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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锦低了低头,看着娘略显干裂苍白的嘴角,只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眼眶热地难受。“娘,外公走了,您莫要太过伤心。我答应您会时常回来看您。”   方芸儿笑着摇头,只道:“都怪娘这身子,出不了门,要不然就能亲自看着我的锦儿的喜宴,那当是多么热闹。”   娄锦抚着方芸儿的手,只觉得她的手越发冰凉。握紧她的手,捂着吹了口气。正欲说什么,流翠走了进来。“大小姐,吉时到了,该上花轿了。”   方芸儿笑着点头,起身把娄锦送了出去。   娄锦回头,只觉得在这寒霜下的阳光把娘的苍白脸色照耀地很是明显,她顿了顿脚步,心头隐隐有些慌乱。到底这冲喜是否真的有用?流翠扶着娄锦上花轿,嘴角微微一勾,却是暗藏在她低头的刘海下。   走了一段路,娄锦见前头并无高头大马,正疑惑,放眼望去,也不见爹爹和二娘。“流翠,怎么不见爹爹和二娘?”   正掀开帘子张望的她没看到此时流翠眉眼中一闪而逝的鄙夷。   她道:“大小姐,皇上下了旨,老爷已经升为大将军了。这会儿正请了公公饮茶吃酒去了。”   “升了大将军?这么快?”娄锦低头,心里头莫名地怪异了起来。外公突然暴毙,怎么朝廷只调查了两天就没下文了。爹爹也这般快就升了外公的职位。她摇了摇头,思绪混乱间,听到流翠的话。   “大小姐,下轿了。”   眼前,朱漆高门上挂了一盏盏红彤彤的灯笼,红毯铺来,唢呐吹响。热热闹闹的人群都看了过来。   娄锦下了轿子,不知为何,她感受到周围的热闹,瞬间静了下来。   流翠低头,扶了娄锦进去。   看热闹的人一时间哄闹了开来。隐隐约约间,娄锦听到了一些只字片语。“她怎么来了?难道今天那武世杰娶两个不成?”   正疑惑时,一声浑厚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鬓,听的她浑身一震。   “二拜高堂。”   二拜?一拜天地还未有……她抬头,宾客满席,眼前一对佳人红衣着身,正对着坐在堂上的两对父母拜了起来。   霎时,娄锦只觉得周身发冷。如千万条毒蛇盘旋在自己的腿上。   就在媒婆喊出夫妻交拜那一刹那,空气中爆开了一个尖锐的声音。所有人都望了去。只见一个女子长发披肩,那发丝如瀑,光可鉴人。女子直直地盯着在场的那对父母,和武世杰身旁的女子。似乎忘了,被她丢在地上那碧玉金片翠羽弄成的精致凤冠。   一时间,所有宾客都眨了眨眼,一会儿看了看武世杰身旁的女人娄蜜,一会儿又看了眼眼前这绝尘的女子。   半晌,娄锦才缓缓开口。“你们……在干什么?”   万宝儿看了眼夫君娄阳,嘴角却是勾起一抹极为浅的笑意。娄阳此时望了眼武元夫妇,见武元夫妇的脸已然臭了。顿时对着娄锦喝到:“做什么跑到这里来,给我回去,丢人现眼!”   娄锦一愣,抬头不敢置信看着爹爹,心头若被一把大锤重重一砸,顿时血肉模糊。“爹爹,今天是女儿大婚啊!”   不想娄锦这话一出,全场轰然大笑。“大婚?武家的退婚书几天前就送到娄府了。别说你还不知道。今日是你妹妹娄蜜和武世杰的大喜日子。我看你是成心来搅局的。”娄阳近乎气急败坏,他握紧拳头,对着外头喝道:“把大小姐给我带回去。”   已经退婚了?怎么可能?她根本没有收到退婚书!她看了眼站在爹爹身后的女人,心头顿时一跳。见几个奴婢上前,她立刻抽出头上的紫玉簪子,顿喝:“给我站住!今天我不把这事情弄清楚,绝不会离开。”她绝然望着在场的人,目光逐渐变冷。她娄锦是不过问世事,那不代表她愚钝。   二夫人万宝儿走了出来,声音温柔轻细,一若从前那般温柔。“锦儿,今日是你妹妹大喜的日子。便是你不愿意世杰另娶,也不能如此任性了。”   娄锦深深地看了眼万宝儿,头一次,她对眼前的二娘投以如此寒冰的目光。   万宝儿见娄锦这般,双眼更是眯了起来,只是她的语气越发缓了。“怎么说都是蜜儿的大喜日子,你今日来晚了,留下来喝一杯。”   霎时,宾客哄闹指点的声音若针一般钻了孔子要扎入娄锦的耳朵,疼地她双耳发闷,嗡嗡地疼了起来。   “居然来抢自己妹妹的相公。果真是野种。”   “可不是吗?十七年前她娘被人奸污了,娄阳重情重义,待她极好,万夫人更是视如己出。她到底有什么不满。真是贱种!”   “人家武家都退了婚了,真是蠢货,自取其辱!”   “白眼狼。”还有几人直接到娄阳面前,暗自摇头。“还是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吧。你也待她够好的了。”   娄锦死死咬紧唇角,直到口腔里,满满的一股猩甜的味道泛滥开来,她才缓缓抬头,看向她心心念念的武哥哥。   武世杰此刻却是看向别处,他的手心被一双细嫩的柔荑握着,娄蜜瞪了过来,却是尖锐地开口。“姐姐,他是你妹夫,你不要再这般无耻,盯着我夫君看。”   “怎生地和你娘一样。被人污了身子就应该自尽才是,生生嫁给娄将军,拖累人家。”不知道谁说了这话,当真是如一把利剑,几乎碾碎了娄锦的心。她自小见到的就是二夫人的温柔细语,爹爹的疼爱。妹妹的活泼体贴,下人们的关心,这些闲言碎语并非不存在,而是在那样的环境下,她又能听得到多少。   娄锦嘴角抿起了笑,她双手却是颤抖地厉害。