着绛红色官服,一个着飘逸蓝衫,竟是姬凤离和蓝冰。   说话的人,便是蓝冰。   蓝冰生的清俊温润,衣着妆扮也极是文气,就好似一个书生。只是不知为何,此人每一次见到花著雨,无论是说话还是望着她的神色,都带着忍俊不禁的表情。这样的表情总是让花著雨在第一时间想起她和姬凤离裸程相对的那一夜。八成这个蓝冰,是知道那一夜的事情的。   花著雨恨得牙痒,缓缓敛住心神,慢慢侧首,微笑,凝眸,眼神清冷,淡淡说道:“蓝大人真会开玩笑,萧太子都伤了,还学什么剑舞。就是萧太子没有受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奴才哪里还能在行宫内剑舞娱乐呢。”   “说的也是啊!不过,宝公公真是魅力大,也不过才教了萧太子几日剑舞,感情就如此深厚了,昨夜那么危险的时刻,萧太子竟然不顾匀身安危前去相救,真真是令蓝某感动的很啊!”蓝冰抚了抚颊前乱发,微笑着淡淡说道。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凌。   蓝冰这番话却是说的别有意味的。   萧胤乃一国储君,昨夜形势危急,他不顾自身安危前去救她。这看在旁人眼中,肯定会联想到别的,尤其是像姬凤离这样奸诈的人。   他不会认为她原本就是北朝派来的奸细吧?   花著雨心中顿时有些乱,她抬眸瞧了一眼姬凤离,只见他负手凝立在一侧,倒是并未看向花著雨这边,狭长宁静的眸子,淡淡扫向身侧的花丛。听到蓝冰的话,他微微蹙了蹙眉,收回凝望着花丛的眸光,朝着花著雨,笑意盈盈地颔首笑了笑,优雅地回首对蓝冰道:“书痴,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宝公公,不必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他朝着花著雨,淡淡说道。   “自然不会!我一个奴才,怎敢将大人的话放在心上呢!”花著雨也勾唇一笑,优雅地说道, “如若无事,杂家告退了!”   花著雨施了一礼,快步擦过他们身畔,朝着皇甫无双所居的清苑而去。   姬凤离只觉得身侧清风拂过,眼前已不见花著雨的身影,凝视着花著雨远去的身姿,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   “相爷,您说这个宝公公到底是不是萧太子的人?”蓝冰低声问道。   姬凤离慢慢摇着手中折扇,长眸一眯,淡笑道: “你会舍命去救一个才认识两日的人吗?”   蓝冰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他想正常人都不会的,萧太子自然是个正常的人。这个宝公公,果然是很有问题啊!   清苑。   这是花著雨第二次看到皇甫无双这般暴虐。   第一次,是在那一夜青湖夜游时,约不到温婉,却看到温婉和姬凤离同湖泛舟。那一次,皇甫无双将一船人都打了。而今日,花著雨一进到清苑,便看到有福半边脸肿的老高,隐隐看到清晰的五指印,显见得是被皇甫无双掌了嘴。而吉祥的情况也不太好,虽然脸上没有肿着,但是行动却略有迟缓,身上没准也是有伤的。   吉祥和有福一看到花著雨回来,就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双眼放光。   “元宝,你快去看看殿下吧,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没有用膳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殿下最宠你了,你的话殿下肯定会听的,你去好好劝劝殿下吧。” 吉祥说着说着,竟是带了一丝哭腔。   皇甫无双最宠她吗?花著雨真不知道,这些人一用到她,就拿这句话来开头,她可没觉得皇甫无双宠她。不过,不管怎样,她都是要劝皇甫无双的。   她掀开帘子到了屋内,已经快到中午了,可是屋内的窗帘都没有打开,屋内一片暗沉,空气也是沉凝的令人窒息。花著雨快步走到窗前,将屋内所有的窗帘都拉开,一瞬间日光透过纱窗流泻而入,驱走了屋内的暗沉。   “滚出去!”随着粗哑冷澈的声音而来的,还有一道疾风,是什么东西朝她投掷了过来。花著雨清眸一凝,伸手一捞,一只花瓶便被她托在手中。   她估计着,吉祥身上看看不到的伤,应该就是被这些东西砸的。因为地面上,一片狼藉,多是摔坏的瓶瓶盏盏,甚至还有玉枕头,显见的,皇甫无双是摸到什么就用什么砸人了。   “殿下,现在可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你这样子是打算认输吗?”花著雨水着花瓶,缓缓走到床畔,一把拉开低垂的帷慢,一字一句,缓缓地,冷冷地说道。声音之中的冷厉,任是谁听了,也会胆颤。   这是花著雨,第一次在皇甫无双面前,现出如欺凌厉的锋芒。   儿时,她随着父亲练武,难以忍受父亲和师傅们夜以继日严厉的训练,有一日晚间,她便偷偷地收拾了衣物行囊,想要逃离父亲身边。那个时候,也是真的受不住了,觉得自己还是回禹都当小姐好。没想到逃跑没有成功被父亲发观后,她至今都记得父亲眸中那寥落暗淡的眸光。那是失望,那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如今,她对皇甫无双便是这样的感觉。这一刻,她方才体会到父亲当时的心情。   床榻上一片凌乱,皇甫无双着一身瑰丽的华服躺在那里。床上铺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绸缎绫罗,他的身子就陷在五彩的绫罗之中,几乎叫人分辨不出来。   只有一张脸,白的如雪,脸上神色,极是萎靡。   皇甫无双原本是半阖着眼的,听到花著雨的话,睫毛颤了颤,才瞪大眼 睛。一看到花著雨,黑眸中掠过一丝惊喜,凄声道:“元宝,你终于回来了。昨夜没受伤吧,可把本殿下担心死了,可是出事之后,父皇便下了令,不让我乱走。否则,本殿下早去看你了!”说着说着,皇甫无双睫毛贬了贬,泪水便从漂亮的黑眸中涌了出来,“你说我该怎么办,父皇怀疑人熊是我弄来的,怀疑我害他,你说我怎么会害父皇啊,再说,我哪里有本事弄到人熊啊!”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就去和圣上说,躺在这里圣上就相信你是无辜的了?”花著雨冷声道。   “本殿下昨夜里就去探望父皇了,可是父皇他根本就不见我,连我的解释都不听。你说,本殿下能怎么办?”皇甫无双脸色暗沉地说道,但还是依从花著雨的话,从床榻上慢悠悠地起身了。   花著雨回身从一侧的柜子里找出一件玄黑色衣袍,扔到床榻上,背过身 道:“把身上这件衣服换下!”炎帝都卧床了,皇甫无双还穿这样华丽招摇的衣衫,幸亏炎帝没有见他,若是见到了,估计病情得被气得加重。皇甫无双一言不发,麻利地起身,将身上衣衫换了下来。   “殿下,你知道那死去的人熊现在怎么发落了吗?”花著雨凝眸问道。   “人熊?’’皇甫无双脸色一凝,道, “父皇将昨夜之事交给了姬凤离处理,听说,他派人将人熊弄了回来。   “你可知,那死去的人熊观在何处?”花著雨心中一沉,问道。这件事若是姬凤离来办,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胜算。   “应当是被关在行宫内的马房那边吧。元宝,可是有什么发现?”皇甫无双瞪大眼睛问道。   “昨夜,奴才将箭矢刺入人熊下颌处时,分明地感觉刭受到了一丝阻力。可见,在这之前,有人己经事先出手,欲要救康王了。圣上之所以怀疑你,是因为,康王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去陷害你。可是,若是那人熊真的在奴才出手之前被旁人刺中了,就可以证明,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他根本就无性命之忧。昨夜之事,他便也有嫌疑了。”花著雨缓缓说道。   “可是,有人救他,真就能说明事情可能是他做的?”皇甫无双疑感地问道。   “有人救他,并不能说明人熊是他弄得。但是,如果那个救他的人不敢露面,而且,那个救他的人武力还极高。你说,这样是不是让人怀疑呢。   人熊下颌处的致命之处,并非那么容易就能刺中,她之所以刺中了,是因为距离人熊太近了。而那个隐在暗处的人,却能在千钧一发之刻,用一件不易发她的极小的暗器射中人煞下颔处,可见武艺是极高的。既然武艺很高,为何一开始不也来抵挡人熊呢。可见,是有期谋的。   “当务之急,我们便是去查看一下那只人熊,看看下颌处的暗器是否还在。”花著雨清声道。其实,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件暗器肯定已经被对方消除了,但是,她想看看,是不是能从伤口处的痕迹判断一下。   花著雨和皇甫无双赶到马房时,发观黑屋被御林军团团围住了。而率领御林军的,恰好是安小二。若非安小二,恐怕花著雨和皇甫无双都不能向黑 屋迈进去一步。   纵然是安小二,在众目暌暌之下,也不敢向花著雨徇私情。只让他们透过窗子看了一下人熊下颌处,花著雨惊异地发现,除了自己昨夜刺进去的那枚箭,那里还刺了一把短刃。   可见,那暗器早在昨夜混乱之时,就被人拔除了,且,又特意派侍卫在那里补了一刀,消除了伤口处的痕迹。   幕后之人,果然做事滴水不漏。   唯一有可能的证据被销毁了,如今,能做的,就是将人熊的尸身销毁,让对方也查不出人熊被控制的痕迹。这祥炎帝就算再怀疑是皇甫无双做的,也是没有证据的。而要想毁掉人熊的尸身,只有等到晚上了,但花著雨担心的是,在晚上之前这段工夫,对方会不会将证据抖出来。   有时候盼着天黑,天就老也不黑, 日头就好似被黏在空中一般,不再移动。终于到了黄昏时分,那边还没有动静传来,花著雨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   却未料到,回雪竟然到清苑来寻她了。   “出什么事了?”眼见得回雪一向沉静的脸上,有一丝慌乱,花著雨心中一沉,莫不是才一日不见萧胤,他的伤势便恶化了?   回雪悄悄说道:“公主,殿下刚刚得了消息,皇上身子近日不太好,所以,殿下要急着赶回去了。今夜就走!”   花著雨心中一沉,上一次在那幕达大会上,他便感觉北帝有些没精神,没想列竟然是病了。若是一般小病,肯定不会万里传书的。如若万一,北帝有个意外,萧胤是为了她才到南朝的,若是赶不回去看北帝,那叫她情何以堪。   “他现在在哪里?”花著雨问道。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去送一送萧胤。   “殿下到南朝皇帝那儿辞行去了,应当呆不了多大会儿就会出来,我们的车马已经在行宫外了,公主随我直接到宫门口去等吧!”   “你先走,我一会儿再去,我在下山路上等着你们。”姬凤离已经怀疑她了,她现在万不能再和回雪一起了。   回雪点了点头,便自去了。   夕阳似血,落日熔金,西边的天际,一簇簇云朵好似抹上了一层胭脂, 绚烂而夺目,如同燃烧的火焰。山风带来阵阵凉意,路旁山间的野花,随风飘出缕偻幽香。   流风、回雪、轻云、蔽月,以及萧胤随行的侍卫都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行了过来。萧胤此番刚刚受伤,却是骑不得马了。   炎帝受了伤,行宫内局势一片混乱,是以萧胤的离开,并未大张旗鼓,炎帝只是派了两名官员前来相送。而这两名官员之中,竟有一名是温太傅。   其中一名官员隔着马车的窗子对萧胤说了一番客套话,便自离开了,而温太傅却是隔着窗子说了好久,让躲在灌木丛中的花著雨等得好是心烦。真是不晓得,温太傅和萧胤有什么话说,竟能说这么久。   到了后来,大约是萧胤不耐烦了,催促侍卫们启程,马车辗辗而行,温太傅最终才不舍地一直凝望着马车,直到拐弯不见了,他还在那里望着。   花著雨微觉事情有世不对劲,待到马车行到她藏身之处,她悄悄纵身跃到车猿上,掀开马车车帘钻了进去。   天色有世暗了,马车车厢顶上的四角内,分别挂着几只散发着票先的夜明珠。   萧胤斜倚在卧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墨发也有几分凌乱,看上去疲倦而落寞。唯有那双紫瞳,带着一丝不舍,深深地凝视着乍然出现的花著雨,就好似盛在水晶杯中的葡萄美酒,深邃而剔透。他好似本就在等着她。   车厢内并非萧胤一个人,在他身畔,竟然还坐着一十人,是一个女子。她背对着萧胤,坐在那里,脸朝着车厢一角,似乎是在哭泣。齐腰的长发衬着冰蓝暗银的绡裙,玉白的步摇垂穗在发髻上轻轻播曳。   只看她的背影,便是婀娜妖娆。   那女子似乎也听到了动静,缓缓转过脸来,一张娇美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如同梨花带雨般的惹人怜惜。   花著雨望着眼前女子熟悉的脸,脑中顿时一晕。   这个女子,竟然是温婉。   温婉竟然和萧胤一起坐在马车里,这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炎帝为萧胤设的接风宴上,萧胤专程点名听了温婉抚琴。原本,他见到温婉的画像,就已经动心,如今看到了真人,恐怕是再次动心了吧。   宴会上,炎帝也说了,如若他看上谁,就让谁和亲去。想必,是他临行前想炎帝要了温婉吧。不过,温婉已经是秀女了,炎帝竟然也答应,而且,就这样悄悄的让温婉嫁到北朝去?怪不得,温太傅方才是那样不舍!   昨夜,萧胤舍身救她,让她万分感动。可是,人家或许也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如若,没有了卓雅的身份,他或许不会那么做的。   思及此,花著雨的心便慢慢沉凝了下来,她扯出一丝笑容,涩声说道:“听闻萧殿下要回北朝了,我们太子殿下特嘱托奴才前来相送,愿萧太子一路顺风,早日抵达北朝。” 正文 第82章   句话说的有些冠冕堂皇,不这样不行,因为车中有温婉,所有道别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只有这样说,说自己是奉了皇甫无双的命令前来相送。   萧胤听完花著雨的话,深深地叹息一声,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轻轻覆在花著雨手上,轻轻地攥了攥,好似要将他身上的力量,通过指尖的碰触,传输到到身上一般。   “哼,想不到堂堂的北朝太子,竟然会是个断袖,竟然会喜欢一个太监。哈哈……”温婉在一侧冷冷说道,声音清冷而鄙夷。   花著雨心中一惊,拂袖甩开了萧胤的手,抬眸冷冷凝视着温婉道: “温小姐你误会了!”   “误会?”温婉脸上的清泪已经檫拭干净,此时高高昂着头,云鬓如烟如雾,那只步播在鬓边播曳着,端的是华贵逼人,她唇角挂着一丝清冷美丽的笑意,缓缓转首望向萧胤,冷声问道,“北太子也认为婉误会了吗?”   萧胤修长的剑眉凝在了一起,他回首朝着温婉淡淡一笑,紫眸潋滟,薄唇微扬,就好似暗夜花开。不经常笑的人,笑容往往是致命的。   但是,花著雨却知晓,萧胤的笑,往往是对方噩运的开始。她至今忘不了,在将她扔入红帐篷前,他那一笑的勾魂摄魂。果然,温婉还没有从萧胤这一笑中回过神来,就听得萧胤淡淡说道: “是,你的确是误会了!”话音方落,萧胤便伸才指,点中了温婉的昏睡穴。   “我知道,就算是父皇病了,你还是不愿意随我走的,是吧?”萧胤眸光复杂的凝视着花著雨,好似洞悉了她的想法一般缓缓说道,“我说过,不会强求你回去的,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我便成全你。只是,如今南朝形势风云变幻,危险至极。如今这样的形势,要我如何放心离开!这个女人……”   萧胤回眸瞥了一眼陷入昏睡之中的温婉,静静说道,“倒是一个不错的筹码。如若,昨夜我救你引起了他们对你的怀疑,那么,这个女人被我带走,相信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花著雨心中一热,她从未想到,萧胤带走温婉,原来,为的也是她!   “皇帝怎么会同意你将她带走呢?”花著雨忘不了,当日就是因为不愿让她嫁,所以,他们选择了让她去替嫁,而且,如今温婉已经是秀女了。   “这得归功于南朝此时的内乱,而边关又没有花穆那样的将士镇守,所以,他们对我倒是有几分忌惮的。何况,在宴会上,炎帝也是答应了,不管我看上谁家的千金,都会答应和亲的。就算他再不愿意,他都不能拒绝。不过是一个秀女,就算是妃子,他也不得不让。”萧胤眯眼说道,话气里霸气凛然。   萧胤说的对,形势逼人,这让炎帝也不得不低头。   “那你,是打算让她做太子妃?”花著雨不经意地问道。   “太子妃?”萧胤薄唇一勾,绽开一抹淡淡的笑意,“丫头,大哥这一生,恐怕是再也不会有太子妃了,就是侍妄,大哥也不想要。”   他的话气渐渐低缓,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花著雨心中一沉,她觉得呼吸乍然变得沉缓了。良久,她才淡淡抬眸,勾唇戏谑地说道:“大哥莫不是得了病?对女人都没有兴趣了么?”   “病?是啊,大哥是得了病,或许这一辈子都再也治不好了,永远都治不好了。不过,这祥的病,就算是能够治愈,大歌也宁愿不去治。”他凄凉一笑,深眸间漾满了望而不得,求却不能的悲哀。   那样的悲哀,却也是隐藏在他的眸底,不想在她面前坦荡荡表露的。   如若,她不曾听过他醉酒后的话,或许,她也会看不懂他眸中的悲凉,听不懂他说的病,其实是什么病。   夜风漫过,山间的风透过车窗漫了进来,时间,似乎在这一听间静止了一般。清眸不经意般和过车厢一角,看到当日她做他琴奴之时,抚过的那架绕梁琴静静地放在那儿。黑色的琴面光华尽敛,在光华黯淡的车厢内,散发着独有的沉稳。   “你将绕梁也带来了?”花著雨清声问道。   “是啊,原本我是要再听你弹奏一曲的!”萧胤勾唇笑道。   “那你为何不说,现在我就为你弹,就当是送别吧。”花著雨弯起唇角笑了笑,伸臂将绕架抱了过来,放在铺就了毡毯的地面上,她跪坐在琴架一旁,信手拨弄琴弦。   一瞬间,清幽浩渺的琴声便在斗室的车厢内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琴曲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杀伐之气,而是,尽是离情别意。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悠扬动听,和当日她在战场上弹得那一曲杀破狼,宛若出自不同人之手。   随着琴音,她低低念道: “长亭外,古道边,芳革碧连天。晚风扶柳琴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萧胤靠在卧榻之上,听得几乎痴了。   一曲而终,花著雨纤指一按,止住了琴弦。   曲终,人寂。   花著雨清眸微疑,淡淡说道:“一路顺风!这个温小姐,还请你不要为难她!”无论如何,温婉是因为她才被迫到北朝的。   “我会的!”萧胤答应道,眯眼扫了一眼温婉,叹道:“不是说体弱多病吗?可我看她身子倒是好的很,北朝的风霜不会将她击垮的。你不恨她么?毕竟,都是因为她,你才受了那么多苦。”   “恨,怎能不恨呢。”花著雨悠悠说道。若非替她,锦色便不会死。只是,这一切,她并非直接的凶手,她是恩怨分明的人,温婉,怎幺说起来,她也还罪不至死!她不愿嫁到北朝,最后兜兜转轱,还是到了:北朝,也算是遭刭了惩罚。   她转身掀开车帘,便要离去,可是,身后那一道灼灼凝视的目光,让她还是顿住了脚步。思绪再三,她忽然低低说道:“我在北朝时,倒是做了一件对不住你的事。你回头去问问白玛夫人,她知道的!”说完,花著雨也不敢再看萧胤,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听清楚了,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那一件事,她现在没有勇气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若是说了出来,他会如何反应。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暂时的隐瞒。不过,好在白玛夫人是知情的。他只需要去问,便会知道。   她凝立在山道间的古树下,凝眸瞧着那队车马沿着蜿蜒的山路,渐渐地,渐渐地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夕阳已经慢慢地沉落下去,夜幕慢慢地降临,天地间一片幽暗。飞鸟扑棱着翅膀朝着林中飞去,因为那里,有它们的窝。而她,连一只鸟儿.都不如,不知,栖身的那个窝,今夜还是否能够让她栖身。   回到青江行宫,花著雨便朝着关押人熊的马房走去,她想待天全黑透之后,吩咐安小二悄悄派人在马房放一把火。可是,还不及走到马房,便得了安小二派人传过来的消息,说是马房被戒严了。刑部尚书张青亲自带着仵作赶了过来,要对死去的人熊进行查探。   刑部尚书张青原本是留在禹都的,并未随圣驾到音江行宫避暑。他要从禹部赶到青江行宫走水路至少要两天半,而走陆路,倒是可以快一点,不过,那至少也需要一目一夜。昨日晚间才发生的事情,今夜刑部尚书便到了,倒真是忙的很啊。   花著雨知道事情不妙,原本打算待天黑后放火,但对方根本就不给她一点机会。如今形势,是太被动了。她蓦然转身,向清苑而去。   皇甫无双并不在清苑,只有有福在,说是皇甫无双带着吉祥去求聂皇后了。看来,皇甫无双也知晚事情再无转圈的余地,他对她母后一向是极有怒气的,观在倒是肯去求她了。   “有福,你过来,到殿下屋内找一找,看一看是否有什么可疑的东西!”花著雨凝眉说道。她虽然不知什盘东西可以让人熊只朝着炎帝和皇甫无伤下手,但是,可以肯定,一定是有那些东西的。   有福答应一声,忙和花著雨到皇甫无双的寝房之中,将桌椅几案上的东西翻了一个遍,并不见什么可疑的东西。到赢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呢,为何她就是寻不到呢?便在此时,门外传来几声犬吠。   花著雨心中一惊,慌忙和有福一起迎了出去。   刑部尚书张青亲自带着几个侍卫穿过清苑的月亮门,缓步踱了过来。为首的侍卫手中,牵着一个猎犬。   “张大人,您为是做什么?”花著雨心中凛然,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张青着一身官服,冷冷扫了花著雨一眼,淡淡说道:“宝公公,不知太子殿下可在?”   “殿下去见圣上了,不知张大人可是有事?”花著雨抬眸淡笑着问道。   张青拿出手中的令牌,道:“本官奉圣命搜查各苑!”言罢,示意侍卫带着猎犬向清苑屋内而去。   花著雨,心中原本极是紧张,到了此时,却已经平静了。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看来,皇甫无双这一场劫难怕是逃不过了。果然,不一会儿,侍卫便拿了一个盒子走了出来,道:“张大人,这是大黑叼出来的。”   “好,带走。”张青也没有打开盒子,便领着侍卫离开了清苑。   皇甫无双被囚禁了。   从清苑搜出来的匣子里,放着一幅画,便是温婉当日在竹苑做的那副青竹图。那幅画上沾染了一种气味,当在炎帝和皇甫无伤身上穿的衣衫也有这种气味。据仵作说,当夜人熊便是嗅到了炎帝和皇甫元伤身上这种气味,所以才单单玫击他们两个人的。   这种气味源自于一种奇怪的花,叫辛夷花。这种花香极其淡,人是闻不到的,但是人熊却对其极其敏感,能很远就闻到,且一闻到便会发狂。   这幅青笑图应该是和那些花的花粉放在一起的,事情发生后,花粉己轻被处理掉,但是这幅画,皇甫无双却没舍得扔掉。是啦,才恰好留下来成了证据。   这样的证词,让花著雨听了都有些相信。因为,如若是从皇甫无效屋内直接捏搜了花粉,反而有些让人认为是嫁祸。因为,若果真是皇甫无双做的,他除非傻了,才会还留着这东西。而搜到了青竹图,倒让人相信了。那种花粉常人闻不到,所以,皇甫无双可能也不知晓选幅画沾有了香味,又因为这是自己意中人画的,是以才留了下来。   这画虽然是温婉送的,温婉却并没有嫌疑。因为,当日,温婉是临时要作画,并未带有笔墨纸砚。作画的笔墨纸砚且郝是皇甫无双派人从清苑临时取过来的,而且,她还是当着众人的面画的。   炎帝听了刑部尚书的陈述,当即大怒,就连聂皇后的求情都不听,派人将皇甫无双押了起来,当夜便启程押回禹都。花著雨和吉祥、有福等皇甫无双身边的奴才,自然也逃不了干来,当夜,便和皇甫无双一起被押送走了。   两日两夜的行船,当日来时,是怎样的风光,这一次回去,就有怎样的狼狈。虽然,皇甫无双的太子位虽然还没有废掉,但是犯了这样的大罪,这一路上,押送的御林军还真是不少。   到了第三日日暮时分,便到了禹都,下了船,上了马车。   花著雨这一路上都是和皇甫无双关押在一起的,一路上,皇甫无双都是一言不发。经历了选样的巨变,他好似一夜间成长了。或许是在炎帝面前早已哭诉够了,他现在脸上没有一滴泪水。一如她当日,眼泪都已经哭干了吧!   马车一路辗辗而行,行了有两十时辰,终于到了皇宫。   虽然还是在皇宫,但是却不是再回东宫了,而是一路西行,到了皇宫最最偏僻的地方——内惩院。   这里称的上是皇宫最冰冷的地方,因为这是牢房,是关押犯了大罪的皇室宗亲的牢房。选里北冷宫还要阴森,还要可怕,还要令人谈之色变。   他们抵这这里的时候,已径是夜晚。   下了马车,便着到很多的树,大树小树,参天大树,都是年久失修,无人打理的,枝叶横出斜穿,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好似恶鬼一般。树上,有乌鸦在叫,呱呱呱,那样的凄惨,听起来令人心中胆颤。   穿过林子,便看到一处牢房,失修的房子不规则地建起,间或听到凄惨的尖叫声。   谁能想到,茬巍峨雄壮的皇宫里,还会有选样的一处地方?   皇甫无双从马车中钻了出来,花著雨和吉祥以及有福也从后面的马车中被带了下来。几个人被大内侍卫押进着,一直进到了内惩院的门口。   早有负责看守内惩院的官员迎了出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神色冷酷的人,一点也不慈眉善日,或许是在内惩院呆的久了,面对的总是犯了大罪的人,也习惯了。看刭太子殿下被人从马车上押进了下来,那人的脸上也丝毫没有一点动容。   他带领着内惩院的看守们迎了上来,到了皇甫无双面前,语气冰冷地说道: “小的是内惩院的院官周全。殿下,请恕小的无礼。一会儿,您进了这个门槛,就是犯了意图弑君的大罪的犯人,小的就再也不用给您行礼了,不是小的没有规矩,而是,这是太祖皇帝下的圣命,选是专门惩戒皇族罪人的地方。不管您是什么身份,太子、王爷还是公主,不管您是如何的金枝玉叶,龙子龙孙,来了这里就是犯人。不知殿下可是明白?”   “你说的这么清楚,我能不明白吗?”皇甫无双剑眉蹙了蹙,倒是没有发怒,若是在往日,恐怕皇甫无双早一脚踢了过去了,他堂堂太子殷下,何曾受过这样无礼的话语。   一夜之间,他倒是学到了隐忍,只是花著雨还是看到了他袖中的手,在微微地发颤。曾几何时,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威风凛凛,而到了这里,却只能隐忍再隐忍。   对于自小没受过什么苦,日日被人棒着的,自五岁便被封为了太子的皇甫无双,这样的监牢,可说是他成长的地方。对他而言,进这样的地方,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却不知他还能不能出去。因为,意图弑君,这样的大罪,在旁人眼里,那都是无法翻身了。也怪不得,连一个内惩院的院官,都对他这样的无礼。   “既是殿下明白,那好,请殷下上枷锁。这是规矩!”周全言罢,一使眼色,身后走出两名院吏,一十手中棒着木枷,一个手中棒着锁链,跨了出来。   皇甫无双这一生,恐怕还不曾见过枷锁这玩意,或许也见过,不过那都是他惩罚别人的,这是第一次,他要杵这冷冰冰的刑具栽到自己身上了。   牙齿,深深地咬住了下唇,他伸出手,把手缓缓地仲了出去。只听得“咔咔”两声。那样清脆的声音,可是听在耳中个,却是那样的让人心颤。   花著雨和吉祥以及有福,自然也逃不开戴上枷锁的命运。   托了那些人的福气,花等雨也是第一次戴上这种玩意,钎白的手腕上,卡上了沉重的铁扣,冷冰冰的触感,沉甸甸的压力,透过四肢,直接传到了她的心中。   原本,在船上,花著雨是想过要带着皇甫无双逃走,她本来便是逃犯,也不在于再逃一次了。只是,这样一逃,便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花著雨想先走一步再看,要从这内惩院里逃出去,凭她的武功,还有安小二的接应,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几个人在院吏的押送下,缓步走入了内惩院的牢房。   虽熬选里是由惩院,是高级的牢房,但是,牢房毕竟是牢房,一踏进去,便感觉里面阴森幽睹,长长的甬道中燃着数盏昏黄的油灯,昏暗的光线,映得石壁上森森然尽是寒色。   皇甫无双被关在一间牢房内,花等雨、吉祥、有福也是一人一间牢房。   皇甫无双所住的牢房里面还有些矮桌,小椅子,还甫一个低低的床板。花著雨住的牢房就没有那么舒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茅草,貌似这就是她的床榻和被子了。这些花著雨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在战场上吃的苦,可是比这多多了。   花著雨四周一打量,只见这间牢房内,只墙壁上挂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般,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墙壁上,惨绿的青石板贪婪地吸附着空气中的湿气,化为一颗颗水珠沿着石墙一滴滴地滑落。偌大的牢房,显得极是阴森寒烈。   这里,倒是避暑的好地方,哪里用跑青江行宫那么远的地方啊!花著雨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笑什么笑,要不是托太子殿下的福,就凭你一个阉人,能住刭这样的牢房中?刑部重罪牢房可是等着你们呢,若是在这里不老实,就将你们转过去!”身后一个院吏的小头目看到花著雨唇边的笑意,冷声呵斥道。   花著雨唇角的笑意渐渐凝住,淡淡回首瞥了那院吏一眼,冷笑道:“杂家不知道,原来,你一个小小的院吏,还有转牢房这样的权利!”   那院吏没料到这个小太监竟然敢回嘴,太子殿下到了内惩院都已经有些失魂落魂了当下,他瞪大眼睛细细打量着花著雨的模样,待看清了花著雨的面容是那样的清丽绝美,他忽然笑了起来:“哎呦,着起来你就是那个妖孽惑主的小太监元宝了。你的大名,我们虽然在内惩辽这样的偏僻地方,可也是如雷贯耳的啊!听说,你很是好那口,告诉你,我们这牢房里,可是关着一个好色成瘾的老王爷呢,尤其是好男风,喜欢十六七岁皮肤滑嫩的男子,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告诉你,这内惩院可是关押皇子龙孙的地方,太子殿下可以住在这里,你们这些小喽啰可只是过渡一下,过不了几日,就会去见阎王了。怎么样,你若是愿意伺候老子,老子让你多活些时日,不然的话,老子就把你丢给那位好男风的王爷。听说,他若是喜欢,便会没日没夜的玩你,一直玩到你昏了过去,弄醒你,再玩,一直到将你玩死。怎么样,老子会怜香惜玉的,跟了老子如何?!”   这便是牢房。   第一次花著雨感觉到了屈辱,原来,进了牢房,便是这样任人欺凌的。何况,她只是一个太监,一个小小的太监,主子都自身难保了,自然是保不了他们的。牢房里死一个小太监,那不是什么大不了得事情。   只是,花著雨何曾受过这样的粗鄙的言语欺凌。若是往日里,根本就不用她动手,四卫怕早已经冲了上去,将他结结实实揍一顿了。   花著雨心中怒极,然而,却只能生生受着。她知道,这个院吏说的,不是吓唬她的。在这个黑暗的牢房里,什么部有可能发生。   虽然,她是不会让他们欺凌她的,但是现在,不到万一,她还是不想惹事的。   花著雨听完这个人的话,淡淡笑了笑,道:“院史大人说的也是,奴才也想多活几日,不过,太子殷下犯得可是大罪,过两日,可是要审案的。在那时,奴才还要去作证的,在那之前,奴才可是不能有损伤的啊!”   “好说好说!”院吏早被花著雨的笑容迷了心神,伸出粗大的手,就去捏花著雨的脸蛋。   花著雨闪身避开了,那个人没有摸到花著雨的脸蛋,但还是满足地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笑嘻嘻地说道:“哎嘞,这么白嫩的脸蛋,老子都舍不得摸,哈哈,老子会等着的,哈哈………”   那人狂笑着离开,身后跟随着得几十院吏依然色迷迷地瞅着花著雨,兀自不肯走。那院吏小头目,一巴掌闪在其中一十小院吏的脸上,道: “看什么看,这以后是老子的人了!不许你们看!”   那小院吏捂着脸道:“是,赵头。”   花著雨眯了眯眼,清丽的眸中闪过一丝冰河乍泄的锋锐。这个姓赵的头目,她记住了。   夜已经深了,墙壁上的那盏油灯,终于耗尽了最后那一点灯油,慢慢地熄灭了。牢房内顿时一阵黑暗,暗到伸手不见五指,黑到好似泼墨一般,一点的亮光都没有。自然,是没有人来为这盏灯续灯油的,花著雨挪到墙角处的干草上,慢慢地盘膝坐在地上。   她凝神开始运内力,一使力,手上的镣铐便松了,她灵巧地将手从镣铐中拽了出来,轻轻活动了活动手腕。晚上戴着这玩意,是睡不好的。将镣铐放在身侧,她背靠在墙壁上,阖上眼睛开始歇息。   两日两夜的行船奔波,花著雨的确是累了。   这一觉便睡了很久,睁开眼睛时,牢房内虽然还是暗沉,但是,可以看出来是白日了,因为从上面寸许大的天窗里,隐隐透进来一丝目光,_照在墙壁上,便成了森森然的寒色。   花著雨摸到了镣铐,幔幔地带到了腕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牢房的牢门被打开了,昨日那个院吏小头目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套囚服。昨日里他们进来时天晚,倒是没有给他们发囚服,今日一早,这个赵头倒是亲自给送来了。   “小美人,我疼你来了。你带着镣铐,不方便换衣,我帮你如何?”赵头满脸都是淫荡的笑客,一双色迷迷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花著雨的脸蛋,又慢慢地向下移,一直移到了腰间,再向下移动,那色迷迷的目光好似要穿透花著雨的衣衫,看到她衣衫包裹着得身子一般。如果目光能强奸一个人,花著雨感到自己已经被强一奸了。   花著雨,心中怒气升腾,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将面前之人的眼球子挖出来。偏眼前这人还不知好歹,慢腾腾地迈着步子上前,便要抓了花著雨的衣衫为花著雨换衣服。   花著雨一个闪身避过,淡淡说道:“赵头,我自己可以换衣服,还是不敢劳动您的大驾。”这声音里,已经暗暗含了一丝杀气。   可是,眼前的人,彻底是被花著雨迷住了,根本就没有听到花著雨语气里的杀意。昨夜里油灯昏暗,他只是觉得花著雨迷人,并没有发现花著雨多么美,今日一早,原本也就打算帮花著雨换上囚服,顺便沾沾手头上的光,原没想到怎么样弛。可是,今日一看,眼前之人,竟是如此绝美,尤其是这具身子,纵然是穿着衣服,也是要多美有多美,要多招人有多招人,看得他垂涎三尺。   色心一上,胆子也就大了。   方才,他来送囚服,故意没有带别的院吏。   此时,放开了胆子,将牢房们一关,将囚服甩在了一旁的柴草垛上,便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衫。这赵头的动作倒是利索,三下两下,便将自己的衣衫脱了。好在还有点羞耻心,没有脱精光,否则的话,花著雨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该往哪里放了。   花著雨心中其实真的好纠结啊,一会儿,是要将这个人阉了,还是直接杀了?阉人的话,她不会干,太肮脏了,会脏了她的手。直接杀了她,那她可就惹事了。   要怎么办呢?   她正想着,姓赵的小头目便朝着花著雨扑了过来。   花著雨轻巧转身,避过了他的饿虎扑食,那人没想到花著雨竟然这么轻巧地躲开了,一下子撞到了墙壁上。不过,他倒是没恼,狞笑着道: “这样我才喜欢,老子就喜欢骑烈性的马!”言罢,转身朝着花著雨又扑了过来,双臂张开,好似老鹰扑小鸡一般。   花著雨心中有些悲凉,原以为太监的身份,还是比较安全的。没想到,到了这里,也逃不过被凌辱的命运。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那姓赵的一把将花著雨按在墙壁上,一只于伸出,撕拉一产,将花著雨肩头的衣衫撕了一块下来,露出了她精致的锁骨。另一只手,却伸了出去去扯花著雨腰间的玉带。   这个姓赵的头目,显然已经兽性大发,不断地喘息着,如同野兽的粗喘,黑眸中闪耀着嗜血的快感,好似要将花著雨生吞活剥。   花著雨心内叹息一声,手指已经从镣铐中撤了出来,拈指成刀,便要向此人的后背上点去。这样的人,她真的不屑于脏了自己的手,不过,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分。   “谁在里面?”一道冷哼声在牢房门口响起,选个姓赵的一听此言,吓得身子顿时僵住了,似于连动部忘了动。   牢房门被一个院吏推开了,花著雨慢幔收回了抬起的手指,又悄悄滴伸到了镣铐中,抬眸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院官周全,还有几十院史,几个院支簇拥着的一个人,竟然是左相姬凤离。   倒是未料到,他也从青江行宫赶回来了,这么说来,就是他要负责审理他们了。   他着一袭绛红色云纹织锦宫服,领口袖口裰以祥云滚边,头戴官帽,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气度雍容,负手之婆卓然不凡,大约是没想到眼前会出现这样一道风影,凤眸顿时眯了起来,闪过一丝惊异和冷色。   花著雨在心内轻轻叹息了一声,清眸中渐渐布满了冷意。   瞧吧,她是多么的倒霉。   这么尴尬这么凄惨的一刻,竟然让仇人姬凤离看到了。看到她被欺负,他应该很高兴吧!   姓赵的吓得腿僵住了,保持着将花著雨按倒在墙面上的动作,周全一见,吓得脸也变了色,偷偷看了一眼姬凤离,大声喝道:“赵四,你在做什么” 赵四看到了姬凤离,吓得腿抖了抖,便跪倒在地上,不断地磕头道:“左相饶命,左相饶命,小的是来给这个囚犯进囚服的,谁知道这个妖孽,这个妖孽他勾引我。他会妖法,也不知怎么迷了小的心窍,小的不知怎么的就把持不住了,幸亏相干及时来了,不然小的就要被这个妖孽玷污了。”   听着赵四的满嘴胡言乱话,花著雨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采,实在是忍不住啊!   世间的黑白是不是就是由赵四这样的人颠倒的。   她笑声中满是深深的嘲讽和无奈。   笑罢,她才察觉方才不知什么时候肩头衣衫被撕破,露出了一截美丽的锁骨,她忙掩了衣衫,径直缓步走到墙角处靠着墙做了下来。她也不去看门外的情况,也丝毫不解释方才的情况长睫一垂,掩住了绝色的瞳眸。   她想,只要是有眼睛的都会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该是怎么回事!   当然,姬凤离就算是有眼睛的,应该也是一个颠倒黑白的主儿。   “周全,本官不想再看到此人!”冷冷的懒懒的声音,话气是那样的缓慢,没有一丝的杀气甚或是怒气。   然而,周全闻听此言,还是吓得浑身战栗。   他忙命令身侧的院吏道:“还不把此人拖出去。”   “是!”几个院吏应声答道,便迈着步子朝花著雨这边走了过来,伸手便要将花著雨拖了出去。   “我说的不是他!”淡淡的语气,似轻风微微拂来。   “啊?!”周全张大了嘴巴,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声喝道,“你们,这是怎么了,都是蠢材,我说的是赵四,快点把他带出去!”   几十院吏慌忙又转向赵四,托住他的双臂,便将他从牢房中拖了出去。   起四早没了方才的嚣张跋扈,带着哭腔喊道:“相爷饶命,相爷饶命……”凄惨的声音渐渐地远去。   花著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倒是没有想到,姬凤离会为了她去处置一个院吏。   牢门前,姬凤离淡然凝立,唇角勾着似有若无的优雅笑意,眸光轻轻扫过牢房内的柴草和地下散落的赵四方才脱下来的衣衫,他眸光凛了凛。   “周奎,一会儿,带他过来!”姬凤离淡淡说道,转身离去。   透过洞开的牢房门,可以看到他远去的身婆。   阴暗的长廊里,每隔十步,便插着一个火把。火光薄淡,暗淡的光晕沾在他的衣服上,衣袂轻扬,带起淡谈的风,将火光吹得轻轻摇曳。   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些如同流星般耀璨的人物,他们就像是上天的宠儿,或少年成名,或惊采绝艳,或天才遗世。   十五岁便成名的姬凤离,毫无疑问,便是其中的一个。   他那样轻袍缓带,缓步走出的身影,就像是华丽的剑芒,刺痛了花著雨的眼眸。   她闭上了眼眸,才将心底的恨意压下。   起身,将牢门缓缓关上,将她下那件办服换在了身上。身上的衣衫己经破了,不换是不行了。只不过,这囚服有些肥大,穿着了,愈加显得她身婆极是瘦削。   过了不一会儿,便有两个院吏前来带她出去。领着她,穿过长廊,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间大大的屋子。   那两个院吏,将她领了进去,朝着她背上一推,她便顺势便倒在了地面上。   冰冷的地面,带来冷冷的寒意,手腕上的木枷镣铸钳住了手,她挣扎着才爬了起来,就在地面上半趴半跪的。   她觉得有些可笑,皇帝老儿都将自己儿子关到内惩院了,还审什么审。而且,派来的审案的人,竟然是姬凤离。你说,皇甫无双能有机会翻案吗?   她慢慢抬起头来,牢房内黑如暗夜,可是这审讯的屋子倒是有两扇窗子,有日光淡淡的照了进来,将这处偏僻而空旷的大殿,照的一半阴暗一半明亮。   审讯台上坐着一个人,是刑部尚书张青,而一侧的几案旁,坐着两个人,一十是左相姬凤离,另一个却是右相聂远桥。    正文 第83章   审讯台上坐着一个人,是刑部尚书张青,而一侧的几案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左姬凤离,另一个却是右相聂远桥。   花著雨的心定了定,如若有右相聂远桥来旁听,那么,是不是说明皇甫无双还有此机会。   聂右相是聂皇后之兄,在朝中也是一方势力,介是,不知为何,聂右相和聂皇后的关系非常僵,似乎有老死不相往来那种。是以,他虽然是皇甫无双的舅舅,平日里和皇甫无双走的也不算近,似乎对于夺储之争,没有什么兴趣,然,到了这个生死攸关之时,花著雨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支持皇甫无双的。   张青向左右两位大员望了一眼,开口道:“两位大人,我们这就开始吧。”   姬凤离坐在几案后,身着官服的他,少了几分飘逸之感,多了几分沉稳练达。他懒懒靠在椅子上,神色淡然,看到花著雨被人推了进来,一双幽墨沉潭的瞳眸才不经意间轻启,淡淡扫了花著雨一眼。   聂右相冷冷哼了一声,道:“那就开始吧!”   张青咳嗽一声,将惊堂木一敲,冷声问道:“堂下人犯,本官问你,上月你陪太子殿下到江北赈灾时,可曾派人到山间抓捕人熊?”   “没有!”花著雨挑了挑眉,淡淡答道。   张青也不恼,这人恼不恼其实都一个模样,天生一张风正不阿的棺材脸,没有喜欢之分。   “那按照行程,你们本当在五月下旬就可以回到京城,何以到了六月初才抵返城,这十多天的,你们又支了哪里?”张青冷冰冰干巴巴地问道。   花著雨沉吟片刻,其实,皇甫无双丢失了赈灾银两,回宫后,便向炎帝禀告了,炎帝命户部拨了三十万银两还了容洛的西江月。但是估计,这件事也就几个大臣知晓,并未传得人人皆知,炎帝对于皇甫无双其实还是很回护。   但是,这件事现在却不得不说出来了,因为在旁人看来,他们陵呆的那一段时日,确实会让人疑心去办什么事。于是花著雨便将赈灾银两被劫,他们向“西江月”借了三十万银两,以及到京陵炒作店铺,一一道了出来。   张青闻言皱了皱眉,似手从末听说过此时,沉声问道:“此言当真?太子殿下曾经赈灾银两丢失”   花著雨冷冷笑了笑道:“绝无半名虚言,张大人可以派人到京陵客喜来客栈去查访!也可以亲自去问圣上!”   丢失赈灾银两虽也是罪,但,总比趁赈突去山中寻找人熊罪名小吧!   张青点了点头,不再问话,一侧自有笔录官将花著雨的话一一写了下来。   “本官再问你,你可曾留意太子殿下平日里都和哪官员往来?可曾和人有过书信密件?”张青直视着花著雨,冷声再问道。   这是要将和皇甫无双是一党的官员也扯出来了,这分明是要给皇甫无双按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不仅仅要将皇甫无双整垮,还要将他所有的靠山也整垮了。   “张大人,奴才在殿下身边伺候,殿下每日里除了到御书房去挺太傅们授课,便是面临圣上,不曾见他和朝中哪位官员往来!”花著雨淡淡答道。   她这是说的实话,到宫中这么久了,还真没发现皇甫无双和谁来往过,就连他母后聂皇后那边,他都是不用去请安的。   “不知道?”张青淡淡哼了一下,惊堂木一拍,道:“那人熊之事,你总清楚的很吧!还不一一招来。”   “张大人,人熊之案,并非太子殿下所为。从太子殿下清苑搜出来的那张青竹图,大人们认为是那幅画和辛夷花粉放在一起的,是以沾染了花香,但是,奴才认为,那幅画也可以是被人作画时做了手脚,在画墨中洒上花粉,作出来的画一样可以有辛夷花的气味。”花著雨伏在地面上,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说的有道理,这幅画可以别人用含有花粉气味的墨画的画,然后送与太子,诬陷太子殿下!”一侧旁听的聂相掳着胡须慢慢说道。   “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那幅画作画的墨也是太子殿下派人拿过来的!”张青脸色毫无表情地说道。   “但是,作画的人一样是接触过画墨的,她也可以悄悄在作画时洒入花。”花著雨抬眸说道。   张青眯眼道:“但是,温婉小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作画的,如若她趁机做手脚,当日在场那么人,为何无人发觉呢?”   花著雨语塞。   当时,她是有些无聊,并未一直注意着温婉,而是抬头望向天空,恰巧,萧胤的海东青吸引了她的视线,是以温婉做不做手脚根本发觉不了。   而皇甫无双,他是注意着温婉,但是估计他被温婉迷得三荤六素的,怕是温婉干什么都是注意不到的。   “奴才当日有些失神,并未注意到!”花著雨缓缓说道,到了此时,她有些后悔,当日自己怎么会无聊到去看天空呢。   可是,谁又能料到,那个时候,对手就已经开始设局了呢?只不过是一同幅画而已,谁能知道一幅画能将皇甫无双这个呼风唤雨的太子送到内惩院呢!,就算是想要防恐怕也是防不胜防的。 l   “没有注意到!?”张青面无表情地说道,就连声音都没有喜怒,他再重重地一拍惊堂木,道:“人犯,你抬头看看!”   花著雨抬头,随着张青的视线向墙上望去。   只见他所指的墙壁上,挂满了稀奇古怪的刑具,看上去阴森可怖,乌黑乌黑的。上面笼罩着厚厚的一层血腥,也不知道,这刑具沾染了多少人得血。   张青指着墙上的刑具道:“这上面的东西,都是历代后端亲赐的,专门用在犯了法的王公贵许身上的。你一个小小的太监,能够用上御赐的刑具,也算是有福了。来人,大刑伺候!”   花著这选年,在战场上,什么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些可怕的刑具。   但是,她花著雨又岂是被这些刑具吓倒之人,清冷的视线从黑黝黝的刑具上扫过,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奴才不知,刑部尚书便是这般审案的!既然要屈打成招,又何必问直接来上刑好了!”她淡淡说道,清眸中掠过一丝讥诮。   张青脸色再冷了几分,一旁的院吏依言过来,一左一右拉扯住花著雨的手臂,就要向刑具那边拽去。   姬凤离斜倚在椅子上,纯净的墨色长眸淡淡朝着这边扫了过来,淡若浮云般从花著雨脸上飘过,再漫不经心地凝注在放在地面的刑具上。狭长双目眼角斜飞,随意悠然的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花著雨可以想象出来,姬凤离眼下心中会是多么的欢喜。这一次,他也算是报了当日自己狂揍他的仇了,也报了自己抢走他衣衫的仇了。   真是,得罪什么人,可不能得罪小人啊!   这奇形怪状的刑具,看样子似乎是夹腿的,也不晓得在漫长的岁月里,这刑具夹断过多少双腿了,那木质上,被鲜血浸染的看不出原来的本色了。   两个院史将花著雨按倒在地,其中一个拿起刑具便夹在了花著雨腿上,一左一右,用绳子拉着,就要使力。   花著雨趴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地面冷冰冰的凉意沁入手心,几乎冰到她的心中。两个院支一使力,一阵钝钝的疼痛袭了过来,花著雨咬紧了唇,她现在是不能反扰的,这些内体上的折磨,受一受也就过去了。这些人,还不敢在刑堂上将她整死的。   “罢了!”姬凤离的声音好似从极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淡如轻风,却冷如冰泉。   “带人犯下去吧!”他依然是倚坐在椅子上,姿态疏懒,俊美的脸上划过一丝冷色。   两个院史闻言,慌忙手忙脚乱地将刑具从花著雨的腿上撒了下来,拽了花著雨便向外拖去。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花著雨缓缓说道,轻甩衣袖,那两个院吏便被他甩了一个跟跄。她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回首朝着坐在高处的姬凤离道: “左相大人,人作恶太多,可是会遭到天罚的!”   言罢,她拖着还有些疼痛的腿,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了审讯的大殿,她才慢下了脚步,腿还真是疼啊,刑具果然不愧是刑具,只是夹了一下,就疼得如此厉害。真不知如若夹下去,她是否能受的住。   不知道,若是这些人给皇甫无双用刑,他是否承受不住,屈打成招了。那些刑具,据说便是历代皇帝御赐之物,是专门用来惩罚犯了大罪的龙子龙孙的。   回到牢房,看到几个院史正在打扫牢房内的柴草,不一会儿,又有院吏抬来了一张床榻,还有袱褥,以及低矮的桌椅。   这周全也不知哪根神经错了,竞然将她的牢房提高到与皇甫无双的牢房一个标准了,倒是让花著雨百思不得其解。    正文 第84章 权相,只手遮天   这牢中的日子,还真不是人过得。安小二买通内惩院的院卒过来和她联络过,花著雨思绪良久,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贸然越狱出逃。这样风险太大,内惩院毕竟在皇宫,皇宫戒备森严,要出去可不是说着玩得。再者,如此一出去,她不仅会暴露自己武艺高强的身份,恐怕还会连累到皇甫无双。她可是皇甫无双的随侍太监,一举一动就会牵扯到他,他的案子现在可正是在关键时刻。   花著雨只能隐忍,再隐忍。   牢中的饭菜、阴森的环境、潮霉的气味,院卒冬种各样怪异的目光,她都能忍。好在自从那一次赵四的事件出了以后,牢中的院卒对她,很是客气,再不敢那么明日张胆地色迷迷地看她了。   可是,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能忍的。譬如,女子一月一次的月事。   花著雨来月事有两年了,以前在军营中,虽然都是男人,但是她是将军,又是独居一帐,是以,这种事还是很好处理也很好隐瞒得。后来,到了皇宫,虽然是太监,但总是自由之身,也好说。可是,眼下,她住在牢房里,这可怎么办。   安小二还不知道她是女子,难道她要托他去买,不到万一,她真的不想暴露女子身份啊!而且,在牢里她能用女子物品吗?太监用女子物品,那岂不是昭告天下,她是女人。   花著雨觉得自己倒霉死了,心中气恨啊!月事可不比伤口,伤口的血还能止住的。这一夜,花著雨正在叹息、抓狂,就见牢房门被打开,一道人影站在门口。   她定了心,眯眼朝着牢房门口瞧去,只见来人是姬凤离手下的蓝冰。昏暗的牢房内,他一袭蓝衫,风姿俊雅,长眸微眯,朝着花著雨笑了笑。   花著雨对此人一向没好感,他是姬凤离的人,而且,每次见她,都带着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意。这深夜里,不知道他来牢房做什么?   “宝公公在这里住得可习惯?”蓝冰笑吟吟地迈步走了进来,问道。   花著雨原不想搭理他的,闻言勾唇懒懒笑道: “自然习惯了,杂家觉得这里很凉爽,是个避暑的不错去处,如果蓝大人在外面热得受不住了,也可以搬进来住!”   这是牢房,是个人都不会住得习惯,这充满着霉味和腥臭的环境,这少得可怜的猪食,这蓝冰纯粹是来看她笑话的,可是,她偏不如他意。   蓝冰勾唇笑了笑,抬眸扫了一眼牢房内的环境,微微颔首道, “是啊,确实还不错啊!我还真想搬进来住,不过,真可惜,我可没有这个福气。”他欠揍一般地说道,末了耸耸肩,道, “但是,恐怕宝公公也不能在在这里住下去了。”   花著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蓝冰是来送她上西天的?黛眉挑了挑,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冽。他就知道,姬凤离不会做无用之事,蓝冰来这里,难道是真要除掉她?若果真如此,今夜得逃狱了。   “蓝大人,您不会想让我做饿死鬼吧,相爷这么小气,连最后一顿饭都不给吗?”花著雨不动声色地问道,清眸中锋芒一闪。手中,却已经暗暗运力,将镣铐松了,随时都可以脱出来。今夜,倒是要会会左相大人手下的三大名士之一,是怎生地武艺高强。   蓝冰眯眼扫了她一眼,道: “宝公公误会了,在下此次来,可不是送你上路的,是要接你去相府的。来人,将宝公公的镣铐打开!”他转身命令狱卒拿了钥匙过来,将花著雨的镣铐卸了下来。   花著雨闻言心中惊异,带她去相府,妞风离要做什么?难道说,他能随随便便从内惩院将犯人提到相府去,他的权利已经这么大了?这么说,皇甫无双翻身无望了!   “蓝大人真是会说笑,我一个犯人,怎么能去相府呢,您就怕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花著雨淡淡说道。   “这个宝公公就不用担心了,相爷既然能来监牢提人,自然不会有人怪罪的。日后你也不是什么宝公公了,就做相府的宝侍卫。"蓝冰神色一凝,淡淡说道。   花著雨黛眉微颦,看来,今日必须要出去了。到相府做侍卫,真不知姬凤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在牢里,她已经没有和姬凤离斗下去的机会了。不过,到姬凤离身边,倒是可以查查他的底细。不入虎六焉得虎子,她豁出去了。   花著雨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只觉得身下一热,她暗叫糟糕,忘了月事刚刚来。不过,留在牢里,没法处理,出去呢,倒是能想想办法。当下,夹着腿,慢慢走了出去。   路过皇甫无双的监牢,听得里面没什么动静,心中微微一沉。选些日子,听安小二说,作为太子殿下,姬凤离并没有给皇甫无双用刑,而皇甫无双自然也没有招供。但是,所有的证据指向的都是他,所以,他要翻案是不可能了。恐怕,一辈予都要在内惩院呆下去了。不过,如今老皇帝有病,康王当政,皇甫无双能在牢中安然度日吗?   花著雨凝声问道: “如果杂家猜得不错,康王就怯要继位了吧,只是不知,无双殿下你们要如何处置!”   蓝冰负手走在前面,闻言回首笑道: “我就说了,宝公公是聪明人。眼下,康王就要继位,相爷是当朝辅相,宝公公这只良禽也要择木而栖啊!至于无双殿下,他有没有事,就看皇帝如何处置了。”   “蓝大人以为杂家是良禽吗?”花著雨淡笑着说道。   “在下怎么认为不要紧,只要相爷认为你是你便是。对了,你不用杂家杂家的自称,听着真不顺耳。”蓝冰缓步走着,淡淡说道。   花著雨冷声道:“蓝大人真是说笑,就算是离开了太子殿下,离开了皇宫,做了相府的侍卫,也改变不了我是太监的事实!”   蓝冰挑眉不话,深深地喟叹了一口气,负手快步而出。内惩院的周全趋步走过来行礼,毕恭毕敬地将他们送了出去。   内惩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蓝冰示意花著雨上马车,花著雨只得漫步走了过去。   马车沿着偏僻的宫中御道离开内惩陇,在宫中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便出了皇宫。马车从禹都的街道上走过,花著雨挑开车帘朝外望了望。   从青江行宫回来,就被直接押到了内惩院,这禹都的夜景,好久没看了。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繁华,可是,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路过一条夜市,花著雨遥遥看到一家卖成衣的铺子,凝声道: “蓝大人,我这身上的囚衣是不是该换下来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去买两件衣服穿。这样子入相府,不知道会不会亵渎了左相大人。”   蓝冰扫了一眼花著雨身上的囚衣,皱了皱眉头,道: “相爷府里多得是衣衫,哪里还用买,回去再换吧!你不会想从成衣店里逃跑吧?”   花著雨干笑了两声,道: “蓝大人,我以前确实和相爷闹得不愉快,不过,那时候不是为了主子吗?现在,我的主子就是相爷,怎么会逃走呢。这样吧,蓝大人如果是怕我逃了,您派人跟着我进去好了。再说,我能有多大能耐,能从蓝大人眼皮底子下逃走?我觉得,穿着这囚衣入府,确实不吉利啊。”   蓝冰挑了挑眉,道: “你愿意去买也行,只是,你有银子吗?”   花著雨顿时有些尴尬,她身上还真的没有银子。在皇甫无双身边做太监时,自然是花不到银子的,到了牢房自然就更用不到银子了。   蓝冰看出了花著雨的尴尬,从身上掏出两绽银子扔妻她手里,道: “要买多少衣服也够用了,一会儿相爷从宫里回来,若是看到我们还没回到府里,我可是要挨罚的!赶快去!”   花著雨拿上银子,跳下了马车,在街头站定,正要向成衣店走去。就听得前方一阵骚动,只见一队人马逶迄而来,前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带刀侍卫,后面是两队执着长枪的侍卫,排列有序地穿行而至,再后面,是一辆华丽的车撵,两匹漆黑的骏马步伐一致地行左马车前方, 昂首肃穆。   夜还不深,街上原本行人不断,此时一片寂静,空气里流动肃然的气流。人人都抬眸艳羡地望着那辆令人目眩神迷的朱漆马车缓缓行进。   蓝冰也随着花著雨跳下了马车,看到那队车马,勾唇笑道: “想不到相爷这么快便回来了。”   花著雨眯眼望去,只见身材魁梧的铜手骑着马奔在马车前面,那马车中坐着的果然是姬凤离了。她冷冷哼了一声,转身便向衣铺内走去。蓝冰见状也慌忙尾随而来,走了没两步,就听得蓝冰在后面诧异地问道: “元宝,你怎么这样走路啊?”   花著雨的脸忍不住红了红,所幸夜色昏暗,无人看得到。她咬了咬唇,咬牙切齿地说道: “拜你家相爷所赐,上一次行刑夹腿夹得,到现在我腿还疼呢!”   姬凤离要是知道她说她的月事是拜他所赐,不晓得会不会气死。她悄然回首看了看,遥遥看到朱漆车撵上的兰窗打开,两道犀利的眸光扫了过来。花著雨只觉得此生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刻,不是被迫和亲那晚,不是送入红帐篷那晚,而是今晚了。   蓝冰信以为真,跟在她身后,悄声说道: “哦,原来如此,你应该感谢相爷。若非相爷,恐怕你现在连走都不能走了,估计得被人抬出来。”   要她感谢他?虽然说,在刑堂上,确实是他手下留情。但是,她由太子身畔的红人公公沦落到监牢,难道就不是他的缘故?   “蓝大人说得也对啊!”花著雨不动声色地说道,袖中的拳头,却已握得连指甲都陷到了肉里。姬凤离,等着,等你到了牢里,等着你被折磨的半死不话,我也来手下留情,要你也感激感激。   花著雨运气不错,这间成衣店铺既有男子衣衫也有女子衣衫,既然卖女子衣衫,就有女子需要的物品。只不过,蓝冰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想买还真不容易。店里只有一个掌柜的和一个男伙计,可能是天晚了,估计女伙计已经回去了。直接买是不行了。   花著雨在男子衣衫这边随便拿了几件内衫内衣和几件男子外衫,快步到了里面换衣间,将身上的囚衣换了下来。她探头向外瞧了瞧,只听得掌柜的和那个伙计都在前面招呼蓝冰。试衣间的外面唯着许多布匹和贷物,花著雨瞧了瞧室内无人,便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一些女子用品。随手拿了一块布,将衣服和女子物品全部包了起来,想了想,将一绽银子放在了布匹上。不然,一会儿掌柜的说她偷东西可就不好了。   她提着布包走了出来,淡淡对蓝冰说道: “好了,就这几身了,都挺合身。”说着,将手中的另一绽银子放下,快步出了店铺。   左相大人的车马还没有走,竟然停在了成衣店门口。车撵前垂着层层帷慢,此时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露出姬凤离那风华绝代的身影。蓝冰慌忙上前见礼,姬凤离抬眸朝着蓝冰说了几句话。蓝冰快步走了过来,道: “元宝,相爷让你上后面的马车!”   花著雨凝立在街头,冷冷凝起了瞳眸,冷然颔首望着他。   他却丝毫不在意地朝着她这边尔雅一笑,深邃的瞳眸在他笑容中灿若流星。街上行人在他倾城一笑中目瞪口呆,花著雨却心中一寒,眯眼瞧着他隐入到马车重重帷慢后。   她定了定心神,漫步朝着他的马车走去。   马车车厢很大,一裘便服的姬凤离斜靠在软榻上,神态极是慵懒。他手中握着一卷书,随意翻动着,长睫下垂,掩住了如墨深潭般的眼眸。听到花著雨进来的声音,他动都没动,只凤风眸轻启,淡若浮云地朝她这里扫了一眼,便再次漫不经心地投入到书卷上。   花著雨轻轻蹙了蹙眉,掂着手中的布包坐在他对面是的榻上。每一次见列姬凤离,她都是极力压抑,可是心中还是有气往外冒。或许是因为她在军营里见惯了五大三粗的将士,鲜少有人能像姬凤离这般优雅闲适。她常常想,像姬凤离这样的人,杀人时会不会也是这般优雅闲适?这般一想,便回忆起当日他,坐在监斩台上的祥子。那时候,他果然也是这般忧雅从容,丝毫不见动容吗。花著雨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姬风离变得惊慌失措呢?   既然姬凤离不理睬她,她也索性不言语。只是蹙眉冷冷盯着他,她知晓,眼前之人,是她最难以揣摩的,也是最最可怕的。对付这祥的人,最好是少说话,以静制动。   看得久了,她越发觉得上天不公。   姬凤离垂首看书卷的侧脸很好看,墨瞳半开半阖,一绺发丝从额前垂落,有种华贵而沉静的优雅,他看上去很专往的样子。   花著雨心中想着,有朝一日,他要是落刭她手中,她首先,得先在他脸上划一刀,狠心人就应该配丑颜才是。   花著雨在心中正想着,根本没发现姬凤离的眸光己经从书卷上移到了她身上。他饶有兴味地眯了睬眼,淡淡说道: “这段日子,让宝公公受苦了!听说宝公公伤还没好,这瓶药,宝公公拿去敷吧!”长袖一拂,一个瓷瓶己经掷到了花著雨怀里。袖袂轻扬间,隐有清淡龙涎香弥漫开来。   姬凤离这祥说,很显然是听到了方才自己说伤还没好的话,花著雨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应该是红了,幸亏这马车内的灯光有些暗淡,但她还是不自在地别过脸,良久才压抑下心中的羞耻,朝着姬凤离冷冷一笑: “谢左相关心,这么金贵的药,怎么能浪费在我一个奴才身上,左相还是收起来吧!”捏着瓷瓶,抬手一扬,朝着姬凤离的脸扔了过去,看似没用什么力道,但实际上花著雨却倾注了三分内力,恨不能将他唇角的轻笑砸碎。   遗憾的是,她没有如愿以偿,只见姬凤离慢条斯理地抬起书卷在脸侧一挡,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恰好档住了瓷瓶,瓷瓶砸在了书卷上,再反弹了下来,咕噜噜地落在车厢的毡毯上。   姬凤离速才放下手中书卷,抬眸朝着花著雨望了过来,风眸微微一眯,淡淡道: “宝公公,本相和你有深仇大恨?"   花著雨心底一凛,心想怎地一到他面前便失态了,当下静下心来,恨恨地说道: “左相以为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吗?你用人熊之计害得太子殿下入了监牢,害得他储君被废,害得他做不成皇帝,难道我不该恨你吗?”若说以前花著雨还有些怀疑,如今却是万分笃定人熊之事绝对是姬凤离所为了。他果然是支持康王的,眼看着康王要登基,整个南朝的大权己经落到了他整个左相手中了。   姬凤离怔了怔,唇角一勾,冷然笑道: “宝公公倒是聪明,这些的确是本相所为。”他倒是不再有所顾忌, “不过,你人虽聪明,识人能力却太差,皇甫无双他不配做皇帝。你对旧主如此痴情,真是难得啊。原来,这世间真有断袖!看来.要你心甘情愿跟着本相.还真不容易。”    正文 第85章 断袖,咱俩断断   花著雨和中的拳头紧紧一握,才按捺住冲上去狂揍的冲动,她抬眸娇媚一笑,道: “我也知道太子殿下不成器,但是也的确对太子殿下旧情难忘,不过,索性陷得不深,还没有痴情到陪着他共赴黄泉。如今既然左相对我有意,我本身就是断袖,倒不介意和左相也断断。”   姬风离显然没料到花著雨会这般说,他从卧榻上坐起身来,手肘撑在一例的几案上,唇角讥诮扬起,眸光凛冽, “只可惜,本相并非断袖!本相怜你是一个人才,这才将你从牢里提出来, 日后你便乖乖呆在相府,不要有任何不轨之心!”   “承蒙相爷看得起,元宝记下了!”花著雨定定说道,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如今,她倍着皇甫无双留在内惩院,的确是无用武之地了。少不得要到左相府了,所以,纵然心中极是恨,却还是隐忍了下来。   “那就好!小宝儿倒是聪明人。”姬凤离修眉轻扬,凤眸忽然一眯,道, “不知小宝儿从成衣铺买了什么?”   花著雨听了姬凤离这声小宝儿,心中有些恶寒。听到他又提到了自己的布包,手指恩不住抓紧了,口中却笑吟哈地说道: “不过两件衣衫而己,左相难道也感兴起?若是想看,也无妨。”   姬凤离懒懒扫了一眼,道: “罢了,本相并不感兴趣!”   花著雨闻言心中一松,抓着布包的手便忍不住松了松,也就一瞬之间,眼前一花,一段白袖在眼前掠过,布包已经到了姬凤离手中。   “不感兴趣并不说明本相不看,小宝儿你太大意了!”姬凤离靠在卧榻上,手中托着布包,一抹戏谑的笑意从唇角漾开。   花著雨心中一凛,他怎么忘了眼前之人,是何等狡诈之人,只怕自己紧紧抓着布包的小动作已经被他看穿了。她几乎想冲上去夺回来了,但是心中却明白,她恐怕不是姬凤离的对手,布包很难拿回来。可是,她这布包里,放在在成衣铺里买的女子用品,若让他看见了,女子身份肯定要被泄露,该如何解释呢?脑中顿时疾如电闪,把许多理由都想了个遍,却听得耳畔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果然是衣服,小宝儿没有骗本相。咦?这是什么?”   花著雨抬眸,只见姬凤离斜靠在卧榻上,手中拿着女子用的布条好奇地问道。花著雨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如果现在有一条地缝,她一定钻进去。不过,好在她也是统兵多年的将军,镇定心还是有的。眯眼打量着姬凤离脸上的表情,只见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布满了不解。水墨深眸中,闪耀着一丝疑感,很显然,他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花著雨原本正担心的不知所措,看到姬凤离这祥子,一颗狂乱的心顿时平静了不少,她淡淡挑眉说道: “奴才还以为左相无所不知呢。这自然是用来包扎伤口的,很方便,左相如若想用,便拿去用吧!”   姬凤离凤眸眯了眯,勾唇笑道: “看上去倒是好用,不过,本相又没受伤,用这个做什么?”他打开布包,慢腾腾地将东西放到了布包中,扔还给花著雨。   “以备不时之需啊!真的不用?"花著雨好整以暇地说道。   “不用!”姬凤离靠在卧榻上,支着下颌,淡淡说道, “既然你伤没好,那这个药你最好还是敷上,不然包扎也是白包扎!”   花著雨这一次可没敢再拒绝,忙趴在地下,将方摔樟落在地上的瓷瓶。拿了起来。她靠在榻上,心中却翻腾了起来,真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南朝左相,一手遮天的左相,被南朝无数女子崇拜恋慕的左相,怎么也得有无数个红颜知己吧,竟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不过,多亏了他的无知,她的女子身份暂时没有泄露。   马车在街道上逶迤而行,不一会儿到了左相府。侍从过来掀开车帘,花著雨抱着布包跳了下去。抬眸看去,朱红大门,十八级汉白玉石阶,门前两尊踏球而立的石狮,只见相府还真是尊贵气派。   这左相府,还真是说不出的气派和尊贵。入了府,便随了蓝冰,到了一处幽静的院落,据蓝冰说,这里是他的居所馨园。姬凤离没有把她安排到一般侍卫居住的院落,倒是和蓝冰居住在一个院落内,能和左相手下的三大名士之一居住在一个院里,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夜色渐浓,月华皎皎洒下万缕银辉。   左相府也是京城有名的宅子,后面靠着一座小山,后园风景极佳,姬凤离所居住的凤园从后窗子里可以看到满目的湖水和远处的青山。   此时,姬凤离凝立在窗畔,望着宙外的一湖碧水。湖面上栽种着睡莲,一朵朵花苞似开未开,散发着馥郁的清香。   “相爷,那边失手了!”铜手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禀告道, “温小姐己经被萧胤带出了我朝,若再想救出,恐怕更难了。”   姬凤离蓦然回首,清隽修长的身形逆着月华,俊美的脸上乍然覆霜。   “如何会失手?”淡液的话气里带着令人胆寒的冷凝。   “原本就要得手的,可是听说东燕瑞王斗干金忽然出现,他们怕身份暴露,不敢恋战,只得罢手!”铜手无奈地禀告道, “如此,恐怕委屈了温小姐。”   姬凤离没有说话,淡淡月光流淌过他的面庞,在他的眼睫下投下一片阴影,眸中闪耀着意味不明的深沉。   “相爷,这个元宝你一定要留在府中吗?他说不定是多北朝的探子,萧胤在狩猎那晚,奋不顾身地救他,他一定和北朝有瓜葛。"铜手疑感不解地问道。   蓝冰在一侧笑语道: “铜手啊,正因为萧胤奋不顾身地救他,相爷才会留他在府中。他这个探子可不是一般的探子,这个断袖说不定也断到北朝去了。我可是早听说,北朝历代帝王,都有好男色之风的。”   妞风禹闻言风眸中闪过一丝冷凝,他想起花著雨在马车上说的那句话:如今既然左相对我有意,我本身就是断袖,倒不介意和左相也断断。这个断和不光是断和,还是一个处处留情的断和。   “蓝冰,这些日子你可要盯紧他,最好不要给他单独行动的机会,晚上最好也和他住在一起!”铜手转首对蓝冰说道。   蓝冰闻言好似受到了惊吓,温雅的眼眸顿时瞪大了,忙摆了摆手道: “要睡你去,要我和一个断袖一起睡,万一他晚上狼性大发,我可受不住!”   “你怕什么,他就是断也是下面的,不会把你怎么祥的!”铜手鄙夷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蓝冰依然摇着头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下面的?”   “看着就像嘛!¨铜手瞪眼道。   “都闭嘴!”姬凤离冷声说道,“相府戒备森严,他还能插翅飞出去,用不着这祥!蓝冰你晚上警觉一点就行了。”他的声音暗暗沉沉的,看不清脸上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无形中散发着一丝冰冷之意。   铜手和蓝冰慌忙闭嘴,不晓得相爷为何突然心情不快了,踮着脚悄悄退了出去。   姬凤离凝立在窗畔,衣风从半敞的窗子里吹入,一袭白袍在风里飞舞,在朦肫的夜色中,迷离如同朦胧的月华。    正文 第86章 我喜欢的,是他   馨园很幽静,是个不错的居所。花著雨居住的房间布置虽简单,但日常需要的物品却一应俱全,比之内惩院的牢房那是天壤之别了。若是别的和姬凤离没有深仇大怒的之人,或许会感激涕零投诚姬凤离这边。只可惜,她是花著雨!   花著雨梳洗完毕,便躺到床榻上歇息,每月里这几日都是极容易疲惫的时候。刚歇下,门口传来敲门声,花著雨只得起身去打开门,只见蓝冰一脸无奈地走了进来。   花著雨颦眉道: “蓝大人,还有什么事吗?这深更半夜你还不歇息”   蓝冰抬眸望一眼花著雨,满脸警戒地说道: “我这不是来歇息了。我和你说,元断袖,你别打本大人的主意,我不喜欢男人,而且我有喜欢的女人,晚上你最好离我远一点。”蓝冰踱着步走到床榻前,翻身上床歇下了。   花著雨愣了,她原本以为选屋子是让她一个人住的,却原来是要她和蓝冰一个屋。在宫里,虽然花著雨也是和吉祥同屋的,但是,两人一向是分开值夜的,所以基本上等于一个人居住。难不成今晚要和蓝冰同榻而眠?   说起来也正常,她到左相府,本来是做下人的,下人们哪个睡得不是大通铺,她这还算好得了。不过,要想更好,想要独居一室也不是没有办法的,看蓝冰那神情,似乎和她睡在一起,他的贞操就没了一般。想到这儿,花著雨曼步走列床榻边,便去熄灯。   “元宝,不用熄灯了,我喜欢亮着灯睡!”蓝冰凝眉说道。   花著雨嫣然一笑,道: “蓝大人选么大人了还怕黑?那也好,亮着就亮着。蓝大人喜欢怎样就怎样。”说着,她掀开被子上了床榻。   蓝冰紧张地向里面靠了靠,看花著雨侧身向外,不一会儿.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沉了沉。   蓝冰相当纠结。   一个男人如果做了男宠,在世人眼里,就相当于女人了。那么,他今夜和这个断袖睡在一起,算不算是和女人睡在一起了,这算不算失了他的名节呢。   如此胡思乱想,一直没有入睡。冷不防身侧之人一伸手臂楼住了他的脖子,幽暗灯光下,只见那人半阖着眼, 目光迷离,显然还在睡梦中,只是唇角挂着一丝笑容,分外的慵懒邪肆,嘴里吐出来的话更是让蓝冰魂飞魂散:“美男,来给爷笑一个,让爷亲一个。”   奶奶个铜手,告诉他元宝是下面的,他怎么看着分明是上面的。和他睡一晚,赶明儿他岂不是也成了人们口中的断袖、男宠,他怕要名节扫地,这可比睡个女人问题严重多了。   蓝冰伸手推开花著雨,厉声道: “元断袖,你醒醒!”   花著雨阖着眼砸了咂嘴道: “美男,你的嘴又软又甜,像蜜糖一样。”   蓝冰神色剧变,谁愿意监视就让谁未,反正这话他不能干。幸好相爷也没强调必须要他和这个断袖睡在一个屋,只是让他夜里警醒点,他在隔壁屋里警醒点也可以。他慌忙起身跨过外面的花著雨她下了床榻,原本就没脱衣服,这会儿也不用穿,惊慌失措地冲出去了。   花著雨瞧着蓝冰仓皇奔了出去,她起身噗地一声吹灭了灯,黑暗里,她躺在床榻上笑了,一直笑得肚子都疼了。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眸中就蓄了泪,她眨了眨眼,愣是没让泪水流下来。心中不是不悲凉的,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她,有朝一日,会任由别人用断袖来侮辱她,而她还要用断袖来保护自己。   眼前掠过这几年的点点滴滴,似乎,她从小就活得就比一般女孩子要辛苦。当别的姑娘还躲在娘亲的怀里撒娇时,她已经被不苟言笑的爹爹送到了深山,和那些孤儿们进行同样残酷的训练。射箭、骑马、刺纠、耍大刀、舞长枪,她练得比任何一个男孩都要拼命,从不叫苦叫累,只为了让爹爹高兴。当别的女子还在闺房中绣花吟诗时,她却已经随着爹爹到了战场上,和千军万马的敌人厮杀,为了不让爹爹失望,她研习战略,学习阵法,协助爹爹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胜仗。原本以为平定了西疆,他们便有好日子过了。她也可以回府做一个正常的女子,披上嫁衣,嫁给心爱的男子。   可是,所有的憧憬都是日光下的泡沫,虽然光彩流离,绚烂美丽,却是那么不堪一击,在一夕之间,全部化为虚无。而如今,她躺在这个冷冰冰的床榻上,被人嗤笑为断袖。脑中忆起当日刑场上的一切,花著雨眸中闪过点点寒芒。总有一日,这些血债,会连夺带利地讨回来的。   蓝冰被吓走后,就再也没有来要求和花著雨同榻而眠,在相府的日子还算是平静。姬凤离要她来相府,说是看中了她的才华,其实目的便是将她软禁起来。他并不相信她,也不给她做任何事,蓝冰不在时,还派来两个侍卫,姬水和姬月,明里是陪着她,其实就是监视她。   花著雨也不怕他们监视,因为她现在困在左相府,也原本不打算做什么事。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姬凤离,听姬水和姬月两人嘀咕,花著雨知悉,皇甫无双在牢里,早已经被废掉了太子之位。而皇甫元伤已经于几日前登基为帝,改年号庆康,号康帝。   皇甫无伤登基后,姬凤离便越加忙碌了起来,作为辅政大臣,他有很多事要做。花著雨冷笑,康帝皇甫无伤实在是太单纯了,朝政大事方面,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三个辅政大臣之中,温太傅不用说,肯定是唯姬凤离马头是赡,聂远桥此人深不可测,当初皇甫无双落难时,他便没有什么行动,这个时候,恐怕更是不动声色了。可以说,南朝朝廷大权已经尽数掌握在左相姬凤离手中了。   虽然住在姬凤离府中,但是除了初来那一晚,花著雨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姬凤离。每日里也没什么事做,也和府外的安小二断了联络,花著雨感觉自己几乎和耳聋目盲之人差不多。再这祥下去,她来相府就白来了,恐怕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到姬凤离身边做事。   这一日,花著雨又在府中来回转悠,身后跟着姬水和姬月两个尾巴。姬水和妞月对花著雨没什么好感,那一日,在青城山上,便是花著雨摆阵将他俩困住的,害得他们找不到相爷。回来后被相爷罚着看阵法图,看得头都疼了,也没有看懂。   “元宝啊,我和你说。相爷每日里上朝都要到很晚才回来,今儿这才刚过午,相爷是回不来的。”姬水说道。   “你以为想见相爷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啊。"妞月冷冷说道。   花著雨却懒得理他们,沿着相府的青石板路,慢慢向府门走去。姬水和姬月慌忙上前拦住了她,花著雨冷笑道: “我又不出府,在门口看看都不行? ”   “不行!”两人定定说道。   正在僵持间,一辆华丽的马车沿着相府青石甬路驶了进来,深蓝色纹理的华盖,四周垂着璎珞,看上去足以容细八人的车身,以及拉马车的雪白骏马,都足以昭示着车中之人的不凡。那车里坐着的,不是姬凤离又是谁?   姬水和姬月慌忙垂首凝立在路边,看着马车缓缓地驶了过来,再从他们身畔驶了过去。花著雨也闪在一侧,待马车驶过去后,便尾随着跟了上去。马车一直驶到姬凤离所居住的院子。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姬凤离从车中走了出来。   花著雨忙迎了上去,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姬凤离看到花著雨,再扫了后面的姬水和姬月一眼,两道轩眉慢慢地皱了起来。   “元宝,你来这里做什么?”铜手阴森森问道。   花著雨真怀疑铜手地府阎王身边的鬼侍卫投胎转世,生得模样本来就招人怕了,说话语气还阴沉沉的。   “自然是来听差的,我来府里,本来就是为相爷做事的。左相大人,不知可有什么吩咐要让元宝去做!”花著雨笑吟吟地问道。   姬凤离站在马车前,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也好,本相正要出去一趟,不如你陪本相一起去。”   他负手进了屋,不一会儿出来已经挨下了朝服,着一袭玄色便服,极其深沉内敛的颜色。他带着铜手快步走了出去。他也不搭乘府里的豪华马车,而是在街上拦了一辆普通马车。三人乘了马车一路船着大街拐来拐去,停在了一户人家的后门。   妞凤离掀开车帘,望了望街巷口四处无人,他缓步下了马车,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后门。花著雨也尾随着姬凤离下了车,心中直疑惑,姬凤离这祥子,好像是去别人家府里的小姐私会偷情一般。后门打开,一个男仆看到是姬凤离,毕恭毕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后门处连着的便是一处后园子,园子里栽种着各种花未,在日光里开得灿烂,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后因子。说不定那小姐就在绣楼上等着呢。   花著雨随着姬凤离穿过长廊上了二楼,来到一处雅室门前,敲了敲门,一个面目清秀的侍女看到姬凤离,眉眼瞬时笑得弯弯,朝着里面喊道: “玉鸳姐姐,是相爷来了。”   花著雨跟着姬凤离一进屋,便立刻醒悟到这是什么地方。方才在长廊上,这里处处飘着微醺的酒气,她便有些怀这地方不是大户人家的府邸。此时看到这房间,她终于确定了。这房间布置得极其暧昧,画满了并蒂莲花的九曲屏风,给满了飞天图案的墙壁,房间里燃着暧昧的沉香,处处挂满了绯色的纱。明明已经是午后了,这里却绯窗紧闭,帐慢低垂,室内还点着琉璃灯,散发着幽幽暗暗的光芒。   这竟然是青楼!   姬凤离带着她来逛青楼!?   倒是看不出,姬凤离也会来这种地方!   小侍女通报了一声,便知趣地从房里退了出来。   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软腻的答应声,隔开内室的一道屏风便被推开了,一个坐在妆台前的女子便出现在花著雨面前。她显然刚刚从床褐上起身,浑身上下透着懒懒的风情。这青楼女子都是白日睡觉,整个楼里也都是静悄悄的。她正在对镜梳妆,云鬟低挽,罗衫半披,葱白的玉指正拿着一支发钗向松松的发髻上簪去。   姬凤离负手缓步踱了过去,斜倚在妆台上,伸手托起红衣女子的下巴,淡淡一笑,柔声道: “阿鸳是越来越漂亮了!”   玉鸳娇憨地横了姬凤离一眼,嘟起嘴道:“相爷总是取笑人家,既然阿鸳越来越漂亮了,相爷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阿鸳?若非阿鸳要人送信给相爷,说是有重要消息,相爷是不是还不来?”   “本相这不是来了吗?阿鸳要本相来,做什么呢?”姬凤离勾唇浅笑道,狭长的黑眸被室内的琉璃灯映照,闪着波光潋滟的光芒。   “相爷,阿鸳要什么,相爷难道不知么?”玉鸳扬起脖颈,媚眼如丝地问道。   “阿鸳真的想要?”妞风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丝毫听不出任何感情。他伸手抚上玉鸳的脸庞,玉鸳立刻伸出双臂如蛇一般缠绕住姬凤离的脖颈。   姬凤离低眸看着怀中佳人,朦胧灯光浅浅投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下颌曲线。他长睫下垂,掩住了眸中的神色,唯有唇角勾着魅惑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伸出,轻轻将玉鸳刚刚簪上的发钗拔了下来。一瞬间,云鬟松开,墨发散落而下。姬凤 离手指再慢慢滑下,伸手轻轻一扯,玉鸳身上的嫣红罗衫便褪落而下,露出了里面锈着片片桃花的粉红肚兜。   姬凤离目光魅惑地从肚兜上扫过,他微笑着俯身,优雅的唇落在玉鸳的脖颈上,引得她全身一阵战栗。玉鸳喘息着伸手轻轻一扯肚兜的带子,肚兜落地,她紧紧贴在妞风离身上,用胸前的白嫩在姬凤离身上轻轻摩擦,那双看向姬凤离的迷蒙秋波荡漾出无限的风情。   姬凤离勾唇浅笑,那笑容如此蛊惑,竟是夺人心魄。   花著雨看得目瞪口呆,姬凤郭不会要当着她的面和玉鸳卿卿我我吧,真是太不要脸了。青楼女子也真是的,这里还有外人呢,竟然旁若无人?   他们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花著雨转身就要出去,何不趁着这个机会逃之夭夭?谁知道刚打开门,门外竟立着一尊门神,铜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严阵以待地站在门前。   花著雨笑吟吟地说道:“铜大人,我们换换位置?”   铜手不愧名叫铜手,整个人就似是铜铸的,看都不看花著雨一眼,显然对花著雨极是厌恶。他也不吭声,一把将花著雨推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花著雨只得慢慢地走回屋内,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托着腮望向屋内。   玉鸳上半身已经脱光了,此时她正伸出手,去解姬凤离的衣衫。青楼女子解衣衫真是驾轻就熟,轻轻一弹,便将姬凤离衣衫扯开了。   姬凤离凤眸一眯,大手在玉鸳腰间狠狠一捏,玉鸳吃痛一声惊呼,带着哭声道: “相爷你真坏!”   “本相如何坏了?”姬凤离推开玉鸳,慢慢地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懒洋洋问道。   “就知道你在逗着我玩,我为相爷办了这么多事,别无所求,只求相爷片刻恩爱都不行。”玉鸳委屈地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一件件穿在身上。   “阿鸳,并非本相逗着你玩,实在是,”妞风离转首朝花著雨往来,那样勾唇含笑情意绵绵的祥子,几乎让人刹那间屏住了呼吸。任是再低调内敛的玄色袍服,也掩不住这个男人倾城一笑的魅惑。   花著雨心中抖了抖,姬凤离要干什么?   玉鸳的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惨白!   “相爷,难道你,你喜欢他?”玉鸳玉指从红袖中探出,朝着花著雨指了过来。   姬凤离没有答话,只是用那双绝色凤眸深情款款地望着花著雨,幽深的黑眸好似要将花著雨整颗心吸附进去。若非早知道他是装的,花著雨怀疑自己会不会真得被他迷惑。   玉鸳抖着手指,几乎站不稳脚跟。她扶住身侧的妆台,原本还是媚眼如丝情意绵绵,此时却是眉目清明,凄笑连连: “怪不得啊,怪不得!”   花著雨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冷笑,她反正名声早坏了,断袖什么的,估计早在南朝朝堂传遍了。如今姬凤离来这么一出,却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怕有损他堂堂左相的清名?   花著雨真头疼,莫非扮成一个男子,她还要让帝都女子们咬牙切齿恨不得掐死她?姬凤离今日这戏,又是唱得哪一出?    正文 第87章 极宠,人尽皆知   花著雨也算和姬凤离斗了好几个回合了,而且,为了对付他,她还派人特意去探查过这个人。若是一般人,她早就将他的弱点找出来了。偏生姬凤离 禹此人,却没有弱点可寻。   他家世背景极其简单,父亲是私塾先生,母亲是山野村妇,如今都已经过世。姬凤离少年及第,彼时不少官员用吃喝玩乐,酒色财乞引诱过他,但是他都不为所动。及至后来做了左相,他依然洁身自好,府中连一个姬妾也没有。   对于选样一个丝毫不良嗜好都没有的左相,其实是让所有官员深感恐惧的。   今夜,姬凤离却在一个青楼女子面前,爆出了好男色这么大一个恶习,或者说弱点,这究竟是何用意?若是别人或许会相信,但是花著雨不会忘记,当初姬凤离说自己是断袖时,眸中那深深的厌恶之色。所以,他绝对不会是断和,更不会喜欢自己。   按理说,交手这么多回合,又特意调查过他,应该知己知彼了,但,花著雨就是琢磨不透这个人。对于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敌人,花著雨感到非常被动。可是,要让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是她的作风。   她冷冷一笑道: “左相真会开玩笑.左相哪里喜欢奴才了。我怎么看不出来,左相若真的喜欢奴才,怎会当着奴才的面和玉鸳姑娘卿卿我我!”   姬凤离一点也不恼,相反却修眉一挑,唇角漾出一秫愉悦的浅笑,指着花著雨对玉鸳道:“这是生气了!”声音里却含着说不出的宠溺。   花著雨闻言抖了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正在向外冒。   “阿鸳既然没什幺事,本相就告辞了!”姬凤离优雅起身,微笑着说道。   “相爷,玉鸳有话和相爷说,昨个儿夜里……”玉鸳走上前去,掂着脚勾住了姬凤离的脖颈,在他耳畔悄声说着什么,花著雨站得比较远,只隐约听到聂相,下人,什么的,很显然是聂远桥府里有下人来这青楼买醉,其间被玉鸳探出了些消息。   姬凤离凝眉听着,凤眸微眯,在昏暗的屋内,灼灼生辉。玉鸳说完,眸带幽怨地瞥了一眼姬凤离,犹自不舍地将朱唇送了上去,凄然道:“相爷既然不能给阿鸳片刻温存,便给阿鸳一个吻如何?”   姬凤离头微微一倾,玉鸳的吻便落在他唇角。姬凤离微笑着侧头,伸手抚了抚玉鸳的脸颊,勾唇笑道:“阿鸳,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什么时候你不想做了,本相一定为你寻一个夫家。好了,本相要走了。”   三人依然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马车内两个卧榻,花著雨和姬凤离各据一个铜手坐在前面的车辕上。   姬凤离坐在马车上,再不是青楼内慵懒风流的样子,似乎有些疲惫。花著雨有些疑惑,姬凤离在青楼中明明什么也没干,怎么看上去好似累到了一般。   铜手掀开车审向车厢内望了一眼,沉声问道: “相爷,这个玉鸳?”欲言又止地看了花著雨一眼。   姬凤离斜靠在卧榻上,伸指按了一下额头,含笑瞥了一眼花著雨,道:“有话就说,不用防着宝儿!”   花著雨颦眉,姬风离对她的称呼是越来越亲昵了,真当她是他的男宠啊!   “这个玉鸳胆子越来越大了,不可再留了!”铜手压低声音说道。   “不用。我们有消息还需要她传出去,而且,这事也不用我们动手!   ”姬凤离云谈风轻地说道。   花著雨凝眉,原来这个玉鸳明里为姬凤离做事,实际上却是别人的人。   她毫不怀疑,姬凤离口中要玉鸳传出去的事情有可能涉及到自己。她凝眉问道: “姬凤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姬凤离却并不答花著雨的话,而是勾唇笑道: “本相累得很,先睡一会儿,有话一会儿再说。”说着,他单手支着下颌,歪靠在卧榍上,阖住了眼他的姿态相当慵懒,不一会儿便似乎睡着了,墨发从额前投下,半掩着俊 美的脸庞,露在外面的修眉流畅如墨画,密而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两道阴影。   花著雨冷眼旁观,发现姬凤离的脸色竟有几分苍白,不禁心内疑惑万分。方才还那流风滚自在,一转眼的工夫,竟然就如此疲累?   花著雨百思不得其解,就这祥一路想着。姬凤离也睡了一路,一直到了相府,他才醒了过来。睁眼看到花著而,唇角微扬。   “相爷,你睡得可好?方才为何那么累?”花著雨淡笑着问道。她想从姬凤离口中套出来他沉睡的原因,她对这个非常好奇。   姬凤离修眉一桃,目光柔和地凝视着花著雨,慵懒不羁地说道: “宝儿何时这么关心本相了。宝儿不会真的对本相感兴趣,要做本相的男宠吧?”   花著雨闻言神色一僵,转瞬便笑靥如花地说道: “相爷,您可是说了喜欢我的,怎么这一转眼就耍赖账了不成?相爷喜欢我,我自然受宠若惊了。   ”不是要演戏吗,那便演吧,看一看到底是谁能演得过谁。反正,她知道,姬凤离是绝对不会喜欢男子的。   “本相怎么会赖账!本相还怕宝儿不喜欢本相呢!如此便好。”姬凤离轻声说道,那声音说不出的柔和优雅。只是,幽深的凤眸中,却划过一丝讥诮。   他负手下了马车,花著雨紧随其后快步跟了上去。   天色渐渐暗沉,凤园的桂花村下.姬凤离斜倚在一把竹椅上,正在品茶。面前的几案上,摆着几样清淡小菜。   蓝冰急匆匆走入园内,坐到姬凤离面前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相爷,铜手说的是真的?”   “铜手说什么了?”姬凤离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问道。   蓝冰脸上神色变幻,良久神色凝重地问道: “他说相爷喜欢那个元宝。   姬凤离挑了桃眉,淡淡问道: “你以为呢?”   蓝冰沉吟了良久,半晌方说道: “属下不知道,不过,连温小姐和三公主相爷都不喜欢,属下真得有点怀疑相爷有龙阳之好!”   姬凤离正伸指从盘子里慢悠悠捏了一粒花生,闻言动作一顿,凤眸眯了眯,道: “放心好了,本相是正常的男人!”   “属下听铜手说,醉乡楼的玉鸳,今日竞对相爷用了媚术?相爷若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没有被她迷惑?”蓝冰疑惑不解地问道。   姬凤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凤眸微眯,眼神冷丽, “区区媚术而已,还不能奈我何。只要运起内力凝神敛气便可抵抗媚术。”   蓝冰咂舌,笑吟吟道:“那岂不是很耗费内力?而且,相爷会武功之事岂不是要被玉鸳察觉?”   姬凤离吹了吹茶水,淡谈说道: “那媚术对断袖和女子没有作用。”   “原来如此!”蓝冰一脸的恍然大悟, “属下就知道相爷是故意的。相爷你真是吓我一跳,若你真是断袖,蓝冰每日里随着相爷岂不是提心吊胆,担心贞洁不保。”话音方落,眼前一股劲风朝着他的嘴袭了过来,他慌忙闭嘴,恰巧咬住那突袭之物,却原来是一颗花生。   蓝冰嚼了嚼咽下去,道: “相爷,您真的任由这个元宝坏了您的清名?   “本相正求之不得呢,否则今日便不会要他陪着本相去青楼了。”姬凤离靠在卧榻上,茶盏上方水汽氤氲,映得他一双墨瞳温润和明。   谣言,似于总是比人们想象的要传播的快。没几日,整个帝都都传遍了左相大人宠幸花著雨的消息。这是花著雨第二次荣登南朝禹都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最频繁之人榜首。   六月,松江发生水惠,左相姬凤离前去治理,随行还不忘带上花著雨,这件事,更是笃定了谣言的真实性。   花著雨并不明白姬凤离何以要带上她,其实她更不明白的是,姬凤离如今已大权在握,像选样治理水患的事情,他交给其他官员即可,何必自己亲身前来。   抵达宣州后,花著雨才惊异地发现,这一次的水惠原来如此之大,竟是冲垮了松江堤坝,若不及时治理,下游的三个市镇很快就会被淹没。途中接到探子回报,水患最严重的是宣州,姬凤离即刻吩咐马夫驾着马车向宣州而去。   第二日中午,他们终于抵达宣州,马车沿着官道上到山脚下的高坡处,姬凤离披着墨黑的雨氅从马车中漫步走了出去。   宣州城正弥谩在连绵不断的阳雨之中,偶有闪电撕开厚重的云层,照亮了阴暗的天空,接着一声炸雷,惊得人心惶恐。   他凝立在高坡上,举目望向前方,温玉般的侧脸,在绵绵雨幕中有些朦 胧,但一双狭长凤眸,却乌黑晶亮,眸中闪耀着一丝犀利。   这样的神色,花著雨从未在优雅温润的姬凤离脸上见过。    正文 第88章 相爷,我要惩罚   宣州城中情况不明,姬凤离派随行水性好的兵士凫水至城中打探情况。过了两个时辰,派回去的侍卫回来禀告道:“水位依旧在上涨,已经淹没到一米多高处,城中的老弱妇孺以及不会凫水的都已经爬到了房顶和大树上避水。连日的大而,许多灾民都已经病了,城中却无药无粮。有一些水性好的,已经凫水出了城,都在宣州城外的破庙处避雨。”   姬凤离仰首看了一下依旧连绵不断的大雨,凤眸中划过森森冷寒。花著雨心中明白,如若不及时治理,只怕不出三日,宣州便要尽数淹没在大水之中。   “朝廷赈灾的粮药估计两目后才能到,你们以朝廷名义先到邻近州府去筹集粮药,想办法运进到城中。另外,在破庙附近搭建一些帐篷安置灾民。赶快去吧!”姬凤离冷冷说道,威严而冰冷的语调,带着沉沉的压力。兵士们得了命令,便分头去行动。   随行侍卫早已为姬凤离搭好了帐篷,姬凤离疾步走入帐内,褪下墨色防雨斗篷,命人取来宣州的城防图,凝神看去。内里的官袍已经半湿,下摆沾着泥水。随行的侍卫拿来干衣,想要为姬凤离换上,他凝了凝眉,道:“不用,本相一会儿还要出去!”   他负手凝立在桌案前,盯着城防图看了良久,啪地放了下来,披上防雨斗篷,快步出了屋。   “来人,备马!”他冷声吩咐道。   侍卫慌忙牵了马儿过来,姬凤离翻身上马,一扯僵纯,沿着山脚冲了下去。花著雨和一众侍卫也慌忙上马追去。   风势渐猛,将身上的防雨斗篷吹得簌簌作响,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雨雾,地下全是坑坑洼洼的泥水洼。一行人在风雨中沿着宣州城外转了一大圈,看到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水。城中的百姓已经被堵在城内,根本就没法出来,水也不太深,大的船只总是搁浅,小舟进去,每一次只能接几十人出来。若是不及时退水,恐怕城中死亡人欺会更多。   天上闩雷津津,前方的一棵大村下,一十衣衫褴楼的男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正在树下躲雨。   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如同一把利剑在大树顶端劈落。   花著而惊呼一声,只见雨暮沉沉,那一瞬的电光中,花著而看到一道黑影在眼前疾闪而过。黑色的防雨斗篷被风吹起,在似身后猎猎飞舞。斗篷的帽子掉落下来.或许因为速度奇快,一头乌发在空中狂妄甩开,如一线直直流瀑。闪电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亮起,似于是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在他面前,似于只是一个陪衬。   他左臂一探将小女孩揽在怀里,右手使劲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   一声炸雷过处,那棵一人合抱的大树已经齐腰折断,砸落在那男人和小女孩避雨的地方,化为一段焦干。男子扑倒在泥水中,吓得良久都没有爬起来。小女孩依偎在姬凤离怀里,早已经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花著有丝惊魂未定,不知道自己是被这惊雷吓住了.还是被姬凤离的所作所为吓住了。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男子跪倒在泥水中.不断地给姬凤离磕头,脸上身上满是纵横的泥水。   姬凤离弯腰将怀中的女娃放到他身前,淡淡说道,“不要在大树之下避雨了。方才朝廷已经在破庙附近分发了帐篷,你们可以暂时住到帐篷之中去避雨。你起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人哆嗦着才地下站起身来,“不知恩公要问什么?”   “你是如何从城中进出来的,出来时,城中情况如何了?死伤可多?”姬凤离温言道。   男子一听,眼眶一红,泪水就滚落下来了,和着脸上的泥水真走令人看了心酸。   “小人是从城中凫水出来的,小人的妻子和不满周岁的儿子已经被水淹死了。一家人只剩下小人和闺女 。城里死了不少人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抹眼泪,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身前这个人可能是一个大官,双眼一亮,“您是不是从京里来的高官,您一定要为我们百姓做主啊。那个王富贵,他贪污了朝廷修堤坝的银两,这堤坝根本就是草草修就的。去年下大雨,朝廷披了十万银两,说是再把堤坝加固,可是他只是派人做了做群子,根本就没有加固。不然的话,这堤坝也不至于速么容易被冲垮,淹没了宣州啊!”   姬凤离慢慢直起身子来,墨袍在雨雾里翻飞着,狭长的眸中闪过幽幽冷寒。   “这件事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你先起来.我再问你,宣州城外可有地方泄洪?”姬凤离俯身将男子从泥水中拉起来,凝眉问道。   “宣州附近三个市镇,都已经被淹了。不过,上游处倒是有一个地方没有市镇,我们去求府尹,府尹就是不眚在那里开闸故水。”男人抱住小女娃,凄然说道。   “什么地方?”姬凤离疑眉问道。   男子缓缓说道:“是皇家所建的青城行宫。”   花著雨神色一凝,南朝朝廷的确在青江上游处建有一处青城行宫.占地千顷。后来,皇家又座青城山上新建了青江行宫后,那处行宫便差不多闲置,基本上已经无人居住。   “青城行宫?”姬凤离凤眸一亮,对着邓男子说了一声,“多谢!”命令身后的侍卫将选个男子和小女孩安置到暂时居住的帐篷中。他又命人去寻清江上游的市镇分布图。   雨势太大,回到暂时居住的帐篷后,身上的衣衫都已经尽数湿了。姬凤离顾不上脱下衣衫。将侍卫寻回来的图放在几案上,细细查看。   “铜手,”他合上图纸,淡淡命令道,“给你三百御林军。你带领他们到青江上游,将青城行宫内的人员转移,然后在青江挖坝泄水。”   铜手瞪大了艰晴,沉声道:“相爷,真的要把青城行宫淹没?用不用去向小皇帝请旨?”   姬凤离勾唇一笑,眸中漾出点点冷寒,“那个行宫本就不该存在,现在淹没了正好。快去,请旨以后再说,现在没有时间耽搁了。”   铜手答应一声,忙下去了。   “蓝冰,你带人去查一下宣州府尹王富贵!”姬凤离坐在特子上,吩咐蓝冰道。   蓝冰也下去了,姬凤离这才靠在椅子上,将视线再次专往于几案上的布防图。   花著面站在帐篷内,她倒是没想到,姬凤离竟然敢将皇家的行宫淹没。换了任何一个官员,估计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都不敢这样做的。别说不敢,估计就连请旨都不敢去。虽然如果这事情让她做,她也会选样做。但是,姬凤离选祥做,她就有些不能接受。   难道,他真的是为民的好官?她不相信。或许,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吧?也或许,是自己把持了朝政,权利大,不用将小皇帝看在眼里,这是在炫耀他的权势吧!   无论如何.姬凤离在她眼里,都是一个奸诈小人!   姬凤离看得太专注了,过了很久.他才将视线从图上转移到花著雨身上。似于到了此时,才记起他身边还有个人儿。他抚着额头轻笑道: “宝儿,去换衣服,瞧你一身湿淋淋的,别冻伤寒了。”   花著雨也才意识到自己全身湿透,,不过,幸亏是披着一件大厚防雨氅,倒是看不出什么!   “相爷,我上哪里换衣服?”花著雨扫视了一下帐篷内。这个帐篷姬凤离的帐篷,他们是来治水患的,她也不好意让姬凤离再为自己搭一个帐篷。   姬凤离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丝幽冷,唇有挂着温雅的笑意,道:“你和本相一个帐篷,自然是在这里换了!”   花著而其实早想到了事情会这样子。不过,这次来治水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她不和姬凤离一个帐篷,那也得和别的男人一个帐篷。再说,就算是有女人来,也不可能让她和女人一个帐篷的。   她掳了掳身上湿淋淋的雨水,看到姬凤离依然在那里专注地看图,她快步走到屏风后,将披在身上厚重防雨斗篷脱了下来。里面的蓝色男衫已经尽湿,花著雨迅速将衣衫褪下.又迅速地换上了干净的衣衫。选大约是有生以来换衣最快的一次了。   换好了衣衫,她探头向外望了望,见姬凤离依然在那里看布防图。她又悄悄地将头上的发带解开,用一件干燥的锦帕擦了擦,头发已经湿透,不擦干在这样的天气里很容易得风寒的。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外面的雨声却依然越来越大,呼呼的风吹的帐篷猎猎抖动。   花著雨正在擦拭着,听见有脚步声朝这里走了过来。她心中一惊,慌忙将洒落在肩头的长发飞速扎了起来。她这样长发披泻的祥子,若是被姬凤离看到,一定会怀疑她的身份。   “元宝,”姬凤离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过来,随着尾音落下,他的人已经转过屏风。   花著雨一颗心咚咚跳着,伸手拢了一下发髻,故作淡定地说道:“左相大人,您进来做什幺?”   姬凤离浅浅笑了笑,温步走到床榻旁,将自己身上湿淋淋的外衫也褪了下来,淡淡道:“自然是换衣服了!小宝儿.你把本相的衣衫拿过来。”   花著雨凝了凝眉,姬凤离出门也不带个侍女,到现在倒拿她当丫鬃使唤了。她起身找到姬凤离的行囊,取出一袭玄色宽袍,递了过去。   帐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花著雨快步出去,只听得外面侍卫禀告道: “相爷,宣州府尹求见!”   “传他进来!”姬凤离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帐篷门掀开,一个裹着雨氅的官员鞠躬屈膝地走了进来.看到姬凤离,慌忙跪倒在地。一张脸不知是被风雨冰得还是怎么,竟是极其苍白。   “下官不知左相大人驾到,迎接来迟,请左相恕罪!”王富贵战战兢兢地说道。大约是真没想到姬凤离亲自来救灾,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王富贵,你是从哪里来的?方才本相的侍卫到城中查看,怎么没见到你指挥百姓抗洪?”姬凤离负手走了过来。在王富贵面前顿住脚步。凤眸微眯,淡淡俯视着王富贵。   王富贵额头上顿时渗出了冷汗,他也不敢去抹,诚惶诚恐地说道: “下官,下官……”   “我再问你,城中死去的百姓有多少?”姬凤离话带慵懒.漫不经心地问道,唇角依然勾着一丝微笑的弧度。   王富贵早就听说过,左相大人起是生气,便笑得越是温柔。他悄然抬眸望了一眼,瞧见姬凤离唇角那样笑意越来越浓。   他心中一阵哆嗦,颤抖着说道:“大约有一百人吧?”   “一百人?”姬凤离眉梢一桃,淡淡问道。   王富贵心中一凌,又道: “二百人!”   “你确定?”姬凤离背着手缓步踱回到几案前,坐了下来。   “确……确定!”王富贵咬了咬牙说道, “相爷,这此日子下官一直命下属在城中指挥着加固城墙,下官一早出城,到附近州县去寻求救援粮药,无奈下官说破了嘴,那官员都不肯借。下官这才匆忙赶回来,方要进城去,便听说左相大人来了,下官便慌忙过来拜见。相爷,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去做,下官一定照办。”   便在此时.蓝冰从帐篷外缓步走了进来,在姬凤离耳畔耳语了一番。姬凤离再望向王富贵的凤眸中便闪过一丝冷厉。他斜倚在椅子上,望着滔滔不绝的王富贵.薄唇一勾,懒懒笑道: “如此说来,本相还要奖赏王府尹,为了宣州百姓,操劳至此。”   王富贵感激涕零地跪拜道: “相爷,下官不要奖赏,下官做的不好,甘愿受罚。”   姬凤离唇角笑容愈加深浓,他懒懒说道: “既然王府尹不要奖赏,那本相便依你。你想要受罚,这很简单,来人,将王府尹犯下去,即刻斩首!”    正文 第89章 有情无情,心机似海   花著雨明白,蓝冰方才进来,一定是向姬凤离禀告了查探王富贵的结果。很显然,王富贵果然贪污了修堤坝和筑堤坝的官银。这祥的狗官,花著雨也是极恨的。而且,洪水来袭时,他不在城中指挥灾民对抗洪水,自己反倒先从城中逃了出来。如今,他连城中基本情况都一无所知。这是为人父母官的行为吗?可笑的是,那个王富贵大约没想到姬凤离这么快便查清了他的事情,还在那里跪着声嘶力竭地说: “相爷,下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姬凤离冷笑道: “王富贵,这堤坝为何不堪一击?想来你心底是最清楚的吧?选堤坝初建时,朝廷拨了三十万银两。每年夏季,朝廷都再拨五万两修茸堤坝,如此算下来,这些年也超过五十万两了吧。朝廷下了这么大的财力修建的堤坝,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这是为何?这各中原因,还需本相一一说明吗?”   王富贵瞬间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脸色灰白,但是他犹自做困兽之争,嘶叫道: “相爷,左相大人,您不能听一些刁民的谣言,就定了下官的罪啊!相爷……饶命啊!”   “你要证据是吗?”姬风离朝着蓝冰点了点头。   蓝冰漫步走到王富贵面前,拿出一张证词扔在地下。王富贵看到这张证词,顿时瘫软在地。   “这是工部张令的证词,你们私自侵吞了筑堤坝的银两。若非你们的贪念,怎会致使堤坝被冲垮,怎么致无数百姓因此丧命。你这个狗官,杀你一万次都不够!现在你还想狡狡辩?”蓝冰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冷冷说道。   王富贵面色死灰,知道今日难光一劫,猛然抬首叫嚣道: “就算是我有罪,左相大人也不能立即斩首吧。我好歹也是四品官员,这得皇上下旨啊。左相大人,你这是把持朝政,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人快死的时候,是不是胆子就大了。这个王富贵方才明明对姬凤离怕得要死,现在忽然胆子壮了起来。   姬凤离面这王富贵声嘶力竭的叫嚣,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就如同冰崖上绽故的寒梅,美极艳极,却也冷极。   “蓝冰,请御赐宝剑。”姬凤离懒懒说道。   蓝冰起身到桌案上将姬凤离随身携带的宝剑捧了过来。姬凤离接到手中,手握剑鞘,将宝剑一点点抽了出来,顿时,帐篷内冷光四漾。映亮了堂剑剑柄上雕刻的那条飞龙。   王富贵没想到姬凤离还拿着小皇帝御赐的宝剑,顿时如哑了一般。任由   侍卫们托了出去。   姬凤离看也不看被拉出去的王富贵,淡然回身尘在椅子上,端起桌上茶盏慢慢饮了一口。   花著雨站在一侧,兀自有些心惊。其实,以他如今的权势,杀一个王富贵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他来的时候,竟然事先从小皇帝那里要了御赐宝剑,姬凤离此人做事,果然滴水不露。   躲在破庙里避而的灾民听说姬凤离将王富贵斩了,竟然都从破庙里跑了出来,在姬凤离的帐篷外磕头感谢。说是左相大人为他们被洪水冲走的亲人报了仇。   花著雨听着帐篷外灾民的感恩声,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 “左相大人,王富贵既然一早就从宣州城逃了出来,那城中死去的百姓尸体他肯定没有处理。死人泡水,恐怕会有疫病发生的。”   花著雨曾经经历过一此疫病,那时,是在和西凉的一次战事上,双方打了半月之久的仗,死去的兵士一日比一日多,当时忙于战事.无暇顿及.便将死去的将士就地草草掩埋,原待战后再处理的。可是当时正值夏日,一连下了几日雨,尸体泡水,腐烂加快,竟然引发了一次很严重的疫情。那一次,花著雨也感染了疫情,和许多感染疫情的兵士隔离在一起。那一次,多亏了爹爹派人寻了药草,一连数日的服用。否则她恐怕早就去见阎王爷了。若是这一次再发生疫病,不光这些生还的灾民会感染疫病,还会蔓延到附近的州县。   姬凤离闻言神色微变,他起身走到帐外,吩咐手下的兵士前去处理死尸。兵士们得今而去,姬凤离转身回到帐内,披上了防雨斗篷。狭长凤眸朝着花著而望了一眼,眸中隐约闪过一丝惊异。   当夜,姬凤离带来的兵士还有从城中选出来的年轻百姓,都没有闲着。姬凤离亲自指挥着兵士们挖沟,将城中的积水想办法向地势更低的地方疏导出去。   三日后,铜手带领着人从青城行宫那边回来了,这边宣州城中的水位也开始慢慢下降。灾民们欢呼崔跃着,然后,新的忧患却悄悄袭来了。百姓之中,有人开始咳嗽。继而是发热。呼吸困难,然后死去。这症状和花著雨那一次在梁州经历的疫病症状相同,疫病,果然是防不胜防。   姬凤离听到兵士禀告后,知悉大事不好。宣州城这边,是人口较为密集的市镇,一旦疫病不能及时控制,传播的会很快,届时,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姬凤离传令手下兵士紧急在百姓中搜索,一旦发现有症状的百姓便带到附近的一处村庄隔离居住。这一次来治水,姬凤离带来的御林军足有两干,如今水惠已经不严重,便将主要兵力放在包围村庄上和封锁消息上,不让任何染病之人从庄中进出来,也禁止消息外传。一旦发观有人身死,便立即焚烧。同时,命令随行的御医煎药医治。   随行的张御医显然未曾经接触过疫病患者,他蒙上头脸,到村庄中探查病情,出来后,开出一味药方,可是病人饮下却不见好转。   花著雨感觉这次疫病的症状和当初自己得的相同,她还隐约记的药方,便来到张御医的帐篷内, “张御医,我听说一个治疫病的方子,你听听,看是不是能治此病?”   张御医听了花著雨的药方,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说的这个药方,怎么可能治得了疫情。你又不是医者,怎么可能知道药方?”从宫里出来的御医,总是高人一等,根本就不将江湖游医的方子看在眼里。   “这药方对不对,试一试不就行了吗?”花著雨冷声说道,到了这种时候,这老御医还有时间鄙礼别人的药方。   “药是不能乱吃的。若是因此药让疫病加重,谁来担这个责任?”张御医咄咄遏人地说道:,   花著雨黛眉一挑,清眸一眯,眸中闪过丝丝锋锐,“我来担,怎么样?   “你?”张御医皱了皱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花著雨,道“这么大的责任你能担得起?你当你是谁?”   “这个责任本相可担得起?”帐篷的帘子忽然打开。姬凤离快步走了进来,冷冷瞥了一眼张御医,转首对花著雨道: “元宝,把你的药方写出来,让蓝冰速速去抓药!”   花著雨答应一声。将药方写了出来,递给蓝冰,道:“村庄隔离的病人需要治疗,那些未染上疫病的,应该饮一些艾草熬制的药水,来预防疫病。”   蓝冰专心听了,便转身派人去抓药。不到半个时辰。抓了药回来。姬凤离和蓝冰恰巧不在,张御医看到侍卫抓回来的药,依旧很不屑,没有动身。花著雨喝下两碗预防疫病的药汁,便带领侍卫到隔离的村庄里去。花著雨得过疫病,上次治疗的医者说过,她既得过,便不会再得。所以花著雨蒙了手脸,便径直去了村庄内。这疫病再不能拖延,若不马上用对症的药物,不知会有多少人丧命。   随行的侍卫吓得慌了神,忙伸手拉她,道: “元宝大人,您不能进去。万一染上疫病可如何是好?”   花著雨回眸一笑道: “染上了我便也住进去!”言罢,快步走了进去。   村庄里住满了病人,花著雨进去时,恰巧看到几十兵士正将一个死去的病人就地烧毁。她心中一阵凄凉。虽然是天灾,但也有人祸的因素。若是王富贵及时处理了死去的百姓,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在侍卫带领下。寻到一个熬药的小厨房,亲自煎了药,再熬好。   一个侍卫领着她来到一间封闭的屋前,朝着门指了指,道:“里面有一位病人。”说完便争匆匆推开了。   花著雨推开封闭的房门,看到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十三十多岁的妇女,现在已经处于昏迷的状态。花著雨过去,扶起她来,一口一口地将药喂了进去。可能是病情太严重的缘故,她饮下不久便又吐了出来,花著雨只得再熬,再喂。   如此一直析腾到晚上,那女子的高热有些减退,而呕吐也终于轻了,躺在床榻上睡得极是安稳。   花著雨慢慢从房中退了出来,此时几乎可以确定,此次疫病和自己经历那一次完全一样,若是明日那个妇人病情再见轻,她就可以让姬凤离大量采购药材,为其他病人用药了。   夜幕降临,连绵几日的雨终于停了,皎月冲破云层,挂在湛黑的天幕上,将万道清光洒向大地。对于多日不见月光的宣州百姓而言,这明月是如此的美好。   朦胧的月光洒在花著雨身上,好似给她披了一层轾纱。花著雨拢了拢肩头,觉得有丝寒意和困意。今夜,还不知在哪里睡呢。   一阵疾速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头脸包的严严实实的侍卫快步走了过来,道: “元宝大人。相爷让你速速回去。”   花著雨打了一个哈欠道: “我就在这里守着,若是这个妇人的病好转了,明日就可以让别的病人都用药了。”   侍卫脸色大变道: “元宝大人,您别为难小的了,相爷让您务必要出去。你在这里呆久了,会染上疫病的。求求你赶怯回去吧。不然小的会受罚的   。   花著而忽然觉得很好玩,她朝着小兵勾了勾手,道: “你过来,我告诉你怎祥说,相爷不会罚你。”   小兵诚惶诚恐地向前走了两步,花著雨笑道: “你就和相爷说,我现在正在咳嗽,若回去和相爷一个帐篷住着,相爷肯定会染上疫病的。你就说元宝为了相爷的安危,死也不会回去睡得!”这几日一直和姬凤离在同一个帐篷里睡觉,虽然两个床榻隔着很远,但她还是提心吊胆。别得不怕,就怕姬离识出了她的女子身份,今夜终于可以安稳睡一觉了。   小兵听了花著雨的话,好像花著雨已经染上了疫病一般。他转身便朝着村庄的大门处跑了出去。花著雨望着兵士仓皇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姬凤离听完兵士的回报,猝然回身道。好看   的凤眸微微眯着,闪耀着不可置信的幽光。   小兵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再次开口,他不敢撒谎,依旧实话实说道:“属下去请元宝大人回来,可是他说他晚上还要照料病人,说是那个病人明日病情若轻了,便可以给所有的病人用药了。元宝大人还说,你来,我告诉你,怎么样说相爷就不会罚你了。你就说我现在正在咳嗽,回去了怕会将疫病传给相爷。为了相爷的安然,我今夜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帐篷内瞬间一阵寂静,沉沉的寂静,寂静之中响起一声轻笑,似是不屑,似是漠然,又似是嘲讽。   一侧的蓝冰和铜手听得瞠目结舌。真不知这个元宝是疯了还是傻了,自个儿不是医者,竟然冯到隔离区去照料病人。   姬凤离冷然转身,白衣蹁跹,带着说不出的华贵优雅和不可察觉冷寒之意。他疾步走到软榻旁,潇洒坐下,道: “他想找死,本相就随他的意!铜手,今夜你亲自带人守好村庄,一只苍蝇也别放出来!”   “是!”铜手答应一声去了。   姬凤离坐在软榻上,手指曲起,夺夺敲击这几案,深邃的黑眸微眯,眸中闪耀着复杂的情绪。    正文 第90章 月夜,沉寂如死   花著雨夜里又喂了那染病的妇人两次药,一晚上也没睡好。第二日一早,那妇人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高热也退了下去,吃了药也不呕吐了,精神看上去也很好。   看来选药果然对了症,花著雨她慌忙出去,叫了看守这里的侍卫按着方子去大批量抓药。   张御医听说花著雨的药方起了作用,再不敢小看民间的药方,也蒙了头脸进来,和她一起吩咐兵士们熬药,再给病人喂药。   虽然有了对症的药物,但是每目里依然有一些重症的病人死去,每日里也依然有新染病的人送了进来。村庄里的氛围极是沉重,来来往住的兵士都蒙着头脸,谁也不多说话。每个人都尽量不和别人靠近接触,谁晓得另一个人是不是柒上了疫病呢。   疫病,那可是让人淡之色变的。   过了两目,在村压里来来往往送的熬药的兵士也病倒了一批,就连张御医都柒上疫病。这一下子,恐慌再次加剧了。   村庄里还不见痊愈出去的人,病人是越来越多了。花著而尽量多干一些活,药来了,她也自己出去拿花,尽量避免那些兵士进到村庄中来。   这日黄昏,花著雨正在院内熬药,现在她都用大锅熬制,熬出来晾好了每个屋分发。病情严重的她还得亲自喂,一日下来,_真是累,快及得上她上战场厮杀了。   花著雨正在添火,无意间转首,只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了身后不远处。   洪水肆虐后的院落一片根藉,谁也顿不上清理打扫。这狼籍的北景便愈发衬得卓旧而立的姬凤离飘逸如仙.他背着手朝着花著雨望来.修眉飞扬,墨眸邃。   花著雨没想到这个时候姬凤离会来这里,不过,她可顾不上理他。现在,这锅药正熬制到关键时刻,若是火候差了,这一大锅药就白熬了。又添了两根柴,花著雨掀开锅盖,看了看药汁。看到药汁上层已经冒起了白泡包,便起身灭了炉火。   姬凤离依负手站在那里,薄唇微扬,挂着浅浅的笑意。   “左相大人,你怎么来了?”花著雨是真的疑惑,姬凤离是不是不怕死,竟到这种地方来。   “好几日不见宝儿了,所以过来看看,难道室儿不想看到本相?”姬凤离懒懒说道,神情轻松和煦。   “是么,这么说,相爷是想念宝儿了?”花著雨仰头问道,唇角刻意勾起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意。   姬凤离望著花著雨的笑容,两道飞扬入鬓的眉显出极为完美的狐度,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道: “是啊,本相打算住在这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房闻?烦请宝儿为本相安排一间。”   花著雨闻言心中一惊,她这才发与,姬凤离进来,根本就没没蒙头脸。脸色也果然比平日里苍白了牡。   “你,染上疫病了?”花著雨不可置信地问道。那染上疫病的病人哪个进来不是愁眉苦脸,一般病情轻的都躲避着不让人知道,被发现了才被抓了进来,病情重的是直接抬进来的。像姬凤离这样云淡风轻走进来的人,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姬凤离唇角的笑意凝了凝,眯眼道: “不错,难道宝儿不欢迎本相来?   “欢迎,当然欢迎。”花著雨微笑着说道,言罢。才觉得选似科是不应该欢迎的事情。   她犹自不可置信,姬凤离可是左相,按说是重重保护着得,怎么会这么不心染上疫病。再说了,姬凤离是丞相,痴了也不用隔离到这里来,单独弄一个小院隔离开不就行了吗?   她领着姬凤离出了熬药的小院,沿着村中的小路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院落,道:“这院里还没有人住,左相就住在这里吧。我先去分药了,一会儿再过来。”   花著雨分发完药汁,天色已经黑透了,她提着灯笼幔悠悠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才想起新住进来的姬凤离。白天熬得那锅药已经分发完了,忘了给姬凤离留一碗。   花著雨躺在床榻上,颦了颦眉,白日里看姬凤离的病还不算严重,今日不喝药,应该不会出问题。再说了,给他治病,她还真有世不情愿。要是,姬凤离得疫病死了,她不就报了仇了吗?   虽然,他并没有查到确切证据证明是姬凤离在老皇帝耳边进了谗言,才让自己替嫁的。但是,锦色的性命却是因他而丢掉的。若非他那杯毒酒,让她浑身无力,锦色怎么可能被凌辱致死?   那一夜的风雪,那一夜锦色凄厉的呼叫,那皑皑白雪上的凄艳的血色,在眼前如走马灯般闪现。   一想到这,她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姬凤离了。   她恨啊!   她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花著雨猜想着是姬凤离,她翻了个身,打算故意装睡。但是,敲门声却锲而不舍地响着。   花著雨只得披衣下了库榻,打开了门。   门外月色很好,小院里站着一个人,却不是姬凤离,而是一袭蓝衣的蓝冰。他裹着头脸,仅仅露出来一双眼晴,神色凝重地盯着花著雨。   “元宝,你务必要治好相的病。”蓝冰沉声说道,再不是平日戏谑的话气,而是隐含着沉沉的压力。   花著雨挑了挑眉,淡淡说道: “我只不过凑巧知道这个药方,也会熬药 ,但是,我不是医者。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去救治,但是,我可不敢保证一 定能治好。”   蓝冰眸光疑了凝,冷声道:“不是有病人的病情减轻了吗?那药既然对症,怎么会治不好?”   “就算能治好,也不能保证人人都能治好,你没见每天还有许多病人死.去吗?蓝大人,你让我这样的保证,我真的做不了!”花著雨凝眉道。   “相爷不能有事,你知道吗,北部边疆有异动,最近有几名镇守边疆的将士莫名其妙死去。纵观天下,只有相爷能主持大局。皇甫无双还有望甫无伤,还有重病的老皇帝,现在谁也做不到。现在别说相爷出事,如果相爷染病的消息传出去,朝野都会大乱。这一次相爷的病情除了我也就是你知道了,在外面他宣称去别处办事了。元宝,我知道你才华惊人,相爷也很看重你的才气,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一定要治好相爷的病。相爷爷不让我在这里倍他,不过,我会每日来看相爷的。希望你一定要尽心尽力。一会儿,你就搬到相爷院子里住,帐篷内的被褥我都已经送了过来。”蓝冰说完,定定望了一会儿花著雨,便转身离去。   花著雨被蓝冰沉重的话语和凝重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待他走 ,她才缓缓回到屋内。暂时,地还不想到姬凤离那里去住。她是要救他,她还不是他连祥卑鄙的小人,会趁火打劫。她要赢他,要他从云端栽入泥泞,不过 ,她都会光明正大的来。她要救他,但要他吃苦头也是应该得,所以,花著雨决定刻意减轻药量,等他严重了再说。   北部边疆有异动,是萧胤引起的吗?难道说,萧胤有意南下?不是上一次战事结束后,北朝和南朝鉴了互不侵犯条约吗?   花著雨虽然是将军,但是,她却并不愿看到战争。   这一夜,花著雨再也睡不着觉了。第二日,花著雨早早起来,先去外面接了兵士们送过来的药材,然后便开始煎药熬药,熬好了,先分发给村中的百姓。然后提着剩下的最后一碗药,去了姬凤离居住的小屋。   虽然是白天,村庄里却极是安静。除了病人偶尔的咳嗽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姬凤离居住的小院也很安静,花著雨推开门。屋内一片暗沉,她起身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清晨的日光连过简陋的窗棂照了进来,照耀在坐在几案旁的人影身上。   姬凤离身穿一袭白色宽袍,尘左几案上看着什么,神情极是专往。他似乎没有梳洗,一头墨发顺着后背披散而下,在日光照耀下,闪着淡淡的光泽真不知他到底有病还是没病,竟然还有闲心看东西,看他速祥子,今日不用药也没事。这样想着,姬凤离忽然捂住嘴弯下腰,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声接一声,一直咳嗽到喘不上气来。   一直等到他咳嗽过了,花著雨才缓缓走过去。   “相爷,先喝药吧。”花著雨将药碗慢慢放在几案上,淡淡说道。眼光却扫过他铺在几案上的图纸,宣州城的水忠已解,他怎么还看宣州城的布防固。细细看出,花著雨心中一惊,那根本就不是宣州城的布防图,而是北部边疆的的地形图。   花著雨想起昨夜蓝冰的话,难道说,北朝真的有异动?   姬凤离抬眼扫了一眼花著雨,端起药碗饮了下去。   “元宝,昨晚怎么没来送药?”姬凤离淡淡说道,视线重新疑注在面前的图纸上。   花著雨呼吸一顿,抬眸看去,选才发现姬凤离脸色苍白,俊美的脸有些 消瘦,疫病果然可怕,姬凤离武功这么高的人,也被折磨成选样子了。   “昨夜药不够,我就先让重症病人用了,我原本以为相爷病情并不严重的。”花著而沉呤片刻道。   姬凤离似笑非笑地看了花著雨一眼,道:“元宝,你希望本相得疫病死去吗?”   花著雨心虚地眯眼笑道:“怎么可能。虽然以前我在皇甫无双身边时,的确恨相爷。但是,现在既然为相爷做事,怎么可能希望相爷死去呢?”   “是吗?元宝,你为何不怕得染上疫病呢?而你,左这里呆了这么久,也不做什么防范,为何没有染上疲病呢?”姬凤离抬头问道。   花著雨知道姬凤离是会怀疑的,这也没什幺好隐瞒的,她淡淡道: “这并不稀奇,只因为我以前得过,所以,才不会再得!”   “是选样啊!”姬凤离靠在椅子上,凤眸微眯,眸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深邃。   “相爷,怎么速个时候还看图纸呢?”花著雨岔开话题道。姬凤离又不是武将,不过一个文官,看什么图纸。   姬凤离唇角轻勾,淡淡道:“当然要看了,若是南北朝打仗,本相还可以出一套征战策略,就算夺相死了,也可以用的上。不过,本相也不是那么好死的。”话方落,又_是一连串的咳喘。若是别的病人。花著雨早过去帮忙 拍拍后背了,不过,是姬凤离啊,她不愿意伺候他。   姬凤离一手扶着几案.一手捂着胸口.一直咳得脸色苍白,这一次咳得分外重,咳完了,他浑身无力地背靠着椅子慢慢坐了下去。花著雨有此心惊,侍他咳得停止了,花著雨才缓缓走过去,将手背放在他额头试了试。   这一试,把花著雨吓了一跳,姬凤离额头烫得很,真难为他还有空在这里看地图写策略。   花著雨将姬凤离扶到床榻上,让他躺好道:“相爷先歇着,我再去熬药。”这一次花著雨可不敢将药量减半了,熬好了端过来,姬凤离喝了蒋,便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一连用了一日一夜的药,却丝毫不见好好转,高热也始终不退。   花著雨疑惑,一般的重症病人用了一日一夜的药,高热会慢慢退下去。姬凤离武功这么高,按说身体更强壮,不至于这么脆弱的,何以用药竟不管用呢?   夜里蓝冰不看姬凤了,听了花暑雨的话,更是大惊失色。他亲自过去,命人将正在病中的张御医抬了过来。张御医选这知悉姬凤离也感染了疫病,他神色惊惶地为姬凤离把脉,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凄色。   “相爷,是中了毒,又得了疫病,毒和病加在一起,所以,就难治了!”张御医沉痛地慢慢说道,言罢,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什么?”蓝冰惊得退了两步,面罩寒霜,浑身上下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元宝,是不是你。相爷觉得你是一个人才,所以才不忍除去你。可是你,你竟然对相爷下黑手!”蓝冰杀气腾腾地朝着花著雨走了过来。   花著雨冷笑道:“蓝大人,我丸元要杀一人,何须用毒,我可不是卑鄙小人。”   张御医道:“蓝大人,相爷是先中的毒,再得的疫病。选些日子,元大人一直在村庄,就不是她下的毒。”   花著雨感激地看了张御医一眼,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固执的老头,还说了句公道话。   蓝冰这才凝了凝眉,急急道:“那相爷这病,要如何治?”   张御医摇了摇头,痛声道:“解妻的药,本医倒是能配出来。但是,若是不先治好疫病,这药也起不了作用。唯今之计,是先将相爷的疫病治好,再行解毒。可是,因为中毒,这治疫病的药也不管用了。选……这可难办了   !”   张御医话还不曾说完,躺在床榻上的姬凤离咳嗽了几声,哇地吐出一口血,嘴角还吐出了白沫。   花著雨心中也咯瞪一下,看来,姬凤离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蓝冰步伐沉重地走到姬凤离床榻前,掏出锦帕擦了擦姬凤离嘴角的白沫。回身冲着花著雨和张御医吼道: “你们两个,还不去想办法。张老头,你 最好马上想出治病的良方来。还有你,再熬碗药端过来。”   花著雨答应一声,快步向门边走去。临出门前,回首望了一眼,只见蓝冰已经将姬凤离慢幔扶了起来,用湿帕子给姬凤离净了净面.蓝冰还伸出手指,梳理了梳理姬凤离的头发。   蓝冰萧索的背影和昏迷的姬凤离让花著而心中沉重。她忽然怅然若失,还有世空落落的感觉。   有时候,失去一个对于,是不是和失去一个朋度的感觉差不多?   因为,再没有人和你针锋相对得斗了,你也会感到寂寞的。   花著雨迈着沉重的步伐到厨房去熬药,可是,她心中却清楚,这药,再不会对姬凤离有什么用处,。选一日一夜,姬凤离喝了不少的药,还不是徒劳。   夜,越来越深。   天空中的一轮露月慢慢地移到到了云层中,小院内愈发幽睹。住满了病人的村庄,除了病人偶尔的咳嗽声,再没有任何声音,到处是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如同荒城死域一般,没有一点生气。   花著雨慢慢地添着柴,锅里的药已经咕嘟咕嘟熬好了,她站起身来,熄灭了柴火。   就在这时,小院外面忽然传来了喧闹声。花著雨心中惊异,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熬药的小厨房外面,竟是站满了人。   都是在村庄里医治的病人,有的病情轻了,就快好了。有的还是重病,也被人搀扶着,一边咳嗽着,还倔强地站在那里。选群人看到花著雨出来,都齐齐冲着她跪了下来。   “元宝大人,你一定要救救相爷啊!相爷可是为这为民的好官,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你的药不是很管用吗,好多病人的病都轻了,你也救救相爷吧。”    正文 第91章 嗜血,撕咬   花著雨惊呆了,此时,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她不知道这些病人是怎么听说姬凤离的事情的,但她知道他们都正病着,如果在这里吹久了风,有可能病情恶化,并因此失去性命。这些,他们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为了求她救姬凤离,他们都来了。   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她根本就救不了姬凤离。就因为她知道治疫病的.方子,他们真的当地是神医了。可姬凤离并非单纯的疫病啊。   “你们起来吧,快起来。别在这里跪着了。”花著雨什么也不能说,她只有弯腰去搀扶这病人。   “元宝大人啊,您若是救不活相爷,我们今夜就在这里跪着不起来了。   这群病人,竟然也固执到这种地步。   为了姬凤离,连命都不要了吗?难道,在这 百姓心中,姬凤离就这么重要吗?一个把持朝政的丞相,一个说不定是怀了谋逆篡位之心的相,竟然让百姓选般拥护。不过,花著而也知道,百姓心中,才不管江山是谁家的,只要能为民做事,就是好官。   “求求你,救救相爷吧!”一个似乎病人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   “您一定能救好相爷的对吗,元宝大人!”   花著雨抬眸,目光,从一张张憔悴病态的脸上扫过,当她的目光和那些哀求悲凉期盼的目光相触时,她觉得心中某处被牵动。   一时之间,心头有些迷茫。   她真的要救他吗?   在百姓的哀求声中,花著雨回身去端了药碗,慢慢地走了出来,冲着跪在面前的人说道: “这碗花我是要端给左相的,你们堵在这里,我怎么送药?都回去歇息,你们在这里,吵得我根本法诗救左相。”   这句话非常管用,他们看到花著雨端了药出来,都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快速闪开一条路。花著雨就从他们的中间缓缓走了过去。   青色衣摆随着她的走动,在风里飞扬,思绪随着她的走动,也在飞扬。   忽而是洞房之夜,手中的琉璃盏从手中脱落,碎落了一地,她瘫倒在地,跪在碎片上,刺骨的痛浸入心底。耳畔飘来的是他的声音,何必问呢,琉璃盏就不会问,你何以会摔了它;忽而是在梁州,她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而他,却坐在高高的监斩台上,如俯视众生般看着她;忽而是漫天大雪里,锦色凄惨的嘶叫。   所有的一切,都被方才一张张哀求悲凉期盼的面孔所淹没。   不救!救他!   救他!不救!   冷风吹拂在脸颊上。一片冰寒。,   她忽而凝住脚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姬凤离居住的那处小院。院子里一阵死气沉沉的,跟随在她身后的病人都停住了脚步。他们不再说什幺,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盯着地。   花著雨回身望了望他们,唇边忽然绽开一抹狠狠的笑容,很美很绝艳。   “你们都回去,我一定会救活他的!”她的声音从风里传来,有一丝冷,有一丝沉,有一丝坚决。然后,她再不看这些人,快步进了屋。   屋内,气氛压抑的令人窒息。   蓝冰坐左床榻前,手捂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看到他的指尖在颤抖。张御医躺在抬他进来的卧榻上,一脸的悲恸。   花著雨快步走到床榻前,将药放在几案上,淡淡说道:“蓝大人,张御医,你们先出去!”   蓝冰和张御医同时抬起头来,有愣然地瞧着花著雨。   “元宝,你要做什么?”蓝冰布满悲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自然是救左相大人了。你们都出去,我什么时候让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他活不活的下去!怎么,你们不信我吗?”花暑雨挑眉冷然说道。   蓝冰和张御医不可置信地看着花著雨,当他们以为没有希望之时,没想到这个小太监竟然说要救相爷。   “信!”两人点着头慢慢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地阖住了。   室内寂静无声,花著雨缓缓坐到床榻上,凝眉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姬凤离。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阖着眼,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这苍白愈发衬得他的轩眉和睫毛更加浓黑。   花著雨走到桌畔,将姬凤离用过的一个茶盏取了过来,又找到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的皓腕一滴滴滑入到杯中。   当年,西凉的那场疫病,虽然用药及时,控制了疫情大肆传播,但是,也有一些病情较严重的,用药不再管用,死了不少人。当最后疫情结束后,那游医才想起了一个法子,就是用得疫病病好了的人的血做药。这个方法游医只悄悄告诉了花著雨。   花著雨从未想到,她有一日会用到这个法子。她从身上掏出一条锦帕,将手臂上的伤口缚住,端着杯子慢慢地走到床榻旁。   她凝眸望了望杯子中的血红,这是她的血,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血去救自己的仇人!   她将姬凤离慢慢地扶了起采,让他靠在被褥上,拿着勺子喂了他一口。可是,姬凤离已经完全昏迷,喂到口中的血又再次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花著雨心疼死了,选可是她的血啊,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她望了望杯中的鲜血,咬了咬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凑到姬凤离面前,低头碰触到姬凤离的唇。他的唇冰冷干燥,花著雨心中跳了跳,慢慢地将口中的血喂了下去。   鲜血,将姬凤离和花著雨的唇都染得猩红。   一口接一口喂下去.花著雨眸中的光芒始终是冷得。她有些犹豫.她不晓得自己事后会不会后悔救他。光线幽淡的室内。   血红的唇,冰冷的目光,这似乎不是救人,而是口对口的撕咬。   她救他,确实也是看在那百姓的面子上,但是,她救他,也有自己的   私心。   姬凤离这样死去,太便宜他了。   她还要和他斗,她还要看他从云端跌落在泥泞。   终于,半杯子血喂了下去。   花著雨拿出锦帕檫去姬凤离唇边的血迹,将他平放座床榻上。   这个法子,花著雨听游医说了,但是,还从未用过,她也不确定,是不是一定管用。所以,花著雨也没敢离开床榻,用湿毛巾搭在姬凤离额头驱除高热。两个时辰后,花著雨摸了摸姬凤离的额头,高热退了下去。而姬凤离的呼吸也渐渐沉稳了。花著雨在另一条手臂上又划了一道伤口,再喂了一次。   临近天明时,花著雨再摸了摸姬凤离的额头,高热已经完全退下去。只要高热退下去,这疫病就算好了一半,花著雨轻轻叹息,没想到这个方法还真的有效。   她起身,刚要离开。手腕忽然一紧,竟然被姬凤离抓住了。   “别走……别离开我……”姬凤离睫毛翁动着.修长的眉凝成深深的结,似乎完全被梦魇住了。   别离开我?他以为她是谁?花著雨冷冷地笑了笑,姬凤离抓住的地方,恰好是她手腕上的伤口,她颦了颦眉,微微用力,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别走……”他痛苦地低吟,伸手茫然地抓着,再次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他用的力道很大,就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滴抓着.“别走……别离开我……母……”   母什么,花著雨没听清楚,因为他的声音太低了,又有丝含混不清。他在让谁别离开他?花著雨不清楚。   只是这样低吟的声音,这样祈求的口吻,好似藏着很深很沉的悲凉,悲凉的令人难以承受。   选样的声音,让花著雨心中莫名一酸。   姬凤离,他从贫家子弟,能够做到左相,不知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难。当初,她答应嫁给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京师里那么多的贵家子弟,有很多都像皇甫无双一祥,靠着赫赫家世。他靠的是他自己,这也是她欣赏的。   可是,这欣赏却断送了多少美好。   姬凤离,太恨!   她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的几案土,腾出这只手,去扯姬凤离抓着她手腕的手。正在这时,只见他墨色睫羽微微闪动悠然睁开,清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花著雨脸上。   姬凤离不愧是姬凤离,高热才退.这么快就醒了。   花著雨实在没想到,她的手微微一顿,两人保特着怪异的动作僵住了。   姬凤离握着她的手腕,她的另一只手腕握着姬凤离的手腕。   过了一瞬间,两人都同时撒开了手。   姬凤离的目光由起初的清冷变得极是复杂,他慢慢移开凝视着花著雨的目光。   花著雨慢慢后退了几步,勾唇笑道:“相爷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熬药!”   “慢!”姬凤离忽然眯眼,冰冷深沉的目光重新凝注在花著雨的身上,淡淡道:“不用了,叫蓝冰进来。”   花著雨答应一声,离开前,顺手将几案上的杯子取走了,那里面全是血腥味,任谁一闻,都知道她是怎么救得他。下意识地,花著雨不想让他知道,是她的血救了他。   她快步出了屋。   蓝冰带着几十暗卫一直站在院子里,看到花著雨,快步迎了上来,声音嘶哑地问道: “相爷怎么祥了?”一双布满血丝的黑眸瞪着花著雨,似乎只要他说一句不好的话,他就会掐死她一般。   “相爷让你进去!”花著雨淡淡说了一句,快步离去了。   姬凤离躺在床榻上,眯眼看着快步走进来的蓝冰,淡淡问道: “昨夜,是元宝守着我的?没有别人进来?”   蓝冰笑道: “是,相爷!相爷,你不光得了疫病,还中了毒。张御P医束手无策,元宝说他能救,所以,他便留了下来照顾相爷,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冶好您的。”   姬凤离微微凝起眉头,深邃的眸中悄无声息地掠过一丝沉冷如水的幽光。   昨夜,昏迷之中,他隐约感觉到有一双手,如初春的白雪落入暗夜一祥愠柔抚过他的额头。那双手,指尖冰凉,掌心温热,当它抚在他额头时,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还隐约感觉到,有什幺东曲,柔软似娇柔的花瓣,温柔碰触着他的唇,将什么东西灌入到他的口中。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世上还有什么是那么柔软的呢。除了……   姬凤离慢慢地阖上眼睛,他有不堪想下去。   “蓝冰,派两个侍卫过来服侍我,元宝,就让他照顾别的病人吧!”姬凤离缓缓说道。   蓝冰不明白姬凤离何以这样做,凝眉道:“为何,元宝不是做的很好吗?若非他……”   姬凤离猛然眯眼.眸色冷疑如冰地凝视着蓝冰,淡淡说道:“没有为什么,照办就是!”   蓝冰答应了一声,看到姬凤离容颜如同覆雪,神色清冷,不敢再问。   “关于下毒之事,你可曾查出来?”姬凤离冷冷问道。   “铜手已经查出来了,毒是藏在火烛之中,点燃时挥发出来的。这是一种没有气味的毒药,量也非常小,只有长时间吸入才会毒发。张御医说,疫病好了,就为相爷驱毒。这些日子,帐篷那边人很杂,灾民中有可能混入了他们的人。趁我们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动的手。”蓝冰沉声禀告道,“这些事,现在不用操心。相爷,您要吃点什么,要不再睡一会儿?”   姬凤离眯眼点了点头,道:“我再睡一会儿。”    正文 第92章   从姬凤离的屋中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一夜未眠。花著雨觉得有些累。   最主要是,放了两杯子血,虽然,她有武功有内力,可也禁不住一下子失血选么多。一路走去,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轻飘飘地。到了屋内,她便扑在床榻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沉,昏天暗地的。醒来后,精神好多了,用了些饭,便再去熬药。派人分送了下去,她端着一碗药送到了姬凤离那里。令她惊异的是,姬凤离的门前站着两个侍卫,她认得,就是那一次在青城山上, 被她的阵法困住的两个侍卫姬水和姬月。 此时, 两人门神一般阻住了她。姬水从她手中接过药,道:“相爷嘱咐了,他现在歇息着,闲杂人就不要进去 打扰了。相这边我们服侍着, 元宝大人您就不用服侍了,自去忙吧!”   花著雨挑了挑眉,嘿! 刚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她就成闲杂人了。不用她服侍他?他以为她愿意服侍他吗。这下子倒是遂她的心了。花著雨笑盈盈地将药碗送到侍卫手中,转身曼步从院里走了出去。   姬凤离侧倚在床榻上,透过碧色窗纱,静静瞧着花著雨从院内漫步而出。姬水将花著水送过来的药汁呈了上来,姬凤离仲手,将药汁端了过采。黑褐色的药汁,冒着氤氲的药气,光是闻一闻,就感觉到一丝苦涩。他端着药   碗,饮了一小口,那苦涩,真是苦到了骨子里,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姬月看姬凤离皱了皱眉,慌忙将早已备好的蜜枣用小碟子端了过来,道:“相爷,这药苦,您吃一颗蜜枣吧。”   姬凤离淡淡说道:“不用!”   姬凤离半倚在库榻上,慢慢地饮着那碗药,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虽然苦极,但是,他还是慢慢喝着。姬月看着姬凤离喝一口,皱一皱眉,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道:“相爷,这喝药不是品茶,您要捏住鼻子,一口气把这碗药全喝下去。选样喝,多苦啊!”   姬凤离端着药碗的手一顿.淡淡道:“是吗.本相原来竟不知。”   他抬手,也不用捏鼻子,仰头将碗中的药汁一口气饮尽,放在托盘上,伸指拈了一颗蜜枣,慢慢嚼了嚼。   姬月和姬水慢慢从屋内退了出去,姬月到了院外还疑惑,相爷又不是没喝过药,以前都是怕苦,一口气饮下。选一次居然说不知有那样的喝法!   五日后,村庄里终于有批病人完全茬愈了,人欺有三口十个。就连姬 凤离,据说,疫病已经大轻,现在张御医正在为姬凤离解毒。   这此日子花著雨没有再见过姬凤离,姬水妞月守在那里,每一次,她送药,都是姬水和姬月接了,说姬凤离在歇息,就不见她了。她本来也没想见他,只是,这一日,花著雨想要禀明姬凤离,将包围这里的兵士都撒到一里之外,送药熬药的活都交给这群痊愈的百姓。因为他们已经病好,再不会被染上了。这样便可以彻底断了村庄内病人和兵士们的接触,防止疫情继续蔓延。   但是,姬凤离依然没有见他,只是让守在门口的姬水传话,说是准了她的请求。   花著雨就纳闷了,原来呢,这世日子,看姬凤离为了治水劳心劳力,觉得他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恶人.现在,对他刚有的一点改观再次飘然无存了。说起来,她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呢,若不是她,恐怕,他早去地府见阎王了。选世上,哪有选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说实话,他不见她,倒省了她应付他了。她乐得自在,每日里只管熬药。如今,这村里都将她当做了救命神医,看她比看张卸医还要崇敬。熬药的活部让她来做,不是她熬的药,他们喝下去都怕治不好病。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村子里病好的人越来越多,每日送进来的新病人极少了,疫病基本上控制住了。   这一日,村子里送进来一个小病人,是一个小女娃,才不过一岁多,是所有染病中年龄最小的,还正在吃奶。她的阿娘已经病倒了,根本不能照顾小女娃, 这小女娃就由一个病愈的妇人的妇人照顾着。这妇人很有经验.很会哄小孩子,就有一样发愁,就是喂药。   这治疫病的药极是苦,别说是小孩,就连大人都难以下咽,小女娃自然不肯喝,强行喂下去都吐了出来。妇人抱了小女娃过来,愁眉苦脸地说道:   “元宝大人,这小丫咳得厉害,药又吃不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花著雨正在熬药,见状让其他人先烧火,走过去将孩子将了过来。只见小女娃一边哭一边咳。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已经烫得很历害了。   “大婶,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只是,不知道大婶肯不肯?” 花著雨轻声问道。   “大婶,你之前治病病不是喝了不少药吗?药都已经融入到你的血里,你将手指咬破,让孩子喝点你的血试试,看她喝不喝!”花著雨低声说道。   这个妇人也是病愈者之一,她的血对小女娃肯定管用。   妇人听了,点了点头,道: “唉,小丫命苦,只要能救她,我就试试!谢谢元宝大人!”   妇人抱着小女娃去了,花著雨去看锅里的药。   只听得方才替她熬药的人转过身去,忽然恭敬地喊道:“见过相爷!”   花著雨心中一惊,回首看去-,只见姬凤离立在熬药的小院门口.看样子好似是从选里路过。   姬凤离沉默着立在那里.他朝着那向他施礼的百姓微微点了点头.优雅的唇边,依然带着一丝惯带的淡笑。深邃的墨瞳中,也依然是惯常的温雅淡定。只是,背在身后的手,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花著雨抬眸淡淡扫了姬凤离一眼,多日不见,他的气色已经完全恢复,看祥子他的病是完全好了,今日大约是要出去了。不过,对于这个无情无义的人,自去掀开锅盖看锅里的药。   姬凤离定定站在那里,淡若浮云的眸光从花著雨身上淡淡扫过,他便大 步离去。迎着风,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迈得快,衣袂伴随着他的步伐如云般飘飞。内心深处,似乎有一种不知石的东西在用力向外流淌,如洪水泛谧一般,但是,偏又被坚固的堤坝徂位,选冲击让他有世喘不出乞来。   十天后,宣州水患已退,疫病已解。花著雨随着姬凤离一行人,向京城禹都而去。   花著雨是骑着马,和侍卫们一道随着姬凤离的马车回来的。虽然去的时候,姬凤离还让她乘坐他的马车,回来时,自己就和那世侍卫们一道了,其 实选样的待遇起落,让花著雨很高兴。最起码,姬凤离不再拿她当男宠,而是当侍卫了。   老天爷也真是怪,前世日子还是连日暴雨。这几日却连日暴晴,虽然时令已经到了夏末,但是,白日里日头却分外毒辣,骑着马走在路上,几乎都能被烤掉一层皮。   所幸船凤离还算体恤下人,只赶了一天的路,便下令令日住驿站歇息,夜晚赶路。就选祥,一行人昼伏衣行,和野兽一样的作息。回到禹都时,时令已经到七月中。   一场水惠一场瘟疫.众人经历了一番生死.尤其是那灶患了疫病痊愈的侍卫,犹若新生一般。见到繁华锦乡的禹都,众人都欣喜雀跃。有的侍卫,还小声议论着,晚上要到醉红楼乐和乐和去。   花著雨甚是鄙夷,男人都是这个德行,以前在梁州,打了一场胜仗归来,军中许多将领都会到梁州的青楼找乐子去。有时候,还要强行拉上她去。如若不去,怕别人怀疑她的身份,后来,她便索性不扭捏,直接跟着去了。   说起来,花著雨也算是梁州青楼常客了,不过,就是她这个常客,一次也没嫖过,都是陪楼中姑娘吃茶吃酒,引得姑娘们老大不高岩,就在那时, 花著而认识了丹泓。   那时候,丹泓被青楼老鸨派人打得除了脸,身上到处是伤,原因是丹泓不接容。不嫖妓的将军遇上了不接客的妓子,这真是巧了。从此后,花著雨便将丹泓包了起来。她每次去青楼,不是去嫖妓,而是教丹泓抚琴。后来,丹泓说什么也要追随她。花著雨也怜惜丹泓小小年纪便卖身青楼,便将她从青楼里赎了出来。没想到,丹泓这一追随,不禁追随他到战场上,还追随到了深宫中。   如今, 皇甫无伤已经做了皇帝,那世特选的秀女,都成了皇甫无伤的嫔妃。不知道丹泓,如今境况如何,原本,她在皇甫无双身边时。本打算照拂丹泓,让她到皇南元双身边做妃,保住清白之身。如今,她竟然连这点都做不到了。   花著雨心中难免有些黯然,那些侍卫似乎看到她神色不对,原本窃窃私语,便变得鸦雀无声。   宣州一行,花著雨解了瘟疫,救了不少人的命。这些侍卫对她的看法都有些改观,不再像以前那般鄙夷。大约是想到她走个太监,所以便不再议论什么逛青楼之事了。   回到相府,花著雨依然居住在蓝冰所居住的馨园,但是,蓝冰却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住了。偌大一个馨园倒是成了花著雨独居之处了。晚上,没有蓝冰在隔壁监视。白日里,也没有姬水姬月两个跟屁虫时时跟随,花著雨在相府的日子,变得比以前自由多了。   这一日傍晚,花著雨在屋内待得有些闷.便不知不觉走到了相府后园。   晚日似落未落,天边留着光辉几许。   夕即下,一大片湖泊笼罩在淡淡的胭胎色光线之中,湖面折射出奇异的绚烂光辉,流光潋滟。湖面上,建了好几座水榭,每一座方位不同,拼成一朵莲花形漂在湖面上,每一座水榭都有一条长长的曲水栏杆一直连到岸边。   花著而倒是从未想到,姬凤离的后园中,竟有如此美景。她沿着湖边,一人踯躅而行,走了一会儿,忽听得一阵笛声似轻风拂柳,从湖面上传了过来。   花著雨驻足聆听,听得出这首曲子像是熟悉,细细一想,竟是那一次在皇甫无伤府中夜宴上,姬凤离吹奏的那首《弱水》。   这首曲子,据温婉所说,是姬凤离谱的曲子,那一日在夜宴上,没有细细聆听,只觉此曲悠扔动听。然而,今日在湖光花影中,再听此曲,竟从这悠悠曲调之中,听出了一丝孤高寂寞之意。   花著雨是爱乐之人,忍不住坐在山石上细细聆听,听到后来.便有些手痒,如若此曲是别人所奏,她真的很想和他和上一曲。不过,一想到吹笛之人是姬凤离,她便没有兴致了。   她朝水榭之中淡淡扫了一眼,只见姬凤离临水凭风站在水榭边,手拿玉笛,正在吹奏。蓝冰无聊地坐在一侧的栏杆上,正在到处观望。   花著雨生怕蓝冰看到自己,慌忙从石头上站起身子,快步钻入到花丛里,想沿着花丛中的小道回去。没走几步,就听得蓝冰的声音传了过来: “元宝,过来,过来,你跑什么啊!”   花著而蹩了蹩眉,这蓝冰眼睛还真是尖的很,竟然看到她了。她只得转身沿着九曲栏杆,慢慢走了过去。   “蓝大人。不知唤元宝来,可有什么吩咐?”花著雨激笑着说道。   蓝冰扬了扬眉,道:“自然是有事了,你刚刚听了相爷的曲子,可不能白听,要回送一首的。我可是听说,你琴技不错,以前还做过琴师,怎样,今日,让相爷和在下也见识见识!”   花著而一怔,遂展颜笑道:“蓝大人,相爷的曲子优美动听,我怎敢在相爷面前班门弄斧。”   夕阳西斜。暮色萎萎,姬凤离水榭边迎风而立,似乎对他们这边的对话仿若未闻。   蓝冰不悦地扬眉,道:“元宝,说实话,我至今还从未听过比相爷这首弱水更好听的曲子,莫非元宝是怕自己奏出的曲子比不上相爷,你放心,我们不会取笑你的。”   “相爷的曲寻是人间仙曲,我就是比不过,又有什么好丢人的。蓝大人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走了。”花著雨眯眼笑道。   蓝冰摇了摇头,伸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勾,一道清澈华美的乐音从他指下响起。   花著雨朝着蓝冰指下的琴望去,通体白玉为身,雪白如一捧雪,晶莹别透,琴面泛着清玲华贵的光译。花著雨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清潋?”   蓝冰讶异地看了地一艰,道:“你识得清潋?”   花著雨自知失言,淡笑道:“也不算识得,只是听说过而已。看着这个像别人描述的清潋,不知是不是?”清潋,名琴之一,琴音以空灵清越而闻名。   “不错,这的确是清潋。”蓝冰笑嘻嘻地说道,“真没想到,元宝竟认得请潋,那你现在应该愿意抚琴一曲了吧。这清潋可不是这么容易遇上的。”   花著雨犹豫了一下,她虽然琴技不错,可是却从未拥有过一把名琴。现在看到请潋,民中颇有世蠢蠢欲动。但是,她实在不想在姬凤离面前抚琴,刚想要拒绝,就听得姬凤离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 “蓝冰,选清潋是随随便便谁都能碰的吗?要想抚琴,也要看奏出的曲子是不是能配得上清潋。”优雅而动听的声音,语气中却含着不容人忽视的不屑。   花著雨侧头淡淡扫了姬凤离一眼,缓缓踱步,走到清潋面前慢慢坐了下来。   姬凤离背对着花著雨.眼光余角瞧见花著雨坐在了琴前,唇角隐隐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相爷,不知什么样的琴曲,才算是配得上清潋?”花著雨冷然问道。   姬凤离执着玉笛,淡淡说道:“能和上本相这首溺水的曲子,如若你真的能和上来,这首清潋就归你!”   花著雨神色凝了凝,好个狂妄的姬凤离,是不是笃定她根本就和不上他的曲子,竟拿选么名贵的琴做赌注。看来,今日,这琴要归她了。原本,她在炎帝和皇甫无双面前都抚过琴,她会抚琴已经不是秘密,也不用再遮盖什么。   “一言为定,那么请相爷开始吧!”花著雨玉手按琴弦上,淡淡说道。   姬凤离也不多话, 执起玉笛, 那曲《弱水》再次响了起来。   花著雨玉手抚琴,琴音泠泠,如飞花流泉般空灵清越,水榭小亭里瞬间充满着琴音的琳琅婉转。琴音追逐着缥缈的笛音,在黄昏的湖面上忽高忽低,抑扬顿挫。琴笛之音,不一会儿便融为一体.宛转缠绵。   过了好久,一曲而终。   花著雨只想和上姬凤离的曲子,倒暑没料到和的这样完美,心头隐有一丝波动。她压下心惊,淡淡抬眸,轻轻望进廊柱前那样深邃的眸光,笑道:“相爷,您不会说话不算数吧,这清潋可真的归我了!”   姬凤离站在廊柱外.朝着花著雨望过来.夕阳余晖从他背后照射过来,脸上笼有一片暗影。这暗影使得他凤眸分外明亮灼人,焕发着动人心魄的辉光。   蓝冰从栏杆上跳下来,一脸震惊地说道:“难道选就是传说中的配合的天衣无缝?这、这、这、这简直是天作之合,珠联璧合.郎情妻意,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花著雨被蓝冰的话雷得外焦里嫩,脸色一黑,刚要说什么,就听得姬凤离冷声喝道:“滚!不会用成话就不要乱用!”   花著雨抖了抖,顿时有些佩服蓝冰,能让一向优雅淡定的姬凤离吐出一个滚字来,真不容易。   姬凤离缓步走到水榭内,他周身上下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寒气,夏末傍晚的徐徐微风从他身畔吹过,再吹到花著雨面前时,竟是冰凉彻骨如冬日寒风。   他望着花著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琴归你了!”   他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衣袂飘飞,一身静寂的白,似乎落满了清霜,连四周的空气也似乎染上了他身上清寒的气息。   他大步沿着九曲栏杆而去,蓝冰见状慌忙追了过去,急急喊道:“相爷,您这是怎么了?”   姬凤离猛然驻足,急忽冲过去的蓝冰差点撞到他身上,他凝礼着蓝冰,淡淡道:“蓝冰,你到青楼中去!”   “啊?”蓝冰一怔,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什么?相爷,上青楼中做什么,属下从不逛青楼的,属下可是一个好男人.属下心中只有……”   “赎一个清倌出来!”姬凤离淡淡打断他的话,负手快步前行,不一会儿便走出了曲水栏杆。到了湖畔。   “干,干什幺?赎清倌做什么?”蓝冰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姬凤离顿住脚步,蓦然回首.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他俊姜的脸上 ,将他的半边脸照的辉光一片,他凤眸一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爷我要开荤!”   蓝冰顿时一僵,好像傻子一样僵在了花丛中。   花著雨坐在水榭中,看着两人急急离去,四周的风忽然冷了几分,夕阳已经从西天沉没,暮色慢慢降临。   她真没想到,姬凤离真将清潋递给了她。虽然说是她赌过来的,不过,这清潋可也太珍贵了。她这样拿走合适不合适呢?   天色已黑,清潋自然不能放在这里,她便抱起清潋,慢慢地沿着栏杆走了回去。眼前闪过姬凤离离开前的冰寒脸色,心中不禁极是舒爽。   她还从未见过姬凤离这么难看的表情,诚然,蓝冰的话的确令一个正常男人都受不了。不过,她猜,姬凤离不高兴是因为她和上了他的曲子,使他输了琴。   花著雨拖着琴,一边走,一边随意拨动琴弦,心想,这可是妤琴,自己先用几天,过几日再还给他,谁还真要他的琴啊。    正文 第93章 情动,停止   对于姬凤离所吩咐的事情,蓝冰向来完成的都很完美。自然,这一次的任务也绝不例外。他花了五日的时间,从禹都的青楼里,千挑万选,选了一 名女子。蓝冰心里清楚,相爷对于男人的始乱终弃极其厌恶,所以,他连个姬妾也没有纳。不是他看上的,他不会要。而相爷,又是眼高于顶,就连帝都第一好女温婉和深宫中的三公主皇甫嫣,他都没看在眼里。   所以,给相爷挑女人,绝不能含糊。是以,这个女予虽称不上倾城绝色,却也是闭月羞花,出类拔萃的。   夜凉如水,天边一勾新月,如同美人的蛾眉,弯弯的。满天繁星闪烁,犹如美人是动的眼眸,诉不尽的妩媚多情。   布置的简洁精致的室内,姬凤离坐在案前正在着书,门口传来蓝冰低低 的声音,“相爷,你要的人到了!看是不是要她现在就过来?”   姬凤离凝了凝眉,抬眸扫了蓝冰一眼,淡淡哼了一声。   蓝冰微笑着退了出去,随后一个女子抱着琵琶曼步走了进来。一袭鹅黄色繁绣罗裙如烟似雾袅着她窈窕的身婆,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眉日如画。 倒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她一进屋,便朝着姬凤离轻施一礼,娇声道: “奴婢阿蕊见过相干,不知相干您喜欢听曲子,还是喜欢现舞?”   姬凤离放下手中的书卷,执起案上的酒杯,慢慢品了一口,深沉的眸光从女子身上淡淡扫过,缓缓说道:“这些都不必了。”他放下酒杯,起身朝床榻而去。   女子愣了愣,她原本并不知自己今夜的恩客是左相大人,只是,听说对方出了许多银子替她赎了身,却只需要陪一夜。她心中甚是欢喜,备了好几首曲子,原本是要取悦对方。却不想对方竟是左相大人。   京城里有多少官员想着法子要往相府里送女人,禹都有多少千金小姐想要做相爷的侍妾,他们青楼中,又有多少女子梦想着能爬上相爷的床榻。今夜,相爷竟然召了她,若是让禹都那些恋幕相爷的女子们知道了,不知会伤心欲绝成什么祥子。女子心中极是欢喜,但是,她想不到左相大人也不听曲也不观舞,什么前奏都不要,直接就向床榻边走去。   她是清馆,卖艺不卖身的,但是,在青楼那种地方,就是清倌对于男女之事也是耳熟能详的。虽然,听说也有许罗恩客很猴急,但是,也不像相爷这祥直截了当的,这让她有些粹不及防。   女子望着凝立窗畔的姬凤离,只觉眼前男子如一朵国色天香的奇葩在夜色中幽幽绽放一般。她在眚楼也见过容色男子,其中也不乏俊姜的,但是像相爷这样倾城绝色男子却是不曾见过,在他的绝色容光下,她有些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女子弯腰将手中抱着的琵琶轻轻放在地面上,迈着婀娜的步子,一步一步,散散朝床榻走去。到了近前,她恍然抬眸,痴痴地仰望着眼前这张俊颜,光是着一看,就足以蛊惑人心,令她窒息,沉沦。   姬凤离凝了疑眉,淡淡说道:“你还在磨蹭什?脱衣服吧!”温润如风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女子抹了抹额头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汗,伸手开始脱衣,先是外面那鹅黄色的裙裳,再是里面的白色内衫,最后,她只着一件浅粉色肚兜,静静地站在姬凤离面前。   屋内的灯光柔柔的,映照在女子白如凝脂的肌肤上,纤细的腰肢,高耸的前胸,妖娆的曲线。年轻女子的身体,无疑是美丽的妖娆的。   姬凤离的眸光,缓缓地淡若浮云般地从女子身上扫过,深邃的眸底。不见丝毫波动。   女子迈着秆纤如月般的赤足,向姬凤离身上靠扰过去。她慵懒地偎依到姬凤离的怀里,轻轻张口,咬住姬凤离身上宽袍的玉带,轻轻一扯,将姬凤离腰间的玉带扯落而下。毕竟是音楼中出来的,虽然说女子有些紧张,但是这调情的功夫却是一点也不弱。随着玉带的掉落,姬凤离的皆质宽袍顿时敞开,如云朵般滑落在地。   姬凤离凤眸中滑过一丝不知名的幽光,他转身朝身后的库榻上靠了过去。女子如影随形地俯身,伸手将姬凤离纨裤从脚踝撸了上去。她俯身,慢慢地吻在姬凤离的脚踝上,吻,雨点般顺着脚踝,一点一点向上。   姬凤离半倚在库榻上,感受着那柔软的唇在他腿上吻过,那种柔软、温暖、滑腻的感觉,让他想起另一个人的唇。比眼前的唇,还柔软、还温暖、还滑腻,就好似春天的花瓣,那样淡淡轻轻地碰触着他的唇,将救命的血灌入到他的口中。原本,他以为那是药,可是无意间听到她让那妇人给孩子喝血,他才蓦然记起,他喝下去的,那带着淡淡腥味的液体哪里是药,分明是血,是他的血。   他用他的血救了他!   女子吻了一会儿,见姬凤离并无所动,柔波一般的艰神扫向姬凤离,这才发观眼前的男子,那双倾城绝色的凤眸似乎是在注视着她,实际上却已经穿过她,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女子眸光一黯。她伸出雪白的长腿,压住姬凤离的双腿,一双丽目,风情万种地望着他。用她娇憨柔腻的嗓音,轻轻唤道: “相爷·…”   微醺凤眸垂下,望着眼前的女子,脑海里却想得是那个人。一会儿是他和他贴身内搏时,一会儿是那晚裸程相对时,一会儿,是他和他针锋相对时女子娇俏她嘟嘴,她俯身,吻灼灼落在姬凤离的胸前。   姬凤离的眸光一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在旖旎的灯光下,这抹笑容分外慵懒魅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女子雪白滑腻的脸颊,再顺着脸颊缓缓滑下,在颈侧锁骨处揉了揉,寻到颈侧肛兜的带子,微微使力,带子便解开了,女子身上仅余的粉色肚兜如一片娇红的花瓣,缓缓地飘落在白色地砖上。   女子胸前的高耸跳跃着出现姬凤离面前,姬凤离的眸光闪了闪,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一夜,他站在湖水里,当他乍然出现时,他冷冷地望着他,不慌不忙地钻入到水里。他的胸,那样平,如果,他的胸前也有这一对白嫩就好了。只可惜,没有。   猛然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姬凤离眸光一深,心头,无来由的一阵烦躁。他猛起起身,伸手一犯抓住眼前女子柔软的手,一个翻身,将女子压倒在身下。   他伸指,抚上女子胸前的白嫩,轻轻一揉。女子已经悸动,不断她喘息着,细细的呼气喷在姬凤离耳畔,女子深深凝望着眼前这双璀璨的眸,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脖颈间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姬凤离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然后下移。   她的红唇,娇艳地迎上去,顺着他脸颊蠕动着,向他唇角移动。当她的唇落姬凤离的唇上时,那柔软的触感让姬凤离动作一顿,他压着她,好看的凤眸中,饱含着浑浑的欲念,可是他却吐出和眼前气氛截然不同的三个字 :“下去吧!”   女子一愣,伸出雪白如玉藕一般的手臂紧紧搂住姬凤离的脖子,娇声道: “相爷……就让阿蕊服侍相爷一次吧,相爷,别让阿蕊离开。”女子凄声求道,眉眼间含着些许娇嗔和哀怨。她十分不解,相爷明明已经情动,却为何突然停止。   姬凤离这些日子都很忙,据说在忙碌着要开武试,白日里花著雨一直没有见到他。那架清潋,花著雨已经用了几日,决定要还给姬凤离。而且,她想趁着送琴的时机,能够说服姬凤离,最好能让她随他上朝做事。总是在相府中呆着,她和外面部断了联络。   花著雨抱着琴,走到凤园不远处,碰见了在夜色中缓步走来走去的蓝冰“元宝,你来做什么?”蓝冰冲到她面前,伸臂拦住了她的去路,清俊的脸上,满是警惕之色。   花著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道:“我来还相爷的琴,我又不是来刺杀相爷,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蓝冰望着花著雨的笑颜,脸上神情一怔,他指着花著雨的脸,道: “你,你真是……”妖孽两十字他公劲忍了忍,才好不容易忍下去。一个男人 生这么美的一张脸,不是妖孽是什么。回想那日在水榭中的情况,他心中顿时有一丝明白,相爷不会是因为元宝,才突然要找女人吧?   “我怎么了?”花著雨扬眉淡淡问道。   “没事,你先等等,我先去通报一声!”蓝冰快步到凤园转了一圈,便漫步走了回来,他自然没有去通报,他就是要这个元断袖看到相爷寻欢作乐的场面,好让元断袖明白相干是喜欢女人的,免得他对相爷想入非非。   不一会儿,他快步从园内走了出采,淡笑道:“你进去吧,相干在寝房等着你!”   花著雨凝眉问道:“寝房?相爷睡下了?”   蓝冰淡笑道:“没有,在看书呢!元宝,你是男人又不是女人,相爷睡下了又怎么样,难道就不能去见了?”   花著雨眉头一蹙,笑道: “我不是怕打扰相爷吗?”言罢,她抱着琴,曼步向凤园而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姬凤离的寝殷外,慢慢推开了门。   偌大的寝殿内,只亮着一盏琉璃灯,散发着幽静而旖旎的光芒。花著雨原来迈进去的脚步缓缓退了出来,但是,想起蓝冰说的,他现在身份可是个男人,太过在意是不是会让他们怀疑她是女子?想到这些,她又缓步走了进去。   “相爷,属下将清潋给您送过来了。”花著雨的声音在幽睹的室内冷冷响起,话音方落,她便顿住了脚步。   女子原本正伤心欲绝地从姬凤离身上下去,腰间却忽然一紧,那原本正推开她的手此时已经滑到了她的腰肢上,按着她,将地压在了他的身上。女子心头一阵狂喜,相爷这是后悔了吗?雪白的手臂再次伸出,搂住了姬凤离的脖颈。   花著雨惊愣地顿住了脚步,面前的床榻上,姬凤离神情慵懒地靠在那里,一个女子,全身上下不着一片丝缕,正依偎在姬凤离怀里。旖旎的灯光,暧昧的气氛,相拥的男子和女子,花著雨自然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她的心微微一滞,在心里狠狠咒骂了蓝冰几声,唇角一勾,绽开一抹醉人的笑意,淡淡道:“相爷,你们继续,属下先下去了。”   她将琴慢慢地放在地上,便要快步退出去。   “慢!”姬凤离慵懒魁惑的声音从床榻上传了过来,“将琴放到里面来,你放到门边,是要踢了它吗?”   花著雨凝了凝眉,他既然不在乎被别人看到,那么,她也示介意看一看。她弯腰将地面上的琴抱起来,缓步走向室内。绕过层正中的一架卧榻,缓缓走到几案前,道:“相爷,是放这里吗?”   姬凤离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懒懒说道:“恩,放在那里吧,元宝你先不要走,一会儿本相有话对你说!”   花著雨怔了怔,她撒了撇唇,说实话,她真的不想看到眼前这场面,她觉得这场面令人心口有睦堵,屋内的空气太沉闷。但是,人家邀请,她又不能拒绝。   花著雨转身坐在屋子中的卧榻上,单手支着下颌,有些百无聊赖。   姬凤离的目光透过怀中女人的头顶,缓缓扫向那个悠然自在地坐在卧榻上的人影。方才,他进来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便是马上推开面前的女人。    正文 第94章 过来,服侍本相   红木几案上,白釉酒杯里,还剩半杯胭脂红的酒,应当是姬凤主方才剩下的,淡淡酒香扑鼻,袅袅如一缕叹息。   花著雨坐着实在无聊,伸手从几案一侧的木架上,取下一只崭新的白釉酒杯。她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执着酒杯,慢慢向后靠在了卧榻上。杯中酒香撩人,她刚要品一口,唇已经碰到杯沿了,却忽然凝了凝眉。洞房那一夜的回忆,风驰电掣般涌入脑海,她顿住了,姬凤离的酒,还是不要喝的好,免得再一次遭受了暗算。   姬凤离透过女子的头顶,望着双腿交叠,懒懒倚在卧榻上执着酒杯的花著雨,凤眸乍然一眯。好个元宝,还真以为自己在看戏?心中顿时诵起一丝不快,他忽然伸手,抓住女子在她胸前摸来摸去的手,慢慢地将女子推开。   “相爷……”女子哀怨地抬眸,低低说道。   “下去!”姬凤离修眉微凝,淡淡说道。温雅的语气里,已经暗含了一丝不耐。   女子一言不发,将地上的衣衫拿起来,一件件穿回到身上,朝着姬凤离袅袅婷婷地施了一礼,便缓步退了出去。   花著雨眸光一凝,原本,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观摩到底了。不明白姬凤离何以会忽然停止,,心底深处却是松了一口气。。说到底,她还是黄花闺女,若是姬凤离不停止,她也拿不准能不能真的从头观摩到底,毕竟这不是观摩战事,也不是观摩比武。这种事情,她可不想别人教她,她想让她未来的夫君教她。   女子一退出去,屋内一瞬间仿佛静到了极致。   姬凤离靠在床榻上良久没动,花著雨转着手中的酒杯, 良久也没有喝,她是不敢喝。   “相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花著雨抬眸微笑着问道。她很想知道,刚才他留下她,说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姬凤离懒懒靠在床褐上,凤眸轻眯,朝她望来。潋滟的眸中光芒掠动,致命地撩人。   “过来!”他忽煞冷冷开口道。   花著雨僵了僵,凝眉将手中的酒杯放在几案上,缓步走了过去。   姬凤离依然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动,他上身内衫,如云般散落敞开,露出了大半个胸膛,结实而性感。下面的纨裤也是被撸列了腿弯处,整个人衣衫不整,格外有种慵懒散漫的所质。黑亮如墨的发不羁地披散在肩头,非常地勾魂。   若是换了以往的她,花著而想她也许会被他迷住,但是现在,她对他免疫,就像她对瘟疫免疫一样。   “相爷!”花著雨凝了凝眉,淡淡问道,“不知相爷唤属下过来有什么事?”   “给本相穿衣!”姬凤离眯眼淡淡说道,绝美凤眸淡谈凝视着她。   范著雨愣住,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这是什么状况,她有些迷惑!   姬凤离漆黑如夜的眸光沉沉凝在她脸上,唇角勾起一样淡笑:“你在东宫就是这样服侍皇甫无双的吗?”   她的确是在宫中服侍过皇甫无双穿衣,但是,她是他的贴身太监,这些就是她日节的活计。可是,观在,姬凤离竟然也要她服侍他?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是要跟在本相身边做本相的贴身侍卫吗,你来相府多日了,还从来没尽过你的职责呢!”姬凤离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转身从一侧衣柜里取出一件白色宽袍,慢慢走到姬风离身畔。   其实,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她来相府,也是打算从他身侧探听消息的。今夜她来这里,也是想要她派些活给她的。贴身侍卫,不就服侍他穿衣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缓缓走到他身前,将他身上的内衫拉紧,穿好,再将白色宽袍披在他身上,拿起玉带,绕到他身后,为他束上玉带。   姬凤离定定立在在那里任由她摆布,面色淡漠地凝视着前方。感受着花著而的气息在他身侧流淌,带着一丝隐隐的淡香。她的指尖极其小心翼翼,但是,还是偶尔会碰触到他的肌肤,那种轻触让他心头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他的眸光,不自禁地随着她流转,直到望向面前人儿的红唇,他的目光好似被蛰了一般转了开去。   “相爷,还有什么事?”杞著雨笑意盈盈地问道。   姬凤离凤眸微微一眯,冷冽如冰的眸光从花著雨脸上转开,淡淡说道:   “滚!”   花著雨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直以来,姬凤离都是湿润如风的,这两日,却一连说了两次这个字了,第一次是对蓝冰,这一次是对她。   一会儿温润如玉.谦谦如君子,一会儿冷冽如冰狠辣如魔鬼,她越发揣摩不透他了。 -   虽然,她是下人,是贴身侍卫,但是,也不能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相爷,元宝做错什么了吗?”花著雨站着没动,清声问道,“若是做错什么了,还请相爷明示,元宝以后一定改过来。”   花著雨话音方落,一只白暂的手伸了过来,雪袖如云,忽地擒住她的下颌。他的动作快得近乎神话,她粹不及防,根本就没有机会躲开。他五指使力,强迫她抬眸望向他。眸光相对,她看清他眸中的深沉与凌厉,心中顿时一凛。   难道说,她露出什幺破绽,他识出了她的身份?她怎么觉得,姬凤离似乎是恨极了她。其实,他识出了他是女子身份倒是不怕,最怕就是识出了他是赢疏邪的身份。那么,她想她就危险了。   花著雨迅速镇定心神,忍着下颌一阵阵的痛意,定定望着姬凤离,清眸中透着一丝沉静和倔强,却没有一丝惊惶。   “听着,从今日起,本相准你跟在身边做事。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做完事迅速离开,不用问为什么!走!”他乍然松开擒住她下颔的手,侧身再也不看花著雨一眼,从容走到几案一侧,展袍落座,风姿倨傲,浑身上下,更是透着闲人勿扰的气息。   花著雨冷冷扫了他一眼,快步从屋内退了出去。如果在他这里再多呆一刻,她想她说不会和姬凤离打起来。若是换了以前的她,恐怕早动手了。只是如今,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她的隐忍功夫已经很高了,再不是战场上那个肆意枉放的她了。   出了凤园,花著而便看列蓝冰还在凤园不远处转悠,看到她出来,他快步迎了上来。一双长眸瞪得大大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花著雨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 “元宝,你怎么在相爷那里呆那么久?”   花著而心中不快,冷然道: “我服侍相爷来着,怎么了?”   蓝冰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花著雨,眼睛瞪得好大,嘴唇因为惊骇和错愣而微微张着,这模样说不出的白痴。他伸着手拍,指着花著雨,张口道:“你,你,你,你……怎么……怎么……能……”   花著雨懒得听他结巴,不待他说完,便转身而去。   蓝冰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说话不利索,动作倒还是利索得很。他追上她,继续说道: “你你你……”   “我怎么了?”花著而凝眉冷笑, “蓝大人,方才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你明知道相爷在里面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还故意让我进去,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蓝冰一怔,似乎这才想起,是自己将这个元宝放进去的。早知道元宝这个马孽,就不该让他进去。他真是追悔莫及啊,相爷的第一次开荤,就这样被一个断袖开了。虽然,他感觉相爷和这个元宝,很是般配。只是可惜,他们都是男人。   蓝冰站在那里,心中纠结着。   花著雨懒得理他,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向馨园而去。   第二日一大早,蓝冰便过来叫花著雨随了姬凤离去上朝。   蓝冰看着花著雨的目光,那真是奇怪死了,看得花著雨心里直发毛。   姬凤离坐着轿子,花著而和众侍卫一起,骑着马跟在姬凤离的轿子后,一路向皇宫而去。   皇宫还是巍峨雄壮,只是,坐在金銮殿上掌权的人,却是换了人。   这些日子,姬凤离一直在忙武试选举。早年间,南朝每年八月中都有一次武试,从中选取一此武将。后来,炎帝不愿江湖人将一些粗野习气带入到朝野,便取消了武试。这一取消,便是十多年。现今大军中的将领,大多都是官员举荐,或者从下面兵士中提拔上来的。   这一次,康帝皇甫无伤一上任便重开了武试,看来只能在从民间选举人才。这一次所选人才不光是要武功好,而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之前已经先进行了一场文试,选取了五百名。今日这一场,是要从五百名中再选取一百名。   下了早朝,姬凤离便和几位考官一起,到校武场去。花著雨自是随着姬凤离一道到了校武场。   这日的天色很晴,天空湛蓝,蓝的纯净而清新。几朵白云在空中飘着,白而飘渺,让天空看上去愈加高远。   武试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没想到这些武举人中,倒是不乏武功高强的,让花著雨大开了目艮界。比到了后来,花著而忽然听列考官念到了她的名字,元宝。   花著雨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考宫又念了一遍,果然是她的名字元宝。花著雨正在疑感,站在姬凤离身侧的铜手侧首对她说道: “元宝,你还不上台去。你是可以上台去比试,在相爷身边,绝不会屈了你这祥的人才。”   “这么说,是相爷为元宝报的名了!”花著雨凝眉道。   “不错!”铜手也不看她,只看着高台上的报幕官员淡淡说道。   花著雨凝立茬姬凤离身后没有动。   她现在并不想施展什么才华,她有自己的任务。可是,她来到姬凤离身边,名义上也是为的要施展才华。如若不去,是不是会引起怀疑。当下,她有些犹豫。思绪片别,走刭姬凤离身侧道:“相爷,属下的武功不济,怕是不能参加武试。”她觉得她还是不可出赛。   姬凤离并不着恼,转首淡淡扫了她一眼,淡淡道: “依你!”   报幕的官员喊了三遍,早有铜手派人上前和报幕的官员说了一声,那官员便开始下一个。   花著雨站在姬凤离身后,心中有些起伏。她不明白,姬凤离何以要让她参加武试?难道,他真的是重视她的才华?还是真心要让她为他做事?   武试一直比了两日,共选出一百名。暂定三日后,再进行第二试。   这一日,姬凤离传了花著雨到他房内。   自从那一日从姬凤离屋内出来后,花著雨也明白姬凤离其实并不想看到她。所以,但凡无事,他都不会到他身边。姬凤离也鲜少主动找她。   不知今日,找她有何事。   走到屋内,姬凤离便朝着她招了招手,将一样加急军报扔在了几案上,示意花著雨看一看。   花著而疑惑地拿起军报,只扫了一眼,心中便再也不能平静。   北朝来犯!   前几日,在宣州治理水患时,就听说北疆不太平。她一直以为那是蓝冰危言耸听,可是,未料到,这才不到半月,北朝竟然来犯。   南朝和北朝这才签订了五年互不侵犯条约,这才不列半年,萧胤就要南下了吗?这是为什么?   花著雨在北朝时,帮着萧胤平定了草原,收复了三大部落。北朝兵力大增,这么快就有了南下的实力。   花著而极力平复着自己的惊诧,将军报缓缓放到几案上,抬眸时,接触到姬凤离的黑畔,那黑眸漆黑如无月的夜。   “相爷,现在战事如何?”花著雨凝眉问道。   姬凤离淡淡一笑道: “北疆守将率三万守军和萧胤率领的北军在搭河滩大战一场,我南军中了埋伏,守将战死,三万人马,近余五千人退回了阳关。现在正在阳关死守!”   花著雨心头一凛,没想到,萧胤这么快就已经打到了阳关。难道说,南北朝的战事真的的不可避免了吗?   正文 第95章 大战,行军   姬凤离靠在椅背上,一条长腿随意曲起,另一条懒懒地伸直。他看上去很是闲淡,一点也没有惊惶之色。   花著雨还记得,当日他得了疫病,还在那里研究战事。现在竟是如此懒散,似乎根本就不将战争放在心上一般。   “元宝,你对这次北朝来犯,可有什么看法?”姬凤离眯眼打量着花著雨,缓缓说道。   “属下很是震惊!”花著雨淡淡说道。战争啊,可不是小事,若是老百姓听到了,不知会怎么惊惶。   “你可知萧胤为何忽然要南下?”姬凤离拿起桌案上的军报,淡淡问道。   花著雨心中波涛汹涌,面上却沉静如水。   “属下愚钝,并不知道!”   “本相记得,将你从内惩院带出来时,你也说要跟随本相施展才华。这次武试是个绝好机会,为何你不去参加?”姬怪离淡淡挑眉,缓缓说道。   “属下当时没想好,不过,属下现在倒是有意去参加武试,不知,可还有机会?”花著雨抬眸问道。方才的一瞬间,她已经想好了,不管萧胤是为了什么打仗,她都有必要去见一见他。虽然,她这个所谓的妹妹不一定能够说服他,但是,她有必要去试一试。她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打仗给天下百姓带来的苦难有多深了。   她知道,这一次的武试,是南朝在挑选征北的将领。所以,参加武试,就有可能去战场。花家军的事情,暂时让安小二他们去查,她想到战场去见见萧胤。而呆在姬凤离身边,是没有机会到战场的。   “哦?”妞凤离挑了挑眉,“那好,你下去准备,明日二试。”   花著雨转身退了下去。   姬凤离靠在椅背上,墨瞳中情绪翻卷,陷入到沉思中去。   蓝冰在一旁眸光闪了闪,小心翼翼地问道: “相爷,你说元宝,是不是还念着那个萧胤L?不然,为何一听到萧胤打来了,就要参加武试?还有,相爷,您说萧胤是不是为了元宝,才打来的。”   现在每次涉及到花著雨的事,蓝冰都是极其小心。在他心中,已经认为姬风离和花著雨是已经有了那种关系了。   姬凤离听到蓝冰的话,俊美的脸乍然一暗,修眉凝了凝,道: “蓝冰,你肚子里能不有想点正常的事情。”   “相爷,萧胤能拼命从人熊爪子下救他,就证明他们之间不正常!”蓝冰依然小心翼翼地说道。声音虽轻,然而语气却是笃定的。   姬凤离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内慢慢走了几步,淡淡说道: “他和萧胤,一定是有关系的。不过,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一次在战场上,我们就会知道了。”   花著雨在姬凤离的举荐下,顺利参加了武试的第二试,自然,花著雨在武试时,武功也是有所保留的,没有敢出全力。最后,勉勉强强进入列第三试。   第三试依然是在校武场,因为是最后一试,这一次就连康帝皇甫无伤都会来观看。几十名内廷侍卫持刀将皇上的御座与下面的校场隔开。校武场前,百官林立,百名武举人立在空阔的校武场上。花著雨随同百名侍卫一起,也站在校场中央。   辰时一刻,康帝皇甫无伤的车撵到了,导引太监唱喏道: “皇上驾到。”   前面百官跪伏在地,花著雨随着众位武举人也跪在了地上。众人山呼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后,花著雨透过人缝,看向那高坐在御座上的康帝皇甫无伤。还是当初那个看上去纯真苍白的皇子,裹在明黄色的龙袍中的身子依然是瘦小而孱弱。这个孩子并不适合生在皇家,虽然做了皇帝,但是,眼神还是那么怯弱。   看着皇甫元伤,花著雨想起了关在牢里的皇甫无双。这几日,她随着姬凤离自由出入皇宫后,和安小二取得了联络。知悉皇甫无双在牢里过得并不错,皇甫无伤并未对他下手。花著雨想,他们或许是估计着病中的太上皇炎帝吧。   第三试正式开始,因为是殿试,且有皇帝观战,所以并未没有对决。而是每个人拿自己擅长的,不管是马上还是步下,无论剑术还是枪法,自行施展。   花著雨同众位应试者一起,站在校武场周围,观看众人的武艺。此番能进入到殿试的,都是一些佼佼者。无论刀法剑术还是枪法,都有所独到之处。其中更不乏一世高手,尤其是第十名应试者唐玉和第五十一名应试者南宫纯。   唐玉竟然是江湖上有名的暗器世家唐门之后,他的暗器和用毒工夫自不必说,没想到他的剑法也极是高超。唐玉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二十多岁,身材看上去很单薄,像一个书生。但是,没想到一把游龙剑,舞得极是精彩。目光之下,几乎看不到他的人,只看到剑影银光闪烁不断。   南宫绝也不过二十多岁,身材高挑,容貌清俊,一举一动都透着英气,   当真是少年才俊。他施展的是马上工夫,骑着马耍了一套枪法。红缨抢在他手中,好似是话的一样,幻化成无欺的枪影,耍的虎虎生风,一招一式,气势磅礴,大开大合。   花著雨站在人群中,不断赞叹。看来,通过武试来选拔一些江湖和民间的人才,还是很有必要的。要说这民间,可是藏龙卧虎之地。   这场武试是姬凤离操办举行的,他应该也是想趁着机会将自己的人选拔到军中。花著雨毫不怀疑,这些应试者之中,肯定是有姬凤离的人。   花著雨为了不引人注目,选的是马上射箭。   这一项应试者众多。比赛分别以六十步、八十步、一百步、一百二十步为一射程。自六十步起,连中三矢者可顺次再射。   花著雨同众位应试者一起,一直从六十步射到了一百步。到了一百步的射程,只剩下十个人了。花著雨和其他九个人再次搭弓射箭,这一次花著雨故意射的偏了些, 五箭只中了三箭。如此,便被淘汰下去了。   最后,康帝皇甫无伤选了武试的前三甲,唐玉,南宫绝还有一名箭术精堆名叫陆扬的男子。   就在此时,一名传讯官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校场之中,在内臣的引荐下,一直奔到了康帝的御座前, 累得匍匐在地,叩头道: “禀陛下,八百里急报! ”   康帝脸色一白,从御座上站起身来,疾走几步,问道:“快细细禀来!   上千人的校武场上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传讯官的声音嘶哑地说道: “北朝攻破阳关,镇北大将军阵亡。北军现在已经直取肃州,镇北大将军的副将丰领三万人马抵抗,北军极其彪悍,我军连番血战,渐渐不支,八百里急报请陛下派大军支援!”   康帝闻言,一手抚着额头,才勉强站住了身子,一张脸早已惨白无血。   花著雨听说过镇北将军,虽然他不及他父亲花穆的名气响亮,但也是一员大将,作战很是勇猛。多年来一直镇守着北疆。未料到,如今竟然战死疆场。原本以为,即关怎么也能支撑到大军赶到,谁料到,才不过几日,便失守了。   一时间,众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北军压境,所有人都感觉到喘不上气来。   当夜,姬凤离一夜未归,和众臣在乾清殿商仪北征之策。   两日后,晴空万里,朗日中天。   二十万兵马齐集皇城北门,在新任命的大将军王煜的率领下,向北进发。二十万大军集结起来浩浩荡荡,天地之间人头攒动。   花著丙也在随军之列,此番武试中凡进入第三试殿试的都随军而去。唐玉和南宫绝因殿试出众,还授予了四品校尉的官职。   号角低鸣,二十万大军缓慢开拔。花著雨回望一眼帝都城头,转身一勒缰绳,随军向北而去。   这一去,不知前路如何。   在校武场上,听到了八百里忽报的内容,花著雨才真正意识到,南北之战,已经不可避免。她此番前去,或许只是徒劳无功而已。但,不管如何,这一趟北疆,她是必须去的。   大军出了禹都,沿着官道,一路向北。   身后忽传来一阵马蹄声,花著雨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后面,又有一对马队自禹都方向奔涌而来。   “难道,还有队伍?我们这不是一队了吗?”花著雨身侧的兵士说道。   花著雨回首着去,只见疾行的马队之中,为首的一匹墨色骏马上,坐着的人竟然是姬凤离。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惊,她怎么也没料到,姬凤离竟然也会随军而去,若是早知道,她就不会费心费力的参加什么武试,直接跟着姬凤离就行了。   原本,她以为姬凤离是绝对不会离开禹都的。他这样离开,难道就不怕禹都生变?不怕政权旁落?花著雨觉得,她是越来越不懂姬凤离了。   而且,此番姬凤离没有坐马车,而是和众兵士一起策马前行。马车的速度太慢,赶到北疆不知会到什么时候了。   花著雨早知姬凤离有武功,那些不知道的,看到姬凤离这样一个文官,骑着战马策马疾奔, 多多少少都惊得目瞪口呆。   大军白日行军,只是中午歇息了半个时辰,就又连续赶路,一直到了入夜三更,才扎营歇息。第二日一早便又拔营前行。   花著雨虽然做了几年少将军,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也吃了不少的苦。但是,像这祥的急行军她还是首次经历。而且,夹杂在全是男人的队伍之中,这其中的苦楚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不过,这些她都能忍受,因为三年前,她便也是从一名军中小卒做起的。    正文 第96章 怒,打   这一夜,大军在一处林子边扎营生火,众军士用完饭,都早早回帐篷去歇息。连日的行军,就是铁打的身体,也都疲累了。   花著雨待帐篷内的军士们睡熟了后, 自己才从帐篷内悄悄走出来。   今晚扎营的地方,临着一处小溪。那些军士们早在饭后到溪水之中洗漱了一番。花著雨自然不能去洗,而此时,夜深人静,溪水中再无人。她便趁着夜色,沿着溪水向上游而去。   夜空中,一弯初生的新月与漫天星光交相闪烁,照的天地间一片朦胧。花著雨避过营中巡逻的军士,沿着溪边缓缓走着。走了好久都没有出营盘,二十万大军的营盘,那是很大的。无奈,花著雨只好穿着衣衫下水,潺潺的溪水极是清澈,她钻到水里,在水中将身上的衣衫褪下来。她用清澈的溪水洗涤了身上赶路多日来的污浊,望着湛黑的天空,呼了一口气。在水中将湿   淋淋的军服洗涤干净了,才从水中钴了出来。   一身军服.湿答答地滴着水, 多日里萦绕在身上汗馊味终于消失了。她棒起放在岸边的干衣服,打算到隐蔽处的山坳里,将身上的湿军服换下来。   她沿着竹板桥,到了小溪的另一边,遥远的山里,传来不知名夜鸟的“   呜哇”呜叫声。花著雨躲列一个山坳里,将身上的湿军服换了下来, 刚刚换上干衣,就听得前方有轻不可闻的人声传了过来。   花著雨心中一惊,腰肢一拧,飘身躲到一棵大树上。坐在大村枚桠上,她迅速抬手将湿淋淋的墨发挠起,透过老树枝桠的空隙,遥望着前方的几道人影。那些人,说话的口音很奇忙,她在北朝呆过,识得那是北朝的口音。   如今,他们扎营的地方已经到了北疆,再行不到一日路程,就快要到肃州了,说不定明日便能和北军两军对垒了。   莫非,这几个人是北朝派来的探子?   此念方起,就听得身侧的林子里,一队人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为首两人身婆矫健,如腾龙出水,不会儿便纵跃而至。寂静之中, 只听得长剑嗡鸣声,一瞬间,森森剑光已经将那三个北朝探子卷入到光影之中。   这三个探子武功不弱,只是,这两个袭击他们的人并非巡逻的一般兵卒,武功甚好,三人粹不及防,没过一会儿,便被击倒两个,还有一个被生擒留了话口。   淡淡月色下, 花著雨眯哏瞧见两个檎住北朝探子的人,两人皆是身着南朝军服,再看模样,竟然是武试上见过的唐玉和南宫绝。   两人现在在军中是校尉的官衔,凭他们的武功,绝不止做个校尉。那三个探子今日倒霉,竟遇上了他们两个巡夜, 虽然这三个探子也不是泛泛之辈,但还是败在了两人手下。   两人将那个挥子交给了兵卒手中押着,忽然纵身跃起,竟是齐齐朝着花著雨栖身的树上冲了过来。   花著雨心中大惊,没料到两人这么快便发现发躲在树上的她,他们恐怕是将她也当做了北朝的探子。她忙起身从树杈上跳了下来,“两位慢动手!”   唐玉和南宫绝听见她的话,动作丝毫不减,尤其是南宫绝,长剑竟是直直朝着花著雨胸前刺了过来。   花著雨闪身避过, “我不是探子,你们别抓错人了。”其实,以她多年打仗的经验,知悉很难打消两人对她的怀疑。   “是不是探子,等见了将军再说! 乖乖地跟我们走!”南宫绝冷冷说道。   “那好。”花著雨再躲过南宫绝一式凌厉的剑招,“请校尉大人住手,我随你们去就是了!”-   南宫绝收剑在手,命令兵卒们将花著雨一起押了过去。   大将军王煜的帅帐中灯烛明亮,南宫绝将花著雨和那个探子一起押到了帅帐中。王煜见押了两个敌军探子过来,便命人分头去审。审的结果是,那个北朝探子果然是来这边和南朝军队中的探子接头的。   花著雨没想到,只不过出来洗了一个澡,便成了北朝的探子。那王煜也不含糊,杀伐决断,很是雷厉风行,挥手就命令兵卒们押了花著雨就要斩立决。   花著雨凝眉, “王将军,我想见相爷一面。”她不想从军中逃走,也不想死,只有见姬凤离一面。姬凤离是大军的监军,在军中权利不小,这个王耀毫无疑问是姬凤离的人。否则,姬凤离怎么可能让他统领大军。   王煜冷冷地上下打量了花著雨一番,冷嗤道: “你一个军中小卒,相爷怎么会见你。”   花著雨淡淡说道: “我是从相府里出来的。”她未料到,有一日,还要靠姬凤离来救她。   王煜一听花著雨说是从相府出来的,再次对她上下打量一番,便命人将花著雨押到了姬凤离的帐篷外。自有人进去禀告,少顷,便有人出来,将花著雨带了进去。   帐篷内烛火通明,白衣华服的姬凤离凝立在灯影之中,抬眸看到押进来的人是花著雨,修薄的唇边笑意凝了凝。他挥了挥手,帐篷内的侍卫们全部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他和她两人。   烛火摇曳,满室的光芒似乎都被他一人占尽。一袭炫目的丝质白衣,如水般漾开,透着撩人的散漫不羁。一路行军, 花著雨已经多日不见他。而他,经过多日的长连跋涉,看上去依然是风婆卓翅。   他朝着花著雨温雅一笑, “怎么,迫不及待要向北帝传递消息了?”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依然是温雅如风的微笑,但是,花著雨却能够感觉到沉沉的压力向她袭了过来。   她其实早就知道,姬凤离怀疑她是萧胤的人。今夜之事,恐怕更是让他笃定了这人猜测。也正是选个原因,他才让她来战场的。但是,花著雨敢打赌,姬凤离暂时还不会杀她。并非他不会杀,而是因为,他比王煜王将军更清楚她在萧胤心目中的地位。 当日, 萧胤从人熊掌下将她救出来时,他是亲眼所见。花著雨依然记得,当日,萧胤将温婉带走时说过,他之所以将温婉带走,就是为了让手中多一个筹码,好能保证她平安无事。   “你对他如此情深意重,只是不知他,对你又是如何呢?”姬凤离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绝美的凤眸中神情极是复杂。   “你要做什么?”花著雨心头一滞,抬眸冷冷问道。   “自古以来, 只听说过男人一怒为红颜,倒是没听说过, 男人一怒为男宠!本相猜想,这一次的大战,说不定和你有关系呢?你说,本相要是把你交出去,萧胤会不会退兵?嗯?”姬凤离依然淡如清风地微笑着说道。   花著雨大怒,她抬眸凝视着姬凤离暗沉似夜的黑畔,心底深处,升出丝丝寒意。四日相对,她冷笑出声,眸中划过一丝锋锐,她慢慢地攥紧了拳头,猛然用力,朝着姬凤离的脸上挥去。虽然,她不是男人,也并非谁的男宠,可是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只觉得极是受辱。   姬凤离没有料到花著雨会忽然出手,凤眸中闪过一丝冷然,他闪身避过,一把扣住她的手臂。花著雨身形一拧,另一只于臂再次出手,朝着姬凤离脖颈掐去。   姬凤离目光一寒,仰头避过,冷然笑道: “怎么,要先替萧胤将本相除掉是不是?”他忽然扬袖,隐藏在袖中的扇子忽然滑出,他两指一拈,扇面乍开,带着寒凉的风,向着她袭来。   花著雨早知道这柄折扇是他的武器,但是,自从那夜以银面修罗的身份和他打过后,再也没见他用过,偶尔见他用扇子扇扇风,却不知这扇子藏在何处。   她没料到姬凤离会突然用上扇子。她只是动怒,要教训姬凤离,并未想要杀他或者擒他的念头。而姬凤离,显然和她想法并不同。他虽然不见的对她下杀手,却是决意要檎住她了。居然,再也不再顾忌隐藏白己的武功。   花著雨粹不及防,手中又没有兵刃,眼看着那给着优昙花的扇面乍然到了她眼前,她忙仰身躲过,但是,躲过了扇子的袭击,却没躲过姬凤离的另一只手,他乍然出手,封住了她的穴道。   花著雨顿时身子一软,倒在了军帐内的地面上。身后, 恰好靠住了檀木桌的木腿,这才不至于狼狈地躺倒在地。   “原来,左相大人武功如此之高,真是没料到啊!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竟然让左相大人施展出了武功!大人难道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花著雨靠在桌腿上,唇边勾起一林讥诮的笑意,冷冷说道。   姬凤离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啪地一声,他将扇子展开, 素白的扇面上,那景优昙花再次绽放。他摇着折扇,轻轻扇了扇。扇子扬起的风,将他一头流泉般的墨发扇得飘了起来,带着难言的魁惑。   “无妨!本相不在乎。你知道本相最讨厌什么吗?最讨厌的就是叛国!”他的声音,冷极寒极,一字一句如同冰凌般砸向她,“你明明生就一副南朝人的皮囊,本相不信你是北朝人。可是你,竟然为北人卖命,还对北人情深意重,你说,本相该怎么处置你呢?”   “叛国?”花著雨苦涩地笑了笑, 目先忽然凛寒。她为南朝出生入死,如今也成了卑鄙的叛国之人了。   “不知,左相要将我这个叛国之人如何处置呢?凌迟,还是斩首,抑或是乱箭射死?”她低低说道,一宇一句满含苦涩。   烛火摇曳着,帐内先影忽明忽暗,照的姬凤离脸上神色昏暗不明。只一致黑眸散发着幽黑弧冷、夺人心魄的光芒。   “你放心,本相不会杀你的!你好歹也救过本相一命!但是,你也绝不会好过的!明日,且让你好好地看一看,本相是怎样将萧胤打得落花流水的!”他冷冷说道,轱身不再看花著雨,噗地一声将帐篷内的烛火熄灭。   大约是不放心侍卫们看守,他并未让侍卫将花著雨带走,而是任由花著雨软倒在他的帐篷内,和他同居一个帐篷。   帐篷内一片黑暗,花著雨背靠着桌脚,耳听得姬凤离漫步走到床榻旁,悉悉索索脱衣睡下。她不是没有和姬凤离在一个帐篷睡过,只是那次在治水时,他们还是一人一个床榻,才短短数日,她便再次沦为阶下囚了。这一夜,她靠在桌腿上,睡得极是疲累,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蜷缩着,好似一只坠入到陷阱内的小兽,等待着接下来的厄运。   翌日一早,大军开拔,在临近黄昏时,便赶到了肃州。肃州的守将已经遍体鳞伤,眼看着即将战死,被人抬着过来迎接姬凤离和王煜。   肃州的形势已经危极,如若大军再晚来一个时辰,肃州城便也会失守了。大军片刻没有歇息,即刻加入了守城的战争。   花著雨的穴道依然被点着,在侍卫的押解上,尾随着姬凤离登上了肃州的城楼。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她又一次看到了战火肆虐后的惨烈。   肃州关前的旷野上,一片战火狼藉,鲜血将土地染得一片猩红,处处是断戟残剑和断肢遗骸,弥漫着凄凉肃杀的沉闷。   西边残阳如血,整个天空似乎也在流淌着鲜血。   残阳之下,是北朝的军士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底下叫阵。人人眼中冒着嗜血光芒,明晃晃的刀剑和盔甲映得人心底发寒。   帅旗移动,号角长吹,战鼓雷动,黑压压的兵将如潮水般从中间裂开一处通道,兵将们簇拥着一个人出现在眼前。   那是萧胤!   如今,他已经不是北朝太子,而是北帝,御驾亲征的,北帝萧胤。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岩岩如松,一袭绛紫色战袍在风中猎猎翻卷着, 墨发凌乱地披散在脑后。海东青在空中盘旋两圈,缓缓地落在他的肩头上。一人一鹰,一样的犀利和凌厉。    正文 第97章 何以,对面不识   紫衣,紫发,紫眸。   紫衣?   花著雨蓦然一惊,这才发现萧胤那一头披散在脑后的发竟然是紫色的,降紫色的流华,在脑后披散如瀑,在夕即照耀下,紫得惊心动魂。而他英俊的面目,在紫发掩映下, 竟是出奇地冷峭。   萧胤的发,明明是黑色的,如何会变成了紫色?   他的紫发让她感觉到陌生,他的气势让她感到心惊,且不论他身后的千军万马,只他一个人,就宛若岳山压顶的气势。   隔着城门前很藉的空地,花著雨看到了萧胤,可是,萧胤似乎并没有看到她。他的目光径直望着城头上的姬凤离,唇角挂着冷冷的笑。   他忽然抬手,战鼓声和号角声都瞬间停止,天地间一片寂静,只余风声凄厉而过。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暮色垂落,一种千军万马对峙时无形的杀气笼罩在心头,压得人好似要喘不过气来。   这种境况,花著雨早已司空见惯。可是,从未有今日选般紧张。因为,眼下,面对的不是西凉的兵马,而是北朝的兵马。北朝自然和西凉不同,而主帅,是萧胤,这个曾经说过要爱她护她的男人。   萧胤并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冷声喝道: “姬凤离,既然你来了,便不要做缩头龟了,派人出战吧!”   姬凤离在城楼上负手而立, 白衣临风,翩然飘荡,透着难言的清隽居傲,那双风眸,好似蕴含着万物之精华,顾盼间光彩炫目。他尔雅一笑,淡淡说道:“北帝好大的气势,本相真的不知,要何人出战,才能够胜了你!不然,让他出战如何?”   姬凤离并没有用力高喝,然而,他的声音却是如轻风般飘至萧胤耳畔。   花著雨一愣,这才发现姬凤离那个“他”指的是她花著雨。   萧胤听到姬凤离的话,目光顺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看向了花著雨。眸光云淡风轻地从花著雨的脸上飘过,仰头发出一串长笑。那笑声寒极,冷极,带着嘲弄,不屑和讥诮,“左相大人啊,南朝莫非没有人了,竟然要一个小兵卒来迎战,你们也太小看我北军了吧!”   花著雨知道,姬凤离根本就不是要她去迎战,只不过是要萧胤看向她而已。毕竟,他笃定她是萧胤的人,若让她去迎战,这不相当于把她送回去了吗?不过,花著雨没料到,萧胤竟说出这样一番话,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她。   姬凤离愣了愣,他转首看向花著雨,风眸中幽光灼灼,冷意夺人, “真没想到,北帝竟然会装作不认识你。莫非以为这祥,本相就会放过你吗?”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相爷,请让我去迎战!我不是北朝的探子,我是南朝人。你若不信,如果我逃跑,你可以一箭射死我!”她已经想好,无论如何也要见萧胤一面,她要知道,他为何要发动战事。如若,真的如别人猜测的那样,是为了她,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她要说服他,撤兵停战。   姬凤离抬眸望向她,凤眸眯了眯,淡淡说道: “好!本相就准你见他一面,只不过,你要跑,也并非易事!”   姬凤离派了一支重甲的精兵,护送着花著雨出了城门。同时,他还派了唐玉和南宫绝不离她的马匹左右。   花著雨知道这两个人的实力,尤其是唐玉,既然是唐门之后,发睹器和用毒的功夫自然不会弱。她若真要逃,何须姬凤离动手射她,这两个人拦住地便可。不过,说到底,姬凤离还是小看了她花著雨的实力。她若真要逃,这两个人还拦不住她。但,她没想逃。她们花家,为南朝多年征战,不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南朝的百姓。她的爹爹花穆,虽然被冤枉谋反,但是她一直相信爹爹是清白的。而她花著雨,也绝不会做通敌叛国之事。   肃州城下,花著雨策马奔向两军阵前。唐玉和南宫绝紧紧追随,一左一右不离她左右。   北军的战鼓声已经暂时停息,只有马蹄声,一声声,好似鼓点,敲击在她心上。   近了。   一步一步。   穿过城下沉沉暮霭,穿过淡淡薄雾,终于离萧胤起来起近,终于看清了即猎猎飞扬的北军王旗下,萧胤的面容。   这是花著雨不熟悉的萧胤L!甚至是,有丝陌生的。   不是因为他的一头紫发,而是因为,他冷峭的眉,冷峭的眸,冷峭的俊美容颜。那一袭耀眼的北朝紫色王服,前襟上的绣金蟠龙朝天直八云霄,怒   目利爪,仿佛随时便能腾空而起,那气势和萧胤一祥,凛然不可逼礼。   一身帝王之姿。   花著而的心,不知为何,竟是一瞬间难受至极。   她勒马抬眸,迎礼着萧胤的目光,任由他审视凌厉的目光,将她整个人洞穿。   他凝视着她,浑邃的紫眸中,再也没有了当日的深情,有的只是寒到骨子里的冷峭。   萧胤冷冷地笑了笑,那笑容里竟然隐含着一丝杀气, “姬凤离竟然真派你这个小卒来了,既然要受死,本帝就成全你!”   花著雨的心寒了又寒。   他真的是萧胤吗?毫无疑问,他是萧胤,之所以让她感觉到陌生,那是因为,他和她似乎又回夏到他们初识时了。甚至是, 比那个时候看上去还要无情。   心中,猛然咯噔一下,萧胤,竟然真的不认识只她了吗?她抬眸静静望着他,心底如潮激荡。   “来人,迎战!”萧胤冷声命令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从他身后的队伍中,冲出来一匹战马,马上之人,是他手下一员大将。   花著雨在北朝时,在军中做军妓时,都是浓妆艳抹。之后在公众场合,都是戴着珠纱,是以大多数北朝人,都并不认识花著雨。   他拍马到了阵前,一挥枪尖,便指着花著雨道:“本将来迎战你!”   花著雨连看他都没有看,清澈的眸光紧紧凝视着萧胤,冷冷道: “不用迎战了,他并非我的对手。我来,不是要打仗,只是有几句话要和陛下说。   箫胤挑了挑眉,冷然笑道: “小子口气倒是不小,有话但说无妨。”   小子?   她忽然怀念起丫头那个称呼了。   她不知道萧胤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那一头紫发,还有他眸中的冷峭,让他明白,他是真真切切地忘了她了,心底深处涌上来一股难言的酸涩。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花著雨压下心底的痛,慢慢问道。   “你?”萧胤的眸光从花著雨身上再次才掠过,眸光犀利如剑,“你是谁? ”   她是谁?   花著雨忽然怔住了,她该怎么回答呢,说她是赢疏邪还是元宝还是花著雨,抑或是她的妹妹。   这四个身份里,只有两个是真的,而偏偏那两个,她都是不能回答的。她唯一能回答的,就是她是元宝,南朝皇甫无双的太监元宝。   “我是元宝,陛下曾经从人熊掌下救出我,难道陛下不记得了?”花著雨抬眸问道,眸中满是期盼。她不信,这才多久的事,他选么快便忘了。   萧胤冷冷笑了。   “本帝还记得人熊,却不记得救过你。你来,要说的事,就是这个吗?现在说完了,可以开战了吗?”   花著雨眸中一片凄然,如若,萧胤不记得她,那她来,岂不是白来。   “我来,只是要问一问,为何,你要发动战争,置天下百姓于不顿。”花著雨压抑着心头的酸涩,缓缓问道。   “战争?南北朝纷争已经多年,走向统一已是大势所趋。南朝腐败,皇帝只知统弄权术,如今又是幼帝当政,权相掌权,南朝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而我们北朝,早已不是以前的悍勇之族,多年来吸取南朝儒学之精华,国力日强,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萧胤平静地说道。   花著雨怔住了。   历来发动战争的理由,都是要统一。可是,统一的代价,便是生灵涂炭。老百姓希望过的是安定的生话,为何,就这么难。   “你还有什么说的?”萧胤望着她,冷声问道。清冷的声音,如泠泠玉溅落在玉盘上。   花著雨有很多话要说,只是,忽然之间,却无话凝噎了。所有的话,都已经说不出口了, 因为,说出来,萧胤也不会听的。   “既然无话,那就来迎战吧!”萧胤冷冷眯眼道, “你胆敢出城迎敌,胆量倒是不小,就凭这一点,本帝便很钦佩你,只是,你既然来了,恐怕要回去就难了。”   萧胤忽然挥手,重兵涌了上来,将花著雨带出来的一队兵士团团围困。花著雨手中提了银枪,猛然催马,战马疾奔,如同闪电一般插到围上来的北军之中,一杆普通的银枪,在她手中舞了起来,好似转瞬之间,幻化成了宝刀利器一般,发出了龙吟虎啸的声音。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砍倒两名北军,不消片刻,便带领着唐玉和南宫绝杀出了一条血路,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正文 第98章 杀破狼,断人肠   身后尾随的兵将也不愧是精兵,紧紧追随着花著雨,这一队铁骑如同飓风般卷了过去,竟然从重重围困的北军中冲了出去。   就在此时, 有琴音从北军中乍然响起。   长长的前奏,是沧桑的凛然的悲苦的。随后,琴音再一转,乍然激越,好似金戈铁马入梦来。   这曲子,是花著而再熟悉不过的曲子——《杀破狼》。   《杀破狼》!   这支曲子是花著而为她麾下的孤儿军杀破狼所谱的曲子,其间暗含着只   有她才了解的孤儿军们曾经经历过的磨难和悲苦。   这支曲子,除了她会弹,便只有丹泓会弹。   丹泓?难道丹泓从南朝皇宫来到了北军中? _   花著而心中猛然一滞,蓦然勒住了战马,拨马回首,凝眸望去。   只见萧胤身畔密密麻麻的北军乍然分开一条道,一辆华丽的车撵从北军中缓缓地驶了过来。那车撵前面,垂落着层层叠叠大红色轻纱。在暮色深浓中,那红色,是那样的艳fig凄美,就好似丹泓以往上战场穿的红色霓裳一样。而那琴音,便是从车撵中传出来的。   花著雨的手颤了颤,清丽的眸微眯,目光犀利地凝视着红纱, 果然看到红纱后面有一道云鬟高髻的婀娜倩影。真的是丹泓吗?此生,她觉得最对不住的人,除了锦色,便是丹泓。丹泓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如若真的是丹泓,她今日是务必要将她救回来的。   紧随着花著雨身后的唐玉和南宫绝看到花著雨忽然勒马,也慌忙勒住了马。相爷吩咐,要他们两个务必将眼前之人顺利带回肃州城,绝不会让此人跟着北军走了。方才,他们极是惊诧于此人竟率领兵马朝着回城方向而来,根本不用他们两个出手。可是,眼下,他又突然勒马,倒是令两人万分警惕。   “快些回去,迟了就回不去了!”唐玉冷冷说道,这城门是万不能长时间开着的。   南宫绝同样勒马随着花著雨拨转了马头,手中银枪指在花著雨胸前, “你不要妄想了,我们是绝对不会放你回北朝的,若是再回去一步,本校尉便不客气了。”   花著雨对唐玉和南宫绝的话置若岡闻,一双秋水双瞳越过眼前攒动的   人马,直直凝视着那车撵。   《杀破狼》的曲调在战场上铮铮流淌,花著雨凝神听着,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了。这似乎不是丹泓的琴音,很显然,此人琴技也很高,弹奏很是大气沧桑。只是,曲调的韵味却有些差了。孤儿军杀破狼的磨难和凄苦,只有作为孤儿军之中一员的她还有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丹泓才能弹奏出来。   这个人,不会是丹泓!   可是, 这个人又是谁呢,除了她和丹泓,还有谁会弹奏此曲呢?   一曲而终,那红色帐慢被一只纤纤素手一点一点地掀开了,端坐在车内女子的脸也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花著雨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车撵里的女子很美很美,一袭烟红色裙袂衬得地腰肢袅袅,婀娜多姿。她云鬓高挽,眉不点而翠,唇不施而红,一双秋水瞳眸含着潋滟的波光。   她不是丹泓,却是花著雨万万想不到的一个人一一温婉。   温婉! 花著雨尚且记得, 当日, 萧胤从南朝离开时, 被萧胤劫掠走的温婉是如何的凄凉愤恨。而眼下,她的神情却和当日判若两人了。   她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清傲的目光冷冷扫过花著雨的脸,继而望向了肃州的城楼上的姬凤离。城楼上,姬凤离依然卓然而立,风荡起他的白衫,如云朵一般曼卷着。   温婉望着姬凤离,眸中闪过一丝凄婉,她忽然从车撵中走了下来,提着裙袱走到了萧胤的马前。萧胤剑眉挑了挑,唇角勾起一抹潋滟笑意,从马上一弯腰,伸臂揽住了温婉的腰肢,将温婉拖到了马上。   两人一前一后,共骑一马,那样子竟是说不出的亲密。   花著雨的心一点点地下沉。   萧胤曾经她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句句清晰在耳畔回荡,如同昨日才   刚说过。   他说,如果这祥便能让你不再恨我,我愿意去念奴娇。   他说,被人熊拍了一掌,我才知当日你被倒钧箭勾住,是多么的疼。   他说,丫头,如今南朝形势风云变幻,危险至极。我怎么放心离开你,而选个女人,我带走她,却是一个不错的筹码,有她在大哥手中,相信那些人不会为难你。   他还说,丫头,大哥这一生,恐怕是再也不会有太子妃了,就是侍妾,大哥也不想娶。   但,短短数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那些前来围困花著雨的北军,此时已经阻住了他们回肃州的路。萧胤没有下令,双方兵士都没有再动手。   温婉坐在大黑马上,静静望着花著雨,眼眸中看不出喜怒,但是,却隐绝划过一丝犀利。她忽然俯身,在萧胤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萧胤的紫眸一凝朝着花著雨望了过来。那深紫的眸中,不知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深浓到如同泼墨。   他听了温婉的话, 忽然唇角一弯, 将温婉送到了车撵上。他伸手将马鞍一侧挂着的铁胎大弓取了下来, 从前后抽了几支狼牙羽箭箭格在了铁大弓上。   他举起大弓,拉开弓弦。   兵将林立的欺万人战场上,花著而竟然听到了那弓弦一点一点拉紧的声音,她的心慢慢地随着弓弦拉紧的声音, 一点点地提了起来。   花著雨的胸口一窒,她犹匀难以置信,她和萧胤的再一次相见,竟是他挽弓向她射来之时。她一言不发,只是抬畔直直望向那指向她的狼牙羽箭。   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她唇边漾开,就好似玲现剔透的花,肆意地绽放。   “皇上,不要!”萧胤的亲卫冲了上未,依稀是回雪和流风。然而,他们后面的话都已经淹没在羽箭的嗡鸣中。   萧胤的几支箭,一支射向唐玉,一支射向南宫绝, 另一支射向了花著雨还有两支分射距离花著雨最近的兵士。   花著雨他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等着萧胤来射,有的躲闪, 有的迎上,只是萧胤这一箭速度太快,快得犹如鬼魅。两个兵士被箭射中栽倒在地下。那速度,令人根本来不及躲闪。花著雨举起手中的银枪,暗中灌注内力,迎了上去。这一箭的力道太大,银枪的柄又是木制的,若非花著雨在柄上灌往内力, 恣怕这一箭早已穿透了枪柄,射在了花著雨身上。饶是如此, 那箭还是将花著雨的震得虎口发麻,胸臆间一阵腥甜,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雾。   在漫天血雾里,花著雨忽然感觉到了无限艮的悲凉。   她觉得,幸福,似乎总是离她有一步之遥,却又似隔着千山万水,永不能触及。   曾经,她以为可以恢复女儿身,嫁给自己钦佩的男人。可是,一杯毒酒让她的梦想成了噩梦。   如今,她以为寻到了疼她护她的男人,可是,一支狼牙羽箭,让她的多梦想再次化为泡影。   为何,幸福对她而言,就是这样遥遥不可及。   海东青从萧胤肩头上忽然飞了起来,展开双翅,扑棱棱竟是朝着花著雨这边飞了过来。胯下的马儿不知是被萧胤这一箭射的受了惊,还是被海东青惊到了,竟是发出一声凄厉长嘶,前蹄突然扬起,而后又忽然前倾,跌落在尘埃之中, 将花著雨生生地从马上掀了下来。   花著雨身子滚落马鞍那一刻,花著雨眼角余光瞧见萧胤策马向她疾奔了连来。她心中一惊,在空中使了一个千斤坠, 才迅速落到地上。她举起手中的银枪,迎上了萧胤从马上劈落的钩枪。北帝亲自出手来檎她,倒真是看得起她啊!   萧胤的钩枪,前端嵌有弯钧和枪刃。此时,那抢刃和弯钩闪着幽冷的寒光, 向着她袭了过来。幽冷的刀光,映亮了他紫眸中的寒意。   双枪交叉, 花著雨在强大的力道所迫下, 向后滑行了好远, 才稳住了身形。   她和萧胤没有正式交过手,但是,在那幕达大会上,她却看过他和斗千金交手。对他的武功深浅,还是心中有数的。可是,今日这一交手,她忽然发观,萧胤的武功和内力,在短短时日内,竟然暴涨。若是几个月前的他,她和他的功力,应是不相上下,然而,现在,她却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唐玉和南宫绝躲过了萧胤那一箭,又被他的大将缠住了。   萧胤那一箭让花著雨受了内伤,手中的银枪又并非利刃,如何敌得过功力大涨的萧盾。   —招。   两招。   三招。   十八招之后, 肩部被萧胤的钩枪刺中, 将她和挑倒在马下。   花著雨躺倒在地, 身前身后处处都是马嘶声和厮杀声。   衣风呼啸而过,哀怨如鬼哭。   夜色降临似乎是在一瞬间的事,北军和南军的火把都亮了起来。火把的   光芒里,银甲泛着雪亮白光,照亮了花著雨一双清眸。那枪尖的弯钩,闪耀着冷锐屯的刀光,刀光划过,映出花著雨清冷决绝的容颜,一闪倾城。   萧胤深紫色的瞳仁倏地一收, 定定地看着花著面, 薄唇案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便在此匕时,肃州的城门在身后咯吱吱地大开,无数个铁骑重甲从城门内涌了出来。   为首之人,是此番北征的大将军王煜,而他身畔还有另一人,便是一袭白衣的左相姬凤离。作为大军监军的左相是一个文宫,忽然策马而出,倒是令南北朝的兵士都有些惊讶。   萧胤猛然一惊,紫眸中一听间布满了邪魅冷厉和肃杀清寒。他一招手,无数道刀枪剑戟将指向了花著雨的脖颈,有人快步上去,将她紧紧捆绑了起来。   唐玉和南宫绝双双跃了过来,唐玉袍袖一扬,无数道寒芒袭来,那些抓着花著雨的兵士齐齐中镖倒下。   萧胤却突然从马上转了回来,俯身将花著雨拦腰捞了起来,打马冲回到北军之中。   南朝的大军和北朝的大军在肃州城外,展开了一场殊死大战。然而,这战争却和花著雨关系不大了, 因为,她已经成了战俘。   她原本不想去北朝,如今这样的结果,姬凤离恐怕更加笃定,她是北朝的探子了?她勾唇苦笑!但是,她不得不去北朝,萧胤的事情,她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这一战双方兵马打的极是惨烈,厮杀到半夜,北朝没有攻下肃州城,被南朝的军队击退了五十里, 退向了阳关城。   到了阳关, 已经是第二日的夜里了。   阳关本是南朝的城镇,不日前被北朝军队攻破,如今北军又退了回来。城中百姓早已避走逃难,整个阳关城除了北朝军士,几乎没有百姓。   花著雨坐在一辆简陋的马车中,被军士押解着送到了萧胤所居住的府中这府邸原本是平阳城府尹的府邸,府内遭到的破坏不大。   花著雨直接被投入到了府内的地牢中。地牢阴森而潮湿的空气,令她窒息。而肩头上的伤口疼得她忍不住蹙眉。   她坐在地上,脑中,不断回旋着战场上萧胤的一举一动。她试图从他的不寻常上,找出来他的异样。可是,最终,她不得不承认,萧胤除了忘记她除了人变得更无情,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他不像是被人操纵控制的样子,他还是那样冷冽霸气雷厉风行。   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她一定要查清楚的。   花著雨运了运内力,将捆绑在身上的绳索挣断,缓缓走到牢门前。地牢虽然牢固,但外面的守卫也不是多么森严,很显然, 阳关眼下成了北朝重兵防守之地,南朝人根本就进不来。萧胤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来救她!   花著雨站在牢门前,她在等!   她知道有人会来找她的!   果然,黑暗之中,有轻巧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牢门窸竁窣窣一阵响动,一个人提着灯笼,出现在牢门前,萧胤的贴身侍卫回雪。   在战场上,萧胤向她射箭时,回雪曾经去阻拦。花著雨就知道,她到了这里,她是一定会来找她的。    正文 第99章   地牢里光线黯淡,回雪提着灯笼站在牢门外,她没有打开牢门进来,只是隔着牢门的栅栏定定望着花著雨。手中的灯笼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并不能将斗大的牢房全部照亮,就连回雪的脸,都映照的晦暗不明。   多目不见,回雪并没有多大变化,神色看上去依旧请冷,只是望着花著雨的眸光,却明显很是复杂。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卓雅公主?”回雪的目光直直落在花著雨身上,淡淡的。   花著雨没想到回雪一开口会问她这个问题,这么说,她不是萧胤妹妹的事情,回雪已经知道了! 回雪知道,肯定是萧胤知道了告诉她的。 当日,她曾经告诉萧胤,要他回去后去问白玛夫人一件事,她以为他没有听见,原来他听到了。   “回雪,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当日来北朝,只是避难,对北朝没有恶意!”她只能这样说;,目前,她是花著雨的身份还是不好说出来。   “那你又是怎么认识卓雅公主的,身上怎么会有她的信物?卓雅公主现在又在哪里?”回雪继续问道。很显然,回雪并不知她便是赢疏邪,这个应该只有萧胤知道。而回雪同样也没有怀疑她是花家小姐,只是以为她是花家一个来代替的丫鬟。   回雪问到了卓雅公主,花著而沉默了。   锦色的死,始终是花著雨心头的最痛的一个疤,每一次提起来,就好似再次揭开了伤疤,掀开了血淋淋的伤。   “她已经不在了,选个信物是她交给我的。”良久,花著雨才缓缓说道。   回雪提着灯笼的手颤了颤, 眸中划过一韭深深的悲恸。很显然,她早就猜到了,这么重要的事关身世的信物,是不会轻易送人的,除非人不在了。   “这些事情一言难尽!回雪,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要忽然攻打南朝。他的黑发怎么会变成紫色?”花著雨凝眉问道。   回雪沉默了一瞬,却并没有回答花著雨的话,抬眸别有深意地看了花著雨一眼,取出钥匙,将牢门打开,“皇上要见你,随我来吧!”   她提着灯笼率先走了出去,似乎不愿意回答花著雨的话,这让花著雨更加疑惑,萧胤到底是怎么了,就连回雪,似乎对她,也是极有怨气的。原本,她以为回雪来这里,是要和她说什么的,却原来不是。   花著雨知道萧胤会见她的,在战场上,不知温婉在他耳畔说了什么,让他忽然对她有了兴趣,以一国之尊亲自出马擒了她。要不然,以他根本就不记得不认识她的情况,他应该对她这一个小小的兵卒不该感兴趣的。   花著雨微一踌躇,回雪便淡淡说道:“快跟我走吧,皇上近来脾气很不好,迟了若是惹恼了他,你可是要遭殃的。”   花著雨随着回雪出了地牢。地牢外面的门口,站着萧胤的另一个贴身侍卫流风。看到回雪带着花著雨走了出来,他转身在前面带路。几人沿着青石小路,来到了萧胤的住处。   “皇上,那个战俘我们带来了!”流风进去禀告道。   花著雨被柙着慢慢地走入屋内。   别离时,还是依依不舍,再见时,却已经是陌生如路人了。数日之间,一切已经沧海桑田。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只是,四目相对,他眼里的她不再是她,她眼中的他也不在是他。   厚厚的手织地毯上,摆着一张黑檀木桌子,宝鸭熏炉里燃着名贵的熏香,轻烟袅袅,清香淡淡弥漫了整个房间。   温婉坐在木案一侧抚琴,几个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女子正在案前的红毯上随着琴曲翩翩起舞,舞动的身婆俏丽轻盈又极具挑逗,不过,不管她们的舞姿多么的美妙,她们的眼神却都没有配合着舞步,而是如春天的柔波一般凝在萧胤身上。   萧胤正托着腮观赏歌舞,正是战时,虽然已经败了一场, 然而,萧胤似乎并不见丝毫愁绪。他席地坐在毯子上,背靠着锦垫,看上去很自在。   那一头紫发凌乱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在灯光照映下,闪着潋滟的波光。紫发与他深紫色的眸光交相辉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而魁惑逼人的气质。选在以前的萧胤身上,是没有的。而且,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冷了,冷而魁惑。   看到花著雨进来,他眯眼朝花著雨望了过来,紫光激滟的眸中,冷光灼灼迫人。   “怎么这么慢!”他冷冷问道。   “回皇上,此人受了伤,走得慢了点! ” 回雪走上前,施礼答道。   萧胤冷冷哼了一声,朝着花著雨招了招手, “走过来点!”   花著雨双手背在后面,迈着沉缓的步子走到萧胤面前约五步远的距离,清眸定定地凝视着萧胤。近距离看,她发现萧胤紫色的长发和他的客颜竟是那么的相配,冷峻的面容和艳丽的发,那么魁惑,竟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花著而抬眸一瞬不瞬地望定他,痛声说道:“不知皇上将我一个小小兵卒抓来作甚?”   萧胤的目光淡漠地从花著雨脸上扫过,“一个小兵卒武艺这么高,本帝自然感兴趣了,而且,据说姬凤离很重视你。本帝就是不知他重视你到什么程度?”   姬凤离很重视她吗?这话就是温婉在战场上说的话吧。   “对于这样的话, 皇帝也相信吗?我只是一个小兵卒而已!”萧胤,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她了,那从她身上扫过的目光,是那样淡镆而清冷。   “说的也是!”他挑了挑眉,淡淡说道,紫眸深深凝视着花著雨,看了好久,剑眉蹙了蹙,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皇上!”温婉停止了抚琴,曼步朝萧胤走了过来,在他身侧落座。执起酒杯,给萧胤斟满了酒,“再喝一杯!”   萧胤挥手示意跳舞的舞姬都退了下去,转首朝温婉勾唇笑了笑, “婉儿,怎幺不弹了,本帝想再听一遍那首曲子。”   温婉丽目闪了闪,婉然笑道:“只要皇上想听,婉儿就会一直弹。”她起身朝琴案前走去,经过花著雨时,顿住了脚步,美目朝着花著雨望了望,闪过一丝意味明的笑意。   花著雨心中明白,温婉对她,应该是恨的。   当日,萧胤将愠婉掳走时,在马车中对她说,掳走温婉,只是为了保护她。这番话当时时婉婉点了昏睡穴,并没有听见。但是,并不代表日后她不知道。 当一向清高傲气的她,知悉自己被带到北朝,只是萧胤为了救一个小太监,她情何以堪。   花著雨苦笑,她和温婉之间的账,说起来真是复杂了。   温婉坐到琴案前,开始抚琴。她用的琴,是萧胤的那架绕梁。那架她曾经用过的绕梁,在温婉的指尖下,奏出一曲她曾经弹过的《杀破狼》。   《杀破狼》!   花著雨不明白,温婉何以又开始弹奏这首曲子,难道是萧胤爱听?   这么说,这首曲子很可能是萧胤教给她的了。   当日,她在战场上弹奏过那首曲子,萧胤以为她是他妹妹后,曾要她弹奏过两次。原本她以为萧盾是不懂乐曲的,但是,他会拉马琴,所以,他是懂得。大约,他将这首曲子记了下来,教给温婉了。   花著雨凝立在屋内,在铮铮的琴曲里脑中念头疾转。   “皇上,我有几句话要和皇上说!还请皇上屏退左右!”她可不是来这里听曲子的,有些话必须要和萧胤说。   花著雨一说话,温婉的琴音就乱了,铮铮几声,绷的一声,琴弦断裂。温婉惊呼一声,抬起自己的手腕, 右手葱白的玉指有血珠慢慢淌了下来。她轻轻地颦了颦眉,似乎是很痛。   萧胤紫眸一眯,起身快步走到温婉面前,执起她的手指看了看。忽然俯身低首,张一便含住了愠婉带血的手指,为她吮去了手指上的血。   这一瞬,花著雨僵住了!她万万没料到,萧胤竟能温柔至此。   当初和亲时,他看了温婉的画像,对温婉一见钟情,所以钦点了温婉和亲。他对温婉这样的女子,始终是喜欢的吧。或许,他对她的感情,只不过是兄妹之情而己。对温婉,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感情原本就是复杂的,就连她,不是也不明白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吗?   花著雨看着两人相依偎的样子,心头突然而来的痛慢慢地纾解了。或许,萧胤和温婉在一起,也是极好的。他们很般配,如果箫胤答应退兵,南北朝从此再无战事,这一切便都圆满了。   花著雨正在凝眸沉思,一道紫光闪过,袍袖猎猎,掌风带着凛冽的杀意向花著雨袭了过来。眼看着那袍袖就要打在花著雨脸颊上了,依着武功的本能,她然后仰,躲过了萧胤的雷霆一掌。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这不怪她,是我弹得不好!您别杀她!”温婉冲了过来,拦在了萧胤面前。   萧胤眯了眯眼,眸中戾气顿收,他勾唇笑了笑,“谁说我要杀她了。没事的,和你无关,你先下去吧!你们都退下去!”   侍卫和舞姬都应声退了下去,温婉朝着萧胤施礼,浅笑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临去前淡淡瞥了花著雨一眼,退了出去。   花著雨兀自震惊,她完全没想到萧胤会突然动恕,这就是回雪所谓的皇上脾气不好吧。她只不过说了句话,打扰了温婉抚琴,他章巳如止t杀意腾腾。 室内顿时只余花著雨和萧胤两个人。   “你要说什么,赶快说,本帝可没有闲工夫听你闲说话!说的好,本帝就饶你一命,说的不好,本帝就杀了你!”他起身走回到桌案,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花著雨伸手从脖颈间将锦色留下来的挂坠取了下来,来的时候,她知悉萧胤不再记得她了,若非身上还留有锦色的挂坠,她恐怕也不敢贸然前来。她上前两步,将挂坠放在桌案上,淡淡问道: “皇上还记得这东西吗?”   萧胤的目光在触及到挂坠时,瞳眸乍然一缩,伸手快速将挂坠拿了起来,震惊地问道,“你怎么有这个东西?你是谁?”   看来,萧胤并没有忘记这个吊坠,他显然不是完全的忘记过去。花著雨凄然笑了笑,真没想到,还得靠锦色留下来的挂坠来救命,锦色,又救了她一次。   “这是我一个最亲的好姐妹留给我的,说这是她的亲人留下来的,她要我帮她寻找亲人!”   “那她呢?”萧胤拿着挂坠,站起身来,走到花著雨面前站定。深幽的紫眸定定凝视着她,眸中含着一丝惊喜一丝期盼。   “她已经不在了!”花著雨慢慢说道,这句话她说得很艰难,说出来她心中也沉痛至极。她知道萧胤听了一定也会伤心,但是,早晚都要告诉他的。这是必须的!   “你说什么?”萧胤眸光一凝, “你敢说她不在了?”   “她确实不在了,她是为了救我,才丢掉了性命。”花著雨一字一句,   沉痛地说道。   那一晚的白雪红血,还在脑海中闪耀。   萧胤紫眸中闪过嗜血惨烈的幽光,他忽然伸掌,勒住了花著雨的脖颈。   花著雨没有躲闪。   她早知道有一日会面临这样的状况,她欠锦色一条命。如果萧胤真要杀了她,她也不能还手。但是,她现在还不能死。   萧胤修长的五指陷入到花著雨白皙的脖颈间,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花著雨仰着头,清丽的眸光静静地看着他: “你可不可以日后再杀我!”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锦色的仇她还没有报呢。   萧胤眯了眯了眯眼,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 看到她眸中闪过的悲痛和倔强的幽光,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好似被什么刺了一下,忽然极是疼痛。   他猛然撒手,跟跄着退了几步, 坐倒在椅子上,握着吊坠的手颤了颤,紫眸中一片悲恸。他伸指温柔至极地摩挲这那枚挂坠,良久没有说话。   室内静悄悄的,静得可怕。   终于,他冷声开口道:“我不杀你,既然她用性命救了你,我也不会杀你。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知道,昨夜你若是顽强抵抗,我也擒不了你的。”   花著雨静静立在屋内,抬眸说道: “我来还是想问一问,皇上何以要发动战争,你这样做,就不觉得对不起天下黎民苍生吗?”   萧胤冷嗤了一声,“黎民苍生?本帝正是念及天下黎明苍生的安定, 才会有一统天下之羽。你难道不觉得,如果天下统一,这个天下,会更安宁,更强盛吗!”   “是的,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但是,现在天下本就安定,并无战乱!”如若是乱世,统一天下那是大势所趋,但是,各国都还没有衰落的不可救药,“古今治乱兴哀,讲究的是顺势而为,如今,百姓向往的是安宁和平的生活。而你却要挑起大战,置万民于水火之中,这便是违了民心。逆了天意,违了民心,你觉得你能够成功吗?阳关的百姓现在都到到哪里去了,你造成了这么的杀戮,就算是你一统了天下,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一丝愧疚吗?还有你手下的兵将, 昨夜一战,伤亡了多少?你心中也不愧疚吗?”   萧胤坐在椅子上,抬眸看了看花著雨, 忽然仰头爆笑出声。他眯眼看她, “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可笑吗?有战争就有伤亡,我的将士都不是怕死之辈,他们从参军的那一日,便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堆备。为了国家丧命,是他们的荣耀。”   “真的是吗?”花著雨低声再问了一遍。   萧胤的紫眸闪了闪,他靠在椅子上不再说话,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   “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吗?”他冷冷说道,“如果说完了,就回地牢吧!来人!”   侍立在门外的回雪快步走了进来,将花著雨押了下去。   夜色渐渐深了,天空中似乎有阴云密布,月儿被乌云盖住了。   花著雨随着回雪慢慢走着,心底深处,不是不失望的。   南北朝之战,看样子在所难免了。   回雪将花著雨送到地牢,将灯笼留在了地牢内,转身欲走。   “回雪,你为何不告诉我皇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花著雨就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回雪不肯告诉她。   “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说。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皇上他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下了蛊。他很好,你也不用担心。我们都不希望你死,所以,你若是要离开这里,就趁今夜。这是伤药,你敷在伤口吧,为会留疤的。”回雪背对着花著雨,缓缓说道。言罢,将手中的药瓶慢慢地递了过来。   花著雨伸手接过药瓶,回雪回首看了她一眼,快步离开了。    正文 第100章 萧姬斗,精章   花著雨坐在地牢中,挫败地想,选一趟北朝,她算是白来了。或者说,这个战场她也白来了。   回雪方才说了,萧胤不是中毒也不是被下蛊,既然不是被控制,而她该说的话都说了,再呆下去说不定会有危险。所以,如今她只有回去了。可是,说到回去,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   现在萧胤率兵撒退到了阳关,南朝大军说不定已经将阳关围困,她现在若回去,除了南朝军营,便没有别处可去了。只是,回南朝军营,她不知会面对怎样的惩罚。   出城时,她对姬凤离说过,她不是北朝的探子,她信誓旦旦地说过,她绝不会随萧胤走。可是,最终她还是来到了北朝。   她可以肯定,观在,她在姬凤离眼里,就是北朝探子。此时回军营,姬凤离肯定不会饶过她。但,不回去,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是探子。这是她绝不容许的。   花著雨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前,撼动了一下牢门,竟是没有上锁,很显然是回雪方才故意没有锁住。这地牢里面没有看守,看守都在上面。她悄悄走出牢门,沿着阶梯,慢慢地向上走去。   有几个侍卫蹲在地牢口说话,花著雨运轻功,淡若轻烟般飘到那些人身后,疾速点了那些人的穴道。她迅速将其中一人的外衫剥了下来,退到地牢里,将衣衫换到自己身上,快速从里面走了出来,又从一个侍卫身上解了他的佩剑挎在身上。   这阳关府尹的府邸还不算小,这地牢应该是在后院。花著雨隐在草木的阴影里,径直向北潜行了一会儿,看到前面有一队巡逻的北朝军士走了过来,她慌忙翻身上了屋顶。   晚风轻拂,凉意习习。夜色深沉,天空中泼墨般的黑,无月,隐约有几颗小星在眨着眼睛。如若,没有这一场战事,这夜,也是美好的。   她趴在屋顶上良久没敢动,直到那一队巡逻的兵士过去了,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萧胤倒是真够戒备的,阳关城如今除了北朝兵将,再无别人,居住之地戒备还是如此森严。   在屋顶上弯腰行了一会儿,眼看着再翻过几排屋顶,就可以出府了。就听得下面院子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阁下在上面放风够久了吧!”   花著雨身子一僵,低首朝下面看去,只见她所在的屋顶是一处小院的厢房。在小院的一棵树下,北帝萧胤负手站在那里,院子里的灯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映照在他脸上,形成一种沉沉的酷冷。   花著雨望着他,有些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   何其的幸运啊,还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府,没想到终不能如愿。 “下来吧!你逃不出去的!”萧胤从树影里大步走出,紫衣在风里轻轻鼓荡。   花著雨自然知道被萧胤发现,要出去就很难了。这府里府外哪里不是他的兵将,她就算杀出府,也出不了阳关城。   花著雨颦了颦眉,从屋顶上跃了下去。   “皇上好兴致啊!”花著雨拍了才拍手,深更半夜不睡觉,不知站在这里的树下做什么。她不信,他是站在这里专门逮她的。   萧胤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很浅淡,但是的确是在笑, “本帝自然不及阁下兴致高,从地牢里乘风到屋顶上去了,不知屋顶上有何好景致?”   “乌云遮月,清风带腥,这样的景致皇上觉得是好影致吗?”花著雨冷冷说道,纵是再好的景致,也早已被这一场战争毁了。   萧胤并不着恼,似乎对于花著雨从地牢里出逃也不是很恼恕。他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坐下吧,本帝有事问你。”冷冷的嗓音,没有什么温度。   花著雨身子僵了僵,慢慢地坐在石凳上。   “送你挂坠的人,她是本帝的皇妹!”萧胤看着她,缓缓说道,声音里不无悲痛。   “哦!”花著雨颔首道, “我猜出是,她说过那是她哥哥留下来的。”   “她,是什么祥子的?”萧胤一撩衣衫下摆,慢慢地尘在另一侧的石凳上。   花著雨心中一酸,她知道他问的是锦色。当初,锦色是自小便和他离散的,他还不知她生得什么模祥。   “她很漂亮,柳眉带着英气,杏目透着聪慧。她不太喜欢笑,可能是从小遭遇挫析太多的缘故。她小时候是苦过来的。但是,她很善良,也很义气。她甚至为了我……”花著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有些话,她真的不敢说出来,如果萧胤知悉锦色是被人凌辱致死,而且,就是死在那一晚,如果当夜他早到一刻,或许还能救下锦色。如果,他肯听她的祈求,或许还能找到锦色的尸首。如果,这些事情让萧胤知悉,不知他会怎样自责。   “你说,她是为了救你,那么,是谁杀的她?”萧胤冷冽生威的眸光凝在花著雨脸上,似乎要从她脸上灼出一个洞。   花著雨沉默了。   “这件事情,我还正在查!”他一直以为是皇帝老儿下的命令,姬凤离派人做的,但是,她还没有查到确切证据。   萧胤紫眸一眯,一抹凛冽掠过他深邃的紫眸中,“那好,日后我和你一起查!我问你,既然卓雅音舍身救你,那你,是不是她的意中人?你们可曾成亲?”   花著雨囧了。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乌龙啊!   “我其实是……”我其实是女的,花著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去,既然他已经忘记她,这件事还是别说出去了,否则,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风波。她如今,还不知该怎样应付。   萧胤望着花著雨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眼前之人,虽着一袭普通兵卒的军服,然而,那俊美无暇却是难以掩映。尤其是一双清眸似乎带着无穷无尽的魔力,让他无法轻易移开目光。   为何,就愿意这么看着眼前之人呢?   他自己着实想不通。   他直直凝视着花著雨,忽然,一颗心痛得楸了起来,似乎有针在刺,他慢慢地捂住了胸口,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他一时不明自己是怎么了,不过,好在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   “你其实是什么?”他挑了挑眉问道。   正在此时,一个侍女从屋内奔了出来,急匆匆来到萧胤近前,屈膝施礼, “皇上,婉小姐又咳嗽了,药又喝不进去,奴婢不知怎么办?”   萧胤闻言剑眉皱了皱,从石凳上站起身来, “方才不是好些了吗?”   “可能是这蛙日子随着皇上连日征战,受了风寒。婉小姐的身子一直没有习惯我们北朝的气候,真不知到了冬日,是不是受得住。”侍女怯生生地说道。   温婉的身子不适?怪不得萧胤深夜不睡,原来是在担心温婉吗?这个小院,原来是温婉居住的。她真是倒霉啊,怎么就从这里的屋顶上过呢!   萧胤眸间闪过一丝忧色,他慢慢地从石凳上站起身来,淡淡道: “不用急,到了冬日,或许我们就不用居住在北方也说不定。”   淡淡灯光流淌过他那张深刻俊美的面庞,他忽然回首,用冷冽的双畔凝视着花著雨, “你尽可留在这里,本帝看在你是皇妹喜欢的人,不会为难你,但是,却绝不会放你走。战事结束,本帝会带你回北朝。关于本帝皇妹的事,你可以慢慢和本帝讲。你暂时在地牢好好呆着,不要再妄想逃走。”他的话里,带着凛冽不容人拒绝的霸气。吩咐侍卫轻云和蔽月过来带花著雨到地牢,他自己快步朝屋内走去。   花著雨坐在院子里的凉凳上,望着他紫衣飘飞的背影。一瞬间,只觉得夜风忽然变得凛冽起来,而身下的石凳,更是冰冷刺骨。   不用急,到了冬日,或许我们就不用居住在北方也说不定!   原来,他对于天下,是势在必得。   花著雨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浸到了冰窟中,寒冷的令她发颤。她慢慢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在轻云和蔽月的押送下,回了地牢。   地牢内一片昏暗,这一次脱逃失败,恐叶今夜再出去就难了。萧胤下了严令,轻云和蔽月将牢门锁得严严实实,外面又增派了侍卫看守。   花著雨抱膝坐在地面的干草上,回雪留下来的那盏灯笼已经燃尽,牢内一片黑暗。肩头上的伤口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方才忘记敷药了。拿出回雪给她的药瓶,拔出瓶塞,在黑暗中摸索着,将药林在肩头的伤口上,忍受着伤口的刺痛,花著雨抽了一口冷气,从衣衫上撕下布条将伤口细细缠好了。这些年在战场上,受伤早成了习惯,自己敷药包扎动作极其娴熟。   一个人在黑暗的地牢里,听不见一丝别的声音,花著雨感觉自己好似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静夜之中,躲在无人的地方,默默地舔着身上伤口。任她再是坚强,也忍不住觉得悲凉了。有些想哭,可是在这里哭也是不能的。   夜太静了,也不知到了几更,花著雨有些困倦欲眠,但是,地牢内实在是冷的无法安眠。她抱着双膝,正要打坐运气,忽听得上面有脚步的奔走声。一听到动静,花著雨心中顿时一凌。她站起身来,走到牢房的栅栏前,问外面的侍卫, “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萧胤为了防她再次出逃,派了侍卫在地牢下守着。   那侍卫听到范著雨的话,冷冷答道: “还能出什么事,南朝大军开始玫城了!我皇正要去迎敌!”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凛,南朝大军开始攻城?   南朝大军从禹都到北僵,行军劳顿,在肃州胜了一场,按说,是应该缓一缓,待军队体整后,再攻城的。若是此战败了,被萧胤反攻回去,说不定肃州就会失陷,姬凤主何以这么急着攻城呢?他不像是急功近利,急于求胜之人。而且,这一次和北朝的战争,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胜的。   她有些想不通,就在这时,花著雨听到了地牢的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和地牢里的守卫都同时向大门处看去。   有人走了进来。   前面走着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花著雨认得,他是唐玉,南朝军中的唐玉。而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一袭白衣,从地牢昏暗伶仃的火光里沿着台阶缓缓地向下走来。   地牢内无风,那一袭白衫自然垂落,好似天上一段银河倾泻。   地牢内的墙壁上插着火把,黯淡的灯光,照映在他的的白衫上,忽明忽灭,明明灭灭。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看不真切,但一双水墨色长眸却极黑,极亮,畔光犹如实质般沉沉静静地落在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被这祥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紧,她怎么没有想到,姬凤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令一向冷静的她也震惊至极。   地牢中的守卫大约有十多个,见状拿着兵刃冲了过去。但是,他们根本都没有冲到姬凤离身前。在他们向前冲的时候,便见得走在姬凤离前面的唐玉一扬袖子,一大片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被扬了起来,又慢慢地从空中飘了下来。   就好似昏睹的地牢内,忽然下了一场花瓣雨。而且,这雨还是香的,带着甜醉的香气。   那些守卫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知悉这香气有毒,都屏息敛气,但是,纵然如此,他们还是一个个软倒在地面上。他们不知道,唐门的毒,一般是无色无味的,若是有味,那多半是没有毒。而他们之所以软倒,是因为这花瓣上的水珠,那水珠在花瓣飘落之时,便溅落到他们的身上,毒便随之渗入到了身体内。   祀著雨呆呆地站在铁栅栏后,她兀自有些不相信,姬凤离和唐玉何以来了,难道是为了来杀她这个所谓的北朝探子?她一时想不通,眯眼看着姬凤离踩着明明灭灭的光晕,穿过唐玉洒落的花瓣雨,凌波踏步一般,走到了她面前。   这种境况是美的!   美得让花著雨觉得有些不真实,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肩头上伤口的疼痛却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   妞风离真的来了!   到满是北军的阳关城内,到北帝暂居的府邸内的地牢里,前来——杀她?或许并非是杀她。   因为,她看到他在笑!薄唇弯成很好看的弧度,令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花著雨不知他为何笑,但是,看起来,似乎是看到她,他很高兴,很放心。   他们在栅栏外,她在栅栏内。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他却浅浅笑着,目光掠过她肩头的包扎的伤口,修眉轻轻地皱了皱。   唐玉从侍卫身上搜出钥匙,快速将牢门打开。   “跟我走吧!”姬凤离在那里卓然而立,淡笑着说道。   “好!”花著雨点头说道,她觉得她除了说这个字,再说不出别的了。因为姬凤离的话语实在是很温柔,让她根本无法拒绝。她也不想拒绝,她本就要离开这里的。   唐玉已经率先走了出去,花著雨随着姬风离快步从地牢里走了上去。   地牢外面,那些守卫也已经被唐玉收拾了,地下处处都是粉红色的花瓣,被风吹得飘来飘去。   墨色的天空中,一轮冷月狐悬空中。三人沿着甬路,快步向府邸的后门而去,这一路上,遇到巡逻的军士有避就避过,躲避不过的,他们也懒得去打,唐玉便好似天女散花一般扬手洒一大把花瓣,花著雨不得不惊叹,真不知他袖中到底藏有多少花瓣。而且,这样的出手制敌方式,还很美。   就这样一路走着,到了府邸的后门处,忽听得尖锐的鸣铺声划破夜空,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一队重甲的北朝军士阻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之人,竟是北帝萧胤。   一袭绛紫色宽袍裹着他挺拔高大的身躯,魅惑的紫发高束在脑后,耀眼的火把光亮下,映照出他冷酷俊美的脸,唇角勾着酷冷的笑意。   “真没想到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卒,竟然劳驾了南朝左相亲自来救,本帝真真是没有想到啊!而且,还为了一个小兵卒竟然不惜动用攻城来声东击西,端的是好计策。本帝若非忽然觉得此时你们攻城太过仓促,都已经率领岳将去守城了。”萧胤冷冷说道,话音犀利,气魄慑人。   花著雨心中一沉,犹自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诚然,萧胤的突然出现,令她极是震惊。但是,他的话令她更是震惊。他说,南朝玫城是声东击西,只是为了救她!   她不相信!   怎么可能相信呢!   姬凤离没有理由前来救她!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确是将她从地牢里救出来了!   花著雨震惊地抬眸望向姬凤离,只见他并没有望向她,而是,眯眼凝视着萧胤。   两个男人四目相望,空气中,一瞬间,布满了山雨欲来的凛凛杀意。就好似,拉开的弓,那弓弦一点点地收紧,紧到令人几乎要窒息。   就在这箭弩拔张之际,姬凤离伸手抽出腰间扇子,啪地一声打开,扇面如一杂素白莲花瞬间绽放, “北帝既然觉得奇怪,那么本相就解释给你听。这个小辛目前曾在相府做事,她手中握着本相一件重要的东西,本相带她走,不过是为了毁灭那件东西。如今东西已到手,人已经不重要。如若北帝要囚禁他,本相自可将他留下!”他忽闪着扇子,唇角勾着潋滟笑意,将箭弩拔张的气氛瞬间化于无形。   花著雨愣了愣,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拿了姬凤离什么重要的东西。她隐约感觉到,姬凤离如此说,只是为了让萧胤认为她对他对南朝并不重要。其实,不需要这样的,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之人。   萧胤仰首大笑: “将他留下?左相大人,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得了吗?今夜,不光是他,你们都得留下,一个也走不了!”   唐玉一听,手中袍袖微扬,几朵花瓣直直向着萧胤袭去。   萧胤拔剑,锐利剑芒乍起,一片寒光编织成一张剑网,将片片花瓣反弹了过去,径直向姬凤离袭去。   姬凤离唇角含笑,折扇一挡,将花瓣击落在地。   “原来左相大人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既然来了,那么今日便正好切磋切磋!”萧胤手中长剑指着姬凤离,冷冷挑战。   花著雨这才蓦然发玑,姬凤离这一次是完全将他会武功的秘密暴露了。似乎,他也不打算再隐瞒武功了。   “本相对切磋武功一向没有兴趣,不过,如若有个彩头,本相倒是愿意迎战!”姬凤离忽闪着折扇,唇角含笑缓缓说道。   姬凤离的狂气将萧胤的兴致勾了起来,他眯眼笑了笑,紫眸中冷光闪烁,“好,如果左相大人今夜能赢了本帝,本帝今晚就放你们几个出城,绝不动你们,如何?”   “北帝果然豪气,一言为定!”姬凤离折扇一收,笑语道。   “一言为定!”萧胤抬手轻轻抚过剑身,冷然道。   花著雨心中一直起起伏伏,今夜发生之事,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没想到姬凤离回来阳关,更没想到,萧胤和姬凤离会碰上,而且还要切磋武功。   她知悉姬凤离武功深不可测,而萧胤的武功本就不弱,近来又武艺暴涨,这两人若是切磋,当是极其精彩。她其实,也是很想看一看这两个当世高于切磋的。   众人的心思似乎是和她一样的,那些侍卫都远远地退开,花著雨也随了唐玉向后退了退。   偌大的后园内,一大片的空地上,只余萧胤和姬凤离相对而立。   夜空沉沉如墨,火把的亮光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两人虽是战场上的敌人,但是切磋武艺却还是极其客气的,双双狍了拳,向后退了几步。   萧胤站在那里,亮起了手中佩剑,真气澎湃,将他一头紫发鼓荡的飘扬起来,如同一道紫色匹练,极是魅惑。   姬凤离淡然凝立,白农翩飞,广袖曳风,他摇了摇手中折扇,含笑望着萧胤,笑容观之可亲,然而,眼神却是凛冽的,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萧胤手一抖,手中的剑爆起一团剑芒,身形倏忽闪过,向姬凤离攻去。   姬凤离身躯向后飘飞,他的轻功不弱,动如流云轻烟。手中轻扬的折扇忽然一合,迎上了萧胤电闪雷击的一剑。   只听得嘡啷一声,不知他的折扇肩骨是什么材质,竟然能接住萧胤的利剑。若是寻常折肩,这扇子恐怕早就被斩做两截了。   姬凤离借力向后翩飞,萧胤如影随心跟上,手中利剑再次剌出。姬凤离   闪身避过,折扇翻转,刺向萧胤后背要穴。   两人身形交错飞旋,白衣飘飘,如光如影,紫衣猎猎,如电如闪。萧胤的剑势凌厉,内力深厚,每一招每一式,都携带风雷之势,令人难以招架。姬凤离的招式一如他的人,带着一种沉稳的气质,无论萧胤的招式如何凌厉,都能被他不动声色化解,让人感觉到一种从容自若的气度。   花著而凝神观看两人决斗,只觉两人似乎难以分高下。   足尖忽然一旋,竟是踏在了萧胤的剑身上,借力在空中一飘,身子在空中旋转数圈。白衣当风,随风曼卷。手中折扇忽然打开,人骤然从空中冲下。   一瞬间,空中身形仿佛碎成无数道幻影,令人根本分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花著雨大惊,她知道姬凤离武艺甚高,但是,没料到竟是高到了如此境界,招式竟能快到到这种地步。眼看着折扇向着萧胤后背刺去,萧胤似乎猝不及防,这一抬似乎是躲不过去了。   花著而忍不住失声惊呼: “小心!”   姬凤离修眉顿时一凝,握着扇柄的手微微一顿。便在此时,萧胤身子一拧,向前扑倒,躲过了这一击,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手中利剑忽然从斜里刺出,刺到了姬凤离的左肋上。   花著雨惊骇地捂住了嘴,姬凤离淡淡转首,清冷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花著雨脸上,眸光如炬,似乎要灼烧到她心底。   萧胤的剑慢慢抽离,花著雨看到鲜红的血从姬凤离的身体内冒出,将白衫晕出一大片血花。心中蓦然一紧,她惴惴地地抬眸,姬凤离已经淡淡将目光移开了。   唐玉不满地看了花著雨一眼,“你是不是傻了,让北帝小心,你是不是不想离开这里了?”言罢,他快步朝着姬凤离奔了过去。   花著雨也尾随茬唐玉身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夜色深沉,火光黯淡。   姬凤离白衣清隽,冷傲如霜,凤眸微微阖住,敛住了摄魂清光。他伸手捂着肋部的伤口,唇角兀自带着浅笑,“不知,北帝可否还要切磋下去?”   萧胤身形摇了摇,道:“本帝认输,若非他提醒,本市恐怕就败了。本帝说话一言九鼎,这就放你们离去,明日,我们战场上见!”   “好!”姬凤离淡淡应了一声,在唐玉的搀扶下,朝外慢慢走去。    正文 第101章 吻,压倒   花著雨站立在原地没动,回望萧胤。   只见他紫衣猎猎,神情冷峻,他迎着花著雨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 的笑意,“小子,我们战场上见,总有一日,本帝还会将你掳到这里来的。   花著雨心中酸涩,唇角却微勾,漾出一林缥缈的笑意,转身随着姬凤离 和唐玉向外走去。   萧胤说的对,再相见,或许就是战场上了。   战场上,没有所谓的兄妹,也没有朋友,更没有情人,有的只是两军对垒的敌人。   心中,不是不悲凉的,毕竟,他曾护她爱她。原本,她以为,南北朝是可以融洽共处的,他们之间,怎么着也能做朋友的,因为他们之间,牵连着锦色。可是,这一切,终究是在今夜化为泡影了。   三人出了府,便有几十黑衣人迎了上未,姬凤离今夜前来,也带了接应之人。那些人都是骑着马的,从隐蔽处风驰电掣奔了过来。   一匹马朝着姬凤离奔了过来,在幽暗的夜色中,花著雨看出此马毛色俱红,隐约闪着金黄,就连眸中都是一片火色,这是一匹不折不扣的火驹,极其神骏。   没有比花著雨更清楚,一匹好的马儿对于战场上的兵将是多么重要了,花著雨一见此马便极是喜欢。以前,她在战场上经常骑的那匹马叫追电,是一匹白马,只是胸前却有一大片红毛,乍看好似一片血色,又好似一记闪电。自从她回了禹都,那匹马便给了康小四。今夜一见这匹火驹,花著雨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追电。   这匹火驹极通人性,到得姬凤离面前,似乎知悉姬凤离受了伤,前蹄一跪,便矮了下去。姬凤离从白衣上撕下布条,将伤口简单缚住,缓缓上了马。火驹恢恢低嘶了两声,便直起了身子。   没有多余的马,他们来时应当是一人一骑。花著雨正想着如何从城内的北军手中抢一匹马骑。就听得身后马蹄声响,一道声音从身后头顶传了过来,“把手给我!”   淡如轻风,醇如美酒。   风声呼呼,空中数支火箭御风而至,当当钉在府内的屋檐上,每一支火箭上,都掺有浸满了油脂的布条,风吹,火起。   在忽明忽灭的火光下,花著雨回首看去。   黯淡的光线映出姬凤离修长挺拔的身姿,苍白面庞上那双长眸格外地黑,深邃地凝视着她。他一手拉着缰绳,俯身探着另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夜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衣袖便在花著雨眼前曼卷如云。   纵然是两人之间仇深似海。但是,这一刻姬凤离这一句:把手给我,令花著雨多少有些震动。   她缓缓伸出手,却在快要触到他的手掌时,眸光忽然一凝。她看到姬凤离肋下方才缠住的白布条,已经被鲜血染战了红色。   萧胤那雷霆一剑显然刺得不轻,从明天火光里,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如若再一路策马,再是失血过多,恐怕伤势更加严重。她虽然恨他,但是,也清楚地知晓,现在,姬凤离绝对死不得!   花著雨颦了颦眉,没有去拉姬凤离的手,而是足尖在地上一点,纵身跃了起来。身姿飘逸如落雁般坐在了姬凤离前面,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一夹马腹,马儿便得得奔了起来。   花著雨隐隐感觉到后背似有若无地碰触到了姬凤离的身子,心微微一抖,身子顿时变得僵直。方才一个冲动,怎么忘了,两人共骑一匹马,难免身体接触,心中不免有些后悔。遂冷哼道:“你别乱动,不然看我把你摔下马去!”   她的声音沉冷如冰,极是犀利。   背后的人身子明显僵了僵,然后,她感觉到姬凤离的身子微微向后挪了挪。   胯下的马儿似乎有些不满,低低嘶鸣了一声,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花著雨眸光一凝,这才感觉到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横,姬凤离又不是她的部下,怎地一到了战场上,就忘记隐忍了。这可是人家的马儿!   不过,马都不满了,前后的人却似乎并没有着恼,唇角勾着,风华无双的笑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马腹,温柔低语道: “遂阳,听话!”   花著雨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拉缰绳,马儿又开始奔了起来。   遂阳真不愧是好马,奔跑的速度快如惊雷,带着花著雨和姬凤离在阳关的街道上奔驰而过。   南朝的大军还在攻城,隐约听得到城门处动静极大,号角声,战鼓声,呐喊声,撞击声,各种声响交杂石一起,撼天动地。   待他们奔出城门,便看到不远处黑压压的南朝大军,火把的亮光映亮了半边夜空,照得眼前一片亮堂。   一出城,花著雨便拍马向南朝大军那里奔驰而去。   身后忽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厉响,一拨马头,一簇簇羽箭,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如雨丝一般密集。   透过密集的箭雨,遥望到下阳关的城楼上。只见北朝的弓弩手拉满了弓弦,森冷的箭正直直对着他们。而萧胤端然凝立在那里,一袭玄铁盔甲裹着他高大的身形,挺拔如松。城楼上黯淡的火光,映得他脸色沉沉,看不清神色。   萧胤不愧是北朝皇帝,说话一言九鼎,他遵守诺言,在出城的一路上都没有动他们。如今,他们已经安然出城,而他,也在这一瞬出手了。   这么快,便在战场上再次相见了。   花著雨手中没有兵刃,密集的箭雨多数都被尾其后的护卫们挡住了,但还是有几支箭冲着她和姬凤离射了过来。   那箭很快,势如破竹。   身后一阵轻响,只听得刷的一声,姬凤离手中那柄素白的扇子飞了出去,在空中盘旋数圈,将飞来的箭一一击落,再次回到他的手中。   花著雨当下不敢犹豫,赶马快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南朝阵地,远离了城楼上北军的射程和萧胤的视线所及之内。   早有兵将一拥而上,迎了过来。   肩上蓦地一沉,姬凤离的身躯沉沉靠了过来,背心处有愠热的浓体透过她身上厚重的军服浸了进来。花著雨心中随之一沉,深知是姬凤离方才击落箭雨时用了内力,使得刚刚凝结的伤口又再次流血了。   姬凤离头靠在花著雨肩头上,温热的呼气吹拂在她脖颈间,这今花著雨极不舒服,她不适地动了动肩,靠在她身上的姬凤离便被她从马上碰了下去。   蓝冰正从南朝军队中大步迎来,见状飞身纵跃过来,一把将姬凤离接住了。花著雨坐在马背上,从火把的微光里,居高临下看清姬凤离身前的白衣都已经染红了。   虽在战场上见惯了鲜血,但是,这一刻花著雨的心脏,竟是微微一滞。   或许是白衣和红血互相映村,看上去太过触目惊心;或许是姬凤离俊美的脸色太过苍白;也或许是因为这伤是因为救她。总之,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   座下的逐阳看到主人坠马,恢恢叫了几声,前蹄一扬,便要将花著雨从马背上掀了下来。花著雨蹙了蹙眉,飞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 “相爷,您怎么受伤了?”蓝冰急忽喊道。   姬凤离浓密的睫毛垂落,掩住了睥内绝色光华,在蓝冰的呼喊下,黑羽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并没有睁开眼,只是,唇角边,却勾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唐玉也大骇,快步走上前去,撕开姬凤离胸前简单缚住的伤口,脸上神色顿时大惊:“赶快派人抬担架来!”唐玉低首吩咐身侧的兵士,声音低沉的,话气竟是微微颤抖。   虽然唐玉没有说什么,大约是顾及刭这是战场,对面的城楼上是北军。但是,花著雨却从唐玉的语气里感到情况不太好。   两个小兵飞速抬了担架过来,蓝冰将姬凤离放在上面,扶着送了回去。   蓝冰临去前,冷冷地瞧了花著雨一眼,掩不住眸中的复杂之色。   唐玉斜睥了花著面一眼,冷声道:“相爷是为了你负伤,你倒好,还让相爷从马上摔下来。”   花著雨被蓝冰那复杂而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心中发毛,如今又被唐玉的话说的心中极是沉重,她忙随了担架后面跟了过去。   战场的后方有胆驻好的帐篷,姬凤离被直拉抬了进去,早有人去传了军 医过来。花著面没有随着进去,她站在帐篷外,看到军医进进出出止血敷药。   花著雨也感染了他们的紧张,不由得担习姬凤离会不会因此丧命。眼下关头,姬凤离若是身亡,对南朝大军着实不利。她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但是,帐内伺候的侍卫对姬凤离的伤情都不敢透露半分。虽然姬凤离不是主帅,只是监军,可,谁都明白,他这个监军的真正价值。在战场上,这样的关键人物的病情伤情那是决不能随意传扬的,花著雨也明白。   但是,她还是非常想知道。如果他没事,她就不在这里吹风了。这北地的夜晚,还是极冷的。   半个时辰后,花著雨终于看到两个军医脸色凝重地从帐内走了出来。花著而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依旧没什么动静,心想姬凤离肯定是没事了,不然那两个军医也不会离开了。   她槎了槎手,转身离开了。只是,才走出不远,就听得身后有人喊她:“元宝,你过来!相爷让你进去!”   花著雨黛眉颦了颦,顿住了脚步,回身慢腾腾地走了回去。一时间,她有些怪自己动作太慢,该早点离开的。如今,不知姬凤离叫她做什么。   蓝冰瞧着花著雨慢悠悠地踱了过来,皱了皱眉头,他眯眼低低对她说道:“那一剑伤及了肺腑,若是再深点,相爷就没命了。你可知道,这都是因为你,元宝!”   花著雨顿住了脚步,背不知不觉地僵了僵。   这部是因为她!   方才,唐玉那么说,现在蓝冰又这么说!   她承认事实是这样的,本来,她对姬凤离是非常感激的。但是,人人都这么说,倒好像她欠了他多大一个人情一样!   她欠他吗?   她也曾经用她的血将姬凤离从阎王手中救活,如今,她被他救了一次,如此便算扯平了。   所以,她并不欠他的!相反,他还欠她的,别的不说,他还欠锦色一条命!   帐莲内烛火明壳,大帐内一角有一个红泥小炉,上面的砂锅里,正熬着药,热气袅袅,弥漫了一帐浓郁的药香,带着些微清苦的气息。   厚厚的手织波斯毡毯上,如烟似雾的帷慢被金钩挂起,姬凤离便躺在毡毯上,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望了过来,一双凤眸如同万丈浑潭,眸底颜色似夜暗沉。望着这样一双瞳眸,似乎稍不留神,就会沉沦其中。   花著雨定了定心神,将视线移到了姬凤离身上,那袭沾满了鲜血的白衫已经换下,伤口已经被包扎好,再没有血色渗出。   花著雨慢慢走到床榻前,清眸一弯,笑道: “相爷,方才可把元宝吓坏了,你的伤没事了吧。”   其实,花著雨心中是极其疑惑的,她不明白,姬凤离为何要救她。   就在方才,还在阳关的地牢内时,她还在发愁回来后,姬凤离会如何惩罚她这个所谓的北朝挥子。想不到事情来了十大逆转,他竟然去救她,还因此受伤。   任谁都是想不明白的!   姬凤离修眉挑了挑,水墨一般的瞳畔中,闪过幽幽亮光:“原来是吓坏 了,本相说呢,不然宝儿肯定不会让本相从马上栽下来的!”   “是啊,是啊!”花著雨颇为尴尬地说道。   姬凤离淡淡打量了花著雨一眼,清冷而深邃的眸中,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令她着不清他的神色。   “蓝冰,传令下去,鸣金收兵!”他忽然开口,却不是对花著雨而是对站在门边的蓝冰说道。   “是!”蓝冰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动,阳关一面临山,地形险恶,而且城池坚固,当初 萧胤攻破阳关就用了不少时日。如今,他们要想夺回阳关,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姬凤离如今收兵,说明他也知道和关并不好收复。那么,他今夜仓促攻城,难道真的是为了救她?   “相爷,不知相爷今夜为何要救属下?相爷不是以为属下是北朝的探子吗?”花著雨问道。这个疑问让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姬凤离闻言挑了挑眉梢,云淡风轻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本相觉得好玩!如此而已!”   觉得好玩?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因为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别的了。   “相爷还有事吗?无事的话,属下要告退了!”花著雨笑吟吟地说道。   “药好了!”姬凤离并不答她的话,反而侧躺在地毡上,随手拿起一卷书,低眸看了起来。   花著雨眉头一蹙,目光流转,在帐内看了一圈,这才发现帐内一个侍卫也没有。炉子上的药果然已经咕嘟咕嘟开了。她只得走过去,将药锅从炉子上端了下来。   “旁边的桌子上有碗。”淡若流泉的声音再次低低传未。   还真当地做侍卫使唤了,花著雨只得从桌案上拿了碗,将药倒进了碗里。花著雨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回身道: “相爷,药放这里了,属下告退了!   “端过来!”姬凤离墨疃盯着书,淡然说道。   花著雨心中着恼,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萧胤那一剑怎么就不深一点,直接让他昏连几天多好。   不过,看在他将她从北朝救了回来,她就勉为其难地忍一忍。   她端起药碗,径直走到姬凤离面前,抬于欲将碗送到他手里去。可是,这厮侧躺着一动也不动,根本就不伸手去接。   花著雨眯了眯眼。   他不动,她也不动!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他盯着于中的书卷,她盯着手中的药碗。   也不知谁在考验谁的耐性,所幸这碗她用锦帕垫着呢,端着也不烫。   如此僵持了片刻,帐篷内的气氛忽然就有些异样了。   良久,姬凤离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抬眸望向她。   花著雨睫毛眨了贬,迎着他的目光,回望过去,轻轻勾起唇角。   有句话叫:回畔一笑,百媚横生。   花著雨这一笑,也是明眸皓齿,灿烂如春晓之花,端的是倾国倾城,看的姬凤离心头一跳。   “元宝,你不知道怎么服侍病人吗?”紧紧盯着花著雨的眸中,有光凛冽,似火在燃。   原来,真的是要她服侍他喝药啊!不过,她的服侍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住的。   “相爷早说啊!”花著面跪坐在毡毯前,拿起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大勺药,送到了他唇边。   姬凤离张口吞了下去,修眉微微皱了皱,这药应该是很苦的,光闻味就知道了。而且,可能还有一点点烫,不过,晾了这一大会了,应该是能受得住的。是以,花著雨不不管苦还是烫,一勺接一勺速度飞快地喂他,姬凤离倒是毫不推辞,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不一会儿,一大碗的药就见了底。   倒是不知道,姬凤离这么喜欢喝药,这么苦的药!花著雨闻着味就想吐,别说喝了。   花著雨起身正要将碗放到桌上去,头顶上的发髻,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身子一僵,她不敢再动。她扮男装时,一向是头顶上梳一个发髻,用木簪箍住的。花著雨伸手摸了摸,原来是挂着帐幔的金钩勾住了她的头发。   花著雨一手拿着碗,另一手抬起在头顶上摸索着去解,但是,解了半天也没将金钩弄下来。   姬凤离看见了,凤眸中漾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掀开被子,扶着一侧的床柱,慢慢地站起身来,缓步挪到花著雨面前。   “我来!”他淡若春风地说道,伸手去替她解被挂住的头发。   他紧紧依在花著雨身侧,两人距离很近,她能闻见他身上那干净的带着药草的气息,隐带一丝清苦。   花著雨微微一抬眸,便能看到他绝美无暇的脸庞。此时,眸光深邃,却又偏偏是温柔而专注的。   花著雨有些担忧,心忽然就吊了起来,她生怕他将她的木辔祓下来,若是那样,头发披散而下,她生怕他会看出来她是女子。   “相爷,不用了,我自己来吧!”她低低说道,伸手便去推他。   一不小心,推到了他肋部的伤口上。   头顶上传来狠狠的抽气声,姬凤离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后仰了过去。花著雨心中一惊,忙伸手去扶他的腰,手方挨到他腰,姬凤郭的身子顿时一僵。他似乎不愿花著雨的手扶着他,一边后仰伸手去拂开她,偏偏他自己也站不稳。   花著雨被他一拂,两人都立足不稳,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同时还伴随着哐当、哗啦的声响。   哐当是花著雨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哗啦是帐幔倒塌的声音。花著雨头上的金钧还没解开,带动着帐慢一起扑倒在地上,两人瞬间被如烟似雾的帐幔罩住了。   花著雨压倒在姬凤离胸膛上,唇触到了什么,软软的,柔柔的。   那软软柔柔的似乎是另一个唇。   脑子顿时似雷轰电掣,老天,让她死了吧!   她竟然压倒在姬凤离身上,她的唇还和他的唇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她慌忙动了动,却听得姬凤离的声音沙沙地柔柔地传来: “别动!”   花著雨身子僵,这才惊觉,她压在了他伤口上。身子下,是他扑扑跳动的胸膛。   脸,一瞬间热了起来。所幸两人被帐慢盖住了,姬凤离看不到。   她趴在他胸膛上,刚要慢幔地小心翼翼她起身。就在这时,帐外忽传来脚步声响,接着帐帘被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相爷……怎么了?”那人快步走到这边,伸手将覆在两人身上如烟似雾的帐慢掀开。   头顶上忽然炸开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呼,花著雨被惊得心中一抖,她回首看去,只见来人是铜手,他脸上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筒直太好玩了,好似看到了多么不堪的事情。   花著雨也知道,此时,她和姬凤离的姿势,是要多暧昧有多暧昧的。   姬凤离方才刚敷了药,外衫并未束紧,此时一摔,衣衫敞开,结实而性感的胸膛露了出来,她就压在他光溜溜的胸膛上。   花著雨慢悠悠地从姬凤离身上爬了起来,双手伸出,一时扯不开合钩,便很根一扯,扯下了几根头发。   发髻甫些凌乱,但好在没有散开。   “相爷,属下告退了。”她转身说道,睫毛低垂,掩住了眸不易觉察的慌乱。   姬凤离依然仰躺在毡毯上,眯眼望着她,凤眸眼底,有不明火焰,似在幽幽暗暗燃烧。   花著雨被这样的眸光盯得心头更是一跳,转身,她快步朝外走去。经过铜手身畔时,无意抬眸,看到铜手的一张脸早已涨成了猪肝色。   “断……断……断……”铜手指着花著雨,不知是在姬凤离面前不敢说出来,还是惊骇的结巴了。   “断袖是吧?”花著心中有些气,斜了铜手一眼,慢悠悠地冷冷地说道,“我就是断,也和你这样的断!瞧你的身板,多么高大魁梧,威武雄牡! ” 铜手咳得疾速后退了一步。   亲娘呦!   他这一次是被惊的什么也不敢说了,他家里还有媳妇儿呢!从这日起,铜手见到花著雨,都是躲着走,避她如蛇蝎猛兽,连看都不敢看她。   帐莲外面,夜色深浓。   蓝冰凝立在夜色之中,看到花著而出来,抬眸扫了她一眼。那蛑光就和当日她从姬凤离房中出来时着到的一样,花著雨瞬间明白,蓝冰大约从那日便以为她和姬凤离断袖了。   花著雨也懒得和他解释,忙步走开了。   “你上哪里去,相爷早吩咐过,日后由你照顾他!”蓝冰眉头纠结着,冷冷说道。其实,他大约也不愿意让她来照顾姬凤离吧,可是,姬凤离的命令也不能违抗。   花著雨顿住了脚步,实在想不懂,当日,在宣州姬凤离得了疫病时,可是拒绝她照顾的。怎么如今,又这么愿意让她照顾了。   “为什么要让我照顾?”花著雨眯眼问道。   “军中没有女人,而你……不是做过侍吗,比较会照顾人。”蓝冰眯眼说道。   花著雨站在原地没动: “可我已经参军,现在是军中一员,不是内侍。   “军中一置,那这就是军令,难道你要违扰军令?”蓝冰回首淡淡说道。   花著雨顿住了脚步,军令她自然不敢违抗,无奈,只好随着蓝冰又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帐篷内,姬以离坐在毡毯上,长眸微眯,浑身上下凌厉锋芒隐现,周身散发着冷寒锋锐的气势。   “铜手,以后,这帐篷让给你住,如何?”姬凤离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语气淡淡,似乎漫不经心。   铜手却脸色一白,挠了挠头,低声道: “相爷,铜手以后进来一定先通报。不过……铜手有一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说!”姬凤离眯眼淡淡说道。   “相爷,元宝是一个男人,您怎么……”铜手眉头跳了跳,不知这话该怎么说下去。   “出去!”姬凤离凤眸中闪过一丝冷锐,斜躺在毡毯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花著雨没料到,铜手还真是好统,真的当她和姬凤离有什么。这流言虽然说在禹都曾经流传过,但是,如果在军中再流传开的话,她可就是臭名昭著了。   “铜手大人,你可真会开玩笑。方才我们是不小心摔在一起的,你别误会了。”花著雨慢慢走了进去,笑吟吟地说道。   姬凤离浑沉的眸色一瞬不瞬地凝注在花著雨身上,眸光如刃,犀利的似乎想着到她的心里去。他凤眸眯了眯,转身冷声道: “铜手,你方才进来,有什么事要禀告?”   铜手没料到姬凤离忽然转换了话题,一时脑子没转过弯。   蓝冰趋前一步道: “相爷,阳关城池坚固,且粮草又充足,就算我们带兵在这里围困上一年半截的,我们也不好收复。如此拖下去,一定会把垮我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一直这样托下去。如若到了冬季,北地严寒,我军不适应这里的坏境,如此肯定会被拖垮,到时候萧胤再一路向南,我们失陷的城池就会越来越多。”   姬凤离冷冷一笑,慢慢仰躺下去,微微沉吟,淡淡说道: “阳关是一定要收复的,不过,如今,本相受伤,他们若是不攻过来,我们就暂时和他们耗着。至于说他们的粮草充足,那倒没什么,我们可以让他们的粮草不充足。   “可是,相爷,阳关城都攻不破,怎么去毁掉他们的粮草?”铜手不解地问道。   “本相说过毁他们粮草吗,除了粮草,总还是可以有什么不充足的东西。”姬凤离睫毛微敛,慢慢阖住了眼。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动。   其实,她对于西疆的地形比较了解,但是北疆这边,她也曾经涉猎过。记得看过一本书,上面有记裁,说是北地干旱,阳关又临山,后来,南朝挖通了临近的大山,将水引到了阳关内,那便是即关城内的唯一一条暗河道。如若,他们切断了阳关的河道,此毁掉了他们的粮草还严重。饭可以三日不吃,水却不可以三日不饮的。届时,萧胤一定会撒出阳关,如此倒不用一战,便可以收复阳关。   “你可有良策?”花著雨正在沉吟,便听到姬凤离的声音淡淡响起。   她抬眸看去,这才发观,他的畔光正凝在她脸上。   花著雨定了定神,缓缓道: “我听说,阳关城内有一条暗河,是唯一一条暗河道。”如若,能够不战而收复阳关,这是最好的。   蓝冰一拍手,道:“怎么差点忘了这个。如此甚妙!萧胤是北朝人,肯定还知暗河的重要性,我们行动也容易。”   姬凤离却不说话,他薄唇微微抿着,长大地凝视着花著雨,眼底暗潮涌动。    正文 第102章 战场谋,锋芒露   姬凤离却不说话,他薄唇微微抿着,长久地凝视着花著雨,眼底暗潮涌动。   花著面猜不出姬凤离在想什么,但是,这样的他,分外让她心慌,似乎是他看穿了她什么。   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莫非姬凤离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   那一日,她出城去见萧胤,原没打算出手的。但没料到萧胤忘记了她。她不得已出手抵抗。而那时,姬凤离就站在城楼上,肯定是看到了她和萧胤的厮杀。   她当时用的是长枪,江湖人是不会用长抢这种马上兵刃的,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会用。但是,这世上上过战场的人何其多,并非只有赢疏邪会,而泰小四如今还在假扮赢疏邪,他不应该怀疑的。何况当日劫法场时,她用的是剑,所使用得武功招式也是剑招。姬凤离就算是听说过赢疏邪,也没有亲见过赢疏邪用长枪厮杀。   花著雨定了定心神,感觉自己或许是多疑了。   赢疏邪现在还是南朝逃犯,姬凤离但凡有一点怀疑,恐怕早就将她抓住了。哪里还会到北朝去救她?   这一点就说不通!   “元宝,你读的书倒是不少啊,对这里的地形这么熟悉!”蓝冰看了花著雨一眼,眸中隐隐暗含着诧异。   “读书多而已。”花著雨回望一眼蓝冰,目光沉静如水,淡漠宁和。   “无宝,你上过战场吧?长枪舞得不错,真是令人出乎意料啊,平日还真没看出来!”蓝冰淡淡说道。   花著雨防中微微一凛,拈眸看蓝冰,但是,这厮也是一个会掩藏情绪的高手,从他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他身后的铜手,倒是闻言挑了挑眉,一脸好奇地望着花著雨,似乎极是疑惑,如若他们怀疑她是赢疏邪,铜手恐怕就不会是一脸好奇和疑惑了。   花著雨眼光余光瞥向躺在毡毯上的姬凤离,却见他枕着胳膊静静阖目,像是已经睡着了,对蓝冰和她的话根本不在意一般。   花著雨微微松了一口乞,抬眸平静地望着蓝冰,唇角勾起一丝苦涩,有些凄然地说道: “是啊,我确战上过娥场,像我们选样的江湖浪子,什么没有做过。可叹还是报国无门,最后沦藩到入宫做了太监,原以为能施展才华,谁知道到如今还是一事无成!”   铜手微有动容,这世上有谁是甘心情愿做太监的。   蓝冰低低叹息了一声: “夜元定这样的人,做太监确安可惜。你晚上要照顾相爷,我命人在隔壁帐篷搭了一个小帐篷,你过去歇着吧。”   花著雨正求之不得,微微一笑便从妅凤离的帐篷中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黑沉,温暖明亮的火把光照映在营地周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将士们的帐篷,排列整齐,场面宏伟。兵士们轮番歇息,那些站岗的兵士迎风肃立,整齐划一的队到刀戟林立,盔甲鲜明。   南朝已经停止了攻城,北军那边也没有动静,战场上静悄悄的,除了巡逻兵士的脚步声,便是旗帜被夜风吹动的声音。   姬风离的帐篷一侧,果然己经搭起了一个简易帐篷,花著雨曼步走到帐内。帐篷内东西简易,都是一些日常所有之物。   从南朝到肃州。一路北行,走了上千里,花著雨都是和其他兵士挤在一个帐篷内。今夜,是她首次有了自己的小帐篷。将足下的鞋子褪下,她缓步走到铺在地面的毡毯上,慢慢躺了下去。   原本已是极累,但是心事繁杂,一时也睡不着。   日后在选个军营里,恐叶更应该小心翼翼了。只是,她已经显露了才能,若是再刻意隐瞒,倒是更令人怀疑了。不如趁势放开,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报国无门的江湖浪子,如今得了机会,要好好施展一番才华。   监军帐内。   姬凤离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从蓝冰和铜手脸上才掠过,锋锐而清冷。   “相爷,元宝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相爷冒险将他从北军手中救出来,想必是要重用他吧!”蓝冰淡笑着问道。   他觉得为了避免要相爷断袖,自己在相爷面前以后就不能露出这样的想法,就当相爷对他是惜才。   “最近可有赢疏邪的消息?”姬风离侧身问道。   蓝冰轻笑道: “有的,这是京里新传来的消息,刚刚收到。”他走上前去,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交到了姬凤离手中。   姬凤离接过信笺,快速看完,凤眸微微眯了起来,幽深的长畔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赢疏邪又在禹都出现?”   蓝冰颔首小心冀翼问道: “相爷,赢疏邪在禹都出现,他会不会进宫去刺杀太上皇?”   “不会的!”姬凤离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笺再着了一遍,眯眼将手中的信笺投入到一侧熬药的小火炉中,火舌吞吐,青烟袅袅,那张信笺瞬时便化为灰烬。   “银面、银枪、天涯明月刀、白色追电马……”姬凤离侧身一手支着下颔,另一手在身下的毡毯上幔慢敲击着,薄唇轻勾,笑得些许温雅些许惫懒。   有时候,装扮的越是像,反而不是真的,倒像是在掩饰隐藏什么!而真正的赢疏邪----   姬凤离散散眯起了眼,看来他猜测油,是对的了!赢疏邪啊赢疏邪,以为骗了他一次,这一次他还会上当吗?   “相爷……”铜手对姬凤离的笑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   “蓝冰,当初我派人去调查元宝的身份,你再把当日的结果给本相说一遍。”姬凤离淡淡问道。   “元宝最先出现在醉仙坊,在那里做了几天琴师,有一日被皇甫无双盯上了,将他抓到了宫中,做了太监。因为他是突然出现在帝都的,所以关于他的身世还有其他都没有查出来。按说,像他这样容貌的人,见者印象应该很深的,可偏偏就是查不出来!”蓝冰也觉得奇怪,当时,他拿了元宫宝画像,给了各地的线人。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无所知,从未见过此人。   “这不奇怪,或许他的容貌从未外露过!”姬凤离勾唇笑了笑,凤眸中清光潋滟。   铜手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他越发听不懂相爷的话了: “相爷,为什么没有外露过?”   姬凤离瞥了铜手一眼,懒懒说道: “可能他在深山中学艺吧!”   “怪不得呢!”铜手皱眉说道,他还真的信了姬凤离的话。   蓝冰却并不信姬凤离的话,隐约觉得相爷是知晓了什么,但是,他似乎不愿意说出来。   铜手听他们提起,元宝,黑脸又涨红了,好似断袖的是他一般。半晌他忽然插嘴道: “说起来元宝也挺可怜,原本可以做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不想却成了不男不女。当日,属下派人到宫中悄悄打听元宝,听东宫的侍卫说,是葛公公亲自动的手,葛公公可是宫里有名的刀手啊,做了一辈子这种事情了。他下的手,听说元宝当时走跆都跟跄了,血流了好多……”   帐内微黄的烛火照亮了姬凤离绝美的脸,或许是失血过多或许是心情波动,他的脸苍白至极,连薄唇也泛着清冷的白色。搁在毡毯上的手指微微颤了颤,眸中闪过深沉的哀凉悲凄。   蓝冰也沉默了一瞬,确实可怜。何况,这个元宝看上去还是一个骄傲的人!不过,纵然如此,他依旧是男人,还是被葛公公阉了的男人,他是决不能任由相爷深陷下去的。   蓝冰冷冷瞥了一眼铜手,示意铜手住嘴。   “相爷,这仗我们要如何打?要不要传王煜来议事?”蓝冰忙悄悄转移了话题。   “不用了,丁相今日有些累,今日就不议事,!蓝冰,你命人传信,让西江月悄悄准备粮草和冬衣,以备不时之需。”姬凤离疲惫地说道,睫毛一敛,阖眼躺在了毡毯上,“你们先退下吧!”   蓝冰吹熄帐内烛火,和铜手一块儿退了出来。   “蓝冰,我们的粮草不够用了吗?”铜手皱眉问道。   蓝冰叹道: “相爷是未雨绸缪,朝廷那边的事情,很难预侧。”   南朝军队和北朝军队一个在阳关城内,一十在阳关城外,形成了对峙局面。   姬凤离依照花著雨的计策,派一队精兵断了阳关的暗河,切断了阳关城内唯一的水源。三日后,萧胤的军队撒出阳关城,退回了清明河以北北朝的属地。   南朝不费一兵一率收复了阳关,这今南朝军士军心高涨。然而,花著雨心中却有一丝隐忧,她隐隐感到,以萧胤的为人,他是绝对不会选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南朝军队进驻阳关,在阳关以北十里外安营扎寨。   姬凤离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每日里已经能出帐走动了。花著雨这些日子完全成了他的贴身护卫,照料他吃药敷药。   但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收到探子暗报,西凉有异动。   一瞬间,肃杀和紧张的气氛好似明云一舣密布在军营上空。   花著雨早就知悉,萧胤是绝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果然啊,他原来是在等西凉。前段日子,她率军大败西凉,使西凉军大伤元气,军队伤了过半。西凉才被迫和南朝答订了臣服的合约,如此被压制,西凉必定是不服气的。   或许,西凉早就有了和北朝合作的念头,当日,她还是以朝公主卓雅的身份在北朝时,西凉的新国君就曾经去求亲,不过,当日她选择了东燕的斗千金。   如今,西凉和北朝终于合作,南朝因此陷入两难境地。   西疆梁州虽然也有守军,但是,却没有花家军的实力了,而且,西凉是臣服南朝的,是以梁州如今的守军只有两万,恐怕无法抵挡西凉的攻势。京师禹都倒是还有十万军队,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根本无法援助。   北疆距离梁州最近,但,他们若是率大军前去援助,阳关这边势必会被北朝攻破,中原门户大开,北朝铁蹄一路南下,天下大势。便危如累卵。同样,若是不去援助梁州,梁州若被西凉攻破,南朝的西大门就算开,南朝同样危矣。届时天下大乱,大战将在南朝境内打响,南朝百姓将要遭受战乱之苦。   姬凤离再顾不上身上伤势,召集军中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部到中军帐议事。花著雨只是一个侍卫,但是,姬凤离却特准她也去中军帐。   帐篷内,姬凤离和王煜坐在大椅上,一众将翎讨论的热火朝天。   “必须去援助,不然西凉势必会攻破梁州!”   “可是,我们这里和北朝的兵力实力相当,一旦抽掉了兵力,这边马上就会失守!”   “我们可以在这里先和北军开战,将他们打败后,再去肢助梁州。”   “你说得轻巧,我们能这么容易击败北军的话,就不用在这里讨论了!   “这一次恐怕梁州和阳关难以两全了!”   不管是主张去援救的,还是主张不援助的,底气都略有不足,因为他们的兵力不够。最后,商议的结果是援助,但是,在出多少兵力的问题上又开始,争执。   南朝兵士二十万,北朝军士二十万,西琼兵士十万。   若要成功击败西凉军,大军势必要向西疆抽调十万大军。如此一来,阳关驻军就只剩下十万兵力对抗萧胤的二十万大军。这样阳关能否守住就难说了。若是抽调的兵力少了,西疆那边也危险。   这真是一个难题。   面对众人热火朝天的争议,姬凤离一直坐在大椅上不动声色。单手支着下颌,神色慵懒,雪衣如水漾开,透着优雅淡定的气质。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一个决策错误,南朝军士将全军覆没,南朝或许就灭亡了,姬凤离竟然还如此闲散淡定,这让花著雨有丝想不通。   莫非,他已经有了良策?   花著雨心头微微一凝,忽然觉得这一次的事情有些古怪。   西凉真的有十万兵马吗?   以她多年镇守西疆的经验,西凉和花家军征战,损失的兵力极大,尤其是年前那一战,损失的兵力近半。这么短时间,不会有十万兵士这么庞大的军队。若是有,那也是大部分是新兵,新兵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兵士,纵然人数再多,也只不过一群没有见过血腥的绵羊而已。   如此一来,西凉那边就不足为惧了,梁州的守军总能j抵挡一阵,不用急着去驰援。但是,西凉放出十万兵力即将袭击梁州的风声,却是为了什么?   莫非?花著雨心头忽然一凛。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战场上,计谋是最重要的,凭着这些年指挥战争的经验,花著雨断定,北朝这一次是要趁机消弱南朝这二十万大军的实力。   “你们都下去,王将军留下!”姬凤离忽然淡淡说道。   众位将领闻言退了下去,花著雨见状,也快步向外走去。   “元宝,你也留下!”姬风离一双灿若星辰的眸瞳静静落在花著雨身上,悠悠说道。   花著雨只得顿住了脚步,慢慢走了回去。   王煜看到姬凤离留下了这个小侍卫,微微有些惊诧。姬凤离却不以为然地抬眸:“王将军,您觉得抽调多少兵将到西疆比较合适?”   “相爷,这真是为难啊。恐怕梁州和阳关难以两全了,本将觉得,不如抽调八万兵力,如此梁州和阳关都不至于马上失陷,可以抵挡一阵,本将再飞鸽传书,启奏圣上,再从禹都发兵前来援助!”王煜振振有词地说道。   姬凤离凤眸微眯,淡淡说道: “圣上不会再发兵的,京师不能有失。就算发兵,到了北疆,恐怕就是一月之后了,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援兵身上。   “元宝,你说,要抽调多少兵力呢?”眸光一转,姬凤离将目光凝注在花著雨身上,唇角扬着谈淡的笑意。   花著雨黛眉微颦,思绪片刻说道: “相爷既然问属下,属下就说一下自己的看法。属下认为,应抽调十八万兵力前去援助梁州!”   帐内顿时响起王煜的笑声: “你这个小侍卫,简直是信口开河,梁州城现有两万兵力,抽调十八万,就是二十万,用二十万兵力去对抗西凉的十万兵力,岂不是浪费。而阳关,只拿两万兵力去对扰北朝二十万兵力,岂不是自行大开我朝北大门,放北军进来。莫非你是北朝人不成?”   面对王煜的嘲笑和讽刺,花著雨只是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   姬凤离却没有笑,望向花著雨的眸光顿时变得浑幽,唇角一勾,漾出一抹醉人的笑意: “元宝,说说,何以要抽调十八万兵马?”   花著雨原本以为姬凤离也会嘲讽她,万万没料到他是如此神色,她定了定神,缓缓说道: “北朝兵将善于野战,于攻城略地这方面有些欠缺,所以,我们的城池他们才久攻不下。这一次,很显然,北朝是要发挥他们旷野野战的优势。试想,如若我军抽调若十万大军前去援助梁州,而萧胤却只需要派出大军在即关到梁州的必经之路埋伏,以逸待劳伏击这十万大军。那时候,我军十万兵士与北军角逐于旷野之上,以北军铁骑的神速和战斗力,绝非我军可比。这是以己之短、迎敌之长,请问将军,我军人困马乏,敌军以逸待劳,一旦遇伏,胜负如何?”   王煜闻言神色顿时一凝,良久缓缓答道: “我军必将全军覆没!”   花著雨眉头一挑,冷然道: “试问,若是全军覆没,还如何援助架州?”   王煜顿时哑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 “可是,若是派出十八万兵力,届时北军若是攻打阳关,可如何是好?”   “大将军还没有明白吗,北军根本就不打算攻城,梁州那边西凉的实力也绝没有十万兵力那么强,北军的目标是我们这二十万兵马,他们是要消弱我军这二十万兵马的实力。”花著雨淡淡说道,清澈如水的声音里隐含一丝霸气。   王煜稍一沉吟,便惊诧地一拍桌道:“没想到你一个小侍卫竟有如此见解和谋略,真是令本将惭愧啊,方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介意。”   姬凤离和煦温和地坐在椅子上,神态轻松,唇角挂着一丝笑意,仿佛泰山崩于前也无法改变那笑容的慵懒。   王煜毕竟是一员大将,瞬间便明白了,对花著雨也顿时钦佩起来。   “相爷,本将军这就去点齐十八万兵马。”他转身对姬凤离说道。这个王煜虽然是将军,但多年来一直镇守禹都,在领兵打仗这方面,倒真有些激进。   “王将军先别急,十八万兵马要派出,但决不能一次派出。否则,北军若是派出二十万兵马前去伏击,我们一样会败。”花著雨淡淡挑眉说道。   姬凤离一双长眸盯着花著雨,眼底深处,闪耀着赞赏的波光: “元宝说的极是,不过,若是派你领兵八万,作为先遣军队,不知你可愿意?”   “我?”花著而愣了一听,完全没料到姬凤离将八万大军的指挥权给了她, “相爷,您开统笑了,元宝虽然极想报国,但元宝只是一个小卒,如何能指挥的动八万大军?”   姬风离和了王煜一眼,王煜心领神会,笑道: “将军都是从小卒一步一步做上来的。本将给你一个大营的优领之职,先让你指挥一个大营,如何?   南朝军队的编制是一个大营有八名校尉,每名校尉指挥约一千二百人,如此加上后勤和中军,一个大营便有一万多人。   她从小车跃过校尉一职直接做了统领,统率万人左右的队伍,这倒还可以接受。   “元宝,你不是一直要报国吗,如今,南朝形势危在旦夕,是该到你出力的时候了,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姬凤离悠悠说道。   花著雨略一沉吟,就听王煜沉声道: “元宝听令,本将军委你虎啸营统领一职,命你率本营兵士同其他七营今夜一起出发,趁夜先行五十里。如正面遇敌,不可力敌,要避北军锋芒,只可智斗,和北军周旋。你听清楚了吗。”   “元宝得令!”军令都下了,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当天,花著雨便到了她的虎啸营,将八位校尉召来议事。八位校尉显然根本不将她当回事,花著雨知道这是难免的。一个小卒忽然越级做了他们的统领,任是谁也不会服气的。   她淡淡一笑: “本统领很想和各位校尉切磋一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再好不过了,我们也正想和宝统领切磋切磋呢!”八位校尉争先恐后地说道。   午后的阳光淡淡的,小河边的空地上,聚集着多名虎啸营的兵士,都在等着围观新统领和校尉们的决斗。   花著雨凝立在河边,手中拿了一杆银枪,眯眼扫视了一圈面前的八名校尉,懒懒道: “你们八个,一起上吧!”   八名校尉原本是争先恐后打算第一个上的,唯恐落后了,花著雨被别人打败了。听了花著雨此言,顿时停止了争执。让他们一起上,莫非这个宝统领真有两下子?当下,八人互看了一眼,同时冲了上去。   八个人,八柄不同的兵刃,从八个角度,八个方向,以及其凌厉的速度,向花著雨刺了过去。   花著而静静看着几人逼近,忽然纵身一旋,手中银枪在她旋身之时,漾开一圈圈银光,荡起的劲气激得几位校尉几乎要后退。银枪在空中耍开,只听得一声声噼啪,八位校尉手中的兵刃先后被花著雨的银枪格上。   花著雨再提足一踢,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八名校尉一一被花著雨赐翻在地上,摔倒在黄土中。   花著雨提着长枪,卓然而立,唇角勾着潋滟的笑意: “还有哪个不服气的? ”   八名枝尉也不是泛泛之辈,不然也做不到校尉一职,如今,八个人齐上,不到一招,便被花著雨击倒在地,还有哪个敢不服。几人跟跄着从地上爬起来,齐声喝彩道: “服了服了,看不出宝统领真有两下子!”   夕即将落未落,将漫天晚霞柒成一片血红。猎猎秋风中,包括虎啸营在内的八大营兵士,如同泥塑木雕般肃穆林立,他们手中的兵刃,在夕了下发出惨淡的寒光。   姬凤离控马登上队伍最前方的点将台,水墨色长眸慢慢环视一圈,朗声说道: “众位将士,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西凉现在犯我梁州,十万大军来犯,而我梁州只有两万兵马,根本不足以抗衡西凉军队。如今,我们面对的是西凉和北朝同时来犯,一招不慎,我南朝的大门就会被打开,届时北朝和西凉如洪流般滚滚南下,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的妖妻弱子,都将暴露在北军和西凉的铁蹄和刺刀之下,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们被屠戮宰割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慷慨激昂,徐徐传到每个人耳畔。   “不能!”八万兵士齐声怒吼,声势极是惊人。   “我们是铮铮汉子,能让这祥的惨剧发生吗?”   “不能!”   “如今之计,我们必须要前去援助梁州,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你们有可有会在和敌人战斗中,流心最后一滴血。但是,苍天可以为我们作证,我们不怕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捍卫我们的家园,去保卫我们的亲人!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屠我亲人者,虽强必杀!”姬凤离举起一杆长枪,指向了天空。   八万兵士齐齐举刀高呼: “犯我家国者,虽速必诛!屠我亲人者,虽强必杀!”   犯我家国者,虽远必诛!屠我亲人者,虽强必杀!   众位将士举起手中的兵刃,望空起誓!   花著雨位于虎啸营的最前列,她忍不住回首望去,看到的是,一张张坚毅肃杀的面庞,一双双呈现着视死如归的坚忍的黑眸。心底深处,忽然有一股热血奔流。   她也做过将军,知悉在战场上,军心是何等重要。   大军开拔前,她曾多次站在姬凤离的那个位置,对着自己的兵士,说一些鼓励军心的话。这样的话,说实话,她早已说的麻木了,而今日,听到姬凤离的话,她心中竟然还是激荡万分。   她眯眼瞧着高坡上姬凤离白衣翩跹的身影,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了钦佩之心。   誓师完毕,大军开拔。   花著雨率领虎啸营的一万兵士,和另外七大营一道出发。忽然左侧一阵马蹄得得,姬凤离纵马而来,将马一横,拦在她的马前,唇角凝着淡淡的笑意。   “相爷还有何吩咐?”花著雨见姬凤离的马儿拦在了她的马前,蹙眉问道。   姬凤离在马上俯身,抚摸着马儿的鬃毛,贴在逐阳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然后,他纵身跃下马儿,道: “宝统领,本相的马儿先借给你用,记得回来时,要完璧归还,如果我的马儿受了一点伤,我可拿你是问。”   花著雨自然知道一匹好马在战场上的用途,但是,这是姬凤离的马,何以会给了她用呢?   “怎么,我的逐阳性子很烈,你是不是怕驯服不?”姬凤离冷冷挑眉道,唇角勾着潋滟的笑意。   花著雨冷冷一笑,当初她的追电也是烈的出了名,还一还是被她驯服了。有好马花著雨自然不会拒绝,她骑过一次逐阳,早知道此马神骏,这匹马会在战场上帮她不少忙。她即将面对的是,北军善于野战的精锐之师,说不定一个不慎,会丢了性命。   花著雨纵身一跃便跃身到逐阳背上: “多谢相爷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知悉姬凤离是一番好意。   她一拉缰绳,烈阳托着她,得得地奔了起来。    正文 第103章 沥血战神,温雅公子   已经到了秋末.白日里还不算凉,但是夜晚却有些寒。兼之是边地,夜风吹在脸上,有一种刀割的感觉。以前花著雨一直是带着一副银面,所以征战几年,脸上肌肽还是光滑细腻的,若非扮的是太监,估计很难令人相信她是男子。现在倒好了,这些日子随着军队征战,感觉脸都晒得黑了,尤其被塞北的风沙这一吹,加上她多年来扮男子,一言一行极是洒脱,倒像一个标准的男子了。   北方的夜空静沉如海,月光投下淡淡的光影,一匹匹骏马穿过这轮光影,好似笼了一层霜雪。大军策马前行,只见整齐划一的队列中刀戟林立,盔甲鲜明。冷风呼啸,八杆大旗迎风猎猎飘扬。八万精兵只配备了四天的军粮,着轻甲配快马,连夜行军。但为了保持体力,应对随时而来的袭击,队伍行进速度并不快。   花著雨控缰疾驰在虎啸营最前列,身侧就是护旗手,虎啸营的旗帜在风里呼啦啦作响。这响声让花著雨的心一刻也不能平静。   她从未料到,有生之日,她还会再次披甲上阵。爹爹戒马一生落得含冤而亡,孤儿罕为国征战,落得了遣散驱逐出军中。   她曾说过,再不要为南朝昏君卖命。可是,她却无论如何无法眼睁睁看着,北朝铁蹄南下,无法想象百姓被屠戮凌虐。这是她这几年作为一个将军征战沙场的信念,保家护国。她的家虽然已经没有了,但是,还有无数个老百姓的家,而国并非只是南朝皇族的国。   这一点她心里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当天夜里,大军行了五十里的路程,到了白日,便安营扎寨歇息。因为北朝的突袭肯定是夜里,是以大军都是夜里行军,白日歇息以保持体力。如此一路行来,到了第三日夜,大军已经向西行进了二百多里。   这一日的夜.极是黑沉.空中只有一勾新月散发着淡淡的光影。   “报,宝统领,前方数十里,有一处峡谷。”虎啸营的探子向花著而回报前面的路况。   花著雨勒住马,凝眉问道:“峡谷?”   探子报到: “是!那峡谷里面黑沉沉的.小的没敢进去。”   花著雨颔首问道:“如果我们不从峡谷过,到西疆可还有别的路?”   “有是有的,不过还要能很远!从峡谷过去,是最近的路!”探子沉声道。   花著雨凝眉沉思,看来,北军的伏击,说不定就在此处了。他们应当以为南军急于到梁州援助,必会从峡谷抄近路经过。   花著雨命旗于连军几下旗,虎啸营停止了前进,原地休息。其他七大营见状也停止了前进,八大营的统帅聚到在一处,商议对策。   这是这两日来,八位统领首次聚首,唐玉和南宫绝也在统领之中,这两个人已经从校尉做到了统领。   “前方有一处峡谷,本统领觉得有有些异样。说不定北军会在此埋伏,我们不能冒然行进!”南宫绝是八位统领中的总统领,他朗声说道。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若是没有理伏呢?”另一个统领问道。   “我着这样吧,不如我们先让一千匹马进去探路,兵士们在外到阵防守。如若有理伏,肯定会发动。”花著雨缓缓说道。   七大统领望了望花著雨,同时颔首道: “就依宝统领。”   花著雨还以为几位优领会再理论一番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同意了她的建议,这让她有些诧异。   大军再次开拔,肃然行进,约莫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峡谷的入口。一千匹马已经准备好,尾上都捆缚着布袋和枯枝,头上扎着火把。一千匹马浩浩荡荡齐齐奔入了峡谷,尾部的布袋和枯枚扬起了漫天沙尘,越行越远,透过漫天沙尘,只能看到马首上的火把影影绰绰,根本看不出马身上并没有骑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听得里面山谷内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依稀是巨石滚木从两侧的山崖上滚落而下,喧如鼎滞。脚下大地也是一阵战栗,紧接着是箭矢破风的刷刷声,似乎是室密麻麻的箫矢向谷内射去,隐约还听得马匹的哀鸣声。   几位统领脸上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南宫绝一声令下,八万精兵在峡谷口外的旷野上,列阵以待。   花著雨低低叹息一声,果然是有理伏,只是可惜了那一千匹马儿。今夜,看来是要有一场苦战了。   环顾四周.此处地形一马平川.偶尔有高矮起伏的土丘和高坡,再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此处,对南朝兵士很不利。   夜色黑沉,新月挂在空中,一侧几点冷冷寒星。夜风侵入骨髓,带来沉沉的肃杀之气。   花著雨忍不在马上俯身,去拿马匹一例的酒囊。每一次上沙场前,她都会先饮几口烈酒,让那辛辣的酒劲压一下心中的悲悯之情。就算是征战多 年,毕竟是女子,战场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初次上战场时,她可是吐了好几日。只有用烈酒来稳定自己的心情,虽然现在她已经能坦然面对了,但是,这饮酒却已经成了习惯。   以往这些都不用她操心的,她只要伸手,一侧的平老大就会递上酒囊的。而如今,平安康泰他们都不在身侧,安小二在深宫,泰小四在禹都假扮赢疏邪,而平老大和康老三也在禹都为她查探消息。   原来,一个人的路是如此寂寞,但是,她还是要走下去的。   手刚刚伸出,眼前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那手中,拿着的是解开盖子的酒囊,醇厚辛辣的酒香随着夜风悠悠漫了过来。   花著雨很是惊诧,这虎啸营中,怎么会有人这么知悉她的需求?   抬首,浅笑,凝晖顺着拿着酒囊的手臂向上望去。   抿成一条线的薄唇,闪着睿智沉静幽光的细长柳叶眼,微微蹙起的剑眉,这张熟悉的脸让花著雨眸中一热,伸手便将酒囊接了过来,仰首灌了几口酒水。   还是她常喝的烧刀子酒,还是一样的辛辣一样的烈,似乎能将喉咙灼烧。一连饮了几口,晃了晃里面还有不少,正要再喝几口,那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一把将酒囊夺了过去。   “五口!不能再多了!”低沉而严肃的声音,。   平老大还是话很少,但是,却是说一不二的,她这个将军还要受他管。   花著雨勾了勾唇,蹙眉低声问道:“平,你怎么来了,康呢?”所幸此时峡谷里一片鼎沸,根本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峡谷里。   平老大细长的眸中隐有情绪在汹涌,眯眼凝视着花著而的脸,良久没有说话。   花著雨心中一默.,忽然醒悟,平老大,根本就没有见过她摘下面具后的脸。或许,见到她生的这模样,很是惊诧吧。但是,她知道,平老大绝对不会像安小二那样嘲笑她的。   但是,他没见过她,又是怎么认出来她的?   “我一直隐在军中,康还在禹郡,我没让他未!”平老大定了定神,目光从花著雨脸上艰难地移开,剑眉扬了扔,缓缓说道。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花著雨压低声音,疑或地问道。   她临来北疆前,是向安小二传了信的,她没想着让他们来,没想到平老大却跟来了。他也真能隐藏得住,估计要是康老三就不行了,那家伙脾气爆,以前跟在她身边,也是呼风唤雨的,若是和平老大一样隐在军中做小卒,满人他会受不住,早晚泄露了身份。   “安告诉我的!”平老大将目光从花著雨脸上慢慢移开。   花著雨凝了凝眉,平安康泰之中,只有安小二知悉她入宫做了太监,也只有他见到了她的真容。她曾要他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所以花著雨一直都是通过安小二向平老大他们传信。   “你别怪安,我们都是担忧你的安全!其实安并没有告诉我你具体的模样,我只是猜出来的。”平老大淡淡说道。   他还记得,安小二和他描述将军的容貌时,只说了一句话:生得最漂亮的,让你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想爱上的就是将军了。   平老大一直知道安小二毒舌,但也被他这么毒的话描述将军的模样雷到了。但是,当他跟随着校尉登上阳关城楼,看到那个和北帝萧胤打斗的男子时,他便从他的招数知悉那是将军无疑。同时,他首次对安小二的毒舌表示认同。   安小二说的,其实一点也没错。   花著雨点了点头,她自然不会怪他们的。   山谷内的轰鸣声过了好久.才终于沉寂下来。   过了片刻,北军似乎才知道上当了,北军原打算待南朝兵士在峡谷遭到理伏后,趁乱伏击,杀南朝兵士一个措手不及的。但是,没想到此计未成,却也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不过,他们倒是不很在意,因为在他们眼里,南朝兵士在野战上是比不过他们的。   北朝统帅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北朝乓士从山坡上挥舞着狼牙棒冲杀下来,和南朝兵士在旷野上,展开了一场大战。   北朝的兵士力气比较大,惯用狼牙棒这一类的重兵器,在两军对阵时,南朝兵士没少吃狼牙捧的亏。但是,这一次北朝兵士却没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死伤了了不少。   只见南朝的前排兵士这一次用的都是丈八长枪.挥舞着狼牙棒的北朝兵士还没有冲到他们面前,便被长枪挑倒在地,拿着长枪的兵士后面,立刻闪身冲出来两名岳士,手中挥舞着大刀将他们砍得再也爬不起来。同伴还来不及救援,那两个兵士已经闪身退了回去。   第一波的冲击,北朝兵士惨败,跟在后面的的北朝统帅是萧胤的左尉张锡和右尉达奇。达奇虎目一瞪,额上青筋暴了出来,这是什么打法,南朝兵士果然狡诈。   张锡凝视着眼前的战局,忽而眯眼道:“达奇,这是常年镇守在西疆北疆的兵士的打法,没想到从京城来的兵士也懂,换战术吧!”   这样的打法,正是方才在歇息时,花著雨了解列北朝也惯用狼雅捧这样兵刃,是以和几位统领商议过的。   北朝的步兵撒了下去,成千上万的骑兵已经穿过峡谷奔了过来,来势凶猛,如滚滚浪涛一般向南朝兵士冲了过去,夹带着风雷之势。   北朝骑兵不愧是善于野战的迅疾之师,来势凶猛,势不可挡。   花著雨清眸一眯,南朝兵士此时要硬碰,恐怕会吃亏。得想办法将北朝兵士的势头和锋芒打压一下。略一踌躇,花著雨便命令身侧号手吹了三声号角,待号声一停,她的声音便随之传了出去: “虎啸营前五排骑兵速速下马,在马臀捅上一刀,赶向北人的大队, 快!”她的话音是用了内力,瞬间便传到了前排兵士的耳畔。   最前排的一千名虎啸营兵士立刻依令翻身下马,手起刀落,在马臀上狠很捅了一刀,那是兵士们的爱马,但是,此刻,纵使再不舍,也只得痛下狠心。   受伤的马儿嘶鸣着奔向迎面而来的北朝军队。马儿受惊,再加上受伤,在北朝兵士中仓皇狂奔,北朝骑兵队顿时混乱起来,一时间人仰马翻。趁着这一瞬的混乱, 南朝兵士挥舞着长枪大刀冲杀了过去。   策马在前的范著雨,长枪翻飞,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耀眼的亮光,一枪扫过之处,犹如波开浪裂,迫的一排排北朝一乓士翻落马下。   张锡策马迎了上去,他望着那个冲杀在前面的灰袍银甲的小将,不知为何,脑中游现的竟然是那一次在娘子关前,那个白袍小将赢疏邪的身影。彼时,那个白袍小将,银甲白袍,头戴盔帽,腰挎天涯明月刀,马鞍一侧悬挂着一杆银枪。那种天生遗世而独立的风姿,让他至今难忘。   当时,他便想,这世上, 恐怕再找不出另一个此种风姿的绝世少年了。没想到,今夜,竟然遇到一个和赢疏邪风采不相上下的少年。   这南朝,倒真是人才辈出啊!   这一场战事打得很激烈,北朝兵士原本以为在此设伏能够将南朝兵士一举狙杀,却不想一时间竟不好取胜。   花著雨和其他几大统领心中清楚,长久厮杀下去,他们是拼不过北朝乓士的,何况人数上也有悬殊,八万兵士绝不是北军的对手。况且,原本就没打算和北军硬碰硬的。所以,南朝兵士并不恋战,冲杀了一阵,便朝着回路一路撤退。   北朝兵士哪里肯放,在后面紧追不合。   花著雨率领军队一路向北部的崇山峻岭冲去,平原旷野战,南朝兵士抵不过北军,只有到山中利用有利地形,才有可能和北军周旋下去,等到后继部队来援。如此到了五更天,大军且战且退已经到了连玉山山脚下,向上望去,是连绵不断的崇山峻岭。   眼前是一道狭窗的山谷,花著雨率领的虎啸营和南宫绝率领的虎翼营两万人马留下来断后,唐玉没有率兵,但也留了下来,他们阻住了冲杀过来的北军,其余的兵士都穿过峡谷向山内退去。   天边那一勾新月早已经隐去,冷冷繁星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万里长空,没有了星斗月轮,如泼墨一般浓郁的黑。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花著雨驻马在高坡上,平老大紧随地身倒不远处,不离左右。   不远处火把的亮光照亮了她的身影,在浓浓夜色之下,银甲闪着幽冷的光泽。黑发被夜风扬起,如瑕般在身后张扬披散,盘帽下的容颜很美,美得令人惊艳。很冷,冷得令人如见修罗。然而,唇角却挂着一丝笑意,那笑意是惫懒的魅惑的。手提银枪,极高林下,气势凛人地望着渐渐逼近的北军。   张锡忍不住命队伍停顿下采,命令放箭。   箭如雨下,花著雨策马车领兵士们冲杀下来,和南宫绝、唐玉从三个方向冲入敌阵。三人扰如虎入狼群,长枪翻飞,在北军中厮杀。   达奇策马从斜里插出,手中长戟猛刺,对上了花著雨的长枪。   花著而知悉达奇是北朝一员猛将,他力大无穷,一支长戢耍得虎虎生风,但凡被长戟扫中的南朝兵士,都裁倒在马下,摔得一命呜呼。   达奇是势要和花著雨一战,花著雨也有意要击败达奇,杀一杀北军的成风。她握着长枪,迎上了达奇的凛然一击。   银枪和长戟格在一起,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达奇握着长戟的手忍不住颤了颤,他倒是没料到,这个瘦弱的少年统领,内力这么深厚。   一番厮杀,花著雨最终击败了达奇。长枪猛刺,从北军包围中冲杀出来,和南宫绝,唐圣汇合在一起。三人看到前面的先行兵士已经穿过山谷,进了山里。两人率领着各自的队伍也向山各中退去。   北军杀红了眼,在后面紧追不舍, 尤其是北军看到花著雨将主帅之一的达奇伤到了,又见他们即将撤退到山里,终于恼羞成怒,上百名骑兵控马向着山谷口风驰电掣冲杀而来。   走在后面的,是刚刚冲杀突围负了伤的,有的是失了马匹步行的。   这上百骑北军骑兵疾冲而来,这世人瞬间便会死在马蹄下。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到这些人的头顶,有些人已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花著雨纵马上前,向那几十骑冲杀而来的马冲了过去。平老大看到花著雨以一当百,担心之极。可是却没来得及拦住她,只好拍马追上去。   花著雨的马冲到了骑兵前面,手中银枪盘旋飞舞, 巨大的劲气和点点银光瞬间将谷道填满,将疾驰而至的铁骑栏于一线。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北军骑兵感觉到自己如同撞到了坚硬的山壁一般,惨呼着与坐下的马儿一起栽倒在地。   花著雨以一人一骑之力,阻住了上千斤的力道,逐阳虽然神骏,在这样强大的力道下,也蹬蹬向后退了好几步。花著雨骑在逐阳身上,只觉得体内真气一阵翻涌,浑身瘫软,喉咙一阵腥甜涌了上来,她张口喷出一口血。一瞬间,她感觉到体内真气轰地一声散去了一般,坐在马上摇摇欲坠,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受了内伤了。   但是,她依然神色淡定地强行端坐在马上,伸袖将唇角的血迹檫去。唇角一弯,冷冷地笑了笑。一身的寒气嗜人,冷艳的双眸扫过眼前的骑兵,美丽不可方物。   那些冲在后面的骑兵,眼见她一人挡住了数十骑,见她如些威猛,一时竟然不敢再向前冲。   “宝统领!”趴在地下的一个南朝兵士大喊道,声音竟是凄惨悲痛的。 这一声把这世被吓住的兵士吼醒了,彳二知是谁带头喊起,峡谷内响起了震天的吼声: “宝统领!宝优领!宝纯领!”   就在此时,南宫绝和唐玉已经带着骑兵冲了过来,拦住了这些冲过来的骑兵。好几名虎啸营的兵士含泪朝着花著雨奔了过来。平老大冲在最前面,一弯腰将花著雨揽到了他的马上,两人一骑,快速向谷内退去。逐阳被一名兵士牵着,缓缓走在后面,就连遂阳似乎都受了内伤。“傻!你以为他们还是我们的孤儿军,值得你这么舍命救他们?”平老大一向愠文的脸上翻涌起气恼的冷意。   花著雨苍白着脸道:“他们现在也是我的部下!”赢疏邪这个少将军之所以威望极高,就是她在战场上,她都会拼命将自己的部下护好,将部下的伤亡降到最低。。   南朝兵士退入到山中,峡谷的谷口虽然被堵住了,但是,北军又从别处绕道,依然追到了山上。这一次,萧胤大约是下了严令,势要将南朝这八万兵士消灭,所以这些北军紧追不舍。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天马上就要亮了,山上林中境况隐约可见。若是到了白日,更容易被北军发现行踪了。   花著雨坐在一棵村下,背靠着身后的树干,一众虎啸营的兵士争先恐后挤到她身前,殷切地询问她的伤势。她望着眼前一双双充满关切的眼神,想起了她的孤儿军。孤儿军已经遣散,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如何,或许已经做了平民百姓吧。平老大虽然在她的身边,却不敢靠在太近,早已隐入到其他兵卒之中,生怕被认出来。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花著雨勾唇笑道。   “真的?”兵士们犹自不相信。   “真的,你们快去堆备迎敌!”花著雨强行笑着说道。   待兵士们走后,她又吐出一口血。花著雨知悉这一次要养一段时间了,她闭上眼睛,运起内力来疗伤。   天色大亮后,北军又发起了总玫。   花著雨半靠在树下,指挥着虎啸营摆阵相迎。虎哺营并非她的孤儿军,她从未训练过,这些阵法只是临时传授,他们用得也不算好。但是,总算勉强阻住了北军暂时的攻击。   撑到了辰时,就听得北军后方一阵骚乱,一道红色烟火冲天而起。   花著而神色一震,那十万兵马终于到了。   南宫绝点起了兵马,率领着众兵冲了下去,和十万兵马前后夹击, 里应外合,和北罕厮杀在一起。   “你怎么样,要不要一起走,还是在这里歇息?”唐玉走到花著雨身畔,淡淡问道。   花著雨嫣然一笑:“我就座这里坐着,等你们打完了,我再走。现在四处都是兵马,这个地方很安全。”   唐玉眯了眯眼:“你说的对,那就在这里等着!”   “你怎么不上阵去?”花著雨诧异地问道。   唐玉扫了花著雨一眼,没说话。他当然愿意上阵去厮杀,然而却不得不留下来照顾这个人。这个,可是临来时,相爷专门叮咛的。   战事,一直持续了一上午,终于将北军打败,达奇和张锡率领幸存的三万兵马突围而去。原来想要将南朝兵士消灭,却不想己方损了不少兵马。   听着山下战事渐渐停歇,花著雨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内伤比受了外伤还严重,恐怕真的好好养一件子了。   花著雨抬首塑向树顶,日光透过树杈,洒下星星点点耀目的光亮。风声吹过,带起响彻天地的哀呜。她轻轻闭上眼睛,低低叹息一声:古来战场征战几人还!   耳畔忽然响起轻缓的脚步声,一股带着血腥的气息迎面而来,转瞬到了她的面前。   花著雨心中一惊,悠然睁开眼晴,眯眼望去。   眼前十步远的地方,一个男子卓然而立。   天地间寂静如死。   风穿过林了,风声哀怨,犹若新死的冤魂在哭泣。   而眼前的人,一袭白袍银甲,手中提着一杆长枪,长枪枪尖上,犹有鲜血滴洒。一件月色大氅在身后御风飞扬,日光照耀在他挺拔的身形上,他卓绝傲立,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他一人遗世独立。   风催战袍,凛然如战神临世。周身冷意弥漫,又若地狱勾魂使者降临。   来人脸上戴着的盔帽上,垂着一层白钞,遮住了面客。看不清面容,但,花著雨却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透过白纱灼灼凝视着她。   那目光如此炽烈,似乎要将她生生燃烧。   花著雨顿时有些恍惚,这人是谁?   “你受伤了?”枪尖拄在地上,来人扶着枪央,淡若清风地问道。   花著雨忍不住颔首。   来人伸手一把将头上连着白纱的盔帽摘了下来,随手一扬,便扔在了地上。又将身后的大氅和银甲褪了下来,长枪洒脱地一旋,在地上随意一插。   花著雨瞪大眼睛,惊愣地望着眼前的沥血战神转瞬变为了温雅淡定的翩翩左相。   墨发如瀑,在风中长长披散,颀长身形迎风而立,白衣胜雪,衣袂飘飞,飘逸若天人下凡。   若非,他白衣袍角上沾占染了鲜血,花著雨几乎怀疑,自己方才是看错了眼。   方才那个气势凛人,目光灼灼如电的男子,就是姬凤离。方才那样的姬凤离,与她而言,是陌生的。   她虽然知悉他武功很高,但从未想过,他披上战甲,手执长枪,会是那样一副模样。   她更未想到,姬凤离竟然亲自率领十万大军而来。大约是怕身份泄露,是以他带了面纱。   说实话,就算是花著雨亲眼见到他由方才的沥血战神变为温雅公子,犹有些不可置信,那些一兵士恐怕更是没有怀疑了。   “到底伤的如何?”姬凤离修眉微皱,话气不怎么好地问道。   “死不了的!”花著雨一手扶着身侧的树干,懒懒地答道。   姬凤离眸光一凝,被花著雨调侃的话气彻底激怒,冷冷眯眼: “怎么就不死了呢!”他应当是知悉花著雨是如何受伤的了,语乞里的冷意和恼意是那样明显。   “祸害遗千年嘛!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花著雨再次勾唇笑道。   “相爷,宝统领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内伤,修养些时日便没事了。”唐玉见状忙说道。   姬凤离一言不发,快步走到花著雨身侧,出手如电,伸掌抵在她后背上。   花著雨心中一惊,正要挣扎着躲开,只听得姬凤离冷喝道:“别动!”   一瞬间,花著雨只觉得后背上一股真气霎时贯穿了四肢百骸。姬凤离竟然用内力帮她疗伤,他的内力真是深厚,不一会儿,花著雨便觉的五脏六腑的痛楚减轻了几分,似乎是舒担多了。   一炷香工夫过后,姬凤离才将手掌从她后背上收了回来,冷冷吩咐身侧的唐玉:“你去找一副担架过来,宝统领恐怕是不能骑马了!”   唐玉应声下去,不一会儿便率领兵士们抬了担架过来。 花著雨躺倒担架上,被兵士们抬着下了。   大军虽然大胜,然而,这一次萧胤并未出马,姬凤离担忧萧胤知悉南朝十八万大军都到了这里,那么,他势必会猜到平阳关无兵防守,吩咐大军迅速开拔,日夜兼程向阳关而去。    正文 第104章 你痛,我也痛 滚那个啥了   十八万大军赶到这里.阳关只余两万守军其实就是空城计,北军惨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萧胤耳中,萧胤立刻带领余下的乓士开始攻打阳关。   姬凤离从大军中抽调十万兵士作为先遣队日夜兼程.不到一日一夜便赶回了阳关,回去时阳关城已经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攻破了。姬凤离临来时,特意嘱咐王煜,无论北军如何叫阵,都不要迎战,要依靠阳光城高墙厚的优势,一直拖到大军赶回。   先遣军赶回去后,立刻便投入到守城的战事之中去,终于暂时保住了阳关。   这一次大战,北军派出了十万大军原本是要将南朝八万兵士剿灭的.却不想最后遭到了南朝十八万大军的前后夹击,最后只有两万兵士突围,折损了八万兵力。而南朝,加上阳关守城的兵士一共才损失了三万兵力。   如此,北朝和南朝兵力在数量上形成了悬殊。   北朝军士又撤回到了清明河北,和南朝兵士隔河相望。而梁州,西凉的兵士果然如花著雨所料。根本就没有十万大军,只有五万大军,且其中有三万还是新乓。梁州在梁州守将的守卫下,也没有被攻破。   这一战,南朝将北军从南朝境内击退到北朝属地,对于南朝而言,可以说是大胜。王煜派大军在清明河沿岸设防,北军要想再攻入南朝境地,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花著雨受了内伤,她没有随光遣军队回去,两日后,她才回到了阳关。姬凤离派来的军医要为花著雨诊脉,查看伤势,都被花著雨回绝了。她可不想被军医诊出是女儿身,好在之前姬凤离为她运内力疗过伤.知悉她只是内力受损,需要修养调理即可,所以,也没坚持。   花著雨虽然已经是虎啸营的统领了,但因为受伤,却依然被安置在姬凤离的军帐一侧。每目里,军中掌厨专门为她做适合疗伤的膳食.派军中兵士进过来。   宝统领因为这一战,也声名鹊起。尤其花著雨那一拦,收服了虎啸营的军心,每个人对花著雨不仅仅是敬佩,还有深深的臣服。   虽然,也有一些兵士认出了耗花雨便是祸乱东宫的元宝太监,但这并未让范著雨声名受损,也没有兵士对花著雨鄙夷,相反,倒是对他极是惋惜。他们无论如何不能不将花著雨和妖孽祸主的太监联想在一起,这样智勇双全的少年,就算是太监,又怎么会妖孽祸主呢?而战场上生死之间建立起来的情谊,更是难以撼动的。   北军和南朝兵士的战事到了僵持的阶段。   每日里,南朝兵士这边都是在练兵,而花著雨除了养伤便是养伤,好是烦闷。   更令花著雨郁闷的是,姬凤离派来专门为她做膳食的军中伙夫,每日里都依照军医的叮嘱给她做一些清淡而又营养的膳食,椐说肉食不利于内功复原。这花著雨是知道的,但是连吃了半个月,嘴里部淡出鸟来了,终于有些受不住了。她忽然非常地怀念安小,如若他在,肯定能帮着自己去山林里猎几只鸡,烤的香喷喷的。平老大她就不指望了,他是肯定坚决会让他遵照军医的嘱托。   这一日晚间,花著雨带着虎啸营两个校尉.悄悄地钻到了营地一侧的树林里。其实这山上野物还是北较多的,花著雨坐在树下盘着腿等着,不一会儿两个校尉转了回来,一人手中垫着一只山鸡,一人手中拎了一只野兔,都已经在溪水边拔毛洗净宰杀好了。   两人再拾了一些木柴,点燃了一堆小小的篝火.花著雨将从军中伙房偷来的盐巴调料一股脑褰列野鸡和兔子的腹中,自己亲手烤着。她以前看安小:就是这么做的,烤好了味道肯定不错。   不一会儿,肉已经半熟,肉香慢慢地漾了出来,花著雨忍不住咂了咂舌,终于可以吃到肉了。   “宝统领,烤熟了你别吃太多,你可是记了只是尝尝的。”一个校尉小声说道。   花著雨忙颔首微笑:“好的,尝尝,只是尝尝。”她尝一尝就能将一只鸡尝完。她这话难得他们也信,要是平安康泰可是没人会信得。   “要是让相爷知晓了,我们俩就惨了,相爷凶起来非常可怕的…”一个校尉小心翼翼地说道。   “有多可怕呢,说来听听!”黑暗中,一道温雅清冷的声音骤然传了过来。   花著雨手一抖,手中的烤肉差点掉到火堆里。   两个校尉惊得险些跳起来,脸上惊恐的神色更是精彩至极,两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诚惶试恐望着黑暗处的那抹白影,语无伦次地说道:“相爷,我们,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走,不然治你们个擅离军营之罪!”姬凤离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于是,两个校尉就很不仗义地抱头鼠窜了。   花著雨冷哼了一声,抬首望黑影里的姬凤离,是她方才烤肉太专注了,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何时过来的。   “相爷鼻子好灵啊,比苍云鼻子还灵!”花著雨鄙夷地撇了撇唇,嘲讽道。   “苍云是谁?”姬凤离狍臂悠然靠在树干上,懒懒问道。   “我家以前养的狗!”花著雨毫不客气地说道。鼻子这么灵,可不是狗鼻子么?   姬凤离倒也不恼,唇角微勾,隐现一抹颠倒众生的醉人笑意。   好不容易将那只鸡烤熟了,花著雨食指大动,撕下一只油光潋滟的鸡大腿,张口咬去。   黑暗中,姬凤离云袖一扬,一道疾风袭来,一根树枝射到了鸡大腿上,她的手微微一颤,拿不住鸡大腿,于是,眼看到了口边的香喷喷的肉啪地掉落在了地上。   花著雨怒了,杀干刀的姬凤离,欺负地内力没恢夏?她压下心头的怒意,又扯了另一只鸡大腿,又一道疾风袭来,花著雨这次防备了。慌忙转身,没想到姬凤离连她会躲开都已经算计好了。很不幸,这只鸡大腿同样跌落在泥土里。   “姬凤离-…你--”花著雨恨恨地叫。   她猛然从地面上站起身子,拿着剩下的烤鸡身子转身就走。   姬凤离慢悠悠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足下一动.身影如白色流光.转瞬到了她面前。袖子一扬,澎辨的劲气只袭花著雨手中的烤鸡。   花著雨是彻底被激怒了,不待他袖子扬到,恨恨地一把将鸡扔在地上,拧身朝着姬凤离扑了过去。   两人座火光黯淡的林子中游斗,花著雨内力现在不济,自然不是姬凤离的对手。姬凤离也根本没有用全力,就是逗着花著雨玩一般。   花著雨更恼怒了,招式越来越猛,姬凤离不欲与她打斗,在她再次袭来时,足下一勾,花著而身子顿时后仰,朝后面倾倒下去。   姬凤离手臂一探,花著雨便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感觉到腰下的手臂有力而滚烫,她的心抖了抖,浑身倍直,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喘息。她凝了凝眉,脸上极力保持着云淡风罢。她慢慢挺直腰杆,想要从姬凤离怀里站起身来.却见姬凤离微笑着俯下身.轻声道:“好了,到此为止,你现在不能用内力,也不能吃肉!”   前后是幽蓝宁静的夜空,空中点点星辰,天地一片静好。眼前一张俊美的容顿朝着她俯身而下,花著雨被迫得再次倒回了他的怀里,她盯着面前之人凤眸中那抹惊心动魄的笑意,她忽然吼道:“你又不是我老子娘,你管得着吗?我愿意吃,我愿意不恢复内力!”   姬凤离还真管她上瘾了,每日里饮食都是他安排说,也不许她带虎啸   营训练,现在还来管她吃肉。   一句话吼完,身下的手臂顿时僵了起来,姬凤离睥中的笑意好似水波瞬间凝结成了寒冰。他慢慢地放开花著雨的身子,转身朝着林子外走去。清冷卓绝的白衣渐渐融入到林子的黑暗之中去。   他一身寥落的气息让花著雨纳闷,她可记得姬凤离的脸皮厚的很,不至于被她这么一吼.就这么伤感吧!花著而脑中忽然似有一道灵光闪过,但是,随即她便摇了摇头,怎么可雒,她现在可是男人。   她转身走到火堆旁,看到野兔也烤好了,将兔肉从木架子上取了下来,将林中篝火熄灭,也朝着林外走去。不一会儿便追到姬凤离,手一扔,将兔肉扔了过去:“算了,我不吃了,送给你吃吧!”这一搅.她没有一点吃肉的一心思了。   姬凤离袖子一笼.将野兔兜在衣袖里,抬手撕下一块兔肉.放入口中,   慢慢嚼了起来。   “我烤的好不好吃?”花著雨眯眼问道。   姬凤离唇角漾着笑意:“自然好吃.没想到堂儿的厨艺也这么好!”   那是自然,厨艺方面,她可是安小二的徒弟。   姬凤离站在那里.脸色古怪.过了好久才勉强咽了下去。   这一日午后.姬凤离派侍卫过来叫花著雨过去弈棋。   花著雨早通过皇甫元双知悉姬凤离棋艺精绝,她也多日不曾弈棋了,手也的确痒了。难得有选样的对手,便答应一声,随着侍卫慢慢到了姬凤离的军帐中。   厚厚的毡毯上,摆着一张雕刻镂空的黑檀木桌子,姬凤离和蓝冰正端坐在桌案两侧,桌上摆了棋盘。   蓝冰手中正捏着一粒白子,浓眉深拧,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迟迟不能落下。和他对弈的姬凤离,悠然的神色与蓝冰的紧张形成鲜明对比。他斜靠在座椅上,手中还执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品着。   蓝冰偶一侧首看到侍卫领了花著雨进来,将一直拈在手中的棋子慢慢放下来,笑道: “童统领来了,相爷,在下闪一连观战去!”   花著雨眯眼笑了笑:“可是我想和蓝大人对弈呢!”   蓝冰幽怨地眨了眨眼:“我可不敢和你对弈,若是输了,自个儿丢脸倒是没什么,万一赢了呢,让虎啸营知晓我赢了他们的统领,那可不好,现在宝统领可是他们最敬佩的人了!”   花著雨缓缓走到桌畔,笑道:“蓝大人真是多虑了,你怎么知道自己能赢呢?”   蓝冰黑眸一凝:“我怎么就不能赢,虽然赢不了相爷,但,我的棋艺也是不错的。你这么说,我倒想和你来一盘,来来,坐下!在下让你三个子。   花著雨摇了摇头: “让子倒是不用!”   姬凤离挑了挑眉.淡淡扫了花薯雨一眼.唇角笑意隐现、他慵懒起身,坐到一侧的椅子上观战。   花著雨慢慢地坐到姬凤离让出来的椅子上,笑吟吟地问道:“蓝大人,先猜棋吧!”   蓝冰淡淡说道:“在下与人对弈,除了相爷。素来是让先,所以不必精棋,你先请!”   妤大的狂乞,花著雨懒懒笑了笑,捻起一粒黑子,道:“既然蓝大人如此说,那元宝我就不客气了!”   啪地一声,黑子落在棋盘上。两人一来一往,黑子和白子在棋盘上星星点点密布。   姬凤离的眸光深沉地落在花著雨脸上,眸底灼灼生辉。   大约过了两盏茶功夫后,蓝冰拈起一粒白子,在手中紧紧捏着,沉吟良久,却再也不知往哪里放。   花著雨勾唇笑了笑,清丽的眸眯了眯:“蓝大人,您慢慢想,不忽的!   面前的棋局上,黑子已占尽优势。   蓝冰捏着白子的手举了良久,最终,他颓废地轻叹一声:“我输了!倒是小看你小子了。”   花著雨伸指将棋面上的黑子一一拾了回来,微笑道:“蓝大人,下次和元宝弈棋,用不用猜棋?”   蓝冰坡羞愧地说道: “当然要猜棋了!相爷,您来收拾元宝。”   花著雨扫了姬凤离一眼:“相爷恐怕是不会和元宝弈棋的,我这点微末棋艺如何及得上相爷!”   姬凤离慵懒勾唇,将手中茶盏慢慢放了下来.修眉微扬道:“本相很想和元宝这微末的棋技较量一番。”他似乎是刻意加重了微末两字,眸中滑过一丝促狭。   花著雨还是执黑子,姬凤离执白子,两人开始对弈。这一次花著雨第一子落在了棋盘正中央的天无上,蓝冰瞧见,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花著雨明白他为何惊异,一般人弈棋都是从角起势,再走边,然后抢占中盘。她这样的下法,蓝冰没见过,所以惊异。如若不是花著雨方才和他对弈了一局,他可能就以为她不会弈棋了。   姬凤离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只是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拈起白子应对。两人一来一往,落子无声。起初落子都很快.慢慢地都越来越慢,花著雨的第一子从天元开始落子,看上去这子天元并不利.但是.一子定中原而牵制四方,随着黑子落子越来越多,黑子占据的点也成倍翻多。   姬凤离始终不紧不慢.他下的棋路也中规中缸.看上去并无出奇之处.然而,花著雨却总感觉到,不管她怎么折腾,姬凤离都是从容应对,不动声色。   一直下到一百三十手,每一次落子,花著雨拈着棋子考虑的时间也越来越久。黑白棋盘间,一子错满盘输。所以她和姬凤离都越来越慎重。   蓝冰在一侧缓缓站起身来,看得目瞪口呆,如痴如醉。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可是谁也没有察觉到一般。倒是一侧的侍卫,起身将火烛点燃,温暖的光晕立刻洒满了整个帐篷。   花著雨双眸盯着面前的棋盘,伸手将身侧的的茶盏端了过来,慢慢品了   一口。这是方才侍卫为她沏的茶,不过,茶早已凉了,入口让她心中清明了一些。她蹙了蹙眉,将茶盏放下了。姬凤离皱了皱眉,招了招手,身侧的侍卫慌忙将花著雨杯中的凉茶倒了。   姬凤离伸臂取过紫砂茶壶,端起茶壶斟满茶盏,慢悠悠地推到了花著雨面前。   “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这盘棋明日接着下!元宝身子不适,早点歇息吧!”姬凤离端着茶盏悠悠说道。   花著雨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清眸始终凝在棋盘上,心中却是暗暗悸心。姬凤离的每一次落子,看上去漫不经心,似乎是随意而下,可是此时看来,棋盘上的白子却是处处照应,全盘面面俱到,几乎没有一颗闲棋或者废子。   看来,今日要想胜过他,却是不容易了。   她放下茶盏,起身告退道: “相爷,明日元宝再来讨教!”她起身退了出去。   姬凤离一口饮尽杯中清茶,凤眸微眯,凝视着桌上的残局,唇角边勾起浅淡温柔的笑意:“将棋盘搬走,别将棋子弄乱了!”   蓝冰凝视着姬凤离唇角那抹笑意,一颗心沉了又沉,直向无底的深渊沉去。   完了!   别说相爷了,他都觉得元宝和相爷很般配,只可惜……   他想,这件事他不能坐视不管了,他可不能任由相爷他了后。   铜手在侍卫的引领下八了帐篷,向姬凤离禀告道:“相爷,西江月运送粮草的队伍已经到了襄鱼关,不日便要到了。”   姬凤离领首道:“铜手,你率两万人前去接应,朝廷的粮草我们恐怕指望不上。马上就要入冬,这批粮草和冬衣对我们很重要。”   铜手依令出帐而去。   姬凤离坐在桌案前,神色一敛,忽沉声道: “蓝冰,你告诉王煜,此次我们大胜北军的捷报一定要压住不发,向朝廷发一些战事艰难,接连败仗的军报!”   蓝冰神色肃穆应道:“还是相爷想的周全,那些探子和眼线已先行被我们除去,如今,朝廷那些人恐怕成了聋子。只不过,选样一来,那小皇帝恐怕要每日里担惊受怕了!”   姬凤离淡淡一笑:“无伤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不过,让他担心担心也好。总好过让那些人知悉我们连胜的消息,在京中举事强!”如今边关危矣,北朝人随时可能攻破南朝,朝中那些人还不敢妄动。   “相爷,属下告退了!”蓝冰缓步从姬凤离的帐篷内退了出去。他先到王煜的军帐将姬凤离的命令传达后,便到虎盛营去寻虎盛营统领唐玉。   兵士们刚刚用过晚膳,营地里不闻兵士的训练声,静悄悄的。唐玉正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面上摆着许多的瓶瓶罐罐,不知他又在研究什么毒药,见到蓝冰走了进来,抬首扫了他一眼,便又忙碌了起来。   蓝冰轻叹一声: “你还有心思搞这个,相爷那边都出事了。”   唐玉神色一震,停住了手中的话,惊诧地问道:“相爷出什么事了?”   蓝冰拍了拍唐玉的肩头:“相爷快绝后了!”   唐玉闻言神色一凝,黑眸一眯,瞬间便明了蓝冰话里的意思。   “先是不顾我们劝阻,到北军中将元宝救了出来,自己因此而受了重伤,都差点丢了命。这一次,又亲自出马,随着十万大军上了战场。你见过这样的相爷吗,你说说,再这群下去,后果是什么?你说!”蓝冰摊开手,有些激动地说道。   “可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唐玉凝眉说道。   “我倒有个主意,但需要你帮忙!”蓝冰凑到唐玉耳畔,悄声说道。   唐玉听了蓝冰的话,忙摆手道:“这事我不能做!”   “你想相爷绝后?”蓝冰抱臂问道。   唐玉长叹一声,良久无奈地说道:“好吧!”   花著雨这两日一直惦着一件事,那就是和姬凤离下的那场残局,那日的棋届就好似刻在脑海里一般,没事的时候,她就躺在库榻上想着后面的每一步,一直算到了后面许多步。各种路数都想了,还是想不刭将姬凤离的白子一举击溃的办法。这是她首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一次算是彻底被激起了好胜心。况且,她一想到姬凤离和她对弈时,那从容不迫的样子,她便想着要将他杀个落花流水。   这日用了晚膳后,花著雨从军帐中悄悄溜了出去。穿过营地一侧的小树林,向后面山上而去。她攀峰越沟,走了不多会儿,来到一处温泉边。这处温象极其隐蔽,她无意间寻到后,便隔几日来这里沐浴一次。因为经历了在青城山愠泉遇到姬凤离的事情,她现在比较防备,幸亏这处泉水不大,她便布了比较复杂的阵法。   她缓步到水边,轻解衣裳,解开缠绕胸间的布条,投入到清澈温暖的泉水里洗尽了身心的重负。迅速洗好后,花著雨披上放在岸边的衣裳,这才发现缠绕胸间的布条被水冲走了。   花著雨极是懊恼,不过,夜已经深了,估计这样不束胸也没人看的出来。她穿好衣服,在溪边石上坐着,将双脚深入泉水之中,将长发散下来,任由夜风将瀑布般得湿发吹干。   已经是秋末了,这夜风还有有些凉的,不一会儿,墨发被吹干了,花著雨将青丝挽成一十小髻,又运了一会儿内力。经过选些日子的调养,她感觉到内力已经恢复了几分。不过,还是不能随意用内力,估摸再调养个半个月就应当能恢复了。   她站起身来,将溪边的阵法撤了,趁着夜色,慢修悠地向山下踱去。军服她刻意没有束腰带,穿在她身上十分宽大,这样,胸前没有束胸,也不至于被看出来。   山间的夜色极姜,星月淡淡,一切景物都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幽静和纯真。在选样的夜色下,花著雨沉下心来,又将那日的残局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就灵光一闪,想起了一步妙招。她顿住脚步,飞快地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算计了一番,发现,竟能将姬凤离击得落花滚水步步惨败。   花著雨勾唇而笑,忍不住撮唇呼哨一声,举手打了一个响指,足下步伐加快,飞速向山下赶去。微风拂起几缕青丝在眼前曼舞,宽大的军服在风里翻飞如云。   不一会儿便到了山下的连天军营,经过姬凤离的军帐时,看到姬凤离的帐篷内还亮着灯,她快步走到帐莲前,在门前的立柱上敲了敲。隐约听到帐篷内传来姬凤离的声音,她掀开皮帘子走了进去。如若可以,她想今夜便将姬凤离击败,将枉傲的姬凤离击败,她感觉比在战场上将敌军首领的头取下来还有成就感。   姬凤离的帐篷内只燃着一只火烛,光线极是幽睹,隐约看到帐篷中厚厚的波斯毡毯上,还是摆着那张黑檀木桌案,而桌案上摆着的,是她和姬凤离的那局残局。   这么看来,姬凤离没有睡,也是在研究这局残局了,看来,他还没有想出击败她的法子。   黑檀木桌子一侧,放着一个酒壶,白釉酒杯里斟满了暗红色的酒液,帐篷内飘荡着悠悠酒香,飘飘渺渺好似一缕叹息,令花著雨无端感觉到悲凉。   花著雨忍不住感染了那种悲凉,清眸流转,看到姬凤离坐在檀木桌案一侧的毡毯上,他背对着她坐在那里,白衣如云锻散落在毡毯上,墨发黑亮如缎般披散在身后。听到她进来都没有回首,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寒意凛人的冷意。   花著雨蹙了蹙眉,看样子姬凤离是心情不好!不知是不是因为想不出棋招而恼怒。看来,她今夜还是别拍惹他了。“滚!”姬凤离忽然冷冽开口,伸手抓住身侧毡毯上的锦垫朝着花著雨扔了过来,他虽然没有回首看,但是,倒是对她的位置感知的精准,那锦垫径直向她当头兜了过来,速度奇快,瞬间到了花著雨眼前,她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一声没来得及掩饰,是女   子的嗓音。   花著雨慌忙慌忙捂住嘴,身子下蹲,锦垫从头顶上飞了过去,将她头上刚刚挽好的发髻击松了。身子也被锦垫带起的劲气击得倒退两步,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花著雨低首一看,只见门口处,到处是被扔过来的物事,有锦垫,有棋子。而且,她忽然发现,方才她进来时,似于外面根本没有侍卫,想必都是被姬凤离赶走了。   她还是赶紧撒吧,谁知道姬凤离犯了什么病,温雅如风的左相变得和皇甫元双一样暴虐,她可受不了。皇甫无双只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姬凤离的武功可是深不可测的。而且,更糟糕的是,她蓦煞发现,自己方才只顾着想棋路了,忘记了胸间没有束胸,她不走,今天就死定了。   姬凤离听到她的声音,从毡毯上慢慢站了起来,伸袖将桌案上的烛火扇灭了。   帐内瞬间一片漆黑,花著雨快速向门口处退去,这个时候她也不敢说话了,方才不小心发出了女声,还是别让他知悉她是宝统领比较好。   一道沁冷的风疾速向她袭了过来,腰肢瞬间便被一支臂膀揽住了,姬凤离的动作很快,快的犹如神话,只是一贬眼的功夫,她就在他怀里了。   黑暗中,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腰间的手臂竟然也灼烫的好似着了火。没想到,方才从背后看上在寒意凛人的姬凤离身上竟然这么火烫。   花著雨瞬间便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她没有敢开口说话,因为姬凤离的手臂就圈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并不似那日在林间,只是垫在她的腰肢下。   她一说话,恐怕就会暴露宝统领是女子的身份。   姬凤离楼着她的腰肢,俯身将她抵靠在背后的帐篷璧上,发髻瞬间散乱,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而下。   花著雨急了,她猛然伸手探去,去抓他擒在腰间的手臂,另一手伸掌就向姬凤离胸前拍去。虽然,她现在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夏,但是,这么近距离拍他一掌,相信姬凤离也会受不住。   掌风凛冽,转瞬便触到了姬凤离的胸膛,却在那一瞬,被姬凤离的大手一把抓住了。   黑暗中,一段雪袖如云般在眼前闪过,姬凤离修长的手指忽地攥住了她的下颌,沙哑的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会武的!既然来了,怎么又后悔了,走是不可能了,只要你是女的,不管你生的什么样子,我都会要你!”   沙哑的充满磁性的动了情的声音,原本是慵懒魁惑的,但偏生他的语气很是凛冽,好似自己本身也不愿意似的。   花著雨有些糊涂了,她猛然醒悟,莫非,姬凤离是吃了什么催情的药物?醒悟到这一点,花著雨挣扎的更厉害了。她拼了不能用内力的危险,用上了仅有的全部内力,但是,依然逃不开姬凤离的一双魔掌。   腰肢上被他一戳,浑身顿时软了下来,卑鄙的姬凤离点了她的穴道。天旋地转间,她被他托着,向里面走去。她高耸的前胸抵在他的胸膛上,脑中轰地一声炸响,脸瞬间便红了起来,有羞有怒,天啊,这可怎么办!?   她想着,自己若是说出自己就是元宝,这后果会怎么样?   她想他可能依然不会放过她!   这军营里大概除了她,没有女人了。难道她就要吃这个暗亏?很显然,姬凤离现在不知道身下的人就是她元宝,大约以为她是被别人找来的女人吧。   但是,说出来她就是元宝,可能还有一丝生机。   “我……”嗓予里一哑,剩下的话便顿时被扼住,再也发不出来。   “别说话,我讨厌听你的声音!”姬凤离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了过来,沙哑而清冷。   他伸臂一会,黑暗中一道凉风袭过,床榻上的锦被已经被他铺在了地面上。他甚至,不愿意要地上他的床上去。似乎,堆备在地面上和她颠龙倒凤了。   谁来救救她?   平老大!指望不上了,他不知隐在军中那处!   姬凤离的侍卫,军帐外一个侍卫也没有。   花著雨有一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灵的悲凉。   她躺在那里,感觉到姬凤离伸手,将她的衣衫剥了下来,他剥得并不算有耐心,似乎并不善于做这个,但是,还是转瞬之间,便将她剥得干干净净,好似先溜溜的泥鳅。   黑暗中,姬凤离坐在她身侧,背脊挺得很直,周身上下,满漾着冰冷的寒意。过了好久,他才起身将身上衣衫褪下,翻身压在花著雨身上。   其实,花著雨之前没少跟着手下的将军们逛过青楼,虽然她没有亲身观摩过,但是,也从她的手下将士口中知悉,这件事,是男女双方都很愉悦的一件事,据说是神魂颠倒妙不可言。   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妙不可言的感觉,当然,这种被人强迫的滋味谁也不会感觉好受。她心里屈辱难受至极那自然不必说,她更痛苦的是,身子上的折磨。   姬凤离俯身压向她,哪里都没有碰,就径直闯了进来,身子顿时好似被撕裂一般疼痛。   花著雨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姬凤离的双于撑起在她上方,沙哑的声音冷冷说道:“你忍一忍,我也痛!”   痛你个祖宗八代,你痛你还要?   这话她不会信!   她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一会儿起来将姬凤离砍死。    正文 第105章   夜很静。   帐篷内更是一片死寂,没有一丝声响,除了……姬凤离的喘息声。   他的喘息声,时而急促时而沉缓,在死寂的帐篷内,被无限地放大,听在她耳中,竟是那样清晰。   花著雨几乎可以通过他的喘息声,判断出姬药发作的程度。她听到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忽促,她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忽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到了鼻端,她隐约感觉到姬凤离是咬破了手腕,意图来保持清醒。   花著雨心中一直绷紧的弦稍微松了松,她想她今晚或许可以保住直洁了。很显然,姬凤离并不想碰她,虽然,她亲自撞见过他和女子欢好的场面,不明白他此刻何以如此克制。但,她还是非常庆幸他克制了。最起码,这让她有了一线生机。   但是,花著雨高兴的太早了,似乎姬凤离咬破了手腕,也并不能使媚药的药力稍减,他的呼吸反而前所未有的沉重急促起来。   黑暗之中,她感觉到迫人的男子气息,缓缓地朝她压了过采。   一点一点靠近。   直到,近在咫尺。   直到,身躯相贴。   直到,他灼热如火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颊上,让她的脸顿时被火烫了一般。   脸上被他的气息喷的烧灼,而内心深处,却裂开一道绝望和悲凉的伤口,向外不断地淌着血……   他开始解她的衣衫,但是,他似乎不善于做这个,后来,索性伸指一划,指尖所到之处,衣衫被划破,衣衫多散落而下,她净白的身躯便暴露在幽暗的室内。   好冷!   身体冷,她的心更冷,仿佛被人挖了去,用一根线悬挂在冬日的半空里,空落落凄惨惨冷冰冰的没有着落、没有依靠。   当日,当她坐着花轿被抬到了相府,当她盖着盖头坐在喜床上等待,那个时候,她是打算将她交给他的!可是,世事弄人,颠颠倒倒几番轮转后,当她还恨着他,却以这祥一种方式和他纠缠在一起,让她想要反扰,也是不能!   她躺在地面上,唇角绽开一林悲凉的笑意。   黑暗里,她隐约察觉到他的眸光,似乎都是烈火燃烧一般灼烈。   姬凤离终于再也不能忍,翻身将身上衣衫褪落,火烫的身子俯身压向她,哪里都没有碰,就径直地闯了进来。   一刹那,花著雨只觉得奇痛难忍,身子好似乍然被撕裂了一般。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姬凤离听到了,他的身子猛然顿住,沙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低低传,过来:“你忍一忍。”   他双臂撑在她上方,好久都没有再动。   出去!   出去!   出去!   花著雨愤怒地呐喊着,可是,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嘴唇无意识地开始着颤抖着,好似缺了水的鱼儿,快要窒息而亡。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缓缓进出,动作虽然极力克制着缓慢,然而花著雨毕竟是初次,还是有些承受不住。身下,一朵暗红之花,悄然绽开。   渐渐地,他的动作从温柔慢慢地变快,似乎整个人的神志再次陷入到了迷乱之中,他越来越快,越来越激情。   花著而忽然张口,咬住了姬凤离的肩头,唇齿间满是血腥,她却不肯松口,像狼一般狼狼地咬着。   黑暗之中,情欲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合着弥漫开来。   没有情,只有欲,还是在媚花作用下极力克制的欲。   这是一场折磨,一场谁也没有得到快感的折磨,一场地痛他也痛的析磨。   他始终撑着双手,让他和她的身子避免不必要的碰触。   这种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黑暗中,姬凤离的动作缓了下来。他似乎有些清醒了,她感觉到他低首望向她!   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交汇。   一个冷厉锋锐,一个疑感速乱!   这帐篷没有窗,黑得就算是咫尺之间,也着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她还是直直地望着他。   他猛然停止了动作。   她感觉到了寒意,姬凤离身上有浓浓的寒意混合着悲凉在慢慢溢出。   很显然,他彻底清醒了,媚药应该是解了,她的屈辱终于结束。可是,她和他之间的这笔孽账,却没有结束。   姬凤离,我会杀了你!   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总有那么一天的……   她在心中暗暗发着誓!   姬凤主翻身下来,坐在她身侧,良久地听到一声哽咽的呢喃,忽然从头顶上方传来。   “宝儿…”   声音很低,很轻,很小心翼翼,好似是心底深处的声音,不径意间从唇齿间溢出。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凛,难道,姬凤离发现她是元宝了?可是,又不像是。   因为,那声音是是那样悲凉,那样凄楚,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和沉重。   他凭什么叫她的名宇,叫她的名字做什么?   一串晶莹的水珠,掉落在她的脸上,滚烫滚烫的,带着烧灼人心的温度。   这一瞬间,她好似被魇住,。   好似有一道电光,将她混沌的脑海猛然劈开,有些事情,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但是,她兀匀不敢相信。   怒意,在胸臆间越来越鼓胀。   假惺惺地做什么!她的清白都没有了 。   “你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也可以现在就离开!需要什幺,你可以和找你来的人说,什么都可以满足你!”他低低说道。   她在地上僵硬地躺着,半晌没有动。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她被他封住了穴道,他伸指摩挲着找到她腰间的穴道,轻轻一点,解车开了她的穴道,又伸指解开了她的哑穴。   他转身,缓步走到一侧的床榻上,筋疲力尽地躺了下去。   花著雨躺在地面上,她很累,她觉得全身的骨骼好似被打散了,疼得俨然不是自己的,。如若可以,她真的好想在这里睡上一觉,然而,胸臆间满漾的怒气,又如何能睡得着?她又如何能在这里睡?   过了好久,她才忍受着疼痛,慢慢地爬了起来,捡起地面上凌乱的衣衫,一件一件,慢慢地穿在身上。   脑中一片空白,思想似乎是停顿了。她无意识地走了出去,脚软得打颤。   外面的夜,静得如此寂寥。北地的夜风,冷得如此哀凉。她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子挪到自己的帐篷内,将自己身上破碎的衣衫换下来,胸前,用长巾缚住。   帐内,烛光昏暗,清眸微眯,在帐篷壁上扫过。看到了她的那杆银枪。用银枪太不解乞,可惜,没有刀。   她掀开帐门走了出去,忍受着身上的疼痛,她在军营间缓缓走过。转过好几个帐篷,才看到几个兵士伫立在夜色之中。   几个兵士笑着和她打招呼:“宝统领,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花著雨并不答话,径直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兵士面前,快速伸手,刷地一声将他腰间佩戴的大刀抽出来。   很长很锋利的一把大刀,在幽冷的月色下闪耀着锋锐的光芒,映亮了她的眼,眼底深处,一片寒意凛然。   她扛着大刀,转快性步向回走去,身后传来兵士诧异的诧异的惊呼声:“宝统领,你要做什么?我的刀!?”   “借你的刀用一用!”花著雨头也不回地说道,快步向前走去。她一步比一步走的凛然,怒火,让她忘记身上的疼痛。   一步一步,她距离姬凤离的军帐越来越近,在快要走到他的帐篷前时,她却乍然收住了脚步。   姬凤离帐篷的大门敞开着,烛火的亮光从里面透出来。   一道蓝影从帐篷内飞了出来,噗通一声扑倒在地面前几步远的草地上,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花著雨眯了眼,拄着大刀,唇角勾着冷笑静静望着那个人。她现在对于姬凤离乃至姬凤离手下的任何人都没有好脸色。   那个人是蓝冰,他显然不是自己从姬凤离帐篷内飞跃出来的,而是被人一掌拍出来的。   蓝冰趴在地上刚试图爬起来,就见得屋内又有一个人影飞了出来,噗通一声好巧不巧地扑倒在蓝冰身上。   “嗷…”蓝冰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的哀嚎。   扑倒在他身上的是唐玉,因了蓝冰的垫背,受的伤没有蓝冰重。但纵然如此,他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从蓝冰的身上爬了起来。   花著雨冷冷瞧着两个人,眯了眯眼,提起大刀便要向帐内走去。   “你们不能这样啊,说好了的事,怎么就变了啊。唉,你们银子还没给我呢!”一个女子从姬凤离的帐篷内快步追了出来。   花著雨顿住了脚步,借着从帐篷透出来的亮光,看到此女子生的倒是姣好清纯,打扮的也素净,只是走路的婆势一步三摇,脱不去青楼女子的风尘味。   “给!”唐玉从身上掏出几绽银子扔在地面上,女子蹲下身,将银子一绽绽捡了起来。   女子将银子捣在兜里,慢幔站了起末,一眼看到范著雨拄刀立在那里,睫毛贬了贬,嫣然一笑道:“这位军爷,您是不是有需要,本姑娘少收些银子,如何?”   不待共著雨答话,蓝冰趴在地上冷笑着道:“他彳会会有需要的!哎,我说你,到底是不是请倌,怎么脸皮这么厚?”   “清倌就不能脸皮厚了,说好了今天让我陪个人,你们却反悔,这不是言而无信吗?”那女子不甘心地回了一句,袅袅娜娜地走到花著雨身前,一把抱住花著雨的手臂,媚眼如丝地说道:“军爷这样的姿容,就是让奴家免费伺候你也愿意?   今晚的事情,她隐约清楚了。   姬凤离的姬花应该是蓝冰下的,唐玉配的。唐门在江湖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晚,他们以毒药和暗器见长,配媚药那不过是小菜一碟。唐门的药,除了唐门,没有人能解。这一次,唐玉配的媚药,恐怕不仅无解怕还是克制不住的。   所以,他们才找了这个女子过来为姬凤离解媚药。花著雨任由那女子挽着她的胳膊,她想笑。事实上,她已经笑了出来,低低的笑声从紧抿的唇间溢出,让她有世遏制不住。   她不是笑这个女子,而是笑自己的背运。   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蓝冰和唐玉找来的为姬凤离解媚药的,而她,竟然替了这个女子。   真是,让她说不出得悲哀啊!   笑声渐渐扩大,扩大到她自己都感到震惊。   已经多久没有这般纵情大笑了,似乎,已经很大很大了,大到她都忘记了如何笑了。   而今夜,她笑,大笑,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笑得清丽的黑眸中沉淀出点点嘲讽。   仰天笑,容颜冰!   仰天笑,泪光寒!   仰天笑,心若焚!   她的笑声,将挽着她胳膊的女子吓得僵住了,她慌忙甩开她的手臂,快步退了几步,瞥了瞥唇:”疯子,都是疯子,一群疯子! ”   花著雨笑够了,将刀插在地面上,转身离开。衣袂翩飞,似乎连周围的风也感染了她身上的寒意。   她现在忽然不想去砍姬凤离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冷静下来后,她想她还不能暴露她的女子身份。但是,这笔账,她会记在日里的。   她缓步离去,眼角余光看到姬凤离靠在帐篷门口的柱子上,她抬眸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径直离去。   姬凤离靠在帐门前的柱子上,白衣广袖迎风猎猎招展,容颜苍白冰冷,墨瞳依然浑邃而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却无声无息掺杂着穿心刺骨的疼痛。他的目光,一直胶着在花著雨身上,直到她走的再也看不见,他才慢慢阖上了眼眸,浓浓的眼睫,遮住了那一抹令人不忍去看的痛色。   蓝冰和唐玉趴在地上,着了魔一般凝视着花著雨的背影,直到她一直走远了,他们才回过神来。   蓝冰捂着受伤的胸口,忽然瞪大了眼,问道:“唐玉,相爷的媚药难道是元宝解开的?”   唐玉摇摇头,凝眉:“不是,你以为我傻啊,配那样的药,这药只有女人能解? ”   “可是,元宝笑什么?”蓝冰愣然问道,”我怎么听着他的笑声,很吓人。   “那是悲凉的笑,我想,元宝可能对相爷也有情意,看到我们找来的女人,说不定以为是相爷找来的妓子,所以伤心了! “唐玉低声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这下更完了,相爷真完了,原来我以为,只是相爷一头热,没想到,这个元宝也对相爷有睥睨之心! ”蓝冰幽怨地说道,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唐玉神色肃穆极其疑惑地说道:“可是,到底是谁给相爷解的媚药?相爷方才以为是我们找来的女人,可是,这军营里怎么会有女人呢?”   “就是啊,军营里可是没有女人的!”蓝冰也凝眉百思不得其解。   “谁说军营里没有女人,眼下就有一个! “一道粗重的声音传了过来。   俩人抬首,看到铜手踏着夜色,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铜手这几日不在军营里,率领人马去接在西江月的进粮队伍了。   “铜手,你回来了?粮草顺利接应到了?”唐玉问道。   “接应到了,我说,你们两个,在这里趴着干什么,深更半夜的,难道趴在地上数蚂蚁?”铜手不解地皱眉问道。   “你才数蚂蚁呢,铜手,你看我们像是自愿趴在这里吗,我们起不来了,受了严重的伤,侍卫们都被遣走了,你去叫几个人,用担架将我们抬回去。”蓝冰道,“相爷下手还真狠,我想我得歇半个月了。”   “你们是不是办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既然是被相爷罚的,我可不管!”铜手沉声说道,气的蓝冰七窍生烟。   “什么不可饶恕,我们都是为了相爷好。 ”蓝冰嘟囔着说道。   “铜手,你方才说军中有女人,是谁? ”唐玉从地面上慢慢地爬起来,捂着前胸,慢慢地问道。   “你们两个不知道吗,我今天去接应西江月的送粮队伍,没想到是四姑娘亲自柙送来的。我接应到她后,她便先行骑马到军营了,我都到了,她肯定早到了。你们两个不知道,难道你们今夜不在军营中?”铜手疑惑地问道。   “她,她来了? ”蓝冰再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猛然从地面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铜手的衣袖,问道,“她真的来了吗?”   “我骗你这个作甚?千真万确早就来了,你们不知道,莫非今夜不在军营中,还是她没有到,出了意外?”铜手疑惑地说道。   “快去派个兵士打听一下。”蓝冰焦急地说道。   铜手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大步流星地转了回来:“我派兵士去了,说是早到了,但是没来打扰相爷,被南宫绝安置了一个帐篷,早就歇下了。”   “真的来了,这么说,这么说,嗷……”蓝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末了,嗷的一声,眼睛一翻,仰面倒在地一上,昏了过去。   “他怎么了?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铜手弯下身,将蓝冰从地面上捞了起来,放到兵士抬过来的担架上,转首朝唐玉说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去,找军医给你们诊怡诊治。”   “不用了! ”唐玉好似石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双目无神,良久缓缓说道,”可能还会受伤,等一会儿在一起治吧!铜手,我去相爷的帐篷中一趟,你在这里别走,一会儿记得来抬我。”   唐玉鼓了好大的勇气,才再一次踏足到监军帐中。   姬凤离并没有睡,他坐在桌案一侧,垂首观看着桌案上那盘残局。修长的手指,缓缓摸过那一枚枚的棋子。   帐内微黄的烛火,映得他惨白的面容半明半睹。他坐在那里,脸上没有悲喜,眉眼间,是侵入骨髓的冷漠与无动于衷。   “相爷,”唐玉捂着胸口,迈着迟疑的脚步,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姬凤离头也不抬,眯眼冷冷说道,他伸指拈了一粒黑子,放在手心中。昏暗的烛火下,白皙的手掌中,那粒黑子黑得惊心动魂,闪着幽冷的光泽。   “客四来了!铜手说,她早就来了。方才我派人去查探,听说,南宫绝为她安置了一个帐篷,她早已经睡下了。”唐玉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姬凤离猛然抬首,墨黑的眸中,闪耀着冷寒至极的幽光,他定定地看着唐玉,静静问道:“你说什么?”   “阿容来了! ”唐玉定定说道。   “什么时候来的?”姬凤离的手抖了抖,眯眼问道。   “入夜就来了,观在早歇下来。”唐玉低声说道。   咚······   轻微的一声响动,姬凤离手中的黑子跌落在地上。   他怔了良久,忽然跌坐在毡毯上,身后的桌案被他撞翻,桌面上酒壶掉落在地上,鲜红的酒液顿时倾洒了一地。   这红色,让姬凤离想起方才那一瞬。   他点亮了烛火,乍然瞧见了锦被上的血,那么多,那么红,那么刺目。他从来不知道,女子的初夜,会流这么多的血。   那血,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愧疚,纵然对方,只是青楼里的清倌,纵然他们只是一场肉体的交易,纵然他对青楼女子原本是怀着鄙夷之心的,可是,他还是很愧疚。   可是,未了,更受打击的是,她根本不是什么青楼女子,她原来是……   “相爷……”唐玉担心地叫道。   “走,不然,我怕我会杀人!”姬凤离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带着暴风骤雨爆发前的压抑。   唐玉没有动身,而是跪倒在地面上:“属下甘愿受罚!”   姬凤离蓦然抬首,黑眸中燃烧着猎猎怒火,袍袖猛然一挥,白光闪过,啪地一声,唐玉的脸上多了一道红印。   “来人!”姬凤离嘶声喊道,“把他带下去!”   铜手早按耐不住地奔了进来,一把将跪在地面上的唐玉扯了起来,拽了出去。   花著雨病了。   清晨,当她醒过来,试图要从床榻上爬起来时,竟然手臂一软,浑身无力地跌倒在床榻上。额头火烫,好似被火烧着了一般。   自有记忆以来,花著雨最多的是受伤,但很少病。就是有个小病,也不妨碍她练武,带兵。   但是,这一次的病,来势很猛,一下子就将她打倒了。   胸臆间,一阵阵抽痛,喉咙里,更是有一股腥甜遏制不住地涌了上来,一口鲜血毫无预防地喷了出来,触目惊心地溅落在衣衫上。   她喘着粗气,呆呆地看着那抹嫣红绝艳,突然间心如刀刮,痛苦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将她淹没。泪水再也压抑不住,争先恐后从她眼眶里奔涌而出,滚滚而落。   “爹,我已经撑不住了!”她趴在床榻上,任泪水磅礴而出,止也止不住。   帐篷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敲门声:“宝统领,起来了没有,该吃早膳了。”   是每日为她送膳食的伙夫,这段时日,她内力受损,一直都有伙夫专门为她做饭,每日里进到帐篷中来。   “等一会儿! ”花著雨哑声喊道,喉咙里也痛得难受。她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将地面上的血迹收拾干净,才抚着额头,打开了房门。   伙夫径直走了进来,将膳食放到了帐篷内的桌案上,回首看到花著雨的样子,咳了一大跳:“宝统领,你是不是病了?”   花著雨轻轻咳了一声:“可能是感染了寒症,你去军医那里讨点药过来。这件事别告诉别人,行不行?”   “这……宝统领,你病了就该请军医为你诊治,这样乱开药怎么行?”伙夫是个憨直的汉子。   “我没什么大事,我也懂点医术,知晓自己是怎么回事,你快点去吧。   “多谢了啊! ”花著雨坐到床榻上缓缓道。   伙夫见状,快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急促地喘气,感觉到自己的出气声都是热腾腾的。但是,她的情况她还是比较清楚的。她并不是医者,不过,在军中呆的欠了,通常的一些病症也都知晓。她知悉自己这是感染了风寒,外加昨日动气太大,伤了肝火肺气。   伙夫动作挺快,不一会儿就取了药回来:“宝统领,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也熬不了药,我去替你熬好吧。要不熬,和相爷说一声,派两个侍卫来伺候你!   “好的,谢前你了,不过,还是不要告诉相爷了,他事情很多,我自己行的,不用人照顾! ”花著雨虚弱地笑道。   伙夫将无奈,皱了皱眉,将煎好的药放在锅里,添了水,放到小炉子上熬。过了一会儿,药锅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他将火关小了,回身笑道:“宝统领,再熬一炷香工夫就行了,我先回去了,终于送饭时再来看你。”   花著雨点了点头,伙夫缓步退了出去。   花著面靠在床榻上好久,约莫着锅里的药差不多了,她挣扎着下床,缓步挪到炉子前,将要端了起来。头一昏,手忽然一软。   “呕当”一声,药锅掉落在地上,滚烫的药汁四溅,溅落在花著雨的脚面上腿上,一阵烫人的疼痛。   身子软,几乎要倒下去,帐篷门忽然掀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末,忙走几步,将花著雨一把捞住了,他皱了皱眉:“将军,你怎么了?病了?”   花著雨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眼前之人是平老大,她哑声说道:“病了,你帮我再熬一碗药!”   平老大脸色沉沉的,将花著雨扶到床榻上,拿起一块汗巾,浸了水,故在花著雨额头上。手脚麻利地开始熬药,不一会儿药熬好了,凉了一会儿,端到花著雨面前:“怎么弄战了这样子,病了也没有熬药的?前段日子,姬凤离不是挺照顾你的吗,让伙夫专门给你做吃的,若非如此,我怎么能这么放赠。”   花著雨端起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喘息着说道:“平,我睡一会儿,你守在这里,别让人进来。“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有平老大在这里守着,她才能放心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她睁开眼睛,看到平老大守在床榻一侧,冲着她笑了笑。有一个人守着,感觉真是好。   “阿平,我感觉好多了,你先回去吧,别让人发观了。这里必将距离姬凤离的监军帐篷很近,若是被发现就糟糕了。”花著雨低声道。   “我知道,这就走,你也早点搬到虎啸营去吧,好歹我也是虎啸营的兵士。到那里我找你也方便。”平老大皱眉道。   花著而点点头:“好!”   “有一件事,我打探到,军队有一批军粮运了过来,不过,不是朝廷运送来的,而是西江月筹集的。”   “西江月?西江月以为民做善事为己任,筹备点军粮并不奇怪,而且,西江月富可敌国,这点军粮只是九牛一毛。 ”花著雨凝眉道。   “听说,是南白风容洛亲自出马送来的。我也是无意间打探到得,军营里的兵士们并不知道。我觉得左相和西江月说不定有密切关系,不然的话,何以是容洛亲自出马呢? ”平老大悄声道。   “容洛来了?”花著雨心中一滞,眯了眯眼,这倒是始料未及的,南白风容洛竟然悄然来到了军营。   “好的,我知道了,你赶快走吧。”花著雨挥手道。   平老大缓缓起身,走之前,独自不放心地说道:“你记着,早点搬回到虎啸营!今日,要不是我来,你昏迷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平老大叹息了一声,悄然从帐内退了出去。   她靠在床榻上,过了好久,感觉腹中有些饿,她这才撑着身子来到桌案前,想要用点早膳。但是,腹中虽然饿,但是看到这些姬凤离亲自给她安徘的早膳,她顿时没有了一点胃口。身上还是冷得很,额头似乎又有些热,她缓步走到床榻前,想再歇息一会儿。   可是脑子里却乱的很,容洛来了,这个消息,还是让她极是震惊的。    正文 第106章   天色晴朗,万里无云。但是,在这样明媚的天气里,南宫绝却感觉到阴沉沉的压抑。、   昨夜,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他却不知道。唐玉和蓝冰都被相爷打了,他问他们原因,那两个人一个垂头丧气。一个痛不欲生,无论他如何追问,他们都三缄其口,真真是奇怪。   相爷的帐篷外一片空寂,侍卫们都在几丈远外守卫,他疑惑地敲了敲帐门,缓步走了进去。   “有事吗?”清冷而淡漠的声音,悠悠从帐内传来。   一股冰寒之气涌来,南宫绝望着容颜冷漠如雪的相爷,难以相信,一夜之间,温雅如风的相爷变成了这样,如斯憔悴,如斯淡漠,如斯清冷。 “有事赶快说?”姬凤离扬眉有些不耐地说道。   “没什么,属下是问相爷,您见过四儿了吗?”南宫绝低声问道。   “没有!”姬凤离怔了一下,艰难地开口说道。   “昨夜她来了后,先是找到属下,属下原本要来禀告相爷的,可是她说要给相爷个惊喜,说要梳洗一番再来见相爷,属下就给她安排了帐篷,怎么到了如今,她还没来见您?”南宫绝有些奇怪地说道,“那属下去看看她!”   “慢!”姬凤离凝眉说道,他踌躇良久,最终开口道:“还是。。。。我去吧!”   过了好久,姬凤离才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出去。他穿过一排排帐篷,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小帐篷门前。他在门前站立了好久,都没有进去,直到一个小厮开了帐门倒水,才看到肃立在门外的姬凤离。 那小厮忙顿住脚步,朝着姬凤离深深施礼:“奴婢见过相爷!”他自称奴婢,显然是女扮男装的侍女。   姬凤离冷冷点了点头:“她呢?”   “在里面呢,”小厮犹豫了一瞬,说道,“相爷,姑娘不知怎么了,夜里从外面回来,就没有安睡,一直坐在外面垂泪,天亮了才刚睡着,这会儿刚刚起来。问她什么事,她也不说!”小厮口齿伶俐地说道。   姬凤离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宽袍中的手却微微颤了颤,一言不发地缓步向帐篷内走去。