就在堂前几乎商量着要把她抬出去的那一刻,她冷冷开口,声音却是沉闷冰冷。“都给我闭嘴!”   一时间全部的人愣了愣,   “为什么退婚?”她盯着武世杰,眼角的泪滚烫,却无法掩饰她心里滔滔汹涌的恨意。   武世杰复杂地看了眼眼前,分外娇媚的女子。自小她就很美,娇艳,出尘。尤其是她光可鉴人的头发,垂坠出江南的一缕缕侬依。他是爱她的,是疼她的。只是,她是一个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他如何能娶她为妻。   “锦儿,只是不能做妻罢了。过些日子武哥哥娶你为妾。必定疼你爱你。你与你妹妹蜜儿从小那般要好,武哥哥不忍心分开你们二人。”娄锦哂然,却是仰头大笑了起来。   记得不久前,梅花园里花香袭人,他道:“锦儿,你和蜜儿感情甚好,真是羡煞旁人。若是你和蜜儿能一辈子在一起,你定是高兴的。”   原来,这话,早已经有了另一番意思。   娄锦笑着,直觉得眼泪都变得冰冷,她才冷声道:“为什么退婚?”   流翠上前一步,正欲拉下娄锦,不想娄锦身子一转,那簪子在她的脸上深深划开,一时间皮开肉绽。流翠惊惧地捂着脸,尖叫了起来。“我的脸,我的脸!”   娄锦并不看流翠,目光所视,均是鄙夷厌恶。她一步一步上前,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一时间让几个熟知娄锦的人都忍不住后退。   开头有些虐,重生之后一点一点宠回来。   第二章 豺狼样貌   第二章豺狼样貌   武世杰盯着娄锦,却是厌恶地说道:“你德行有亏。”   娄锦愣了愣,瞬间明白开来,“就因为我不知道是哪个禽兽的种,我生下来就德行有亏?”没人见到娄锦那双娟白的手握地死紧,几滴泛红的献血从指尖落下,她的身子盈盈发起抖来。那般嫌弃我为何不早跟我说?全部人都当我娄锦是傻子吗?   武世杰撇开头,武元却是冷冷一哼,“有自知之明还不退下去。”   “那为什么不早退,外公一去世你们就退婚。果然是有情有义!”   在场的人纷纷变了脸色,看了武元一眼,都不禁鄙夷了起来。是啊,到底是想从方大将军那捞足了好处再退婚。但即便如此,你娄锦就是孽种,谁会娶你为妻?   万宝儿欲走上前两步,目光触及娄锦手上的簪子,身子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锦儿,听二娘的。先回去歇息。往后二娘给你找夫君。”   可笑,娄锦看着二夫人,今日府上的人都陪着演了一场戏,她娄锦也成功地成为了众矢之的。二娘?眼前的二娘似乎千面所变,让娄锦嗤笑了起来。“我真以为你的待我好的,我真以为妹妹是那般喜欢我,日日往我的院子跑。你们都在骗我。怕是早就等着外公一死,好让我跟了去。”   “混帐东西!”   一个巴掌重重落下,娄锦被扇了开去,头被用力一撞,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娄锦张开眼,鲜血沾满她的眼睛,疼痛袭来,她恍然只能看到爹爹娄阳那张气愤扭曲的脸。她笑了笑,自是缓缓站了起来。冷冷说道:“终于觉得我是眼中钉了?终于不想隐忍不想演戏了吗?爹爹!”   娄阳听她这么说,上前就是一脚,那一脚重重踩上她的胸口,红色的姣好嫁衣的鸳鸯被踩上了脚印,一时间脏污了去。   娄锦颤动着站了起来,只是一个浅浅呼吸,胸口就疼地厉害。她倒吸一口气,眼里早已经被泪水模糊了一片。她却依旧笑着,“便是武伯伯也不想忍了。是啊,现在娄蜜才是将军之女。”   武元脸色一变,这会儿,却是娄蜜上前,一个巴掌就要扇下。   不想,被打地晕眩的娄锦,手一提,把娄蜜反手抓住,按着她就给了她两巴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娄锦笑了笑,娇艳的血色在她的眉角处落下一丝痕迹,若远山的日落红霞,极艳极美。   娄蜜尖叫了起来,“娄锦,你这个贱人!你以为我还怕你吗?以前你有你外公撑腰,我和娘待你好些,现在你算什么,你这个野种竟然敢打我。”   “我是前骠骑将军方宏的孙女,你算什么?你爹娄阳是我外公一手提拔,就因为娶了我娘,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娄锦森冷地笑了,她看了眼娄阳,她曾经最为尊敬的爹爹。此事,她的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鄙夷和蔑视。   娄蜜只觉得喉咙口堵了苍蝇一般,竟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是纠缠着想再甩了她一巴掌。   娄阳这会儿却是怒气滔天,大声道:“来人,我把这逆女给我带回去,狠狠地打!”   娄锦被人扣住肩膀往外拖去,她的指甲却是发了狠,死死抓着娄蜜的手,生生撕下她手臂上的块皮肉。在娄蜜的尖叫声中,她笑道:“你说过,姐姐到哪儿,你也到哪儿的。若是姐姐这番下了地狱,你可得守诺言了。”   这番话,从那石拱门传出,幽幽怨怨的,让人听地头皮发麻。娄蜜却是跳脚地尖叫,对着万宝儿说道:“娘,杀了她,杀了她。”   万宝儿看着那远处的假山流水,眼角阴狠地眯了起来。   娄府的地牢阴暗潮湿,娄锦被关在里头无声地抱住自己,她那绝美的脸庞肿了起来,额头上的血也干了。她紧紧盯着牢房上的一角,似乎要把这一角看穿了一般。忽的,她抿起了笑。