一个身穿男装的女子坐在毡毯上的小矮桌一侧,她没有束发,长长的墨发好似瀑布一样披泻而下,在光线黯淡的帐篷内,闪耀着流泉般的光泽。   姬凤离眯了眯眼,昨夜的记忆凌乱而模糊,就好似水中一团乱影,让他根本无法抓住。但是,这一头秀发,他却记得甚是清楚。心头一震,双腿顿时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一步。   女子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身望向他,披散的黑发映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这并无损她的美丽。蛾眉秀长,琼鼻高挺,丽目深邃,这是一个略带英气的女子,整个人宛如北地的一股清风。只是,此时,她的眼角处,却带着一点晶莹,一点湿润,显得她风姿楚楚,隐隐透出一种令人怜惜的娇柔。   她的手中,端着酒盏,看到姬凤离,神色顿时一震,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如雪。漆黑的眸中,渐有水雾凝聚,秀眉凝了凝,她忽然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回身,伸手,再次执起酒壶,将酒杯斟满,正要端起酒杯再次饮尽。   眼前骤然一段雪袖飞扬,姬凤离的手按住了酒杯,眯眼望着她:“为何饮酒?”   女子抬首,凄然笑道:“我只想一醉方休,这样就能忘掉不该记住的事情!”   姬凤离按住酒杯的手抖了抖,啪地一声,白瓷酒杯因为他用力过猛,碎落。酒液和碎片一起四溅开来。   “昨夜。。。是你?”他强自镇静着,嘴唇合羽动着,过了良久,这句话才颤抖着问出口。女子抬眸望向他,一双水墨清眸中,神色复杂至极,她低声呢喃着说道:“我原本是要给相爷一个惊喜,没想到。。。”   两行清泪从眸中淌了出来,沿着脸颊慢慢滑落。   “四儿。。。。”姬凤离迟疑了良久,终于颤抖着伸出手,将容四脸颊上的泪水一一檫去。长臂一展,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没事了!”   他搂着她站在那里,一瞬间,所有的侥幸和期盼都没有了。他浑身的力气好似乍然被抽干,悲伤和绝望奔涌而出,在他胸口凝结成冰,彻骨深寒。   怀里的容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使力一把推开姬凤离:“相爷别管我,我没事,你走吧!”   容四转身缓步走到帐篷内的床榻上趴了下来,心底深处,一片沉沉的哀凉。   昨夜,她原本是要偷偷去见相爷一面,给相爷一个惊喜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当她满怀欣喜地走到帐篷门口时,竟然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暧昧的声音。她捂着嘴,躲在帐篷外,过了好久,她看到一个身着军服的男子衣裳不整地从帐篷内走了出来。她没看到他的脸,但是,她却从他凌乱的衣衫上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如同一声晴天霹雳,雷的她几乎昏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对她而言,皎皎如同明月的相爷竟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那一刻,她宁愿自己没有来到军营,没有见到这一幕。她真的很想将那一瞬的记忆挖去,可是,就算饮了酒,她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甚至不可抑制地在脑中一遍一遍地想象着相爷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情景,她几乎快要崩溃了。   她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可是,她依然喜欢他,总期盼着有一日,他会喜欢上她。可是,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夜化为泡影。   他喜欢的是男人,这一辈子,他永远都不会喜欢上她了。   这样的打击,让她痛苦至极。   姬凤离在帐篷内凝立良久,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到床榻前,一字一句沉声问道:“四儿,你愿意。。。还愿意做我的夫人吗?愿意原谅我吗?”   容四怔怔坐在床榻上,过了好久,都没有反应。   相爷的这句他竟然要娶她了吗?她对他的爱意,从来没有隐瞒过,他一直知道。但是,他也坚决地回绝过她。话,比昨夜她看到的,还要让她震惊。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有忽然这么说?他不是。。。   容四从床榻上抬起脸,有些懵懂地望着姬凤离。看到他眸中那深沉的哀痛,她瞬间有些明白了。其实,相爷,恐怕也不愿深陷这一段禁忌之恋中吧。   “我。。。我可以吗?”她犹自不相信地颤声问道。   姬凤离沉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容四抹去眼角的泪,缓缓地走到他面前,投入到他的怀抱里。   姬凤离抱着她,心底深处却好似破开了一个大洞,似乎有风灌了进来,又冷又空,空落落地没个着落。   花著雨躺在床榻上,头还有些热,想要再歇息一会儿。可是,却睡不着,脑中不时浮现平老大带来的消息:容洛来了。   容洛此人,在世人眼中,那是很神秘的。   花著雨对他,也几乎是一无所知。但是,从那几次惊鸿一遇中,花著雨感觉此人,似乎有意无意对于赢疏邪是很感兴趣的。   梁州城外,他带着阿贵救了浴血奋战的她,彼时,她是赢疏邪的身份。京陵的明月楼里,他对她敌意很浓,破坏她和皇甫无双的计划。但,彼时,她是元宝的身份。后来,在青城,他又去竟价要买所谓的丹泓。   这些,都令她不得不疑惑。   南白凤容洛,为何要这样做?   看来,这一次,得想办法查一查这个人了。   花著雨躺在床榻上恹恹于睡,忽听得外面有人敲门:“宝统领,你在不在屋内?”   花著雨扬声问道:“何事?”   “相爷有令,命宝统领即刻收拾行装搬去虎啸营。”外面的侍卫高声说道。   花著雨应声说道:“我知道了!”   这倒省的她去请示了,方才平老大还担心姬凤离不肯让她搬走,却不料人家就来撵人了。   找来的女人没有给他解媚药,不知道他会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如今看来,肯定是没有了!   这样真好,她就不用再担忧了。   她从床榻上撑起身来,开始整理东西。她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整理的,只有几件屈指可数的军服,默默地打了一个包,没忘记将昨夜那件破碎的军服也带走。收拾完后,强撑着身子从帐篷内走了出去。   今日的天很晴,太阳挂在正当空,花著雨乍从帐篷中出来,被日头耀得眯了眯眼,良久才定下神来缓步穿过营地。头沉重的好象不是自己的,身体里好象有另一个灵魂在代替着她,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轻飘飘地向前飘去。   从未想到过,她也会被病魔打倒。轻轻叹了一口气,脚下忽然一绊,整个人便跌了下去。   走在前面的侍卫忙伸手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宝统领,你没事吧?”   “我没事。”花著雨有气无力地说道,感觉到搀扶着她的兵士身子一颤,神色顿时肃穆。   花著雨身子僵了僵,有些不解地抬眸看去。   迎面姬凤离带着南宫绝缓步走了过来,他看到她,乍然顿住了脚步。   白衣映着灿烂的日光,竟是冰寒至极,好似三九寒天的白雪。他的容颜也冰冷几如覆雪,只有望着她的目光中,几分痴怔,几分心痛,几分悲伤。。。。   “相爷,宝统领病了,属下能不能去牵匹马过来?”侍卫忙施礼问道。   “好!”他淡淡应道,凤眸中的一应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次望向她,目光便好似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那么悠远,悠远的令人再也看不清他眸中的情愫。   花著雨手扶着侍卫的臂膀,稳着身形,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如之前每一次见到姬凤离那般,只是宽袖中的手却慢慢地握成了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几乎陷到了肉里,好久,才慢慢松开,抬眸说道:“元宝谢过相爷!”淡淡的语气里,尽量不带任何情绪。   姬凤离淡淡哼了一声,艰难地将目光从花著雨身上慢慢移开,决然转身从她身畔走了过去,衣袂飘飞,那清冷的白,落雪一般从眼前飘过。   侍卫牵了马过来,扶着花著雨上了马,马蹄得得,驮着她慢慢奔了出去。   得得的马蹄声,好似鼓点,一声声敲击在姬凤离的心上,他骤然止步,遥望着那一人一骑。   “宝统领似乎病得不轻啊。”南宫绝凝眉说道,那苍白憔悴的样子,让人真是不忍心看。   他转首回望相爷,心忽然一凛,相爷眸中的心痛是那么浓烈,好似决闸的洪水一般。然而,也不过转瞬之间,那黑眸中便好似寒潭落雪,一片冰冷的死寂。   “带兵打仗的人,怎么会轻易被病魔打倒呢?”姬凤离淡淡说道,快步走入帐内。   花著雨回到了虎啸营。   虎啸营的兵士们照顾她极是贴心。八个校尉自不必说,端药熬药不遗余力。兵士们更是挤破了头要来照顾她,尤其是当日在峡谷那里,花著雨救下的那些兵士,为此还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虎啸营的一个校尉生怕影响到花著雨养伤,指派了两名兵士照顾花著雨,其余的都轰了出去。军营里倒是不缺药,好药补药都给她用上了。   花著雨这一病倒,缠绵床榻有半月有余。半月后,当她从帐篷内走出来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她站立在小河边,举目远眺,天空高远,远山苍茫,落日浑圆,北地的景色让人顿生一种雄伟壮丽的感觉。   天空中,一只孤独的鹰从云层中展翅滑过,时而盘旋,时而俯冲,似乎在追寻什么,又似乎在期望什么。花著雨瞧着那孤高傲然的鹰,心中顿时弥漫着一种苍凉而萧索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就如同一只孤独的鹰,翱翔在苍茫云海间。   病了半月,时令已经到了初冬了。北比的风越加凛冽,将她的军服吹得猎猎作响,一场大病,她比之前又瘦了,军服穿在身上,竟是更显宽大了。   病了这么久,这期间南朝和北朝又打了几仗,不过都是比较小的战事,双方各有输赢。军营里大大小小也发生了不少事,其中最令她惊奇的便是军营里多了一个女人,据说叫容四。   花著雨对这个容四很有兴趣,但不知为何,她又极其排斥和这个女子见面。甚至排斥听到她的消息,她隐约感觉,她之所以留在姬凤离身边,可能和她那夜解媚药有关系。   不知道这个容四和容洛是什么关系,她原本打算查一查容洛的,但是,无奈病重,且听平老大打探来的消息,说是容洛在军营待了不到两日就离开了。   这让她颇为遗憾。不过,南白凤容洛那般神秘,要想打探他,恐不是那般容易。这件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花著雨很快将所有精力投入到练武和训练兵将上。   武功上,她还不够强。   萧胤不知练了什么奇功,她不是他的对手。   姬凤离武功深不可测,她也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斗千金,她没有和他交过手,不是很清楚,但是,他那三枚大铜钱,似乎不好对付。   她想她之所以被并成为四大绝世男子,得益于她的赫赫战功,而在单打独斗上,她还需要再加强。她除了拼命练武,还教导虎啸营的将士排兵布阵。似乎只有这样忙碌起来,她才能将一些不愿记起的事情暂时忘记.   旷野上,溯风猎猎。   几十个骑兵排成一种箭矢形的队形,两侧斜开,形成一种尖锐的箭头形状,后面一环防守另一环,疾速向前奔出。   这是一种利于突围的队形,军队中的兵士们常用的,但是花著雨在这队形的基础上,又结合了五行八卦,威力瞬间加强。战场上,并非兵多将广便可以取胜。有时候阵法是会起关键性作用的。   花著雨率领这五十个骑兵向前奔去,六个校尉率领几百名兵士朝着他们围了过来,一圈又一圈,围得密不透风。   “宝统领,我们能冲出去吗?”花著雨的左测右测也是两名校尉,有些担忧地问道。   花著雨凤眸一眯,冷喝道:“在战场上,你一定要相信自己!”   她身体伏低,紧紧贴在马背上,呈现疾箭般的姿态,这样既可以避免被地方乱箭射中,又可以防止从马背上摔落,并且还很利于疾驰。   手中的银枪并不闲着,带着凛冽的疾风,将疾刺而来的兵刃一一格开。   身后几十名骑兵跟着她左转,右转,疾驰。。。   几十名骑兵的队伍,在重重包围中,左突,右突,最后,就好似一支利剑撕破了布幕一般,从包围圈中胜利地冲了出来,带着凛冽嗜人的攻势,疾驰而出。   队伍成功突围,花著雨一勒缰绳,拔马回身。   夕阳将最后的光影眷恋地照耀在她身上,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添了一抹嫣红,冷冽的凤眸中,闪耀着一抹孤傲倔强的光芒。   “宝统领!我们也要练这个队形!”兵士们举着兵刃高呼道。   “对啊,我们也要练!”众人齐齐喊道。   花著雨喘了一口气,将额边的汗水轻轻拭去,背后的军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病了这些日子,身子虚了不少,还需要再练才行。   “相爷来督军了!”不知哪个兵士忽然喊了一声。众兵士顿时神色一震,朝着远处望去。   花著雨在听到“相爷”两个字时,整个人已经化身一支出鞘的利刃,锋芒凛冽。她放下拭汗的手,在马上侧首,眯眼朝着远处望去。   远处的高坡上,果然有两道人影御风而立。   其中一道白影,卓然而立,白衣飘逸,似乎在那里站了好久。   花著雨冷冷笑了笑,正要将目光收回,忽然眸光一凝,停驻在姬凤离身侧那抹红影上,毫无疑问那是个女人,这个军营里,除了女人,没有人会穿红色衣衫了,这应该便是那个叫容四的女子,没想到,两人竟然双双来督军了。   花著雨眯眼淡淡瞧着,心中有些五味陈杂,一如当日在阳关城外瞧着萧胤身侧的温婉一样。可惜,距离有写远,她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样。   自从她搬到虎啸营后,听说姬凤离也从军营里搬了出来,搬到阳关城内居住。这个容四据说也随着一起搬走了。   花著雨盯着那一白一红两道人影,心中爱恨情仇不断翻涌。   她微微扬唇,一抹孤傲的笑意在唇角绽开。   姬凤离,你与我之间。   要么,你的鲜血,盛开在我的刀锋之上。要么,我的热血,喷洒在你的素扇上!   她收回目光,一声令下:“下一队,列队!”   立刻便有另外五十名兵士按照花著雨教导的队形集结起来,花著雨策马奔入到队伍中,带领着兵士们练习阵法。从利于攻击的队形,到便于防守的阵法,都一一练习。   她策马在队伍中疾奔,孤傲的身影恰如空中翱翔的鹰。   这一日,北风凛冽,天色阴沉。   南朝得到探子回报,萧胤亲率大军向距离阳关百里的襄鱼关攻去。襄鱼关地形比阳关险恶,驻军虽不多,但萧胤要攻克却也不易。   阳关城地势虽平坦,但驻有南朝重兵,不管萧胤攻打那里,都是不易。   花著雨隐约感觉到,这么久以来,萧胤都没有大肆攻打,这一次,不知是否有了良策,她隐约感觉到不安。   姬凤离和王棱即刻调兵遣将,一方面派兵驰援襄鱼关,一方面又派兵加紧守卫阳关,力图这一战,将萧胤彻底打垮,断了北朝南下的野心。    正文 第107章   秋风渐盛。站在高坡上,南望,山峦染黄,云淡风冷。北望,长空万里,一片萧索。   花著雨一身甲胄从训练场上策马进了军营,到了中军帐前,腾身从马上跃了下来。抚了抚马儿的鬃毛,缓步向中军帐走去。   她是被兵士从训练场上喊回来的,两日前,王煜已经派唐玉率领五万兵马前去襄鱼关截击北军,余下的十三万兵马在阳关训练阵法。当然,不光是她在训练虎啸营,听说姬凤离也早就在秘密训练阵法。   方才,她带领着虎啸营兵士们习练了一会儿阵法,背后的衣衫早已湿透,风一吹后背凉飕飕的。她站在中军帐前,抬袖榛了擦额前的汗水,才在兵士的带领下缓步走入帐篷中。   帐篷内除了姬凤离和王煜、蓝冰,便是各个营的统领,其中包括南宫绝。   姬凤离坐在桌案前正在埋头看地形图,听到兵士禀告宝统领到了,握着地形图的手微微颤了颤,却并没有抬头。   王煜看到花著雨进来,笑道:“宝统领,这几日你的阵法练得不错。”   花著雨锋锐的目光从姬凤离身上扫过,淡淡凝注在王煜身上,勾唇笑道:“大将军过奖了。”   “好了,人已经到齐了,本将就说一说,方才相爷和本将对于接下来的战事研究了一番,决定走一步险棋。这一次,北军联合了西凉军队,肯定是要对阳关发出总攻了。我们和北军已经僵持了不少时日了。这一次,相爷的意思是,派出一队精兵,悄悄绕到北军后方,抄北军的后路,扰乱北军的攻势。南北夹击,彻底退溃北军。”王煜沉声说道。   花著雨凝眉思索,这的确是一个好计策,只是却是一步险棋,走得好,南朝兵士就能大获全胜,若是走不好,这队精兵就危险了,还有可能全军覆没。因为这是孤军深入到北朝境地,一旦被北朝发现,那是没有话路的。不过,想起来,似乎也就这个计策比较好用了。   “这个计策我们能想出来,北军一定也会提前提防的,我们如何顺利抵达北军后方呢?”南宫绝问道。   帐篷内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姬凤离脸上。   姬凤离负手从椅子上起身,示意南宫绝和蓝冰将地形图挂起来,他缓步走到地形图面前,伸指从阳关到连玉山再到东部的戈壁滩一路划过:“要想绕道北军后方,必须经过连玉山,最近的路是直接翻过连玉山到北朝境地。但这条路北军防守肯定很严,我们容易暴露。所以,只有走连玉山东部,绕道东燕的戈壁滩,再向北绕回到北朝境地。”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一个统领问道:“相爷,我们绕道东燕是不是太危险了,毕竟东燕的路连我们并不熟识,何况,那块还是戈壁滩,没有粮草补给,还要提防东燕和北朝发规。”   姬凤离眯眼道:“所以,必须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且人欺不能太多,否则容易暴露。”   “如此说来,本将觉得宝统领带虎啸营的精兵去最合适。他们习练的阵法,可以让最少的人数发挥最大的攻击力和防御力。”王煜沉声道。   “不行!”姬凤离忽然抬首,脸上神色复杂深沉,凤眸中神色冷凝,深无可测。   帐篷内一阵寂静,王煜的目光从各个统领和少将脸上扫过,最终凝眉道: “若是让其他营前去,怕得派上万人,如此目标太大,若是让别人带领虎啸营,恐怕很难发挥阵法的威力!”   这个阵法,是花著雨带领兵士们演练好好多日才娴熟了的。她的位置是至关重要的辟眼,若是让别人代替,威力肯定是大打折扣的。最怕的乱了阵脚,阵法一乱,就麻烦了。姬凤离低敛的睫毛颤了颤,其实王煜说的对,军营中若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那毫无疑问便是他了。可是……孤军深入,确实凶险万分。   “相爷,您三思啊。像宝统领这祥有勇有谋的将士,若是不用在刀刃上,那是暴殄天物啊,本将觉得,宝统领是最合适的人选。还请相爷思准。”王煜抱拳一步说道。   “是啊,相爷!”其他将士见状也齐声说道。   花著雨心中不知为何,竟是堵得难受。这是什么状况,这样子好像是姬凤离在护着她一样,她用得着他护着吗。姬凤离背对着众人站在地形图面前,背景淡漠冷冽。   “宝统领,你是如何想的?”姬凤离的声音,淡然如风地传了过来。   花著雨凝了凝眉,双手紧抱成拳,向前迈了一步: “本统领愿意带兵前去!”   雪亮的甲胄发出锉锵声响,一如她的话语,一样的坚定决然,这个任务,以她的能力,她能够完成。而且,她不需要姬凤离护着她。姬凤离再也无话,过了好久,他蓦然转过身,俊美的脸上如罩寒霜,冷冽凤眸直直凝视着花著雨。   这是自从那夜以后,花著雨第一次近距离地和姬凤离对面而视。她极力压抑着内心情绪,神色淡然地瞧着姬凤离。而姬凤离也冷淡回视,眸中波平如镜,一脸淡漠,眉间,是难掩的冷傲高贵。   “既如此,那便下令吧!”他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王煜大喜,立刻拿起令牌,下了军令。   接下来众将又研讨了一会儿战略,便散了。   姬凤离负手从中军帐中走出,快步从军营中走过。俊脸如罩寒霜,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寒的气质,军营中的兵士见到他如见阎王,战战兢兢连招呼也不敢打。   他一路走回到自己的监军帐篷,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容四正弯腰左整理着姬凤离桌案上的东西,听到脚步声,直起腰来见是姬凤离,乍见他寒霜满面的样子,她吓了一跳,唇角原本正漾开的笑意顿时凝住了。   “相爷,出什么事了,可是北军攻了过来?”容四担忧地问道。   姬凤离修眉扬了扬,神色顷刻间柔和了下来,他低头扫了她一眼,道:“还没有!”顿了顿,又说道,“这一战十分凶险,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让侍卫们护送你回去。”   容四放下手中的东西,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一定要随着相爷,生死都要在一起!”   “不行!”姬凤离冷声说道,快步走到几案前坐下。   “相爷,让我留下吧!我不想离开你!”容四走到他身后,万分期盼地说道。   “你的武还不高,在这里,我怕无暇分身照拂你。这里是军营,马上就会变成血腥的战场,非常危险你知道吗?你一个女子,我不放心你留在这里。你马上收拾东西回西江月,容洛日后你也不用扮了,你就好好在西江月等着!”   “那我,我到西江月等着你,等你来……”容四走到姬凤离身前,慢慢偎在他怀里。   “相爷,你也要保重!”容四抬首说道。   怀里软玉温香,姬凤离顿时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去推,抬起的手,已经快要触到容四的身子了,又强自抑制着停了下来。伸手拍上了她的肩头,淡淡说道: “好了,回去收拾东西吧!”   容四点头不舍地走了出去。   姬凤离凤眸微眯,目光凝往在面前的几案上。桌上原本摆放着的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已经被都容四收拾了起来。那一局不曾下完的残局,永远成了残局,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下完了。   是夜。月暗、星稀、风冷。   花著雨率领虎啸营三千名精兵从东部翻越连玉山。深夜的山峦,黑压压犹若沉默的怪兽,似乎随时都能将他们的性命吞噬。脚下道路险阻,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下山崖。   众人牵着马儿小心翼翼赶路,一直到了第二日清晨才翻过连玉山,到了东燕境内。   放眼是一大片茫茫的戈壁滩。刚到十月,这里却巳经是风如雷,砂若石,雪似斗。天气如此恶劣,行路更是艰难。更兼之这里的地面砾石极多,马蹄上都裹了厚厚的羊毛皮。   三千人的队伍,在白茫茫的雪上,逶迤而过。走了没多久,瞧见一大群黄羊从山坳里窜了出来,就好似雪上行云一般,向前面山坡谷里散去。   众兵士一阵欢呼,搭弓射箭,打了几只黄羊。   如此走了一日路程,在日暮时分,众兵士整顿歇息,顺便将打猎的几只黄羊生火烤了起来。花著雨蛾眉扬了扬,快步走到火唯前,命人将所有的火唯都熄灭,其实,戈壁滩距离东燕最近的城池还有百里呢,但,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她冷声道:“这里是戈壁滩,一望无垠,若是生火,会引人注意。万不可存侥幸心理。”   兵士们慌忙起身将火堆熄灭,有些发愁地说道:“可是,这黄羊,我们要如何吃?扔掉真是太可惜了。”   好不容易猎了黄羊,如此就糟蹋了不成?   “生吃.!”花著雨冷冷掷下两个字。这些京师来的军队,还是吃苦太少,恐怕没吃过生肉吧!若是她麾下的孤儿军,这些事情自然便不用她操心。   “生……生吃?”一个兵士凝眉重夏了一遍,“这大块的生肉,能嚼得烂吗?”   花著雨走到他身前,将兵士腰间挎着的宝刀校了出来,示意兵士退后。她挥刀如风,沉沉的暮色中,看不清她是如何挥刀,只瞧见清冷的刀光冷芒在眼前跳跃着闪耀着。   众人再看,黄羊一侧的垫子上,堆满了薄薄的肉片。这里天寒,肉片一削下来,就冻成硬的了。一位兵士上前拈起一片来,放在眼前,透过肉片,隐约能看到西沉的夕阳。   兵士们争先恐后地拈了一片放在口中吃了起来,连呼味道不错。其他兵士也学着花著雨的样子,将其他几头黄羊宰割了。   用罢饭,众兵士启程前,花著雨接到了信鸽传来的消息,萧胤已经率领兵士向阳关攻去。 当下,众人疾速向北前进。但,就在快出东燕境内时,却遭遇列一队骑兵的追击。   花著雨忙勒令众兵摆阵,生怕是北朝兵士前来伏击。转瞬间,那队骑兵已经到了眼前,只见为首之人,一袭大红色妖艳红袍在风里猎猎猎舞,红袍上面的金元堂在火把映照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   这身装扮,除了东燕的瑞王斗千金,再无旁人。他依然是华贵张扬,唯一的变化就是红袍上锈的不再是金铜钱而是换成了金元宝,看上去更是财大气粗了。   斗千金勒马扫了一眼,邪魅地笑道:“哪个是首领?”   花著雨定了定神,没想到方才不过是生了一会儿火,就把斗千金引来了。东燕的警戒性也真是高!   四国之中,东燕国最是崇尚和平,与其他三国关系都很友好。这一次,他们大胆地从东燕借道,也正是因为这点。但是,不免还是有些危险的。因为,斗千合曾经到过北朝,有意和北朝联姻,还和萧胤一起到过南朝去寻赢疏邪。花著雨心中,感觉此人极不简单。   如若,这十人是和北朝亲近的,那么他们的行踪势必要泄露给萧胤了。她硬着头皮,骑着马儿,从队伍中缓缓奔了出来。其实对于斗千金,花著雨有些胆怯,说起来,她还算是他的逃嫁新娘。真要庆幸,他没有见过她的面。   “是你?”斗千金看着花著雨,明显一愣。   “你……”斗千金指着花著雨,“你不是皇甫无双身边的太监吗,竟然来打仗?”   花著雨怪眸一眯,冷声道:“太监如何了,驱遂外虏,但凡南朝人,都有责任,还请瑞王殿下放我等过去。”   “好大的气势!”斗千金手指忽然一勾, 将塞在腰间的铜钱勾了出来。   手指探到铜钱的方空中,另一只手轻轻一拨,那金铜钱便转了起来, “本王若不放呢?”斗千金桃花眼微眯,冲着花著雨闲闲一笑。   花著雨执起银枪,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不放就硬闯,别无他法,现在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绕道北朝,去抄萧胤的后路。   “好,本王奉陪,你们若是能从我这五千人的精兵中闯过去,那便放你们走!”斗千金话音方落,桃花眼乍然一眯,手中铜钱朝着花著雨掷来。   花著雨一伸枪尖,挑住了铜钱,铜钱沿着银枪,兀自旋转着。那股旋转的力道,几乎让花著而拿捏不住手中的银枪。   她清叱一声,手中银枪灌注真气,猛然一阵嘡啷的声音,铜钱旋转着沿着银枪甩了出去。不得不说,这种看上去没什幺杀伤力的兵器,对付着倒挺棘手。   斗千金伸手一捞,将金铜钱接到手中,心疼地看了看,见到金铜锭被花著雨磕了一个小口。花著雨倒是未料到,斗千金的铜钱还真是金子做的,不够坚硬,这么一磕,就磕了一个小口。   趁着斗干会心疼的工夫,花著而一声清啸,身后的兵士立刻排好了阵型,在花著雨的带领下,朝着斗千金带来的兵士们冲了过去。   斗千金手中铜钱一扬,三道金光在空中闪耀过,即刻便有三名兵士落马。但是这并无损阵势的变化,随即便有一侧的兵士补到了阵脚上。   这队疾驰的精兵,如一般飓风刮过一般,从五千人的队伍里冲了过去,朝北疾奔而去。   “王爷,我们要不要追?”斗千金身侧的兵士颇为不甘地说道。   “不必了,他们愿意打,就让他们打去吧!”斗千金把玩着铜钱淡淡说道。   其实,他也没想着拦住他们,只是想试一试这些南军的势力,没想到,倒真是不可小觑啊。   只是那个小太监,倒真让他刮目相看。他招了招手,贴身的侍卫慌忙走到他身侧,他轻声吩咐道:“你去打探一番,看萧胤对这个小太监的态度如何?”   “是!”侍卫虽然不明白,王爷何以忽然对这个小太监感兴趣,但还是依令而去。   花著雨带领这队精兵,一跆向北。夜里寻到一处山坳,扎营歇息了。算着路程,应当能在第二日的清晨恰巧赶到北军后方。   夜静静的,隐约有马蹄声遥遥传了过来,花著而心中一惊,莫非是斗千金率军追到了这里?哨兵快速奔了过来报到:“禀宝统领,前方发现北军!”   众兵士都很警戒,听到马蹄声,都快速爬了起来,埋伏好了,准备迎战。   花著雨眯眼瞧着前方,淡淡的月色下,隐隐出现了一队人马。听马蹄声,和队伍的长度,大约有千人众,是朝着北方而去的。   这队人马中间,拥簇着一辆马车。   这队人马赶得很急,似乎是急着要回北朝。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动,马车中的,莫非是温婉?大战在即,萧胤要将她送回北朝?   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终于,对方也发现了他们,立刻警戒地将马丰围在正中间。   “前方是何人的队伍?”一道粗豪的声音传了过来。   “下令吧!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一直在虎哺营隐着的平老大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在她耳畔低声道。   花著雨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冷绝,她一声清啸,众兵士驰马朝着前方奔去。   “是南军!”一个北朝兵士大喊道。   声音方落,北军中的号手拿起了号角,花著雨借着蒙蒙月色,一眼瞧见,来不及拉弓搭箭,手一扬,银枪划起一道冷光,飞速刺向了号手胸前。   号角尖利的嚎声,瞬间好似被扼住了一般,戛然而止。   这里距离北军的大部队不远,若是号角一响,今夜,他们恐怕就要暴露了。   “以最快的速度,击败这部分北军,决不放走一个人。”花著雨冷冷命令道。   这是花著雨带兵多年以来,耗时最短,却最惨烈的一场战事。不到半个时辰,千人的队伍,已经被他们全部剿灭。   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那么浓烈。   花著雨再无力去看一眼战场,她伸手捞起马鞍前的酒囊,将酒囊中的酒一饮而尽。烈酒热辣辣地顺着喉咙灌了下去, 或许是喝得太猛, 或许是酒太烈,或许是空气里的血腥喙太浓,她“哇”地一声,刚饮下的酒水又全部吐了出来。   平老大在马上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微微长叹一声。   “宝统领,温大小姐怎么办?”一个兵士忽然问道。   花著雨从马背上直起身来,眯眼看去,只见几个兵士押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坐在马车中的,果然是温婉。温婉是南朝人,大家都知道,但上次在阳关城外,她一曲杀破狼,为萧胤扼琴,众人都已知,她已经完全站在北朝那边了。   花著雨冷眼望着被押过来的温婉,只见她云鬓高挽,玉钗斜簪,眉黛黑如墨染,眼清澈若秋水。纵然是在战场上,温婉还是那么美丽婉约,一如她的名字。   她凝立在马_前,北脊梃得笔直,杏日圆瞪,朱唇微抿,冷冷地凝视着花著雨,眼神倨傲不屑。   “捆住了,不要伤她,带走!”花著雨迎视着温婉傲慢不屑的目光,淡淡说道。   “妖孽!”温婉咬住下唇,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堵住她的嘴!”花著雨一拉缰绳,冷冷说道,看也不看温婉,策马奔了出去。   身后的兵士得了令,却不知如何去堵住温婉的嘴,想了想,觉得点穴太便宜她了,“撕拉”一声,从衣袍上撕下一条带着北军鲜血的布条,塞到了温婉口中。一股血腥气和汗味从口中冲了过来,只灌头顶,温婉气得几乎昏死过去。   花著雨带领着兵士们在黎明时分赶到了北军后方。遥遥听到前方战鼓隆隆,号角长鸣,喊杀声震天。   战事,正是激烈之时。   花著雨带领着三千精兵,闯到北朝军队的军营里,在北军营中放了一把火。这一日,北风狂飙,火势立刻蔓延开来,北军的连天军营瞬间便淹没在熊熊的火光里。   花著雨长枪一举,高呼道:“杀!”带领着队伍冲了过去。他们排成易于玫击的箫矢队形,从北军后方斜插了进去。就如同一把利箭,一瞬间射到了北军的心脏里。   战场上,南北朝兵士正在酣战。   忽见得北朝后方浓烟四起,萧胤大惊,回首望去,只见己队后方的号角齐鸣,知悉是有敌从后方袭来,心中顿时大惊。   正在疑感之时,就见得一个银甲将领,率领着几千人从己方后方闯了过来,为首的将领,手中一杆银枪,上下翩飞,所到之处,北朝兵士人仰马翻。   萧盾紫畔一眯,手中旗子一挥,冷喝道:“挡住,挡住他们! ”便在此时,一直以防御战为主的南朝兵士忽然也冲杀了过来。   双方大军在旷野上展开一场激战。   风声、鼓声、 号角声、喊杀声、呼痛声……   这就是战场上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成一曲悲壮惨烈的夺命之曲。   酣战良久,北军军心大乱,加上遭受前后夹击,死伤无欺。萧胤心中清楚,如此打下去,北军必败。他知悉,大势已去。方才己方后营中火光冲天,看来是粮草也被烧掉了。但是,他偏偏不甘心!看来,最后这一招不得已要用上了。   原本,他是不打算用的,因为这样的手段,很显然不太光明。然,今日却不得不用。   他忽然命今身侧旗手挥旗,号角长鸣,一辆车撵从队伍中缓锾驶了出来。   这辆车撵正是当日温婉坐的那辆车撵,只是此刻,车撵上坐着的人,却不是温婉,而是另一个女子。   速个女子可没有温婉当日风光,她是被捆的严严实实,绑在车撵上的。身上一袭白色罗裙沾柒了大片大片的鲜血,好似盛开的鲜花。头上发髻散乱,披垂在脑后。一张脸苍白至极,秋水般的黑眸中一片死寂。   “左相大人”萧胤运起内力,高声喊道疆场上数万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听说是你未过门的夫人!昨夜很不巧,被萧某请来作客。不知道她的命够不够让左相大人打开阳关城门,放我军进去。”   萧胤一语出,如同激起千层浪。   南朝兵士停止了攻击,姬风离白袍毒艮甲, 策马从南朝军队中慢慢骧了出来,铜手提刀左左,南宫纯持枯左右,身后一农将领相随。   妞风离身婆梃祓,俊眸灼灼生辉,他催动胯下“遂阳”,如一团红云裁着一朵白云,瞬间行列件前。轻勒僵纯,迹芦日四蹄同收,嘎然凝立。   战场上的腥风拂起他潦象段的墨发,在他脑后猎猎飞扬。他的目光从车撵上的女子身上掠过,畔底,闪过一丝悲怒恕。转瞬之间,他已勾唇笑道: “堂堂,北帝,也要用这种方式取胜吗?”    正文 第108章   花著雨率领着虎啸营从北军阵营中冲了出来,于南朝兵士汇合。策马伫立在两军阵前,她一勒缰绳,回首朝北军阵地望去。   天上乌云蔽日,只从层叠乌云中泻出些许肃杀微光。   对面乌压压的北朝军队中,镶着金边的黑色中军帅旗下,几个将领簇拥着北帝萧胤策马而立。一身黑铁寒甲,流曳着暗沉沉的寒芒。手中一杆长钧枪,慑人寒光由枪尖折射,映入到冷峻的紫眸中。   花著雨的目光和过他身侧的车撵上,几个兵士拥簇着那辆车撵,将车撵上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虽然,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人女子,但是,从萧胤方才的话里,花著雨已经听出来,被抓住的人,应该便是那个和姬凤离在一起的女子一容四。   未过门的夫人!   原来,这个容四已经是姬凤离未过门的夫人了。   一直跟在花著雨身后冲杀的校尉低声问道:“宝统领,现在要不要将温大小姐带出来,和北帝交换救回相爷的夫人!”   花著雨摆了摆手: “看看再说!”她倒是要看看,姬凤离这一次要如何去救她的未过门的夫人。   “如何?左相大人可是想好了?”萧胤直视着姬凤离,紫水晶一般的眸子微微一眯,冷然说道。   姬凤离策马前行了几步,唇角再度勾起一抹笑意来,那笑狂狷至极,“本相的女人,她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你们谁若是敢动她,那也要好好掂量一下后果!”明明是淡然如风的声音,却带着令人惊心动魄的沉沉压   力。   萧胤朗声一笑,下巴一扬,气势逼人地问道:“后果,不知是什么样的后果?”姬凤离依然是唇角含笑,淡淡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让你们全部倍葬而已!”他说的轻描淡写,听着像是开玩笑,然而,不知为何,战场上之人,却无一人敢将他的话当做玩笑。   萧胤仰天长笑,朗声道:“左相大人好大的口气,本帝能遇到左相大人这样文韬武略的对手,真是不枉此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丝毫动怒,谁也不青在大军面前输了气度。   “本相和北帝一笔交易如何?”姬凤离俊面含笑,朗声问道。   萧胤扬眉道:“哦?不知左相大人用什么筹码来和本帝谈交易!”   姬凤离凤眸微眯,唇角含笑道:“筹码便是令你们北军安然撤退。今日战事打到此番境地,想必北帝也想清楚了,便是我军让出阳关城池又如何?日后一样还可以收回来,徒增两国伤亡而己。”   萧轧冷然扬眉: “本帝若不答应这笔交易呢?”   “那也没什么,只不过,你们便不是安然撒退而是惨败而归了。”姬凤离语带慵懒,漫不经心地说道。   眼下的战事,北军很明显已呈现败局,不然,萧胤也不会将容四押出来。可是,若想要,北军惨败而归,却也不容易。所以,姬凤离这番于话说出来,不光萧胤不相信,就连花著雨也不相信。   萧胤向身侧的侍卫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便举起了手中的大刀,架在了容四的脖颈上。刀刃,紧紧贴着容四白皙的脖颈,刀光,映亮了她眸中的光芒。她并没有惧怕,只是深情地凝视着姬凤离,黑眸中一片不舍。姬凤离淡定沉寂的眸底闪过深深的波动,他紧紧握着缰绳,凝声道,“原来北帝终究不信本相的话,既然如此,本相就言是于此,只是,一会儿,北帝请不要后悔。”   姬凤离话音落下,南朝兵士的队伍中,缓缓驶过来一辆楼车,姬凤离纵身从马上下来,缓步登上了楼车。   他在楼丰上卓然而立,一身清华如水,不柒纤尘,依然是一如既往的风姿。静冷无波的凤眸眯了眯,眸光映着天边微光,漾出潋滟锋芒。   他伸手,从面前的几案上摘下一支令旗,挥了几挥,号角便随着他旗帜的挥动,几长几短,在战场上悠悠响彻。   萧胤紫眸微微一眯,只见南朝兵士的队伍随着号角声开始挪动,一会儿就好似水的漩涡,不断地旋转着,一会儿,又好似一条龙,龙头一摆,龙尾一甩,也不知是如何变幻的。   萧胤看得眼花僚乱,心中暗睹一凛,身侧的左尉将军张锡暗叫不好,轻声道:“皇上,南朝开始摆阵!”   萧胤心中微沉,面上却丝毫没有丝毫波动,他冷声问道:“可是看出来是什么阵法?”   张锡脸上微凝,细细观察着阵法,忽道:“不好,我军被包围了。”   花著雨早就知晓姬凤离也秘密带领兵士操练阵法了,不想这阵法倒是威力极大,看上去像熟知的九宫阵,但又似乎有极大的不同。   北朝兵士人数本来就此南朝兵士相差数万,方才一番厮杀,人数上又有了悬殊。原本,凭着北军的悍勇厮杀,就算是败退,也不至于惨败。如今,阵法启动,数万人的队伍,竟然被困在了阵中。   花著雨回首望了一眼姬凤离,只见他一抬手一举旗,动作不紧不慢从容淡定,然而,便是如斯舒锾优雅的动作,似乎便将天圆地方朗朗乾坤操纵在手中一般。   “怎么祥,本相方才说的那个交易,北帝考虑的怎么样了?”姬凤离在楼车上朗声问道。   “张锡,你不是研讨过阵法吗,可能看出来是什么阵?”萧胤低声问身侧的张锡。   张锡脸上神色微凝,沉声答道:“末将看上去像是常见的九宫件,但是却又似乎有大不同,这个阵比九宫阵威力要大得多。恐怕我军很难安然撤退。皇上,不如就考虑一下姬凤离的交易,眼下,我们若是不放此女,他绝对不会放我们出阵。若是在阵中耗得久了,不知会折损多少兵力。”   “这个女子还不要动,我们暂且带着她冲一冲。本帝就不信,冲不出这个阵。”萧胤冷冷说道,一身冷冽的霸所和狂傲,他抬首扬声朝着姬凤离喊道,“本帝不想淡!”当下,便调兵遣将要冲杀出去。   “皇上,”右尉将军达奇策马奔驰到萧胤身侧,高声说道,“这么美貌的娇娘,不如将她赐给未将吧,本将就要在左相大人面前动他未过门的夫人!”达奇刻意将声音扬高了,加了内力,将自己的声音在两军阵前清晰地送到了每个人耳畔。   “是啊,是啊,哈哈哈……”笑声,从北朝兵士的队伍中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萧胤眼皮跳了跳,紫畔微眯,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姬凤离。   姬凤离在楼车上猝然站直了身子,墨瞳中一片深深的冷冽。   花著雨闻听此言,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她再不能平静,握着缰绳的手忽地紧了紧。就在此时,一声裂帛声响,似乎是达奇撕坏了女子的衣衫。   战场上原本就沉重的气氛,因为这一道裂帛声响,好似绷紧的弦,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即刻就要崩裂。   姬凤离绝美的凤眸乍然一眯,眸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色,握着令旗的手紧了紧,缓缓将令旗放了下来,慢慢从楼车上漫步走下。   “慢!”一道清澈的声音,如一泓清泉,乍然响彻。   花著雨策马从两军阵前慢慢走了出来,唇角挂着懒懒的笑意: “你们不能动她!”   姬凤离和萧胤皆转首看她,看到她,两人俱是一惊!   “是你?”萧胤紫眸眯了眯,冷哼一声道,“你说说,为何不能动她?”   花著雨凝视着眼前这张分明很熟悉,但却让她感到万分陌生的脸,勾唇笑道:“你不防见一个人!”她朝身后的校尉使了一个眼色,校尉会意,招了招手,五花大绑的温婉趴在马上,被几个兵士拥簇着从队伍中带了出来。   “北帝对温小姐情深意重,难道也舍得让温姑娘遭受同样的羞辱?”花著雨黛眉扬起,痛声问道,“不如,换人,如何?”   萧胤凝了凝眸,紫眸缓缓凝注在温婉的身上。他挑了挑眉,忽然朗声笑道:“本帝以为是什么事,这个女人,本就是你们南朝人。你们若是要带走,直接带走好了,要杀要剐也不用告诉我。况且,我听说,她之前可是爱慕过左相大人,左相大人对她也是情深意重,难道,你敢对她下手?”   “拿你们自己人来要挟我们,也亏你们想得出来!哈哈哈……”达奇一声狂笑,北朝的军队中,更是耻笑声连连。   花著雨眉头凝了凝,似乎,萧胤根本就不将温婉放在心里,可是,花著雨那夜在北朝可是亲眼所见,萧胤对温婉呵护备至,极是珍爱。所以,此刻萧胤的话,她根本就不信。   她命兵士将温婉从马上带了下来,手中银枪一挥,枪尖直直指着温婉的心口处,冷声道:“北帝若是真的不在乎,也别忙怪的枪快。”说着,手中使力,枪尖便慢慢地刺入了一分,嫣红的血顺着枪尖从温婉的胸口处淌了出来。   萧胤的紫眸冷然眯了眯,花著雨看在眼里,一把堵着温婉的嘴的破布一把拽了下来,眯着眼冷声道:“温小姐,你可以呼救,知道吗?”   温婉“啊”地一声发出嘶哑的一声衷呼,张口叫道:“你不要杀我!”声音微弱至极。   “如果,有人肯救你,我自然不杀你!”花著雨的手一把抓住温婉的头发,向后一带,温婉痛得嘶呼一声。   “大点声!”花著雨冷冷说道。叫得起惨越好,方才萧胤很明显已经动了情绪。   “救我,相爷救我!”温婉使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   花著雨一听相爷,心抖了抖,拿起破布又飞快地将温婉的嘴堵住了。   “北帝你瞪大眼睛看看,看我的枪尖已经没入了几分,是不是快要触到了她怦怦而跳的心?”花著雨抬眸笑着问道。   萧胤的礼线顿时凝往在花著而手中的枪尖上,枪尖的长度,他是知道的,现在很明显已经没入了二分之一,若是再使力,只怕……   萧胤的呼吸忽然史得急促起来,脸上神色却是冷漠如霜。   花著雨定定凝视着萧胤,其实,方才她在刺进去之前,已经将枪尖颁得快断了,方才刺进去时,使了一个巧劲,枪尖在里面是斜的,就算再使力,也是触不到心的,她并不想杀死温婉。但是,在外面确实看不出来。只能看到花著雨那长长的枪尖已经没入里面一大半,只能看到鲜血顺着枪尖一滴滴滴落。这种境况,人人都以为,花著雨是真的要杀掉温婉。“北帝既然舍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花著雨慢慢地说道,一抬手,手中的枪作势就要刺进去。   就在此时,萧胤冷声喝道: “慢,本帝……”   与此同时,花著雨手腕上微微一麻,似乎是被什么打中了。手腕顿时一酸,拿捏不住手中的银枪。   萧胤看得清楚,那个吐出口的“慢”字便换成了冷冽的笑声,他转首眯眼瞧了瞧楼车的上的姬凤离。   花著雨心中一怒,杀气腾腾地回首瞥了一眼楼车上的姬凤离,隐约看到了他微扬的云袖。   原来,温婉和容四,姬凤离是一个也舍不得啊!   这一刻.她知道,已经前功尽弃。   温婉不再是他们的筹码了!萧胤已经知道了姬凤离不舍得让温婉死,所以用温婉去换容四那是不可能的了。   其实,或许,姬凤离根本就没有想用温婉去换。因为,毕竟温婉也是他喜欢的女子吧,不然当初,怎么会为了她弃了自己。就算温婉跟了萧胤,就算温婉背叛了南朝,他依然不舍得杀她。   她慢慢地长枪收回,命令身后的兵士看护好温婉。   萧胤一伸手将坐在车撵上的容四拽了下来,将五花大绑的容四扔到了侍卫轻云的马背上,冷喝道:“左相大人,这个女人,我们先带走了。你的阵法,本帝很有兴趣闯一闯!”   姬凤离站在楼车上,重新拿起了几案上的各色令旗。   天空中浓云翻滚,凄冷的风呼呼吹来,似乎在哀悼这尘世间一切的凄惨。   就在萧胤将容四扔到轻云前上那一瞬间,凄风扬起了容四披散的头发,无法翻卷着,一张脸庞慢慢地显露了出来,下巴,塞了布条的嘴,高挺的鼻架,凄清的双眸,微扬的带着英气的眉,饱满的额头……   花著雨的呼吸忽然凝滞。   过了那么一瞬,她才乍然明白,让她呼吸凝滞的原因,是容四的脸。这张脸,花著雨觉得有些熟悉,很熟悉很熟悉。   这张脸和梦里常常梦见的锦色的脸很相似,这是锦色的脸……   锦色!   花著雨的凤眸一瞬间瞪大了,转瞬又微微地眯起。   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难道说锦色没有死?   也或者,是她眼花看错了?   她想再看一眼那个女子,可惜的是,那一头散乱的发再次遮住了她的脸,她被轻云擒着已经伏在了马背上。   马蹄得得,萧胤已经带着他的兵马开始在阵中冲杀!   花著雨的心不可遏制地狂乱跳动起来。   她没有看太请楚,只是那么一瞬间,所以,她迫切地需要再看清楚那张脸。   非常迫切地……所有这些惊愕和疑问,在她脑中不过盘旋了一瞬间,电光石火间,花著雨动了。她策动胯下的骏马,得得地疾驰了进来。   此刻,花著雨的脑中是空白的。   战事激烈的战场,在她的眼中只是一片虚空。眼前厮杀的兵士,化为那一夜那皑皑白雪上的刺目红血,眼前的战鼓号角,化为锦色那一晚的惨呼。眼前,只有那个被轻云带走的背影。   她多么希望,那就是锦色,就是锦色。   身后传来一声大呼:“危险啊,宝统领!”。她却并没有听见,只是策马向前冲去。   锦色,如果真的是锦色,她从来没想到,她还会活着,她更没有见想到,她们竟在战场上以这祥一种方式见面。而且,这样的场面,和那一夜是何其相似。   那一夜,她被姬凤离的毒逼得全身无力,根本无力去援助。而今日,她再不能眼睁睁看着锦色有任何意外。   迎面一杆银枪刺来,枪尖微颤,耀眼寒芒凝成流线,晃花了人的眼眸。花著雨漆黑的眸色已经转瞬变得血红,或许那个女子,只是一个和锦色长得稍微像的女子。那脸上毕竟满是血污,她根本就看不太请楚的。但是,但有一分希望,她也愿意希望她是锦色。   花著雨枪尖一转,长枪在空中一扫,划出一道圈,只一招横扫,如夹风雷之势,十数人惨叫着落地。   再看时,花著雨已经一人一马,身影犹若流星,直直冲向了敌方军队之中。   姬凤离遥遥看到花著雨单人匹马闯到了敌阵之中,心中顿时一沉。他猛然挥动手中旗子,号角声起,号令令花著雨退回。但是,花著雨却好似聋了一般,竟是毫无反应。   姬凤离无奈,再变旗令,南朝兵士的阵法转变,上百名南朝兵士涌上,想要将花著雨围住。   花著雨疯了一般,连着歇伤了好几名己方的兵士,依然策马追了过去。   姬凤离伸手将手中的令旗交给身侧的蓝冰,冷声道:“一定要设法将北军困住,唯有这祥,才能救出容四。”   蓝冰一向沉静的脸上,满是哀痛,他红着眼圈点了点头,接过姬凤离手中的令旗,郑重点头道:“相爷放心,我会全力指挥!”   姬凤离纵身从楼车上跃了下去,直接跃到了遂阳背上,朝着花著雨的方向追了过去。   近了近了,就快近了。   花著雨冲破重重包围,追到了抓着容四的马匹后面。   她一路狂奔,南朝兵士不敢去拦她,北军拦不住她,她这一冲,将南朝兵士的阵法都冲乱了。   手中长枪夹带着风雷之势接住了花著雨的袭击,一侧的两名兵士看到轻云根本不是花著而的对手,眼眸眯了眯,挥剑便向锦色胸前刺去。显然,之前已经得了萧胤的命令,若是实在护不住,决不能让她被救回去。这一瞬,女子头上的发丝再次被风扬起,花著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眼前女子的脸庞。   眉眼口鼻,清清楚楚,确实是锦色,而她,显然已经被这一剑刺得有些昏迷。   “不要……”花著雨一声冷喝,就在此时,轻云手中的长枪已经到了花著雨面门上,花著雨根本顾不上躲闪,伸左手一把抓住直直刺向面门的枪尖,枪刃刺破了她的手掌,鲜血顺着枪尖慢慢地滴下。花著雨凤眸微微一眯,手臂顺势一震,一股内力沿着枪身直递过去,轻云执枪的虎口一震,手中的枪已经落地。   而她的右于长枪,同时向那两个兵士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姬凤离一袭银甲的身影也赶了过来。   浩瀚黄沙,凛冽无尽。   银甲之外的白衣上,已经布满了点点血迹,煞为狰狞。然而,选狰狞都丝毫没希掩盖他一身清冽如雪的气质,一对黑眸掩映在浓浓眉睫下,闪耀着冷凝的寒光。   白影所到之处,北朝兵士纷纷落马。   左相姬凤离,终于在这一战,将自己隐藏数年的武功,展露了出来。   这一次的战事,是南朝和北朝史上最激烈的一次战事。也是这一战,北朝兵士终于败走,南朝兵士一直将北朝兵士追过了清明河,北朝兵士没有在清明河再做任何停留,便直接班师回朝。   粮草已无,且天气已经到了冬日。最起码,最近一年内,萧胤是再没有南下的实力。   阳关。   冬天是真的到了,塞北的风越来越冷。   花著雨站在容四,不,应该说是锦色的帐篷外。现在,她已经完全确定容四不是别人,就是她以为已经死去的锦色。   原来,上天还是慈悲的。   花著雨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心情。   军医从帐篷内漫步走了出来,花著雨慌忙几步便奔到他面前,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她怎么样?”   军医抬眸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伤势有些重,能熬过今日便没事了”。   花著雨的心陡然好似沉到了深渊中,不会的,上天不会这么残忍,锦色不能再有事!她起身便要往里面冲,站立在门口的侍卫持枪一架,拦住了她。   “相爷吩咐了,宝统领不能进去!若是一定要进去,就别忙我们不客气!”侍卫冷冰冰地说道。   花著雨抬眸冷冷一瞥,眸中寒意摄人。   两个侍卫见列花著雨这般决绝,吓得连退两步。   帐门忽然掀开,姬凤离冷着脸走了出来:“她不会有事,你不用再担心。跟我来,到中军帐开会!”姬凤离冷然说道,负手离去。   中军帐内,王煜坐在大将军的位子上,姬凤离一袭白衣,坐在一侧的监军位子上。   帐篷内气氛极是肃穆,陆续赶来的将领们顿时心中一凛,忙按照军职高低一次肃容站立。   打了胜仗,就要班师回朝了,却不知又因何要议事。众将心中疑惑,却是谁也不敢问一句。   花著雨进到帐篷内,也是心中一惊,起步站到统领的位子。   “我军终于打败北军,收复了我们失去的城池,这是可喜可贺之事。回朝后,相爷和本将一定会符各位的战功亲明圣上,论功行赏。”王煜朗声说道。   众人心中慢慢地舒了一口气,都觉得心中稍微轻松了些。姬凤离冷然坐在椅子上,面上神情犹如冰雪覆霜,又若有烈火在燃烧,忽冷声问道:“王煜,如有阵前违反军令,不听号令指挥者,按军规该如何处置?”   王煜知悉姬凤离指的是花著雨,他有些为难,说起来,他是非常欣赏花著雨的,苦着一张脸,非常为难地答道:“相爷,阵前最忌讳违反军令,不听从指挥,凡有犯者,斩无赦!可是,若是有特殊情况的……”   “好!”姬凤离截断了他的话头,修眉凝了凝,再问道,“若是违反此军令的人, 恰好有军功在身呢?”   王煜心中顿时一松,方才他吓了一跳,还以为姬凤离有斩花著雨之意呢。如此看来,并没有,他刻意将惩罚说的尽量轻:“那看立得功如何打,如果,对于战事的大捷有决定性的军功,那便最多打三十军棍!”   花著雨听着姬凤离和王煜的话,唇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她向前跨了一步,直视着姬凤离:“末将今日有违军令,且误伤了几名自己的弟兄,还害得姬夫人差点丧命,就连温小姐也因此受伤,生死不明。未将肯定王将军军法处置。”    正文 第109章   此番大战,花著雨确实立功不小,若非她带着虎啸营潜入到北朝后方,这一战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大胜。但是,花著雨也确实违反了军规,因为她的不听从号令,导致了整个阵法不能完全发挥作用,让萧胤又将温婉劫走了,还使北军大多数兵士安然撒退了。   花著雨做过将军,自然知晓战场上违反了军规是多么严重的过错,要罚她,她一点怨言也无。只是,由姬凤离亲自提出来,她心中隐约有些不平。   众将领也清楚花著雨犯了军规,但是,谁都不愿去提。却没想到,相爷却突然提了出来。   “相爷,宝统领此番立得大功,这三十军棍,不如让本统领代罚吧!”一个统领上前几步跪下说道。   “让我等代罚吧!”另一个统领也上前一步说道。   这两人都是上次大战和花著雨在战场上同生共死,不忍看花著雨受罚。   “莫非,宝统领就受不住这三十军棍?”姬凤离冷声说道,帐中气氛原本就极是肃穆,顿时又更加冷凝了起来。   花著雨清声说道:“你们不用这样,三十军棍我还是受得起的!”她趋前一步,冷声道,“请将军下军令吧!”   王煜犹豫不决地皱了皱眉,朝着姬凤离看了两眼,缓缓道:“相爷,还是您来下令吧!”   姬凤离低首凝视着花著雨,一双黑眸如水似墨,深不见底,俊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帐内空气沉如凝滞,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吐出三个字:“宝统领!”   “在!”花著雨抱拳单膝跪着,声音淡漠而平静。   “宝统领无视军令,扰乱军心,本应以军观处置。但念在他带领虎啸营深入敌后,袭击了北军军营,和我军前后夹击,立了大功。所以,大惩可免,但小戒难逃。”姬凤离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言罢,他沉吟了一下,方说道, “三十军棍暂时先记下,但是,要绑其示众两日,以儆效尤。   她终究是没有逃过惩罚!但眼下这个惩罚已经是所有惩罚中最轻的了,对一个男予而言,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她毕竟是女子,虽说这比打三十军   棍要轻很多,但是,还是今她有些难堪。   “末将甘愿受罚!”花著雨敛眸淡淡说道。   姬凤离拂袖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花著雨面前,深邃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淡飘过,再凝注列王煜身上,负手快步走了出去。   王煜和其他的将领都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两个要代花著雨受罚的统领快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笑道: “终于免了那三十军棍了,方才相爷的样子可是吓坏我等了。”   王煜轻轻咳了一声,冷喝道:“还不依令行刑!”立刻便有两个兵士走过来,将花著雨带了出去,绑在了中军帐外的木桩上。   花著雨昨夜一路马不停蹄从东燕绕道北朝,后来又同北朝大战一场,方才又在锦色帐篷外站了好久,兼之她身上还有多处伤口,被邻上木桩后便感觉全身酸楚疼痛,苦不堪言。此时,花著雨倒是庆幸没有被打三十军棍,她如今这样子,还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那三十军棍。更庆幸如今不是夏日,否则被这样晒在日头下,只怕她的命就要丧于此处了。   花著雨被绑在这里,时不时都虎啸营的兵士陪她。这些日子,花著雨在战场上身先士卒,戮力杀敌,又带领着虎啸营习练阵法,在战场上又拼死护着自己的部下,那些兵士早已对花著雨极是钦佩。虽然,对于她今日违反军规,有些不理解,但是,还是对花著雨极是敬重的。   花著雨刚从战场上下来,又在锦色帐篷外待了好久,没有用午膳,不一会儿便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腹中饥俄。虎啸营一个校尉悄悄过来给她递了些水,但是,花著雨只喝了几口就没敢再喝,如今她是被绑着的,万一喝多了如厕可不方便得。   这日天本不算晴,到了午后,北风开始呼呼刮了起来。   花著雨忽然感觉到额上有些湿湿凉凉,抬首朝空中望去,只见层云密布的空中,一片白茫茫的,原来,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起先,是那种细细的小雪粒,一粒一粒,砸在脸上,因为太小,被脸上的温度融化,化为一片湿润。渐渐地,雪粒越飘越大,慢慢幻化成一片片六角雪花,如一只只玉蝶,在空中飘舞着。她扬起面庞,任凭风夹雪片飘在身上,落在脸上,心底豫处,凉得砌骨。   塞北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她的发上,身上,不一会儿.便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低头望去,四处一片白茫茫地再看不见地面。冷意,随着寒风,一丝丝沁入到身体里,花著雨忍不住冷得抖了起来,牙齿也格格打颤。她只得运起真气,才忍住寒意入侵。   有虎啸营的兵士拿了雨布搭在花著雨身上,进去求王煜放了花著雨。王煜本也不愿罚花著雨,可是如今军令巳下,却不好再收回了。   烈风雪片簌簌吹上脸颊,冷、累、困,就连身上的伤口也来凑趣,疼得厉害。   花著雨冷冷眯眼,便要运真气将身上纯索挣开。反正已经违了一次军规,再违一次又如何,她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正欲使力,身前一阵脚步轻响,她眯眼望去,一双黑色官靴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终于到了她面前十步远,驻足而立。   “相爷来做什么?莫非是来看末将是如何被冻死的?”姬凤离就好似一齐猛药,冷、累、因、疼,一瞬间似乎全都消失,身体内似乎充斥了无穷的斗意。   她勾唇想要扯出一抹灿烂的微笑,不知是脸庞被冻得僵住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笑不出来。只是抬起沾满了霜花的睫毛,淡漠地凝视着姬凤离。   他披着一件深色雪氅,长身玉立在雪中。他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定定地看着她,眸深似海,含着她看不懂的情愫。那种目光,冷丽的令人几乎窒息,让人失了魂丢了魂犹不自知。   花著雨心中一凛,划过一丝莫名的慌乱和茫然,在他的目光透视下有些手足无槽。   他一言不发地从袖中掏出来那把素扇,刷地展开,朝着花著雨扔了过来。   花著雨心中大惊,姬凤离要做什么?难道要杀她?   素扇在空中飞旋而过,荡起的疾风将雪花激的随着疾风盘旋着飞旋着,煞是美丽。身上捆绑的绳索瞬时一私,已经被素扇顶端的尖利扇骨挑断。   姬凤离收扇在手,忽然解开开身上雪氅,随手一扔,雪氅精准地罩在了花著雨的身上。   狐皮做的雪氅,尚带着姬凤离的体温,极是温暖地包裹住她。   这种温暖,就像是她梦里寻了好久的温情,令人忍不住想要依恋。   可是,花著雨却淡淡一笑,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眉角眼梢,看上去灿烂至极,却也冰冷至极。   姬凤离这样一言不发地解车捆绑她的绳索,又抛给他这件雪氅,这算什么意思?施舍?   “你可以回帐篷了!”他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你的东西,我不需要!”花著雨伸手一扬,雪氅荡起一股疾风,飞旋着落到了雪中。   姬凤离有回身,驻足静静站在她面前不远处。   天地一片静好,白茫茫的世界,雪花悄然坠落。   他静默!   她也静默!   漫天雪花,无声飘落。   他颀长修隽的背影,好似要和漫天飞雪溶在一起。   扑面而来的寒风里夹杂着渗人的冰凉,而花著雨,脸庞早已麻木的感觉不到了。她直起身子来,抬足便要离开。却忘了,在这里绑了两个时辰,两条腿早巳麻木了,脚下一软,竟然扑倒在雪地里。   姬凤离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欲要扶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那双手僵直着撒了回去。他猝然转身离开,就连雪地里的雪氅也没有去拾。   花著雨眼见他要走,忙从雪地里爬起来,追过去问道: “她呢,醒过来没有?”已经好久了,锦色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吧!只要她没事,她就放心了。   姬凤离的脚步猛然顿住,回身凝礼着她,目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烧灼一般。   “你喜欢容四?”他的声音,清冷的好似漫天飞雪。   花著雨怔住了。   他没有问她,她是否认识锦色,也没有问她她是如何认识锦色的,而是问她是否喜欢锦色!   她知道,方才在战场上,他早已看出来她违反军规,发狂地奔往北军,就是为了救出锦色。狡诈如他,如何还会认为她和锦色是陌路?肯定以为他对锦色有爱慕之心。   她不知锦色是如何到姬凤离身边的,她也不知姬凤离是否清楚锦色的身份,这个问题,她要如何回答?如若再答不喜欢不认识,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片片雪花扑面,带来冰凉沁冷,花著雨心头一片空茫。   北风渐急,他伫立在她身畔等她回答。   她终于淡淡一笑,道: “我喜欢她!”她自然是喜欢锦色的。   “为什么?”手臂一紧,已经被姬凤离狠狠扣住,他的语气清冷而沉重。   为什么?!这用问为什么吗?   花著雨几乎失笑,她抬眸朝着姬凤离冷然笑道:“我早说过,我不是断袖!”   姬凤离如同被烫到一般甩开花著雨的手臂。   漫天飞雪里,他一张俊美容颜惨白如雪,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容,清冷的好似冰雪雕就的花,冷极、寒极。   好一个不是我断袖啊!   姬凤离望着花著雨,一身的冰寒之气,那目光深凉而哀痛。   他说他不是断和,可是他却招惹的他……   这一瞬间,他有一种要掐死花著雨的冲动。   姬凤离浑身散发着冰寒的戾气,蓦然转身离去。   “她醒了没有?”花著而冷声喊道,问了半天,他还没有告诉她。   “别忘了,你的惩罚还没有完。改为禁足两日! ”始风离冷厉的声音,从风中悠悠传了过来。   两日, 不算短也不算长。这两日花著雨差不多是睡过来的。到了第三日,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帐篷,去寻锦色。   这一次,门一的侍卫倒是没拦她,只是进去禀告了一声,便过来传了她进去。   锦色的帐篷_,帘卷流苏,铜镜妆台,罗幔纱帐,布置的极是清雅,很有女儿味。住久了男儿住的帐篷,花著雨一瞬间有些不适应。   帐篷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极是清苦涩然。一张简洁的床榻上,绯色烟罗素帐垂挂着,姬凤离正斜坐在床榻边上,凝视着床榻上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看到花著雨进来,皱眉起身吩咐道:“退下去吧!”一个圆脸大眼的侍女正端着药,听到姬凤离的话忙施礼退了下去。   姬凤离拂袖从床榻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花著雨面前,淡淡说道:“你可以见她一面,不过,也只能见这一面。日后,她便是本相的夫人了,你们,恐怕再不能见面了。”   他淡淡扫一眼花著雨,深邃的黑眸中一片清寂,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帐篷内,瞬间寂静无声。   花著雨凝立良久,才缓步走到床榻前,掀开垂挂着的绯色罗帐。   床榻上的人,斜靠在锦被上,她云鬓低挽,斜插一支玉簪,素面虽因失血而苍白,但气色却是极好。   她抬眸望向花著雨,顿时僵住了。   “小姐!?”锦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花著雨,“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锦色慢慢撑起身,伸手抓住了花著雨的手。   “锦色!”花著雨含泪点了点头,“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两人抱头紧紧拥抱在一起,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两人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对方。都以为对方已经不在人世,却不料竟然乍然相逢。   “小姐,为什么,你这么一副装扮,难道,你一直在军营中?你就是相爷说的,那个在昨日战场上,将我救回来的将领?”锦色棒去脸颊上的泪珠,疑惑地问道。   “一言难尽,锦色,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姬凤离身边?还成了容四?”花著雨低声问道。   “是相爷救了我。 当夜,我……”锦色一开口,眼圈又红了红,“当夜那几个人想要对我不规, 我拼死抵抗,受了极重的伤,奄奄一息中,眼看着清白即将不保,便看刭一道白影闪过,后来,我就昏迷了过去。醒来后,已经是十日后了,而我,已经从连玉山回到了南朝。我从丫鬟口中知悉,说是和亲的花小姐已经身死,南朝和北朝因此而大战一场。那时,我以为小姐已经不在了。”   花著雨握了握锦色的手,她又何尝不是以为锦色已经遇难了呢。两人都忆起了当日之险,依旧心有余悸。没想到,两人终究都逃过一劫。   “当时,我对姬凤离恨之入骨,而他们以为我是小姐,我就将计就计,说自己是小姐您。.他们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容四, 让我留在了他们身边。我原本是要查出相爷害花家的证据,可是,没想到,这些事情,根本都不是相爷做的。小姐,相爷真的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官。”   “你怎幺知道的,又是怎么查出来的?”花著雨凝眉问道。   “小姐,相爷是有很多不得已的。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要伤害小姐您。当日洞房之夜的那杯喜酒,是他下的,毒却是炎帝赐的,为的是怕小姐在和亲时拒绝吵闹,不肯去和亲。炎帝给的毒奴婢不知是什么毒,但是,奴婢猜想一定很厉害的毒药。相爷给小姐下在合卺酒里的毒,是他特地换了的。他给,小姐的毒,是让唐玉专门配的,相爷说, 随便一杯酒就能解去的。当日他救我时,就以为我自己已经将毒解了。”锦色生帕花著而不信,颦眉细细说道。   花著雨凝眉想了想,当日,她的确只是喝了一杯萧胤灌下的奶子酒,就将身上的毒解去了。当时,还觉得疑惑,没想到,原来,酒真的是解药。如若,和亲一路上,她早一点饮一杯酒,事情是不是就会完全不同呢?花著雨掩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过了好久,她才定了定神,眯眼说道: “纵然你说的是实情,纵然他是个好人,可是,也不能说明花家的案子和他没有关系。都说官场险恶, 他年纪轻轻就身为左相,他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不可能两袖清风。他的心机和手腕,恐怕是你我都对付不了的。锦色,你所知道的,都是从他口里听来的,你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可是,小姐,他确实是救了奴婢啊!他原本是不知道南朝拿我们做弃子,要中适舍弃的。后来知悉后,他便昼夜兼程赶了过来,亲自从那些人手中救下了奴婢。只是,奴婢当时昏迷了,不然的话, 便可以将小姐一道救下了。”锦色急急说道,因为怕花著雨不信,说得太争,竟然猛烈地咳了两声。   花著雨轻轻拍了拍锦色的后背,担忧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还疼不疼,不碍事了吧?”   锦色点了点头,笑道: “奴婢没有事,听说是一个年轻将领将奴碑拼死救回来的,奴婢还细闷是谁呢,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小姐。听说,方才相爷还因为违反军规罚了小姐,一会儿,我就告诉相爷,你才是真正的花小姐!”   花著雨颦眉道:“锦色,干万不要! 日后你还是花小姐,我还是军营里的一名将领。”   虽然,这个将领,有可能姬凤离已经开始怀疑她是赢疏邪了。但是,就算是泄露了赢疏邪的身份,她也不愿泄露花著雨的身份。她一点也不想让姬凤离知悉她是女子,永远不想!   “锦色,当日在连玉山,追杀我们的那些杀手,你可知悉是谁派的?”   花著雨问道。   “那肯定是炎帝派去的!”锦色低声道。   花著雨摇了摇头。   炎帝有可能,但不肯定。姬凤离虽然救了锦色,但显就能说明那些人不是他派的吗?   “锦色,日后再不要说什么奴婢的话,我们是姐妹。而且,锦色,你还记得,当日你给我的那个挂坠吗?”花著雨忽然叹息一声说道。   锦色瞪大眼睛,问道:“小姐,难道,你找到我的家人了?”   花著雨点了点头,昨日,若是早一点认出锦色,锦色就不会受伤了。只是可惜,一开始她没有看到她。   锦色一把抓住花著雨的手,嘴唇哆嗦着,满眼期盼地问道:“小姐,那我…我的家人,在哪里?”   花著雨拍了拍锦色的手,缓缓说道: “那个挂坠,现在在北帝萧胤手中,他说他的妹妹是自小失散的,耳后还有一颗痣。他的妹妹是卓雅公主,锦色,你是北朝的公主!”   锦色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良久都没有说话。北朝! 公主!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北朝的公主。而她,却自小生话在南朝,北朝在她的心中,就是敌国。这一次,她还送了粮草助南朝来攻打自己的国家。   花著雨望着锦色悲凄的侧脸,她的心也隐隐酸涩。其实,她知道,锦色知悉了身世会难过的, 毕竟,她刚刚在战场上被北朝的刀剑刺伤了,还被萧胤拿来要挟南朝,更要命的是,她被达奇撕坏了衣衫,差点就要当着那么多兵士的面要侮辱她。锦色虽然自小就很坚强,可是一个女子,两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她心中,肯定是难以承受的。   可是,她却不能隐瞒她了。锦色的身世,她是有权利知道的。   “我知道你听了会难过,可是,战争不是你的错。经过这一战,我想,南朝和北朝应该会平静一些年。如果你愿意,还可以留在南朝,我不会说出你的身世的。”花著雨担忧地说道。   锦色点了点头,含着泪笑道: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谢谢小姐帮我找到了家人。只是,我太震惊了,我真的没想到,我会是北朝人,小时候的事情,我一点也不记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南朝人的。”   花著雨苦涩一笑,“你什么时候想开了,就回北朝去看你的大哥。他若是知道你是他的妹妹,肯定会非常疼爱你的。以前,他以为我是他的妹妹,就对我极好极好!”   “真的吗?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小姐,你是不是喜欢他?”锦色忽然笑着问道。   花著而愣了愣,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笑着点了点锦色的额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姬凤离的!”   “我!”锦色苍白的脸顿时嫣红了起来,“以前在禹都时,我就见过他”   花著雨望着锦色涨的通红的脸,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锦色,原来早就喜欢姬凤离了。当初,她在花府,一直是以花著雨的身份存在的。左相姬凤离当初是禹都多少怀春少女的梦想情人。锦色,大约就是那时候,便喜欢上他了吧。如此说来, 当日姬凤离答应炎帝的赐婚时,肯定也偷偷去看过锦色,不然不可能就答应了婚事。这么说,姬凤离和锦色,他们有可能是两情相悦?   原来,兜兜转转,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了!   “小姐,你……喜欢相爷吗?”锦色踌躇着问道。   花著雨勾唇笑道:“怎么可能,我从未见过他,当初答应嫁他,也是因为炎帝的赐婚。后来,经过那么多事情,我对他恨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锦色松了一口气,凝眉道: “不管小姐是不是喜欢相爷,我都不要再嫁他了!小姐,他怎么说,也曾经是你的夫君!”   花著雨淡淡笑道:“锦色,你们的亲事,你自己考虑,你若是愿意,就嫁,若不愿意,就不嫁,不用顾虑我。”   “小姐……我……”锦色握着花著雨的手抖了抖,显然心中也是极其激动的。   “锦色,我现在的身份还不能泄露,还有很多事情,我还要继续去查。所以,你若还愿意做花小姐,就继续做。若是想回北朝,就回北朝。锦色,你为了我,差点丢了命,日后,再不要为了我而为难。” 花著雨慢慢说道,顿了一下,又说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和姬凤离提起,就说我们是以前认识的。”   “我……好的……”锦色慢慢地点了点头, “可是,小姐,这样你不是太苦了!”   花著雨挑眉笑道:“我哪里苦了,我在军营里挺好的,有好多生死弟兄。前两日,姬凤离要罚我,还有好几个弟兄站出来要替我受罚呢。你不要多想了,来,我来喂你吃药!”   花著雨端起桌上的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了锦色唇边。   便在此时,帐篷的帐门打开了,姬凤离迈着凛然的步子走了进来。    正文 第110章   花著雨端起桌上的药,摸了摸药碗已经凉了,便拿到炉子上热好了,再端着过来喂锦色。她刚舀起一勺,送到锦色边。   便在此时,帐篷的门打开了,姬凤离迈着凛然的步子走了进来。   看到花著雨正要喂锦色药,他面上神色一滞,薄唇紧抿,深邃的墨瞳中顿时涌起无尽的黯然神伤。   他迈着浩瀚凌厉的步伐,快步向床榻走来,如云衣袂因步伐凌厉而翻卷如云,寒意四溢。转瞬间,他已经走到床榻前,凝立在花著雨面前。   “本相的夫人,不敢劳驾宝统领!把药碗给我!”他抬袖朝着花著雨伸出手来,狭长凤眸中隐隐跳动着灼灼怒焰,却也暗隐着一抹深不可察的悲凉。   花著雨凝望着他伸来的手,犹记得,当日,他坐在逐阳马上,向她伸出手来。彼时,在火箭纷飞的战场上,那一句“把手给我!”曾让她一颗心极是震动。   而今日,同样的宽大白袖在她眼前漫卷如云,宽袖之上,却覆满了风雪,寒意四溢。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却又何其不同。   这一次,他要的不再是她的手,而是他手中的这碗药,给她未婚夫人的药。   “把药碗给我!”姬凤离长眉微拧,黑眸中冷若霜华,有些不耐地再重复了一遍。话气冷,似乎沾柒了外面的雪气一般,周身上下的气质也是冷的。   花著雨脸色微变,清眸中霎时掠过丝丝自嘲。   怎么回事?不过是在锦色口中听到他几句好话,再面对他,就有些不冷静。就是真如锦色所言,那又怎样?   花著雨收摄心神,唇角慢慢勾起一丝笑容,冷澈却也清苦。她抬手,舀起一勺子药,递到唇边,撮唇轻轻吹了吹,待到不烫了,才递到锦色唇边。   锦色似乎是吓得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是喝还是不喝,花著雨朝着锦色微微笑了笑,锦色这才张口慢慢地将药喝了下去。   花著雨这才将勺子搁在药碗中,慢慢站起身来,伸手将药碗递到了姬凤离面前。   “那便请相爷来喂吧!”花著雨淡淡说道。   姬凤离淡淡哼了一声,伸手来接碗。   不经意间,两人的手指相碰,彼此都好似被烫到了一般,急忙缩回了手。   “咣当”一声,药碗摔落在地面上,浑褐色的药汁四溅横流,有几滴药汁在药碗坠落之前洒落在花著雨的手背上。   虽然不如刚熬出来那般烫,不至于烧起一串泡,但还是将花著雨手背上灼出一片红印。   姬凤离的目光从花著雨手上扫过,又望了一眼地面上的狼藉,凤眸中一片冷凝。   花著雨凝了凝眉,轻轻俯身蹲下,伸手去拾地面上的药碗。   锦色极是不安地欠起了身,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让絮儿来收拾吧,你退下吧!”   “你好好躺着!”姬凤离上前一步坐在床榻边,一把将锦色按了回去。   锦色无奈,只得慢慢躺回到床榻上。   姬凤离伸手为锦色掖了掖被角,温雅笑了笑,轻声道:“小心伤口崩裂。”   花著雨将药碗一片一片拾了起来,一不小心,手微微颤了颤,手指被划破了,谪了几滴嫣红的血球。大约是耍刀弄枪久了,这些活计,她总是手脚笨拙,做得不够好。姬凤离深邃的目光淡淡扫了一眼花著雨淌血的手指,便匆匆转开脸去。   “四儿,伤口还疼不疼?”姬凤离冲着锦色淡淡笑了笑,声音低沉柔和地问道。   姬凤离风华无双的笑容让锦色心中瞬间凝滞,脸上隐隐浮地出两样嫣红,娇羞无限,“不······不算很疼了!”她低低答道,眼光顿时不知往何处看了,待到不经意和到花著雨手指上的嫣红,心顿时一颤。   花著雨手指上的伤口虽不大,但鲜血还在淌,她伸手在身上才摸索半天,也没找到任何要以包扎伤口的布条,正要作罢。锦色见状,从枕头下抽出一快锦帕,轻声道:“用这个吧!”   花著雨勾唇苦笑,扮男子久了,她身上就连这样女子必备的锦帕都没有。   她起身接了过来,将手指麻利地缠绕了一下,弯腰将药碗的碎片捧起来,“左相大人,末将告退了!”   姬凤离没有看花著雨,挥了挥手,凝眉道:“去吧!”花著雨施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屋外依然是乱雪飞扬,冷风飘零。   乍然从温暖的帐篷内走出来,这扑面的冷风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花著而将手中的瓷碗碎片扔在角落里,便迎着扑面而来的雪片,缓步走向了雪中。   风,吹吧,狠狠地吹吧!将我的眼泪和软弱都吹走!将孤独、冷硬和无情留给我。   雪,飘吧,将这世间所有的野心和随谋统统都掩埋,还一个暂时纯净无暇没有争端的世间,让她好好地喘息一下。   花著雨在风雪中疾步而行,她轻轻仰着头,风掠过鬓边,送来一份凛冽,雪扑在脸上,带来一片沁冷。   原本,她打算从姬凤离身边查探一些事情,然而,不巧地遇见了战事。如今,战事已停歇,搁置下的事情,现在改去办了。回京后,她恐怕是无法在姬凤离身边待下去了。   花著雨走后,姬凤离命锦色的丫鬟絮儿.再熬了一碗药, 呈了上来。他端起药碗, 舀了一勺药,送到了锦色面前。   眼前,不知为何,便飘过她撮唇轻轻吹药的动作,那一夜,那唇的温软混合着药的清苦便好似柔软的蔓藤,穿越了时日的障碍,再次在他心头蔓延生长,缠缠绕绕。   他心不在焉地喂完了药,将空碗交给絮儿,再细心叮咛了锦色几句,便快步出了帐篷,向中军帐走去。   召集了王煜和一些重要将领商议班师回朝之事。   “阳关地势平坦,需要重兵防守,王煜,你和南宫绝统领五万精兵在阳关镇守。北朝这一次虽败北,但也不能说明北帝再没有南下之心。”姬凤 离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   王煜点了点头,“相爷说的对,这几日本将便将兵力分配一下,不过……”王煜顿了一下,忽然说道,“相爷,不知您打算如何安排宝统领,他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本将想将他和虎啸营都留在边关。”   姬凤离凝了凝眉,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你可以事先问一下他的意思,如若他愿意,留在这里自是最好。但若不愿,你也不用强迫他!”   “相爷,你原本不是说宝统领是一个人才,要陪你到京中委以重任吗?为什么要将他留在北疆。”南宫绝凝眉问道。   粕风离风眸眯了眯,畔中闪过一丝豫彳:可测的块绝,: “本相观在改主意了,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留在哪里都可以,只要……”只要,他不留在我的身边,不要让我日日看到他,他在哪里都可以。   当初,姬凤离把花著雨从内惩院中带出来,让他到相府,便是存了惜才的念头。可如今,他却不想再重用他。不仅不会重用,也或许,自此就会放他自由。   他从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有些事情,当断则断,否则心受其乱,是该到了了断的时候了。   天高海阔,自此后,他走他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天涯海角,上天入地,再不相见。   或许,再不相见,便会遗忘。痛或许便会少一分。   “留在即关最好了,京城也不缺他一个人才!”蓝冰在一侧低声说道。   这些日子,蓝冰变得少言寡语,清减了不少,眉角眼梢都是丝丝缕缕的愁绪。   唐玉抱臂坐在一侧,没有说话,一时间心中有些迷感。他不知,那一日的事情,到底是做的对了,还是错了。   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在第四日夜间,天色终于放晴。   北军已退,阳关城得保,那些流离逃亡的阳关百姓,陆陆续续牵儿携女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园,这个遭受了战火洗礼的城池顿时有了烟火人气,散发出一种顽强的生机。   或许,北疆的百姓早就习惯了这样连年征战的日子,不过半月的光景,阳关城就重新热闹了起来,恢复了盎然生机。   东街的早市和夜市也重新开市,晚间,还有百姓燃放烟火,映得北地天空亮如白昼,极是热闹。   朝廷大军即将返回京城,阳关百姓特地在城东的湘水河畔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民间节目,为朝廷大军进行。   这一日,天刚入黑,虎啸营的几个校尉便陆续过来,邀了花著雨一道去阳关城凑热闹。   花著雨原本没什么心情去凑热闹,但架不住几位校尉的轮番游说,最后被强行拥簇着骑马到了即关城。   这一日是十月十五,天空格外晴朗,一轮皓月当空,散发着明亮清辉,寒星都在皓月的光芒下隐遁了。   几个人从东街夜市走过,所到之处,百姓都纷份让路,对他们这些保家卫国的兵士报以敬重的目光。夜市上多是卖小玩意的,几个人走走停停,不一会儿便到了湘水河畔。河边,已经被百姓布置的花团锦簇,流先溢彩。岸边光秃秃的大树上,挂满了百姓自己制作的花灯,形状各异,各个不同。   北地冬日的风有些冷,但是,这点冷对于北疆的百姓并不算什么,他们穿着棉衣,倾城而出,在河边忙碌着。搭起了一处高台,披红挂彩,看上去霎是热闹。   台下摆了百来张桌椅和条凳,这些都是百姓从各家各户凑来的,长短高低不太一样。一切都显得有些寒酸,但是百姓们的热情高涨,节目演的极是精彩。   他们到得有些早,自有人引了他们到前排长凳落座,花著雨这个宝统领如今在北疆早已不是无名之辈,谁都知晚她深入敌后,立了大功,作战又极其英勇,都对花著雨极其仰慕。这些人又不知花著雨是太监,见她生的俊美不凡,一些姑娘们不断跑过来向花著雨献着殷勤。   花著而笑吟吟地坐在那里,对这些似乎视而不见。当初,他在梁州,对这些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   身侧一个姓刘的校尉小声问道:“宝统领,不如就别跟着相爷回京城了,留在北疆如何?这里的姑娘们可都是极热情的!”   花著雨挑了挑眉,笑道:刘校尉莫非看上了哪位姑娘,如若真这样,那你便留在此地,成就家业也不错!”   刘校尉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倒是看上了,不过人家姑娘看的可是你!”   “看我有什么用,你告诉她,我是纯不娶妻的!”花著雨淡淡说道。   刘校尉神色一暗,猛然想起了花著雨本是太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花著雨。   花著雨却没料到人家想到了此事,诧异地望了一眼他。   “左相大人来了,左相大人来了!”就在这时,有百姓高呼道。   刘校尉正在尴尬不知所措,立刻一拉花著雨的手,跳起来说道:“相爷来了!”   花著雨随着他从凳子上起身,目光穿过眼前涌动的人潮,看到前方河岸边,十余人缓步而来。   当先一人正是姬凤离,今夜,他着一身玄色云纹织锦官服,深沉低调的玄色也难掩他卓绝无双的高贵温雅,他长身玉立,气度雍容,漫步之婆,从容优雅。   他唇角眼梢挂着温文的笑意,在河畔光线各异的花灯映照下,显得愈发俊姜无俦,风华无双。   这一夜,阳关城无数一睹“左相大人”风采的年轻船娘们,于这一夜后,再不能安然入眠,度过了无数个相思之夜。   姬凤离身后尾随着王煜、蓝冰、铜手、唐玉、南宫绝等一众将领。紧挨在他身侧的,却是一位女子——锦色。   自从那一日在帐篷中互诉衷肠后,花著雨再没有见过锦色,自然是因为姬凤离不允许她去见他的未婚夫人。而今夜再次相见,她忽然发现,锦色原来也很美。   或许,锦色的容貌在帝都那些莺莺燕燕中不算出众,但是在这北疆的风雪下,她忽然发观锦色也有一种别样的美,身材高挑婀娜,容貌清爽俏丽,如同生长在悬崖上的一株寒梅。   今夜,锦色穿了一袭雪白色狐袭,纤细的狐毛围在她脖间,为她平添了一股婉转的气质。   花著雨看到锦色伴着姬凤离前来,便知晚她伤势已好,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来。   一行人越行越近,人群中“相爷”,“左相大人”的呼声四起,声音中包含着浓浓的崇敬和仰慕之意。   左相姬凤离,在北疆人心目中,无疑已经成了护国的良相。   姬凤离微笑颔首,顾盼间俊目潋滟生辉。   花著雨不待姬凤离走近,便自行坐在了凳子上。   不一会儿,姬凤离一行人被府尹领着坐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花著雨恰好坐在锦色身后,锦色身侧便是姬凤离。从花著雨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两人的背影。   锦色发现了身后是花著雨,悄然回首望了她一眼,勾唇笑了笑。花著雨也勾唇回了她一个笑容。   就在此时,一阵锣鼓声传来,前面高台上的花灯次第熄灭,只余下一块白色幕布被映照的一片明亮。   看样子是要演一出皮影戏了,果然不出所料。   就见得锣鼓锉锵声中,一拨小人策马领兵奔了出来,翻山越岭,策马前奔,后来便和另外一拨小人噼里啪啦战在一起,不一会儿便将那些另一拨战败,凯旋而归。   这出戏,却是说的花著雨深入敌后那出戏。   花著雨坐在凳子上,心却不在戏上,空中一轮皓月,将蒙蒙月华笼在身上,清幽而渺然。花著雨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融在这月色之中,揉合着淡淡的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伤感。   皮影戏后,便是一些姑娘们编排的戏曲,还有一些民间的舞。云袖曼舞,丝竹袅袅,众人面前的桌子上,摆上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和水酒。   兵士们拍开酒坛的封泥,将酒水倾倒在海碗中,大口喝了起来。不知不觉中,花著雨便也饮下了几碗,隐约感觉自己有了几分醉意。抬首望月,暗月那样皎洁,那祥明亮,月圆人团圆,而她这一生,注定是无法和亲人团圆了。   突然间便觉得心痛如割,痛苦就像洪水,似乎转瞬便要将她淹没。在这个人人欢腾的日子里,唯有她永远是寂寞的。   高台上,百姓们堆备的节目已经演完,一些兵士们自行上去献歌献艺,歌声锣声霎时喧闹。忽然就听得有人高呼道:“谁会群铜琵琶!”   “我来!”花著雨举起手中酒碗,仰首饮下最后一碗酒,刺鼻的辛辣直冲上眼睛,一双清澈美目瞬间染上一层水雾。   她从凳子上站直了身躯,整个人沐浴在水银一般的皎洁月光里,清丽绝   艳的面上散发着一种罕见的豪气。   一翻手,手中的酒碗扔在了地面上,挥得粉碎。她一个翻身跃向高台,伸手从一个人手中接过铜琵琶。坐在凳子上。身上衣襟沾染了些许酒渍,额前散下几缕乱发,她却是不管,只管坐在凳子上调了调弦,一副狂放颓败的样子。   “谁来击鼓相和?”花著雨眯眼问道,清畔中一片水波潋滟。   底下兵士和百姓一片寂静,唐玉忽高喝道:“我来!”言罢,快步跃上高台,拿起鼓槌,站立大鼓前。   “听说相爷的笛子吹奏的不错,不知可否让我等也饱饱耳福!”一个兵士酒喝得也有些高了,朗声喊道。   他的喊声,引起了百姓和兵士们此起彼伏的邀请声。   姬凤离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过了好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来,修薄的唇角挂着一丝惯常的优雅笑意,水墨黑瞳中,却是冷凝一片。   他负手走上高台,在花著雨身侧不远处凝立,手中执着一管玉笛。   “相爷,奏哪首曲子?”唐玉低声问道。   姬凤离凝立片刻,黑眸中闪过一丝黯淡,他语气沉重地说道:“就奏一曲出塞曲,献给此番战事英雄牺牲的将士们!”   唐玉点了点头。   花著雨拨着琴弦,心中也是一片伤感。   底下的兵士和百姓一片鸦雀无声,众人无声地将碗中的水酒泼洒在地面上,莫死难的英雄。   一片寂静声中,笛声起,长长的前奏,带着难以拂去的伤感与沧桑。   花著雨轻击琴首,五指疾轮,琵琶曲如铁骑突来,唐玉的鼓声忽起,鼓声摧残,万众奔走呼号。   笛声咽, 琵琶泣,鼓声细细相和。   妻离子散的哀伤,国破家亡的愤恨,令人莹然欲泣,肝肠寸断。   鼓声忽起,笛音拔高,琵琶转急。   疾风骤雨,金戈铁马出,烈烈的乐音令人忍不住握拳而立,奋身杀敌。琵琶锉锵中,似刀剑相击,似铁骑狂奔,如雷如霆,气势凌厉。   唐玉只觉得琵琶声越加凛冽,自己操鼓几乎跟不上,只有琵琶声如同穿云而出的长轮,期间夹着笛声若甫似无的悲凉。   底下兵士忍不住随着乐音哼起了《出塞曲》: “金戈铁马土一坯,憔悴了谁,成就了谁。回味江南绿色,怎敌他塞外狼烟。马蹄急催,停杯还醉,醉眼望月月迷离,仰天长笑笑含泪。多少英雄冢,天空归雁鸣,牡士啊,何时归家还。……”   这一夜,阳关城的百姓记住了这一首《出塞曲》,以及那一瞬的慷慨纵情,和豪情万丈。   一曲出塞,多少男儿泪,多少英雄叹!   锦色坐在下面,仰面瞧着高台上。   月光混合着淡淡的灯先照亮了她半边素颜,俏丽的脸上慢慢地笼上了一层愁绪。   一曲而终,无数声叹息。   高台下一片死寂。   花著雨悄然跃下高台,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百姓都知姬凤离亲民和善,胆子大了些,都朝着姬凤离涌了上来,有的热心地指着锦色问道:“相爷,听说这位姑娘是相爷未过门的夫人,不知相爷何时完婚,也好让我们讨一杯喜酒喝!”   姬凤离依然是俊面含笑,嗓音低醇地说道:“还早还早!” “为什么还早,相爷不如就在阳关完婚,也好让我等讨一杯喜酒喝。若是回了京,我们可是就喝不到喜酒了!”   花著雨瞧了一眼被百姓拥簇的姬凤离,走到河边,牵了绑在树干上的马匹,策马回了军营。   姬凤离在人群中,遥遥瞥了一眼那策马而去的身影,唇角笑意渐渐凝住,墨瞳中,涌过无穷无尽的惆帐。   天上一轮皓月,在地面上映出她一人一骑狐单的影子。夜风徐来,那淡淡的酒意已经消失殆尽,心中一片清明。她大喝一声“驾!”,胯下骏马疾速向前奔去,呼呼的冷风扑面而来,心头一片沁冷。   锦色坐在马车中,一路颠簸回了军营。刚一从马车上下来,就觉得胃里一阵不适,忍不住扶着马车吐了起来。   姬凤离一惊,从马背上纵身跃下,快步走到锦色面前,拍了拍她的后背,凝眉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吐了起来?”   锦色掏出锦帕擦了擦嘴,朝着姬凤离笑话道:“今晚在外面吃的东西可能有些凉,兼之又一路颠簸,难免不舒服了。我没事,相爷不用担心!”   姬凤离皱眉道: “不如叫军医过来看看吧!”   “还是不要了,我真的没事!过一会儿喝点热水就好了,相爷你不用担心,早点去歇着吧。四儿告退了!”锦色干脆地拒绝道,扶着絮儿的手,快步走向了帐莲内。   姬凤离在军营中伫立良久,回首看去,只见蓝冰和唐玉跟在自己身后,似乎也凝立了好久。   蓝冰的身子,为不可察地轻轻颤抖,清俊的脸上,一片哀伤的绝望。   姬凤离扫了蓝冰一眼,叹息一声,转首对唐玉道:“唐玉你去叫军医过来为四儿诊脉,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唐玉答应一声,正要去请军医。   蓝冰却忽然伸手阻住了他,抬眸对姬凤离道:“相爷,还是不要去请军医了!”   唐玉不解,问道:“为何,难道有病不看!”   蓝冰动了动嘴唇,好久才说道:“女人有时候并非得病才会吐,如果……如果……,让军医诊出来,那岂不是让她一个姑娘家名誉扫地,”话音方落,蓝冰转身快步离去。   姬凤离心中狠狠一震。   他知悉蓝冰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也知道,女子但凡有孕,便常有孕吐。难道说……   他不敢再想下去,风朔朔掠过,冷吗,他已经感觉不到冷,因为他的心,在这样一个寒意,已经凄凄冷凝成冰。    正文 第111章 爷我要抢亲   一场雪,带来了满目苍茫,也带来了寒冷料峭,秋的最后一丝余温早已在雪的飘落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著雨在营地外的河岸边一块青石上坐着,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几只觅不到食儿的鸟雀在冰面上啾啾跳跃着。   军营里最近很安静,没有战事,且因为这场雪,正常的训练也暂时取消了。   王煜经过几日的调配,已经确定了留在阳光镇守的兵力。王煜自然是留在边关,南宫绝升为少将军,协同王煜留在北疆。花著雨的虎啸营也在留守之列,王煜原本也是要花著雨留下的,但花   著雨恳求随军回京,她自然不能留在这里,不过,王煜倒是没有强留,很爽快地答应了。   冰面上的鸟儿一不小心踩碎了薄薄的冰层,惊恐地忽闪着翅膀飞了起来。朔风起,吹起地面上的雪沫,扑上花著雨厚重的军服,冷意似乎能隔着厚重的军服,沁到身体里。   花著雨弹了弹衣上的雪沫,起身缓步向营地走去。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监军营帐的空地上,深蓝色纹理的幕帘轻垂而下,遮住了车身,两匹拉车的骏马在车前昂首肃。   姬凤离的监军帐篷正在拆除,锦色的帐篷也在拆除,看样子,他们是要离开军营了。只是,大军五日后才开拔,他们莫非是要提前走?   花著雨遥遥扫了一眼,披着轻裘的锦色在絮儿的搀扶下,缓步向马车走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映照在锦色俏丽的面庞上,为她白皙的面容添了一抹晕红,使她的脸看上去更加娇媚鲜艳,如   同被春风催开的花苞,乍然绽放。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滞,便脚步不停地穿过营地,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帐 篷。   帐篷内一片幽暗,暗得令人压抑。花著雨摸到了火折子,将烛火亮起,心随着跳跃的烛火隐隐亮了起来。   帐篷外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帐门被推开,呼呼冷风夹杂着暖腻馨香扑了进来。   花著雨放好火折子,抬眸朝着漫步而来的锦色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向我辞别的,怎么,你们这是要先行回京吗?”   锦色提着裙袂在花著雨面前的凳子上慢慢坐了下来,方才还娇媚鲜艳的脸庞如今有些苍白,她坐在凳子上欲言又止,“小姐。。。。我。。。”   花著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调侃道:“你何时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到底什么事?”   锦色忽然低下了头,良久才抬起头,美目微沉,“小姐,我们不是先行回京,而是要到阳关城去住几日,相爷方才。。。”锦色猛然顿住,银牙咬了咬下唇,“方才说,要在回京前娶我!”   花著雨骤然一惊,手心倏然握紧,握在手中的火折子将手心咯得微微一痛,她慌忙松开了手,抬手将火折子轻轻放在几案上,笑语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要提前回京内容,却原来是   要到阳关城办喜事。喜事定在哪一天了?”   锦色望着花著雨平淡如风的面容,猝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小姐,你不怨我?”   花著雨唇角的笑意凝了凝,她敛下睫毛,掩住了眸中难言的失落,抬袖执起锦色的手,轻声道:“这些日子我细细想过,或许姬凤离真的如你所言那么好。你能找到这样的如意郎君,我怎么会怨你。虽然,我是觉得你们的亲事办的有些突兀仓促了些,如若能待我查清一切再办才好。只是,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绝不会拦你!只要你能过得好,我就很高兴!”“小姐,我。。。。我。。。”锦色嘴唇翕动着,眸中水雾袅袅,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还有什么事?”花著雨淡淡笑道   帐篷门忽然咚咚被拍响,丫鬟絮儿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天色已晚,相爷催着走呢。”   “那,那天你一定要来。”锦色抬眸满是期盼地说道。“好的,我会去的!”花著雨灿然一笑,语气坚定地说道。   锦色这才展颜微笑。“那,我去了!”锦色缓缓说道,转身走了出去。   花著雨靠在帐篷门口,凝眸瞧着锦色越走越远,她的离开,似乎是带走了最后一抹斜阳晚照,暮色铺天盖地降临。   帐篷内虽燃着炉火,但寒意,还是无所不在,四处弥漫。   花著雨从包裹里掏出来一盘棋搬到了炉火旁边,这是那日到阳关参加百姓夜宴时,在夜市上顺便买来的,无聊时,她便一个人左手和右手下棋。这虎啸营里的兵士们棋技都太差,和他们实在   是没法对弈,她只好,自己和自己下棋。   炉火的微光,照亮了她半边侧脸,水墨色清眸微眯,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清澈而波光粼粼的眼底,如镜子般倒影着黑子和白子,似乎,这世间,除了这棋盘,再没有别的。   寂静的帐篷内,只有落子声,清脆而寂寞。   黑子,白子,白子,黑子。。。。   不一会儿,方寸棋盘上,已经落满了黑白子。   花著雨再抬起手,素白纤指间捏着的黑子便再也落不下去了。眼前的棋局,竟然不知不觉中下到了当初她和姬凤离的那一盘残局。   她凝了凝眸,唇角勾起一抹飘渺的笑意,慢慢地将黑子轻轻放下,伸袖一拂,将黑子白子尽数打乱,一粒一粒捏起,慢慢地收到了棋匣中。   不知为何,忽然,就再也没有了下棋的兴致!   阳关城战后的繁华俱在初冬的某一天发挥到了极致。   左相姬凤离娶妻,这对阳关城的百姓可是一件大事,确切说,对于南朝应该也是一件大事。但是,令阳关城百姓不解的是,左相的亲事办得极低调,消息几乎没有外传。   百姓们猜测着,或许是因为当初左相婉拒了炎帝的赐婚,称其三十岁之前不欲娶妻,是以,才如此低调吧。   人们对于左相要娶的女子,是说不出的艳羡,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风华绝代的左相打破自己的誓言啊!   原本,阳关府尹原本是要将府邸让出来的,但是姬凤离婉拒了。只在阳关城北买了一处临时居所,很是简陋。这一夜被披红挂绿一番布置,看上去也是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姬凤离大婚,花著雨原本是不欲参加的,况且,姬凤离也根本就没有给她发请柬,倒是别的营的统领都收到了请柬。但,就算没有请柬,她却还是来了。   她来,不为别的,为的只是锦色。   锦色是她的好姐妹,锦色因为她尚且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如若锦色恢复到北朝公主的身份,她的亲事一定会办的很隆重,也会有很多亲人来送嫁。可如今,也就只有她来送她了。   夕阳西下,幕蔼沉沉。姬凤离的临时宅院内,却已经灯明烛耀,鼓乐声声。   花著雨和其他营的几位统领一起到了宅院门口,唐玉看到他们过来,微笑着迎了上来,却看到花著雨时,神色明显一愣。   今日,左相大婚,他们这些前来道贺的都没有穿军服,战场上,一样的军服军帽,每个人遥看都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如今都褪下军服,瞬时都显出了自己独特的风姿。   花著雨今日着一袭烟色轻袍男式长衫,这是她特地到阳关城内的成衣店买的,因并非量身定做,是以,穿在纤瘦的她身上大小虽合适,却是偏于宽大,衬得她越发如一杆修竹般挺拔飘逸。迷   离的光影摇曳着洒落在她肩头,她整个人看上去高雅如出尘明月,又寒冷似孤寂流霜。   唐玉怔怔望着那个挥舞着长枪的宝统领转瞬化身为清雅绝丽的公子,一瞬间有些惊愣,直到花著雨笑着从他身侧掠过,他才记起,相爷这次特意吩咐过,不要给宝统领请柬的,可,如今,人已经来了,他却无论如何不好再将人轰出来了。   花著雨尾随着几人穿过挂满灯笼的院落,缓步来到了内堂。厅内已经坐满了人,大多都是军营中的将领。   “末将恭贺相爷大婚!”   “恭喜相爷,贺喜相爷。。。”   几位统领朗朗开口祝贺道。   花著雨眸光流转,人影济济的大厅内,左相姬凤离卓然而立的身影映入眼帘。   华光流转的,是他的玉冠,上面镶嵌着一棵南珠,珠光与灯光相互辉映,在他俊美无暇的脸上投下一片温润璀璨的辉光。然而这辉光却不及他浓密长睫掩映下,那双绝美凤眸中的那抹灼亮,   那灼亮在扫向她时,惊心动魄的令人心颤。   华丽锦簇的,是他的吉服,绣着繁复的花纹,在灯光下流曳着富丽明媚的幽光,耀目辉煌地好似能灼伤她的眼睛。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好似隔着千山万水一般,花著雨和姬凤离的目光触在一起,彼此便好似蜻蜓点水一般,迅速转开。   “恭喜相爷。。。”花著雨勾唇淡淡说道,睫毛低敛,随着几位统领一起坐到了下面的席位上。   姬凤离优雅从容地笑了笑,惊心动魄艳光流转的墨瞳转瞬便好似寒潭覆雪,一片冷凝。   吉时还未到,厅内的人都在忙碌着,鼓乐喧天,人声噪杂,花著雨忽然感觉到头晕,胸口处有些闷闷的不舒服。   “你,你这个。。。你怎么也来了?”身前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带着愤恨带着冲天的怨气毫无预兆地传了过来,伴随着这一道酒气熏熏的声音,还有一根手指朝着她指了过来。   花著雨微微一惊,侧首望去,目光顺着指着她的手臂一直向上,便看到了蓝冰的脸。   喜宴还没有开,蓝冰显然已经是醉了,披在外面的蓝色衣襟半敞着,如水似墨的墨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额前跳动着几缕凌乱的发,那发被他嘴里喷出来的酒气吹得在额前跳动着,清俊的脸上   浮着不正常的红,他手中还掂着一个长颈酒壶。   “你。。。你来做什么?你还想捣乱吗?出去,你出去。。。”蓝冰指着花著雨吼道,手臂还不断地挥舞着,试图将花著雨从这里赶出去。   大约是太忙碌,谁也没有注意到蓝冰已经喝醉了酒,几个将领见状,慌忙涌上来将蓝冰拽住了。   “怎么了?今日可是相爷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喝醉了?一个将领拉着蓝冰的手臂问道。   蓝冰抚着额头呜呜哭了起来。   “不是酒品一向很好的吗?”一个将领疑惑地说道。大约蓝冰从未发过酒疯,这次见到花著雨忽然爆发,令众人极是诧异。   几个人试图将蓝冰拉走,但是他手中提着酒壶挥舞着,忽然将手中的酒壶一扔,朝着花著雨这个方向掷了过来。   花著雨清眸微眯,脚跟微转,不动声色地转身,酒壶擦过她鬓边,“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面上,摔得粉碎。一瞬间,满室酒香袅袅,伴随着蓝冰醉意熏熏的怒喝,“要不是因为你,四儿她不会。。。”   “放肆!”姬凤离的声音,淡若清风般传了过来,声音不大,但却压倒了厅内一切喧闹之声,就好似滚沸的锅里,忽然投入了一块冰块,一瞬间再也沸腾不起来。   “带他去醒酒!”语气轻淡如风,却带着如冰霜一般的气息缓缓凝了过来,冰寒刺骨。   蓝冰的脸色顿时一白,迷蒙的双眸中乍现片刻的清明,他的酒意似乎已经醒了几分,任由众人拉着朝外面走了出去。   花著雨凝立在厅内,抚了抚有些隐痛的额角,苦涩地笑了笑。如若,她猜的不错,蓝冰应该是喜欢锦色的!   “宝统领,不如你也早点回去吧,或者出去转一转!”唐玉快步走了过来在花著雨耳边低低说道。   这样也好。说起来,她也算来过了,一会儿悄悄看一眼锦色便走吧。   她凝眸,轻笑,绝美的容颜华贵优雅,波澜不惊,“好的,我出去走走!”她敛眸悄然无声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不去看后面那抹红衣吉服的身影。   她出了喜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院子里清新的气息让她胸口的压抑好受了些。   夜色降临,天边一勾新月散发着皎皎清辉。她穿过挂满了红灯笼和喜字的院落,缓缓朝门外走了出去。   她在门外的街巷内缓缓走着,隔壁屋檐下忽传来三长两短的低低鸟鸣声,花著雨微微凝眉,回去牵了自己的马儿,策马从街巷中奔了出去,来到了大街上。   战后的阳关城还有些萧条,大街上只有一处酒肆开着门,花著雨策马奔了过去,将马交到小二手里,快步上了二楼雅间。   要了一壶清茶,坐了没多久,一道人影便悄然坐在了她面前。眼前之人,正是一袭军服的平老大。   “你怎么来了?有急事?”花著雨凝眉问道,除非有急事,否则,他一般是不会轻易见她的。   平老大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伸手从衣襟中掏出来一封信笺交到了花著雨手中,“刚收到的,我就急忙策马赶了过来,这里我们恐怕不能呆了。”花著雨接过信笺,展开,在店内昏黄的烛火下,细细看完,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凝滞起来,拿着信笺的手指不可遏制地抖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她兀自有些不敢相信这信上的内容,可是,她又不得不相信这信上的内容,这不正是她一直以来就猜测的吗,当真正得到了证实,何以,她竟然不敢相信起来?   为何?   这信上的字字句句,每一个字都好似利凿生生钉在了她心里。她只觉得浑身冰冷,一股血气扑面而来,煎得她骨骼欲裂肝肠尽断。   “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这一次是如何查出来的?”花著雨捏住手中的信笺,强自镇静着,缓缓问道。   “是丹泓查出来的,她。。。。”平老大欲言有止,长眉深深地拧了起来,黑眸中划过一丝凄楚。   “丹泓她怎么了?”花著雨凤眸一眯,冷声问道。   “她原本隐了身份到宫里选秀,后来便做了宫女,原本,我以为她会一直做宫女的。后来,最近,她为了查出来真相,便接近皇甫无伤,做了皇甫无伤的妃子。。。。。她有一次随着皇甫无   伤到了炎帝的御书房,偷出了那封我们一直在查的告密信。那封告密信虽然写的极是隐晦,废了安好久的时日,才终于查出,确实是出自左相手下的人。”平老大一字一句轻轻说道。   平老大的声音,虽然极是轻,然每一个字却都好似惊雷一般从花著雨心头压过。   丹泓做了皇甫无伤的妃子,丹泓偷出了那封告密信。。。丹泓。。。   花著雨坐在凳子上,只觉得遍体生凉,心中好似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静。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丹泓为了她,终究是牺牲了自己的身体。原本,当初,她知悉丹泓进宫选秀后,打算让皇甫无双选中她,为她保住清白之身的。却没想到,皇甫无双出事,后来她自身难保。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丹泓竟然。。。。   花著雨缓缓闭上眼睛,四周一片死寂。眼前,漫过无边无际是血色,那样红,红的哀凉悲痛。   过了良久,她缓缓睁眼,眼前,是随风摇曳的烛影,她抬袖,将手中的信笺放到烛火之上,慢慢点燃。   火焰的亮光,映亮了她清眸中丝丝寒意和血色,那血色就好似妖精的羽翼,泛着透明的红色,冷艳神秘,却也让人一看不寒而栗。   她的手不知觉地一探,伸手握住了平老大腰间的剑柄。今夜,参加喜宴,她没有带兵刃。剑鞘在她手中咯咯作响,不知是她的真气带动了剑身,还是戾气撼动了剑鞘。   她缓缓地将剑抽了出来,寒剑出鞘,利刃刺穿空气的声音如同冤魂的悲鸣。窗外的树顶上的残雪,似乎被这悲鸣所震,忽然爆下一捧积雪,带着寒意四散而飘。   “将军,安信里面问这边战事究竟如何?看来,京里都不知我们已经大败北朝,姬凤离恐怕已经将大胜的消息按压不动了!”平老大低声说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眯眼道:“这说明朝中的情况他并不能完全掌控,京中还有十万京畿军,这个兵权有一半不在他的手上。”   “将军,我们不如将消息传回去。”平老大凝了凝眉,思索良久,说道。   花著雨颔首道:“先不急,今夜,我还要带一个人走!”“   谁?”平老大低声不解地问道。“锦色!”花著雨淡淡说道。   “她又是谁?”平老大只知道花著雨是赢疏邪,却并不知她便是花穆的千金花著雨,对于锦色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花著雨凝了凝眉道:“她就是容四,姬凤离要娶的夫人,她是。。。。我的故交,既然姬凤离如此奸诈,我再也不能让她嫁给他。”   平老大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一向不多话,对于花著雨不愿意讲的事情也从不多问。对于她的决定,也从来只有服从。   “那要如何救?今日他们大婚,那座宅院里全部都是军营里的将领,就算我们带了孤儿军冲了进去,恐怕也很难将人从他们眼皮底下救走?”平老大担忧地问道,此番军中,不光是有他暗隐,还有孤儿军的一些兵士们。   花著雨思绪良久,慢慢地将平老大腰间的宝剑送了回去,缓缓站起身来,淡淡说道,“唯今之计,只有抢亲!”   “抢亲?!如何抢亲?”平老大一惊,如何抢,这岂不是比偷着劫人还要难。   “你不用管,我自己去就行!”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只有去抢亲。因为之前,她在战场上,曾经不顾生死前去相救锦色。军营中其实已经有人在猜测,她是喜欢锦色的。   如此,姬凤离娶了锦色,她若去抢亲,就不会引人怀疑。   当然,花著雨并没有指望自己能从姬凤离手中将锦色真的抢过来。她只是希望,锦色能够从她抢亲的举动中,知悉她的意图,不再答应嫁给姬凤离。   这样,便是最好。   夜色渐浓,月华皎皎流泻而下,洒落一地的璀璨。姬凤离的临时宅院中,丝竹喜乐声声。   花著雨腰间挎着平老大的佩剑,踩着铺在地面上的红毯,漫步向喜堂内走去,那声声喜乐,听在耳中尤为刺耳。那满目的喜字,似乎已经化作了那无边无际的血色,向着她淌了过来。   喜堂内人影憧憧,欢声一片。喜官的唱喏声,穿过人群,悠悠地传了出来,送到了花珠雨的耳畔。   “吉时已到,请新人叩拜天地。。。”   “一拜天地。。。夫妻。。。”   “慢!”一道清冷的声音乍然在喜堂外响起,很淡,却很冷冽,喜官的唱喏声顿时好似被扼住了一番,再也喊不下去了。   满座顿时皆惊。   所有的喧闹声和鼓乐声,好似瞬间消失了一般,连空气仿佛也一下子都凝固了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只见花著雨踏着红毯,踩着柔和的光线,迈着舒缓的步子慢慢走了进来。   喜堂内灯光流曳璀璨迷离,映照在她慢慢走近的身影。   她着一袭烟罗色长衫,黑锻一般的发似一根同色的绸带绑着,素衫罗袍,难掩一身清越的光华。   夜风忽来,树上的雪沫纷纷洒落,扑上她随风漫卷的衣袂,好似为她笼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她从雾气里徐徐走入,一双清澈的瞳眸含水潋滟,闪耀着犀利的波光。她薄唇紧抿,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像罂粟般美丽而危险。   “宝统领,你要做什么?”王煜王大将军慌忙抢上前去,有些不解地问道。   花著雨慢慢驻足,眼波一扫,在厅内流转一圈,嫣然笑道:“爷我来抢亲!”   话语淡淡的,吐出的字却带着魅惑的磁力和沉沉的压力。   原本就已经寂静的喜堂顿时更加的幽静了,众人瞬间都呆住了,过了好久,似乎才反应过来。   宝统领竟然来抢亲?来和相爷抢亲!更令人惊异的是,有的人是知道花著雨是太监的,太监也来抢亲!   怎能不令人震惊!   “宝统领是不是也喝多酒了,呵呵。。。。好了,既然喝多了就下去醒醒酒,来人,带宝统领下去!”王煜慌忙招呼人过来要将花著雨带出去。   花著雨冷冷一笑,广袖下的手指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鞘,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她撮唇在剑上轻轻吹了吹,“王将军,你叫大家退下,我的剑可不想见血!”   王煜顿时愣住了,如果,原本他还以为花著雨是开玩笑,现在他却清楚地知道,她是来真的。   “都退开!”姬凤离的声音淡淡从喜堂内传了出来。   众人慌忙退开,喜堂内,一对新人红衣似火,出现在花著雨眼前。    正文 第112章   一条中间绾成同心绣球的大红绸缎将一对新人连在一起。   姬凤离执着绸缎一端,在喜堂内卓然而立,迷离的灯光映得他完美侧颜犹如冰雕,冰封镜湖一般的寒眸眸光淡淡地扫过花著雨,似是漫不经心,但,花著雨却感到一种犹若实质般的针刺,刺   得让她几乎要忍不住移开目光。可是,她又岂肯在他的目光中示弱?   她迎视着他犀利冷冽的目光,突然微笑,这一笑,让满屋众人顿觉眼前缤纷摇落,华光流转。秋水双瞳一弯,眸光犹若柔而无形的风一般,盈盈地落在姬凤离的身上。   “相爷,得罪了!”她抱着宝剑,笑吟吟地说道。   姬凤离凤眸微眯,唇角慢慢漾起一丝笑意,淡淡的,风华无双,然而,绝美瞳眸中却不见丝毫笑意,而是只余凌厉冷凝,深无可测。   “抢亲?”他的眸光冷峻而深邃地盯着她,那眸底黑得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附进去。   “其实,说我抢亲也不准确。我想大家都已经猜到了,您要娶的夫人是在下的意中人。而且,你们不知道,我们多年前早就定过亲了。所以,在下今日来,只是要将自己的未婚夫人要回去而   已!”花著雨笑得温柔,声音也是柔柔的,但尾音却轻轻一挑,分明又是挑衅。   她的话令气氛沉闷的喜堂内更加寂静。原本她就是来抢亲,这样子倒像是姬凤离抢了她的妻子一样。   “宝统领,你。。。纵然如此,你也不能来抢相爷的亲啊,还是快回去吧!”负责司礼的喜官见状又要去劝花著雨。   花著雨挑了挑眉,抱着宝剑缓步穿过众人,迎着喜堂上一对新人,缓缓走了过来。一直走到锦色面前,方立定。   喜堂内安静的似乎连呼吸也不闻,周围的气氛是那样冷凝,无数道目光凝在她身上。花著雨就在众人目光凝视下,笑意淡淡地一把拉住锦色的纤手。俯身。薄唇轻轻擦过锦色头上那红色的喜   帕。低低地暧昧地说道:“跟我走!”   她说话的语气,神情,语调,甚至动作,都是那样温柔至极,看在一众人眼中,却成了暧昧。喜堂内一众人忍不住抽气,看来,这个宝统领或许真的是相爷这位夫人的相好。不过,宝统领也   着实太大胆了些,一时间,形形色色的目光更是如网一般交织在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轻笑着,只见眼前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上垂着得串珠金线流苏微微颤了颤,锦色抬袖,便要揭开喜帕。   姬凤离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锦色的手腕,将锦色的手包裹在掌心,一把揽在身侧。   “既然来抢亲,当知道这抢字意味着什么!”姬凤离眯起狭长的凤眸,眸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着,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越来越浓。   花著雨挑了挑眉,“我自然知道!”   “知道?!”他微微勾唇,目光更见凌厉,“既如此,甚好!你们都退下!”姬凤离忽然扬手,血色宽袖飘若流火,映得他乌发如墨,面色如玉。   一众将领依然呆楞着不肯离去,姬凤离忽冷哼一声,伸足勾起一把椅子,一阵疾风扫过,椅子朝着喜堂门口砸了过去。   众人还从未见姬凤离这般动怒过,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冲出了喜堂,就是在院内也不敢停留,穿过院内的树木,一直出了院门。   “四儿,你先下去!”凤眸中的凌厉冷寒瞬间化作清雅笑意,他低首对身侧的锦色低低说道,声音醇厚低柔。   一直在一侧搀扶着锦色的絮儿见状搀着锦色就要走。   花著雨趋步上前,伸手去抓锦色的手臂,“你不能嫁给他!跟我走!”   然而指尖还不曾触到锦色的衣衫,“刷”地一阵疾风袭来,姬凤离的素扇好似优昙一般绽放在锦色身前,阻住了花著雨伸出去的手。   花著雨顿住脚步,伸出的手慢慢撤了回来。她退后一步,伸指慢慢地抚上了手中的宝剑,清澈如水的剑身,被厅内的喜烛和红绸映得一片朦胧的红。   “你们要做什么?”锦色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头上的喜帕,露出神色复杂的面庞,颤声问道。   “絮儿,带夫人走!”姬凤离的目光依然黏在花著雨身上,头也不回地对丫鬟絮儿说道。   花著雨眸光流转,凝注在锦色脸上。   锦色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花著雨,转而对姬凤离道:“相爷,我可以下去,不过你们两个绝不能打。我不会跟他走,但是,今夜的亲事也就此作罢,可以吗?”   花著雨心中一震,难道锦色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也或许,她明白了根本就不想跟她走,只是,她若还留在姬凤离身边,就算是不嫁给姬凤离,那也无疑是危险的。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谁也不必再争!”锦色伸手,去摘头上的凤冠。头上钗环繁复,她拔了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厅堂内,只闻钗环的叮当声。或许 是心情太过波动,锦色的手微微颤抖着,   始终无法将凤冠摘下。絮儿见状,走上前去,帮她将脑后的钗环一一拔下。锦色这才抬手,将凤冠慢慢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喜堂内的几案上。   “四儿先下去了!”她的目光从花著雨的脸上流转到姬凤离脸上,薄施胭脂的脸庞上,浮起一抹飘渺的笑意,很弱很浅淡,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紧,她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千言万语却在姬凤离面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锦色缓缓朝着姬凤离施了一礼,便带着絮儿快步从喜堂内退了出去。   两人望着锦色翩然而去的身影,同时收回了目光。   喜堂内瞬间一片寂静。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看住他的眼睛。   深邃如子夜,黑得令人心悸,再没有一丝温雅和淡定,而是怒意肆虐。大红吉服上,那金线绣就的纹饰,一如他眸中的烈焰,火焰一般烧灼着她的眼睛。   置身在喜气洋洋的喜堂内,花著雨的眼前,浮现的是当日梁州刑台下,那斑斑血迹。她不自禁地握紧剑鞘,任由剑鞘,将她的手心硌痛。   “姬凤离,希望你让四儿跟我离开!”花著雨压下胸臆间的波涛汹涌,冷然说道。   “为什么?”姬凤离低低开口,向前跨了一步。   花著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冷然说道:“你知道的!”   姬凤离再向前跨了一步,凤眸眯了眯,眸中风云际会。花著雨再退了一步,身子抵住了后面的几案,再无可退,她索性坐在几案上,勾唇冷笑道:“姬凤离,我早说过,我喜欢她。。。”   姬凤离忽然仰首而笑,打断了花著雨的话   为什么?之所以娶妻,他只不过是想要从这一场禁忌荒唐中脱身,可为何这样也不允许。他盯着花著雨绝美的侧脸,眸中怒意渐消,只余下一片无边无垠的痛色。深黑沉的墨瞳中,闪耀着一丝灼亮的光,好似针,刺痛着花著雨的眼。   他忽然俯身,身子一左一右撑在几案上,将花著雨圈在他胸前的方寸之地,低眸向下看着她。幽花著雨一偏头,姬凤离似水凉滑的锦袖擦过她的脸颊,心中顿时一惊,冷声道:“姬凤离,你说的要决斗的,莫非是怕了不成。。。”   余下的话,瞬间淹没在他弧线优美的唇中,这一切发生的疾如电闪,他忽然被他吻住了。如同被惊雷劈过,花著雨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凤离会吻她,而她此时是一个男子。   那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好似电流一般传遍全身,瞬间的怔愣后,花著雨意识到他的唇似乎不满于这一瞬的碰触,想要辗转深入。她好似蓦然被蛰了一般,连想也不想,张口便狠狠咬下去   ,一股血腥气息顿时便充斥萦绕在彼此的唇齿之间。姬凤离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花著雨用尽全力猛然拍在他的胸膛上。同时借着这力道的反冲,身子向后迅速仰了过去。   “哗啦”一声巨响,几案摔倒在地的声音,花著雨的身子也随桌几案,仰倒在地面上。   姬凤离抚着被推的胸口,踉跄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他眯了眯眼,伸足跨过几案,便要去扶花著雨。花著雨猛然一翻滚,伸掌在地面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借力弹起,飘然在地面上立定,她   侧首,刀子一般的目光扫向姬凤离,冷声道:“滚开!别让我恶心!”   姬凤离的脚步猛然顿住,如若说先前喜堂内只是寂静,那么现在就是死寂。这死寂的气氛犹如弓弦绷到了极致,似乎瞬间就会断裂。   姬凤离冷冷看着花著雨,四目交撞气流激荡。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似乎转瞬便会浊浪翻涌。   他的目光,耳畔,不知为何,竟然响起多年前的那句告戒:“情之一物,最是害人。唯有薄情寡性,大事方成!切记切记!”   切记切记!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好似有回音,不断的回荡。切记!可是他却忘了。以至于如今,他不再是他,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绝美的瞳眸微微眯起,眸底的波涛汹涌渐渐化为一潭深水,幽深的再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唇角轻勾,一抹讥诮的笑意在唇角漾开。   他向湖退了几步,扶着身后的桌子卓然凝立。   “好!你不是要抢亲吗,今日你若胜我,准你将容四带走,不然,你便离开军中,再不要出现在本相的视线内!”他轻描淡写地说道,语气间却是杀伐决断,没有一丝犹豫。   “一言为定!”花著雨冷冷说了一声,快步从室内走了出去。   虽然,花著雨并没有一丝把握能够胜过姬凤离,但是,胸臆间涌动的热血叫嚣着,要她试一试。   院子里,同样是一片寂静。不远处别人家的屋顶上,隐约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那些参加喜宴的人,不敢在院子里呆着,索性躲到远处悄悄看着这边的动静。   满院的枯树上,挂满了红灯笼,旖旎的红光映得院子里一片光怪陆离,美好的好似梦幻。   花著雨挽起一道剑光,有雪花飘落在两寸宽的雪亮剑身上,随即便融化成水珠,沿着剑身顺流而下。   清冷的夜风灌满了她烟色长衫,猎猎飞扬着。一片又一片越来越多的雪花飘落下来,剑光便在雪花飞扬时,乍现。   雪花飞扬,剑气冲天,一招“落花无情”绵密的剑网铺天盖地朝着姬凤离网了过去。   姬凤离站在那里,明明是处处光影摇曳,但是,似乎所有的光亮漫天的月华都聚拢到了他眼睛里,他忽然随意一笑,却似敛尽了世间所有的芳华。手中素扇“啪”地一下打开,一瞬间,扇影   无处不在,将花著雨虚虚实实的剑招全部阻住了。   杀意,在两人之间慢慢弥漫开来。   花著雨的剑招,快,恨。准。一招招直直向姬凤离刺了过来。   姬凤离的目光,在她一招招袭来的凛冽剑光中,寒得骇人。   一招,两招,三招。。。。   一直斗了几十招,姬凤离一扇扫来,花著雨闪身避过,一剑刺了过去,剑身却忽然一滞,一招未尽却已经成了残招。利剑徒留在半空中,姬凤离已经闪身避过,侧身绕到她前面,手中素扇直   直指着她的前胸。   素扇前端,每一根乌金扇骨之上,都伸出来一根尖尖的匕首,一排匕首,让整个扇面大了一圈,若非这匕首,这一扇是触不到她的,若非这匕首,她的剑会实现刺上他的胸膛。而今,所有的   一切,那一根根匕首却恰好抵到了她胸前,稍一用力,就可能刺破她的衣衫,刺入她的胸膛。   她抬眸,发现剑光之后,姬凤离那双如同闪烁着月华星光的眼睛中流淌着温雅却淡漠的笑意。姬凤离,似乎又回复到初识之时,任她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情绪。花著雨脊背一凉,寒意丛生。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姬凤离的扇面还有如此玄机,就算是面对萧胤那么强大的敌人,他也没有露出这一招。   或许是在姬凤离的身边待得久了,或许是看惯了他温雅如风的样子,她竟然忘记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十五岁科举及第,十八岁位居左相,疆场上杀伐决断,朝堂上运筹帷幄,这样的人,他的武功,又怎么可能让她那么轻易看透?!   自从看了他和萧胤的比试,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和他过上数百招,却没想到还是在百招内就败了,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今夜,他显然不想和她过多游斗,是以才不耐烦地用了扇   上的玄机吧!   “你—输-了。”一字一顿,从他口中,慢慢吐出,寒意凛人。   花著雨轻轻一笑,潋滟的笑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她终究还是输了!   “好,我认输!”败在他手下,她认输。但是,必有一日,她会胜过他!今夜,从方才锦色的反应看,她遍知悉,自己恐怕是很难带走锦色了。既然如此,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若是强迫她   恐怕不太好。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便自己走吧!   姬凤离勾唇淡笑,琉璃灯下风华惑人,他缓缓收回手中素扇,“刷”地一声,扇上匕首全部归位,那柄绘着优昙的素白扇面一如此刻他的人,优雅无害。   “你可以离开了,以后,再不要出现在本相视野内,否则。。。”姬凤离一点点合住折扇,余下的话被风吹散在风里。   “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对吗?”花著雨将姬凤离的话接了过来,淡淡说道,“我等着那一天!”   她将宝剑收回,“口堂啷”一声插入到剑鞘之中,回首朝灯火璀璨的屋内望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北疆的雪,在夜色中铺天盖地洒下,地面,原本就积了雪,此刻,却越加厚了起来。街道上清冷无人,花俎雨策马奔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内。   她回眸朝着来时的路上望了望,缓步走进了客栈。她和平老大在二楼碰面,细细合计了一番,决议连夜赶回禹都。虽然,姬凤离确实放过了她,但是,她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届   时派人来追杀她!   她隐隐感觉到,姬凤离说不定早就怀疑她是赢疏邪了。之前不杀她,或许是因为惜才,或许是为了让她统领军队和北朝大战,而此时,战事已歇,再不走,恐怕就危险了。   只是,锦色!想起锦色,她心中又是一痛!   锦色对姬凤离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夜色之中,清冷无人的官道上,两匹骏马踏雪疾驰而去,惊起路旁树上的飞鸟,振翅高飞。   姬凤离伫立在灯影潋滟的院内,乱雪扑满了一袭红衣,为耀眼的红色增添了一抹凄楚的白。夜风一吹,衣衫漫卷。   唐玉,铜手和南宫绝早已经将其他的将领打发走了,在暗中看了好久,见姬凤离依然没有动身回屋的打算。三人心中极是焦急,最后铜手终于大着胆子走到姬凤离身侧,“相爷,就这样放宝   统领走?相爷,您不怕。。。。不怕。。。他将北疆的胜的消息传出去吗?难道相爷就如此信任他?”   姬凤离淡淡瞥了一眼铜手,负手进了屋。一伸臂,将身上覆雪红袍褪落而下。   唐玉斟了一杯茶递了过来,姬凤离接过茶水,缓缓说道:“传出去也好。”   铜手皱了皱眉,“相爷千方百计压着所有军报,难道不是怕禹都有人知道?相爷不是一直怕禹都生变吗?”铜手有些不解地问道,当初,姬凤离就是为了怕大胜的捷报传回帝都,所以,才牙   下了所有军报。   姬凤离坐在椅子上,勾唇笑了笑,凤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锋锐。   是不是当你远离了某个人,自此便可以不再听到他的消息?   花著雨原本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回禹都的一路上,她却几乎崩溃。沿途听到最多的,都是关于百姓对于姬凤离的交口称赞。虽然,有些地方甚至不知道战事已经胜了,但是姬凤离亲自到战场   监军,已经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极高。   花著雨在酒肆中,要了一碗饭,和平老大两人一边用着,耳畔听着百姓对姬凤离的议论声,她忽然凝了凝眉。   在她心中,一直将姬凤离看做扶植少帝,企图谋权的臣子。此次,北征,姬凤离就是为了将兵权揽到手中,再意图逼宫。可如今,听到百姓如此议论,她忽然感觉不妙。   姬凤离如今在百姓中口碑如此好,他是绝不会谋权篡位的,自毁名誉的。   “阿平,你已经将北疆大胜的消息传给安了吗?”花著雨忽然问道。   平老大点了点头。   花著雨豁然起身道:“我们尽快赶路,务必早日赶回朝中!”   日夜兼程,一直到了一月后,风尘仆仆的花著雨和平老大终于赶回了禹都。这一路上,已经有源源不断的密报从安小二手中传了过来,整个朝野的情况,她已经知悉的很清楚。   花著雨到了禹都,马不停蹄,换了一身宦衣,便在安小二的引领下,进了宫。安小二现在已经晋升为皇宫侍卫总统领,若非他的引领,她恐怕是连皇宫都进不去。   巍峨宫阙沉默伫立眼前,殿宇深深,屋檐重重,依然是不变的巍峨雄壮。然而,这其中却已经皇权更替,物是人非。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转过太液池,渐渐行到勤政殿前,花著雨低头方要抬阶而上。眼角余光瞥见高台之上站立着一个人影。   她抬眸望去,只见白玉长阶尽头,一个男子身着黑色绣着锦色纹饰的华衣,他正凭栏迎风而立。   花著雨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朝上,一点一点地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面貌。   依然是飞扬的眉,看上去却不再娇纵,依然是黑白分明的漂亮瞳眸,眸底却少了许多戾气,多了一丝沉稳持重。依然是漂亮的脸庞,看上去却再不是以前仙童一般的少年,而是,已经蜕变成   一个真正的男子。   废太子皇甫无双!   他不再是之前的皇甫无双,不再是通身的飞扬跋扈和娇纵。   牢狱生涯,似乎是一注催化剂,将这个年少轻狂,飞扬跋扈的少年迅速催变成一个沉稳高贵的男子。   他的肆意飞扬的少年时代,已经结束了。   皇甫无双看到了安小二,看到了安小二身后的花著雨,唇角一勾,朝着花著雨扬起一抹华贵凛然的笑意。   当花著雨终于站在皇甫无双面前时,她知晓方才所见并非自己的错觉,不过短短数月,皇甫无双确实是长高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试图和她比个头的少年了。   花著雨慌忙走到他面前,见了礼。   皇甫无双站在比她高两个台阶的地面上,从上而下,俯视着花著雨,良久,缓缓说道:“小宝儿!你瘦多了。”   花著雨顿时心中一暖。她方才也一直在想,再次见到皇甫无双,他会和她说什么?会不会怪她留到姬凤离的身边,会不会又命人给她五十大板,所有的都想到了,却完全没料到,他会说:你   瘦了!   被北疆的风雪肆虐下,她确实是瘦了,也黑了,脸上肌肤也粗糙了。当这样的她置身于皇宫深处的太监之中时,恐怕更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一个女子了。“殿下,您也瘦了!”花著雨轻声说   道,皇甫无双确实也同样瘦了,牢狱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过的,纵然他是废太子,是皇亲贵族。   “小宝儿,这一次你立功不小,本殿下登基后,即刻册封你为从二品的总管太监。”皇甫无双的声音,从头顶上沉沉传来。    正文 第113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不过数月,这座皇宫已经连番易主,从炎帝到皇甫无伤,再到现今的皇甫无双。皇权更替,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当初,皇甫无双敢废掉太子之位,关到了内惩院。右相聂远桥和聂皇后也曾试图相救但都未曾成劫,后来只得任由皇甫无双在内惩院关着。而如今,他不禁安然从内惩院中出来,还联合右相   控制了皇甫无伤,把持了南朝朝政。   花著雨从安小二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时,尚有些不可置信。或许,是她之前将皇甫无双想得太过顽劣无能了。   沿着白玉石铺就的石阶,花著雨尾随在皇甫无双身后,缓步到了勤政殿内。勤政殿肃穆瑞庄摆设华丽而沉稳。镶金雕龙的龙案上,三鼎青白釉熏炉里演香袅袅。   皇甫无双负手径自走到金器龙案后坐下,年轻而俊美的脸庞在淡淡烟雾后有些檬雕.或许是烟雾的缘故.那双黑眸不再像以前那样,或充满戾气,或清纯无邪,而是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了。   “小宝儿,当日知悉你离开内惩院去了左相府,本殿下难过了好久。但我相信你是绝不会背离我的,果然是这样。这次,若非你提前传回了北疆大胜的消息,本殿下是万万不敢动手的!” 皇   甫无双微笑着说道。   这一次,北朝入侵.炎帝缠绵病榻,左相亲到北疆迎战。对于皇甫无双,本就是绝好的机会。但若是前方战事不明,他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一得到北疆大胜的消息,他便知晓,若是再不行   动,待兵权在握的姬凤离率兵回京,恐怕炎帝就再也护不住他了。   “ 殿下可是打算近日登基吗?” 花著雨淡淡一笑,问道。   “本殿下己命司天监看好了日子,本月二十六是一个好日子,怎么,小宝儿可才何异议?你刚回禹都,便急急赶来见本殿下,可是才什出事?   皇甫无双抬眸打量着花著雨,低声问道。   花暮雨凝了凝眉心中不断盘算。姬凤离出兵迎战北朝,趁势将南朝兵权握在手中,原本,他以为他是要趁势起兵。但如今看来,他恐怕不会那么做。因为南朝刚刚驱除北朝入侵,大战初定,   民心思安,绝不是起事的时机。更何况,姬凤离如本声名日盛,他若是起事,岂非祸国之贼。   但若是皇甫无双此刻登基,姬凤离却可以直接挥兵回朝,以皇甫无双谋害康帝祸乱朝政为由,趁机起事。所以,眼下并非皇甫无双登基的好时机。   “殿下此番逼宫,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实力,若是姬凤离挥兵回朝,不知殿下可才胜算?” 花暮雨淡淡问道。   皇甫无双负手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他的舅父聂远桥之子聂宁掌管着京城五万万禁军,但另外五万禁军由温太傅的学生赵元掌管,此番若非经过一番周密计划,他舅父和他也不会这么容易   扳倒皇甫无伤。现在虽然禁军兵力已经掌握在聂宁手中,但是.要想胜过班师回朝的大军,却可以说并无胜算。   皇甫无双摇头道:“恐怕绝无胜算!”   “既是如此,那殿下万万不可登基,否则姬凤离势必趁势领兵起事。殿下可以称皇甫无伤病倒,暂时由你代管朝政。”   皇甫无双低首沉吟片刻,缓缓叹了一口气,“小宝儿说的是,此事确实不可操之过急!”   他坐在龙案后沉吟片刻心情似是大好,起身将左古随侍太监屏退,大步走到花著雨面前,勾唇笑道:“小宝儿,这么久不见本殿下,可曾想念本殿下!”说着,伸手朝着花著雨肩头捶了一拳。   花著雨“哎呦” 一声后退两步,捂着被打的肩头道: “殿下的力道见长了!”   “那是!”皇甫无双扭了扭手腕,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加细打量着花著雨,不再像初见时那么白了,但是,还是那么好看。见到她,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荡漾不己,“小宝儿……” 他忍不住叫   着花著雨的名字。   “嗯!”花著雨轻轻答应一声。   “小宝儿……” 皇甫无双又叫了一声。   “什出事?” 花著雨侧首看他。   皇甫无双靠在龙案一侧,瞪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有些委屈地说道:“没事   就不能叫你啊。”   花著雨忍不住勾了勾唇,笑道: “当然……可以。”   “给我讲讲战场上的见闻吧!” 皇甫无双道。   两人一言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在东宫时的日子。   “殿下,不知康帝的嫔妃现今都在何处?” 花著雨轻声问道,她心中很是忧心丹泓的处境。   皇甫无双似乎未料到花著雨会问起此事,微微一愣道:“小宝儿何以有此一问?”   花著雨记得丹泓进宫所用的身份是清远府尹的千金宋绮罗,听安小二说皇甫无伤做皇帝后,原本她并未被选中做妃,只是留在宫中做宫女的。后来丹泓主动接近无伤.被封为昭仪。   “听说请远府尹的千令宋绮罗被康帝封为昭仪,奴才以前流狼江湖时,曾和宋昭仪有过两面之缘,她曾救过奴才一命。当日,在青江行宫奴才便从秀女中认出了她,但碍于身份,奴才不敢和   她相认。如个,奴才很想见她一面。” 花著雨缓缓说道。   “哦?” 皇甫无双桃眉,有些疑感地道:“宋昭仪?请远府尹的千金?”   “就是当日为殿下抚琴的秀女!”   “想起来了!”皇甫无双靠在龙案上,伸指敲了敲龙案,笑道,“她的琴技倒是不错,当日,本殿心情不好,原本要罚她的,是你称赞她弹得好,本殿便放过她了。原来,你是认识她的!”   花暮雨笑了笑,道:“是的!”   “莫非,小宝儿喜欢宋昭仪?” 皇甫无双瞪大眼睛惊异地问道。   花著雨干笑一声道:“殿下说笑了,她只是奴才的救命恩人,所以,奴才想见她一面。   “既然你们是旧识,见一面无妨。好了,你叫吉祥带你去吧!” 皇甫无双挥手说道。   花暮雨施礼从殿内退了出去。   花著雨随着吉群.穿过一道道宫门.来到后宫一处素雅幽静的院落。高高的门楞上,大书着三个字:红梅宫。门口站着数十个御林军的侍卫,看上去守卫甚是森严,很显然,这座宫殿已经被   封闭,里面的人都已经被禁足了   “元宝,你自个儿进去吧,我到殿下那边伺候了。” 吉祥将花著雨送到红梅宫,便回去了。   花暮雨拿着皇甫无双的令牌得步进了院,这处院落很大,有一处主殿,两处偏殿。院中栽种着几棵老梅,开得正艳,红梅孤傲,幽香暗飘。可见,这里的主人昔日也是受宠的。听吉祥说,丹   泓是住在主殿的,花著雨便快步。   向主殿而去。   刚走到门前,一个小宫女正好端着盆子出来倒水,看到花著雨楞了一下.小脸上闪过一丝惊惶。可见,皇甫无伤下台后,皇甫无伤的妃子处境过的并不好。   “宋昭仪在不在?” 花著雨一面问,一边拾阶而上。   “ 在,在的。”小宫女丢下盆子,快步向屋内退去。   花著雨尾随着小宫女快步进了厅内,只听得一道清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小梅,是谁来了?”   屋内屏风后转出来一个人,缓缓她走近。面若芙蓉, 目如秋波,云鬓轻挽,肤如凝脂。丹泓本是艳丽明媚的女子,但是,自从花家出事后,每一次花著雨见她,她的眉宇间都是夹杂着点点轻愁。今日也是,此时她轻敛眉目,也不看她,只是淡淡说道:“这位公公里面请。”   花暮雨轻叹一声,负手进了屋内。   “梅儿,去看茶!”丹泓低声吩咐道。   花暮雨顿时觉得心中凄婉,丹泓怎么说也曾是昭仪,但如今却对她一个太监如此恭敬,令人不得不心酸。   “不用忙了,杂家不喝茶!就是有几句话和昭仪聊一聊!: 花著雨淡淡说道。   丹泓听到花著雨的话后猛然一震,抬眸诧异地凝视着花著雨,嘴唇介动.良久才对左右随侍的宫女道:“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和公公说。   待宫女们退出去后,丹泓侧首凝视着花著雨,美目中情绪翻卷,片刻后复又垂眸敛下一切情绪,朱唇轻启道:“不知公公有什么事?”   “丹泓,是我!”花著雨叹息一声说道。很显然,丹泓方才已经感觉到她的声音熟悉,但是,她没才见过她面具下的容颜,所以,根本就不敢认她。   “将军,真的……是你!”丹泓震惊地再次抬眸,沉静的黑眸眸底好似燃了火一般瞬间灼亮,“真的……是你?”   花著雨颔首笑了笑,眸中漾起袅袅水雾,“丹泓。”   “原来,你的模样是这样的……” 丹泓的目光好似粘在花著雨脸上一般, 看了好久,她突然微笑,那双秋水双瞳中的欣喜是那样的浓烈,“将军没事就好,丹泓日日都在担忧你的安危。   “这此日子苦了你了,为什么,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这般轻易的进了宫!还真的做了康帝的嫔妃!” 花著雨嗔道。   “将军,我不苦, 为将军做事,丹泓心甘情愿的,可是……难道你,你真的做了太监?丹泌似乎猛然意识到花著雨此时的身份是太监,她抚着   额头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中,美目中满是凄楚和心疼。   厅内有些暗,冬日午后的日光透过棱窗慢慢她浸了进来,映照在丹泓的脸庞上。几滴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了下来,被日光一映, 晶莹而剔透。   丹泓的眼泪让花著雨心中纠结极了,她想这一生,无论如何,恐怕都弥补不了对丹泓的伤害了。   她现在不能将女儿身向丹泓说明,就只能让她认为自己是太监。如此,她才会彻底断了念想。但是,未料到,她竟是这样伤心。   “ 丹泓,你对皇甫无伤有没有感情?” 花著雨在厅内凝立片到,缓缓问道。   丹泓忙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摇了摇头。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松,如此甚好, 康帝皇甫无伤已经被皇甫无双幽禁起来.若是丹泓对皇甫无伤真的有了感情,倒是麻烦了。   “既是如此,你不能再待在宫中了。这几日你先在红梅宫好生待着,过几日,待我安顿下来,我便想法求了无双殿下,让他放你出宫去!”   “我不出宫!”丹泓猛然站起身来,莲步轻移走到花著雨面前,“我不会走的!若说以前我还想出宫,现在你来了,我就更不能走了。”   “不行!”花著雨背过身去,不再看丹泓伤心欲绝的脸,“你必须出宫!”   她必须尽快让丹泓出宫去,出了宫,她会将她是女儿身的事实告诉丹泓,她,再不能欺瞒她了!   宫中的日子.比之战杨上要平静。然而,这平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朝中群臣本就分为几派,如本, 皇甫无双打着炎帝的命今, 以皇甫无伤重病为由,暂时接管了朝政。   朝中一些大臣几次要求去探望康帝皇甫无伤的病情,都被皇甫无双以此病容易传染婉拒。但是,这些大臣依然故我,每日都有几个跪在勤政殿门外恳求。   若是以往的皇甫无双,恐帕早气急了将大臣们赶了回去,不过,如今,他例是沉得住气,也不怒不睬。   花著雨再次回到皇甫无双身畔,做了随侍太监。对于丹泓出宫之事,花著雨向皇甫无双提了几次,他都不予答应。这让花著雨心中极是烦忧,考虑着能不能将丹泓偷偷送出宫去。   这一日,花著雨服侍着皇甫无双在勤政殿看完奏章,便听外面有军报送   了过来,说是左相姬凤离的大军已经回到禹都,在禹都五十里外安营扎寨。   皇甫无双叠眉一桃,将手中的奏章放在龙案上,负手在屋内不断地踱步。 红裙妒杀石榴花 正文 第114章   寂静的室内,皇甫无双的脚步声时缓时急,一如花著雨此刻的心跳,时快时慢。   终于,便要再次相见了。这一次相见,不再是战场上并肩御敌的战友,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敌了。   花著雨知晓,姬凤离在朝中的势力,绝对不可小觑,要板倒他,并不容易。然而,纵然,前方是无边无垠的黑暗,不见一丝光明,她也依然要一步步坚实地走下去。   “小宝儿?”皇甫无双的声音突然响起,花著雨猛然回首,看到皇甫无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前,正靠她面前的龙案一侧,眯着眼睛打量着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花著雨心中微滞,定了定心神,低首道:“没什么,殿下,左相带大军回朝,殿下打算如何做?”   皇甫无双回身坐到身后的龙椅上,双腿交叠,向后一仰,说道:“幸亏小宝儿提醒,现在本殿下没有登基,左相他想反也师出无名。所以,本殿下现在倒是不怕他了。”   花著雨躬身笑了笑,凝眉道:“殿下困禁了康帝,这件事恐怕早就传到了左相耳中,只不过,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殿下还需小心行事,否则,一旦被他获得确凿的证据,恐怕就麻烦   了。”   皇甫无双颔首沉吟道:“小宝儿说的极是,看来,此番得衣太上皇出面。”   花著雨躬身道:“如此甚好。”只要炎帝出面,便可稳住姬凤离。其实,一直以来,花著雨都认为炎帝对皇甫无双其实还是给予厚望的,当初,将皇甫无双打入内惩院,不过是不得已。   “左相大人此番大败北军,这一次倒是真该好好庆贺一番。”皇甫无双凝眸道,言罢,宣了礼部的官员,将庆贺之事吩咐下去。   十一月二十八日,左相姬凤离率领北征大军浩浩荡荡凯旋而归。大军在距禹都五十里外暂时安营驻扎,辰时,收到宫中传来的圣旨,此圣旨乃卧病在床的太上皇炎帝所书,令大军暂时驻扎,   命姬凤离携带三品以上将领进宫觐见。   临时搭就的帐蓬内,姬凤离率领一众将领焚香接旨。待宣旨的太监离去后,唐玉和蓝冰皆是神色凝重。   蓝冰沉吟道:“相爷,原以为皇甫无双会趁势登基,却未料到他竟然按捺住了。如今,恐怕一切都得从长计议了。”   “皇甫无双临时改变了注意,恐怕是和元宝有关系的!”唐玉低低说道。姬凤离斜倚于案旁,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唇角轻勾,冷冷笑了笑。终于,如他所言,再见面,便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了。   “相爷,我们何必听老皇帝的旨意,我们直接带兵……”铜手上前两步说道。姬凤离闻言,一记冷冽的眼风扫来,铜手即刻噤声不语。   唐玉沉吟道:“相爷,若是只带将领,不带兵进就,是不是危险!”   蓝冰淡淡说道:“不会吧,现在兵权还在我们手中,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姬凤离负手而起,漫步走到帐篷外,目光极其深凉地望向远方,淡淡说道:“备马!”   “相爷,四儿也跟着去”锦色从一侧的帐篷内急匆匆走过来,扬声说道。   姬凤离眉心微拧,回道朝她淡淡一笑,“不行,你先留在这里。待入宫觐见太上皇后,本相派人来接你的!”   “那你一定要小心行事!”锦色不放心地走近,伸手拉了拉姬凤离披风的束带。   姬凤离温雅地笑了笑,待卫牵了马过来,他翻身上马。   禹都城郊外,离水上,架起一座长桥,此桥是离水之上七桥中最大最高最宽的拱桥,连接两岸大片梅林。   一大早,虹桥之上,便遍布了漫天的旌旗和华盖,文武百官在皇甫无双的带领下,迎接凯旋而归的左相姬凤离和众位将领。   花著雨凝立在皇甫无双身侧,她身着一裘朱红色宦衣,宽袍玉带,身姿挺拔,俊美绝伦。   今日的天色极其晴朗,万里无云,两岸梅海红梅怒放,暗香被风轻轻吹送。遥遥地,拱桥之上,十几骑马儿飞快奔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左相姬凤离,他一裘云纹白衣,外罩雪色轻裳,修   拔身姿被冬日暖阳笼上一层淡淡金光,他策马不徐不疾而来,背后是无垠的湛蓝天色和灿烂如火的梅海。   花著雨的目光在姬凤离的身上遥遥忘了一眼,便游离到了身后的梅林之中。   梅花如火,开得正是灿烂,似乎能将人的眼睛灼伤。   皇甫无双在华盖下张望片刻,看到那十几骑越行越近,便负手从华盖下走了出来,一众 官员也尾随着皇甫无双按照品级缓缓前行。   姬凤离策马到了近前,看到众人迎来,从马上翻身下来,优雅前行。   皇甫无双微笑着迎了上去,姬凤离目光凝了凝,顿住脚步,朝着皇甫无双施礼道:“臣姬凤离叩见殿下。”   皇甫无双的太子之位早关进内惩院时,便已经被废除。眼下,他既非太子,是以,众臣只是称呼他殿下,而非太子殿下。   皇甫无双俯身将姬凤离搀起,黑白分明的瞳眸笑得弯弯的,“左相大人不必多礼,左相大人此番大败北军,保我山河,护我百姓,真乃国之栋梁。   姬凤离淡淡笑道:“殿下言重,臣不过任监国一职,王煜王大将军劳苦功高,只是他不放心北军,现在留在北疆镇守。”   皇甫无双笑了笑,“如此甚好!”   姬凤离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皇甫无双,忽挑了挑眉,神色黯然道:“臣听闻圣上身体欠佳,不知圣上患了何病?”   皇甫无双轻轻叹息一声,“伤弟自小身子便弱,此番病情来势很猛,随待的宫女和太监也俱都感染了此病,御医至此还说不清为何病!”   姬凤离眉头微凝,“即是如此,就该让民间医者来看一看,说不定倒可医好。”   “左相所言极是!”皇甫无双微笑道。文武百官齐齐上前向姬凤离道贺,姬凤离颔首微笑着应答,眸光不经意间深凉淡漠地从花著雨身上轻轻扫过,便随着皇甫无双和众臣一道沿着长桥漫步   而下。   姬凤离先到宫中探望了太上皇炎帝,原要去探望康帝皇甫无伤,被炎帝和皇甫无双婉拒,遂不再强求。   当夜,宫中设宴庆贺凯旋而归的将士。这一场庆功夜宴,声势很是宏大。   康宁宫内,灯光迷离,玉壶光转,丝竹声声,流光溢彩。大殿内百官云集,案席上琼浆玉液,百味珍肴。   大殿正中,鎏金龙椅在琉璃宫内的照耀下,耀眼而夺目,龙椅上端坐着,赫然是多日不见的炎帝。自从那一夜在青江行宫被人熊所伤后,他便卧病在禢,再不理朝政,甚至将帝位传给了皇甫   无伤。炎帝的面容比之以前削瘦了很多,面容肃穆地凝视着舞池中的霓裳羽衣,以往犀利的目光此时有些沉冷如霜。   炎帝身侧坐着一个红衣女子,是炎帝之前的嫔妃,封号刘嫔,康帝登基后,她便是太妃。但,看年纪也不到三十多岁,正是如花似玉般的年纪,好容貌娇美,笑容妩媚,不断殷勤地为炎帝斟   酒,巧笑嫣然地在炎帝耳畔说着话。   花著雨侍立在皇甫无双身侧,侧首悄悄打量了一番炎帝,原本,炎帝便是神色肃穆,极其严苛之人,如今病中,更是不苟言笑了。就算是姬凤离大胜回朝,他的脸上也不见丝毫喜色。   皇甫无双代炎帝宣读完褒奖北征将士的颂词,再对姬凤离和一众将领进行了一番封赏。所有将士都晋升三级,更是赏赐了姬凤离黄金千两,明珠千斛。   姬凤离和一众将领谢恩领赏后,宴便正式开始。   大殿正中的红毯上,歌舞宫奴踩着缥缈的乐音粉墨登场,霓裳羽衣,翩然起舞。纤腰摇曳,环佩叮当,云袖翩跹间富贵似锦,繁华如梦。   丝竹声声,舞姿翩翩。   花著雨的心却飘到了浴血战场上,这繁华,这富贵,却是将士们用血换来的。   一番觥斛交错,姬凤离忽站起身来,举杯道:“太上皇前段日子身体染恙,如今看来并无大碍,这实乃天下万民之福,太上皇又为微臣等设这么隆重的宴会,微臣感激不尽,谨以此杯酒恭祝   殿下福寿延年。”   花著雨闻言朝姬凤离望去,只见他着一身官服,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向着炎帝举杯。   炎帝身侧的刘太妃微笑着在炎帝耳畔正说着什么,炎帝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姬凤离的话,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杯子,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冷然道:“爱卿此番平北有功,实乃   国之柱石,孤乏了,众臣自可慢慢享用。”   刘太妃微笑着将炎帝扶起来,搀扶着炎帝向宫外退去。   众臣起身跪拜,恭送炎帝太上皇。   殿内一番威世韶华,花著雨心中却一片惆怅哀凉。   “小宝儿怎么了?”皇甫无双似注意到花著雨的不快,侧首低声问道。   花著雨垂首笑了笑,俯身低语道:“殿上,奴才胸口有些闷,想出去走一起。”   皇甫无双眉头一凝,极是担忧地问道:“别是病了,不然待会儿酒宴散后,宣御医过来看看!”   花著雨躬身道:“殿下,不用了,奴才出去走一走便好。”   皇甫无双还是不放心,不舍地说道:“好吧,那你去走走。今夜禹都也有烟花,不如一会儿本殿下陪你出去逛逛?”   “不用了,殿下还是朝事为重,奴才自己去即可!”花著雨低声道。   皇甫无双无奈地叹了叹气,挥手让她去了。   花著雨淡笑着退下,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几道目光深深浅浅地朝她射来,眸中神色不管暧昧讥诮。   她这才惊觉,方才和皇甫无双一番低语,在旁人眼中,却是暧昧异常。若是换了其他太监,或许众人也不会作此想,自从当日出了妖孽祸主的谣言后,似乎只要涉及到她和皇甫无双,便总会遭到这样那样的一番猜测。   花著雨心中冷笑,抬眸冷冷迎视着那几道目光回望了过去。清冷犀利的目光逼得那几位大臣目光转走,花著雨转身方要离去,眼角余光却感知到了道更深冷的目光射来,她抬眸望去,只见姬凤离睫毛轻敛,仰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滞,快步从大殿内退了出去。康宁宫外,夜色初临。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将胸臆间的不快和憋闷荡尽。   花著雨孤身一人沿着长廊漫步而行,廊下侍立着的宫女正在悄悄说着什么。隐约间,花著雨依稀听到一个宫女似乎是在说:“今日威宴,倒是不亚于当日花穆老将军回朝那一次!”   花著雨的脚步猛然顿住,风迎面扑来,似乎比塞北西疆的风还要凄冷。   多久了!   这宫中甚至军中,再没有任何人敢提起“花穆”这两个字,那两个字便像瘟疫一般。很久很久,不曾有人提起了。   今夜,这两个字从这两个小宫女的口中悄悄吐了出来,她们,似乎也未料到殿内会忽然有人走出,看到花著雨,吓了一跳。   花著雨面无表情地从她们面前走过,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杀气腾腾地跳动着,那两个字就像惊雷,将她血液中的利刃轰得脱鞘而出。   白茫茫的夜雾弥漫,在她眼中,似乎也沾染了血色。   转过长廊,沿着宫中小径缓缓前行,前方树影下,一个悠然立在那里。花著雨生生刹住前行的脚步,唇角,轻勾上一抹淡淡的冷笑。   “宝公公真是悠然,如此大宴,也不用随侍,真是羡煞旁人啊!”姬凤离的声音,随着冷风悠悠传来,似乎被冷风感染,也是那样的深冷沁骨。   “左相大人立得大功,一身荣耀,这才令人艳羡!”花著雨淡淡扫了一眼树影下的姬凤离,冷冷说道,她的声音,也同样冷得如冬日落雪。   姬凤离漫步从树影中走了出来,修长身形临风而立,风拂起衣衫,只觉得凌厉气息在空气中悠悠流转。   他迈着散漫的催步子淡淡从花著雨身侧掠过,擦肩而过的瞬间,耳畔,一道低沉冷然的声音随风飘入花著雨耳畔,“本相今日方知,宝公公原来是男女通吃!”   花著雨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男女通吃?   她真想仰天长笑!喉咙内忽然一阵翻滚,她生生忍住呕吐的感觉,回眸笑道:“相爷今日方知,也太过迟钝了!”   姬凤离的背景脚步顿了顿,没有再回道看她,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那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几分自嘲,几分讥诮……他快步离去,修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花著雨回身扶小径一层的树干,呕吐了起来。晚宴上,她这个随侍的自然是什么也没用,这一番呕吐,便将午膳全部吐了出来。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最后似乎连胆汁似乎都吐了出来,唇中,一片苦涩难言的味道。   花著雨扶着树干撑着身子站起身来,喘息了好久。   好端端的为何吐了呢?   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她好似被魇住了一般,惊得脸色煞白。   她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一个妇女,彼时那妇女有孕两月,每日里都是吐啊吐的。听那妇女说,女子怀孕,大多会有孕吐。那妇女说,她怀上一个孩子,就吐得分外严重,每日里几乎不能用膳。这一次还是好的。   花著雨想起那女子的话,心中顿时怀疑。难道说,那一夜,那荒唐的一夜,她因此有了孩子?花著雨细细一想才乍然发现,自己这个月的月事似乎已经过了好久都没有来了。   一颗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直沉了下去,就好似沉到了冰窖之中,冷得发抖……   但愿不是真的!花著雨迅速定下心神,沿着小径快步走了出去。    正文 第115章   禹都的百姓并不清楚朝堂内的暗涛汹涌,他们只知道左相日姬凤离大败北军,阻住了北军铁蹄南下。   漫天烟火,满城灯火,锣鼓喜庆,彩绸飞扬,这一切,都是为了欢迎北征回来的英雄。花著雨在街上缓缓走着,身侧是涌动人潮,喧闹的声浪。似乎人人都很欢喜,只有她是悲伤的。   天色愈晚,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花著雨感觉自己几乎不用走,就被人潮推动着向前而去。曳她的衣摆被谁踩了-脚,花著雨踉跄了-下,扶了一下身侧的人,才稳住了身形。久不穿女装,还真有些不习惯。   ‘哎呦,佳人投怀送抱啊!”身侧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传未。   花著雨侧眸,只见身侧之人眯着酒意熏熏的眼睛,仰头笑着说道。显然,这是一个喝醉酒的登徒子。她多年男装,倒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冷冷眯眼,扭身避过扑面而来的酒气。 她不欲惹事,待要抽身离开,发现裙角还在此人脚下踩着。   那人身后还有几十同祥酒意熏熏的男子,看样子都是世家子弟。一看这边情况,都笑着涌了过来。街上行人看到这边情况,都不敢惹事,纷纷绕道而行。   男子踩着花著雨的衣袂不放,一手拽着花著雨的衣袖不放,另一只手抬起试图去掀开花著雨脸上遮面的丝巾。   ‘慢,要不要打个赌,是上货、中货、还是下货?”   “下货!戴着面纱遮遮掩掩不敢见人的,肯定是下货!”   几十醉酒的男人发出-阵轰笑声,七嘴八舌地嚷道。   ‘我看中货,别的不说,瞧这身条,比醉仙坊里的小梨妖一点也不差!   “我猜上货,赌不赌,五十两银子!”   “我押五十两赌下货!”   花著雨冷然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眯眼听着身侧几人的争执,唇角勾起-丝冷笑。   “爷儿,你们今夜不能惹事啊,一会儿相爷的车撵从这里过!“一个家仆趋步上前,规劝道。   可叹,这几个人醉得有些糊涂了一把将家仆推开,将花著雨团团围在中间,其中一人伸手去揭花著雨的面纱。   花著雨心中早已怒了,眼见此人伸手朝着面门抓来,她微微侧首,躲过了伸来的手。足下暗暗用力,正要将几人齐齐撂倒。忽听得不远一阵骚动,就听得有人欢呼道: “相爷来了!”   一时间,烟花威放,火树银花,将暗夜点染。街上百姓奔走相告,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身侧几人也愣了愣,花著雨抬眸望去,只见面前的人潮瞬间分开一条道路,几匹相府侍卫骑着马缓援奔过,其后是一队持著长枪的将士,再后面,一辆华丽的丰撵缓缓驶来。   这是姬凤离的车撵,不过此刻,姬凤离却并未坐在车撵之中, 而是骑在马上,在几位将士的拥簇下,越行越近。   百姓纷纷向他欢呼,他唇角挂着笑意,领首从人流中穿过。   他的笑容,虽然很淡,却也足够颠倒众生。   花薯雨凝视着他唇角那株笑意,待眸中冷光乍威。   凭什么,当她如此狼狈悲凉的时候,他却可以笑得如此淡定优雅。说刭底,她今日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尤其,是她腹中的这个孩儿!   可是,当她为此痛苦纠结之时,这个罪魁祸首却如此逍遥自在。   凭什幺?   姬凤离后面,华丽的车撵辗蓝而来,车撵窗子上的布帘被一双纤纤玉手掀开,一张娇俏的面客出现在窗衅,神色淡淡地扫过外面的人群。   花著雨心中乍然一滞,那车撵中坐着的,是锦色。   花著雨万万没想到,锦钯也随着姬凤离回到了禹都。原来以为,她说不嫁姬凤离,不会再随着他回禹都的。她觉得自己当日抢亲的行为,足以让锦色明白她的意思了。为何,她还要跟着姬凤离来到禹都,将自己置身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花著雨凝立在人群中,心潮起伏。身侧原本意图调戏花著雨的几个醉鬼看到姬凤离策马而来,似乎也不愿被左相看到他们调戏美人,拥簇着拽住花著雨的衣袖想要将她拉到旁边一侧的巷子里。其中一个醉得比较厉害,喷着酒气说道:“美人,我猜你是上货,若是对了,今夜你便陪小爷共度春宵”说道,也伸手来扯花著雨。   花著雨看到姬凤离,胸臆间的烈火正无处发泄,她冷笑着扬于扯回衣袖,可是那人拽的太紧,只听得一声裂帛声响,衣袖竞被扯下来一块,露出了皓白的雪腕。   一瞬间,寒意侵肤,冷意渗人。   几个人齐齐朝着她裸露的手腕瞧了过来,花著雨心中顿时大怒,眼角余光瞧见姬凤离似乎也朝这里望了过来。她清眸冷冷一眯,丝丝锋锐从眸底掠过。   这边的骚动引姬凤离勒马驻足。   他侧道朝着这里望了过来,只见几个世家子弟围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衣袖都已经被扯坏了。他唇角的笑容一凝,正要挥手让身侧的侍卫过去,就见得那女子忽然伸足一施,衣袂飘飞如夜花初绽,就在众人被她一旋身的风致所迷醉时,只听得接连几哀嚎,身侧围着她的几个男子便被她踢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好不狼狈。   在那些人还没有爬起来时,她便一闪身挤进了人群中。   姬凤离的目光从那几个哀嚎的男子脸上扫过,勾唇轻勾超一丝笑意,倒是未料到那女子竟然还会武功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却见熙熙攘榱的人群中,那女子早巳淹没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他一甩疆绳,座下马儿得得奔了起来。   花著雨人群中回首,盯着他愈行愈远的身影,宽袖之中,玉手已经不自禁握起。当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线内,她笼起身上衣衫,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夜色已深,冷风扑面,愈发寒烈。   姬凤离回到相府,却并未回他的凤园,而是漫步去了馨园。   馨因一切还是走时模祥,只不过走时尚是秋日,回末,却已经是寒冬。   最重要的是,这里再没有那一个人的身影。   他在屋内枯坐良久,眼前浮现出不自禁浮现出宴会上她倚在皇甫无双身侧,言笑晏晏的样子。胸臆间只觉得憋闷的难受,他起身,快步出了馨因。吩咐姬月和姬水道: “你们两个, 日后就住到罄园。”   姬月和姬水嘴里答应着,心中其实着实不情愿的,怎么也想不明白,相爷何以忽然要他们住到那个元宝住过的屋中。   姬凤离屏退下人,一个人漫步向后园而去。   已是十一月底,空中无月, 只有繁星满天。   湖中心水榭的亭檐上,挂着一盏风灯,晕黄的光晕从湖面上扫过,新结的薄冰被光亮一映,闪着幽冷的亮光。姬凤离在湖畔凝立片利,漫步穿过九曲栏杆,来到湖中心的水榭之中,缓缓坐在冰凉的石椅上。   他在石椅子上尘了很久,终从袖中掏出玉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凄冷的夜雾在他身畔缭绕,让他的身影在夜色之中越发朦胧。   他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弱水》,漂缈动听的曲子,在薄冰覆盖的湖面上飘过,不知是否因为这冬夜的寒冷,这吹了多年的曲子,在今夜听来不知为何,竞是分外孤苦。   远处夜空中,偶尔有烟花盛放。那一瞬间的绚烂,将夜空映得璀璨而美丽。   只不过,那美丽终究是那样遥远,又那样虚无缥缈,让他,永不能触及   不远处传来-串轻巧的脚步声,如凤离执着玉笛的手微微颤了颤,笛音也因此变得凌乱起来。他倾听着那脚步声穿过丸曲栏杆,越来越近。   “相爷。”一声低低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姬凤离的手一顿,笛音乍然变得凝噎起来。   “你来做什幺?”他慢慢放下笛子,淡淡问道。   锦色唇角的笑意慢慢凝住,她将手中的披风披在姬凤离身上,柔声说道“相爷,这里风凉,别冻坏了身子。”   “本相无事,你早点去歇着吧!"姬凤离把玩着玉笛,淡淡说道。   “我想在这里陪着相爷!”锦色慢慢走到姬凤离身侧,悠悠说道。   “你这是何苦呢,这里风凉,你不宜吹风,若是冻坏了身子,感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回去吧!”他负手起身,和锦色一道从水榭中走了出去。   两人结伴从后园子回了凤园,到了凤园门口,姬凤离才惊觉,他还未给锦色安排住处。好在府中多的是闲置的院落,忙命侍女收拾了一处院落。   ‘四儿,你暂时到香雪园居住。”姬凤离慢慢说道。   锦色施礼道: “园儿知道了,一路劳顿,相爷也早点歇着吧。”   姬凤离朝着锦色淡淡笑了笑,便漫步进了凤园。他方在床榻上坐下,宫中的密报,便由下人一个接一个地传了进来。   姬凤离在琉璃灯下淡淡扫了一眼,便命姬水和姬月去传了蓝冰、 唐玉和铜手过来议事。   蓝冰、铜手和唐玉进来时,姬凤离已经在几案上摆好了棋局。蓝冰慢慢走到姬凤离对面的座位上,缓缓坐下,说道: “属下以为自从相爷和元宝对弈后,再不会和属下对弈了。”   姬凤离神色一僵,眸中划过一丝锐寒,他抬手放下一粒白子,冷然道:“日后,再也不许提这个人的名字。”   蓝冰缓援颔首,心中一番感慨,或许,他做的那件事,终究还算起了作用。   “方才得到宫中密报,雷霆骑果然在聂相手中,此番,若非有雷霆骑秘密参与,皇甫无双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夺宫!”姬凤离缓缓说道。   雷霆骑是当年炎帝征战天下时,秘密训练的一支奇兵,这只军队勇猛善战,因此得名雷霆骑,天下安定后,炎帝特许这支队伍不归于南朝军中编制。睡此后,这支雷霆骑便销声匿迹了,但是,姬凤离却相信,这么一支队伍,炎帝会轻易放弃。经过几年查访,终于查到这支队伍隐在南部水岛之上,多年里秘密征兵,实力不可小觑。   “果然是在这个老狐狸手中,这么多年,他也果然能隐忍。”铜手说道   蓝冰执子落棋,摇头道: “我猜,这雷霆骑在聂相手中,没有那幺多年。应当是近两年相爷势力大涨时,太上皇才交给聂远桥的。最多两年!”   姬凤离拈着一粒在手中把玩片刻, “啪”地一声落入局中,慢慢道:“不错,太上皇绝对不会那么早放权,更何况,聂相的妹子还是皇后。”   ‘接下来,废太子恐怕就要登基了!”唐玉低声道。   蓝冰点了点头, “相爷,我们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了。不过,想来他也不敢动相爷,相爷此番声名正盛,除非他能找到罪大恶极的理由,否则,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何况,北境的兵权如今在王煜手中。”   姬凤离点了点头,低首看着几案上的棋局,只见榧木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似乎是狼烟四起的战场,两军奋战,互不相让。   这朝野之战,似乎比战场上还要凶险,一步错,有可能便全盘皆输。   他执起黑子,且攻且守。   蓝冰的白子已经稳扎中宫, 其形已然如龙,似乎马上就能破云腾空而起。   姬凤离手执黑子,一路杀入中局。   蓝冰托腮沉吟,一眼便看出黑子欲抢子夺位的意图。他淡笑着执起白子,吃掉姬凤离的数枚黑子。同时,布白子,断黑子后路,将黑子团团围困。   唐玉和铜手眯眼瞧着棋盘,大气也不敢出,眉头俱都皱得紧紧的,看上去黑子败局已定。姬凤离不慌不忙拈起黑子,静静说道:“铜手,你传信给宫中,命人查一查太上皇的病情,还有,那个刘太妃,是何时得宠的,何以换了她服侍太上皇。康帝那边,派人加紧盯着。”   铜手点头应是。   姬凤离的目光凝注在棋盘上,视线寸寸在棋盘上掠过,侧手放下一子,破入白子中腹。   窒内一片静悄悄的,唯有落子声清脆动听。   最后一枚黑子,姬凤离重重落在棋盘上,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只听得叮然一声,他负手站起身来,衣袂掠过,一片清寒。   蓝冰低眸看去,只见黑子不知何时,已经斩断了己方白龙。   他重重叹息一声,也站起身拳,“看来,属下终究还不是相爷的对手,若是- - - - - -”感觉到姬凤离身上有寒意瞬间渗出,他慌忙住了嘴。   花著雨回到皇宫时,天色己经过了三更,想必皇甫无双己经歇下了,且今日不是她当值。于是,她便径直朝太监居住的北六所而去,此番回到皇宫   ,倒不再如先前那般,同吉祥一个屋子,而是独居一室。虽然说之前她和吉祥都是轮流值夜,并没有同屋夜宿过,但还是不自在。   推开虚掩的门,点亮烛火,她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眠。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腹部,轻轻摩挲着,她到了此时,还觉得自已是在做梦。这里有了一个孩子了吗?   似乎,是为了打消她的可疑,胸臆间一片翻腾,她翻身下床,冲刭门边,一手扶着墙面, 弯腰呕了起来。可是,。宴没没用,午膳也早已在方才那次吐完。此时,只是干呕,但却是更加难受。   她想起那十妇人的话,她说她上一胎就吐得厉害,几乎不能用饭,后来还是用了药,才慢慢地减轻了。   花著雨喘息着,难道说,她这一次,也同那妇人一祥,反应很厉害?   她抖着手,取出和中的药方,正要看一看,就听得房门外传来叩门声,   “小宝儿.!”   花著雨一听是皇甫无双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怎么没想到,深更半夜,他怎么跑列太监居位的地方采了。她慌忙将手中的药方放入袖中,定了定心神,方慢慢地打开。   “殿下,天色不早了,你怎么还没歇下?怎么,刭这里未了?”花著雨微笑着施礼道。   “你出去了,本殿下怎么能睡得好,真后悔早点没派人扩着你出去。一听你回未了,本殿下就更睡不着了。怎么样,在外面玩的可高兴? "皇甫无双一身便服,也不待花著雨请他进未,就自行跨入到屋内。   皇甫无双这才背着手,在屋内转了一圈,黑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着,笑嘻嘻道: “小宝儿,你这里倒是比本殿下住的地方还要清静舒适!”   花著雨抿嘴笑了笑, “这里哪里比得上殿下的宫殿舒适?”这孩子怕是在内惩院待得久了,看到她这样简陋的屋内,也觉得舒适了。   “本殿下说的是实话,总觉得,越是奢华反倒越是抓不住,而这样的简朴宁静,倒是令人心中踏实。”皇甫无双眯眼笑着坐到了花著雨的床榻上。   “咦?这是什么?”皇甫无双一把捞起身后的一个包裹。   花著雨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想起那件流岗色女子衣裙在进宫前她便已径扔了,这包裹里只余一件菱花铜镜。这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皇甫无双看到花著雨脸色煞白,挑了挑眉,关心地问道: “小宝儿,你怎么了,胸闷还没好?”   花著雨掩饰性地笑了笑, “已经没事了,谢殿下惦记!”   “小宝儿,你怎么去了一次战场,就对本殿下这么客气了?”他带着一丝恕念,不甘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打开了包裹,见到里面的菱花铜镜,笑吟吟地取出来,斜了一眼花著雨道: “小宝儿,你怎么买女号的铜镜了,难道,你真的如众人所说……”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紧,连呼吸也乍然变得急促起来,难道,自己露出了破绽, 皇甫无双怀疑自己是女子了?不能吧, 自己和姬风离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有人看出来.皇甫无双怎么可能,更何况,还是他亲自下令将自己净身的,他不该怀疑的。   “难道……宝儿真是如别人所说,是……是断袖?不然怎么买这些女子所用之物?”皇甫无双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著雨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吟吟地说道: “殿下误会了,这个铜镜,是奴才买来送人的。”   “哦! 宝儿莫非是有心上人,只是……” “篁甫无双这才恍然大悟,随即脸色一黯,俊脸上一片懊悔之色,”当初,本殿下真不怯让你净身,倒是害了你了。   他坐在床榻前,瞪着一跌乌黑晶亮的眼睛,望着铜镜的镜面,看似在照镜子,视线却左铜镜中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花著雨。   那一个小太监,经过了战场的洗礼,不再似先前那便白晢,但是却更有一种旁人没有的风姿。眯眼望向他时,浓翼的睫毛扑闪着,清澈的双眸在长   睫、映下,闪着粼粼波光。她仰头时,那优美朱红的唇,就好似花样绽开一般,带着令人难以抵挡的魁惑。   就是这个人,这样皎花照水一般的少年,在战场上作战勇猛。若非今日听到有人回报,他几乎不敢置信.   他盯着铜镜里的花著雨,忍不住说道:”小宝儿,你真漂亮!   花著雨呆了一瞬,毫不客气地说道:”殿下,你也很漂亮!   “哦,这是整十南朝的共识! ”皇甫无双倒是毫不脸红地笑纳了花著雨的称赞。   ”小宝儿……我怎么总是觉得,我们很像是天生一对?你要是女的就好了。 “皇甫无双幽怨地说道。   花薯而心中一滞,面不改色地笑道:“我们确实像是一对!”   “你也这么想? “皇甫无双双眼一亮道。   “嗯! ”花著雨点了点头,“假如殿下是才指脸皮厚度的话!”   皇甫无双顿时仰首大笑,指着花著雨道:“小宝儿,这样说话才像你嘛!” 未了,在花著雨床榻上仰身一躺,“小宝儿,本殿下今日在这里睡如何?”   花著雨毫不客气地说道:“殿下这么怀念内惩院里的日子?”   皇甫无双唇角的笑意顿时凝住了,他起身坐起道:“ 好吧,那就不打扰小宝儿了,本殿下回去了.明日记得早点来当值!”   花著雨点了点头, 皇甫无双怏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将房门关好,将那张药方再次拿了出来,在灯下细细看了一遍,待到将药方中的药物烂熟于心后,将药方放在火烛之上,慢慢地点柒。   血莲!   这药方中有一味血莲。   她听康小四说起过,知悉逮血莲是一味极其珍贵的药材,得来非常不容易。这主要是因为这血莲花期甚短,且一年只开一次花。所以,属于千金难买的一味药材。怪不得医馆的大夫说,若是她要在他那里抓药,需要提前知会他一声, 因为药物珍贵,需要提前去购。恐怕,那医馆此时并没有这味药材。   她竞然要用到这么珍贵的药,难道她的胎像这么不稳?   她抚着小腹,心中一片酸涩。   人有时很奇怪,起初,她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是,如今,在面临着随时可能失去时,她忽然就觉得舍不得了,心中充满无限怜惜。   这血莲,皇宫里应当缺!   只是,要何得到呢?”    正文 第116章   这日,花著雨又出了一趟宫,去医馆抓了保胎药,那味血莲外面医馆果然奇缺,一时都没货,她只得作罢。回宫时,因为提着东西,被看守宫门的御林军检查盘问了一番,虽被她蒙混过去,但觉得这样出宫抓药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花著雨无奈,便击了一趟丹泓的水棠宫。如今,唯一的法子,恐怕也只有借着丹泓的庇护 才能顺利的服用保胎药了。   丹泓看到花著雨过来,极是欢喜。她屏退左右随行的宫女,起身亲自为花著雨斟茶,笑意盈盈地捧了过来。   花暑雨伸手接过茶盏,望着丹泓素颜上绽放的花一般喜悦的笑意,心中极是不忍,她棒着荼盏,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慢慢放在桌案上,缓缓说道:“丹泓,我对不住你,有件事我瞒你很久!”   丹泓从未听过花著雨如此沉重艰难的放气,唇角笑意慢慢凝住,有些诧异地问道:“将军,什么事?”   花著雨极是艰难地说道:“丹泓,我是女子!”   丹泓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美目瞪得圆圆的,眸中全是不可置信。她摇着头,凄然一笑道:“将军,就算是你做了太监,就算你不能娶妻。可是,你也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愿意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可是,你不能为了让我死心,就说自己是女子吧!   “我没有骗你,是真的,“花著雨看到丹泓犹自不相信,叹息一声,举手将头上箍发的发簪拔了下来,一头乌发瞬间披垂直下,宛如山间清泉一群淌至腰间。   丹泓的身子摇了摇,她几乎昏倒在地,好不容易扶住身侧的几案,才稳住了身形。她扶着桌案,一遍一遍地喃喃说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产音越来越低,最后转为悲泣。   花著雨知道丹泓终究是信了,她缓缓走到丹泓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肩头.缓缓说道:“丹泓,我不该瞒你这么久,当年,因为爹爹特意吩咐过,要我决不能暴露女儿之身,否则便是欺君之罪,会连累整个花家。所以,我才瞒了你们所有人。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就不会为了我,陷入这深宫之中。   “将军”丹泓抬首望向花著雨,美目中一片凄然,她惨然一笑,“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好吗?”   花著雨点了点头,伸手将发髻绾好,缓步从屋内退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一丝人声,她负手凝立在长廊上,仰望着院内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出神。   她知悉这件事对于丹泓打击极大,唯有给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了。但是.她又不放心离开。   在廊下不如站了多久,天色都渐渐暗了下来,她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缓缓回首,只见丹泓经着眼睛漫步而来,走到她面前,慢慢顿住了脚步。   “我忽然觉得将军是女子真好,这样我就不用再执着于将军为何不喜欢我了。看来并非丹泓没有魅力,是不是?”丹泓望着花著雨,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唇角却扬起一抹苦涩而清傲的笑意。   “丹泓.“花著雨心中一热,抬袖紧紧握住了丹泓的手。   己是深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了两日,整个九重宫阙一片玉树琼花,银装素裹。   一大早.不到卯时,花著雨便自行醒了过来,这日是她当值,她是宿在皇甫无双外殿的临时卧榻上的。其实,作为值夜的宫人本不能歇息的,但是,皇甫无双特意准她在外间卧榻歇息,花著雨便也没有推辞。   她看了看天色,听到内室传来皇甫无双起身声音,便披上外衫,到内殿门前等候。不一会儿,便听得皇甫无双低声唤人的声音,噪音醇厚低哑,不再是之前那样粗噶的公鸭嗓了。   她勾唇笑了笑,便缓步走入内室 看到皇甫无双已经穿好内衫,正坐在床榻上打哈欠。   花著雨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到衣橱前,将内廷司依制新作的冬衣朝服取了出来。皇甫无双伸手接过,懒懒披在身上,花著雨慢慢走过去,伸手为他束带理衣。   花薯雨以前做皇甫无双的太监时,这些事也没少做过。而今日做来,却总觉得和以前感觉不太一样了。   这小子真是长高了.站直他面前,她都得仰首踮着脚才能为他扣上最上面的一个盘扣。真不能再拿他当小孩子看了。   室内静悄悄的,除了衣衫的窸窣声,就是彼此间或急或缓的呼气声。穿好衣衫,花著雨后退了两步打量了他一眼,看到少年长身玉立,贵气凛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殿下,原来你都长这么高了”   皇甫无双束好腰带,长睫毛忽闪了几下,无限委屈地说道: “你才看出来啊,”   终于是意识到他长高了,真是不容易啊!   他不知道为何,竟是分外地期盼元宝知悉自己长高了长大了。   “以后,不能再当本殿下是小孩了!”他笑吟吟地说道。   花著雨勾唇笑道: “奴才哪里敢将殿下当小小孩看啊!”   有宫人端了水过来,皇甫无双自行去洗漱,这要是从前,恐怕得让别人动手服侍他了。花著雨靠在屏风前,低声问道: “殿下,不知这宫里的御药房,可有血莲这味药?”   “血连,比雪莲还要珍贵的药?应当是有的,怎么,谁要吃这味药?”他洗漱完毕,拿着锦帕擦去脸上的水珠,望着花著雨问道。   花著雨幽幽一声叹息,蹙眉道:“是宋昭仪,她原本就体寒,如今又是冬日,就病倒了。听御医说,需要有血莲做药引。奴才想着,她总归救过奴才一命,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她被病痛折磨。”   皇甫无双皱了皱眉头,刚洗过的脸庞带着-股清新的气息,沾着一丝水汽的长睫轻扬着,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黯淡,他随手将锦帕丢给身侧的宫女,不经意地说道: ‘小宝儿,,你对宋昭仪倒是很上心啊。”   “知恩自然要图报,”花著雨轻声说道。   ‘准了,御药房的药你可以随意去取,不用再回我,”皇甫无双言罢,负手大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心中如释重负,终于不用愁药了。   雪后初霁,整个皇宫被落雪覆盖,犹如广寒仙境,巍峨而壮丽。两人踩着碎雪,一路到了勤政殿。   这些日子,皇甫无双并未称帝,只是代替康帝监国,是以每日里也不用上早朝,只命小太监到金銮殿将大臣们的奏折带过来,在勤政殿批阅。   今日,两人一到勤政殿,便看到外面的雪地上,跪着十几名大臣。此时正是卯时三刻,天色将明未明。在往常,正是皇帝早朝的时辰。而今,皇帝病重,这些大臣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折子.看到皇甫无双过来,都伏地叩头道:“请殿下让微臣等前去探望康帝病情。”   皇甫无双剑眉一凝,快步走到大臣们面前,冷笑道:“本殿下说了多少次了,伤弟的病情是传染的,本殿下是顾虑到你们的安康,你们怎么还这么固执!”   花著雨站在一侧,眯眼扫过那些大臣。只见其中并无姬凤离,据说自从回到京中,他便称病没有上朝。但,花著雨却明白,他虽然没有到,但是,这些闹事的大巨却无疑是得了他的授意。花著雨冷眼看着那些大臣互递眼色.很显然是见不到康帝皇甫无伤是不会罢休的。”   “殿下,”花著雨趋前一步道, “既然各位大人心系康帝病情,不如就让大人们去探望也好,如此冰天雪地,大人们若是冻坏了身子,岂不是我南朝之祸。   皇甫无双凝了凝眉,惊异地扫了一眼花著雨,皇甫无伤眼下是被他囚禁的,自然是不能见人的。   花暑雨傲笑着朝皇甫无双做了一个手势,皇甫无双心领神会,回首冷然道: 既然各位大人一定要去探望康帝,那便随元宝去吧。不过,本殿话说在前面,不管是哪位大人,但凡前去探望了康帝,需在宫中隔离幽禁一段日子 ”   那些大臣原来是要起身的,但是听到皇甫无双后面的话,脸上顿时一僵。谁都明白,在宫中幽禁一段时日代表看什么。那岂不说明有去无回,皇甫无双自可对外放出,他们探望了康帝,也同样感染了病情,甚至于病重而亡“哪位大人要随小宝儿前去,请了!”花著雨淡淡说道。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脸上俱都闪过思量之色。   “伤弟的病,可并非寻常之病。众位大臣还是回去和家人商量一番再来吧,”皇甫无双轻快地笑道,言罢,负手漫步进了勤政殿。   “这些个老东西!”皇甫无双一进到勤政殿,便坐在龙椅上,拍了一下桌子,愤然说道,“当日本殿下要登基,没几个敢出来反对的,如今左相回了禹都,一个个都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一会儿要见什么康帝,一会儿什么若是见不到康帝本殿下就不能登基。哼!本殿下偏要八日后登基。”   花著雨慢慢拧紧了眉。姬凤离从十五岁入朝为官,到如今已有多年,在朝中根基很深。今日这些闹事的臣子中,也不知有多少是被姬凤离唆使。   皇甫无双若要顺利登基为帝,光有太上皇炎帝的诏书恐怕还不行。   “殿下,没有康帝的让位诏书,殿下登基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是,这个死瘸子就是死也不写诏书,本殿倒是未曾想到,他的骨头竞是这样的硬,以前倒是小瞧他了。而且,他还不信父皇的诏书是真。 皇甫无双咬雅说道。   花著雨思量片刻,缓缓道: “不如,让奴才去试试!”   皇甫无双点了点头道:“小宝儿,你能劝动他?”   “奴才并没有十分把握,但是,如果殿下能写一纸诏书,言明日后登基绝不伤他,奴才觉得此事便十有八九能成!”花著雨缓缓说道。   丹泓无论如何也是皇甫无伤的妃子,不管丹泓是否对他有情意,花著雨都觉得有必要暂时留下他的性命。   皇甫无双闻言笑道: ‘小宝儿,伤弟是本殿下皇弟,本殿怎会伤他,你磨墨,本殿来写。”   花著雨抬袖磨墨,皇甫无双执起狼毫,醮墨在宣纸上挥洒自如,片刻书好。   花薯雨扫了一眼,只见皇甫无双威念了康帝皇甫无伤让位之贤,并封皇甫无伤为康贤王,赐封地南诏颐养天年,并承诺有生之年定护得皇甫无伤周全,绝不伤他。   皇甫无双将诏书卷起来放入衣襟中,淡淡道: “今夜,你便随我去见康帝!”   花著雨点了点头。   左相府,凤园。   姬凤离自从回京后,便称病末去上朝,然而朝中局势他却了如指掌,宫中的密报更是由铜手每日里送呈。   此时,他尘在卧榻上,伸手接过铜手的最新密报,慢慢翻阅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相爷,今日一帮老臣们都败在元宝手下了,她一句话便让他们打消了去探望康帝的主意。”