“娄锦,你竟是个傻的。这般信了她们十几年,这般任人宰割,由人胡说。毁了自己到这种地步。”   铁门突然开了。一道强光入了眼。逆光而来的正是一个妇人。那身形有些清瘦,娄锦惊讶地站了起来,顿时鼻头泛起了酸涩。   “娘……。”   方芸儿急忙跑上前,踉踉跄跄地吓得娄锦立刻站了起来,急道:“慢点。”   方芸儿早已经泪流满面,又跑得快,猛然咳嗽了起来,脸色越发苍白。“我的锦儿,我可怜的孩子。”方芸儿泣不成声,伸手要碰锦儿,却是害怕地缩了缩手,“疼不疼?”   无声摇了摇头,娄锦低头,泪珠儿一滴一滴落下。“娘,您快回去吧,您的身子……”   方芸儿扑通跪了下来,却是用着双手发了狠一把捶胸顿足。看得娄锦吓得心脏都要跳了出来。“娘,娘你莫要这样。”   “都是娘的错,娘当初就应该自尽,就应该自尽啊。连累我的女儿。可恨那恶贼蒙着脸,娘看不清楚啊。他为何要这般毁了我,我这一生都不快乐,都不快乐!”方芸儿哭着摇头,那一声声怨怼竟是那般声嘶力竭。   娄锦泪如雨下,抱着娘的头,忍者胸口窒息般的疼痛,哽咽说道:“娘,是那恶贼可恨,是他该死!”   “娘只恨这一辈子见不到那恶贼,恨不得生吞了他的血,炖了他的肉。娘这一身都脏污了。地里的泥浆都比我干净。我日日躲起来不见人,我生怕她们的眼里有着恶心两个字……”   痛,娄锦只觉得这些话从娘的嘴里说出来竟是这般撕心裂肺的痛。她们已经找不到那恶贼,但是娘这十七年来的委屈谁来填平?   “来人,把大夫人带出来。”说话的正是娄府的当家二夫人万宝儿。   娄锦警惕地看了眼万宝儿,目光幽冷。   万宝儿笑了笑,手一抬,身边的那些家丁全退了下去。她走上前来,那一贯的温婉笑容却早已经消失不见。她抿嘴轻笑。“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方芸儿抬眼,目光很是复杂。自从娄阳娶了万宝儿,她便是不喜万宝儿的。奈何她日日来院子里请安,陪她说笑,久而久之,她的心头也松懈了。更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娄阳,唯有眼前这个温柔贤惠的纯洁女子才是他的良伴。在万宝儿的面前,她总是会忍不住暗了暗脸色。   第三章 定棺沉湖   第三章定棺沉湖   万宝儿笑了笑,却是鄙夷道:“十几年来,我对你们也算仁至义尽了。方宏那老不死的终于走了。我日日夜夜盼着他早日离开,我好亲自对付你们这对如肥咀一样死乞白赖在我家的肮脏女人!”   “你!”方芸儿惊愕抬头,半晌却是喘不过气来,不敢置信望着眼前的娇媚妇人。   娄锦握紧娘的手,目光直直逼视着眼前的妇人。她是被什么蒙瞎了眼睛,竟然十几年都看不透一个人。“你到底想怎样?我娘是娄阳明媒正娶的妻子,由不得你一手遮天。”爹爹对娘是有感情的,她虽是个没心没肺的。但自小,她就知道爹爹疼娘亲,只是两人中间总有那么一丝隔阂。凭着这一点,她万宝儿也不敢做什么!   “呵呵,可笑。可笑至极!你以为你们还有方宏做靠山?他已经死了。死在了我和娄阳亲自设计的毒药里,人只说方宏暴毙,谁能查得出来?”   “什么?”方芸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心里惊涛拍岸的震惊几乎让她浑身都剧烈颤抖了起来。她怔了怔,“你说我爹是被你们害死的?不可能,娄阳他不会……”   娄锦上前一步,心却是一寸又一寸沉了下去。   万宝儿仰头笑了起来,尖锐地眯起双眼,“你爹不死,他怎么做上将军。你以为他是疼你,爱你,你真是傻了。还记得当初你被人污了去,你反复说的那句话吗?”   方芸儿闭上双眼,她怎么能忘,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恶贼胸口有一个暗红的朱砂。”是了,她那时歇斯底里重复着那句话。她恨不得亲自用刀剜开那个朱砂,看看到底是血还是肉!   听到这里,娄锦退了一步,她几乎都能听到心脏咚咚直跳的声音,那般冷厉那般尖锐。   “那你知道为何娄阳从不与你同房吗?记得当初你把一碗碧螺春泼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是如何震怒吗?”万宝儿跺开两步,嘴角的笑越发得意嘲讽。   方芸儿低头,理由她已经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了。就是因为她的不洁,所以他不愿意碰她。他嫌她脏……   娄锦闭了闭双眼,嘴角却是苦涩地笑了,“闭嘴!给我闭嘴!”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眼角的泪花哗啦落下,她哽咽着对着娘说道:“娘,快收拾行李走,快走!”   “锦儿?”   “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走。我在方宏面前受过的委屈,你们两个都要给我补回来。来人,开牢房!”万宝儿喝了声。娄锦被人生生拖了出去,方芸儿见娄锦被抓出去,提起衣角追了出去。   牢房外是一片幽静的湖。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映照出一股幽深的宁静。冷风吹过,冻地娄锦和方芸儿打了个冷颤。   万宝儿笑了笑,“我以为你是个笨的,没想到我什么都未说,你倒是猜出来了。