蓝冰在一侧缓缓说道。   姬凤离将手中密报放在烛火上慢慢点燃,火光映得他狭长凤眸中一片幽寒他勾唇冷冷一笑, “他的确做的很好,不过,本相猜他和皇甫无双也应该明白了一个事实,没有康帝的诏书,皇甫无双是不会顺利登基的。如若本相猜得不过,今夜,他们必定会去见康帝。你命人盯紧皇甫无双和元宝,看今夜他们去哪里。务必,将关押康帝的地方寻到,一有消息,立即派人送回来。”   铜手点头称是,匆忙下去布置了。   夜色浑浓,寒星不倦,皇宫内万盏灯火通明。   花著雨去了一趟水棠宫,将装扮成太监的丹泓带了出来。两人和一众小太监,簇拥着皇甫无双的车撵,一路向前走去。   皑皑白雪覆盖着金瓦红墙,绵延不绝的九重宫阙在夜色中呈再出冷漠的线条。寒气扑入鼻尖,冷意沁人。   国撵一路向前,花著雨以为会向后面偏僻的冷宫方向,亦或是内惩院的方句而去,比竟那里是适合关押人的地方。却未料到,皇甫无双的车撵竟是一路向着太上皇炎帝居住的玄承殿而去。   花著雨心中虽略有颖惑,但想着或许皇甫无双是打算先探望太上皇,再去探皇甫无伤,便没有在意。   到了玄承宫,皇甫无双从车撵上下车,早有小太监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几人朝着玄承殿一侧的偏殿而去。偏殿内以前似乎是太上皇的书房,里面有一座极大的书架,小太监手脚麻利地书架推开。底下现出一个黑幽幽的台阶来,一路蔓延而下。   花著雨再也未曾料到,玄承宫内竟然也有这样一处密窒,而康帝皇甫无伤竟然就关在这里。这,恐怕是谁也难以想到的。   他们沿着台阶,缓缓走了下去。密室内光线幽暗,环境倒是和他们曾经居住的内惩院相差无几,一样的阴冷。里面摆放着一张简陋的床榻,上面铺着棉被。   康帝皇甫无伤正蜷缩在床榻上打盹,被小太监的犬杷一照,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似乎是难以适应火把的光亮,他睁开眼睛一瞬间,又再次闭上了。过了一会儿,终于又慢慢睁开。视线从皇甫无双的脸上慢慢扫过,再扫过花著雨的脸庞,最后凝往在花著雨身侧的丹泓脸上。宛若静水深潭般的黑眸刹那间似乎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但,也不过一瞬间,便再次归于平静。   他将目光再次转到皇甫无双脸上,冷然道, “我早说了,你说的,我是不会同意的!”   皇甫无双负手走到皇甫无伤面前,居高临下笑道:“伤弟,到了今日日,你还要固执吗?你还等着谁来救你呢,这是父皇的诏书,就算没有你的让位诏书,我也一样能登上宝座。只不过,为了让那些大臣少流些血而己。   皇甫无伤冷然笑了笑,并不说话。   花著雨漫步走上前去,借着火把的光亮打量着昔日的康帝。这些日子的幽禁,让他憔悴不少,看上去极是清瘦。很显然,他也受过刑,裸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有一道鞭痕。不过.一双眼睛却是分外的灼亮深冷,暗含着一丝不屈。   花著雨倒是从未料到,看似柔弱的皇甫无伤竟然也有几分骨气。   花著雨望着皇甫无伤凝了凝眉,心内轻轻叹息一声。不论皇甫无双还是皇甫无伤,若是不生在皇家,他们或许会是一对互敬互爱的好兄弟,然而,在这皇家,他们却成了兄非兄,弟非弟的对手 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方肯罢休。   这两个人,要说谁适合坐上那个皇位,无疑是皇甫无双。因为皇甫无伤,只会是姬凤离手中的傀儡。所以,今夜,无论如何,都要说服皇甫无伤,她凝了凝眉,将皇甫无双亲笔所书的那个诏书交到丹泓手中,朝着丹泓点了点头,便随着皇甫无双和几个小太监一起退了出去。   眼下这种状况,皇甫无伤恐怕是谁的话都不会听在耳中。而丹泓,毕竟是他的嫔妃,如今,或许只有她才能和他说上话。而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玄承宫的偏殿内,烛火摇曳。   等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丹泓终于从地室中走出来。   “怎么样', 花著雨问道。   丹泓点了点头,从袖中将皇甫无伤亲笔所书的让位诏书拿了出来。花著雨接过诏书,交到了皇甫无双的手中。   皇甫无双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接过诏书,扫了一眼丹泓,微笑道:“宋照仪身患有病,还为本殿奔忙.此番立功不小,回去好好歇着。从今日起,你宫里的幽禁本殿下便解去,你可以自由出入了。水棠宫所需药物,自可拿着本殿下的牌子到御膳房去拿。”   丹泓唇角轻勾,扯出一抹笑意,朝着皇南无双施礼谢恩。   几人出了偏殿,花著雨忽然心中一动。想必姬凤离也在寻找幽禁康帝的地方,若是被他知悉皇甫无伤关在此处,依姬凤离的实力,恐怕会来此救人。今夜,难保他没有派人盯着他们。   花著雨顿住了脚步,回首对皇甫无双道:“夜色如此美好,殿下要不要在宫由转一转?”   皇甫无双愣了一瞬,随即微笑道: “既然小宝儿想转一转,那本殿下便奉陪到底。”   皇南无双弃了车撵,带着花著雨和丹泓,吉祥悄悄出了玄承宫,沿着宫中的青石路,穿过嫔妃居住的后宫,绕过清之宫,到了后宫的御花园.他们在假山群中转了良久,出了御花园,又直奔后宫的冷宫地界,后来又到宫中 的内片院去了一趟。   一直转到三更的更漏声传来,他们才才悄悄回到了居住之地。   醉仙坊。   虽然已经过了三更,然而醉仙坊内依旧热闹非凡。   楼下的大厅内,琉璃宫灯光线迷离.灯下,人影憧憧,裘衣翩翩。戏台上一名美貌的歌姬怀抱琵琶,纤手轻拨,奏出美妙动听的《醉花间》。   二楼雅室内,左相姬如离一裘白色轻裘,神色慵懒地斜倚在几案旁,透过垂柱在门上的珠帘,神色淡淡地凝视着外面。   身侧为他倒酒的醉仙坊的头牌小梨妖见他始终神色淡漠慵懒,笑吟吟道:“相爷,可是有想要听得曲子,梨妖为您弹一曲?”   姬凤离仰首将杯中酒潇洒饮尽,饮毕手执琉璃盏随意把玩着,“不用了 !”   小梨妖抿唇笑道: 相爷,梨妖最近新谱了一个曲子,您就赏脸听听吧!.’   姬凤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也好!”   小梨妖顿时笑靥如花,将手中酒盏放下,掀开珠帘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取了一架瑶琴过来,放在地面上,铮铮鲜起来。   一曲未终,珠帘审被掀开,铜手快步走了进来。   “相爷,铜大爷来了。”小犁妖按住琴弦,笑道。   铜手肃然站在姬凤离面前,低声禀告道:“相爷,今夜皇甫无双和元宝先是去探望了太上皇,在那里逗留了两盏茶的工夫,然后就去了清之宫,在那里之逗留了三盏茶的工夫,后来就去了御花园,在御花园的假山群里又待了三炷香的工夫,后来去了冷宫,在冷宫又待了三炷香的工夫,后来就去了 内惩院,这次待得时候长点,有半个时辰的工夫,然后,就回去了,这一夜,他们快要交整个皇宫走一遍了。”   姬凤离执着酒盏,正在饮酒,闻言黑眸一凝,唇角勾起一抹凌厉的笑意“皇甫无双平日里去太上皇那边多不多”? 姬凤离淡淡问道。   “挺多的,听说这一次从内片院出来后,便对太上皇的病情尤为关心。   “白日里没时间去请安,一般晚上都会过去,”铜手道。   姬凤离端着茶盏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看来,需要走另一步棋了!”   丹泓从皇甫无伤手中得到让位诏书后,皇甫无双的登基也算是名正言顺。经过几日筹备,终于定在十二月初举行登基大典。   十二月癸未日,这一日天气晴朗,空中飘荡着淡淡的云气。   这一日.是南朝新皇皇甫无双登基的大日子。不到寅时,皇甫无双便在宫女的侍奉下沐浴完毕。按照南朝贯例,新皇登基前必须前往谨身殿去更换龙袍,等待寅时的即位大典。   花著雨如今已经是从二品的太监总管,今日大典,便是她司礼。她身着一袭新做的绛红色太监宫衣,腰间束着黑色绣着云纹的玉带,发髻高束,头上戴着官帽,手中扬着拂尘,看上去有和说不出的翩翩风致。   谨身殿内一片灯火通明,宫女太监数不胜数,但每个人虽然忙忙碌碌,但却都是鸦雀无声,缓步进云,竟好似入无人之境一般。   紫檀木桌上摆着新皇的明黄色流彩锦缎如意团龙盘领的龙袍和双龙戏珠纹金丝翼善冠。   “离登基大典还有半个时辰,请皇上更换龙袍,”花著雨高声喊道。   立刻,一众宫女匆忙涌了过来,捧起紫檀木桌上的龙袍便要为皇甫无双更换。   “慢!”皇甫无伤忽然冷声喝道。   声音虽不大,但这宫里的宫女们哪个不知皇青无从的脾气,顿时吓得一哆嗦,手拿着龙袍,齐齐跪倒在地,个个双手筛糠似地抖个不停,生怕自己不知哪里得罪了新皇。   皇甫无双却不理这些宫女,唇角一扬,朝着花著雨笑道““小宝儿,你来为本殿下穿这龙袍!”   花著雨微微一愣,今日登基大典,她是司礼总管,这龙袍本不该由她服侍着穿的。但,皇甫无双提了出来,她只得慢慢地走了过去,从宫女手中接过龙袍。   “你们都下去!”皇甫无双冷冷说道。   一殿的宫女太监如蒙大赦,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花著雨勾唇笑道:“皇上,这服侍穿衣的话,日后可不是奴才的活了!”   皇甫无双勾唇微笑,“小宝儿,这龙袍一定要你为本殿下穿,本殿下才踏实。”花著雨服侍着皇甫无双穿上了龙袍,戴上了双龙戏珠纹金丝翼善冠。一瞬间,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成了“肓挑日月、背负星辰”的九五之尊。   那一袭明黄色龙袍,首襟绣有十二条团龙,后面用金缕丝线绣有日月星辰、海水江牙、火珠云纹等十二章纹样,简直是富丽堂皇,华贵至极。   拥有逾百年历史的太极殿上,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皆身着朝服,手持笏板,按品阶站立在太极殿前等候。   辰时一刻,随着黄门官一声高喝: “皇上登基!”   一时间,钟鼓齐鸣。   百官齐齐拜倒在地。   珠帘微动,一袭龙袍的皇甫无双缓步走出。   身着绛红色从二品宦官服的花著雨手捧圣旨随着皇甫无伤漫步了出来。   深冬的日光,暖暖的从稀薄的云层中射出,照在花著雨身上,笼着她挺拨的身姿。她缓步走到百官面前,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望兄皇甫无双贤德仁孝,今继承大宝,改无宏武……”   “联上承天命,下顺民心,今日得承帝位,为谢上苍之厚爱,并施恩于万民,谕大赥天下,免全国上下一年赋税……”   御前总管,南朝内监第一人花著雨手捧黄绫圣旨在御街下宣读,清澈无尘的声音犹如日的一缕清风,扑面而来。“钦此!”   花著雨静静站在御阶上,修长身姿站得笔直,一袭绛红色的锦袍被冷风啖得猎猎翻舞,恍若谪仙欲飞。   姬凤离一袭朝服站在百官之中,他袖色淡淡地凝视着花著雨,两人都目光无意间对视,眸光俱都冷然犹如刀锋上泛起的光泽。    正文 第117章   “咚咚咚咚咚……”   就在百官要俯首称臣,三跪九叩时,太极殿外的鸣冤鼓蓦地响起, 整整十几下,沉闷浑厚地在太极殿上空回荡。   花著雨感觉事情不好,她回首望了一眼皇甫无双,只见他眸中也闪过一丝惊愣。她的目光静静瞥向姬凤离,只见他脸上神色不变, 望着花著雨的目光淡定从容,唇角挂着一丝温雅的笑意。   花著雨心中蓦煞一凛,姬凤离此人,怕是笑得越温雅,出手越狠辣,她顿感棘手。   早有小太监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花著雨缓步从台阶上走下去,低声问道: “何事?”   “宝总管,冷宫里的于太妃不知怎么跑了出来,左前面击鼓,说有重要事情要面禀太上皇。”小太监悄声说道。   花著雨心中一沉,这个于太妃是康帝皇甫无伤的生母,多年前便被炎帝打入冷宫,听说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疯癫的。前段日子,听说康帝皇甫无伤登基为帝,要将她从冷宫接出,她都疯癫地将康帝打走了。今日,却如何来这 里鸣鼓了?莫非,此人是装疯?   “派人栏住她,别让她上殿,我去禀告皇上。”花著雨悄悄说完,转身拾阶而上。   “出了何事?”皇甫无双沉声问道。   “禀皇上,是冷宫里的于太妃, 恐是宫女们没看好,逃了出来。此人一向疯癫,难免做些癫枉之事。”花著雨淡淡禀告道。   皇南无双点了点头, “好,既如此,那便继续大典。”   花著雨回身拉长声音道: “百官跪拜,参拜新皇!……”   “慢!”姬凤离一声冷喝,语音清冷,如同水溅玉盘,泠泠通透。   花著雨的话话顿时好似被斩断一般,停了下来。   她冷眼望去, 只见姬凤离漫步从朝臣之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得优雅沉稳,不一会儿便凝立在御阶之下。他行动间优雅从容,神态间又是闲适自得,但却偏偏给人一种好似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的威胁感。他躬身朝着太上皇炎帝的方向说道: “太上皇,今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有冤伸冤。于太妃虽然疯癫,但也说不定此时已好,还请太上皇准其上殿。”   温太傅闻言也从朝臣中缓步走出,随声附和道: “左相大人所言极是,请太上皇准其上殿!”   姬凤禹和温太傅此言一出,一众朝臣中有半数也跪拜在地,山呼道: “请太上皇准其上殿。”比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还要响亮。   坐在御座上的太上皇头上戴着冠冕,珠帘挡住了他的面目,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身侧,凝立着一身华服的刘太妃, 闻言她低首左太上皇耳畔说了什么。   太上皇朗声说道: “准!”   不一会儿,于太妃便被带了上来。   这是一个素衣简饰的女予,她低头而行, 到了台阶前.屈身跪了下来,朗声道: “臣妄参见太上皇。”声音票和淡定,根本不似疯癫之人所说。   “平身, 因何鸣鼓?”太上皇炎审的声音刻板地从御座上传来。   “臣妾有大冤!还请太上皇为臣妾做主!”于太妃缓缓抬起头来,凄然说道。   花著雨目光一凝,这于太妃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容貌娟秀,双目清澈,根本没有一丝疯阗之态。   她隐约猜测到,这于太妃的冤屈定是和皇甫无双有关。 而且,她虽然不清楚其中利害,但绝对可以确定,这对于皇甫无双而言,绝对会是致命一击。   花著雨侧首望向姬凤离,只见他恰好朝她看了过来, 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向她,她却感觉到犹如实质般的针剌。   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顿时被提了起来,袖中手脚也渐感冰凉。如果,今日, 皇甫无双一旦登基不成,被姬凤离打倒、那么自己便彻彻底底的败了。   她眼睁睁看着于太妃将袖中写满字的染血布帛掏出,由太监呈了上去,眼睁睁看着太上皇炎帝接过布帛,缓缓扫了一眼,一颗心紧张地提了起来。站在太上皇身侧的刘太妃望了布帛一眼,也神色剧变。   “好,你退下吧。孤都知道了,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太上皇炎帝的声音威严地传了过来, “大典继续吧!”   于太妃顿时呆若木鸡,她尖声喊道: “太上皇,那可是先皇后亲笔写的,句句是真。太上皇,你怎么还能让这个逆贼登基,他幽禁了伤儿,他…… 他不是……”   皇甫无双忽然冷喝道: “堵住她的嘴!”   早有太监上前,掏出汗巾塞列了于太妃口中。   姬风离神色一惊,怏步上前说道: “太上皇,请听于太妃说完。”   炎帝一字一顿道: “疯言疯语!”   一众朝臣顿时愣住了。   花著雨也有些意外,姬凤离既然让于太妃上殿,势必是有十分把握的,那布帛上,写着的必定事关重大,足以让今日大典无法进行。何以,火帝会作此反应。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于太妃丝毫不疯。姬凤离目先一凝,抬眸   朝太上皇望了过去, 目光犀利好似要刺破珠帘。随即,他忽然笑了,眸中却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于太妃被拖了下去,大典继续进行。百官臣服,朝着皇甫无双三拜九叩,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著雨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后背一片凉意,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冷汗。   她抬首遥望皇宫,九重宫阙在日光下蜿蜒绵长,那样巍峨华贵。在这幽幽浑宫中,明里刀光剑影,暗里虎豹环伺,一着不慎,便有可能全盘皆输。   看得见的九重宫阚,看不见的血流成河。   皇甫无双的登基,为花著雨带来的,是烈火亨油的荣宠。但是,这并不能带给花著雨心中丝毫喜悦。她知悉,自从皇甫无双登基那一日,她便踏上了和左相一派争斗的征程,无论前方是黑暗和光明,她都再也没有了退路。   新帝登基后,便是祭祖大典,待到一切忙碌初定,已是腊月十五,眼看着年关将至,宫中自然是一番忙碌。   花著雨除了当值,便是每日晚间偷偷去一趟永棠宫,在丹泓那里熬药服药。对于有孕之事,她还不知如何向丹泓提起,是以丹泓并不知,她所服用   的药物是保胎药。御药房那里,每次取药都有记录,为防止被人识破是保胎药,她只敢拿其中几味,.其余的还是想法从宫外买来。   这一夜,月色深凉如水,暗夜幽长无边。   花著雨不当值,她在皇宫的甬道内缓步走过,冬日的寒气清冷的似乎能沁入列骨子里,遥望着皇宫,九重宫阙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层层隐没。   她陈朝着东北边而去,那里有个角门,平日里都是倒夜香的马车从此进出,此门看守的正是安小二手下的御林军,花著雨走到门边,安小二从暗影里缓步走出,朝着她招了招手,两人便一起闪身从门缝里出去。   两人出了皇宫,既不乘马车,也不坐轿,只管施展轻功,从隐蔽的街道飞纵而过,一直到了安和巷一处院落门前。   安小二止住脚步,回首扫了一眼花著雨的太监服,道: “我看,你还是换身衣服,再戴上面具,不然恐怕会将老三和老四吓到?”安小二依然毒舌不改。   花著雨抚了抚脸庞,冷哼道: “我有那么恐怖吗?”安小二和平老大甚至丹泓都已经知悉她的真面目了,她没必要在康和泰面前掩饰了。   两人四处看了看并无人跟踪,便闪身翻墙入院,院内早有看守的护卫发现了动静,提刀迎了上来,看到是安小二,低低说道: “三位爷正等着您。”   安小二点了点头,带着花著雨缓步向室内而去。   晕红的烛火下,平、康、泰三位兄弟以及一个护卫正围坐左桌前打马吊,安小二一出现,替补的护卫欣喜若枉地跳起来对安小二说道: “二爷再不来,属下的银子怕就输光了。”   康老三扫了一眼安小二,不以为然地哼道: “他来一样输。”   花著雨闪身从安小二身后踱出,笑靥如花地说道: “那若是我来呢?”   康老三捏着骨牌的手哆嗦了一下, 有些瞠目结舌地指着花著雨道: “你……你是什么人?”   泰小四闻言抬首和了花著雨一眼,眸光顿时时一凝。   三人之中就数平老大淡定了,他在战场上刚见过花著雨的,见到康老三惊诧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花著雨笑意吟吟她地走过去,自行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坐在护卫刚让出来的椅子上,端着茶盏“滋溜¨饮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猜!”   “你……”康老三看了看安小二又看了看花著雨, “你不是太监吗,安,你让个太监来这里做什么?”   泰小四静静望了一会儿花著雨,眸中情绪翻卷,听到康老三的话,唇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 将军,在宫中当差,银子肯定没少赚,今夜可莫怪泰不客气了。”说着,慢悠悠地扔了一张牌。   花著雨微微笑了笑, “银子确实没少赚,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从我这里赚走。”   康老三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骨牌“啪¨地一声落到桌面上,他满面惊愣地从席间利落闪出,怏步走到花著雨面前,上上下下一番打量, “你真是将军?”   花著雨也不看康老三,扫了一眼自己的牌面,.慌忙喝道: “吃!三四五! ”   康老三指着花著雨,哈哈笑道: “果煞是将军,就知道吃!慢!先别吃,我要碰!”他慌忙又闪了回去,再看时,安小二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座位上了。   他无限懊恼地跺了跺脚,平安康泰四个人打马吊正好一桌。在战场上闲得很了,他们便打马吊取乐。偏每次将军都要硬加进来,而每次,他们四个人都要被踢出来一个人。今儿,轮到自己被踢出来了,他愁眉苦脸地搬了张椅子,坐在花著雨身侧观战。   “将军,你最近身体不好?”泰小四打出自己手中的牌,端详着花著雨的脸色,缓缓问道。   泰在四卫中,是性子最愠和无害的,平日里都似大始娘一样,所以,他也是最细心的。   花著雨心中一凛,笑语道: “哪里,天冷冻得!   康老三咧嘴笑道: “将军的身子能不好吗?”   安小二扫了一眼花著雨,问道: “将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姬凤离,必除不可,然后再是太上皇,昏庸无道,被姬凤离蛊惑,害了花家。”   “我感觉太上皇有些不对劲!大典登基那日,他看了先皇后那封血书,竟然毫无所动。姬凤离做事,不至于这么没把握,安,你去查一查,太上皇出了什么事?”花著雨凝眸道。她也得去查一查,到底,那封血书写了什么   安小二点头称是。   平老大轻叹一声: “姬凤离的势力极大,王煜在北疆屯兵,皇甫无从若是动了姬凤离,怕王煜会挥兵乓南下。¨   “如此说来,需要有兵力和王煜抗衡才行!”安小二缓缓说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 “你们,迅速将孤儿军召集,人数虽然不多,但总能挡上一阵。吃!六七八。”   康老三撒了撒嘴,咕哝道: “就知道吃!将军就是肚子大,要是能将王煜的十万大军吃掉就行了。”   “未尝不可!”一直不说话的泰忽然说道。   “怎么讲?”花著雨挑眉问道。   “侯爷早知朝廷会忘恩负义,早就派属下借了五万兵马,只不过,侯爷怕你造反,所以,才没敢交给你。如今,看来是到了用的时候了。”泰小四温言说道。   花著雨一下子僵住了。她想起,当日,花家军被斩时,泰小四和安小二是不在梁州的。当时安小二是被爹爹派回了皇宫,去调查陷害花家之时。而泰小四也被派走了,她一直以为他是和安小二一起到了皇宫,却不想,他竟然去借兵了。   “借兵?借谁的兵?难道是翼王的?”纵观南朝,也只有东诏的翼王手中还有兵。但是,这个翼王远居南朝东南部的东诏,历年来除了向南朝进贡,诸事不理。他的兵就连朝廷北征都借不来,泰又如何能借到。   泰颔首称是。   花著雨凝了凝眉,依然不可置信。   “他如何肯借给你?不会是侯爷留下的兵吧!”花著雨疑感地问道。   泰眯眼笑道: “哪里,侯爷哪里能有兵?南朝若是大乱,他东诏还能安宁?”   “如此一来,就好了。”安小二扔下一张骨牌道, “京师有我,泰再带兵前住北疆截击王煜的大军,如此,将军在宫中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花著雨心中如释重负,趁着几人悄悄说话,偷偷换了张牌出去,一 看是自己心中所求,心下暗自欢喜。见平、安,泰犹自争执,并未发觉,不禁沾沾自喜。   “将军,你……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祥打牌的?”身侧传来康老三惊讶的声音,他指着她,虎目圆瞪,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怪不得将军总是赢,原来她偷牌换牌。   花著雨一愣,忘记了康老三在她身侧了。她慌忙说道: “我怎么打牌了?”一面用口型威胁他,不许说出去。   在花著雨的淫威下,康老三哀叹一声,住了口。   平老大望了一眼花著雨,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夜,虽然几人商量着战事,期间不乏惊心动魄,然而,几人久未聚齐,这一玩,却是花著雨几个月来最是畅快的一日了。   勤政殿,皇甫无双将手中折子一把拍到龙案上,站起来冷声道: “这个,温太傅,别以为朕不敢动他!”   花著雨挑了挑眉,看来温太傅又上了惹怒皇甫无双的折子了。   “你看看,这都写的什么!” 皇甫无双将手中折子扔到花著雨手中,气愤地说道。   花著雨扫了一眼,唇角也勾起一丝冷笑。要说,这温太傅也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大臣,不过这折子里面的话,却说得有些偏激了。说什么皇甫无双找一此妖言感众的宦官随驾,说什么宦官专权,矛头是直指她。   “你说吧,朕不过是和你下下棋,怎么他们就这么看你不顺眼了。” 皇甫无双冷然道。   “皇上,你真的想除去温太傅?”要说温太傅是姬凤离的左膀右臂,除去他,倒是除了姬凤离的左膀右臂。   皇甫无双点了点头, “这个老匹夫,当初,朕喜欢婉儿,他便诸多阻拦,总是看姬凤离顺眼,想要将女儿嫁给姬风离。不过,这个老匹夫表面上甚是刚正,两袖清风,要朕无从下手。   “皇上,您还想着温小姐吗?”花著雨想起温婉已经和萧胤在一起,缓缓问道。不知皇甫无双可知悉温婉在战场上为萧胤弹奏杀破狼。   “想又如何,她如今远在北朝。” 皇甫无双在屋内缓缓踱步,皱眉说道。   花著雨淡淡说道, “皇上,温婉已经完全投入多北朝,在战场上,她曾大战前抚琴助北帝。温太傅的千金相助北朝,不知这个罪名温太傅会有多大的罪。”   皇甫无从面色一冷,缓缓说道: “婉儿,她……她可能是恨我们将她嫁入到北地。”   花著雨轻叹一 声,看来皇甫无双并不想温婉扯上叛国的罪名,遂慢慢说道: “皇上,你刚登基,不是要查军中和户部的亏空吗,你自可将这件差事交给他办,他若是清白便好,虽然和圣上政见不同,却是社稷大臣。但若是他不清句,趁机贪污,皇上匀可趁机定他的罪名。”   皇甫无双黑眸一亮,微笑道: “ 如此甚好,就依小宝儿。”温太傅的清查亏空做得顺风顺水,一些贵胄子弟和朝臣不少被牵连其中。花著雨感叹温太傅果然清廉,这一日,花著雨奉命前去将查抄的钱款和银两入库。    正文 第118章   温太傅的清查亏空做得顺风顺水,一些贵胄子弟和朝臣不少被牵连其中。花著雨感叹温太傅果然请廉,这一日,花著雨奉命前去将查抄的   银款和银两入库。   户部的人员正忙得热火朝天,温太傅正指挥人入库。花著雨手棒圣旨,缓缓走入,奉命督查入库。温太傅看到花著雨进来,冷哼一声,继   续指挥着大宗忙碌。在他的眼里。花著雨纵然有万般才能,那也是一个妖言惑主的宦官。纵然权利再大也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的。   花著雨倒是不以为然,看到两个户部小吏正抬着箱子过来,她命随行御林军撕开封条,将箱手打开。顿时,箱子里面的珠宝全部露了出来。   花著雨快步走上前去,抓了一把,看了看.眸光忽然一凝,这些珠宝都是次品,并非上好珍玩。   “温太傅,这些东西都是你从别人家查抄出来的?” 花著雨眯眼问道。   温太傅冷哼一声道: “不错!”一边说一边踱步到箱子前。伸手捞了一把,脸色顿时一白,愣然道,“这怎么回事?”   “把所有箱子打开”花著雨扫了一眼温太傅,冷声命令道。   随即,装珠宝银两的箱子全部被打开了,里面的银两早已都被换成了次品,价值根本不逾十万两,别说几十万两了。   “怎么回事?这应该杂家问你吧!”花著雨蓦然回身,凝视着温太傅慢慢说道。   她原本还以为温太傅真的廉洁,却不想借着查抄亏空,中饱私囊,将查抄出来的珠宝珍玩都换成了次品。   “你以为本官会做这样的事精?你有何证据?”温太傅气的吹胡子瞪眼道。   花著雨瞧着温太傅惨白的脸色,慢慢说道: “既然说不是,那我也希望不是。既然如此,那就来人,到温府去查抄,还太傅一个请白!”   花著雨当即派随她而来的刑部官员张牧带人去温府查抄,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张牧回来禀告道: “下官奉命查抄太傅府邸,查到令元宝三   十个,估银子二十万两,查到白银元宝三十个,估银八万两,房屋地契,珍宝首饰,   估银四十万两……”   “住口”温太傅气得手指哆噪着说道:“胡说,你们这是污蔑……”   安小二奉命上前,带领御林军将温太傅拖走了。   “妖孽啊,妖孽,你迷感皇上,诬陷老夫,你会有报应的……”温太傅一边被带走,一边不断地高喊着。   花著雨坐在木箱上,听着那一句句的妖孽,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从温太傅那惨白的脸,颤抖的话语中,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莫非   ,真的是诬陷?   “张牧,你真的从太傅府查抄出来那么多东西?” 花著雨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踱到张牧面前,淡淡问道。   “下官所说句句是真!”张牧垂首说道。   花著雨扑吭一声笑道: “你又何必瞒我,皇上的手段我还不知道!”   张牧垂首连连称是。   “是什么!”花著雨黛眉一凝,忽然冷喝一声。   张牧吓了一跳,直觉眼前的宝公公刹那间就好似出鞘寒刀一般,锋芒忽盛,他腿一软,额头顿渗出了汗珠。他躬身说道: “宝总管……这   个……确实是皇上,您可以直接去问皇上!”   花著雨心中一滞,瞥了张牧一眼,快步走了出去。到了户部大门外,她翻身上马,沿着朱雀大街,径直向宫中奔去。她确实向皇甫无双提   了这个法子,却想不到皇甫无双会诬陷。   花著雨骑术极好,将身后尾随的一众侍卫甩到了后面老远,走到安宁巷时,迎面一匹马从斜里冲出,一勒僵绳.阻住了她的去路。   花著雨吃了一惊,慌忙拉住缰绳,身下骏马长嘶着,四蹄扬起,半晌后方落下来。   她抬眸望去,左相姬凤离端坐在面前的马上,他所骑的骏马重重喷着鼻息,在原地极蹄。马背上的他却神色淡定,唇角噙着一丝冷冷的笑   意,白衣羽髦,在风里缓缓飘荡。   然而,他这种淡定的神情却有股汹涌的力量,将花著雨的思绪搅得天翻地覆,她慢慢地抽了口冷气,一拨马头,向旁边空荡冲去,便要从姬凤离马侧过去。但是,姬凤离也同样一拨马头,所   骑骏马再次横在了花著雨面前。   花著雨微微冷哼了一声,再一拨马,不想姬凤离再次拨马,依然将她阻住了   花著雨勒住缰绳,悠然一笑,笑容如新月清晖,说不出得清新妩媚,“左相大人,不知拦住本公公可有事”   日光轻淡,在姬凤离身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在光影里缓缓勾唇,唇畔划过一丝淡笑,眸光蓦然一转,直直落在花著雨脸上。凤眸   睥睨.眸光冽洌。   “宝总管这么急着回宫,是要去邀功吗”他的语气悠,.带点慵懒,带点嘲讽,带点冷冽。那声音,像是带了无数魔力,一点一滴,渗   入到花著雨心中,寒意如霜,透肤而入。   很显然,姬凤离已经知悉了温太傅之事。这件事是她经办的,他大概以为是她诬陷温太傅的。此事,花著雨确实理亏,因为清查亏空确实   是她提出来的。但是,别人都可以质问她,姬凤离这样奸诈的人,又凭什么质问她。花著雨指尖蓦然发冷,心头一悸,胸口在这一刹那,好似   燃起熊熊大火,手心却又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她强自镇静着,缓缓笑道: “很抱歉,动了温小姐的父亲,倒是让左相大人心疼了。不过,证据确凿,杂家也没办法。还请左相大人让开   路,不然可别怪杂家不客气了。   “哦?”姬凤离修眉一挑,在马上抱臂问道,“不知宝公公要如何对本相不客气!”如水泫然的声音,仿佛濯濯清流,随波荡开冷冷的涟漪   。   花著雨唇角勾着烂谩的笑意,伸手抚了抚手中的鞭子,嫣然笑道: “左相大人,你以为你阻住去路,杂家就过不去了吗?”言罢,她忽然   举起手中鞭子,朝着姬凤离狠狠抽了过去。   长鞭划空,带着尖利的呼啸,向着姬凤离兜头而去。   姬凤离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冷眼看着鞭梢携劲风扫至眼前,一挥袖,白袖鼓风,修长手指从袖中探出,向着鞭梢迎去,眼看着就要将鞭   梢夹住。   花著雨猛然变招,鞭子向姬凤离的手指抽去。姬凤离猛然撤手,长袖带着凌厉的真气向鞭子迎去。   蛟皮鞭如同蛇一般缠住了姬凤离的白袖。   黑鞭白袖,缠缠绕绕,竟有那么一丝缠锦的味道。   然而,酣战的两人谁也不觉得缠绵,只是觉得肃杀!   两人又过了几招,姬凤离忽然勾唇一笑,真气猛然一收,笔直的衣袖忽然变得柔软。花著雨心中一凛,电光石火间,姬凤离的长指已经从   袖中探出,花著雨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啪”她一响,三尺长鞭竟被他手指夹住,以   真气生生震碎.碎屑纷飞。   劲力反弹回来,花著雨只觉得虎口一麻,有些收势不住。她慌忙伸手扯缰绳。力道极大,身下坐骑受惊,前蹄人立而起,长长嘶鸣一声方   才重重落回原地。   马蹄落地,无数尘土飞扬。   就在尘土谩天之时,姬凤离拨马从她身侧疾奔而过。耳畔,飘过他如水清冽的声音,“你说的很对,再见面,便是你死我活!”   刹那间,空气里漾满了危险的气息。   待到尘土散尽,花著雨回首望去,只见姬凤离一骑一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   花著雨抬袖缓缓擦去唇角渗出来的血丝,衣袍在风里猎猎飞舞,一双寒   眸却沉静犹如深谭。   “宝总管!你怎么样?没事吧!”尾随而至的侍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著雨勾唇扯出一抹笑意,“没事!回宫吧!”   皇甫无双即位以来,岁寥寥几日,但也算得上明达政事,简贤任能,诸事都是亲力亲为。倒是和以前那个飞扬跋扈的东宫太子截然两人一   般。正是因为如此,当花著雨知悉,温太傅之事,是皇甫无双耍的手段时,她觉得很   不能按受。   勤政殿内,皇甫无双生在龙案后,正在批奏折,一身明黄衮龙皇袍,金冠束发,衬得眉目俊美如画,更透着一丝威严,看到花著雨谩步走   了进来,他抬眸问道: “小宝儿,事情办得怎么样?”   “如皇上所愿,温太傅己经下到牢里了”清澈的声音透着一丝冷和寒。   皇甫无双抬眸瞥了一眼花著雨,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缓步走到花著雨面前,“谁又惹我们小宝儿生气了!”   花著雨敛下睫毛,良久说道:“皇上,温太傅真是你设计陷害的?”   皇甫无双剑眉微微凝了凝,若是旁人和他这般说话,他早就恼了。但是,不知为何,都和元宝生不起气来。   “小宝儿,自我登基以来,朝堂上,那此朝臣对朕诸多非议。这些日子,联承受了多少的压力,尤其是温太傅和姬凤离一党。你也说过   ,左相不除,朕的江山便坐不稳,而温太傅不除,朕也不好对姬凤离下手。有些时候,权术是不得不用的。朕已经想好了,温太傅今日下狱,   他日,联还会放他出来,重用他的!”   花著雨凝眸笑了笑,她倒是小看皇甫无双了,才登基不久,帝王权术已经玩的很娴熟了。   “皇上打算动左相吗?” 花著雨淡淡问道,虽然说,姬凤离此次北征,主要是借机拿北方兵权,但不可否认,他也确实立了大功。在百   姓心中,声名正威。且,景关键的是,姬凤离的把柄很难拿到,根本就不好动。   皇甫无双抬阵笑道:“朕也想啊,但是,还没想到万全之策。不过,应该也快了,小宝儿,你不是向翼王借了兵吗,只需屯兵在北方阻   住王煜的兵马即可。”言罢,他回身坐到龙案前,开始继续扯奏折。   日光透过窗棂,映照在他的衣衫上,明黄色袖饰在日光照耀下凛洌夺目。   腊月二十二.年关将近。   这一日上朝,右湘聂远桥上了一道折子。   花著雨从聂远桥手中接过折子,呈到了皇甫无双手中。   皇甫无双接过折子,打开,慢慢扫了一眼,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他将折子向龙案上一拍,冷然道: “右相,你这完全是诽谤、左相为了   南朝,亲至军中监军,将北军驱逐我朝。左相对我南朝忠心耿耿,是国之柱石,你竟然说左相大人有谋逆之心。退朝!   皇甫无双的话一说完,当朝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花著雨心中也一凛,抬眸瞥了一眼聂远桥,只见一向板着棺材脸的聂远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高声喊道: “臣并非诬陷,臣有证据!”   “ 说!” 皇甫无双原本已经站起身来,要退朝了,听到聂远桥的话,又慢慢坐了下来。   花著雨站在皇甫无双身侧,已经猜到这是皇甫无双和聂远桥早就定下来的计谋,如今两人不过是在演戏。只是,皇甫无双这么快就对姬   凤离下手,难道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红口白牙说人谋逆,哪里有会人相信!   她抬眸朝姬凤离望去,只见他站在群臣最前面,着一身玄色云纹朝服,冷眼看着聂元桥和皇甫无双的一唱一和,唇角无自挂着一丝淡淡的   笑意。   “左相大人此番北征,明里将北军击退,实际上私下已经和萧胤达成了协议,所以北军佯装败走。左相姬凤离赶北征将兵权拿在手中,   意图回兵,图谋南朝,届时和北朝瓜分南朝。皇上若是不信,臣有证据,因为左相大人的未婚夫人便是北帝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卓雅公主。陛下   想想,若是左相没有和北帝达成协议,北帝如何会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左相。   聂远桥此言一出,群臣更是哗然。   皇甫无双也慢慢地抽了一口冷气。   花著雨心中却是大惊。   聂远桥如何得知,锦色是萧胤失散多年的妹妹?   当日,自己带着锦色的挂坠到了北朝,被萧胤认出,以为自己是他的妹妹。那时候,她才方知,锦色是萧吼的妹妹。按说,她是第一个   知道的!萧胤是第二个知道的,如今萧胤已经失忆,他又已经不知道了。那么,这世间也就剩下,她和锦色知道了。   那么,聂远桥是如得知知的呢?   难道,是锦色说的?   这似乎是不可能,若真是锦色所说,那出其实,她也等于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再说,锦色对姬凤离明明已经深爱,怎么可能去害姬凤离   !   姬凤离薄唇微微一勾,忽然冷笑道: “右相对本相倒是很关心啊,只是不知右相从何知晓,本相的未婚夫人是北朝公主?”   聂远桥转首对姬凤离说道: “本相起初也不信,左相怎会做出谋逆之事,可是,事情由不得不信啊。这件东西,相信你们可以看出来这是   哪国的东西。”言罢,聂远桥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事高举在头顶。   花著雨缓步下去,将那物事拿在了手中。   纵然花著雨身经百战,遇事极是淡定,但是,看到这个物事,头脑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挂坠,是锦色带在脖子上的挂坠。   花著雨拿着挂坠,手微微地抖了起来。   这个挂坠,当日在阳关,她被萧胤抓走后,彼时,她以为锦色不在人世 ,便将桂坠交到了萧胤手中。而萧胤此番,正在北朝,这挂坠又是   如何跑到聂远桥手中的?   花著雨压下心头的惊诧,慢慢她走到皇甫无双面前,托着挂坠,交到了皇甫无双手中。   皇甫无双眯眼查看了一番这个挂坠,好奇她说道: “这不是女子常用的挂坠吗?有何特别?”   “皇上,这个挂坠可并非一般的挂坠,皇上可以看看上面镌刻的图腾,这可是北朝皇加祖传下来的图腾,只有皇室中人才可以佩戴。而   这个挂坠,正是左相大人未婚夫人佩戴的。”   “笑话,聂远桥,你拿出一个破坠子,就说是左相夫人的,证能证明呢, 我还说是你女儿的呢” 一个大臣在后面冷冷说道。   “这件事,宝公公可以作证”聂远桥忽然转首对花著雨道,“这个挂坠是不是左相未婚夫人的?宝公公据说是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的!”   花著雨凝视着挂坠,心中一阵波涛汹涌。   她有此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觉来。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浓似乎在兴奋地叫嚣着,终于可以扳倒姬凤离了,她终于做到了,终于可以为花家军复仇了。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很不对劲,她感觉到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团迷雾之中,有些事情,越来越着不清楚了。    正文 第119章   原本喧闹的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向花著雨。   这一瞬间,花著雨脑中心思急转,无数个年头闪了上来。   大殿内明明温暖如春,可是花著雨心中却被那些念头击得生出无边无垠的冷以来。这冷意似乎顺着肌肤,一直渗入到心底,让她几乎要忍不住颤抖。她极力克制着,宽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才   保持住面上的淡然不惊。   她扬起头,黛眉轻佻,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得意至极的笑容来。她慢悠悠地说道:“不错,杂家确实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而这挂坠,也确实在左相的未婚夫人身上见过。”   “你......”有几个大臣怒声喝道,无数道目光集中在花著雨身上,有嘲弄的,愤怒的,还有憎恶的......   花著雨微着回望了过去,清眸中带着一丝猖狂,但当她的目光从姬凤离身上扫过时,唇角的笑意凝住了。   他在笑!   很淡很淡的笑意,还是那样温雅,那样风华无双,然而,他的目光却一分一分地凉了下去,那种凉比冷还要令人心悸,就那样隔着不远的距离,慢慢渗透了过来,凉透了花著雨的心胸。   “元宝,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胡说啊!你怎么会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呢?”皇甫无双眉头一拧,沉声问道。   花著雨转首禀告道:“禀皇上,奴才并非胡说,奴才在战场上还曾为救左相夫人,违反了军规,左相大人甚至为此事罚过奴才。这件事,军中将领都曾亲眼所见,皇上一问便知。”   皇甫无双闻听此言,凝眉道:“此事可是真?”   几个上过战场的 将领答道:“宝公公认识左相夫人确实不假,但,这也不能说明,这个挂坠就一定是相爷的未婚夫人的。请问,宝统领是男,相爷夫人是女子,怎么会让他看到这种贴身之物   。”几人一番慷慨陈词,极是愤怒。   “好了!”皇甫无双忽然一拍龙案,冷哼道,“这件事朕会查个清楚的。来人,去左相府,传左相夫人进宫!”   “皇上,奴才愿前去传旨!”花著雨眉心微微一凝,转身跪下说道。   “元宝,朕这里还需要你伺候,派别人去吧。吉祥,你去相府传旨!”   吉祥答应一声,率领几名御林军前去相府宣旨。   等待!   大殿内鸦雀无声。   在场的一众大臣,有的面色焦灼,有的暗自欣喜,有的心惊胆战......唯有姬凤离,冷然站在大殿内,自从花著雨说认识锦色后,他始终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犹如湖面,似乎,天大的事情也   惊不起半分波澜。   花著雨站在大殿内,她隐隐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这种压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吉祥执着拂尘,急匆匆步入殿内。众人的目光顿时深深浅浅地落在吉祥的身上。   “皇上,左相夫人不在府中,奴才问过左相府邸吓人,说是一早便去上向了,可是奴才派人寻遍了京城各处的庵堂,均不见左相夫人的影子。”吉祥附身跪拜后,细细禀告道。   吉祥尖细的声音在大殿内静静回荡,然而,就是这样的声音,让花著雨感觉到了惊心动魄的震动。   锦色失踪了!?   如此,恐怕,姬凤离的罪名便要糊里糊涂地确定了。   “哦!不在府中?继续寻找!”皇甫无双冷然下令道。   “皇上,分明是知悉自己挂坠丢失,怕事情败露,所以逃走了!”聂远桥高声道。   “姬爱卿,你可还有话说?”皇甫无双一字一顿缓缓问道。   姬凤离上前两步,卓然凝立,那种天地一人的风华气度,似乎这世上独他一人所有。他的目光,极其冷峻地从聂远桥的身上移过,再转到皇甫无双的身上,眸光收敛,转为惶恐和悲凉,他躬   身道:“微臣既没有和北朝串通,也没有谋逆,至于微臣的未婚夫人,虽然她身世不明,但微臣相信,她绝对不会是北朝公主。此事,还请皇上查明,还微臣一个清白!”   皇甫无双长长叹息一声,沉声道:“好,左相大人不必惊惶。此事朕一定会彻查,不过,这段日子恐怕要委屈左相大人了。御林军何在?”   殿外早有御林军在恭候,闻言一队金甲兵士疾奔而入,为首一人正式聂远桥之子聂宁,他抱拳跪在地上道:“御林军统领聂宁在此听令!”   “将左相姬凤离拿下收监,待事情彻查清楚后,再行判决!”皇甫无双冷声命令道。   “末将听令!”聂宁扬声说道,站起身来,带领一众御林军便向姬凤离走去。   “慢!”几名大臣闻言,快步上线,将姬凤离团团围护在中间。还有几个武将甚至快步上前,挡住了聂宁等人。   一时间,殿前寒光烁目,杀意逼人。双方皆是怒目相对,殿内气氛凝滞,犹若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大胆!你们要造反吗?”聂宁冷声质问道。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寂静下来。   花著雨静静立在皇甫无双身侧,垂眸望向殿堂下。一殿的寂静无声,龙案上的七宝塔漏水声清澈,一滴一滴,越发显出大殿内的寂静来。   “你们都退开,此事,相信皇上一定会彻查清楚,还本想一个清白的!”姬凤离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语气不徐不疾,轻若熏风,却分明带了一丝威严。   一众大臣闻言,不甘得退了回去。   姬凤离抬眸朝着皇甫无双望了一眼,朝着皇甫无双跪拜施礼。蓦然回身,朝着大殿快步而去,自始自终,再没有看花著雨一眼。   聂宁带领御林军快步跟了上去。   花著雨静静地站在殿内,站在皇甫无双身畔,这里是殿内最高的位置。不知从哪里吹进来的风,将衣摆扬起,衣抉清冷如寒霜,在这殿内凝滞的气氛里带出深深浅浅的寒意。   她遥望着姬凤离那袭选色朝服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眼前。   奇怪地,当看到姬凤离被带走时,她心底,竟然没有一丝欣喜或者快感。相反,一种浓浓的空落落的感觉就好似一把锋利的弯刀,在胸口一刀一刀剜出了巨大的空洞。那是,怅然若失的空洞   。   那空洞如今正一寸寸地将她淹没。面对这种即将灭顶的空落感,她无力反抗,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想反抗。   “退朝!”皇甫无双的声音在耳畔静静响起,花著雨猛然一惊,抬眸时,看到一殿大的大臣三三两两地退走了。   大殿之上,只剩下皇甫无双和花著雨。两人一坐,一立。四周一片寂静,花著雨静静地凝视着龙案上的七宝塔,那里面宝塔巍然,淡淡雾气升腾,一片空蒙。   “小宝儿,朕终于可以除去姬凤离了,你高兴吗?”肩头忽然一紧,皇甫无双伸手拍了拍花著雨的肩头,唇角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   花著雨淡淡一笑,凝眸道:“奴才是在没有看出来,皇上手段如此高明。姬凤离如今声明正盛,原本不好定罪。却不想,他的夫人竟是北朝公主,这是他自取灭亡,也怪不得旁人!只是,那   女子是北朝公主之事,定是极其机密的,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皇甫无双勾唇笑道:“小宝儿,你真的很想知道?”   花著雨缓缓笑道:“奴才自然是很想知道,皇上也知,奴才和姬凤离原是有旧仇的,奴才早就想扳倒姬凤离了。对于那个相助之人,奴才也是极其感激,很想知道了。不过,皇上若是不想说   ,奴才就不问了。” 皇甫无双仰首哈哈一笑,“你呀,明明很想知道的。也罢,此时,也没必要隐瞒你,我这就带你去见一见这个人!”   月华如水,寒气如霜。   花著雨尾随着皇甫无双沿着结满了薄冰的太液池湖畔,穿过虹桥,来到了后宫之地。   皇甫无双登基不久,所纳嫔妃并不多,除了丹泓因为花著雨的缘故尚且自由外,其余几个没有身家背景的被皇甫无双贬到了冷宫,有几个是朝中官员的千金,已经被遣送回家。而皇甫无双刚   刚登基,还没有选妃,所以,这后宫基本就是形同虚设。尤其是夜里,层层屋宇一片黑幽暗沉,但是有一处宫殿,却是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比之聂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还要明亮几分。   花著雨不明白,皇甫无双何以要带她来后宫,难道说,他说的那个人,是女子?   皇甫无双负手径直朝着那处宫殿而去,花著雨紧随其后。   到了宫苑门口,花著雨抬眸朝着宫殿匾额上望了望,只见上面书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栖凤宫。”   看到这三个字,花著雨心中猛然一跳。   栖凤宫,历来君王的皇后所居住的宫殿。   那么,能够居住在这里的女子,必是皇甫无双认为的可以做他的皇后的女子了。而那个女子,就目前花著雨所知,只有一人---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花著雨心中犹疑不定,看到宫门口有小太监在侍立,她扬着拂尘,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殿门口的小太监立刻跪了一地,皇甫无双淡淡哼了一声,负手走了进去。   花著雨尾随着皇甫无双,快步道路宫院内。院子里,一众随侍的宫女太监听到皇上驾到,黑压压跪了一地。花著雨倒是未曾料到,这里会有这么多随侍的宫人。   原子弹长廊屋檐下,皆挂满了琉璃宫灯,将院子里照的一片明亮。   梅树下,一个女子正踏着落雪娉婷起舞。   她一柠身,一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分外动人,一袭粉色裙抉在风里飞扬着,衣袖尽情地舒展着。   那一树的梅花,似乎也及不上她一分风姿。   这个女子,正是温太傅的千金温婉。   花著雨怔怔地望着她,心头有些迷乱。   温婉应当是才回来不久,不然她不会一点风声也听不到。   这么说,锦色那个挂坠,是温婉带回来的了。她将挂坠交到了萧胤手中,温婉就在萧胤身边,那么,她知悉萧胤有个散失的妹妹应该很容易,而得到这个挂坠应该也不难。   但是,温婉是如何得知锦色是北朝公主的?她明明记得,自己和萧胤见面时,就连自己尚且以为锦色已经死去,她并没有告诉萧胤,锦色便是他的妹妹。   温婉应该听到方才她喊的那声“皇上驾到了”,但是她似乎已经沉浸在舞中,既没有过来见驾,也没有停下舞姿。   一个小宫女低低说道:“皇上,奴婢去禀告温姑娘!”   皇甫无双摆了摆手,轻轻嘘了一声,“不用!”   花著雨陪着皇甫无双站在院内等着,夜风冷冷吹拂着,衣衫上尽是寒意渺渺。   温婉纤柔的腰肢扭动着,忽然好似力竭一般摔倒在地,似乎是消耗尽最后一缕生气,她跌到在苍白的落雪上。粉色衣裙铺开,好似在寒夜里绽开的一朵花。   皇甫无双面色微变,踏着落雪,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跌到在地的温婉扶了起来,低声问道:“婉儿,怎么了?”   温婉依偎在皇甫无双怀里,慢慢地抬起偷,端庄温雅的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惊诧。他缓缓推开皇甫无双就要施礼跪拜,皇甫无双忙拦住她,轻声道:“婉儿不必多礼!”   温婉朱唇轻启,淡淡说道:“请皇上恕罪,婉儿一直在跳舞,竟然不知皇上何时到的。”娇美的声音低徊优雅,婉转如莺。   皇甫无双呵呵笑道:“婉儿,你怎么想起在雪地里跳舞了,冻坏了吧,不过,白雪,红梅,翩舞,真的很美啊。无边风雪莫相拦,翩翩舞姿耀清寒,艳色乍开疑似梦,阶前却步醉心间。”   花著雨挑了挑眉,倒是第一次听皇甫无双吟诗,倒是未料到这小子竟然也有诗才,吟咏的还象那么回事。   “小宝儿,朕这首诗做得如何?”皇甫无双转首问花著雨。   花著雨心内哼了一声,这句话是不是应该问他爱慕的人,做什么问她。   “此诗配上温姑娘的舞姿,甚是应景!”花著雨躬身答道。   皇甫无双得意地扬了扬眉,牵着温婉的手,眉开眼笑地说道:“婉儿,我们进屋吧!朕烹炉暖酒为你暖暖身子。”   温婉柔柔笑着答道:“好!”   她临去前,抬眸瞧了一眼花著雨,剪水双眸中隐含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这一眼看得花著雨心中寒意陡生。   上一次,在北朝,她擒了温婉,将她带到了两军阵前。她还用枪尖刺入到她的胸膛,以此来要挟萧胤放过锦色。虽然,枪尖在之前已经被她故意掰弯了,虽然她是手下留情,故意没有伤她性   命。可是,她又如何能知道,就算是知道了,恐怕还是恨她的,毕竟,她的确实实在在是伤了她。   她一定是恨她的,这毋庸置疑。   花著雨忍不住苦笑,她似乎得罪的,越来越多了。尤其今日在朝堂上,恐怕把姬凤离一党得罪全了,那些在战场上和她同生共死的虎啸营的弟兄,恐怕此事都会恨她的。   “这不是战场那个上叱诧风云的宝统领吗,宝统领当日在军前的悍勇风姿,婉儿如今还铭记在心刻骨难忘啊!”温婉慢慢地一字一句说道。   “哦?”皇甫无双兴味盎然地扬眉,一边携着温婉的手漫步向殿内走去,一边问道,“小宝儿在战场上有多么悍勇,婉儿你同我说说!”   温婉嫣然一笑,“好啊,皇上想听,婉儿就给你说!”   花著雨随着两人进到殿内,扑面的暖意迎面而立,暖和的和屋外简直不是一个世界,一冷一热猛然交替,花著雨的身子忍不住一阵战栗。她替皇甫无双皆下狐裘,一侧小宫女接过去,挂屏风   后的衣架上。   皇甫无双漫步走到炉火边的软榻上做下,温婉也缓步走了过去,两人靠着炉火絮絮交谈,小宫女捧着茶水糕点在一侧随侍。   花著雨站在屏风一侧卓然凝立。   眼前的情景,总让她感觉到不真实。   她可以肯定温婉以前是喜欢姬凤离的。这从当日在康王府的夜宴上,她和姬凤离琴笛合奏的曲子里,便可以听出来。况且,她为了姬凤离,曾经多次拒绝了身为太子的皇甫无双的求亲。   如若,不是被萧胤掳到了北朝,估计温婉十有八九会嫁给姬凤离的。可是,现在,温婉却从北朝带回来锦色的挂坠,将姬凤离推入到了刑部天牢之中。    正文 第120章   花著雨很明白,自己对姬凤离的恨,已经深入骨髓,她一心一意想要扳倒他。但是,温婉不同,她毕竟是喜欢姬凤离的,怎么会故意陷害他?   要知道,谋反,那可是惊天大罪,是必死无疑的。虽然说,如今姬凤离还没有被定罪,但皇甫无双如何会放过他?就算温婉再不爱姬凤离,难道就忍心曾经深爱之人,身陷囹团, 身首   异处?   花著雨感觉到胸臆间一股寒意慢慢升腾出来,渐渐弥漫到四肢百骸,纵然屋内温暖如春,她却冷得彻骨!   “啊?这是真的?”皇甫无双的声音乍熬拔高,显然极是惊诧。   花著雨心中一惊,挑眉望去,只见皇甫无双神色肃穆问道: “婉儿.,那你的伤好了没有?”   温婉黛眉轻颦,淡淡说道: “早就无碍了,劳皇上费心了。不过, 当日,宝总管也真是狠心啊,一点也不留情,那杆银枪刺到婉儿心口处,疼得婉儿.当时就晕了过去。宝总管到了   战场,就像一头嗜血的狼,一点都不手软的,当时,她以为婉儿投靠了北朝,命人用脏布塞到婉儿嘴里,害的婉儿后来   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花著雨忍不住挑了挑眉头,神色淡定地听着温婉诉说着她的暴行。温婉,这是要整她啊!   皇甫无双的剑眉慢慢地纠结了起来,他挑眉看了看花著雨,几分惊诧几分不信地问道: “小宝儿,婉儿说得可是真的?”   花著雨蹙了蹙眉,缓缓走到皇甫无双面前, “是真的,奴才确实伤了温小姐。”   皇甫无双贬着一双浓密的睫毛, 目不转晴地看着花著雨,眸色黯沉,带着沉沉暮霭,充满了慑人的压迫感。   花著雨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发寒,她犹记得,当初,她在醉仙坊做琴师,温婉无意问听了她的琴曲,回去练琴将手指练得流血了。皇甫无双便为此将她抓到了东宫,并且残忍地让扮成男子的她做了太监。而这一次,她将枪尖刺在温婉的心尖上,真不知,这个小魔王会不会一气之下,要了她的命?毕竟,温婉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花著雨并不怕皇甫无双,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和皇甫无双闹翻。   她抬眸迎视着皇甫无双, 目光幽邃静逸, “不过, 皇上可能并不知当时形势,奴才实在是因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奴才知道温小姐是皇上的意   中人,所以奴才并没想要温小姐性命!”过了良久, 皇甫无双才重重地叹息一声,眯眼道: “小宝儿,若非你立了大功,朕绝不会轻易饶你。现在,你退下吧,朕和婉儿都不想见到   你。”   花著雨闻言,唇角一勾,脸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皇甫无双果然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般暴虐和嗜杀了。   “还不快滚!”看到花著雨还没走, 皇甫无双忽然冷喝一声。   花著雨忙施了一礼,躬身便要退出。刚退到屏风处,便听到皇甫无双的话悠悠传了过来, “最近几日,你都不用来当差了,朕这几日都不想见到你!记住, 日后,你若再动婉儿,朕   便不会再留情!”   花著雨唇角轻勾起一抹苦笑,淡淡说道: “奴才遵命!不过,也希望温小姐大人大量,不要再嫉恨奴才。”言罢,她转身退了出去。   屋外,寒气逼人。   花著雨大步大步地向前走着,脚步越来越急促,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奔跑了起来。走出了“栖凤宫”,一直到身后那灯火辉煌的宫殿离她越来越远,她才慢慢地缓下了脚步。   不知为何,有些心痛。   是在为谁难过呢?   眼前,一忽尔是刑场上满地的鲜血,一忽尔又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厮杀,一忽尔又是这深宫中不见血腥的争斗………   绛红色衣摆随风猎猎飘起,耳畔是飞速掠过的凛冽的空气,冷风顺着宽大的袍和灌进来,冷气沁入手臂上的肌肤,寒到了心里去。   她不知顺着皇宫的甬路走了多久,才骤然停下了脚步,抬眸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丹泓的永棠宫。她慢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示意守门的太监不用去通报,便径直进了屋。   屋内,一室的药香袅袅,丹泓正坐在炉火前扇着火为花著雨熬药,屋内药香四溢。看到花著雨来了,丹泓瞥了她一眼,笑道: “这两日,你没过来吃药! ”   花著雨慢慢尘在椅子上,淡淡笑道: “这两日实在是忙,没顾上。”   丹泓嗔怒地看了她一眼,“药是要及时服用的,不能想不用就不用,不然,将军的病怎么能好?”   花著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等着丹泓将药熬好晾凉了,端起来一饮而尽。那苦涩的味道一直沿着喉咙流了下去,她颦了颦眉,丹泓早已经将一颗蜜枣递了过来。   花著雨接过放入口中,一股蜜甜顿时压住了舌尖的苦涩,她仰靠在椅子上,惫懒地笑道:“丹泓,我若真的是男子,就娶了你做夫人。真是贴心啊!”   丹泓微微笑了笑,眸间划过一丝苦涩,有些梦呓般地说道: “是啊,将军若是男子就好了。只是……就怕将军若真是男子,恐怕依然不会娶丹泓。”   花著雨脸色顿时一僵,她没有想到,丹泓似乎还没有放开心中的纠结。她轻轻叹息一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丹泓面前,“丹泓,将来,我一定为你找一门最好的亲事,一个最如意的郎君。”   “将军…… ”丹泓眼圈顿时红了,垂首不再说话。   花著雨负手站在屋内,望着几案上跳动的烛火,忽然问道:“丹泓,当日,那封姬凤离手下写的告密信,你是如何得到的?”   丹泓凝眉道:“是我偷偷潜入到以前炎帝的御书房拿到的。”   “得手很顺利吗?”花著雨淡淡问道。   丹泓颔首道:“防守很严密,不过,所幸没被人发现。将军,难道说,那封信有问题?”   有问题吗?   花著雨负手走到窗前,静谧的夜空中,冷月游移,被厚重的云层遮掩着,似乎要躲避着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她虽然不肯确定,但是,她却忽然发现,事情或许并非她们查到的那样了。她感觉到似乎有漫天白茫茫的雾气正在向她铺天盖地笼罩过来,模糊了她的视野,迷离了她的心靡…   就快到除夕了,皇宫里一片祥和。每一处殿宇都开始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处处光影流转,喧嚣浮华,一片喜庆的气象。   花著雨独自漫步在结了薄冰的太液池边,将皇宫的热闹和喜庆都抛在身后。似乎也只有这里还宁静一些。   她已经两日没有去皇甫无双的宫殿当差了,他说不想见她,她也乐得清闲。小魔王现在在气头上,她去了,反而会平白挨罚。更重要的是,她最近不知为何,也没有心情去当差。   远处,太液池的桥上有灯笼朝这里走来,越来越近,灯笼的淡淡幽光照亮了为首一人身上明黄色龙袍,一只描金玄龙腾云欲飞。   想不到,竟然是皇甫无双来了。她想着,要不要躲开他,毕竟,皇甫无双可是说过不想见她的。   念头一起,她便向一侧的小径走去。   “元宝!” 声带着怒气的冷喝,花著雨忙止住了脚步,缓缓迎了上去。   “奴才没有看到圣驾经过,请皇上恕罪!”花著雨忙施礼跪拜道。   “没看见?”皇甫无双的声音从头顶上悠悠传来,带着几分玩味和几分压抑的怒气。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凛,小魔王怕是真的怒了。   “奴才记得皇上说不想看到元宝,所以才躲开, 生怕皇上看到奴才生气!”花著雨垂首慢慢说道,明明是他说不想看到她的。   皇甫无双不悦地哼了哼,凝眸紧紧盯着花著雨,薄唇抿的紧紧, 良久拂袖道: “你倒是巴不得朕不想见你。”   花著雨黛眉蹙了蹙,都说君心难侧,件君如件虎。她依着他的话做,倒是不和他意了。   看少年天子的脸越来越阴暗,犀利的眸光带着慑人压迫感盯着她。花著雨只觉得寒意渐渐从脊背上升起,心中暗自斟酌,这小魔王该不会是要对自己下手了吧。都说,飞鸟尽, 良弓藏   。她帮他登了帝位,如今,姬凤离也被绊倒,他会不会……   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时,只听得“扑哧”一声,皇甫无双憋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花著雨诧异地抬眸看他,看到他咧嘴笑得开心,心中顿时有些恼。   “小宝儿,你在战场上,真的如一头嗜血的狼?真的那么悍勇?”   花著雨这才想起这句话,是那夜温婉对自己的评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缓缓说道: “战场之上,若不悍勇,就随时被杀。”   “说的对,小宝儿。其实朕没有生气,朕对你,不知为何生不起气来,好了,这两日你继续来当差吧。没有你,朕觉得很不适应。”皇甫无双缓缓说道。   “是!”花著雨颔首道。   皇甫无双忽然拂袖道: “你们都退下,朕和小宝儿有话说!”   一众内侍顿时都退得远远的,皇甫无双走到花著雨身侧,立定,忽然低声问道: “小宝儿,有句话朕早就想问你了。”   “什么话?”花著雨有些纳闷,皇甫无双何时也这般吞吞吐吐了。   “朕隐约听说,左相对你甚好,你不会也对他有什么心思吧!本来,朕是不相信的,但是,这几日,感觉你似乎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左相之事?”   “不是!”花著雨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一刻犹豫, “皇上,这件事你是从谁口中听到的,这绝对是谣言,想要加害小宝儿的。小宝儿和姬凤离之仇不共戴天,怎么会对他……再说,小宝儿虽是太监,可却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是有人见不得皇上对小宝儿恩宠有加,这是要挑拨离间!”   皇甫无双听刭花著雨义愤填膺的话语,心中顿时一松,扬了扬眉, “小宝儿,朕相信你,起来吧,既然不是,明日,你倍朕到天牢一趟。有你这头小狼陪着,朕就不怕了!走,随朕回宫吧!”   花著雨闻言脸色一僵,她淡淡一笑,缓步追上皇甫无双。   刑部天牢,是京师最戒备森严的牢狱,据说这里,就是飞进来一只昆虫,也插翅再难飞出去。   一入刑部大牢,便感觉到阴森幽暗的气息扑面而来。长长甬道中,燃着数盏昏黄油灯,黯淡的光亮,憧憧犹如鬼灯。纵然外面是青天白日,这里面却犹如鬼蜮。大约也因为关押了姬凤离,这里戒备更加森严。   看守牢狱的刑部官员显然没料到皇甫无双今日会来,吓得战战兢兢命牢中狱卒将甬路上每隔十尺插上一支火把。顿时, 甬路上亮堂了起来。   皇甫无双冷哼了一声,沿着甬路负手向前走去, 花著雨紧随其后。   火把的光亮,照的石壁上森森然全是寒色。这里终年日夜不分,比普通的囚室更加森冷, 比之花著雨和皇甫无双曾经住过的内惩院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一路行来,鼻端漾满了腐臭腥味   ,令人几欲作呕。   终于,走到了一间囚室前面,透过厚重铁门上的暗窗,借着甬跆上火把的亮光,隐约看到牢内墙角的石榻上躺着一个人。   “开门吧!”皇甫无双冷声命令道。   牢官忙取出钥匙,将厚重的大铁门打开,皇甫无双缓步走了进去,花著雨尾随其后,也缓缓走了进去。   灯笼的亮光,照亮了墙角上的石榻。   只见妞风离一身囚衣躺在石榻上,身上垂挂着一条细细的金属链子。花著雨的目光顺着金属链子流转一圈,才看到那链子锁住了四肢,并且穿过两肩胛的琵琶骨,最后钉在了胸前的膻中   穴上。   膻中穴是练武之人修炼内功的重要之穴。这个穴道用来走气运气,一旦被封,全身真气便被塞滞,无论多强的内功高手,也要任人宰割。而且,这个穴道被人打伤一拳,便会受伤,更不   要说被刀剑所伤。    正文 第121章   钉住膻中穴,这是封住了内功,再锁住两肩琵琶骨,这是限住了外功。他的盖世武功,已经毫无用武之地,如今的姬凤离,就相当于一个废人。   江湖人一生习武,全身功力若被毁掉,比被杀还更让人痛苦。若非极深的仇怨,鲜少有人下此辣手。   花著雨从未料到, 皇甫无双会这么狠辣无情。   她尚记得,当日,自己初进宫,皇甫无双和自己对弈,当时,自己说,观棋识人,说他杀伐精妙,决断雷厉风行,心胸深广,极有气魄,将来必是一代明君。她本是夸皇甫无双,不想他用的是姬凤离的招数,是以,她一番夸赞竟是夸了姬凤离。   彼时,皇甫无双听了,一脸暴虐拾起一粒棋子,将棋盘上僵局搅得七零八落,冷笑着道:任你再好的棋艺,也躲不过我的致命一击!   从那时,花著雨便知,皇甫无双恨姬凤离。如今,这便是他的致命一击吧?   他这么对付姬凤离,显然是知道姬凤离武功甚高。   这一刻,花著雨也突然明白,为何当初姬凤离要隐瞒自己的武功,或许,他早就想到了自己有今日这一日,所以才隐瞒武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以防备被抓后,对手对他内功武力封锁   。这样,他或许会有机会逃出生天。   可以说,姬风离确实思虑周全。   如若,他没有在战场上救自己,就不会暴露武功, 或许,他此刻就不是这祥子的。说起来,他眼下这种状况,多多少少,和她关系甚大。   这样想着,花著雨的目光在姬凤离身上流转一圈,忽然,就不知道眸光应该落在哪里了。他全身上下,实在是让人有些惨不忍睹。囚服上,斑斑驳驳全是血迹,脚上,沉重的镣铐在暗影中闪   耀着铁青色的光芒。   这种光芒,好似针一般,一霎间,刺痛了花著雨的眼眸。   花著雨将目光飞速挪开,凝注在墙角处的一个点上。   牢房内寂静如死,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慢慢急促了起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是疼痛,似于是难过,在心底,一点一点慢慢地弥漫开来。   不想看,却终宄忍不住,过了一会儿,她又将目光慢慢地转了回去。   虚弱昏黄的光晕在室内缓缓流转,姬凤离侧躺在石榻上一动不动,长发凌乱披散而下,遮住半边面容。   “姬凤离,皇上来看你了!还不起来见驾!”牢官冷声喝道,气势凌人,若是当初的左相,恐怕他绝不敢这般呵斥的。   躺在石榻上的姬凤离长睫微扬,慢慢地睁开眼晴, 露出一双清华的眸子来。如今,他全身上下,似乎,也只有这一双眼晴能让人凝住目光。   他缓缓侧首,昔日俊美无暇的面庞在昏暗的光线映照下,苍白到极致,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似乎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他的眸光,波澜不惊地扫过皇甫无双,唇角慢慢漾开一抹笑意,   “原来是皇上驾到,我说呢,这几日这里还没人敢来。 皇上驾到,请恕姬某不能施礼了。”   他缓缓地动了动手臂, 身上镣铐顿时窸窣作响,那是镣铐互相撞击的声音,也有镣铐和骨骼摩擦的声音。花著雨听着,感觉到自己的琵琶骨似乎也疼了起来,不过,姬凤离除了修眉微凝   ,除了额角渗汗,唇角依然勾着风华无双的笑意,倒好似自己的血肉之躯是木头一般。   “哦?原来,宝公公也来了。”姬凤离的声音,温雅如风地传了过来。   花著雨艰难地转过脸,目光凝往在姬凤离唇角那抹笑意上,嘲讽的不屑的笑意。他似乎早就猜到花著雨肯定会随着皇甫无双一起来,乜斜着眼,似笑非笑地望着花著雨“姬某如今这样子   ,不知是否让宝公公分外满意?”   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淡漠和疏离,再也不是当初轻轻唤她宝儿的语气。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疏离的气息,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让人——无端感到恐惧。   花著雨只觉得胸臆间气息一滞,她攥了攥拳头,缓缓扯开一个笑容,慢慢道:“是啊,能看到左相大人也有这一日,我自然是高兴至极。”   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可是为何,她的心中,却有万种心酸,好似有蚁虫爬过心头,轻轻噬咬?   姬凤离忽然仰首大笑,花著雨从未看过姬凤离大笑,他的笑容,极其灿烂,就好似优昙在暗夜里乍然开放,绝美到极致,似乎要挑起夜的妩媚,月的清华。   皇甫无双有些恼了,冷喝道:“姬凤离,你笑什么?”   姬凤离笑意一凝,睫毛一挑,缓缓道:“没什么,笑自己而已。”   皇甫无双脸色微沉,剑眉凝了凝, 负手走刭姬凤离面前不远处站定,眯眼道:“小宝儿,左相大人似乎还没有给朕施礼,你去帮帮他!”   花著雨心中一凛,她知道皇甫无双会折磨羞辱姬凤离,却没想到,他会让她来。她强压着内心的汹涌,慢慢地走了过去。   姬凤离侧眸看着花著雨一步一步走近,凤眸微眯,冷冷注视着她。被这样的目光一盯,花著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头慢慢升起。   她走到他面前,唇角勾着邪邪的笑意,伸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四目相对,在这样近的距离,彼此的情绪都能一目了然。   姬凤离的相貌,本是俊美高雅的,眉目分明,凤目在浓浓长睫掩映下,幽深如梦。花著雨冷冷凝视着他幽豫的眼眸,片刻有些失神。这深不见底的瞳眸,好似有一种汹涌的力量,瞬间能   将她吸进去一般。   “小宝儿……” 皇甫无双淡淡哼了一声。   花著雨心神一凝,冷冷地残忍地说道:“姬凤离,你也会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啊!”   她忽然猛力一扯,妞凤离便从石榻上跌了下去。   手足上的链环窸窸窣窣作响,链子一拉扯,姬凤离势必忍受刮骨磨筋之痛。他慢慢地抽了一口冷气,额角冷汗涔涔而出。他躺倒在地面上,直直凝视着花著雨,就连眼皮连贬都不曾眨一   下。   “好……好……”他瞪着花著雨,目光瞬间沉静如死水。   花著雨迎视着姬凤离的目光,唇角一直挂着残忍的笑意。   姬凤离胸口剧烈起伏着,唇角淌下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而肩胛的琵琶骨处,也有血在慢慢渗出。他凝了凝眉,唇角一直勾着笑。   花著雨望着他,再次慢慢走了过去,扯住他的后领,将他从地而上提了起来。在挨近他的那一瞬间,那淡淡的血腥味,那铁链摩挲的声音,让她眼前一件恍惚,胸臆间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这么长时日来,自从开始服药,花   著雨已经不曾再吐了,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胃里的汹涌,她忽然转身冲了出去。扶着牢房的墙壁,弯腰干呕了一会儿。   “小宝儿,你怎么了?”皇甫无双随后跟了出来,疑惑地望着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花著雨的后背,为花著雨顺着气,一边担忧地问道。声音极是温柔,看在旁人眼里,好一副情深意切。   花著雨一手撑在牢房里的墙壁上,一手按住胸口慢慢地将胸臆间的汹涌压了下去,慢慢直起身道:“这牢里气息太难闻,而且……太……血腥…… ”   幽暗的牢房内,传来姬凤离似笑非笑的声音:“怎么,见惯了血腥的宝公公也有被血吓住的一天。”   “皇上……这里太闷,奴才要出去透透气!”花著雨低低说道。一张脸惨白如雪,胸口那点不适也强行被她压了下去,“皇上,不如您也回去吧!”   她不确定,再在这里待下去,会不会再呕吐。而且,她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了。   皇甫无双凝眉道:“好,依你,既然小宝儿不舒服,那朕这就陪你回去!”   “你们,好生看守着,若是出了意外,朕端你们人头!”皇甫无双冷狠地吓着命令,回身搀扶着花著雨慢慢沿着甬跆走去。   “皇上,不用了!奴才自己能走!”花著雨凝眉道,缓缓地避开皇甫无双的搀扶。   “朕偏要扶!”皇甫无双开始耍小孩子脾气,执拗地说道。   花著雨轻轻叹息一声,隐约听得身后牢房的大铁门“咣”地一声被关上了,这声撞击让她的心轻轻一颤。她任由皇甫无双扶着,梦呓一般地走了出去。   姬凤离侧躺在地面上,一直看着花著雨和皇甫无双慢慢地沿着甬路远去,直到铁门被关上,唇角一直勾着的笑意方缓缓地凝住,修眉豫豫地纠了起来。   进天牢时,尚是黄昏,一出来,竟已经是夜幕降临。   皇甫无双登上了马车,花著雨骑着马在马车一侧随行。皇甫无双这一次是微服出宫,是以排场并不算特别大,随行的御林军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都是高手,众人拥簇着护在马车前后。   一行人出了刑部天牢的地界,不一会儿便到了繁华的朱雀大街。   临近除夕,街上夜市极是热闹喜庆,处处灯火辉煌,笙歌弥漫。   犹记得,那一日,姬凤离从北疆凯旋而归,从大街上走过,百姓夹道欢迎,是何等荣耀,而不过才短短几日,他便已经身陷囹圄,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禹都的百姓,不知朝堂变幻,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   一行人马左人潮拥挤的大街上慢慢走着,迎面而来的每一张面孔似乎都挂着欣喜的笑容,可是花著雨眼前,却总是浮现牢房里的阴森可怖。   心中有些迷茫恍惚,她忽然觉得,她或许不应该恨。恨,只会让她的心变得钝重,变得冷硬,变得无情,史得不明是非……   一辆马车迎面缓缓驰来,就在和花著雨的马儿擦肩而过的瞬间,马车上的车夫忽然纵身跃起,一抹凌厉剑芒如蛟龙腾空。   “保护皇上!”花著雨惊声喝道。   然而,那剑却是冲着花著雨而来。   耀眼纠芒伴着凛冽的杀气,那剑好快,好利。   刺客武功甚高,剑芒转瞬便到了花著雨的咽喉前。   一众侍卫想要上前阻拦,却被来人的浑厚内力轻易弹开。   刺目的剑芒在一霎间晃花了花著雨的眼睛,花著雨身子一仰,若非女子的腰身柔软,这雷霆一剑,恐怕她有可能就躲不过去了。避开这一剑,紧接着另一剑又疾刺而来。   街上行人见此情景,纷纷奔走避开,刹那间街上一片骚乱。   花著雨伸手从腰侧将宝剑抽出,举剑迎上,“嘡啷”一声,两剑相撞,寒芒四溅,花著雨看到对方的剑上,泛着蓝幽幽的光芒。   有毒!   刺客的剑上淬有剧毒,很显然,这人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花著雨迎视着刺客蒙面黑巾下的眼睛。   唐玉!   果然是唐玉!   在战场上生死御敌的战友,如今,终于要来夺她的性命了。唐门的毒世上无解,花著雨后背顿时泛起一股寒意。若是刚才那一招躲不过,此时恐怕她已经命丧九泉。   她不敢大意,举剑和唐玉战在一起。电光石火间,两人已经过了数招。   花著雨连连避让,唐玉却步步紧逼,带着凛然的杀意,似乎今夜不将花著雨手刃剑下,誓不罢休。   “快点,你们都是死人啊,去保护宝总管!”皇甫无双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在卸林军的护卫下,站在马车边冷喝道。那些御林军,生怕刺客对皇甫无双不利,是以都围在他身前。   得了命令,一众御林军蜂拥而上,将唐玉团团围困震中间,暂时抵挡住了唐圣的凛冽攻势。   花著雨策马奔到皇甫无双面前,“皇上,我们快走!”若是晚了,恐怕那些人抵挡不住唐玉。   皇甫无双点点头,翻身跃上一匹马,带领着余下的大内高手,快速向皇宫奔去。   后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远,花著雨策马在夜色中狂奔,风在耳畔呼呼刮过,路边的迷离灯火一闪而逝,心头,却起来越沉甸甸的……   夜色如墨,更漏声声。   花著雨从丹泓的永棠宫喝了药出来,便径自向东北角的后门而去。今夜,她没有带安小二,而是一个人悄悄出了宫。看到后面无人跟踪,便施展轻功去了安和巷的宅院。   屋内,烛火跳动,暖黄色的光晕将平老大的影子印在墙上。平老大正在看书,屋里很静,除了灯花爆起的声音,再没有其他声音。听到动静,平老大猛然抬起头来,看到是花著雨,长眸   中划过一丝惊喜,温声说道:“这夜深路滑的,将军怎么亲自来了,有事可以让探子传达。”   花著雨怯步走到他面前,环礼一周,问道: “康呢?”   “在里屋歇着呢!”平老大放下手中的书卷,到里屋将康老三楸了出来。   康老三正在睡觉,被平老大突然叫醒,怒气甚重,看到花著雨,黑眸顿时一亮,“将军来了?”言罢,又嘟起了嘴,“可惜阿泰不在,不然刚好打马吊!”   花著雨冷冷哼了一声,“到生死关头了,还记得打马吊?”   康老三神色一僵,“不是将左相打入天牢了吗?”   平老大瞥了一眼康老三,淡淡道:“这才是开始。”   花著雨缓缓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平,孤儿军已经召集齐了吗?”   平老大点了点头。   “今日我交代给你们的任务,不能传给任何人,包括宫中的安和泰。平,你尽快派人去一趟东诏,看泰带的兵马是否是翼王的兵。康,你亲自去一趟梁州,当日,我将侯爷的尸首葬在荒   郊野地,原本待大仇得报时,要迁回   来的。你替我去一趟,将侯爷的骸骨暂时迁回到梁州,记住,侯爷的右臂骨骼断过,莫耍弄错!”   两人极是惊诧地点了头,康老三犹疑着问道:“将军,为何现在要去做这些事?”   “不光这些事,还有很多事要做,平,你留下来,派人秘密寻找左相的未婚夫人,记住,一旦有她的消息,即刻前来报我。”花著雨神色凝重地下了命令。   平老大和康老三顿时感觉到那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少将军又回来了。   “将军,为什么用孤儿军,何以不让安悄悄带御林军去查?这样也不怕孤儿军暴露。”康老三疑惑地问道。   花著雨摇了摇头,“御林军虽然不怕暴露,但目标太大,更何况……”   平老大听到花著雨一番安排,长眉一凝,缓缓地抽了一口气,“将军,你是怀疑,事情并非我们所查出来得那样,而是……”   花著雨缓缓地点了点头, “平,近段时日,我会悄悄安插几个孤儿军的人进宫,现在朝廷中,我也收买了几个做事的官员,有些事也好办。记住,日后,除了安的人来向你传信外,我   还会派孤儿军的前来。”   两人齐齐点头,花著雨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看到夜色已深,便悄然回到了皇宫。    正文 第122章   夕阳沉没,西天云卷云舒。九重宫阙在夕阳的照映下,巍峨伫立。暮色四合,皇宫各殿中的琉璃宫灯依次点亮,灯烛辉煌,照彻霄汉。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因为,今日乃是除夕之夜,是万家团圆的日子。   白日里,皇甫无双偕同百官在皇城外举行了一次祭祀大典,以此来庆贺自己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并祈求上苍保佑南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入夜,又在康宁宫设宴君臣同庆。   “宫腰袅袅翠鬟松。夜堂深处逢。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身有限,恨无穷。星河沈晓空。陇头流水各西东。佳期如梦中。”   歌舞宫伎们舞动手上的轻纱长袖,款款起舞,一边曼舞,一边轻启朱唇,浅吟低唱一曲飘渺动人的歌声。   康宁殿内,丝竹管弦,美酒佳人。   康宁殿外,遥望夜空,无数朵烟花在夜空乍然绽放,美丽而璀璨。伴着大殿内锣鼓笙箫、歌舞升平,真是说不尽的喜庆祥和、繁华富贵。   花著雨一直侍立在皇甫无双身侧,看着这个年轻的帝王身着龙袍,举杯畅饮;看着百官齐齐举杯,说着祝酒佳话;看着这一切的繁华奢靡,威世繁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在那个人常坐的位置上,此时坐着的是一个年老官员。这座华丽的宫殿内,再不见那个人的身影了。   宫伎的歌声镖缈无边地在耳侧萦绕,咿咿呀呀淡然却高亢动听,好似将她缓缓引进一个空寂深远的境界。   无数游离的音律在空气里聚拢又弥散开来。   她微微一叹,好一个陇头流水各西东……   各西东….   “小宝儿,你怎么了?”皇甫无双手中握着白玉骨瓷杯,杯中早已无酒,他正握着空杯子慢慢旋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翻卷着不可名状的情绪,悄悄地打量着她。   花著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思绪缥缈,忙勾唇笑了笑,走到亲案前,执起酒壶,为皇甫无双盛满了美酒。   半杯醇酒两盈盈荡荡,清冽醇香。   皇甫无双执起酒杯,抬手送到花著雨面前,微笑道:“小宝儿,这杯酒朕赐给你!”   花著雨黛眉一凝,皇上赐酒,对于内侍而言,是何等荣耀。可是,她如今的状况,却不适合饮酒。那一日,和唐玉激战一番,胎像更加不稳,万万再不可饮酒了。   “皇上,奴才最近不能饮酒,请皇上恕罪!¨花著雨低低说道。   皇甫无双微微一愣,微笑道:“那便联饮了!”言罢,仰首饮尽了杯中之酒。   坐在皇甫无双不远处的右相聂远桥看到这番状况,刻极沉静的脸上慢慢地闪过一丝波动。   皇上赐酒,纵然是鸩酒,也要笑着接过,饮下去,焉有拒绝之理。这个小太监真是胆大包天,而皇甫无双对其恩宠的也有些不像话。   “皇上,姬犯罪名已定,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聂远桥忽站起身来,朗声问道。   花著雨闻言,黛眉微凝,侧耳聆听。   原本歌舞袅袅,热闹非凡的大殿,因为聂相的一句话,在这一瞬间,气氛凝滞,沉寂如死。百官脸上闪过各种纷繁复杂的表情,人人都凝神望向皇甫无双。   皇甫无双背靠在桌案一侧,手中执着酒杯,轻轻旋转了一圈,目光凌厉地从杯沿上方扫过眼前百官,淡淡问席间的刑部尚书吕定之:“谋逆大罪,不知该如何处置?”   刑部尚书吕定之忙从席间起身,躬身走上前,缓缓说道:“谋逆大罪,依律当诛,满门抄斩!”   皇甫无双挑眉道:“满门抄斩?左相大人似乎也没有亲人,也没有姬妾,满门抄斩就免了。只是,左相大人犯如此大罪,按律当如何诛杀?”   刑部尚书吕定之半晌没有说话,额头冷汗涔涔。   “吕定之!”皇甫无双眯眼问道。   吕定之躬身低低答道:“按律当处凌迟极刑,只是此刑极其残忍……”   殿内众人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凌迟!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受刑者要忍受无尽的折磨,是最残忍的刑罚。此刑罚因其残忍,故已多年不用。但,南朝律法上,却还是明丈规定着,叛国谋逆者,凌退夕死。   花著雨一听到凌迟两个字,脑中顿时“嗡”地一声,好似小时候她捅了马蜂窝,无数个马蜂扇动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一般。虽然,她脸上还极力保持着冰封镜湖的沉静,但握着酒壶的手却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让她想要   止住都止不住。   壶盖和壶身碰撞,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壶身倾斜,酒水泻出,洒了她一身。   这一夜,接下来的盛宴,与她而言,都好似梦中一般,飘飘忽忽的,她几乎不记得宴会是如何结束的,也不记得后来皇甫无双再说了什么,她似乎并没有听清,她只记得“凌迟”,两个大字。   这两个大字,好似锥子,猛然就刺到她心中,让她生出无边无垠的疼痛来。   盛宴结束,众臣退去,花著雨陪同着皇甫无双走出大殿。   朔风扑面,无尽冷意袭来,遥远的夜空有烟花乍开,美丽至极,灿烂至极。   “小宝儿,朕知道你恨姬凤离,那一日,朕允你前去监斩!小宝儿.可愿意?”   皇甫无双站在廊下,耀眼的琉璃垂晶灯下,这个秀丽到不可思议的少年帝王身着一袭龙袍,发髻上的殊冠镶着颗夜明殊,温雅璀璨的光芒映得他眸光那样纯真无邪,唇角笑意那样柔和。甚至于,他说出来的话语,都带着一   副向花著雨撒娇的意味,可是,说起杀人来,他却是连眼睛都眨也不眨的。   花著雨望着他,心底深处,渐渐感觉到了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花著雨扬眉勾唇笑道:“皇上,原本奴才就要讨这个差事的!只是怕朝中官员不答应,既然皇上允了,那小宝儿当然乐意之极。能亲眼看着仇人死于刀下,这是奴才很久以来一直想的。就是不知道,那些官员们怎么看,如   才毕竟是一个宦官!”   皇甫无双嘟了嘟唇,剑眉微颦,俊秀无暇的容色纯真得近乎无邪,他有些苦恼地说道:“这样吧,明儿联就升小宝儿为一品太监,你的品级凌驾到他们所有官员头上,就是右相见了你,也要比你低一等,如何?”   “真的?”花著雨眸光顿时一亮,笑吟吟地说道,“皇上其实是知道的 ,奴才并非在意什么高官,不过,能压一压那些老顽固们,奴才是很愿意的。”   “好,那就说定了!”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刚过了除夕,家家户户还沉浸在新年的喜庆中,一个沿息传遍了禹都的大街小巷。   权倾天下的左相大人,素有南朝第一公子之称的相爷,俊美、温柔、优雅,专情的姬凤离,有惊天之才、倾世之貌的姬凤离,竟私下和北朝联姻,意图谋反称帝,和北朝蛮夷瓜分南朝万里江山。听说,她的未婚夫人,便是北朝的卓雅公主。   这个消息,好似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京城禹都,传遍了南朝大地,无论是塞北江南,还是西疆东诏,都在议论着这一件惊天大案。   这件案子,比之去年平西侯花穆的案子还要惊天动地。   很多人都难以想象这是个事实,难以相信这个将北朝敌军赶出南朝的相爷,所作的一切都是伪善之举。   左相姬凤离,不光是南朝未婚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目中当之无愧的英雄,他整顿史治,他治理水患,他抵御外敌…   他任左相期间,做了数不清的利国利民的好事。   如何,一夕之间,就成了叛国之贼呢?   然而,这件事,容不得人们信或者不信。   朱雀门外御诏高贴,黄陵黑宇,千钧之笔,写的清清楚楚,未了一句:定于正月初六,东市校场口,凌迟处死!   钦此!   钦此后面,盖着朱红的印章,鲜红鲜红的,像血!   正月初六。   往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都是百姓走亲访友拜年的日子。住时的每一年,在这一日,禹都都会有很多民间曲艺表演,或锣鼓,或杂耍,或走马灯   ,或皮影戏……总之,整个禹都定是热热闹闹,喜乐欢天。   而今年,却和往年大大的不同了。   禹都城内再没有举行任何的曲艺杂耍,再没有人喜乐欢笑,每个人脸上都是神色凝重。脸色,和这一日的天空一样,都有些阴沉。   校场口搭起了行刑的高台,全城百姓蜂拥而至,甚至有的是从遥远的州县提前就赶来的,为的,就是送左相大人一程。   校场外,方圆十几亩的空地上,竟然是人头济济。   御林军执着刀剑驱散了一批,又迎来一批,这些人都像是疯魔了一样,非要冲到最前面去。大多数手中都拿着一壶酒,打算要呈给姬凤离最后的送行酒。   花著雨乘着马车,从皇宫里径直行到了刑场上。   她推开车门,快步走了出来,迎面一股寒风袭来,脸颊上冰凉点点,她抬眸望去,空中有鹅毛般的雪片开始飘落。   禹都位于江南,一般过了年天气多会转暖,下雪更是少见。她有些惊异地仰首,看着无数个雪花如蝶翼般飘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雪漫天旋舞,那簌簌落地的声音是那样空灵美妙,绝美曼妙到无可抵挡。她喜欢雪,这样无垠的洁白,是任何人都会喜欢都不忍破坏的美好。   她仰面望着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飘落在眼角,被脸颊上的温度化作一滴水,逶迤淌下。   风过,杏黄色一品宦官的服饰在寒风中,猎猎飞扬,身后,皑皑雪片翻飞。   她目光森然地扫过刑场上耸动的人群,缓缓拾阶而上,登上了监斩台,身后,尾随着一众小太监和刑部的官员。她在监斩台上临风而立,衣带当风   ,宫服在寒风里飘荡如云。一个小太监小顺子举着一把绘墨油纸伞为她挡住飞扬的雪花。   她目光流转,轻轻地环视一圈,只见校场方圆十几亩,全部是空地,左右根本就没有可以遮身隐藏的地方,御林军统领聂宁带着数万御林军早已经将校场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御林军执着刀剑将人群生生逼出一条通道来,人群中,忽然有女子的声音呜呜地哭了起来,这种声音好似会传染一样,渐渐地由低到高。   “怎么回事?”花著雨凝眉问道。   “禀宝总管,是姬犯的囚车到了,那些禹都的女人们在哭!”小顺子轻声禀告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姬凤离不愧是禹都女子们的梦中情郎,纵然他犯了滔天大罪,也痴情不改啊!她转身缓缓退了回去,慢慢地坐在了监斩台上。她垂眸望向台下,面容清寂,无波无澜。   囚车,穿过人群,到了行刑台前,她眯眼望了过去,只见姬凤离一袭囚服,被御林车从囚车里带了出来,琵琶骨上的锁链尚存,手脚上的锁链倒是撤去了。不过,纵然撒去,因为锁着琵琶骨,姬凤离还是等同一个废人。   墨发左身后披散着,那样长,好似墨黑色流瀑一般。墨发衬得他一张脸分外的苍白,一双风眸含着淡淡的笑意从人群中掠过,忽然侧首,凝视在高台上。   似乎,姬凤离根本没有料到,监斩官会是花著雨,一瞬间,他有些怔愣。不过,片刻后,他便了然地笑了笑,目光移开,慢慢地登上了高台。    正文 第123章 精章(荐)   花著雨的目光直直看入到姬凤离的眼眸中。   纯黑的,深幽的眼眸,如流水赦明澈的眼眸,似乎随时都能将她的心吸附进去的眼眸,此时,正有些错愣地望着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做监斩官。   随即,他的眸中便闪过了然的神色,他慢慢地转过身,沿着台阶一步步登上了行刑的高台。   行刑的时辰还没有到,花著雨和刑部尚书吕定之、右相聂远桥一起在监斩台上落座。   御林军执着刀剑,将临近刑台四周方圆两丈清场,数千御林军将刑台四周围成了水泄不通的大铁桶。   作为监斩官的花著雨拿起文书,将姬凤禹的罪名念了一遍,又将皇甫无双的圣旨和官文念了一遍。刑场上静悄悄的,除了落雪飘零落地的声音,便是她清澈无尘的声音,一字一句念着姬凤离的大罪。   谋逆,造反,把持朝政,甚至陷害康帝… 罪名数都数不完。   花著雨越念心越寒,这就是朝廷内的争斗,当你倒下时,所有的罪名都向你压了过来。   “定于正月初六午时凌迟处死。”当花著雨念完幕后一句,她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耗尽了,手软软的几乎抬不起来。   她将文书放下,缓缓朝着姬凤离望了过去。   寒风凛冽,飞雪迷离,他在风中央,他在雪中央。   他在看她。   目光满带着穿心刺骨的疼痛,就那祥隔着漫天飞雪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不知是他憔悴,还是囚服在宽大,在风里招展着,猎猎作响。乌黑长发斜落眉前,薄唇紧抿,凤眸微眯,面容有些许憔悴,却依旧那般俊美无俦,摄人心魄。   修薄的唇角忽然懒懒一勾,一字一句说道:“嗓音很姜,只可惜念得却不是姬某想听的。其实啊,宝儿,一直以来,都很想听你为我唱一首曲子呢,只可惜,这一生,却是永远无法听到了。”他故意懒洋洋地拉长了尾音,带着一丝调侃。   因为花著雨刚才宣读文书时刑场上很是寂静,姬凤离的声音传得很远。就连台下的百姓都听到了,花著雨所在的监斩台和姬凤离的行刑台很近,更是听得清清楚楚,花著雨隐约听见身后的官员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眸光凌厉地扫了一眼姬凤离,冷然喝道:“大胆,死到临头了,还敢口出狂言调侃监斩官!”   姬凤离凝视着她,声音嘶哑地说道:“就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敢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啊。”   花著雨身形一僵,心中顿时有些五味陈杂,脸上竭力保持着波澜不惊,翩然转身回到了监斩台上。   行刑时刻未到,高台下一件又一件的骚动声,就在这时,一阵袅袅的琴声突然传了过来,琴声极清澈,飘飘荡荡而来,骚乱声渐渐被琴声压了下来。   众人循着琴声望去,只见刑台不远处的人群里,停靠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面,垂着重重帷慢,琴声,便是从马车的扉窗中传出来的。透过扉窗,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一个云鬟高髻的纤影,正在拨动着琴弦。   泠泠琴音流泻而出,铮铮淙淙,缠缠绵绵,低回而轻柔,缓慢而伤感,带着不可言喻的忧伤,透露出无奈的悲怆,就那样绵绵不绝,蔓延成曲。   漫天的飞雪,在琴音袅袅下,好似漫天琼花绽放,朵朵带雨,片片随风。琴声,勾起人无边的伤痛,令人几乎悲从中来。   这是识别之曲!   虽然悲伤,却也充满了淡泊宁静,将刑场的肃杀阴冷之气一一驱遂,让人的心头感到了一丝温暖。   抚琴之人,琴技极是高超。   “何人在抚琴?”坐在花著雨身侧的刑部尚书吕定之为身侧的官员。   那官员低低说道:“本官也并不清楚,应当是一些贵家小姐前来为姬犯送行的!来人,过去问一问,是谁家小姐?”   不一会儿御林军过来回报道:“禀大人,抚琴之人是三公主。”   原来是三公主皇甫嫣!   禹都人人皆知,三公主皇甫嫣爱慕姬凤离,虽然姬凤离拒了她的婚事,但她对姬凤离依然痴心不改。今日来送姬凤离,倒是不足为奇。   琴曲一曲而终。   又一阵铮铮的琵琶声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从另一辆华丽马车中传出来的。   “这又是何人在弹琵琶?”吕定之再问道。   御林军过来回报道:“禀大人,这一次是温小姐。”   花著雨听在耳中,不由得苦笑一下,整个人有些木木的,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似乎什么滋味都有,却又品不出来。   皇甫嫣来了,禹都爱慕姬凤离的女子都来了,就连温婉,虽然害了姬凤离,却也来了,她们,都是来给姬凤离送行的。只有她,高高地坐在监斩台上,做了那个要杀他的监斩官。花著雨坐在监斩台上,细细地聆听着琵琶声   。终于一曲而终,御林军走上前禀告道:“宝大人,三公主要为姬犯逆行,她说要为他斟一杯送行酒!”   “可以!”花著雨淡淡说道。   皇甫嫣的马车慢慢地穿过人群,驶了过来。到了高台不远处,帷慢掀开,三公主皇甫嫣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她没有穿华丽的宫锦罗衣,只着一袭素白色衫裙,墨发椎了一个简单的反绾髻,什么钗环郝没有簪。   素衣衫裙的三公主皇甫嫣,轻移莲步,缓缓朝着高台边走了过来,纤纤素手中,执着一杯酒盏,秀美娟丽的面庞上,神情凄然而悲痛。   她的白色衣裙,白的凄然,白的好似这漫天飞舞的落雪,白的———好似孝服,白的——刺痛了花著雨的眼睛。皇甫嫣执着酒杯走到了高台前,立刻有刑部的官员接过来,那处银针各种试毒的针试了一番,被判凌迟极刑的犯人,绝对不能在行刑前死去。   检验了一番,没有问题,那刑部官员躬身将杯子交到了皇甫嫣手中,皇甫嫣冷哼了一声,提裙子慢慢地登上了行刑台。   “相爷,我来送你了!”皇甫嫣本是一个羞怯的女子,在朝中,每一次遇到姬凤离,都有些不敢直面他。这一次,她却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姬凤离憔悴的面庞,好似永远看不够一般。   “多谢三公主!”姬凤离接过酒盏,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朝着她温雅地笑了笑,“三公主,我可以叫你一声妹妹吗?”   皇甫嫣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嫣妹,我很喜欢你,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相信三公主一定会找到自己命定的如意郎君。我去了,公主保重!”他轻轻说道。   就在这时,两声炮响,行刑的时辰快要到了。   御林军上前来请皇甫嫣下去,她忽然失控地哭喊着道:“不要,不要……”   御林军强行将皇甫嫣拉了下去。   花著雨也听到了炮响,这炮响让她心中骤然一缩。   两声炮响,是让刽子手做准备。一炷香后,便是一声炮响,那时,便是行刑的时辰了。   花著雨艰难地将目光移向行刑台,姬凤离还是在那里静静立着。   其实,花著雨打心里觉得姬凤离不会死!   因为,她知道他的能耐。   她想他一定是有后路,不然,他绝不会这么从容地没有任何反抗被人打入牢中,不会这么从容地步上行刑台。   可是,时辰快要到了,刑场周围还是毫无动静。   寒风凛冽了起来,姬凤离的宽大囚袍很薄,被风吹起,微微垮着。   风灌满衣袖,风吹动囚服,风扬起墨发。   似乎,一眨眼,他便会消失在风里,消夫在这个天地间。   一种恐慌忽然就攥住了她的心。   高台下的百姓一阵又一阵的骚动,便在这时,刽子手出场了。刽子手穿一袭宽大的黑袍,将自己浑身上下包裹的很严实,脸上也同样蒙着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凌迟之刑实在是太过惨烈,惨烈到就连刽子手都不敢坦然地面对受刑者,生怕受刑者死后,变成厉鬼向自己索命。所以,行刑时,刽子手都是将自己浑身上下蒙个严严实实的。   刽子手身后还有随行的一名帮手,他上前,将姬凤离囚服的上衫剥了下来,露出肩膀,露出了被镣铐穿过的琵琶骨,露出了胸膛。姬凤离的整个上身已经光裸,那人又去脱姬凤离的裤子,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高喊着:“给相爷留一点面子吧!”   群情激奋,花著雨银牙咬着下唇,宽袖中的手不断地抖着。   刽子手闻言上前,用力一扯便将姬凤离的纨裤的裤腿撕成了两半,两条腿顿时光裸着暴露在寒风中。   那名帮手又取出了一张大大的渔网,将姬凤离罩在了里面,渔网绷紧,将他身上的肌肉勒的一块块鼓了起来。   郐子手从容不迫地打开手中的木箱,亮出了十几把刀具。这些刀具有的大而宽,有的小而薄,形状各异。   凌迟之刑俗称千刀万剐,受刑者要身受九千九百九十九刀才死,多一刀少一刀都不行,所以刽子手必须准备十几把不同的刀具,才能完成这难度极高的行刑。   刽子手挑了一把窄而尖锐的小刀,用帕巾擦了擦,凝立在行刑台上等待着,等待着一声炮响,等待着花著雨手中的行刑令牌落地。   人群里,哭声越来越多。   花著雨坐在监斩台上,忽然觉得有一种微微失衡的感觉,她觉得天地似乎正向着她这个方向倾斜了下来,一阵锥心的难过,在心头蔓延。浑身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凝结成冰,通体生凉,力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如果不是坐在   椅子上,她想她可能芝会倒地。   一炷香后就是一声炮响,就是行刑的时辰,不,已经不多一炷香了。   妃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过去。   “宝大人,你要做什么?”聂相惊异地冷声问道。   花著雨回首,勾唇笑道:“姬犯是杂家的仇人,杂家要亲眼看着他被凌迟,方解心中恨懑。”她一字一句嫣然说道,眉目间却满是丝丝冷厉。聂远桥一愣,皱眉看着花著雨快步向行刑的高台走去。   花著雨负手一步一步踏上高台,高处风极烈,将她的杏黄宦衣吹得呼呼作响,好似翩然飞舞的蝶翼。   “你先把他的渔网扯开,穿上衣服,我有话问他!”她冷冷说道,声如碎玉,清脆直入耳中。   刽子手和他的帮手互看了一眼,马上动手,将姬凤离身上罩着的渔网解开,将囚服重新穿在他身上。只不过,下面的长裤已经被截断,花著雨解开身上的披风,迎风扔了过去,罩在了姬凤离身上。   “你们先下去!”花著雨负手站在高台一角,面容清寂,唇角隐有笑意冷然,不辨喜怒。   两人犹疑着退下高台。   花著雨徐徐转身,淡淡地凝视着姬凤离。   那个曾经风华无双、白衣翩跹的左相,此时一袭囚衣,满身锁链,他看上去明显瘦了,面上颇有憔悴之色,看上去狼狈至极。只是,纵然如此,他身上还是有一种从容不迫的乞质,唇角,依然挂着淡淡的温雅的笑意。   很久以前,她就想,她一定要打倒他,看看泰山压顶依然从容不迫的左想什么时候能露出惊惶的表情。   说实话,她有些挫败。   不得不承认,他够狠。   就连自己要被凌迟,他都能坦然处之!   “姬凤离,我总算等到了这一日!”她朝着他勾唇一笑,随手从刽子手的木箱中拿起一把长长的薄薄的匕首。   姬凤离拥着花著雨扔过来的披风,他能感觉到这披风上带着他身上的温暖,慢慢地透过肌肤,渗入到他心中。   够了!   这对他巳径足够了!   能在凌迟前得到她片刻的怜惜,他已经知足了。   “宝儿,你终究是不忍心了,是吗?”他低低问道,嗓音低醇而柔和。   花著雨唇角疏忽轻扯,绽开一抹淡笑,“不是,我只是觉得刽子手下手,不如自己下手来的解气而已!”   他唇角的笑意瞬间凝结,眸中的灼亮瞬间熄灭,他抬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眸中渐涌哀凉。   一朵雪花,飞旋着飘落在刀面上,慢慢地融化成了水,让他错觉那是她流下的泪,而那,终究不是泪。雪越来越大了,大片的雪花被风卷着,在他身周飞舞,他就那样站在高台上,裹着她的披风,好似裹着世上最珍贵的狐裘锦衣。   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驻足,唇紧紧滴抿着,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匕首砍在了他身上。她怕她过一会儿就下不去手。   第一刀,刺在他左臂,第二刀,刺左他右臂,第三刀是左肋,第四刀,是右肋,第五刀,是左腿,第六道,是右腿。   划破肌肤的声音如同风声,可是,姬凤离却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他面对前的只有她,他的眼晴只看着她的眼晴。   她的脸就在他面前,相差不过两尺,他看着她的眼晴,那双令他心动的眼晴,此刻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冷酷。   “宝………儿………可………解………恨?" 当她终于住手,当他满身鲜血淋淋,他缓缓地说了六个字。   她砍了他六刀。   他说了六个字。   这六十宇,让她最后一刀再也刺不下去。   这六个字,让她心中蓦然大恸,如被一箭穿心。   可是,这关键的一刀,她却必须要刺下去,可是她的手颤得厉害,抖得几乎拿捏不住手中的匕首。   腰间忽然一紧,他忽然将她榄入怀里,“噗”的一声,最后一刀,因为他的拥狍,终于刺在他的胸口。一瞬间,血花飞溅,漫天艳红的血如雨如花,纷纷洒落,隔着血雨飘雪的两个人,两两相望,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那么   遥远,又仿佛从来都没有接近———   “这一次,可曾解恨?”他再问。   幽黑的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紧锁着她的视线,带着一种说不出得专注,以及她无法辨认的笃定,震撼着她的心弦。   高台下的百姓早已乱了套,就连监斩台上的其他官员,郝惊骇地站起身来,朝着这边望了过来,可是花著雨心中,却什么也听不见。   这个世界,似乎乍然之间,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她的眼中,只有他。   “姬凤离,你是不是恨我?”她颤着声音,伸手抚去他唇角的血迹,缓缓地,一字一句问道。   姬凤离突然笑了,笑容灿烂如烟花乍盛,光风霁月,让人只觉得眼前满目缤纷,华光满目。弹指一笑,颠倒众生,纵然到了些时,他还是这样迷人。“宝儿,我怎么会恨你呢!你所做的,只不过是因为你恨我罢了。以前,   我不知你恨我这么深,我只知道,你是赢疏邪,是花穆的部下,但我现在想,你可能还与花穆有着别的关系,所以你才恨我入骨!宝儿,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平白无故害我。所以,我不会恨你,永远不会恨你。只是   ,我可能要去了。”他的一双凤眸,透出一种极空洞虚疲的眸色。   “宝儿,我去了。如果真有来生,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他低低地问。   “做什么?”花著雨转首,不知何时,眼角已经有泪慢慢地滑下。   “我宁愿祈求阎王,让我下一世投胎做一个女子,宝儿,我不要再和你同为男子了。”他的话语,在她耳畔低低地飘荡着。   胸臆间,一种毫无预料的疼痛,好似夜空绽放的烟花,忽然就炸开了,疼得让她猝不及防。这种疼痛并非只是一瞬间,而是,慢慢地,绵延入骨地   开始慢慢弥漫,渗入到五脏六腑,似乎,全身上下,哪里都痛!   她面上,泪水如乱珠划过玉盘,他奇怪地从她流泪的眼底看见了哀痛。   哀痛?!   这哀痛是怜悯、怜惜、或是……   “宝儿,你终究还是在意的是吗?”他忽然伸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手臂越收越紧,紧到令她无法呼吸。他的下巴枕在她的肓上,他的脸颊贴在她的鬓边,他身上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他的唇,找到了她的唇,疯狂而霸道地吻着她。   花著雨的心脏骤然如同停跳,周遭的一切瞬间凝结。   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喘息,一颗心就快要夺出心脏。就那么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任由他薄削的唇在她的唇上肆虐掠夺。   花著雨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似乎.忽然被抽离,一颗心好似沉沦在无边无际的暖潮里,忽上忽下,悠悠荡荡。   他的吻由霸道到温柔,越来越温柔,最后就好似一片落叶一只粉蝶一般从她唇角划开,他的头慢慢地垂在她肩头,耳畔,传来他低喃的声音:“宝儿,我爱你。可我也要永远忘记你!”   花著雨感觉到姬凤离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向后倒了下去,她终宄是,伸手抱住了他,在他坠落的那一刻。但是,他的身子一直向下沉,似乎地底下有一股绝望的力量在把他住下拉。   他望着她,看着她泪水肆虐的脸,他的睫毛慢慢地垂落而下,终究是走到了这最后一步,他们注定是不能相守的,所有的一切,到现在,彻底结束吧。   “姬凤离,你不会死的!”她低低说道,在他的耳畔。可是,他似乎没有听多_。   她临采监斩时,就已经收到了康的来信,她终于知悉,事情并未和她想象的那祥。   她不是要杀他,她只是要救他。   她来时,已经买通了刑场上除了聂相一党的所有官员,甚至于一些御林军。   她是要让他诈死,她是要敉他出去。   可是   他现在这样子,似乎是真的死了!   她抬头望着天空,雪花漫天飞舞,不一会儿.就将他的身子覆盖了起来。   “他死了?”有人伸手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是聂相,还是谁,她没看清楚。   花著雨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的脸。   一有雪花落下,她便伸手将他脸上的雪花拂落。可是,雪花却是越落越多,她也拂的起来越快,到最后,他的脸终于被雪花理住了。他死了!”   然后,不知是谁,在她身后慢慢说道,声音沉静冷酷。   天地为证!   他死了!   这三个字,胜过世上最快的利刃,一瞬间将花著雨的心刺得四分五裂。    正文 第124章   血!那么多的血,不断地淌了出来,天地间一片血红。红的那样妖艳,刺得她的眼睛都睁不开。而他的身影就在血红色浸润下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徒劳地伸出手,抓住的只有风,冰凉彻骨,凄厉犹若鬼哭。   花著雨猛然喘息着从梦中醒来,屋内一片黑暗,到处是静悄悄的,她的惊喘声,在这寂静中分外地清晰,她愣了一瞬,方才醒悟,她杀了姬凤离!   那一刀,她只是想在他胸中刺上一刀,然后占点住他的闭息穴,让他呈假死之状。然后,她便可以派人将他交给他的手下。   可是,他没料到他会那么恨,他抓住她的手,刀深深地刺到了他的胸膛。   “要么,你的鲜血,盛开在我的刀锋之上。要么,我的热血,喷洒在你的素扇上!”这是她的誓言,她终于做到了。   终于,让他的鲜血盛开在她的刀锋之上。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她的心会这样痛。当鲜血迸出的那一刻,当“他死了”这三个字传入耳畔时,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胸膛内慢慢碎裂的声音。   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那便是她不知何时,已经爱上他了。   爱上了,真真切切,无法自欺欺人。   她闭上眼睛,过往种种,悉数浮现在眼前。   战场上,那遥遥一瞥,金戈铁马血横流中,他一袭白袍站在天幕间,如一朵高洁的云自在舒卷,那时,她惊异于他的悠然。   刑场上,不见他如何动作,便躲过了她凌厉一击。那时,她震撼于他武功的莫测高深。   康王夜宴上,他一曲“弱水”,撩拨起多少未婚女子的情怀,那时,她赞赏于他的惊才绝艳。   妖孽祸主的谣言,她愤慨于他的狠辣。   行宫内,一场贴身肉搏,她和他打得酣畅淋漓。   温泉中,唇枪舌战,她和他斗得不相上下。   治水时,她钦佩于他的一心为民。   战场上,她赞赏他的谋略。   一番回忆,她才知道跟他已经一同经过许多点点滴滴,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他占据了整个心房。而这感情,终于如同火山一样失控地爆发了。   毫无疑问,她是恨他的。就连夜里做梦,她也想着要如何扳倒他。   恨的越深,他在她心中便越加重要,她总是针对他,调查他,研究他,一直到了解他比对自己还要熟悉。   她将他放在心里,时时刻刻地恨着同,可是,她不知,将一个在心中放的久了,就算是恨,你会慢慢地习惯于他的存在。   这种习惯天长日久生了根,就慢慢地变了质。   爱和恨,只不过是一张纸上的正反面,很容易,一不小心,恨便成了爱。   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动心的呢?   是他和锦色成亲那一夜,当他猝不及防吻住他时吗?   不是,似乎是比那还要早。   是她受伤后,他严令她不许吃肉时吗?   不是,还要早。   是她在战场上受伤,他忽然如沥血战神出现时吗?   也不是,似乎也还要早。   是他从阳关牢房里将她救出来,在马上俯身,道:“把手给我。”那时吗?   也不是,似乎也还要早。   是什么时候呢,她已经无可辨别了。其实,什么时候爱上他,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再也回不来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她拼命地想要寻回平时冷静的自己,却怎样也抑制不住地心口一跳一跳的疼,除了眼泪,她已经没有语言表述心情。   刑场上,他死了,她麻木地擦干眼泪,呆呆地站起身来,平静地指挥着她买通的那些官员,让他们将他交到了他的属下手中。虽然,聂相曾试图阻拦,被三公主皇甫嫣一番哭闹,被邢台下的百姓一番群情激愤,他终于无奈地答应。   平静地看到他被抬走,平静地回到了皇宫,见到了皇甫无双还平静地笑了笑。   可是,在这样无人的暗夜里,她终于将头埋在膝盖间,任泪水横流,一直哭到眼角干涩,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亲眼看到他闭上眼睛,她亲眼看到他断了呼吸,他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   他深邃的眼眸,他温雅的浅笑,他低醇的嗓音,他霸道的深吻,他深情的拥抱……   她从这一刻起,再也看不到了,再也听不到了,再也无法拥有了。   她呆呆地抱膝而坐,不眠不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再也挥之不去。   夜,哭泣的夜,伤心的夜,是这样的漫长。   当细碎而苍白的日光透过窗棂洒落在花著雨的床榻上,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雪后天晴,这雪终于是停了。这缕阳光告诉她,天空的阴霾已经尽散,一切都在昨夜消亡。可是,她心中的阴霾,恐怕是一生一世都不会消亡了。   这一缕阳光告诉她,如果她无法站在阳光底下,那么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儿,将会随着他一起消亡了。   她抚了抚腹中的孩儿,无论如何,为了孩子,她必须活下去。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有些事情,要马上查清楚,她也要及早出宫了。   她将哀伤埋在心底,慢慢地从床榻上爬起身来。觉得有些头昏热,便唤了小顺子过来,为她熬了一碗姜汤。她已经做了总管了,小顺子是她新带的徒儿。有很多太监都要争抢着做她的徒儿,她却自己亲自寻了一个新进宫的太监。现在这宫里,她如何能随便用人。   “师傅,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请太医过来看看,光喝姜汤怎么行?”小顺子不算乖巧,也不会巧言善语,但却是一心为她。   花著雨淡淡道:“我们身为奴才,怎么能请太医呢,况且,我也不是病。你下却吧,我再躺一会儿便好。”她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闷得自己近乎窒,忽觉得有人轻轻拉她的衣袖。   “小顺子,什么事?”她冷冷说道。   没有人说话,头上的锦被忽然被人口过密掀开,一股熟悉的香气,幽凉凛冽地传了过来。她知悉是皇甫无双到了,身为一个皇帝,竟然将太监居住的居奍院当成了自己宫殿一般进进出出。幸好她在唤小顺子前,就已经穿好了衣衫,梳好了发髻,不然,真怕被分看顾穿了。   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应付他,甚至于不想去理睬他。反正,她在他面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失礼,她自顾自地卧在锦被上,侧头淡淡问道:“皇上来干什么?”   皇甫无双没有穿龙袍,而是穿着一袭家常的袍服,墨发也只是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玉冠簪住。他俯身在床榻边坐下,像是谁家的顽皮少年郎。他眨了眨眼睛,“小宝儿,你今天没有当差,朕惦记你,就来看看你。可是,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感动啊!”   花著雨凝了凝眉头道:“皇上,奴才今日本不该当差,今日是吉祥!”   皇甫无双喷嘴道:“不行,朕要你天天当差,日后你就睡到朕偏殿去。不然的话,朕就睡到你这里来。”说着话,他已经踢掉足下龙靴,爬到了她的床上来。   花著雨心中一惊,转身白了他一眼,从床榻上爬起来,便去穿靴。   无双失落地眨了眨眼,忽冷声问道:“宝儿,听说,昨日在刑场上,姬凤离吻了你!”   花著雨一怔,心口处微微一疼,她拂了拂有些散乱的鬓发,缓缓回首,凝视着皇甫无双,嫣然一笑道:“不错,禹都的百姓都知道了,或许现在,已经传得全南韩都知道了,难道皇上今儿个才知道?”   无双瞪圆了一双乌眸,一顺不顺地盯着花著雨:刚从床榻上爬起来,玉脸上还带着慵懒之色,额头的一圈发根里尽是细密汗珠,显然是刚才在锦被里捂得,眼皮有些红,肯定是哭的,为她平添一点娇柔之韵。眉目如画,肤色更是白的剔透,清俊绝艳到极点。   怪不得啊怪不得,姬凤离会当着刑场上上下下万数人还吻了她。   “小宝儿,你这么好看,也怪不得姬凤离死到临头还起了色心。”皇甫无双攥住拳头,有些恨恨地说道。   花著雨微微合起眼睛,眯眼说道:“皇上,你不用批奏折吗?”   皇甫无双笑嘻嘻道:“朕已经批好了,今日就陪小宝儿!”   “奴才有什么好陪的,你该去陪你的婉儿去!”花著雨淡淡说道。   皇甫无双撇了撇嘴,正要说话门外忽传来吉祥的声音:“三公主吉祥!”   “吉祥你个头,这是那个妖孽元宝住的屋子吗?”三公主皇甫嫣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话音方落,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道婀娜的身影闯了进来。   花著雨抬眸望去,只见皇甫嫣猛然刹住脚步,望了一眼在花著雨床榻上侧卧着的皇甫无双,美目一眯,冷笑道:“原来皇兄也在这里,倒是正好。    正文 第125章   皇甫嫣依然一身素白锦缎棉裙,头上云鬟如雾,斜插一只白色玉钏,在雪白衣衫的映照下发出淡淡的光晕。她本生的娇羞盈盈,楚楚动人,此时一身素服更是令人我见尤怜。   只是,她却柳眉倒竖,双目红肿,满脸怒色,一张脸苍白到无一丝血色,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目光中隐有寒意逼人,与她平时的娇憨羞怯完全不同。   皇甫无双侧卧在床榻上,以手支着下颌,冷冷眯眼道:“嫣儿,你来做什么?”   皇甫嫣瞪着红肿的眼睛狠狠的说:“来这里看看别人是如何勾引人,又是如何害人的!”   一字一句,字字如刀,直指花著雨。不过,此时的她又如何在意这区区的怒骂。   皇甫无双不悦的颦眉,目光瞬间如刀锋锐:“嫣儿,出去。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姬凤离是你什么人,用得着你给他穿孝服。”   “我就是喜欢,皇兄你不能再和这个妖孽鬼混,这种妖孽就是要早早斩首,不然会祸国殃民的!”皇甫嫣冷笑一声上前,眼神如炬死死黏在花著雨身上。   “放肆!”皇甫无双的声音冷冽传来。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停滞了起来,花著雨偏头,只见皇甫无双周身有凛冽寒气渗出,透骨深凉,似是怒极。   皇甫嫣似是被皇甫无双这两个字震摄,以是愣在当场,脸色更加苍白如雪,怔怔不能自抑。   “皇兄·····你·····就护着他吧。”皇甫嫣捂着脸转身奔了出去。   花著雨凝立在窗畔,静静地瞧着窗外满树的落雪,心头一阵一阵的发冷。听到身后皇甫无双的脚步声,花著雨淡淡地说道:“皇上,这样的结果,你很满意吧?”   “小宝儿,你在说什么?”皇甫无双无赖的笑道。   花著雨蓦然回身,凝视着皇甫无双的眼睛,慢慢说道“你是故意要我去监斩姬凤离的,你故意要我成为众矢之的,这是为什么?”   皇甫无双闻言,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瞪圆一双乌眸,充满幽怨的看着她,“小宝儿,你看出来了?其实,朕没别的意思,朕只是不想你离开朕。朕要你和所有人都决裂,只呆在朕的身边,做朕一辈子的太监总管。”   做他一辈子的太监总管?!   花著雨合上眼一言不发,只觉心中一片烦乱,隔了一会儿,没听见他有什么动静,她回身望去,只见他静静侧卧在床榻上,托着腮,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睛定定的看住她,那模样说不出的纯真无邪,乖巧可人。   望着这样的皇甫无双,总是让人忍不住的心软。可是,花著雨的心中却是明白的很这个少年可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恐怕他的手段,绝对是比她想象的还要高。花著雨睫毛扬了扬,窗外,外面的雪虽然已停了,淡冷风透过窗扉,还是极其凛冽的,她倚窗而立,心头忽升起一股悲凉缠绕不绝。   “小宝儿·····”皇甫无双的声音拉的很长,慢慢问道。   “嗯?”花著雨凝了凝眉,依然负手朝窗外望去。   “答应我好不好?”皇甫无双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答应什么?”花著雨淡淡问道。   “做我一辈子的太监总管。”皇甫无双剑眉轻扬,目光牢牢盯住花著雨在窗畔卓然而立的身影。好似透过她的声影,看穿她的五脏六腑。   花著雨抿唇不语。   “好不好?”皇甫无双继续问道,语气低沉,带着一丝呢喃,倒像是祈求了。   “皇上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花著雨沉静无波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我的话了。”无双从床榻上起身,踱到她身边,缓缓问道。   花著雨透过半开的窗菲,凝视着窗外的景物,日光洒落下来,照应在九重宫阙的屋檐上,皑皑白雪折射出粼粼波光。   院子里有小太监在清扫积雪,一株老梅绽开了花苞,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不同。只不过,看景的人,心境有了不同,于是,这风景,便好似也沾染了浓浓的哀伤。   可是,这哀伤,却是这目前玩玩要不得的。   花著雨凝眉闭目,微颤的羽睫掩住一汪空洞,再睁开时,她的眉目间流转这清雅的韵致,目光静逸而清澈,闪耀这一丝鉴定,就像一块玉石,经历了远道上风沙的磨砺。磨去玉石上暗淡的瑕疵,显出了原本的光泽与坚固。   她掳了一下鬓边滑下来的碎发,凝眸,回首,嘴角轻扯,绽开一抹柔儿潋滟的笑容,“皇上,奴才何时不听皇上的话了,奴才这就去梳理,陪皇上去勤政殿。”   “好!那你是答应朕了!”皇甫无双忽闪着浓密的长睫,倚在门框一侧,看着花著雨梳洗。   收拾罢,花著雨随着皇甫无双走了出去。   宫中,到处都还残留着新年的气氛廊下到处都是红灯笼,只不过蒙了一层薄雪,带了一点凄凉的韵味。一路走来,花著雨感觉到一面走来的小宫女和小太监看她的目光似乎和往日不同了。她心中明白,昨日她在邢台上被姬凤离一吻,恐怕比姬凤离要被凌迟还要震撼。   这一次,全禹都的百姓,都抓住她断袖的把柄了。如今,她再和皇甫无双一起,加上以前妖孽惑主的谣言,恐怕十个人有九个人认为她和皇甫无双不清白。   世人谤她欺她轻她,从来她都不屑一笑置之。此时,又何惧流言蜚语。   皇甫无双并未到勤政殿,而是带着花著雨一路到了御花园。   雪霁除晴,后花园内梅花绽放,还未曾入院,便闻到一股清香,似梦一般萦绕。越近越沁人心脾。院内积雪还未曾打扫,积得厚厚的,只有伶仃几排脚印,可见来此赏梅的人并不多。只有她和皇甫无双,两人的暖靴踩在积雪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片梅林,一树树的梅花开的肆意浓烈,花瓣上点缀这点点积雪,晶莹剔透,傲骨清香。   依稀积得,北征回朝的那一日,他白衣轻裘,从虹桥上踏马而归,身后一大片梅林,开的云蒸霞蔚,肆意狂傲,衬得他的身影俊美如天神,而如今寒梅胜放,而那个白衣轻裘的身影却再也不会出现。   立于花影之间,看白树梅花,竞相开放,风扫瘦枝,白雪映红朵添香,心中越加凄凉。   一块古拙石山侧,一树红梅临水曲斜开的极其俏丽。   皇甫无双缓步走了过去,举手轻轻折了最艳的一枝,送到花著雨手中,花著雨脸色微微一凝,伸手缓缓接过无双似乎来了兴致。围绕着那一树红梅,摘了不下十枝,朵朵娇艳枝枝疏斜。   “小宝儿,一会儿回去插到花瓶中,一定会满屋生香。”皇甫无双折下最后一枝红梅,笑吟吟的说道。   “遵命,一会儿小宝儿就把花插到勤政殿的花瓶中!”花著雨淡淡地说道。   皇甫无双凝了凝道“小宝儿,朕是让你插得到你的屋中。”   花著雨何尝不知,只是她不想接受这娇艳的红梅罢了。   “皇上,这花如此疏狂孤傲,该放在皇上的屋内。”花著雨淡淡地说道。   皇甫无双回首一瞬不瞬的凝视着花著雨,墨瞳中那深不可测的黑,似一潭清泉,照见了花著雨,照见了她身后的清傲的梅花。   “疏狂孤傲,略带一点邪气!”他的目光突然柔和,“朕觉得和你很配。”   花著雨心头一僵。   战场上的她,确实是这样的,这也是赢疏邪这个名字的由来。可是,她在深宫中科没露半点狂气,皇甫无双却说和她像,莫非,他也知道她是赢疏邪?   这一局棋,花著雨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楚了。然而,就算看不清楚,就算她只是一个过河便被放弃小卒,终有一日,她这个小卒也要将军。   “既然皇上这么认为,小宝儿就收下了。”花著雨勾唇浅笑道,凑近花枝,只觉一股冰清玉洁的香气,沁人心脾。   “皇上。”吉祥踩着落雪走了过来。   “什么事。”皇甫无双脸色一凝,神色肃穆的道。   “几个大臣有本要奏,聚在勤政殿。”吉祥沉声回禀到。   皇甫无双冷哼了一声,凝了凝眉道“这帮老匹夫,朕歇一歇都不行。”他拍了拍袖子上的落雪,率先走了出去。   吉祥和花著雨尾随在后,沿着小道,一路走了出去。方出御花园,便看到一个绿衣小宫女匆匆跑了过来,大冷的天,跑得气喘嘘嘘,额头上冒了汗。   “皇上,奴婢可找到皇上了!”小宫女跑到皇甫无双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   “什么事,起来回话!”皇甫无双沉声问道。   小宫女站起身来,喘息着说道:“禀皇上,奴婢是栖凤宫的翠珠,温小姐今早起来,就有些咳嗽,好像是病了。”   “去传太医了吗?”皇甫无双沉声问道。   翠珠摇了摇头,“还没有!”   皇甫无双回首对花著雨道:“小宝儿,朕先去勤政殿,你派人去传太医,一会儿朕再过去。哦……”回身看了看她手中的红梅道,“小宝儿,把这花拿去先赏给婉儿吧,就说是朕赏的!”   花著雨点了点头,皇甫无双便急匆匆去了。   花著雨派了一个小太监去请太医,自己则随着翠珠到了栖凤宫。栖凤宫的院落内依然是落雪遍布,温婉喜欢在落雪上翩舞,大约是刻意不让人打扫的。   花著雨随着翠珠到了正厅,翠珠进到后堂去回禀,她便凝立在厅内等候。栖凤宫随侍如云,那一日,她随皇甫无双来时,极其热闹。今日这里却清静了不少,便是来回走动的小宫女,也都是敛气屏息,小心翼翼的,似乎是生怕惊扰了病中的温婉。   温婉竟然病了,她也会病?   花著雨忍不住苦笑,早晨那一碗姜汤的势力已过,她也感觉到额头又有些头昏脑胀。但,她知悉,自己此时,想病都不能,一定要抗过去。   内堂门口的珠帘发出一阵“叮咚”声,接着环佩泠泠,温婉被一个小宫女搀扶着,从内堂走了出来。一袭湖色宫裙,亭亭曳地,云鬓松挽,几许慵懒几许憔悴,看样子确实是病了。   她看到站在厅内的花著雨,用眉一凝,慢慢地甩开了搀扶着她手臂的小宫女,快步向前走了过来。一直走到距花著雨三步远处,方站定。   “皇上有赏赐!”花著雨缓缓说道。   温婉及一众小宫女慌忙跪下听赐。   “温姑娘,皇上知悉你病重,极是焦急,但因有朝事暂时脱不开身,这是皇上亲手摘的红梅,赐给温姑娘!”花著雨缓缓说道,命身后的小太监将红梅递了过去。早有小宫女伸手接过,捧到温婉面前。   温婉接过来,扫了一眼,便宜命小宫女插到桌案上的瓶子之中。   “你们都退下吧,我和宝公公有话说。”温婉直直凝视着花著雨,淡淡吩咐道。   栖凤宫的宫女顿时都退了个干干净净,只余花著雨和温婉对面而立。厅内的空气一点一点凝滞起来,气氛一瞬间绷紧。   温婉的唇抿得越来越紧,秀眉慢慢地凝起见,忽然一言不发地扬手,朝着花著雨的脸颊扇了过来。   这一掌,她似乎倾注了全身的力气,挥得极狠,极猛。   花著雨冷冷看着这一掌朝着她闪来,唇角忽然一勾,绽出一朵清艳的笑意。在温婉的手掌触到她脸颊前,她猛然伸手,一把抓住温婉的手腕。绝美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冷的锋锐,整个人刹那间如同出鞘利刃一般寒冽。   她逼视着温婉的黑眸,冷冷一笑,忽然伸指,点在温婉肩头的穴道上。这个穴道,不会伤人性命,也不会痛,但是,点上却是极是极是难受。她在军营中,抓了俘虏,问话时,他们就常用这一招。   顷刻间,温婉全身耸动,似乎难以忍耐。   花著雨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慢慢落座,冷冷瞧着她的窘态。   “你……你……你这个妖孽,我不会饶过你!”温婉目光一冷,直直逼视着花著雨,“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温婉冷冷地一字一句道,难得的是,她倒是理智的很,并没有去叫宫女过来,知悉自己的窘态不能被人看到。   花著雨从椅子上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温婉面前,一字一句说道:“我也同样不会饶过你   !这是对你的一个警告,日后,不要试图玩什么把戏!”言罢,她伸指,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转身离去。   温婉跌倒在地面上,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干了一般,刚才那一瞬间,全身难受的很。   “皇上驾到!”吉祥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在外面随侍的宫女太监顿时跪了一地。   房门一开,皇甫无双迈着大步走了进来,花著雨忙躬身施礼,退到一侧。   皇甫无双见到眼前状况,脸色一凝道:“婉儿,你怎么坐地上?”   温婉拍了拍衣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皇甫无双慌忙过去,将她搀扶了起来。   “皇上,婉儿刚才刚才被宝公公欺负了。”温婉泪眼朦胧地说道。   “小宝儿如何欺负你了,说一说,腾为你出气!”皇甫无双闻言,扫了一眼花著雨,柔声对温婉道。   “他……”温婉一时语塞,她身上既没有伤,也没有痛,说出来恐怕皇甫无双是不会相信的,遂凝眉缓缓道,“婉儿开玩笑呢,皇上还能当真,宝公公怎么会欺负婉儿呢。婉儿本来头昏脑胀,刚才皇上赏赐了红梅,婉儿喜欢的紧,就出来想把插到瓶子里好,谁知道,腿忽然一软,跌倒在地上了。不过,宝公公现在是一品宦官,他要真欺负婉儿,婉儿也没有办法。”   皇甫无双闻言,扬眉笑道:“婉儿连小宝儿一个太监也羡慕?那婉儿好生养病,等你病好了,腾封你皇贵妃如何?到那时,你也是一品。”   “皇上是说真的?”温婉柔声问道,“那婉儿盼着病快快好起来,这一次出宫感染风寒了,原本觉得,和姬购离认识一场,最后去送送他,谁知道,竟会感染风寒。”   皇甫无双一把将温婉横抱起来,快步到了内堂,将她放在床榻上,低声道:“婉儿好生养病。”回身问在厅内侍立在花著雨,“太医来过了吗?”   花著雨正要回答,就听得门外有小太监回禀道:“禀皇上,叶太医到!”   “让他进来!”皇甫无双沉声说道。   房门打开,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个老御医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年纪不小了,背有些躬,脸上遍布着皱纹,眼睛微微眯着,好似不能见光一样。   花著雨有些吃惊,皇宫里竟然还有这么老的太医,这个太医想必是医术极高了,不然恐怕早就该出宫了。    正文 第126章   叶太医佝偻着腰,低头走了进来,进门时抬起眼皮淡淡瞧了一眼花著雨,目光木讷而冷漠。近距离看,他的确很老,脸上一条条皱纹就好似树木的年轮,记载着岁月的沧桑。看到他,花著雨忍不住想起了容洛身边的阿贵,似乎也是这般老。   叶太医慢悠悠进了屋,见了皇甫无双,不卑不亢地施礼,操着苍老嘶哑的嗓音说道:“老臣拜见皇上!”   在宫中混得,不管太监还是宫女,个个都是伶俐至极,倒鲜少见他这样漠然之人。或许是年纪大了,终究是看透了世事吧。   皇甫无双点头道:“叶太医,请起,你帮朕瞧瞧婉儿的病。来人,看座!”   有小宫女缓步走进去,搬了一个凳子放在床畔,早有小宫女在温婉的手腕上放上锦帕,叶太医隔着锦帕,开始诊脉。不一会儿,放开温婉的手腕道:“禀皇上,温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感染了风寒,老臣开几味药,煎汤服几次便会好的。”   皇甫无双顿时眉开眼笑,转首对温婉柔声道:“婉儿,你好好服药,待病好后,朕为你举行封妃大典。”   温婉侧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上顿时绽出一抹笑意,娇美如春花,她微笑道:“婉儿谢皇上!”   皇甫无双微笑着拍了拍温婉的肩头,吩咐小宫女好生伺候着。   “皇上,老臣告退!”叶太医缓缓说道。   皇甫无双微笑道:“好!”   叶太医背着药囊,慢慢从屋内退了出去。花著雨一直站在屋门口出,叶太医从她身畔缓步走过,忽回头又扫了她一眼,慢慢说道:“这位就是皇上新封的一书总管宝公公吧?”   花著雨倒是未料到这个老太医竟然对她感兴趣,淡笑道:“杂家正是。”   “宝公公脸色很不好,当也是感染了风寒。老臣既然来了,就为宝公公也诊诊脉吧!”叶太医缓缓说道。   花著雨心中一惊,心想这老太医别看老态龙钟,眼神看似木讷,却忒是犀利,竟然一眼看穿了她身子也不舒服。这医者果然是和常人不一样,不过,想要让他为她诊脉,却是万万不可。   花著雨抬眸笑意盈盈地说道:“杂家谢谢叶太医关心,您可能看错了,我没有不舒服。是温小姐这寝宫太暖和了,我有些热而已。”   “小宝儿,让叶太医帮你瞧瞧,朕也觉得你脸色不太好!”皇甫无双放开温婉,缓步走了过来。   “皇上,奴才真的没有不舒服!若是不信,皇上请看,奴才额上还有汗珠呢!是真的热啊!”花著雨暗中运气,额头顿时有了几分汗湿。   皇甫无双走到花著雨面前,伸手拨开她额头散乱的乌发,触了触她额头。   花著雨本能地想要拂开皇甫无双的手,但是,强忍着没有动。感觉到皇甫无双温热的手掌在她额上触了触,接着听到他欢喜的笑声:“果然是出汗了,真是热的,朕还以为,小宝儿,你怕生病喝药呢!既是如此,小宝儿去外殿呆着吧,让汗意落一落,一会儿我们再走。”   “是!”花著雨慢慢说道。   叶太医瞧了一眼花著雨,眼神虽然漠然,但花著雨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抬眸朝叶太医望去,却见他垂下眼皮,朝皇甫无双道:“皇上,既然宝公公不愿意看病,那老臣告退了!”   叶太医说完,佝偻着腰,缓步从屋内退去。   花著雨望着叶太医逶迤而去的背影,慢慢地舒了一口气。方才可真是险啊,若非自己出汗,怕是皇甫无双会强行让叶太医为她诊脉。   这个叶太医,倒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厉害人,日后,自己见到他,可要躲着点儿了。   夜色如墨,更漏声声。天空只有几颗黯淡的星辰点缀着夜幕,花著雨趁着夜色,甩掉后面的跟踪者,翻墙入了安和巷的宅院。   平并不在,康从西疆还没有赶回来,屋内没有人。花著雨点亮屋内的烛火,伫立在窗前等待着。自从,得到康从西疆传回来的信笺,她便确认了爹爹还活着,只是,她却不知他隐在何处,到底,要做什么!有些事情,她想不通,可是,纵然,如此,有些事,还是必须要做了。   当泰推开房门时,便看到花著雨伫立在窗畔的侧影。烛火很昏暗,光芒极其有限,仅够他看清花著雨侧脸的弧度,柔和而倔强。   “你回来了!”听到房门声,花著雨淡淡问道,声音平静的无波无浪。   “嗯!”泰轻轻答应着,将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挂在了衣橱上。   “泰,你还记得那一次吗?那一次我们和西凉大战,我们受了西凉的埋伏,腿上受了伤,马匹又战死,是你,一直负着我,将我从战场上背了回来,为此,身上受了数十道伤口。”花著雨缓缓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凄凉。泰在四卫之中,是个子最低身体最柔弱的,他的专长是暗器。可是,那一次,他却负着她走了二十多里。   花著雨的语气让泰的手一顿,他知道,将军是从不会无缘无故回忆这些的。而且,在他们面前,她也从未用如此凄楚的语气说话。   “属下记得!属下还记得,有一次属下被敌军俘虏去,将军带领孤儿军,孤军深入,冒死将泰救了回来。”泰沉声说道,当时的战况,现在描述起来,只需要用一句话便可说清楚。但,当时的惊心动魄,凶险惨烈,他却是至死都难忘。那一次,他就发誓,这一辈子,他的命是将军的。他这一辈子,永远追随将军。   “泰,我们几个人,是一起长大,一起练武,一起上战场的。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多少次生死?我现在几乎都数不清,可是,如果连生死与共的兄弟都不能完全信任,那叫我日后,还能去信任谁?”她心中酸涩,呼吸若堵,一时只觉得疲累,身心皆是。   “将军……”泰心中顿时一滞,脸色变了数变,黑眸中闪过一丝哀伤。   “我知道,你们的命都是侯爷救得,你们效忠他,我也无话可说。可是你可知,他要做的是什么事?”花著雨忽然凝眉,寒声似雪,“阿泰,你可还愿与我一路同行?”   她忽然转身,沉声问道。   烛火辉煌,灯下的人衣衫飘逸若曳月华,一身夺魄光彩,迫人**窒。她含笑冷冷望着他,无尽倨傲无边孤高。似乎天地之间的风华气度,这世上独她一人所有。   若要选择,他只愿选择眼前之人,为她生,为她死。   泰慢慢地单膝跪倒在地面上,缓缓说道:“属下愿意。当日,我们都以为将军已经身死,而侯爷又是泰的救命恩人,我当时只想着不能效忠将军,便至死都要效忠侯爷。现在泰已经为侯爷做了很多,如今我只想跟随将军。”   花著雨轻叹一声,走到泰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一把将他扶起来,“好,泰!你起来!”   她缓步走到几案前,慢慢坐下,问道:“好,泰,你今日既选择了我,这一世,我便永远都会相信你!”   “泰绝不背叛将军。”泰沉声说道。   “那你可愿告诉我,侯爷现在在哪里?他到底要做什么?”花著雨凝眉问道。   泰为难地皱了皱眉,再次跪倒在地,慢慢说道:“侯爷到底在哪里,要做什么,泰并不知道。将军,泰从此只为将军做事,但,泰也不能背叛侯爷。以前的事,泰也不能说。请将军赎罪!”   花著雨颔首笑了笑,其实他早已猜到泰会这么说,毕竟,爹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起来,我不会怪你。”   “将军,安那里……”泰忽然问道。   “安在皇宫做事,他做的事情应该很重要,我若是找他,或许会害了他。所以,我已经知悉侯爷还活着的事情,你暂时不要告诉!”花著雨慢慢说道。   泰眼眶红了红,低声道:“属下知道。”   “你这次到北疆,率领的不是东诏翼王的兵马吧,是侯爷私藏起来的一支队伍,对不对?”花著雨淡淡问道。   泰点了点头,道:“我确实去东诏借过兵,不过,并没有借到。此番去北疆的兵马,确实是侯爷私下屯的。当日我之所以说是东诏的兵,也是怕将军怀疑侯爷!”   “王煜的兵马如何?有没有北下的意图?”花著雨凝声问道。   “知悉姬凤离被凌迟那一夜,王煜确实率兵南下,被我们阻住了,后来若非北朝又有异动,王煜又回师北疆,或许现在这仗还打不完!”泰慢慢说道。   “北朝真有异动?”花著雨诧异地问道。   “属下听探子是这样回报的!”泰低声说道。   花著雨负手站起身来,在屋内慢慢地踱步。一颗心,上上下下沉浮着。   “将军,怎么了?”泰凝眉问道,“将军的脸色非常不好。泰今日一定要为将军看一看!” 正文 第127章   花著雨低头沉吟,当年在战场上,她曾多次受伤,但因为是皮外伤,所以,泰并未给她诊过脉。但是,眼下,她越发感觉到自己危机重重,恐怕除了泰,她无法再信任别的医者了。遂慢慢将袖子掳起,烛火下,一截凝雪皓腕,冰肌雪骨。   泰的眸光忽然变得深幽,他垂下睫毛伸指搭在花著雨的手腕上,凝神诊脉。隔着薄薄的绢纱,花著雨感觉到他手指的力量,医者只需要通过几个灵动的手指,便可以探出她体内的好与坏,玄黄之术的微妙之处实在让人惊叹。   泰的手指搭到花著雨腕上不一会儿,神色便大惊,继而转为了然,最终又凝了凝眉,脸色极为凝重。最后,他收回手,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花著雨倒是未料到泰竟然如此平静,面对突然怀孕的男人,如若是她,说不定会惊诧的跳起来。   “泰果然没猜错,将军……果然是女子!”泰沉默良久,方艰难地说道。   花著雨有些诧异,“你猜到我是女子了,什么时候?”以前她在战场上,带着银面,应当是无人看出她是女子的。虽然她知道泰很细心,可是就连丹泓都没有一丝怀疑,他却如何会疑心了?   “就是那一次我为你包扎伤口时,猜的!我一直以为,我猜的不对,哪有女子那么彪悍的!”泰抬起睫毛,瞥了她一眼道。   花著雨有些汗颜地笑了笑,感觉到泰也传染上安小二的毒舌了。   “不过,将军,你腹中的孩子是从你哪里来的?”泰凝眉问道。   哪里来的?   花著雨神思一阵缥缈,那人白衣墨发,温雅含笑的样子,一瞬间似乎化作一根竹签,带着往昔的音容笑貌,刺入到她心扉深处。   “泰,我腹中的胎儿,如今可好?”花著雨眯眼问道。   “不太好,你中了一种毒,但是量极少,且是慢性的,很难察觉,那人是想要你腹中的胎儿慢慢死掉!若是你再这样用下去,过不了一个月,腹中胎中便会有险。”泰凝眉说道。   花著雨闻言,只觉得一颗心被高高地悬了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啪啦”一声摔到地上。   “还有救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急急问道。   “没事,所幸发现的早,我马上给你开一味药,每一次喝完药后,再把这味药吃下去,便能将这种毒药的药性化解。我这里有极北之地出产的晶石,可以辨百毒,比之银针更有效。下一次你再用药时,用这个晶石探一探。若是晶石变黑,那药便是有毒了。”泰说完,从衣襟中取出来一根细长如玉簪般的透明晶石。   花著雨玉手颤抖着将晶石慢慢接了过来,那晶石躺在她白皙的手心中,散发着白玉一般的光泽。极北之地出产的晶石,极凉,一如她此刻心底的那丝冷意。到底是谁想要害她的孩儿,她的药,一直是丹泓在熬,难道是丹泓?就算是身边所有的人都来害她,她也不相信丹泓会害她!可是,这药一直是丹泓在熬制,除了泰,也就丹泓知悉自己是女人。谁会对一个男人用堕胎药呢!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清眸中一片凄婉。手里,紧紧地攥着这块晶石,从今后,她和腹中的胎儿,就靠这块晶石了。   永棠宫。   花著雨坐在梨花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丹泓在火炉边忙碌着,火炉上的药锅咕嘟咕嘟地开了,满室的药香扑鼻。丹泓将药锅从火炉上端下来,小心翼翼地倒在碗里。待到碗中的药晾得不烫了,才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   花著雨微笑着接过来,“丹泓,你到院子里摘一枝梅花过来,我看你园中白梅开得极是娇艳。”   丹泓浅笑道:“好,我折一枝最娇艳的。”她缓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望着丹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屋内,将手中的药碗轻轻放在几案上,从腰带上的香囊中,将那枚晶石取了出来。她望着眼前这澄清的药汁,这是丹泓亲手为她熬制的,她实在不相信,这里面会有毒。手微微颤着,心也微微颤着,慢慢地伸手,将晶石插在了药碗里。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晶石,过了一会儿,从药汁中拿出来,还是白色的,如白玉一般无瑕。   花著雨顿时有些五味陈杂,为自己竟然怀疑丹泓而感到羞愧,又感觉到莫名的欣喜。   丹泓从外面缓步进来,手中执着一枝白梅。上面绽放着七八朵花蕾,犹自暗吐冷香。天气冷,丹泓只穿了一件素白的单襦裙,便出去为她摘了这枝白梅。白梅衬着她姣好的面容,更加俏丽。她晃着手中的花枝,嗔道:“怎么药还没喝下去!”   花著雨早已将晶石悄悄藏了起来,微笑着端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往日里感觉到尤其苦涩的药,今日似乎也不苦了。   “慢点喝!”丹泓笑吟吟地看着她。待她喝完药,便将手中花枝送到她手中,道,“乖孩子,真听话,这花赏给你!”   花著雨忍俊不禁地笑了笑,接过花枝道:“天色不早,我今夜要当差,先走了。”   花著雨回到居养所,便将从御药房要来的血莲取了出来。这血莲极其珍贵,若是采下,极易干枯凋零,是以,她从御药房取出来时,便是泡在一杯水中的。   她从水中将血莲取了出来,撕下一片花瓣,在热水中泡了片刻,便拿出晶石试了试。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晶石便慢慢地开始变黑。   花著雨的心随着晶石慢慢变黑而逐渐变冷,那种冷,让她的心口处一阵又一阵的发痛。   这血莲从御药房取出来后,她便悄悄放在了屋内,再没有别人插手,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血莲在御药房时,便已经被下了毒。   血莲是他从皇甫无双那里求来的,说是为丹泓治病的,而如今,这血莲中竟然有堕胎之毒。这么说,皇甫无双已经知悉丹泓的药方是保胎药,但是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大方地送了血莲。他不知这药是自己在用,他以为丹泓怀了皇甫无伤的孩子!所以,他不能任由这个孩子出世,便在浸泡血莲的水中下了毒。   皇甫无双,她与他从去岁一起走来,经历了不少风雨,她一心一意辅佐他。他暴虐也好,天真也好,冷酷也好,顽劣也好。在她眼里,都当他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纵然如今知悉他心机深沉,她对他依旧恨不起来。可是,这一刻,她是真的恨了!   姬凤离死了,这个孩子,他也要夺走!   花著雨跌坐在床榻上,眼前一直闪现那个美如仙童的少年的笑脸,这笑脸总是让人产生错觉,以为他是多么纯良无邪。   屋子里那微弱的烛光让花著雨觉得眩晕,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真不知这慢慢长夜,何时,才能过去。   日子好似流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月十五,过了十五,这新年就算是过去了。   锦色的消息,还没有查到,而花穆的消息,也同样没有眉目。   花著雨眼看着自己怀孕已经三个月多了,到了四五个月时,恐怕就能被人看出来了。幸亏现在天气还有些冷,穿着厚重的衣衫,披着披风,且,她本身就很瘦弱,是以到如今旁人还看不出来。   花著雨心中有些焦急,想要一走了之,但日后她还想着回宫查一些事情,所以不想将眼前这条路堵死。是以,她试着向皇甫无双提了几次,以丹泓身子不适为由,希望能放她和丹泓一起出宫,休养一段时日。但,偏偏朝中最近有两件大事要办。   一件便是一年一度的选秀和后面的封妃大典。   皇甫无双甫登基,后宫空虚,需要尽快充盈后宫。在这之前,皇甫无双想先把温婉的封妃大典先办了。温婉果然不愧是他心尖上的人,就算温婉曾被北朝掳去,他也没有一丝嫌弃,还要为她举办轰轰烈烈的封妃大典。   一件便是一年一度各附属国的朝见大礼。   南朝的附属小国不少,譬如波斯、月氏、龟兹等等,这些小国每年过了新年都会来南朝朝拜进贡。而今年,新皇登基,自然不会例外,而且,西凉也下了降书,要派使者前来朝拜。东燕一直和南朝关系不错,这次也有派使者前来出访。据说,北朝也有意要来,但这个消息还不确切。   看来,这个正月里,禹都要热闹起来了。   皇甫无双不同意花著雨离开,他想等花著雨陪着他办完这两件大事,便可以准她带着丹泓出宫去休养。   花著雨算了算日子,各国朝见她倒是可以参加,温婉的封妃大典也可以。这都在二月里差不多能完成。但秀女大选,她却是万万不能参加了。   因为到了三月份,她腹中胎儿就快五个多月了,而那时天气暖和,冬衣已经除下,她是万万不能在宫中待了。所以,花著雨便答应了皇甫无双只协助他筹办朝见大礼。 正文 第128章   宏武二年正月。   南朝新帝登基,众小国遣派使者来朝朝贺。到了正月十八日,波斯、龟兹、东燕、西凉来使已经到了禹都,这日早朝,几位来使进殿朝见。   皇甫无双一袭金黄蜀缎九龙朝服,头戴南珠冠,丰神秀丽,俊美无比。他高高端坐在龙椅上,花著雨就站在她身后一侧。   众臣上朝,皇甫无双高声说道:“宣波斯、龟兹、东燕使臣进殿!”   “宣波斯、龟兹、东燕使臣进殿…”   威仪的声音一道接一道地传了出去,偌大的金銮殿中,回音阵阵。   不一会儿,一群穿着异国服饰的使臣便在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殿上。   东燕此番只有两人上殿,便是东燕瑞王斗千金和他的随从。斗千金此人永远都好像是一抹光,无论走到哪里,都让人无法忽略到他的存在,红色的锦袍,金色的花纹,这祥的光怪陆离,就是想要忽略,也难得很。况且,他   今日腰间所束的腰带上镶满了各色宝石,被殿内光线一照,耀人眼目。   波斯使臣倒是来了一群,为首一人高鼻深目,头发卷曲,肤色微黑,身着银色锈金线的丝绸长袍。波斯国人原本以衣衫华丽为名,但是和斗千金紫,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龟兹使臣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是龟兹的丞相。   波斯使臣和龟兹使臣向着皇甫无双尊敬地跪拜施礼,起身道:“尊敬的陛下,我等奉国王之命,特向您传达我国的友谊,愿于天朝世代交好,永无干戈!””   “免礼请起!”皇甫无双微笑着说道,这些使臣极是虔诚,到了南朝便行南朝的大礼,令皇甫无双很是满意。   斗千金上前躬身施礼淡淡说道:“本王听闻新帝登基,特来祝贺。”   皇甫无双微笑颔首,客气道:“瑞王亲自来朝,此番定要在禹都好好游逛一番!”   斗千金唇角轻扯,笑意潋滟地说道:“禹都风景秀丽,本王早就想畅游一番!不过,此番本王却没有特别大的兴致,因为本王要寻一个人,不知皇上可知此人的下落。”   “哦?”皇甫无双眉梢一挑道:“不知瑞王要寻找的是哪一位,朕一定帮瑞王找到此人!”   “其实此人皇上应当知道她的下落。便是左相姬凤离的未婚夫人,北朝的卓雅公主。卓雅公主曾和本王定过亲,不过,在大婚那日,她逃走了,本王此番前来,是要将她寻回的。”   花著雨闻言,心中一滞,她就猜到,斗千金此人每次出现都是有目的的。上一次来南朝,她和萧胤结伴,是要寻赢疏邪,这一次,他来又要寻卓雅。   这两个身份都是她曾经的身份,而斗千金要寻的,其实就是她,这一点,到了目前,她已经可以肯定。   花著雨微微蹙眉,斗千金到底就是为了寻找逃走的卓雅,还是就是要寻找她?看来,她有必要和斗千金见一面了。   皇甫无双似乎未曾听说过,或者说,他忽略了,北朝的卓雅公主曾经和斗千金有过婚约,神色顿时一僵,片刻笑语道:“瑞王,朕实在不知卓雅公主曾是踹王的逃妻。不过,她在朕抄左相府之前,就已经逃走了,她似乎很   善于选匿啊。瑞王放心,朕一定派兵帮瑞王寻找卓雅公主!”   “如此甚好,希望皇上千万不要伤害她!”斗千金缓缓说道,手中把玩着盘子大的金铜钱。他的话语淡淡的,但是却也隐含着一丝威胁。   皇甫无双一点也不恼,含笑道:“瑞王放心!”   西凉国使臣是一个中年轻男子,因之前西凉曾助北朝攻打过南朝梁州,和南朝关系有些紧张。此时,倒是侃侃而谈,愿与南朝交好。   各国使臣都将礼品奉上,皇甫无双含笑命人收下,朗声道:“远来皆是客,朕已备好宴会,请各位使臣移步到康宁宫,朕已备好宴会,请各位使臣入席!”   “皇上,月氏国使臣还未曾到!”一个大臣上前禀告道。   皇甫无双凝了凝眉,沉声道:“月氏国使臣可是到了禹都?”   “昨日便已经到了禹都,微臣已经安置他们住到了月氏使臣馆,今晨微臣也曾派人前去请,不过,月氏国前来朝贺的是他们的小王子,他说,除非三品以上的官员前去请,他才肯来。”那名大臣有些惶恐地说道。   花著雨心中暗自嘀咕,这个月氏国使臣好大的架子。“岂有此理!”殿内有大臣冷声说道,“这月氏国的小王子也太枉妄了!”   “皇上,不如派臣前去,将那无知小儿抓来,看他还猖狂不猖狂?”一名武将上前说道。   皇甫无双剑眉深凝,脸色微臣,良久方说道:“不用!朕就依他,派一位大臣前去相请!”   康宁殿。   因天气还有些寒,所以宴席便设在殿内。宫女们从御花园暖室内搬来盆栽的奇花异草,摆得满殿皆是。一走进去,但觉得花香袅袅。各色花开,淡粉、鹅黄、浅繁,极其灿烂,如云蒸霞蔚一般,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入门处更是摆放着一支巨大的珐琅花瓶,里面栽种着一棵红梅,此时正在怒放,暗香逼人。   殿内上方摆着雕龙宝座,两旁一溜紫檀木的茶几,一群小宫女正在席间穿棱忙碌着。淡淡日光透过窗棂照射到殿内,金碧辉煌的殿内处处流光溢彩,令人几乎分辨不出,哪是灯光,哪是花影。   因为皇甫无双还没有嫔妃,所以这一次宴会,皇甫无双准了大臣带家眷前来。所以,当一众人来到康宁殿后,官员内眷和千金都已经抵达,个个都打扮的极其娇艳,入目处彩绣辉煌。   花著雨陪同皇甫无双落座后,宴会便正式开始。酒至三巡,便有太监过来禀告,月氏国使臣到。   皇甫无双放下手中酒盏,侧眸淡淡笑道:“宣!”   “月氏国使臣觐见……”宫侍拖长了的尾音在殿内悠悠回荡着。   花著雨为皇甫无双斟满一杯酒,抬眸朝着殿门口望去。   据说这一次月氏国派来的使臣是月氏国小王子,众人听闻月氏国人皆是貌姜如花,往年都是一些老臣前来觐见,大家无缘见识。这个小王子在月氏国声名也极盛。让大家不免都有些好奇的心思,齐齐抬眸注视着大殿门口。   那一株红梅开得极是艳丽,如火如霞又如血。一道人影便从红梅后转了过来,踩着沉稳的步子朝这里走了过来。他着一袭炫黑色锦袍,上面锈着金   色云纹,极是华贵。如同瀑布般得黑发不扎不束,就那样松松散散地披散下来,带着几分不羁,带着几分枉傲。   他漫步走来,衣衫如湖畔之柳,无风自动。步履生风,一袭黑衣映着一树红梅,艳得惊人。   不看容貌,便觉得此人一身光华逼得人无法直视。看到他的面庞,众人却不免失望。   他脸上带着一张面具,金色的面具,上面刺着繁夏华丽的纹路,透出一种勾魂摄魄的魅惑。   众人选才忽然想起,月氏国在南朝南部,其国日光强盛,是以妆扮多是遮住脸。这小王子平日里都是戴着面具的,这已是他们国家的习俗。   月氏国小王子并非一人前来,他身后尾随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群身段婀娜的月氏国女郎。   这些女子穿着各色绚丽夺目的纱裙,面上蒙着精致神秘的面纱。她们的容貌在面纱后若隐若现,极是**。脖颈上、腰际、腕上以及脚踝处都悬挂着金银饰物和各色殊玉宝石。   行走间,脚踝手腕处的铃铛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叮叮铃钤,如同一曲美妙的乐曲。   席间众人的视线顿时都从小王子的身上转移到了这些女子身上。   这些女子的大胆服饰和异国风情,让席间众人大感惊艳。   月氏国小王子被众位女郎拥簇着,走到皇甫无双面前驻足,左手放在胸口,微微欠身道:“月氏国小王子纳兰雪拜见皇帝陛下!”声音悠然,带着慵懒和蛊惑。   “纳兰王子不必多礼,尽管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乡,入席吧!”皇甫无双淡淡说道。   纳兰雪勾唇微笑,目光淡漠地飘过花著雨的脸,转身在太监的引领下,坐到了席间。   “大胆月氏使者,圣驾当前,却不以真颜面君。这是对天朝的不敬,还不快速速脱下面具!”席间有大臣不满此人戴着面具,冷声喝道。   此人的一声喝,似乎是道出了众人的心声,每个人都想看到他的容颜,顿时目光如网一样笼住了他。   尾随在纳兰雪身侧的年轻男子勾唇笑道:“请皇帝陛下恕罪,小王子这张面具,自从十八岁后便戴在他脸上,至死方从小王子脸上褪下。这是我们月氏国皇室的规矩。众位若是想要看月氏国男人长成什么样,不如着我也一   样。”说完话,此人便将面上罩着的面纱摘了下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纳兰雪身侧这位随从。    正文 第129章 假太监(精章必看)   当面纱揭落下来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子。   众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用美 来形容不够,但似乎不有美也没有别的词了。那是一种和南朝人不同的美,白皙的肤色,深幽的黑眸,眼珠黑宝石一般晶亮,长睫羽扇一般浓密。他的额间点了一颗嫣红的朱砂,那粒朱砂如此夺目,为他平添了几许异域的风情。   一件很普通的浅灰色亚麻长袍,式样简单,但穿在他和身上有一种翩然的感觉。他足下穿着一双短靴,左脚的靴子上和后面那些女郎一样,挂了一串黄金制成的铃铛,随着他轻轻移动,那铃铛便发出清脆泠泠的声响。   晶亮的黑眸,在殿内流转一圈,长睫轻扬,好似挑起了世间所有的魅惑。他勾唇一笑,静静说道:“众位想要知道月氏国之人的模样,看我月魄就行了!”   他的话令大殿内一众人忍 不住唏嘘一番,如果,月氏国人都生成这样,那真称得上妖孽之国了。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都被这名叫月魄的随从夺去了,倒是再没有人去注意月氏国的小王子了。   花著雨收回目光,在心中感叹,原来还有这种别样的美。   宴会再次开始,一时间鼓乐声起,曼舞翩迁。   美酒佳肴如流水一般上来,摆满了眼前的紫檀案几。宫女和太监在身后殷勤劝酒,面前的舞台上,梨园舞妓尽情展示着曼妙的歌舞,大有醉生梦死,今夕复何夕之感。   酒意正酣时,月魄忽然又站起身来,无视席间众人向他投来的各色惊讶的目光,朝着皇甫无双躬身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此番前来,我们除了向皇帝陛下恭贺,还肩负着我们月氏国皇帝陛下的一个重要使命!”   花著雨极是惊讶,不知这随从说的使命是什么。   皇甫无双了惊异地挑了挑眉,淡淡问道:“什么使命,请说!”   “众所周知,天朝武道精深,令我们周边各国极其拜服。我们皇帝陛下很想同贵国的武者们交流一下。特命小王子和我到了天朝一定要和天朝武功高强者切磋一下。”月魄含笑缓缓说道。   皇甫无双闻言,黑眸微眯,点头笑道:“既然是月氏国皇帝陛下带来的使命,朕一定帮你完成。”侧首对侍立在身后的花著雨道,“小宝儿,你命人到御花园建一座擂台,一会儿带领众臣等一边赏景,一边欣赏武艺切磋。”   花著雨颔首答应,侧首看月氏国小王子不动声色坐在席间,仰首饮下了一杯酒。脖颈线条优雅地向上伸展,倨傲挺拔似一只矜贵的黑天鹅,下巴微扬,看上去冷傲孤高。他似乎感觉到花著雨的注视,唇角渐渐扬起一抹放诞轻狂的弧度,似笑非笑。   御花园梅林一侧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高台。下面铺着厚厚的毡毯,摆放着几案桌椅,四周围着曲曲折折的架屏,挡住 冬日的寒风。   各国使臣们和大臣家眷们都分头落座。   温婉的病已经好转,作为皇甫无双即将要封的妃子,她自然也在席间。温婉今日挽着半翻髻,发髻上簪着一支蝴蝶绿玉簪,簪下别致的用五彩丝线串着珠翠。髻间零碎的点缀着同色的翠钿。身着一袭浅黄色绣梅的宫装襦裙,外罩着白色狐裘。整个人真是仿若花树堆雪,明珠生晕,说不出的美态。   一阵锣鼓声传来,高台上各国的武技切磋开始。这武技切磋原本是由月氏国提出的,要和南朝比试,但是,却同样引起了波斯、龟兹、甚至西凉人的兴趣。最后,演变成了各国武技比赛。   这些国都派出一个人来参加,波斯是那位使臣亲自上阵,龟兹的老丞相选了一个随从上台,西凉则也是那位年轻使臣亲自上台,东燕的斗千金倒还没有动静,托着腮有些无聊地观赏比赛。   高台上,第一位上场的是波斯的那位使臣。他在高台上方站定,那位月氏国小王子的随从月魄便慢慢走上了台。两人一番打斗,或者更确切地说打与被打。不到五招,波斯国使臣便被月魄击倒在地,决斗几乎可以用秒杀来形容。接着是龟兹国、西凉国,结果都以失败而千终。末了,月魄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道:“皇帝陛下,月魄已经热身完毕,该让你们的高手出场了!”   他的话说得极其轻狂,但是他确实有轻狂的资格,因为他的武艺确实很出众。放眼南朝,也是上乘,但是算不上绝顶高手。   “小宝儿,你可能胜他?”皇甫无双转首问花著雨。   花著雨勾唇笑道:“奴才若要胜他,也是险胜,并没有十分把握,皇上不如寻一个 有把握的人上台吧!”她或许肥胜过此人,但是,现在的她不适合上台比武,她怕伤了腹中孩儿。   皇甫无双并未强求,微微一笑道:“那好!你去从武将中选一个人出来应战。”   “是!”花著雨淡笑道,刚要躬身退走,温婉忽抬高声音道,“皇上,不如就让宝公公上台吧,皇上想一想,若是我们天朝的太监都能打得过,那武将们就更不用说了,是不是很在面子。何况, 人家出场的可是一个随从啊!”   皇甫无双闻言颔首道:“说的是,小宝儿,既然如此,你便上台会一会他吧!”   “是啊,宝公公在战场上那可是极其悍勇的,皇上您不是没见过宝公公在战场上的风姿吗?看一看比武也是不错的!”温婉笑吟吟地说道。这句话完全说到皇甫无双心坎里去了,他早就听闻花著雨在战场上作战英勇,杀敌勇猛,一直遗憾自己没有亲眼所见,倍觉遗憾。听温婉这么说,漆黑的眸中顿时闪过灼灼亮光。   “小宝儿,你一定要上台!”皇甫无双热切地说道。   花著雨冷笑着瞧了一眼温婉,看来,她还是惦记着当日自己在战场上刺了她那一枪,是以,才要自己比武,以此想要自己落败,伤在月魄手中吧。不过,或许会让她失望了。   “皇上,奴才愿意迎战,不过,奴才需要一个特殊的兵器!”花著雨躬身淡淡说道。   皇甫无双凝眉道:“什么兵器?朕一定为你备好!”   花著雨笑着指了指一侧梅林中树下一块山石道:“便是那块山石了,请皇上派人搬过来便可!”   皇甫无双疑惑地瞧了瞧那块山石,大约有磨盘大小,这东西,能做兵器?   席间众人也都愣住了,就连斗千金都放下托着腮的手臂,饶有兴味地瞧着花著雨。月氏国的小王子纳兰雪静静坐在席间一言不发,他似乎本就话少,此时听到蔡著雨的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两个御林军过去,将山石搬到了高台上。花著雨拂 了拂衣衫,缓步走上高台,扬起的杏黄色衣摆如同盛开的花,耀眼夺目。淡淡的日光流水般掠过她白瓷般的面容,舒展的眉眼如同琼花绽放,静美绝丽,而唇角缓缓荡漾开的笑意,却带着一丝疏狂的邪气。   月魄羽扇一般的长睫忽闪了几下,笑吟吟道:“你一个那个小太监元宝?”   花著雨唇角的笑意慢慢凝住,倒是未曾料到月氏国使臣来到禹都不到一天,就听说了她。看来,她真是名扬天下了。   “不错,杂家便是元宝!”花著雨缓缓说道,她隐约感觉到,这个月魄对她,有着莫名的敌意。   月魄微微眯眼,眸中瞬间划过一丝寒刃,他冷然笑道:“有幸和元宝大人比赛,真是太好了!那就开始吧!”   花著雨勾唇一笑,弯腰将脚底下的石块搬了起来。说实话,这要是放在以前,举起十个这样的石块也不在话下,不过现在她得悠着点。其实,运起内力,搬韦这样的石块倒也不费吹灰之力,不过,她是能省力则省力。   花著雨搬着石块凝立在高台上,一动也不动。   月魄倒是被花著雨这样的状况搞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举着手中的刀问道:“我说,你倒是开始啊?”   台下的人也都被举着石头的花著雨弄得愣住了。几个大臣的家眷并不知花著雨曾上过战场,也不知花著雨的能耐,见她举着石块站在高台上,疑惑皇上怎么派了她上台去,这不是丢南朝人的脸面吗?   “我在等你开始啊,你快开始啊,这石块很沉的,举得我手腕都酸了!”花著雨厚颜无耻的说道。   月魄愣了愣。忽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摸不透想法的对手。难道这小太监真的打算拿石块做武器。用这石块砸死他?   “既然如此,那月魄就不客气了!”月魄冷然一笑,眸中划过一丝冷意。手中长刀挽了一个刀花,全身内力灌注到刀身之上,雷霆一刀,直直向着花著雨身上砍去。   花著雨不动声色看着那刀带着万钧之力向她砍了过来,举起手中石块,便向刀身砸去。同时身子一转,向一侧飘开。   雷霆一刀砍上石块,那石块顿时四分五裂,化为一块块的碎石,散落在高台上。   台下的纳兰雪眸光犀利地凝视着高台上,看到石块碎裂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忽然一动,冷眸一眯。淡淡说道:“输了!”   身侧的婢女含笑着为他的酒杯倒满酒,道:“我也觉得这个元宝必输无疑!”   纳兰雪冷冷一笑,禀冽的气息好似能渗入到身侧人的心中,“不是她输!”   “啊?”婢女诧异地放下酒壶,抬眸望向高台。   只见那一袭杏黄色衣衫的小太监手中此时多了一炳宝剑,正在和月魄游斗,敢情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用石块做武器,身上还备有宝剑。而月魄明显地攻势不足,每一招每一式都束手束脚,根本没有施展开。   “这是怎么回事?”婢女疑惑地问道。   纳兰雪淡笑不语。   席间众人也同样疑惑不解,不知这个刚才和别人对战的月魄此时怎么好似被束缚住了一般,好似在故意让着宝公公一般。   只有花著雨明白。月魄是被她的七星阵困住了。   方才的石块,她是故意让月魄替她拍碎的,碎裂的石块,经过她和他游斗时身形挪移,已经悄悄地被她踢成了一个七星阵。   若是凭真功夫决斗,她也不会输在他手上,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腹中宝宝,她不想和他拼力决斗,所以,便想了这个法子。   这个阵法顿时让月魄乱了方寸,花著雨啾准时机,一剑指向月魄的咽喉,在距咽喉一寸处收手,冷然道:“你输了!”   月魄顿时垂头丧气,不明白自己方才到底怎么了。   花著雨收回手中的宝剑,不动声色地在台上慢慢挪移,将摆成七星阵的石块踢乱,方才缓缓从高台上走了下去。   席间众人一片哗然,对于花著雨莫名其妙便赢了都有些诧异。   皇甫无双看到花著雨慢慢走来,极是高兴地说道:“小宝儿,朕这一次总算是见识了你的悍勇。”   温婉坐在皇甫无双身伴,盯着花著雨的眸中,慢慢闪过一丝寒光。花著雨在为皇甫无双倒茶时,不经意抬眸,看到温婉眸中一闪而逝的寒意,她心中顿时一禀。   这个温婉,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她细细回忆一番,这些日子自己除了安心养胎,并未怎么出宫,也很少行动。况且,就是出去,每每也是无人发现。温婉,应该没有发现她什么把柄。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呢。   就在这时,有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穿过梅林,奔了过来,她跑到皇甫无双面前跪倒在地,气喘呼呼地说道:“禀皇上,出事了!”   花著雨赢了月魄,皇甫无双心情正好,闻言冷然瞥了一眼小宫女道:“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的!速速禀告!”   “我们小主她在院子里赏了一会儿梅花,不知为何,回到屋中后,竟然忽然昏倒了!”小宫女诚惶诚恐地禀告道。   皇甫无双剑眉一凝,不耐烦地问道:“你们小主是谁?”   小宫女磕头道:“禀皇上,我们小主便是永棠宫里的原康帝的妃子宋昭仪!”   花著雨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发现这个小宫女有一丝熟悉。她去丹泓宫里。每一次,都是趁夜悄悄去的,在那之前,丹泓都已经将宫女打发出去了。所以,方才第一眼,并没有认出这个小宫女来。   丹泓昏倒了?难道是病了?她忙转身道:“皇上,不如奴才去请太医,让太医为宋昭仪诊治诊治!”   皇甫无双轻叹一声:“好,你去吧!”   “皇上!”温婉忽然微笑着起身道,“宋昭仪是什么病,臣妾知道!她就是有喜了啊,还请什么太医。这件事,宝公公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啊!”   花著雨闻言,心中一凝,顿时明白了温婉方才何以那样寒意禀禀地看了自己一眼,原来她已经知道,或者说查到了丹泓每日里在熬制保胎药。所以,便买通了丹泓宫内的宫女,将这事抖了出来。   只是,花著雨部晓得温婉到底知道了多少!   如果,她从丹泓熬的药是保胎药,料断了丹泓怀孕,这时候抖出来,到底要干什么?   “温小姐你错了,宋昭仪的事情,杂家并不清楚!”花著雨定下心神,缓缓说道。   “你不清楚?”温婉笑意吟吟地说道,“我听皇上说起过,你没进宫前,便和宋昭仪认识,宋昭仪曾救过你命,所以,到了宫里,你对她极是照顾。你用这样的话欺骗皇上,什么救命之恩,这分明是借口。你原本就对她有非分之想,进了宫你们又在一起鬼混。我已经派人查过敬事房的记录了,宋昭仪做康帝昭仪时,并未侍寝过,那么她现在腹中胎儿是谁的?这宫里除了你和她经常走动以外,再没有别的男人了。你,元宝,根本就是一个祸乱宫闱的假太监!”   温婉的话,一字一句,句句犀利如刀,直直砸向花著雨。   席间众人都愣住了,就连皇甫无双都被温婉这一番话语惊得瞪大了眼精。   花著雨心中一阵汹涌滂湃,好吧,她承认,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根本就没没有想到旁人会怀   疑丹泓腹中的胎儿是她的。也根本没想到,温婉会用这么一招来对付她!   假太监,祸乱宫闱的假太监,致使嫔妃怀孕的假太监。   这个罪名,唉,她想,如果一旦落实,恐怕连皇甫无双也救不了她了。   何况,温婉还挑了这么特殊的一个时刻来说这件事情。   群臣都在场,甚至于还有别国的使臣都在场。   这样大的丑闻爆出,温婉是要存心置她于死地了。   她从来不曾想到,丹泓根本未曾侍寝!如今,这件事,可要如何收场?    正文 第130章 假太监(下)   你,元宝.根本就是一个祸乱宫闹的假太监。   温婉的语气淡淡的,声音也不算高,可是,这句话却足够传入到附近几桌上的各国使臣耳中传,入到临近几个大臣耳中口然后,听到这句话的大臣在最终的惊骇过去后,把这个消息悄悄告诉了临近之人,眨眼之间.这个消息便如水纹扩散一般,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   惊骇、不屑、鄙夷,各种各样的目光纷繁错杂交织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着花著雨罩了过来。   花著雨就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回首,不远处的梅林开得正盛.艳红色、白色的花在日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再远处是九重宫阙舰翘的重重檐角,连绵不绝。而最近处,是一张张的脸庞,遍布着各色神情的脸庞。   月氏国小王子纳兰雪手中握着杯盏,寒眸微眯,目光冷然地直视了她一眼,便不动声色地移开。一股寒意,顿时顺着花著雨的心头生了起来。   偌大的梅林中,一片长久的沉静。   忽听得“扑哧” 一声,是斗千金的笑声。他靠在椅背上,伸指敲了敲面前的几案道:“哎呀,堂堂南朝的皇宫,竟然混进了假太监吗,这可是太今人骇人听闻了!”   确实是骇人听闻!   太监都是从七八岁便进宫,这净身的程序极其严苛,事后还有人检查,假太监混进宫,那是从未才过的事情。如果花著雨不是先入的皇甫无双的东宫,顶的另一个新死的太监的名号,她也根本就混不进皇宫。   皇甫无双听到温婉的话,第一次对于温婉的话不是言听计从,而是深深地皱了皱眉。当日,是皇甫无双亲自下令将花著雨净身的,虽然他没有亲自见到花著雨被净身,但是他可是看到事后花著雨一拐一拐地回来,腿间全是鲜血的。要说花著雨是假太监,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可是,宋胳仪没有侍寝?他对康帝皇甫无伤的房事不感兴趣,是以从来没有派人去查过此事。   若是康帝果然没有宠幸过宋昭仪,若是小宝儿是假太监,那么他犯的便是死罪!而他,并不想让小宝儿死。   “此事,朕会派人去查的!” 皇甫无双云淡风轻地说道。   温婉闻言,秀眉凝了凝,不过,她没再说话。事情她已经开了头,总会有人合把这件事继续闹下去的。因为,她知道,朝堂上。想要元宝死的人,并非只才她一人。   “皇上,如此祸乱宫闹之大事,一定要尽快彻查啊!” 是右相步到皇甫无双面前,下跪说道。他早就感觉皇甫无双对这个小太监宠得不像话,若是能赶机除去他,倒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皇上,请皇上一定彻查!肃清宫闱!”几个老臣见状忙从席间步出,跪例在地面上。   花著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凌厉她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冷冷开口道   “毫无证据的揣测,你们竟然也相信。当日,是皇上亲自下令让小宝儿净身的,你们若然不信,那便是不相信皇上。   “不错!”皇甫无双坐在龙椅上,冷冷眯眼道:“这件事,朕知道的清楚。无须再查!   “皇上!您若是不彻查,老臣便跪在地上不起来!”   “皇上!”   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花著雨这才知悉,自己当日在刑场上将姬凤离刺死后,果然得罪了不少人。眼下跪在地上的,可不光有聂远桥之流。   皇甫无双冷哼一声,俊脸上一片阴沉,剑眉凝了凝,冷笑着吩咐道: “吉祥,你到永棠宫去一趟.传宋昭仪前来见驾!”   花著雨心中思绪疾如电闪,如若,丹泓来了,太医一把脉,发现没有怀孕,那么她倒是可以逃脱一劫。只是,这样一来.别人先不说,皇甫无双定会怀疑自己是女子之身了。因为,那保胎药,皇甫无双恐怕知道的很清楚。   这样一想,心中便一片寒意凛然。   “皇上,宋昭仪已带到!”吉群尖细的嗓音缓缓响起,将沉思中的花著雨惊醒。   花著雨蓦然回首, 看到丹泓一袭素色宫装,随着吉祥缓缓走了过来。她脸上一片扰疑,并不知皇甫无双传她前来到底是何事?她慢慢跪在了皇甫无双面前,声音清亮她说道: “宋绮罗叫见皇上!”   “宋绮罗,作为康帝的嫔妃,敬事房没有记录你曾经侍寝,可是你如今却珠胎暗结,你告诉朕,你腹中海尔是谁的?” 皇甫无双眯眼冷声问道。   丹泓闻言,神色一僵,脸色顿时一片悸白。   珠胎暗结?   她怔怔望了一眼花著雨,只见花著雨朝着她不动声色她颔首。   皇甫无双没有派太医为丹泓把脉,可见他心中已确信是丹泓怀孕,这样,只要丹泓一口咬定孩子就是康帝的,这件事便可以顺利过关了。   丹泓和花著雨相交多年,两人早巳心意相同,这一瞬间,丹泓便明白了花著雨的意思。对于眼前之事.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跪在她上,神色凄然道: “皇上,绮罗腹中的孩儿确实是康帝的。绮罗做康帝嫔妃时,的确曾蒙圣宠,只是,只是,并非是夜里侍寝,是以,敬事房并没有记录!   底下群臣顿时一片抽气声。并非夜里侍寝,那便是白日宣淫了,想不到康帝竟然也如此风流好色!   “皇上,这女子分明和宝公公情投意合,她的话又如何能信?皇上,这件事要想彻查清楚,请皇上将为宝公公净身的老太监传过来,一问便知。   一众老臣不甘心地说道。   皇甫无双不耐烦地挥挥手,冷然道:“吉祥,你去传葛公公过来。今日,朕就让你们弄个明白!”   花著雨未料到这帮老臣如此不依不挠,定要将她置于死地才肯罢休。她的眉头不禁冷冷颦了起来,不过,葛公公就算是来了,也只能说明,他并未亲自动手,但是,这也不能说明她不是太监。   葛公公很快被带到,他佝偻着腰,老态龙钟地走了过来,见到皇甫无双慌忙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   “葛公公,你可还记得他?” 皇甫无双指着花著雨问道。   葛公公眯着眼瞧了花著雨一会儿,恭敬地说道:“老臣记得,也认得她,她不就是皇上新封的一品内侍总管吗元宝吗。”   “朕问你,可是你为她净的身?” 皇甫无双冷然问道。   葛公公哑声道:“老奴记得,当日老奴并未亲自动手,是宝公公自己动手的。不过,老奴确然看到她衣衫上全是鲜血,并未作假.请皇上明鉴!”   “哦?” 皇甫无双有些诧异地桃眉,“这么说,你并未亲自动手?”   “ 是!” 葛公公垂首答道。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皇甫无双颦眉冷冷说道,抬眸不经意地扫了花著雨一眼。   花著雨被皇甫无双这一眼看的,心头顿时一寒。她心中已然明白,皇甫无双其实已经怀疑了,怀疑自己是假太监。   葛公公方退走,一众老臣群情激昂。   聂远桥朗声道:“皇上,葛公公既然没有亲自动手,那么!就有可能作假。不如,派人来验身,此事,一验就明了!”   皇甫无双闻言,脸色一沉,黑得好似暴雨来临前的天空,他咬牙道   胡闹!”   “皇上,若然不验身也可以,就请太医为宋昭仪诊脉,看看腹中孩子究竟几个月了,如若是三四个月,那么便是康帝的,若然是一两个月。那便是这个元宝的无疑。”   花著雨回到禹郁不久,若然是花著雨的孩子,定然是超不过两个月的。   这些老臣,倒是聪明得紧啊!   “好!你们这个法子很好,朕会采用!此事暂告一段落,朕容后自会派人查请楚!”皇甫无双冷然道。   “皇上,此事宜速查!”有人依然不甘心。   “闭嘴!”皇甫无双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黑眸一瞪,周身寒意冷然,隐才杀意迸出,“谁若是再提此事,朕端他脑袋!个日是各国使臣来我朝朝拜之日,不是来看戏的。你们,都退下去,若哪个不起来,朕就准你一辈   子跪在这里!”   众臣见到皇甫无双发怒,顿时噤声不语,皇甫无双又回身吩咐御林军道:   “来人.将宝公公和宋昭仪暂时关押到内惩院!”   花著雨原本以为皇甫无双会将她关押到刑部,倒未料到他会将她关押到内惩院。那里,比之关押姬凤离的刑部大牢要好多了。   正午的日光很盛,众人抬眸瞧着那个一袭杏黄衣衫的小太监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其实,谁都明白不出两日,这个小太监还会出观在宫闱之中。   皇甫无双眼下将她关押到内惩院,很明显是缓兵之计。接下来再查,其结果必定是真太监。皇上对她的宠爱维护,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纳兰雪静静坐在几案前,午后的日光照映在他脸上的面具上,闪耀着寒意凛人的光芒。    正文 第131章 卿是女娇娥   入暮时分,月氏国小王子纳兰雪乘坐马车带领他的随从月魄和一众侍女到了驿馆。月氏国驿馆并不大,只是一处小小的精致的院落,正中伫立着一座假山,栽种着几棵古树。   纳兰雪从马车上步下来,缓步走向驿馆内,方绕过假山,他再也撑不住,只觉得胸臆间一阵翻涌,扶住假山不断喘息。   月魄叹息一声,靠在假山石上悠然说道:“你也太拼命了,伤还没全好,就非要出来!”   纳兰雪淡淡瞥了他一眼,冷然说道:“你今日也玩够了吧!”言罢,也不看他,蹙眉沿着弯弯曲曲的楼梯,上了二楼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   月魄尾随着纳兰雪上了二楼房间,撇嘴道:“很好玩,还没玩够,我觉得事情起来越有意思了。唉……¨他忽然叹息一声,伸指一寸寸抚过自己的脸庞,颇自恋地说道,“这张脸第一次暴露在日光下,没想到会让那么多人看呆,我真是太漂亮了,魅力无边!”   随着他们进来的月氏国侍女正在点燃蜡烛,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刚刚点亮的蜡烛不小心吹灭了。月魄怪叫道:“好啊,月魄,你敢笑我?”   被唉做月魄的侍女露在面纱外的眼睛笑得弯弯如月:“小王子,奴婢忍不住。”   “月魄,你这名字用着甚好,这段日子,本王子就用你的名字了,以示惩罚!”那随从眯着眼说道。   “那奴蜱用什么名字啊?”侍女将烛火再次点亮,笑吟吟地问道。   “你………”随从月魄指着燃烧的烛火道,“你就叫阿烛吧!怎么样,很好听吧!就这样定了,先退下去吧!”   侍女不满地瞥了瞥嘴,苦着脸无奈地颔首退了下去。   坐在卧榻上的月氏国小王子纳兰雪慢慢地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无暇的面容来,只是脸色苍白至极,没有一丝血色。   屋内的烛火闪了闪,烛光昏暗,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辉煌璀璨的,因为屋内的两个人,都是可以充作光源的绝世之姿。   “洛,我今日,也不过是想为你出出气,也没想把那个小太监杀了,不过,倒是没想到,想为你出气的人还真不少。这一次,这个小太监恐怕没有活路了!”真正的月氏国小王子纳兰雪也就是随从月魄蹙眉说道。   坐在卧榻上的男子正是死而复生的姬凤离如今的容洛,烛火摇曳,映着他消瘦憔悴的面庞,唇色极淡,犹若冰晶一样,眸色深深,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但是这样的他,却又有一种令人不容忽视的存在,自在风华。   姬凤离淡淡说道:“你以为皇甫无双让他进了内惩院还会杀他吗?”   纳兰雪蹙起了眉头,微笑道:“原来,皇甫无双也对他有意思?”   姬凤离神色淡淡地勾了勾唇,“有没有,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纳兰雪挑了挑眉,额间的朱砂在烛火照耀下分外鲜艳,“你不想去救他吗?毕竟,你也曾经… ”   姬凤离淡漠地说道:“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他的声音那样冷,就像深冬划过雪山山巅的一缕风,晶莹剔透却又冰渣子一样冷冽。   内惩院也算是熟门熟路了,毕竟去年夏天,花著雨在这里位了好长一段时日。一进内惩院的大门,迎出来的还是那位一脸刻板的院官周全,依然用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一极一眼说道:“您到了这里,便再也不是什么一品太监总管了,就是一个犯人,您进去了,小的就不用给您行礼了。这是枷锁,请您带上!”   多么熟悉的腔调和话语啊,花著雨感叹一声,慢慢地伸出手去,任由两名院吏将枷锁戴到了她手上。去年,皇甫无双被关押刭这里的时候,还曾被戴上枷锁,别说J她一个小太监了。   穿过黑漆漆的走廊,迈入一间阴沉沉的牢房,居然,还是上次她位过的那一间。这也好,熟悉!她倒是不怕受什么苦,就是连累了丹泓了。因为男女有别,更因为她和丹泓还有奸情,所以一进内惩院,两人就被分开关押了。花著雨在牢房内,也不知丹泓能否受得住这牢里的苦楚。   花著雨将牢房一角的柴草铺好,躺在地面上,阖眼睡了起来。折腾了一日,方才又和月氏国的月魄比试了一番武艺,花著雨累极了,而且,近些日子也本就嗜睡。到了这牢里,也不用服侍皇甫无双,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倒是可以好好歇息一番了。   这一觉睡得甚好,竟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走马灯一般,许多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小时候魔鬼般的训练,第一次拿起刀杀人,第一次上战场……   牢房中很冷,半夜里,花著雨被冻醒了,她缩了缩身子,就在此时,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很沉稳,走得从容不迫,很显然不是闯入者。   花著雨轻轻叹息一声,牢房大门被人打开了,明亮的灯笼将偌大的牢房照的亮堂堂的。乍然的明亮让花著雨清眸微眯,她伸手挡着眼晴,只见明亮辉煌的灯光照下,皇甫无双身着一袭便服,站立牢门口。   花著雨其实猜到皇甫无双一定会来牢中探望她,毕竟,这件事总是要弄清楚的。只是,她未曾料到,他会浑更半夜偷偷摸摸而来。   皇甫无双的目光锁住坐在柴草上的花著雨,忽然眯眼命令道:“吉祥,你去传令,让周全自己去领五十大板!”语气冰冷寒冽,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势。   吉祥心中一惊,五十大板,打得很了可是会要人命的。不过,看了一眼牢房内简陋的摆设,他也明白周全为何得罪皇上了。看到皇甫无双冷到极点的脸,他忙答应一声,慌忙去传令了。   “你们都退下吧!” 皇甫无双又冷冷命令道,身后尾随的几个高手将灯笼插在牢房的墙壁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牢门悄悄地关上了。   皇甫无双在牢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快步走到花著雨面前,蹲下身子,笑吟吟地说道:“小宝儿,朕可是想死你了。”他蹲在花著雨面前,花著雨抬眸,皇甫无双的黑眸离她太近,近刭她能从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样的清晰。   她不快地眨了眨眼,淡淡笑道:“皇上,你不怀疑我是假太监?”   “小宝儿,联将你关刭这里来,也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过了这阵风头,联便说你是真太监,将你放出去!”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这么说,皇上您是认为小宝儿是假太监了?”范著雨问道。   “无论你是太监,还是男人,对朕而言,都是一样的!小宝儿,别动,你头上有根稻草!”皇甫无双忽然抬手去拨花著雨头上的发髻。从花著雨发髻上拈下来一根稻草,道,“这周全也太没眼力价了,这一次,给他个教训!” ”   “奴才是犯人,周全也没做错什么!让奴才来吧!”著雨蹙眉道,身子向后仰了仰。   “别动!”皇甫无双再次伸手,这一次花著雨只觉得头上发髻一松,再看时,皇甫无双手中拿着的却不是什么稻草,而是她绾发的发簪。   一头黑发顿时披泻而下,好似山间清泉垂至腰问。墨发披拂,越发衬得花著雨脸庞莹白如玉,皎洁面上明眸似星。   在最初一瞬的微怔后,花著雨淡淡笑了笑。原来,皇甫无双终宄是怀疑了,恐怕从进这牢房开始,就想着怎么把她的发簪,给拔下来吧!   “你终究是怀疑了?” 她靠在墙壁上,慢慢问道。   皇甫无双瞪圆一双乌眸,盯花著雨一个劲猛瞧,那样子好像一辈子也看不够一样。   眼前的人儿,一双美目如此清澈动人,容色如此绝丽,肤色如此白皙剔透,红唇如此绯丽,何以,他竟然会认为她是男子呢!   “小宝儿,你是女人?真的是女人!”他不可置信地说道,唇角含着快乐至极的上扬的弧度。   那笑容,是真的高兴,如此的炫目,像是有光照到了他内心,又像是一 个贫穷一生的人,忽然拾到了宝贝一样。那一种意外的喜悦,由内而外,是   那样的明显。整个俊美的容颜,在笑容的映衬下,越发的他净圣洁。   他看得出了神,忍不住伸手,去抬她的下巴。花著雨一扭头,闪开了他的触摸。   皇甫无双唇角的笑意慢慢地凝住了,有些沮丧地说道:“小宝儿… ”   “你是如何怀疑我是女子呢?‘ 花著雨淡淡问道。   皇甫无双咧嘴笑着说道:“我只是派人去为宋昭仪诊脉,想看看她腹中孩子是几个月的。却没料到… 她竟然根本就没有怀孕,所以,我便猜到,那保胎药或许是你一直在吃!”   “原来,你早就知道,那药是保胎药!”花著雨冷冷问道。   皇甫无双唇角的笑意顿时一僵,他慢慢地垂下头,好似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小宝儿,我,我是早就知道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那药你在服用。我以为……”   “你以为是宋昭仪怀孕,你以为是康帝的孩子,所以,你就在血莲中下了毒!可是,无双,当初你和我怎么说的,日后会放过康帝,而如今,你就连他的孩子都不打算放过!”   皇甫无双眸先闪了闪,垂首道:“小宝儿,这件事我做错了,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绝不害人!”   什么都听她的?   花著雨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抬眸瞧了瞧无双,却见他似乎感应到她的心思,破颜绽开笑容,宛如春花初绽。   皇甫无双,他似乎生来就有这种颠倒众生的本领,你明知他的笑容有毒,可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被她蛊惑。   “无双,你放我走吧!”花著雨抬眸说道。现在的她,是不可能再在这里做太监了,她必须离开,马上离开。   “我不放!”他颇为霸道地说道,忽然一勾手臂,两人身体甫一相贴,他便察觉到她想用力才争开,他一咬牙,将她狠狠带入怀抱,“你,真的这么愿意离开我!小宝儿,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就一点也没有对我有丝毫的动   心?”   皇甫无双的目光锁住坐在柴草上的花著雨,忽然眯眼命令道:“吉祥,你去传令,让周全自己去领五十大板!”语气冰冷寒冽,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势。   吉祥心中一惊,五十大板,打得很了可是会要人命的。不过,看了一眼牢房内简陋的摆设,他也明白周全为何得罪皇上了。看到皇甫无双冷到极点的脸,他忙答应一声,慌忙去传令了。   “你们都退下吧!” 皇甫无双又冷冷命令道,身后尾随的几个高手将灯笼插在牢房的墙壁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牢门悄悄地关上了。   皇甫无双在牢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快步走到花著雨面前,蹲下身子,笑吟吟地说道:“小宝儿,朕可是想死你了。”他蹲在花著雨面前,花著雨抬眸,皇甫无双的黑眸离她太近,近刭她能从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样的清晰。   她不快地眨了眨眼,淡淡笑道:“皇上,你不怀疑我是假太监?”   “小宝儿,联将你关刭这里来,也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过了这阵风头,联便说你是真太监,将你放出去!”皇甫无双勾唇笑道。   “这么说,皇上您是认为小宝儿是假太监了?”范著雨问道。   “无论你是太监,还是男人,对朕而言,都是一样的!小宝儿,别动,你头上有根稻草!”皇甫无双忽然抬手去拨花著雨头上的发髻。从花著雨发髻上拈下来一根稻草,道,“这周全也太没眼力价了,这一次,给他个教训!” ”   “奴才是犯人,周全也没做错什么!让奴才来吧!”著雨蹙眉道,身子向后仰了仰。   “别动!”皇甫无双再次伸手,这一次花著雨只觉得头上发髻一松,再看时,皇甫无双手中拿着的却不是什么稻草,而是她绾发的发簪。   一头黑发顿时披泻而下,好似山间清泉垂至腰问。墨发披拂,越发衬得花著雨脸庞莹白如玉,皎洁面上明眸似星。   在最初一瞬的微怔后,花著雨淡淡笑了笑。原来,皇甫无双终宄是怀疑了,恐怕从进这牢房开始,就想着怎么把她的发簪,给拔下来吧!   “你终究是怀疑了?” 她靠在墙壁上,慢慢问道。   皇甫无双瞪圆一双乌眸,盯花著雨一个劲猛瞧,那样子好像一辈子也看不够一样。   眼前的人儿,一双美目如此清澈动人,容色如此绝丽,肤色如此白皙剔透,红唇如此绯丽,何以,他竟然会认为她是男子呢!   “小宝儿,你是女人?真的是女人!”他不可置信地说道,唇角含着快乐至极的上扬的弧度。   那笑容,是真的高兴,如此的炫目,像是有光照到了他内心,又像是一 个贫穷一生的人,忽然拾到了宝贝一样。那一种意外的喜悦,由内而外,是   那样的明显。整个俊美的容颜,在笑容的映衬下,越发的他净圣洁。   他看得出了神,忍不住伸手,去抬她的下巴。花著雨一扭头,闪开了他的触摸。   皇甫无双唇角的笑意慢慢地凝住了,有些沮丧地说道:“小宝儿… ”   “你是如何怀疑我是女子呢?‘ 花著雨淡淡问道。   皇甫无双咧嘴笑着说道:“我只是派人去为宋昭仪诊脉,想看看她腹中孩子是几个月的。却没料到… 她竟然根本就没有怀孕,所以,我便猜到,那保胎药或许是你一直在吃!”   “原来,你早就知道,那药是保胎药!”花著雨冷冷问道。   皇甫无双唇角的笑意顿时一僵,他慢慢地垂下头,好似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小宝儿,我,我是早就知道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那药你在服用。我以为……”   “你以为是宋昭仪怀孕,你以为是康帝的孩子,所以,你就在血莲中下了毒!可是,无双,当初你和我怎么说的,日后会放过康帝,而如今,你就连他的孩子都不打算放过!”   皇甫无双眸先闪了闪,垂首道:“小宝儿,这件事我做错了,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绝不害人!”   什么都听她的?   花著雨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抬眸瞧了瞧无双,却见他似乎感应到她的心思,破颜绽开笑容,宛如春花初绽。   皇甫无双,他似乎生来就有这种颠倒众生的本领,你明知他的笑容有毒,可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被她蛊惑。   “无双,你放我走吧!”花著雨抬眸说道。现在的她,是不可能再在这里做太监了,她必须离开,马上离开。   “我不放!”他颇为霸道地说道,忽然一勾手臂,两人身体甫一相贴,他便察觉到她想用力才争开,他一咬牙,将她狠狠带入怀抱,“你,真的这么愿意离开我!小宝儿,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就一点也没有对我有丝毫的动心?”   耳畔,温热的气息扑来,全是皇甫无双低沉深情的话话。   皇甫无双的话语让花著雨一张脸顿时惨白。   原来……皇甫无双对她……   她试图挣开眼前的怀狍,这才忽然发现,皇甫无双的力道竟然这么大。她趴在他怀里,忍不住暗暗地抽了一口气,她早就知道,皇甫无双绝不是外表那么简单,而此时看来,他的武功,也根本就不似表面那么弱。   一颗心,莫名地发凉。   “小宝儿,你注定是我的!”他的话语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吐出,带着一丝无赖的霸道,微一侧头,他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唇。   花著雨冷冷眯眼,忽然运起内力,朝着皇甫无双胸口推去,“砰”地一声,皇甫无双被花著雨一掌推开,向牢房的墙壁上撞去。   皇甫无双身形在空中一转,强行抑制住了身形,慢慢地转过身来。    正文 第132章 元宝之死(精章)   挂在墙上的灯笼,被皇甫无双扑过去的力道冲击,顿时急剧晃荡起来。黄色的光晕从皇甫无双脸上急速闪过,又急速荡回。他俊美的面容便在灯笼的亮光下,忽明忽暗,一如他的人,时而仙童,时而恶魔。   “小宝儿。。。。你 干嘛推我这么大力?”他瞪着比宝石还要璀璨的双眸,充满哀怨地望著她。   花著雨原本以为,他会暴怒。未料到他一副哀怨的受气样,心中的羞怒顿时消了消。但是,还是有些意气难平。   皇甫无双竟然吻了她,这令她太震惊了!大约是因为初见时,他太过顽劣,她一直觉得他比她小,但其实他或许和她差不多大!从战场回来,她意识到他忽然从顽劣少年变成了沉稳的男子了,但是,她心中其实还是认为他比她小!   “你。。。。你为什么吻我?”花著雨靠在墙壁上,面容苍白地问道,一双清丽的眸子瞪得乌圆,漆黑眸底的光芒映着灯光,似乎要燃尽这无边的夜色。   “为什么?”皇甫无双忽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紧盯着花著雨,“小宝儿,你难道不知,我做梦都想那样吻你!”   花著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不知,皇甫无双对她也有非分之想。那么,她现在还如何能从宫中出去?   “小宝儿,留下来,只要你留在宫中,我会给你最尊贵的身份。”皇甫无双深不见底的绝色瞳眸似乎带着勾魂摄魄的力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花著雨。   花著雨却冷冷一笑,缓缓道:“留在宫中?皇上,我腹中还有一个孩子,这样你也不介意?”皇甫无双的目光从花著雨腰间飘过,神色肃然地说道:“不介意!”   “也不介意孩子的父亲是谁?”花著雨唇角的笑意一凝,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锋锐,“可是,我却是介意的。而且,皇上,我对你,也没有男女之情。那个尊贵的身份,你应该留给温小姐。她为你,可是做了不少!你对她,也一直的情有独钟。你们才是天生一对,放我离开吧!”   她说话的声音很淡很轻很温和,可是语气却是决绝的,不带一丝转圈的余地,皇甫无双的眸中,划过一丝黯淡。灯光下,他的面容俊美的目眩神迷,像极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扇,这火焰,之前曾经温暖过她,可是现在,却能灼伤她。   “好,小宝儿,无乱什么我都可以依你,你不要这个尊贵的身份,那好,我不会强迫你,但我会一直给你留着。你要离开皇宫,那好,我答应你!”皇甫无双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真的?”花著雨凝眉,有些不可置信,只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皇甫无双不会玩什么花样吧,“那,宋昭仪呢,可以让她也出宫吗?”   “可以,但,现在还不行,日后我一定放她出宫!”皇甫无双缓缓说道,慢慢走到花著雨身前。   “将丹泓留在宫中,无疑就是成了牵制她的人质。她纵然走到天边,都不会放心。   “那好,既然如此,我还请皇上要善待她,我欠她的很多,这一次又连累她下了牢狱,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花著雨黯然说道。   皇甫无双颌首道:“你放心。朕一定善待她!”   花著雨闻言回他一个感激的笑意,白齿红唇,宛如春晓之花,短得是倾国倾城,看得皇甫无双心中一荡。便在此时,花著雨忽然出手了,她搓掌成刀,朝着皇甫无双脖颈劈去。   这一掌带着凌厉之势,原本是要将皇甫无双劈晕过去,用他做人质,将丹泓救出来,两人一道离开皇宫的。她知道,皇甫无双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放她出宫的,不然,不会留下丹泓在宫中。   想不到,皇甫无双身手伶俐至极,闪身避过花著雨这一击,黑眸圆瞪,委屈地喊道:“小宝儿,你要做什么?”   花著雨知悉再难擒住皇甫无双,外面的暗卫听见动静,已经有脚步朝着这里围了过来,一会儿,恐怕她就连冲出去也很难了。她连发了几掌,迫得皇甫无双闪身避过。她趁机腰肢一拧,整个人如一道轻烟,从他身侧闪了出去。   牢房门外,皇甫无双的几个近身暗卫看到花著雨冲了出来,慌忙持刀团团围了过来。   “闪开!”花著雨轻狂一 笑,侧身利落避开一人的刀锋,借力按住厚重刀背反手狠历一划,那人哼也不 哼,便倒在地上。   甬道里呼啸的风如刀一般刮在脸上,撩起如瀑布般的长发,如同黑色的曼陀罗,肆虐绽放。   “都让开!”花著雨将从暗卫手中抢过来的刀朝前一指,冷肆地说道。   “元宝,原来你是女人!皇上对你一片痴心,你何以还如此固执?”   一道瘦小的人影从甬道的黑暗中闪了出来,竟是吉祥。他不是一个 人出现,手中还擒着一个 女子,正是同花著雨一起入内惩院的丹泓。   一把雪亮的刀就横在丹泓的脖颈前,若是再进一分,便会割破丹泓的咽喉。丹泓的脸苍白至极,原本灵动的大眼,此刻满是怒意。她朝着花著雨仰首,坚决地说道:“快走,不要管我!”   花著雨扬唇淡淡一笑,寒风呼啸过耳,吹起她鬓边的散发凌乱飞舞。   皇甫无双,她还是小看他了!   她如何能不管丹泓?   丹泓为了她,入了这九重宫阙,为了她,嫁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为了她。明明没有侍寝,却在百官面前自损自己的清名,为了她,甘心入了这幽深牢狱,如今,又为了她,连命都要搭上了!她如何,能抛下丹泓!?   手一松,花著雨手中的钢刀坠落在地,发出“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她侧首朝着皇甫无双慢慢勾起一抹清艳的笑容,“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皇甫无双抱臂靠在牢房门口,一袭黑色便服,长发高束,牢内的灯笼的亮光从他身后透了出来,将他整个人照成一个黑色的剪影。他身上散发着中令人战战兢兢的气势,极是冷冽,让人在他面前,不敢再放肆。可是听到花著雨的话,他原本隐在暗影中的脸庞上,顿时露出莲花般洁白的笑容,漂亮的黑眸散发出璀璨至极的光芒。   “小宝儿,朕哪里会处置你,朕只是依你所愿,要你出宫而已!而她,朕会善待她的,你放心!”皇甫无双笑语晏晏地说道。   吉祥闻言,将架在丹泓脖颈上的钢刀放了下来。   丹泓朝着花著雨凄凉地一瞥,忽然发力,朝着刚放下来的刀刃上撞去。   “走,别管我!”丹泓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哀凉和不舍,又含着决绝。   花著雨心中一惊,只觉得好似被人忽然锤了一拳一样,她大喝道:“不要!”   她慌忙拧身扑了过去,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股浓郁的腥甜猛然撞上胸口。眼前   骤然一黑,脚步委顿。依稀间,看到丹泓的额头快要撞到刀刃上时,电光石火间,只见吉祥手腕一翻,身形一转,手中的刚刀已经在转瞬间翻了过来。丹泓一下子撞在了刀背上,昏迷了过去。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松,只觉得体内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身子扑倒前,她扑在一个人的怀抱里。抬首,看到皇甫无双朦朦胧胧的脸,唇角紧抿,眸底一片怜惜。   迷迷糊糊间,似乎过了很长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花着雨一把松开手,慢慢走到床畔坐下。   皇甫无双果然是兑现了他的谎言,确实是送她出了宫。不过,却是出了虎穴进了狼窝,她竟成了聂远桥的千金。恐怕,要想从聂府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叫什么名字?”花著雨淡淡问道。   小丫环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花著雨,好似对于花著雨连自己的身份是什么都不知道感到奇怪,显然这是一个新来的丫环,她慢慢道,“小姐,您是聂相的二女儿,名聂伊人,自小养在外祖家,最近才为了参加新选秀,所以才归家!”   “哦!选秀?”花著雨坐在床榻上,木然地点了点头。这么说,皇甫无双并非让她出宫,只不过是为她弄了一个身份,想要把她再次选进宫中。   “你叫什么名字?”花著雨忽然转首,问那个丫环。   小丫环垂首道:“小姐,奴婢叫翠袖。”   “我问你一件事,我昏迷了几日,得了什么病?”花著雨思绪片刻,缓缓问道。   在内惩院她是因何忽然昏迷的,她一直觉得有些蹊跷。虽然现在身上毫无疼痛,但是,昏迷前,她可是记得胸臆间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小姐似乎是中了毒,昏迷了有两日了,不过,老爷请了宫中的太医,已经为小姐驱了毒了!”翠袖小心翼翼地说道。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滞,中毒,难道她又中毒了?腹中的胎儿怎么样了?花著雨焦急地抚了抚腹部,心如刀割!   花著雨将翠袖打发了出去,一个人在闺房内四处转悠,试图从这里逃出去,勘察了一番,很明显闺房四周布置了重兵,聂远桥的大儿子便是京里御林军总统领。她若是从聂府出去,恐怕比从皇宫冲出去,也容易不到哪里去。   花著雨心中焦急万分,主要是担忧腹中的孩儿情况,在这里,她恐怕是问不出真相的,只有找到了泰,才可以。好不容易挨到黄昏时分,花著雨从窗子里跳了出去,穿过后面的花丛来到了一处长廊。   只见廊下有两个御林军蹲在那里闲说话,很显然是监视她的。花著雨原本要悄然走过去,将他们击昏。   忽听得一个御林军道:“真没想到,皇宫里也能混进假太监,那个元宝真是有艳福。不知道他究竟睡了皇帝几个嫔妃?”   “嘘!你小声点。”另一个御林军嘻哈着说道,“什么艳福,到头来,还是难逃杀头的命,那还不如没有那个艳福!”   “听说,他被斩首后,有人还跑去菜市口,剥了他的裤子看了看,还真的是假太监啊!”另一个御林军呵呵笑着说道。   花著雨闻言,顿时僵住了。   虽然,她知道死的那个元宝并非是自己,可是听到这两个御林军的话,她心头还是一阵阵发凉,那种凉意从四肢一直渗到心中去。   她被斩首了,还被抛尸菜市口,还任人观赏!   皇甫无双,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够狠!够狠啊!   为什么,要让她死了还那么屈辱!皇甫无双,到底要做什么?   花著雨站在花丛中,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晚来的风,很凉,而这冷意,却不及她心头的万分之一。   那两个御林军终于发现了立在后面的花著雨,慌忙起身施礼道:“小姐,您醒了,外面风凉,快些去屋内吧!”   花著雨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初醒时,那一袭白色单衣,她微微笑了笑,“我只是走走,这就回去。那个元宝,是何时斩首的?”   “今日!”一个御林军慌忙答道。   宏武二年,新帝宏帝初登基的第一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正月里,左相姬凤离的凌迟之刑,轰动了全南朝。而刚出正月,又一件大事,轰动了整个南朝。   那一次,在左相姬凤离行刑时,让人们记住了那一袭杏黄色衣衫,作为监斩官的小太监。左相大人在刑场上不拘世俗礼节,深吻了他。而他,却在刑场上亲自动手,砍了左相姬凤离七刀,刀刀凌厉,刀刀见血,刀刀断人肠。   这个小太监,也一夕之间,成为全南朝女子的公敌。   这一次,轰动南朝的事情,却是和他有关。   据说,他是一个假太监,在宫中和康帝的嫔妃私通,致使康帝的嫔妃珠胎暗结。据说,这个小太监仗着皇上的宠信,竟然大到让那嫔妃在宫中熬保胎药。眼看那嫔妃的肚子越来越大,他曾求了宏帝,要带此女出宫,未料到,各国来朝,此事便被拖了下来。   那个小太监做梦也没想到,在各国来朝的宴会上,此事被抖了出来,皇上一怒之下,将其打入内惩院,又定于二月初三之日,将其推到午门斩首示众,抛尸菜市口。   据说,行刑那日,午门外聚满了人。据说,砍完头后,还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扒了裤子看了看,果然是假太监。   至此,这个祸乱南朝皇宫一年的小太监,终于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去。   不是不令人唏嘘的,对于这个小太监的才能,无人不服。   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有英勇杀敌之功,他扶植新帝登基,新帝也对他宠信至极。但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一个宦官对自己指手画脚,据说,他仗着宏帝的宠信,极是嚣张。   飞鸟尽,良弓藏。这个小太监终究也没有逃过这样的命运。    正文 第133章 云鬟缈,玉钗摇   花著雨坐在妆台前,任由翠袖站在她身后,将她一头青丝打散,再用梳子一点一点慢慢地梳理。   “小姐的头发真美!”翠袖一边感叹着,一边灵巧地在她头上摆弄着,先是将她鬓旁的发挽起陇向头顶堆起云髻,又理出两束结成辫子环做双鬟,其余如瀑披散在脑后。而后她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白玉钗插在发髻上,复叉挑出几缕垂落在胸前。   多少年了,她学男人的话气说话,学男人的姿势走路,学男人的祥子朗笑……扮得久了,甚至连她自己几科要忘记,她,其实是一个女子。自然就更记不得自己穿上罗裳襦裙时,是什么模样。   而此时,花著雨望着铜镜中的人,就连自己都有些怔愣。翠袖的手很巧,她梳的发髻,比之上次她出宫去看病,自己仓促下梳的发髻要精致多了,如随云卷动,看上去生动灵巧,又筒洁清丽。   在战场上因风吹日晒变黑的肌肤已回复到白如凝指,再没有了扮男子留下的一点痕迹,还是那副容貌,多了女子特有的几许婉约,几许灵秀,几许娇媚……   翠袖拿出一件素白色长裙抖开在花著雨面前,花著雨缓缓张开双臂,任由曳地长裙一层层穿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她从妆台上婀娜站起,整个人就如同一朵优昙花,在暗夜里一点一点怒放,展露不为人知的娇美。   翠袖惊艳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整个人沉静如一副水墨晕染的画,美到了极致。雕花琉璃罩里的一缕灯光,透过罩上的镂空,千回百折照了过来,愈是衬得她整个人如冰雕玉琢,清冷绝艳。只是,她奔不敢出声赞美,只因眼前的人神色清冷,令她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僭越。   花著雨着好衣衫,便漫步从屋内走了出去。   “小姐,天已晚,您……要去哪儿?” 翠袖见状,慌忙追了上去。   “哦?”花著雨挑眉,“我不知,在聂府,小姐还需要向婢女回报行踪?”她知悉偷着潜出去有些困难,索性便大大方方出去,看看他们倒是拦不拦她。   翠袖怔了一下,慌忙道:“小姐若要出去,请稍等,奴婢差人去禀告老爷,也好为小姐备车马!”   花著雨唇角绽开一抹清冷的笑意,只见翠袖快步走到长廊前,差了一个侍卫过去传话。她扫了一眼,出阁楼,穿回廊,过影壁,不一会儿便出了后花园的月亮门前。   月亮门外果然有重兵在把守,遥见花著雨和翠袖逶迤而来,忙阻住了他们的去路。便在此时,过去传话的侍卫已经回转,他躬身施礼道:“请小姐随属下来,车马已经备好!”   花著雨颇有些惊异,其实她今夜也不过是试探一番,未曾想到聂远桥这么容易便答应了。遂和翠袖一起向门外而去,身后,立刻有四个衣着不起眼的侍卫尾随而来。   已是夜幕初临,门外华灯初上。   花著雨和翠袖从大门一侧的角门转了出去,朱红油壁香车已经停在门前,翠袖搀扶着花著雨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四名侍卫在后面骑马随行。   马车夫左祀著雨授意下,一路向朱雀大街而去。夜市上摆了许多摊位,马车夹杂在人流中,走得极慢。花著雨吩咐停车,和翠袖一起在街上漫步而行。   这夜市上极是热闹,卖的除了什物还有各色吃食,诸如蒲盒、笔墨、弓箭、时果、蜜饯等等,这什物当中,又以女子的饰物为最多,譬如绣品、绢花、珠钗头面等等。   花著雨在每一个摊位上都看看、拿起东西瞧一瞧,似乎极感兴趣的祥子。   那些摊主们也都不恼,花著雨在下马车前,已经在脸上罩了一层面纱,人们看不到她的真面目,但却能看到她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美目,却是含着潋滟的、兴味盎然的笑意,令人见之心悦。纵然是祀著雨什么也不买,那些摊主们也都是笑嘻嘻地任她摆弄着他们的各色什物。   就这群在朱雀大街上流连许久,来到了自己曾经诊脉过的医馆外,她吩咐侍卫们在门口守候,和翠袖一起缓步进了医馆。医馆内光线昏暗,花著雨一眼便看到了伪装成医者正在捣药的泰。   花著雨进来之前,还在担忧他是否来得及赶到,方才她在摊位上,才将事先写好的信笺传了出去,约了泰到此医馆。夜市上,有两处摊位是他们为防不测,传递消息的联络点。   “请问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泰放下手中捣药杵慢悠悠地走到椅子前, 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却带着不可忽略的颤意,可见心中并不平静。   今日元宝被斩首的消息,恐怕是将泰他们都吓得不轻,不过,相信他们,也看出了那个并非真的自己。   “什么姑娘,我可是聂相府的千金。本小姐最近有些心悸烦乱,夜不能寐,烦请郎中诊脉!”范著雨清声说道,告知了泰自己眼下的身份。   从聂府一醒来,她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里,极其担忧腹中孩儿.不知孩子是否安好。   泰手指搭到花著雨腕上片刻,长眉骤然紧紧拧了起来,微不可察地暗暗抽了一口气。花著雨瞧着泰微微变色的脸,静静问道:“怎么样?”   “不打紧,小姐是最近忧思过重,煎服几味药便可。本医这就为小姐开几味药!稍等!” 泰轻声说道,提笔为花著雨写了一个药方,递了过来。   花著雨手指颤抖着接过药方,眸光从几味药上扫过,及至看到后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小字,她感觉到心中,像是被谁用刀挖出一个血淋淋的洞,空荡荡地疼。    正文 第134章   姬凤离抬起脸,月华冷如霜,映照在他脸上的面具上,他没有泪,只有两道血蜿蜒无声,从眸中滑下,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蓝冰骇然倒抽一口凉气,急急踏前一步,面带优心地说道:“主子,你的眼睛。”   姬凤离置若罔闻,缓缓问道:“他现在在那里?”他的声音平淡而飘渺,好似从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不带任何情绪,不带任何波澜,唯觉清冷。   “他?”蓝冰反应了良久,才明白,他口中的人,指的是那个元宝的尸身。   “早被人带走了!”蓝冰慢慢答道。   “谁带走的?去查!”看到蓝冰依然在犹豫,姬凤离冷然道,“现在就去!”   蓝冰忧心地拧了拧眉,呆楞片刻,方慢慢退开。   姬凤离伸手慢慢抚去了面具上的血痕,沿着菜市口的路面,慢慢向前走去。街面上,偶尔有一些菜叶子,看上去颇为狼籍,昭示着白日里,这里曾是多么的热闹,而眼下,这里却是一片死寂   。   他走到一株树下,初春的月色宛如清霜般流泻而下,疏枝枯藤的剪影横斜在他身上,让他的人看上去影影倬倬,极是缥缈。   夜很静,不远处街道两边的宅院中,有欢声笑语随着夜风四处飘荡,而他身畔,却是静寂如死,一片空茫。   无论是真,亦或是假,或者是一个圈套,是一个陷阱,他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胸臆间翻腾的气血慢慢地平息下来,朦胧的夜雾慢慢地弥漫过来,他在夜雾之中抬起眼来,双眸笼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却也清澈的不见一丝阴影,眸光更是凛冽犹如刀锋上泛起的冷冽光泽。   他翩然转身,迎面撞上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   或许是眼睛方才流血的缘故,眼前的一切,都似笼着一层朦胧的血雾。扑到他怀中的人,脸上蒙着一层面纱,身上穿得似乎是白裙,似乎又不是,因为裙摆下方,一片嫣红色。   他伸臂揽住了她的腰,冷然问道:“你怎么了?”   花著雨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意识正在慢慢流失,她勉力睁了疲惫的眼睛,终于看清眼前之人脸上的面具,隐约认出,他是月氏国的小王子。   她怎么了?   其实她很痛!   可是,对于一个陌生的人,她却什么也不能说。可是,他真的是陌生人吗?为何,她竟感觉到一丝熟悉,为何会有这样莫名的感觉呢?抑或,只是昏迷前的幻觉?   她眨了眨羽睫,涩然说道:“我。。。没。。。事!”眼前一阵眩晕,天上那轮明月渐渐地变得虚幻。身后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翠袖带着几个侍卫奔了过来,从姬凤离怀里将花著雨接了过来   ,不断地对着姬凤离说着多谢。   姬凤离眯眼瞧着油壁香车渐渐远去,隐约间,瞧见那马车前面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聂”字。   聂府的车马?方才那女子,必是聂府的人?忽觉的手掌上一,片湿润的感觉,他这才发现,手上沾了些许嫣红,他凝眉,看来那女子穿的并非红裙,而是受了伤。   回到驿馆不久,蓝冰也回来了。   他私下从菜市口的百姓口中知悉,元宝的尸身是被几个人用马车载走的,据说那几个人都戴着风帽,根本无从查访。   其实蓝冰是感觉庆幸的,如若主子不是当时正在闭关养伤,恐怕这几个戴着风帽带走元宝的就是主子了,届时,这一出假死的戏,恐怕就会被人看穿了。   姬凤离听了蓝冰的话,身子晃了晃,他从袖中掏出玉笛,放在唇边,笛音悠悠,充满了冷峻肃杀之意,恍如金戈铁马的塞外沙场,残酷浓烈的杀气肆无忌惮,纵横驰骋。   姬凤离原本伤势就未曾痊愈,兼之此番伤口崩裂,又养了数日,伤势才好转。当他病情终于痊愈时,时令已经到了二月底。   天气变得暖和起来,春风荡过,处处春意盎然。楼外栽种着一棵夹竹桃,树桠延伸到了窗口,纷纷扬扬花苞累累,层层叠叠娇色艳丽,半开半合中,馥郁的香气扑鼻。   姬凤离负手凝立在窗畔,花影和日光婆娑中,整个人如青竹般挺拔。妖冶的面具遮住了清瘦的面庞,只露出一双俊目,眸光犀利如刀。   他手中拿着一沓密报,一页一页翻看着。当掀到最后几张时,眸光蓦然凝住。   纳兰雪原本歪坐在他身后一侧的卧榻上,看到姬凤离神色变幻,好奇地走到他身后,低首瞧了瞧他手中密报,展颜笑道:“聂相的千金参加皇宫选妃?哼,果然如你所料,他们斗起来了!看   来,皇甫无双和他现在是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接下来,你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姬凤离唇角淡淡地勾起一丝冷冽的笑纹,眸中,散发着幽黑孤冷的光芒。   “你这出假死的戏,若非是他,或许不会那么逼真!到现在,那个三公主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人世了呢!就连婉儿,也被你骗过了。”纳兰雪徐徐说道。   姬凤离沉默不语,忽沉吟道:“聂远桥不是只有一个才不到十岁的女儿吗,这个年龄,是不够选秀的。如今,这个聂小姐,是从那里来的?”   纳兰雪摊手道:“我哪里知道!说不定是认得干女儿!”   姬凤离凤眸微眯,忽冷声道:“派人去查!”   屋角处有人应了一声,转瞬间一道人影便从楼内纵身跃了出去。   他再翻到最后一页,眸光忽然一顿,冷然道:“禹都要热闹了!”   聂府后花园里,绿树婆娑,数不清的春花红红白白,抬眸望去,近处,流水潺潺穿越平桥小径,远处,亭台岛屿掩映在绿树花丛间。   美景佳境,令人几乎怀疑这是九天瑶池。   而临水的碧池朱栏边,那抹飘渺的清影,临水而立在花影和波光潋滟里,长裙曳地,衣带当风,几乎让人怀疑,是九天瑶池的仙子。   她只是静默地站立,望着眼前的一汪碧水发呆,消瘦的身子在三月的曝光里,迷梦一般笼罩着安静淡然的光环。微风吹皱了一池碧水,吹落了一树繁花,纷纷扬扬散乱的花瓣沾满了她的衣襟   和墨发,然而,她却犹若梦中人一般,浑然不觉。   皇甫无双遥遥凝视着,山石、古木、繁花、青竹,还有她,组成了一幅画,让人百看不厌的画。他凝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在心中轻轻感叹着。   一阵风来,荡起花著雨的衣衫,衣袂翩飞间,她忽然抬足伫立到了朱栏上。眼角的余光瞧见不远假山石畔的那抹清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伫立在栏杆上,展开双臂,宽袖当风,猎猎作响。   皇甫无双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提起来一般,一片惊惶。   他快速朝着湖水边奔了过去,只听得“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花著雨已经整个人扑到了湖里,一点也没有挣扎地沉了下去。   所有的侍卫早已被他屏退,他是偷偷在这里看她的,他没料到她会忽然跳入水中,他连想也没有想,便随着她跳入了湖水中。   三月的湖水,冰凉,冷冽。   华衣落水,瞬间湿冷如铁,口鼻被呛,窒息,然而,花著雨心头却是清明如镜。   她知悉皇甫无双也跳到了水里,她感觉到他慢慢地向她游近,感觉到他的手臂牢牢地攥住了她的身躯,将她费力地托出了水面。   周围有人声聚了过来,她感觉好几个人跳到了水中,将他们两个人拉了上去。   皇甫无双一声冷叱:“都退开!”   她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他横抱着穿过花丛,穿过九曲回廊,一直到了她的闺房内。   水晶帘动,香炉烟暖,繁花影动碧纱窗。   她躺在床榻上,任由翠袖将她身上湿淋淋地衣衫换下,用锦被将她湿冷的身躯裹住。   床畔的鹤形纹铜鼎里重新燃起了炭火,一室温暖。   “你怎么样?”屋内,一道冷冽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花著雨侧首,看到皇甫无双一身湿淋淋地快步走了进来,几个尾随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拿着干衣,却战战兢兢不敢过来。   “皇上......您还是先换衣衫吧,不然容易染风寒......”一个小太监壮着胆子说道。   “滚开!”皇甫无双回首冷喝道。   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地退了出去。   皇甫无双负手快步走到花著雨床畔,一头墨发湿淋淋尚在滴水,他俯身黑眸瞪得圆圆的,冷声问道:“为什么想不开?”   花著雨唇角绽开一抹冷然的笑意,眯眼道:“皇甫无双,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吗?你害了我的孩子,废了我的武功,可你是皇帝,我没有办法杀你,我也不能杀你,我也杀不了你。可我不想再   看到你,难道除了这么做,我还有别的法子吗?”   皇甫无双脸色一僵,他伸手握住花著雨冰冷的手,唇角勾起一抹灿然的笑意,“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孩子的,我只是不想你离开,只想你留在我身边。”   “为了这个,就要废掉我的武功,就是害了我的孩子?”花著雨冷笑着说道,忽然伸掌,掴在了皇甫无双的脸上。   皇甫无双俊美白皙的脸上,刹那间多了几道五指印,可见她这掌用上了浑身的力气。他伸手,慢慢将唇角渗出的血丝拭去。俯身,隔着锦被,一把抱住了花著雨的身子,“只要能留下你,做   什么都可以!明日最后一天选妃大典,你一定要去。我要你做我的皇后,用一生来弥补你。”   “你以为我稀罕吗?”花著雨的声音冷冽如风般传来。   皇甫无双慢慢地松开手,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影,“你会去的!来人!”他凝眉喊道,翠袖慌忙从屋外走了进来。   “好生伺候着小姐!”他冷声吩咐道,起身对花著雨柔声道,“朕回宫了!”   花著雨趴在床榻上没有抬头,待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方从枕褥间慢慢抬首,漆黑的眸间,划过一抹冷冽的寒意。   花著雨坐在妆台前,透过绿纱窗,可以看到后花园里,春花盛放,绿树婆娑,扑面的风里,也夹杂着馥郁的淡香。她的眸光从窗外扫回,凝注在菱花铜镜中,只见镜中的人华裳曳地,云鬓雪   肤,唇角绽开一抹轻笑,清丽绝艳,只是眸中隐带寒意,周身冷意令人忍不住哆嗦。   她起身从妆台前走了出去,外面的日光极盛。   回廊下,她名义上的父亲聂远桥负手而立,看到她从屋内走出,轻轻颔首,道:“走吧!”   花著雨抿唇不语,语气清冷,看不出喜怒。她随着聂远桥到了大门外,登上了马车。聂远桥策马在马车前,马车后一众侍卫追随。   马车辗辗前行,一路无话。香车越过街道,穿过重重宫门,直入宫禁。一直驶到了康宁殿外,方停下。几个青衣宫人慌忙迎了过来,引着花著雨到了康宁殿一侧的偏殿内。   一入殿,便看到满殿的秀女如云,一个个打扮的彩红绣辉煌,各具姿色,真是燕瘦环肥,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秀女都是经过三次选拔,最后才来参加这最后一关的殿试的。而花著雨,无疑是她们之中的异类。因为她没有参加其他的选拔,直接进入的这最后一选。她一出现,殿内众人的目光都向   她笼了过来。   “她是谁?”隐约听到两个秀女的窃窃私语声。   “听说是聂相的千金!”另一个秀女低低答道。   花著雨听在耳中,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她认得,那其中有一人,便是爱慕皇甫无双的史吏部侍郎千金安容。她是见过身为太监她的,不过,眼下,她一身女子妆扮,她竟然没有认   出她来。   聂府后花园里,绿树婆娑,数不清的春花红红白白,抬眸望去,近处。流水潺潺穿越平桥小径。远处,亭台岛屿掩映在绿树花丛间。   美景佳境,令人几乎怀疑这是九天瑶池。   而临水的璧池朱栏边,那抹飘渺的清影,临水而立在花影和波光潋滟里,长裙曳地,衣带当风,几乎让人怀疑,是九天瑶池的仙子。   她只是静默地站立,望着眼前的一汪碧水发呆,消瘦的身子在三月的日光里,迷梦一般笼罩着安静淡然的光环。微风吹皱了一池碧水,吹落了一数繁花,纷纷扬扬散乱的花瓣沾满了她的衣襟   和墨发,然而,她却犹若梦中人一般,浑然不觉。   皇甫无双遥遥凝视着,山石,古木,繁花,青竹,还有她,组成了一幅画,让人百看不厌的画。他凝视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在心中轻轻感叹着。   一阵风来,荡起花著雨的衣杉,衣袂翩飞间,她忽然抬足伫立到了朱栏上。眼角的余光瞧见不远处假山石畔的那抹清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伫立在栏杆上,展开双臂,宽袖当风,猎猎作响。   皇甫无双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提了起来一般,一片惊惶。   他快速朝着湖水边奔了过去,只听得“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花著雨已经整个人扑到了湖里,一点也没有挣扎地沉了下去。   所有的侍卫早已被他屏退,他是偷偷在这里看她的,他没料到她会忽然跳入水中。他连想也没想,便随着她跳入了湖水中。   三月的湖水,冰凉,冷冽。   华衣落水,瞬间湿冷如铁,口鼻被呛,窒息,然而,花著雨心头却是清明如镜。   她知悉皇甫无双也跳到了水里,她感觉到他慢慢地向她游近,感觉到他的手臂牢牢地撰住了她的身躯,将她费力地托出了水面。   周围有人声聚了过来,她感觉好几个人跳到了水中,将他们两个人拉了上去。   皇甫无双一声冷叱:“都退开!”   她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他横抱着穿过了花丛,穿过九曲回廊,一直到了她的闺房内。   水晶帘动,香炉烟暖,繁花影动碧纱窗。   她躺在床塌上,任由翠袖将她身上湿淋淋的衣杉换下,用锦被将她湿冷的身躯裹住。   床畔的鹤形凤纹铜鼎里重新燃起了炭火,一室的温暖。   “你怎么样?”屋内,一道冷冽的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花著雨侧首,看到皇甫无双一身湿淋淋地快步走了进来,几个尾随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拿着干衣,却战战兢兢不敢过来。   “皇上。。。。您还是先换衣杉吧,不然,容易感染风寒。。。”一个小太监壮着胆子说道。   “滚开!”皇甫无双回首冷喝道。   小太监吓得脸色煞白地退了出去。   皇甫无双负手快步走到花著雨床畔,一头墨发湿淋淋尚在滴水,他俯身,黑眸瞪得圆圆的,冷声问道:“为什么想不开?”   花著雨唇角绽开一抹冷然的笑意,眯眼道:“皇甫无双,你觉得我还能活着吗?你害了我的孩子,废了我的武功,可你是皇帝,我没有办法杀你,我也不能杀你,我也杀不了你。可我不想再   看到你,难道除了这么做,我还有别的法子吗?”   “为了这个,就要废掉我的武功?就要害了我的孩子?”花著雨冷笑着说道,忽然伸掌,掴在了皇甫无双的脸上。   皇甫无双俊美白皙的脸上,刹那间多了几道五指印,可见她这一掌用上了浑身的力气。他伸手,慢慢将唇角渗出的血丝拭去。俯身,一把抱住了花著雨的身子,“只要能留下你,做什么都可   以!”   花著雨浑身一阵颤抖,她侧躺在皇甫无双的怀抱里,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地掉下来,跌落在皇甫无双的丝质长袍上,来不及晕开,便无声以滑落下去,摔落在锦褥上,“啪”地四溅碎落。   皇甫无双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伤从心头蔓延升起,他从来不知,她的眼泪,竟然能左右他的思绪。他伸指,将她脸颊上的泪珠拭去,那湿漉漉的泪水好似将他整颗心也晕湿了,他凝了凝眉,缓   缓说道:“小宝儿,你莫哭了!你想做什么,朕都依你。”   花著雨慢慢抬首,凝眸道:“我想见见绮罗!”   皇甫无双叹息一声,道:“好,明日,朕就让宋绮罗出宫来陪陪你。”他起身慢慢不舍地松开她,转身喊道:“来人!”   翠袖慌忙从屋外走了进来,向着皇甫无双跪拜施礼。   “翠袖,你好生伺候着小姐!若是再有今日这样的事情发生,朕决不饶你!”他冷声吩咐道,起身对花著雨柔声道,“朕回宫了!”   花著雨趴在床榻上没有抬头,待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方从枕褥间慢慢抬首,伸指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漆黑的眸间,划过一抹冷冽的寒意。   皇甫无双没有食言,第二日,便派人将丹泓送出宫来探望她。   几日不见,丹泓憔悴了不少,看到花著雨那一瞬,以袖掩唇,呜咽一声,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滑落。   花著雨静静望着丹泓,起身过去,牵了她的手,含笑说道:“傻丫头,哭什么呢?这些日子,害你担心了!”唇角一弯,漾起一抹伤感的笑意。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当听说将军被处死的消息时,我……”丹泓哽咽着说道,眸中泪水不断滑落。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花著雨望着丹泓苍白的脸,极是心疼地说道。   丹泓含泪点头。   花著雨望了一眼站在屋门口的翠袖,静静说道:“翠袖,你去把昨日厨房做的点心端过来!”   翠袖答应一声,掀帘走了出去。   丹泓扫了一眼翠袖道:“将军,你怎么成了聂府的小姐了?”   花著雨轻轻叹息一声,也有些疑惑地说道:“我也很不解。我原本以为,皇甫无双会恢复我本来身份的。”   丹泓坐在椅子上沉吟不语,屋内,一片寂静。   “将军,我从安那里知悉,北帝到了禹都。”丹泓悄声说道。   花著雨心头微微一愣,但是,却没觉得多么意外。   当初,皇甫无双除掉姬凤离,用的借口便是姬凤离和北朝公主定亲。萧胤若是知悉这个消息,不可能不到南朝。因为花著雨知道,萧胤对于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情意极其深厚。如今有了他妹妹的消息,他一定回来找她。   上一次在北朝,她与他相见时,她以为锦色已死。而今日,他来到了南朝,而她却失去了锦色的消息。她原本想将锦色安安静静还给他,还给他一个妹妹,却不想老天总是作弄人。   “这么说,南朝和北朝的关系应该暂时缓和了,这也是好事。”花著雨淡淡地说道。   丹泓点了点头,“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畔。透过绿纱窗,可以看到后花园里,春花盛放,绿树婆娑,扑面的风里,也夹杂着馥郁的淡香。后花园里景致正好,却也是处处暗藏杀机。她不会离开,   但丹泓必须走。丹泓没必要为了她,还留在那个暗涛汹涌的深宫。   “丹泓,你这次不要回宫了,我将你送到平他们那里!”花著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丹泓面前,沉声说道。    正文 第135章   “将军,我从安那里知悉,北帝到了禹都。”丹泓悄声说道。   花著雨心头微微一愣,但是,却没觉得多么意外。   当初,皇甫无双除掉姬凤离,用的借口便是姬凤离和北朝公主定亲。萧胤若是知悉这个消息,不可能不到南朝。因为花著雨知道,萧胤对于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情意极其深厚。如今有了他妹妹的消息,他一定回来找她。   上一次在北朝,她与他相见时,她以为锦色已死。而今日,他来到了南朝,而她却失去了锦色的消息。她原本想将锦色安安静静还给他,还给他一个妹妹,却不想老天总是作弄人。   “这么说,南朝和北朝的关系应该暂时缓和了,这也是好事。”花著雨淡淡地说道。   丹泓点了点头,“将军,你打算怎么做?”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畔。透过绿纱窗,可以看到后花园里,春花盛放,绿树婆娑,扑面的风里,也夹杂着馥郁的淡香。后花园里景致正好,却也是处处暗藏杀机。她不会离开,但丹泓必须走。丹泓没必要为了她,还留在那个暗涛汹涌的深宫。   “丹泓,你这次不要回宫了,我将你送到平他们那里!”花著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丹泓面前,沉声说道。   “送我离开?将军你不走吗?”丹泓抬眸愣愣问道。   一阵风起,扬起了丹泓鬓边的碎发,露出她耳后一块浅红色的胎记,她侧首坚定地说道:“将军,你若是走,丹泓也走,你若要留下,丹泓也留下。”   花著雨却慢慢地松开了手,神色惊愣地坐在了床榻上。   初春的日光熏冽,透过碧纱窗射进来,散成五彩缤纷的光影,将花著雨整个人笼住。然而,无论这光晕是多么的艳丽,也不能掩住她脸上的苍白之色和眸中的震惊。   眼前有些眩晕,好似满地都是白花花的日光,她敛下睫毛,半晌才抬起睫毛,唇角一弯,笑道:“丹泓,我不能误你一生!”   丹泓垂首哽咽,花著雨张开双臂,将丹泓拥入怀中。她微微眯眼,状若不经意地伸指拂过丹泓左耳后的乱发。一块浅红色的胎记乍然闯入眼帘。她的手微微一抖,青丝落下,胎记便被遮住了。   花著雨的心,在这一瞬间,已经一起一落。   ……   “我想知道,你如何知道我不是?”   白玛夫人回首笑了笑,道:“卓雅左耳后有一块红色胎记。”   ……   “小姐,这是锦色自小戴着的东西,是和家里人团聚的信物。锦色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家人团聚,这事情,就拜托小姐替锦色完成了。”   ……   锦色!难道锦色不是北朝公主卓雅?丹泓才是?   上一次,和锦色重逢后,她并没有去看锦色的左耳后,是不是有红色胎记。而丹泓左耳后的胎记,绝对不是巧合。   锦色是她在外面救下来的,丹泓是她在妓院里救下来的,锦色和丹泓都是她身边的人。她也一直相信,锦色被姬凤离所救,她是北朝公主的事情,是温婉揭穿的。   可是,如今想来,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   她一直怀疑着,却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不相信,多年前她的两次相救,都是他设计好的。更不敢相信,她身边的人,却原来是他一早布下的。最不敢相信的是,当初   锦色替下她,也是他一早设计好的,将锦色这个所谓的北朝公主送入到姬凤离身边。   可是,事情发展到今天,她却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了!   心像缺氧似地窒息!   “丹泓,既然你执意要留下来,那就留下来,不过,在宫里,自己一定要当心。”花著雨眼睛一弯,轻笑着说道。   心头的震惊尚且还没消去,她却笑着开口,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何时有了这般收拾情绪的本领,在这个局里待得久了,不是戏子也是戏子了。   丹泓的眸间慢慢染上了一层雾霭,那么悲凄,那么哀凉。这样的情绪怎么可能装的出来,丹泓在她心中,是一个良善而坚强的女子,就算身边所有人都背叛她,她也不相信丹泓会背叛她。   “小姐,点头来了。”翠袖端着一碟子糕点走了进来。   “放在桌上吧!”花著雨笑语盈盈地说道,回首对丹泓道,“你尝尝!”   丹泓伸指拈了一块糕点,慢慢放在口中,只觉得酥软香甜,甚是可口,点头笑道:“好吃!”   花著雨望着丹泓璀璨的笑颜,心中微微一酸。   那一日,当康告诉她药里有毒时,她曾经怀疑过丹泓,但是,知晓误会了她,她已发誓,再不会怀疑丹泓了。   可是,如今,她却怎么也不敢去问她。   这日一大早,花著雨便以出去上香为由,乘了马车出府。   自从花著雨跳湖后,皇甫无双倒也没有刻意限制她的自由,或许是因为丹泓尚在宫中,也或许是笃定花著雨没有了内力,纵然是逃也逃不走。   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滑,马车行得很慢。花著雨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朝外望去,此刻马车正行驶在上山的路上,道旁山石嶙峋,绿杨垂垂重重,在东风中轻摇浅摆,桃花夭夭,在道旁通起一带灼灼红云。   马车后面,四个带刀侍卫骑在马上,不徐不疾地跟着马车。眼看着马车徐徐穿过山道,远处,皇觉庵的庵门已经遥遥在望,花著雨慢慢地放下了车帘。眼角余光瞥见同坐在马车中的翠袖,只   见她正掀开前面的车帘朝外张望。   花著雨袖中的手指暗暗一弹,几枚银针从手中激she而出,she到了拉车的马臀上。一匹马受惊,长嘶一声,拉着马车开始狂奔,另一匹马见状也受了惊,却长嘶着向另一个方向奔去。马车车   厢被两匹马一拽,顿时有些倾泻,朝着路旁猛力倒去。   翠袖也是有武功的,看到形势不对,方要过来扶花著雨,马车车厢猛然一倾,花著雨趁势撞了翠袖一把,她便从马车中跌了出去,滚倒在地面上。   身后的侍卫见状,立刻打马跟上,纵身跃到马身上,才将两匹惊马制服。   花著雨坐在马车车厢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怎么样了?可伤着了?”侍卫在车厢外焦急地问道。   “我没事!”花著雨平静的声音从残破的马车中传了出来。   几个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花著雨掀开车帘,捂着肩头从半倾的马车中钻了出来,“我没事,刚才一直用锦垫护着头,也没怎么伤着,就是肩头有些疼,翠袖怎么样?”   “翠袖在这里!”一个侍卫这才顾得上去看翠袖。   花著雨抬眸瞧去,只见翠袖歪倒在路边,腿上碰伤了,有鲜血沿着裙摆晕出。额头上也碰破了一块,淌着血。她走过去,将翠袖搀扶起来,命一个侍卫将翠袖负在背上,静静说道:“先到庵   里,找一个厢房让尼姑为翠袖包扎下伤口。”   一行人到了庵内,花著雨也没顾上去上香,便扶着翠袖到了一间厢房中。庵中的小尼姑拿了伤药过来,花著雨让几个侍卫到门外守着,自己掀开翠袖的裙子为她受伤的腿敷药包扎。   待到收拾妥当,翠袖已经昏睡过去,她犹不放心,再点了她的昏睡穴,这才推开窗户,悄然翻了出去。   庵堂的后院内,是尼姑们念早课的地方,白日里上香时,这里便空无一人。此刻,在院内的一棵桃树下,一人负手而立,身量修长,一袭紫衣华丽而贵气,听到身后的响动,他慢慢地回首。   他的容颜依旧俊美而冷酷,通身的气质依然孤傲而狂肆,看到花著雨的那一瞬,他的紫眸猛然一缩,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疑惑,他眯眼,瞳深似海,眸光犀利,定定地逼视着花著雨。   花著雨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心头微微有些慌乱。她深吸一口气,方勾唇笑道:“让您久候了!”   萧胤深邃的紫眸若有所思地看着花著雨,目光幽深莫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冷然负手缄默不语。过了好久,他才勾唇笑道:“原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宝统领竟然是这样一个美貌女子   。”   “宝统领早已经死了!”花著雨淡淡说道。   萧胤颔首,缓缓问道:“你派人约我过来,说要告诉我卓雅的下落,卓雅呢?”   花著雨前几日出府,暗中给平老大传了信,要他无论如何想办法这一日将萧胤约到庵堂来。   花著雨望着萧胤,遏制住心中的汹涌起伏,平静开口道:“如果你看到她,是不是能够认出她来?”    正文 第136章   萧胤缓缓抬首,眸光越过满树灼灼的花朵,望向了澄澈的碧空,他轻叹一声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个时候,她还小,被啊妈抱在怀里,总是喜欢朝着我挥舞着小手,黑葡萄一样的眼   睛笑得像两弯月牙儿,很漂亮和可爱!”   他极是惆怅地说完,忽而侧首,犀利的眸光落在花著雨脸上,眯眼道:“上一次在北朝,你告诉我,她很漂亮,柳眉带着英气,杏眼透着聪慧。她不太喜欢笑,她很善良,也很义气。你还告   诉我,她为了救你,已经离开了人世。但是现在,我却听说,姬凤离因为要娶她而犯了叛国之罪,而她,却莫名失踪了!我原以为,你是她的意中人,所以,她才会舍命救你。我对你当日的   话深信不疑。而如今,你却摇身一变成了女子。你说,你的话,我还能够相信吗?”   他的语气越来越凌厉,神色越来越冷酷,花著雨抬眸瞧着他,心中,越来越凄然。萧胤,难道你打算这一生永远忘掉我吗?那个唤我丫头的男子,再也回不来了吗?   “说!你和卓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究竟在何处?”萧胤凌厉的话语迫人而来,他迈前一步,伸手擒住花著雨的下颌,五指微微使力,强迫花著雨面对着他。   花著雨没有躲闪,唇角带着轻笑静静望着他,望着咫尺之间的紫眸,望着他眸中的深沉和凌厉。   “你说,卓雅到底在哪里?”冰凉的指腹在花著雨下颌处缓缓移动,紫眸中倒映着她清丽的面庞,那面庞上,盈盈如秋水般的一双漂亮眼睛,纵然是含着一汪愁绪,也好似春风吹乱一树花的   美意。而她唇角那淡淡的笑容,清雅中透着一丝倔强。   时间忽然凝固,世界失却声音。   萧胤的心忽然好似被一记重锤击中,心尖处极疼,他不知不觉地撤回了手。他猛然转身,伸臂扶住了身后的树,树干轻轻摇晃,一树的落花飘零着落下,洒在他肩头上,带着一种逝去的美丽   。   花著雨伸指将他后背上一朵落花拈下。怔怔出了会儿神。伸手,从袖中拿出来一卷布帛,缓缓说道:“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卓雅?”   萧胤转身接过花著雨递过来的布帛,轻轻展开。   凝眸,皱眉,再凝眸,再皱眉。。。。。   画上,一个少女,果然如她所诉那般,很漂亮,柳眉带着英气,杏目透着聪慧。只是,他看到这张脸,却没有丝毫的熟悉感。   “你再看看这一张!”花著雨淡淡说道,从袖中又拿出一卷布帛来,伸手轻轻一甩,“刷”地一声,布帛展开,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画像跃然在眼前。   萧胤抬眸,紫眸乍然一眯。   眼前,浮现的是一张美丽的脸脸庞。   “阿妈,你好漂亮!比草原上所有女子都漂亮!”   阿妈笑着回答:“草原上的女子也很漂亮,阿妈只是和她们的漂亮不一样!”   “我喜欢阿妈这样的漂亮。”他固执地说道。   长大了以后,他才知道,阿妈的母亲是中原人,所以阿妈生的很像阿婆,是一种皎若春花,柔如芙蕖的美。   眼前的这张画像,虽然不是十分像,却也有八分像他的阿妈,七岁那年就离开他的阿妈。   萧胤手指微微颤抖着,慢慢抚过画像上的眼,鼻,唇,沉声问道:“她在那里?”   花著雨心中一滞,果然,丹泓才是卓雅,才是北朝的公主。证实了这一点,她心中分外沉重。   如若,她不曾听白玛夫人说起过,卓雅左耳后有胎记,她就永远不知道这件事,也永远不会知晓,原来那是一个计。   “萧胤,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她忽而抬眸,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萧胤长身伫立,身后艳阳高照,为他周身紫衣镀上一层金边,他静静地听着花著雨的每一句话,始终一言不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他轻轻颌首,对于她说的,甚至于对她直呼他的名讳。不知为何,他都没有丝毫反感。   “我想再问一句,温婉,为何从北朝回到了南朝,她不是你挚爱的女子吗?”花著雨淡淡问道。   “她不是!”他凝眸看她,耀眼的日光射入到他眸中,紫光潋滟的眸底翻涌着炽烈的光芒,比日光还要夺目,:“我曾经以为她是,可是后来发现,她不是!”   花著雨微微皱眉,心中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沉重。她避过他眸中的光芒,转首道:“还请记得你方才的承诺,我告退了!”   花著雨缓步离去,裙袂在风里翩飞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萧胤的面前。   萧胤忽然退了两步,一手扶住胸前,按着心口竭力忍耐,最终还是喷出了一口鲜血,洒落在地面上,触目惊心。他扶着树干轻轻擦去唇角的血,紫眸中却一片狂烈如火。   春天来临的时候,南朝新帝开始选秀,以充盈后宫。而到了三月初八,皇上册封聂相之女聂伊人为皇后的圣旨也传到了聂相府。   泥金绘墨的云母屏风后,一盏琉璃宫灯发出极淡的光芒。   姬凤离坐在卧榻上,修长的手从宽袖中伸出,手中,捏着一张宣纸,纸上是工笔绘的一个美人,一身烟波红的烫金云纱蜀锦宫纱裙,流云髻,凤头钗,淡点梅妆,身资风流纤细。脸上戴着薄   薄的轻纱,掩住了花容月貌,只露出一双绝色惑人的瞳眸。画师的技艺极好,人物身资婀娜,裙袂当风,几欲从画上呼之而出。   他久久地盯着画上的女子,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画上这个婀娜窈窕的女子,但是,不知为何,一颗心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呼吸几乎窒息。   “这就是聂伊人?”纳兰雪从他手中将画拿了过来,眯眼问道,“身资倒是不错,不过,就是不知道面纱下的容貌怎么样?”   姬凤离勾唇心淡笑道:“既然聂远桥选了她做他的女儿,既然皇甫无双肯让她做皇后,容貌自是不错的!”   纳兰雪将画像放在桌案上,叹息道:“要我向美人动手,还真有些舍不得!你舍得吗?”   姬凤离负手站起身来,灯光点点射到他脸上,容貌无暇天成,狭长的凤眸中仿佛蕴含了世间所有的光华,而那光华,却是夺魂摄魄,幽深冷冽的。   他也曾经以为,皇甫无双处死的不是他,可是,这些日子,在禹都,所有的暗探都派了出去,却依然没有寻到她的一丝一毫的消息。如若,他没死,那么,为何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每   每想起这些,心尖处就像被凌迟一般疼痛。   与他而言,还有什么下不去手,又有什么舍不得!?   门口一阵轻响,一道黑影从门外悄然走了进来。   姬凤离淡扫一眼,冷然问道:“事情可探明了?”   “雷霆骑果然已有异动。”来人低低说道。   姬凤离点点头,眯眼道:“吩咐唐玉和铜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纳兰雪缓缓问道:“风云骑不打算和雷霆骑对上?”   姬凤离静默不语,眸中寒意凛然,“风云骑和雷霆骑从来都是并肩御敌的。只是可惜……”可惜,这一次,恐怕是不可避免要对上了。   宏武二年三月初十,禹都上下,满城轰动。这一日,圣上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二更方过,鼓乐喧天响彻整个京师。九重城楼齐齐燃起绚烂烟花,足足点亮半壁江山。   聂相府更是张灯结彩,响屑布地。位于聂府东北角的阁楼,已不复它往日的清幽雅静,一群群身着艳丽服饰的丫鬟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内廷司御制的嫁衣已经穿在身上,火红色流彩锦缎朝凤嫁衣,长长曳地裙袂绣满了凤纹,五彩绦丝,玉色织锦中单,红绡披帛。广袖深襟,长裙曳地,剪裁得体。虽明媚繁复,却不觉得沉重。灯光照耀在身上,火红嫁衣犹如云蒸霞蔚,灼灼烁目。   花著雨端坐在铜镜前,任人摆弄。最后,为她梳妆的宫女在她额间轻轻点了点,最后一抹胭脂点到了朱唇上。   花著雨透过流苏珠串排坠望向铜镜中的女子,只见她额间一朵三瓣金莲衬出雪肤玉靥,满面清绝。如同一泓秋水搬清澈的眉目在淡妆素抹下,看上去竟是流光溢彩,魅惑至极。   这还是自己吗?这分明已经不是自己。   美到了极点,丽到了极致,连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从来不知,她也有这样的妩媚而又清绝的风韵。   丹泓走到近前,将大红嫁衣披到了她身上。   这一瞬间,犹若惊鸿照影,看的一众服饰的人忍不住赞叹道:“小姐这样的人,天生是要做皇后的呀。”   花著雨唇角淡淡一扬,漾开一抹轻笑,绝色倾城。只是面色轻寒,眸光如冰,她缓缓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去,绮罗留下来。”    正文 第137章   丹泓缓缓走到花著雨面前,惊艳地望着花著雨,由衷地赞道:“将军,你真美!”   言罢,眸中泪光盈盈,“你真的要嫁给皇上?”   “其实皇上对我很好,我嫁给他也不错。”花著雨淡淡说道。   “是真的吗,将军,你真的心甘情愿吗?”丹泓凝眸问道,“我怎么觉得,将军你 并不快乐。而且,之前,你腹中的孩子。。。。”   “丹泓,别说了!”花著雨心中一窒,红缎凤纹吉服下,手心猛然攥紧。心中,生出一种尖锐的疼痛来,胸口好似被人刺开一个空荡荡的洞,除了疼,还有空,那种失去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的空。她捂着心口,慢慢转过身,冲着 铜镜里的丹泓粲然一笑,缓缓道:“丹泓,来,为我戴上凤冠。”   丹泓抹去颊边的泪痕,转身取来华丽繁复的攒丝朝阳五凤冠为化著雨戴上。   一串串晶莹的碎玉流苏瞬间累累垂落在面前,花著雨眼前一片光影玲珑流离,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如同隔雾看花,带着朦朦胧胧的梦幻之感。   她披着广袖织云霞帔,在铜镜前微微旋身,织锦红缎长裙曳地飘扬。   刹那间,丹鸿只觉得眼前如同惊鸿掠影,光芒灼灼。她望着风华绝代的花著雨,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和失落复杂地萦绕上心头,那个带着银面具的西修罗,那个叱诧疆场的将军,从此只会是   眼前这个婀娜清丽的女子了。   忽然之间,以前对将军的深深痴恋,这么久都不曾放下的一腔深情,在这一瞬,全部转为女子对女子的倾慕。   花著雨慢慢踱步到窗畔,天空中流金碎玉。姹紫嫣红映满了夜空。   皇甫无双对于这次封后大典,倒真是很上心。   她望着天空中的火树银花,对丹泓说道:“丹泓,今日大典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惊慌。有一个人会带你走,自此后,你再不用为我,或者为了别人,做任何事情了。”   丹泓神色有些迷惘,怔怔问道:“将军,你在说什么?”   花著雨回首一笑,牵着丹泓的手,让她也坐到妆台前,拿起妆台上的胭脂膏子轻轻拍在丹泓的脸上,这是花著雨第一次用这些女儿家的物事。   拍得并不均匀,丹泓伸手接过胭脂膏子,在脸上轻轻一揉,胭脂晕开,脸上一片娇红。   她疑惑地问道:“将军,为何要丹泓妆扮!你方才说的那个人,又是谁?”   花著雨笑道:“他是谁,大典上你就会知道。你要陪着我参加大典,自然也要好生妆扮。”很显然,丹泓并不知道她自己的真实身世。   或许就是因为丹泓对赢疏邪的痴恋深情,是以到姬凤离身边的人才是锦色而不是丹泓。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萧胤将丹泓带走,再不要她为任何人做任何事。   天色已快拂晓,皇宫中前来迎亲的队伍就快要到了。   聂府中一片鼓乐喧天,笙歌震地。   夹杂在喜庆的乐音中,有一阵杂乱的声音,花著雨不禁凝了起来。   丹泓轻声道:“是皇上来迎亲了!”   花著雨侧耳倾听,楼下隐约传来铿锵不绝的兵刃相接声,低沉短促的呵斥声,纷沓而来的脚步声,还有乱哄哄的各种声响在这一瞬间爆发。   花著雨的唇角忽扬起一抹冷笑,这绝不是迎亲的,迎亲的自然是不会拿着刀剑来的。   “丹泓,这些人应该是来劫我的,一会儿,我若被带走,你就披上嫁衣,扮作我进宫,床塌上面的包裹里还有一套嫁衣。”花著雨声音沉静地说道。   原本,她是打算悄然离开的,倒是没有想到,有人竟找上门来劫她。   所幸,她事前还准备力量一套嫁衣,虽不及宫里御制的凤冠霞帔,却也极是奢华。   “那怎么行?”丹泓脸色顿时煞白,急急抓住花著雨的肩头说道。   “记住,要聂远桥先不要声张,你先扮作我去参加大典,快,找个地方躲好!”花著雨垂首说道,一把将丹泓推入到床塌底下。   房门猛然被撞开,一个侍女踉跄着扑倒在地上,透过洞开的房门,隐约瞧见外面青白的天空。   天色已快破晓,空中云卷云舒,点点金色晨曦透出云间,坠落在错落有致的琉璃瓦上。   聂府的守卫们正和数十个闯进来的黑衣蒙面人斗在一起,这些黑衣人出手快捷,足下轻缓无声,聂府的侍卫们也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却很明显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几个黑衣人势如破竹,转瞬间便闯到了阁楼内。而且,他们攻守之间,方位变幻,很显然是在变幻着阵法,恐怕是再来百人,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这些黑衣人,很显然大有来头!   花著雨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勾起一抹绝艳的笑容,然后,缓缓睁开眼,透过晶莹流苏,目光冷冽四扫过数十个黑巾蒙面的黑衣人。   “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以为还能顺利出城吗?”花著雨冷冷说道。   “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这你无须担心。”为首的黑衣人沉声说道,冷冽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花著雨回身从床边抽出一柄长剑,手中长剑挥出,直直指向为首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望着剑尖,冷冷一偏头,躲过剑势,伸指夹住剑尖,笑语道:“聂小姐的花拳绣腿就不用在我们面前表演了,得罪了!”   言毕,指尖微一用力,花著雨便觉得一阵强劲的力道顺着剑尖到了剑柄。   花著雨慌忙松开手中长剑,冷然道:“好!我跟你们走就是了,只是,你要放过他们!”花著雨回身指了指门前的那一众侍卫和侍女。   “我们只对未来皇后感兴趣。”黑衣人冷冷说道。   花著雨颦眉冷笑,晶莹的碎玉流苏累累垂落在面前,看上去宝光流转,流苏后的如花容颜更是如梦如幻。   花著雨坐在黑暗之中,狭小的空间闭塞而幽静,隐约听得到外面马车的辗转声。   马车行得极快,在街巷间迅速穿梭,身后追兵的呼喊声,隐约遥远,渐而不闻,很显然是被引到别处去了。   不知为何,花著雨心中很平静,就像一湖静水,没有一丝波澜翻涌。   她隐约猜到劫持她的是什么人,其实她很期待见到这个人,期待好久了。   过了约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头顶上的木板掀开,露出一线光明。   “出来吧!”黑衣人冷声说道。   花著雨慢慢地从箱中钻了出来,被黑衣人押着出了马车。   外面是一大片郊野农庄,几间青砖灰瓦的农舍犹自炊烟袅袅,如若不是眼下处境危险,花著雨几乎要沉醉其中,按照行走的时辰推算,这里并没有走出多远,应该是禹都郊外的一处农庄。   花著雨被幽禁的房屋布置的还算静雅,黑衣人将她双手缚住,扔在屋内,便出去了。   她坐在屋内静静等待着,可是,她想要见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般简单,或许不是他?可那又是谁呢?但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若是他,她要引他出来,若不是他,她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了。   花著雨缓步走到窗畔,悄然打量着屋外的动静。   两个黑衣人持刀看守在门外,还有两个黑衣人看守在院门处,看上去都极是戒备。   她方才坐的那辆马车就停在院内,拉车的两匹马被栓在院内的一棵树上。   她暗暗运起内力,将手腕上是绳索挣开,伸手将窗户打开,伸足登上窗台,纵身跃了出去。   大红色的嫁衣在空中流曳而过,被清晨的日光一照,如同西天彩霞般刺人眼目,额前的碎玉更是四下跳跃着乱颤。   她轻盈的身资先是踏足在马车上,再飞身跨坐到马背上,一弯腰,将缰绳解了下来,打马从篱笆上方窜了出去。   外面麦田交织,阡陌纵横,马匹箭一般奔出,身后几道疾风劲响。   花著雨知晓,那是那几名黑衣人射出的箭。   她在马背上轻轻一趴,整个人已经挂到了马腹下,她的骑术,早已在战场上历练的炉火纯青。   待躲过箭,她才翻身到了马背上,方坐好,便感觉到一阵冷冽的疾风朝着她刮了过来。   这疾速的风,不是从后方追来的,而是从前方。   以她的骑术,后面那几个黑衣人不会这么快追上,来人从她对面过来的。   一股冰冷的凉意袭击了她的感官,这一瞬,花著雨已意识到那疾风其实不是风,而是冷冽的剑气。   并非是冲着她来,而是冲着她骑着的骏马。   花著雨反映奇快,猛然将马缰绳狠狠一拉,马惊叫着前踢扬起,躲过了削向马腿的剑光。   她抬眸,看到袭击她的是一个骑着马的黑衣人。   而在黑衣人背后,远山蒙蒙,近水幽幽,阡陌纵横,如同一幅水墨晕染的山水画。   一辆马车就停在水墨晕染的山水画中央,一个倨傲欣长的身影抱臂靠在马车一侧,身上白夹春衫淡的近乎天际云色。   他脸上神色有些僵硬,很显然是罩着一层面具。   那人看到花著雨勒马躲开了袭击马腿的剑光,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他忽然移步,逆着风,如同闲庭信步般闲适走来。   唇角轻勾的那抹笑意,将他僵硬的脸点染的很温煦,宛如此刻明丽的日光。   然而,杀意,还是宛如另一个世界吹来的风,伴随着那淡而闲的笑意,弥漫而出。他漫步穿过水田,没有带起一丝水纹。   这一瞬,花著雨禁不住感觉到了一种感觉,似乎富贵,权位,尊崇到了这个人跟前,全部卑贱如土。   只有他,是这世间高高在上的王者。   毫无疑问,这样一个人,必是此番劫掠自己的这伙黑衣人的主子。   看来,果然不是她以为的人了,既然如此,她须得尽快逃离了。   一拉马缰绳,花著雨打算策马狂奔,然而,剑光忽转,那个黑衣人的剑向她身上刺来。   她冷冷眯眼,身子一仰,在冷冽的剑光中猛然仰身,只觉得半边脸颊沁凉沁凉,长剑带着冷冽的剑气从她脸庞上方划过。   疾风吹得广袖如同她轻盈飘逸的蝶翅,在日光中优雅地张开,累累碎玉随着她身子后倾,慢慢地从脸庞上滑开。   姬凤离从女子的服饰上看,便知她是他们劫来的皇后,从她的骑术上看,便知她是有武功的。   所以,他才命黑衣人过去阻拦她,以防她脱逃。可未曾料到,她骑术极精,轻易便让马儿躲过了。   女子脸庞前的碎玉映着日光宝光流转,碎玉下的如花容颜看上去如梦如幻,当黑衣人又一剑刺出时,她身子柔软地以不可思议地角度后倾,他的剑从她脸庞上方滑过,累累晶莹倾斜,露出女   子粉红娇嫩的朱唇,秀美挺直的瑶鼻,幽深清澈的丽目,如描如画的黛眉,如白玉雕琢一样光洁优美的额头。   他再看时,那累累碎玉再次覆在了女子脸上,姬凤离好似魔怔一般呆住了。   他在做梦吧,抑或是错觉,他怎么觉得刚才那个女子有些熟悉?就如同他看到了她的画像一般,心忽然狂跳起来。   就在他怔愣的这一瞬间,只听地一声嘶鸣,他的下属的马匹被刺中,鲜血从马的脖颈中溅出。马匹抽搐着栽到在地,那女子却策马而去,一袭红色嫁衣被风扬起,长长描金绣凤的霞帔和裙袂   在风里飘扬如蝶翼,艳丽的飘逸的几乎刺痛了他的眼。   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他猛然回身,将拉着马车的马儿解下,纵身跃上马,策马追了过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他只能看者前面的人影将头上的凤冠摘下,狠狠地摔在地上。看着她越   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天边。   他慢慢地勒住了缰绳,寒眸微眯,唇畔笑容早已敛去,薄唇如刃般轻轻抿着。   而胸臆间,心却剧烈跳动着,喧嚣着,让他再也不能平静。   “都回来,不用追了!”他冷冷说道。   “真没想到,这柔弱的聂伊人既然会武功,骑术还这么好!”一个黑衣人说道。   姬凤离勾唇冷冷扫过他们,他目光所及,人人都觉得好似被一股莫名寒意贯穿,瞬间如坠冰窟,惶惶之下,忍不住垂首后退。   “新帝大婚快之典要开始了吧,准备一下,我要进宫去!”他淡淡说道。   方才那一瞬太短暂,他怀疑自己太过思念他,所以才会眼花,才会产生错觉。   可是,他又不相信他是眼花,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个聂伊人,她到底是谁?   “主子,您以什么身份去,纳兰王子已经以月氏国小王子的身份去了,你如何能再去?   何况,我们已经成功挑起 花穆和聂远桥之间的争斗,现今你进宫,是有危险的。”   姬凤离状若不闻的淡淡说道:“无妨!”就是刀山火海,他必须要进宫了。   天色刚明是,康宁殿外便早已文武百官云集,禁卫如林。   皇族的仪仗煊赫,宝盖花山一直从深宫绵延只宫外,锦衣宫人匍匐在道旁,太监各执礼器侍立在侧。   迎亲的鸾轿从聂府迎了新娘,在吉时逶迤直入宫禁,长长地波斯红毯自宫门伊始,一直铺到康宁殿,华丽奢靡到极致。   鸾轿一直行到宫门前,轻轻一抖,停了下来。身披大红色吉服的皇甫无双手中执着弓箭走向鸾轿,在轿门前射出三支红色小箭,在民间,是取其去除邪气之意。   随侍宫女掀起轿门,皇甫无双伸手,将头盖鸳鸯喜帕的皇后从鸾轿中扶了下来。   两人牵着手,沿着华丽绵延的波斯红毯,一步一步,缓步走向康宁殿。   此番皇帝大婚,各国使臣也被应邀参加,月氏国眼看着新帝携着皇后登上石阶,他转身缓步去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回来,身侧多了他的随从月魄。   众人都只注视着高台上的帝后,谁也没有留意这边的动静。   今日天色记好,万里碧空如洗,铺着红毯的玉阶之上,一双璧人红衣似火,分外夺目。文武百官,内侍宫娥,无不屏息敛气,抬眸目视这两人携手并肩。   红毯尽头,是康凝殿,两人在仪仗如云的侍女环式是聂太后身前跪拜施礼。   礼部的官员已经将香案摆上,内监总管吉祥捧着圣旨走出,高深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聂相之女聂伊人,性温婉,静循礼,德才兼备,事君至诚,今举行大典,册封为后钦此!”   吉祥的话音落下,便举着圣旨示意跪在地上的新后起身接旨。   大红的喜帕遮住了他的整张面孔,丹泓心里极是紧张,她不知,将军为何还不来,难道真的让她代替她嫁给皇上吗?   她心里尚在犹豫,皇甫无双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将吉祥手中的金册递到; 她手中。他携着她的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在她耳畔低声道:“睥天地之无限,睥万物于足下,君临天下,何等快哉   ,而更令朕欣慰的是,陪在朕身边的是你,小宝儿。”   丹泓闻言心中微微一颤,他不是将军,如果是将军,听到皇上这般话,不知会不会动容。   如今,事情到了此时,将军还不曾回来,难道说,这大典要让她一直替下去?   就在此时,殿门口有小太监上前禀告说:“北朝皇帝萧胤携礼亲来贺我皇大婚之典。”   北朝皇帝?!   众臣中有些消息比较闭塞,难免一阵惊诧,未曾料到北朝皇帝竟然已经来到了南朝。   皇甫无双其实早已从暗探那里得到了北帝到了禹都的消息,只是他没料到北帝会亲自来参加他的大婚。   “即使如此,那便快请。”皇甫无双微笑着说道。   内侍前去传旨,不一会儿,内侍拖长了的声音响起。   “北帝觐见!”随着尾音落下,宫门外一个倨傲挺拔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北帝萧胤踩着红毯迎风走来,一身紫色织锦蟠龙纹蛟袍服,随风猎猎飞舞。他走的霸气凛然,步履生风,身后四大亲卫左右两个尾随其后。   他一直走到距离皇甫无双身前十步远的地方才止步,南朝的御林军见状,几乎要执着刀剑上前去挡住他了。   “原来你们南朝就是如此待客的?”萧胤抬眸冷冷一扫,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些御林军但觉得一股寒气莫名贯穿,整个人犹若坠在冰窟。   “退下!”皇甫无双冷声喝道。   北帝远道而来,有失远迎,真是失敬!”皇甫无双转首笑语道。   “皇上客气了,本帝此番来,是特意来恭祝皇上和皇后龙凤比翼,白头偕老!”萧胤勾唇轻笑,语气轻扬,带着一丝冷冽和慵懒。   他缓缓仰头,薄唇微扬,露出和善的笑,神态极是轻松和煦,紫眸微眯,淡淡说道:“将合理呈上来。”   尾随其后的回雪和流风闻言,托着托盘,将贺礼呈上。   皇甫无双示意身后的内侍收下,缓步走下台阶,邀请北帝到殿内去参加接下来的宴会。萧胤朗笑一声,忽然目光一转,凝注在皇甫无双身侧的新后身上、紫眸微眯,眸光灼亮,启唇慢慢说道   :“本帝来此之时,并不知皇上要大婚,所以礼品备的仓促了些。不过,本帝倒是有一件贺礼要为皇后送上。”   皇甫无双闻言,黑眸微微一眯,似笑非笑道:“未料到北帝竟然还为皇后奉上了贺礼,皇后还不谢过北帝。”   丹泓蒙着红色的喜帕,看不到来人的模样,低眸只看到鹿皮云纹朝靴,她低头盯着他的脚,脑中忽然就想起了将军临去前多说的话。   她说要她替嫁,还说有一个人会带她走。难道说,这个人就是北帝?为什么,他会带她走?   她慢慢呼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多谢北帝。”   “皇后不看看贺礼是什么吗?”低沉略带一丝霸道的声音悠悠传来。   丹泓心中微微一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皇甫无双朗笑道:“皇后乃一国之后,不在乎俗礼,揭开盖头看看吧!”随着话音方落,皇甫无双已经抬手,将丹泓头上的鸳鸯锦帕揭了开来。   在掀开盖头的那一瞬,姬凤离心中极其紧张。此时,他再次扮作了月氏国的小王子,而真正的纳兰雪此刻已经摘下面具,扮作了随从月魄。   他凤眸微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一袭凤冠霞披的皇后,一颗心早已经高高地悬起来,紧张地没个着落。   方才那一瞬,那个凤冠霞披的女子逃了回来,算着时辰,应该是赶上了皇甫无双迎亲的花轿,所以,他才执意进宫,要再看这女子一眼。   他看到喜帕慢慢揭开,露出了女子的朱唇,琼鼻,明眸,黛眉,然后,一张娇美的脸出现在大家眼前,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美的娇艳,美的明媚。   很美的一张脸,只是,没有一个地方和他相像。   “啪”地一声,高高悬起的心好似瞬间从高处摔落,碎了一地。   难道说,他方才看到的真是错觉?   真的是思念如狂,所以才看谁都是他?   明媚的日光大盛,映照在披红挂彩的广场上,冶艳的红绸在风里飘荡着,似乎处处都是喜庆的,唯有他一双黑眸,似乎千年古谭,载着亘古的冰冷。   当看清楚了丹泓的容颜,认出她便是康帝之前的嫔妃宋绮罗,认出元宝便是因为她犯了祸乱宫闱之罪的,他愣住了。   萧胤看到丹泓的脸,也愣住了。七岁那年,母亲过世,自此后,母亲的容颜就已经在他的记忆里越来越模糊。那一日,当花著雨将丹泓的画像展开在他面前时,那一瞬,似乎关于母亲的所有   记忆都已经回来了。而此刻,见到真人的丹泓,他还是愣住了。这一瞬间,他以为年轻的母亲又回来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皇甫无双,聂远桥的消息封锁的极其严密,毕竟,皇后大婚前从聂家被劫,他们是脱不了罪的。何况,那皇后还并非他们家的女儿。是以,皇甫无双并没有得到花著雨被劫的   消息。此时乍然看到皇后换了一个人,心中怎么不惊诧?   他慢慢地转过头,在众人看不到角度,俊美无双的脸阴沉如隆冬浴雪,透着浓浓的肃冷杀气,那双原本漾满了喜悦的黑眸疏忽变得宛如鹰般锐利。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当他再转过脸时,唇   角的笑意烂漫的好似早春盛开的桃花。他上前一步,抓住丹泓纤细的玉手,回首对萧胤缓缓说道:“不知北朝皇帝要献给皇后的贺礼是何物?”   群臣们同样震惊,他们不明白的是,前康帝的嫔妃如何成了聂右相的千金,又是如何成了新后的。很多人百思不解,但看到皇甫无双波澜不惊的样子,倒是无人说话。   丹泓凝视着几步远处伟岸霸气的男子,看到他如同燃着火一般的倨傲紫眸,微微一愣。那双凝视着她的紫眸,好似带着摄魂夺魄的力量,瞬间将她包容了进去。   多谢皇上。”她朝着北朝皇帝施礼说道。   萧胤挥手示意,身后回雪端着玉碟走了上来,玉碟中放着一幅画帛。   吉祥走上前去,将玉碟托到丹泓的面前,她伸手拿起,徐徐展开画帛,皇甫无双兴味地凑上前去。   随着画帛慢慢展开,丹泓脸上一阵惊诧,就连皇甫无双的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远处,草原,帐篷,高空,秃鹰。近处,一树红梅静放,枝干道劲,花开累累,似有暗香透纸而出。   树下的坐椅上,赫然端坐着一个女子,一袭异族的服饰,看上去美丽而恬静。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女娃,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站在女子一侧,拿着一块糖果逗弄着小女娃。这样一幅画,显然   是出自男子之手,画面处理的干净利索,不似工笔画,但,画上的温馨之感还是让丹泓一眼便感受了出来,显然这幅画是用心在画。当丹泓在看到女子的容貌时,一颗心不可抑制地战栗了起   来。因为那女子的容貌,和她是那样的相似。   “这。。。。这是谁?”丹泓睫毛轻颤着说道。   皇甫无双看清了画面,黑眸忽然微微一眯,淡笑道:“这幅画不错,皇后,还不收起来,请北帝到殿内一坐,晚上会有夜宴,还请北帝赏光!”   “皇上娶了本帝的皇妹,本帝自当参加了!”萧胤的目光,怜惜地掠过丹泓的脸庞,微笑着说道。   “哈哈哈!”皇甫无双扬首郎笑道,“您太会开玩笑了,殿内请!”   萧胤站立在台阶下纹丝不动,唇角含着一抹冷笑望着皇甫无双道:“她是本帝失踪多年的皇妹卓雅公主,这幅画上面的女子便是我的母后,她怀里抱着的女娃便是本帝的皇妹,也便是你的皇   后。我堂堂北帝,怎么会乱认皇妹?这种事又如何会拿来开玩笑!”   丹泓在知悉自己便是北朝公主的那一刻,心中便不能平静了。她手中握着那张画帛,胸臆间翻涌着巨浪。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可是顷刻间竟成了北朝公主。这个霸气伟岸   的北帝,竟然是她的大哥。今日的一切,恍如做梦。   她想起将军说的,说有一个人会带她走,这么说,将军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她是决意要她从旋涡里脱身而出了,可是,她呢?   丹泓凝立在台阶上,好似木偶一般,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做了!皇甫无双眸中掠过一丝恼怒,转瞬即逝,随即笑逐言开地说道:“朕并不知她是你的皇妹,还以为是聂相的千金,这件事   容朕细细查明,或许是您认错了也说不定,天下间容貌相似者也不是没有!”   底下一众大臣开始窃窃私语。一个大臣趁势快步走出来道:“如若,新后确实是北帝的皇妹,那么前些日子,左相大人要娶的未婚夫人定不是北帝的皇妹了,还请我皇尽快查清此事,以洗清   左相大人的冤屈!”   “此事无需再查,本帝的皇妹只有一个,便是眼下的皇上的新后。说起来,姬凤离倒是死得很冤啊,皇上是不是应该还他一个清白!”萧胤感叹道。   “皇上,请皇上还左相大人一个清白!”   “皇上。。。。”   。。。。。。。   此起彼伏的人声如潮。   本是庄严喜庆的大婚之典,因为北朝皇帝的觐见,竟然演变成为姬凤离洗冤。   皇甫无双在台阶上负手而立,脸色暗沉,他未曾料到,姬凤离已经死去多日,朝中众臣,还对他如此拥护。   他转首,冷然说道:“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所有事情容后再办!”言罢,他执起丹泓的手,牵着她快步走向殿内。   纳兰雪纳闷地在姬凤离耳畔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和北帝真勾结了,为何他在为你洗冤?”   姬凤离凝眉不语,金色面具下的黑眸中,一闪而逝一丝疑惑。   暂且不说北帝何以或为他伸冤,他更疑惑的是,这个女子当不是他今日劫持的聂伊人,而那个聂伊人又在何处?   入夜。   皇甫无双设宴于康宁殿,殿内一派 觥斛交错,华光流彩,歌舞升平。   新帝的皇后从聂府千金忽然变身为北朝的公主,这个变故令朝中众臣极是惊姹。   然而,南北朝两个皇帝都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他们这些大臣也不好说什么。   丹泓坐在皇甫无双身畔,心底一直揣揣不安,身侧的皇甫无双虽说面带笑容,但是她却能感觉到他周身上下所散发的寒意。   手背忽然一暖,她抬眸望去,只见皇甫无双仰首饮下一杯酒,冲着她宠溺一笑,那笑容温柔而璀璨,就是知悉他的狠辣,她也几乎要沉溺在那明净的笑容里。   他缓缓倾身,贴近她耳畔,柔柔问道:“她。。。在哪里?告诉朕!”   丹泓心中一滞,冲着她勾唇笑道:“她已经走了!你永远都不会见到她了!”丹泓心汇总已经明白,将军其实不愿意嫁给皇上,所以,她才心甘情愿地随着劫持她的人去了,不知眼下她是否   从哪些人手中逃了出去。   “走了?”皇甫无双挑了挑眉,唇角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朕会找她的!”   群臣百官过按理祝酒,皇甫无双都是浅浅抿了一口,右相聂远桥前来祝酒,俯身跪拜道:“微臣惶恐,之前一直不知伊人便是北朝公主,实在是罪过,请皇上恕罪!”   皇甫无双执起酒盏,一饮而尽,微笑道:“右相大人,你何罪之有,你寻到了北朝公主,可算是大功一件,朕可要好好赏赐你呢!来人,赐酒!”   一名内侍端着酒盏走了过来,缓步走到聂远桥面前,就在聂远桥伸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时。那内侍忽然手腕一翻,托盘下一把利刃忽现,闪着寒光向皇甫无双袭去。   这一下变故骤生,谁也没提防到这个内侍竟然暴起杀人。   刀光如雪,转瞬既到。   众人一声惊呼,有人连呼护驾。   席间一片骚乱,聂远桥忽然纵身跃起,和内侍缠斗在一起。今日之事,出现了诸多意外,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掌控之中。   这么多年来,聂远桥韬光养晦,暗地里扶植皇甫无双,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当这小子登上大宝,他的女儿能够入主中宫为后,他能够把持朝政。   但是,他的女儿年龄尚幼,不得已认下了这个他喜欢的女子。   但,却未料到,大婚之日,事情一波接一波。   如今,这个皇后是万不能做他的女儿了,但是,皇甫无双却也不能死,最起码,在自己的女儿长大入主中宫前,是不能死的。   那个刺客的武功不弱,聂远桥和他斗了几招,忽觉得浑身一软,丹田内的内力受阻,竟是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来。   就在此时,眼前一道雪光闪耀,刺客的剑尖到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剑没入了他的胸膛,一阵钻心的疼痛,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   “右相大人!”皇甫无双惊呼一声,从身后一把揽住了聂远桥快要倒下的身子,急急喊道,“右相大人,你如何了?快传御医!”   早有御林军涌上来将那名刺客制服。   聂远桥听着耳畔皇甫无双降姹的声音,他缓缓转首,不可置信地瞪着皇甫无双,喘息者问道:“你。。。是你做的!?为。。。什么。。。”   那杯酒,是他赐的,酒里面有毒。   那名刺客,也是他安排的,趁着他毒发时,将他除去。   这一次刺杀,根本就是一个连环杀局,但要杀的却不是皇甫无双,而是他!   “是的,舅舅,你心中如何想的,我又如何不知,不过,朕念在你功劳极大,从没想把你怎么样。可你不该,弄丢了我的宝儿,更不该隐瞒朕,让朕处于如今这种境地。你放心地去吧,聂宁   大哥会助我的!”极冷极寒的声音,贴着聂远桥的耳畔,低低地缓缓地犹如魔魅。   聂远桥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咯咯声,好似在哀叹着,王者想争,胜者是谁,反正不会是他了!   皇甫无双慢慢地将聂远桥放在地面上,自环绕在身畔的侍卫中缓缓走了出来,郎声说道:“右相舍身护驾壮死殿前,朕感其忠勇,准以国礼安葬。右相临去前放心不下长子,朕今册封聂宁为   忠勇王,钦此!”   皇甫无双的声音中满是深深地悲痛忽然哀叹,令闻者忍不住动容。   众臣一阵愣然,自皇甫无双登基,左相姬凤离死后,朝中权势冲天,炙手可热的人物不是别人,正是聂远桥。而今日,他的女儿封后,更是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可是谁也没有料到。   一夕之间,这些都归于泡影。所有人亲眼目睹了聂相护驾身死的过程,都忍不住扼腕叹息,可叹一个小小的刺客,竟然要了右相的命。   姬凤离坐在席间,眯眼瞧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他未曾料到,他原本是想挑起聂远桥和花穆之争,却未料到皇甫无双竟然亲自除掉了聂远桥。   一场刺杀的局,将对手玩于股掌之中,直到死的那一刻,方得知真相。一招请君入瓮,令其自动献身。而最后是死,也为他留了一个护驾有功,为国捐躯的美名。皇甫无双,不愧是狠辣之极   。   待到聂远桥被御林军抬了出去,皇甫无双才静静说道:“出了此事,朕深感痛惜。但。今日之宴,乃朕之大婚之典,众人不必拘泥。”   大殿静悄悄的,皇甫无双命歌姬们上来抚琴,才驱走了殿内的冷寒之意。   “皇上,宫内新来了一位舞姬,不若让她上来舞一曲,以助酒兴!”吉祥在皇甫无双身侧小声说道。   皇甫无双凝眉道:“准!”   有内侍上前,到皇甫无双面前,悄声低语了几声,征得皇甫无双的同意,灭了几盏琉璃灯。淡淡的昏暗好似暮色一般压了下来,余下的光晕好似镀了一层灰白的金属光泽,,将席上一众人的   脸庞在影影焯焯的光晕里。   就在此时,昏暗之中,“铮”的一声琴声响起,一串浅音泠泠,就好似早春的一场雨,又好似初夏的一阵风,带着飞花清泉般的空灵清越。   一道光晕忽然亮起,笼罩着一个飘渺的人影从天而降。长袖飘飞,裙袂飞扬,她轻盈飘落在地面上。身子随即匍匐与地,流红色裙袂,铺开成一朵艳丽的花。   众人只看到一个背影,纤腰细软,身资楚楚,体态纤浓合度,这样婀娜优雅的背影,忍不住惹人遐想。她身上裙袂轻盈若烟,如烟似雾包裹着她。衣角广绣镂金花纹,裙袂点缀着金线流苏,   在灯光的映照下,闪耀着彩霞般璀璨的光亮。   琴音轻轻一个转折,她从地面上徐徐立起,身子忽然一个后翻,竟然弯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整个人就如同一勾悬挂在空中的弯月。   线条优雅的脖颈向后垂直,纤纤玉臂向上扬起,手中执着一枝杏花。   朵朵尚未绽放的花苞和她胸前衣衫下的蓓蕾相映成趣。   朦胧的灯光将她淡淡笼罩,轻薄的面纱盖不住她优雅是侧脸弧线,就在众人想要一探她的容貌时,她开始翩然舞动。   纤细柔软的腰肢扭出最美丽的舞姿,凝脂般的臂膀舞出千变万化。   螓首轻摆,发间花儿翩然落下,如云青丝流泉般垂落。   身资微旋,宽大裙袂迎风曳舞,如优雅的红莲缓缓绽放。   足尖轻点,红裙飘逸,袖如回雪,如影随行。   伴随着乐音,她舞姿翩翩,时缓时快。缓慢时,如沐浴在日光中的花,轻轻地展开一片又一片花瓣,令观者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去看她舞姿中的每一个细节。急促时,广袖狂甩,帛带当风,   舞姿热烈而缠绵,整个人又如同一团烈火,将每个人的心烧灼。   每一次旋身的风致,都找来无数痴狂的目光。然而,谁也不曾看清她面纱下的脸。只看到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如灼灼星光,似乎能照见夜的黑。   这样的舞,是直达人灵魂深处的舞,敷帖着尘世的躁动和浮幻。   铮铮琮琮的琴声忽歇,她以一个优美的姿态转身轻轻旋转,面上轻纱骤然被风吹落,一张脸展露在众人面前。入目容颜无暇天成,美丽脱俗的不似尘世中人,一双清眸似乎涵盖了天地间所有   的光华,水的清澈,月的皎洁,星的璀璨,风的轻灵,日的炽烈。。。   是他吗?   是他!   他没死!   这一瞬,姬凤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悸动,山崩地裂他也不会这么镇定,沧海变桑田他也不会如此紧张,甚至于世间万物全部毁灭,他也不会这么惊诧!   这一瞬,脑中空白,没有任何思绪,被雷轰也不过如此。   这一瞬,他只觉得转换星移,如庄周梦蝶,分不清自己在那里。   宽袖中,修长的手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想要握紧,抖得厉害,想要松开,抖得厉害,放在腿上。连着腿一起抖,放在桌案上连着桌一起抖。   整颗心,前一瞬,还如同冬日里结冰的河面,下一瞬,就成为盛夏被瀑布冲击的河流,满河水面崩裂瓦解,翻涌出踹急得浪。   是梦吗?   “纳兰,你掐我一下!”泰山压顶崩于前也不变色的姬凤离颤抖着问身侧的纳兰雪。   纳兰雪却根本就没有听到姬凤离的话,直直望着前方,手中端着的茶盏倾了都不知晓。   姬凤离只得自己伸手,在手腕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再掐一下,很疼!   似乎不是梦。   脑中短暂的空白过后,所有的震惊疑问惊诧甚至狂喜,都一团乱麻地突然塞到了他心中,他什么也不会想,什么也不会说,脑中只是反反复复颠来倒去两个字:“宝儿。。。。宝儿。。。宝儿。。。。”   一声声呼唤,化作狂涛巨浪一般的狂呼,向着他潮水般漫上来。   他觉得周身世界是虚空的,只有她是清晰的,心中充塞着无法形容的那种欢喜,就好象几万万年前,女娲也是这样遇到伏羲的。宝儿还活着,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冲上前去将他搂在怀里,吻他爱他抱他怜他。。。。   事实上,他已经准备那么做了。可是,他刚从席案前站起身来,身畔的纳兰雪好似猛然醒悟一般一把将他按在座椅上,缓缓说道:“小王子,你要去哪里?”接着俯身凑近他耳畔,低低道:“别忘了你现在在哪里,而且,他怎么忽然成了女子?她又是谁?又要做什么?”   宝儿,女子!   姬凤离直到此刻,才清醒了些。   是啊,他。。。她,究竟是谁?   他强忍着心头彭湃的冲动,抬眸看她。金色面具在灯光下华光流溢,露在面具外面的下颌曲线精致优雅,一双墨染的凤眸,翻涌着汹涌的情绪,似光凛冽,似火在燃。   大殿中央那个昔日披着战袍在疆场驰骋的宝统领,身着杏黄宦官服饰的宝公公,脱下了战袍和宦衣,着流红色烫金云纱舞裙,梳流云髻,簪凤头钗,淡扫峨眉,轻点朱唇,薄施胭脂,腰肢那样纤细,前胸那样高耸,的的确确是女子,不折不扣的女子。   。。。。。。。   “怎么,宝公公看上本相了?巴巴地游到本相面前?本相可是没有断袖之癖,不过。。。既然宝公公这么美艳,又这么费尽心思地魅惑本相,那本相再拒绝是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既然如此,本相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好了。”   她回首婉然一笑,将他的纨衣纨裤也抱在怀里,眯眼笑道:“相爷,您就慢慢洗吧,杂家先走一步了,这衣衫杂家暂时先借一借!还有啊,相爷啊,杂家可不是断袖,就算是断袖,也不会看上你的。你这身材还不够威猛!”   。。。。。。。   “原来,这世间真有断袖!看来,要你心甘情愿跟着本相,还真不容易,”   她抬眸娇媚一笑,“我也知道太子殿下不成器,但是也的确对太子殿下旧情难忘,不过,所幸本公公陷得不深,还没有痴情到陪着他共赴黄泉。如今既然左相对我有意,我本就是断袖,倒不介意和左相也断断。”   。。。。。。。   “干,干什么?赎清倌做什么?”   “爷我要开荤!”   。。。。。。。   “我喜欢她!锦色!”军营中,大雪飘飞,她冷冷说道。   “为什么?”他不甘地问。   她抬眸朝着他冷然笑道:“我早说过,我不是断袖!”   。。。。。。。   “爷我来抢亲!”   “姬凤离,希望你让四儿跟我离开!”她冷然说道。   “为什么?”他低低开口,向前跨了一步。   她勾唇冷笑道:“姬凤离,我早说过,我喜欢她。。。。”   。。。。。。。   他忍不住强吻了她,她一把将他推开,冷声说道:“滚开!别让我恶心!”   。。。。。。。   “本相今日方知,宝公公原来是男—女—通—吃!”   她回眸笑道:“相爷今日方知,也太过迟钝了!”   。。。。。。   她扬起头,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得意至极的笑意,“不错,杂家确实认识左相的未婚夫人,而这挂坠,也确实在左相的未婚夫人身上见过。”   。。。。。。   “姬凤离,你也会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啊!”她忽然猛力一扯,便将他从石塌上跌了下去。   。。。。。。   “宝儿,我去了。如果真有来生,你知道我最想做什么吗?”他低低地问。   “做什么?”她问。   “我宁愿祈求阎王,让我下一世投胎做一个女子。宝儿,我不要再和你同为男子了。”   。。。。。。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幕,都好似画面一般,在脑中纷沓闪过。这一幕幕,便是他从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弯成了断袖的过程。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原来是女子。原来,他并非断袖,只因为她是女子,他才被她一点点地吸引。可是,她竟然瞒了他这么久,眼睁睁看着他在断袖的路上纠结,挣扎,直至沉沦!这样还不够,最后还重重一击,将他性命也夺去。   原本,他以为,她恶心他,拒绝他,或许也是因为他真的不是断袖,所以才排斥他。而如今,他知悉她是女子,那么,她,是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过他,哪怕一点点的喜欢也没有吧!她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而他,恐怕是她这一生最恨亦或是最讨厌的人吧!   方才,最初见到她那一瞬的狂喜,慢慢的冷却了下来。宝儿,不管你的真实身份是谁?不管你要做什么?   也不管你爱不爱我,只要你活着,就好!而我,只需要多看你一眼,再多看你一眼,就好!一舞而终,华著雨回眸嫣然一笑,百媚横生。   她的目光从席间众人脸上掠过,看到一双双惊诧的眸子,很显然,这些人当中,有些人并没有认出她便是元宝,但也有眼尖的,看出她和元宝想象了,但犹自不信。   皇甫无双一双黑眸狠狠瞪着她,眸底颜色似夜暗沉,隐有怒火暗抑其间。是啊,皇甫无双如何能不恼,他原本以为娶到的是她,却不想竟是丹泓,而如今,她却以舞姬的身份亮相,他怎能不恼。   萧胤坐在皇甫无双一侧,望向她的紫眸中好似千尺深渊,带着能够折服人心之力,似乎能让她随时沉沦其中。   她微微笑了笑,冲着皇甫无双施礼道:“皇上,奴家还有一曲,要献给皇上。”   皇甫无双脸色微沉,勾唇邪笑道:“准!”   花著雨从一侧宫女手中接过来一柄琵琶,微笑着福了一福,纤纤十指飞快的掠过琴弦,一瞬间,琵琶声流溢而出,柔缓轻灵,仿佛雨落山涧,水声泠泠,淋淋沥沥。   不一会,嘈嘈切切,淙淙烈烈,如雨落芭蕉,珍珠四溅,又似玉磬声声,隐有水流汇聚成涓流,婉转与九曲回肠间。   她轻盈的旋身,仿佛鲜花绽放旋转飞舞,琵琶声也是由徐渐急,她从每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弹琵琶,乐声激昂中又充满了缠绵,舞姿翩迁入飞天一般,时而倒悬杨柳,时而反弹琵琶,偌大的殿内,似乎只是她的天地。   忽而琴声骤烈,铁骑出,银瓶倾,轰然声动天地,刀剑相击、人马纵横,如雷如霆。   殿内众人顿觉心悸难当,几欲起身而逃。   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花著雨猛然五指张开,一把抓起琵琶上的琴弦,一按一拉,四根琴弦断裂,琵琶声骤止,而那四根琴弦,如同四根长箭,闪耀着凌厉的寒芒,向着座上的皇甫无双刺了过去。   这一击,是必杀的一招。   花著雨的琴音,先是攻心为上,暗将内力灌注道琴弦上,奏出的琴音,掠去了众人的心神,再出其不意,将琴弦断裂。   四根琴弦化作四根长箭,在半空中散成四个方位,分别刺向皇甫无双身上四处要害,并彻底封死了他所有的闪避空间。纤细的琴弦闪电般自众人眼前滑过,被琉璃灯的光泽一照,如同四道虹彩横天出世,以令人难以想象的快速击向主座上的皇甫无双。   这一瞬,她周身散发的凌厉杀气充斥整座宫殿。   谁也没有想到琵琶竟然能作为刺杀凶器,更没有想到手无寸铁的柔弱琴姬竟然暗藏杀机。   这一招快、准、狠。   “皇上,小心啊!”侍立在殿内的侍卫想要飞身去救,却已经赶不及了。   皇甫无双唇角带着邪笑,冷冷看着四根琴弦转瞬道了眼前,他忽然将手中的酒盏掷了出去。   酒盏混合着透明的酒液,迎上了来势汹猛的琴弦,刹那间,只听得一种玉碎的声音,瓷质的酒盏瞬间碎裂开来,而第二支和第三支、第四支琴弦转瞬齐齐到了面前,一支射他眉心,一支射他左胸,一支射他咽喉。   他焠然偏头,躲过了射入他眉心的琴弦,伸指捏住了射向喉咙的琴弦,然而,胸部那支,他却在无法避过,只得迅疾侧身,避过了胸部要害,琴弦无声无息刺入到他胸前。    正文 第138章   这四支琴弦,每一支都是绝杀。若是常人,怕是早已死了四次。而皇甫无双,竟然轻易的躲过了三支,最后一支,虽然没有躲过,却是避开了要害,只受了一点轻伤。   花著雨的刺杀,皇甫无双的躲避,都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席间人皆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次盛宴,两次刺杀。   最令人惊诧的是,在他们的眼里,以前弄鹰斗狗不学无术的皇甫无双,竟然有如此高的武艺,怎不令他们震惊万分。   “护驾!捉拿刺客!”皇甫无双的侍卫冲了上来,将皇甫无双团团护在中间,其余几个向花著雨冲去。   “慢!”皇甫无双冷声喝道,侧首望着凝立在大殿中央的花著雨,唇角勾起一抹璀璨的笑意,“过来,我的皇后!”   原本目瞪口呆的众人,此时更加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皇甫无双会开口称这个舞姬为皇后。南朝难道要有两个皇后?   花著雨闻言,一个淡淡地微笑噙上唇角,逆光望去,如同三月梨花乍然开放,冰雕玉琢,美不胜收,却也冷极,寒极。   “皇后?皇甫无双,你还是看看你的伤口吧!”她懒懒说道。   皇甫无双低眸,将肋间的琴弦拔了下来。   细如银针的琴弦,若是刺在他眉心或者咽喉处,的确会要了他的命。但是刺在他肋间,根本没什么威胁,甚至连鲜血都只是渗出了几滴。   只是,当皇甫无双将琴弦拔出来时,黑眸乍然眯起,因为那琴弦上,沾满了黑色的血!   皇甫无双捏着琴弦,怔怔地看了好久,他记得她明明失去了内力,却为何忽然之间又恢复了,而且,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她居然用毒!   “你……竟然用毒?”皇甫无双举着细细的沾满了黑色的琴弦,挑眉看她。   花著雨抱着没有了琴弦的琵琶,静静立在大殿内,玉肌凝雪,长发墨黑,如火红衣临风飘举,一身夺魄光彩,迫人欲窒。清眸微微眯起,唇角漾起似笑非笑,“我知道很难杀得了你,所以,才在方才弹琴时在琴弦上淬了毒。方才你已经动了内力,这种毒已经渗入血液,你如果再动,恐怕就会渗入到五脏六腑了。”   身后一众侍卫大惊,慌忙扶住皇甫无双,皇甫无双只觉得一阵眩晕朝着他袭了过来,他皱眉道:“将她押到朕的寝殿,命人速速去传叶太医!”   丹泓快步冲了过去,朝着御林军们冷喝道:“你们不能抓她!”   花著雨含笑着回首对丹泓道:“我不会有事的,你速速随着你大哥离开这里!”她侧首瞥了一眼随后而来的萧胤,语气轻淡地说道,“她就交给你了!”   他们这一对兄妹终于团聚,她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她之所以让丹泓代嫁,就是为了让萧胤在群臣面前认了丹泓,还姬凤离一个清白。如今,此间事了,她知道,萧胤会带丹泓走的。   “我不走!”丹泓固执地说道。   花著雨扬眉一笑道:“你没听皇上说,要押我到寝殿吗,又不是大牢,我不会有事!”几名内侍走上前来,花著雨含笑冷冷睥睨着他们,缓步随之跨出殿门。   殿外的夜空风起云涌,一轮皓月自散开的云雾之后徐徐现出耀目的光华,花著雨漫步而出,冷风袭来,红衣飘展,无尽倨傲,汇于一身。   席间一声轻笑响起,一道人影忽从席间缓步踱出,“本王子不懂南朝的律法,不过,这样的刺客,不是该押到大牢,何以要押到皇上的寝殿之中?”淡淡的语气,可是分明伴着一股凛寒之气扑来。   花著雨侧首,见说话之人是月氏国的小王子。这个小王子话很少,此刻花著雨听到他开口,嗓音倒是陌生,只是说话的语气,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   她快步走到殿前,发髻上华美的明珠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暗影,轻轻晃过他面上妖冶的面具,衬得眸底波光重影,情绪丛生。   皇甫无双无力地挥了挥手,喘息着说道:“纳兰小王子,你有所不知。她不是刺客,她是朕的皇后。朕的皇后生性顽劣,之前和朕闹了些小别扭,所以,她就让北帝的皇妹代嫁。现在她在和朕闹着玩,朕怎么能把自己的皇后关到大牢里呢!”   “原来如此!”月氏国小王子寒眸微眯,不动声色地扫过皇甫无双,眸底深处分明含了杀意,似裹了冰雪剑刃,冰冷彻骨,“皇上待皇后娘娘如此情深,倒是羡煞旁人。纳兰祝皇上和皇后伉俪情深。”他轻拂衣裳襟下摆,缓缓落座,一抹淡笑再度浮现唇角,修长如玉的指节拈起面前玉杯优雅举向御座,举起手中酒杯,仰面一饮而尽,姿态行云流水,又凌厉潇洒。   “你们慢用,朕先去驱毒!”皇甫无双缓缓说道,几个侍卫拥簇着皇甫无双从康宁殿内缓缓离去,歌舞声又起,婉转的丝竹管弦声立时悠悠回荡在殿内。   眼望着皇甫无双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殿内,姬凤离手中的玉杯慢慢收紧,忽然一声崩裂,酒盏碎裂。   “洛。。。。。。你怎么样?”纳兰雪在他耳畔低声问道。   “纳兰,你说他们是闹着玩吗?”他眯眼沉声问道,眸间一片惊痛。   纳兰雪摇了摇头,道:“看着不像,不过,她为何心甘情愿被带走,我有些不解!”   “我也不解!”姬凤离缓缓张开手,修长的手掌内,满是鲜血淋漓。可是这一点痛,根本就不及他心头的万分之一。因为他终于想到了她,可能是谁?又为何要恨他!   “纳兰,我们要提前行动了!”他淡淡说道,长眸深处隐有火焰在跳跃。   皇甫无双的寝殿花著雨并不陌生, 那些内侍将她带到这里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皇甫无双便乘着龙撵被了进来,他整个人已经陷入昏迷。侍卫将她搀到床榻上躺下,叶太医已经被请了过来,尾随着快步到了寝殿内。   叶太医,名叶荣华,他还有个兄弟叫叶富贵。兄弟两人同为宫中太医,只是,多年前,弟弟叶富贵不知因何辞去了宫中太医之职,自此在朝野中消失。哥哥叶荣华依然留在宫中,深得炎帝宠信。只是,自从炎帝病重后,叶荣华便潜心为炎帝一人治病,宫中其他人的病症,自有其他太医诊治。   这是花著雨前段时日见到叶太医后,派人打听到有关叶荣华太医的底细。   此刻,她瞧着叶太医为皇甫无双诊脉,瞧着他为皇甫无双运功逼毒,瞧着他缓缓转身,朝着他悠悠望来。   那张橘子皮一样老态的脸上,一双黑眸不再浑浊,而是精光四射,犀利如电。   她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上一次,她派康去梁州查看了他的墓穴,知悉那个死去的花穆根本就不是他。她怀疑他就在宫中,但是,他却久不出现。   她只有刺杀皇甫无双,因为她断定,他就是皇甫无双背后的那个人。皇甫无双一旦危险,他一定会出面的。但是,她却没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叶太医。   当初在军营,她但凡受了严重的需要诊脉的伤势,都并非泰为她治伤,而是派指定的军医为。她伤势严重之时,一般都是昏迷,一直以为是宁军医为她诊脉,可宁军医却似乎并不知她是女子。如今想来,那恐怕不是宁军医,而是他吧!   原来,他的医术竟然如此之高,就算在宫里做太医也绰绰有余。   “雨儿啊!”花穆将脸上满布皱皱的易容摘了下来,一张俊脸而略带皱纹的脸出现在花著雨面前。长久的带着那一张假面,脸上已不复战场上的粗糙黑沉。   其实,要易容成叶荣华的模样,很容易,因为他为人孤僻,因为他脸上满是皱纹,因为他是驼背,鲜少和人对视。所以,被拆穿的可能性很小,而那个真正的叶荣华恐怕已不在这个人世了吧!   她望着多日不见的爹爹,心中却没有惊喜,有的,只是冷。她从未料到,一生忠勇的爹爹,却原来真的是有所谋略。   她曾经怀疑过他,但是她一直都希望那只是自己的怀疑,不是真的。可是,当事情真的证实了时,她还是震惊不已。   他到底是要什么?要这个南朝,还是要这个天下?   “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花穆慈爱在望了花著雨一眼,回身坐到一侧的椅子上,缓缓说道。   “锦色,是你从十几年前就放在我身边的棋子,是吧?当日和亲,你明知道是个陷阱,却还是要无双求了炎帝,派了我去。为了怕我逃离,所以你事先封了我的内功,你犹自不放心,还秘密透露我有武功的事情,让炎帝赐了我一杯毒酒。对不对?”   “在连玉山,你是知道炎帝会派人劫杀我们的,所以,你才让锦色代为死去,让她到了姬凤离的身边,并且给锦色安了一个北朝公主的身份,就为了有朝一日整倒姬凤离。”   “丹泓,她其实是北朝公主,你原本是要她去的,可是,她对我一片痴心,所以,你才让她和锦色调换了任务,利用她对我的痴心,到宫中去做了康帝的嫔妃。丹泓偷出来的那一封说是姬凤离陷害你的密信,其实,是你捏造的吧?”   “你猜的不错,都是事实!”花穆执起玉案上的茶盏,慢慢品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帮他?”花著雨指着躺在床榻上的皇甫无双冷冷问道。   他在暗中襄助皇甫无双,而她,则在明处襄助皇甫无双。他们父女将皇甫无双推到皇帝之位,却是为了什么?   “因为,只有他才配坐这个天下!”花穆悠悠地品了一口茶,冷冷说道。   “他?为什么只有他?”花著雨失笑问道。   “因为他不姓皇甫!”花穆放下茶盏,眸光凌厉地说道。   “不姓皇甫?”花著雨失声问道,她回眸瞥去,只见皇甫无双闭着眼静静躺在床榻上,天青色衣摆绣着九龙腾天的图样,墨发披散,唇上的乌青已经渐退,但显然还没有从毒法昏迷中醒过来,“那。。。。。。他姓什么?”   “日后我会告诉你的,雨儿!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后。”花穆将茶盏向桌上一丢,缓缓说道。    第139章   “日后我会告忻你的,雨儿!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后。” 花穆将茶盏向桌上一丢,缓缓说道。   “那好,你不愿告诉我他姓什么,那总传告诉我我姓什么吧?” 花著雨抬眸看花穆,清亮的累瞳中水光点点,有一种琉璃般的剔透和冰凌般的锋锐。   花穆被这样剔透的目光一凝,眉头微皱,漠然抬眸,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阴霾,“雨儿,何出此言?”   花著雨苦涩地笑了笑,何出此言?   拭问,天底下,有像他们这样的父女关系吗?从小.她被迫和一帮孤儿一道习武,她被迫随着萱夫人修习琴艺修习舞琶,她很卖力,她总是做到最好,期盼得到他的夸赞,可是他却很吝啬,   似乎无论她如何做,都达不到他心中的期望。所以,她只有继缤再卖力地做下去。   当知悉要嫁给姬凤离时,她是欣喜的,那欣喜不仅是因为她钦佩姬凤离,还有的,是她终于可以不用再混在男人堆里了。可是,她哪里知道,这一扬花嫁,却是她厄运的开始。   “你可知,锦色几乎受辱的那一晚,我心中是如何难过?你可知我在北朝被扔入了军妓营?你可知,这一年来,我数历生死?” 花著雨咬着下唇,昔日的羞辱和命悬一线的惊怕再次浮砚到心头   ,胸口处隐泛疼痛。   “知道,爹让锦色给你那个挂坠,便是为了让你到北朝不至于受苦,可未曾想到……事情总有失控的时候。所以,爹才派人到北朝打算接你回来,可不曾想,你还是被萧胤抓了回去。爹也知   道这一年来你受了不少苦,可是,这些事情,你必须要经历!” 花穆眼中凛然掠过一道光芒,一宇一顿,敲金断玉一般,让人不由打从骨子里发颤。   “为什么?凭什么?” 花著雨一字一句问道。   花穆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很多事爹现在不能告诉你!好在,如今,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日后,你不要再刺杀皇上,他其实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你腹中的   孩子,也不是他伤的。”“不是   他?”   花著雨心中一阵冰凉,忍不住颤声问道:“难道!是你?”   花穆淡淡点了点头,缓缓道: “那一次,爹在栖凤宫看到你时,便看出你有了孩子。所以,爹才在丹泓给你的蜜枣中下了毒。皇上的药,只是要你失去武功,对孩子其实没有影响。”   花著雨神色剧震,她尚且记得,当日自己孩子没了时,无双说,其实,他只是为了除去她的武功,留她在身边,没想到会伤害到孩子。   烛光下,花著雨如此清晰地凝视着花穆的面容,那向来就对她严苛的脸上,如个更是一丁点温柔慈爱的痕迹都没有,毫无笑意的他,冷峻到了极点。这是他自小就敬之畏之的父亲,可是,此   时,只让她感觉到陌生,陌生到   让她感觉到可怕。   “为什么?那是我的孩子,和你也是血脉相连,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心口处有些疼得麻木了,她机械地开口,固执地问着为什么。   花穆慢备斯理地起身,抬手轻轻挥了辉左肩衣衫,叹息道 “雨儿,或许你现在恨我,可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我先走了,皇上就要醒来了,今夜,是你们的洞房花烛,爹就不打扰了。   恫房?   花著雨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在皇甫无双的寝殿中,而今日,是他纳后的日子。   寝殿的案台上,燃着的是粗如臂膀的龙凤花烛。寝殿的床榻上,垂桂着的是大红色喜帐。一切,都是喜气洋洋,而她心中,却一片苍凉。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既不会做他的皇后,也不会和他洞房。”花著雨冷冷地掷下这旬话,转身便向门口疾步走去。   身后,忽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一股冷冽的疾风朝着她身后扫了过来。她翩然转身,广袖狂舞,向着袭来的一掌迎去,架住了花穆的一击。双掌相击,透过交叉的手掌,花著雨瞧见花穆深沉   的双眸。   “雨儿,你要和爹兵戎相见吗,不要忘了。你的武功,还是爹教的,就算后来是从旁的师傅那里学了不少,爹也是看着你学的,你以为,你能赢得了爹?” 花穆缓缓说道。   花著雨惨然一笑,是啊,她的武功是他教的,就连她后来拜了别的师博,学了新的武功,也是日日在他面前演练,她的一招一式,他都熟悉至极。她自然敌不过他,她也从来没想要敌过他,   因为她从没想到,她会和他兵戎相见。   “可是,就算是我赢不了你,可我也不能心甘情愿傲你的棋子!还是一个曾经被抛弃了的过河卒!” 花著雨语气冷冽地说道。   “孩子,你错了,爹从没想过抛弃你,你也不是什出过河卒。这盘棋局,你虽不是操棋手,可是,你也不是棋子,而这盘棋局,本就是因你而存在。”花穆的声音,在耳畔徐徐传来。   寝殿内,疾风寒烈,两人转瞬间拆了数招。   花穆的话让花著雨心中一阵迷惑,可是,她却再不敢目信他的话。她自知不是花穆的对手,就算是敌过了他,也敌不过外面的御林军。今夜,若要想顺利出宫,只怕只才一条路了。   她一边和花穆打斗,一边身形悄悄向床榻一侧移动,想要擒了皇甫无双作为人质,自己好伺机出宫。避开花穆凌厉的一招,她忽地一下掀开大红色纱帐。   这一瞬间,眼前一阵流光飞红,她的头被一片飞来的红纱罩住了,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她楼住了。花暮雨心中一惊方才,她倾听皇甫无双的气息,明明感知到他还未曾从昏迷中醒来,如   个这状况!恐怕是他屏住了气息和脉络,故意装的。他的毒,看来已经被花穆悉数除去。   耳听得花穆的声音,似乎从虚空中淡淡传来,“微臣告退了。”   脚步声惭惭远去,寝殿内一片沉静,花著雨使力推去,但,腰间的臂膀好似嵌到了她骨血里一般,搂的死紧。颈侧,灼热的呼吸靠近,皇甫无双略带一丝磁性的声音魔魅地在耳畔响起,“小   宝儿,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寝殿吗?就算你能逃走,我还是会将你找回来。我早说过,你是我的,早晚都是我的!”   花著雨停止了挣扎,只觉得头上的红纱一点点被皇甫无双撩开,眼前一亮,她看到近在贝尺的皇甫无双的脸庞,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眸底,有两簇火临在燃烧。他伸指,长指沿着花著   雨的眉眼,一直滑到她的唇上。他舒展眉峰,唇角勾出一抹继感人心的笑影。   “皇甫无双,你先放开我,我们好说话!”花著雨嫣然一笑道。   皇甫无双霸道地揽着她的腰肢,两人肌肤相贴,寂静中,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他固执地嘟起唇,俊美无暇的容颜,纯真的近乎妖邪。   “我不会放的,小宝儿,我永远都不会放手!当我知悉你是女子时,我就知悉你是花著雨,就是他说的,我的皇后。”伴随着他的话语,他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唇,沿着花著雨的脖颈一路   流连而下。   花著雨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道寒意,抬手朝着他脖颈间根根一劈。皇甫无双伸手一把擒住她的手,漂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甘,“小宝儿,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帝后,为何还要拒绝我!”   “皇甫无双,别忘了,你娶的,不是花著雨,而是聂伊人。就算是聂伊人,你也没有真正娶她。” 花著雨冷然笑道。   “那又怎样,我马上一纸圣旨,宣布你就是我的皇后!” 皇甫无双倾身,将花著雨压倒在床榻上,黑眸,一瞬不瞬,带着难言的深情,深深地凝望着她。   “小宝儿,不要拒绝我,好吗?”他低低说着,声音早已不是当初那公   鸭一般粗噶的声音,而是低醇而魅惑。   “你休想!”花著雨一个翻身,将皇甫无双猛然推开。   “你这么拒绝我,难遏说,你还在惦记姬凤离?”他已经死了,还是你亲手杀的他!”   原来,皇甫无双已经知悉她腹中的孩子是姬凤离的。   心口处忽然一突一突的疼,是的,他死了,她的孩子也死了,只有她还活着。唇角勾起一抹凄楚的笑,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刺啦” 一声,身上舞衣被撕开,一片凌乱的碎片飞扬。发髻上的钗环掉落,一头青丝张扬她飞舞。   花著雨蓦然睁大了眼睛,抬足朝皇甫无双胸前踢去, “皇甫无双!你……要做什么?”   皇甫无双冷不防被踢中胸前的伤。,滴滴鲜血顺着白色内袍浸了出来,看上去触目惊心。俊美的脸瞬间也变得苍白如雪,他黑眸微眯, 凄然道:“自然是为你换衣服歇息了,小宝儿,难不成   你要一直穿这身舞衣?你敢心,   你若不答应,我绝不会动你!”   他也有他的骄傲,她若不答应.他也不会勉强她。    第140章   夜渐深,风渐冷。月色从九重宫阙的屋檐边倾泻过来,在宫苑的地面上投下无数逶迤的暗影。   姬凤离迈着优雅而闲适的步子,带着纳兰雪和月氏国几名侍女沿着宫苑的道路,向皇甫无双的寝殿而去。大绝色琉璃灯,将带着喜庆气氛的光晕照耀在他的面具上,那冶艳的面具带着一丝冷   ,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极是冷冽。   “大胆,什么人在此乱闯!”一队御林军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长剑闪着刺目的寒光。   姬凤离身侧的侍女勾唇一笑,举起手中的令牌,娇声说道:“皇上大殿受伤,我们王子这里有解毒良药,这是皇上赐给王子的令牌,命我们王子送过去!不然,这大黑天的,我们王子才不耐   烦去呢!”   御林军的头目看清了姬凤离脸上的面具,示意众人撤去手中长剑,挑眉问道:“原来是纳兰王子,失礼了。只是,何以没内内侍带路?”   侍女恼恨地说道:“方才有位公公带路的,但是方才被婉贵妃宫里的人叫走了,不知那边出了什么急事,走的挺匆忙的。害的我们都找不到路,碰上这位上哥正好,请问皇上的寝殿如何走?”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再左拐就是了。”御林军头目挥手说道。   “多谢这位小哥了!”侍女朝着他抛了一个媚眼,便随着姬凤离漫步而去。   一行人不一会儿便到了皇甫无双的寝殿前,大红色的灯笼处处高高悬挂,将殿前的空地照应的一片晕红。   姬凤离缓步踏上殿门前的台阶,廊下值夜的吉祥带着几个小太监快步迎了过来,笑吟吟地问道:“纳兰王子深夜来此,不知可有何事?”   姬凤离唇角轻勾,缓缓说道:“皇上中了毒,本王子甚感忧心。这是我们月氏国出产的解毒良药,本王子特意前来送药。还请公公通融一下。”   吉祥扬着拂尘,尖着嗓子慢悠悠说道:“多谢王子一片美意。不过,皇上的毒已经解了,如今已经歇下了。今儿可是皇上和皇后的洞房之夜,纳兰王子不如将药放在杂家这里,明日杂家一定   代呈给皇上。”   姬凤离闻言,指尖蓦地发冷,心头一悸,顷刻间,心头就像被掏空了一般。他一向冷静的脑中,瞬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待他终于明白了“洞房”这两个字的意味,一种怅然若失的空洞,一   寸寸将他淹没,面对着即将灭顶的痛苦,他瞬间有些喘息不上来。   离开了水的鱼,失了水的蚌,也都是如此痛苦地喘息吧!这样的痛苦,让他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原来,她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得多。   “洞房?皇上的皇后不是北朝的卓雅公主吗?皇后明明还在康宁殿陪着她北帝呢,如何和皇上洞房?”姬凤离身后的侍女娇笑着问道。   吉祥眯眼道:“你们有所不知,卓雅公主只是替嫁,真正的皇后可不是她。”吉祥顿了一下,“总之,明日皇上就会有旨意下来,届时你们就都明白了。天色已晚,纳兰王子请回吧!宴会已   经结束,宫门马上就要关了。”   姬凤离唇角缓缓轻勾,眸中隐现笑意,那笑意背后潜藏的深邃稍微泄漏了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和戾气。然而,在他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度下,有人并不曾注意到这一点危险。   “吉祥公公说的是,既然是皇上的洞房之夜,本王子自当告退。还劳烦公公明日将药送呈皇上。”姬凤离缓缓说道,回道朝着身后的纳兰雪和几名侍女微微点了点头。   纳兰雪神色微变,朝着西北处的天空仰望了一瞬,眸间隐现忧色。再看向姬凤离,却见他还是朝着他们暗暗点了点头。他只得重重叹了口气,从袖中将药拿了出来,笑语嫣然地说道:“请公   公收下!”   一名小太监伸手去接,纳兰雪忽然伸手一扬,一团白雾腾起,四处飘扬,瞬间迷乱了众人的视线。吉祥和几个小太监使力睁大眼睛,却见迷雾之中,几道身影缓步穿过身边走了过去。他们的   头脑间忽然一片混沌,眯眼瞧着前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又在干什么,只是,唇角含着笑意,呆立在廊下。   纳兰雪冷冷扫了一眼一众看上去迷惑痴呆的小太监,笑吟吟地说道:“唐门的蒙汗药,果然厉害!”   寝殿内,道道红色幔帘垂地飘摇,锃亮的地面倒映出金色的帐钩,映衬着红色的帘存分外高雅。轻轻的烛火维持着稀薄的光亮,透过红色的芙蓉帐,依稀可窥见床榻上模糊的身影。   花著雨刚刚一脚把皇甫无双踹倒在床榻上,微一侧首,看到皇甫无双的黑眸一瞬不瞬凝注在她身上。她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舞衣已破,光洁如玉的肩膀细腻如雪,纤细的锁骨冰弦一般   舒展。   花著雨慌忙抱住了肩,护住了上面,这才发现胸前亦是点点春光乍泄。她猛然掀开芙蓉红帐,赤着脚快步下了床榻,她对皇甫无双屋内的衣柜还是很熟悉的,不白在这里做了多日的太监总管   。打算找开柜子,寻一件皇甫无双的外袍穿上。   不知从哪来吹来的一阵风,撩动了身上轻薄的舞衣,身上寒意凛冽。   空气里,似乎有一根弦,在越绷越紧。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惊,蓦然回首望去。   窗外的夜色极是深沉,苍穹如墨,点点星子闪着稀薄的光。层内一地红艳艳旖旎的光影缥缈,缥缈的光影笼罩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花著雨心中一惊,顾不上去寻衣服,伸手一扬,将床榻上的芙蓉帐撕了一块下来,披在了身上,整个人瞬间便笼罩在一片红纱之中。   “什么人?”花著雨抬眸冷声说道,容颜清冷如覆霜。皇甫无双的寝殿内侍卫和太监宫女比比皆是,这个人怎么可能丝毫不惊动人便进了他的寝殿?   皇甫无双也极是机警,闻言纵身从床榻上坐起来,飞快地跃下床榻。   风是从窗子里吹进来的,雨过天青色的蝉翼窗纱轻薄如烟,透映出檐外婆娑影动。来人便是站在窗畔,风将他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他慢慢地回过身来,烛火映亮了他脸上冶艳的面具。   “哦,朕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月氏国小王子,深更半夜到朕的寝殿做什么?”皇甫无双不动声色地说道,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   姬凤离轻笑一声,目光从花著雨身上掠过,墨瞳乍然一缩,扬眉淡淡说道:“抢亲而已!”淡淡的戏谑的语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和笃定。    第141章   皇甫无襄,太上皇炎帝的嫡皇子,谢皇后唯一所出。据说,他天赋聪慧,四岁能诗,六岁能武,是难得的天纵奇才。只是,多年前,皇甫无襄因病夭折,太上皇炎帝为此缠绵病榻数日,百官   无不感叹惋惜,天妒英才。   如今,明明已经夭折的人,竟然会再度出来领兵?   “无稽之谈!”皇甫无双压下心头的恐惧,仰首冷笑道,“朕看那些叛贼是鬼迷心窍了,这样的谎言也编的出,朕倒是要出去会一会他们。来人,朕要去城楼督战!”   “我看,城楼你就不要去了!”姬凤离淡淡笑着说道,轻轻挥手,外面尾随他来的侍女和随从疾步闯了进来。   皇甫无双蓦然转首,逼视着姬凤离道,“就凭你这几个随从就想拦住朕?朕倒是很有兴趣知道,小王子也来南朝搀和,你却是为了什么?”   花著雨心中也极是疑惑,闻言转首望向身侧之人,却见他扬了扬眉,一抹魅惑的笑容在唇角乍现,一瞬间,迷眩了她的眼睛,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本王子刚才已经说了,抢亲!”   第一次说抢亲时,花著雨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如今,他再次提起,令她不免疑惑。他为何要抢亲,为何要抢她!脑中心思电转,这一瞬,她已经对眼下局势分析了一遍。   她大致猜测到,这个月氏国小王子已经和所谓的那个皇甫无襄合作了,要谋夺皇甫无双的皇位。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来到皇甫无双的寝殿,必定是要捉拿皇甫无双的。之所以擒了自己,是要   拿自己做人质吧?只是,不知为何,花著雨却感觉到事情并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因为看起来,这个人对她并无恶意。但是,无论是什么情况,她不会跟他走,自然,也不会留下来随着皇甫   无双。   她使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发现,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揽着她的腰肢,实际上却用了很大力道,她使劲一挣,竟然没有撼动他的手臂半分。他感觉到了她的挣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手掌用   力一勒,将她狠狠地扣在怀里,狠狠地,好似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中,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华丽丽地响起,带着一丝魔魅,“想逃,除非,杀了我!”一字一句,带着切金碎玉的笃定,好似在   宣判。   花著雨被他这样强势和霸道的语气镇住了,他是谁?他的气势和声音,明明是陌生的,可是他的怀抱却是温暖的,缠绵的,让她感到非常安稳。对一个陌生人的怀抱感觉到安稳,这让花著雨   对自己分外诧异。   “你误会了,我没有说逃,我很乐意随着你走!”花著雨仰首,嫣然一笑。笑如优昙乍开,满目缤纷,令人心醉神怡。   就在对方瞬间迷醉之时,花著雨忽然抬手,速度如电,飞快地去掀他脸上那冶艳的面具。同时手肘一曲,去撞他腰部的麻穴。   他若是闪避她的攻击,那么她必将得手,将他的面具掀开。可是,未料到,他竟是根本就不闪避,而是去擒拿她抬起的手,在她的手触到那冰冷面具的那一瞬,抓住了她的手腕。   花著雨有些恼怒,她也不想被任何人掌控,伸掌和他斗在一起。   “小宝儿,到朕这里来!你在这个人身边,是危险的!不要恋战!”皇甫无双挑眉瞪眼,眸中全是担忧。   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殿内,一盏宫灯忽然坠下,重重地砸在桌案上。   皇甫无双心中关切外面战事,然而,人却被困在寝殿内无法出去,眸中急闪过一丝犀利,他忽然纵身,手中长剑向着姬凤离刺去。   殿内的暗卫以及御林军和姬凤离带来的侍女随从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殿内兵刃的撞击声铿锵不绝。   当皇甫无双和姬凤离两人战在一起后,花著雨便抽身从战团中撤了出来,正要悄然从殿内出去,忽听得一声唿哨,一支羽箭射在了殿内的柱子上。紧接着,无数个羽箭“嗖嗖”疾风般射了进   来。   花著雨心中一惊,抬眸望去,只见无数个御林军身着重甲已经涌到了殿内。为首之人,花著雨看得很清楚,正是在宫内做御林军副统领的安。   “护驾,保护皇上!”安冷静地下着命令,顿时,众多御林军涌了上来。   花著雨勾唇而笑,安果然是在为爹爹卖命。   纳兰雪心中有些着急,他们的所有行动已经计划好,事先约定待东诏翼王的兵马到了后,便和风云骑联合攻城。而如今,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有他们此时在皇甫无双的寝殿,并不在计划   之内。如今,被皇宫内的御林军包围在这里,就他们这几个人恐怕很难攻出去了。最糟糕的是,姬凤离的武功并没有完全恢复。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   姬凤离眼看着御林军越涌越多,却并不惊慌,手中宝剑一挥,将一名御林军斩于剑下。手中宝剑忽然一颤,长剑展开,绵绵剑光吞吐,化作蒙蒙的影子,荡漾出数朵剑花,剑尖在眼前轻颤,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这一剑看似很缓,剑势看似柔和,力道却极是雄厚。这一招动用了他全部的内力,目的,是要一击而中,将皇甫无双擒于剑下。擒贼先擒王,眼下状况,他们只有擒住皇甫无双,才能够安然   从殿内出去。   宝剑,带着犀利的剑气,直指皇甫无双的喉间,在他喉咙前半寸处乍然停住,丝丝剑气,浸肤而入,带着冰冷和寒冽。   皇甫无双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寒意。   他猛然大喝一声,“都住手!”御林军们闻言,看到皇甫无双被剑尖所指,顿时心中一惊,齐齐收手。   风起,殿内一阵寂静。   皇甫无双眨了眨眼,淡淡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朕不会为难你们的!”   姬凤离微眯起眼眸,唇畔笑痕如刀,冰冷无情,浑身散发的气势危险至极,逼得皇甫无双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为难我们,我想不用了。皇甫无双,你好好听一听!”他淡淡说道。   皇甫无双脸色一白,花著雨心中也是一惊。只听得外面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透过大开的殿门,只见外面无数的火把如同长蛇逶迤而至,照的皇甫无双寝殿外面的空地亮如白昼,照见仓皇逃   窜的太监和宫女,照见迎面而来的黑压压的身着银甲的兵士。   这一队队的兵士,盔甲和皇宫内的御林军很明显不同,隔着不远的距离,在火把的光芒下,花著雨可以看到盔甲前面绣着的大大的“风”字。   风云骑?!   据说,风云骑不同于雷霆骑,雷霆骑作战勇猛,而风云骑却是以作战迅疾而得名的。风云骑之中的兵士,个个轻功极好,而且,身上盔甲亦是以轻闻名。每一次作战,他们都是出其不意出击   ,制胜,如同疾风一般迅疾。   这么说,风云骑到了宫内,这么说,禹都已经被风云骑攻破!   花著雨心中惊骇,风云骑果然是名不虚传。   皇甫无双的眸光冷冷地扫过外面涌进来的风云骑,黑眸中涌过一丝冷光,他侧首缓缓开口道:“这么快就攻破了,雷霆骑这么没用?”   姬凤离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一句话说得好,最好的攻城方法,便是让它,从里面破。”   皇甫无双凝眉,眸中隐隐掠过一丝恼怒,冷声道:“从里面破?难道……”他不可置信地扬眉。   “不错,皇甫无双,不是雷霆骑没用,而是你根本就忘记了,雷霆骑是谁的兵马?”姬凤离缓缓说道,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让人心惊的冷然。   雷霆骑是谁的兵马,这个殿内的兵士恐怕都知道,是太上皇炎帝的兵马。之前,皇甫无双夺宫时,就是雷霆骑和御林军联合,将皇甫无伤逼下了皇位。后来,雷霆骑便到了皇甫无双手中。但   ,如果,军队最是念旧,如果炎帝下了命令,恐怕皇甫无双的命令就不管用了。   姬凤离话中的意思,难道是太上皇炎帝下的命令?   “不可能!”皇甫无双不可置信地说道。   姬凤离慢慢撤回了宝剑,含笑淡淡望着他。   花著雨也有些不敢置信,在她的印象中,炎帝一直都是支持皇甫无双的。今日,难道是为了那个所谓的死而复生的皇甫无襄,便将皇甫无双从皇位上赶下来?到底是有皇甫无襄这个人,还是   谣言,这还是个未曾证实的事情。花著雨想起花穆的话,他说皇甫无双不姓皇甫,难道说,这是真的。太上皇炎帝也知道这件事了?   花著雨脑中一团纷乱如麻,她想尽快找到花穆,尽快出宫。无论如何,这里不能呆下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有些事,他也该和她讲了。   花著雨凝了凝眉,便要绕过屏风,从殿内出去。身畔忽然一阵疾风袭来,皇甫无双足尖轻点,猛然朝着她扑了过来。长袖舒卷间,已经将她揽在了臂弯间。   不知道皇甫无双在哪里按了一下,身后的屏风忽然移开,屏风后现出一个黑压压的洞口来。    第142章   花著雨在跌入洞中的那一瞬,回首看到月氏小王子疾步扑了过来。脸上面具在灯光下闪耀着冰冷的亮光,可是这耀目的亮光却极不上他眸中迸发的凛冽戾气和惊怒。   距离花著雨和皇甫无双最近的一个风云骑兵士见状,抬手便向无双和花著雨砍了过来。这名风云骑的兵士显然看到了花著雨披风下的红裙,猜到他是皇甫无双的皇后。所以,这一刀丝毫也没   有留情。   不愧为风云骑的兵士,这一刀,极快,极狠,极准,耀眼刀芒伴着凛冽杀气,向花著雨腿上砍落 。   花著雨心中大惊,慌忙缩脚,就在这时,听得一声疾呼:“住手!”   姬凤离手中的剑迎上了风云骑兵士的刀,与此同时,花著雨和皇甫无双跌入到洞中,只听得上方“哗啦”一声,乍开的石板再次关上了。   姬凤离纵身扑了上去,却只来得及抓住花著雨的飘飞的衣角,“撕拉”一声裂帛声响,她已经坠入到地洞中。而他手中徒留着一块破碎的衣角,红的刺痛他的眼。心口处猛然一痛,五脏六腑   都隐隐作疼,偌大的人生济济的殿内忽然间觉得逼仄得厉害,胸臆间,有什么力量要将什么东西,将他体内压榨出来。   他一把推开面前的的兵士,弯腰俯身查看紧紧关闭上的石板,一口血在他弯腰之时,从喉咙里急虑涌出来,喷洒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主子!你怎么样?”身侧的兵士试图将姬凤离搀扶起来。   纳兰雪轻叹一口气,提着宝剑晃了过来,慢悠悠说道:“你的功力没有全部恢复,方才又一番打斗,不伤到肺腑才怪!”   姬凤离忍受着胸臆间内伤复发的疼痛,慢慢地拭去唇角的血迹,置若罔闻地俯在地面上,犀利如剑的眸光,在地砖上寸寸游移,看到地砖严丝合缝,竟是看不出一丝缝隙。他慢慢站起身来,   在屏风上摸索良久,终于找到了方才皇甫无双按下的那个按钮。他从未想到,这屏风上竟然有控制按到开关的按钮。不过,他连按了几下,地砖还是纹丝不动,显然这是一个用一次便废弃的   机关。   姬凤离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冰冷邪魅的面具下,一双狭长的凤眸奇寒如冰,满布着惊痛。   “来人,无论用什么法子,将这处石砖撬开。纳兰,你带人到宫中各处快速搜查,挖地三尺也要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道口。另外,你,王帅,”他指着风云骑的一个将领道,“速速去见太上   皇,看他是否知晓那里有地道通向宫外。”   一个年轻的将领抱拳应道:“是!”   姬凤离指挥若定地冷冷下着命令,低醇的声音里满布着寒冽,只有纳兰雪听出她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意。   花著雨只觉得耳畔一阵风生呼呼而过,片刻之后,觉得脚下一硬,他已经落在了地面上。头顶的石板阖住,洞内一片黑暗,所幸皇甫无双头顶上玉冠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照亮了   眼前的方寸之地。   花著雨冷冷地推开皇甫无双的手臂,淡淡说道:“在寝殿里挖了暗道,你倒是想得周到啊!”不得不说,皇甫无双真的是未雨绸缪,有了这个地道,他可以成功从宫内逃出去。而她,原本也   是要出宫的,倒不介意从地道里爬出去。想起方才那个人在耳畔宣判般的那句话,她很清楚,他是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皇甫无双抬手将玉冠上的夜明珠摘了下来,侧首望向花著雨,温润的珠光照亮了他比女孩儿还要纤长细密的睫毛,他淡笑着道:“若是想得不周到,你我现在都已经落到了月氏国小王子手中   ,恐怕我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地道中有些阴冷,花著雨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那披风上,还带着一股隐隐似有若无的暗香,她想起最后那一瞬看到的月氏国小王子的眸光,心口处蓦然一紧。   什么样的人,会如此在乎她呢?在那样电光石火间的一瞬,他为她挡下了那一刀。   “想什么呢?”皇甫无双抬手,将夜明珠凑近她脸前,悠悠问道。   花著雨闪过他身侧,率先向前走道:“我在想,你挖的这个地道,是通向哪里的?”   皇甫无双举着夜明珠跟在她身后,一边做一边说道:“这个地道原本就有的,入口原是在后花园的假山处,我觉得从假山处逃走不太方便,所以就挖通到了寝殿。这地道我进去探过,通到了   宫外的一处枯井内!”   “这个密道,别人知道吗?若是他们知悉出口,在那里堵住我们这不是束手待擒吗?”花着雨冷然说道。   皇甫无双斜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这个密道确实是之前就有,但自我发现后,就改了出口,到了前面就会分叉。他们若是想堵住我们,恐怕也是在原出口处等着!”   两人不再说话,默然沿着地道向前逶迤走去,因为光亮比较黯淡,两人走的不算快。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面的路突然被堵住了,而头顶上,却出现了一块巨石。隐隐透出一丝天光来,不似   地道内那般暗沉。   皇甫无双举着夜明珠照了照,勾唇笑道:“到了!”他走上前去,在地道口某处摸了摸,那巨石便自行移开。两人施展轻功从洞内翻了出去,置身之处果然是一口枯尽,里面杂草丛生。抬头   望去,头顶一片暗沉的天空,繁星闪烁。   两人从枯井内跃了出来,环顾四周,发现是一处很僻静的人迹罕至的小巷。   皇甫无双一把抓住花著雨的手,攥得紧紧的,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跟我走吧!”   花著雨冷冷地甩开皇甫无双的手,借着黯淡的星光和珠光,冷眼瞧了一眼皇甫无双。见他一向顽劣的脸上神情肃穆,尖尖的下颌绷得死紧,以至于脸色有些白里泛青。她凝了凝眉,其实她一   直将皇甫无双当做孩子,他以前也曾不止一次说过喜欢她,但她只是当他是一时的胡闹,从未当真。但,这一次封后之事,却让她发现,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她还是无法喜欢他   大殿上刺杀他,她确实是为了要引出爹爹,但有一瞬,她是真的想杀了他。她恨他的狠辣无情,恨他杀了姬凤离,杀了她腹中的孩儿。如今,虽然知晓孩儿并非他故意除去,但对他,她却依   然痛恨。她不会再杀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走。   “我不会随你走的!”花著雨用力,但甩不开他的手,她凝眉,猛然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狠狠地刺向他的手腕,沉闷的发簪刺到肌肉中的声音,鲜血顺着伤口淌了出来,皇甫无双忍着疼痛   ,却依然紧紧抓着花著雨的手腕不放。   “走!”皇甫无双眯眼,眼神黯沉。   花著雨冷笑着说道:“皇甫无双,或许之前的你还让我有过一点喜欢,像喜欢一个不懂事的顽劣孩子一样。但现在,就连那点喜欢也烟消云散了。你还是快走吧,我敢说,现在满城都在搜索   你的下落,你这样子,若不赶快躲一躲,恐怕还是会被抓住的!”她一字一句,声音清冷的说完,再伸手抓上皇甫无双受伤的手腕,将他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转身翩然而去。   皇甫无双定在当地,直到花著雨快要走出巷口时,他才僵硬地转过头,借着微薄的月色,看着她的大红色衫子在风中微微摆动,看着她黑色的披风在风里飘起,露出披风下红色罗带束出的不   盈一握的细腰。那一瞬,他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的细腰捏在手中揉碎,看她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他终于不舍地将目光收回,眼下他的处境多么危险,他心中是明白的,他现在没有功夫和她周旋。他慢慢地沿着小巷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只觉得四肢百骸空荡荡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他有些茫然地走着,丢了皇位,丢了她!黯淡的月光直应眼底,连心情也似乎是黯淡的。   他回忆起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嗔一怒。皇甫无双的心,一时凄凉,一时怨愤,末了终于发狠:“花著雨,小宝儿,谁让你当初要来招惹我,助我帮我管我。最   后却要弃我而去,我跟你就是个死局,你想解开,等下辈子吧!”   月色透过巷子里的疏枝枯藤照耀在他年轻俊美的脸上,一片暗影阴沉。   花著雨从小巷内缓缓步出,用披风将身子团团裹住。眼前,忽然跃出跌入地道那一刻,那双带着惊带着痛的黑眸,心中,竟生出无尽惆怅,晦涩酸痛。   月氏国的小王子如此待她,为什么?   为什么那眸光,竟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心痛?   会不会是他?   她靠在小巷的墙上,震惊地想着。   记忆,真的是一件折磨人的东西,努力想要忘记时,却又拼命的想起,努力想要想起,却又早已失去,再也要不回来。   刑场上的一幕一幕,从眼前掠过。   当日,她原本以为蓝冰唐玉他们会来劫法场的,所以,她暗自疏通了刑场上的部分官员。可是,最终却没有人来。所以,她才不得已上前,刺了他几剑,打算事后封住他的穴道和脉搏,以假   死将他救出刑场。可是,她最终却刺死了他。   如今想来,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以他的为人,怎么会甘心赴死?蓝冰铜手和唐玉又怎么会不去劫刑场?除非他有了万全之策,可以安然逃离。   思及到这一点,花著雨浑身忽然抖了起来。可是,这似乎不可能!她明明看着他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温度!   花著雨再将刑场上的点点滴滴回想了一遍,记忆忽然定格在当日的三公主所赐的那本酒上。   皇甫嫣对姬凤离一往情深,当日,她到了刑场上,知道赐给姬凤离那杯酒之前,虽然悲伤,但并不见得多么失控。直到姬凤离被自己刺死后,她忽然悲痛欲绝,歇斯底里。   这么说,她那杯是假死酒!   皇甫嫣未料到自己会突然出手,将姬凤离刺死了,所以,才如此悲痛。以至于事后,还跑到自己面前闹腾。   可是,或许姬凤离的死,根本就不是自己刺死的,而是,假死药提前发生了药效。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有可能没死!   或许真的没死!   她从巷子里跳起来,向外疾走了出去。   街道上,一队队风云骑掠过,他们倒是严守军纪,不掠民,不烧杀,不偷盗。   “将军,你果然在这里!”两道人影从小巷上面的屋檐上忽然掠了下来,快速奔到了她的面前,正是她的亲卫平和泰。   “这里危险,将军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平低声说道。   花著雨淡淡望了他们一眼,颔首道:“好,走吧!你们怎么找来的?”   “我们隐在宫中的探子打听到你和皇甫无双一起钻到了地道,然后,看到风云骑兵分两路出了皇宫,我们猜测到是他们找到了密道出口,他们只是知道大致方向。我和泰是从房梁上施展轻功   抄近路找过来的。他们,应该马上就到。将军我们赶紧走吧!”   “泰,我问你,一些药物,在什么情况下药效会提前期作用?”花著雨忽然问道。   泰沉思一瞬,缓缓道:“那要看是什么药物。”   “假死药。”花著雨缓缓说道。   泰凝眉道:“这种药极其珍贵,我从来没见过。不过,这类药是抑制人的呼吸和脉搏的,如若,受了伤,气血流动,倒是会加快药物的效果。”   花著雨心头剧震,就在此时,马蹄声响,寂静的小巷里有马奔了进来。    第143章   “他们来了,将军,我们快走!”平和泰一左一右架起花著雨的胳膊,施展轻功,便跃到了小巷一侧的屋檐上。   一阵马蹄声和喧嚣声从下方传了上来。花著雨示意平和泰屏息敛气,不要说话。平和泰不知花著雨何以到了此时,还不赶快离开,虽纳闷,但还是照着她的意图趴在了屋檐上,悄然向下张望。   狭长昏暗的小巷一瞬间被无数火把的亮光照得通明,一队队风云骑的兵士沿着巷子一寸寸地搜查了起来,银亮的盔甲在火把下闪耀着刺目的寒芒。   花著雨迅速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月氏国小王子。她方要示意平和泰一起离开这里,忽听得一声长长的马嘶,只见巷子口处,一辆马车猛然停住,拉车的骏马被突然勒住,狂嘶着撂着蹄。马车   刚停稳,车帘被人迅速掀开,一道人影从马车中跃了出来,或许是马车行得太快,颠簸的太厉害,他一从马车上下来,便扶着车辕不断喘息。   花著雨借着火把的亮光,在屋檐上俯视着那个人——月氏国小王子。   她记得方才在宫内,他的武功似乎不弱,怎么只过了这片刻功夫,看上去到似受了内伤。是他刚才受了伤?   玄黑的衣袍,魅惑的面具,孤傲而冰冷的气质,他看上去确实很不像他。然而,花著雨还记得,当日在战场上,犹如沥血战神的他,也和平日里的文雅完全不同。   前面兵士们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将领过来对他禀告道:“主子,地道口果然在这里,我们的人已经从地道里追了出来,但没追到人。他们已经从这里出去了,末将认为,他   们应该没走多远!”   月氏国小王子霍然抬眸,面具下,漆黑的眼底汹涌的是燃烧的火,也是凝结的冰,一瞬间,似乎锁住了他所有的希望和光明。   “速速搜查!”他一字一句命令道,低哑的声音里满是冷厉。   “是!”那将领吓得一抖,忙指挥着风云骑四处搜查了起来。   花著雨趴在屋檐上,听着月氏国小王子的声音,很陌生。不过,也或许是假的嗓音,因为当初她扮作男子时,就是吃了药,改变了嗓音的。   “封锁四门,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月氏国小王子一边冷声下着命令,一边伸手按住了胸口,像是在忍受着无尽的痛苦。   “终究是晚了一步!”他的随从低叹着说道。   “主子,屋檐上有人!”很快,有人发现了趴伏在屋檐上的他们。   花著雨心中一惊,她方才失神之下,竟然暴露了行踪。   月氏国小王子蓦然抬眸,炫黑衣袖孰地一扬,挥起一片炫黑如浪,他比任何人都快,刹那间恍若鹰隼展翼御风而起,身形疾掠而上。“主子......”底下的风云骑兵士有人担忧地惊呼。   “快走!”平和泰一把将花著雨拽了起来,拉着她沿着屋檐疾奔而去。   花著雨回首望了一眼,看到月氏国小王子如影随形地追了过来,他身后那些风云骑兵士落在了后面。   花著雨心中一动,施展轻功,在屋檐上御风而过。如今看来,能追得上她的,也就是月氏国小王子而已。他的速度很快,朦朦胧胧,似夜里的一缕清风,自屋檐之巅悄然滑过。   今夜的空中没有一丝云气。天空是寂寥的蓝,冷月是皎洁的白,连月中的桂树和玉兔似乎都能看见。这样一个宫变的夜,天却偏偏这般晴朗。   月氏国小王子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他原本已经超过了平和泰,却始终和花著雨落后一截。此刻忽然转身,手中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招,向最后的泰刺了过去。泰本就不是他的   对手,两人从屋檐上打到了大街上,几招之内,泰已经被他击落宝剑,勒住了喉咙。   后面的风云骑速度较慢,花著雨原本待甩开风云骑后,逼他露出真面目的,却未料到,他竟出手制住了泰,花著雨和平不得不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大街上,光影憧憧,有灯光洒落在纳兰王子脸上,花著雨注意到他唇色已经发白,没有一丝血色。虽然擒着泰,但却大力喘息着,有鲜血从他唇角慢慢慢慢地渗了出来,顿时,有血腥味飘入   鼻端。似乎方才一番追赶好打斗,已经耗尽了他的真气。   “你们快走,别管我!”泰疾呼道。   花著雨岂能不管泰的安危,她转身走了过去,缓缓说道:“纳兰王子,先把他放了!”   姬凤离抬眸,深深地望进她雾气氤氲的眼睛,定定说道:“你过来,我自会放了他。我说过,你要逃走,休想!”一如在大殿内那般带着宣判和笃定的声音,只不过多了一丝疲惫好沙哑。   身后风云骑追了过来,将他们几人团团围困在中间,姬凤离一抬手,将泰送到一名风云骑将领手中。那些风云骑齐齐拔刀出鞘,“锵”的一声,上百人动作划一,几乎在同一时间露出刀锋三   寸,这一刹那,寒芒闪烁,耀人眼目。   他会留住她,不惜用任何手段!   “纳兰王子为何一定要留住我呢?”花著雨凝声问道,清眸紧紧盯着他脸上的面具。   姬凤离慢慢伸手抚上了脸上的面具,最终却没有摘下来,因为,他不确定,他若是摘下了面具,她是不是逃得更远,抑或,会再次刺杀他。   他现在唯一能坐的,就是先留住她!   “哈,纳兰王子,摆这么大的阵仗,本王还以为你要抓皇甫无双呢!”蓦然,一声放肆而得意的笑声划破空气,格外刺耳。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红云翩然落下,众人凝眸望去,只见来人玉面冶艳,眉如墨,鬓若裁,一双似醉非醉的琉璃桃花眼潋滟生波。浓郁到极致的红袍在来人身上,衬以金冠华缨灼灼生辉,直   照得人眼睛几乎晃瞎。   “我道是谁,原来是瑞王到了!”姬凤离淡淡扫了一眼斗千金,不徐不疾地说道,极力压制着胸臆间的不适。”   看来,这里是不欢迎本王来。不过,没办法,本王不来也不行啊。本王听说,皇甫无双娶的皇后就是本王的王妃,又听说你们在抓他们,所以特地赶了过来。”斗千金缓缓说道,转身面朝着   花著雨疾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她面前,驻足打量她,未了,勾唇笑道,“本王当日也是瞎了眼了,竟没有想到宝统领就是本王的王妃!”   “你的王妃?”姬凤离浑身一震,声音嘶哑地问道,空气中一瞬间风云暗涌,气氛紧张。   “是啊,当日,她扮作北朝的卓雅公主,本王和北朝和亲,迎娶的便是她。说起来,本王和她的婚事比皇甫无双在先,所以,她是本王的王妃,不是皇甫无双的皇后!所以,纳兰王子,还请   多多通融,走不走可以放过她了!”斗千金朝着姬凤离说道,回首朝着花著雨暗暗眨了眨眼。   “他说的,可是事实?”姬凤离望着花著雨,一字一句问道,黑眸一眨也不眨,紧紧盯着花著雨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哎,我说,你可不能赖账啊,当日,你可是收了我不少聘礼的。”斗千金回首,唇角轻扬,勾着邪魅的笑意对花著雨说道。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滞,她未曾料到,斗千金会出现在这里,还一来便说自己是他的王妃。其实,说起来,她当日也是利用了斗千金,她原本就没想要嫁给他,只不过要借着大婚,从北朝逃离   出来的。这件事,对于斗千金,倒是有些不公平。而北朝收了斗千金不少聘礼,也是事实。没想到,躲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被他找了出来,知晓了自己便是当日假扮卓雅的人了。   “不错,瑞王说的是事实,我是和他成过亲。”花著雨凝声说道,眸光却是直直逼视着纳兰王子,看到他幽深的眸中掠过一丝沉沉的寒意。   “怎么样,纳兰王子,这是我和皇甫无双之间的事情,应该和月氏国没有什么关联吧。你既然是助皇甫无襄,眼下最该做的是去追捕逃走的皇甫无双,而不是本王的王妃!”斗千金肆意而得   意地笑着说道。   花著雨的话一字一句听在姬凤离耳中,他只觉得喉间铁锈腥气渐浓,周身剧痛如焚,血液里好似生出无数利刃,不断凌迟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奇经八脉,他沉重地喘息,痛苦地喘息,然而,薄   唇却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但是,笑意还没漾开,脑中一片眩晕,他便一头栽倒在地。   远处,有更漏声传来,带着一丝难言的凄凉。   已经四更了!   上次坐牢,他的奇经八脉受损严重,又经历了一番假死,若非用了上好奇药,他如今恐怕就是一个废人了。如今,内力虽然恢复,但是今夜和皇甫无双一番打斗,再拼命追赶花著雨,终于支   撑不住了。他努力支撑着,指着被抓的泰,哑声吩咐真正的纳兰雪,“这个人,一定要严加看守,决不能放了他!派人严加看守东燕驿馆,决不能让瑞王带她回东燕!”他低低吩咐完,缓缓   回首,满布着血丝的长眸死死盯着花著雨。   满街晦暗的光影里,她就像一朵濯水的莲,遗世而独立,静静地绽放。   红衣如火,灿若火莲,好似一把火,烧得他心口灼烫,烧得世间万物都烟灰飞散,烧得他眼里只有她。   视线停留在她纤细如弱柳的腰肢上,瞳仁收缩,奇经八脉痛得成了一团。   她的身影,渐渐地模糊起来,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   纳兰雪忙将昏迷的姬凤离扶住,命人将他搀扶到马车上。回首朝着斗千金冷冷一笑,淡淡说道:“瑞王,你可以带她走,不过,请你暂时不要回东燕!”又回首命令风云骑的兵士道,“你们   ,护送瑞王到驿馆,这些日子,好生保护着瑞王。”   “是!”风云骑答应一声,看样子是打算要将他们看守起来了。   斗千金倒是不以为然,闻言勾唇邪邪笑了笑。   花著雨看着马车疾奔着离去,心底,忽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追上去,看一看那到底是不是他!可是,她又有些怕!   怕那不是他,他最后的一点期望,便转瞬成空。   她还从来没有过这般恐惧的感觉,原来,爱,竟是让人这般战战兢兢。这一份爱,叫她尝尽了焚心蚀骨,却偏偏神魂俱失。   她凝立在夜色中,缓缓回首,对斗千金说道:“王爷,当日我们的婚事,恐作不得数,你要娶的是北朝公主,而我不是北朝公主。何况,我们也根本没有行礼。”   斗千金皱眉薄唇轻勾,绽放出一抹惑人的笑意:“你说不作数就不作数啊,你可是收了我许多聘礼的!”   花著雨颦眉道:“王爷,那些聘礼可不是我收的,你可以找北帝,我想他肯定不介意将聘礼还给你!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王爷当日,何以一定要娶我。后来,何以又要在南朝寻找赢疏邪   ?这件事,王爷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娶你,是因为知道你就是花著雨。寻找赢疏邪,是因为知道赢疏邪就是你!只是,不管是赢疏邪还是花著雨,我都从来没见过你的容貌。萧胤那个家伙对我不够坦诚,不肯告诉我元宝就是   你,否则,本王恐怕早就寻到你了!你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斗千金缓缓说道,一向戏谑的语气,此时十分凝重,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此时也满是怜惜。   “你这么知道我的身份?”花著雨极是惊诧地蹙眉。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到她你什么事情都会明白的。”斗千金缓缓笑道。    第144章   斗千金没有住在东燕的驿馆内,而是住在位于岚衣巷的一座的一座室宇崇丽、园圃清雅的宅子。   花著雨随着斗千金穿过后园的游廊,来到了一处屋宇前。隔着绿莹莹的竹帘子,花著雨约略看到一个妇人的背影,她穿着月白罗衫以及同色的罗裙,外面罩着一件烟色半臂。她正在抚琴,缥缈的琴声,舒缓地从屋内穿过竹帘传至中庭,和着漫天的星光和晚间盛开的娇花,给人一种凉而香的感觉。   一个侍女在转角处迎了上来,敛袂一福道:“王爷,夫人已经在里面久候了。”   斗千金颔首笑了笑,侧眸对花著雨道:“随我来吧!”   掀开绿莹莹的竹帘子,花著雨和斗千金快步到了屋内。琴声原本正在激扬,却因为他们的到来,忽然凝滞。抚琴的妇人缓缓转过身,微笑着朝着他们望来。   花著雨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萱夫人。斗千金竟然将居住在香拂山,发誓一辈子不出香拂山的萱夫人请了出来。   在她十几年的人生岁月中,花穆对她而言是重要的,但萱夫人的重要性绝不亚于花穆。萱夫人教她琴技,教她舞艺,教她唱曲……可以说,对她是倾囊相授。她和花穆一样,对她是极其严苛的,但,花著雨敢和花穆亲近,却不敢和萱夫人亲近。在花著雨八岁那一年,她被花穆送到了香拂山,送到了隐居在香拂山的萱夫人身边学艺。她一见到萱夫人,就对她极其依赖,虽然萱夫人的样子其实很可怕,半边脸都已经毁容了。可   是萱夫人对她,似乎并不喜欢。她虽然年幼,却也感觉到这一点了。不过,对于自小缺少娘亲疼爱的花著雨而言,有了这样一个师傅,不管对她如何冷淡,她还是很欢喜的。总是有事没事去找萱夫人,直到有一夜。   那一夜,对于花著雨而言,每每想起来都是噩梦。   那时候,她是睡着的,因为自小就随了花穆学习内功,所以虽是酣眠,但只要有一丝声响,她都会被惊醒。她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眨了眨睫毛,偷眼看了出去,却见萱夫人悄然进了她的屋子。她慌忙闭上了眼睛,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装睡。感觉到她坐在了她的床榻一侧,她躺在床榻上,大气也不敢出,她能隐约感觉到,萱夫人的目光正透过无边的夜色,落在她的身上。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小小的她极不舒服。有一瞬,她终于忍不住想要起身了,忽然就感觉到脖颈被扼住了。   花著雨慌忙睁开眼,朦胧的夜色中,她看到萱夫人那双漂亮的眼睛,深幽灼亮的如同两汪深潭,似乎要将她溺毙。   她吓呆了,拼命地挣扎。虽然她随着花穆学了武功,但毕竟那时年龄极小,哪里斗得过大人,而且,还是一个使了浑身气力,似乎发了狂的大人。当夜,若非花穆及时赶到,花著雨或许就被萱夫人扼死了。   后来,花穆告诉她,萱夫人其实是有病的,就是偶尔会发狂。花穆的话,花著雨并不全信。因为,萱夫人平日里看起来是那么正常。不过,自从那件事以后,除了随着萱夫人学习各种技艺,花著雨再不敢对她亲近了。而且,她总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目光,是带着某种意味的。似乎是恨,似乎又不是!   花著雨怎么也被想到,斗千金要她见的人,竟然会是她。   在她心里,感觉萱夫人和斗千金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斗千金所居住的宅院内。萱夫人看到她,似乎并不惊讶,而是微笑着起身,向着花著雨迎了过来。   “小雨……”萱夫人微笑着说道,她的声音很美,舒缓而魅惑。想必她的容貌也是极美的吧,只是,世人却无颜见到了。   这几年,花著雨在战场,鲜少见到萱夫人,再次相见,她的声音,仍然一如当年那般动听魅惑。当年,青楼中名噪一时的青倌萱夫人,无论是声音,舞艺,还是琴技,都是名不虚传的。   “萱师傅!您怎么会在这里?何时到的禹都?”花著雨忙躬身向萱夫人施了一礼,笑着说道。萱夫人虽然对她,不亲近,但花著雨对萱夫人,却一直怀着崇敬之心,毕竟,她这一身技艺,都是她教的。   萱夫人听到花著雨的问话,却并不回答,而是微笑着转首对斗千金说道:“千金,天色不早了,你去歇着吧。今晚,小雨就和我睡在一起了,我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她的。届时,她愿意同你走,那么我也愿意随着你们一起回东燕。”   斗千金欠了欠身,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千金就告退了。”   萱夫人执着花著雨的手,缓步到了内室。花著雨十分不习惯萱夫人对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到了室内慌忙借口脱衣服,挣开了萱夫人的手。但刚刚解开外罩的披风,忽然想起里面的舞衣已经破了。   萱夫人吩咐侍女捧了衣物过来,花著雨忙接过来,到了屏风后换了衣衫。再出来时,只见萱夫人坐在床榻上,双眸微眯,不知在想着什么。   “师傅,你和瑞王是什么关系?”花著雨淡淡问道。萱夫人竟然住在瑞王在禹都的府邸,不光如此,斗千金对她似乎也极是恭敬,她称呼斗千金,竟然是直接称呼名讳。若非一般关系,就算萱夫人比斗千金年长,也是应当称呼王爷的。   “小雨,你过来!”萱夫人拍了拍身侧的床榻,示意花著雨坐过去。   花著雨依言坐了过去,萱夫人伸手,将花著雨头上的发髻解开,长发沿着挺秀的脊背逶迤而下,在灯下闪耀着墨玉般的光泽。萱夫人拿出梳子,小心翼翼地替花著雨梳理着。   对于萱夫人今夜这反常的举动,花著雨只是不动声色地承受着,心底却是极其疑惑的。   萱夫人将花著雨的一头秀发梳理通顺,放下手中梳子,眼圈微红道:“小雨,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吧,”   花著雨勾唇笑了笑,忽然伸手将萱夫人的手笼到了自己的袖子里,微笑着说道:“师傅,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我给你笼笼!”   萱夫人冰凉的手被花著雨的温暖的手握住,顿时有些僵,过了片刻,感觉到花著雨手中的暖意顺着手掌笼了过来,一颗心顿时像要被融化了一般。当年,就是她这双手,差点将眼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少女扼死的。   “小雨,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你肯定有些疑惑,对吧?”萱夫人缓缓问道:“有些事情,花穆肯定没有告诉你。”   萱夫人慢慢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小雨,你知道前朝默国吗?”   “默国?”花著雨凝眉。   关于前朝默国,她知道的并不算多。因为但凡一个朝代的更替,都是将前朝的一切消息封闭,留下的都只是前朝如何如何败落腐化,而本朝开国皇帝又是怎样的英武。前朝默国,最后一个皇帝广帝崔夜,据说,他是一个懦弱的人,并不适合当帝王。原本,默国的江山传到他手上,就已经腐朽了,而一个懦弱的皇帝又如何撑得起残骸的江山。所以,各地藩王纷纷领兵起义。万民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炎帝的雷霆骑和前谢皇后的风云骑却是当时最为敏锐的两只军队。后来,炎帝和谢皇后互生情愫,两人的军队合二为一,军队实力大增。几年后,他们终于反入皇朝,将默国推翻。广帝在叛军入宫前,将他的寝殿点燃,自缢而亡。随他而去的,还有他身怀六甲的皇后。   萱夫人忽然提到了默国,莫非……   “小雨,我们都是默国人!”萱夫人凝视着花著雨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当年,都说默国皇后也死于大火,其实不然,死去的不过是一个替身。花穆是当时皇上的一个暗卫,而我,是皇后的一个侍女。我和花穆一起保护着皇后从皇宫中逃了出来,自此颠沛流离。后来,花穆也参加到了炎帝的义军之中,帮助炎帝打败了其他义军,立了赫赫战功。自此后,他被封将拜侯,其实,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默国的江山。”   花著雨慢慢抽了一口气,她记起,在皇甫无双的寝殿中,花穆指着皇甫无双道:“只有皇甫无双才配得上坐这把龙椅,因为,他不姓皇甫!”   “这么说,皇甫无双他姓崔?他是默国皇帝的后裔?”花著雨凝眸问道,“我爹爹助他登基为帝,只是为了要这个天下再度姓崔?这么说,我这些年,也都是为了默国的江山而活?”   “是!每一个幸存下来的默国人都是为了光复默国的江山而活,我是,花穆是,太子是,你是,孤儿军中所有的孤儿也都是。”萱夫人定定说道,唇角原本那温柔的笑意早已不见任何踪影。   “孤儿军?也都是默国人?”花著雨心头猛然一滞。   “不错,若非当年的战乱,你以为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孤儿!”萱夫人咬牙说道,美丽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狰狞。她憎恨这个南朝,然而,却迟迟没有雪恨的机会,所有的仇恨都深深地埋在心底,时间长了竟然蚀出一个洞。说话,睡觉都能感受到当年的血雨腥风,凡尘中没有任何物事能将这个洞堵住。   “那,那默国的皇后,在哪里?”花著雨抬眸问道。   “她……”萱夫人微微一顿,跳跃的烛光映亮了她突然苍白的脸,“她早就死了,在生下太子后,便已经香消玉殒了。”   花著雨不再言语,她望着萱夫人的背影,忽然感觉到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凄凉。   或许,是因为没有在默国生存过,花著雨对于国破家亡,并没有切身的感受,可是,她却是上过战场的。战场上,你死我活,战败的国家,百姓惨遭杀戮,遭受流离失所,这些她都是亲见过的。她可以感受到萱夫人心中的苦痛和愤恨。只是,她没想到,隔了这多年,这种苦痛和愤恨依然这么强烈。   “那,斗千金为何会一直寻找我,他说,你会告诉我的!”花著雨不解地问道。前朝默国的王国,和东燕又有什么关系。   萱夫人轻轻叹息道:“因为你是他的表妹!”   “你是说,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是姐妹?”花著雨疑惑地问道,至今,她连自己的母亲是谁,名讳是什么,都不知晓。花穆从未和她提起过她的母亲,也不许她问起。   萱夫人转过头来,脸上的凄风冷雨渐渐退去,化作了春风般的笑意,她温柔地看着花著雨,“小雨,你如果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你会……恨她吗?”   花著雨阖住清眸,长长睫毛掩住了眸中的凄凉,唇角却浮起一丝淡淡地苍白的笑意。   恨吗?   她摇了摇头,或许曾经是恨过。恨她为何生下她便弃她而去,去了另一个世界也好,远走了也好,她都恨她丢下了她。   可是,那是曾经的她。现在她并不恨。她只是渴望,母爱的温暖。可若是今生注定没有,她一个人也会好好地活。   “我,便是你的母亲!”萱夫人定定说道。   花著雨呆住。   过了好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或许是她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了。   “你不要笑,这是真的。当年,我在青楼做青倌,曾经受了一些刺激,有一阵子,人其实是很糊涂的。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就连自己曾经有个女儿都忘记了。所以……我从来都没有照顾过你。”萱夫人转首对花著雨缓缓说道,声音中暗含着一丝颤意。   “那我的父亲是谁、不会是花穆吧?”默国皇后的侍女和默国皇上的暗卫,这倒是有可能的。   “不是!”萱夫人郑重地说道。   “那他是谁?”花著雨缓缓问道。    第145章   “那他是谁?”花著雨缓缓问道。   “这个,你就别问了,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萱夫人凝眉说道。伸手拿过放在几案一侧的梳子,继续为她梳头,就像她真的是她的孩子一样。可花著雨对这突如其来的母爱感觉到非常的不自在,更不自在的还有萱夫人身上的香气,很淡,却很魔魅地往她鼻孔里钻。她蹙了蹙眉,伸手从萱夫人手中接过梳子,淡淡道:“我自己来吧!”   萱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小雨,天不早了,你先歇着吧?”她轻移莲步慢慢地从屋内走了出去,并轻轻地为她关上了门。   花著雨躺在床榻上,星光透过薄薄的罗帐照进来,映在她的脸庞上,纤长的睫毛在她脸庞上投下幽淡的暗影。对于萱夫人所讲的,她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还是不相信,心中有些烦乱。   明日起来,这个南朝皇帝的宝座,应该就已经易主了。那个传言中的皇甫无襄,是不是真的还活着?花穆和皇甫无双应该已经安然逃走了,她知道,以他们的能力,肯定早已经不在禹都了。   这一夜,花著雨睡得并不安稳,一大早便早早起身洗漱。斗千金倒是心细的很,考虑的很周到,屋内的柜橱里早已备好了数件衣裙。花著雨挑了一件海棠色广袖长裙,漫步走了出去。康和平正站在廊下,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看到她袅袅婷婷从屋内出来,有些愣然,一直到她走到他们面前,他们才回过神来。   “平,禹都现在情况怎么样?昨夜你们可打探到什么?”花著雨凝眉问道,昨夜,她让平去联络了康,探查一下禹都的情况。   平缓缓道:“将军,帝都现在都在传言,侯爷挟持太上皇炎帝,蛊惑宏帝皇甫无双,意图篡位,夺得南朝江山。最后事败,挟持了宏帝和康帝,逃出了禹都!”   花著雨蹙眉,心中一阵难言的感觉。无论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终究是没有言明皇甫无双非皇室之后这个秘密。这涉及到皇家的尊严,所以,就变成了花穆将皇甫无双劫持走了。不过,令她有一点意外的是,皇甫无伤也被花穆带走了?   “昨晚据说是皇甫无襄带领风云骑攻破禹都的,皇甫无襄,可真有此人?”花著雨凝声问道。   “是!”康低低说道,“属下昨晚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率领风云骑的,确实是皇甫无襄。”   “可打听到月氏国小王子是谁?”花著雨眯眼问道。“   平摇摇头道:“没有!”   花著雨心内一阵失落,忽然下定决心道:“我们出去走一走!”她对平和泰说完,便转身欲走,迎面却便看到斗千金快步走了出来,看到花著雨长裙曳地,衣带当风地站在那里,他立刻双眸发亮,唇角牵出一抹赞赏的笑意,“果然不愧是本王的王妃!”   花著雨扬眉道:“是王妃,还是妹妹呢?”   斗千金意味深长地低声叹息,黑幽幽的桃花眼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戏谑地说道:“哎,看来姨娘将双眸都告诉你了。如何?难道妹妹就不能做王妃,又不是亲妹妹!”   花著雨静静瞥了他一眼,勾唇道:“难道你还缺王妃?”她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其实花著雨心中已经有些黯淡,原来,她真的是他的表妹。   “你既然一早知道我是你表妹,为何现在才来告诉我?”花著雨问道。   斗千金懊恼地笑道:“我知悉赢疏邪是你,就立刻去寻你。后来打听到你去了北朝。又无意从萧胤口中知悉你就是赢疏邪,就知道是你了。可惜,我没见过你的容貌,自从你逃婚了,就再找不到你了。去岁,在南朝,我可是追了那个搜寻了那个假的赢疏邪好久啊,谁知道,真的你却上了战场,谁又知道,你摇身一变成了太监!哎,不过现在找到你也不算晚,怎样,漫漫长夜,该考虑的事情,你应该考虑好了吧,随我到东燕吧!”   “我暂时不会去的,有些事情,我还没弄清楚!”花著雨拂了拂衣袖,映着初生的朝阳,淡淡说道。   “真的不去?”斗千金倒好似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并没有多少惊讶,只不过,语气里隐有些失落。   “不去!”花著雨斩钉截铁地撂下这句话,便沿着青石路向前院走去。   “小雨,你做什么去?”斗千金在后面紧走两步,跟上了她的步伐,笑吟吟地问道。   花著雨一袭广袖裙裳,青丝如云,逶迤而去。康和平不徐不疾地跟随在她身后。到了大门口,却发现大门外站着几排甲胄鲜明的风云骑兵士,看样子,斗千金的府邸在昨晚已经被包围了。   斗千金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就说,让你走慢点,出不去的!”   其中一个年轻将领上前拱手道:“请恕我们无法做到,我们主子吩咐了,您暂时不能从这里出去!”   花著雨蹙眉,立刻便知悉这是谁下的命令了,她冷然道:“我正要见月氏国小王子,你们带我去。”泰还在他们手中,无论如何也得把泰救回来。   几个兵士面面相觑,最后颔首道:“好!”显然之前也得了命令,如若要见他们的主子,才可以离开这里。   一辆朱红马车驶了过来,花著雨弯腰进了马车,斗千金和康,平骑着马,几队风云骑的兵士前后包围着她们,向前而去。马车行驶了几道街,到了月氏国的驿馆。   花著雨下来马车,步行着向前走去。转过曲折回廊,乍一抬头,只见眼前不远处的屋宇廊下,纳兰王子卓然而立。   一袭黑衣猎猎飞舞,修长身形临风负手而立。脸上的面具映着日光,闪耀着冷锐的光芒。看到一行人逶迤而来,他的唇角轻轻勾了勾,似乎是在笑。   “真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他饶有兴味地说道。   花著雨踏着不徐不疾的脚步,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抬眸静静凝视着他,看到他面具下的黑眸犹如一潭深水。她不可自抑地屏住了呼吸,一颗心不可控制地急速跳动着。   昨夜,花著雨将遇到月氏国小王子的事情,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她的怀疑已经变成了笃定。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没人会这样的对待她,在她跌下地道,被人砍去时,去为她挡住那一刀。在她要离开时,拼命地追赶她。   “我来,只是想知道,阁下是不是我认为的他?”花著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唇角还挂着淡淡地笑意。就在那个“他”刚一出口,她已经出手了。   右手的袖子里面如同飓风涌动,突地鼓胀起来。当她朝着他抬起手来时,就好似在他面前展开了一个馨香的黑洞,纳兰王子立刻感觉到不妙,慌忙向后退去。花著雨知悉他昨夜受了伤,现在内力不可能那么快恢复,所以,这一次,她是发誓要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的。   纳兰王子伸臂去挡,两人在廊下展开一场酣战,最后,胳膊向前微探,就好似突然长了半尺,雪白纤细的手指从袖中伸出,向着他脸上抓去。   纳兰王子躲闪不及,脸上金色的面具便被花著雨揭了下来。眼前顿时一亮,一张脸出现在眼前,白肌墨眸,长睫浓密。   这张脸很俊美,也很熟悉,然而,却不是他!   花著雨的心忽然一滞,失望好似一阵冷风,吹过她空洞的心田。   “你……是谁?”花著雨抓着他的面具,冷冷问道。   月魄唇角微微上弯,鬓边的一缕发丝掠过他优美的眉眼,拂过颊边,带给人一种魅惑难言的风情。   “我是纳兰雪!月氏国小王子!我的面具该还给我了吧。”他挑眉说道。   “你是纳兰雪,可我记得,你是纳兰雪的随从!”花著雨冷声问道,“当你是随从时,那个纳兰雪又是谁?”   “我就知道你是找他,随我来吧!”纳兰雪拍了拍袖子,伸手将花著雨手中的面具接了过来,重新带到了脸上,遮住了那张耀眼的面容。   一行人随了纳兰雪,乘了马车到了皇宫内。马车一直行到了一处宫殿前,才停了下来。这处宫殿,名“舜华”宫,以前,这处宫殿一直是封着的。襄在宫内做了许久太监,也不曾到过此处。   朱红色的大门在眼前 打开,花著雨尾随着纳兰雪缓步沿着台阶走了上去。风卷起她的发丝,无声地翻飞着,就好似人世间摒弃不了的纠缠。   入眼处,是一处长长的九曲回廊,一直蜿蜒到宫殿的最深处。她沿着回廊,慢慢地走了过去。眼前,翠嶂层叠,飞泓流泻。这里景致很美,只是,似乎尘封了很久,荒芜了很久,一切景致,都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薄雾。   穿过九曲长廊,走到了宫殿的廊下,只见数个内侍在廊下侍立着,殿门打开,宫女和内侍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第146章   花著雨站在店门口,一张脸苍白的近乎透明,心在胸腔内狂乱地跳动着。她说要找之前假扮纳兰雪的人,纳兰雪便带她来见。或许,前一瞬,她心头还不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他,然而,此时,站在店门口,她却已经不再有任何怀疑了。   因为她看到铜手站在殿门口一侧。   铜手是他的侍卫。   那么,毫无疑问,里面的人就是他了。   他就在里面!   他就在里面!   ……   他那无比清晰的面容瞬间好似烈火一般灼烫过心头,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狂喜,他没死。   “小王子,主子还未曾醒来,太医吩咐过,这段日子不能打扰他!”铜手大步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纳兰雪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低低说道:“我知道,”昨夜本就是纳兰雪将他带回来的,他的情况他很清楚,“他根本就不应该用内力的,这一次,损伤了全身的脉络,就连五脏六腑都受了损,恐怕还得养段时日了。我带个人进去看一下,或许对他养伤是有好处的。”   花著雨听到两人的对话,一瞬间,心头方升起的那丝喜悦,转瞬化作飞烟,唯有她此时此刻的念及,是那样强烈。   她抬足踏上台阶,铜手却拦住她道:“王子,怎么能随意让人进去呢!你……”铜手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花著雨的模样,他指着花著雨的脸,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实,他闭上眼睛,再次张开,双眸几乎瞪成了铜铃,双唇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是……你是元宝,元短袖?”   “不错!”花著雨淡淡开口,清眸冷冷扫过铜手呆滞的脸,从他身侧拾阶而上。   一入殿,鼻尖内便充斥着安息沉香的味道,但这味道却也掩不住殿内那汤药浓重的苦涩之味,花著雨闻到这样的味道,脑中瞬间有些空白,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她疾步走过,大殿内打磨的光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清晰地照映出她纤细飘逸的身影。   她站在内室的门前,有一瞬,有些不敢掀开帘子。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她将匕首刺入到他的胸膛,他说,他爱她,但也要永远忘记她。   那是,她听到这句话,以为他说的忘掉,就是他的离世,他离开了人世,自然就忘掉了尘世的一切。可是,现在想来,他那时说的忘记,是不是打算真的要忘记她了。   如今,他死而复生,从曾经的叛国左相,摇身一变成为了天朝贵胄,炎帝的大皇子,皇甫无襄。   她,却从太监,变成了女子,还是和他有着国恨家仇的前朝人。   他和她将以怎样的方式面对彼此呢?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室内,突如其来的一道清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花著雨心中一滞,缓缓伸手掀开了帘子   内殿的光线极是昏暗,窗子都被帘幕重重掩住,但纵是如此,花著雨的目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他。他静静躺在床榻上,阖着眼睛,面颊苍白的近乎透明,只有比喻鼻翼轻轻翕动着,胸口轻缓地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花著雨一步一步朝他走去,每走一步,心就跳动的快一分,面上神色极是淡定,但是手心却已经出了汗。裙角无声地曳过地砖,仿佛流云委地。   她走到床榻前,缓缓地做了下来,俯下身,伸指轻轻抚上他的脸。苍白无血的唇,透明如白纸般的脸,深深纠结着的修眉,一点一点,静静地抚摸着昏睡中的他。   请不知其所,却一往情深,一颗心像是被钝器划过,钝钝地痛。   一直纤细的戴着玉镯的手腕忽然从斜里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从他的脸上强行地拉开。   花著雨抬起水雾氤氲的眸,这才看到殿内,原本是有好几个宫女的,只不过,她一进屋,眼里便只有他,根本就无暇去顾及别人。而拉开她的手的人并非是宫女,而是温婉。她正站在床榻一侧,云鬟如雾,斜簪着一只玉钏,人如雪树堆花,及其美丽。只是,脸上神色有些清冷,不过,唇角却是带着一丝淡淡的说不出意味的笑意。花著雨这才想起,方才说话让她进来的,便是温婉的声音。   能在此时此刻见到温婉,花著雨原本应该惊讶的,但是很奇怪地,她竟丝毫没有惊讶,或许,是已经习惯了温婉总是以令人惊异的方式出现吧!   “他现在不能被打扰,如果没事,你就先出去吧,我要喂药了!”温婉淡淡说道,转身从身侧的桌案上端起一碗药,用勺子轻轻搅拌着。   自从,在假太监之事上,温婉刻意针对她后,花著雨就曾猜测,温婉,或许是姬凤离的人。当时,她或许也是和三公主皇甫嫣一样,以为他们的假死计划被她破坏了,从而害得姬凤离身死。所以才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到了今日,这个猜测,终于证实了。   花著雨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清声道:“我来喂吧!”   “不用了!”温婉客气地说道,朝着花著雨浅浅一笑,“我来吧,他伤得很重,一两日恐怕好不起来,照顾他,是我们的本分。纳兰,你带她出去吧,虽然主子尽力想留下她,可是,她的身份可是不易留在宫中的。”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原来,她的身份,温婉竟然已经知道了。   她是花穆的女儿,花穆是叛国之臣,说起来,她确实不适宜呆在这里,而是适宜呆在刑部大牢里。   “我现在只想照顾他,如果他脱离了危险,你们尽可以把我押到牢里!”花著雨淡淡说道,一双眸子极亮,极澈,冷冷地扫过温婉。   “你的身份,让我们怎么相信你呢?”温婉挑起一边柳眉,静静说道。   她的身份!   花著雨忽然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无论是花穆的千金,还是前朝默国的人,她的身份都不适合待在姬凤离身边,更别说照顾他了。   温婉瞥了花著雨一眼,端着调好的药,缓缓走到床榻一侧,正欲伸手将他从床榻上扶起来。姬凤离却忽然伸手,一把狠狠地抓住了花著雨的手腕,他抓得很紧,似乎,害怕她走了一般。   花著雨还记得,当初她为他治疫病时,他也曾经这样抓住自己,那时候,他可能是在做梦,口中唤的是:别走,母……那时候,她不知道他唤的是什么,现在终于明白,他唤的是母后。她以为,这一次他还是会唤母后,可是,他没有,他唤的是:宝儿。   “别走,宝儿……宝儿……”那一声低低的轻唤,让花著雨心中一滞,她伸手抚上他汗湿的额头,轻轻拭去他额上密集的汗珠。   “温小姐如若不相信我,你尽可留在这里时刻盯着我,这样如何?”花著雨抬眸朝着温婉望了一眼,静静说道。   温婉的脸早已惨白如雪,贝齿狠狠咬了一下唇瓣,敛眸道:“纳兰,你来盯着她!”她走到桌畔,将药碗放在桌上,快步走了出去。   纳兰雪望了一眼远去的温婉,低低叹息一声,走到床榻一侧的椅子边,慢慢坐下来,朝着花著雨微微笑道:“不知为什么,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他!”   花著雨慢慢将姬凤离扶起来,淡淡瞥了纳兰雪一眼,道:“那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以防万一!”纳兰雪静静说道,眉毛扬了扬,眉间的一点朱砂随着他眉毛轻扬,灼灼其华。花著雨冷冷瞥唇,在纳兰雪的注目下,将药一勺一勺地喂到了姬凤离口中,所幸他并未昏迷到完全不知吞咽的状态,不一会儿,一碗药便见了底。   花著雨将他慢慢放平在床榻上,想要转身放下药碗,手腕却依然被他狠狠攥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纳兰雪见状,起身接过药碗。   花著雨照顾了姬凤离两日两夜,期间,监视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换。起先是纳兰雪,后来是温婉,还有铜手,最后是蓝冰。