我的好女儿。”在月光下,她的笑显得尤为冰寒冷酷。她转头看向方芸儿,接着说道:“娄阳的胸口有颗朱砂痣。暗红色的,每次我摸一摸他的痣,他都会激动地发起颤,然后把我狠狠地要了一遍。一次又一次地说,给我叫啊,让你叫啊!”   一道闪电划破黑色的长空传来,把在场的人都照耀地分外嶙峋诡异。响雷传来,伴随的是方芸儿撕心裂肺的尖叫。顿时,万物具哭。   “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似乎那时候所有的记忆倾巢而来,方芸儿惊叫着后退,她记得,那恶贼扯开她的衣服,刺入她的身体,她哭喊着救命。他道:“你叫啊,给我叫啊!”   娄锦奔了过去,心疼地无法呼吸,抱着娘发冷的身体,她浑身都颤抖地厉害,“娘,娘!”娄锦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万宝儿,才狼虎豹,蛇蝎心肠。她握紧怀中的玉带,双眼顿生杀意。   方芸儿摇头痛哭,青筋毕现喊道:“为什么要这般待我,为什么?”我方芸儿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那哭声伴随着一阵阵的闪电和轰天的雷鸣,嘶吼着如同远山的受伤的兽,绝望地呜咽了起来。听地人的心都发起了颤,一种名为痛和恨意在娄锦心底盘旋,久久挥之不去。   “若非如此,他如何能一举两得,娶了你就巴结了方宏,娶了我就巴结了万贵妃。从此仕途平步青云!”   “够了!”不想娄锦这声呼喊才末了去,方芸儿却是身子陡然一软,瞪大双眼地直直看着万宝儿。那几乎突出的眼珠子在她半凹进去的眼窝中显得尤为明显,那双眼里,诡异地写了满满的恨字。   万宝儿皱了皱眉头,心里头有些毛了。抬手招了招。只见两个棺木出现在娄锦面前。娄锦退了一步,却是紧紧搂着娘亲。她低声趴在娘的耳侧说道:“娘,一会儿我说跑,你就往林子的方向跑。”   半晌,没有听到娘的回答,娄锦低头。那一眼,狂风巨作,一个闪电直直劈来,水天顿时连为一线。娄锦的身子却是僵硬了。她抚着娘毫无表情的脸,手不听话地探了娘的鼻息。一时间,通体寒凉。她浑身一震,摇头大喊了起来,“娘,娘!”   回答她的只有震地她耳膜轰轰的雷声,别的,再无……狂风肆虐,顷刻间冰雨豆大砸了下来,一颗一颗生生灼痛她的皮肤,她却是呆愣地看着这屠狗般的世界,一时间笑地尖锐。笑得张狂。   万宝儿没有心思陪她玩,只喝道:“还不给我丢进棺材!”   几个奴仆冲上来,抢了娄锦手上的方芸儿就要往棺材里丢。娄锦尖叫着扯起一个恶奴下嘴尖利,一时间那恶奴脖间血肉模糊。几人见娄锦发狠,上前把她抓了起来,就在娄锦拼命挣扎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水声传来,她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看着一个棺木沉入水中,静谧的湖水漾开了鬼一般的笑脸。   “还等着作甚,给我把这个也丢进去。”万宝儿的话一出,几个奴仆压着娄锦往另一个棺木移去。   娄锦回头,那双漆黑的眸子映出了此时的雷电,竟是魑魅般邪意和恨。万宝儿只觉得心头一寒,大声道:“动作快点。”   娄锦双手抓成一个拳头,双眼却是紧盯着万宝儿,“娄阳,万宝儿,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当棺木被死死敲上钉子,沉入水中,无边的水蔓延进来。那溺毙的无助和恨意如同一张张开的无形大手,生生掩住她的鼻息。她瞪大双眼,两手张开,死死扣在了棺木两臂。指缝鲜血直流,她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泪意汹涌。娄锦,若有来生,不可这般愚钝。若有来生……   第四章 重生当日   第四章重生当日   一张雕花大床上,睡着的人儿,发密若水,光可鉴人。她双眼紧闭,额头上泛着汗水,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绝望地叫了起来。几个丫鬟见状,立刻道:“大小姐,大小姐醒醒。”   “还不醒吗?不是退烧了吗怎么会睡这么久?”方芸儿坐在床侧,忧心说道。   娄锦尖叫着醒来,身子已经冷汗涔涔。她抿紧稚嫩的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方芸儿。一瞬间,她的思绪飞涌,惊愕地看着眼前好端端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了?   方芸儿见娄锦这般惊愕,只以为她做了噩梦,连声道:“你个丫头,这开春的天气去湖里闹,还好退烧了,吓死娘了。”   那声音传入耳朵,娄锦浑身一震,不顾在场的丫鬟婆子,一头钻入方芸儿的怀抱,哽咽地不能自抑。“娘……”抱着这身柔软温热的身体,灼热的泪意涌上眼眶,她嚎啕大哭,吓得方芸儿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了?别烧坏了。”   娄锦摇了摇头,却是恸哭不已。只管抱住方芸儿,低声说道:“还活着,都还活着。”   方芸儿听得一头雾水,命了丫鬟送上一些饭菜,才道:“傻丫头,发个烧不会有事的。一会儿你爹爹下朝之后回来看你。”方芸儿笑了笑,低头道:“娘给你拿姜茶过来,你们几个伺候好大小姐。”   “是。”几个丫鬟应道。   看着娘离开的身影,娄锦的心咯噔直跳,豁然掀开被子,她怔怔看着不远处的碧波荡漾的湖水,任着冷风肆意吹着她的发丝,听着裙角被刮起的簌簌之声,她闭了闭眼。   “小姐,您这病才刚好,可不能吹风。”   这个声音她何其熟悉。那是她最为信任的丫鬟流翠。也是在那新婚当日,居心叵测替她梳妆打扮,送她上花轿之人。听着这温柔的耳语,娄锦缓缓勾起了笑,“流翠,现在是什么几月了?”   “三月了呢。”   娄锦深吸一口气,是了,十二岁那年的三月份她发了高烧。娄锦转了个头,坐在梳妆台前。镜子中的女孩只有十二三岁大小,一双漆黑的眸子我里蕴含水渍,一张笑脸略有些苍白。整个人很是清澈娟秀。   目光一转,却是静静望着流翠。流翠一张脸并不特别,平常的脸上却有着一双灵敏的双眼,看过去很是稳妥。也是因为这双眼吧,在看清了形势之后,毅然决然选择了明主。   流翠愣了愣,见大小姐并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那目光很是冷静,却是幽幽的,好似幽深的枯井,看地人心头隐隐生出几分不安。流翠瞥开眼去。   这会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乌嬷嬷走了进来。细细看了眼娄锦,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乌嬷嬷是娘亲的陪嫁,后来多嘴说了二夫人一些话,被娄阳给发卖了去。那时候娄锦还小,但她却记得,乌嬷嬷好似很是排斥万宝儿。想到这娄锦双眼一暗,诚然。当初的她和娘都无力保下乌嬷嬷。   她舒展了眉头,刚要和乌嬷嬷说上两句,就听见外头几个丫鬟的说话声。   “见过二夫人,二小姐。”   微微挑了挑眉眼,娄锦身子往后靠了去,好似病地无力一般。只是她藏在袖口的手一寸一寸收紧,那平静无波的脸慢慢地聚集了笑意,一如前世的她,那般亲和。   “锦儿,快给二娘看看,可都好了?真是吓死二娘了。”万宝儿走了进来,一双温热的手碰上娄锦的额头,那样子,很是亲密。   娄锦低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是了,就是万宝儿这种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前世不敢有一丝怀疑。她笑了笑,一时间五官都柔和了起来,一如出水芙蓉,清新若莲。   万宝儿愣了愣,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太像了,像极了方芸儿那贱人。果真是如花似玉啊!她掩嘴轻笑,“锦儿真是越发娇美了,才十二岁的年华就出落成这般样子,那武家小子真是有福了。”   闻言,娄锦看了眼娄蜜,正见娄蜜一闪而逝的鄙夷和嫉恨眼神。娄蜜躲闪不及,尴尬地笑道:“是啊,还是武哥哥有福气,能和姐姐结亲呢。”   “哪里,蜜儿生得花容月貌,能娶蜜儿的才是人中龙凤。二娘,你什么时候给蜜儿找个好归宿。蜜儿也不小了。这再不找,我看爹爹也要着急了呢。”说着,娄锦接过乌嬷嬷递上的茶水,低低饮了一口。那双澄澈的眸子却是寒光微敛。   万宝儿眉头一蹙,低头看了娄锦一眼,只道:“不急。”   “二夫人怎么能不急呢。大小姐不过就比二小姐大了五个月。”乌嬷嬷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都安静了下来。人人都说老爷对大夫人痴心一片,在大夫人被侮了后还是娶了大夫人。只是大夫人产下大小姐那日,爷就带了大着肚子的二夫人入了府。这话说出来是极为难听。毕竟外头怀孕的女子,皆口碑不良。   二夫人神色一冷,目光沉了三分。“好你个奴才,我看没人管你了,这般道人是非,搬弄口舌。来人,把这奴才给我带下去,杖责二十。”   “是。”   刚端了姜茶进来的方芸儿见到几个婆子冲进穿花楼,她急着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乌嬷嬷被扯了衣领,身子一个踉跄,却是狠狠地盯着二夫人,吐了口口水冷声道:“奴婢并没有搬弄是非,二小姐确实只比大小姐小了五个月,这府上人人皆知。二夫人若是无脸面对这事,当初怎么就有脸入府。”乌嬷嬷盯着万宝儿,当初大夫人和老爷是有可能复合的。奈何万宝儿一脚插入,到现在十几年了,老爷和大夫人还未圆房。真是个贱货!   万宝儿听着这话,火气顿时腾了起来。若不是顾及方宏的势力,她早就骂那方芸儿,脏污了的女人,恶心了她整整十几年。日日对着都要笑脸相迎。若非有求于方宏,她何须给她们好脸色看。   娄蜜咬了咬唇,一张楚楚可怜的脸上立刻挂了两行清泪。   这一幕刚好被走到走廊的娄阳看了去。娄阳一把搂住娄蜜,心疼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娄锦看得清楚,就在娄阳的脚步声传来的那一刻,娄蜜可是狠狠掐了把大腿。   “爹爹,乌嬷嬷说我是野种。是外头带进来的野种。蜜儿不是。蜜儿是爹爹的心头宝贝。”她这话说完,眼角瞥了娄锦一眼。那一眼含嗔带怪。看得乌嬷嬷火气大盛。   好一个野种。娄锦眯起眼,若是前世,她听到娄蜜这番话必定伤神难过。然而,今日她倒是觉得万般可笑。是,我娄锦是野种,是娄阳这禽兽的种。你娄蜜也是!   