她其实很理解他们这些人,若非姬凤离拉着她的手不放,他们应该不会冒险让她照顾他的,监视着她,是必须的。   只是,花著雨奇怪的是,蓝冰原本对她极有意见,如今又知悉她是花著雨,原以为他会非常排斥她,不过,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过分阻拦她。只是,当她坐在床榻一侧喂药时,他坐在一侧的椅子上,一直长吁短叹,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若是我早知道你是女子……哎……”   到了第三日,花著雨感觉到姬凤离体内的真气开始慢慢游转,御医也说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她心中顿时一松,两日来的疲惫向她袭了过来,便到偏殿去歇了一会儿。她似乎睡了很久,醒来时,天色已近黄昏,隐约听到说话声传到耳畔。   姬凤离这些日子一直在“舜华园”养病,伺候的宫女和内侍并不多,而且,无论情况多急,也无人敢大声说话,都是轻手轻脚,细声慢语。   听到说话声,花著雨心中焦急,以为姬凤离出了什么意外,来不及寻到丝履便赤脚奔了出去。罗裙曳地飘扬,满头青丝不梳不挽,任其飘扬在身后,垂至腰间。   她疾奔至殿内,在殿门口乍然收住了脚步。   原本,她以为姬凤离还在内殿养伤,却未料到他竟然在正殿内端坐。他的伤,伤得是奇经八脉,暂时不能妄用内力,但行动却并不受限制。此时,他坐在那里,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只是脸色还是稍欠苍白些,愈发显得一双眼睛更加深幽如夜。   殿内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萧胤和丹泓。一张低低的几案摆在他们中间,几人似乎在喝茶。   刚才花著雨听到的说话声,似乎就是萧胤的声音。花著雨的乍然出现,吸引了姬凤离的视线。   两个人隔空相望。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眼前这张苍白瘦削,却依然俊美的容颜,如墨浓发高束在脑后,迫人的眸光深深凝视着她。幽深的眸底,如一汪深潭,一眼望去,似乎要将她猛然吸进去一般。这样强势霸道的目光,花著雨初次在姬凤离的身上看到。   姬凤离的表情是震惊的,他苏醒后,北帝萧胤便过来拜访,所以,还没有人告诉他,花著雨便在这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到了她在照顾他,在喂他药。   相信是梦,比相信是真的要可信的多,因为那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美好了,确实不像是真的。   两人相望良久,花著雨忽然意识到自己连丝履都没有穿,面上瞬间笼上一层淡淡地绯红,她   慌忙转身,想去屋内穿上丝履。   丹泓看到了花著雨,提着裙子便从屋内冲了出来,快步奔到她面前。   “将军,你没事吧!昨夜,我担忧了一夜。”丹泓焦急地问道。   花著雨抚了抚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你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北朝?”   丹泓眼圈瞬间红了,她垂首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这里,你还能呆下去吗?我们来的时候,听说,南朝的群臣,都在说你是……你是侯爷的千金,侯爷谋反,所以你……听说那些大臣都在上折子要杀你呢!我央了大哥,要他务必要带你离开这里。一会儿,你一定要跟我们走!”   花著雨心中一沉,她其实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她是可以走的远远的,但是,为了见他,她还是来了。如今,他好了,那些人就要对付她了。这样的结果,是在她预料之中的,只是,她没料到的是,来的这样快。   这么快,都知道她是花穆的女儿了?   她不经意地瞧了一眼殿内,只见姬凤离静静坐在椅子上,如今,他并未登基做皇帝,但在夺下皇宫那一夜,炎帝的诏令便下了,要他摄政,不日登基。其实就算没有这一纸诏书,南朝的大权也已经握在他手中,他如今所缺的,也不过是那一身明黄色龙袍而已。   他会杀她吗?为了权利?   “王爷,花小姐曾经和亲到北朝,若是不出意外,他早已是本帝的太子妃,现在也已经是皇后了。所以,此次来,还请王爷开恩,能让她随本帝一起回去。”萧胤幽深的紫眸侧目望了一眼花著雨,朝着她懒懒一笑。   姬凤离听了萧胤的话,不经意地将眼眯起,玩味一般弯着,灼灼目光好似上弦月的清辉,儒雅而俊秀,但那抹掩藏的锐利却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也好,既然如此,那就请花小姐过来,你当面问问她,是不是愿意随你去!”姬凤离自白玉茶盘中取过倒置的杯子,优雅地执起红泥火炉上的紫砂壶,一抬手,盈盈碧水便自壶嘴中流淌而出,落入桌上一排光洁如玉的杯中,浅褐色的茶水潋滟出他的双眸,更显出他满面微笑之后所潜藏的犀利。   花著雨颦了颦眉,其实,她很不愿意加入到这两个国之巨头的会议中去,不过,问题既然涉及到了她,她却不得不去。早已经忘记了足下未着丝履,虽然裙袂曳地,但在她走动间,纤白的足尖还是在裙中若隐若现。   萧胤以手托着下巴,缓缓望着花著雨曼步走了过来,紫眸中慢慢掠过一丝不知名的深幽。   丹泓随着花著雨进了屋,坐在了萧胤身侧,有宫女又拿了一个坐垫过来,花著雨盘膝坐了下来。她抬眸,目光从姬凤离脸上扫到了萧胤脸上,只觉得周遭的气氛甚为诡异,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与烽火硝烟,可是却充满着浓烈的火药味。   萧胤朝着花著雨宠溺般地笑了笑,从袖中挑出来两块羊毛帕子,递到了花著雨手中,温言到:“怎么不穿丝履呢,地板这么凉,用这个暖一暖!”   花著雨脸色一僵,顿时有些尴尬,这才感觉到方才赤脚走过冰凉的地板,脚丫确实有些冷,只是,没想到,被萧胤看到了。而且,这样柔情脉脉的萧胤,她几乎怀疑,他已经记起了 她。   姬凤离闻言怔了怔,幽暗的黑眸里不动声色地燃烧着两把火炬,与他淡定的表情形成了强烈对比。他举起杯子,浅尝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来人,为花小姐拿几双丝履来。”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穿!”花著雨起身随着宫女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穿了丝履回来。   “小雨,你可愿随我们走?”萧胤薄唇微扬,笑吟吟地说道。   花著雨微微挑了挑眉,淡淡扫了一眼姬凤离,只见他薄唇微抿,黑眸愈显幽暗。她笑语嫣然道:“我自然是很想到北朝的,我也舍不下卓雅,只是……眼下,恐怕由不得我说走就走了。”   “是啊,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姬凤离深邃黑眸中的淡定瞬间化为冷冽,视线锐利地扫过萧胤,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在一瞬间冷凝。   “为何不走?你留在这里,是危险的!随我们到北朝吧!”丹泓忍不住焦急地说道。   姬凤离薄唇弯成了微笑的弧度,只是那笑容却并未到达眼底,有锐利的神色自眸中一闪而逝,“北帝,你们何日启程,届时本王一定会去相送!”   萧胤望着花著雨和姬凤离,沉默了片刻,他微微眯眼,紫眸中暗含着一抹难以琢磨的深邃,不过,面上神色始终保持着闲适悠然。他抬手将手中茶杯搁下,朗笑道:“日子还没定,不知王爷何时登基,本帝倒是想留下来庆祝一番!”   姬凤离朗声一笑道:“不知北帝将国事交由谁管理,可以如此放心地在外闲游!”   萧胤朗声道:“趁着皇叔贤王还不老,本帝也乐得清闲两年!”   两人云淡风轻地说着闲话,花著雨端着杯子眯眼倾听两人的唇枪舌剑。   “凉了吧!?”姬凤离忽然伸手,将她执在手中的杯子拿走,又递了一杯温热的茶。花著雨有些渴,端起来饮了一口,方要咽下去,她才蓦然发现,这杯子是姬凤离方才用过的。   花著雨心中顿时一滞,抬眸看到丹泓眸中的失落,她才意识到了姬凤离的意图,他明明是故意的。   “怎么了?”姬凤离伸出手拍了拍花著雨的后背,将她咽不下去的茶顺了下去,笑吟吟地说道,“喝茶也能噎住你?”   “既如此,本帝也就不勉强了。既然小雨愿意留在南朝,是福是祸都是她自己的事了。卓雅,如此,我们也算是尽力了。走吧!”他说的云淡风轻,看来,他果然是没有记起她,只是,因丹泓的请求,才来打算带她走的。   “那本王不送了。卓雅公主,你就放心吧,小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这两日,她口对口地喂我药,恐怕我早已入了鬼门关。就算全天下人都想杀她,本王也不会动她一根头发的!”姬凤离慢悠悠地说道,笑容就如同冬日阳光一样慵懒。   他绝对又是故意的!这一次,她可没有口对口地喂他药!   萧胤意味深长地瞥了花著雨一眼,快步走了出去。花著雨一直目送着萧胤和丹泓的身影出了殿门,再出了院子。   “怎么,舍不得他们?”耳畔,低低的声音传来。   花著雨心中一跳,这才发现殿内的宫女早已经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他和她。而此时的姬凤离,和方才面对萧胤时的那个姬凤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淡定,不再闲适,不再慵懒,不再咄咄逼人……   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低头深深看她,那目光带着焚尽一切的深情,让她目眩神迷,让她深陷其中,让她险些窒息。他伸手,慢慢地掬起她的脸,以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面颊,深邃的眸中漾满了奇异的光芒,如疾如醉地喃喃说道,“我在做梦吗?”   花著雨不知该说什么,实际上她也没有机会开口,因为他的唇,已经急不可待地覆了下来。似乎是在验证眼前的人是真的,他吻得激烈,好似掠夺,就像一场长驱直入的袭击,一场霸气的攻城略地。渐渐地,似乎确定是真的她,并非是梦,他的吻变得温柔缱绻起来,在她唇瓣上长久流连,辗转吮吸。    第147章 我不是你的谁   花著雨被姬凤离紧紧拥在怀里,感受着他温柔霸道的吻。一颗心在胸膛内狂乱地跳动着,几欲夺出胸膛。   她被他紧紧拥着,任由他薄削的唇在她唇上肆意掠夺,浑身的力气也好似被抽走了。整个人好似在一片馨香的世界里沉沉浮浮,飘飘荡荡。   她想倘若她不推开姬凤离,他似乎打算永远这样吻下去,一直到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但是,花著雨推开了他。   当他深吻她时,当她沉醉在他的吻中时,她忽然想起了她未曾出世的孩子,那一瞬,好似有一根刺,猛然刺入到她心头,疼得她几乎窒息。那一瞬,她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猛然伸手一把将他推开。   花著雨抬眸,目光直落姬凤离那双深眸之中。这双眼,犹若无穷无尽的夜色,湛黑湛黑的。似乎有勾魂摄魄的力量,无尽深邃,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让人似乎略一失神,便迷失在那片神秘的黑色里。   就是这双眼,曾经惊掠她的心魂,曾经包容她的悲欢。而如今,这双眼,带着敛去了一贯的清寒和淡漠,散发着流水般明澈柔和的光泽,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好似傻了一般,只是低头看她,目光如水沉醉,氤氲如梦。 花著雨张了张唇,似乎有很多话在脑中盘旋,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忽然感觉到悲哀。   她和他之间,隔开的又何止是一个孩子。   当她是南朝的忠臣良将时,在她眼里,他不过是南朝的叛臣。而如今,世事颠倒,他原是南朝皇家贵胄,他日便是皇帝,而她,却沦为了叛臣之女,前朝余孽。   隔开他们的,还有国。   风从大开的殿门吹了进来,宽大的曳地长裙飘逸漫卷纠缠,一如花著雨此刻的心情一样纠结。她垂下睫毛,遮住眸中的情绪,不去看姬凤离脸上神色,只是慢慢后退了几步,强自勾唇笑道:“王爷伤势已然痊愈,我还有事,也该先告辞了。”   姬凤离缠绵迷离的目光,在这一瞬,疏忽冷静。犀利的目光夹杂着无边的痛楚和揪心,直直迫向花著雨,望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两人就那样四目相对,花著雨能清楚地看到明亮的目光中,倒映着她的影子,那样清晰。花著雨清楚地知道,此刻在她的眼中,恐怕也只有他的影子。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和她之间,终究是隔得太多太多。。。。   “宝儿,别走!”姬凤离不及她迈步,侧身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风从院外吹来,带着初春的熏意,撩起她的秀发。   “我留下来做什么?姬凤离!你不是说要永远忘记我吗?”花著雨低声说道,心中,多少是有些怨气的。怨他设计了假死,而她却浑然不知。可她那个时候又凭什么知道呢,她是他的仇敌。   她挣扎了一下,姬凤离却握紧她的手不肯放开,这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这纤细修长柔若无骨的手,虽然手心处有些薄茧,但却毫无疑问是女子的手。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呢,宝儿。”他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低头深深看她,那目光带着焚尽一切的深情,让她目眩神迷,让她深陷其中,让她险些窒息。   时光似乎在此刻凝滞,将一寸寸情丝,化作红线,自此纠缠。只是。。。。   最后一次相见时,她和他,还一个是监斩,一个是囚犯,是彼此对立的仇敌。如今,她却是叛臣之女,而他是摄政王。她与他之间,似乎永远都是对立的身份,争斗的对头。   她再次推开他,快步向外走去。   姬凤离施展轻功,转瞬挪移到她身前,一把抓住花著雨的手腕,他抓得如此用力:“宝儿,我不会放你走的,死也不会!你休想从我身边逃离,休想。。。。”他的声音,异常的低沉暗哑,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花著雨心中一惊,冷然道:“我为何不能从你的身边逃离,我又不是你的谁,姬凤离,别忘了,我一直都是你的敌人,以前是,现在也是,这样,你还要我留下吗?”   姬凤离低头望着花著雨,深邃璀璨的瞳仁中竟透出似水温柔,柔声说道:“你是我的敌人,那又如何?就算你是男人,那又如何呢?”   不管她是谁,他都爱她,只是爱她,就犹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   花著雨神色一滞,心头剧跳,她生怕再是犹豫,她便会心软留了下来。她猛然将自己腰间挂着的宝剑拔了出来,雪光乍现,冷光横空。   “姬凤离,你若要留下我,可以,除非,你击败我,抓住我,否则,你就放了我。”她一字一句说道,每说一个字,心中的痛就深了一分。   “好!”姬凤离却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他也不用兵刃,只是随手从身侧的树上,折了一根柳条下来。柳条还不曾发芽,在他手中柔韧地垂了下来。   花著雨抿唇淡淡轻笑,玉手一挥,旖旎广袖飘逸如寒刃,凌厉刀光划破日光,寒冷直直刺向姬凤离。   姬凤离手中枝条轻甩,和花著雨战在一起。   两个在院内展开一场决斗。   只是,这样的决斗,却让花著雨缚手缚脚。   姬凤离的兵刃是柳条,花著雨手中的兵刃却是剑,这使得花著雨根本就不敢出招,生怕一剑不小心刺中了姬凤离。她甚至怀疑,姬凤离早就料到这样,所以,才故意用柳条来迎战她的。   看穿了姬凤离的心思,花著雨便想出招削断姬凤离的柳条,但是她未曾料到,姬凤离忽然从袖中甩出了折扇,迎上了凌厉而至的剑光。而柳条竟然趁势袭上了她的发髻,将她头上的发簪扯了下来。   花著雨的剑光在此时瞧好指在了他胸前,只是,却比姬凤离的柳条稍微慢了一步。   “宝儿,我是不是赢了!”姬凤离手中捏着花著雨的玉钗,薄唇轻扬,苍白的脸上笑如莲花绽放。   这一刻,火红的落日似乎也因为他这灿烂一笑而黯然失色。   花著雨微微苦笑:“姬凤离,你又何必呢,就算你击败了,可是你能抓住我吗?”她知道,以他现在的功力,是决计抓不住她的。她只需要施展轻功,他便追不上她。   她的话音方落,就听得两声剧烈的咳嗽,姬凤离的身子不可遏制地摇晃了一下,他扶住树干,剧烈地喘息着咳嗽着,原本就苍白的脸庞乍然失去了所有血色。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惊。   她忘了,她怎么忽略了,他是奇经八脉受了伤,方才一番打斗,他定是又用了内力,经脉不会又受了伤吧?她心中大急,飘身挪移到他面前,急急问道:“姬凤离,你怎么样?”她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探一下他的脉搏。   姬凤离却趁势抱住她,双臂箍住她的脖颈,再也不容她逃去。他强势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包容,她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狠狠箍在胸口,再也动弹不得。   隔着衣衫,她清晰地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强劲却也急促,她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前,一动不动,眼前一片黑暗,周遭的事物什么也瞧不见。她心中忽然一阵酸楚,一股酸涩直涌鼻端,这种被他保护拥抱的感觉,如此的温暖,这个怀抱,她多么希望她能留得久一点。   可是,她能吗?就是留在这里,她又能留多久?   “宝儿,别走!”他急急说道,一边说一边不断地咳喘。   她极力挣扎,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他越收越紧的禁锢,就算再心痛也胜不过他近乎绝望的癫狂,她只有任由他抱着她,任由眼泪从眸中滑落,湿了眼角,润了唇角,浸入心房。   罢了!罢了!   这世事险恶如棋,这人生如此苦短,她又何必顾虑太多!   倘若老天注定要她和他做敌人,可是她偏要和他做最亲密的人!   “你如今是摄政王,而我,到底是何身份,你可曾知道?”她低低问道。   “我怎么可能在乎你的身份呢?”姬凤离声音嘶哑地说道。   “那我留下来!”花著雨声音低柔地说道。   姬凤离猛然松开怀抱低头看她,目光带着一丝恍惚,似得难以置信,却转瞬欣喜若狂。他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在唇边,又惊又喜。   花著雨也凝神看着他,看到双目涩痛,也不愿眨一下眼睛,似乎要将他的容颜刻入眸中,雕在心上。   四目相对,刹那芳华。   天地万物似乎都在他们这一望中隐去。整个世间,似乎只余她和他,然而,终究并非只有她和他。身后,忽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花著雨的脸顿时烫了起来,她侧眸向外望去,只见多日不见的蓝冰在院内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悄然伫立。   姬凤离轩眉一皱,一股寒意顿时从眸中闪过,他冷冷说道:“你最好有急事!”   “王爷让属下探查的事情已经清楚了。”蓝冰静静说道。目光悄然从花著雨脸上淡淡扫过,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亮光。   花著雨淡淡说道:“那我先下去了。”她缓步向偏殿走去,身后,隐约感觉到几道目光,深深浅浅地落在她背上。   直到花著雨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蓝冰方低低说道:“王爷的猜测果然没错,元宝正是花穆的千金,王爷曾经休掉的夫人,花家小姐花著雨。”   姬凤离身子微微晃了晃,抚额问道:“你是如何查到的?”   “当日和亲前,为花小姐妆扮的清络姑姑,她说花小时脸上一块很大的黑色胎记,根本看不清模样,但是一双眼睛却和宝公公很像。以前元宝是太监,她没往那边想,如今看来,定是一个人了。”蓝冰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姬凤离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蓝冰的禀告。   原来,他猜得没错,她果然是花著雨。   当他知悉她是女子时,他便在想,她的真实身份会是谁?他一直以为容四是花著雨,但是,如今已经确定她不是,那么,真正的花小进会是谁?他首先便想到,元宝可能就是花著雨,可是他没有十全把握,而如今,他的猜测终于证实了。   他听着蓝冰的禀告,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当时成亲那一夜。那合卺毒酒,那休书,那碎掉的琉璃盏,好似瞬间化作支支利刃,生生刺在他心上,瞬间漾出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来。   原来,他曾那样无情对待的,是她!   蓝冰兀自在絮絮说道:“王爷,属下知道你对元宝的心意,但清空是有几句话想要对王爷说。听小王子说,你是听说她要和皇甫无双洞房才提前逼宫的,如若我们没有攻下禹者,现在,她就已经是皇甫无双的皇后。那夜,她和皇甫无双一起从地道中逃走,皇甫离开了,她却留了下来,还主动暴露了行踪,自愿跟随小王子回宫来见你。那时,她应该已知王爷还活着,她也清楚王爷你爱她,所以,她才故意留下来的吧。王爷可别忘了,她是花穆的千金,显然是在帮着她爹在害王爷的,刑场上,若非她那一刀,王爷也不会。。。。”   “够了!”姬凤离骤然出声打断了蓝冰的絮絮而谈,狭长凤眸中满含倨傲冰冷:“你们下去吧。关天她的身份,不要泄露半句!宫人清络,打发她出宫去吧,走的越远越好!”   “是!”蓝冰惊愕地应道,躬身退了下去。   落日从西天隐退,殿内一瞬间暗了下来,姬凤离猛然弯下腰,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他身子遏制不住地抖动着,萧索的身影在幽暗的大殿内,愈发孤绝。   花著雨坐在偏殿的窗前,望着外面的天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心头也好似被沉沉的阴云压住。   她的心有些乱。   那夜,当她忽然意识到戴着面面具的纳兰雪有可能是姬凤离时,她不顾一切地入了宫,两日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当他终于苏醒,连日来绷紧的心弦才稍微松了松,可是,新的隐忧却也慢慢浮上心头。   她听说,花穆暗中挟持了前康帝皇甫无伤从皇宫内逃了出去。可见,他并未死心,还想要颠覆南朝,她不知忠勇护国的爹爹因何成了叛国之贼?在她心中,他并非贪图富贵权利之人。   这么久,她一直以绊倒姬凤离,绊倒炎帝为花家洗冤而活着。当事情忽然逆转,当真相大白,她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宝姑娘,王爷让奴婢来唤姑娘到殿内用膳。”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花著雨答应一声,方要出去,青丝如云般散了下来,方才。初睡醒,她便赤足冲了出去,鬓发早已散乱。她点亮烛火,坐在铜镜前,抬臂开始挽发。原本,她想挽一个华丽娇俏的发髻,可是,挽了好久,都没有挽成。恢复女装后,她一直在聂府,一直是翠袖在为她梳妆。翠袖做起来得尽应手的事,到了她这里,就犹如登天之难。她凝眉叹息一声,正要挽一个简单的发髻,身后忽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回首望去,姬凤离缓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嘴角微弯,在明灭的光影里,低头深深地注视着她。   花著雨感觉自己心跳似乎又快了起来,她抬手撩了一下额前秀发,微笑道:“习惯了男子妆扮,我只会挽简单的小发髻。是不是很笨?”   姬凤离闻言,眸光忽明忽暗,眼底慢慢腾起氤氲的雾气。他眼角一弯,柔声道:“以后宝儿再不用扮男子,就让我为你挽发,可好?”   花著雨含笑哽咽,眸中水雾迷湿了眼睫:“你会梳吗?”   “很久以前,为我母后梳过一次。”他伸手轻轻从她手中接过玉梳,开始慢慢梳理,动作轻缓,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他的动作并不娴熟,甚至有些笨拙,翻来覆去梳了半个时辰,终于为花著雨挽好了发髻。他放下玉梳,将花著雨身子扶正,伸手掬起她的脸,以指腹轻轻擦着她的面颊,深邃的眸中漾慢了奇异的光芒,如痴如醉地喃喃说道:“宝儿。”   下一瞬,他已经伸臂一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臂渐渐收紧,他才惊觉,原来她就是这样单薄纤瘦。就是这柔弱的身躯,曾经着一袭银甲,在战场上厮杀,带领着虎啸营深入到敌后。他越想越心疼,自从知晓她是女子,起初他欣喜的,但如今,心疼却越来越深,早已盖过了欣喜。他手臂越收越紧,狠狠地抱着她,似要将她狠狠揉进骨血,融入骨髓,再不分离。   花著雨任由他抱着她,感觉到他的气息拂在鬓边,他的怀抱那样安稳,温暖,缠绵。她伸手紧紧回抱住他,靠在他怀里,紧紧闭上双眼,泪水滚滚坠落。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感受到她的回抱,他的身子微微一颤,越发抱紧了她,紧到她无法呼吸。耳畔,他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宝儿,你心里有我,对吗?”   花著雨的唇动了动,还不曾开口,他已经倾过身子,吻住了她的唇。他似乎是怕听到她的回答,似乎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回答。这句话与其说是问她,不如说是在叩问他自己。   细密的吻好似雨点般打落下来,他似乎是在验证眼前的人是真的。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吻去她眉间的忧。那般强横霸道,又那样温柔缱绻。这一刻,她什么也不去想,什么宿命,什么对立,唯有眼前之人,唯有这情,才是真。   “留在我身边,好吗?”他的气息带着清淡的竹香,炽热地喷在她耳畔。花著雨的头抵在他肩上,半睁着眼,窗外是迷蒙的夜,风吹树叶的哗哗声,似一首美妙的曲子,心中一片柔情蜜意,她轻轻道:“好!”   晚膳设在姬凤离的寝殿内,只有他们两个。红木桌案上,摆着香米小粥,荷叶鸭,锦绣鱼丝,八宝豆腐,小排汤,荤素搭配菜色虽不多,但分明都是她最爱吃的。   当日,在战场上,姬凤离为她做了不少时日的菜肴,对于她的口味,已经了如指掌。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花著雨见了美味菜肴,捞起筷子便向荷叶鸭戳去。   “这一次,素菜荤做吧?”她夹起一块鸭肉,笑吟吟地问道。   姬凤离却不动筷,只是坐在一侧静静地看她埋头吃饭的样子,潋滟的灯光投在他脸上,绝美的凤眸笑得弯弯的,浓密悠长的睫毛染上了淡淡的晕黄色光芒。看到她喜欢哪样菜肴,便伸筷夹到她碗里,一侧伺候用朕的宫女倒成了摆设。   不知不觉中,桌上的菜肴已经被她扫荡了大半,这才蓦然意识到,姬凤离根本没有用膳。眼见她用完放下了筷子,他方执起筷子,端起香粥,就着她剩下的菜肴,慢慢吃了起来。   姬凤离用罢膳,小太监进来轻手轻脚将盘碗撤了下去,一个小宫女悄没声儿进来 ,为两人沏了杯茶,便悄然退了下去。出门前,小宫女将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关得严实。花著雨四处一瞧,见殿内除了她的姬凤离,再无别人,忙放下茶盏,起身便要到偏殿去歇息。方走了两步,淡熏风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去哪儿啊?”   花著雨勾唇笑道:“我到偏殿去歇息。”要不然还能到哪里去。   “偏殿侍夜的小宫女住着呢。”他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   “那我住哪儿?”花著雨蹙眉问道。她如今不用彻夜伺候他了,总的让她有个地方睡吧,这几日真是太累了。   姬凤离闻言唇角一弯,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放下茶盏漫步向她走来。下一瞬,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向前走去。这抱她的动作,他倒是做得动如脱兔,明明霸道的,偏又做得优雅至极。他一直将她抱到内室,才轻轻将她放在榻上。肩上倏地一凉,却是已经将她外罩的襦裙褪了下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眸底,有着压抑的狂热,也有着她不懂的无尽深邃。 148章 他不会娶你   面对姬凤离灼亮的目光,花著雨的脸如火般烫了起来,可是她偏生又想起了军营中那一夜,想起了她失去的那个孩儿,深深地哀恸从心尖滑过。 刹那痛楚,深入骨髓。 花著雨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唇角原本挂着的笑靥不知不觉中渐渐收敛,她撇开眼,垂下眼帘,定定问道:“姬凤离,你要做什么?” 月光皎皎如水,穿透镂花窗棂,一点一点洒在两人身上。 这样的夜色,如此美好。   而她的声音,那样清冷的声音,刹那破坏了这美好。 室内顿时静了下来,再不闻一丝声息,静到令人心慌。 烛光洒在姬凤离肩侧,映亮了他俊美的容颜,黑眸中的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来。片刻的沉默后,他唇角微扬,绽开一抹摄人心魄的微笑,他语气略带促狭地说道:“宝儿以为我要做什么?我只是要你脱衣歇息而已。” “我不能在这里睡!”花著雨抬眸定定说道。 “那宝儿要在哪里睡?”   他定定看她,眸光深沉,却清晰可见深深痛色弥漫。 花著雨心头一滞,乍然就明白了他这句话没说出来的意思。那夜,他看到了她和皇甫无双在床褟上纠缠,恐怕是以为她对皇甫无双有情吧。 她敛下睫毛,轻轻说道:“我不喜欢无双,那一夜,我是准备逃走的。可是我失去了一部分内力,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才故意和他周旋的。” 姬凤离身子微颤,倾身拥她入怀,深邃黑眸紧盯着她,唇角轻挑,绽开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意,“只要是宝儿说的,我都信!好了,睡吧!” 这一夜,花著雨终究是睡在了他的床褟上,而他睡在了一侧的卧褟上。 ……   翌日,花著雨让姬凤离派人将他寝殿一侧的厢房收拾了出来搬了进去。虽然,她已经同意暂时留在宫中,但是她也知道,她和他之间,还有太多问题。 流年暗转,一季春好。 后宫女子皆褪下了厚重冬衣,换上了夹衣春衫。御花园内,树木染绿,枝头花开。潋滟池畔,一树树樱花灿烂绽放,艳丽若天边流霞,绚丽夺目。 花著雨伫立在一树花树下,一阵熏风吹过,满树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一地芬芳。   她伸出手,几片花瓣随风飘落掌心,娇柔的红衬着她手掌的白,格外美丽。 这几日,姬凤离很忙。太上皇炎帝虽然恢复了神智,但身子早已坏了,康帝又下落不明,朝中诸事全部落到姬凤离肩头。每日都是忙到深夜才回来,她很担忧他的身子,这么忙下去,身上的伤以及受损的经脉何时能够痊愈。 “姑娘,温小姐和三公主来了。”身侧小宫女弄玉悄声说道。她不过十五六岁,是姬凤离特意派来服侍她的。   花著雨颌首微笑,回眸处,果然看到温婉和皇甫嫣结伴而来。自从姬凤离做了摄政王,温太傅便脱了牢狱之灾,重获官职。温婉也回到了温府,依然做回温家大小姐。 皇甫嫣看到花著雨,脸上漾起的笑意顿时有些凝结,她对于花著雨,还是存在很大的介怀。她拽了拽温婉的衣袖,示意她到别处,但温婉不为所动地漫步向花著雨走来。 弄玉见状施礼道:“三公主吉祥,温小姐吉祥。”   温婉的目光宛然落在花著雨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回身对皇甫嫣道:“公主,婉和宝姑娘有些话要说。” 皇甫嫣望了一眼温婉,脆声道:“那本公主先过去了。”临去前深深看了一眼花著雨,目光中满含敌意。 花著雨勾唇轻笑,皇甫嫣对她依然很仇视。眼看着她带着宫女们远去,她对身侧的弄玉道:“弄玉,这樱花开得好美,你到林中采枝花过来。” 弄玉颇为担忧,但花著雨的命令又不得不听,踌躇片刻,方应声去了。 花著雨坐到栏杆上,眯眼笑道:“不知温小姐和元宝有什么话说?” 温婉唇角勾着笑意,眼神却如炬般紧盯着花著雨,半响方缓缓问道:“你何时离开他?” 花著雨倒是未曾料到,温婉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她,扬眉笑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他?” “因为他不会娶你,你早晚有一日会离开,早些离开对你会好一点!”温婉冷冷说道。 花著雨唇角笑意渐浓,淡淡道:“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会娶我?” “因为他是摄政王,不日就会登基为帝,你以为他会娶你这样一个身份不明曾是太监的女子吗?而且,你还处处与他为敌,又曾嫁给过皇甫无双。这样的你,你觉得他会娶你吗?”温婉静静说道,妃子红的飘逸长裙衬得她的人极是柔美,淡淡的目光扫过花著雨的脸庞,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花著雨淡淡扬眉,抬眸与温婉别有意味的目光相对,忍不住轻轻笑了。   “温小姐的意思是,他会娶你了?我记得,温小姐曾经是北帝最宠爱的女人,也曾是皇甫无双最宠爱的女人,难道,这样的你,他会娶吗?” 温婉蹙了蹙眉,随即笑靥如花地说道:“不错!我是到过北朝,但我是被迫的,成为北帝最宠爱的女人,也是将计就计为了他。我到皇甫无双身边,也是为了他。最重要的是,我依然是清白之身,而你……”温婉的目光扫过花著雨的小腹,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我想,他应该还不知道,你曾经有过孩子吧!”   这句话就好像一支箭,瞬间将花著雨刺中了。原来,温婉已经知道怀孕的不是丹泓,而是她了。看来,温婉当初在宫中,确实也不是白待。 “所以,他会娶我,我同样也会成为他最宠爱的女人。”温婉望着花著雨渐渐苍白的脸,一字一句淡笑着说道,言罢,翩然转身离去。 花著雨冷冷一笑,她感觉她和温婉大概是上一世的仇敌,当她在萧胤身边时,萧胤心中的女人是她。当她在皇甫无双身边时,皇甫无双喜欢的是她。   如今,她在姬凤离身边,而她却和她依然在纠缠。知悉温婉是姬凤离的人时,花著雨便明白了以前温婉何以对她那么恨,一心要置她于死地,那是因为她在为姬凤离报仇。如今,她对她的这份恨,随着姬凤离的复活,并未消亡,反而愈加浓烈,因为,她们爱的是同一个男子。 她抬眸望向树梢,午后日光透过密集枝叶,映在脸颊上,眼前一片光影跳跃,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   花著雨带着弄玉回到“舜华宫”时,遇到了斗千金。他负手静静立在殿门口,抬眸远眺天边,眉间隐有一丝郁色,桃花眼中满是深深地静思。 花著雨还不曾见到斗千金这样肃穆凝思的神情,深感诧异。 斗千金听到脚步声,飘然转身,看到花著雨,唇角微弯,幽深的眸中漾开一抹惑人的笑意。 “倘若本王知道那日陪你来到宫中,你便会留下不回去,本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陪你前来的。如今可好,要见你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今日若不说因为本王说见你是为了向你辞行,恐怕摄政王依然不会让我来见你。”斗千金哀叹着说道,低头看着花著雨,黑眸中情深意长。一阵清风拂过,扬起他一身血红红衣如火燃烧。 花著雨扫了一眼身侧的弄玉,微笑道:“弄玉,你先进去,我和瑞王有话要说。” “奴婢告退了。”弄玉施礼缓步进了舜华宫。 “你要走?何时动身?”花著雨静静问道。 斗千金低低一笑道:“好歹也差点成了我的王妃,怎么这么无情,听你的语气,是早在盼望着我离开了。”他不无戏谑地说道,黑眸中却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落寞。 花著雨自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说实话,她是真的在盼着他早日带着萱夫人离开。毕竟,萱夫人已经向她说起,她是前朝人,留在南朝终究是危险的。 “你留在南朝终是无事,还是早日离开吧!”她微笑着说道。她知道斗千金想带她和萱夫人一起离开这里,可是,她却不想就此离开。 斗千金意味深长地低声叹息,黑幽幽的桃花眼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叹息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便离去!” “这样最好了!萱师傅还要烦请你照顾了。”花著雨压抑着心中的波澜,静静说道。萱夫人说她是她母亲,她到了如今,还不太相信。但是,无论如何,萱夫人的安危她是牵挂的,毕竟,她还是她的师傅。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会照顾她的,她毕竟是我的姨母。”斗千金笑道。 “如此甚好,那我在这里祝瑞王一路顺风。”花著雨颌首轻笑,转身欲走。腕上骤然一痛,左手已经被斗千金擒住,顺势揽在胸前。 一阵清风拂过,撩起衣衫如云飘卷,发髻上玉钗流苏随风轻摇。花著雨望着面沉如水的斗千金,感觉到灼灼热气扑面而来,她蹙眉道:“斗千金,你想干什么?” “你真的决意留在这里,不随我离开吗?留在姬凤离身边,你不会……后悔吗?”斗千金缓缓说道,一向戏谑地语气,此时十分凝重,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也满是怜惜。 花著雨心中微颤,仰面望着他,决然说道:“我既已留下,便不会后悔。多谢王爷……多谢大哥关心。” 一句“大哥”,让斗千金眸中掠过一抹复杂暗影。他缓缓放开花著雨,唇角绽放一抹薄薄笑意,眼角却有着抹不去的孤意,“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没有办法,如此,那我就告辞了。只是你在这宫中,还是要万般小心为上,如论如何,东燕的大门都会向你敞开的。”斗千金凝眸灼灼望着她,眸间一片深幽。言罢,他转身缓步离去。 花著雨遥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涌上来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难道他,真的是她的表哥? …… 回到寝殿,宫女们已经摆上了晚膳,菜式虽然每日都不同,但都是她爱吃的。弄玉一边给她盛饭,一边笑吟吟地说道:“王爷对宝姑娘真好。这菜式,都是御厨房根据王爷的嘱咐特意做的。若是王爷得了空,肯定会亲自下厨给姑娘做。”   花著雨望着桌上一道道菜肴,神色有些恍惚。虽然姬凤离这几日一直忙碌着不怎么出现,但她却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他浓浓的关爱。她吃的用的,都是他特意吩咐特意嘱托,且都是最好的。   这一夜,花著雨做梦了。梦中,许多场景交织变幻,但都好似萌上了一层凄艳的红。连云山上,她看着那染了红的皑皑白雪喘不上气来。红帐篷中,达奇朝着她扑了过来。刑场上,她一刀刺进姬凤离的胸口。 还有无数个声音交替着向她耳畔冲击而来。 花穆狞笑着道:你必须做他的皇后。 温婉冷笑着说:他绝对不可能娶你! 姬凤离微笑着道:我要忘了你。 最后,是漫天的血向她涌了过来,涌了过来。 她惊骇地大喝一声,“不要,为什么?” 她猝然从梦中醒来,挨着锦枕的脸颊润湿了一片,她想她可能在梦里哭了出来,想要伸手去拭泪,这才发现手被一只温暖如玉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在随着手掌的接触源源不断地钻进了她的身体。 姬凤离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房间,正坐在床畔看着她。    149章 极宠   见她醒来,姬凤离什么话也没说,弯腰将她连人带锦被一起抱在了怀里,就好似抱着孩子一般,抱得紧紧的。男子强烈而温热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无边安定,无比温暖。 屋内,一片黑沉,她只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味道,一片幽凉。 “你怎么来了?”她低声问道。 他抬起头来,声音暗哑地说道:“我来看看你。刚才……做噩梦了?” 花著雨点了点头,其实一个噩梦倒还不至于吓坏了她。只是,眼前这个怀抱,有她多年来都不曾享受到的温暖,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依偎在他的怀抱里。 方才梦里温婉说的话又回荡在耳畔,她不知道这个怀抱自己究竟可以拥有多久。 姬凤离轻声安抚着花著雨,他的声音那般温柔,眉宇间的神色宛如入了鞘的刀,遮掩了锋芒,只余下内敛与清贵的气度。 他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怜惜地拍得着她的背。过了好久,他低低说道:“宝儿,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花著雨疑惑地起身,问道:“到哪里去?”不知这大半夜的他要带她到哪里去。 姬凤离却不回答,拿了一个狐裘披风笼在她身上,将她紧紧裹住,“夜里冷,披着这个。” 两人一起走了出去,外面夜凉如水,月色清明。 姬凤离携着她的手,穿过寂静的宫苑。曾经,这个皇宫给花著雨一种很森寒的感觉,然而,有他在身边,她却感觉到了温馨。两人穿过宫中的甬道,一直向皇宫的东北角走去。 “宝儿,你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姬凤离侧首望着她,勾唇微笑道。 花著雨没想到姬凤离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她并不用思索,便径直说道:“我想过的生活,其实最是简单。没有战争,没有杀戮,不需要泼天的富贵,也不需要遮天的权势,只需要有安定的生活就够了。” 姬凤离静静听着花著雨的话,嘴角笑着,眼角弯着,眸子里的亮光一闪一闪。 “还有呢?”他再低低问。伸臂揽住她的肩头,一只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掌,淡淡的温暖自他掌心透了过来,让她心头升起无限暖意,她抿嘴笑了笑,道:“然后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我织布他耕田。家就建在湖畔,房子不要是草棚,木头的结实一点。屋前要有树,最好是春天会开花,秋天会结果。” 姬凤离听完她的话,低低笑道:“宝儿,你和我想的差不多一样。只是,我的愿望比你多而已。” 花著雨抬眸望着他,看到他眸底情深似水,她低声问道:“比我多什么?不妨说一说。” 姬凤离低眸对她莞尔一笑,忽然倾身,在她耳畔轻轻说道:“就是再生几个孩子,在屋前屋后打打闹闹。”他的气息喷在她耳侧,她觉得自己脸颊带耳根都红了起来,所幸夜色深浓,他根本就瞧不到。 “闭上眼睛,我说的地方快到了。”姬凤离忽然低低说道。 花著雨诧异地忘了他一眼,阖上眼睛,在姬凤离的牵引下慢慢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柔声道:“可以睁开眼睛了。” 她悄然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影流曳。 无数个灯笼挂在树梢上,将漆黑的夜色点缀的如梦幻般美好。 两人眼前是一大片湖水,在月色和灯光照耀下,湖面闪耀着迷人的波光。湖畔栽种着千树万树株桃树,在夜色下灿烂绽放,艳丽似天边流霞。继续向林子深处走,她忽然惊愕地驻足。 桃林中,一座围着篱笆的院落赫然出现在眼前,花著雨忍不住欢呼一声,提着裙子快步奔了进去。推开庭院的门,便看到几间木屋伫立在夜色之中。木屋建造的古朴雅致,她小心翼翼推开屋门。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屋内照耀的一片明亮,第一间是厅堂,向里走,是一间内室,推开内室后窗,看到一大片竹林。清雅如君子般的竹,在夜色下摇曳着身姿。从内室出来,右面还有三间屋子,一间摆放着书架,上面放着许多藏书,一间里面是浴池,还有一间是厨房。 花著雨几乎不敢置信,姬凤离竟在皇宫之中,建了这样一座世外桃源般的院落。水色连天,无边桃海,脉脉竹林,古朴屋舍,这一切是那样美轮美奂清静灵秀,让她好似远离了幽幽深宫,几日来一直萦绕在她心中的压迫感顿时烟消云散,只余轻巧。 转身不见姬凤离,她又推门走了出去,只见湖畔夜雾袅绕,空无一人,姬凤离已经不知去了何处。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油然而生。 “哗啦”一声水响,芦苇丛中,一只小舟荡了出来,姬凤离站在船头,月白色长衫在夜风中飘拂,好似山涧飞溅的清泉,又似温雅的月光。夜雾萦绕在他四周,茫茫天地之间,云烟缥缈,只他一人遗世独立。他转首,目光凝在花著雨脸上,微笑如莲。 “宝儿,上船!”低沉悦耳的声音,蛊惑了夜,温暖了心。   花著雨登上小舟,姬凤离看她坐好,便开始划桨。小舟一阵晃荡,却不向前走,姬凤离两手不停划桨,小船却只在原地打转。 花著雨忍不住“扑哧”一笑,眉眼弯弯,灿如皎花,清新如月。“原来,无所不能的姬凤离,也会有不会的时候?”她得意地说道。 姬凤离望着她美丽的笑靥,一双黑如永夜的凤眸,内里星火亮得夺人心魄。 春夜静谧,天幕深蓝而高远,连天波光上,笼了一层轻烟似的雾气,冷月倒映在清澈的水波里,随波轻轻摇荡。 花著雨站在船头,看着姬凤离手忙脚乱地划着桨,笑得合不拢嘴。 “我来吧!”她从姬凤离手中接过船桨,慢慢划了起来。水面波光荡漾,明月倒映在水里,好似落在水中的银盆,美丽的令人窒息。湖中偶有鱼儿被惊起,三两个跳出湖面。   “好大的鱼儿!”花著雨低呼道。 姬凤离勾唇一笑,从小舟上拿起一柄鱼叉,凝立在船头,神色专注地凝视着湖面,忽用力向水面上一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便被甩上了小舟。他扬着鱼叉,回眸弹指一笑,“一会儿,我给你炖鱼汤。” 那粲然而笑的俊颜,让明月刹那间失色。脉脉流淌的河水,在他身后好似一片碎落的琼光。 花著雨忘记了摇桨,任由小舟在湖面上打着转,随波飘荡着。 湖畔桃花开的正盛,清香靡靡,一阵夜风袭过,粉色花瓣纷坠似霞,有几瓣残红蹁跹落在两人的发上,娇艳的红衬着满头流瀑般的黑,美好的让人心惊。 姬凤离一回眸便看到托腮望着他的花著雨,他扔下鱼叉,柔声问道:“冷吗?” 时值初春,又是深夜,湖面上凉意颇重,水雾润湿,待久了,确实有几分冷意。 花著雨却摇头笑道:“不冷!” 姬凤离不禁心疼地笑了。或许是扮男子习惯了,她在这方面没有一丝娇气,委实不大像女子。若是一般的女子,肯定会说冷,然后依偎到他的怀里,她却不这样做。她很少撒娇,或许她是真的不会。她习惯了一个人坚强,一个人痛,这样的她,让他心疼,却也越发让他着迷。 一道冰凉的水线直泼上他的脸,他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脸。耳畔,响起她清脆的笑声,又一道清光闪过,这次他有了防备,闪身避过,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疏忽间已经到了花著雨面前,伸臂揽住了她的身子。鼻息间瞬间全是她的幽凉清香,他禁不住心中一荡,低头不由分说就是一个深吻。眼前徒然天旋地转,唇齿之间霎时充满了他清雅贵气的气息。他的唇薄而软,温柔怜惜地吻着她,好似孩子在品尝久违的糖果,经久缠绵。 “你个小妖精,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女子呢?”意乱情迷之间,他咬牙狠狠说道,好似在惩罚她一般,他的吻渐而变得霸道,在她唇齿间狠狠掠夺。大掌抚上她前胸的柔软,再沿着玲珑的曲线下滑,最后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花著雨靠在他的怀里,倾听他坚实挺拔的胸膛下传来平稳有力的心跳,仿佛蕴含着某种强大而奇异的力量,令她感到沉稳而踏实。 “宝儿,嫁给我吧!”他松开她的唇,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柔声说道。 她想起温婉白日里的话,轻声问道:“姬凤离,你愿意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吗?” 姬凤离身子明显一僵,他伸手捋了捋她光滑的秀发,唇角游移到她耳畔,魅惑如风的声音,“我只愿娶宝儿,才不管你是不是来历不明。”当他还以为她是男子时,他便豁出去要爱她。如今,又怎么会在乎她的身份。 花著雨心中一惊,回首正对上他的眸子,幽黑中闪耀着烧灼人心的光芒,几分期待,几分忐忑,几分不安。他唇角再没有一丝笑意,极为认真地看着她。 她不确定他是否知道她是花穆的女儿,但他竟不问。可她的身份一旦泄露,在满朝文武眼中,却是叛贼的女儿,这个身份可是比来历不明的身份要危险的多了。她勾着他的脖颈紧了紧,忽然笑道:“我饿了,我要吃鱼肉,喝鱼汤。” 姬凤离浅浅笑着,奚落道:“真是馋猫!” ……   …… 花著雨住到了桃花林,那处院落她取名为“桃源居”。她每日里弹琴练武赏花,日子看上去很是惬意。可是,她内心深处却并不平静,有些事,她不想去问,但她却明白,那些事,早晚会发生。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在战场上几年,见多了生死。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有许多事,或许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她不知道,哪一天会死去。所以她贪恋他所给予的温暖,纵然只是昙花一现,她也极是珍视。 姬凤离对她极好,可谓是将她宠上了天。可是,他也时常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眼看她,目光深邃而灼热。但是,当她转过身时,他却会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感到不安。她虽然答应他留在了宫里,但是实际上,她其实是被姬凤离禁锢了,就算她不愿留在宫里,他也绝不会放她走的。桃花林里,处处都有他的暗卫埋伏。而且,小宫女弄玉也不是简单的人物,能被姬凤离派过来伺候她,武功肯定不弱。 她其实很想出宫一趟,姬凤离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第二日,唐玉带着几个禁卫军奉了姬凤离的命令,过来要带她和弄玉出去转转。花著雨心中自是欢喜,自那日进宫后,她便再没见到平、康和泰。安应当随着爹爹花穆走了,他们三个,应该还住在安和巷。花著雨想趁着出宫,去见他们一面。 花著雨没有到郊外游山玩水,而是沿着朱雀大街出了里城,到了东御街。这条街极是繁华,店铺较多。之所以来这里,并非是她要买东西,而是这里有一家店铺,是她为了以防万一,设置的和平、康、泰联络的地方。那家店铺是一间成衣店,掌柜的是一个半老徐娘。她趁着试穿衣裙的功夫,从她口中知悉,平康泰已经好些日子不曾和她联络了。她曾派人到安和巷寻找过,却一直没有见到人。 花著雨听了心中焦急,从成衣店出来后,便要去安和巷查看,却被唐玉拦住了。 “宝姑娘,我们来时,王爷特意吩咐过,日落前务必要赶回宫中!宝姑娘现在应该往回走了。”唐玉站在她面前五步远静静说道。唐玉曾经试图刺杀花著雨,虽然最后,他并没有得手。但自此后,花著雨便对他有了防备之心,而他对花著雨,也诸多戒备。 “我必须去,除非你杀了我!”花著雨冷冷逼视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反正你又不是没杀过我!” 唐玉神色一僵,但还是固执地说道:“你若要去,除非杀了我!” 花著雨顿时气结,转身向街上走去,这一次却是逢店必进,胭脂水粉店、糕点店、绸缎店,每一次出来,那些侍卫手中便会多几样事物。最后,就连唐玉和弄玉手中都抱满了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我为王爷买的,你们可千万不能弄丢了。”花著雨淡淡吩咐道,便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街市上也摆满了地摊,卖的除了什物还有各色吃食,诸如笔墨、弓箭、时果、蜜饯等等,在一家卖弓箭的摊位前,花著雨意外地遇到了萧胤。他手中拿着挑好了的铁胎大弓,在弓上搭了卸掉箭头的箭试弓。 花著雨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在这种地方遇到了他,原以为他已经带着丹泓回北朝去了。更没想到,他这样的身份竟然有兴致到街市上来游逛。 花著雨向着萧胤站立之处快步走去,弄玉见状,在后面高声喊道:“姑娘,你慢点走!” 花著雨却是不听,反而越走越快,身后一阵“哗啦啦”物事坠地的声音,唐玉等人早已扔下手中东西,快步追了上来。 “萧胤,帮我拦住他们。”花著雨在萧胤身畔擦肩而过之时,低声说道。她知悉,自己一个人要想甩掉唐玉等人有些难度,只有求助萧胤来阻住他们了。虽然萧胤已不记得她,但看在丹泓的面子上,应该会帮助她的。 萧胤望着他身侧如疾风般闪过的花著雨,狭长魅惑的紫眸于灼亮幽光中闪过一片柔情,目光流连在她的背影上,恋恋不舍地收回。 他蓦然转身,凌厉目光凝注在唐玉几人身上,薄唇轻勾,虽笑,却无笑意。身畔形影不离的四卫,流风、回雪、清云、蔽月早已在萧胤的示意下,闪身阻住了唐玉等人。 “原来是唐公子,多日不见。朕正在试弓,不知几位可否愿意陪朕试一试?”萧胤扬声笑道,话音方落,已经在弓上搭了几支箭,嗖嗖嗖,朝着唐玉,弄玉以及几个侍卫身上连连射去。 街市行人看到这边有争斗,霎时间纷纷避走,生怕祸及自身。 唐玉被萧胤的箭阻住,眼睁睁看着花著雨翻上屋檐,施展轻功飘然而去。心中顿时大急,施展轻功便要从萧胤身畔冲过去,流风身形一动,再次挡在他面前,轻笑道:“唐公子,何事如此着急?” 唐玉明白萧胤铁了心要拦他们,示意弄玉回宫报信,他转首对萧胤道:“好,既然北帝要试箭,在下正好要试刀,不如就切磋一番!”话音方落,便挥刀朝萧胤砍去。 萧胤遥遥望了一眼远去的花著雨,和唐玉斗得两招,便微微一笑,跃出打斗圈子。他并未打算和唐玉缠斗,撮唇一声尖锐的唿哨,天空一声高亢鹰鸣,一只海东青自半空俯冲而下,如一支离弦之箭,长长羽翼舒展,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无比精准地落在他肩头。 萧胤伸指抚了抚海东青的头,海东青便振翅飞走而去。萧胤则施展轻功,随即跟上。 150章 有一点修 安和巷的宅院静悄悄的,屋内桌椅扳凳摆放的极是整齐。桌上还摆着一局残局,大约是平和泰无聊时在下棋。桌面上只放着一杯茶盏,是康常用的茶盏,里面的茶才饮了半杯。   花著雨在屋内转了一圈,发现屋内没有丝毫打斗的迹象,这一瞬,她终于意识到,平和泰自从那日随自己到了宫中,就没有再回来。而康那日并未和平泰在一起,他应该是回来过。但却被人抓走了,以康的武功,没有经过打斗就被抓走了,除非是康中了毒,或者遭到了暗算。   花著雨后退两步,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屋檐上的风铃发出寂寞的清鸣。当初,他们在一起打马吊时,这里何等的热闹。而如今,这寂静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在脑中不断地捏寻着他们可能去的地方,最后还是肯定,他们是绝不会轻易丢下她离开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们不能够回来。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他们。   院子里忽传来一声鹰鸣,花著雨快步出屋,只见萧胤在院中傲然凝立,日光从他背后映照着,身周仿若有光在奔走流徜,旋转流连,反更衬出他身影的挺拔苍茫。海东青站在他肩头上,歪着头看到花著雨出来,发出兴奋的一声鸣叫。   “你怎么来了?”花著雨惊诧地问道。方才对亏他帮她挡住了唐玉等人,但是她未料到萧胤竟尾随她到了这里,“联是来带你走的!”萧胤定定说道,日光将他如雕塑般的侧颜染上了一层薄如蝉翼般的暖色。   “今日,多谢你了!但我不能随你走!”花著雨轻声说道,语气却很坚定,“为什么?你爱上姬凤离了?”萧胤跨前一步,沉声问道。   花著雨的心口一紧,如同平静的潭水被投入了石子,泛起了丝丝涟漪。   她有些惊骇,难道说,萧胤回复记忆了?   “你,记起来我了?”花著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萧胤眸光微凝,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没有,卓雅担心你真的爱上姬凤离,所以要我问问你,倘若你没有爱上他,让我务必带你回去。”   原来没有记起,花著雨在松一口气的同时,心底也泛起一股隐隐的苦涩。忘记也好,这样,与他还有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领首轻笑道:“还劳烦北帝回去告诉卓雅,我确实爱上了姬凤离,我不想再离开他!”   萧胤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地上却留下几个深深的脚印,显见的心情复杂到极点。他忽然剑眉深蹙,一手捂住胸口,一哥极其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花著雨心中一惊,快步走到他面前,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焦急地问道。   “中毒了!”箭胤沉重地喘息着,周身剧痛如焚,方才和唐玉交手时,不小心被下了毒。方才他便察觉到了,但为了尽快寻到花著雨,所以,他也没在意。万万没想到,这毒竟是如斯厉害。   花著雨忙将他搀到屋内,让他在床榻上躺好。看着他深蹙的眉头,煞白的脸色,急剧起伏的胸脯,她的心好似向无底的深渊坠去,她心中明白,萧胤方才是在和唐玉打斗,这毒肯定是唐玉下的。萧胤是北朝皇帝,唐玉恐怕还没有那样的胆子,敢置他于死地。这毒应该不会致命,可是看到萧胤如此难受,她心中还是万分心痛。   “你好生躺着,我去找药!”不知道这里是否留有泰留下来的解毒丸。   她刚要起身,萧胤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喘着气问道:“告诉我,我之前是不是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   眼前的一双紫眸一眨不眨,静静逼视着她,瞳眸的紫色在这一瞬,好似被泼入了墨汁,混合着越来越淤这样的一双眼睛,这样的目光,是能够将人的心沉溺其中的。   一幕幕纷乱的情景不断涌入到脑中,他痴醉时淌下的那一滴泪,他替她挡下人熊的那一击,他甘愿做最低贱的人只为博她原谅,他宠她爱记忆逆流成河,泛滥而来。   她定了定心神,扬唇朝着他嫣然一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北帝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认识你时,是男人的身份!”   “那你呢?可否......喜欢......过我?”萧胤一字一顿地问道,犹自不放过她。   “自然是没有的,我们一直是敌对的!”她淡笑着说道,心中有些酸涩难言。   “一直是敌对的?”他凝了凝眉,忽然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紫眸中的光亮乍然黯淡下去,翻身躺在了床榻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花著雨心中大急,她在屋内翻找了一圈,终于从泰的药物中找到了几颗解毒丸。   “这个是可以解百毒的药丸,你先服下,压制一下毒性!”花著雨轻声说道。她端了杯水过来,揽住萧胤的肩将他从床榻上搀扶起来。   “快服下去吧!”花著雨轻声说道。   萧胤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花著雨脸上关切焦急的神色,低声道:“我知道我们并非一直是敌对的!”   “你别说话!”花著雨运气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让毒性减缓渗透的速度,“快喝药。”   屋门口忽传来一声轻笑,“唐门的毒药,又岂是一般的解毒丸便能解开的!”   镂雕的屋内一把被推开,一个倨傲颀长的身影漫步跨过门槛,伴随着他进来的是风,将他身上的玄色织锦朝服吹得猎猎飞舞。   室内的气氛顿时箭弩拔张,然而,姬凤离负手站在门边,唇角却扬着如沐春风般的弧度,却是在笑。然而,这样的笑,却分明让她感觉到了冰冷之意。   花著雨心中一凛,她早知悉唐门的毒不好解,遂急急问道:“唐玉呢?   他来了吗?”   姬凤离的目光凝在花著雨脸上,面上喜怒难辨,狭长眼尾挑起,淡淡说道:“唐玉没来!”   “那怎么办?”花著雨眸光一凝,再看萧胤,他已经疼得脸色苍白,满额是汗。   姬凤离漫步走到床榻一侧,肃然道:“本王代属下向北帝赔罪了,唐玉、和人打斗,用毒习惯了,没想到和北帝切磋竟也习惯性地用了毒。本王已经嘱他去配解药了,一会儿就会差人送过来。”   萧胤朗笑一声道:“王爷不必客气,朕希望唐公子配解药的速度能快一点。”   姬凤离颌首浅笑,“那是自然,他若配好,会快马加鞭送过来。北帝的四卫马上就要到了,本王就不留了,这就带宝儿先行一步。”   花著雨眉头轻蹙,静静说道:“解药何时能送来,我等解药到了再走!   姬凤离转首看她,长眸一弯,唇角含笑,那笑容如夜般魅惑,他伸臂一勾,将花著雨揽在怀里,朝着萧胤笑语道:“宝儿这么关心北帝,本王这便回去催一催唐玉,宝儿你不去看看唐玉配好了没有吗?”   花著雨面上一红,椎开姬凤离朝着萧胤淡淡笑了笑,“我先回宫!保重!”言罢,她快步从屋内走了出去,看到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她径自上了马车。   车厢内堆满了方才她在街市上买的物事,姬凤离上了马车后,便一件件拆开来看。打开一个布包,里面却是一个小儿玩的牛皮拨浪鼓。姬凤离拿起来,摇了摇,一阵清脆的响声,他忍不住勾唇笑道:“方才,听唐玉说,宝儿买了好多物事送给我,原来,宝儿不光是为我买了,连以后我们的孩子玩的东西都买好了。”   花著雨靠在车厢上没说话,她是为了占住侍卫们的手,胡乱买的这些物事,具休买的是什么,她自己也不很清楚,没想到竟然买了一个拨浪鼓。   姬凤离又打开一个布包,这一次里面包着的却是一件红色的纱幔和两件成衣,这是花著雨在成衣店胡乱包的。姬凤离拿起帷幔笑了笑,“咦?这不是新婚夫妇挂的帷幔吗?”   花著雨的脸色一黑,伸手将帷幔从姬凤离手中抢了过来,淡淡瞥了他一眼,缓缓问道:“姬凤离,你是不是想要萧胤死?”   姬凤离唇角笑意一凝,眸中闪过一丝锋锐,“有何不可?宝儿,他对你可是有睥睨之心呢,不然,他也不会派人潜伏在皇宫周围,一知悉你出宫,就尾随你到了你去的地方装作和你避追。他还阻住了唐玉,单独赶到这里来见你,他找你做什么?是不是要带你离开这里?”   “因为这个,你就要杀他?他可是北帝,若是在南朝死去,你不怕南北朝再次开战?他确实要我随他走,可他只是尽一个友人的心意而已。”花著雨淡淡说道。   “友人?宝统领在战场上杀了多少北朝兵士,他还对你如此情深意重,确实是持别的友人!”姬凤离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寥落,那熟悉的如雕凿般的下颌紧绷,黑眸微眯,闪耀着锋锐的光芒,“好!只要宝儿答应我一件事,我马上让唐玉去送解药。”   “什么事?你说!”花著雨静静问道。   “不许随他到北朝,以后也不许,永远也不许!”一字一句,在她耳畔,逐字念出。一声一声,切金碎玉般。   花著雨抿了抿唇,没想到姬凤离的要求就是这件事。她原本也没打算随萧胤到北朝,当下一口答应道:“好!我不会随他走!这样可以给他送解药了吧!”   “解药会送去的。”得了她的许诺,姬凤离轻轻舒了一口气。   花著雨神色忽一凝,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萧胤能在安和巷找到我,是他那只海东青引的路,你能这么快找到安和巷,是如何做到的?这个地方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姬凤离缓缓笑了笑,眯眼道:“宝儿果然聪明,不错,这个地方我早在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   花著雨强压住心头喷涌而出的气息,唇角漾出一抹清冷的笑意,再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很平静。   “是你抓了平康泰?”她侧首望向他,眸中一片凄楚。   “不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留住你!”   花著雨沉默。   当初皇甫无双是将丹泓囚在宫中,就是为了怕她走。如今,他也是。为何,他就不信她呢,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留住她呢?她说了不会离开他的。   花著雨有些生气,转头望向窗外,一言不发。马车轻微颠簸,缓缓前行。窗外一阵风过,细碎纷繁的花瓣飘零如雨,香气馥郁。   车厢内沉默的气氛依然在继续。   良久,一股迫人的压力袭来,花著雨心中一滞,蓦然回首,入眼处,是他笑得弯弯的眼。   他身子前倾,将她困在他的双臂间,伸指挑起她鬓边一缕发丝,慢慢靠近她耳边,“宝儿......”   花著雨见他倾身而来,生气地向后仰,想隔开他和她的距离。眼看着她向后躲,姬凤离便越发地向前倾,就这样一仰一倾,一直到她退无可退,后背抵在车厢壁上不能再动,他如愿地将她困在了胸膛和两只手臂之间。   花著雨蹙眉瞪他道:“别靠这么近!”   姬凤离双眸一弯,如渊如潭的深眸中笑意灿烂。   “你笑什么?”花著雨没好气地问道。   “因为你终于说话了。”姬凤离附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清雅贵气的男子气息在她身前辗转缭绕,良久,他低低说道,“对不起,我回宫就会将他们放了,解药其实我们一离开,我就派人给北帝送过去了。你不必担心,其实他中毒原本就不深,那点毒还奈何不了北帝!”   花著雨闻言心中微颤,她起身依偎在他怀里,将头靠在他肩上,柔声说道:“我说过不走,就不会走,你为何不信我?”   姬凤离的脊背突然僵直,似乎对于她的主动拥抱受宠若惊,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在黑眸的深处闪烁着,亮得灼人。他将她顺势揽在了怀里,俯身,用唇封住了她的唇。   薄唇寸寸逼近,迫住她的气息,霸住了她的呼吸。他的舌尖如此霸道,将她搅得浑身无力,心神俱失。整个人只有沉浸在他温柔而不失霸道的深吻里,悠悠荡荡。   马车在通往桃花林必经的宫门前停了下来,堵住马车去路的,是朝中的文武百官。铜手在马车外低声禀告道:“王爷,百官齐聚此处,说是有重要事情禀告,怎样都驱不散!”   姬凤离眸光一凝,沉声说道:“要他们到勤政殿等本王,本王稍后就去。”过了一会儿,铜手再次禀告道:“王爷,他们不肯走,说一定要马上见你。”   姬凤离轻叹一声,转首对花著雨道:“你先回去,我下去看看。”   “你去吧,有事还是早点解决的好。”花著雨嫣然一笑道。   姬凤离微笑着从马车上走了下去。花著雨掀开车窗的帘子,只见马车前方的御道上,站满了文武百官,都在窃窃低语着什么。姬凤离一现身,顿时一片寂静,“怎么,你们没事禀告了?不是有急事吗?堵在这里,不是就逼着本王见你们吗?”姬凤离勾起唇角,狭长凤眸中,一片清冷的笑意。   百官闻言一惊,齐齐伏地跪例。一个官员终于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臣听闻王爷专宠一个女子,王爷恐怕不知此女子还是逆贼花穆的女儿,所以,臣等在此等候,希望王爷万万不要被此女盅惑。”   花著雨原本要车夫驾车离去的’听到这句话,顿时呆住,心中点点寒意渗透,她一直没有将花著雨这个身份说出,那是因为她知道,这个身份的揭开,会给他造成很大的因扰,会让他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他若回护她,势必会落得个昏庸无道的罪名。如今,这伴事还是被揭开,他和她之间这几日的章福’就好似昙花一现般,恐怕,很快就要殒落了。   姬凤离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那笑容如此冷冽,让他俊美的脸看上去有一股惊心动魄的味道,“你们是从何知悉,她是花穆的女儿的?”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惊,姬凤离的神色如此淡定,看样子,他恐怕早就知悉她的身份了。可是,这些日子,他却什么也不说。   温太博从群臣中快步走去,沉声道:“王爷,臣等得到知情人暗报,此女便是花穆麾下的赢疏邪,也是花穆的女儿。当日,她是和她的亲卫平、泰一起进宫的。且不说她的身份是不是花穆女儿,可她是元宝,是皇甫无双的亲信,她亲手斩杀王爷在刑场上,王爷怎能再留下此女?此女当诛啊,王爷”   花著雨坐在马车中,闻言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看来,这些老臣是决意要杀她了。她很想知道,姬凤离会如何做?他为了他的王权霸业,牺牲她吗?   姬凤离冷眼看着欣喜雀跃的朝臣,脸上依然是平日那般深不可测的笑意,可眼神却骤然冷凝,薄唇倨傲扬起,“本王若不答应呢?”   一一一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一一一 上章公告可能有的亲没看到,再发一遍。   之前一直没有和大家说更新时间,是因为我一直在和出版商协商,因为一品是提前更新的,出版商要求周更。经过再三要求,现在改为了一周两更。周一和周四更新正文,周五周六更新花著雨的女儿小小花的免费番外。   另外再次说明一下,网络版后面会有修改。 凤隐天下的真人版片花我传到了微博里,添加了字幕,没有看过的亲可以到微博去看一看。 第151章 “王爷,莫要为了此女,坏了南朝律法啊!如此天下必乱啊!”   “请王爷三思啊,干万不可坏了南朝律法!否则,如何治天下?”   花著雨听到马车外群臣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心越来越沉。   姬凤离眸光骤沉,冷冷扫过眼前众位大臣的脸,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将本王的龙嗣除去吗?”   一众文武百官顿时噤声不语,面面相觑,眸中掩不住的惊讶。   龙嗣!?   花著雨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她自然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怀什么龙嗣。姬凤离为了保她,竟在百官面前,谎称她怀了龙嗣。南朝律法中,但凡嫔妃身怀龙嗣,一应刑罚都可以暂时免除。不得不说,这个法子,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只是,想到孩子,花著雨便想起她无缘谋面的孩子,倘若姬凤离知晓她其实曾经怀过他的孩子,不知他“王爷,此女进宫时日不多,这么快便有了龙嗣吗?是不是看错了,不如找太医院的御医再行诊脉。”一个张姓大臣高声说道。   “哦,张大人所言极是啊!”姬凤离淡淡扬眉,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对他接下来的话语洗耳恭听之时,他骤然转身,快步走到众人面前,玄红色朝服猎猎翩飞,像是发怒的凤凰,即刻就要怒飞九天一般。凤眸环视一圈,眸中迸射出冷光万千,西天的夕阳似乎被他眸中的戾气所降,在这一瞬沉没下去,天地间顿时黯淡下来!   “诊脉?你们当本王说的话是什么?既然不把本王说的话放在心中,那你们又何须要本王一句话,她就在马车上,不是要杀她吗?请!”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每一字都咬得极重,好似切金断玉一般掷地有声。   他并非第一次面对百官如此声色俱厉,可是,却是首次在众人面前有如此冷厉的表情。紧绷着的唇角含着刀刻般的纹理,狭长的凤眸中迸发着毫不掩饰的戾气,眸光格外炽亮而骇人,好像可以透过皮肉骨血,直直望入人心今日今时,他似乎是一点也不介意让群臣知晓,他那儒雅的面具之后,其实隐藏着一股怎样冷厉的戾气!   一众人顿时噤。不语,空气中似乎有一根弦在慢慢绷紧。众人齐齐跪在地上,只觉得一股犀利如剑的阴沉气息扑面而来,剂那间就将他们给迫得一动也不能动,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这紧绷的空气犹似绷紧的弓弦,似乎只要他们稍稍一动,就会被无形的箭刺穿魂魄,命丧黄泉。冷汗沿着额角滴下,很快就流到脸颊上,却无人敢擦。   姬凤离看到无人再敢说话,修眉扬了扬,慢吞吞说道:“她已怀了本王龙胎,此事就到此为止,本王不想再看到聚众闹事喧哗者,否则,”他顿了一下,冷然道,“立斩不怠。”最后一个字拉长尾音,语气中显出一种压人的森寒。   跪在地下的群臣,谁也再不敢出声触怒龙颜,就这样,花著雨是叛臣之女这件事便被姬凤离生生压下了。   一众大臣散去后,沉沉暮色已经压了下来,姬凤离命人将花著雨先行送到桃源居,他派人传了蓝冰觐见。   “可知是何人将此事传出来的!”姬凤离冷声问道,宝儿的身份,只有他和蓝冰知悉,而那个宫人清络,也早已让他打发出宫了,到底是何人还能知晓这件事?   “王爷,属下已经派人查探过了,此事和宫人清络并无关系。应该是有人,还知晓元宝的真实身份,今日午时,朝中百官皆同时收到一封密报,告知了他们宝儿的身份。”蓝冰沉声禀告道。   姬凤离眉头一凝,这么说,这么说,还有旁的人早已知悉了宝儿的身份,那个人是谁?又是如何知道的?姬凤离冷冷眯眼,眸间划过一丝冷锐的幽光。   “信是如何送到百官手中的?”姬凤离冷声道。   “是派街上的小乞儿送到各大臣门房中的。属下已经查探过,命这些乞儿送信的,乃几个蒙面之人。”   姬凤离闻言冷然而笑,他知道,朝中恨宝儿的人的确不少,是时候,该给宝儿一个身份了。   花著雨坐着车撵回到了桃源居,遥遥便看到桃花林里光影流曳。她从马车上下来,徒步穿过桃花林,只见林子里的桃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彩光缭绕,映得林中木屋犹如琼宫仙境一般。   木屋内的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银鱼冬笋焚、鸡丝银耳羹、乌鸡牡丹汤、金蟾玉鲍、金菇掐菜,每一道菜都是精心准备的,描龙绘凤的酒壶中,有酒香四溢。   弄玉看到花著雨回来,忙快步迎上来,如择重负地说道:“姑娘,您总算回来了,喝杯热茶暖身吧。”   花著雨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方歉意地说道:“弄玉,今日在外面,把你吓坏了吧?”   弄玉笑道:“弄玉倒是没什么,就是把王爷担心坏了,奴婢回来报信时,王爷正在厨房做菜,听了奴婢的话,脸色一白,放下盘子就出去了,奴婢追出去已经见不到王爷的踪影了,奴婢从来没见过王爷这么失态,也就是姑娘,才能让王爷如此慌乱。”   花著雨目光从桌上的菜肴掠过,心底好似有暖流淌过,默默如涌,生生不息。原来他今日让她出宫去玩,就为了留下来准备这些酒菜。自从她住在这里后,他不仅勒令御膳房换着花样为她准备菜肴蔬果,偶尔得了闲,还亲自为她准备菜肴。   “姑娘,以奴婢看啊,王爷是把您疼到骨子里了!”弄玉一边说着,又不由分说把她推到妆台前,“您的发髻都乱了,奴婢为您梳妆吧,一会儿王爷该过来了。”她将花著雨一头青丝打散,再用梳子一点一点慢慢梳理,手指灵巧地在她头上摆弄着,不一会儿便将她一头青丝梳成了云鬟。   弄玉的手很巧,比花著雨自己梳的要好看,发髻如随云卷动,看上去生动灵巧又简洁清丽。弄玉从匣子里取出来一枚绿雪含芳钗正要管在花著雨发髻上,房门被推开,姬凤离快步走了进来。   弄玉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管子,快步退了出去。   姬凤离缓步走到花著雨身后,将妆台上的管子拿起来插在她的发髻上,他靠着梳妆台,含笑端详着她。   雕花琉璃罩里的一缕灯光,透过罩上的镂空,千回百折照了过来,衬得她整个人如冰雕玉琢,美丽艳绝。   花著雨被他看得一颗心剧烈跳动,她慢慢站起身来,身上浅红色素锦罗裙裙摆瞬间轻泻于地。她快步向桌前走去,却不料,足下竟踩住了曳地的裙袂,整个人向前倒去。   姬凤离脚下一错,瞬间移到她身上,伸臂将她抱在了怀里。花著雨惊惶地抬眸,看到他一双水墨凤眸离她很近,近到她能看到其中自己的影子。   “这么久了,还没有习惯穿裙子?”姬凤离唇角一弯,止不住的笑意绵绵。鬓边一缕发丝掠过他清隽的眉眼,拂过颊边,使他看上去魅惑难言。   花著雨一把椎开他,转身坐到椅子上,清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花著雨的?”   姬凤离如影随形跟着她坐到一侧的椅子上,目光微凝,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进宫时。”   花著雨忍不住自嘲一笑,姬凤离是何等之人,恐怕自从知晓她是女子,便开始怀疑她是花著雨了吧。她进宫时,也不过是他得到了确认。   可叹她还试图瞒着他!   “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告诉我?”花著雨忍不住问道。   “宝儿,我不是不告诉你。”他其实不是不告诉她,是不敢告诉她。他生怕她想起那杯毒酒,那封休书,更怕她因此离开他。   “当初,让我代替温婉和亲,可是你的主意?”其实这些事情,她原本希望自己能够忘掉的,可终究发现,她忘不掉,因为在意。   姬凤离摇了摇头,柔柔的光线无形地萦绕在他身上,轻拂着俊美的五官,投下恬淡的光晕。他轻轻蹙眉,眉宇间是解不开的郁结,望着她静静说道:“宝儿,我虽然不愿婉儿去送死,但我也绝不会去害无辜的你。当日我将你迎到府中,便被他召到了宫中,是他一道圣旨’忽然要换做你。”   花著雨凝眉听着,第一次发现,姬凤离对于炎帝竟然连父皇也不称呼。   这么多年,他因何隐藏身份只以左相之职辅佐炎帝,就连炎帝似乎都不知他真实身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杯毒酒......”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他赐的。我让唐玉看了,唐玉说那是令人日益恍惚,直至最后变得......完全痴傻。所以,我便将毒酒换了。”   花著雨闻言心中一惊,脊背上一股凉意慢慢升起,原来,她差点就成了痴傻之人。   “宝儿,我当时并没有想要伤害你,可我终究还是伤到了你!”沉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悔恨,深深的痛惜。   “那你救锦色,是纯料的想救花小姐,还是你看透了我爹爹花穆的计策,打算将计就计?”花著雨颦眉问道。   姬凤离眉头微凝道:“是的,我识穿了他的阴谋,便过去救人,当时确实也是打算将计就计。我将容四救回来后,一直没有带她回府,因为我一直没有想出来,这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圈套,后来,婉儿在北朝,查探到萧胤有个失散很久的妹妹,我才猜测到,她可能是北朝公主。”   “所以,你就让温婉从北朝拿回了挂坠,故意栽在皇甫无双的因套里,将计就计,假装死在了刑场上?”花著雨低低问道,清澈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痛楚。   原来他早已设计好了一切,她却伤心了那么久。她想起那一段自己生不如死的日子,依旧心有余悸。   姬凤离注意到花著雨身子轻颤,他胳膊倏地一紧,将她困到怀抱中,契合的犹如生来就该属于那儿一样。   “宝儿,你还恨我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著雨感受到他的身子不断轻颤,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好似怕她突然逃去一般。她低声道:“我恨过你,不光为了花家,也为了那一封休书,那一杯毒酒,还有锦色的那条命。可在刑场上,当我刺了你七刀,当你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失去了温度,那一瞬,我就已经不再恨你了。”那时候,她难过的几乎死去,所有的恨,在那一瞬,早已如同风轻云淡。   姬凤离怔住,低眸一瞬不瞬地望住她,眸底闪耀着奇异的烧灼人心的光彩,他伸指托起她的下颌,轻轻呢喃着说道:“真的?宝儿,再说一遍好不好,再说一遍。”几分小心翼翼,几分祈求,几分卑微。   花著雨经常听到皇甫无双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从未想到,倨傲如姬凤离,竟然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心中不是不动容的,她含笑说道:“是真的。”   他竟然还以为她在恨他。话音方落,他灼热的唇封住她,吞没她接下来的所有言语。他的舌探入她口中,讲缠着她的软热湿润,直吻得她脑中一片空白。绵绵长长的吻,一会儿轻柔如水,一会儿拼命地讲缠,似乎要和她永远融化在一起。   “宝儿,你什么时候嫁给我?我今夜留下可好?”亲吻过后,他在她耳畔低低问道。   花著雨身子顿时一僵,好似有一颗冰晶刺入到柔软的心中,磨砺出浅浅的痛楚。“我......我有件事......”   姬凤离感受到他的僵硬,一把搂紧她的身子,柔声说道:“宝儿,你爹爹花穆的事情,如若可能,我会想法保他一命的。”他的声音很轻,温柔的近乎珍宠。他伸手拨弄着她散在额前的长发,浅笑道:“今日出去一天,你也累了,早点歇息。我们的事情,不急,我会等你。”   花著雨心中一松,轻轻舒了一口气。   姬凤离看在眼里,黑眸微缩,划过一丝深沉的黯然。失落像是一枚锋利的针,猛地穿透了他的心。   一一一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一一一 那封休书,好多亲都盼着宝儿拿出来,原本要在这章出现的,但我考虑了下,眼下气氛不太适合,稍后面会出现。 正文 第152章 全新章节 窗外几尾修竹脉脉伫立,清风拂过,技叶摇摆,密牢相击,伴着泠泠水声,愈发显出屋内的寂静和清雅来。   桃源居书房的书架上,摆满了整整齐齐的各种书籍,都是姬凤离派人为花著雨寻来的。花著雨正拿着一本书翻阅,就听得弄玉在外面轻声禀告道:   “姑娘,三公主来访。”   皇甫嫣?花著雨有些意外,她知道皇甫嫣并不喜欢她,但是,花著雨还是很喜欢皇甫嫣的,便让弄玉请皇甫嫣进来。   侍女挑开帘子,皇甫嫣带着两个宫女缓步走了进来,见到花著雨微施一礼,轻启朱唇道:“嫣儿见过皇嫂。”   花著雨不禁愣住了,皇嫂这个称呼让她颇为尴尬。   “嫣儿以前对皇嫂有许多误解。今日是持来向皇嫂赔罪的。”皇甫嫣敛下睫毛轻轻说道。   花著雨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她未曾想到,皇甫嫣会向她来赔罪。她还记得。当日在桃林中遇到皇甫嫣和温婉的情况,那时,皇甫嫣看着她的目光中可是有着不可忽略的敌意的。她漫步上前拉住皇甫嫣的手,微笑道:“公主,你这样称呼,我可不敢当。”   皇甫嫣抬眸一脸紧张地问道:“雨姐姐早晚都会是嫣儿的皇嫂。那雨姐姐是否原谅嫣儿以前的冒犯了,雨姐姐还怪嫣儿吗?”   花著雨轻笑道:“我何曾怪过公主?”   皇甫嫣这才放下心来,打量着屋内的环境,笑吟吟道:“雨姐姐这里可真是皇宫中最美的地方,住在这里,一点也感受不到是住在皇宫内,侧犹如置身世外桃源!雨姐姐,我日后可以来姐姐这里玩儿吗?““公主随时都可以来!”花著雨淡笑着说道。   “谢谢雨姐姐!”皇甫嫣高兴地说道,“那嫣儿去玩了,雨姐姐不和嫣儿一起去?”   花著雨摇头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恐不能陪同公主了!“皇甫嫣眼波一转,从花著雨的小腹上扫过,掩唇笑道:“我差点忘了,雨姐姐现在确实不方便,那我去了。“眼见得皇甫嫣带着小宫女到了林中去游玩,花著雨的眉头微微一颦。对于三公主皇甫嫣的性子,花著雨多少是了解一点的。皇甫嫣一直对她诸多误解,如今忽然向她示好,倒令她非常疑惑。   皇甫嫣坐在湖边,拿了一把鱼竿,坐在湖畔垂钓。   “你们都走的远点,别惊了我的鱼儿!去林中玩儿吧,没本公主的吩咐,不要过来!”皇甫嫣脆声对身后的小宫女说道。   两个小宫女闻言,施礼道:“是!公主!”   阳光明媚的午后,清风、落花、湖光,一切美好的好似一幅水墨画。皇甫嫣坐在湖畔钓鱼,花著雨坐在村下的竹椅上看书。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不时传来皇甫嫣一声欢呼,接着便有一条鱼扑腾着甩到了鱼篓里。没想到皇甫嫣倒真会钓鱼。   正看书看得入神,就听得皇甫嫣一声惊呼,她抬眸望去,只见皇甫嫣整个人已经掉到了湖中,她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喊道:“雨姐姐救我!”   花著雨眯了眯眼睛,快步走到湖畔,吩咐弄玉道:“弄玉,你去把三公主救上来。”   弄玉脸色苍白地说道:“姑娘,我也不会游水!”   “叫人!”花著雨冷冷吩咐道。   弄玉飞奔而去叫人,花著雨站在湖畔看了一会儿,眼见得皇甫嫣已经折腾得没了力气,她伸手在湖畔的树上劈下来两截村干,顺手抛到了湖中,纵身一跃,足尖点在村干上,几番腾跃,便到了皇甫嫣沉水之处。她弯腰伸手将皇甫嫣从水中拉出来,就见皇甫嫣扬着湿淋淋的睫毛。凄然一笑,一边咳着水,一边道:“你不能......嫁给他,我是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花著雨淡淡一笑道:“我知道!”   她知道这个朝堂有多少人想杀她,更知道有多少人不愿让她嫁给姬凤离,如今再多一个皇甫嫣,也无所谓!   她将皇甫嫣从水中捞了出来,揽着她的腰肢向岸边纵去。   风从林中吹来,鬓发被风吹得凌乱,手臂上忽然犹若针刺般的麻痒,花著雨低头望去。只见皇甫嫣低低说道:“我知道你的怀孕是假的,这一次你瞒不过了!”   花著雨定定一笑,没想到皇甫嫣还真狠,她蹙眉轻笑道:“公主。我一直很喜欢你,但是有些事情,我也希望你自己能好好想一想,不要被别人做了刀使。”这小丫头,这一次还真狠,并不像她所了解的皇甫嫣,毫无疑问是受了某人的挑唆!   皇甫嫣怔了怔,敛下睫毛。扭头不看花著雨,花著雨冷然一笑,抬眼瞧见弄玉带着侍卫赶了过来,伸臂便将皇甫嫣向岸边抛去。皇甫嫣吓得失声嘶叫,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时,被弄玉伸手接了过来。   花著雨随后跃到了岸边,弄玉瞧见花著雨脸色苍白,忙过来扶着她,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弄玉,你扶我进屋去。”手臂上的麻痒渐渐扩散,她伸指点住了肩头的穴道,运内力强行将毒性压制。   早有皇甫嫣的宫女带着御医赶了过来。皇甫嫣扬声对御医道:“本公主没事。倒是雨姐姐为了救我,恐怕是动了胎气,我皇兄的龙嗣要紧,你快给雨姐姐诊治诊治!”   那御医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应道 “老臣遵命!”   花著雨瞬间明了,这御医很显然是皇甫嫣早就吩咐好了的,就等着要为她诊脉的。可见姬凤离说花著雨怀孕之时,许多人都是不信的。她刚想说话,便觉得头脑一片眩晕,心中一凝。未料到皇甫嫣给她用的毒药竟然如此霸道,如若她晕了过去,这御医是免不了要为自己诊脉的,她终于明白为何皇甫嫣说她这一次瞒不住了。   花著雨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清明。狠狠捏了下弄玉的手,弄玉面色一凝道:“不劳杨御医了,姑娘自有御医诊治,您还是先为公主探病吧!”言毕,搀扶着花著雨就向桃源居院内而去。   “公主已经无大碍了,可是,花小姐看上去很严重,若是晚了,恐怕会有危险!”杨御医凝眉道。   弄玉心中一惊,低头看去,果然见花著雨的脸色苍白如雪,顿时有些慌神不知所措!就在此时,就见唐玉带领侍卫快步走了过来,冷然道:“既然是中毒,那交给本官既可!”   弄玉顿时松了一口气。   杨御医的脸上顿时一片不甘,还待说些什么,唐玉已经下令道:“桃源居乃王妃安胎之地,闲杂人不易在此逗留,杨御医还是请回吧!”   杨御医再是不甘,也只得转身退了出去。这桃源居确实不是他能来就来的,今日,倘若不是两个小宫女带了他要来给三公主诊治,他恐怕也进不来。眼见无计可施,只得退了出去。   皇甫嫣从地下慢慢站起身来,身上衣衫犹在湿淋淋滴水,她咬了咬唇,对两个小宫女道:“随我来!”   勤政殿内,黑檀木龙案上。凤纹三足鼎里燃着名贵的香料。   姬凤离正坐在龙案后批奏折,一众内侍静悄悄地侍立在一侧,殿内静谧无声。姬凤离提着笔,在空中停留了半晌,却久久未曾在公文上批下一个字四周明明是一派安谧祥和,可他的心不知为何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今日不知为何,这般心烦意乱。   有内侍在门外禀告道:“王爷。三公主求见!“姬凤离抬起脸,轩眉轻皱。淡淡道,“让她进来!”言罢,在空中停留了半晌的朱笔终于落下,在奏折上重重批示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半晌不说话。姬凤离放下手中朱笔,将未曾批示的奏折放在一侧,抬脸望过去,黑眸乍然一眯,清声问道:“嫣儿,你这是怎么了?”   皇甫嫣身上依然是方才那一袭裙裳。浑身湿淋淋的尚在滴水,纤细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得,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潮,抑或是紧张害怕。姬凤离的询问她听得真真切切,却并未开口回答。过了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不断颤抖的身子。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姬凤离。   这么多年了,她虽然喜欢他,但因着女儿家的娇羞,她只敢在暗处偷偷地看着他。仰慕他。一直到他拒绝了母后的赐婚。她的一腔仰慕之情好似被冷水浇过。那时,她虽然心中犹如撕裂般痛苦,但是她一点也不怪他。因为她本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当他处于凌迟之刑时。他派人找她要她在临刑前送他一杯毒酒。那一次,是她第一次敢大胆地面对他,他对她说他一直当她是妹妹。后来她知悉,原来她真的是他的妹妹。   这些日子。她已经渐渐接受了他是她皇兄的事实,但是,面对他时,她还从未称过他皇兄。   她定定望着姬凤离,最终。她扯出很勉强的微笑,幽幽地张嘴唤了一声:“皇......兄......”   姬凤离微微蹙了蹙眉,柔声问道:“嫣儿,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有什么急事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来人,带公主到后面换身衣衫!”他低低说道,音质不高亢,也不低沉,好似山间流泉一般温润,这声音就像是微风一样,拂过皇甫嫣的心头,她微颤的身子终于不再颤抖,心头平复了很多。   “不用了,我有些事情想和皇兄说!”皇甫嫣低低说道。   姬凤离凝了凝眉,抬眸示意屋内的内侍都退了出去,他起身走到皇甫嫣面前,低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心头隐隐有些不对劲。   皇甫嫣一声不响,怔仲地仰视他。那双向来灵动的眼眸如今显出一丝茫然来。   “你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姬凤离叹息一声,走到她面前。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是的!我要娶她!”   皇甫嫣的眼因一下子红了,唇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可这笑容明显是僵硬的,她紧紧抿着唇,睫毛不住轻颤,原本就因落水而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苍白了:“请恕嫣儿斗胆说一句,她配不上,不要娶她!”   这样的皇甫嫣原本教人看了生出无比的心疼。可是因为这句话,姬凤离的眸色却忽然一暗,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沉声说道:“嫣儿!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却原来......嫣儿,你们都不了解她,在皇兄心中,没有人能比她好!”   皇甫嫣忽然咬了咬牙道:“不了解她的,不是我,恐怕是皇兄你吧!她曾经做过太监,和......无双皇兄关系暧昧,这个你是知道的。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她......皇甫嫣嘴唇颤抖着,半晌说不出来,姬凤离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一双黑眸被睫毛阴影所遮掩,看上去格外的深幽。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深邃。不过,片刻后,他便又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道:“嫣儿,无事你就回去吧,无论她做过什么,皇兄这一生都只爱她一个,也只会娶她!”言罢,回身走到龙案前,端起一杯茶水饮了一口。   姬凤离这句话显然将皇甫嫣刺激到了,她哑着嗓子喊道:“她......她生过孩子!”   姬凤离的手微微一抖,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从窗扉中透过来的微光。无形地萦绕在他俊美的脸上,原本和煦如风的脸上慢慢地罩了一层寒霜,他的脸色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冷凝。目光也已不复平日里的灼亮。而是冷锐一片。   他缓缓转身,扬眉一笑道:“嫣儿,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整日里在宫中不出门,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倘若让皇兄知道是哪个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皇兄绝不会绕她的,你走吧,这些日子到你母后的庵堂去住些日子吧!”   “皇......兄!”皇甫嫣惊骇地抬头望他,简直不相信,皇兄就这样将她禁足了。她的母后聂皇后,自从他回京掌了政权后,就一直被禁足在皇宫内的庵堂内,如今,他竟然也要将她关到那里了。   一一一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一一一 其实皇甫嫣是个好孩子,之所在这么做,一是受了别人的挑唆,二是听说了花花怀孕之事,感觉她配不上姬凤离。 凤隐天下 正文 第153章 “皇兄,今日你就是把嫣儿关到庵堂里去,嫣儿也要把话说完。这个女人害得皇兄还不够吗,倘若她真的心仪与你,又怎么会和旁人生孩子?刑场上又为何杀你?她留在宫中,不过是为了襄助她爹爹花穆,她连太监都额可以做的,委身于皇兄又有什么做不得!嫣儿求求皇兄,莫要迷了心窍,听不得别人的忠告。” 皇甫嫣眼见得姬凤离还在护着花著雨,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口气急说道,生怕姬凤离随时截了她的话头,不让她说下去。 这一次姬凤离却并没有截了她的话头,而是任由她讲话说完。他站在那里,看上去非常平静,只眸中闪过明明灭灭的黯淡。 皇甫嫣看到姬凤离没有阻拦她,大着胆子继续说道:“为了这样的女人,真的不值!” “下去吧!到庵堂好好陪陪你的母后去吧!”姬凤离转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皇甫嫣,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着最残酷的话。 皇甫嫣仰着头,看了他一阵子,眼里慢慢聚集了泪滴,映得一双眼睛晶莹闪烁,她用哽咽的声音说道:“嫣儿……告退!”她看得出来,皇兄显然信了她的话,这样就好! 姬凤离确实相信皇甫嫣说的是事实,若放在往日,他定是不信的。只是这一次,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在菜市口遇到她时的情景。 那时,他以为身为太监的她被皇甫无双下令在菜市口斩首,恰在那日遇到了聂府千金,那时他不知聂府千金便是她,当她扑倒在他怀里时,当时悲痛欲绝的他并未注意她到底怎么了,只记得后来他摸了一手掌的血。 那时他根本没有心情去在意这些事,就是有人当场死在了他怀里,他恐怕也不会多看一眼多想一下的。 这些日子,他只是陷在找到她的欢喜之中,竟是忽略了这件事。如今想来,那夜那时,恐怕就是她流产之时吧! 所以,皇甫嫣的话,他信了! 她真的怀过别人的孩子,那么,那个人必是她心仪之人,皇甫无双也好,萧胤也罢,总之,不会是他! 皇甫嫣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内越发变得空荡荡起来。 他坐在龙案后,随手去拿桌案上的茶盏。侍立在一侧的内侍,见状忙去斟茶,他却冷凝了脸,清声道:“斟酒!” 虽然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一向并不沾酒的王爷想要饮酒。但内侍却哪里敢问,不一会儿便将酒壶呈了上来。 姬凤离端起酒盏,望着盏中泛着琥珀色的酒液,自嘲一笑。这旁人看来难得的美酒,此时在他眼里,不过是用来消愁的物件。 他仰首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一杯接一杯地饮酒,也不知饮了多少杯。 到了最后,他感觉到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胸口极是闷,心跳得越来越激烈。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火焰烧燎一般,炙烤着他的胸口。头也疼,好像随时都会炸裂一般。 这种感觉,这种剧烈的心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日在刑场挨了她几刀,当他苏醒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他似乎置身在一片漆黑的没有月色的夜晚,阴冷的风吹来,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不堪。 他忽然不知自己置身何地,四周好像有无数的梦魇想要将他牵引过去。他快步向前走,隐约中,似乎听到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你以为她对你有情吗?……她的心上人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 无数的回音在黑暗里回响,缥缈而幽冷。 他僵直站在那里,任由那层层叠叠,越来越多的声音将他团团包围。 他只能默默站在那里,独自品味着心头的苦涩。 ……这就是你的命,和你母后一样的命……你逃不开的……逃不开的……逃不开的…… 回声继续将他包围! 这一次他却没有傻傻立着,而是快步开始狂奔! 他不信命! 他不想被任何人掌控。这个世上,想要妄图玩弄于他在股掌之间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只是,除了她…… 不知奔了多久,浓浓的黑暗散尽,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连绵绿波。波光潋滟,好一片璀璨美景。 他尚在怔愣之中,便看到一叶小舟,飘然而来。舟上凝立之人,云鬓雾鬓,绯红流裙,正是她。 她的到来,驱散了那些层层叠叠追随着他的飘渺回声,四周只余一片寂静。 “宝儿……”他低低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在小舟上朝着他温柔一笑,幽黑的眸中闪耀着绝艳的光亮。她朝着他踏波而来,绯红色罗裙摇曳生姿,墨黑的发如流瀑般倾泻如云。 “凤离……”她樱唇轻启,温柔唤他。 他望着她慢慢走近,心中荡漾,伸开双臂,想要拥她入怀。然后,就在此时,那一袭裙裳的女子,忽然变身一袭杏黄色服饰的小太监,手中持着一把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他的胸口狠狠刺来。 姬凤离猝然一惊,已经苏醒过来。 屋内一片漆黑,原来黑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发白的月光从窗棂里渗了进来,浅浅的,怯怯的。不知是否因为他的心情,那月光显得冷漠而孤寂,充满了肃杀和无情! 他他这才意识到酒醉后不自禁睡着了,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可是他依然觉得胸口处一阵刺痛,那里是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处!他已经分辨不出到底好i心痛还是伤口痛了。 他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回想起梦中的一切,心中微滞,伸袖一拂,杯盏被撞到,发出咚的一声。 “王爷!您怎么了!”被他屏退到门外的内侍听到声响,小心翼翼地问道。 “本王没事!进来掌灯吧!”姬凤离冷冷说道,依然是惯常平静的语气,只有他自己才晓得内里那暗隐的忧伤。 灯盏亮起,殿内一片幽亮。 堆满了奏折的条案,桌面上倾倒的杯盏,淌了一桌案的酒液,身畔诚惶诚恐的内侍。他的心这才从梦中回到了现实中。然后现实,也不一定比梦中的状况要好。 酒液在桌案上倘开,眼看就要将奏折侵湿了,内侍慌忙开始收拾。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冷声问道,神色早已平静如常。 “回王爷,已到了晚膳之时!”内侍小心翼翼答道,“王爷还回桃源居用膳吗?” 姬凤离凝了凝眉,待桌案收拾干净后,执起了朱笔,开始批阅奏折。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晚膳就摆在这里吧!”平静如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内侍微微有些惊异,晚膳王爷一向都是回桃源居用膳的,只是不知今夜,何以会留下。但他们又哪里敢猜测主子的意思,忙吩咐下去,就在勤政殿摆膳。 一道道的菜肴端了上来,他坐在桌案前,食不知味地用着饭。 …… …… …… 皇甫嫣给花著雨所下的毒并非什么狠毒的毒药,除了起初有些眩晕外,并没有其他症状。这也在花著雨意料之内。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皇甫嫣来此寻她并非如皇甫嫣所言,是为了向她赔罪。所以她一直都很警戒。但是她也知道以皇甫嫣的性子,不会真的想要毒死她,所以她才敢亲自去救皇甫嫣。 皇甫嫣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让她感到不适,进而让她被御医诊脉,发现未怀孕,再让她以叛臣之女的罪名住到牢里去。 花著雨对于皇甫嫣一直都很喜欢,也明白皇甫嫣对她有成见,并不想她被姬凤离责骂。遂吩咐了唐玉和桃源居的侍卫,不要把此事告知姬凤离。 唐玉见花著雨并没事,便也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只是姬凤离似乎更加忙了,好几日都没有到桃源居来。如今,姬凤离刚刚掌控南朝政权,事务定是繁忙。花著雨也没在意,所幸姬凤离为她寻了很多书籍,倒也不觉得闷。 这一日,花著雨斜倚在散发着淡淡沉香的檀木书架一侧,手中拿着一本《南朝山水志》慢慢翻阅。 她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梦想,就是走遍天下。如今不能,看看书也是好的。正看得专注,有东西从书页中飘落而下。忙倾身捡了起来,却是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宣纸。那斑驳陈旧的颜色看上去似乎已经被时间遗忘了很久,也不知是谁夹到这本书中的。她原本要将这宣纸原封不动地放回去,却透过宣纸隐约看到背面似乎绘着一幅图,隐约是一个女子。 花著雨心中一滞,她在萧胤的书房中,看到过温婉的画像。姬凤离这本书中夹着的是不是也是温婉的画像?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头渐渐升起,她忍不住将这叠好的宣纸打开了。 陈旧发黄的宣纸上,的确画着一个女子,但却不是温婉。 这是一个倾城绝色的女子,一身嫣红色罗裙有些褪色,但不失娇媚。女子明眸皓齿,顾盼多情,唇角那清扬一笑摄人心魂。她坐在湖畔的栏杆上,背上挎着一把剑,整个人看上去风姿纤纤而不失英气。这幅画的笔法不算上乘,但作画之人显然倾注了全部心血,将女子的风姿神韵挥洒描摹得恰到好处。 这画中的女子是谁?这画又是谁作的? 花著雨疑惑地看了看画卷右下方的落款,有着两个劲道小字:“瑾华”,而那鲜红的玺印竟是南朝炎帝初登大宝年间使用的:“天下太平玺”。 花著雨未免吃了一惊,这幅画显而易见是炎帝亲手绘制的。不知道姬凤离是否知晓这幅画,这应该是炎帝夹到这本书里面的。 瑾华?花著雨猛然想起姬凤离现在住的那处宫殿就叫“瑾华宫”,这么说,这画中女子应当是姬凤离的生母谢皇后了?她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女子的容貌,眉眼间果然和姬凤离有几分相像,原来谢皇后的闺名为瑾华。 花著雨对于谢皇后所知不多,只知晓,她在炎帝做皇帝之前,就已经是炎帝的夫人了,曾陪着炎帝南征北战。她默默地注视着画中的谢皇后,哀叹红颜薄命,这么美丽的女子竟然那么年轻就病逝了。 “姑娘,纳兰王子来访。”弄玉在门口轻声禀告道。 花著雨轻移莲步到了前厅,纳兰雪正微笑着坐在竹榻上,看到花著雨出来,他转首,幽黑如宝石般的黑眸注视了她好久,方缓缓说道:“元宝,当日,若知晓你是这样一个美娇娥,我是万万不会和你比试武艺的。” 花著雨嫣然一笑道:“我竟然不知,小王子还是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那是自然,对本王子而言,女子就是用来娇宠的!”纳兰雪促狭笑道,忽而脸色一正,低低说道,“元宝,你既然已经决意留在宫中,留在王爷身边,何以不答应嫁给王爷?你可知,有多少女子争着抢着要嫁给王爷呢?” 花著雨敛眸,唇角漾起一抹冷冷的笑,“其中包括温小姐吧?” “原来你知道啊,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纳兰雪拂了拂衣角,凑近她低声问道,“你可知王爷何以迟迟不登基,你可知每日上朝,百官都会以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压他?” 花著雨也甚觉奇怪,他多年筹谋,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难道不是为了登上了至高的位置? “是不是因为他父皇的缘故。他和他父皇应该有心结,不然,他的身份不会到了如今才让他父皇知晓。”花著雨轻声说道。 纳兰雪好似看白痴一般看着花著雨,良久笑道:“王爷是为了你!” “我?”花著雨一惊,她和他的皇位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谢皇后吧?”纳兰雪悄声问道。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惊,倒是没想到纳兰雪提到了谢皇后,她刚刚看了谢皇后的画像。于是轻声道:“知道的不多。”若非方才看了谢皇后那张画像,她连谢皇后的闺名都不知道。 纳兰雪凝眉娓娓而谈,“这要从前朝默国说起。当年,前朝默国国君儒弱,各地藩王纷纷领兵起义。万民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太上皇炎帝率领的雷霆骑和谢皇后率领的风云骑是当时影响力最大的两支军队,后来,炎帝和谢皇后互生情愫,两人结为夫妇,军队便也合二为一,实力更是大增。其他义军逐渐投诚,队伍便越来越壮大,几年后,最终推翻了前朝默国。” 花著雨未曾料到,风云骑竟然是谢皇后的军队。这么说,这南朝的江山,有一半是谢皇后打下的。可是,她看过史书不少,对于谢皇后的记载就是她是炎帝的发妻,入宫一年后病逝,几乎没有记载她功德的语句。 “这么说,谢皇后还是一位巾帼英雄了。”花著雨扬眉道。这个倒是她始料未及,从未想到的。 “是啊,就因为谢皇后常年征战,所以凤离是在战场上生,在战场上长大的,他五岁便能拉弓射箭射死敌人。”纳兰雪啧啧说道。 花著雨一惊,她一直以为,她十几岁上战场,就是已经很残酷了。没想到,姬凤离幼时便是在战场上度过的。这对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啊。 “可惜谢皇后红颜薄命,她知悉自己时日不多时,便将自己的军队风云骑悄然隐到了我们月氏国,因为谢皇后曾经救过我们月氏国。凤离十岁后,便每年两次到我们月氏国来训兵,我就是在那时和他熟识的。他和我说过,她母后在去世前,就知晓她去世后,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便托了温太傅日后要救他保他,并许诺将来凤离做了皇帝,就要温婉做皇后。”纳兰雪继续说道。 听到最后一句,花著雨的心陡然一沉。原来,纳兰雪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从前朝默国到谢皇后,就是要告诉她,谢皇后许诺温婉做皇后。 真没想到,一语成谶。 当初,她让“天下第一算”说温婉是凤命之身,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怪不得,温婉那日会那般笃定地对她说,姬凤离一定会娶她的。原来,这是谢皇后的遗命。 这些日子,他百般宠爱她,竟让她忘记了,他终究是要做皇帝的,而她是叛臣之女,她和他,终究是隔着千山万水。 这些日子,他似乎在可以疏远她,难道也是因为温婉?花著雨心中滑落一丝不知名的失落,她漫步走到琴台边,那里摆放着姬凤离送来的名琴“青潋”,她曾在左相府里弹奏过。她伸指若无其事的拨弄着琴弦,琴音凌乱而没有章法的飘荡着,一如她此刻的心。三月的日光透过扉窗柔柔地笼在她身上,温暖了她的身,却温暖不了她的心。 她拨弄着琴弦,勾唇清冷地笑道:“温小姐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也应该做个皇后。” 她这种冷冷的,淡淡地,事不关己的态度终于惹怒了纳兰雪,他怒声道:“元宝啊,我看你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却是一个无心的女人。凤离若是对温婉有情,恐怕早就娶她为妻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凤隐天下 正文 第154章 纳兰雪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温婉是为了他做了很多,他将温婉从北朝救回来,温婉便偷偷进了宫,将北朝公主的挂坠献给了皇甫无双,让凤离的计划更好的实施。但是,她做这些,却不是凤离要求的。我听蓝冰说起过,很久以来,他都在刻意回避她对他的好,就是不愿意欠她太多。现在,他为了你,连皇位都不要,他其实想在登基前娶你,这样日后便可让你顺理成为皇后。如今你是花穆之女的身份暴露,他只好说你有孕在身,以便能尽快娶你。可你为何还是不答应他?朝臣请示要来为你诊脉,也是他将这些朝臣的要求强硬的压下了。” 花著雨默默听着,指下琴弦轻颤,一如此刻她的心弦轻颤。 “哎,这几日我们都已经领教够他的臭脸了,实在受不了啦。我也相信你是真心待他的,所以才同你说这些话。”纳兰雪看花著雨不说话,叹息着说道。 花著雨低头不语,自从皇甫嫣来过以后,姬凤离已经好几日不曾出现了。 “我先告辞了!”纳兰雪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多了,站起身来,拱手施礼,告辞而去。 花著雨坐在琴案前,纤手在青潋琴上轻拢慢捻,弹得正是姬凤离所谱写的那曲《弱水》。 …… …… …… 黄昏时下起了雨,哗啦啦的雨幕卷着冰冷的风铺天盖地而来。这是今春的第一场雨,却有些不像春雨。 勤政殿内一片灯火通明,窗扉缝隙中透出的灯光映着前廊的朱红栏杆和檐下倒挂的楣子,显出一丝莫名的肃重。殿外,不仅候着司礼监的宦官,更是有大批风云骑负责把守,与这静夜中凭添了几分紧张。 姬凤离身着朝服靠在椅子上,高大的身躯隐在龙案之后,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这些日子,他一直忙于处理政务,批阅奏折。而此时,对于龙案上堆积的奏折,他却毫无心情去看。他是摄政王,要对南朝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负责,更要担起江山社稷的重担。如今,国事摆在面前,他不可偷懒,也不可怠慢,但是,他却依然无心去看。因为他已经可以猜到,那些奏折上十有八九在说说什么。 红颜祸国,叛臣之女。 他只是想要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就这么多人跳出来阻拦。这样的一国之君,做起来何用? “臣请王爷三思。”已经是南朝丞相的蓝冰躬身道。 姬凤离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唇边是浅浅的微笑,双目却有着慑人的冷厉。“蓝冰,自从做了丞相,你比以前迂腐多了。以元宝的为人,本王不相信她会襄助她爹叛国。” 蓝冰沉吟道:“王爷所言极是,以元宝的为人她确实不会。可是,请王爷你不要忘了,花穆是何身份。” 姬凤离修眉微微蹙起,起身轻轻踱了几步,沉稳的步伐触地无声。 “王爷,铜大人有事禀告。”门外,内侍小心翼翼的说道。 房门打开,铜手快步走了进来,跪拜施礼道:“王爷,西江月的密报。” 蓝冰上前接过密报,呈了上去。姬凤离接过密报,飞速扫了一眼,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心海瞬间翻起惊涛骇浪,良久都不能平静。惊讶、不可置信、痛苦,轮番袭来。 “王爷,出什么事了?”蓝冰和铜手担忧地问道,他们还从未见王爷如此震惊的表情。 姬凤离摇摇头,撇开视线,淡淡说道:“没什么事,你们下去吧!” 铜手和蓝冰对视一眼,快步退了出去。 姬凤离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密报,眸子黑如永夜,内里火星如烈焰灼烧,似乎要将上面“公主”那两个字焚烧殆尽。 勤政殿顿时一片寂静,只听得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急,没完没了,仿若一辈子也不会下完似的。 过了好久,他才慢悠悠将密报投入到火盆中,快步走了出去。守在门口的内侍一看他出来,慌忙举着伞来为他遮雨。姬凤离却冷声吩咐道:“不必了,今夜你们也不必跟着本王!” 小太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入到雨雾中,猎猎衣摆带起一股比凉雨还要冷的风。他一直走到桃源居前面的额湖畔才收住脚步,负手站在湖畔,越来越密的雨丝落在湖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飘零的花瓣随着湖水涟漪不断地打着转,犹若觅不到归宿一般。叶子在雨中簌簌响着,那葱翠的颜色被雨水洗得发亮。 姬凤离站在湖畔,嘴角一缕极淡笑意,似是苦笑,却犹如尖刀刻痕,烟波深处划过一道暗青的阴影,原本的平静也渐渐沾染了凄怆,隐隐含着痛楚。 “宝儿呵,这就是你留在我身边的原因吗?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这短短的一句话,好似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不时询问,而是一种痛至极限的哀叹。 …… …… …… 皇宫的残夜,只有雨声点缀,淅淅沥沥,如泣如诉。 花著雨用罢晚膳,弄玉吩咐宫女收拾了碗碟,为她沏了一杯茶便退了出去。姬凤离今夜依然没有来,往常无论他多忙,晚膳他都会来陪她一起。 她斜倚在窗畔的卧榻上,手中握着茶盏,浅饮慢品,夜风冷雨透过窗缝沁了进来,拂在肩头,撩起长发。 隐隐约约中,有悠扬的笛声传来,夹杂在雨声中,是那样虚无缥缈,极为不真切。花著雨侧耳聆听,却又似乎没有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唇角勾起一抹缥缈的笑意。 她起身将茶盏放下,放要吹熄烛火,窗外笛声隐约又起。她心中微微一颤,快步走到窗畔,将窗子打开。笛声夹杂着疏风冷雨扑了进来,雨丝飘至肩头,一片沁凉的冷意。 笛声,丝丝缕缕,袅袅不绝,缠绕在她身周,钻入到她心中。 弱水,姬凤离谱的那首曲子。 天地万物,风声雨意,似乎都在这笛声中缄默了。 外面雨丝蒙蒙,透过从窗子里流泻出去的光,花著雨看到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一辆车撵静静地停靠在那里。 笛声便是从车撵中传出来的,车撵旁边,一道人影正百无聊赖的站在那里。 “元宝,快点出来!”笛声之中,有人高声喊道。 这个宫闱之中,称呼她元宝的,就是月氏国小王子纳兰雪了,不知他深更半夜来此作甚。花著雨不知纳兰雪这时候找她做什么,但是,那笛声吸引了她。她关上扉窗,快步到门边打开木门,撑起一把雨伞,快步走了出去。 外面是淅沥沥的雨声,方才似有若无的笛声已经消散在雨声里,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来做什么?”花著雨凝眉问道。 纳兰雪静静地立在伞下,但一身衣衫还是免不了被雨丝淋湿了,淡薄的灯光下,他眉间那颗朱砂泛着影影绰绰的鲜亮。 他也不说话,只是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伸出白皙修长的手,一把将身后车撵的重重帷幔掀开了。 “那,人我给你送到了,领回去吧!”纳兰雪朝着撵车里指了指,养生说道。 几个内侍太高了灯笼,淡淡的光晕照亮了撵车内。花著雨看了一眼,目光顿时被好似黏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 撵车里躺着一个人,正是好几日不见的姬凤离。 他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蝶翼一般垂了下来,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宽袖中伸出的手中,握着一管玉笛。很显然,方才的笛声并非幻觉,而是姬凤离吹奏的。 “他怎么了?”花著雨问道。 纳兰雪的目光从姬凤离的身上移到花著雨脸上,轻叹一声,耸肩道:“没事,就是多喝了几杯,就成这样了,这是本王子第一次看他喝醉了,以前可是千杯不醉的。他嘴里嚷着你的名字,我就把他送你这里来了!” 这深更半夜,纳兰雪竟然把姬凤离送到这里来了。花著雨还没有反应过来,纳兰雪已经俯身将姬凤离从撵车中连拖带拽抱了出来。 “那,人我交给你了!”他一把将姬凤离推到了花著雨身上。 姬凤离毫无所觉一声不吭地靠在花著雨肩上,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气。 “这……”花著雨方要开口,纳兰雪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哎呀,这夜深雨大的,我就告辞了!”说完,好像是逃命一般,窜到了撵车上,命令侍卫们驾着撵车离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花著雨侧头看了看靠在她肩上的姬凤离,怎么也没想到,好几日不见他,再见竟是这样一种情景。 花著雨一手撑着伞,半拖半扶地将姬凤离带到了屋内,将他放到了榻上。她转身去为他倒了一杯水,再看时,他已经在她的床榻上睡熟了。 花著雨坐在窗畔,凝神望着他的睡颜。短短几日,他似乎憔悴了许多。她叹息一声,将锦被覆在他身上,盖好后,吹熄了屋内灯烛。她转身欲到隔壁书房去看会儿书,方站起来,就感觉到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身后睡着的人抱在了怀中。 花著雨呆了呆,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的人影一翻,她已经被压在了床榻上,整个身子连人带被子都被他手脚紧紧搂住,无法动弹。 “姬凤离!”花著雨低低唤道,耳畔回复她的,却是他低低的鼾声。 花著雨根本就不相信,他还在睡着。而且,就连他酒醉也不再相信了。这么多天不出现,深更半夜忽然出现,搅人清梦。 她伸手推了推他,推不动。磨了磨牙,考虑要不要使用内力将他踢出去。 “我知道你没醉,你起来!”她恨恨说道,难道她要被他这样压着睡一晚? 身上的人一动也不动,眼睛依然闭着,就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花著雨有些狐疑了,莫非他真得醉的人事不省了?这个念头才起来,脸颊上一阵麻痒,姬凤离的双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一次花著雨毫不怀疑了,身子猛然一翻,双手在顺势一推。 姬凤离整个人咕噜噜地摔倒在床榻下,哎呦呻吟了一声,便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 花著雨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发间玉钗早已不知何时坠地,长发如云飘散在身后。 “姬凤离!”她轻轻唤他。 他一动也不动。 又来了。 花著雨蹙了蹙眉。 她靠在床榻上,托腮望着他。 半晌,他依旧一动也不动。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滞,起身漫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去看他。 淡淡的烛火下,他纤长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扇动着,黑眸乍然睁开,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花著雨被抓个正着,脸上顿时一红,冷声道:“既然没醉,就赶紧走吧!” 她扭身坐在了床榻上,淡淡说道。 姬凤离翻身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在她额头印下了一个吻。她便听到他温柔似缎般的嗓音低低说道:“宝儿,你还是关心我的!” 你还不走?“花著雨低低说道。” “我饿了。”他根本就不答她的话,自顾自将身上的披风脱了起来,搭在衣架上,漫步向厨房走去。 花著雨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反正这皇宫里不管哪里,都是他的地盘。她自顾自和衣上了床榻,蒙住锦被就想睡觉。耳畔却是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切菜烹饪的声音,不一会儿,香味便从厨房那边漾了过来。 花著雨哪里睡得着,说起来,她好多日子没吃姬凤离做的饭了。 “你也来吃点吧!”姬凤离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花著雨最终没有抵御美食的诱惑,爬起来喝了鲜美的汤。 用过饭,收拾停当,花著雨将雨伞扔给他,轻声道:“这一次该走了吧!” 姬凤离扬了扬眉,笑得云淡风清,拿了伞,转身向门外走去,还轻轻为她关上了门。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花著雨躺在床榻上,却久久睡不着。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雨声淅淅沥沥中,又一阵笛声悠悠扬扬地响了起来。 凤隐天下 正文 第155章 终于成功地将姬凤离撵了出去,花著雨和衣上了床榻打算安睡。可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上盖着的被褥,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姬凤离的味道,搅得她心神有些恍惚。 她起身正要换一床被褥,笛声,恰在此时响起。 悠悠扬扬,缠绵悱恻,从外面的桃林中传了过来。 姬凤离竟然没有走! 在这样凄冷的雨夜,竟然在她门外吹笛子。 花著雨顾不得再换被褥,转身便要出去,却在最后一刻压下了心头的冲动。回身躺在床榻上,将被子拉高,蒙住了头。 然后,笛音好似魔音,穿过紧闭的扉窗和蒙紧的被褥,径直钻入到她耳中,撩拨着她的心。 犹记得,当日在康王府,第一次听到姬凤离吹奏这首《弱水》时的情景。 那一夜,夜色如墨,华灯旖旎,碧水湖畔,一人一笛,人笛合一。 他就站在一丛海棠花前,静静而立,浅浅绵绵的笛音,好似从天际吹来的缥缈的风,将尘世中的一切浮华幻丽敷贴。 那时而婉转,时而清澈,时而缠绵的笛音,在灯火迷离的夜色之中氤氲着如梦如幻的缠绵婉转。 她何曾想过,昔日恨到骨髓里的人,会成为她最爱的人。 她的心随着外面的笛音起起落落。 不知何时,笛声戛然而止,静夜之中,只余雨声淅淅沥沥。 花著雨的心弦好似崩断了一般,她起身拉开了门。 雨声似乎比方才大了,雨丝夹杂着夜风,扑到她身上,冰凉。 烛火透过大开的门,照亮了外面的额夜色。 姬凤离蜷缩着靠在树干上,好似在极其痛苦地颤抖。她方才给他的那把伞落在他身侧,被夜风吹得滴溜溜打转。 花著雨心中犹若被重锤击过,一阵惊惶,她提裙疾奔向他。 “凤离,你这是怎么了?”她吃惊地俯身问道,她伸指抚上他的脸颊,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在指尖,湿漉漉的冰冷。 “宝儿,我好冷!”姬凤离低低说道,抱着肩头瑟瑟发抖。 花著雨心底生出一阵揪心的痛,她揽住他的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搀扶着他慢慢向屋内走去。将他安置在床榻上,回身关住门,将凄风冷雨全部阻隔在外。 到了屋内,借着明亮的烛火,花著雨才发现,姬凤离的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唇色都苍白至极。 “这深更半夜的不回去睡觉,在外面淋什么雨?”她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却感觉到他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冰凉的厉害。 花著雨察觉到不对,他怎么可能因为淋雨而冷成这样,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烫。可是他,却浑身颤抖着,好似忍受着痛楚。 “你发病了?”她初进宫时,姬凤离奇经八脉受损,在昏迷中也曾经因为痛楚而难受的战栗。上一次发病,便是她照顾他的。知道了病因,她心中微微一松。从柜子里取出干绒布,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擦干。再将他身上湿漉漉的外袍剥了下来,仍在地面上。 姬凤离好似冷得失去了意识,阖着眼睛,只知道瑟瑟发抖。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男式外袍,这还是她上次出宫时,从成衣店随意买来的。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就买了一件男衫。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动手。 “冷……冷……”姬凤离喃喃低语着,修眉痛苦地拢在一起。 花著雨的心瞬间也好似纠在了一起,她伸指,颤抖着抚上他冰冷的身子,没有功夫去解他衣衫的盘口,她闭上眼睛,运内力,将他身上衣衫花开。 月白色内衫顿时好似花开般从他身上散落。她飞速地将干净的内衫披到她身上,他却趁势伸出双臂,一把将花著雨紧紧搂在怀里。 “凤离,凤离,你怎么样,好点没有?”花著雨焦急地喊着,他却不肯撒手,就好似抱到了火炉一般。 冰凉的唇忽然贴在她的唇上,似乎要从她口中汲取温暖一般,急切地吻她。明明是冰凉的唇,却让她感觉到像汹涌炽烈的火。 她小心翼翼地推他,他倏然放开她的身子,躺在床榻上,痛苦地哆嗦着。她冲上去将他抱在怀里,他身上冰冷的寒气好似能透过衣衫渗入到她的肌肤里。 她的心有些慌了,起身就想出去叫御医,姬凤离却低喃着说道:“酒……酒……” 花著雨猛然想起,上次御医就是让他喝了些酒暖身子的。他取了一壶酒过来,倒在酒盏中,捏住他的下巴,将酒灌入到他口中。姬凤离却连连咳嗽几声,方喝下去的酒全部吐了出来。 花著雨只得灌了一大口酒,含在口中,俯身吻到他唇上。上一次在宣州她是哺药,这一次是哺酒。 只是,这一次姬凤离可不像上次那么乖,每次都趁势吻住她,到最后,她也不清楚,这酒到底是喝到他口里了,还是喝到她口中了。总之,她感觉到了轻微的醉意,眼前好似有无数个花朵在夜色中铺陈。 “你还冷不冷?”她放下酒壶,上床保住了姬凤离,身子紧紧贴住他的身子,想要将他的身子暖热。 姬凤离翻身压在她身上,呼吸渐渐转为急促,微微眯起的眼看入到花著雨的双眸,各种情绪在其中翻滚,好似困兽,欲解脱而不得其法,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痛楚。 “宝儿,嫁给我吧?”他问。 “好!”她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是因为喝了些酒有些朦胧的醉意,而是她真的愿意嫁给他。 “宝儿,你说的,是真的?不许反悔……因为,我会当真!”话音一落,唇就已经落了下来,席卷了她的气息,激烈的吻好似汹涌的浪涛,吞噬着她,淹没着她…… 花香和酒香弥漫的屋内,气氛乍然变了。 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严丝合缝的没有一丝空隙,好似他们天生就是一个人,是上苍可以将他们分开,而如今,他们终于找回了彼此。 他霸住她的呼吸,令她的意识于狂乱间完全失控。她被他吻得唇红了,脸红了,身子竟然渐渐滚烫起来,又陌生的情愫和渴望汹涌而起。身上的衣衫已经不知何时被除去,她感觉到一丝凉意,伸臂更紧地搂紧他。他的身子,已经不再那么冰冷,渐渐有了温度。 “宝儿,我要你!”他微微喘息着低语,低头看她,凤眸深处黑得灼人,却又彷佛有火在激烈燃烧。世间纵有千般风情,万种芳华,可是能让他动心的,却只有她一个。弱水三千,他只取她这一瓢饮。 花著雨心中一阵恍惚,她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地步的,他只是冷,而她只想温暖他。而如今,他说他要她。 那纯然男子的健硕体魄一寸一寸紧紧熨帖着她,漆黑如墨的深眸专注她锁住她,如刀剑般凌厉的气势全然笼罩着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中升起一阵战栗和胆怯。她想起了那一次,心头更有些不安。 花著雨长久的沉默,让姬凤离眸中的闪过一丝黯淡。 “凤离,我……”她方开口,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宝儿,不要拒绝我,不要!”他低喃着说道。 “嗯”花著雨低低答应道。 姬凤离伸手,衣衫在他指下层层散开,如同迎风绽放的莲瓣,他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如玉雪肤上。 他已蓄谋已久,因此做起来驾轻就熟,根本容不得她反抗。 吻所到之处,在她莹白的肌肤上绽开一朵朵花。当她整个人也被他吻得慢慢放松,也如同一朵花般缓缓绽放时,她醇厚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说道:“宝儿,我爱你。” 下一瞬,她感觉自己被打破了,然后又感觉自己被填满了,最后又感觉被重塑了。因为她不再是她,他也不再是他,他们两个人已经彻底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此,永不分离。 耳畔,是他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一声连着一声,低哑的,疼惜的,渴切的…… 窗外凄风冷雨,屋内红绡帐暖。 这一夜,她在激情的缠绵中忘记了所有的痛楚,所有的不快。 这一夜,她的世界只有一个人的存在,这个人是姬凤离。 …… …… …… 清脆的鸟鸣声将花著雨从睡梦中唤醒,她睁开眼睛,窗外的天空一片湛蓝,雨早已停了。日光透过窗纱,暖暖洒在帐上,让她的心也跟着亮了起来。 她想要起身,只觉得换身酸痛,忍不住又躺了回去。昨夜的一幕幕,瞬间风驰电掣般从脑中涌过,玉脸顿时羞红,她竟然和他缠绵了一夜。 原来,爱一个人,莫过于身与心的交付,如同水乳交融,如此自然,如此美好。 花著雨躺了一会儿,便撑起酸痛的身子,穿好衣衫下了床榻。视线掠过绣花锦被,心微微一沉,昨夜并非她的初次,被褥上并无落红。姬凤离并不知军营中那一夜是自己,不知他看到这干净的被褥心中会有什么想法?今晚她得好好惩罚他一番再告诉他。 弄玉将早膳端了上来,朝着她俏皮地笑道:“王爷临走前吩咐,要王妃多睡一会儿,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什么王妃,不许这样称呼!”花著雨轻声纠正道,显然这丫头什么都知道了。 弄玉笑吟吟道:“那好,不叫就不叫,反正不差这三天!” “三天?什么意思?”花著雨微微一怔,问道。 弄玉抿嘴笑道:“姑娘还不知道吧,王爷已经吩咐礼部筹备大婚了。三日后,你就是不让奴婢称王妃,也不行了。” “大婚?弄玉,你说的是真的?”花著雨蓦然想起,昨夜,她好像答应嫁他了。可她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去筹备婚事了。 “奴婢那里敢欺骗姑娘,内廷司的女官正候在外面,等候为姑娘量体裁衣,挑选珠宝,好赶制嫁衣,制作凤钗。虽然此次大婚日子紧迫,但王爷已严令吩咐不能有丝毫纰漏,唯恐委屈了姑娘。”弄玉笑盈盈地说道。 花著雨尚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弄玉已经吩咐小宫女过去传女官们进来。这一日,花著雨就在挑选布匹珠宝中恍恍惚惚度过了。 一直到入夜,桃源居才总算清净下来。弄玉吩咐小宫女在汤池准备好了热水,要伺候花著雨沐浴。 花著雨不习惯被别人沐浴,尤其今日,她身上欢爱后留下的痕迹还没有消去,更是不想让她们看见。她淡笑着说道:“弄玉,你们不必伺候我,早点下去歇息吧。” 弄玉迟疑了一瞬,但伺候花著雨这么些日子,她也知晓花著雨一旦拿定主意的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遂带领小官女施礼退了下去。 汤池内,一室的水汽氤氲,水面上漂浮着玉兰花瓣,清雅的花香夹杂着淡淡的药香。花著雨步下玉石浅阶,将自己埋入到水中,热水将身子重重包围,好似绸缎一样柔软丝滑。 热水缭绕,暖意熏人,一身的酸痛似乎有了纾解。只是身上被姬凤离留下的一朵朵印记,用力一搓,海华丝不见变浅。 “再多泡一会儿就没事了,这水里我一早吩咐人放了药草。”一道温柔醇厚声音从背后传来。 花著雨蓦然大惊,慌忙回首,却见姬凤离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静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望着她,漆黑的眸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专注。 一整日没见到他,花著雨以为他今夜不会再来。此时乍然见到,她的脸瞬间羞红,将身子埋入到水中,紧张地问道:“你……你怎么进来了?” 姬凤离缓步走到池畔,侧身坐在玉阶上,双手撑在池沿,倾身俯视着她,唇角轻扬,一抹邪魅的笑意在唇角漾开,“怎么?我不能来吗?”他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浓重的浊音。 “不……不能!”花著雨紧张地说道,虽然两人已经裸裎相对,但是这样浑身赤裸地被他看,她非常不自在。 “为什么?”他低低问道,唇角含着疏懒的笑意。 花著雨感觉自己的耳根都羞红了,则呢么以前没发现姬凤离这么无赖呢。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谁沐浴的时候,愿意被别人看。 “不公平!”花著雨恨恨瞪了他一眼,恰与他灼烫的目光相接,那里弥漫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深浓欲望,只一眼,便让人心旌神摇。 “怎么不公平了?”他自上而下看着她,低低地笑道,“是不是我也脱了衣衫就公平了?” 花著雨顿时面颊滚烫,几乎整个人都钻到水里去。她伸手一把打落他的手臂,整个人埋首到了水中。 姬凤离懒懒笑道:“躲什么?现在才怕我看,是不是晚了点?宝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花著雨的脸再度红了,这次不是羞的,是恼的。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好像是越来越没有战场上的豪气了,变得越来越女人了。 “谁说怕你看了!”她恨恨说道。 下颌一紧,被他以指轻轻勾起,花著雨抬眸,望进一双清隽双眸,此刻那里映出她的容颜,那么清晰。他静静凝视着她,在她唇角亲了亲,一股烈酒的醇香顿时袭了过来。花著雨轻轻颦眉,“凤离,你喝酒了?” 浴室里花香药味很浓,她竟没有注意到他满身的酒气。姬凤离听到她问,水墨黑瞳微微眯起,眸底好似萦绕着朦胧的雾气,“喝了,不过我没醉,一点也没醉!”语气醇厚蛊惑,极具磁性,荡人心魄。 喝醉的人一般都会说自己没醉。这更让花著雨确定,姬凤离是真的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 她有些担忧,想从汤池中出来,无奈衣衫挂在他身后的衣架上,她如果想要拿,势必要从水中出来,绕过他去拿。可是,他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她,凤眸深处黑得吓人,好似有星火在噼啪扑闪。 “你,你先出去一下!”花著雨咬唇说道。 姬凤离不仅不走,反而朝着池畔俯身。花著雨本能地后退,足下一滑,人已经跌坐在池水中。或许是心中紧张,或许是水中的药味太浓,她竟然被呛到了。身子忽然一轻,整个人已经被揽腰抱住。他用他的披风裹住她,抱着她向内室走去。她埋头在他胸脯上,鼻间,全是浓郁的酒香和他身上清贵的男子气息。 “宝儿,不管以前你心中有谁,以后,你心中只能有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着,简单的话语里,却深埋着不容人忽视的犀利。尔后,他将她放到床榻上,毫不客气地俯身狠狠吻住她,男性的唇舌带着野蛮的掠夺,强行撬开她柔软的唇,修长的大手,枕在她脑后,将她压向他需索的唇。他的吻继而向下,那么狂热,一路深吮噬吻渐渐直到胸前,再缓缓向下,火热的唇肆意地扫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吮吻、噬咬…… 烛台上火苗剧烈地扑闪,带着满室光影散乱,暧昧纠缠。 “宝儿,叫我的名字!”他是真的醉了,在她耳畔强硬地要求着,饱含火焰的黑眸锁着她,他啃着她的红唇,霸着她的柔软,以狂乱的激情给予她欢愉到极致的璀璨。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这一夜,他不知餍足地要她,一次又一次,似乎想要将这难得的甜蜜延长再延长…… 156章 第二日,花著雨醒来时,身畔是空的,只有那金线所绣的锦绣花被被揪得皱成了一团。花著雨心中些许失落,她多么想,一早醒来,身畔有他。 四周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她的呼吸,在这寂寥的清晨,那样清晰可闻。随后两日,花著雨再没见到姬凤离,不知是在为大婚繁忙,还是在为朝政繁忙。 宫里内廷司的掌事姑姑亲自过来,为她量体裁衣后,就再也没来打扰。不管宫里太监宫女为他们的婚事如何忙碌,桃源居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 不过,这两日花著雨并未闲着,她在为姬凤离绣香囊。 女红这些活,花著雨并不擅长,甚至根本就不会。以前在边关一直跟随她的丹泓,也不擅长做这个。所以花著雨几乎对刺绣一无所知,但她们南朝女子出嫁前都会亲手绣嫁衣,绣枕套,为夫君绣佩戴在身上的香囊。 嫁衣枕套,别说她不会绣,就是会绣,恐怕三日也绣不出来,这些自有内廷司准备。但是香囊,她很想亲手为姬凤离绣一个。 悄悄地问弄玉要了五色丝线、布料以及花样。 她没想到这绣花的花样这么繁多,什么鸳鸯戏水,鸟语花香,梅花傲雪,国色天香,并蒂莲开,蝶双飞……看上去既华美且寓意又好。 花著雨逐一看过去,目光忽然凝注在一个“娃娃骑鱼”的花样上。望着娃娃那胖嘟嘟的脸蛋,红艳艳的肚兜,眼眶慢慢地湿了。 弄玉看她一直盯着这个花样,打趣道:“王妃,这个娃娃的图样,王爷肯定喜欢。不过,大婚时,还是这三个花样应景一些。”弄玉说着,便将“鸳鸯戏水”、“并蒂莲开”、“蝶双飞”挑了出来。 花著雨摇摇头,伸指一点一点地抚上那个娃娃的图样,凝声道:“都拿走吧!” 弄玉一怔,小心翼翼道:“王妃,那我再去找些别的花样。”弄玉见她说这些花样都拿走,以为花著雨不喜欢这些花样。 “不用再找了。”花著雨淡淡说道。 “那王妃,还绣吗?”弄玉对花著雨的吩咐一向不多问。先前见花著雨要为姬凤离绣香囊,心中早已欢喜万分。王爷对王妃的情意,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王妃为王爷绣了香囊,不知王爷会怎生欢喜呢。此刻见花著雨忽然不要花样了,忍不住急急问道。 花著雨睫毛一垂,遮住了眸中欲泄的情绪,淡淡说道:“这些花样都太复杂了,我唯恐绣不好,都拿走吧。我自个儿想个简单的花样就行。” 弄玉闻言,松了一口气,笑道:“王妃说的是,王妃自己画的花样绣出来王爷肯定更喜欢。” 他会喜欢吗? 花著雨心中微微一酸,有些事情,她或许应该告诉他了,抬眸道:“弄玉,你去为我备一支最细的豪锥。” 原本要绣香囊,忽然又要毛笔,弄玉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转身去了。 三日,一个香囊,花著雨绣了整整三日。 其间,手指多次被扎破,但那疼,却不及她心头痛的万一。到了出嫁前的那一日,香囊终于绣好。 素白色的缎面缝制的香囊上,绣着一个娃娃。与她那日看到的花样上的娃娃不同,这个,是她照着心中的影子绣的。 她的绣工太差,绣的太拙劣。倘若是旁人,肯定是不好意思拿出手的,但是她还是将香囊放到匣子里,嘱弄玉给姬凤离送了过去。 或许是婚事太快了,一直到了大婚那一日,花著雨还有些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在做梦。 床榻上,放着火红色流彩锦缎嫁衣,红色织锦中单,红绡披帛。灯光照耀在嫁衣上,犹如云蒸霞蔚,灼灼烁目。这嫁衣,也不知是多少人赶制出来的。 “王妃,时辰快到了,该梳妆了。”弄玉轻声提醒道。 “姑娘,玄承宫的小公公传太上皇口谕,有事要召姑娘到玄承宫去一趟。”小宫女在门外低声禀告道。 玄承宫住着的是太上皇炎帝,显然是炎帝要见她一面。花著雨沉吟片刻,摘下头上凤冠,带着弄玉快步而去。 对于太上皇炎帝,花著雨心中是有几分疑惑的。 当日,姬凤离在刑场上被处刑后,她留在宫中,曾经到炎帝的玄承宫中去查探过。 那一夜,三更后,她趁着宫内禁卫军换班的工夫,出了居养所,翻进了太上皇炎帝居住的玄承宫内。 她趴在屋檐上,隐约听到丝竹管弦之声从大殿内传来。她十分疑惑,据说炎帝病情严重,何以在深夜纵情声色?她原本打算待夜深人静后,潜入到炎帝房中,从他口中查问一些事情的,但当时的情况显然不可能了。 她正要离开,却听到屋内丝竹之声停歇,有咳嗽声传了出来,其中隐约夹杂着女子的低语声。花著雨心中疑惑,悄悄掀开一块琉璃瓦向下望去。 宫殿之中灯火昏暗,异香缭绕,层层明黄帷幔随风飘〔荡,现出帷幔之中的人影。 太上皇炎帝斜倚在卧榻上,一旁的女子,正是登基大典上守护在他身侧的刘太妃。 “太上皇,吃药了。”刘太妃衣衫半敞、身姿婀娜地走了过来。 太上皇一直盯着刘太妃,连眉毛都不曾眨一下,表情更是一贯地冷肃,令人观之心生惧意。刘太妃将药碗端到太上皇面前,他捧起药碗一饮而尽。 “很好喝吧?”刘太妃笑眯眯地说道。 “很好喝吧?”太上皇一脸冷肃地重复道。 花著雨悚然大惊,感觉炎帝有些不对劲儿。 她想起当初在迎接北征将士回来的宴席上,还有皇甫无双的登基大典上,都是这个刘太妃伴在他身边。当时,炎帝似乎一应话语都是受这个刘太妃指点。后来,当于太妃出示了那卷染血的帛书,炎帝看后竟也无动于衷了。 很显然,炎帝后来是被皇甫无双控制了。 但是,姬凤离夺宫那一夜,用到了炎帝的雷霆骑,很显然,后来,炎帝的病情已经好了。只是不知何时,姬凤离到底派了谁,在皇甫无双严密监视的情况下,竟然还将炎帝治好了。 而今日,炎帝见她,不知有什么事。 花著雨和弄玉到了玄承宫,常公公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太上皇有些私事要和王妃说,请其他人在外面候着。” 弄玉闻言,便侯在殿门口等候。 花著雨快步走向殿内,空气里浮动着熏人的药香,在重重垂地的明黄色烟罗后,曾经叱咤风云的炎帝病恹恹躺在软榻上。常公公快步过去,搀扶着他靠在了软榻上。 炎帝抬头看到花著雨,示意随侍的宫女和太监全部退了出去。 “原来,你是花穆的女儿?”炎帝眯眼问道,眸中闪过一丝锋锐。 “不错,我正是花穆的女儿花著雨,您曾经命我去北朝和亲,也曾经想将我毒傻的花著雨。”花著雨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炎帝冷声道:“不错,如若他当初真的将你毒傻,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他连这些都告诉你,可见对你倒是真心。” 花著雨清冷一笑,淡淡问道:“太上皇这一生可有真心?”她从袖中将谢皇后那张画像掏了出来,缓缓问道,“她可是太上皇的真心?” 炎帝脸色乍变,一双眼睛痴了一般望着画像上的谢皇后,声音微颤道:“你从哪里得到这张画像的?” 很显然,这张画像是他无意夹在那本书里面的,后来可能是寻不到了。 “拿来!”他伸出手,嘶哑着声音厉声说道。 花著雨将画像放到他面前,冷眼看着炎帝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抚摸着画像上的人,良久不发一言。 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要手刃炎帝,可如今,她悲悯地凝视着炎帝,纵然一生戎马,得了天下,却失了和自己荣辱与共的毕生挚爱。这份悔、这份痛,势必将纠缠他一生,与他而言,这比死还要痛苦。 “太上皇又何必如此悲伤呢,当初若非您亲手杀了谢皇后,凤离又何必这么多年隐姓埋名,纵然宫变逼宫得到这个天下,也绝不愿意认你这个父皇。”花著雨静静说道。自从听纳兰雪说了谢皇后的事情后,她便猜测到,谢皇后很可能是被炎帝亲手杀的,若非如此,姬凤离也不会这么多年隐姓埋名不认这个父皇。宁愿做一个叛臣,也不愿意做名正言顺的继位皇子。 炎帝闻言,猛然抬首,眸光犀利地凝视着花著雨,状若疯癫,嘶声道:“你怎么知道?”随即惨然笑道,“是了,你是花穆的女儿。” “这么说,这件事我爹爹花穆也知道了,所以这么多年,不管他立了多大的功劳,你也不容许他回京?待西疆一旦安定,你就要设计将花家满门除掉?”花著雨问道。 “你错了,之所以想要除掉他,并非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孤发现他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孤的皇子,不知何时被他换做了前朝之人。”炎帝眯眼说道,显然也已知道花穆的身份,“孤知道你也是前朝默国之人,今日要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要告诉你。那时的默国,已经千疮百孔,战乱连连,民不聊生。如若不是孤推翻默国,同样也会有别人推翻默国。孤这一生失去了挚爱的女子,不希望无襄也失去。如果你真心喜欢无襄,希望你不要再为花穆做事。” 花著雨心中大惊,没想到,这一切炎帝竟然都知道,她凝眉说道:“你错了,我没有为他做事。” 炎帝目不转睛地望着花著雨,犀利的眸光似乎能将花著雨看透。他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良久,方缓缓说道:“如此甚好。你回吧,孤要歇了。 花著雨看着他状若珍宝般捧着那张画像,目光痴迷,她心中百感交集,缓步向殿外退去。 “还有一事,当初,要你去北朝和亲,并非无襄的主意,而是.…‘…无双的主意。”炎帝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花著雨顿了一下脚步,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笑意。这个事情,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当初,皇甫无双喜欢温婉,不管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恐怕都不会允许温婉去北朝和亲的。要她去代嫁,正好离间了花家和姬凤离。 回到桃源居,姬凤离迎亲的鸾轿已经到了,宫女们匆忙为她换上大红广袖织云霞帔,戴上华丽繁复的凤冠,最后再细细为她整理了一遍妆容,便搀扶着她向门外而去。 花著雨心头一片恍惚,任由她们搀扶着走了出去。 屋外,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不到半个时辰,花轿就已经到了乾庆殿,鸾轿落地,鼓乐暂停。寂静之中,只听得三声破空箭响,是新郎拉弓向轿门射出三支红箭,这是民间驱邪之意。其后,轿帘被掀开,一双修长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略一恍惚,就听得姬凤离低低说道:“宝儿,从此后,你就是我的妻,日后,无论生死祸福,危机险境,我都会用生命来保护你。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花著雨颤抖着伸出手,手指相触的那一瞬,心慌乱地跳个不停。十指交叠的那一刻,一颗心终于平定下来。 头上凤冠霞帔,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任由他执着她的手,沿着华丽绵延的红毯,一步步走进了庆安殿内。在礼官的唱喏声中,跪拜行礼。 “夫妻对拜!”就在礼官最后的唱喏声响起时,只听得殿外有浑厚的钟声蓦然响起,“当当当当.…‘…”,彻底打乱了礼官的唱喏声。 八声,这是丧钟。 是国丧的规格。 花著雨心神俱震。 国丧!除了太上皇炎帝,再没有别人。她上轿前才刚去见过炎帝,难道说,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已经薨了? 礼官的声音早已被丧钟声淹没,再也不闻。大殿内瞬间乱了起来,已经有不少太监和宫女脚不沾地地飞奔了出去。 今日这大婚,真是一波三折啊!这一次恐怕是无论如v何都不能行礼了。 便在这骚乱之中,姬凤离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声浪,悠悠传来。 “继续行礼!”他说,语气低沉,没有任何情绪,令人难辨喜怒。 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礼官半晌才反应过来,尖着嗓音喊道:“夫妻对拜!”最后拖长的尾音竟带着不可遏制的颤意。 “王爷,不能再行礼啊。太上皇薨了,是被人刺杀而亡的。她可能是凶手啊,最后一个见过太上皇的人,是她啊!”一人扑倒在殿内的红毯上,不断地磕着头。这人的声音,花著雨听得出来,是太上皇炎帝身边的常公公。 花著雨猛然伸手将头上的大红喜帕揭了下来,纤瘦身形决然挺立,目光高傲疏离地扫过眼前一众大臣,最后凝注在咫尺天涯的他身上。 一身吉服,灿若火莲,烧得她心口灼烫,烧得世间万物都烟灰飞散,烧得她眼里只有他。 那双深邃的墨色凤眸,依然是一贯的艳惊红尘,优雅从容,只是眸底,却隐隐透出一抹绝望。 最后一次相见,还是那一次他醉酒后的缠绵。短短两日未见,她早已有些想他了。原以为再相见,会是洞房之夜,却不料,会是在此时此刻。 “姬凤离,我没有杀他!”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静静说道。 姬凤离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黯沉,他一言不发,从花著雨手中扯过来大红色喜帕,手指颤抖着再次盖在她头上。 “继续行礼。”他一字一句好似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仿若将一生的力气用尽。 “礼成,送入洞房”礼官扯着嗓子,颤声喊道。 “王爷,您不能包庇这个弑杀太上皇的疑犯啊,王爷,您这是罔顾我朝律法!”是温太傅痛心疾首的声音。 “即使是疑犯,本王就不能娶了吗?本王有说要包庇她吗?来人,”冷冷的声音,好似沉着冰,又好似凝着火,使人听起来有一股莫名的冷肃之感,“送王妃入牢房!” 乾庆殿好像一下子变得很空旷,而其他人的声音都好似从极远处传来。 刑部大牢阴冷潮湿,气味逼人,比之内惩院的牢房,更加森冷。这里不管白日还是夜晚,终年昏暗阴沉,犹如鬼狱。暂且不说那些刑罚,光是在这种阴暗的地方生活久了,人也会闷疯魔的。 花著雨坐在牢房一角,听着墙角处空灵幽怨的滴水声,心头不知是何滋味。从内惩院两进两出后,花著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光顾刑部大牢。 青白色的月光从狭小的牢窗透进来,映在一身的大红霞帔上,这红色的喜服,此时看上去没有丝毫喜气,反而流转着惨淡的幽光,让人心中陡升凄凉。 洞房变牢房,这个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花著雨才会遇到吧! 她轻叹一声,抬手将头上的钗环一支支拔下来,最后将凤冠摘了下来。凤冠上的珠玉流苏作响,在幽暗的牢房内,听上去格外清脆。 牢房内极是阴冷,她将凤冠放在身侧,便曲起膝盖,用力抱紧自己。 炎帝死在她去探视后,她就是最大的疑凶。而姬凤离是堂堂摄政王,或许不日还将登基为帝,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太上皇炎帝薨了,对于整个朝廷乃至南朝,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毕竟,他可是开国之君。姬凤离若不将她送入牢房,那便是徇私枉法,只怕这南朝的律法再也约束不了旁人,往后,他还如何去治理天下? 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她这个疑犯是该被送入牢中,只是,她不确定他心中到底如何想的,是否认为炎帝真是她所杀? 她想起他知悉太上皇炎帝过世时,他望着她的目光是那样绝望,心头忽然涌上来无穷无尽的寒凉。 她知道他恨炎帝,但毕竟那是他生身父皇,就这样被刺杀,他心中定然也不好受,对凶手定然也恨之入骨吧。 她靠在墙上,暗自推敲谁是凶手。 毫无疑问,炎帝的死,是有人要嫁祸她。如此,一来除掉了炎帝,二来可以阻止她嫁给姬凤离,三来,还可以趁机除掉她,这端得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她知道有太多人不想他们成亲,但敢向炎帝下手的,这天下却没有几人?刺客到底是谁呢? 温婉?会是她吗?很显然,温婉是肯定不愿意她嫁给姬凤离的。 花著雨静坐许久,站起身来在牢内踱步,衣带当风,寒色清冷,足下的镣铐在寒夜内作响。 她想起了当日被关押在阳关的牢房内时,姬凤离带着唐玉去救她的情景。那一日的情景,恍如昨夜。每每想起,都让她心中暖意一片。而今夜,他恐怕再不能来了。 冷夜如墨,万籁俱寂,四更的更漏声遥遥传来。 花著雨靠在墙上开始运功,这些日子,虽在宫中,花著雨也没敢偷懒,经常在桃林中练功,被皇甫无双废掉的内力虽然无法一时完全恢复,却也增长了些。 半夜里,听到牢门处有动静,花著雨立刻警觉,跃身而起,房门已经被打开,一道黑影轻烟般闪了进来。借着牢内黯淡如冥火般的光亮,花著雨隐约看清,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犀利黑眸。他看清了花著雨,压低声音说道:“宝姑娘,我是来救你的,请速速随我离开这里,外面有人接应。” “你是谁?为何要来救我?”花著雨冷声问道。不知来人是谁,她哪里敢贸然随他们离开。 “我们是奉命行事,现在不是说话之时,到了外面再说。”黑衣人低低说道。 “可我不能离开。”花著雨缓缓说道。她如果越狱而走,便相当于承认了炎帝是自己杀害的,所以,她不能走。她相信姬凤离会查出真凶,还她清白的,“你们还是赶快走吧,私闯刑部大牢若是被抓,后果是很严重的!”她不清楚到底是谁派来的人,他们敢闯天牢,胆子真不小。 风隐天下 正文 157章 黑衣人闻言眸光一闪,显然未曾料到花著雨会如此反应,他急急说道:“宝姑娘此刻再不走,恐怕就出不了这个天牢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爹花穆和皇甫无双已经在烟都举事,他们打得是光复前朝默国的旗号,皇甫无双已经改名慕风,身份是默国太子。如今,又出了炎帝被刺之事,你又和前朝余孽纠缠不清,哪里还有机会再出牢。” 黑衣人的话,惊得花著雨连退三步,才扶着牢房的墙壁站定了身子。原来,他爹爹花穆已经打着前朝的旗号起事了。她怔怔站在那里,勾唇轻轻笑了,抑制不住。 这么说,她前朝默国人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了,可叹她还以为是个秘密。 就在此时,外面已经有打斗声四起,伴随着“有刺客”的呼喊声,显然这些人已经惊动了守卫大军的禁卫军。 牢门蓦然被撞开,几个黑衣人手拿刀剑冲了进来,低声对牢内的黑衣人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请姑娘跟我们走,不然,我们宁愿死在这里。”几个黑衣人同时抱拳对着花著雨说道。 “你们,是花穆拍来救我的?”花著雨蹙眉问道。 黑衣人摇摇头,低声道:“不是!” 外面的厮杀声愈加激烈,一个人挥刀将花著雨脚上的锁链砍断 ,几个人拥着她便要带她出去。 “我不会走的!”花著雨冷声说道。就是周,她也要见姬凤离一面。 禁卫军和黑衣人厮杀的身影充斥这整个天牢黯淡的空间,就在此时,一袭淡淡的月白色忽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牢房外是甬道,甬道两侧是一间间的牢房,这袭白衫沿着甬道缓缓前行。 花著雨万万没有想到,姬凤离此时会出现在这里。一众劫狱的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他们之说以金叶劫狱,应该也是料准了此时宫中正是一片混乱之中。而他们进来之时,牢中守卫明明并不森严,如今看来,或许是故意引他们上钩的。片刻怔愣之后,一众黑衣人手拿刀剑向外冲了过去。不急到姬凤离身前,铜手从姬凤离身侧指挥着禁卫军迎了上去,牢房内瞬间全是血花绽放的气味。 一个黑衣人举剑向姬凤离刺去,姬凤离不躲不闪,从容不迫以掌代刀,左掌牢牢擒制住迎面刺到的剑锋,右掌出手看似舒缓轻柔,宛若情人间的触碰,然而,却在一晃眼间,如鬼魅般卡住了黑衣人的咽喉,修长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咔嚓”一声,毫不犹豫就扼断了对方的脖颈。 姬凤离身上冰冷的戾气搅动的甬道内的风忽然烈了起来,火把不断摇曳,几欲熄灭,衣衫长发随之舞动,他的唇角,却含着春水般潋滟的笑意。 一些禁卫军虽然听说过姬凤离有武功,但从未看过他出手。不想这样温文尔雅的人,杀起人来这样决绝狠辣。 “不要放走任何一个人,最后留一个活口!”他静静吩咐道,温润如玉的面容上,那一抹笑容犹若春雪融化,可令世间万物失却颜色,和煦如风般扫过眼前众人,去无端令人骤然打了个寒战。 花著雨浑身一震,抬眸动容看他,他已穿过甬道,萧然行来。 甬道的地面上,每隔十步,就插着一支火把。火把的光亮在他经过之时,似乎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摇曳着乍然黯淡,却又随着他的离去,乍然明亮。 花著雨仰着面看他,自甬道内吹过来的夜风,浸透花著雨身上的大红喜服,在他身后飘荡着。这红艳艳的喜服越发衬得姬凤离身上的孝服白的凄凉。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却一点也不凄凉,唇角反而含着温柔的笑意。 “这里冷,怎么站在这里,快进去吧!”他一面极温柔地说着,一面揽住她的腰,拥她进了牢房。 花著雨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疾声说道:“他们是来救我的!你为何要将他们杀掉?” “只是一个警告罢了!”他淡淡说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噙着若明若暗的光,看不出心中情愫。 “警告什么?”花著雨望着他唇角淡若熏风的笑意,心中一紧,她自恃自己还是了解他的,可现在,他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了,我不容许任何人睥睨你!”他柔声说道,可语气里的杀意却是那样明显。 “睥睨?他们只是来救我的。”花著雨冷声说道。 “那你可知是谁派来的?”姬凤离挑眉问道。 “我不知道!”花著雨是真的不知道,方才那些人未说是谁派来的。 姬凤离淡笑不语,看着她的目光中,却闪烁着不知名的深邃。 花著雨的心忽然沉了沉,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歇,铜手快步走过去,低声禀告:“王爷,活口自尽,不肯说出身份。不过,树下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却不似南朝的招数。” “宝儿,萧胤还在南朝没有走!”姬凤离淡淡说道。 花著雨眉睫一颤,瞪大眼睛,将他深深看进眼里。 “你以为是他来救我的?”花著雨静静问道。 “不是以为,是确定!”姬凤离背靠着牢门逆风傲立,白色衣衫翻卷如云,眸光如寒刃劈风而来,直抵她心。 “你还以为什么,以为我会随他走,对不对?” 姬凤离沉默不语。 牢房内,已经重归寂静,禁卫军早已退了出去,铜手临走之前,将一支火把插在牢房内,斗大的牢室内,刹那间明亮起来。 “以为太上皇是我所杀对不对?”花著雨痛声问道,好似万蛇噬心,这种心酸如密密麻麻蚂虫爬过心头,痛楚难当。 “你以为我要害炎帝,害你,对不对?”她涩声问道。 一颗心绞成一团,疼得花著雨几乎站立不住,唇角却一弯,有笑意盈然,“我问你,那一夜,你并非发病,而是故意的,对不对?” 姬凤离靠在牢门口,良久没说话。稀薄伶仃的火把亮光映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颤动着,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多少是了解他的,他想要的东西,他绝不会轻言放弃,可是他也从不屑硬来。他外表温雅淡定,可骨子里却有着极为彻底的骄傲,即便他化为兽,他也是世上最优雅最傲气的兽。即使他胸中澎湃着可怕的怒气,却也能化为唇角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 这些日子在宫中,自己曾两度拒绝他,如若他硬来,她想她也拒绝不了。但他没有,他只会用他最温柔的举措不经意般一步不靠近她,一点点地蚕食。他宠她,怜她,为她做所有他能做到的事情,直到她沉浸在幸福之中,而他,就是用他凌厉的温柔,将她俘虏,直至吞噬。 “你现在要做什么?杀了我吗,替你父皇报仇?或者是将我交到刑部,让百官审理,最好也给我个凌迟之刑?还是那我做人质,去要挟我爹爹花穆和皇甫无双?”她淡淡问道,一句比一句凌厉。 姬凤离淡淡瞥了她一眼,忽然转身出去了。 他走了! 花著雨苦涩一笑,他很冷,很累,转身靠着墙边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歇息。 牢房内静悄悄的,片刻后,有脚步声走来走去。她也懒得去看,她知道,她目前出不了天牢,姬凤离不会放她走。 不知过了多久,牢房内终于寂静下来,她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耀目的红。他以为做梦,闭上眼,再次睁开,还是一片红彤彤的。 整间牢房,已经被大红色帷幔围了起来,屋正中,放着一张床榻,上面铺着大红色鸳鸯戏水的锦被,床头的几案上,龙凤烛台燃烧的,是两支龙凤红烛。转瞬之间,牢房已经被装扮成了洞房。 姬凤离将牢房的大门紧紧关上,回身笑望着她,眉眼弯弯,琼光摇曳。 花著雨在他的笑意下,向后缩了缩。他的父皇刚刚薨了,宫中多少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却留在这里,将她的牢房布置成这样子要做什么? 国丧期间,百姓不得嫁娶,妓院乐坊不准唱曲奏乐,家家户户门前要挂白幡,可姬凤离却将牢房布置成了洞房。 “姬凤离,你这是做什么?”花著雨冷声问道。 “宝儿,你忘记今夜是什么日子吗?”姬凤离柔声说道,伸指一扯,他身上白色的孝服便如云朵般飘落,露出了里面始终不曾脱下的大红喜袍。 她自然不会忘记今夜是什么日子,但她依然不可置信地说道:“姬凤离,你父皇刚刚薨了!” “那又如何,他早晚会薨的!”他低低说道。他心中不是不难过的,可是,人已经去了,难过又有什么用?遵守那些俗礼又有何用? 他伸手端起几案上的一杯茶,慢条斯理地顺着杯沿吹了一圈,白玉无瑕的脸,被蒸腾的雾气笼罩,好似浸润过的水墨画,眸亮唇红,眉睫乌黑。 “你不是以为我是凶手吗?”花著雨静静说道。 “你也是我的妻!”优雅的带着磁性的声线,慵懒地在牢内响起。 “我不是,你滚!”花著雨冷声说道,他以为他并不相信她是凶手,却没想到他还以为她是。 “宝儿,喝点茶!”他端着茶盏,缓步走到她面前,将茶水送到她唇边。 花著雨一挥手,手上戴着的锁链一甩,便将茶盏击碎,掉落在青石地面上,溅了姬凤离一身。他拂了拂衣角,站在她面前,深深地看着她。 花著雨恻眸躲开他深邃魅惑的目光,凝视着地面上斑驳的青石出神,眼前有黑影压了过来,她一侧头,躲过了他的吻。他轻轻一笑,伸手掬住她的下巴,将脸转向他,“宝儿,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妻,今夜是我们的洞房之夜。”他将唇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温柔的语气里,去深埋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犀利。 他毫不客气地俯身狠狠吻住她,他的唇舌带着野蛮的掠夺,凶悍如一头猛兽,狠狠撬开她的唇齿,狂肆袭略,像是拼命宣泄着什么。 花著雨手上还带着锁链,根本无法挣脱他。他索性不再挣扎,如死鱼一般躺在床榻上。既然挣不过他,那他总可以漠视吧! 察觉到他的僵硬,姬凤离俊美的脸上显出一丝凄然,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他的吻游移到她的耳畔,低低说道:“宝儿,我不容许任何人用任何的方法从我这里将你抢走,更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叛臣之女也好,前朝余孽也好,爱我是假的也好,我只要留住你,留在我身边,给我生个孩子,这样你就不会走。”他霸道得不容人有一丝抗拒,语气那般不可一世,仿佛天生的王者,一字一句,令她的心又痛又乱。 一夜纠缠,他几度带她攀入到极乐天堂,直至她累得陷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隐约听到他在耳畔柔声说道:“花著雨,记住,你是我姬凤离的妻,就算你心中有别人,我也势必会让你忘掉他。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若上天,我绝不入地,我若入地,你便决不能上天。你在哪了,我会跟到哪里,但我在这里,你便决不能走。”缱绻的声音,带着笃定,如同魔魅般在她耳畔一遍遍反复着,似乎要刻入她的脑海,永生不能忘。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花著雨这个名字,却是这样凌厉的宣誓。 翌日醒来,他早已离开,她手上的镣铐不知何时已经褪下。脸颊边似乎还残留着他亲吻的温热,在她起身的瞬间,消弭在牢房阴冷的空气里。 他的爱就是毒,而她早已毒入膏肓。 他不肯放过她,就算她是前朝余孽,就算他爹爹花穆起兵造反,他还是要留她在身边。可是他不知道,她又何尝想离开他。 只是,在这世上,总是有一种悲哀,叫做现实,将你的美梦打碎,零落一地。 风隐天下 正文 158章 牢中的日子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平静,他并未受到任何刑罚,就连走形式的审问都没有,姬凤离把她下到牢里,只不过为了在百官面前做个样子。好在她是赢疏邪这个秘密,并没有什么人知道,所以平、康和泰一切都好,并未受到她的牵连。这三个人也不知为何,竟然似乎很信任姬凤离不会伤害她,倒是放心让她在牢里待着。 这些天花著雨也很平静,她不知姬凤离到底要将自己关押多久,反正暂时也出不去,索性就在这里安然地待下去。 姬凤离还将弄玉也拍到了老钟来照顾她的饮食,由于她的身份特殊,以及姬凤离的照顾,所以牢中日用之物一样不缺。每日里她都是在椅子上静静坐着,饮一杯清茶,捧一卷诗词,以此消磨这牢中的漫漫时光。 姬凤离不管白日里朝政如何繁忙,每到深夜她歇下后,他都会到牢中来看她。她是知道的,但每次她都装作不知道,兀自假装睡得很沉。 夜夜复夜夜,他都坐在案前的椅子上,她已经不记得,两人之间到底僵了有几日了。 这一切,弄玉都是看在眼里的,急得直跳脚,忍不住劝道:“王妃,太上皇刚刚薨了,朝中事务繁忙,王爷还每日来看王妃。可见王爷是多么在乎王妃。王妃,您总是不理王爷,您这是何苦呢?” “弄玉,你也认为太上皇是我害的吗?”花著雨从榻上坐起身来,定定问道。 弄玉一愣,方缓缓道:“奴婢知道王妃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可是王妃是最后一个去见太上皇的,王妃和太上皇又本来……,被怀疑也是正常的。不过,其实,奴婢认为王爷打心眼里也是不相信的,这些日子他一直派人在彻查此事。” “是吗?”花著雨靠在床榻上,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这么说,我不日就能出这个牢笼了?” “王妃,王爷那日肯定是因为北朝那些侍卫前来救王妃,所以,才气昏头了。”弄玉端来一杯茶,絮絮叨叨地说道。 “你不用替你家主子说好话了。”花著雨懒懒说道。 “王妃,奴婢说的都是事实,王妃对王爷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弄玉焦急地说道。 “弄玉,”花著雨拍了拍弄玉的手,笑道,“天晚了,你早点歇息吧。” 弄玉无奈笑笑,道:“奴婢这就下去,王妃也早点歇息吧!”弄玉施礼后,便起身退出了牢房,他就宿在花著雨隔壁的牢房。 花著雨靠在床榻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然而心思却并不在书上,只是盯着案上的烛火出神。 夜渐渐深了,隐隐地觉得身上有些冷意。 时令已经四月天,外面已经春暖花开,但牢里却永远是阴冷潮湿。大婚那夜,姬凤离派人将牢房布置了一番,但这毕竟改变不了这牢房的本质。就是青天白日,日光从几个寸许大的窗口透进来,照的牢内也是一片阴暗。 这牢里确实阴森,然而她毕竟是练武之人,不应该这样畏寒的。这般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连着多日不见日头,花著雨怀疑自己有可能感染风寒了。 她没有告诉守在外面的弄玉,不想平添无谓的麻烦,饮了一杯热茶,吹熄了烛火,用被子蒙紧了身子,希望发些汗。 到了半夜,花著雨感觉身上越发冷了起来,连带呼吸似乎也沉重了起来,她翻个身悠悠醒了过来。 昏暗的牢房内一片沉寂,安静得有些可怕。 空气里氤氲着一股清淡幽冽的香气,花著雨心知是姬凤离到了。 她睁开眼睛,今夜月色应该很好,因为她看到有淡淡月光透过寸许的窗口,百折千回地照了进来。只是,那样小的窗口,就连日光照进来都是暗淡的,何况是月光。 一道人影站在屋内,朦胧的好似蒙上了一层雾。他离她大约只有几步之遥,似乎微一伸手便能触到,然却仿佛如隔千里。 花著雨又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过了一会儿,他又爬起来,摸索着点亮身侧小几上的烛火。 昏暗的烛光亮起,驱散了黑暗,将偌大的牢室照亮。 姬凤离穿着一件似乎可以和夜色溶在一起的墨色长衫,双手环胸,依靠在牢室冰冷的墙壁上。 淡若流金的烛光雕刻出他俊美的侧脸轮廓与颀长的身体曲线。乍亮的烛光让他眯起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人难以臆测他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微微一紧,隔着锦被被姬凤离揽在怀里,他的声音于耳畔悠悠传来,“宝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再待得几日,我便会接你回去。” 花著雨坐着没动,待几日便接她回去?这么快就能查出来真正的刺客了?这似乎不可能!这一次是个局,既然是存心要陷害她,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查出来。 花著雨觉得心口有些堵,倒不是因为别人陷害他,而是因为姬凤离的态度。其实无论事情多么糟糕,无论天下人怎么看她,只要他相信她就好。 花著雨深吸了一口气,咬唇浅笑,冷冷地开口,“接我回去?我是前朝余孽,我父亲现在已经起兵造反,我又杀了你父皇,我不是应该凌迟处死吗?你还接我做什么?”姬凤离凝视着她,一双凤眸暗沉如夜,俊美的脸也清冷如月。 尚记得,初见他时,他唇角总是敛着三分似有若无的笑意,温润如风,她一直都很想知道,要如何,才能击碎他脸上那淡定的笑意。而如今,他在她面前,竟然连最客套的笑意也吝啬给了。 “宝儿,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姬凤离定定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那么做,你没有相信过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杀我!”花著雨深吸一口气,幽幽地开口,一字一字像是在自问,语调之间溢满了凄凉的滋味,还有那不堪重荷的疲惫。 花著雨的话就像一把锋锐的利刃从姬凤离心头划过去。 当她还是元宝时,他曾怀疑她是北朝的探子,但后来他知悉她就是赢疏邪,他便再也没有不相信过他,所以他会冒着危险前去北军中就她回来。他相信在军中为了南朝浴血奋战的她,绝对是值得信任的人。就连知悉她是花穆之女,他也不曾怀疑过她。 是从是么时候开始他的心不再平静呢。 是的,是当他知悉她不仅仅是前朝平民,而是前朝的公主时,是当他知悉她曾怀有过别人的骨血时。 “宝儿,我并不是不相信你……” “姬凤离,我求你一件事。”花著雨打断他的话,悠悠说道。 姬凤离猛然抬头,黑眸中夺目光芒已然黯淡,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会答应的,我不会放你走的” 花著雨惨然一笑,姬凤离不愧是姬凤离,她还不曾开口,他便猜到了她要离开。他咬唇,冲他展颜一笑,心中却是酸楚难言,“你是南朝皇族,而我是前朝余孽,还曾是祸国的宦官,我父亲还是叛逆,我就是叛臣之女,我还曾经是北帝的太子妃,还差一点成了东燕斗千金的王妃,还曾和皇甫无双……”花著雨越说,越觉得她和他之间横亘着的鸿沟越来越大了,他竟然有这么的和他格格不入的身份,越说下去,就连她自己恐怕都不能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吧! “所以,放我走吧!”花著雨极力保持着神情的淡漠,吉利不去想他暖意融融的怀抱,温柔似水的目光。他每说一句,就觉得身上冷了一份,不知是心冷,还是风寒发作了。 随着花著雨的话,姬凤离眸中的光芒越来越黯淡,眸中光芒复杂难辨。 他一直没说话,牢室一片渗人的沉寂,然而这沉寂之下,似有无数暗涛在两人之间翻涌。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花著雨以为时间都已停滞不前,他才听到姬凤离的声音,泠泠的,带着压抑的寒意,一字一句说道:“宝儿,你这么想要离开我,是因为萧胤,还是因为皇甫无双?” 花著雨顿时愣住,刹那间,脸上苍白如雪。 她抬眸看他,四目相对,两人半响都没有说话。 花著雨慢慢挺直了背脊,唇角绽开了一抹清浅的笑容,映衬着苍白的容颜,那样的忧伤。身上越来越冷,额头却似乎越来越烫,她隐约听见他的声音,打破了牢室内的寂静,悠悠地传了过来,“纵然你有再多的身份,你也只是我的妻,休想离开!” 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对守在外面的侍卫道:“加强牢里的防御!” 他的脚步声越去越远,花著雨无力地歪倒在床榻上,方才她一直在强撑着,到了此时,方觉乏力,额头似乎滚烫如火。 弄玉似乎一直在外面守着,见到姬凤离离开,心中挂念她,便快步走了进来,小心翼翼问道:“王妃,要喝茶吗?” “为我熬一碗姜汤!”花著雨无力地说道。 “姜汤,王妃不舒服吗?”弄玉快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焦急地说道,“王妃怕是感染风寒了,光喝姜汤恐怕不行,王爷还未走远,我去禀告王爷。” “弄玉,不用!我喝一碗姜汤再睡一会儿便没事了。”花著雨伸手去抓弄玉,弄玉早已如一阵风办飘了出去。 …… …… …… 花著雨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昏迷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次,她仿佛迷迷糊糊在做梦,整个人在黑暗中不断沉浮,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 她能很清晰地听到身边不断地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有很熟悉的声音在低吟下令,她好几次想睁开眼,却总是无能为力。 整个思绪都是飘飘忽忽的,身子也是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都能把它吹走,这种虚无飘渺的感觉,令她心中空落落的。 隐约中,似乎听到有人的低语,似乎是在说,什么“由于这次的风寒,得以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便怎么怎么”云云。 花著雨听得不甚清楚,但她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在说她,后来她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隐约感觉到有脚步声走了过来,接着脸颊上一阵轻痒,似乎是谁温热的指尖,再沿着她面目的曲线细细描摹,动作温柔至极。最后有柔软温热的醇落了下来,先是落在额头,再是眉梢,脸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恨恨地吻住了她。 唇舌间久久不离的痴缠,让迷迷糊糊的花著雨心底一片柔软,她伸出手臂揽住了他。这一瞬,她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清前面依旧是幽暗的牢室,昏黄的烛火摇曳着,分不清白天还是黑暗。 只是牢中不再如以前那般阴冷,反而暖洋洋的。床榻一侧,不知何时摆上了一个火盆。 姬凤离坐在床沿上,乌发斜落在眉前,薄唇轻抿, 一夜之间,他似乎憔悴了不少,俊美的脸庞上不见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波澜不兴的深海。 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深沉复杂,满带着刻骨铭心的疼痛,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紧迫的好似有沉沉的压力,令花著雨分外心惊。 末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低声问道:“还感觉难受吗?” 花著雨摇了摇头,“没事了,只是感染风寒吗,又不是什么大病。” 姬凤离神色黯然地望着她,忽然低低说道:“宝儿,我现在才知道,你原来这么心狠。你就……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 花著雨凝眉,“我心狠!那你为什么要喜欢我?”花著雨恨恨问道,“为什么不放我走?” 姬凤离忽然唇角轻扬,一丝笑意,带着些许慵懒,令人心荡。 花著雨望着他,一袭赤红色华贵常服,让他整个人满是让人仰望的贵气。唇角的笑意,却让她感觉到莫名的疏远。 “这牢里环境太坏,过两日我便安排你离开。朝中还有事,我让弄玉来照顾你,我方才做了些粥,你待会儿用一些。”他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唤了一声弄玉,缓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原本还想和他再理论理论,没想到他就这样走了。她盯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 …… ……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过,花著雨到底是练武之人,两日后便已经好转了。这两日,弄玉一直陪着她,但是,不知为何,花著雨隐约感觉到,弄玉对她的态度,似乎不似以前那么亲密了。虽然依旧对他很恭敬,但是,就是令人感觉到了疏远。 难道是她病了后,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又和她有关?但以往发生任何事,弄玉不会瞒着她的,这一次却是为何? 牢里有了火盆之后,不再阴冷潮湿了。 “弄玉,朝中最近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花著雨有意无意地问道。 弄玉正在收拾碗碟,闻言抬头笑道:“王妃多虑了,没什么事情。就是刑部已经查出来害死太上皇的是一个太监。他招认,指使之人答应给他一大笔银两,并承诺会放他出宫。但指使之人,他却没说出来便自尽了。所以,明日一早,刑部走走形式过过堂后,王妃便可以从天牢里出去了。” 花著雨愣了一下,她记起姬凤离那日说过,说过两日就要他离开这里。她自然不相信,太上皇炎帝是那个小太监刺杀的。大约,只是姬凤离找来为她洗脱罪名的。 “再没有别的事情了吗?”花著雨凝眉问道。 “没有了。”弄玉低着头说道,“王妃,若是无事吩咐了,我就下去了。”弄玉端着碗碟就要退出去。 “等等!”花著雨站起身来,漫步走到弄玉前面,伸手将她手中的碗碟接过来,再放在几案上。 “弄玉,我有些事情问你。这一次,为我诊脉看病的,是哪位御医?这两日我感觉身体有些异样,风寒明明已经好了,为何还是感觉到无力,而且,有时腹中隐隐作痛,这是为何?是否能奏请王爷,叫阿泰过来为我看看。”花著雨隐约记起,刚醒来时,似乎听到有人模模糊糊提到她的病情。她感觉,倘若朝中无事,那弄玉的异样便是和此事有关了。 “王妃,你不舒服了?”弄玉急切地问道,“可是不应该啊,杨御医说过……” “什么不应该,杨御医说过什么?”花著雨伸手攥住弄玉的手腕,冷声问道。她其实并没有不舒服,只是试探一下弄玉,没想到果然和她的身体有关。 弄玉大惊,脸色顿时苍白,她垂首半响不语。末了,抬首望着花著雨,轻声说道:“王妃,这件事你应该比弄玉清楚的很,何以还要来问弄玉呢。不是你自己吃了药,冒着损害身体的危险,也不愿意怀上王爷的孩子吗?” 凤隐天下 正文 159章 花著雨心中一凌,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一把抓住弄玉的手腕,冷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弄玉颇为惊讶地抬首看了看花著雨,看花著雨脸上满是惊色,凝眉问道:“王妃你真的不知道?” “弄玉,你把事情从头至尾说一遍。”花著雨直直逼视着弄玉,静静说道。 弄玉定了定神,缓缓道:“王妃,两日前你感染了风寒,奴婢慌忙找人将王爷追了回来。王爷看到王妃病了,心疼得不行,便请御医过来为王妃诊了脉。御医开了医治风寒的药物后,后来沉吟良久,又说……说根据王妃的脉象,他发现王妃服食了一种药物,这种药物是让人无法有孕的。” 花著雨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直到此时,她方知,她刚刚醒过来时,他对她说的那句心狠指的是什么,原来指的是她不愿意要孩子的事情。 确实,对于孩子,她心中一直有心结,那是不假。可是,无法有孕的药物,她怎么可能会去吃!她已经失去了他们的一个孩子了! 她默默地望着几案上的烛火出神,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下,她清艳绝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正在沉思,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 弄玉瞧着花著雨脸上的痛色,感觉她不似作假,她走过去一把抓住花著雨的袖袍,一脸期待道:“王妃,难道你真的不知道,那要不是你自己吃的是不是?” 花著雨闻言惨淡一笑,豁然侧首,深吸一口气,目光耀如烈焰般盯着弄玉,轻轻问道:“弄玉,你也以为是我自己吃的药,是不是?” 花著雨口气中的凌厉之意让弄玉心中微微一滞,她忽然跪在地下,道:“请王妃赎罪,王妃,你可能不知道,自你住到宫里后,王爷为了你的安全,桃源居的桃林里白日黑夜都有宫里的高手在守着,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去。 王妃每一顿的膳食,王爷都有派人专人尝过,才会呈给王妃。可是,那些宫女都没事,说明那些药并非掺在饮食中的。所以,除了王妃自己私下偷着食用药物,真想不出别的原因。王妃,如果这药不是您自己吃的,那……那到底您是怎么吃了这药的?” 花著雨摇了摇头,原来,连弄玉都怀疑是她自己吃的了。她惨然一笑,面色如雪。 “王妃,奴婢有些话,其实早就想说了。凡事沾个情字,非得变得一塌糊涂不可。王妃和王爷你们在这样闹下去,恐怕非得要两败俱伤不可。虽然说有时候王爷确实误会了王妃,可是,那都是因为王爷太在乎王妃了。王爷或许真的有错,王妃,就请你原谅王爷的错吧!你们这样子,连我们这些伺候的人看着都心疼。”弄玉低声说道。 花著雨闭上眼睛,良久无语,心头一阵难言的酸楚,感觉整个人疲累至极。过了好久,她起身将弄玉搀扶了起来,涩声道:“弄玉,我和王爷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王妃,你没事吧?不要想太多,明日一早,王爷就会派人来接王妃,届时王妃和王爷好生解释下。”弄玉抬首谆谆劝道。 花著雨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说道:“弄玉,我没事。只是,要委屈你了。”话音方落,她举手朝她脖颈上的昏睡穴点去。 弄玉的武功虽说不错,但就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两人又离的极近,且她原本就不是花著雨的对手,结果一招中地。 “好好睡一觉!”花著雨微微一笑,将弄玉搀扶到床榻上,盖上了锦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弄玉便沉沉睡去。 花著雨将弄玉身上的宫女衣衫褪了下来,一件件换到了自己身上。青丝带,绿罗裙,长发如瀑。 花著雨又扯了一块烟罗轻纱覆面,牢中没有铜镜,她的身量原比弄玉高些,估计扮成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不过,乍看之下,能糊弄过去就行了。收拾妥当,花著雨从弄玉腰间掏出牢门的钥匙,疾步走了出去。 因是深夜,牢房内一片沉寂。走廊的墙面上支着火把,在暗夜里散发着黯淡朦胧的光芒。她疾步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队手持兵器的守卫迎面而来。为首之人,竟然是铜手。 花著雨暗叫不妙,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铜手在这里守卫。 “弄玉,你不照顾王妃,这是要去做什么?”铜手看到花著雨疾步走过来,粗声问道。 花著雨故作焦急恐慌地说道:“铜大爷,王妃……王妃又不好了,请铜大爷赶紧进宫去通知王爷吧!” 铜手闻言,似是吓了一跳,慌忙道:“你放心回去照顾王妃吧,我这就派人进宫去。” 花著雨原本要将铜手支走,没想到他并不离开,竟是派别人前去。心中沉吟片刻,便笑着道,“不如让奴婢去吧,王妃还有话要奴婢传给王爷。” “什么话?”铜手眼中一片疑惑,“你的声音……”虽然花著雨压抑着说话,但她的声音终归不像弄玉的嗓音,铜手终于怀疑她了。 “这几日伺候王妃,奴婢也感染风寒了,嗓子极不舒服。要不这样,奴婢将王妃的话告诉你,你派人进宫传给王爷。说实话,奴婢也不放心王妃。”花著雨说着,示意铜手过来听。她知道铜手已经有所怀疑了,她必须即刻下手了, 花著雨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铜手压根儿没听清楚,俯身正要再听,花著雨忽然伸手,只听得嘡啷一声,铜手腰间陪着的刀已经被花著雨抽了出来。 长刀出鞘,寒气逼人。 铜手大惊后退,花著雨早已握着刀展开了绵绵攻势。 “你是王妃!”铜手笃定地说道,招呼着身后的牢卫慢慢围了上来。 “不错,是我!既然知道是我,你还不退开!”