第五章 从未圆房   第五章从未圆房   娄阳怒了,对着婆子厉声一喝,“还愣着做什么,把这刁奴给我丢出去。”   不想屋外的一杯姜茶,哐当一声落了下来。   众人看去,只见方芸儿素白着脸。望着乌嬷嬷的双眼蒙了泪意。“老爷,乌嬷嬷是我娘家带来的人,请老爷高抬贵手。”   娄阳正欲回,奈何一滴豆大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手心,他摇了摇头,道:“把乌嬷嬷给我发卖了去,那二十杖责就免了。”   “是。”   万宝儿低头,双眼中划过一丝得意。虽然方芸儿不管事,可这乌嬷嬷是家中的管事嬷嬷。若不除了她,自己何时能给府中换血。要知道,这里不少都是方将军的眼线。   “慢着。”这声音不紧不慢却犹显稚嫩。就在所有人看过来的时候,娄锦站了起来。目光如水一般温柔静谧。“爹爹,锦儿一直以为爹爹待我好,一直以为二娘和妹妹也待我好。虽然锦儿不是爹爹亲生,但对爹爹的濡幕之情绝不有假。然今日所见,是锦儿错了。乌嬷嬷顾及着锦儿,从来没有在锦儿面前说半句不好听的。可妹妹一进门就毫不避讳说了这‘野种’两个字。锦儿安安静静坐着便就是不存在了吗?”她哽咽着说道,那语气竟是那般委屈,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这些,倒是让一些年长的婆子们都不由得一梗。   是啊,大小姐不过是个孩子。而且自小府中流言蜚语不少,别人说也就罢了,偏偏是自己妹妹这么嫌弃这两个字,倒真是勾起伤心事了。   娄阳脸色变了变。目光一落便看向娄蜜。娄蜜被看得一阵不自然,忙说道:“那是乌嬷嬷……”   “锦儿自知娘与锦儿在府中是不待见的。乌嬷嬷只是为妹妹的婚事着急,说了句蜜儿比我小不了多少就要受此重罚了吗?娘,爹爹是嫌我们占了地方,这杀鸡儆猴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浑身一震。方芸儿不由得退了一步,瞬间脸若白纸。   更有几人盯着娄锦看,她到底想做什么?不过就是个奴仆,发卖了就发卖了。这老爷和夫人的关系本来就僵地发冷。这……   “放了乌嬷嬷。往后谁在大小姐面前说这些没用的话,全给我打残了丢出去。”娄阳说完看了眼娄锦,似乎在观察她的脸色。   娄锦撇开头去,娟白的袖子往眼角擦了擦。众人看去,竟都觉得大小姐委屈了。要大小姐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些话也实属难事。毕竟还是孩子。   背对着众人的娄锦神色微微一冷。声音却还是那般柔弱。她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敬了一礼,“锦儿今日莽撞了。还请爹爹和二娘不要见怪。”   方芸儿走了过来,拍了拍娄锦的手。她看了眼娄锦,成亲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一丝疑惑。   娄阳皱了皱眉头,躲开方芸儿的眼神,甩手走了出去。   万宝儿深深看了眼娄锦,目光却是沉了沉,拉着娄蜜就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娄锦才收回眼神。既然你们这些人都标榜仁义,生怕得罪了外公。那么,就休想再有任何得寸进尺的机会!她瞅了瞅正在发呆的方芸儿。暗叹了口气。娘,你已经不能沉醉在娄阳制造的虚情假意里,我会让你一点一点看清楚。总有一日,我们会光明正大离开这里。   “小姐,乌嬷嬷对不住你,乌嬷嬷总管不住我这张嘴。害的小姐伤心。是老奴不对。”乌嬷嬷低头,心里真是狠狠暗骂了自己。这些日子越发看不惯二夫人,倒是忘了自己这奴仆身份。   “乌嬷嬷承外祖父外祖母重托,身系我们母女二人。万不能有一丝差错被人砍杀了去。”娄锦扶着方芸儿坐下,双眼一瞬不瞬盯着乌嬷嬷。那目光竟是带了劲一般,压得乌嬷嬷不得不低头,心里头半分不敢轻视。只道:“奴才谨记小姐教诲。”   “下去吧。”   乌嬷嬷离开后,几个丫鬟纷纷低头不语,这穿花楼何时像现在这般静谧,就连远处吹起的春意都无法融了这屋里的沉寂。   当下,方芸儿咳嗽了声,一直闭口不言的流翠开口,道:“大夫人的药呢?”   娄锦依旧一语不发,一面轻轻把秀眉画上,潋滟的目光自镜子前一转。只见几个丫鬟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屋子内的药味四溢。   她蹙了蹙眉头,思绪百转。   “锦儿这丫头还没好吗?屋子怎么一股子药味?”这话伴随着几个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娄锦眼眸一低,笑着迎了出去。   “锦儿见过爷爷,叔叔,婶婶。”   声音清脆,宛若黄莺出林。人却是低着身子,动作温婉,那双眉眼含笑若水,娇滴滴的一个女子出水而来。   娄城和窦氏互相看了一眼,眉间都有一丝奇异。虽说锦儿自小出类拔萃,可京中美丽的名媛多了去了。自然不觉得娄锦有何特别,只是今日见这丫头的神色,却让人移不开眼了。   “呵呵,好孩子,看样子身体恢复地不错。”说话的正是娄府的老太爷,当今的兵部侍郎娄世昌。娄世昌一身深蓝色官袍,念过半百的脸上无过多岁月的痕迹,唯有笑着时候,眼角的纹路若菊花一般绽开。   娄锦嘴角几不可闻地一勾。