花著雨冷哼一声说道。 “王妃,你这是要做什么?王爷说了,您马上就可以出狱了。”铜手并不知花著雨和姬凤离之间的事情,她以为花著雨还是因为姬凤离将他下到牢中而气恨,忙解释道:“王爷为了让王妃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心!” “退开!我现在就要出去!”花著雨仰起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可没有闲工夫在这里和铜手解释。甬道里呼啸的阴风刮在脸上,撩起她如瀑布般的长发,轻纱之下,面部轮廓若隐似现,蛾眉淡扫,眼眸清寂。 铜手和牢卫们不敢上前,生怕伤到了她,但也不退后,一个个围了上来,将花著雨围在了铜墙铁壁里。 “我不想下杀手,铜手,你带人闪开,我自会到宫中去见王爷,他不会怪罪你们的。”花著雨持着刀冷冷说道。她伸手将面上轻纱摘了下来,唇角荡漾着一抹绝艳的笑意,目光冷冽地扫过眼前众人。 “王妃,请恕属下不能遵命。王爷下了死令,除非王爷亲自来接,否则,绝不能放王妃出去,王妃还是到牢室中去吧,待得天明,王爷自会来接王妃出去。”铜手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丝也不为花著雨的话有丝毫动容。 花著雨手抚刀锋,抿唇冷冷一笑,清冷的眸中散发着丝丝寒意,“既然如此,那便莫怪我不客气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能不能拦得住我!”虽说她被皇甫无双化去了不少内力,武功不比从前,但是,这些牢卫她还不放在眼里。 铜手额头上已微微见汗,诚然,他也是身经百战,可是,他却是见过这个宝统领在战场上的英勇狠辣的。不说他根本打不过,就算能打过又怎样,眼前这个人,却是他一根头发也伤不得的。不过,好在王爷早已经防着了,自从上次有人来救王妃后,王爷便将这里的牢卫全部换了。他身后这些牢卫,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要阻挡住王妃,却也是可以的。他一边派人去宫中报信,一边吩咐这些人将花著雨阻住。 这样一番厮杀,花著雨心中暗叫不妙。 这些牢卫显然原本并非是牢卫,恐怕是姬凤离特意从风云骑中挑出来的高手,对付十个八个,她还能应付,可是这是上百个,她根本就闯不出去。如此拖下去,恐怕姬凤离就会赶到,届时,她再想越狱出去,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眼看着根本就无法冲出去了,花著雨心中不禁有些着急。就在此时,牢门口忽然传来铿锵不绝的兵刃相接声,以及低沉短促的惨呼声。 这骚乱让铜手也傻了眼。 一个牢卫冲了进来报告道:“禀铜大人,有人来劫狱!” 铜手大惊,又有人来劫狱,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莫非是早已和王妃商量好了,如此里应外合。 花著雨心中一凝,虽然不明白来者何人,但还是凌空跃起,趁着这股骚乱,将面前的牢卫打倒在地。厮杀声骤响,几道人影闯了进来。 花著雨凝眸一扫,便从这十几双眼眸中,看到了一双紫光潋滟的眸子。 萧胤竟然亲自来了。他墨黑袍服,黑巾敷面,手中一把长剑,背上背着箭囊。牢房昏暗的光线中,他的脸完全被阴影所笼罩。 “宝姑娘,随我走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萧胤挥舞着手中长剑,几步便到了花著雨面前。他的声音像携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抚平了花著雨心中所有的焦躁。 “这天牢守卫森严,你不该来的。”花著雨轻声说道。萧胤毕竟是北朝人,如今算是在南朝做客,他这样来救她,实在是太冒险了。 萧胤低下头,紫水晶一般的眸中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为了你,无论做什么都值得!” 花著雨心中微凝,只觉得一股暖意氤氲在心头。这个以前唤着她丫头的男子,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为了她,还是甘愿冒着如此大的危险,怎能令她不感动。她面上虽然平静如水,可心头却已经波动不已。 她仰起头,目光款款扫过他的脸。“带我离开这里!”她定定说道,眉目间满是冷静从容的气度。 萧胤带着花著雨,从牢卫中冲杀而出。 牢房外的天色是墨黑的,一轮孤月挂在空中,看上去是如此高远。 铜手带领着牢卫在外面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个个手握兵刃,看到他们一行人出来,顿时如临大敌。 传言果然不是虚的,想要从刑部天牢救人,那比登天还难。 “王妃,请你一定要三思!”铜手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花著雨冷冷一笑,“我说了,今夜我一定要离开这里!绝不回头!”她的声音是如此斩钉截铁,在寂静的暗夜之中掷地有声,带着金石的质感,传得很远。 话音方落,有马蹄声狂飙而来。 暗夜之中,一队人马转瞬到了眼前,铜手等人瞧见人影,包围着他们的守卫们即刻闪开了一道缝隙。 当先一人策马缓步自夜雾中缓缓走近,一身白袍在夜风肆虐下凌舞,满身的寂寥,仿若苍茫天地间唯余他一人遗世而独立。 花著雨在瞧见他的那一瞬间,内心酸楚得有些麻木,眼眶里不知不觉聚满了泪水,夜风轻轻一吹两滴泪便漾了出来,她忙低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大颗大颗跌落在她的衣裙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她将脸藏在月色的阴影里,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泪。 萧胤离她最近,早已察觉到她的异样,伸出手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会带你冲出去的!” 花著雨的手包裹在萧胤的手掌中,一股暖意源源不绝,沿着手臂直达四肢百骸,花著雨定了定神,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就不能想太多。她不动声色地想要挣开萧胤的手掌,萧胤却越发攥得更紧,似乎怕一松手,他就永远再不可能握住她的手了,也永远见不到她的人了。 “放开她!”冷冷的声音随着暗夜的风悠悠传了过来,很清雅很温润,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忽略这句话里的寒意。 萧胤缓缓抬起头,鹰隼一样犀利的目光,定定地望向姬凤离。 姬凤离的目光从萧胤和花著雨相携着的手上,慢慢挪到了萧胤的脸上。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夜很冷,风很凉,刀光很寒,但是,比这更寒更冷更凛冽更让人不自觉颤抖的是杀意! 杀意这玩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凭感觉。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就算是再迟钝再神经大条也感觉到了。 现场一片看不见的飞沙走石,雷闪电鸣! 萧胤目光冷冽地凝视着姬凤离,一字一句淡淡说道:“我若不放呢?” 天地间一片沉寂。 天空中星点稀疏,淡淡的云层移动过来,遮住了韵亮的月。夜风轻摇着树影,树叶摇晃着,响起的轻微的声音,那是此刻唯一的声音。 肃杀的空气好似沉沉雾气般笼罩过来,似乎有看不见的气流一圈一圈无形地紧缩着,令人现场之人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姬凤离却忽然笑了,“不放也好,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否能走的出去! 姬凤离根本就不用猜就知晓来人是萧胤,可是他偏偏不点明他的身份,一来,他还不想使南北朝反目成仇。二来,心中实在憋气,他倒要看看萧胤是否有能耐从他的包围中闯出去。 现场的气氛在姬凤离这一笑间松懈,可是萧胤心中却绷得更紧。他微微侧首,凝眸对花著雨道:“说什么我也要将你带走。” 姬凤离微微侧首,眸光柔情似水地锁住花著雨,“王妃,本王来接你回宫。”暗哑低沉的声线缓慢温柔如水,脉脉淌过花著雨的心田。 花著雨却沉静如水般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眼泪已经被风干,面上肌肤有些僵硬,她面无表情地一动也不动。 姬凤离望着她,漆黑的眸间一片黯淡,情思万缕在心尖缠绕。 萧胤忽然仰天长笑,“好!我倒要试试,你这守卫是否是铜墙铁壁。”他拉着花著雨的手缓步上前,四周的守卫慢慢围了上来。 “拉紧我的手,不要松开,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萧胤低低说道。 斜里一道白光闪过,他伸出手中长剑架住。长剑在手中横扫而过,如同带着雷霆之势,将周围的守卫逼退几步。 花著雨微微一笑道:“别忘了,我也会武功,不用你保护。再说,我就算是被抓,姬凤离也不会将我怎么样。倒是你,最好是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早些冲出包围离开吧!”她还不想让萧胤因为她和姬凤离结仇,更不想让南北朝因此而结怨。 萧胤却充耳不闻,蒙面黑巾外的一双眼眸极是固执决绝,他携着花著雨带领自己的部下向外冲杀而去。但姬凤离带来的禁卫军却都是顶尖高手,一行人冲杀的非常吃力。 萧胤一边冲杀,一边分神护着花著雨,这样招式极受限制,行动十分受阻。他手中长剑击败几名守卫后,稍一不留神,行动处露出了几处破绽。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见缝插针地刺了进来,眼看就要刺到萧胤身上。花著雨心中忧急,挺身冲了上去。持着利刃的守卫一看花著雨冲了上来,霎时一惊,他们在事情都得到过吩咐,绝对不能伤害到王妃一根头发,所以他惊呼一声,连忙收势,利刃擦着花著雨的左肩堪堪擦了过去。 姬凤离坐在马上,见此情景,脸色登时苍白,看到花著雨最终没有危险,他缓缓闭了闭眼,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疼痛。站在姬凤离身侧的随从一看姬凤离的脸色,忙大声喊道:“谁也不许伤到王妃!” 花著雨听到此言,心中一凝,抬眸去看姬凤离。他跨坐在马上,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心中隐隐作痛,无论如v何,她今夜都要离开这里,将萧胤安然地带出去。她已经知悉这些守卫根本不敢拿她怎么样,所幸便利用这个优势,一看到有刀剑刺向萧胤,她便挺身迎了上去,为萧胤挡住了刀剑 这下子,战局形势大转,那些冲上来的守卫顿时变得畏手畏脚,根本不敢全力攻击,生怕一个不小心,刺到了她身上。萧胤的压力骤减,放开手脚,不一会儿便击得对手连连后退。 两人一边战一边向前冲,萧胤带来的护卫殿后,随着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姬凤离端坐在马上,眼睁睁瞧着花著雨的身子一次次地去挡住刺向萧胤身上的刀剑,他只觉得心好似被人揉碎了一般疼痛。 “住手,退开!”他冷冷说道。 刀剑无眼,纵然这些守卫再小心,他也生怕刺到了她。 守卫们听到他的命令,执着刀剑慢慢后退,萧胤和花著雨顿时出现在他面前咫尺之间。 这一刻,不知为何,当日在北朝他冒险到北军牢中去救花著雨的情景宛若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当时的一切在眼前慢慢清晰,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似在前一瞬才发生过的事,清晰的不像是曾经的记忆。睁开眼睛,时光已经悄然翻转,他和萧胤换了一个位置。 那时,他前去劫狱,而萧胤拦住了他们。 今如今,萧胤前来劫狱救她,而他却成了阻拦他们的人。 今夜,她不惜置自己于危险之地挡住了刺向萧胤的利刃。那时在青城山上,萧胤冲到她面前,挡住了人熊对她的攻击。那一次他到北军牢中前去救她时,他和萧胤对决,就在他即将胜了萧胤时,她对着萧胤喊:小心! 或许,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倾心于萧胤了吧。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吗? 他从马上翻身下来,一步一步向着他们走去。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突然间消失。他一直走到两人面前,才慢慢驻足。深邃的眸光紧紧锁住花著雨的容颜,他静立着不动,任凭风吹起他身上素白的衣袍,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洗练出迷人的风华。 “你要救他走,先打败我再说!”姬凤离冷声说道,宽袖一甩,素扇在手,“刷”地打开,毫不留情地攻向萧胤,凌厉的气势全部贯于扇上,带得衣角也猎猎扬了起来。 萧胤黑眸中闪过一丝寒刃,纵身迎了上去,伸剑接住了姬凤离的凌厉一击。 百多人的包围圈里,两个人缠斗在一起。两人都算是当世高手了,这一场决斗也算是难得一见了。围观的守卫并不知和姬凤离斗在一起的蒙面男子就是北帝萧胤,看到他能和姬凤离打斗的这么精彩,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气不都肯出,生怕错过一分抱憾终生。 花著雨还记得两人当日在北军营中那一场厮杀,而这一次,两人出招都很狠厉,但功力似乎都不如上一次。 她虽然早知道姬凤离或许会出手,但还是忍不住心惊。她知道,他上次奇经八脉受伤后,这才刚刚好了没多久,今夜再用内力,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受伤。 看着两人厮杀得难解难分,花著雨心乱如麻,她一方面担忧姬凤离的身体,一方面又担忧萧胤逃不走。可是此时要她随着姬凤离回宫,她却万般不愿。 她思绪万千的一瞬间,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招招都看得人惊心动魄,因为两人看上去都是拼了命。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上下翻飞,仿佛空中两只蛟龙,迅疾如风。内力迸发,气流涌动,搅得守卫手中提着的灯笼微微晃动,光影荡漾。 就在此时,姬凤离手中折扇在划出一道绝冷的弧线,扇端似乎闪耀着若有似无的寒芒,向着萧胤胸前疾刺而去。花著雨乍然想起,姬凤离扇子里是有机关的,扇子前端有几个可以突现的匕首,这一点萧胤并不知道,所以,这一击如果击中萧胤胸前的话。 花著雨不敢再想下去,她猛然冲了过去,直直冲到两人激斗的阵地前,伸开双臂挡在了萧胤面前,高声喊道:“住手!” 姬凤离心神一震,暗运内力,收势刹住了攻势,刹那间气血上涌,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他慢慢侧首,目光温柔地笼罩在花著雨脸上,艰难地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问道:“好!我住手,你.….…跟我回去。” 花著雨转过脸,不愿去看他苍白的脸和孤傲的眼神,她摇了摇头,缓缓道:“姬凤离,我必须离开!”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去查清楚,所以现在她必须走。 姬凤离凝视着她,黑亮的眼瞳内泛起微淡的波纹,他轻轻扯起唇角,声音清淡地说道:“那好,我放你们走!” 他微笑着吩咐铜手率领守卫们闪开一条道,放他们离去。 铜手焦急地说道:“王爷.….…”姬凤离伸出手制止了铜手的话。 守卫们不明所以地相互望了望,虽不知他为何忽然放手,但还是遵从他的命令,闪开了一条道。 花著雨伫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怔忡。就连萧胤似乎也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解决,他过来一拉花著雨的手,拽着她快步离去。 偌大的街面上,瞬间只剩下姬凤离和一众侍卫。 “今日之事,本王不想听到任何别的人知晓!”姬凤离眉目间满是清绝孤傲,淡淡地扫过眼前众人。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齐齐跪下称是。这样凄冷的长夜,方才的惨烈厮杀似乎也比不上王爷此刻深幽冷冽的目光,简直是让人毛骨悚然。 “退下吧!”姬凤离缓缓说道。 转瞬间,天牢中的守卫便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个随着他来的侍卫侍立在他身侧。 晚风冶荡,吹起姬凤离一身白袍,这是他平日在寝宫所穿的便服,来时慌张,也未曾赶得及披上披风,夜风之中,只觉得寒意沁体,极是寒凉。 他朝着花著雨远去的方向遥遥望着,就在侍卫们以为他要凝立成一座石像时,他慢慢转过身,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合住折扇,动作缓慢地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在折扇即将合住之时,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半开半合的素白扇面上。 花著雨随着萧胤一行人纵马离去,起先还生怕姬凤离反悔追上来,便随着他们平安无事地出了禹都,她知晓,姬凤离终于是要放她走了。刹那间心头涌上来的复杂滋味,让她品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心情。 禹都的渡口,萧胤早已安排好了行船。其实他早在去救花著雨之前,便做了周密的安排,一旦将花著雨从天牢里救出来,便带着她连夜出城,当晚便经由水路离开禹都。 花著雨掀开舱帘钻入到船舱中时,丹泓早已疾速迎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道:“将军,你总算是出来了。这些日子,在牢中一定是受苦了吧?” 花著雨伸手抚上丹泓的肩头,轻轻摇头笑道:“你看我像受苦的样子吗?倒是你,这些日子瘦多了。等回到北朝,你这个公主可要好好养胖了才行,北朝的男儿可是都喜欢丰满健壮的姑娘。” 丹泓看到她还有心情打趣,顿时心中一松,笑道:“凭什么他们喜欢丰满的,我便要养胖?”言罢,眼圈一红,“将军,终于等到你随我们到北朝了。” 花著雨闻听此言,慢慢地坐到了船舱内的藤椅上,脸色沉凝地说道:“让你大哥进来吧,我有话对你们说。” 萧胤正在外面吩咐侍卫们开船,丹泓忙出去将他请了进来。萧胤掀帘走了进来,他早已换下了黑衣,摘下了蒙面黑巾,俊冷的容颜在灯下分外魅惑 “将军,什么事?”丹泓轻轻问道,忽然跺脚道,“将军是不是在担心平,康和泰?想要等他们一道走?” 花著雨摇摇头,抬眸对萧胤道:“今夜,承蒙北帝冒险去牢中救我,我万分感激。可是,我不能随你们走!” “为什么?”丹泓惊讶地喊道,“他们说你杀了太上皇,侯爷和无双已经在烟都举旗造反,你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萧胤听到花著雨的话,似乎也极是震惊,抬眼瞧着她,沉默不语,俊冷的眸中满是不解。明明方才花著雨一意孤行,一定要离开姬凤离的,到了此时,为何又不走? 花著雨明白两人的疑惑,的确,眼下禹都确实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可是有些事情查不清楚,她如何能甘心离开? “我在禹都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我必须回去。何况,就算要离开禹都,我也不能随着你们到北朝。我打算等禹都事了,就到烟都去寻我爹爹。” “你还是不放心姬凤离,还是没有对他死心?”萧胤忽然开口说道,紫色的眸子沉如幽潭,瞳仁中有星点寒芒闪耀,“他明明已经.…‘…已经决意和你分开了,不然今夜,我们是不可能会从牢中安然离开了。可是你.…‘…为何还要为了他回去?” 花著雨抬眸望着萧胤,她不太清楚萧胤此时是否还没有恢复记忆,可是他是那样骄傲之人,竟然以一国之尊的身份到天牢中去救她,那是多么沉重的情意。可是,她现在真的是不能再让他付出了。 “我确实有事要做。而且,我决意离开他时,就已经想好了,这一世,我打算孑然终生,不会再沉浸在情情爱爱之中了,那样太伤神,一个人纵情江湖多么潇洒。”花著雨浅笑着说道,不管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不管他是否恢复了记忆,她都应该让她对他这个人彻底死心。 萧胤闻言,脸色霎时苍白,低头无语,紫眸中光芒顿时黯淡下来,一如沉寂的黑夜。船舱内气氛顿时有些尴尬,丹泓见状轻声说道:“将军,难道,你要去烟都,是要襄助侯爷吗?” 花著雨摇摇头,“有些事情,我总是要弄明白的。”她从藤椅上站起身来,目光轻柔地扫过萧胤和丹泓的脸,低声道,“我今夜之所以来渡口,是要看着你们离开的。南朝如今烽烟将起,你们还是速回北朝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好的,丹泓,你就不要挂念了。” 花著雨说完,朝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萧胤道:“你们一路顺风。”言罢,她转身出了船舱。 丹泓素知她的性子,知悉拦也拦不住,只得泪眼朦胧地将她送到了船舱口,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行事。萧胤也没有阻拦她,或许,他比丹泓更清楚她倔强的性子。 渡船抛锚,即将开行,花著雨纵身一跃,跳到了岸边。 入夜已久,月上中天。 夜风拂动水中残月,几点星芒随波聚拢,又随着大船的行走而散开。江上水流汹涌,就如同花著雨此时的心情,起伏汹涌。 丹泓站在甲板上,一直朝着花著雨恋恋不舍地挥手。 大船渐渐远去,一直到看不见时,花著雨方看见萧胤披着大氅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凝立在甲板上,朝着她这里默默凝视着。灼热的目光,穿透寒冷的夜雾,直直地凝结在她身上,好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醉仙坊二楼的那间小巧玲珑的雅室内,姬凤离静静坐在嵌着红玉的梨木束腰桌前,桌上放着的杯子是他最为喜爱的“雪玉杯”,色白如玉,质薄如纸。 酒水因杯浅而不留底,那清幽剔透的色泽似乎在引人执杯一饮而尽。可是姬凤离却握着雪玉杯,迟迟都没有饮下去。 自从昨夜她走后,他便径直来到了这里,从深夜一直待到了正午,他一直枯坐在此,一动也没有动。昨夜和萧胤一番决斗,让他内力极是受损,兼之昨夜一夜未眠,他脸色极是疲惫。 楼下的大厅内,丝竹声声,歌声悠扬,极是喧闹。 这里是他以前收集情报的地方,自从做了摄政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了。可是今夜,他忽然想来,因为他忽然害怕起那个深宫的幽静来。因为他会觉得寂寞,觉得绝望,觉得幽冷。 可是到了这里,他发现,纵然再是喧闹,他还是感觉到寂寞感觉到绝望感觉到幽冷。 他握着杯子惨然一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与他而言,这个世上,只有两个地方,有她的地方和没有她的地方。 没有她的地方,无论是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雅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姬凤离不慌不忙地抬头,望着进来的女子,脸色微微一凝,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温婉身着一袭飘逸的白裙,笑得温柔婉约,“我听父亲说,今晨你因病没有上朝,担心你的身子,想要前去探望,才知悉你根本不在宫中,我就猜着,你可能是到这里来了。” “找我有事吗?”姬凤离淡淡问道,执起手中酒杯,正要一饮而尽。 温婉忽然伸手,覆住了杯口,轻轻摇头道:“饮酒伤身,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饮了,我给你烹茶。” 姬凤离微微苦笑,饮酒伤身,换茶水就行。可是伤了心,却是换什么呢? 温婉漫步出去,不一会儿亲自提了铜壶过来,两个姬凤离的侍卫尾随其后,抬进来一个红泥小炉来。温婉将铜壶放到炉子上,不一会儿,铜壶中的水开始响动。温婉将紫砂茶具一一摆在几案上,过水温了茶具,用长勺舀出适量茶末置入茶具中。待到铜壶中的水终于煮沸,她将铜壶提下来将沸水注入到一个瓷瓶中,然后再将瓷瓶中的水注入到茶具中至九分满,然后吸去茶末,再泡。整个过程,温婉做得极是专注,动作行云流水,极是流畅优雅。 “这水是七分新雪三分清露,王爷尝尝。”温婉柔声说道。最后停手时,她双手捧着送入到姬凤离面前。 姬凤离接过清茶,清声说道:“满屋已尽是茶香四溢,不用尝也知是好茶。”他端起茶盏,慢慢品了一口。 第160章   姬凤离淡淡一笑,清声说道:“满屋已尽是茶香四溢,不用尝也知是好茶。”他端起茶盏,慢慢品了一口。   水气氤氲中,他俊美的脸看上去有些朦胧,垂下睫毛,低声问道:“婉儿今日来寻本王,当是有事吧?有话但说无妨。”   温婉垂眸良久,方缓缓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王爷。”   姬凤离将茶盏慢慢放下,凤眸一眯,缓缓说道:“是太傅让你来劝我登基的吧?”   温婉轻轻笑了笑,抬眸道:“什么也瞒不过王爷,不过婉儿并不打算劝,婉儿知王爷自有主张。”   姬凤离微微眯起眼,十指交叠,优雅从容地浅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太傅,本王不日便登基,要他不要再上折子了。”   温婉正在倒茶,闻言手微微一颤,茶水尽数倒在了桌上。她根本没想到姬凤离终于同意登基了,眸心闪过一丝喜悦,放下茶壶笑吟吟地说道:“王爷终于肯登基了,这是南朝百姓之福。”   姬凤离看着温婉喜悦的笑脸,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自然知悉她在喜悦什么。当初他母后谢皇后曾经对温太傅承诺,他登基后,便要封温婉为后。他原本并不知晓这件事,直到前些日子温太傅拿出了母后的懿旨。他明白母后当时的苦衷,也明白母后这么做是为了他好。倘若他没有爱上宝儿,或许他真的会遵从母后的旨意,可他此生已经爱了,他再不会要别的任何女子了。   尽管有些话,他已经不止一次对温婉说过了,但还是要再重复一次。   “婉儿,你应该嫁一个真心待你之人。”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温婉脸上刚刚绽开的笑容,慢慢僵住了,她凄声说道:“婉儿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她伸手端起茶盏,氤氲的水气模糊了她脸上那抹失落之色。   姬凤离的目光缓缓从她脸上扫过,缓缓说道:“你明白的!”看似平淡的语气里揉入了淡淡的绝然。   温婉放下茶盏,脸上仍然挂着僵硬的笑容,唇紧紧抿着,睫毛不断轻颤,粉脸透着几分苍白,“王爷,婉儿先告退了,王爷要保重身体。”她盈盈施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为何会这样,那个女子都已经走了,他还是不死心!不过,只要他同意登基就好,以那个女子的不贞之身,是不可能做皇帝之妃的,更勿论一国之后了。   ……   ……   ……   花著雨和萧胤、丹泓分别后,当晚便回到了禹都,暂居在一间客栈中。   第二日,她便乔装到了庙市街上玉娘的成衣店中,她在皇甫无双身边做太监时,和平、康、泰联络是通过玉娘的成衣店。没想到她刚到那里,便看到平、康和泰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着她了。   看到她进来,康早已大踏步窜上来道:“将军,你和王爷到底怎么了?怎么他将你从牢里救了出来,你却不进宫了。”   花著雨拖过一张椅子在桌前坐下,低低“哼”了一声,问道:“康,你一点也不担忧我在牢中受什么苦吗?”这三个人看上去这些日子过得倒不错,上来就问她和姬凤离怎么回事,丝毫不担心她在牢中怎么样。   平端起茶壶为花著雨斟了一杯茶,缓缓说道:“有王爷护着你,我们还担心什么。”   花著雨瞪大眼睛,将目光转向泰。泰也含笑点了点头,表示平说的很对。   “你们什么时候被姬凤离全部收买了?”花著雨凝眉问道。   康捞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我们怎么会被他收买,只要他有一丝对不起将军,我们都不会饶他的。只是,我们三个是完全相信他绝对不会让你受苦的,这不,他不是果然为你脱罪了吗。他一将你从牢里放出来,便派人告诉我们你已经出牢了。我们听说你不回宫了,就忙出来找你。将军你为何不回去了,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花著雨听了康的话,便知悉姬凤离没有将她越狱之事说出来,此事定是被他封锁了消息。目前他已经替她脱罪,人们都以为她被放出来了。   “他确实要放我出来,不过,我是自己从狱里跑出来的。”花著雨缓缓说道。   平和泰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康却瞪大眼睛问道:“越狱是不是很好玩?很刺激?”   花著雨斜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是挺好玩的,康是不是很想试试?”   康连忙点了点头,略一想,又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不了,还是不了,万一逃不出来怎么办?”   花著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脸色一正道:“泰,你过来为我诊脉。”   泰点头应是,伸出手指探在花著雨腕上,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缓缓紧紧凝在一起,低声问道:“将军,你……你吃冰云草了?”   花著雨眉尖微蹙,问道:“什么是冰云草?”   泰松开手指,皱眉慢慢说道:“冰云草是一种生长在极阴之处的药草,这种药草并没毒性,男子若是服食,并无大碍。女子服食后,起初会有眩晕之症,除此倒也没有其他异样,只是随着时日越久,冰云草中淤积的阴寒之气便会附在体内使身体内寒,久之则导致女子无法生养。”   康闻言,紧张地问道:“啊?那将军你吃这药做什么?难道不想要小孩?将军,你对自己是不是太心狠了。也怪不得王爷生气呢。”   平似乎和康一样疑惑,紧紧盯着花著雨。花著雨忍了又忍,终忍不住抬起手就要向康的头上敲去。康一看苗头不对,急忙端过桌上的茶水献到花著雨面前,“将军息怒,请喝茶。”   花著雨这才收住拳头,端起了茶盏,泰摇了摇头,皱眉说道:“冰云草恐怕不是将军自己服食的。”   还好泰是明白人,花著雨眯眼问道:“泰,这毒除了服食,可还有别的方式让我中了此毒。”   泰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确实有,可从冰云草的根茎中提炼汁液,寒气更重,刺在人血管中,药效更甚!”   “你们还记得那日皇甫嫣落水之事吧?当时她在我臂上刺了一针!”花著雨眯眼缓缓说道,思绪瞬间飘到了那一日。当时三公主皇甫嫣掉到湖中,她飞身去救,皇甫嫣却趁机在她腕上刺了一下。毫无疑问,她就是被那一刺才中了冰云草之毒。   当时她确实感觉到头晕,后来三公主便让御医为她诊脉。那时,她只是以为三公主想让她眩晕,看上去不舒服,好让那御医诊出她彼时并未有孕,因为当时姬凤离是以她怀有龙嗣,才保住了她的。   因为后来她再没有感到其他不适,那件事她也没往心里去,可是万万没想到,皇甫嫣不光是要那老御医诊出她假意有孕。原来,三公主当初的那一步棋,却是一招不成,还有一招的。   “想不到三公主看上去那么纯善,竟然会做出这等事,难道,她愿意她的皇兄日后无嗣?”康一拍桌子,冷声说道。   花著雨越想越心寒,嫣然的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怒意。皇甫嫣应当没有这么重的心机,背后定有指使之人。而那个人是谁,她也心知肚明,毕竟,那个人曾经向她当面挑衅过。   泰看到花著雨神思不定,满面怒容,宽慰道:“将军无需担忧,你体内的冰云草量并不多,只是刚刚能诊出来而已,对你身体并无大碍。如果量再大几倍,恐怕……将军这一世就与孩子无缘了。”   “为何量极少?”平疑惑地皱眉,“这也怪不得王爷怀疑你,倘若真有人要害将军,又为何会将药量减了这么多?”   花著雨凝眉沉思,这也是她不解之处。看来她有必要去见皇甫嫣一面。这么一想,花著雨蓦然意识到,要见三公主皇甫嫣很难。以前在宫中,倒也不难,问题是如今她已经不在宫中。而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她不想通过姬凤离去见皇甫嫣,她想自己先把事情弄清楚。   “将军是要去见皇甫嫣一面吧!”平猜透了她的心思,低声说道,“其实要见她也不难,这个月十八是浴佛会,三公主皇甫嫣的母后聂后如今在宫中佛堂礼佛,实际是被幽禁并不能出宫,到了那日,皇甫嫣必定会代母到皇家的庵堂皇觉庵去拜佛。我们可以到那日,伺机见她一面。”   花著雨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   ……   在南朝,四月十八日是各寺院的一个大节日。这一日,禹都城里大小几十个寺院都有得道高僧和尼姑布水施粥。   皇觉庵位于禹都的东城郊外,坐落在半山腰处,四周苍山为抱,绿树环绕,景色分外宜人。皇觉庵历来是拜佛之地,又是皇家尊崇的庵堂,经过数次扩建,即使是平日里也是香火鼎盛,更别说四月十八这样的大日。   皇觉庵中的得道尼姑会在坛上讲法布水,京城里从达官显贵到平民百姓都在这日前往皇觉庵,因为得水回去沐浴,可以驱邪气除晦气的。   花著雨扮成上香的平民女子,夹杂在人流中来到了皇觉庵,平、康和泰也杂在人流中,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多年不在京中,这是第一次见如此盛会。她随着人流来到皇觉寺正殿,上过香后,便来到了设坛布水的院落。院落内早已挤满了香客,多是女子,都在等着布水开始。   在最接近布水坛前,有几个软罗帷幔围起来的棚子,花著雨瞥了一眼便知这都是为皇族显贵的家眷备的。康已经打探过,三公主皇甫嫣便歇在左数第二个棚子内,温婉温小姐在三公主旁边那个棚子里,不过现在,花著雨遥遥看到她进了三公主的棚子里。   花著雨要见皇甫嫣自然是要避开温婉的,只得在人群中等待机会。就在此时,浴佛会开始,有尼姑在高台上讲完经,开始布水。好容易待布水完毕人流散去,皇甫嫣随同住持代母到禅房去参禅,禁卫军和随身宫女都侯在外间,花著雨这才得了机会避开侍卫从后面窗子里进了禅房。   在住持和皇甫嫣还没有发觉她时,她便扬手点了住持的昏睡穴。皇甫嫣望着忽然噤声倒下的住持,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时,花著雨已经移步到了她身前,伸手头上遮面的面纱,轻声说道:“三公主,别来无恙!”   皇甫嫣一愣,霍然站起身来,凝望着咫尺之间朝着她微笑的女子,身子剧颤。   “你……你……你不是离开禹都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你要干什么,本公主要叫人了。”皇甫嫣红唇哆嗦着说道,粉脸上青白一片。   花著雨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公主,你觉得是我的手快,还是你护卫的剑快?”   皇甫嫣听皇甫无双说起过,花著雨在战场上是宝统领,杀敌勇猛,她原不信。那一日她跌落在湖中时,又亲眼见她施展过轻功,知晓她确实武功高强。   虽然此时花著雨对她说话的语气没有半丝威胁,神情甚至是笑眯眯的,但是她心中却生了丝惧意,红唇哆嗦了片刻,终究没敢出声。   “三公主,我不会伤你的,你也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事。”花著雨冷冷说道,“我今日来,只想知道,那一日在桃源居中,是谁让你来下毒害我的。”   皇甫嫣闻言,睫毛一颤,挺了挺脊背,氤氲水眸中的惧色瞬间转为一片冷凝之色,“是本公主,本公主就是看不惯你这个妖女要嫁给皇兄。你根本配不上我皇兄,今日就算你要杀了本公主,你也还是不配!”   平日里看上去娇憨柔弱的皇甫嫣蓦然狠绝了起来,这倒令花著雨始料未及,她微微蹙眉,冷冷一笑道:“三公主,我和你皇兄般配不般配,不是你说了算的。而我,也根本没有兴致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想问你,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皇甫嫣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花著雨,眸中满是倔强和嘲弄。   花著雨清眸流转,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皇甫嫣面前,冷笑着说道:“看来三公主是不想说了。三公主也是个明白人,却不想如此糊涂,看来,你是想要替别人背这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了,不知你皇兄知道是你害了他的孩儿,他会怎样痛心呢!”   “你说什么?”皇甫嫣蓦然一惊,回首望向花著雨,杏目圆瞪,“什么皇嗣?”   花著雨怜悯地一笑,冷然道:“三公主不会真幼稚的认为我没有怀龙嗣吧?我腹中的孩子被你下毒害了,那是你皇兄的孩子,你说你算不算谋害龙嗣,你亲手杀了你的小侄子,你手上已经沾上了你侄子的血。”   “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的!”皇甫嫣回首打量着花著雨,声音忽然失了把握。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你不知我已经嫁给你皇兄了吗?我又不是不能生养,为何不能有孕?可是如今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他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就被他的姑姑亲自杀了,他何其冤?”花著雨一字一句声嘶力竭地说道,说到孩子时,清眸中早已蓄满了泪花。虽然这番话是说来骗皇甫嫣的,然而她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儿,心中顿时悲恸难言。   皇甫嫣闻言,心中顿时乱成了一团麻,一下子跌倒在床榻上,颤抖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当时真的怀有龙嗣?”   “是的,可是现在没了,他是被你害死的!”花著雨冷冷说道。   “怎么可能,那只是让人瞬间眩晕的药,不是毒药。而且,我当时还刻意将药量也减了半,怎么会这样!”皇甫嫣惊惶地说道。   “你从哪里弄来的药?药又曾经过谁的手?”花著雨冷然问道。其实她心中很清楚这药是谁换的,但是她还是要从皇甫嫣口中听到。   皇甫嫣听到花著雨的问话,警惕地抬头,轻声道:“我……我不会告诉你的。”   花著雨倒没想到皇甫嫣如此义气,冷然笑道:“你既不愿意告诉我也无妨,我早晚会查出来的。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皇兄那里,你最好还是自己去解释解释吧。当日我被你下毒之事,他已经知悉。要知道谋害皇嗣,可不是一般的罪名,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幸免。”花著雨知道这件事只有皇甫嫣亲自去和姬凤离说,才会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皇甫嫣原本就已经吓得不轻,呆呆地坐在那里,脸色愈加苍白。   花著雨瞧着她的神色,知悉自己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走到住持面前,解开她的昏睡穴,翻身从窗子里跃了出去。   ……   ……   ……   勤政殿内,龙案一侧的琉璃盏中,烛火已快要燃尽,烛身已化为层层堆簇的烛泪,凝成一片殷红。内侍打开灯罩,还不及换上新烛,颤巍巍的火焰被窗子里吹进来的风一吹,烛焰轻轻摇晃了几下,尔后无声地熄灭了,只余一缕青烟。   内侍拿出火折子正要将新的火烛点亮,姬凤离摆了摆手,道:“你们退下去吧!”   内侍躬身退出,姬凤离坐在椅子上,窗外是清冷的月色,如清辉照影一般照映进来。在春暮的夜晚,这月光透着几分噬骨的寒意,冰冰凉凉地沁在心间。   他从贴身的衣襟内拿出一个香囊,借着窗外的月色,他隐隐看到香囊上素白缎面上的娃娃,白白胖胖的,身上穿着红红的肚兜,黑黑的眼睛笑眯眯的。他伸指一点点抚过娃娃的笑脸,心内五味陈杂。   当日,他收到她托弄玉送来的香囊,看着那粗略的针脚,拙劣的绣功,心内竟然一片荡漾。他知悉她不擅刺绣,却还是为他做了香囊,心内怎能不喜。再看到这个娃娃,他更是心内喜欢。那时他以为,她是喜欢孩子的,也想和他要一个孩子。可是,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呢?难道当初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倘若不是,为何她当初要送他这样一个香囊,难道故意绣一个娃娃气他,告诉他她永远不会和他生孩子的?   她是这样无聊的人吗?   姬凤离的眉头越皱越紧。   内侍在门外禀告道:“王爷,三公主求见!”   姬凤离眸光闪动,淡淡说道:“让她进来吧!”   内侍进来打开琉璃罩,将火烛重新点亮,方引着皇甫嫣进来。   皇甫嫣进来后,一眼便看到坐在龙案后的姬凤离,看到他手上捏着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那一瞬,她脑中嗡的一声,有些眩晕。   原本,她从皇觉庵回来后,还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向皇兄坦白那件事。最终是受不了心内的煎熬,还是犹豫着赶了过来。但是在看到皇兄手中的香囊后,她顿时丝毫犹豫都没有了。如若不是失了一个孩子,皇兄何以会对着香囊上的娃娃发呆?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说道:“皇兄,嫣儿并不知那毒是致使早产的药物,嫣儿该死,请皇兄治罪!”   姬凤离微微蹙眉,慢慢地将手中的香囊放入到贴身的衣襟内,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眸光犀利。皇甫嫣被他这样的目光压迫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感觉到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看穿了。这时候她更笃定皇兄什么都知道了,他在等着她自己坦白。当下,皇甫嫣一字一句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姬凤离呆呆坐在龙案前,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只心底却波涛汹涌。这几日来的所有悲恸无形中竟慢慢地消散了,原来,那药并非是她自己服用的,她并非不想要他的孩子。悲恸渐消,可怒意却在膨胀,他原以为他能护住她的,却不想还是让她遭到了陷害。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到了最后,完全是山雨欲来之前的阴沉。   皇甫嫣看着姬凤离的脸色,早已心内剧颤,她还从未见过温雅如风的他,会有这样的神情。   “你从哪里弄来的药?”姬凤离忽一字一句冷声问道。   皇甫嫣脸色惨白地说道,“我从宫外药馆拿的,可是我要的明明只是让人眩晕的药,不是毒药。”   “让人眩晕的药有很多种!”姬凤离面罩寒霜,声音冷冽地说道,“说吧,都谁知道你去拿药的。”   皇甫嫣在他的逼问下,乖乖说道:“婉姐姐知道。可是,药真是我拿的,都是那药馆掌柜害得我,给我推荐了这种药。”   “药馆掌柜的害你做什么?恐怕你去哪个医馆,拿什么样的药都是温婉暗示的吧!”姬凤离冷冷说道。   皇甫嫣磕头道:“嫣儿糊涂做了错事,嫣儿当时只想拆穿她假孕的事情,让她不能嫁给皇兄。婉姐姐和嫣儿一样,我们都是为了皇兄好,都觉得她既已不贞,就配不上皇兄,所以才做出了傻事。请皇兄恕罪!”   “为了我好?”姬凤离端起茶具,看着那色泽清浅的茶水,语调颇为冷淡,深邃的眼中闪动着冷酷肃然的光芒,全身隐隐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为了他好?好一个为了他好啊!   皇甫嫣望着姬凤离唇角的笑意,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向下沉去,不知皇兄究竟会如何处置她。   “你在哪里见得她?”姬凤离凤眸一眯,忽然问了一句。他不用想也能猜到,皇甫嫣来向她坦白此时,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也并未揭穿其实皇甫嫣并未害死她的孩儿,就暂时让她受一些煎熬吧!   “嫣儿今日在皇觉庵参禅时,她过来……来找我,说她的孩子被我那一针害死了,所以……”皇甫嫣彻底被姬凤离吓到了,磕磕巴巴地说道。   不待皇甫嫣说完,姬凤离便猝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皇甫嫣面前,“你是说,今日她到皇觉庵去见你了?”原以为她已经跟随萧胤去北朝了,却原来,她还留在这里。   皇甫嫣点了点头。   “来人,备马,本王要出宫!”话音方落,他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冲入到浓稠无尽的夜色中去。   室内火烛“嗤啦”一声,爆出一朵绚烂的火花,继而被他疾步而出带出的风吹得摇曳几下,终于熄灭。   黑暗中,只余下皇甫嫣不知所措地跪在地面上,心头忐忑,不知皇兄回来后会给她怎样的惩罚。   ……   ……   ……   夜色深深,冷月当空。   花著雨和平、康、泰纵马在大路上奔过,身侧青山绿树此刻都化作逶迤的黑影,不断地向身后闪去。夜间栖息在树上的老鸦被马蹄声所惊扰,展翅扑棱棱飞去,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   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路,顺着这条路一直向东,再向北便会抵达烟都——花穆和皇甫无双举事的地方。   她知晓皇甫嫣定会去寻姬凤离,剩下的事,她不用再插手,姬凤离自然会知晓真相。至于温婉,她没有心情去和这个女子周旋。   夜太寂静了,以至于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身后几里处,似有什么声音在逼近。泰最是细心,最先发现了异样。一抬手道:“都先停一下!”   几个人一拉马缰绳,泰翻身下马,趴在地面上倾听片刻,冷声道:“将军,有马蹄声向这边而来,我们要不要躲一躲?”   花著雨翻身下马,从头上拔下一根珠钗,不假思索便刺在马儿的后臀上。骏马吃痛,朝着前方道路狂奔而去   康老三可惜地说道:“将军,也不一定就是来追我们的。”话虽如此说,手下却没闲着,利落地在马臀上劈了一掌,平和泰也如法炮制,几匹骏马便沿着大路狂奔而去。   花著雨一言不发,率先向路旁的山林中走去,冷声说道:“躲起来吧!”她并不能完全肯定后面来人是追她们,但是,她却不想冒险,只是丢失了几匹马,有的是银子再买几匹。   四人陆续钻入到大路旁的山林中,小心翼翼没有惊动任何在林中栖息的鸟雀。这样在林间避得片刻,便看见几匹轻骑沿着大路狂飙而去。   月华如练,笼罩着当先一匹银驹,马上男子身姿挺拔,白色的披风御风猎猎飘荡。   花著雨呆愣了一瞬,那修逸的背影已经从眼前掠过。她久久地凝视着那道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她方慢慢转过身,微微苦笑。   看来皇甫嫣果然是找过他了,只是她没想到,姬凤离行动如此之快,竟然似乎已经知晓她此时会离开一样。   “将军,你是否要见他一面?”平老大看了一眼花著雨清冷的面容,轻声问道。   “将军见他一面比较好,事情说开了,我们也好顺利离开。”泰抱臂说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她心中很明白,倘若她见他一面,恐怕就不能很好地脱身离开了。她在牢中,已经知悉花穆和皇甫无双在烟都举事,如今,她是不可能再在禹都待下去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她都必须到烟都看一看了。   “我们走山路吧!”花著雨沉默片刻,淡淡说道。   平、康和泰互相对视了一眼,悠悠叹息一声。   康笑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又要徒步翻山了!”话随如此说,但几个人谁也没有怠慢,还是遵照花著雨的吩咐,转向了山路。   好在像这种隐藏形迹的逃跑,他们以前没少做过,可是说是最擅长的。   几日后,几个人逃开了姬凤离的搜查,顺利抵达南朝东部的重镇烟都。   花穆和皇甫无双是在举事,同时揭竿而起的还有东南部几个边防城镇的守将。花穆筹谋多年,他的部下镇守着南朝不少重要市镇。一夕间,狼烟四起,民不聊生。   花著雨报上了自己的名号,才顺利地来到了烟都城郊外的连天大营。兵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等来了安小二。安小二是一直随着花穆的,此时见到花著雨和平、康和泰到了,面上神色很是欢喜。   他引领着花著雨,穿过一座座相连的帐篷,径直走向最大的青灰色军帐。   一张床板,一只矮几,上面摊着一张行军图,花穆的军帐依然和以前一样空旷简陋。只是里面的人,身份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花穆正站在矮几前看着行军图沉思,看到花著雨进来,抬眸淡淡扫了她一眼,眯眼道:“你来了!”   花著雨默然不语,奇怪的是,此时面对花穆,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愤恨或者埋怨,有的,只是浅浅的哀伤。   帐篷内静悄悄的,花穆依然坐在案前看着行军图,他神色极其淡然,似乎早就料到她一定会来一般。   “雨儿,你来看这里,这里地势你可熟悉?”花穆指着行军图上一点静静问道,一如在西疆的战场上,他多次那样问一样。   只是,今夕何夕,世事早已不同。如今,他不是护国良将,而是叛军之首。   “你早就知悉我要来?”花著雨沉默良久,低声静静问道。她一向是知道他的为人的,任何事都运筹帷幄,若非这一次在姬凤离手下惨败,恐怕他已经得了那个九五之尊的位子了吧!有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虽然这个念头她从未想过,虽然这个念头一起,连她也觉得不可置信,但是,这一年多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她相信,已经没有什么事是花穆做不出来的了!   “太上皇炎帝是你派人杀的?”花著雨忽然问道,这就是他笃定她会离开禹都的原因吧。他派人杀了炎帝,嫁祸到她的身上,这样她不仅不可能再和姬凤离成亲,姬凤离就算不恨她,两人也会生了嫌隙,她还怎么可能在禹都待得下去,又怎么可能和姬凤离在一起,迟早还是会来这里寻他的,“你不怕我因弑君之罪死在牢中?你不怕姬凤离一怒之下杀了我?”   她可亲可敬的父亲,在做这些事情时,似乎没有考虑到她的处境。   花穆看着花著雨怒而变色的脸,忽眯眼说道:“雨儿,在你心里,爹爹就是这样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不惜做任何事?”花著雨冷冷说道,“那不是你又是谁,南朝皇城如此严密,一般的刺客如何能杀得了太上皇炎帝,除非是你,你在宫中暗潜那么久,有个把武艺高强的心腹是肯定的。”炎帝之死,花著雨曾怀疑过温婉,但是她一直觉得温婉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皇甫无双呢?”花穆忽然静静笑了笑,问道。   “皇甫无双好歹是炎帝的皇子,他不可能会……”花著雨忽然顿住了,似乎,皇甫无双不是炎帝的皇子,他是前朝默国后裔,他真名叫慕风。可是,皇甫无双怎么也叫了炎帝那么多年的父皇,怎么可能会是他做的。   “爹爹,你收手吧,那九五之尊的宝座真的那么诱人吗?”花著雨沉默良久,静静问道。   花穆沉声道:“爹说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爹做任何事,都不会牺牲你的!”   “别说是为了我!”花著雨静静说道,勾唇淡淡笑开,笑容惨淡到极处,反透出冷冽逼人的美,“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父亲?”   花穆直视着她,终于重重叹息一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说话?”花著雨再问,“萱师傅说她是我的娘亲,爹爹,这是真的吗,我是你和萱师傅的孩子吗?当年默国皇后真的已经死了吗?”   花穆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雨儿,事到如今,爹也不想再瞒你,默国皇后当年诞下的是一个小公主,那个小公主便是你。爹为了号召默国旧部,才声称皇后喜获龙子,爹费尽心机,将无双送入到宫中,就是想让他日后登基为帝,再娶你为后。那么,我默国的骨血便可重获江山,日后,再改朝换代,还默国国号。”   “你的父皇虽然懦弱,但却是一位仁爱的君王,只是可惜,他的仁爱扶不起将倾的大厦。叛军四起,处处狼烟。终于他们攻破了紫燕城,你的父皇端坐在昭阳殿内,下了平生最后一张诏书。他要我带你的母后逃走,要我光复默国,你的父皇却活生生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花穆冷峻的黑眸眯了眯,原本波澜不惊的眸中风云际会。花著雨仿佛看见他的眼睛里前尘往事疾速闪过,从歌舞升平到国破家亡,从硝烟弥漫到血流成河,鼎盛了几百年的默国在一夕间倾尽了所有的繁华。   花著雨心底深处,好似被人用利刃劈过一番。   萱夫人和她说起过,她是前朝默国后裔,她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默国人,却不想她竟然是公主。前朝公主?而那被火烧死的默国皇帝,竟然是她的生身父亲。她虽没有亲历这些,然而,还是从花穆的淡淡叙述中,感受到当时的惨烈。   花著雨凝眉,目光泠泠,眸清如水,“当年在默国,爹爹是什么身份?”   花穆侧首,冷峻的脸上浮起一丝慈爱,“雨儿,无论我是谁,都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   花著雨惊愣地望着花穆,到了此刻,他还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她直觉,他绝不是默国臣子那么简单。   流年似水,将花穆两鬓染得斑白,脸上浮现着淡淡的沧桑和慈爱,却在转瞬间被誓夺江山的狠辣和癫狂所覆盖。   “一定要复国吗?战火四起,又将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命丧铁蹄之下。何况,天下早定,百姓思安,我们是起事复国,可南朝百姓会认为我们是打着复国旗号犯上作乱,谋逆篡位。时局不会容我们,暂且不说兵败,就算是攻入了禹都,登上了帝位,那又怎样,只会令南朝群雄并起,举旗讨伐,这位子,我们又能坐多久?南朝内乱,狼烟四起,北朝,东燕或者西凉若是再趁乱侵入,那爹爹,你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花著雨清声说道。   一番话说完,室内一片死寂。很显然,这些话花穆是听在心里了。但是,让一个毕生以复国为信念的人接受却又谈何容易。花穆猛然起身,面色冷峻,目中满是怒痛,“你这孩子,真是令我失望透顶!你以为爹爹愿意起事?若非计划失败,让姬凤离登基为帝,爹爹也不会起兵!”花穆仰天长叹,冷肃的身形四周萦绕着无可奈何之意,沉声道:“爹累了,你出去吧!”   ------题外话------   还有最后一章,亲们不必担心仓促结文,后面一章字数一定会足够多的。 第161章(一更)   第161章一箭寒光   花穆仰天长叹,冷肃的身形四周萦绕着无可奈何之意,沉声道:“爹累了,你出去吧!”   花著雨凄然摇头,快步从帐篷内走了出去。有些观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但她知道,花穆绝不是置天下百姓于水火而不顾之人。   外面月色正好,一片清明。   不远处一人背着月光而立,看不清面貌,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孤立在那里,身前身后并无一个随从。   花著雨顿时怔住了,她望着那抹身影缓缓驻足,心弦悄然绷紧。   皇甫无双来了多久,是否听到了她和花穆的谈话?不过,看距离,他似乎还没有走过来。   花著雨快步走上前去,无双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缓缓看向她,双目熠熠生辉。眉目神情,因着背光,显得混沌而模糊。   “小宝儿,你终于来了,想死我了!”他朝前走了两步,转过脸,他长眸微翘,眸中带笑,那笑如夜蛊惑,如花灿烂,使得穿透沉夜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花著雨望着皇甫无双这样无邪而灿烂的笑意,一颗心反而越发沉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忽然发现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以前,她称他殿下。后来,她称她皇上。分别时,他让她称他无双。而如今,这几个称呼却都已不是他!   皇甫无双似乎看透了花著雨的心思,微笑着说道:“小宝儿,你叫我阿风就好了,想必花将军已经告诉你我是默国的太子慕风了。”   阿风!   花著雨神色一震,静静直视着面色平静的皇甫无双,望着他唇边的笑意,心中一片汹涌。“阿风”这两个字在她唇舌间流转一圈,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她已经从花穆口中知悉,默国皇后生下的是一个女婴,那便是她。那么,无双便不是什么默国太子了。说到底,他也是花穆用来复国的一个棋子,因为一个皇子比一个公主的号召力要强的多。   这一瞬,花著雨忽然对皇甫无双无限同情了起来。   “还是……叫你无双吧!”花著雨轻声说道。   “也好,这个名字其实我也很喜欢!不管小宝儿叫我什么我都很喜欢。”皇甫无双忽然跨前两步,霎时与花著雨近在咫尺。温热的呼气扑在她脸颊上,让她感到一片灼烫。   “小宝儿可有想我?”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低低传来,双手已经攥住了花著雨的双肩。   咫尺之间,他盯着她,眼中的期待像燃烧的火焰。   花著雨后退两步,挣脱开他的手掌,定定说道:“没有!从未想过。”说完,她转身离开。   皇甫无双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连绵军营之中,眸中的火焰慢慢沉淀下来,最后像冰一般冷彻心扉。   小宝儿这个名字,每一次叫出来,都会令他的心中五味陈杂。因为这个名字,寄托了他太多的感情。   有委屈,有依赖,有沮丧,有不甘……甚至,还有怨恨!恨她的冷情,恨她的直白,恨她的不爱,这怨恨是那样的深,深到他见到她,便想要对她霸王硬上弓。   可是不能!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他对她不仅仅有恨有怨。还有一种更深的感情,那便是爱。所以,他才会对她有着彻骨的思念。   这思念见不到她的时候会疯长。   这一世,他和她之间的感情恐怕早已缠绕的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   “小宝儿,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你!”低沉的声音像羽毛一般轻缓,语气却是坚定的犹如千钧之重。   ……   ……   ……   花著雨在烟都待了几日,对于花穆和皇甫无双的劝说无果。   三日后,几路叛军在烟都汇合,花穆和皇甫无双整军向距烟都最近的雍城攻去。花著雨并未随军前去,而是留在烟都镇守。   十日后,传来大捷之报,花穆和皇甫无双已经率军攻下雍城,正向宁都进发。随着这次大捷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姬凤离已经登基为帝。   花著雨凝立在烟都的烟雨之中,四月的花雨漫天飞舞,仿若一卷水墨画,又仿若无声的韵律,拨动她的心弦。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去想他,刻意忽略他的消息。但他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中。   姬凤离登基为帝。   没有人比花著雨清楚,这个消息背后代表的意义了。她不会忘记纳兰雪那日的话。他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姬凤离却迟迟不肯登基,只因为一旦登基便要遵守他母后的遗言,封温婉为后。   如今,他终于登基,这是不是说明,他终于决意要封温婉为后了。   花著雨倚在树干上,感觉到天地似乎在一瞬间失衡,眼前的明媚春光,也似笼了一层凄哀的纱。   他曾说过,无论上天入地,他都不会放开她。   他也曾说过,他爱她。   他更说过,要用他的生命来守护她。   可到头来,一切不过是烟花碎,瞬间的璀璨过后,带给她的是无尽的虚空和黑暗。   当他知悉,皇甫嫣对她下了冰云草是出自于温婉的暗示后,他还要封温婉为皇后吗?   花著雨心中忽然一沉,姬凤离可否知晓她是前朝公主?恐怕,是已经知晓了吧!是啊,她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那大火中葬生的亲生父亲,那血流成河中覆灭的王朝,将是他们之间永远的沟壑,终生无法填满。   花著雨缥缈而笑,内心深处,无悲无恨也无怒,只余惨淡到极处。   一朵落花在风里飘零,她伸手将花抄在手里,闭目轻嗅了一下,淡淡的花香扑鼻,胃里忽然一阵翻腾,她扶住树干,抑制不住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到最后似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口中一片苦涩的味道。   她扶着树干撑着身子站起身来,喘息了好久。   为何吐了呢?   她站在那里想了想,整个人好似被魇住了一般,惊得脸色煞白。这怎么可能呢?   “泰,你随我进来!”花著雨忽冷然说道,衣袂飘飞间转身进了帐篷。   泰忙跟了进去。花著雨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腕,凝眉道:“泰,你为我诊脉!”   泰手指搭在花著雨腕上片刻,浓眉乍然拧了起来,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花著雨脸上神色平静,只是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却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她潜藏的紧张与无措。   “怎么样?”花著雨瞧着泰微微变色的脸,颤声问道。   “将军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吧,是喜脉。”泰低低说道。   “你确定吗?上一次诊脉,你并没有诊出来,而且,我中过冰云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有孕?”花著雨不可置信地问道。   “确实是喜脉没错。上一次属下就说了,冰云草的药量很少,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影响。上一次诊脉时月份还小,所以从脉象无法诊出来。”   花著雨有些怔愣地放下衣袖,笑了笑,道:“知道了,泰你先出去吧!”   泰有些担忧地看了花著雨一眼,便缓步走了出去。   花著雨闭上眼睛,心中一片酸楚,不知是何滋味。   有了孩子,便是喜脉。当日,姬凤离说,要她有个孩子,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为此,他假意称病也要接近她。当他误会是她服食了冰云草,不愿为他生孩儿时,他那样失落。如今,她终于有孕,可他却已经登基为帝了。   这喜脉与他而言,究竟算不算是喜?与她而言呢?   花著雨一瞬间有些茫然了,伸手抚上依旧平坦的腹部,感受到那里他们的骨肉在孕育,心又软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儿!   她站起身来,快步出帐,吩咐平、康、泰道:“备马,随我去宁都。”   ……   ……   ……   禹都。   五月初一,摄政王皇甫无襄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平元年,后宫空置,六宫无妃。自即位以来,他明达政事,诸事亲力亲为,深得民心。   静夜无声,万籁俱寂,朦胧的月色笼罩着九重宫阙。勤政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廊下候着大批的宦官,还有大批锦衣卫在负责把守。   铜手如今已经是禁卫军统领,他接过前方探子带来的军报,躬身呈了进去。   姬凤离身着过肩通袖龙袍坐在龙椅上,自登基以来,他便一直忙着处理政务,批阅奏折,已经好几日不眠不休了。自从他终于决意恢复了皇甫无襄的身份,他便知晓,自己早晚有这样一日。   “陛下,烟都战报!”铜手沉声禀告道。   姬凤离执着朱笔的手顿了一顿,继续埋头批着折子,并未看一眼铜手,只是低声问道:“怎么样?”   铜手愣了一下,才明白姬凤离是让他看战报,慌忙打开了,迅速扫了一眼,低声禀告道:“陛下,雍城失守,叛军向宁都进发。”   姬凤离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吗?”   铜手愣了一下,方要说没有了。就听得外面内侍的声音传来,道:“禀陛下,加急军报!”   “呈上来!”姬凤离放下手中朱笔,冷声说道。   铜手忙出去接了军报呈了上去,姬凤离接过,眯眼扫了一眼,脸上神色一片冷凝。铜手在一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姬凤离的神色,不知到底出了何事?   ------题外话------   马上第二更大结局。 第162章 大结局(二更)   今天更了两章,这是第二更,上一章还有三千字。   ……   ……   ……   但纵然他人比较粗,此时也知晓方才雍城失守的战报皇上早已料到,而他方才所问的“还有吗?”,恐怕指的就是这份军报吧!   “陛下……可是宁都也失守?”宁都是距雍城最近的城池,雍城之后,叛军的目标便是宁都了。   姬凤离抬头瞥了一眼铜手,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思量什么,片刻,他将手中军报扔了过来。铜手慌忙接过,打开一看,双目瞬时瞪圆。   “陛下,这……这是真的?”铜手惊声问道,有些不可置信。抬眼看去,姬凤离却早已开始继续批奏折,眼睫轻垂,叫人猜不透他此时在思量什么。   “意料之中!”姬凤离一边批着奏折一边说道,语气轻淡平顺。不过,这样轻轻巧巧的一句话,铜手还是能听出他心中蓄着的风暴。   北朝有异动,北帝萧胤派五万兵马,向娘子关进犯。内有叛乱,外有强敌,堪称内忧外患,铜手眉头顿时凝了起来。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确实猝不及防了些,不过再想想,却觉得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子时的更漏响了,清脆的声音,敲击着宁静的夜。   姬凤离扔下手中朱笔,从龙椅上起身,侯在一侧的内侍见状忙过来为他披上披风。姬凤离踏着清凉的夜色,不一会儿便到了桃源居外。   “你们候在这里,朕随便走一走!”姬凤离冷声吩咐道。   铜手依言候在林子外面。   姬凤离漫步穿过林子,进了桃源居内的小院。林子里的桃花已经凋零,但院子里长廊下的夜花却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似乎也沾染了夜露,分外幽凉。   他在院内站了良久,只觉得肩上一片沁冷,不知何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雨丝,身上衣衫已经被打湿了,他始有所觉。   萧胤派兵袭击北部边境,恐怕是为了牵制住北部王煜和南宫绝的兵马,使他们不能回援禹都。说到底,他是为了助花穆的叛军一臂之力,也就是助花著雨。   自从知晓了那“冰云草”是皇甫嫣在温婉的暗示下给花著雨下的药后,姬凤离那死了的心瞬间便复活了。当夜得了消息,听说花著雨还在禹都,便派人四处去找,却不料她早已经去了烟都。如今再听说萧胤进犯北境襄助叛军,一颗心顿时好似在冰火两重天中浸过一般,所有的感官与知觉都麻木了,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滋味,连他也品味不出。   他推开木屋的门,燃起火折子点亮了烛火,看着屋内的一桌一椅,一床一榻,只觉得一阵隐痛从胸臆间升起,片刻后便消失无踪。他并未在意,因为让他更加难受的是,望着这空荡荡的屋子,他心中那空荡荡的感觉,竟是那样的荒凉。   他在屋中凝立片刻,看不透的脸上挂着的仍是一如往常的温和,只是眸底,却夹杂着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哀凉。   他从院内缓步走出,对着候在那里的铜手说道:“派人去准备一下,朕要御驾亲征!”   铜手一惊,身后那些候着的内侍们更是一惊,一起跪下道:“陛下三思啊!”如今他不再是左相,可以到军中去监军,他是南朝的皇帝,万金之躯如何能去奔赴沙场。   姬凤离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深夜之中被春雨浸润的桃林,心底辗转的是那一季烂漫的桃花,开得艳丽,那般明媚,如火如荼,却也是不可思议的短暂。   ……   ……   ……   宁都不算大城,但却驻有重兵,只因宁都扼守着青江之源,如若花穆和皇甫无双攻下宁都,大军便可一路溯水而下,直取禹都。   花著雨抵达宁都时,正是黄昏。天空中阴云密布,眼看着一场雨便要来临。她一拉缰绳,马儿追电便向大营中奔去。刚到营中,便感觉到大营中气氛极是肃穆,莫非是吃了败仗?   迎面看到安牵马而出,他看到花著雨,快步奔了过来。   安面色青白,看上去惊魂未定,就连说话都隐约带着哭腔,“将军,你来了,不好了!”   花著雨从未看到过安如此惊惶的样子,心下一惊,平早已开口问道:“安,出什么事了?”   “侯爷出事了!”安话未说完,已经哽咽。   花著雨滚鞍下马,疾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侯爷在哪里?”   安痛声道:“在帐篷内,随行军医说,说侯爷可能不行了!”   花著雨一把甩开马缰绳,疾步奔了过去。   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衣衫尽被雨水浸透,冰凉的刺骨。她在雨里发足狂奔,一路赶往花穆的帐篷中,奔到帐篷门口,她却忽然驻足,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皇甫无双从帐篷内冲了出来,看到花著雨立在外面,显然吃了一惊,他黑眸一凝,快步走到她面前,伸臂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了帐篷内。   “我爹呢?”花著雨上前一把抓住皇甫无双的手臂。   皇甫无双原本清澈的黑眸中,满布着疲惫和伤痛,他轻声道:“小宝儿,你别着急。他在帐内!恐怕……”   花著雨慢慢松开紧抓着皇甫无双的手,挪动着好似灌了铅的腿,缓步到了内帐。   帐篷内灯火昏暗,花穆躺在床榻上,尚在昏迷之中。他身上遍布血污,正中胸口处,插着一支金翎箭。花穆喘息很重,很显然这支箭刺中了肺部。军医们没有人敢拔那支箭,唯恐一拔掉,就会断了气息。   泰尾随花著雨快步入帐,查看了一番花穆的伤势,又诊脉,眉头紧锁在一起,摇了摇头,神色凄凉。   “你们都出去吧!”花著雨冷冷说道。   “小宝儿!”皇甫无双上前一步,痛声道,“你别太难过!”   “出去!”花著雨平静地说道,如水眸光早已凝结成冰。   帐篷内的人顿时退得干干净净,花著雨走到床榻前,将花穆扶起来,伸掌拍在他后背上,将绵绵内力疏了过去。片刻后,花穆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之人是花著雨,幽暗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颤声道:“雨儿,这些年爹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日后,你只需过你要的日子。无双……他……”花穆身子一震,胸口处的箭尾颤动不已,他每说一句话,便有鲜血从他口角淌出来。   “清……心……庵”花穆说完,剧烈咳嗽两声,一口鲜血喷溅而出,眸光渐渐涣散,意识似乎已然不清,唇角忽然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阿霜……你来接我了吗?”   阿霜。   花著雨想了想,才记起似乎听说过,默国皇后的闺名就是“霜”,看样子,爹爹是恋慕默国皇后的。   花著雨握紧花穆的手,脸上,泪水缓缓滑落。   帐篷内的火烛被风吹得忽明忽暗,轰隆一声雷响,天地间全是风雨之声,冷风从半开的帐门中灌进来,浑身彻骨深冷。   一生征战,一世筹谋,没有享受过片刻安宁,到头来,是非成败转头空。   她擦干脸上的泪珠,起身朝中军帐中而去。皇甫无双,平,安,康,泰,以及领兵大将早已齐聚在帐内。   “事情经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我爹征战半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败?”花著雨凝着一张冰颜,冷冷问道。   皇甫无双抬眸炯炯看向花著雨,幽幽说道:“自从昨日姬凤离御驾亲征抵达宁都后,南朝军队士气大增,今日又摆了阵法,由蓝冰指挥着,侯爷被困在阵中,征战多时,体力不支,才没有躲过姬凤离那雷霆一箭!”   “那一箭确实是姬凤离所射?你们可曾看清?”花著雨抬眸,眸光冷厉。   几名大将点头道:“属下当时都在征战,没有注意到,似乎是的。”   花著雨沉吟片刻,猛然大力拍案,震得桌上白瓷茶杯里茶水四溅,玉脸上霎时间怒气腾腾,清澈的眸中遍布杀气,“明日,我要披挂上阵!不打入禹都,誓不罢休!”言罢,她毅然转身离去,衣袂飘飞,带起清寒的气息,冰冷透心。   花著雨回到临时所居的帐篷内,展开行军地图看了好久,将平,安,康,泰召进来,指着地图悄然道:“距此处不远的锦山上,有一座清心庵。你们两个,明日以押送侯爷棺椁为由,去一趟清心庵。”   康疑惑问道:“将军,这个时候,我们去清心庵做什么?”   “清心庵一定住着什么人,我猜应该是教习我舞艺和琴技的萱夫人,你们务必把她接过来。”   安沉声问道:“此时,为何让萱夫人来战场?”   “你们只管请来即可,她若不来,你们就将她劫掠来。总之,三日后,我要在这里见到她!”若非今日她来到宁都,恐怕就见不到爹爹花穆这最后一面,也不会知晓清心庵。   安和康颔首应下。“将军,侯爷的死,您到底怎么看?”平沉声问道。   花著雨微微冷笑道:“你们还记得当日在朝堂上,聂远桥是怎么死的吗?”倘若没有聂远桥当日的死,花著雨可能也不会想到,花穆的死会和无双有关。花穆在临死前,说让她以后过她想要的日子,那代表其实他已经对于这次举旗造反有些犹豫了。但皇甫无双却绝对不会犹豫,而且,花著雨可以肯定,皇甫无双已经知道他并非默国太子,他生怕花穆一旦说出这个事实,他在军中便再无权利。而花穆一去,所有的权利如今都握在无双手中。他并不怕失去花穆这一员大将,因为花穆去了,还有她花著雨,银面修罗赢疏邪。皇甫无双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来到吧,初见她时,才会那么紧张。   “将军,那明日你真要出战?”泰低声问道。   花著雨点点头,唯有如此,才不会引起无双的怀疑。   ……   ……   ……   铁蹄声声,踏破清晨的寂静。刀光剑影,映亮寂冷的天空。   宁都的城楼上,盘龙华盖下,一道明黄色身影坐在那里,是南朝新帝姬凤离。   宁都城下的风,比之西疆和塞北要柔和得多,似乎连花著雨身上的战袍都不能够吹起。然而,不一样的风,不一样的城,但却同样是打仗。   当年,她是年少轻狂的西修罗,可以义无反顾勇往直前。而今,她却有了诸般牵绊,前进一步是地狱,后退一步是沉沦,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皇甫无双策马而来,一身高贵的玄黑色战袍,前襟处绣着金线蟠龙,轻风掠过他纯净无邪的脸,唇角微弯,但那抹笑意却无端令人生寒。   “来人,拿弓箭来!本太子今日要为花将军报仇!”冷冷的笑配上冷冷的语气,就像深冬的一片雪花打在人心之上,蚀骨地凉。   立刻有人递上弓箭,皇甫无双拉弓搭箭,便要朝城楼上的姬凤离射去。   “慢!让我来!”花著雨扬声说道。   她一拉缰绳,拨马上前,伸臂从平手中接过弓箭。抬手,搭箭,五指紧扣,缓缓将弓弦拉满。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勾起一抹艳绝的笑意,清眸微眯,目光清冷地扫过城楼上的人,箭尖上一点寒芒,准确无误地对准了城楼上的姬凤离。   她隐约看到他在笑。   他居然在对她微笑。   花著雨的手抖了抖,心底滑过一滴凉凉的冰晶。她知道,这一箭射出,他和她之间所有的爱恨和恩怨都将一笔抹去。事实上,自她从花穆口中知悉自己是默国公主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应该一刀两断了。   花著雨觉得腹部似乎有些钝钝的痛,心底也随着痛了起来。江南的风扬不起沉重的战袍,强大的真气却将她的衣衫鼓荡起来。   姬凤离,我会为你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会让你安安心心地做你的皇帝。自此后,上天入地,你我永绝。   双眸微眯,白玉般的耳垂上两颗泪滴状的耳坠晃荡不已。   手轻轻一松,一箭流光,带着破空的风声,到了城楼上。有人欲行去挡箭,被姬凤离一把推开。   箭至,他应声而倒。   “攻城!”皇甫无双一声令下。   三日,整整攻打了三日,宁都驻守的重兵倚靠城坚墙固,闭门并不应战。据传,姬凤离因伤病倒在床。   ……   ……   ……   宁都。   姬凤离躺在床榻上,想要睡去,却偏偏不能。神智格外的清晰,清晰地感知到身体上的疼痛无边无际地向他涌来,他感觉自己似乎浸在冰火两重天中,所有的感官都被疼痛给弱化了。更奇怪的是,这疼痛并非是被她射中的部位,她那一箭射在他右胸处,虽也是火烧火燎的疼,但却根本及不上胸腹间那疼痛的千万分之一。   这生不如死的疼痛到底是源于什么?   在他疼得几乎没有知觉后,也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方悄无声息地退去,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刺目的光亮。   “陛下,老奴来迟了!”影影绰绰的光影里,叶富贵佝偻着背跪倒在地面上。   大约是疼痛在体内肆虐的太久,姬凤离感觉头脑有些眩晕,身侧早有内侍过来,将他搀扶了起来。   “阿贵,你来了。你已经为朕诊过脉了吧!有话但说无妨!”姬凤离凝眉说道。   阿贵施礼慢慢,声音苦涩地说道:“陛下,箭伤并不碍事,养几日便好。只是,陛下身上中了一种奇毒,这是一种极罕见之毒,早已在世上绝迹,老奴实在未想到世上还有此毒。此毒名魅杀,最先下在女子身上,对女子身体无丝毫害处,但是,一旦女子和男子同房,便会导入到男子身上。此毒虽对女子无害,但对于男子却是致命之毒,会不定时发作,且并无根除解药。”   姬凤离根本没有听到阿贵后面的话,当他听到魅杀是由男女同房后过继到男子身上时,便觉得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狂肆地蹂躏了一番,狼狈地纠结成一团,噬咬着身体的每一处地方,泛起一种深沉而空洞的痛楚。   原来,方才那一番死去活来的疼痛来自于毒药魅杀,而这种毒是由女子传到他身上的。   “不会的!”过了好久,姬凤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慢慢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说道,“她不会这么做的!”   虽然说,她是默国公主,虽然说,她可能不爱他,她进宫也有可能是为了复仇,但他还是不能相信,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次,是另有目的的。仅仅是想一想,他就有些承受不住。   “阿贵,中了魅杀后,第一次发作距离中毒之日有多久?”姬凤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艰难地开口问道。因为,他想起了在军营中那一夜。   阿贵怔了怔,实在想不通姬凤离中了这样厉害的毒药,不担忧自己的身子,却为何关心起第一次的发作时间。   阿贵叹息一声,低声道:“老奴对此毒并不熟悉,首次发作距离中毒之日究竟多久也不太清楚。不过,老奴一定会竭尽全力,为陛下找到解毒之法的。”   姬凤离慢慢呼出一口气,方轻声道:“阿贵,唐门对于毒药很有研究,朕中毒之事,除了唐玉,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阿贵闻言,点了点头,他自然知悉此事事关重大,决不能泄露半点口风的。   “你去叫蓝冰进来。”阿贵点头称是,躬身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帘子开处,蓝冰从外面疾步而入。如今他已官居相位,此次抵御叛军,他是随军做监军的。他在外面虽已见过叶富贵,知晓姬凤离的箭伤并无大碍,但脸上神色依旧极是凝重。他进来先看了看姬凤离的伤势,眉头早已皱在了一起,终忍不住絮叨道:“陛下,臣早就说了,皇甫无双和花穆的叛军臣还能对付得了,陛下非要巴巴的跑了来,心里到底为了谁,臣下还是清楚的,如今好了吧,被人家一箭射伤,你看这伤口,若是再偏得三分……”   蓝冰的话未说完,便被姬凤离冷声截住了,“再偏三分也射不死朕!”她绝不会射死他的,不然也不会偏那三分。   蓝冰张了张嘴,自从姬凤离做了皇帝,虽然说两人私下见面还是如以前般随意,但是一旦涉及到元宝的问题,他这絮叨的毛病便收敛不少,因为蓝冰知道元宝是姬凤离的逆鳞,是容不得说的。不过今日蓝冰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他实在是生怕姬凤离因为花著雨的缘故,吃了败仗,丢了朝堂。   “陛下,有些话臣原本不想再说,可是实在见不得陛下再被元宝坑害。她从牢里和北帝一起逃走,如今北帝又在北境助她,花穆又在乱军中死的不明不白,说不定她把这笔账算在了陛下头上了,如今她又在乱军之中射了您一箭,到了如今,陛下您还认为她对你是真心真意的吗?臣对元宝确实也很钦佩,她对天下百姓绝对一片赤诚,对手下兵将也是生死之交,可是她和陛下,不管从哪里算起,那都是仇敌啊!”对于仇敌这一点,蓝冰也甚是痛惜。说实话,他们这些做臣下的,没有一个不认为元宝和陛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的是……   姬凤离直直地看着蓝冰,狭长的眼眸中所有的温和都化作了犀利,郁结为山雨欲来的阴霾。却在即将爆发之时,消逝为无法言语的哀叹!   蓝冰说完,原以为姬凤离会发怒,早已做好了承受雷霆震怒的准备,抬眼去看姬凤离,却见他坐在床榻上,烛光流玉般流泻在他清冷的面容上,眼角眉梢那一抹深藏的哀凉让蓝冰不自禁住了口。   “陛下召臣过来,可是有事吩咐?”蓝冰忙垂下眼,转移话题道。   姬凤离慢慢转过头,不过瞬间,他脸上那深藏的情绪早已觅不到踪迹,他蹙眉道:“蓝冰,你速派人到禹都,将容四押送过来,朕有事要询问她!”   蓝冰原也是淡定的性子,听到姬凤离这句话,却是惊骇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道:“陛下,你……方才说……押送谁?”   “容四,也就是锦色。当日从相府将锦色劫走的人不是无双也不是花穆,而是朕。”姬凤离缓缓说道,“朕知晓你对她有情,所以这件事才瞒着你的。”   蓝冰呆呆站着,良久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恨自己愚笨,竟未曾想到,还一直以为是皇甫无双和花穆劫走了她。那一次的私通北朝公主事件,原本就是将计就计。锦色是花穆的人,所以不能让锦色出来作证,因罪名决不能坐实了,那么劫走她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朕原以为你对她只是一时迷恋,听闻你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可见对她确实一片真心。此番你派人去将她带到这里来,路上一定要护她安全,朕有话要问她,或许,这将会是她将功折罪的一个机会!”姬凤离淡淡说道。   “将功折罪的机会?她能做什么?”蓝冰呆了一瞬,实在想不出锦色有何将功折罪的机会。   姬凤离微微笑了笑:“或许能不能做还不一定,你只管派人带她来即可。”   蓝冰点头应了,又问道:“不知她被押在何处?”   “就在皇宫内,和聂皇后、皇甫嫣一道在庵堂。”姬凤离靠在床榻上,低低说道。   蓝冰再也没想到锦色原来一直在宫里,可怜他派人找了她这么久,原来她一直在禹都从不曾离开。他躬身谢恩,退了出去。   姬凤离起身将烛火熄灭。   夜色如水,室内一片漆黑。月华透过窗棱如玉般流泻在他清冷的面容上,屋内帷幕重重,他倚靠在锦被上,静静地望向窗外,暗夜里有紫藤直泻水面,月色朦胧,衬得水面的色调更深幽。   ……   ……   ……   宁都两面临山,在和朝廷军队对峙期间,花著雨无事便到后面山上去查看地形。天气渐暖,各色花开,深红浅粉,纯白流黄,各种娇艳。   三日后,安和康从清心庵回来,果然接到了萱夫人。原本,花著雨并无十分的把握,因为当日,萱夫人毕竟是和斗千金在一起的,她生怕萱夫人和斗千金一起去了东燕。   因为儿时那日夜里,花著雨差点被萱夫人扼死,所以当萱夫人说她便是她的母亲时,花著雨心中竟相信不起来。   花穆临去之时,说花著雨是默国公主,倘若萱夫人真是她母亲,那她岂不是默国皇后,可她为何说自己是皇后的侍女呢?   在安和康的引领下,萱夫人来到了花著雨的帐篷之中。   “萱师傅。”花著雨上前搀住她,扶她坐到了椅子上。   “小雨,我在庵堂住着挺好的,你让我这里做什么!”萱夫人清声问道,她的声音很美,舒缓而魅惑。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清亮而深幽。   “师傅,您可知,爹爹已经去了。”花著雨涩声说道。   萱夫人缓缓点了点头,道:“来时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言罢,她并未再说什么,视线扫过花著雨,凝视着军帐上面的一把剑,那是花穆用过的一把剑。她的眼神漠然中透着一丝空旷。   虽然,她并未说什么,也未曾表现出什么哀伤的情绪,但花著雨还是从她露在面纱外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凄凉。   “徒儿这次请师傅来,实在是得罪了。只是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请师傅来。”花著雨使了一个眼色,安和康忙退了出去,在帐篷门口守候着。   “师傅,都说默国皇后留下了刚出世的太子慕风便逝去了。可您说您是我的母亲,爹爹临去之前,又说我是默国公主,那么,您就是默国皇后了是吗?皇甫无双根本不是默国太子,是不是?”花著雨看出萱夫人对爹爹花穆是有情意的,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萱夫人抬眸静静看着花著雨,一言不发。她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神色,但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中一瞬闪过万千表情。   两人默默对视很久,谁也不说话,一室的静谧无声。   萱夫人忽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事情不是这样子的。无双他,确实是默国太子。”   花著雨闻言有些不解,难道说,爹爹花穆说得不是实情?   “你是说?无双真是默国太子?那么,我呢?”黛眉缓缓凝起,花著雨不动声色地问道。   萱夫人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花著雨,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无双是太子,我是皇后,而你,自然是花穆的女儿了。花穆说你就是皇后的女儿,是默国公主,呵呵……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的。他为了复国筹谋多年,一心要让你成为无双的皇后。他之所以说你是公主,可能是生怕你不肯襄助无双。”   花著雨面无表情地看着萱夫人把这一番话说完,末了,她松了一口气般说道:“原来如此。早就想到,我不可能是公主的,这样最好了。爹爹是杞人忧天了,他被姬凤离所伤害,我做女儿的,怎能不为他复仇。师傅您远道而来,我让人为您准备帐篷,早点歇息吧!”   萱夫人执着花著雨的手,颔首道:“好,那师傅就过去了。”   花著雨将萱夫人送出帐篷,回身在几案一侧坐下,伸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心中思绪万千。这日晚,花著雨到附近的山上查看地形。山间的夜色很美,从山上俯瞰而下,可以看到宁都城内华然盛放的万家灯火,夜空中的星光和灯火互相辉映,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温馨。可是她知道,一旦城破,所有的温馨都会化为断戟残剑,一地血流。可眼下,这一场战争,到底该如何避免。   原本,她将萱夫人请来是要拆穿无双不是默国太子这个事实,以阻止这一场战争。可未曾想到,萱夫人竟然说她便是皇后,而无双是她的孩子。   虽然说,花著雨心底里一点也不愿相信自己是默国公主,但是,她认为爹爹花穆没有欺骗她。确实,这一辈子,花穆确实欺骗了她很多,但是临死之前,她能听出来,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如今,她觉得萱夫人很有问题。或许,萱夫人这样做,就是为了复国。因为一个公主的号召力肯定没有太子的号召力强大。   花著雨闭上眼睛,静静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夜色里,隐约弥漫起一股优昙花的芬芳,极清淡,似有若无,清风过处,偶有消散。隐约还有轻缓的脚步声响起,花著雨转过身,借着惨淡的月光看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灰袍老人。后面一人头上戴着挂着白纱的帷帽。月色清朗,花著雨认出,灰袍老者竟是西江月的阿贵,当日在梁州城外救过她的阿贵。而阿贵后面之人,花著雨心想,定然便是马车中那位公子了。此时此刻在此地遇到他们,花著雨极是意外。   “两位请留步。”花著雨微笑着走上前说道。   阿贵驻足打量了她一番,笑眯眯地问道:“请问姑娘是何人,有何贵干?”   花著雨施礼笑道:“老丈可能认不出我了。我便是赢疏邪,当日梁州城外,老丈曾救过我一命。一直以来都想答谢两位当日的救命之恩,只是,这么久了,都没有机会遇到两位。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邂逅。”花著雨就是赢疏邪,如今也没有必要瞒下去了。   阿贵驻足,望着花著雨惊异地说道:“听闻赢疏邪原是女儿身,原以为是谣传,却原来是真。”   花著雨淡淡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当日马车中那位公子吧?”   月色之下,那人静静而立,一袭素色白衣,手执一管玉笛,月光慢慢抚过笛身,冰凉清冷,光滑如洗。他朝着花著雨轻轻颔首,并未说话。   阿贵笑语道:“正是我家公子。”   “一直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不知此次可否相告?”花著雨凝视着那罩在脸上那块被风摇曳的薄纱。   阿贵摆手道:“赢少客气了,我家公子姓容名洛。”   花著雨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当日救自己的竟就是南白凤容洛本人。她虽然知悉容洛就是西江月之主,但确实没想到他那个时候会亲自出现在梁州。   “久违容公子大名,不知公子深夜缘何上山?”南白凤容洛,世人无人得见真容,不知其男女,不知其老少。今夜观之,当是华年男子。   花著雨对于容洛此人,始终觉得疑惑,总觉得她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当初在梁州城外救了她,如果说那一次是无意的话,当日在青城明月楼,他竟然也去竞价丹泓,这就让她疑惑了。   阿贵沉声道:“想必赢少也知道,西江月便是我家公子开的。我们西江月是为民解忧,为国分忧的。听说,宁都这边有战事,所以便想过来查看一番。不过,赢少在这里,莫不是……您是在襄助皇甫无双光复旧朝?”阿贵问道。   花著雨苦笑一声,真不知如何作答,沉吟片刻说道:“事实并非如此。你们过来查看,莫不是想要阻止这一场战事?”花著雨蹙眉说道。当日和北朝大战时,容洛曾亲自押送粮草送到战场上,可见西江月确实是为国分忧的。   阿贵颔首道:“正是如此!”   “阿贵,你退下,我和赢少谈谈。”一直缄默不语的容洛忽然开口说道。他说一句话便咳嗽几声,嗓音嘶哑晦涩。   阿贵闻言,缓步退走。   容洛漫步走到花著雨身前不远处,负手向山下眺望,月白色丝质长袍在月色下飘然翻飞。他周身上下有一股清冷的生人勿扰的气质,从花著雨身侧走过时,一股淡淡的优昙香沁入鼻端。   花著雨淡淡笑了笑,南白凤容洛身上竟然熏优昙香。   “敢问赢少可是想襄助皇甫无双,攻入禹都,得回天下。若是如此,我们西江月倒可以相帮。西江月遍布天下,倘若组织起来,也是一方势力。”   西江月的实力花著雨绝对不敢小觑,只是,容洛竟然要帮她和皇甫无双争这个天下,倒令她出乎意料了。   “容公子为何要帮我?”花著雨疑惑地问道。   容洛轻轻咳嗽一声,缓缓道:“本公子相信作为西修罗的赢少定可以治理这个天下。”   花著雨嫣然一笑,“容公子,我并不想争夺这个天下。而且,若论能力,没有人比昔日的左相姬凤离更有资格坐这九五之尊的宝座了。”   “赢少真是如此想的?”容洛哑声问道。   花著雨轻笑道:“正是如此。我也不想打仗,可眼下,大军权利被皇甫无双掌管,想要退兵极是棘手。”   容洛弯腰剧烈咳嗽了几声,暗夜之中,这声音听上去带着压抑的痛楚。   花著雨凝眉担忧地说道:“容公子似乎是病了,这山里冷,不如早些下山吧!”   “无妨!”容洛抚着胸口低低说道,“容某不久前,方和意中人分开,夜半饮多了酒,着了寒气,便落下这样的病根,倒并无大碍。”   花著雨蹙眉道:“容公子一定要珍爱身体啊。”   容洛淡淡问道:“像赢少这样的女子,不知会爱上什么样的人?可否说给在下听听。”   花著雨心中凄然,悲从中来,缓步走到容洛身畔的山石上坐了下来。   “他是何人,听闻姑娘嫁过左相,也曾到北朝和亲过,还曾嫁过东燕瑞王和皇甫无双。”   花著雨蹙眉苦笑道:“想不到我的事,连你们这些江湖人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西江月的消息比较灵通。”容洛的声音从面纱下飘出,清淡暗哑的没有一丝情绪。   花著雨抬眸看了容洛一眼,斗笠上的白纱将他的面容遮的严严实实。都说南白凤容洛极其神秘,世人无人知晓他的相貌,甚至都不知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陌生人,她却忽然有了诉说的欲望。   “我爱的人。”花著雨心头忽然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悲凉,“他也许……已经不再爱我了。”   容洛手指微颤,身子微微僵直,两人皆不说话。   寒夜的风荡起彼此的衣衫,在暗夜中飞舞着纠缠,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空气中默默流荡。   过了好久,花著雨才转首笑道:“容公子,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皇甫无双掌管大军权利是不是因为他是默国太子的身份?”容洛忽然问道。   花著雨颔首道:“正是如此,他在军中威信日高。如今,只有揭穿他并非默国太子的身份,我才有机会。可是,默国皇后亲自承认他是太子慕风。”   “皇后?赢少是否想过,那个默国皇后也许不是真正的皇后。”容洛悠然说道。   花著雨心中一震,她忽然想起,爹爹弥留之际,欣喜地呓语道:“阿霜,你来接我了!”默国皇后闺名里有个“霜”字,很显然爹爹是恋慕皇后的。可是,活人能来接他吗?人临去时,盼着的应是已经过世的亲人来接他吧?   花著雨心中忽然洞明,她蹙眉道:“默国皇后,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萱夫人恐怕真的不是默国皇后。   容洛颔首道:“阿贵早年在宫中做御医,对于宫中一些私密之事知道的比较清楚。他可以肯定,皇甫无双根本就不是默国皇后之子。”   “此事当真?他是不是名叶富贵?是叶荣华的弟弟?”花著雨问道,这个阿贵和爹爹假扮的那个叶荣华容貌很有几分相像。   容洛点点头。   “既如此,不知容公子和贵御医可否愿意帮在下一个忙?”花著雨问道。   容洛笑语道:“可否是揭穿无双的身世?在下愿意效劳。”   “真是多谢两位了。”花著雨灿然而笑。   ……   ……   ……   当夜,花著雨便带了容洛和阿贵回到军营中,并召集军中将领到帐内议事。此事自然瞒不过无双,所以无双和萱夫人也一并请到。   “小宝儿,如今战事正酣,你召集众将官来,可是有要事?这两位又是谁?”皇甫无双眉梢微挑,笑得分外灿烂。   花著雨不动声色地看着无双,淡淡说道:“这位便是江湖上人称南白凤的容洛。”   众将闻言,肃穆的脸上除了惊异之色外还有一丝敬意。看来,西江月为民解忧深受百姓爱戴。   “原来是容公子,失敬失敬。上次南朝和北朝一战,听闻西江月为大军送过粮草,容公子此番来,莫不是也来送粮草的?”无双饮了一口茶,淡淡问道。   斗笠遮面,看不清容洛的面容,只见他把玩着腰间佩戴的玉佩,低笑道:“在下此番前来,是想劝请各位退兵的。”   无双哈哈一笑道:“容公子真是说笑,我们筹谋多年,便是为了得回天下,怎能轻言退兵!”   “得回天下,重建默国?昔日默国是什么样的,相信各位也都还记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难道各位真想重建默国?何况,你们所谓的默国太子,默国皇后,是真的吗?这位就是萱夫人吧,容某能请您摘下面纱吗?您既然以默国皇后自居,却为何不肯露真容,这是为何?您是在怕什么吗?”容洛已有所指地说道。   军中大将,闻言皆神色凝重地望着萱夫人。其中有年老者,当年也曾见过默国皇后的芳容。   萱夫人闻言一语不发。   皇甫无双见状,冷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母后的凤容又岂是你们想看就看的。”   “慕太子请息怒,我们也很想弄个明白。”一位将领站出来朗声说道。   萱夫人闻言,美目冷冷环视一周,平静地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摘了下来。众人抬眸看去,俱是一惊,就连花著雨也吃了一惊,她记得,萱夫人脸上确实有伤,但那只是半边脸。可是如今,却变成了满脸遍布疤痕,看上去狰狞可怕,根本看不出本来容颜。   萱夫人冷冷一笑,“当年,我虽然有幸捡了一条命,这张脸却让那场大火毁了。如今,我这幅摸样,难道不该拿面纱来遮住吗?小雨,倘若让你日日对着我这样一张脸,你会不害怕?”   花著雨心头升起一股悲凉,低低说道:“外表不过皮囊而已,再是美丽百年之后也终究会化作白骨,一切成空。”   萱夫人冷哼一声,“你倒是胆子大,也看得开。”   “这么说,您真的是皇后,慕太子也真是你亲生的孩儿了。”众将纷纷说道。   “那是自然!”萱夫人冷冷说道。   阿贵忽呵呵一笑,开口说道:“如若,您是无双的亲生母亲,那您就不是皇后。如若您是皇后,就绝不是他的母亲。因为他的母亲是何人,老朽知道的清清楚楚。至于你这张脸上的疤痕,可瞒不过老夫这个医者,依老朽看,这疤痕不是大火造成的,而是人为造成的。”   萱夫人眉头一凝,冷冷睥睨了一眼阿贵,转首对皇甫无双道:“风儿,母后累了,要去歇息了。”   阿贵笑道:“夫人是不敢听在下说吗,你也认出来在下了是吗?当年,你怀胎之时,因体虚胎像不稳,一直是老朽哥哥为你诊脉用药,但有一次却是老朽替他去的,因老朽和哥哥面貌极像,你们没认出罢了。那个时候,你这张脸可还不曾毁掉,是青楼中最美的一张脸啊!老朽当时没想到,你的孩子后来竟被花穆送到了宫中,换下了当时还不是皇后的聂贵妃所生的女婴。这件事被康帝的母妃于妃无意间发现,她为了免于被害,便装疯多年。你的脸之所以刻意毁掉,是怕被人认出不是默国皇后吧!真正的默国皇后早已过世,而她所生的孩子也是女婴,那位公主便是花穆的千金花著雨。”   帐篷内众将顿时倒抽一口气,所谓的默国皇后只是一个青楼妓子,默国太子也不是什么太子,这无疑是对这些将领最大的打击。   “皇后,慕太子,这些可都是事实?”几位随着花穆揭竿而起的将领站起身来,问道。   皇甫无双唇角噙着冷冷的笑意,淡然道:“无稽之谈而已,你们也信?”   花著雨蹙眉,眸中寒光凛冽,“无稽之谈?无双,倘若这些都是无稽之谈,那我问你,你为何要将我爹爹花穆杀死?别告诉我,一支箭就能将征战沙场多年的人射死,若非早已中毒,他怎么可能躲不过那支箭?我可不会忘记,当日,你是如何除去聂远桥的。你如此做,不过是生怕他改变主意,忽然退兵,生怕他将你不是默国太子之事说出。”   帐篷内众将再次愣住,齐齐问道:“花老将军竟是被……被你所害?”   无双慢慢站起身来,俊美的脸沐浴在晕黄的烛光里,泛出冷暗的微光。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直直凝视在花著雨脸上。良久,他凄凉一笑,“小宝儿,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就算他在大婚之后将你抛弃,就算他登基之后要娶别人为后,你也要帮他助他吗?小宝儿,你真是傻啊!”   “原来,你真不是太子。为什么,要骗我们?让我们陷入到这种走投无路,进退两难的境地?”十几位将领拍桌而起,一腔热血地复国,忽然发现为旁人的野心当了刀使,这种感觉绝对是不好受的。   皇甫无双浅浅一笑,“什么走投无路,进退两难。你们只管跟着我,依然当我是太子,推翻了南朝,有高官厚禄等着你们!”   “末将不干了!”有两个将领嚷道,此时,这些人哪里听得进无双的话。   无双轻叹一声,漂亮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他不耐烦地嚷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想不干就不干?你们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好,我成全你们!”话音还未落,他举手轻扬,袖中飞出一道银光,说话的两位将领顿时噤声扑倒在地。   无双出手太快,花著雨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她蹲下身子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已然没了声息。   这个外表犹若仙童的少年,这个眼神清澈到不可思议的少年,杀起人来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而且,还是他手下的两员将领。就这样一瞬间,要了他们的命。末了,他还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手,抱怨道:“讨厌死了,本太子不想杀人的,你们非逼得我杀人!”   众人望着他,一瞬间默然。   无双勾起唇,朝着花著雨浅浅一笑,“小宝儿,你过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但说无妨。”花著雨冷冷扬眉。   皇甫无双无限感慨地叹息一声,“这件事,只能告诉你,你随我出来!”   花著雨冷然一笑,并未动身。   无双似乎早知花著雨会如此反应,拍了拍手,低低在花著雨耳畔吐出几个字,便转身出了帐篷。   花著雨脸色顿时大变,快步随着无双出了帐篷。   皇甫无双见花著雨随着他出来了,俯身在护卫的耳畔低语了两声,然后快步向前面走去。花著雨疾步跟上,冷声问道:“皇甫无双,你刚说的什么意思?我奶奶,你知道我奶奶的下落,她还没死?”   当日,花家满门抄斩,她奶奶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屋中。她一直以为奶奶已经不在人世。可方才无双说,她知道她奶奶的下落。这么想来,奶奶应当没有死。因为,花家被抄斩,爹爹应当早就预料到了,奶奶放火恐怕是掩人耳目之举。   皇甫无双一直走到距离帐篷很远处,方才驻足,扬眉而笑,“清心庵中,不光住着萱夫人,还住着你奶奶和皇甫无伤。你只猜到萱夫人在那里,所以派人将萱夫人接了过来,可是我派人跟踪而至,却派人将整个清心庵搜查了一遍,很不幸,就发现了你奶奶和皇甫无伤。如今,他们都在我的手上。”   花著雨这才明白,爹爹花穆告诉她清心庵,不是让她去找萱夫人,恐怕是要告诉她奶奶还活着。她一把抽出腰间配剑,横在无双的脖颈上,“带我去见他们。”   无双根本就不躲闪,反而展颜一笑,笑容如花般灿烂,就连脸颊上的酒窝都显露了出来,“小宝儿,你着什么急,这里还有场好戏看呢!”   花著雨心中一惊,顺着无双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方才他们议事的那间帐篷已经被重兵包围。   “你要做什么?”花著雨冷然问道,“将知晓真相的将领都杀死?”   皇甫无双委屈地说道:“要不是你非要揭穿我的身份,我也不会杀他们的。小宝儿,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到了军营,知晓花穆的死根本就瞒不过你。虽然我说是姬凤离所杀,你也看似相信了,还朝着姬凤离射了一箭,可我知道你并未真正相信。你只是在找证据对吧,今夜,你一召集众将我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方才我们在帐篷内议事时,我早已派人在帐篷周围埋了火石。这些火石可是我花了不少银两买来,打算用在战场上的,如今,竟要白白浪费在这里了。”   “什么?”花著雨不待无双说完,便撤了宝剑,朝着帐篷冲了过去。   只见两道人影从帐篷顶端疾速跃了出来,与此同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劲响,火光冲天,浓浓的白色烟雾四散开来,伴随着浓烟一起蔓延开来的,是刺鼻的异味。   浓烟之中,那两道人影疾速奔了过来。花著雨定睛一看,是容洛和阿贵。阿贵的胳膊下,还夹着一个人,正是萱夫人。   “皇甫无双,你疯了,连自己亲生母亲的性命也不顾了吗?”阿贵冷然一笑,一字字问道。   皇甫无双冷冷一笑道:“你们两个倒命大。”   “无双,她终究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你不顾她的生死吗?放了我奶奶和皇甫无伤,我们就放你和你母亲离开。”花著雨低低说道。   皇甫无双嗤笑一声道:“她都快死了,我还要来作甚!”   花著雨这才发现,萱夫人显然被炸的不轻,鲜血抛洒,染红了她的衣衫。她似乎已经不行了,急遽喘息着坐在地上,朝着无双伸出手来,凄然道:“风儿……我的风儿,这些年……娘想你都快想疯了。风儿……娘知道你厌恶我的身份,娘……娘其实是皇后的侍女,当年和皇后一起逃出来时就怀了身孕。后来……我和皇后同一日生产,皇后生下一个公主,而我……而我生了一个男婴。于是……皇后便告知旧部,她生下的是……太子,取名叫慕风。后来花穆便将你偷偷换入到了宫中。娘当时也是为了复国,所以……才答应了……如今想来,娘很后悔这么做。娘实在不该将你送入到深宫之中,让你我母子分离了这么多年。可娘当年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啊……风儿。”说完,俯身剧烈咳嗽,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花著雨慌忙走到萱夫人身畔,万分惊骇,原来,萱夫人真的是皇后的侍女,那一次她告诉自己的,并未全是谎言。原来,她和无双,从生下来那一刻,便注定了日后的恩怨纠缠。花著雨忽然觉得心口处好似被堵住了一般,苦涩难言。原本对于无双和萱夫人,她也有着一丝恨意,到了此刻,却全部转为对命运无常的叹息!   “风儿,娘已经后悔了,什么帝位……都不如我们母子团聚。风儿,听娘的话,就此收手吧……帝位……本不该是你的,何必去争?听娘的话……罢手吧!”萱夫人喘息着说完最后一句,每说一句话,便有鲜血从她口角流出,血染红了衣衫,看上去触目惊心。   花著雨心中凄然难言,抬头只见无双依然冷冷垂手站在这里,面无表情,始终不发一言,她冷然道:“无双,她是你的母亲,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话,让她去得安心吗?”   无双挺直着脊背遥望着夜空,良久不发一言。月色宛如清霜般倾泻而下,映亮了无双的脸,花著雨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却很失望地发现,他始终面容清冷,没有波澜。   无双,他自小是在锦绣堆,绮罗殿里长大的,过着骏马出,车轿迎的日子,金如铁,银如土的挥霍,年少轻狂,尝尽世间繁华。他还得以登基为帝,做那最高高在上之人,一句话决定人的生死。有朝一日,他忽然被从宝座上拉下来,不过,好在,他还是一个太子,虽然是前朝的。而如今,他竟然连这也不是。而只是皇后一个侍女的孩子,是为了复国的一颗棋子。   “娘,我恨你!”良久,皇甫无双终于开口。他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娘。可是,他却恨她。恨她将他送到宫中,恨她让他远离了母爱,也恨她让他夺帝位,更恨她现在让他罢手。   萱夫人唇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好……好,你肯叫我一声娘,我已经很知足了。”她伸了好久的手,终究是没有被她的儿子握住,慢慢地垂了下来。   皇甫无双怔怔地站在夜色之中,背影孤寂。他忽然仰天而笑,那笑声极为放肆,狂放不羁得如同要从那狂笑中强挤出泪一般,在寂静的黑夜里随风传得极远,回声阵阵。   花著雨伸出手,将萱夫人睁着的眼睛合上,轻轻将她放在地上,慢慢转身望着皇甫无双道:“无双,听你娘的话,罢手吧!你已经让她去得不瞑目了,不要再任性妄为了,否则,毁掉的只是你自己!”   “任性妄为?”无双眉梢高高挑起,黑亮眼眸好似冬日里的孤岭峭壁,寒气逼人,“是的,我是任性妄为。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任性妄为吗?因为我一无所有!无父无母无家无国无情无爱,我只剩下任性妄为了!”对于他而言,其实江山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亲情和爱情,可是这一生,他却从未真正体味过这两样感情。   “你不是要见你奶奶吗?”皇甫无双拍了拍手,立刻有士兵牵过来马儿,无双翻身上马,“走吧!”伸手一拉花著雨,带着她也上了马。   就在此时,只听得远处号角声起,巨大的轰鸣声震动足下大地,似乎有无数铁骑奔涌而来。军营中有探子惊慌来报,“禀太子,南朝大军前来袭击我军!”   皇甫无双一扬马鞭道:“慌什么,迎战!”   但是,他也知道,没有了将领的军队,必败无疑。他挥鞭一抽马腹,却带领一队精兵,向山上撤去。   山路崎岖,晚上的风又大,一行人在浓密的山林中穿梭。   月上中天,山林中一片幽静。容洛和阿贵没有跟上来,她策马而走时,隐约看到容洛倒在了地上,莫非方才也受了伤?这样也好,他们还是不来的好,此事本就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她只需设法将奶奶和皇甫无伤救出来即可,她知道平,安,康,泰在暗处跟随着她。   皇甫无双并没有骗人,在一处隐蔽的山洞里,花著雨看到了被囚禁着的奶奶和皇甫无伤。   “无双,我们相识时日也不短了,但我从未见你和人打斗过,今夜,我们决斗一场如何?我若胜了,你便将奶奶和无伤放了。怎么样?”花著雨冷冷说道。   无双勾唇笑道:“只要你随我离开,我们有的是时间切磋!”   花著雨注视着无双,一抹笑意挑起在唇际,“怎么,不敢吗?你若胜了我,我自会随你走,心甘情愿!”   无双闻言,黑眸中闪过一丝欣喜。他回眸望着花著雨,夜风拂过,一时间,只觉得月色也荡漾了起来。这深幽的山中,似乎也刹那间温馨了起来。   “好!”他朗声答道。   花著雨抽刀在手,二话不说向他砍去。她白袍炫舞,刀光胜雪。皇甫无双黑衣飞旋,青芒如电。   这是花著雨第一次和无双激斗,无双的剑凶猛如怪兽,杀气四溢。他的身法,快如鬼魅,变幻莫测。剑光起处,寒芒点点,煞气冲天。无双这一身武艺,显然不止是从花穆处所学,想必在宫中,炎帝也曾派人教习过他。他武艺很高,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显露过半分。   两人斗了数招,花著雨便渐有不支,当初她在宫中被无双废了半数内力,而且,她已经身怀有孕,这一打斗,小腹处便隐隐钝痛。   花著雨冷眼瞧了一眼押着奶奶和皇甫无伤的士兵,心中极是焦急。平、安、康、泰此时也被无双的亲兵所阻,根本无法前去救人。   如此下去,恐怕不仅救不出奶奶和皇甫无伤,就连她也会被皇甫无双擒走。这可如何是好呢,正在焦急万分,前方山路上忽然有脚步声传来,花著雨眼角余光扫见,萧胤在亲卫拥簇下疾步赶了过来,身后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双紫眸戾气难掩。他一眼看到花著雨,立刻快步朝着她奔了过来。花著雨对于萧胤忽然出现在这里深感诧异,他明明上了船,已经离开了禹都。听说南北朝如今又在交恶,他竟然还出现在这里。就在花著雨疑惑之时,萧胤已经纵身跃来,伸剑挡住了无双的剑。   “你快去救人!”萧胤在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   花著雨正对于无法去救奶奶和皇甫无伤焦急万分,听到萧胤的话,想也没想就跃出了战团,快速朝着奶奶奔了过去。不一会儿,便与擒拿着奶奶和皇甫无伤的兵士厮杀在一起。   这几个人武功竟然不弱,招招狠辣,互相配合朝着花著雨攻击,竟让她一时之间不能完全击败,厮杀良久,花著雨才寻到一个机会,从几人包围圈中跃了出去。因为皇甫无伤距离她比较近,便将皇甫无伤先救下了,回头再要去救奶奶,却见一个兵士情急之中将刀架在了奶奶脖颈上。   “再朝前一步,我便杀了她,让你救一具尸体回去。”一人恶狠狠地说道,手中的刀微微用力,有血从奶奶脖颈上流出。   奶奶显然被点了哑穴,并不能说话,但是她脸上神色极是镇定,并没有一丝慌乱。花著雨看着那寒光闪耀的刀,心头剧颤,她慢慢向后退了两步,高声道:“好,我退后,你们不要动我奶奶。”   花著雨后退着回首,想要再从皇甫无双那里下手救回奶奶。   萧胤和皇甫无双依旧在厮杀,花著雨的目光扫过萧胤时,骇了一跳。   隔着遥遥的距离,似乎有血腥味朝着她扑鼻而来,眼前一片血红,那红似乎汇集成滔滔潮水朝着她涌了过来。双眸被刺得一瞬间似乎有些盲了。   她真的怀疑自己的眼睛盲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依然看到了萧胤满身浴血的样子。   大氅早已被皇甫无双的剑削落在地,内里穿着的浅紫色衣衫此刻已经大半都变成了深红色,且上面划开道道裂痕,有鲜血依然不断从他身上的伤口处流淌出来。与身上那浴血的深红色相对比的是他的脸,极致的苍白。   这样子的萧胤,让人怀疑,他的血快要流尽了,但是,他依旧不依不挠地和皇甫无双斗在一起。   萧胤带来的侍卫疯了一般和皇甫无双的兵士厮杀着,想要冲过去将萧胤从皇甫无双的剑下带出去。   花著雨忙朝着萧胤奔了过去,就在快要到得近前时,却见皇甫无双忽然扬手,只见流光惊破夜色,凌厉一剑已经朝着萧胤刺去。   花著雨听到了刀剑刺入到血肉中的声音。   她疾步奔了过去,扶住了即将倒地的萧胤。   萧胤借着身子下滑之力,吻在了花著雨的唇上,冰凉的唇,在她唇上擦过,血腥味弥漫。   花著雨张着双臂,却根本不敢去拥抱他,因为她生怕碰触到他身上的伤口。他身上伤口实在太多,胸口上,腰上,臂上,肩头上,腿上,处处都在向外淌血。   “丫头,你没事吧!”萧胤低低说道,平静的表情下,其实有着隐忍已久的激动,紫眸略略一挑,便挑出一道笑纹。可是,下一瞬,一口鲜血倏然自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胸前的衣衫上,为血迹斑斑的衣衫,再添一片血迹斑斑。那受了重伤的身子到底是没能在她面前撑住,身形一个不稳,便往后倾倒。   花著雨慌忙伸臂,在他跌向地面前及时揽住了他。她感觉到她的胳膊就抵着他后腰上的伤口,因为她明显感觉到有血已经渗透到她的手臂上。   听到萧胤叫她的那一声丫头,花著雨才恍然明白,萧胤,一早就已经忆起来她了。是什么时候忆起的?是劫狱那一晚,还是更早的时候在街上遇见的那一次,也或许更早,是在他和丹泓一起到宫中时。   一直强忍着没有流出来的眼泪瞬间淌了满面,“大哥!”   她揽住他迅速向后退去,无论如何,她决不能让萧胤有事。   容洛从密林中奔了过来,见此情形,顿住了脚步。   他沐在如水的月光里,夜风撩起他斗笠上的白纱,隐约露出他优美的下巴和唇角那抹苦涩如黄连的笑意。他单薄的身影,看不出丝毫涌动的情感,却带着惊心动魄的绝艳。   凝立片刻,容洛漫步走到皇甫无双面前,手中宝剑出鞘,直直指向皇甫无双,一股肃杀之意倾泻而出。无双望着闪着寒芒的剑尖,悠然一笑。163章那夜是她   花著雨扶着萧胤靠在大树下,将身上的衣衫一条条撕开,为萧胤包扎伤口。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花著雨抬起萧胤的胳膊,将流血的伤口包扎住了。   萧胤深紫色的瞳眸中掠过一丝柔软,他定定看着花著雨,抬起胳膊,慢慢抚过花著雨流泪的眼睫,低声说道:“丫头,我只是想帮你,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歉疚,这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过些日子就会好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花著雨望着他胸口处那最深的伤,却知晓事情并未如他所说那般。   “大哥累了,要先歇一会儿了。”萧胤唇角扯开一抹轻柔的笑意,随后密而长的睫毛便垂了下来,遮住了水晶般的紫眸。   “大哥,你别睡啊。”花著雨狂跳的心骤停,浑身血液似乎也瞬间凝滞。无论怎样去唤他,他都没有回应,就那样安静地躺着,俊冷的面容再也没有往日的冷冽,显得安详而平和。   泪眼朦胧中,她似乎看到假意嫁给斗千金那一次,在喜堂之上,他淌下的那一滴泪。青江行宫内,他飞身上前,替她挡住了人熊那一击。似乎看到他那双深幽冰紫的眸,静静看着她抚琴。   林间风声如泣,马蹄纷乱,刀剑相交,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   西风咽,断人肠!   花著雨坐在树干上,半抱着萧胤,阿贵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递给她一粒药丸,低声道:“这颗药丸可以先护住他的心脉。”   花著雨结果药丸,喂萧胤吃了下去,心中这才稍稍安定。   那边容洛和皇甫无双已经斗在了一起。   容洛的第一招:百花烂漫拈花笑。皇甫无双的第一招:风过竹林。   花著雨想起初次在战场上遇到姬凤离时,他临风而立,衣衫飘扬如一朵最高洁的白云自在舒卷于天边。日光笼罩他一身氤氲光华,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如梦如烟。   容洛的第二招:漫天彩云遮没星。皇甫无双的第二招:尘埃零落。   花著雨想起刑场上,她砍了他七刀,当她终于住手,当他浑身鲜血淋淋,他缓缓地轻柔地说了七个字,“宝……儿……你……可……曾……解……恨?”   容洛的第三招:冰封原野风云变。皇甫无双的第三招:流光千里。   花著雨想起在桃源居外的湖面上,姬凤离从湖中叉了一条鱼,他扬着鱼叉,回眸弹指一笑,“一会儿,我给你炖鱼汤。”那粲然而笑的俊颜,让明月刹那间失色。   容洛的第四招:暗夜优昙乍然开。皇甫无双的第四招:烟花乍放。   花著雨想起他在她耳畔坚定地说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若上天,我绝不入地,我若入地,你便决不能上天。你在哪里,我会跟到哪里,但我在这里,你便决不能走。”   第五招。第六招。第七招……   花著雨不明白,为何观看容洛和无双的激斗,她脑中闪现的全部是姬凤离。他的笑,他的恼,他的好,他的霸道,他的温柔,他的怀抱……   第三十招。   第三十招还没有打,花著雨猛然冲了过去,直直冲到两人激斗的阵地,高声喊道:“无双!你罢手吧!”   无双心头狠狠一震,身形微顿,电光石火间,姬凤离一掌拍在他胸前。无双闷哼一声,重重坠落在地,面上惨白一片,唇角有血缓缓流出。   花著雨心中一颤,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在内惩院里,皇甫无双第一次知晓她是女子时,唇角含着快乐至极的上扬的弧度。那笑容,是真的高兴,如此的炫目,像是有光照到了他内心,又像是一个贫穷一生的人,忽然捡到了宝贝一样。那样的笑容,是一种意外的喜悦,由内而外,是那样的明显。整个俊美的容颜,在笑容的映衬下,越发的纯净圣洁。   皇甫无双,他原本应该就是那种纯净无邪的,到底是什么,令他走到了这般田地。   “无双!你还不肯放手吗?”花著雨痛心地说道。   皇甫无双望着花著雨,他有瞬间的失神,他仿佛又看到那个身着杏黄色宦衣的小太监伴他左右,为他梳洗,帮他理衣,助他登基……一日一日,日日复日日,她便是那样融入到他的生活,镌刻到他的心中,成为他骨血的一部分,令他此生就此沉沦。   “小宝儿,你若肯随我离开,我便罢手。”皇甫无双望向花著雨的眼中掠过一丝痴迷。他踉跄着后退,一把勒住了花著雨奶奶的脖颈。   无双被姬凤离拍了一掌,唇角仍然在流血,他只要稍微一动真气,胸口就疼得难受,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无双,你放了奶奶,我随你走!”花著雨将手中的宝剑扔在地上,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无双闻言,漂亮的脸绽开一朵花,脸颊上还有两个酒涡,在月色之下,好似盛了酒一般。   待得花著雨走到他近前时,他一把推开花老妇人,伸臂勒住了花著雨的脖颈,慢慢向后退去。   夜色茫茫,人影渐渐隐入月光凝成的雾气中。   “皇甫无双,这整个山都已经被包围了,你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吗?此时罢手,还来得及。”容洛的声音,在后面悠悠回荡。   皇甫无双脚步没停,挟持着花著雨,一点一点后退。脚下忽然一松,花著雨回首一看,只见后面遮天蔽日的苍藤下,竟然是深深的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   “小宝儿,你知道吗,为了阻止你和姬凤离在一起,我让我留在宫中的探子放出你是花穆千金的消息,可是,姬凤离竟然不顾群臣反对还是要娶你。当我听说你和姬凤离要大婚时,你知道我多么着急吗?”皇甫无双的声音,在花著雨耳畔低低萦绕,“你知道吗?是我杀死了太上皇,就为了阻止你嫁给他!”   花著雨心中说不出的震惊。原来,太上皇炎帝的死,是无双做的。就算炎帝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却养了他这么多年,他竟然能下的去手。   “小宝儿,雨儿,我说过,你我之间,就是个死局,这一辈子,注定是无法解开了。”他一字一句说道。花著雨似乎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无双,他是决意要和她同归于尽了。   她并不惧死,只是,她腹中还有孩儿,她如何能让无辜的孩子丧命。   “无双,我们还没有走到绝路,只要我在你手里,他们不会杀我们的,我们还可以逃出去的。虽然南朝已经容不下你,但我们可以去东燕。我是默国公主,而东燕的皇后是我的姨娘,我们可以去那里。”花著雨一字一句慢慢说着,手已经悄悄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根簪子。猛然转身,刺到了皇甫无双的小腹上。   扑哧,皇甫无双的衣衫上,瞬间绽开一朵艳丽的蔷薇。   这一瞬间,花著雨有些恍惚,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杀了皇甫无双。   她忽然想起,她从塞北回来时,遥遥看到皇甫无双在白玉长阶尽头凭栏迎风而立,看到被塞北的风霜肆虐的黑瘦的她,他俯视她良久,朝着她扬起一抹心疼怜惜的笑意,“小宝儿!你瘦多了。”   心中,如被利刃刺过,痛得几乎窒息。   “小宝儿,你终于为我流眼泪了吗?”他伸出手,接住了花著雨掉落下来的一滴泪。   “小宝儿,别哭,最后为我笑一笑吧!我喜欢你的笑容。”无双哑声说道,她的笑容,明媚柔和,像缠绵雨季中的一缕阳光,照亮了他内心的阴暗,在他心里开出一朵圣洁的玫瑰。   花著雨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   足下的泥土忽然一松,只听“咔嚓”一声断响。花著雨心中一惊,只觉得身子骤然下坠,随即又乍然一轻,却是皇甫无双用力,将快要跌落下去的她整个人抛了回去。而他,却因为使力的缘故,整个人向着悬崖下凌空坠去。   风里,隐约飘来他的轻叹,“小宝儿,我怎么舍得拉着你去死!”   花著雨在崖边立了很久,久到她整个人快要成为木雕。久到明月西沉,天空泛起了微微的红色。久到天边的云朵翻卷变幻,渐渐凝聚成青白的色泽。   夜,马上就要过去了。   花著雨缓缓转身,迈着有些麻木的双腿向回走去。   身后,容洛在她不远处站着,萧胤又换了一棵离她较近的树坐着。平和安看到她走了过来,慌忙过来搀扶她。康和泰正守在她奶奶身边。皇甫无伤惊魂未定地靠在一棵树下。   花著雨先走到奶奶身边,再去看了看萧胤的伤势。   “丫头,大哥想通了,无论你和谁在一起,只要你能幸福,大哥都祝福你。”萧胤垂下长睫,盖住眼中深深的痛色,唇角漾出一个笑意。   “不,大哥,我陪你到北朝,我要看着你的身体好起来,我才放心!”花著雨柔声说道。   “丫头……”萧胤紧紧攥住花著雨的手,眸中柔情泛滥,狂喜满漾。   花著雨含笑低头,眼角余光瞧见容洛的身子颤了颤,她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容洛!虽然你打斗时刻意不用素扇,虽然你用斗笠遮住了脸,虽然你特意熏优昙花的香以遮住你身上原本的淡香,虽然你声音嘶哑,但我还是认出了你,姬凤离。   怪不得,当日在青城,容洛会去妓院竞价那个假丹泓,以打探赢疏邪的消息。怪不得,西江月会为南朝送粮草。原来,姬凤离就是容洛。   最后一件事,她已经为他做到。   这一场战事,已经无形中消弭。自此之后,他可以安心的去做他的九五之尊,而她,自去浪迹天涯。   萧胤在禹都医治了半月,便决定回北朝。因伤势很重不适宜乘马车,一行人便决定先走一段水路。   花著雨站在甲板上,江风很大,她朝着岸边回望,可是直到大船起航,想见的那个人依旧没有出现。她曾答应过他,绝不会随萧胤回北朝,如今她自毁诺言,就是想看一看他是否会出来阻拦。可是,没有!   罢了!从今日起,这十丈软红里的情情爱爱和恩恩怨怨,再不能撩动她半分。她依然做回以前的她,肆意飞扬,冷静无情。   “风大,小心着凉!”泰拿来一件织锦斗篷,披在了花著雨肩上。   “进去吧!”花著雨淡淡一笑,起身进了船舱。   江风凛冽,白浪翻卷,大船起航,一路向北。   青江一侧的绝壁上,姬凤离迎风而立,月色锦袍在风里肆虐张扬,他遥遥望着大船愈行愈远,心底深处,好似被一把利刃挖开一个洞,那种空,那种痛,好似翻涌的江水,瞬间将他淹没。   她走了!走出了他的生活,这一生,他或许再不会见到她的了。   她的笑靥,她的温柔,她的蛮横,她的吻,她的泪,日后只能留在心中,出现在梦中了,再不会拥有了。   ……   ……   ……   宁都。   战事大胜,百姓从家宅中涌去,满城欢庆,无数梨花在空中朵朵绽开。   姬凤离回到居住之地,便吩咐内侍去为他准备了各种食材开始做菜。一众内侍见皇上似乎心情并不好,谁也不敢上前去打扰。   燕窝、八宝藏珍珠、如意串烧、鳜鱼、荷叶脆皮鸡、茶河虾、纤丝白玉、百甜酿,满满当当摆了一桌。末了,姬凤离净了手,坐在桌前望着一桌子菜肴发愣。   这些都是往日她最爱吃的菜,尤其是那个荷叶脆皮鸡和如意串烧。可是今日,却是再也看不到她欢喜的笑靥了。   “陛下,蓝相在外求见。”内侍在一侧禀道。   姬凤离心中一沉,手中执着筷子良久不语,过了好久,他才扬眉道:“宣!”   蓝冰身着清雅蓝衫,快步走了进来,低声禀道:“陛下,人已带到。”   姬凤离心中苦涩,眉目间却一片淡然,一丝情绪也没有泄露,只是朝着蓝冰略略颔首,便道:“宣她进来,你们都退下!”   蓝冰及内侍闻言都躬身退了出去。   屋帘打开,锦色身着一袭粉色月华裙款款走了进来,这些日子,虽然被囚在宫中,但是生活所需却一样不差。她走到姬凤离面前,盈盈施礼,嘴角含着凄然的笑意,低低说道:“见过陛下。”   姬凤离身着一袭绣银花白衫,腰间系着翡翠玉带,看上简单而优雅。他神色泰然地放下手中酒盏,淡淡说道:“平身!”   锦色慢慢起身退到一侧,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个她一直心仪的男子,见他唇角那优雅和温文的笑意,手中端着杯子,举止间的优雅令人一览无余。她望着他,心底涌上来一股涩涩的滋味。   她知晓自己做了对不起他之事,他虽然囚禁了她,但她也知悉,其实这样做,反倒是救了她一命。倘若是让她落在了花穆和皇甫无双手中,她不知自己还是否能活下来。   这些日子,她安心在宫中念佛,原本不曾奢望能够再见到他。可是,却未曾料到,他竟亲自派人到宫中将她接了过来。   姬凤离的目光从锦色的凄清的脸上掠过,那一夜的回忆又重新涌上了心田,他心中一片烦躁。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狭长的凤眸一凛,直截了当地问道:“魅杀可有解药?”   锦色一愣,被姬凤离这句话彻底搞懵了,低声问道:“什……什么是魅杀?”   似乎,早就料到了锦色会如此说一般,姬凤离冷声说道:“魅杀是一种毒药,此毒先下在女子身上,对女子身体无丝毫害处,但是,一旦女子和男子同房,便会导入到男子身上。朕这样说,你明白了吗?”姬凤离将那日阿贵的话重复了一边,然后便默不作声,只是目光如炬般凝视着锦色的脸,似乎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伪装的神色,看出慌乱的神色。   锦色也看着姬凤离,屋内明灭的烛火在他身上映出忽明忽暗的阴影,她望着他的脸,看他脸上有着极其复杂的表情。   在听到姬凤离这番话后,她捕捉到他话语里最重要的四个字眼,一个是毒药,一个是同房。锦色在心中咀嚼着这四个字眼,脸色忽然煞白。   她很明白姬凤离不会无缘无故叫她过来,既然叫她过来又向她说了此事,那么此事就势必和她有关。和她有关?锦色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一些以前一直不敢面对的事情,忽然就迫在眼前。   她想起了在军营中的那一夜。   其实,姬凤离忽然要娶她之时,她感觉到不可置信,心底深处,一直是有些疑惑的,一个猜想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去深想。   是不敢想,也是不愿去想。   可是,如今,容不得她不去面对事实。   那时候,他说:“昨夜,是你吗?”   她说:“是!”   如今看来,他其实并不知那一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谁。   “陛下,你可愿告知我,那时,为何忽然要娶我?”锦色压下心头的苦涩,低低问道。   姬凤离闻言呆了一瞬,淡淡开口,语气里暗暗隐藏着一丝凄凉,“这还用问吗?”   “陛下可还记得当日你问我,昨夜可是你。那时候我说,是我。其实,我当日押送了粮草到军营中,便兴冲冲地去见陛下,刚到军帐前时,便看到一个人衣衫不整地从陛下的军帐中跑了出来。她穿着的,是军士的服饰,那时,我以为陛下有……有断袖之癖,所以极是难过。回去后,便哭了一夜。后来陛下问我时,我以为陛下你察觉我那夜去了你军帐外,所以才如此问我。”   锦色的话还不曾说完,姬凤离手中的茶盏便从他指间滑落,摔落到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砸得粉身碎骨。   不是她!   姬凤离扶着桌面慢慢地站了起来,身体微微晃了晃,几欲摔倒,锦色慌忙上前,扶住了他。   姬凤离反手一把扣住锦色的手腕,长眸微眯,声音不自禁地颤抖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锦色惨白着脸点头。   姬凤离一把推开锦色,跌坐在椅子上。   他觉得耳畔一阵阵嗡嗡作响,什么声音也听不进去,无数个曾经发生的瞬间逐一从脑中回闪。一个个画面好似利刃般砍在他心头。   那一夜,黑暗之中,她无声的抗拒,他的冷漠。清醒过来后,铺在地面的锦被上,那点点血迹。   第二日,重病而憔悴的她被他赶到了虎啸营。多日的不理不睬,其后在训练场上,她孤傲倔强的背影。   那一夜,他派她带领精锐之师夜袭北军营地。   那一日,他宣布锦色是他的夫人,当着她的面,在喂锦色药。   那一夜,他和锦色大婚,她前去抢亲,望着他的眸中那丝丝清冷和哀怨。   那一日,他在刑台上发誓,倘若不死,定要永远忘记她。   每一个瞬间,都压得姬凤离无法呼吸,只觉绵绵心疼与酸楚瞬间上涌到心头,化作一阵剧痛,揪住了他的心口。这痛楚无处宣泄,最终化为热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陛下……你……”锦色完全没有料到姬凤离也会流眼泪。这个在她眼中神一样的男子,竟然掉了眼泪,可是,却为的不是她。   姬凤离面色惨白地扶着桌子站立着,一直到自己能够不再扶着桌子站直时,一直到僵硬而颤抖的四肢恢复了直觉后,他忽然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她一定恨极了他吧!?   她应该恨他的!   他一直以为她因为她是前朝公主,所以恨他。却不曾想到,还有这件事。   锦色和一众内侍脸色惨白地在后面跟着他,他一直走到马厩,解开了马缰绳,翻身上马,一拉缰绳,便朝外面奔了出去。   蓝冰和阿贵被内侍告知此事,慌忙追了出来,翻身上马跟了出去。   宁都的夜空,依然是烟花绽放,街道上人群攒动,姬凤离的马从人群中穿过,疾奔向江边。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永远都不松开。既然孩子不是萧胤的,那么,她心中喜欢的就不是别人。知晓了这一点,就算是那魅杀是她下的,他也不会放手。   终于到了江边,大船早已失去了踪迹,他便沿着江边奔驰,天空中冷月渐渐西移,人烟越来越少,静夜之中,只有马蹄的嘚嘚声,只有他心脏的狂跳声,声声唤着一个名字——宝儿。   长夜漫漫,也不知追了多久,东边的天空渐渐现出了鱼肚白,而胯下的坐骑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长时间的狂奔,忽然前蹄一软,栽倒在地下。   恰在此刻,身上的魅杀之毒发作了,姬凤离整个身体从马背之上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身后尾随而来的蓝冰和阿贵早已吓得心都跳了出来,慌忙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滚开!”姬凤离一把推开蓝冰,忍受着身体内的剧痛,向马儿踉跄着走去。   可怜马儿口中已经吐起了白沫,瞪了瞪腿,竟然累死了。   “起来,你这笨马,起来……”姬凤离拍打着马匹的背,冷声喝道。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再次袭击了他,伴随着这阵疼痛的还有无法抑制的眩晕。眼前一片黑雾弥漫,他直挺挺栽倒在地。   姬凤离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午后了,他隐约听到了燕子的呢喃声,披上衣衫,快步出了屋。   如今正是春暖,天际斜斜地掠过几只燕子,啾啾地啄来春泥,在朱红色的屋檐下筑着巢。姬凤离仰望着屋檐,使劲地眨了眨眼,想要眨去渐渐模糊的视线。   魅杀!   这一次的疼痛时间比上一次要长了,这毒竟然是如此霸道。此刻,他如何能去找她?阿贵也说了,此毒无解,他若是死了,若是死了……   “准备一下,回京!”他忽然低低说道,身后尾随的侍卫闻言,有的去收拾行囊,有的去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   ……   ……   花著雨一行人在半月后,顺利抵达到了北朝。萧胤如今已是皇帝,花著雨也随他居住在北朝皇宫。   萧胤这一次伤的很重,到了此时,还没有完全痊愈。   “回雪,皇上的病,御医怎么说?”到了北朝王庭,回雪依旧被萧胤派过来服侍花著雨。   回雪轻叹一声道:“皇上的病,不光是因为受伤,还有以前走火入魔留下的病根。”   “走火入魔?”花著雨凝声问道,萧胤走火入魔过?   回雪清声道:“有些事,现在想来,或许奴婢做得不对。有些事,当初,也许不该瞒着你。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皇上为何记得别人,却独独会忘记和你吗?”   花著雨点点头,上一次在北朝她问回雪时,回雪不肯告诉她。   回雪凄然笑道:“皇上的失忆是因为修习了一种内功。这种内力是我们北朝皇族历代相传的,修习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以使功力暴涨。但是,一旦功成,便会忘情,忘掉自己最爱的人,自此不会动情。皇上修习了内功,他忘掉的人,是你。”   花著雨心中骤沉,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在认识你之前,皇上对于情爱一直是排斥的,他认为男人应以霸业为己任,不应被情爱所困。所以,他自小就不排斥修习这种内功。从南朝回到北朝时,太上皇病重快要离世,临去前将内功心法传到他手上,并且逼他修习。因为皇上千里追寻你到南朝,让太上皇察觉到皇上对你有了异样的感情,而那时,在太上皇心中,你还是北朝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他不允许亲兄妹相恋。所以,就逼迫皇上修习了这种内功。皇上那时也正在为喜欢自己的妹妹而苦恼。他大约觉得对你的感情或许不是爱,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就算是修习了忘情内功也不会忘记你的。谁知道,他修习七日后,从白玛夫人那里听说,你不是他的妹妹。当时,他便要停止继续练下去,可是很快便因此走火入魔,差点丧命。走火入魔好了后,他便再也记不起来你了。”   花著雨沉默不语,原来,这一切终究还是和她有关的。如若,她没有冒充他的妹妹,或许他的父皇就不会逼迫他修习这种武功。或许,有些事情就会改变。可是,这世上没有或许。   “可是,他又是如何记起来我的?当初你们又为何不告诉我真相?”花著雨有些不解地问道。   回雪苦涩一笑道:“你没有发现皇上现在的内力很弱吗?”   花著雨点了点头,其实那日一看到萧胤和皇甫无双决斗时满身浴血的样子,他就猜测萧胤内力有异,否则不可能和无双差那么多。那一日,他完全是靠着自己灵巧的招数才和皇甫无双缠斗了那么久。所以,身上才有那么多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花著雨凝眉问道。   “当初在北朝,你曾问过我,皇上为何失忆,当时我没有告诉你。我就是担心,你知道后会告诉皇上。但是,纵然我们谁也没有告诉他,他却知道自己曾经爱过一个人。当时,他书房中有一张温婉的画像,他便以为是温婉。我们也没有告诉他温婉不是他所爱之人,就是因为怕他要去寻找你,怕他寻到你想要记起你。可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皇上自从来到南朝,知悉你是女子后,他虽然没有记起你,但却笃定你是他所爱之人,因为他知悉你曾是和亲公主。后来,他为了记起你,便服下了恢复记忆的药物,那种药物服下后,虽然会恢复记忆,但是却会慢慢散尽体内的内力。”   “散尽内力?”萧胤为了记起他,内力已经散尽了,这让花著雨不敢置信。萧胤的内力,应该是自小修习的,至少要练二十年,可是,他就那样说没有就没有了。   “是,这就是我们当初担心的事情。也因此我们不愿让他和你接近,可我们,终究还是没有能阻止。”回雪叹息着说道。   花著雨凝立在窗畔,彻底沉默。   萧胤的伤势时好时坏,他没有内力护体,好得极慢。御医说,需要一味血莲方能安然好转,否则,他的伤势还是有危险的。   北朝并不稀缺雪莲,但是血莲就不同了,极是难寻,且还是百年一开花。整整两个月,北朝的禁卫军一直在山中寻找血莲。一直到了六月份,在雪山和连云山交接处的一座山峰上,寻到了一株血莲,但是却尚未开花。   花著雨忽然忆起,南朝皇宫中是有血莲的,当初,她胎像不稳,也曾经用血莲补身。她思绪片刻,终于修书一封。   第164章香囊锦书   虽已经是夏末,但天气依然极热。正值晌午,骄阳当空,草木无不蔫头垂叶。唯有湖面上的田田莲叶在水光潋滟中婆娑成一片清浅。   姬凤离坐在湖心亭子中,面前摆着一架瑶琴,正是他之前曾送给她的名琴——清潋。   微醺的热风扫过湖面,化为清凉的风,荡起了他的衣衫。湖面上各色睡莲轻浮在碧色湖面上,微风冶荡间,幽香弥漫。   他手指轻轻波动琴弦,清澈的琴音便从指下溢出,只是曲不成调。   桌面上放着一封信笺,那是她派人送来的信,向他讨要“血莲”。自别后,已经两月有余,她似乎铁了心不再理他,如今,她放下骄傲,向他修书一封,来讨要“血莲”。   血莲!他自然会给的,只要是她要的,他都不会拒绝,纵然那是为了相救萧胤。   “皇兄!”皇甫无伤穿过曲栏,快步向他走了过来。   如今的皇甫无伤,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的少年了,个头蹿高了不少,身着一袭湖蓝色暗纹锦袍,头戴玉冠,气喘吁吁地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何事?”姬凤离扬眉问道。   “皇兄,臣弟听说,你要往北朝送血莲,不知……不知会派谁去?”皇甫无伤急急问道。   姬凤离凝视着皇甫无伤年轻而俊朗的脸,心中微微一动,“无伤,若是派你去,你可愿意?”   皇甫无伤忙点头道:“臣弟愿意!”   “你愿意去,其实是为了见一个人吧?”姬凤离轻摇折扇,慢慢问道。   皇甫无双垂下头,半晌方点了点头。   姬凤离放下折扇,突然研墨提笔,写了一封信笺,交到皇甫无伤的手上,道:“去吧,顺便把这封信带给北帝。”   皇甫无伤欣喜地接过信笺,退了下去。   七月,皇甫无伤远道抵达北朝,将血莲呈给了北帝,治愈了北帝。其后,康王皇甫无伤将南朝皇帝皇甫无襄的亲笔信笺交到了萧胤手中,皇甫无伤不知,那竟是一封正式的求亲信,代皇甫无伤向北朝卓雅公主丹泓求亲。   萧胤问过丹泓的意见,答应了这门亲事。花著雨也替丹泓高兴,或许,连丹泓自己都不知,她对无伤,或许也是有情的吧!   两国议定亲事后,定于十一月初八迎亲。   十月底,皇甫无伤亲自前去北朝迎亲,姬凤离亲自将他送到了城外,遥望着迎亲队伍一直看不到了,他才拨马回转。   回到皇宫后,他径直驱马到了桃源居,快步奔到书房,在书架的最低端,翻出来一个小匣子。   这是一个朱红色的匣子,雕刻着精致的寓意富贵团圆的花,匣子的前面,用一把小巧的锁子锁住了,钥匙早已不知扔在了何处,当时,他以为自己再不会打开这个匣子的。   但今日,看到皇甫无伤的迎亲队伍,他蓦然想起了他们的大婚,想起了她送给他的香囊。   他伸出颤抖的手握住锁子,运起内力,锁子便应声而开。他打开匣子的盖,看到了里面的香囊。   这个香囊做得很不好,针脚是歪歪扭扭的,很拙劣。香囊做的也不精致,比一般的香囊要大,里面鼓鼓囊囊,填满了香料,闻上去很是清香。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收到这个香囊是欣喜若狂的心情,此刻全部涌来,犹在昨日。   他再次捏住了香囊,拿到鼻端嗅了嗅,却只觉的残香缕缕。   为何,这香囊中填满了香料,时日还不长,何以香味便如此淡了?   他心中一动,伸手将封住香囊顶端的丝线拆开了,打开一看,他心中一抖,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香料,也没有花瓣,而是一条条窄长的丝帛。   这丝绢应该是被香料浸过,所以才会有香味,但是,随着时日的流转,香味早已转淡。   他伸指小心翼翼取出一条丝绢,看到上面用黑色的墨笔书写着一行小字。看到那行字,姬凤离只觉得心猛然地缩在了一起,纠结着疼痛,那种痛,比之他魅杀之毒发作时,还要让他承受不住。   “离,有一件事,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有勇气当面告诉你,我有过一个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没能保住他。”   姬凤离的呼吸在一瞬间凝住,手指颤抖着几乎抓不住这条布帛。上面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被泪珠浸润过,墨迹有些晕开,他可以想象当时她写这几个字时的心情。   自从知道在军营中那一夜是她后,他不是没想过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他的。可是他却不敢想,如今,这句话在瞬间将他打入了痛苦的深渊。   那一夜,她扶着大树呕吐,那个时候,她便有了他的孩子了。可是,他却冷声讽刺她男女通吃。   其后,他因为温太傅一案,将她截住在街上大战一场,他还对她冷嘲热讽,大打出手。而那时,她怀着他的孩子。   刑场上,他发誓要永远忘记她,那时,她怀着他的孩子。   那一晚,他以为元宝被杀,在菜市口碰到了她,她摇摇欲坠,他扶住了她,摸到了一手鲜血,那是他孩儿的血。   好似有一个炸弹在脑中炸响,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炸了出来,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无法减弱这痛苦一分一毫。   他的泪水溅落下来,将那墨迹再次晕开,直到化成了一快快幽黑的印记。黑黑的,犹如无法磨灭的痛苦。   他将香囊中的布帛全部到了出来,一条条的铺开。   “那一夜,我琢磨出了可以赢你的棋局,进了你的帐篷。那一夜,我很痛,那时候,我很恨你。”   “我病了那么久,你却和锦色定了亲,那时其实我有些嫉妒她。”   “你和锦色大婚,我去抢亲,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抢的不是她,而是你!”   “我收到了密报,知悉花家之事并非你做的,刑场上,我买通了那么多官员,想趁着刺你时,封住你的经脉,让你假死。却不想还没动手,你就停止了呼吸,那一瞬,我的心也死了。那时,我方知,我早就爱上了你。”   “唐玉来刺杀我,那一刻,我是有些欣喜,我没有躲,我想随你而去。康救了我,为了孩子,我活了下来。”   “为了替你复仇,我去刺杀无双。”   “我怀疑纳兰是你,当我揭开他的面具,发现不是你时,那一刻我失望至极。”   “你昏迷了三天,我守了你三天,那时我对自己说,只要你醒来,我愿意为你留在宫中,无论受再多的苦,也要永远在一起。”   “我嫉妒温婉,每一次见她就想和她吵,因为她是你母后为你选定的妻。”   ……   姬凤离的心在狂跳,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几乎要夺出胸腔。   随着一个个字条的展开,一个个曾经发生的场景在眼前好似画片般风驰电掣转过。一切,恍如昨日。   原来,她是爱他的,和他爱她一样深。   他闭上眼睛,内心深处,炸开一种痛楚,比之蛊毒的折磨还要痛,五脏六腑,奇经百脉,处处都痛。他一直以为她是恨他的,一直认为她留在宫中,是为了花穆。尤其是知悉她是前朝公主后,他更是认为她留下是有所图谋的。   她说过爱他,她说过不止一次。可他从未相信过她,他始终认为她爱的,另有其人。他一直以为她在利用他,他也愿意被她利用,不管她为什么留下,只要她留下就行。但是,他还是时时刻刻感觉到恐慌,因为他怕她离开,所以他禁锢她,也伤害了她。也因为如此,当他知悉自己深中蛊毒时,他才毫不犹豫地放她离开。   他从来不知,他做梦都渴求的感情,他认为他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的挚爱,原来早就已经降临到他身上了。   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激烈,如同火焰在烧灼着一般。   宝儿……   他可以想象,这么久以来,她一个人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而他却在一侧对她冷嘲热讽。在宫里,她总是心事重重,他还以为她在想着别人,却原来,她痛苦的是失去的孩子。   他颤抖着手将字条一个个放回到香囊中,用丝线封好,放到贴身的衣襟里。   他疾步出了桃源居,穿过湖面上的曲栏,一直到了勤政殿。   他要去北朝,他吩咐唐玉去挑选禁卫军,皇甫无伤已经前去迎亲,便让蓝冰暂理国事,再吩咐内侍去挑选快马。   这一次他很冷静,他一定要到北朝去把她接回来,而且,他相信,他还可以赶到皇甫无伤的迎亲队伍前。   当一切准备妥当,当他翻身上马,阿贵得了消息奔了过来,朝着姬凤离跪下,老泪纵横地说道:“陛下,您三思啊,别忘了您的身子啊!”   冬天的日头高高地挂在空中,好似一块白铁,散发着光,却没有一丝暖意。照映在姬凤离脸上,照着他瞬间苍白如雪的脸。   阿贵的话,让他抓不住缰绳,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当你知晓你一直至爱的人也同样深深爱着你时,而你——却不久于人世。   ……   ……   ……   第165章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稀罕   十一月中,皇甫无伤的迎亲队伍到了北朝。萧胤的伤早已经完全痊愈,花著雨便要求随了和亲队伍一道回南朝,因为她是在腊月临产,总不能将孩子生到北朝吧。   萧胤万般挽留,花著雨最终还是拒绝了。   她和他之间的过往,终究成为最美的花,风干在心中,永久珍藏。   这一日天色晴好。   上京城外是一望无垠的草原,极目可以看到很远。萧胤沿着迎亲队伍所去的方向,策马奔了很久。海东青在他头顶的云层里盘旋滑翔着。   大黑马奔得很快,风,呼呼地吹着,墨色大氅在身后肆意飞扬。一人一马,从草原上奔掠而过。   他不知道,自己要随着他们走多久?但是,他现在除了送她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在连云山脚下,他终于勒住了身下的骏马。   他的妹妹,已经远嫁。他所爱的女子,已然远行。   他勒马在一处高坡上,身后护卫不敢上前,在离他百步远处肃然林立。   晚风凄厉,落日无声。血红的残阳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长很长……   自此之后,心中只余王权霸业,真正的忘情绝爱。   回到南朝,花著雨便暂时住到了清心庵中,因为花老夫人已经一心向佛,在清心庵修行。清心庵距禹都并不远,但是她却没有去禹都。   清晨,天色有些阴沉,气温骤冷。   花著雨窝在所居的厢房内,给即将出世的宝宝缝制衣帽,一针一针,绣得极是用心。这些活,往日她是不会做的。这些日子,为了孩子,倒是学得有模有样了。   “雨儿,别忙了,和奶奶说说话。”花老夫人缁衣素服走了进来。   花著雨放下手中活计,起身搀扶着花老夫人坐下,斟了杯茶,放到几案上,笑道:“奶奶,今日不用上早课?”   “雨儿,奶奶不放心你啊。你这么憔悴,心中是有事吧,我听丹泓说了,你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吧。”   花著雨点点头,轻声道:“是的!”   花老夫人长长叹息一声,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眼神里流露出怜惜,“你这孩子,自小就这样,心里苦,也不肯说出来。来,坐下,关于默国,我有些话要和你说。”花老夫人握紧花著雨带着凉意的手,微笑,“奶奶只是想要告诉你,有些事情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太心累,无论你曾经有过怎样的身份,如今又拥有什么身份,其实根本都不算什么。默国,已经亡了。它不是因为炎帝而亡,也不是因为南朝而亡,而是如同一个耄耋老人,确实到了该亡的时候。你父皇的死,默国的灭亡,怪不得别人。你爹爹花穆他太偏执,也是我的疏忽,我竟不知,他一生都在谋划着复国。”   “奶奶,你真是这样想的?”花著雨低声问道。一直以来,她都以为爹爹花穆的谋划,奶奶是知情的,完全没有想到奶奶这般想得开。   花老夫人慈爱一笑,“是的,奶奶也曾经疼痛过,也曾经愤懑过,也曾经怨恨过,挣扎了很长一段时日,才将过往放下了。如今,奶奶和佛结缘,更是将一切都看开了。雨儿……”花老夫人顿了一下,缓缓说道,“雨儿可能不知道,奶奶也曾经是默国的公主。”   “奶奶,你也曾是默国的公主?”花老夫人的最后一句话,让花著雨心中惊起了层层波澜,她忍不住再问了一句。   原本,她就感觉,爹爹花穆绝不是默国一般的臣子,却原来,奶奶也曾是默国的公主。   花老夫人轻轻点头,“是的,我是你父皇的姑姑,你爷爷的妹妹,是你的太皇姑。”花老夫人脸上泛着柔和而淡定的微笑。   花著雨心中好多感慨在涌动。她的奶奶,当她知晓花穆并非她的亲生父亲后,她以为她和奶奶之间,再没有了血亲关系。却原来,她们依然流着一样的血。奶奶亲历过国破家亡,她心中的伤痕肯定比她要深。   “雨儿,既然爱着他,就去找他吧。”花老夫人轻抚花著雨的脸,“终有一天,你会忘记自己是默国公主,不要背负太多仇怨,你只要幸福地活着,而非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去颠覆那无望的江山。把一切都忘记,只按照自己的心去做。”   花著雨轻轻颔首,其实她从来没有太多仇怨。她和姬凤离之间的问题,至今她都有些迷惑。曾经那么爱她,那么强势地要把她留在身边的男人,现在对她放手了。她一直以为,他会到北朝去寻她的,可是,始终没有。   她猜到,姬凤离应该知晓她是前朝公主了,或许,他是因为她是前朝余孽,所以才如此吧!可是,姬凤离真是如此之人吗?他会在乎她是前朝公主吗?   “夫人,康王妃前来拜访。”门外,小尼姑低声禀告道。皇甫无伤如今再次被封为康王,而康王妃正是丹泓。   花老夫人起身道:“雨儿,你好好陪一会儿丹泓,奶奶去上早课了。”   花著雨点点头,将奶奶送出门去,迎面便见丹泓披着狐裘快步走了过来。   “这天可真冷了,怕是要下雪呢。”丹泓一进屋,跺了跺脚,将狐裘挂到了衣架上。   花著雨抿唇笑道:“这么冷的天,你跑出来做什么?”   丹泓搓了搓手,“将军,你不想进宫,去看看皇上吗?”   “看他做什么?人家怕是和皇后郎情妾意,我若前去,岂不是煞风景。”花著雨淡淡说道。   “什么皇后,温婉没被陛下赐死就算不错了。她怂恿三公主陷害你,陛下怎么可能让她做皇后!”丹泓蹙眉说道。   花著雨有些惊异,这些日子,她从没有主动打听过姬凤离的消息。她还以为,他已经封温婉为后。   丹泓叹息一声,秀美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凄色,“有件事,原本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昨天,我想了一日,和无伤商量了好久,还是觉得不该瞒着你。”   “什么事?”丹泓凝重的神色,令花著雨心中一沉,一种恐慌瞬间抓住了她的心。   “你自己看吧。”丹泓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卷轴递到了花著雨手中。   “这是什么?”花著雨疑惑地问道。不知为何,她的心忽然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是和姬凤离有关的。她抖着手,将手中的卷轴展开,原来,这上面誊写着的,却是一道圣旨,不过,却是遗诏。   上面有许多字,花著雨懒得去看。只看到最后,写着:朕为摄政王时之王妃花氏人品贵重,文武兼修,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帝位……后面还写着,她还可以再嫁,可以改国号,要文武百官鼎力辅佐她。   花著雨脑中一片眩晕,瞪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又看了一遍,没错,就是让她继位女帝。   “这,这什么意思?”花著雨颤声问道。   “皇上将无伤救回去后,就给他看了遗诏,让他日后鼎力辅佐你。无伤本早就没有了为帝的念头,自然是欣然同意。这次我回到南朝,无伤便将此事告诉了我。我感觉,此事既然和你有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所以,便央求无伤将这份遗诏默写了下来,拿给你看。皇上是要您做女帝,要将这天下还给前朝了,他根本不会在乎你是前朝人。”丹泓低低说道。   “姬凤离怎么了?”花著雨脑中疾如电闪,瞬间便感觉到姬凤离有事,不然,他不会写这样一份遗诏。她眯眼再看了一遍遗诏的日期:太平元年五月十八日,子时。   五月十八。   那么早之前,他便写好了遗诏。   花著雨慢慢站起身来,一张脸刹那间早已经褪尽了血色,浑身颤抖不已,一手扶住身畔的桌案才站稳。胸口一瞬间气血翻腾,气息阻滞,竟是无法喘息。   “带我去见他!”她冷声说道。   丹泓被花著雨的样子吓住了,她心疼地说道:“将军,你怎么了?”   她的话还不曾说完,花著雨已经夺门而出。丹泓来时坐的马车正停在庵门外,她径直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向禹都而去。甚至,没有顾上去告诉住在山下的平,安,康,泰。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马车车帘遮住了外面的风景,而她的心,丝毫没有看风景的心情。人的心一旦沉重,就什么都入不了眼,入不了心。   不知走了多久,当马车停下来,花著雨掀开车帘走出去时,天空阴沉得看不出是晌午还是傍晚。   有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一片,一片,又一片……   每一片,都好似飘飞的利刃,刺痛她的眼,刺痛她的心。   风凛然,雪纷飞,树上与地上渐渐白了一片。   她驻足,看清此处正是桃源居外的桃林。   在春日,这里一树树的胭脂火,似要拼却一生似的盛放。如今,花落成泥,枯枝上落满了白雪,纯净如花。这里,无论是春日,还是冬日,都是那么美丽。   丹泓命马车将她送到这里来,难道说,姬凤离住在桃源居?   穿行在桃林中,一步一步走得很快,林子里很静,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踩在雪上沙沙作响。   经过湖畔时,忽闻缥缈笛声,遥遥飘来。熟悉到骨子里的曲调,在漫天飞雪中听来,却是说不出的凄婉和悲凉。   转过几棵桃树,便看到闪着雪光的湖面。   纯白的,鹅毛般的雪片,在乍起的风里,如蝶般旋转飞舞。   他凝立在湖光雪色之中。白雪浸染下的身形那么消瘦,宽大的袍袖随风轻舞,衣袂飘飞中,似乎整个人随时都能被风吹去。   那背影透着侵入骨髓的萧索和冰冷,让她的心霎时间痛了起来,双脚好似被定住了一般迈不开。   雪花,随着婉转缠绵的笛音翩飞着,飘零着。   花著雨默立良久,抬足缓缓向他走去。   笛音骤止,他头也不回,冷冷说道:“说了不要来打扰朕,没听到吗!”刻骨铭心的声音,带着沉沉的清冷,悠悠传了过来。   花著雨心中一痛,脚步顿了顿,继续向前走去。   “怎么,当朕的话是耳旁风……”他霍然转身,却在看清来人后,身形陡然一晃,话语戛然而止,凤眸中一瞬间布满复杂情绪,有惊,有喜,有痛。   湖面上,水色雪光,摇曳生辉。他裹着白色的狐裘大氅转身,狐狸绒的毛领扫着他的下颌,衬出一张浅淡到没有颜色的脸,就连唇色,都淡如冰晶。   花著雨凝视着他,心中忽然大恸。   姬凤离,他这是怎么了?   从未想到,几月不见,他的面色竟苍白若斯,衬着一袭白衣,竟是如此清冷,如此憔悴。   两人目光痴缠,似乎经历了一番沧海桑田。目光再也不愿移动半分,似乎要将彼此的容颜刻入心底,永不磨灭。   姬凤离犹若恍惚了一般,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她身前,颤抖着伸出手,手指抚上她的面颊,犹若珍宝般一寸寸抚过,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怀里。   两人在风雪中紧紧相拥,很久很久,谁也没有言语。   雪花在两人身畔飞舞,风在两人身畔萦绕。此刻,这个世上除了彼此,再也没有旁人。   “我在做梦吗?”他哑声说道,伸指撩开她额前的碎发,手指挪移,轻抚她的眉眼。   “不是做梦,是我,我来了。”花著雨以一种狠绝的姿态,紧紧抱住他的腰。   姬凤离忽然浑身一震,伸手一把将她狠狠推开,冷声喝道:“走开!谁让你来的!”   花著雨踉跄了几步,方稳住身形,再看他时,却见他按住胸口大力喘息,像是在忍受着无尽的痛苦。一丝血迹从口中渗出来,点点落在雪白的狐裘上,像是瞬间绽开的妖红,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花著雨一把扶住姬凤离,焦急地问道。   姬凤离沉重地喘息着,脸色由苍白转为青黑,额角一滴滴冷汗不断淌下,似乎痛苦至极。他生怕花著雨担忧,唇角极力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   “宝儿,我没事,你走吧。”话未说完,他剧烈咳嗽了几声,他按着胸口竭力忍耐着,却终究憋不住一口血喷了出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来人啊!快来人啊。”花著雨大声喊道。   姬水和姬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姬凤离昏倒,除了悲痛外,似乎并不意外。两人将姬凤离背到屋内,阿贵早闻声而到,点住了姬凤离的几处大穴。   “贵御医,他到底怎么了,这是什么病?”花著雨急急问道。   阿贵面上神色瞬间转为一种异样的凝重。花著雨一看阿贵的神色,一颗心像是一瞬间陷入到无底的深渊,眼前忽地一黑,腿一软,便跌坐在椅子上。   阿贵面上神色复杂,饱含悲痛的双眸凌厉地凝视着花著雨,“你真的不知皇上何以重病?”   花著雨摇了摇头,强自敛定心神,宽袖中手指一直在颤抖,自己却浑然不知,“请贵御医告诉我。”   阿贵忽地悲凉一笑,低声道:“王爷是中了一种蛊毒,此蛊毒每一次发作,蛊虫不仅会噬心,还会噬咬奇经八脉。发作时,整个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花著雨心头犹如被重锤击过,那痛,从心头开始,一直蔓延到指尖发梢,哪里都痛。   “此蛊毒要如何解?”花著雨一把抓住阿贵,凄声问道。   “若是有解,皇上也不会让你离开他身边了。”阿贵沉声说道。   原来,他便是知悉自己身中蛊毒,所以才放她走。而这蛊毒,竟然无解。这一刻,花著雨心中好似生出无数利刃,不断地凌迟着她的心,她觉得自己像是死去了一半。小腹中忽然一阵坠痛,花著雨抚上自己的腹部。孩子你也是感染了娘的痛苦吗,你也知道爹爹病了吗?她凄然问道,眼前一阵眩晕。   花著雨醒过来时,天色已黑。窗外依然絮雪纷纷,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屋内生着炉火,温暖而静谧。她一醒来,便要下床去探望姬凤离。一起身,方觉自己的手被一双大手握住了。   床榻前,姬凤离趴在那里睡着了。灯光透过琉璃罩,轻柔地映照在他脸上,低垂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层暗影,掩住了他那双波光潋滟的黑眸。   花著雨屏住呼吸,缓缓抬起手臂,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她不知他竟中了这么严重的蛊毒,想起他一直以来承受的痛苦,她的心就好似撕裂一般难受。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她并没有陪在他身边,相反却去了北朝。那时,他心中一定难过至极,可是他却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   姬凤离动了动,伸手抓住花著雨的手腕,慢慢睁开眼。   “宝儿!”他苍白的脸上浮出浅浅的笑,如夜深邃的眼睛刹那间波光潋滟。   “离,还痛不痛?”花著雨抬手,纤细的手指挪移到他的额角处,轻轻按揉着。   “每日里痛一痛,我早已习惯了。”他低低说道,声音里隐含着一丝苦涩。他起身将她轻轻搂在怀里,伸手抚在她隆起的腹部,一遍一遍地抚摸。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抚触,开始胎动了。姬凤离吓了一跳,扬眉说道,“宝儿,我们的宝宝在动。”   花著雨看着姬凤离如孩子一般的笑脸,心中一阵酸涩,“宝宝知道你是他的爹爹,宝宝也想你了。”   姬凤离微笑颔首,凤眸中水雾氤氲,伸手更加轻柔地抚摸着花著雨的腹部。   “谁说这是你的宝宝了?”花著雨扭过头,嗔道。   姬凤离上前握住花著雨的手,道:“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就不是你的。”花著雨倔强地说道,故意向她撒着脾气。她极力不去想不去提他身中蛊毒的事情,可是最后终究没有撑住,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   “我恨你!”她伸拳轻轻敲打在他肩头上。   她恨他。恨他让她随了萧胤走,恨她让他们之间分离了这么多天。   姬凤离愣了愣,面上表情仍是惯常的沉稳,“宝儿,不要哭。”他捧住她的脸,吻去她眼角的泪。她的泪,似乎滴落到他的心中,让他整颗心都心疼的碎掉了。   “我怎能不生气,就因为你病了,你就不去找我?为什么不让我留下陪着你,你以为你将整个南朝留给我,我就会高兴了吗?我什么都不稀罕。”偎在他怀里,她紧紧地抱着他,像即将溺死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宝儿,别难过。”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她。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浅淡,似乎,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的心中,却是那样的苦涩。他的确看淡了生死,可却在重见她的那一刻,心弦剧颤,万般不舍。天知道,他多么舍不得离开她。   “宝儿,我没事,就算我走了,你也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他扬唇说道,一缕淡淡的笑意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极慢地漾出来,流玉一般,温润淡雅。   花著雨闭上眼睛,好似有什么东西从胸腔内掉落,在胸腔内,碎成了几瓣。   “如果,一个人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做我的妻子吗?”他低低地小心翼翼地问道。   花著雨从他的怀抱里仰头,望进他的眸中。他的眼眸,被密而长得睫毛掩住,但是灼亮的眸光还是从睫毛下透出,深深地凝视着她。   “我愿意。你呢?下一辈子,你还愿意娶我吗?”她喃喃问道。   “愿意,下一辈子,下下一辈子,生生世世,我都愿意!”他在她耳畔低低吐出这句话,语气里尽是缱绻温柔。接着,唇挪移到她的红唇上,动情地吻她。   ……   ……   ……   166章执子之手   姬凤离的蛊毒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沉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多。每每看到他在床榻上睡着了,她都生怕他一觉醒不过来。   这一日,雪后初晴,花著雨搬了软椅,扶着姬凤离在桃林中晒太阳。日光,透过落满了积雪的树丫,千回百折地照在姬凤离苍白的脸上。他长睫微翘,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宝儿,这个时候御花园中的梅林风景一定很美,我们去梅林走走。”姬凤离微笑着说道。   花著雨凝眉道:“御花园离这里很远,我去吧,我去折几枝梅花插到花瓶里,放到屋中。”   “也好!”姬凤离含笑道。   花著雨颔首道:“那我去了,你在这里乖乖地晒太阳。”   姬凤离微笑起来,狭长的丹凤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状。花著雨转身而去,姬凤离深深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带着刻骨缠绵。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桃林中,他的眸光一点一点变得黯淡。   “蓝冰,唐玉,你们出来吧!”姬凤离淡淡说道。   桃林中,蓝冰和唐玉缓步走了出来。   “皇上,你真的要离开?”蓝冰凝眉问道。   姬凤离点了点头,深邃的眸中滑过一丝决绝。他不能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死去,这样她会痛苦,他不愿让她痛苦,那样就算他死了,他也会心疼的。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穿过桃林,驶到了桃源居门前。就在姬凤离要上车时,安和泰从林子里快步走了过来。他们从花老夫人处打听到花著雨来了皇宫,早在两日前已经到了。   安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陛下,您就这么离开吗?您不觉得,这样做,她会更难过吗?”   姬凤离淡淡道:“我就是怕她难过。我不要他看到我最后的样子,这样以后,他可以很快忘了我。”   安闻言,忽然笑了出来,“你以为她这一生还会忘记你吗?你难道不知道,上一次,你设计假死,她差点随你而去吗?她买通了刑场上不少官员,想要让你假死以救你出去,没想到你自己早安排了假死。她以为你真被她所杀,唐玉带人劫杀她时,她连躲都没有躲,掉到水中,她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我救她上来时,她在昏迷中,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泰沉声说道:“当日她抱了必死之心,若非我救得及时,恐怕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后来,如若不是为了洗清你的冤屈,我想她不会活下去。皇甫无双大婚之时,你可知萧胤为何指出丹泓才是北朝公主,为你洗清谋逆的罪名。那是她求他那么做的。”   唐玉闻言,慌忙跪在了姬凤离面前,“皇上,属下罪该万死。”当日报仇心切,如今想来,那时她确实是没有躲闪。   “难道真是如此,那一次,属下也发现我们从刑场上离开的比我们想象的要顺利。”蓝冰低低说道。   这些事,姬凤离早已经知道,可是从安和泰的口中再听一遍,又是不一样的惊心动魄。   是的,她不会忘记他,永远不会的。   “带我去见她。”既然如此,那就珍惜这不多的在一起的时光吧。   ……   ……   ……   花著雨立在梅林之中,眼前,犹若浮世隔云。千百树梅花,竞相争放。轻风扫过,处处都萦绕着疏梅的幽香。   那一树树的梅花,开得如此肆意浓烈,花瓣上点缀着点点白雪,晶莹剔透,傲骨清香。可是,再美的景,再美的花,看在她的眼里,却只余凄凉。   阿贵说了,泰也说了,所有宫中的御医也说了,蛊毒已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他恐怕连他们的孩子都见不到了。   为什么会这样?   你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说过要陪我生生世世。你说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可是如今,你却要丢下我和孩子了。   她在一块古拙山石上坐下,仰望着满林子的梅花出神,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眸中流出,沿着脸颊肆意横流。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在前方响起,花著雨抹去泪水,恍惚抬头。只见前方的梅树下,多日不见的锦色淡然凝立。她身形单薄,衣裙在风里飘展,好似风里一朵落花。   花著雨绝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锦色。只是,这还是曾经的锦色吗?脸色苍白憔悴,表情淡漠无情,和过去的英姿勃勃巧笑嫣然判若两人。   花著雨掏出锦帕,悄然抹去脸上的泪。   “锦色,这么久以来,你都在哪里?”她望着锦色,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锦色,说到底,也不过是花穆的一个棋子罢了。   “在哪里,自然是一直被他囚禁了。”锦色苦笑着说道,她的视线从花著雨的腹部扫到她的脸上,忽然盈盈一笑,然而,那笑里的凄楚,还是狠狠地刺痛了花著雨的眼。   花著雨万万没有想到,锦色一直都是被姬凤离囚禁起来了。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当初,和无双互换的那个公主,被花穆抱走的公主,会是谁?   “锦色,你如今,是在皇宫里吗?”花著雨缓缓问道。   “是,我是在宫里,住在宫中的佛堂里,那里有一个人,她说是我的母亲。”锦色勾唇,一抹嘲弄的笑意慢慢漾开。   花著雨心中一滞,住在宫中佛堂中的,是聂皇后。   “锦色……”花著雨望着平静的好似一抹幽魂的锦色,忽然没有了言语。此刻,无论说什么话,都是苍白的。   “其实,从一开始,陛下他就并没有真正地相信我。不过,当他知悉整个计划后,他并没有杀我,而是派人将我囚禁了起来。当时,他以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给他解媚药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锦色声音凄楚地说道。她的眸光从花著雨的脸上掠过,最后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原来,小姐有了他的孩子。这么说,他的蛊毒,是小姐下的了。我还以为,小姐是真得爱他,却原来,你也不过是为了害他!”锦色仰面长笑,泪水从眸中滑落,“可怜他那么爱你!”   花著雨心中一滞,上前一步,抓住锦色的手急急问道:“锦色,你说什么?”   锦色盈盈笑道:“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花著雨摇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锦色扬眉不可置信地问道,随即凄然笑道,“陛下所中的魅杀之毒,是先下在女子身上,对女子并无丝毫伤害,但女子和男子同房后,此毒便会导入到男子身上。若非是你,还有谁能在他身上下这样的蛊毒,谁能有这个机会?小姐,陛下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要害他?还用这种狠毒的方式。”   花著雨脑中一片眩晕,一颗心更是像被利刃刺穿,痛得无法呼吸。   魅杀!   原来,他身上的蛊毒是她下的?怪不得,她问他,问阿贵,问蓝冰,他到底是怎么中的蛊毒,却无一人肯告诉她。   原来,是她身上早就被种下了蛊毒,然后,传到了他的身上。   她可以想象,当初,他知道自己是默国公主,又知道被她下了蛊毒,他心中,该是多么痛苦。或许,他一直都以为她留在宫中,甚至嫁给他,都是为了害他!   可是,到底是谁将“魅杀”这种蛊毒下在她身上的?   既然,当初在军营中那一夜,他没有被染上蛊毒。那么她身上的蛊毒就是后来被种上的,是谁?无双?花穆?还是……萱夫人?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斗千金带她去见萱夫人时,萱夫人对她异常的亲密,还为她梳头,那时她还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可如是萱夫人、花穆还是无双,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人,却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花著雨上前一把抓住锦色的胳膊,扣住她的脉门,冷声道:“你告诉我,有没有解蛊之法?”   有泪水从锦色眸中滑落,她凄然道:“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都说无药可解!   日光透过疏斜的梅枝,映照在她脸上,脸色苍白近乎透明。风,无孔不入地钻入到她的体内,刺骨地冷。她浑身颤抖着,发髻上簪着的珠钗微微颤动,冰蓝色珠子摇摇晃晃,映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颊,愈发剔透。   原来,是她害了他!   他就算认为是她害了他,可是他却只是默默承受,从未责难过她。甚至,知晓了这种蛊毒无解,他对她依然不怨不恨,还要将天下奉给她。她心中五味杂陈,竟然品不出满心满腔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原来,是她害了他!   她让他承受了这么久的痛苦,想起他每当蛊毒发作,那痛不欲生的样子,心口处一阵阵发愣。她靠在一棵梅树上,整个人犹若被抽去了灵魂,似乎早已死去了一半。   飞鸟穿林而过,漫天雪沫洋洋洒洒兜头落下,冰凉凉地侵入到脸颊之上,冷得彻骨。任由日光透过枝桠照在她的脸颊上,照在她已经哭得干涩得再也流不出泪的双眸上。   锦色忽然轻“啊”了一声,脸色煞白地挺直了脊背。   花著雨回首望去。   姬凤离就站在不远处的梅树下,苍白的脸隐在日光的阴影里,唯有眸底闪耀着奇异的灼亮,定定落在她的脸上。那样的目光,带着穿心刺骨的疼痛。那样的目光,又带着惊心动魄的深情,就那样,直直看着她。   他幽幽静静缓步而来,一步比一步走得快,最后,在她面前站定。伸手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似乎是用了平生所有的力气。紧紧抱住她,仿佛要用他的胸膛,作为囚禁她魂魄的牢笼。   花著雨紧紧贴在他怀里,只想让这一刻天长地久。可是小腹内忽然一阵剧痛袭来,像是有钢针在腹内剧烈翻搅,她痛得不停痉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涔涔,浸透了重衣。   “宝儿,你怎么了?”姬凤离吓得脸色煞白,他惊惶地揽着她。   花著雨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喘息着说道:“离,我……我可能要生了!”   姬凤离愣了一瞬,似乎才明白她说得是什么。   “来人,备轿撵,让接生嬷嬷准备到桃源居待命。”他静静吩咐道,声音里有着明显的慌乱。   花著雨身形一直纤瘦,这些日子随着他提心吊胆,身子极是羸弱。所以,他对她的生产极是担忧,早已下了圣旨,让宫内的接生嬷嬷随时候命。   花著雨被抬回到桃源居时,接生嬷嬷早已经到了。几个小宫女过来将她搀扶到屋内,将房门紧紧关住。   随之而去的姬凤离被阻挡在门外,侍卫搬了椅子过来,他却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他在廊下走来走去,阿贵担忧地说道:“陛下,您还是歇歇吧,千万莫让蛊毒发作。”   可姬凤离如何能歇得住,当第一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时,他的心好似猛然被人揪住了一般,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头油然而生。接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了出来,姬凤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不好,难产!”屋内,接生嬷嬷的声音透着不可抑制的惊惶。   “娘娘痛晕过去了。”   姬凤离心中一紧,无论如何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向门口走去。几个小宫女见状,慌忙拦住他,“皇上,您不能进去啊,产房是污秽之地,不吉利啊。”   “走开!”姬凤离冷声喝道,凤眸中戾气满漾。   几个小宫女吓得慌忙躲开,姬凤离不顾一切地推门冲入到屋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入鼻端,眼前一片血红,刺得他眼睛生痛,呼吸凝止,头脑瞬间空白得无法思考。   她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浸湿了她的裙子,浸湿了被褥,向床榻下淌去。   “宝儿……”他疾步走到床榻前,低声唤着她。   花著雨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发已尽数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她额头上。这样的她几乎吓掉了他半条命。他颤抖着掏出来锦帕,将她额前汗水擦去,他坐在床榻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细细低语着。   花著雨挨过一轮阵痛,渐渐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一眼看到坐在床榻上的他,她虚弱地笑了笑道:“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不,我要陪着你。”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俯身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朝着她温柔一笑,“宝儿,你要不要听曲子。”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可还是抑制不住的轻颤。   花著雨缓缓笑道:“我要听弱水。”话音方落,新的一轮阵痛再次袭来。   伴着阵痛而来的,是他的笛声。悠悠扬扬,缠缠绵绵,在屋内流水般流淌。阵痛,似乎在笛声的抚慰下,变得轻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唯有笛声在耳畔萦绕。当痛楚达到极点时,她憋着一口气使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挤了出去。   “再使力,再使力,还有一个……”她听到接生嬷嬷齐声道。   她拼命地使力,当再一次的剧痛过去后,她颓然软倒。她感觉到自己被抱住了,睁开眼睛看到他苍白俊美的容颜。她朝着他笑了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去。   “她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所以睡过去了?”姬凤离颤声问道。   稳婆过来,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娘娘……是大出血,她昏过去了。”   姬凤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感觉似乎有一道白光在散开,慢慢地眼前一片灼亮,过了好久,他才恢复心神,冷声命令道:“传御医,所有的御医都来,一定要将娘娘救活,否则,朕要你们全部陪葬!”   他知晓,此时自己绝对不能乱了心神,可是该死的蛊毒却在此时朝着他袭了过来,他强忍着疼痛,一直守在她身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阿贵走到他面前,禀告道:“陛下,娘娘已脱离了危险。”   这一瞬,姬凤离似乎感到天地都在旋转,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   ……   花著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是这一次,她不想再醒过来,只想就此沉睡,和他一起,生死相依,永不分离。这一次,谁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她在黑暗中浮沉,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周身上下全是雾,没有光明,只有黑暗,永久的黑暗。她想她可能死了,她感觉到姬凤离似乎就在不远处,可是无论多么努力也抓不住他。   不是说,两个人一起死了,可以在黄泉路上相见吗?为何她见不到他呢?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飘飘忽忽的,身子也轻飘飘的,她在黑暗中飘移着拼命地寻找他,一遍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间,她听到有人在她耳畔絮絮叨叨地说话。   “宝儿……不要再睡了……快醒来!”   “宝儿,我在这里,就在这里!”   “宝儿,你若敢死,我便是到阴曹地府,也要把你追回来。”   “宝儿,求求你,醒来!”   是谁的声音,凄楚哀恸,好似失了伴侣的孤雁,在她耳畔一遍遍聒噪?   是谁的怀抱,温暖有力,带给她安心踏实?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俊美苍白的脸庞。   她愣愣地望着他,几乎无法呼吸,她终于找到他了。望着他那双光华潋滟的眼眸,她唇角微弯,绽出一抹春花般灿烂的笑意,妩媚动人。   她伸指,慢慢抚上他的脸,梦呓般说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若上天,我绝不入地;我若入地,你便决不能上天。你在哪里,我会跟到哪里,但我在这里,你便决不能走。离,这是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可我记得,所以,你休想丢下我。现在我来了,黄泉路上,我们一起。”   他俯身将她一把揽入怀里,伸手勾起她的下颌,拇指指腹轻柔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继而,黑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容颜,目光深邃而炽烈。   “宝儿,我没死,你也没死!”他的声音,在她耳畔柔柔说道。   花著雨睁大眼睛,伸手,顺着他的胳膊,摸上了他的脸颊,使力捏了捏,他真的没死!她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感受着他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他真的没死!   “宝儿,我的蛊毒解了!”他在她耳畔低低说道,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再也不分开,“有一个人找到蓝冰,告诉他,蛊毒可以用我们孩子的脐带血解去,阿贵就试了试,没想到,是真的!”   蛊毒是从她身上传到姬凤离身上的,没想到孩子的脐带血竟然是解药。   “那个人,是谁?”花著雨低低问道。这种蛊毒,恐怕也只有真正的下蛊者,才会知道解蛊之法吧。   “说是一个和尚,僧衣芒鞋!”姬凤离轻声说道。   “是吗?也许是一位高僧吧。”花著雨低低说道。   那个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说出来。   姬凤离揽紧了花著雨,像是要将她就这么嵌入怀里,让人沉醉的温暖从他怀抱里透出来,让她昏昏欲睡。   就在此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屋内。   花著雨猛然一惊,她推开姬凤离,急急说道:“宝宝,我们的宝宝哭了!”   姬凤离搂紧她的腰肢,强行将她压在怀里,低语道:“没事,宝宝哭是在说话。”   “哇!”又一声婴儿的啼哭,似乎在抗议爹娘对他们的无视。   ……   ……   ……   第166章断袖之名满天下   蓝冰最近很郁闷,不是一般的郁闷。   昔日的损友,如今的皇上喜获龙凤胎,自个儿沉浸在天伦之乐之中,就连上朝身上都带着幸福的尿布味。可是却对他这个为了他呕心沥血为他鞍前马后着想的臣下漠不关心。   锦色依然被皇上押在皇宫的庵堂内,他连想去看一看她都没有机会。这让蓝冰颇为煎熬。   这一日,蓝冰终于鼓足了勇气,想去皇上面前暗示一下,让皇上赐婚给他和锦色,成全了他的一番痴心。   勤政殿内,姬凤离飞速地批着奏折,看到蓝冰过来了,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道:“爱卿来的正好,朕正要去看朕的皇儿,这几个奏折,你带回去帮朕批一下。”   蓝冰躬身施礼,斩钉截铁地说道:“臣下愿为陛下分忧,万死不辞!”言罢,谄媚地笑道,“陛下,臣已经为陛下做了多日的免费劳工了,陛下可曾想过……”   姬凤离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微微眯起了双眼,深敛在眸底的光芒让蓝冰一时猜测不到他的心思。都说君心难测,以前他就时而猜不透他的心思,更别说现在了。   “爱卿是要讨恩赏,是谁刚才说万死不辞来着?不过,既然爱卿提出来了,朕也不能太小气,说吧,爱卿是要珠宝,还是要绸缎?”姬凤离微微瞥了一眼蓝冰,声音如玉暖生香,温润清越,唇角凝着一丝优雅从容的笑意。   蓝冰心中一横,干脆直说,不然他就是做几年的免费劳工,也讨不到那点恩赐了。   “陛下,这些臣都不要,臣只要一个人。”蓝冰说道。   “人?何人?”姬凤离满面疑惑地说道。   蓝冰心中说,你就装吧,你明知道我对锦色一片痴心。心中虽然腹议,却哪里敢说出来,面上依然恭谦地说道:“陛下,臣一直爱慕锦色,希望陛下成全。”言罢,蓝冰慢悠悠地跪在了地上,心想:今日您要不答应,我也不给你批奏折,你也甭想回去看你的娇儿娇女,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锦色啊——”姬凤离拉长调子悠悠说道,“朕倒真想成全你,可惜的是,锦色她……”   蓝冰的心瞬时吊了起来。   “锦色不是物品,再者她也不是朕的,朕怎么能赏给你呢,那对她也太不公平了。爱卿若是喜欢她,何不自己去赢得她的芳心呢。”姬凤离慢悠悠地说道,玩味地斜睨了蓝冰一眼。   蓝冰脸色凄苦,心想,你将她囚禁在宫里,我见也见不到她,摸也摸不到她,我怎么去赢得她的芳心?   “臣知晓锦色不是物品,所以才请求陛下赐婚给臣下和锦色。”蓝冰厚着脸皮求道。   “这不行啊!”姬凤离眯了眯眼,“这事情朕可做不的,若是锦色喜欢旁人,朕赐给你,她岂不是要怨恨朕。”   蓝冰气毛了,抬起头说道:“陛下,您不能这样,想当初,您和娘娘还是微臣牵的线呢。”   姬凤离扬起眉梢,不经意地将双眸眯起,两道目光若上弦月的清辉,慢慢望向蓝冰,道:“说来听听,爱卿如何牵线了。”   蓝冰抹脸道:“陛下和娘娘在一起,还不是因为臣和唐玉的媚药。”蓝冰这些日子才知悉,那一夜不是锦色。他知道对于这件事,其实姬凤离除了心疼花著雨,更多的应该是庆幸没有和不爱的女子在一起。所以此时,他才敢壮着胆子说出来。   “爱卿说的是啊!说起来,朕真要感谢爱卿呢。”姬凤离笑眯眯地说道。   蓝冰抬头看姬凤离,总感觉他虽然很温和,但是怎么都感觉到毛毛的,一瞬间,他便有些后悔自己嘴快,那件事其实还是不提的好。   “陛下,臣……臣告退了。”蓝冰想溜。   “爱卿慢走,如今有件事,朕一直很苦恼。”姬凤离叹息一声说道。   “何事?臣愿意为陛下分忧。”蓝冰不得已躬身说道。   “记得以前,你和铜手、唐玉都认为朕是断袖,为此还给朕下了媚药,如今你看,朕还像是有断袖之癖吗?”姬凤离和颜悦色地说道。   蓝冰见姬凤离还是绕着这个话题说,心中更后悔刚才嘴快了,“臣以前做的荒唐事,还请陛下恕罪。陛下绝不是断袖。”   姬凤离忽然扬了扬睫毛,和颜悦色地笑道:“可是,朕忽然觉得自己是。最近这些日子,朕发现,朕总是怀念她之前穿着男装的样子,看到她穿女装朕就喜欢不起来,而且,朕也感觉对她的感情不如她是元宝是浓了。你说,朕是不是,还有问题?”   “陛下想的多了,陛下一定没问题。”蓝冰甚是忧虑地说道,不知道姬凤离忽然这么说是打算干什么,但是,他知道,姬凤离是绝对不会说无用的话的。蓝冰心中正在上下忐忑,忽听得姬凤离又说道:“朕似乎才发现,原来冰也生得如此俊美,气度也不凡!”   蓝冰实在跟不上姬凤离的思路,不知他何以忽然夸了自己,心中暗道:“莫非他这是要同意给自己做媒了?”   “是这样的,之前你们一直认为朕是断袖,朕却认为自己不是。如今元宝恢复女身,朕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了。”蓝冰正在沾沾自喜,姬凤离接下来这句话,却让他心中一沉。   蓝冰怔了一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姬凤离低声说道:“冰愿意帮一帮朕吗?”   蓝冰暗觉不妙,还是疑惑地说道:“只要陛下吩咐,臣万死不辞!”   “倒不用你死,你起来吧!”姬凤离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缓步踱到了蓝冰面前,伸手便去搀扶蓝冰。   蓝冰哪里能让姬凤离搀扶,慌忙起身。一抬头,只见咫尺间,姬凤离的神色极是凝重专注,狭长的凤眸潋滟生波,唇角笑意清雅柔和,看得他心头一晃,悄无声息地向后挪了挪。   姬凤离随着他的挪动也向前挪了挪。   “陛……陛下,您要……要做什么?”蓝冰只觉得姬凤离的笑意让他心头发麻。   “你不是万死不辞吗?朕只是想用爱卿试一试朕是不是断袖,又不是让你死!”姬凤离一边说着,一边再向前跨了一步,这一次蓝冰退无可退,因为背已经抵在了墙壁上了。   蓝冰的一张脸早已经变成了苦瓜,他也太命苦了,怎么摊了这么一个君王。试问,有这样的皇上吗,拉着自己的臣下试自己是不是断袖。   蓝冰伸手要去推姬凤离,手却被姬凤离一把抓住了。   “陛下,别这样,请陛下自重!”蓝冰哇哇叫道,如若能跳,恐怕他已经跳脚了。   “自重?”姬凤离琢磨着这个字眼,脸上浮过一抹清浅的笑意,“别像女子一样,说什么自重!”说完,双目在蓝冰唇上流转一圈,吓得蓝冰魂飞魄散。   蓝冰气得几乎蹦起来,高喊道:“姬凤离,你离我远点,别靠我这么近!”早把什么君臣之礼抛到了九霄云外。   姬凤离却不听,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道,笑吟吟说道:“只是试一试而已。”   “这也能试?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会是来真的吧!”蓝冰一边喊着,一边想起那些断袖两人之间一般会做什么样的事情,越想,脸上便越痛苦扭曲。   姬凤离长眸笑眯眯的,薄唇嘟起,慢悠悠向他压了过来,在离他有一指远的地方,停住。凝眸瞅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伸手拍在他肩头上解开了他的穴道。   蓝冰得了赦,两步就蹦到了远处,离姬凤离好几尺远。   姬凤离低低叹息一声,拍了拍手,慢悠悠道:“奇怪了,怎么说,冰也生得很俊美,可是朕却看着你只有恶心的份,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看来朕不是断袖,绝对不是!”   蓝冰一跃而起,满脸愤怒地说道:“姬凤离,你……你……你……”蓝冰也算是能言善辩,这时候却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姬凤离继续笑微微地说道:“朕倒没白试,可以确定朕不是断袖,但是,倒是试出了爱卿是断袖啊。”   蓝冰一听,这一次跳得更高,肺都气炸了。   “老子哪里是断袖,老子才不是断袖,老子是纯爷们!”果然是被气得狠了,有些糊涂了,对着皇上叫起老子来了。   姬凤离一点也不恼,长眸一挑,蓝冰的心就跟着跳了三跳,他就知道,自己不该提那件事。虽然当时就已经被揍了个半死,收到了惩罚,不过,现在看来,这惩罚还没完。这一次,皇上看样子是要继续算旧账了。   “爱卿刚才不是要恩赏了吗?朕派人从风月馆寻几个清秀点的男子给你送过去,一定让他们伺候的你舒舒服服。”说完,拍了拍蓝冰的肩头,向门口走去。   “我不要……不要……我还等着娶媳妇呢。”蓝冰抗议道,开玩笑,这样的话,他这辈子还能娶上媳妇吗?   “那可不行!这事就说定了,朕一定要赏!”姬凤离斜了蓝冰一眼,慢悠悠地说道,“对了,再加上唐玉!”言罢,姬凤离负手离去,去看他的娇儿娇女去了。   可怜唐玉,上一次就是被蓝冰带累的,这一次又被蓝冰连累了。   第二日,姬凤离从风月馆赏赐的男伶就被送到了蓝冰和唐玉的府中,一人两个。   从此后,蓝冰和唐玉都不敢回府,可是那几个男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每次都能寻到他们,牛皮糖一样一左一右黏着。   自此后,有蓝冰和唐玉的地方,便有那几个妖娆的男伶。偏生又是皇上赏赐的,就连不想要都不行。   南朝的蓝相和禁军统领唐玉断袖之名从此满天下。   一年后,两个断袖才终于被姬凤离赐婚,各自抱得美人归。   ……   ……   ……第167章你还能再懒点吗?   夜,窗外碧空湛黑,皓月皎洁。屋内灯光醉人,光影摇曳。   姬凤离坐在案前批奏折,花著雨躺在床榻上为两个孩子起名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妹妹桃夭,哥哥灼华,如何?”花著雨得意地问道。   姬凤离坐在案前,闻言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不好!”   “子衿,清扬呢?”花著雨再问。   姬凤离懒懒挑眉,漆黑凤眸淡淡瞥她一眼,“自尽?亏你想得出来!”   “青青子衿,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多么美的名字,到你那里就成自尽了。”她颇不满地嘀咕道。   花著雨为取名字翻烂了好几本书,最后,想了十多个她认为较满意的名字,结果依然是被姬凤离驳了。   这一夜,花著雨终于怒了。   “姬凤离,你说说这些名字哪里不好?”花著雨挥舞着手中写着名字的纸,问道。   姬凤离放下奏折,望着她尔雅一笑道:“这名字看不出来孩子的娘亲是谁?”   花著雨一愣。   第一次听说起名字还要能让人看出来孩子的娘亲是谁。   “起什么名能看出来?”花著雨蹙眉问道,难道姬凤离肯让俩孩子姓她的姓?   “笨!哥哥皇甫赢,妹妹皇甫疏。”姬凤离丢下名字,继续批他的奏折。   花著雨这次彻底愣住了。   皇甫赢,皇甫疏,赢疏邪。   姬凤离居然直接盗用她的名字,他还再懒点吗?不过,这俩名字还真不错,反正赢疏邪这个名字她日后也不打算用了,就让给孩子们吧。   “姬凤离,”她拍着桌子问道,“你不会早就想好了这名字吧?还藏着掖着,害得我白想那么多。”   姬凤离勾唇不语,不让她忙点,他还不被折腾死。   “一听这名字,还真能让人知道是我的孩子。”花著雨嫣然一笑道。   姬凤离一边批着奏折,一抹温柔尔雅的笑意在唇边漾开。其实,他之所以给孩子用这两个名字,更多的原因是,喊着孩子的名字,可以想起来她。   ……   ……   ……   第168章醉欢颜   花著雨挥剑凌舞,惊得林中飞鸟展翅扑棱棱远去,枝头盛开的花簌簌飘落如雨,却并无落花的凄凉,反倒因剑气在飘落中突然怒放,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气,淡而弥久,中人欲醉。   她收剑在手,款款立定,接过弄玉递过来的锦帕,拭去额上的汗珠,清声问道:“皇上可回来了?”   弄玉摇摇头禀道:“还不曾回来!”   花著雨眉头微颦,提剑回了桃源居。皇甫赢和皇甫疏已经喝饱了奶,双双躺在摇篮里,睡得正香。她俯身在他们粉嫩脸颊上各亲了一下,便起身去沐浴。   沐浴完毕,换了一件浅玫瑰色的男式长袍,这些日子为方便习武,她一直穿男式衣袍。说起来,她应该算是历朝最没有皇后样的皇后了。   暮色弥漫整座庭院时,姬凤离还没有回来。   前些日子,姬凤离忙完国事,整日里都陪在她身边,奏折也是拿回桃源居批。自从她身子痊愈后,他就有些奇怪了,每日都待她睡了才回来,清晨又在她醒前去上朝,两人很少照面。这让她有些不安,今夜,她决定要等他回来再安歇。   廊下一株夜来香开得正盛,那花色在黯淡的天光里有一种哀怨的味道。寂寞春庭空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花著雨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像春闺怨妇,可她是绝对不会真得做一个怨妇的,她起身,一个宫女也没带,快步走了出去。   到了勤政殿外,夜色已经深了。从殿内透出来的灯光映亮了前廊的朱红栏杆和一众守护的太监。大殿深处隐约有琴声流泻而出,在夜色中听上去格外缥缈动人。   姬凤离的太监总管赵公公乍然见到花著雨,似乎狠狠吃了一惊,忙躬身施礼道:“娘娘怎么来了?容老奴去禀报皇上一声。”话语里,隐含着几分说不出的紧张。   花著雨微微凝眉,随即嫣然一笑,“不用了,皇上既然忙着,本宫就不进去了。”   她转身翩然离去,走到无人看到的地方,又转身折了回去,避过禁卫军,翻身上了勤政殿的殿顶。趴在屋檐上,屏住呼吸,悄然掀开屋顶上的琉璃瓦,偷偷向下瞧。这种事她以前没少干过,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   殿内灯火通明,花著雨一眼便看到坐在龙案前的姬凤离,他并未批奏折,而是在听曲子,从上面望下去看不到他面上神情,但他手中握着的茶盏却微微倾斜,然他却毫无所觉,显然听得颇为沉醉。   花著雨顿时有些愤愤然,原以为他忙于国事所以这么晚不回去,如今却发现他只是在这里听曲儿。她目光再一扫,视线凝住在抚琴的女子身上,眸光一凛。怪不得啊,原来何止是在听曲,却是在私会佳人。   那抚琴女子正是温婉,华美的裙裳笼着她窈窕的身姿,乌发梳成繁复高雅的发髻,让她看上去尽显女子的妖娆和柔媚。一曲而终,温婉低低唤道:“皇上,臣女临去之前很想知道,皇上可曾对婉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   花著雨在屋檐上慢慢倒抽了一口气,心想着,今夜搞不好能抓奸。姬凤离若说个“有”字,然后温婉再投怀送抱,那么……   她双眼冒火地紧盯着下面,支着耳朵想听姬凤离的答案,可过了半晌,姬凤离却并未回答。细细看去,这厮居然在发呆,敢情方才不是听曲子在沉醉,竟是在神游天外。   “皇上!”温婉又大声唤道。姬凤离这才回过神来,将茶盏慢慢放到案上,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了?”   温婉剪水双眸中似乎漾起了水雾,“皇上可曾喜欢过婉儿。”   姬凤离淡淡说道:“这个问题,很久以前朕就回答过你,你若想听,朕便再回答一次,从来没有!夜已深,你及早出宫吧!”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您可以有妃嫔的,就算皇上不喜欢臣女,臣女也甘愿入宫为妃,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请皇上不要让婉儿离开。”温婉急急说道,娇美如花的脸上,满是凄婉。   花著雨在屋檐上听得心一颤一颤的,她倒是忘记了,姬凤离是皇帝,他还担负着为皇家绵延子嗣的重任。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子嗣众多。   姬凤离冷然道:“婉儿,你也是个聪明的女子,为何总是想不开呢。朕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女人,再不会有其他。”他负手而起,缓步踱到温婉面前,“有些事,朕不说,并不说明朕就不知道。当日,朕与皇后大婚是临时决定,若无人暗中送信,这消息要传到皇甫无双耳中,至少要十天以上,可为何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一日三公主用冰云草陷害宝儿,又是谁暗中出的主意?”   温婉闻言,身子剧震,脸色煞白。   “朕查出你并不知皇甫无双的计划,这才并未追究。可是你实不该对宝儿下手,闵关也是个好地方,你去吧!”姬凤离挥手说道。   温婉再也无话,跪在地上,朝着姬凤离叩头谢恩,慢慢退了出去。   花著雨不免惊讶,原来,当日是温婉给皇甫无双传的信。忽听得下面赵公公禀告道:“皇上,贵御医回宫了,在门外求见。”   姬凤离猛然抬头,高声道:“快宣!”冷静醇厚的声音里,竟隐隐透着一丝难掩的激动。如若来的是女子,花著雨几乎就要怀疑他喜欢上这女子了。   “老臣富贵叩见皇上。”阿贵一进来,便跪下施礼。   姬凤离挥手道:“免礼,事情办得怎么样?”   “幸不负陛下重托。”阿贵哑声说道,起身从锦囊中掏出来一粒黑黝黝的药丸。   姬凤离接过药丸,闻了闻,便往口中送去。   阿贵忽急急阻拦道:“陛下真想好了?”   “朕早已想好了。”姬凤离低低说道,将药丸吞入口中,端起桌案上的茶水,饮了下去。   花著雨心中一痛,难道说蛊毒还没有完全解掉?阿贵此番出宫是为了寻药?正愣神间,忽见姬凤离广袖轻拂,她暗叫不好,手臂一撑,便从屋檐上飘身而起。一支朱笔穿过她偷窥的洞,带着凌厉的肃杀之意和飞溅的墨汁贴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倘若她躲得稍慢那么一点,此刻这支朱笔恐怕已经打在她脸上了,饶是如此,还是溅到脸上几点墨汁,火辣辣地疼。   姬凤离这厮,敢情已经发现她了,怕是将她当成了刺客!   这么一点动静,禁卫军已经执着刀剑包抄了过来,待看清是花著雨,一个个吓得慌忙跪拜施礼,大约是没见过皇后也会上房揭瓦。   花著雨施施然坐在屋檐上,高高束起的乌发垂落而下,发尾在风里飞扬着,活脱脱一个夜闯深宫的江湖混混。“还不下去,扫了本宫赏月的雅兴。”疑似江湖混混的皇后娘娘冷声喝道。   众禁卫军汗颜:“……”皇后娘娘,您非要在勤政殿屋顶赏月吗?   众人默默退走,片刻后,一道人影飘身上了屋檐。   “你在这里干什么?”含笑的声音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赏月,不可以吗?”花著雨侧首望天,并不看他。   姬凤离默默地看了看夜空,四月底了,连勾下弦月都没有。他唇角轻弯,抑制不住的笑意如流玉般轻漾。他走上前去搂她,花著雨一把拍掉他的手,轻斥道:“离我远点!”   姬凤离静默了一会儿,依言向后退了几步,无限委屈地说道:“多远?再远我就掉下去了。”   花著雨扭头不理他。   “我真要掉下去了。”淡若熏风的声音悠悠传来,含着那么一丝戏谑。   “掉吧,最好是掉到一个女人的怀抱里,让她给你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她淡淡说道。   低低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花著雨怒火中烧,愤然望向他。一袭明黄色龙袍的他在屋檐上临风而立,广袖衣袂在风里飘飘飞舞,天空中没有月,看到他让人几疑是皎月坠落在凡尘。能将龙袍穿出这样翩跹的风姿,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姬凤离一人。   姬凤离的目光扫到花著雨的脸庞,笑意忽然凝住,他快步走到她面前,掏出锦帕去擦她脸上的墨痕,“疼不疼?”他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柔声问道。   “你管我疼不疼啊?”她愤然说道。   “小傻瓜!”他动情地低低唤了一声,气息不稳地凑上前去,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俯身吻住她,顺势将她揽到了怀里。他的吻极尽深情,摄了她的唇舌,她的气息,甚至于她的三魂六魄。   “有人会看!”花著雨使力去推他,哪有在屋檐上亲吻的,何况他还是皇上,这也太惊世骇俗了。那么多禁卫军看着呢,他不要脸,她还要呢。但是,她的抗议都尽数被他封在唇齿之间。恍惚间,她感觉到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横抱在怀里。   “做什么?”花著雨轻声问道。   他的唇游移到她耳畔,气息不稳地说道:“当然是下去了,难道宝儿想在屋檐上面……”   花著雨的脸顿时红了,自他臂弯间偷眼打量四周,发现那些侍卫和太监已经悄然退走。两人正要从屋檐上直接遁走,就听得赵公公在底下尖声禀告道:“皇上,蓝相有急事禀告!”   姬凤离眉头一皱,俊逸的脸上一片冷凝。   “蓝冰半夜前来,定是有要事,你快去吧。”花著雨柔声道。   姬凤离轻叹一声,温暖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红唇,气息游移到她耳畔,“宝儿,乖乖等着我回来!”   花著雨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方转身从屋檐上跃下。只是她并没有回桃源居而是去了太医院,见到了正在捣药的阿贵。   “贵太医,你给皇上寻回来的是什么药?”花著雨也不多话,开门见山地问道。   阿贵放下手中的捣药槌跪下施礼,十分为难地说道:“娘娘,这件事陛下特意嘱托老臣万不能告诉娘娘,所以,老臣不能说。不过,老臣可以告诉娘娘,陛下的身子非常好,您不必担心。陛下吃的药,完全是为了娘娘着想。”   “为我?”花著雨一时懵住了,姬凤离吃药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的,娘娘忘记自己生殿下和公主时,是难产吗?”阿贵缓缓说道。   花著雨一愣,难产,为她好?仔细一回味阿贵的话,顿时如遭雷击,“你是说,陛下他,服用的是……是……绝子药?”花著雨嘴唇颤抖连话都几乎说不连贯。   阿贵点了点头,“这件事娘娘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花著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桃源居的,心中萦绕的只是“绝子药”三个字。莫说是皇帝,就是凡俗百姓,也将子嗣问题看得很重。可是,姬凤离他竟然服用了绝子药。方才她还因为温婉说的“开枝散叶,延绵子嗣”而迁怒于他。而他,为了她,原来早就已经做好此生再不要子嗣的准备。   怪不得自从她身体好转,他就日日早出晚归,只怕是在刻意躲着她吧。原来他一直在等着阿贵这粒绝子药。   这一刻,她心中满溢着忧伤和感动。这个男子为了她什么都不惜去做,从来不为自己留一点余地。   红烛摇曳,映出一室朦朦胧胧的光晕。花著雨坐在床榻上,一如所有等着丈夫晚归的女子,但她不是怨妇,因为她知道,不管多晚,她等的那个人一定会回来。   姬凤离回来时,看到她还没睡,显然受宠若惊。   “怎么还没睡?”他低低问道。   “我在等你!”她轻声道。   他唇角一扬,深邃的墨色眼眸在他绝色的笑容里灿若流星。   花著雨走上前去,抱住他的腰,依偎在他怀里。   姬凤离微一错愣,低头看她,黑眸中有光在飞舞,那么狂肆,那么迷人,让人失魂落魄。   他伸臂一捞,便将抱起,天旋地转间两人都倒在床榻上。他寻到她的唇,贴了上去,明明温柔得很,却带着炽热的坚硬,强势地吻了下去。他吻她,她回应着他,两人明明都滴酒未沾,可却都有着朦胧的迷醉。   两人前番有数的几次,要么是他中媚药,要么是他饮醉,要么是他故意病发,像今日这样两情相悦,还是首次。   他的手掌在她的衣衫上游移,衣衫如花瓣般褪落,可到了最后一刻,他却忽然顿住了。   “宝儿……”他低低唤她,怜惜的吻温柔地落在她唇角,脸颊,眼睫,额头。   “宝儿,那一夜,对不起。”他看她的眼神,炽烈缠绵,却分明有深深的歉疚和疼惜在里面。其实何止是那一夜,以后的那几夜,他哪一次不是对不起她。为了留住她,他装病,装醉……   花著雨伸手抱住他宽阔的肩背,主动吻上他的唇。   她知道,在她痛苦时,他的痛苦绝不比她少一分一毫。过去的一切已经化为烟灰泡影,她只愿由这一刻起,他们永远在一起,直到海枯石烂……   她的吻就像是火折子点染了炸药,让姬凤离的冷静荡然无存。他抱住她,将对她所有的爱和怜都做了出来。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月半弯,照无眠。红烛摇,醉欢颜。   ……   ……   ……   ------题外话------   撒花,正文终于发完,小小花的番外过几天更。亲们注意一下置顶评论的留言,会在那里公告。 ________完结__________ ☆、楔子   我叫皇甫疏,今年十岁,父皇和母后都叫我疏儿,我很喜欢我的名字。可是,我那天杀的哥哥皇甫赢却从来不叫我的名字,他叫我鸡婆婆。   只因为我曾经说过,长大了闯荡江湖我要用父皇原来那个姓“姬”。只因为我喜欢易容成老婆婆。   当然,他给我起个鸡婆婆的诨号我不生气,本公主很大度,但让我受不了的是,他的诨号是珍珠狐狸。   这个诨号倒不是他自己起的,是他的师傅们起的,因为他忒狡猾了。珍珠寓意圆滑,狐狸寓意狡猾,珍珠狐狸就是圆滑的狐狸,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珍珠狐狸其实是高贵的狐狸。   我是鸡,他是狐狸,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欺负我么?   其实他算什么哥哥,只比我大了不到一炷香工夫。听母后说,我生下来时瘦小的可怜,而他却粉嫩白胖,我很怀疑还在母后腹中时,他就欺负我。所以我才生得那么瘦,出生时也没有抢到他前面,所以才屈居为后,所以才整日价被他捏着我的脸蛋让我喊哥哥。   论武功,我其实是打不过他的,他光师傅就一大堆,母后的四大亲卫,父皇曾经的两大名士,都是他的师傅。   我的师傅不多,就三个:教习我医术的贵太医,教习我毒术的唐玉唐将军,还有一个教我易容的师傅。   用膳的时辰到了,父皇和母后今日不在宫,宫女们忙着向桌上端菜肴,我也凑过去端。此时我已经易容成了一个小宫女,没人能认出我来。   端饭时,我刻意在狐狸哥哥的碗里下了毒药,这药是我今日刚研制出来的,我还不太清楚这毒发作起来是什么感觉。   我看着狐狸慢条斯理地用膳,在心里得意洋洋地笑,直到他快用完了,我才出去悄然将易容抹去,回来用膳。   可刚吃了一半,我就开始肚子痛了。麻麻痒痒的,虽不很痛,却实在难受得让人忍受不了,我丢下碗就想躺在地下打滚。身侧狐狸轻轻叹息道:“害人终害己啊!”   我恍然明白,他换了我的碗,看来他身手还真是快,竟然快过了我的眼。   “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下毒了?”我捂着肚子疑惑地问道。   狐狸抱臂笑道:“今日你所易容成的小宫女原本比你高一头。”   我忘记在裙子里踩上一截高跷了,真是疏忽啊。   “不对啊,我以前易容成这个小宫女时,也没有踩高跷啊,怎么你就没有看穿?”我更疑惑地问。   “哥哥寂寞时,陪你玩而已,今日是给你个小小惩罚。”狐狸笑着看我,他眼角眉梢的神韵越来越像父皇了。   中毒陪我玩,这是狐狸哥哥吗?我真怀疑他是别人易容成的,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狐狸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和父皇如出一辙。母后每次逗完父皇,或者捏父皇的脸时,父皇也是这样的表情。   “解药?”看到我捂着肚子很难受的样子,他皱眉问道。   我痛得额头冒起了冷汗,委屈地说道:“我还没研制解药。”   狐狸磨了磨牙,“没有解药,你也敢来让哥哥试毒?”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睥睨了我一眼,伸手将我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封住了我身上几个穴道,疼痛的感觉顿时消了。   其实我知道我这个毒害不了人,只会让人难受一会儿,我哪里能真要毒死狐狸,他可是我哥。不过,狐狸今日表现不错,竟然给我输内力减少疼痛,还抱我到唐玉师傅那里去解毒。   “哥要去江湖上闯荡,你要是听哥的话,哥就带你去!”狐狸眨着睫毛诱惑我。   “我听,我听。”我急急喊道,闯荡江湖啊,狐狸竟然用这么诱人的条件诱惑我,以后我们和解。   “好,那趁着父皇和母后不在,我们现在就走吧!”狐狸贼贼地瞧了瞧四周,拉着我就悄然出了宫。   当然,其实我知道,我的师傅和狐狸的师傅都躲在暗处跟着我们呢。但他们只要不出面,我们也懒得理他们。   我和狐狸在江湖上游荡了好几个月,很惬意很自在,但让我最恼火的是,鸡婆婆这个名头在江湖上也叫响了。   “你不觉得鸡婆婆这个名字很可爱吗?”狐狸笑眯眯地说道。   是的,可爱,前提是别和珍珠狐狸相提并论。    ☆、第一章 邪魅   我歪在客栈的炕沿上,喝着易十六为我煲的汤,手里拿着本艳情话本兴致勃勃地看着。   门被人敲响,我以神速的速度将话本藏好了,咳了一声,嘶哑着声音说道:“进来!”   倘若让属下看到我一大把年纪了,还对这种话本感兴趣,他们铁定鄙视我。   “婆婆,我不想照看那个人了。婆婆还是换一个人吧!”蓝雁推门走了进来,红肿着双眼说道。   我颇惊异,这是我今日第二次看到蓝雁抹眼泪了。   我虽然认识她十五年了,还从未见她哭过。而今日,她竟然哭了两次,这倒是勾起了我对那人的好奇之心。   我慢慢走到她身前,用龙头拐杖轻轻敲击地面,冷声道:“雁子,带老身去会会那人!”   “婆婆……”蓝雁显然很是惊异,因为我以前对这类事从未上心过。不过,她见我要插手此事,很明显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带婆婆去!只是那贼人很是凶狠,婆婆要当心些!”   我眯眼笑道:“老身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雁子不必担心。”   我在“西江月”混了有三年了,江湖上的无赖之徒也见过不少,还不都被我乖乖收拾了。这次不过是押送一个江洋大盗而已,这等小活,我以往可是不亲自做的。若非是蓝雁第一次出来办事,我不太放心,也不会跟着出来凑这个热闹。   蓝雁领着我向客栈后院走去,此行所押送的那辆马车便停在院子正中,为了安全,根本没让那人住客栈。蓝雁拿出钥匙,将车厢门打开,朝我轻轻颔首,然后好似赴死一般先行进了车厢。   我心中清楚,若然不是我要来,她是决计不会进去的。   我尾随其后,还未曾进入车厢,便见前面的蓝雁身形踉跄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扑倒在里面。   “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啊?”一道邪邪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魅惑的犹若魔音,带着满满的嘲弄和讥诮。   我自然知道蓝雁是决不会投怀入抱的,很显然是里面那人做了手脚,又出言调戏。   我弯腰钻入到车厢内,光线暗淡的车厢内,只见蓝雁趴倒在一人身上。那人一边朗声笑着,一面俯身虏获她圆润小巧的耳垂,好似爱怜般亲吻着。   蓝雁进来时,显然是戒备十足,未料到还是遭了暗算,一张脸早已红透,更何况,身后还跟着我。这一次,她倒是没气哭,而是恼羞成怒了。她从头上拔下来一支珠钗,便用力向那人身上刺去。   “扑哧”一声,珠钗刺入到血肉中的声音。   邪魅的笑声不仅没有停,反而愈发高了。   “姑娘太过心急了,一进来就投怀送抱将自己奉了上来,然后又送上了定情信物。你说,我怎么好拒绝你呢,那样你多没有面子。更何况,像姑娘这样的尤物,我可是求之不得,既如此,信物我收下了,一定会好生保管的。”邪魅的声音在车厢内低低萦绕。   登徒子我见过不少,像这样无耻的是首次见。   明明是自己下流,却说是别人投怀送抱。   明明是反抗他刺向他的珠钗,却说成是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蓝雁从那人身上爬了起来,羞怒地站到一侧,刺入到那人肩头上的珠钗,她也忘了拔。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邪魅的笑声一敛,那人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我,转首向我望来。   幽暗的车厢内,顿觉戾气暗生。   我眯眼盯着那人,只见他乱蓬蓬的头发胡子一大堆,看不清面貌。不过,从百草丛中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倒是清光潋滟,锐气无双。   这人手脚都被精钢所制的链子锁了起来,让他一动也不能动。都这样了,还如此猖狂,也不知他方才到底是怎么让蓝雁扑倒在他身上的。   “我还以为你又找了位姑娘过来,却原来是个老婆婆,我对老的没兴趣。”那人斜斜瞥了我一眼,言语愈发轻佻地说道。   “呵呵呵……”我嗤笑了几声,嘶声道,“你对老身没兴趣,但老身对你可是有兴趣的紧。你知道老身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吗?”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身前晃了晃,“一百了。能活这么大岁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老身最惯用的就是采阳补阴,你虽然容貌丑了些,但是身材还是很不错的,老身我……看上你了,你就等着洗刷洗刷伺候老身吧!”   对付无耻之人,就要用更无耻的办法,我一贯是这么认为的。   我说完便“色迷迷”上上下下打量着此人。   说实话,刚才我只是随口说他身材不错。这一打量,我发现,可不仅仅是不错啊,简直是—太好了。   这句“尤物”明显让那人黑了脸,他眯着眼,透过散落在额前的凌乱发丝打量着我。那目光,森然而冷冽。良久冷然道:“原来还是一位老妖婆!”   我拄着拐杖走到他近前,婉然一笑道:“美人,就等着好生伺候我这老妖婆吧!”   “哦!只怕你消受不起!”那人冷然笑道,其话语里的寒意凛然,很显然是极为恼怒。   我笑吟吟地说道:“怎么,这就怕了吗?”   我伸手将蓝雁刺在他肩头上的珠钗拔了下来,握在手中,回身递到蓝雁手中,叹息一声,颇为遗憾地说道:“我们家雁子你还是配不上的!”   那人冷哼了一声,忽长长叹息一声。这一瞬间,一股淡香从他口中吐了出来,朝着我扑面而来。我来不及屏息,吸入鼻端少许。这香气我并不识得,但是吸入鼻端那一瞬,顿觉头脑有些混沌。倘若我不擅使毒,此时说不定就已经被迷晕了。   我拿起龙头拐杖,朝着他身上狠狠戳了一下,又伸掌在他脸上掴了一下,同时伸指将他的穴道点了。   都全身受制了,还如此算计别人,往日里不知怎生兴风作浪呢!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车厢内摆设极为考究。卧榻上更是铺着华贵的锦缎,一侧的几案上,摆放着酒壶和酒盏。看来是之前对此人太过礼遇了,让他忘记了自己眼下是囚犯的身份。   “雁子,派人搬个铁箱子过来!”我回身吩咐蓝雁。   蓝雁闻言,忙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便派人搬了一口铁箱子过来。   我望着铁箱子,面上笑意愈盛,伸掌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似亲人一般温言道:“这卧榻又冷又硬,这几日委屈你了,既然老身我看上了你,断不能让你再受委屈。”言罢,使了个眼色,令人将他搬到箱子里,再将他身上的锁链和箱子上的铁环锁在一起。   “这里面应该比卧榻要舒服多了,好生享受吧!”我笑吟吟说道。   那人眸中有寒意一闪而逝,俄顷,闭上眼睛冷笑道:“婆婆真是够体贴,这箱子不错,多谢了。”   我温柔一笑,“啪”地一声合上了箱子。   “婆婆,这样合适吗?”蓝雁笑得眉眼弯弯,显然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气,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那雇主可是千叮咛万嘱托,除了把他安然押送到肃州外,万不能委屈了他的。”   我瞥她一眼,笑语道:“雁子啊,谁说老身委屈他了?你不看这箱子比卧榻更舒服吗?”   蓝雁连连点头道:“那倒是!没有委屈,这箱子舒适,最主要在里面安全,什么刀枪剑戟的,都伤不着他!”   “是啊!安全的很!”我笑吟吟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对守在马车一侧的护卫道,“把我们的旗子,换上出殡的白幡。”   人都躺到铁棺材里了,白幡自然是要挂出来的。    ☆、第二章 交锋   自从挂上了白幡,这一路向北,倒是平安无事。不管是商队还是镖行,见到我们这队伍,都是避而远之,也无人打听到底押送的是什么人。   十日后抵达安镇,说是镇,其实就是比一般村落大点热闹点的村子。   这几年我在江湖上飘,去的地方虽不少,但很少往北边去。原因无他,怕冷。此番北去,也算是破例了,所幸是秋季,天还不太冷。不过,满天断鸿飞鸦的,着实让人愁肠百转。   傍晚在安镇唯一的客栈落脚,晚膳是青菜牛肉豆腐汤,蓝雁拿着两支筷子,对着桌上的饭菜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就是不下筷子。半晌,抬睫哀怨道:“婆婆,我没有胃口。”   我颇同情地蹙了蹙眉,这便想起我初出江湖时的样子了,和蓝雁何其相像啊。哎,她既没有胃口,我自然不会客气。端起饭碗,一番风卷残云,将两人份的饭食统统笑纳。末了,拍了拍肚子,笑吟吟道:“雁子,老身去歇息了。夜里警醒点,马上就到肃州了,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蓝雁欲哭无泪地点点头,其实我不是欺负她啦,既然出来闯荡,这娇小姐的脾气总是要改一改的。   夜色沉迷,胡风如刀。   楼梯处隐约有响动,我一骨碌便从床榻上立了起来,身手自是伶俐至极,顺手抄起龙头拐杖便悄然出了屋。   天空中的月儿好似蒙了一层纱,月光洒下来,也是晦涩幽淡。   我循着声音跟了过去,遥遥地,瞧见一道红影悄然掠了过去,那身形,却是蓝雁无疑。眼瞅着她去的地方是客栈的厨房,我几乎失笑。真是……和我当年很像啊很像!   既然起来了,我便向后院溜达了一圈。   马车安然停在客栈后院,西江月的护卫精神抖擞地守护着,易十六看到我,忙过来禀告道:“堂主,一切安好。”   我点了点头,巡视了一圈便回了屋,正想要继续歇息,就见床头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张被飞镖钉在墙上的纸。   我将飞镖取下来,迅速扫了一眼,便快步去了蓝雁屋中,无人。客栈的厨房内,无人。整个客栈寻遍了,也没有寻到蓝雁。   蓝雁失踪了。   很显然是去厨房找东西吃时,被人挟持走了。   信上写的清楚,若想要蓝雁,拿般若卿来换。   出事是正常的,倘若一点事也不出,押送这样的活随便一个镖局就可以做了,也不会特意来求助我们西江月了。   只是,这些贼人没有直接来劫般若卿,而是将蓝雁劫走了来交换,倒是狡猾的很。   我再瞄了一眼交换的地点:鬼堡。   派易十六去打探了一番,获悉鬼堡距此地五十里地,是一处废弃的荒城。传言那里到了入夜,便鬼哭狼嚎的,所以过往行商都是绕道而过的。   看来,事情有些棘手啊!   只是蓝雁,却不能不救的。   我叹息一声,眯眼道:“十六,准备一下,去鬼堡。”   易十六跟了我三年了,我的脾气他是熟知的,闻言并没有反对,只是扬了扬眉毛,低声道:“堂主,你真要去?”   “废话,老身一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妖魔鬼怪吗?”我瞥他一眼,淡淡说道。   易十六却不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眸中闪过一抹流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十六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能让人在一瞬间失神。   我摸着拐杖想,十六看上去和蓝雁倒是般配的,不如今夜就让十六做一回英雄,救一回美人。倘若真是两情相悦,届时我再出来保媒,想必他蓝家也是说不出来什么。就这样定了。   “十六,今夜你不必再保护我,你的任务便是救回蓝小姐,听清了没有?”我沉声吩咐道。   易十六意外地抬眸,室内的烛火摇曳着游走在他脸上,让他俊秀的五官变得越发鲜明,有一种纯净的静雅。   他只是盯了我一瞬,随即敛了睫毛,低声应道:“属下遵命!”   我莫名地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太好,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乖啦!去吧!”   十六身子隐约踉跄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沉默了良久,才淡淡说道:“你也小心!”随即便出了屋,那背影,隐约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   ……   ……   鬼堡不愧是鬼堡,地形极其险恶,里面风卷黄沙,阴风阵阵,磷火点点。这种地方,不知有多少枉死之鬼。   在这样的深夜,胆小之人遥遥听到这些凄号风声,也早已吓得不敢靠近,更勿论要进去了。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是来到这种地方,心中也有点胆怯,但,蓝雁尚在那些人手中,这些贼人凶悍异常,倘若对蓝雁下手,我绝不能丢下她不管。   何况,此行所押送的,也不过一个江洋大盗而已,用他来换蓝雁,一点也不亏。   我观察了一会儿地形,示意易十六将那贼人从马车中拖了出来。   这晚的月亮也半隐在云里,月华昏暗,照映在身上,如披着夜霜。   那人满脸的胡子在幽淡的月光下,看上去分外峥嵘,和这鬼哭狼嚎的环境极是搭调,好似从哪里冒出来的恶鬼。   不过,这人若是鬼,也应该是最颐指气使的傲慢之鬼。   他任由十六拖了他前行,眸中神色,淡定到极致,好似这身子不是他的。   我走到他身前,俯身查看了他身上的锁链和穴道,万无一失了才令十六带了他进去。   “真是可惜了!”他忽然开口说道,利眸中满是惋惜之色。   “可惜什么?”我冷声问道。   那人悠悠然笑道:“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我凝神一听,只听得风中隐隐夹杂着野兽的低嚎声。   这黑黝黝的深夜,火焰在风中明灭,映得人脸上也是忽明忽暗,每个人脸上此刻都闪过一丝淡淡的惊惧。    ☆、第三章 坠落   “听到了没有,那可是狼叫,这声音听着,怎么也得有几百只狼吧!”他慢条斯理说道,沉沉夜色之下,眸光诡谲,唇角笑意讳莫如深。   我提起拐杖,冲着他身上狠狠砸了一下,冷声道:“闭嘴!”到了此刻,这个家伙还不忘捣乱。   “别听他胡说,这里哪里有狼,最多只有几个,我们这些人难道还怕了这些畜生不成?”我静静说道。   众人闻言,心头惊惧暂消。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几只狼还不放在眼里。   我们一行人进了鬼堡,将火把插在地面上。   易十六冲着暗影之中高喝道:“般若卿已经带到,还不将蓝姑娘交出来!”   我这才知道这个胡子拉碴的贼人竟有一个这样文雅的名字——般若卿。说起来,这趟差事群我确实太省心了,大小事务都交给易十六和蓝雁办了,连贼人的名字也懒得去问。   江湖上,总不乏一些杰出的侠士,自然,也便不乏一些恶名昭著的人。   般若卿便是后者。   传言,他在十五岁上,一剑挑了好几个门派,灭敌数百,一剑成名。   传言,他为了得到掌门之位,竟欺师灭族,杀了自己的师傅。   传言,他风流成性,死在他手中的名门闺秀和江湖侠女不下十人,当然,并非是他杀了这些女人,而是这些女人争风吃醋,为情所困,自杀残杀,或者自裁而亡的。   传言……   我斜睥了般若卿一眼,颇为可笑地想到,这样的人,也能让女人争风吃醋?那些女人都瞎了眼了吗?抑或是没见过男人?   易十六的话音刚落,前面一尊黑乎乎像是一只蹲着的雄狮样的土丘后,现出几道人影。其中一个红衣妖娆的女子正是蓝雁,一把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蓝雁一看到我们就大声喊道:“婆婆,十六,你们不要管我,万不能把那个贼人放了啊!”   我轻轻叹息一声,心想:雁子啊,我怎么能不管你呢!   我淡淡挑眉,也不和他们废话,只冷声道:“换人吧!”   那边贼人冷喝道:“你们先放人!”   我勾唇笑了笑,“那怎么行,你们先放!”   “好,我数一、二、三,同时放!”那边人喊道。   “也好!”我眯眼道,看了看那边人数,就算是他们耍赖,我们这边的人照样能赢过他们。   一!   二!   三!   三声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过,我放开了拎着般若卿的手,那厮竟然并不急着走,笑吟吟地望着我,冷魅的眸中,划过一丝幽寒,“再会了,老妖婆!哦,不!或许,我们永远不会再会了!”说完,他迈着优雅至极的步子慢慢离去,难为他一身的锁链,也能走得如此从容优雅。   我站在那里,看着蓝雁顺利地走了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令易十六保护好蓝雁,一扬拐杖冷喝道:“这几个贼人,一个也不要放走!”   蓝雁救回来了,我便不能再将这些贼人放走,我们西江月还从未办事失败过。   般若卿闻听此言,忽然飞身一跃,纵身到一处高石上盘膝坐下。他在石头上回身望着我,冷魅的眸中,划过一丝嗜血的笑意。   “只怕一个也走不了的,不是我们!”他冷笑着说道。   我自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指挥着众人正要上前。   耳际,忽然传来长长的啸声。   那啸声正是从般若卿口中发出来的。   暗夜之中,这啸声悠长,高亢,夹杂在风里,遥遥地传了出去。   夜风凄厉,冷月幽光勾勒出模模糊糊的峰峦轮廓,鬼堡外,暗夜中,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   远处,忽现点点萤火幽碧,四散漂浮。   我惊愣地睁大眼睛,并非是夏夜,自然不会有萤火。   这应该是野兽的瞳。   忽然想起般若卿方才说有狼叫,我并没有信他。如今看来,他所言非虚。而这狼,显然是被他的啸声引过来的。   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只,缓慢地围拢过来。   众人皆惊!   我回首再望去,般若卿和那几个贼人已经不知躲到了何处。纵然我们这边有十多个人,虽然武艺高强,但要对付几百只苍狼,却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原来,这些贼子选在这里换人,便是早就设好了圈套,要让我们这些人尽数葬于狼腹。   “婆婆,我们怎么办?”蓝雁声音颤抖着问道。   我心中其实也是怕的,但还是强自壮起胆子,低声道:“别慌,我们有火把!”可是谁心中都明白,这火把并不能支撑多久,总有燃尽的时候。   群狼随着我们的脚步,亦步亦趋。   忽然,一声示威的吼声,一只狼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向着我们冲了过来。   易十六低喝一声,电光石火间,一道刀光乍然亮起,接着便是浓浓的腥味。他已经一剑刺入到狼的喉咙中,顺手狼甩了出去。狼群蜂拥而上,将受伤的苍狼分食殆尽。   血腥气,更加激发了苍狼的嗜血的兽性!   更多的狼,一只接一只地扑了过来。   夜色诡谲,冷风凄厉。   这一次,是自我到西江月后,所遇到的最惨烈的一战。而对手,是凶悍的狼群。   战到了最后,我身上也挂了伤,整个人有些筋疲力尽。而那些狼群,在我们将它们再一次击退后,又再次虎视眈眈地围拢了过来。   怎么办?   我心中明白,倘若凭我们这几个人要想杀尽这些狼,是不可能的。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将头狼斩杀,才可以击退这些狼!   一念方起。   就听得狼群中一只苍狼昂首挺胸吼叫着,它比其他的狼要高也要壮,额前还有一撮白毛,异常醒目。   这便是头狼无疑。   我生怕头狼再次隐退到狼群中寻找不到,猛然纵身而起,向着狼群飞跃而去,矫健身姿在风中如离弦的箭,携带风雷之势直取头狼。   这一击,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为我知道,倘若这一击不能够将头狼击死,它势必隐入到狼群之中,那时,我若再想寻到头狼,便难上加难了。   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如今都系在我这一击之上。所以,这一击,我是用了全力的。但是,头狼毕竟不同于一般的狼,很是狡猾。看到我迎面袭来,如同鬼魅般躲开了。   我这一跃,已经将自己置于狼群之中了。身后一股腥气袭来,一头狼已经跃至我身侧,闪着寒光的狼爪已经搭在了我肩头上,张开狰狞的大口向着我咬来。   我腰肢一拧,避开了这只狼的袭击,手中拐杖再次向头狼砸去。我岂能放过它!   只听得“啪”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龙头拐杖精准地敲在头狼的头上。   血花四溅,腥味盈鼻。   成功了!   头狼被击中,但并没有立刻就死,竟然嚎叫着带领着群狼向我扑了过来。   我后退了两步,脚下忽然一空。   这一瞬,我听到易十六的惊呼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飞掠如电般跃来。那身影越过群狼,一手揽住了我的腰肢,另一手提剑一刺,长剑发出尖利劲啸,狠狠地刺入到最前面那只狼的狼腹之中。   眼前一切飞掠如电。   我和易十六相拥着向下坠落。    ☆、第四章 脱壳   原来此处,竟然濒临一处断崖,夜色黑沉,我竟然没有发现。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尖利犹若狼嚎。   事实上,确实有狼嚎声,有几头狼收势不住,也一起坠落而下。   暗黑的夜里,我朝着近在咫尺的易十六微微一笑。我没想到,这个一直追随我的十六,竟然会不顾及自己的安危来救我。   我自然知道自己这一笑是绝不好看的,但淡淡的月色下,我似乎看到十六的脸又红了,我听到他的心跳声,在暗夜里极是急促。   “十六,这处断崖不知道有多深,倘若我们因此死了,你会不会后悔救我?……”我挑眉问道。   “不会!”易十六坚定地说道。   他的身形忽然在半空中一个旋转,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只手勾住了崖上的蔓藤。下坠的力道极是大,那蔓藤承受不住,瞬间断开,如此反复,到最后我们摔落而下时,下坠的势头已经减缓不少。   在快要落地时,十六臂膀骤然一紧,护着我摔落在地面上。他一只手将我用力扣入怀中,在地下急速翻滚。   我有些头晕目眩,当最后我们停下来时,除了震动和撞击带来的疼痛外,我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是毫发无伤。   那些锐利得可以在人身上开出血窟窿的石头和能刺入到人身上的荆棘竟然都放过了我,这倒不是因为我运气好,而是因为我被护住了。   在滚落之时,我被十六紧紧抱在怀里,是他将锐利的石头和狂乱的荆棘都替我挡下了。   “十六,你没事吧?”我哑声问道,凝眉打量着他。   “堂主,我没事!”他低低说道,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这才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趴伏在他身上的动作,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在黑暗中交缠。十六的那双眼睛中似乎有精芒在闪,竟然灼灼发亮。   我慌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将他从地面上搀扶了起来。   “头狼已死,余下那些狼便如一盘散沙,就是攻击,也再没有了章法,我们的人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易十六低低说道。   我轻轻点了点头,其实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她们,而是我们两个。般若卿那些人躲在暗处,知道我们跌下了悬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耳畔一阵水滴石壁的声音,我眯眼细看,发现一处山洞。这山洞很隐蔽,开口处如同一处岩缝。   我扶着十六进到洞中,寻了些干柴,在洞内点起一堆篝火。   火光摇曳,我看清这洞外小内大,里面阴冷潮湿。   我将十六扶到篝火前坐下,借着火光,我看清了十六身上被尖石刺得稀烂的衣服和满身的血,我觉得鼻子有些酸,视线也有些模糊。   我揭开他的衣服,将他肌肉里的荆棘和尖石挑了出来,然后敷上金疮药,再用布条缠住。虽然有些伤口,但所幸都是皮外伤。不一会儿,十六便说:“我们必须要及早离开了!”   我点了点头,若是待到明日,不知会有何变数。我站起身来,将洞内篝火熄灭。此刻,天色已经微明,我正要和十六出去,就听得外面遥遥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我心中一凌,是那些人寻了过来。若是我们的人,一定会呼喊我们的名字。   “婆婆,你在这里待着别动,我得把他们引开,不然,他们会发现这个石洞的。”十六低声说道。   “发现了又如何?我们就打出去!”我冷冷说道。   “不行,我们现在可能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去将他们引开。一会儿你就从这里出去。”十六说完,便不顾我的阻拦,从石洞内悄然冲了出去。   暗夜之中,我听到人声随着十六的离去越来越远。   我透过遮在洞口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外面天空已经呈现乳白色,但是密林中还是幽蓝一片。我缓步从洞中走了出来,心中担忧易十六,便纵身跃到前面一处树丫上,朝着远处望去,可是,林密山远,易十六以及追他那伙人早已消失无踪。   我轻轻叹息一声,便纵身从树梢上跃了下去。我这边一动,身后不远处一阵窸窣声传来,一道身影从后面林中追出。   我不知何以这里还留有人,不知人数有几,武功如何,更不欲和这些人恋战,便拧身一跃,往密林中钻去。   我飘身攀住树梢,从林中穿过,翻过一处陡峰,身后人依旧追的甚紧。此时,天色早已大亮,前方忽现一处山坳,山坳处一处激流,上面驾着一处独木桥。   我飘身跃了下去,在溪边,将身上破烂的灰色老妪布袍褪了下来,所幸内里一直穿着少女的装束。再将脸上以及手上如同褶子皮一般的假面揭了下来,在龙头拐杖的龙头上轻轻一按,一阵机簧轻响声,龙头便缩了回去,拐杖便成了一段木棍。我将木棍放在身畔,将脱下的外衫藏好。伸出袖子在头上一挥,将白色假发套纳入袖中。   溪边,临水照影。   我早已换了一副模样。   布衣罗裙,乌发披泻,没有工夫再去挽发了,我褪下罗袜,赤足伸到溪水中,再将乌发沾湿了水,装作在溪边浣发的样子。   这一切才方做好,只听得身后密林中有衣衫拂动树枝声,三人飞掠而出。当先一人,正是般若卿,他纵身跃到溪流边,动作快若鬼魅般上了独木桥。   这人的轻功如此之高,倘若方才不是因为密林阻隔,或许,我早已被他追上。   他忽然在独木桥上驻足,扭头望向我。   山间晨雾袅袅,他双目寒意穿过晨雾,直透人肺腑。   “喂,小姑娘,可曾看到一个老婆婆从这里过去?”般若卿身侧一人问道。   我将湿漉漉的头发一甩,水珠四溅中,回首嫣然笑道:“你们是什么人,追人家老婆婆做什么,难不成还看上了老婆婆不成?”   那人呆呆看了我一眼,扬声再问道:“你到底见没见?”   我咯咯笑道:“见了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为何要告诉你们?”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掳去头发上的水珠。   山间空旷,衬托着我的声音极是清脆。   好久没有用自己的原声说话了,扮作老婆婆的声音也是嘶哑难听,极力压抑。这用自己的声音说话,感觉真是好。   “哎,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淘气啊,我们就是问你见没见一个老婆婆,你就这么多话?”另一个人脾气似乎不太好,怒了。   我从身后的草丛中摘了几朵小白花,洒在溪水中,看着它们在流水中,像珍珠一样排成一串。我伸足拍了拍水面,水花四溅,排成一排的小白花瞬间被水流冲散。我玩的不亦乐乎,般若卿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伸手制止住身畔两人,站在独木桥上,静静望着我问道:“小姑娘,请问你看到一个老婆婆吗,我们找她有事?还请小姑娘说一下他向哪里去了?”   我拿起一粒石子,眯眼瞄了瞄,手腕轻轻巧巧一甩,石子飞了出去,在水面上旋起一个接一个轻快活泼的水花。我也不看他,笑吟吟说道:“看你长得像个野人,不过态度还好,我就告诉你吧。我的确见一个老婆婆,向山坳东边去了。”   “多谢!”般若卿淡淡说了一声,沿着独木桥带着两人向东追了过去。   我伸了伸舌头,切,还多谢!    ☆、第五章 邂逅   如果他知道我就是那个老太婆,不知会怎么想,不过,我可没兴趣知道这个大胡子的想法。看着他们三人穿过独木桥,施展轻功向山坳东边飞跃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我站起身,穿上鞋袜,沿着山坳向西而去。心中担忧易十六,不过待我上了悬崖,也没看到他。易十六是我的贴身暗卫,但他武功并不算多么高,当年父皇派他来做我护卫时,我还并太情愿。埋怨父皇派这样一个人到底是要他保护我,还是让我保护他来着?不过,他跟了我这么久,倒有一样好处,就是运气好,每次都能险胜对手,也没受过伤,除了昨晚。   我只得回到安镇,在一家成衣店换了装,重新扮成婆婆,拄着拐杖回了客栈。   蓝雁和两个西江月的护卫在,他们倒没什么,受了点轻伤。   “婆婆,你没事吧?”蓝雁看到我回来,迎上来担忧地说道。   我慈爱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淡淡道:“婆婆没事,你派人把十六找回来吧,他受了伤。”倘若有朝一日,蓝雁知悉我就是从小和她玩在一起的小公主,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蓝雁点头道:“易护卫已经回来了,方才看到婆婆没回来,又带人去寻找婆婆了。我怕婆婆回了客栈找不到我们,所以才在这里等候着,我这就派人传信,让他们回来。”   我点点头,蓝雁转身去了。   十六回来时,身上还是那身被荆棘和尖石挂得破破烂烂的衣袍,胳膊上和腿上还有我草草缠上去的布条。当日夜里,没来得及细看十六的伤势,如今看去,很是惨烈。   “十六,你怎么样?”我凝眉问道。   “我没事,堂主没事就好!”易十六低低说道,身子忽然踉跄了几下。   我忙上前扶住他,派人将他身上的伤势重新检查了一遍,这才知悉,胸部有一处被尖石刺得很深,几乎触及到心肺,差那么一点十六的命就危险了,可我昨夜还都以为是皮外伤。   “伤得这么重,怎么不早说!你真是不要命了吗?你到底是我的护卫,还是当我是你的老妈子,这么让我操心!”我恨声说道,一边数落着十六,一边派人给十六敷了金疮药,重新包扎了伤口。   十六低着头,脸色微红,声音清雅地说道:“属下以后不会再让婆婆担忧。”   我白了他一眼,蹙眉道:“般若卿逃了,这次的押送任务就算是失败了。我们距离肃州也算不远了,还是去见一见雇主,将事情说明一下吧!”虽然我们西江月做的都是相助人的活计,但是没帮到忙,也是有必要去说明一下的。   说实话,心中是有些懊恼的,我自从出道,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败绩,这次算是第一次。   那个般若卿,我记住他了。   ……   ……   ……   肃州。   这些年南北朝以及西凉关系和睦,肃州偏于北方,多有北朝人和西凉人在此地做生意,人口渐渐趋于杂居。   从街上走过的女子中,偶尔会见到三两个穿着北朝服饰的女子。北朝的服饰虽然繁琐了些,但是偏于华美,还是极其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侧的蓝雁美目早已发亮,惊叹道:“婆婆,这北朝服饰真漂亮!我可不可以买一套来穿穿?”   我拧了拧眉,咳嗽一声道:“不行!”   “只是穿一穿嘛!又花不了多少钱的。”蓝雁娇憨地说道。   我哑声道:“雁子,我们西江月是不缺钱,可是你别忘了,你是南朝人!”   “谁规定我们南朝人就不能穿北朝的衣服的?”蓝雁还是不服气,嘟嘴低声嘟囔道。   我眉头拧了拧,冷眼瞧了一圈周围的侍卫,看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同情地望着蓝雁,好像我是多么不通情理似的。蓝雁来到西江月不久,已经颇得这些护卫的爱慕。   “好吧!既然雁子这么想穿,那就买一套吧!”我缓缓说道。   蓝雁获得了我的首肯,高兴的跳了起来。看到路边有一间成衣店,便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便穿了北朝的服饰。   蓝雁本来就生得很美,北朝的服饰又本就华美。她穿上这身衣衫,真是绝美了。精美的带着珠串的头饰,剪裁合体的明紫色开叉长袍将她窈窕的线条勾勒了出来,下面是流红色的细褶百褶裙,腰间还束着玫红色鎏金腰带。   “好看吗?”蓝雁张开双臂,在街心翩然旋转了一圈,妙目似有若无地瞟向了易十六。   好吧,虽然我是女子,但是我承认我也被电到了。   确实好看,一帮护卫都看呆了。   我心中有点不舒服,我忽然明白,方才我为何不让蓝雁买这北朝服饰了。因为啊因为,其实我也很想很想穿,但是却不能穿。   我嫉妒蓝雁啊!   不过,再是想穿我也是不能穿的,只好压下心头的冲动,朝着蓝雁点点头。   “好看不好看?”蓝雁再问,又偷眼瞧了一眼易十六。   我心中一动,看样子蓝雁对十六有点意思。   “好看,好看!”一帮西江月的护卫连连点头。   易十六静静伫立在街心,双眸静静凝视着前方,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热闹。   “十六,雁子穿上这衣衫好看吗?”我眯眼问道。   十六扭头扬起睫毛淡淡扫了一眼,说道:“一、般、般、吧!”   他一字一顿,很安静的声音,于这样热闹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整个人一身黑衣,人也清雅淡定到极点。   这样安静的十六,有一种优雅的贵公子的气质。   我有些无语,蓝雁本就美丽,穿上这衣衫,更是风姿绰约,可是他竟然说一般般。而且,当着蓝雁这么说,太不解风情了。   我抬起龙头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冷笑道:“傻小子!”   易十六抬眸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本来就是!”   也不知他说的是蓝雁本来就不好看,还是他本来就傻,总之,我很头疼。没想到爱害羞的十六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小子还真是傻到不可救药。   我再看蓝雁,漂亮的小脸早已惨白如雪,怏怏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就在场面有些尴尬之时,忽听得街道上一阵马蹄声传来,一队人马朝着这边疾奔而来。   这一日天色不太好,日头躲在阴云里,西风猎猎。   当先一匹乌驹,马上之人甚是夺目,身着一身紫衣,头发没有箍住,只是随意披散着,很是肆意。   我在南朝很少看到这样肆意的妆扮,不免多看了一眼,奇怪的是,这人年纪并不老,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可是头发竟然全白了。我几乎有些怀疑,他那一头白发和我头上的白发一样,是假的呢,不过,看样子应该不是。   马匹从我们身畔疾奔而过,带起一阵肆冷的风。   “这些是什么人,好有气势!”一个护卫待这些人走远了,低声问道。   我敲了敲拐杖,哑声道:“这里距离北朝和西凉都很近,或许是北朝人或者西凉人,我们还是少惹事,早些去会会雇主吧!蓝雁,”我扭头问道,“约定交人的地点是在哪里?”   蓝雁低声道:“在风云楼。”   我点点头,道:“赶路吧!”    ☆、情人节礼物—修罗草   春天来了,天尚且有些寒,但皇甫疏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奇怪的气氛。西江月的空气里,似乎酝酿着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流动。她来到西江月已经几个月了,还从未感觉到如此异样过。   “十六,西江月接任务了?”皇甫疏忍不住问易十六。难道说在她不知道时,西江月接了什么任务,才使得他们如此的——蠢蠢欲动?   “没有,婆婆!”易十六低声淡淡说道。   “那你有没有感觉到他们有些奇怪?”皇甫疏再问道。   “没有!”十六简短利索地答道。   “没有吗?”皇甫疏扬了扬眉,难道是她的错觉。不对啊,她扒着栏杆向一楼大厅里望去。只见裴雄站在厅中。   裴雄是西江月出了名的勇将,身量高大威猛,力大无穷,拳头攥起来有钵子般大,一拳下去,能打死老虎。此刻,这个黑熊一般的男人正在说话,平日里瓮声瓮气粗鲁的嗓门变得细声细气。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十六,你不觉得裴雄有些不对头吗?”皇甫疏再问道,这么大的变化,十六不可能看不出来。   易十六抬起冰眸扫了一眼裴雄,淡然道:“他在——思春!”   皇甫疏听了这话,惊讶地瞪大眼,与其说方才话里的内容让她惊骇,倒不如说,是因为说话者是十六。   在皇甫疏的印象里,易十六就是一块冰,一块永远都不会融化的冰。他话很少,而且永远都是那么的淡然疏离,他似乎不知笑为何物,因为他从未笑过,哪怕牵牵唇角也没有。这样的人嘴里竟然吐出“思春”两个字!   “思春?”皇甫疏奇怪地问道。   “修罗草就要红了!”易十六淡然道。   “什么修罗草?”皇甫疏待要问个清楚,易十六已经留给她一个背影,走了。她只得抓住西江月一个小丫头问了问。   原来,在西江月后面的山上,生长着一种草,叫修罗草。这种草生命力极其顽强,每年春寒料峭之时,便开始抽芽生长,到了二月底,便生长出一种心形的果实,起初是绿色,渐转为红色,红艳艳如一颗心。所以,这里的人,都会在修罗草红时,将它采摘下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哦……”皇甫疏恍然大悟。她隐约记得每年这个时候,母后寝宫的几案上,摆过这样的草,当时,她并不知这是什么,只觉得不如花好看,不知道母后摆这个做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父皇送的了。   原来如此,也怪不得裴雄变得如此“娘”,敢情是为了要装得温雅多情,好收到修罗草,或者说送给别人修罗草不会遭到拒绝。   “这样的代表定情的草,何以会叫修罗草?”皇甫疏疑惑地问,修罗,不是很煞风景的一个名字吗?   “婆婆,修罗草的名字是根据多年前我们南朝一个名将命名的,他就是西修罗赢疏邪,听说他于保卫南朝的战场上,死后做了司情的神,因此这草才命名为西修罗的。而且,这还是我们前前前任的搂主容洛容楼主亲自命名的!”小丫头神秘兮兮地说道。   “容楼主——命名的?”皇甫疏不淡定了。   她知道父皇多年前化名做过西江月的楼主,不明白父皇怎么会为这种情草用一个男子的名字命名?难道说……   西修罗赢疏邪。   皇甫疏默念了这个名字一遍,更不淡定了。   大哥叫皇甫赢,她叫皇甫疏。这名字显然是从赢疏邪里面化出来的。难道说,父皇对这个西修罗,有特别的感情?   怎么可能呢,父皇对母后那么宠爱,让她和哥哥看了都嫉妒。   皇甫疏的眉头锁了起来,连着几日都心事重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修罗草转红的日子已经来到了。   其实她对修罗草转红也没有太大兴趣,因为她知道肯定没有送给她这个老婆婆的。   这日清晨,花著雨看到楼里的姑娘小伙都很兴奋,一个个眼波流转,脸带红晕。整个楼里的人都思春了,甚至包括已经婚配的人。   皇甫疏只能默默感叹一下,甚是后悔当初自己为何要扮成一个婆婆啊!   这日正好有事,她便出去走了一趟。等她再回到西江月时,楼里的气氛全然变了。   所有的人都脸色苍白,神色低迷。   皇甫疏默默惊异了一把,她这出去了一日,难道说楼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怎么了?”皇甫疏敲了敲拐杖,冷然问道。   裴雄握着大拳头,恨恨地说道:“婆婆,您老人家不知道,后山转红的修罗草不知道被哪个混蛋采光了,剩下的都是绿色的,我们都没有采到。害得我没办法送给小青修罗草了!”七尺高的威武汉子哭丧着脸说道,这个时候也无暇去装什么细声细气了。   皇甫疏愣住了,她已经听说修罗草数目比较少,所以这种草才极其珍贵,但怎么可能整座山红的都被采光了。她敲敲拐杖说道:“好了,既然没有采到,过几日剩下的绿色的转红再采!有什么好沮丧的?”皇甫疏训斥了一番,心里多少有些平衡。看来,那些小姑娘们也和她这老婆婆一样,收不到修罗草了。   皇甫疏慢腾腾地回到自己的厢房中,推开房门之时,她愣住了。   有一瞬,她以为自己走错了。   退后看了看,是自己的房间。   可是,可是自己的房间怎么变成红色的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淡淡的余晖透过窗棱射到了屋内,映亮了一室的修罗草。   是的,满屋的修罗草。   桌上的花瓶里,插着数株,墙壁上挂着用修罗草编织的花篮,里面也放满了修罗草,几案上,书架上,卧榻上,床榻上……   红色的心形果子,红得发亮,红得艳丽,红色好似燃烧的火,红得好似跳动的心……   “啊!不好了,修罗草都跑到婆婆屋里了!”尾随在她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尖声叫道。   皇甫疏汗了汗,什么叫不好了?什么叫跑到她屋里了?这——应该是被人送的好不好,难道说她老婆婆就不能收到修罗草了?   小丫头的尖叫声引来了全楼的男男女女,都呆若木鸡般望着皇甫疏满屋的修罗草。   裴雄首先从惊愣中苏醒过来:“婆婆,你不带这样的吧,为什么将所有的修罗草都采光?!”   皇甫疏再汗,不是她采的好不好?   她眉头一凝,冷然道:“谁说是我采的,难道说我老婆婆就没有人送修罗草?”   “能!能!能!”裴雄连连说道,“属下只是没想到还有老头子这么——这么浪漫!”   皇甫疏回首冷眼一扫,一众人在她凌厉的目光中作鸟兽散。   “十六,你知道是谁送的吗?”皇甫疏问。   易十六芝兰玉树般靠在门畔,抬起漂亮的冰瞳,淡然扫过屋内的修罗草,冷然抛下一句:“不是个白痴,就是笨蛋!”言罢,便漫然走开。剩下皇甫疏一个人在屋内做梦一般游走。   哎……真是没想到,她扮成了老婆婆,还能吸引老头子。只是,是哪个老头呢?皇甫疏将楼里接触过的老头回想了一遍。   当夜,她是枕着满室的修罗草入梦的。   多年后,她还能记得,那一日,那满室的修罗草,那灿烂燃烧的红色。   ……   ……   ……   祝所有看文的丫头们情人节快乐,幸福美满甜蜜!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六章 交易   风云楼是肃州最大的酒楼,很好打听,在日头偏西前,我们便到了风云楼。原本我是不想和这雇主见面的,但是这次的事情没办成,我生怕蓝雁办不好,只好亲自出马。见面地点约在风云楼二楼的一间雅室,我们在店小二的引领下,到了雅室内。   雅室内有好几个人,看到我们进来,其中一个女子站起身来,淡淡问道:“可是西江月的姬婆婆?”   我眯了眯眼,其实我这几年在江湖上闯荡,用的是“姬”这个姓。当时,父皇说,我们若是闯荡江湖,不准用皇甫这个姓。我和哥哥当时一商量,便决定用父皇和母后当年的姓。我当时嫌弃“花”这姓太柔,一念之差选了“姬”,结果易容成婆婆,在江湖上闯荡了些日子,便得了这个“鸡婆婆”的外号。   我初初听时,很是气恼,慢慢也就习惯了。   哥哥选了“花”这个姓,竟然在江湖上得了一个“珍珠狐狸”的外号。据江湖人士说,是因为他太狡猾了,又高贵,所以,才得了这个外号。   我本来已经接受“鸡婆婆”这个称呼了,听到哥哥是“珍珠狐狸”后,我又继续不淡定了一段时间。   为嘛他是狐狸我是鸡?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么?   后来听到有人叫我鸡婆婆,我就会愤怒地给那人一拐杖。渐渐地,没人敢这样直呼我的外号了,都叫我婆婆。   没想到,到了肃州,竟被人直呼鸡婆婆。   我扬了扬眉,淡淡说道:“你便是这次要我们帮忙的雇主吗?”   女子点了点头,道:“请问鸡婆婆可是将般若卿押送了过来?”   我轻叹一口气道:“抱歉,被他跑了!”   女子闻言脸色微变,似乎根本没想到人会跑了。   “你们西江月做事,不是一向不会出差错吗?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你们了,怎么会让他跑了?”她很是恼怒地说道。   我眯了眯眼,看到屋内有一张椅子空着,也不待她请坐,便坐了下来。环视一周,悄然打量了一圈室内之人。除了和我说话之人是女子外,其余都是男子,皆衣衫低调,神情内敛,让人很难猜测出他们的身份和内心的想法。   我只瞧了一眼,便知悉这些人并非真正的主子。因为这些人的衣衫和暗隐的气势,都是长期做侍卫暗卫才有的,就如同易十六。   我冲着女子淡淡一笑道:“我们西江月做事一向不会失手,但并不代表任何事都会万无一失。此次事情,我们确实有责任,但是,般若卿他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江洋大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比我们清楚,可你们却有所隐瞒,事先并未和我们说明。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失手。”   女子听到我的话,神情一瞬间有些尴尬。   我心内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我猜得不错,这个般若卿并非一般的江洋大盗。   “我们的人在南朝好不容易探到他的行踪,将他击败,但我们受伤所剩无几,无法将他押回来。只能求助于你们,可你们,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会失手?”女子凝眉说道。   “我们并非神人,此番失手,极是抱歉,这次的酬金我们一分也不会收。”我慢慢说道,言罢,慢慢地站起身来。既然对方没有任何诚意,到了此刻,还不愿将般若卿的身份说出来,那而且,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再谈下去。而且,令我最不舒服的是,这间雅室有一道屏风,偏西的日光散发的幽光照耀在屏风上,隐约可见后面有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甚至还能感觉到锋锐的目光透过屏风刺了过来。可见,那才是真正的主人,只是她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躲起来!   “告辞了!”我勾唇冷笑着,起身带着十六和蓝雁便要离去。   “婆婆慢走!”女子追上来说道,“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我微微一笑,勾唇道:“你们还信任我们西江月的实力?”   女子道:“这一次,我们的请求很简单。我知道,你们西江月倘若要寻一个人的行踪,应当是很容易的,我想请你们帮忙打探般若卿的行踪。”   我微微蹙了蹙眉,正待拒绝。   女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忙道:“并不需要你们再出手擒他,只需将他的行踪届时告知我们即可!”   其实,这倒是一件很容易的买卖,而且,看样子这些人是抓不到般若卿誓不罢休。对于般若卿那个恶魔,我自然也愿意他被擒住,要我提供消息给这些人,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遂眯眼笑道:“好,这桩买卖我们接下了。”   女子闻言,忙躬身道谢,告知了我联络地址。   我淡笑着命蓝雁记下,便转身出了屋。直到走出风云楼门外很远,背上依然带着一股凛凛迫人的目光,灼灼如芒刺在背,只欲叫人窒息。   “十六,查查这些人什么来头?”我蹙眉道。   十六淡定无波地望了我一眼,颔首道:“不用查了,定然是查不出来的!”   我挑眉,这南朝还没有西江月查不出来的事情。十六好似看出了我的心思,眉间闪过一丝忧色,淡然道:“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并非只有我们南朝人。”   蓝雁在一侧笑语道:“婆婆,十六哥说的很在理!”   我横了她一眼,道:“你十六哥说什么都在理!”   蓝雁顿时羞得低下了头。   我望了一眼神色淡冷的十六和娇羞可人的蓝雁,怎么看怎么般配。懊恼的就是,十六那小子看上去很不开窍的样子,令人着急啊!    ☆、第七章 夜游   一行人当夜宿在了肃州客栈。待到夜深人静,众人都歇息了后。   我便悄悄从床上爬了起来,说到底,我虽然易容成年老体衰的婆婆,但是,架不住骨子里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这地处边关的肃州,是我平生第一次来,哪里能按耐住心中的好奇。何况,我还惦记着白日里蓝雁穿的那件北朝衣裙,这夜深人静,去弄一件穿穿总可以吧。   何况,我这样外出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跟随着我的侍卫们,包括十六在内,武艺都及不上我,要跟踪我可没那么容易。   自然,我也不敢去走正门,直接从窗子里跃了出去,沿着客栈后面的小巷,一路走了出去,来到了肃州的大街上。走了半条街,寻到了白日里那家店铺,幸运的是店家还没有关门,我进到里面,望着墙上挂满的衣裙只觉得眼花缭乱。   我挑了一件最华美的衣裙,付了银两。   店家笑眯眯地接过银子,将衣裙打包给我,道:“这位婆婆眼光真好,这件衣裙是本店最漂亮的一件了,婆婆的孙女穿上定会喜欢的!”   我的孙女?孙女她爹爹还没出世呢,孙女她爷爷还不晓得是谁呢?   我笑眯眯道:“我家孙女对衣物甚是挑剔,老身的身形和孙女相仿,想替我家孙女试一试!倘若老身穿上不好看或者不合体,那这件衣服老身就不买了。”   店家拿着接到手的银子苦笑连连,这么说这银子十有八九还有要退回去了。   我径直朝后厢去试穿衣服,娇红色开叉长袍,流红色百褶裙,鎏金宽腰带,一件一件穿到了身上。待到收拾停当,我缓步走了出来,笑吟吟道:“衣服倒是合体,只不知是否好看!”   店家望着我,扯了扯唇角,笑得甚是古怪,“好看,甚是好看。”我自然知晓他为何笑得如此古怪,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穿着艳丽的少女衣裙,店家能笑得出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我淡淡一笑,便拄着拐杖翩然而出。   肃州虽地处北方,却是一繁华城池。虽是夜间,街上却甚是热闹。我穿过人群,寻到一偏僻无人的街巷,瞧了瞧四处无人,便将脸上褶子皮一般的假面和白发假发套都揭了下来,再将龙头拐杖轻轻一磕,将拐杖变成了乌木棍。最后又整了整衣衫,看到并无异样,才从街巷处大摇大摆拐了出来,打算夜游肃州城,好好瞧一瞧这异域风景。   肃州的街市风貌与南朝街市已经略有不同,沿街多有烤肉的摊子,处处飘荡着肉香,引得我垂涎欲滴。我自小就对美食甚是迷恋,这要归功于我那烹饪技巧极高的父皇。在我还在喝着奶水时,便日日为母后烹饪美食,那香味引得我和哥哥很早便断了奶。   此刻,我循着香味径直向一个露天的食肆而去。只见一个小店伙在街边架着一炉炭火,炭火上方架着一个铁丝网。小店伙手中拿着一根根雪白的牛蹄筋和一串串新鲜的羊肉,一边转动着,一边向蹄筋上和羊肉上洒着调料。不一会儿,雪白的蹄筋和新鲜的羊肉便被烤的油汪汪地黄了。随风而来的香味,更是从未闻过的香啊!   待到肉烤好了,小店伙便端到设在一侧的桌上。   我的眼珠随着那美食转到了那边的桌上,看到点了这吃食的是正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个白发紫衣的男子。这男人近距离看,倒甚是俊美。但现在的我可无暇去端详他的美貌,我的目光皆在美食上。   看到那男人拿起一串羊肉优雅地吃了起来,我舔了舔唇角,对小店伙伸出指头道:“我要……二十串羊肉,二十串蹄筋,二十串牛肉,二十串……这个是什么肉?”   “鹿肉!”小店伙原本垂着眼,听到我的话音,抬起眼瞧了我一眼,目光甚是惊异。看了我一眼,低低答道。   “再加二十串鹿肉。”我定定说道。   这一次,就连正在吃肉的白发紫衣的男子都抬起眼,淡淡扫了我一眼。其他正在用饭的食客也免不了对我一番打量。   我拍了拍手,笑吟吟地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来等待。目光一直锁定小店伙手中的美食,双手执着刀筷,随时准备开吃。   不知道是我盯着肉串的目光太垂涎了,还是我饿狼一样开吃的架势让小店伙压力太大,小店伙被烟熏的有些模糊的额角上,竟然汗涔涔的。   他手脚麻利地转动着肉串,过了不久,便将我要的羊肉,蹄筋,牛肉,鹿肉,共八十串端了上来。   阵阵肉香扑鼻而来,我忙不迭地拿起肉串,开始吃了起来。   没想到这烤肉串味道真的很别致,而且,我确实也饿了。我吃了一串,又吃了一串,如同风卷残云般……   当我吃到第六十串时,我发现了周围一道道异样的目光都在盯着我看,那目光中充满了兴味和诧异。   “小姑娘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倒还挺能吃!”邻桌一个男子豪爽地笑着说道。   我这才明白这些人为嘛看着我了。我心中暗暗笑了笑,我可不是柔弱的女子,咱也是练武的好不?能吃能喝!   当我吃到了最后一串时,感觉确实有些饱得狠了。后悔少吃点应该给十六他们拿回去点的,不过,我还可以让小店伙烤点带回去的。   这样一想,我便对小店伙道:“再来八十串!”   此话一出,引来一片惊诧声。   “还吃啊!这小姑娘真能吃,也不怕吃成肥婆将来嫁不出去。”有人低低说道。   我才不管别人如何看我,笑眯眯地瞧着小店伙烤肉。   小店伙沉声道:“姑娘稍等!”   手脚麻利地将肉串烤好端了过来,我命他找了个包裹将肉串包了起来。   “一共是七十文!”小店伙道。   我伸手摸了摸钱袋,忽然愣住了。方才光顾着吃了,竟然忘记方才为了买身上这件新衣,将银子全部花光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身上向来有使不完的银子,还不曾这般尴尬过。   我捧着肉串,眼珠转了转,想着倘若我现在逃去,应该能跑过眼前这个小店伙。但是……这样似乎不好。   我只得笑笑道:“那个……我没带银子,可否一会儿送过来?”   “那可不行!”小店伙皱眉,抱臂站在我桌前道。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店伙这么固执。   “你放心,我不会赖的,我将这个棍子押在你这里。”我再说道。   “我这里烧火棍多的是!”小店伙搓着手喃喃说道。   我这可不是一般的棍子,竟被小店伙说成是烧火棍。正僵持不下,只听得一道略带磁性的声音传了过来,“银子我代她付了!”话音方落,一道银光闪过,一锭银子抛了过来。   小店伙伸手接过,朝后面施了一礼。   谁这么好心啊!我回首看去,看到那个白发紫衣的男子淡淡瞧了我一眼,便低头用饭。我想不到竟然是他解了我的困!   我打量着他,他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轮廓线条刚硬,更显得魅力十足。此人看上去很深沉,他的目光凌厉而森冷。虽然说替我解了围,但他依然一副冷漠而无动于衷的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会出手相救我的人。   但是,的的确确是他解了我的围。   我走到他桌前,微笑着道:“谢谢这位大侠!”   他漫不经心地抬头道:“不谢!”言罢,冷冷扫了我一眼,在如此近的距离,我发现,他的眼睛竟是紫色的,在灯火迷离的夜晚,闪耀如紫水晶,非常漂亮。倘若不是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太过森冷犀利,我想我是很乐意再多欣赏一会儿这双紫眸的。   “大侠住在哪里?明日我一定将银子奉还!”虽然人家说不谢,但我还是不能欠人家的银子。   “不必了!”紫衣男子抬头冷冷说道,“你若是再啰嗦,银子我就收回去了!”说完,他便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   我的心颤了颤,说实话,我还没看过他这么可怕的男人,光身上那股慑人的气魄就让我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也没看我一眼,便带着两名黑衣男子洒然离去。    ☆、第八章 错床   天空中残月皎皎,寒星寥落。   回到客栈之时,夜已经很深了。整座楼上没有一点动静,想必是都已经入了梦乡。   我也不走正门,跃过围墙,直接从窗子里翻了进去。屋内一片黑沉沉的,我逛了这大半夜,有些累了,边和衣躺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方要睡着时,忽听得屋门被推开,一道黑影闪身走了进来。   我心中一惊,这深更半夜的,竟然有贼人摸了进来?那黑影进来后,哪里也不翻找,径直朝着床榻走了过来。   我心中冷笑,莫不是采花贼?不过,采花也要打听清楚了,怎么会来采我这个老太婆。手中早已抓好了拐杖,准备迎击。   谁知道那黑影走到床榻前,便诧异地愣住了。黑暗中传来一道冰澈的声音,“是谁?”   这声音很熟悉,竟然是十六的声音,我舒了一口气,哑声问道:“十六,有事吗?”半夜闯到我的房间里来,莫不是有急事。   十六站在在床榻一侧,半晌不言不语。   我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忽然想起来,我回来便和衣躺在床上了,并未易容。不过幸好屋内黑暗一片,谁也看不清谁的模样。   “没事出去吧!”我的声音刻意冷了几分,虽然我是老婆婆,可十六这样深更半夜闯我的屋子,也太过分了。   十六不再说什么,转身欲走。   “十六。”我抓起放在一侧桌上的肉串朝着十六扔了过去,“婆婆我刚出去了一趟,带了点东西给你。”   十六转身接了过去,黑暗中隐约看到眸光闪动,转身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肃州事了,我心中放松,一觉睡到了明。起身洗漱完,方要易容,才发现我日常放铜镜的包裹哪里也寻不到。   我脑中一懵,忽然发现,这不是我住的那间屋。这客栈里房间摆设都是一样,昨晚我黑灯瞎火回来,也未点灯便和衣而眠。到此刻方知,原来自己进错了房间。   这应当是十六的屋,而我将他赶了出去,睡到了他的床上。   这样一想,脸忍不住一红。昨夜深更半夜,十六如何不在屋内安歇,莫不是也和我一样,跑出去游逛了?   我匆忙妆扮完,柱了拐杖从窗子里翻了出去。我可不敢走门,若是让人西江月的属下发现我大清早从十六屋里出去,还不以为我老牛想吃嫩草。十六不会也这么想吧,我这样想着,脸就有些红了。一行人下去用早膳时,我见到十六有点尴尬,但十六依然一副淡定如风的样子,也不知他昨夜在哪里凑合睡的。   在肃州逗留了几日,我们便得了西江月传过来的消息,说般若卿出现在渭城。西江月眼线遍布江湖,要查访一个人的行踪,还是很容易的。   九月份,武林大会将在渭城举行,般若卿到那里,莫不是也要参加武林大会?   我派蓝雁将般若卿的行踪通过联络地点告知了寻找般若卿的那伙人,便打发了其他下属回去,我带着易十六和蓝雁前去渭城。   四年一次的武会,好让江湖上新旧势力重新洗牌,看江山代有才人出。   我自出道,还没有机会参加过,这次这个热闹却是不能不瞧的。另外,我还存着一个小心思,就是希望亲眼看到般若卿那个恶人被抓走。   ……   ……   ……   一路向东,越近渭城,武会的气氛便越浓。   蓝雁非常兴奋,不时地问我:“婆婆,武会很好玩吗?婆婆参加过几次?”   我自是一次也没参加过的,但我又哪里好意思说,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一次也没参加过。正在踌躇,只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回首看去,只见四名女子簇拥着一辆马车奔驰而来。   不是我眼尖,只怪这些人太招摇。其实不是马车招摇,这马车也不是多么华丽,而是那四名随车而行的女子长得太招摇了。   一个个国色天香,皆是少见的美人。   这些人从我们身畔驰过,就好似一阵香风掠了过去。   这个时节,往渭城的江湖好汉很多,看到这几个美人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过去,一个个眼睛都看得直了。人人都在猜测车里坐的是什么人,竟然会有这么多美貌女子陪同,真是好福气!   我的目光从那几个女子脸上扫过,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看来这次的武会想不热闹也难啊!   这一次的武会是由渭城的武林世家虞家操办,武林上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直接居住到了虞家,要说我虽在江湖上还算不上人物,但是身为“西江月”之人,走到哪里都是备受敬重的。   但我不欲到虞家凑热闹,便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武会期间,客栈中所居住的人,也都是天南地北的英雄豪杰。赶了几日的路程,我很是困乏,在屋内歇息了一阵,便带着蓝雁和十六出去用饭。   听得客栈外面一阵骚动,透过窗子朝外望去,便见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马车前后,有四名彩衣女子环侍。   我抚了抚隐约有些抽痛的额角,心想,这一行人怎么没到虞家去居住?   “出什么事了?”邻桌有好奇之人问道。   另一人低声道:“来了四位美貌女子。”   楼梯一阵咚咚作响,两名女子率先走了过来。生得明眸皓齿,妖娆多姿自不必说,她们一进来,让人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没有消散,就见又有两名美貌女子拥簇着一个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公子在楼梯前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抹清浅的笑意,一双狭长眉目在楼内流转一周,周身上下带着一股运筹天下的气度和说不出的优雅风流……   这一瞬间,整个楼里所有的雌性都醉倒了,其中也包括我。   蓝雁黛眉轻挑,双目圆瞪,几乎要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我绝对是所有女子中最先回过味来的,敲了敲桌面,低声道:“雁子……”   蓝雁这才回过神来,双颊顿时涨得通红,喃喃道:“他……他……”   我哼了一声道:“他怎么了,不就是生得漂亮点吗,有什么了不得!”   我这话那人自然是听见了,蓦然转身,不恼也不怒,只是朝着我魅惑一笑,便走到了我们桌前。   “这位婆婆好生美貌,不知贵姓?”他低低笑道,手中一柄纸扇摇出了优美的弧度。   我嘴角抽了抽,知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仰面笑道:“老身姓姬,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原来是姬婆婆,姬婆婆,在下姓花!”他笑微微地说道。   我就知道他不叫我几声“鸡婆婆”,他今晚睡不着觉。    ☆、第九章 彪悍   “原来是花公子,你果然很花!”我不动声色地冷哼道。   他展颜朝我优雅一笑,那笑容璀璨的几乎晃瞎了楼里所有雌性的眼,同时,他的笑容也惹得满楼的姑娘都恨恨地瞅了我一眼。   我可不想被这些嫉妒的目光给杀死,埋头开始用饭。   眼角的余光瞧见他身前的那名女子拿出雪白的帕子将邻桌的桌椅都擦了个干干净净,他才慢悠悠地坐了下来。   楼里众人这才知晓,这四名美貌女子原来是这位公子的侍女。这么美貌的女子不娶回家做妻子,却只做侍女,真是暴殄天物啊。   “公子,我们还是去住到虞家吧,这人来人往的客栈如何能住?”一个侍女低声道。   “别人住的,本公子就住不得吗?”   “公子……”   “虞家我是万万不会去的。”   我倒是有些奇怪,何以虞家他万万不会去住?莫不是看到了我,非要和我来挤这客栈?似乎不大可能。或者说,难不成虞家住进了他不想见的人?我很好奇。   我原本来这里就是瞧热闹的,比试什么的,也没怎么上心。哪知道刚到渭城便有人带了“西江月”现任楼主南宫叔叔的信笺,说是知悉我们到了渭城,就不专门从“西江月”派人来参赛了,要我们三个在武会上做出点成绩来。   “西江月”能人辈出,据说前几届武会上没少为“西江月”长脸,这一次轮到我们了,自然也要做出点成绩来。   四年一次的武会终于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来参加武会的英雄豪杰本就很多,但是,来观看这四年一次的武会的人也不少,大凡有些武功修为的都聚到了这里。   这其中自然也不乏一些心怀别的目的的。比如,一些怀春的女子,来此瞧热闹便还有一个心思,便是希望能觅得佳偶。   其实这种心思,我也不是没有。   倘若在武会上能够拔得头筹的儿郎,必定是出类拔萃的。   不过,听到了那些姑娘们心目中人气最高的三名佳偶人选,我便泄气了。   这三个人分别是:花无雪,般若卿,唐七七。   不说花无雪和唐七七,就般若卿,我实在是不知为何他的人气如此之高。像他这样无赖冷酷之人,竟然也会有姑娘们喜欢,这些姑娘眼光之差真真是令人发指。   因是四年一次的武会,所以赛事比较盛大。光是比武场地一共就有四处,分别搭建了四个擂台。擂台之外,又分别搭建了许多看台。   我是以两个身份报名参赛的,一个是姬婆婆,另一个便是容疏儿。姬婆婆是代表了“西江月”,而容疏儿,却是代表我自己来的,只是玩一玩。   第三日,是我参赛的第一场,我的对手竟然是花无雪。   花无雪,真名叫皇甫赢,外号珍珠狐狸,我的无良哥哥。   我着实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这种比赛,更没想到,他在江湖上已经混到了人见人爱的地步。第一场便遇到了他,这真不是一般的霉运。之前我和他切磋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   幸好,如今我现在身份不是姬婆婆,不然第一场被打下去了,还怎么为“西江月”长脸。   运气差了点,但我的斗志还是很高昂的。   毕竟,已经两年没和狐狸切磋了,今日一定要好好地打一场。   “花少花少一定赢!花少花少无敌手!”我们还没开始打,便从下面看台传来了呐喊声。   这呐喊声整齐而高亢。   我一惊,侧首望去,只见看台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美貌的女子朝着狐狸欢呼着。   我汗了汗!   狐狸果然不愧是最佳情郎人选之一,看这些女子们的热情就让人心惊!本来我就不是狐狸的对手,心头的那点斗志在这疯狂的呐喊声中几乎消失殆尽。   我手中棍子一个回身劈,挡住了狐狸刺过来的剑,同时不忘低声说道:“疏儿现在才明白当日为何大哥会选了母亲的姓氏闯荡江湖,你真够花的,哪里沾惹了这么多良家女子来为你助威?”   狐狸湛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波光,唇角扬起,慢悠悠道:“非也,是她们来沾惹大哥的!”   “是吗?”我笑眯眯地说道。   有些日子没见了,没想到狐狸的脸皮又被江湖上的风沙吹打的越发厚实了。   我们俩这一翻打斗,输赢倒没什么悬念。   最后我落败。   狐狸胜。   那些美貌女子们的尖叫欢呼声差点没把我耳朵震聋。   当晚回到客栈居住还不安生,因为我十分倒霉地和狐狸住了一层楼。   累了一日,晚上睡得正香。就听得“砰”的一声,然后便是一声惊呼。   又一声“砰”,又一声惊呼。   我从床榻上坐起身来,刚披上外衫,我的屋门便也“砰”地一声被人踹开了。一个白衣女子闪身进了我的屋子,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便转身离去。她身后跟着点头哈腰不断说好话的客栈伙计和客栈老板。   看这架势似乎是来捉奸的。   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只是奇怪,方才那女子生得极是美貌,看样子也极是温柔端庄,怎地做出这般悍勇的事情。要知道,这客栈里可是男女老少都有居住的,她却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统统踹了过去,也不怕看了不该看的。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将这样温柔的姑娘逼成了这样子!?   我倒是对那个人十分感兴趣起来,虽然还是有些困,但这样送上门来的热闹却不能不瞧。   当下,便穿好衣衫也跟了出去,似乎不止我一个人有好奇心,那姑娘身后如今已经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了。   那姑娘一个屋一个屋地寻找,谁也拦不住,整个客栈被这个女子整得鸡飞狗跳。    ☆、第十章 戏弄   那姑娘最后踹开的是天字一号客房,然后,我瞅见她眼前一亮,柳眉倒竖径直冲了进去。尾随其后的客栈掌柜和小二松了一口气,这才顾得上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看样子,这姑娘是找到她要找的人了,倘若再找不到,掌柜的真怕自己这整个客栈的房门都要被踹烂。   我忍不住朝前凑了凑,目光透过踢烂的房门瞟了进去,瞧见窗边衣角一闪而过。   屋内的小几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和一张棋盘。小几两侧坐着两个美貌的女子,两个女子身后又站着两个美貌的女子。乍一看就像是两个小姐在对弈,两名丫鬟在伺候。   我挑了挑眉。   这四名女子分明就是跟随狐狸的那四名女子。   其实,我早就有预感,这女子是来找狐狸的,果然所料不差。   只是,狐狸竟然会落荒而逃,倒是让我万分惊奇。   那姑娘一言不发地闯了进去,一把拨开拦住她的四个女子,纵身从窗子里追了出去。   一行人跟着瞧热闹的人,原本想要瞧一出“泼妇抓奸”的好戏,看到事情如此收场,颇有些遗憾,打着哈欠说了几句埋怨的话都径自散去了。   我却两眼放光,兴致勃勃。   我太想瞧见狐狸被人追得落荒而逃抱头鼠窜的样子了,这可是千载难逢万年难遇啊,若是看不到,我今晚铁定睡不着的。   狐狸落荒而逃的公子,不知到底是怎生一副样子。   我拄了拐杖回身便要下楼悄悄追出去看热闹。   就在此时,狐狸隔壁的天字二号屋的房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男子缓步走了出来,被我撞了个满怀。   陌生男人的气息袭来,我慌忙连退三步,稳住身形,冷眼望去。   一个男子站在离我五步远的门口,他身着黑衣,长相俊美。   从小到大,我见的最多的男人除了我父皇便是狐狸,这两个人都生得惊天地涕鬼神般的俊美,日日和他们在一起,直接扭曲了我的审美观感。   在我眼里,长相不如我父皇和狐狸的男人,都被我归于长相平平这一类。   这么多年,我见了太多长相平平的男人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我觉得俊美的男人。倒不是他比我父皇和狐狸美,而是因为,他看上去很特别。   黑衣男子被我一撞,微微侧首望向我。   深黑的眸子闪耀着比墨更深沉的光泽,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长眸一眯,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波光。   他盯着我,一袭黑衣如夜,穿在他身上,带着几分神秘和说不出的尊贵之意。   “那个,老身不小心撞到公子了,特向这位公子赔罪。”我忙哑声说道。   黑衣男子继续盯着我,俊美的脸上,有冷冽之意隐隐透出,   我心底有些寒,只不过撞了他一下,怎么一副我似乎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模样。   就在我在心底腹议时,他却蓦然笑了。   这一笑,好似光风霁月,将他周身上下的冷冽气息全部驱散开来。   他的身后,是灯光流离的厢房,屋顶上挂着几只琉璃宫灯,斑驳光影投射在他身上。   他唇角轻扬,长眸微弯,眸中波光潋滟,这一张脸,竟是衬得身后那璀璨的灯光黯淡了几分。   “婆婆不必赔罪,是我不该忽然出来。婆婆这等年纪了,走路千万要当心。婆婆要到哪里去,不如让我送婆婆过去吧!”黑衣男子优美的薄唇轻启,低低说道,声音极是温柔。   我未料到他非但没生气,竟还如此客气,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了,老身无事。”   “婆婆太客气了。”他说着,便漫步走到我身侧,伸手搀住了我的胳膊,“婆婆当心!”   我本能地想要挣扎,却觉得这样拒绝人家的好意似乎太无理了,只好任由他搀扶着我,沿着客栈的走廊漫步走去。   “婆婆要到哪里去?”身畔男子弯了弯眼眸,水墨氤氲的眸中似乎漾满了笑意。   我本来是要追赶狐狸和那姑娘,去瞧一场热闹的。如今这一耽搁,恐怕是赶不上了,真是遗憾。   “婆婆莫不是想出去走走?这渭城的夜色极是美丽,恐怕是初次来,还不曾见识。不如我陪婆婆走走吧!”低沉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扶着我便开始下楼梯,我被他搀扶着,根本也不用拄拐杖。走了没几步,忽然觉得腿弯一麻,两条腿一软,整个人便沿着楼梯向下滚落而去。   ------题外话------    ☆、第十一章 老牛   倒在地上那一瞬,我便意识到不妙。原本想要纵身跃起来稳住身形,奈何双腿忽然使不上力气。只好抱住头,认命地滚了下去。   虽说,已是晚上,但由于刚才那番热闹,楼下大厅里还有不少人,我这般滚了下去,隐约间听到有人大呼了一声,接着便是一片寂静。   最后,我终于停止了滚动,趴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这其间磕磕碰碰,身上难免有些疼。但这些并不严重,最严重的是丢人。   我清楚地感觉到周围有人围了上来,方才这些人想要看“泼妇抓奸”的好戏没看成,这会儿都将兴趣转移到了我身上。   此刻我的模样,估计难堪至极。   楼里不少人,应该认识我是西江月的姬婆婆,我这次可算是将西江月的脸面丢尽了。幸亏今夜十六和蓝雁都不在,不然以后我还怎么在他俩面前抬起头来。   “哎呀,这是谁啊,怎么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是不是想要调戏那位公子,被拒后摔下楼梯了?要么就是故意跌下来的试图让那位公子同情她。”   太丢人了!   我从不知江湖人士不仅武功高想象力还超丰富。   我趴在地上默默想着,这些人怎么这么八卦,我一个老太太从楼梯上跌下来,好歹同情一下吧,竟然这么编排我。   我犹豫着是要装晕过去,还是跳起来大喊一声,将这些八卦人士都撵走。   “婆婆,您没事吧!”黑衣男子快步从楼上追到我身边,俯下身来,华美如绸缎的墨发垂下,优雅的薄唇轻启,“我没抓住婆婆,害婆婆滚了下来,是我的疏忽。”   “看吧,看吧,这位公子果然同情她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握了握拳,恨恨地咬牙。   猛然使力,从地面上跃了起来。可是,左脚骤然一痛,我没站稳,好巧不巧扑到了黑衣男子的怀里,以一种投怀送抱的姿势。   黑衣男子揽了我一下,轻声道:“小心。”   天杀的,扭到脚了。   哎呦,呀,果然如此……   此起彼伏的怪异的惊呼声。   我的老脸红了。   扭过头,呲牙咧嘴地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老牛吃嫩草!”   方才从楼梯上一翻骨碌,衣衫有些不整了,满头白发也有些散乱了,这般叫喊,有些凶神恶煞。   一帮人快速散去。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男子们,窜得更快,无疑是被我那句“老牛吃嫩草”吓坏了。   看着那些人仓皇逃窜,我心中这才好过了点。   意识到自己还窝在那黑衣男子的怀里,我手忙脚乱地推开黑衣男子,尴尬地笑道:“无事,不小心绊了一下,公子不要在意我方才的话,我是说出来吓唬他们的。”我觉得有必要向他解释一下“老牛吃嫩草”这句话。   “我知道。”他勾唇浅笑,优雅中隐隐带着一丝邪魅。   “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回房了。”我被他的笑容晃得有些恍惚。   我一瘸一瘸想要上楼梯,我这样子,肯定是追不到狐狸,看不到热闹了。衣襟忽然被人拽住,我回首,望到黑衣男子幽深如夜的眼眸中。   他唇角噙着笑意,低低说道:“婆婆都这般年纪了,怎么也在乎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婆婆脚扭到了,我帮婆婆推拿一下。”   “这个,不必了吧!”我忙说道。   “我方才没有搀扶好婆婆,才害得婆婆摔倒,倘若婆婆不让我推拿,那就是不原谅我了。”黑衣男子轻声说道,眸中歉意一片。   我叹了一声,“我没怪你。”   黑衣男子笑得温柔,“那婆婆是答应了?”他说着将我搀扶到大厅中的椅子上,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脚上按压着。   他神情很专注,捏得小心翼翼,狭长的黑瞳微眯,长而密的睫毛轻颤如羽扇,唇角微微弯着,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笑。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我低声问道。   “婆婆就叫我录吧!”他唇角微扬,但水墨黑眸中却似乎并没有笑意。   “哦,……”我笑吟吟说道。   忽然脚腕一痛。   隐约听到“咔嚓”的声音。   脚脱臼了!    ☆、第十二章 耻辱   脚脱臼了!   疼啊!   我忍不住凝眉抽气。   我第一次知道,捏脚也能把脚捏脱臼!   这若是狐狸干的,我一定认为他是故意的。不过眼前这个人,我不认识他,当然也更不可能的罪过他。他没理由对我这个老婆婆下如此狠手啊。   “怎么了?”这个叫“录”的男子抬眸问道,黑眸中一片诧异。手下却没闲着,继续去捏我的脚。   这下疼死我了,我忍不住大呼道:“别动!别动!我的脚脱臼了。”   “啊?”他大吃一惊,慌忙抬起我的脚,隔着布袜轻轻触了下,满脸歉意地说道,“婆婆,这真是对不住,我不太会捏脚。这样,我替婆婆接上吧。”   他说着便托住我的脚底,使力向上一抬。   一下剧痛。   没接上。   我额头上瞬间淌下了冷汗。   “不用了,谢谢你。”我忙说道,这样子会折磨死我的。   “婆婆别急,我再试试。”他一脸诚挚地说道,深黑的眸间蕴着的深深歉疚是那样的明显。   他托着我的脚,再使力。   又没接上。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再这样长久接不上去,我真怕我的脚废了。   “那这样,我带婆婆出去看着附近有没有医馆,让郎中为你接上。”黑衣男子不由非说便将我夹了起来,向客栈外面走去。   是的,不是背,也不是抱,而是提溜起来将我夹在了腋下。   我被迫被他夹着,哭丧着脸说道:“公子,真的不用,我自己会接。”我想,任何一个练武的江湖人,脱臼了接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却仿若根本就没听见一般,夹着我径直出了客栈到了外面。   我们所住的客栈在一条极热闹的街道上,除了客栈,药铺,医馆,甚至青楼都有。黑衣男子却不沿着街找医馆,反而运起轻功,从街道的屋檐上飞跃而去。   到了此时,我若是还不感觉到异样,那我就白在江湖上混了这几年了。我正要打算在后面偷袭他,忽然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了,我似乎是中了一种毒。应该是他在为我捏脚时,给我下的。   这对我来说,真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我的师傅之一,便是唐玉唐叔叔,自小没少跟着他修习毒术。因为我总觉得用毒是不光明的手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从不用毒。   没想到,今日我这个毒王的徒弟,被人用毒制住了。   我运起内力感受了一会儿,只觉得内力也已受制,我根据毒性的反应,不一会儿便分析出了这是何毒。   倒也不是致命之毒,而且解法也难不倒我,只是解起来需要些时间。我趁着手还能动,悄然抬手,轻轻按了一下手腕上戴着的镯子。立刻,中空的镯子出现了一个空,一粒米粒大的药粒滑了出来,我一低头便服了下去。   这可是唐玉师傅给我的可解百毒的药。给姑奶奶我下毒,以后有你受的了。   夜已经深了,天上一轮皎月散发着清冷的幽光。   黑衣男子的轻功还是不弱的,就这样在屋檐上飞奔而过,夜风荡起那人一头流泉般的墨发,拂在我脖颈间,痒痒的。   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么俊美的男子,不应该是坏人吧。只是,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老婆婆下黑手。   莫非他是西江月的仇人,知悉我是西江月的姬婆婆,所以才这样对我的。   这倒是说得过去。   就这样一路被夹着,不一会儿便到了野外无人之处,他毫不客气地将我一把扔在了地上。屁股被摔得生疼,最重要是脚腕还脱臼着,这么一摔,疼得我只咧嘴。   我在心里将眼前这个人的祖宗问候了千万遍,抬起头来,笑吟吟地问道:“录,你要干什么?莫不是录也看上老身了,所以才带老身到这样……这样有情调的地方。”   我暧昧地眨了眨眼,唤着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只能装糊涂,希望能拖延些时间,解药的药力至少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发挥药效。   ------题外话------   公告一下,昨天更的正文的158章已经修改了,是全新修改,订阅的亲们可以再去回看下。    ☆、第十三章 玩玩   我此刻的样子肯定很狼狈,偏又做出了一副色迷迷的龌龊样。黑衣男子都不屑靠近我了,闪得离我远远的。   “录……”我拉长调子内心悲愤表面柔情万种地喊道。话音方落,脖子上便多了一丝冰冷彻骨的感觉,我忙闭了嘴。   “你再叫一声我的名字试试!”黑衣男子冷声说道,这话里的戾气是如此之盛,简直是恨不得要将我手刃刀下,似乎我再叫他一声,便玷污了他的名字一般。   我忙收住色迷迷的表情,脸色悲戚地说道:“我不叫就是了。公子,大侠,老身不认得你啊,倘若是老身无意得罪过你,那你要我一条贱命也没用,不如让老身为你做牛做马。公子知道西江月吧,我们西江月什么事都能做到,但凡公子有难办之事,我都会帮你做。请公子饶了老身吧!”我伸手一抹眼,泪水立刻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冒了出来。这倒不是我会装,指甲缝里原本就藏了催泪的药物。似乎是用多了,泪水止不住地流,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感动了。   黑衣男子将手中的宝剑慢慢收了回去,他站在黑暗之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邪恶凶狠的魅力,就像草原上的狼一般。末了,他狭长的眼眸微眯,透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神色。   他慢慢地将手中的宝剑收了回去,“没想到婆婆这么有趣,如此,那我杀了你倒是无趣了。婆婆这样有趣之人,就该到有趣的地方!”恶狼录忽然邪魅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我绝对可以肯定,他带我来这里,原本就是要杀我的,但现在却突然改了主意。   我再次被他夹了起来,一路昏天黑地,他也不走正路,到了一处院落也不从正门进,直接从后面院墙上翻了进去,再从窗子里跃了进去。   这样硬闯进去,惊了屋子里一对男女,那对男女口中的惊呼声还没有出来,就被恶狼录点了穴道。   我从他咯吱窝下看出去,才看出这两位男女没有穿衣服,皆是张大嘴巴惊愣地看着我们。那个女的长得还很美,皮肤滑腻,眼波似水,恶狼录却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毫不客气地将那女的用绳子捆了起来,一脚踹到了床底下去。   那男的已经被点了穴道,不能求饶,但眼睛里分明满是惊恐和哀怨。若是能动,估计早跪在地下喊爷爷了。但是他倒是没动这个男的。   我环视了屋内一圈,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布置的华丽暧昧,屋子里还燃着香,一闻就知道是催情香。   这是妓院无疑。   这家伙要做什么?   难不成要带着我狎妓?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恶狼录却转身对那个狎妓的汉子道:“玩玩这个老太婆,给你一百两银子!”   汉子一脸惊骇和不愿,恶狼录拍开了汉子的穴道,那男子立刻伏在地上咚咚磕头道:“大侠饶了我吧!”   “一百两金子!”恶狼录也不和他废话,直接加大价码,把银子换成了金子。我在心里将恶狼录的祖宗再问候了一遍,心想,没想到我还这么值钱。   汉子眼中冒起了元宝形,待看了我一眼,终于不舍地说道:“大侠你让我死了吧!”   我:“@,¥”   恶狼录没想到,这样这汉子也不愿意,他不耐烦了,将手中宝剑架在汉子脖子上,冷声道:“好,那我就如你所愿,送你上西天!”   汉子顿时慌了,忙求饶道:“别,别,大侠饶命,饶了小的吧!”   “要么死,要么玩!两选一!”恶狼录狭长的鹰眸微眯,一脸的冷冽和桀骜的霸气。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意,让人感觉他根本就不是说着玩的。   汉子愣了半晌,浑身哆嗦着,最终一脸的视死如归,道:“我选死!”   我:“……”——!   这也太耻辱了吧,比被人那个那个了还耻辱。   我实在忍不住了,冷哼道:“你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一张大饼脸,一脸麻子,一双斗鸡眼,给老娘我端尿都不配。”   恶狼录:“……”他默默看了看我,有些无语。   我泪奔,怎么被这个混蛋气得搞不清状况了,即刻嘶哑着声音喊道:“你放开我!”   恶狼录一把将我摔到了床榻上,宝剑凌空一划,一道剑气荡漾过,我身上原本已经破了的衣衫,顿时如一块破布般挂在我身上。   恶狼录转身对汉子道:“本公子不杀你,也不让你玩她了,只要你剥了她的衣衫,和她一个被窝钻着,再做出一副被这个婆子强了的样子,一会儿来人了,你一定要说这个老婆婆玩了你,这样我就给你一百两金子。”   汉子立刻连连点头道:“晓得了,晓得了!”   恶狼录交代完了,对我说:“你要不甘就尽管喊,让人看看你是怎么欺负良家男子的。”   我软趴趴地趴在床榻上,衣衫不整,我自然不敢喊。   恶狼录邪魅一笑,拍了拍手,闪身出去了。    ☆、第十四章 接招   我趴在床榻上,将方才发生的一切仔细回想了一遍。   可以肯定,这个叫录的男子绝对不是和我有仇就是和西江月有仇。只是不知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他对我一个老婆婆下黑手,将我从楼梯上踢下来,又将我的脚弄脱臼,还对我用毒,现在又要败坏我的名声,不对,确切地说,是要败坏西江月的名声。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西江月的姬婆婆在青楼里强迫一个男子,那对西江月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那个,老太婆,得罪了。其实你也不吃亏的,你说是吧?”一直蜷缩在床榻上的汉子慢慢朝着我爬了过来。   “你别过来,速速穿上衣服从窗户里溜吧,想要银子老身也可以给你,比他多两倍如何?”我冷冷说道。   汉子犹豫了一下,呵呵笑道:“老婆婆你别逗了,你有那么多金子吗?你和那位公子比,傻子都知道谁富贵。”   我没银子?   不说我父皇,就说西江月那也是富可敌国。可是,这些都不能提,还嫌不够丢脸啊!   我抬眼望过去,阴森森地笑道:“麻子,银子要有命赚,也要有命花才是。你说是不是?”   “这……这倒是的。不过,你和那位比起来,肯定是那位厉害。你说是吧?”汉子怯怯地说道。   我眯了眯眼,呵呵冷笑道:“你说我和他谁岁数大?”   “自然是你了,这还用问?”汉子不解地说道。   “你似乎不是个江湖人吧,那你可知道许多神功都是练得年数越久才越厉害,方才那个黄毛小子的功夫和老身比简直弱爆了,是他用了见不得人毒计,老身才上了当。否则的话,我肯定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   “那……那还是他厉害!人家会使毒计!”   我囧,白费了半天口水。   我只得坐在床榻上慢慢地运起内力,老天保佑,解药开始起效用了,看样子用不了一炷香工夫,我就能动了。   那汉子爬到床榻一角,将他早就脱下来丢在床榻上的灰布衫穿上,道:“老太婆,刚才那大侠说是我被你强,所以,你身上这撕烂的衣服就不用了,我应该穿撕烂的衣服。”一边说着,他便下手开始将自己的衣衫撕成了一条条,露出半敞半现的胸。   我:“……”==!   我怀疑这汉子是不是做梦都想着被女人强?   弄完了自己,那汉子便朝我爬了过来,要将我身上的破烂衣衫褪下。   我忽然抬头,在他的咸猪手触到我前,伸出左脚一蹬,便将他从床榻上踢了下去。   汉子穿着破烂衣衫在地面上咕噜噜滚了一会儿,方爬起来,满是惊愣地看着我,“你……你能动?”   我邪邪一笑,握了握拳头,故意弄得骨节“咯咯”作响,然后慢慢伸出手,托住自己脱臼的右脚脚底,向上一使力,“咯”一声,接上了骨。   我慢慢下了床榻,那汉子脸色煞白,像见鬼一样瞪着我,一脸的小黑麻子越发显了。   “早就说我比较强了!”我哼了一声,伸指如电般点住了他的哑穴,将他扔到了床榻上。又将原本被黑衣男子踢到床榻下的女子拖了出来扔到床上,用锦被将两人覆住,拍拍手道,“你们俩继续快活!”   汉子和女子哀怨地看着我。   我颇同情地眨了眨眼,觉得刚刚经历过这种事,让他们马上快活确实有些为难他们。   “好,那你们一个被窝里躺着就行!”我眯眼道,恶狼录既然想要我出丑,定是会找人来的。   不去理那两个人,我慢悠悠地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这右脚脱臼的时间长了,还真有些疼。   我知道恶狼录肯定还没走,想起他方才让那个汉子侮辱我,就恨得咬牙切齿。今晚这个仇怎么也得报回来,不然我还有何颜面在西江月混?   我从窗子里瞧见一间屋子无人,便推开窗子跃了进去。   这是青楼女子的闺房,估计那女子正在一楼献艺。   我拉开她屋中的衣柜,只见柜子里鹅黄流红各色衣衫一应俱全。我小小地惊叹了一下,没想到这青楼女子的衣衫都如此华丽漂亮。   我将脸上易容揭掉,梳洗了一番,挽了一个反绾髻,从梳妆台里面挑了一个累丝玉凤钗,额上贴了一朵镶金花钿,又挑了一对红宝石耳坠戴在耳垂上。柜子里衣衫太多,最终我挑了一件最漂亮的桃红衣裙穿上。   揽镜自照,晃了晃头,红宝石耳坠随着我的晃动,摇曳生光。   我对镜子里的模样甚是满意。只是有一点,这衣衫似乎有些暴露,露出了我的锁骨,看上去忒销魂了。   我蹙了蹙眉,只是就算这样子我也不太像青楼女子,不过我想,估计太像青楼女子了那恶狼录都不屑看我。   这么一想,我邪邪笑了笑。   恶狼录,等着接招吧,我要不把今晚的场子找回来,我不姓姬。   月出云:你本来就不姓姬,好吧?   ------题外话------   正文米更,补一章番外。    ☆、第十五章 僵住   今天出去看装修材料,转了好多家,腿都软了,幸亏我还没穿跟鞋的。回家后直接在床上趴倒,岁数大了果然伤不起啊,想当年逛街可是不带累的。不过想起来昨天就没时间更番外,今天说什么也得更一章,就是字数少了一点。   ……。这是人老了伤不起的分割线……。   我在朱红的走廊上翩然而过,听得有恩客说“你们红袖楼今夜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的江湖人?”我始知这青楼叫红袖楼,一到渭城就听说了,这红袖楼还算渭城青楼妓馆中最大的。至于这个人的疑问,为了忽然来了这么多的江湖人,其实我可以为他解答,毫无疑问,这都是恶狼录找来要看我这个鸡婆婆笑话的。   我迈着悠然的步子款款下楼,同时眸光流转,将楼下情景迅速扫了一遍。   楼下大厅中的高台上有女子在轻歌曼舞,柳腰款摆,厅内摆着几十个梨花木桌椅,桌子前果然都坐满了人。   当我的目光扫过厅正中时,我浑身一僵。   那个坐在最显然的位置上的衣着华贵模样俊美得天怒人怨闪瞎人眼的公子,不正是狐狸吗?厅中人的注意力都在高台上献艺的女子身上,偏偏狐狸的俊目犀利的不行,竟然一眼就看到了我。   他先是呆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在这里,更没料到我会这么打扮,他朝着我偷偷灿然一笑,然而那让人迷醉的笑容还没有展开,就蓦然凝结了。湛黑的俊目惊异地瞪了起来,视线慢慢地落在我若隐若现的锁骨上。然后,好看的眼眸便慢慢地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我这时候不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想让狐狸的眼睛最好瞎了。   最好没看见我,最好没看见我!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只看着自己的脚掩耳盗铃般地想到。   狐狸绝对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种人,他自己做什么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分,但对我却极是严厉。   我这样打扮被他发现了,回头他一定饶不了我。   我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既然都发现了,只好硬着头皮下去。   但就在我低着头时,我似乎又感觉到了两束犀利的目光盯住了我。   我蹙眉抬首,这一次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西北角不显然的地方,临窗的一个梨花木桌前,坐着的人,不是易十六是谁?   十六今夜穿了一袭蓝色锦袍,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蓝衣清雅,穿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清冽之气和尊贵之意,仿若高山流水。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慢慢扫过,便凝注在了面前的茶盏上。茶气氤氲,倒是看不出他脸上什么表情。   乍然见十六,这一次我不光想找地缝钻了,只想天空亮起一道闪电,将我劈了算了。   不过,我很快反应过来,十六不知道我是姬婆婆。   这样想着我心中淡定了几分,继续款款下了楼,又偷偷看了十六一眼。见他目光依然专注在面前的茶盏上,我的心再次定了定,十六果然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姬婆婆。   但他的淡定模样却让我有一点的失落。   莫不是我这模样很难看么,他看到我这样的妙龄女子,眼底竟然连涟漪都不波动一下,只管盯着面前的茶盏看什么,难道茶盏比我还好看么?   不过,很快,我心中的失落就荡然无存,而是全部转换成了怒气,滔天的怒气。   因为我看到了恶狼录。   他竟然就坐在十六的邻桌。    ☆、第十六章 扭曲   他坐在桌畔,银带束发,腰佩玉带,更显得腰身劲瘦一抹,腰间垂着一个琳琅晶莹的玉佩。这通身打扮倒是不张扬,极是低调,并不算起眼。只是人嘛,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人模狗样,挺惹眼的。尤其是那双长眸中散发的光芒,流光潋滟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本来是憋足了劲,要戏弄一番这个人的,奈何狐狸在那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让我有些不自在。说实话,我其实还是有点怕狐狸的,当着他的面我哪敢去勾引男人。   我一边袅袅婷婷走着,一边懊恼着,心想,狐狸啊狐狸,你一个太子不在宫里跟着太傅学习治国之策,跑这里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啊。玩了这么年还没玩够吗,还玩到青楼里来了,我下次回宫,说什么也得到父皇那里告你一状。   正这么想着,我发现厅内不知何时静了下来。我眼波流转,迅速在厅内扫了一圈,迟钝的我忽然发现,我貌似好像似乎成了视线的焦点。一些男人瞧着我的眼光,似乎喷着火。   这几年来,我一直扮作老婆婆,几乎没人这么正眼看过我,乍然接受这么热情的目光,霎时间,我有些受宠若惊,不知道该迈哪个脚了。   “这位姑娘,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啊?”   “妈妈,你们红袖楼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天仙啊!”   “姑娘,今晚陪本公子吧!”   “姑娘……”   “姑娘……”   ……   我被包围了,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有些惶恐,这阵仗我还真没见过。有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想挥动拐杖将这些人全部打倒,右手一握,才想起来我将拐杖藏起来了。   我忍了忍,故作娇羞地垂下头,声音娇媚地说道:“奴家叫……芙蕖,是……是新来的!”   我一边说,一边透过人缝瞧见了十六。   十六坐在那儿,此时才慢条斯理抬头瞧向我,眼尾上挑,唇角微扬,慢慢地绽开一抹笑容来。不过,十六惯来清冷,这笑容是淡漠而清浅的,不过,却有着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狐狸的眉头皱了皱,忽然也笑了,黑瞳中波光潋滟,带着魔性的魅惑和令人无法抵挡的美在瞬间袭来。这个笑容让他身畔的女子瞬间迷倒,但是我却很不幸地从狐狸的笑容里看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意味。我忍不住下意识地哆嗦了下,我知道这次狐狸不会饶了我的。可是,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后退的。   可恨的是,我想去算计的那个人只是冷冷地朝我这边扫了一眼,神色波澜不惊。   我眯了眯眼,看到十六的桌子和恶狼录的桌子是邻近的,我便分开众人,向十六走去。我不好直接向恶狼录下手,只好从十六这边开始,好引起恶狼录的注意。   “这位公子,让奴家为你斟酒吧!”我伸手端起酒壶,便向十六面前的酒盏中倒去。   十六慢慢扫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愉,我这才发现,这厅内的无数个穿花蝴蝶一般的女子,唯十六这里没有。   “不用!”十六淡淡说道,声音有些冷。   我呆了呆,一向习惯十六对我惟命是从了,有些不习惯。   我忙抿唇一笑,“公子,就让奴家伺候你吧!”   我举起酒壶便朝酒盏中倒去,不料十六丝毫不领情,竟然伸手一挡,我手中的酒壶碰到了他手臂上,我故作惊惶地后退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酒壶摔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正好溅在了恶狼录的衣摆上。   “哎呀,芙蕖姑娘,你没事吧!”   “你这小子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有人奔过来扶我。   我却并不起身,这样的能接触恶狼录的好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我从袖中掏出来手帕,便去为恶狼录擦衣摆上的酒水。   “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让奴家为你擦一擦。”我低低说道。   “算了,你起来吧!”一只手朝着我伸了过来,恶狼录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劳烦芙蕖姑娘就为在下斟酒吧!”   我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让我为他斟酒啊,哈哈哈……   心中盘算着到底给他下什么药呢,是七步倒,还是迷魂散,还是断肠红,还是……   我心内大喜过望,面上却还是尽力做出悲戚的表情,让我扭曲得忒是难受。    ☆、第十七章 阿锦   我再三斟酌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能用断肠红和七步倒。一下子把他弄死了,神秘雇主那边不好交代。何况,毒死他太便宜他了,我要把方才我受的羞辱讨回来。   这么想着,我在他的酒里加了点“凝肌粉”,这东西无色无味,饮下后,半个时辰后会全身僵直无法动弹,到那时候他岂不是任我摆布。   我殷勤地为他斟了杯酒,笑吟吟地递到他面前,娇声道:“公子请用!”   眼角余光扫到狐狸那桌,看到狐狸惊骇地张大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方慢慢合上。然后,唇角慢慢浮上来一丝笑意。   狐狸大概猜出来了,我这么殷勤地侍奉恶狼录,是恶狼录倒霉的征兆。狐狸自小没少被我这样笑吟吟地斟酒,每次都是被荼毒的很悲惨。   “姑娘芳名?”恶狼录端着酒盏问道。   我娇羞地瞥了他一眼,怯生生道:“奴家叫芙蕖,是这里的妈妈起的名。”   “果然是人如其名,姑娘何以沦落到此风尘之地?”恶狼录继续问道,似乎对我颇感兴趣。   我现在哪里有心思和他闲聊,只盼着他快些把那杯酒饮下去。   如何来到这里的?如果我说是被他劫持到这里来的,不知道恶狼录会是啥表情。   我垂下头,背地里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眼里冒出了泪花,这才悲悲切切地说道:“其实,奴家本是良家女子,只因爹爹好赌,欠了我们那张财主家的二十两银子,这利滚利,后来就成了二百两,爹爹还不起,便拿我去抵债。我本在他家做丫鬟,那张财主的儿子是个恶霸,想要凌辱我,我誓死不从,他便将我卖到这里了。”   恶狼录神色专注地听着,我看他还没有喝酒的意思,接着道:“我原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了后这里的妈妈对我也很好,谁知道有一次我在陪客人喝酒时,那客人嫌我服侍不周……”   “如何?”恶狼录抬眸问道,眸中闪过一丝情绪,似是怜惜。   我俯身在他面前,悄声说道:“妈妈便派人打了我一顿。”   恶狼录眉头一皱,看了看手中的酒盏,仰首饮了下去,一滴也不剩。   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又为他斟了一杯。   “姑娘可想过出去吗?”恶狼录问道。   我心里一乐,莫非这人要将我赎出去?看来这人还挺会怜香惜玉的。不过,若是他找老鸨赎人,到时候我岂不是要露馅。   我忙道:“自然是想,不过,奴家不想再欠任何人的钱,奴家只想自己攒够了钱好赎身出去。”   “芙蕖姑娘,不知可否为本公子侍酒?”狐狸不阴不阳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狐狸大概是看到我那杯酒恶狼录喝了下去,知晓我诡计得逞,这才唤我过去。   我对恶狼录歉意地笑了笑,道:“公子,奴家一个熟客相唤,奴家去看看,这人奴家不敢得罪。”   恶狼录点点头道:“好说,你去吧。”   我扭着腰肢款款走到狐狸桌旁,笑吟吟道:“公子,不知可有什么吩咐?”   狐狸坏笑着伸出手,捏了下我的脸蛋道:“小妞,怎么见了本公子不来招呼。”   我气得真想拍下他的咸猪手,心想:本公主现在可是大姑娘,丫怎么还捏我脸蛋。   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可不容我对客人失礼。我怒气冲冲地受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奴家眼拙,方才没看清公子,这就和公子赔罪。”说着,斟了杯酒送到狐狸面前。   狐狸哪里敢用我斟的酒,只笑吟吟地端着,俯身在我耳边说道:“臭丫头,你在搞什么鬼,那人看上去可不好惹。”   我笑眯眯地在他耳畔道:“晚了,已经惹了。”   我俩这么卿卿我我地说道,坐在狐狸身畔的女子终于拍案而起,冷笑着道:“你个骚狐狸,到哪儿都有风流债!”   其实吧,我刚才已经注意到这女子了。   她就是刚才在客栈里踹门那姑娘,虽然模样比我还差点,但也算少见的美人了。她刚才在客栈那般大胆地找狐狸,我就知道她和狐狸之间有戏。   如今看她拍案而起这气魄,我觉得和她很投缘,刚想解释下,便见狐狸低声下气道:“阿锦,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消消气,我给你斟酒喝。”   这次轮到我瞪眼了。   自小在我面前就威风凛凛傲气十足摆着一副酷酷样子的狐狸,说实话,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狗腿的谄媚样。   我顿时对这叫“阿锦”的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玩心顿起,也是我这些年扮老婆婆太压抑了。   我决定逗逗狐狸和阿锦。   我伸手搀住狐狸的胳膊,泪眼汪汪道:“无雪哥哥,我们不是哪样?你不是经常来看我吗,还说要将我赎出去,让我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美食,找很多丫鬟服侍我。”   狐狸脸上肌肉抽搐了下,用眼神向我求助道:妹妹,饶了哥哥吧!   我挤眼道:偏不,谁让你捏我脸蛋了。   狐狸:我不是捏习惯了吗。   我俩的表情看在阿锦眼里,便成了眉目传情。   眼看着阿锦的醋坛子即将翻倒,就听得有人喊道:“各位英雄,听说西江月的鸡婆婆经常劫掠美男,采阴补阳。一大把年纪了,这般老不羞,我们大家要不要去看看。”    ☆、第十八章 妙人   我心中一惊,看来恶狼录出招了,这里的人果然多半是他找来要看我笑话的。   阿锦似乎知道西江月和狐狸的渊源,听到这句话,也顾不上闹了。   狐狸蹙眉小声问我:“某人又招惹是非了?”   这实在是冤枉,我深深不知道我哪里招惹恶狼录了,他竟这么对我,竟要我出这么大的丑。   狐狸扫了恶狼录一眼,似乎已经猜到了是恶狼录搞的鬼。他揽住阿锦的细腰,笑眯眯地说道:“阿锦,我们去看戏?”   阿锦似乎更生气了,一把甩开狐狸的手道:“你还笑得出来,那可是你……”阿锦说到这里,不再理狐狸,一扭身便先上楼去了。   我却愣住了,哎呀,看来,阿锦和狐狸之间奸情不浅啊,竟然似乎知道鸡婆婆和狐狸的关系,只不过不知道我就是鸡婆婆而已。   狐狸一看,也顾不上管我了,直接撒丫子追了过去。   我鄙视地看了狐狸一眼,回首扫了大厅。   原本人流熙攘的大厅,这一会儿已经只剩下几个人了,其中便有恶狼录和十六。   十六我了解,他本就对什么事都兴趣缺缺。可事关鸡婆婆,他竟然也无动于衷,我有点愤愤不平了。   更可气的是,那始作俑者恶狼录竟然也悠然自在地在饮酒。好吧,一会儿看他还能不能悠然起来,算了下时辰,那“凝肌粉”过一会儿就要有效了。不过,他要在这大厅里僵了,众目睽睽之下,我还真不好下手。   想到这里,我漫步走到他身畔道:“公子,你怎么不去看热闹?”   恶狼录优雅地端着酒盏,抬睫瞧了我一眼,勾唇笑道:“芙蕖姑娘怎么也不去瞧热闹?”   我凝眉道:“我们这种地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没什么好瞧的。再说了,我也不想去瞧这种事。公子倒是奇怪,听说鸡婆婆是江湖上大有名气的人物,你为何不去瞧?”   “一个老妪狎妓,有什么好瞧的。”他冷嗤一声道。   我挑了挑眉,道:“既然公子没兴趣,不如找个清静之地,芙蕖给你唱首小曲儿。”   恶狼录慢慢放下手中酒杯,道:“也好。”随后,叫红袖楼的婢女开了一间雅室,领着我去了。   我们刚在屋内坐定,便听到有人敲门,恶狼录淡淡应了一声,进来一个嫖客,应该是恶狼录手下扮的,他走到恶狼录身畔附耳说了几句话,恶狼录的脸色顿时变了,冷哼一声道:“她倒是狡诈,怎么就跑了呢?罢了,你出去吧!”那属下迅速退了出去。   我心中暗笑,不用猜,我也晓得,定是说那房里根本没有鸡婆婆云云。   “公子,出什么事了?”我故作好奇地问道。   恶狼录摆摆手道:“无事。”   “看公子似乎没有兴致听曲子了,那奴家就告退了。”我笑吟吟地说道。算起来,药差不多发作了。   果然,恶狼录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轻轻地抬了抬胳膊,可能是生怕我看出来异样,哑声道:“也好,姑娘下去吧。”   我迅速从房内退了出去。   走廊上,恰好看到狐狸带着阿锦走了过来。   阿锦看到我,这次倒没了敌意,微笑着上前来拉我的手,道:“妹妹,方才让你见笑了。”   看来,狐狸已经按捺不住将我的身份泄露了。   阿锦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狐狸,笑道:“现在看来,你们两个,其实很像。”   我撇嘴道:“我比他好看多了。”   狐狸眯眼瞧着我身上暴露的衣裙,冷声道:“瞧你这副样子,速速离开这里。”   “不行,我还有事要做,我得整治个人再走,就是想不起来怎么整他。”我蹙眉道。   “哦?”阿锦挑了挑眉道,“究竟怎么回事,我给你出个主意,整人我在行。”   我眨了眨眼,拉了阿锦到旁边的屋子里去。这时候,红袖楼的姑娘都在下面瞧热闹,没人在屋内待着。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阿锦笑了笑道:“这很简单。既然这人这么拽,我们就……”   我越听越好玩。   狐狸从哪里找的这么一妙人,真是和我太投缘,太可心了。这时候再看她,真是美若天仙,越看越耐看啊。   再扫一眼狐狸,我心里暗道:哥啊,妹子我深深地为你以后挨整的日子默哀。    ☆、第十九章 香汤   狐狸对于我们两人的窃窃私语很感兴趣,他似乎也颇看不惯恶狼录的拽样,也没阻拦我们,只是嘱咐我们小心点。   我使了不少银子,从外面悄悄雇了一个人给我弄了点洗脚水,再让他们在水里加了点料,给恶狼录弄了一桶“沐浴香汤”。这料嘛,有牛废、鸡屎、马尿……为了掩盖气味,还在上面飘了几片花瓣。   最后,我捂着鼻子提着“香汤”上了恶狼录所在房间的屋顶。   揭开一块瓦片,我俯身看了一眼屋内,见他正坐在床榻上打坐运内力,似乎想逼走体内的凝肌粉。   室内灯火黯淡,但是恶狼录所坐之处不知为何却让人感觉很明亮。或许是因为他这个人太耀眼的缘故。他虽然不能动,但是半开的窗子里有风吹入,将他身上华美的宽袍吹得随风飘荡,很有几分飘逸出尘的感觉。   我轻叹了一声,十分替他身上这袭华服可惜。   我捂着鼻子,慢慢将桶倾倒,朝着恶狼录头顶上泼了下去。   恶狼录根本不能动弹,所以被我泼个正着。   我舍不得马上离开,将桶丢在一边,趴在屋顶上,欣赏着恶狼录的惨状。   哎,怎生一个凄惨了得。   头顶一堆牛粪,唇沾一块鸡屎,黑衣上还戏剧性地洒满了片片红花瓣,这样子,艳丽得很,自然也臭得很。   我使劲捂住了嘴,强忍住笑意,方没有笑出声来。   恶狼录显然也傻了,似乎根本没料到会天降“香汤”,饶是他再镇定,也呆愣了一瞬,半晌似乎方反应过来,使劲地仰起了头,朝着屋顶看了过来。   我是隐藏在暗处的,况且,屋顶上一个小小瓦片掀开的空,他自然是看不到我的。但是,我却能感受到他锐利阴冷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屋顶,落在我的身上。   我顿时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已经能仰头了,看来,过不了多大一会儿,他身上的凝肌粉就要解了。   本打算再多欣赏一会儿的,但是,生怕他恢复了行动来找我算账,于是我决定离开。   临去前,我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不忘笑眯眯地粗着嗓子用嘶哑的老妪声音道:“香汤天上来,馥郁花飘香,愿君多享用,此物最销魂。公子,老身告退了,你慢慢享受吧。”   然后我拍拍手,慢悠悠地从屋顶上飘身离开了。   我猜想今晚恶狼录肯定会洗澡洗得脱一层皮,一想到方才他那囧样,我就乐不可支。   狐狸和阿锦在红袖楼外等着我,看到我出来,狐狸皱眉道:“走吧,你也出了气了,万不可再招惹人了。”   “他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差点害得我名声尽失,我这样对付他真是便宜他了。”我颦眉道。   “妹妹说的是,对这种人就不能手软。”阿锦眨了眨眼睛,笑道。   狐狸看了看阿锦,又看了看我,颇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道:“你可知此人身份?”   我摇摇头道:“今夜才刚碰上他,还没来得及。”   我们回到客栈后,狐狸便派人去打探恶狼录的底细。    ☆、第二十章 亲吻   我回到自己屋内时,夜已经很深了。回想这一晚,诸多波折,犹若梦中。我也累坏了,原本想洗漱了便歇息。   谁知道点亮烛火,回身间,便看到了那个坐在屏风前的正侧着头,静静看着我的俊美男子。   是易十六。   摇曳的烛火将亮光映照在彩光流曳的屏风上,再反射到十六幽深的双眸中。十六的双眼,此刻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静静地望着我。   我的心颤了颤,惊异地向后退了两步,莫非我又走错房间了?   十六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悠悠笑道:“这是你的房间。”   我左右看了看,没错,果然是我的房间,既然知晓是我的房间,那你深更半夜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摸了摸我脸上的皱纹,定下心来,冷哼道:“这半夜的,十六在老身屋内做什么?”   “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十六完全无视我的问话,径直问道。其实,这几年来,虽然我是主,十六是仆,但是,我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十六打点的。平日里也是照顾有加,我失踪了这半夜,他问我这句话,其实很正常。   但是,我是亲眼在红袖楼看到他的,听到这句话,心中便有些愤愤不平。这小子,竟然深更半夜逛青楼,瞧不出来,平日里看上去挺正派一大好男儿,竟然也去那种地方。莫不是他在那种地方也有相好的?   我淡淡扫了一眼十六,将自己的龙头拐杖靠在床畔,慢悠悠坐下道:“我去了哪里,十六难道不知道?难道十六没听到外面传言,说西江月的姬婆婆到红袖楼里面找男人。”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红袖楼,当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时,十六竟是无动于衷。亏得他还是我的侍卫,竟然对我如此漠不关心。   十六转眼望向我,他的目光幽深。   “你也说那是传言了。再说,你就算想找男人,也用不着去那种地方,因为……”十六的话顿住了。   我愣住了。   我有些懵。   十六这是什么意思?意思他其实相信我会去找男人,但用不着去那种地方?   我正发懵,十六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我面前,低头,望着我。他慢慢伸出手来,抚上我白发苍苍的头,低声道:“因为,你有我。”   他这语气,暧昧得很,让旁人听见了,肯定笃定我这姬婆婆是一个爱吃嫩草的老牛,早已经对十六下过手了。   我真怕他将我的假发摸掉了,一把打掉他的手,冷哼道:“夜深了,十六且去歇着吧。”   今天的十六有点怪。   十六忽然笑了,一向清冷的他,这一瞬的笑容分外灿烂,笑得我心慌慌的。我习惯性地要敲拐杖,可手刚抓住拐杖,十六突然伸手扳过了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向上一提。   这个举动,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十六稳稳当当地搂在了怀里。   十六一低头,唇凑近我的耳际,温柔地说道:“婆婆既然能去红袖楼找男子,何不找十六呢。”   我傻了。   我真的傻了。   一向清冷的,不苟言笑的,对我言听计从的十六。   他……他……竟然调戏我。   不对,我是老婆婆啊。   “胡闹,你……”我话未说完,唇便被堵住了。   轰……   脑中顿时懵了。   十六,竟然亲了我,亲了我这个老婆婆。   这一瞬间,我脑中冒出来的一念头:十六傻了,不,是疯了!    ☆、第二十一章 再来?   其实我也傻了,忘了自己眼下装的是七老八十的婆婆,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十六。   距离极近,十六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好似燃烧着两簇火焰。看到我的样子,他的黑眸微弯,带了几分笑意。   他放开我的唇,柔声道:“乖啦,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低低而来,丝丝而入,很温柔很宠溺。   我一动不动,干嘛让我闭眼睛啊。   十六又笑了,黑眸微弯,伸手捧住我的脸,再次锁上了我的唇。   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让我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那种麻麻酥酥的感觉一直从唇上传遍了全身。我脑子里嗡嗡的,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不停地跳舞。   嗯,这种感觉,怎么这么……这么好。   我呆愣愣地任他为所欲为,一直没有反应,隐约感觉到十六的舌好似要撬开我的牙关。   这一瞬,我清醒了过来,伸手狠狠推在十六的胸前,一把将他推开。   “你……你……你要干嘛……”我伸手指着他,语无伦次地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伸出袖子擦我的唇。   哎呀,他怎么能亲我,怎么能!   十六转眸看着我,黑眸中一片迷离,似乎还陷在啥美好的事情里没出来,衬得俊美的脸愈加诱人,明显一副欲求不满,没吻够的样子。   但是,他看到我狠狠地擦嘴,黑眸逐渐清亮起来。   “你不喜欢?”他低低柔柔地问道,优雅的声线里带了一点点说不出的寂寥。   “我……”其实这种感觉并不讨厌,但我怎么能和一个非礼了我的人说。   “那你是喜欢那个人了。”十六眸光复杂地说道。   哪个人?   我不知道十六在说谁,但是被他岔开了话题,差点忘记他非礼我。   我拿起桌上的拐杖敲了敲,摆出一副长者的架势,正色说道:“十六,婆婆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我到红袖楼是有要事,不是外面流传的那样。你听到外面那些流言,首先是应该为婆婆我辟谣,这事关我们西江月的名誉,而不是跑到我这里来胡闹。念在你跟了我这么久,今夜之事,婆婆我不和你计较了。你……下去吧!”   我一番大道理说下来,十六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黑眸中笑意却愈来愈浓。   我莫名其妙。   又笑!   以前木呆呆的十六怎么这么爱笑了。   敢情我说了半天,他根本不理会。   我敲了敲拐杖,正要长篇大论继续训诫。   十六忽然举起了手。   等我看清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后,我张开的嘴便再也合不住了,我伸手一摸自己披散而下的墨发,一张老脸也慢慢热了起来。   十六手中拿着的是我的白色假发。   方才我进客栈时,因为考虑到睡觉时还是要摘的,所以,我就没有仔细粘这个发套。十六刚才摸我头发时,我就怕被他不小心摘掉了。   现在,果然,是被他摘了。   我扮了这么久,还从没被谁拆穿过,没想到今夜被十六拆穿了。感情我在这里训了半天,他只是在看我笑话。   “你……你……”我瞬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真真是悲愤交加羞愧难当啊!   十六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抚了抚我如瀑布般的黑发,柔声道:“你要说什么?再来一次,嗯?”   再来个球!   “出去,出去!”我一边叫着,一边将十六推了出去,再狠狠地将门关上了。   后来,我想起,十六好像很少称呼我婆婆,尤其是私下就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是不是,他很早就知道我不是老婆婆了。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看来还是他会装。   十六啊十六,我得好好教训他才行。   这一夜,翻来覆去,我自然没睡好。    ☆、第二十二章 扬名   翌日,我有点不敢出门,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十六,不知道在他面前再怎么装婆婆,不知道他昨晚那样对我算什么?   我恨得牙痒痒啊。   我磨蹭了半天才易好容,拄着龙头拐杖就出去了,一开门就看到十六在门外等我。这家伙今日穿了一身玄红绣紫金花纹的锦袍,看上去雍容华贵。头上也同样束了一条玄红缎带,足蹬软皮鹿纹靴,闲适自在地靠在门边。面容俊美,风度翩翩,引得从他身侧路过的姑娘们频频注目。   我一看心中就有气,连带的暂时忘了昨晚的事情。   “十六,你是我的护卫,你的职责是保护我,不是招蜂引蝶的,回去换上你那件灰衣。”我冷声道。   十六抬眸望着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婆婆,你是蜂还是蝶儿?”   我:“……”==!我是花,鲜花。   以前他不叫我婆婆,现在却忽然叫了,这不是成心让我心里不舒服吗。   “叫你换你就去换,哪那么多废话。”   “我穿这个好看吗?”   “你到底换不换?”   “到底好看不好看?你说好看我就换。”   “好吧,好看。”   “既然好看,那我还换什么。难道……”十六忽然移步上前,在我耳畔低低说道,“婆婆怕别人喜欢上我?”   我:“……”   我头又晕了,现在只要看见十六我就晕。我不甘示弱地抬头道:“那太好了,你要被人看上,西江月立马给你准备嫁妆。”   “嫁妆?”十六危险地眯眼。   “是啊,你好歹也是西江月的人,是我鸡婆婆的人。”我冷哼道。   十六本来一脸危险之色,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神情顿时柔和了。   “婆婆,十六!”蓝雁从客房中出来,看到我和十六在这,快步走了过来。当看到十六时,眸中明显闪过惊艳的光芒。   “今日,最后一战,我们赶紧出发吧。”我冷冷地下达了命令,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在下楼梯口时,我又碰到了恶狼录。他眯着危险的长眸注视着我,眸底冰冷犹若冬日坚冰,流淌着逼人的寒意,眼光锐利似一把把飞刀,嗖嗖嗖地在我身上插着刀子。   我想起昨晚他的样子,真想仰天长笑,嘴角抽了抽,终究使劲忍住了。   “鸡婆婆,想必你也进入到最后一战了吧,今日我们台上见。”他冷冷说道,昨晚我泼他香汤时,后来用的是鸡婆婆的声音,自然不怕他报复。说起来,是他先对不住我的。   “昨晚那桶香汤,想必公子用的不错,看这皮肤,都洗的更白了,还有着满身的香气,真真是香得销魂啊。”其实恶狼录身上根本没有臭味了,想必他昨晚已经搓了一层皮下来了。但是听到我的话,还是下意识揪起衣领去闻。   我一看他这动作,终于忍不住了,一边拿着拐杖在地面上梆梆敲着,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几乎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最后实在是看到恶狼录的脸太黑了,我才笑得花枝乱颤地下了楼。   蓝雁都被我笑懵了,追着问我笑什么呢。十六倒没有懵,冷声提醒我道:“一会儿对上他,你可要小心了。”   事实证明十六是对的。   后来我和恶狼录对打时,确实是小心万分。但这家伙打起来不要命一样,招式狠辣绝情,而且,他内功很浑厚,是我所不及的。   我的绝招是用毒,但这种比赛却是不能用毒的。一个不小心就被他一拳击中了胸部,浑厚的气力袭了过来,将我打倒在台上。   我试着爬起来,一动弹胸口就火辣辣地那个疼啊,万恶的恶狼录还一脚踏在了我背上。   “臭妖婆,起来再打。”   我想这是我受的最重的一次伤了,之前每到关键时刻,十六都能蹦出来保护我,虽然他武功并不怎么样,但是每每能助我化险为夷。   我知道,我若认输,便可以下台。我根本不是恶狼录的对手,倘若再打,只是挨打而已。可是西江月的名声岂不是要被我毁了?   “认输吧,让我来收拾他吧!”十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抬头一看,这家伙不知何时蹦了出来。   我看着玉树临风般锦袍翩翩的十六,默默道:十六,不要以为换了一身新衣服,你就不是十六了。我打不过的人,你更打不过。   事实证明,我错了。   这一战,让易十六名扬天下。    ☆、第二十三章 议亲   我刚刚和恶狼录交手,自然知悉恶狼录的厉害。我原本根本就不敢看十六和恶狼录的打斗,直到听到了喝彩声我才敢抬起头。   这一看让我真的很惊讶。   这是十六吗?这样的十六,我从来没见过。   玄红色衣衫和发上的玄红色缎带一起在风里飘飞,让他看上去很飘逸。他手中拿着剑,姿势也很优雅。可是,他出招,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每一招每一式都很狠辣。而他的眼神,就像秋天的柔波忽然冻结成寒冰,闪耀着锐利的锋芒。   这样冷酷和潇洒的十六,让我呆住了。   我坐在台下,捂着胸口,看着他和恶狼录厮斗,一颗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忐忐忑忑。   “丫头,告诉你一件事。”狐狸的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   我诧异地回头。   对于狐狸能这样悄无声息来到我身边很诧异,因为他身边一向都是美女环绕,走到哪里都是叽喳声不断。   我回头看去,发现在狐狸身畔方圆百米之内,除了我和阿锦,再没有一个雌的。   我惊异地瞪大了眼。   这种情况,比我看到十六忽然变厉害还要惊讶。   阿锦就坐在十六身畔,抬眸淡淡扫了一眼百米之外蠢蠢欲动观望着狐狸的女子,眸中神情似笑非笑,摄人心魄。   “哥啊,”我小声问道,“这怎么回事?”   狐狸眯眼笑道:“哦,你可知阿锦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疑惑地瞪眼,不是一江湖女子吗?   “东燕国刑部女捕头轩辕锦。”狐狸得意洋洋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位姑娘的大名我也听说过的,怪不得呢,整人技术一流,看样子,那些缠着狐狸的女子也被整过了。   “你刚要告诉我什么事?”我问道。   狐狸指了指台上和十六斗得正酣的恶狼录,笑微微说道:“我派人调查了他的身份,他……就是北朝皇帝萧胤的弟弟萧录,在南朝的名字叫般若卿,他还有一个身份有可能是……你未来夫君。”   “什么?”我尖叫一声站了起来。   我喊得实在太高太尖了,听到声音的人都捂住了耳朵,纷纷暴走,不一会儿熙熙攘攘的比武看台下,我和狐狸身畔百米之内不光没有雌的,就连公的都没有了。轩辕锦都窜到了踱步百米处的边缘。   我一把拉住狐狸的衣襟,低声问道:“此话怎讲,快说,不然我放毒了。”   让我惊讶的除了恶狼录就是般若卿之外,最震惊的是最后一句,我未来的夫君。   我和他没有一铜钱的关系好不好,若说有,那也是仇深似海,他怎么就升级成了我未来夫君了,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狐狸眯眼笑了笑,一边拍下我紧揪他的纤纤玉手,一边悄声说道:“别抓我,注意影响,你是不是想把你鸡婆婆喜欢年轻男子的罪名坐实啊。昨日在红袖楼里的谣言可是才被澄清,别给西江月丢脸啊。”   我欲哭无泪,都到什么时候了,西江月的名声还算个屁,姑奶奶我的终身幸福才是大事。   我抖了抖手,道:“我真放毒了。”   狐狸苦着脸,咳了声神秘地说道:“其实就是那个北帝派人到父皇母后那里为他侄子求亲了,说要让你嫁到北朝,他日后要传位给萧录,以后你就是皇后云云。不过,你别急,我觉得你还有希望,听说萧录并不愿意,所以他才逃了。所以他现在正在到处抓他弟弟,要是抓不到的话,我想你还有希望。”   我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这么说,那个让我押送般若卿的神秘人便是萧胤派来的,他后来让我发现般若卿行踪便报告,幸亏我没报告,万幸万幸,希望那个北帝永远找不到萧录才好。   “北帝来了!”我正暗中祈求神灵保佑,狐狸忽然淡定地说道,语气里掩饰不住要看好戏的意味。   其实吧,狐狸看好戏是有原因,因为当初也有各国公主来向他求亲,我每次都是看好戏,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我了。   我惊骇地慢悠悠地回头,顺着狐狸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紫衣白发的男子。   ------题外话------   出云在新浪微博里发了一首凤隐天下的主题曲,喜欢的亲可以去听听。   小小花的番外是我首次尝试用第一人称写的文,写的比较困难,又有琐事缠身,所以更得较慢,不好意思。    ☆、第二十四章 回京   这个男人我见过。   在肃州夜游那晚,我吃羊肉串没银子付,还是他帮我付的。我还惦记着啥时候见了他把银子还给他呢,却原来,他竟然……竟然是北帝。   那么,那个让我找般若卿(现在应该说萧录了)的神秘人也是他了,怪不得感觉到当时隐在后面的人气势很强烈。   北帝萧胤的目光凝视着高台上,十六和萧录正打到激烈之处。   两道身影上下翻飞,好似两条蛟龙,兵器闪耀着寒光,相交之处四溅出火星。两人的动作都很快,快到只能看到他们的衣袂飘过,剑光闪过。   我想这应该算是我近年来看过的唯一一次称得上高手的对决。   台下的人都看得不错眼珠,虽然也非常吸引我,虽然我很想再看下去,但我却不敢再看下去了,因为我要开溜。   北帝这么费尽心机得找萧录,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带他去禹都找我父皇母后提亲的。我要再不溜就是二傻。不过我刚抬起脚,狐狸就像我肚里蛔虫一般知悉了我的想法,上前拦住了我,摇着扇子低声道:“走可不是良策,你得回去,说服父皇母后拒婚,一走了之算什么。况且,父皇和母后也不一定会接受的。”   我凝眉思索,说的也是,我也知道父皇母后很疼我,不一定舍得送我去北朝,心中顿时宽了宽。况且,若用上我自小到大的哄人神功,他们不会舍得的。况且,恶狼录都拒绝去求亲了,我也要一报还一报,也要来个当众拒绝才算对的起他,不然我这公主的颜面何存。   这么一想,我对狐狸道:“比赛完了我们就回京。”   狐狸点头笑了笑,悄声道:“妹子,哥会声援你的。”   比赛很快结束了。   虽然说十六很厉害,但是恶狼录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打了几百招都不分胜负,到了最后十六险胜。今日这决赛,易十六再不是默默无闻的易十六了。   我看到十六下了台,拄着拐杖就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他,老泪纵横道:“十六,好样的,为我们西江月争气了啊。”   十六面无表情地说道:“早说了我会替你出气的。”   萧录输得好像不太服气,走到十六面前,冷声道:“姓易的,你刷诈。”   十六挑了挑眉毛道:“什么?”   萧录冷冷挑了挑眉,勾唇邪邪一笑道:“易十六,我记住你了。”言罢,转身翩然而去。   我悄声问十六,“怎么回事?”   十六瞥我一眼,眯眼笑道:“没什么,用了点你的药。”   我默。   我的药都是贴身藏着的,十六啥时候偷了我的药,我却不知道?莫非是昨晚?一想起昨晚,我的老脸又红了。   我咳嗽了下,道:“我们不用回西江月了,即刻回京。”   我因为受了点小伤,十六非得让我坐马车,因此行得不算快。   狐狸和轩辕锦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看好戏的机会,带领他们的那几个美貌侍女坐着华丽的马车紧随在我们的车马后。   至于北帝和恶狼录,人家都是骑着马,快马加鞭,早赶在我们前边了。我心急的不行,生怕回去的晚了。过了几日,身上伤势好点了,便要骑马。   十六疑惑地问道:“你这么急着回京城做什么?”   我脱口道:“相亲。”   十六的脸顿时晴转阴。   蓝雁张大了嘴,半晌合不住,良久道:“婆婆也要相亲?和谁?”蓝雁要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想必嘴会张得更大。   我咳了一声说道:“应该是一个很俊美很有才很厉害的男人吧。”说罢,瞥了一眼十六,看他的脸黑得更狠了。    ☆、第二十五章 闯阵   碎碎念,不喜自动无视。   出云的错妃诱情出版上市,当当网有售,地址发在评论回复里了。另外,出版和这里更新没关系,这边还会如常更新。   ——我是淡定的分割线——   一个月后,我们一行人顺利地回到了禹都。虽已是深秋,可在禹都却丝毫感受不到半分萧条的气氛,处处皆雍容繁华。   为了方便我以公主身份回宫而不被发觉,我先在一客栈落脚,将蓝雁打发了回去。随后我告诉十六,我要出去办事,大概有几日不回来,让十六在客栈中等我。我还给了十六不少银子,让他在禹都多转转,顺便将禹都风景好的几处景致都告诉了他。   十六默默地接过银子,默默地看着我,忽然笑道:“你这么急着去相亲吗?”   这一路上,十六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现在终于笑了,不过,这笑容虽然好看,但不知怎么却让我看着比阴沉着脸还胆寒。我在十六的笑容里迅速撤离,逃之夭夭。   我生怕十六跟踪我,在街道上转来绕去良久,在天色黑下来后,才换了装,乘马入了宫。我先到了我的寝殿,我的小宫女见到我回来了,无不欢喜雀跃。   “公主,这一次你可好久没回来了,想死奴婢们了。”小宫女圆圆笑吟吟地说道。   “公主,奴婢备好了香汤,公主先去沐浴还是……先去见陛下和娘娘?”思思满是同情地问道。   我哀叹一声,道:“先去见父皇母后。”反正左右饶不过这一场打。   说起来我那变态父皇和母后,每次我和狐狸从江湖上闯荡回来,他们都会在桃源居内等着见我们。但是,桃源居外的林子里却遍布着各种机关暗器还有向我们扑过来的护卫,美其名曰试探我们的武功长进了没有。   这么多年过来,那桃源居外的林子扩了又扩,各种阵法暗器越来越难闯。我一年没回来了,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又新研究了什么阵法。   我忙问思思:“我皇兄不是回来了吗,可知道他如今人在哪里?”   思思道:“殿下一回来就派人通知了我们说公主要回来了,还说,说他先去闯阵了,不等公主了。”   我闻言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这个臭狐狸,竟然不等着我。”往年只要我们一起回来,都是一同去闯阵的,这次他竟然不等我。   “殿下有人作伴,殿下带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一起闯阵了,还说往年公主你都拖他后腿,这次不怕了。”   “什么?”我差点肺都气炸了,狐狸竟然这么在奴婢们面前说我,勾唇一笑道,“这话你们也信,哪一次不是本公主救他。”   心下却暗恼,一声不吭地全副武装,穿上特制的不怕扎的小蛮靴,狠狠跺了跺脚,又穿上母后送我的护胸铠甲,执剑带刀,率领着我殿内一众小宫女,气势汹汹浩浩荡荡地就去了。   堪堪到了桃源居外的林子边,看着林子里落下的零星的被践踏的树叶,我就知道狐狸已经和阿锦早进去了,如今就剩了我这一个孤家寡人了。   “公主,奴婢们就送公主到这里了,奴婢们在这里恭候公主得胜回来。”思思和圆圆不义气地在林子边停了步,朝我挥了挥手。   我心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啊。   怀着悲壮的心情,快步进了林子。   刹那间,嗖嗖嗖,暗器齐飞,各种机关启动。禁卫军们有的隐在树上,有的隐在树后,在我身边不知摆的什么阵。   这一番闯阵,光暗器就难对付了,何况那些摆了阵法的禁卫军,如果不制服这些人,我恐怕出不来。不过,我对阵法不是很精通,往年都是狐狸负责破阵,我负责弄暗器。现在让我自己破,哪里那么容易,何况这阵法是父皇母后闲下来没事研制,我铁定破不了。   我也索性不破了,直接拿我新研制出来的毒药,迎风一送。这些禁卫军都知道我会毒,头脸上都蒙着布,但是,对不起,这次我新研制不是靠呼吸就中毒的。   过了一会儿,我看着软倒在地上的一个个禁卫军,挥舞着刀剑抵挡着暗器,慢慢从林中闯了出去。   一出林子,只见面前的湖面上光影潋滟。   晚风徐徐吹动,有花瓣徐徐飘过。湖中心的八角亭子的亭角上,挂满了各色宫灯,照亮了湖中心亭子里的人影。是父皇母后,还有狐狸和阿锦。   好一副如诗如画的画面,我跺了跺脚,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26章 伤心   我穿过九曲十八弯的石桥,走到了亭中。   天上一轮圆月,水中一轮圆月。亭子飞檐上八盏宫灯,水中也有八盏宫灯。照映的亭子内外一片明亮。   在这皇宫中,桃源居无疑就是一处世外桃源。而父皇和母后此时一点也不像皇上和皇后,倒似那世外隐者。   母后站在亭子边,一袭罗红色绣花鲛绡罗裙随风飞舞,她临水而立,似乎在垂钓。阿锦站在母后身侧观看。   父皇一袭白衣便服,墨发披散,俊逸潇洒,正在和狐狸对弈。   好一幅自在闲适的画面。   我狠狠跺着脚,咚咚走近。   母后深情专注地盯着湖面,听到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笑道:“嘘……疏儿,莫要吓走我的鱼。”   我气得七窍生烟。   好端端的非要布个阵让我闯,这也算了,我在桃林里拼死闯阵,你们好歹也担心担心,表示一下不为过吧?偏偏在这里自在的钓鱼的钓鱼,对弈的对弈。这也就算了,我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出来了,你们好歹也夸赞两句,说我武功长进了什么滴。谁知道,一句也没有。   再说,我好久没回来了,总的表示下想念我吧?   我表示。我的小心肝深深地受伤了。   我站在亭子里一动也不动。   母后神色专注地盯着湖面,从侧面看,她斜挽着半翻髻,发上斜簪摇曳的金步摇,半垂着头,脖颈的曲线纤细优美。   我哎呦一声喊道:“好疼啊,我受伤了。”   我话音落下,亭子里有一瞬的安静。   忽然,母后一甩手中的钓竿,高兴地喊道:“好大的鱼!”   接着一抬手,一尾两尺来长的鲤鱼朝着我甩了过来,我猝不及防,伸手抱了个正着。   我愣住了,傻乎乎抱着鱼。   大鲤鱼和我四目相对,似乎都有点发愣。   我欲哭无泪。   母后又将钓竿投入到水中,开始专注地钓鱼。   轩辕锦跑过来关切地问我:“疏儿哪里受伤了?”我颇感动,正要说话。   狐狸下了一个黑子,抬头笑道:“听林子里侍卫们的惨叫,就知道谁受伤了。疏儿,你这次用的是什么毒?”   我咧嘴忽然笑了笑,一把撒开手中的鱼,大鱼一个鲤鱼打挺,扑腾腾跳到了石桌上,将父皇和狐狸的棋盘弄了个乱七八糟。接着鲤鱼一跃跳到了狐狸怀里,甩出的水花溅了狐狸一脸,狐狸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小心把凳子弄翻了。   父皇刷地一声打开折扇,挡住了水珠,才幸免于难。   阿锦跳着躲闪在地上扑腾的鲤鱼。   亭子里一番热闹。   我掐着腰哈哈大笑,刚才的烦恼顿时消失无踪。   母后一脚踩住在地面上扑腾的鲤鱼,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道:“疏儿这般高兴,看来是知道这次回来是为你选夫了?”   我冷汗!   不知道母后的思维到底是如何跳跃的。   我顿时嘟起嘴道:“母后错了。疏儿是为接下来要吃的美味的鱼肉而高兴。”一般情况下,只要母后亲自去钓鱼,接下来肯定是父皇下厨做鱼汤了。   父皇闻言,抬眸朝我瞥了一眼笑道:“看来疏儿是在外面受了不少苦,连你母后做的鱼都成了美味了。”我一愣,难道一会儿是母后下厨?那太恐怖了。   母后回首盈盈笑道:“疏儿这样说,母后真高兴。疏儿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还是……”   狐狸比我还急地喊道:“母后,您钓了半天肯定累了,让父皇做吧。不然,让御厨做也行。”   母后眯眼笑道:“你们这么久没回来,如今赢儿又带了阿锦过来,母后势必要亲自下厨了。”话音方落,又一条大鱼钓了上来。   这一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吃了一顿烤鱼和“美味”的鱼汤。   在用饭期间,母后说道:“疏儿回来了,过两日,北帝会带着他弟弟过来求亲。听说,萧录是一才貌皆出众的大好男儿,疏儿不妨见一见。”   我还不及说话,父皇长眸一眯,笑吟吟道:“说的是,不过大好男儿可并非萧录一个,父皇也给你找了几个,届时疏儿一起见见。”   母后愣住了,显然没想到父皇也帮我找了。   “你让疏儿见的是谁?”母后啃着鱼骨头问道。   “放心,都是不逊于萧录的大好男儿。北朝有什么好,一到了冬天就天寒地冻的,我可舍不得我们疏儿去受苦。”父皇饮了一口鱼汤徐徐说道。   母后的脸阴了下来,冷哼一声道:“哦……原来你知道北朝冬天天寒地冻啊!”   父皇顿时冷汗。   我可是知道的,当年父皇让母后去北朝和亲来着。 ☆、27章 斗策   母后瞥了一眼父皇,兀自说道:“北朝冬天确实很冷,这没错。但是,几个火炉便可以消除。至于要出去的话,可以披上狐裘,那火红或雪白的狐裘可是既漂亮又暖和的,这种衣服在我们南朝是穿不着的。北朝夏日的连绵草色和冬日里一望无际的雪原,那种美可是震撼人心的。疏儿,你一定要去见识见识。届时还可以骑上马去打猎,和我们在园林里打猎那种感觉可是决然不同的。”   母后俨然一北朝人,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我瞧见父皇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狐狸似乎也被母后说的心动了,兴致勃勃道:“北朝这么好玩,日后我一定要去见识见识。”   我也随声附和道:“我也要去。”   其实这次到了肃州那边,我便已经感受到那种天高云远的旷达了。   “其实,要说各国风光,那是各有特色。我们南朝和东燕也自有自己的特色。北朝风光旷达那是不错,但人也野蛮豪放,恐怕疏儿是看不惯的。疏儿,想不想吃父皇做的烤鱼?”   “父皇说得我赞同。”我立即扔下母后做的鱼骨头,笑眯眯挽住父皇的手腕献殷勤道。   父皇拍了拍我的脑袋,“好吧,父皇这就给你做。”   狐狸也立刻附和道:“父皇,我去过东燕,东燕风光那真是繁华似锦啊。父皇,孩儿想喝鱼汤。”   父皇道:“好的,这就做。”   面对我和狐狸瞬间的叛变,母后倒是不恼,或许是早就习惯了的缘故。母后也笑吟吟凑进来,道:“我要吃糖醋鱼。”   父皇唇角微扬,却故作思索状,道:“糖醋鱼啊,不知道北朝有这道菜没有?”   这一晚我吃的甚是尽兴。   过了几日,我的大日子来临了。   那就是选夫。   虽然我久不在京城,但是我的贤名却远播。我想这可能是母后私下派人传出去的,要不然我根本不在宫中,哪里来的这么多美名。譬如: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才华出众……   概因母后给我造的名声好过头了,这选夫之日,竟是应征者如云。我有些傻眼了,做了多年姬婆婆,被人家嫌弃老丑了这么多年,忽然这么招人爱,我的小心肝委实有些承受不住。   最后父皇母后出马,筛选了一遍,最后剩了数十人让我来选。   这十数人中有朝中重臣的儿子,也有其他国家的皇子。其中有萧录,这自不用说,据说,另一个是斗策,东燕的皇太子。   斗策我其实是认识的。   大约五六岁时候吧,他曾随着他父皇到过禹都,曾经被我欺负过。   其实我只是拿新作的毒药在他身上试验了一回,因为在哥哥身上试验习惯了,还以为别人也和狐狸哥哥一样不介意呢。   结果,那一次把他弄得很凄惨,病了好久才好。   我觉得甚是愧疚,也不敢去看他,生怕他见了我报复,所以每天派我的小宫女悄悄给他送花。   这么多年了,我早忘记了他生得什么样子了,留在脑海中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毒发时,又黑又肿的脸。   他也来求亲?   我托着腮想,难道不怕我毒死他?    ☆、28章 宴会   其实,我并没把选夫太当回事,我知道父皇和母后其实非常疼我的。我的亲事,他们不会强迫我的。所以,只当这是一个平常的宴会。   那一晚,小宫女圆圆和思思好好的给我打扮了一番,比之我在青楼那一次自己打扮要漂亮一百倍,梳了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和最华丽的衣裙,圆圆和思思都说我一定会让所有人惊艳。   我对惊艳不惊艳根本就不太在意,在小宫女们拥簇下走向大殿。   殿内兰烛高烧,丝竹声响,处处衣香鬓影,极是热闹。   当太监尖细的声音报告公主到来时,我看到大殿内所有人都朝着我看了过来,其中不乏一些王孙公子,不过不包括萧录,因为他还没有到。我猜想他可能不愿意来,毕竟他并不愿娶我这个公主。   父皇和母后以及一些大臣们都没有到,我想是为了便于我们年轻人攀谈了解。令我奇怪的是,据说斗策也还没有到,其实我对他比较感兴趣。多年没见,这家伙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些王孙公子看到我来了,一个个争相找我攀谈向我敬酒。   正在热闹之时,萧录进来了,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到我跟前来,甚至没有朝我这里看一眼,便默默坐在席上,端起酒杯,开始看歌舞。   我微微笑了笑,饮了一口酒,屏散围在我周围的人,执着酒盏向萧录走去。   “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啊!”我斜斜坐在他一侧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的酒盏,慢条斯理地说道。   萧录闻言侧过头,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长眸忽然一眯,眸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幽光。   我微微笑了笑,看来,他还没有忘记我。   萧录盯着我,诧异地问道:“你是……芙蕖?”   我垂了眼望了眼杯中的酒水,笑眯眯说道:“芙蕖是谁?”   萧录长眸一眯,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波光,目光在我身上扫视一番,静静又问道:“原来姑娘那日是消遣在下的。”   我垂了眼摆弄了下自己的衣袖,慢吞吞说道:“公子也消遣过我啊,你一脚踢的我现在胸口还疼呢。”   这话让萧录有些迷惑,不过,很快他便瞪大了眼,惊异地望着我,脸上神色变幻。我第一次在冷酷狠辣的他脸上看到了那么复杂而丰富的表情,心中很是快活,遂慢吞吞说道:“香汤天上来,馥郁花飘香,愿君多享用,此物……”   我还没说完,萧录的手一晃,杯中酒水顿时洒了一桌子。这一下,他是彻底明白我就是鸡婆婆,鸡婆婆就是我了。   我之所以告诉萧录这个,便是为了吓走他。想想,谁愿意娶一个整日里扮婆婆的女子,何况,我和他之间还有那么多的仇怨。   “你……你……”他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叹息一声道,“萧公子,有些事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不然,那香汤的事情……”我慢条斯理地说完了,不再理睬震惊的他,执着酒杯出了大殿。   哎,殿内气息很不好,大殿外有一棵大树,我执着酒杯窜到了树上去透气。   这棵树很老了,枝桠全都分散开来,使树干顶端形成了长一丈半宽一丈的地方,正好可以让人躺下。   我小时候经常和哥哥在这棵树上躲着玩。   我原本要在树顶躺一会儿看会儿星星的,但是没想到这地方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个人是十六。   ------题外话------   提前预告:番外快要完结了,估计还有两、三章。    ☆、29章 心动   他枕着胳膊躺在树杈上,身旁的树杈上,还吊着一个酒葫芦。   我很惊讶。   这棵树很隐秘,除了狐狸和我,没有人知道,十六怎么在这里。而且,他怎么能进宫?   我忽然意识到,也许十六不光早就知道我是少女,还早就知悉了我公主的身份。毕竟,是父皇派了他来保护我的。但我还是含笑问道:“十六,你怎么进宫的,你怎么上的这棵树?”   十六望着我的脸,眸中波光潋滟,似乎对我的模样很难以接受一般,我很理解他,我从一个老丑的婆婆变成一个年轻的姑娘,任谁都还要适应一段时间。   过了好久他才慢慢说道:“是圣上准我进宫的,是狐狸让我躲在这棵树上的。”   我笑了笑,就知道是这样的。不过,父皇和狐狸竟然都对十六如此照顾,那么……十六是谁呢?绝不是一个侍卫这么简单。   十六拍了拍身侧道:“过来躺会儿,今晚的星星很亮。”   我仰头看了看天空,果然有几颗星星闪着璀璨的光芒,我攀过去也手枕着胳膊躺了下来。拨开眼前的树叶,忽然发现这个视角看出去,正好可以透过轩窗看到殿内的情形。   十六这个家伙,躲在这里偷看我选夫。   “你觉的萧录怎么样?”十六忽然十分严肃地问道。   “他?”我原本想说萧录怎么怎么不好,但看到十六这么严肃的表情,眼珠转了转,装作沉思的模样,然后掰着手指头说道,“他啊,还不错,模样长得很好看,武功也很高,虽然他败在了你手里,但是可是使诈了。”   其实,我说的也是实话,萧录确实生得很俊,武功也很高。   十六沉默了,举起身边的酒葫芦,灌了几口酒。半晌,放下酒葫芦,忽然眼前一黑,身上一沉,十六压在了我身上。   夜色之下,他的眸子比星光还要璀璨,比夜色还要深邃,就那样静静望着我。   时间刹那间静止,仿佛要将这一刻定格为永恒。   “阿疏,选我怎么样?”   我愣了愣。   父皇和母后一贯唤我疏儿,并不唤我阿疏。但这个称呼,我并不陌生。很久之前,似乎有人这么叫过我。   “你……”我愣了半晌,喃喃说道,“你是?你是斗策。”   “你终于认出我了?”他低低说道。   原来他是斗策。   这么多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是他。   他早就知道我是谁。可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他,不知他武功高强,不知他是谁。   我心底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依旧平静地笑了笑,慢悠悠推开他道:“原来,是你啊。让堂堂太子保护我这几年,可真是过意不去啊。这杯酒算我敬你的。”   十六感觉到我的异样,伸手去抓我。   我一把推开他,用力过大,在树杈上没站稳,竟然一脚踩空,栽了下去。   来不及转换身形,就感觉到跌倒在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我仰头看去,看到萧录俊冷的容颜。   哦,萧录竟然接住了我,让我很惊异,他不是应该眼睁睁看着我摔在地上,然后幸灾乐祸地笑两声吗?   “公主怎么了,莫不是摔伤了脚,让在下送公主回去吧。”萧录十分温雅地说道,还朝着我微微一笑,甚是温柔。   我的脚确实扭到了,有些痛,但是我看到萧录笑,感觉看到他发怒还可怕,我忙说道:“多谢萧公子,我自己走就行。”   “那怎么行?”萧录言罢,越发抱的我紧了,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我挣不出他的怀抱,回首看十六,只见他呆呆站在树下,面色铁青,就算在月色下也看得分明。   我心中忽然无端的跳了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30章 调情   萧录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没听太清楚。一直到拐了一个弯,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萧录的怀里,正要推开他。只见母后和父皇陪着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月夜下一头白发飘飞,那男子竟是北帝。   萧录似乎知晓我想要打他,很识趣地温柔地将我放了下来。   我忍了忍心中的怒意,在父皇和母后面前给了他一个面子,横了他一眼,朝着母后和父皇以及北帝施礼后,便快步离开了。   回到寝宫中,我想起十六,心中依然觉得乱乱的。   第二日一大早,狐狸便来找我。   我昨晚惆怅了一晚上,临明时才睡着,没好气地让圆圆和思思向外赶他。   狐狸玩着手中的十二骨折扇,惆怅地说道:“妹子,你就要到北朝去了,哥和你多待一会儿还不行嘛。”   我凝眉,“谁说我要去北朝?”   狐狸叹息道:“外面人都这么说。说你昨晚选中萧录了。”   我冷汗。   谣言真正可怖,我不过就是跌到了萧录怀里了嘛。   狐狸接着叹息道:“连父皇和母后都有些相信。”   我眼珠一转道:“那斗策信了没有?”   狐狸眉飞色舞道:“他昨夜一晚上都在殿内转圈,一夜没睡,哈哈。想当初他戏弄我和阿锦时,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我满头黑线地看着狐狸,至于高兴成这样吗?亏他还和斗策还是好兄弟。   “但我不信妹子会喜欢上萧录。”狐狸得意地说道。   我对于狐狸隐瞒斗策身份的事情还耿耿于怀,遂冷笑道:“还是哥哥了解妹子,我确实不喜欢萧录,但这不妨碍我选他。”   “啊?”狐狸这次完全愣住了,俊美的脸顿时拉长成了苦瓜脸,“我以为你应该喜欢斗策,他这么辛苦随了你这两年,可都是因为喜欢你啊。”   我成功打击到他,诡笑道:“十六住在哪里?”   狐狸愁眉苦脸道:“在东燕的驿馆啊,你还要去打击他啊?”   我笑微微道:“不是你说他昨夜没睡好吗,我去给他送点药,保他今夜能睡好。”   狐狸惆怅地叹息一声。   东燕驿馆的侍卫看到我来,极是欢喜地领着我进去了,连通报都没有。据说斗策特意吩咐我,不要拦着我。   那侍卫说他家太子在后园,我便随着他去了后园。   虽已是深秋了,但馆内花园内还一树树繁花,团团锦簇姹紫嫣红。还有不知名的花藤衬着白墙曲蔓缠绕,鼻间满是暗香萦绕。   前面领路的侍卫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身脸色尴尬地说:“请公主稍待。”   我颇疑惑,踮起脚丫从他肩膀上望过去,便看到那边厢亭子里,一男一女似乎在搂抱着,从背影瞧着,依稀好像是在互啃。   原来是斗策在和女子调情啊。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心中极是难受,好像有猫在抓我的心一样。我当初怎么就想着做媒将他俩撮合成一对呢,他俩其实真不配,在一起真碍眼。   我只想冲过去打散那一对鸳鸯,然后在斗策身上踹几脚,再在那女子脸上抓几道。   好在我做了多年婆婆,这种自制力还是有的,生生将心中的暴力欲望压了下去。   等我平静了心神,再看时,那一对狗男女(我不知自己为啥会叫他们狗男女呢?)已经坐在了亭子中的石椅上。   我莲步轻移走了过去,笑吟吟地说道:“原来雁子在这里啊。”   那女子正是蓝雁,看到我站起身来,施礼道:“雁子拜见公主。”   “免礼。”我将蓝雁扶起来,瞧着她娇羞的脸蛋说道,“本宫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啊。打扰你们乐。”   蓝雁娇羞地瞥了一眼斗策,垂头笑道:“幸亏公主没有选殿下,不然,雁子哪里能和殿下在一起啊。雁子能和殿下在一起,还是托公主的福。”   “哪里哪里。”我一脸真诚地说道。   我瞥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十六,他神色淡定地站在那里,朝着我客客气气地施礼。   我顿时心中酸苦难言。   我想撮合他们时撮合不成,不想撮合时,却无意撮合了他们。   原来,兜兜转转,注定我要当他们的媒婆。    ☆、31章 下药   最后,蓝雁眼含春水,面带娇羞地袅袅婷婷走了,亭子里只剩下我和斗策。   他慢腾腾转身,漆黑的眸子看定我,淡笑着问道:“公主今日来,可是有事?”   我心中极是恼恨他。   先是无缘无故吻我,昨晚又要我选他,这一转眼就和蓝雁搂在一起了。   我悠悠笑了笑,姿势优美地做到石椅上,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今日来,是感谢太子殿下照顾了本宫这么久。我若早知晓是十六就是你,是万万不敢使唤你的,这两年,真是万分对不住。”   斗策望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俊脸依然一片沉静。   他又变回以前的十六了,一张冰霜的脸,连笑都不会笑。   “如果是这件事,公主真不该向我道谢。其实事实是,父皇让我到江湖上走一走,长长见识,我觉得和婆婆在一起,能有特别多的锻炼机会。”   难道我很招人厌?所以我祸事很多,所以他才有很多机会?   我看到桌子上有茶,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斗策面前,万分真诚地说道:“无论你是为了什么,好歹也救了我不止一次,谢还是应当的。”   十六瞪着眼看了我半晌,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道:“既如此,本殿下就受了。”   我望着他喝光了杯中的茶水,却没有一丝快意,心中反空落落的难受。   “祝你和蓝雁,你们……白头偕老。”我冷笑着说完,便快步向外走去。   斗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眸中映着我的影子,也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   “我干嘛和蓝雁白头偕老。”他攥着我的手,恨恨说道,“是不是我和她白头偕老,你很高兴?嗯?”   “是啊,我就是高兴,怎么了?难道我不能高兴吗?我又不喜欢你,你爱娶谁就娶谁,最好是多娶几个,你不是太子吗,可以娶很多很多妃子,最好是夜夜春宵,精尽而亡,那我就更高兴了。”我恨恨地说道,最后看到斗策的唇角扬了起来,我才住了口。   怎么着,我这么咒他,他倒高兴了?气死本公主了。我掐着腰,继续打算再咒他几句。   忽然,我只觉唇上一软,便被斗策铺天盖地的气息封住了。   我大惊,还没搞清楚状况,齿关便被他的舌尖抵开。   我隐约记得,上次斗策亲吻我时,想要撬开我的牙关被我给推开了,没想到这回迷迷糊糊竟让他得逞了。   我想起他刚刚吻过蓝雁,万分嫌弃地去推他,却没想到根本就推不开,他就像强盗掠夺一样,没有什么技巧,却万分顽固。   这般强取豪夺,轻而易举就咬破了我的唇,似乎是尝到了血腥味,他稍稍住了口。   我趁势甩了他一巴掌,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唇,扭头朝地下吐了一口,再狠狠瞪着他。   斗策漆黑的眸亮得灼人,被我甩了一巴掌,脸上依然带着笑意。   “阿疏,我喜欢你,嫁给我。”他的眼睛望着我的眼睛,似乎要望到我的灵魂深处。   “可你吻了蓝雁。”我冷冷说道。   “我没有,刚才根本没吻她,是她眼里进了飞虫,我帮她吹掉。”   我瞪大眼睛,“真的?”   我歪头一想,的确是没看到他们的唇啃在一起。   “那蓝雁为什么和我说,要嫁给你?”我仍然狐疑地问道。   斗策抚额道:“蓝雁故意的,谁让你不告诉她你就是鸡婆婆,她恼你可不关我的事。”   我冷汗,这么说,蓝雁知道我就是鸡婆婆了。   “阿疏,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又跟着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就答应我吧。”斗策伸手搂住我的腰,头又俯了下来。   我抚着受伤的唇,皱眉问道:“这个……你,到底会不会?”   斗策的脸腾就红了。   “那就再试试,看看我是不是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说着,就低下头,再次吻了下来。   他的舌尖在我的唇齿间游走,狠狠地吻着我,动作逐渐从生涩趋于娴熟。他的舌尖卷起我的舌,逼着我和他一起享受这个吻。   我被他吻得神思涣散,正在迷迷糊糊中,忽然抬起了头,脸色古怪地望着我。   我迷迷瞪瞪问道:“怎么了?”   斗策似乎是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伸出手指挠了挠胳膊,朝着低声吼道:“这次是什么毒?”   我慢慢推开他,这才想起我在方才的茶水里下了药,想要忍住笑,最终没忍住,笑嘻嘻地说道:“三日痒。”   斗策倒抽一口冷气,一边挠着一边说道:“让我痒三日?好狠的丫头啊。”   我理直气壮地说道:“谁让你刚才和蓝雁那样,我以为……所以,这是你自找的。”   “好了好了,我的错,赶快给我解药。”斗策无奈地说道。   我悄悄向后退了两步,方满脸堆笑道:“那个,这个药,是我刚刚研制出来的,解药,那个,我还没有研制出来。”说完我便捂住了耳朵。   但意料之中的痛苦的吼声并没有传来,斗策伸手一把将我捞了过去,磨着牙说道:“既如此,我就凑合一下,就让你当我的解药吧,给我抓三日痒。”   “嗷!”我发出一声抗议的呼喊。   斗策迅速地捂住了耳朵,笑吟吟地搂着我朝寝房抓痒去了。   ……分割线……   小小花番外到此就完结了。   番外的基调定的是一双情窦初开的小儿女的恋爱,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你死我活,所以和正文风格完全不同,比较轻松没有什么虐。本文设定是五万多字,但我第一次写这种短篇,所以有很多不足之处,感谢各位的一路支持和包容,谢谢!    ━━━━━━━━━━━━━━━━━━━━━━━━━━━━━━━ 本文内容由【十里丹青】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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