小步上前,迎了三人进屋。   方芸儿刚吃了药,见公公和叔叔来了,立刻站起来行礼。   窦氏笑道:“你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就多休息,开春的日子还是冷的。看你这脸色。白柔,一会儿去我屋里拿昨儿个皇后赐下的灵芝送到大夫人这。”   “是。”   窦氏是窦皇后的亲侄女,叔叔娄城少年多才,早些年就当上了太子少师。在娄阳娶了万贵人的表妹万宝儿为平妻之后,皇后特地下旨将窦氏下嫁娄城。自此娄家和皇家的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方芸儿倒也不推脱,笑着应了。   娄锦一直跟在方芸儿身后,那份乖巧的模样与以往并无分别。   “最近外头传了些流言蜚语,你莫要去管那些。这府中有我给你撑腰,没有谁能欺了你去。”娄世昌盯着方芸儿,面上忍不住一抽。这些日子京中盛传,娄阳虽娶了方芸儿,却从未圆房。尽管这是事实,可若是传到方将军耳朵里,可是多生事端。   闻言,娄锦低眉敛目。前世,娘答应了娄世昌,在外公问起这事的时候,娘一口否决,只道这娄阳万般好。记得,那是外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怀疑过娄阳。而那一次就那样风平浪静揭了过去。   方芸儿面色一僵,眉宇间瞬时染上了悲伤。对上叔叔娄城和窦氏的目光,她撇开眼。只觉得这世上再无一分脸面是自己的。十几年从未同房,这事叫人说起来,情何以堪。更是对着娄家人,她的胸口顿时闷了。   第六章 前往将军府   第六章前往将军府   娄世昌眯起双眼,鬓角的两端隐隐可见的银丝在光影中映出幽光。“若是方将军问起,你可知道如何回答?”这方芸儿是个好拿捏的,只要娄府别的没有对不起她的,她对娄府也算是尽心尽力。这一点娄世昌还是很明了的。   方芸儿顿了顿,缓缓抬头,唇边漾开一朵苦涩的笑,“媳妇知道。”   娄世昌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娄锦。沉寂中,似乎在等着娄锦的承诺。   娄锦微微施了一礼,笑着面相娄世昌三人,声音清脆:“谣言罢了,我相信外公定不会理会。”   得到娄锦这话,三人才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悠然走出穿花楼。   屋子里静了,方芸儿呆呆地看着园子里的落梅,心头万绪。春天都来了,为何她的心却怎么都暖不起来,竟像是被挖了洞一般,哧溜哧溜往里头灌风。她立刻起身,不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娘。”娄锦扶了方芸儿,朝着在场的丫鬟一瞪。几个有眼见的立刻告退,便是流翠也不得不走出去把门关上。   娄锦面色稍缓,扶了方芸儿坐下后,自己就坐在方芸儿对面。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雷雨冬夜,湖水刺骨,耳边仇人的笑声伴随着雷雨交加,将娘和她一同推入地狱。那死亡的滋味一时间让她手脚冰冷,身上猛地打了个哆嗦,她转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方芸儿,目光坚定。   “娘,你是堂堂方将军的女儿,是固伦公主的女儿,你有着高贵的血统,并不因为过去的任何事有任何变化。没有人敢轻视你,在女儿心里,你不比任何母亲差。便是爷爷也好,爹爹也罢,他们此刻尊重您,您就莫要妄自菲薄。”   方芸儿浑身一震,定定地望着娄锦。她摇了摇头,“便是皇家一半血统,现在也白璧蒙尘,何来……”   “娘,一个人能抬得起头做人并不因为他人,而是在于自己。错不在你,是那恶人,你何须替那恶人担下罪名。”她微微抿了抿红唇,娘是不会这般轻易走出来。娘在将军府受尽保护,在娄府更没有人敢直面说什么难堪的话。如此,倒是让娘变得越发软弱了。若不下一味猛药,娘终日困在牢笼里,那与前世又有何差别!   想到此,娄锦眼神一暗。只一会儿,她展颜一笑,眉宇见恍然若霞,灿若霓虹。“娘,这几日生病都没去见见外祖父外祖母。锦儿想得紧,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将军府吧。”   方芸儿点了点头,抚着锦儿那头莹亮的发丝,慈爱地笑了。锦儿太像她了,曾经她细细瞧着锦儿,以为能从锦儿的脸上看到她父亲的一丝半点。然,终究是无望。她咳嗽了声,招了两个丫鬟就回了碧云阁。   夜幕降临,掌灯的丫鬟点了烛火,罩上灯笼就退了出去。屋子只开了一个小窗,微风迎来,沁人心脾。流翠走了进来,将屏风打开,退到娄锦身边。   宣纸上落下一个娟秀的悔字,流翠不动声色看了眼,低头不语。   “流翠,我教你识字可好?”娄锦不等流翠说话,继而又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了第二个字,待笔落,是“毁”字。   流翠抿了抿唇,只道:“大小姐别开玩笑了,奴婢怎么会有习字的权利。”   娄锦歪着头看向她,那双眼一瞬不瞬地朝流翠看来。流翠紧蹙眉头,大小姐怎么一醒来就用这般古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而她也莫名地觉得心虚……   娄锦并不看她,清脆地说道:“第一个字是个悔字,悔不当初,悔过自新均是这个悔字。人若不知道悔过自新,便会得了第二个字,便是这个‘毁’字。”她说着,指向第二张宣纸。目光若有似无地朝着流翠扫来。   流翠的头越发低了,喉咙艰难地溢出一丝笑意。“大小姐,流翠是个丫鬟,哪里有资格识字。大小姐病刚好,莫要为了教流翠识字耽误了休息的功夫。”话毕,她后退了一大步,生生离那两个字有一米之远。   嘴角几不可闻勾起笑意,娄锦解开发簪,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发丝在烛火照耀下显得尤为迷人,流翠两眼微微一眯,眼神极为复杂。   吹了灯,娄锦上了睡榻。抚摸着床上的顾绣枕被,柔滑的质感,触手冰凉,一切与前世并未有所不同,一入了夜,娄府也极为安静,偶尔还能听到风卷竹帘的声音。可是越是安静,娄锦的心头越是惊涛拍浪,直到睡衣来临,已经是凌晨时分。梦里万宝儿的嘲笑,众人的嘲讽,娘亲郁结猝死,武世杰和娄蜜的背叛,最后是那冰冷的湖水狂啸般挤爆她的肺部。她剧烈地喘息起来,直到一声尖叫从喉咙口冲破,她才惊愕地张开双眼,抬手抚额,竟是冷汗涔涔。   “大小姐,轿子备好了。”流翠进来就见到娄锦剧烈地喘气,吓了一跳,连声道:“大小姐?”   听着流翠的声音,娄锦缓缓平静下来,声音平缓:“给我更衣。”   梳洗一番过后,娄锦便去给老太爷请安,入门就见到娄阳和万宝儿,以及娄城夫妇。一一行了礼之后,娄锦道:“孙女这几日病着,惹了外祖父外祖母担心,今日好了,想前往将军府。”   “应当的。”娄世昌说完,朝着娄阳使了一个眼色。   娄阳冲娄锦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侧。“锦儿,爹爹今日无事,就陪你们母女俩一同去。”   娄蜜刚从外头进来,就听到娄阳这话,立刻皱眉道:“爹爹,您不是说今天去武伯伯家吗?”   娄锦顺着声音看去,正见娄蜜身着一身翡翠蝴蝶长裙,披着白狐狸皮坎肩,头上戴着红玉簪子。瓜子脸上打了一层粉腮,甚是娇俏可人。娄蜜可是盼着许久才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见一见武哥哥。   娄阳有些为难,他看了眼娄锦,见娄锦笑容可掬,那温婉的样子让他不由得放了几分心。这几日谣言四起,也不知道哪个把这闺房之事传了出去。别人听了不要紧,多是说他娄阳也不容易,可这方将军听了可是另一番意思。   “爹爹既然定了行程就去武伯伯家吧,女儿不会行差踏错,爹爹放心。”娄锦说完,拉起娄蜜的手,道:“蜜儿今日可真美,想来不久,我们家的门槛怕是保不住了。”   她哪里需要那些歪瓜裂枣,她要的就是武哥哥,此生非武哥哥不嫁。对上娄锦此刻温柔的笑靥,娄蜜只好抿嘴一笑,目光却是急地转向娄阳,催着他快些去武府才是。   第七章 方宏震怒!   第七章方宏震怒!   娄阳见状起身,“爹自然是相信锦儿的。那我与你妹妹就去武府了。”   “爹爹慢走。”娄锦低眉行礼后,老太爷称去集市上看鸟,人也就四下散了。娄锦盯着众人离开的身影,脑海中思绪飞扬。   前世外祖父莫名暴毙,这毒到底是何时下的?又是如何下的?在外祖父去世前,舅舅和外祖母相继去世,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她眉头微微一皱,心头渐渐沉重了起来。   “锦儿,你和你妹妹的感情果真是好啊。”声音婉转动人,正是来自窦氏。窦氏掩嘴轻笑,那双凤眼微微一挑,看向一旁皱着眉头的万宝儿。   前世,娄锦对窦氏很是排斥。娄阳和娄城均非嫡出,老太太无所出就把娄阳留在身边抚养,因此娄阳就上了嫡出族谱。同为庶出,自小娄阳都比娄城多一份风光。然娄城天生才气四溢,这才令皇后下令将侄女下嫁。窦氏自是不愿意一辈子都端着庶出夫人的名头,几番挑事。   所以前世娄锦对窦氏这话只以一句回了,那就是“当如此。”   想到此,娄锦闭口不言。   万宝儿生怕娄锦多想,立刻走了上来,拉起娄锦的手。那触手柔嫩无茧带着略微冰冷让娄锦一时间脸色冰冷,她紧紧抿了抿唇,抬头复是一朵浅笑,灿若桃李。   见状,万宝儿舒了一口气,瞪了窦氏一眼,“两姐妹感情好那是自然,弟妹只有一个儿子自然是不知道两个贴心女儿的滋味。”   窦氏嗤之以鼻,摇头道:“我是只有一个儿子,你却没有一个儿子。我是轻松了,你呢?莫要忘了你的年纪不小了。”   “你!”万宝儿险些压制不住胸口的怒火,想起这些日子太姨娘三番五次提起纳妾一事,她的眉头就忍不住纠了起来。这几番打太极下来也很是疲累,只想着调养好身子,能在这一两年之内怀上。她不再理会窦氏,拉起娄锦就走。   在窦氏的嗤笑声中,娄锦微微抬起头,盯着万宝儿的后脑勺,神色若有所思。   方芸儿和娄锦上了轿子后,乌嬷嬷和流翠就跟了上去。走了一段路之后,娄锦对着身旁的流翠道:“去看看娘有没有不舒服。”   “是。”   流翠前脚一走,乌嬷嬷就走到轿子另一边,冲着拉开帘子的娄锦点了点头。   唇边勾起一抹极为淡薄的笑意,放下帘子,她微微闭目。   今日娄蜜怕是不能顺利见到武世杰了。   到了将军府,就见一个娉婷女子穿堂而出,那白玉面盘上挂了笑意,窈窕的身姿因着一件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正是舅舅方逑的女儿方瑶。   “瑶儿见过姑姑。”福了福身子,立刻道:“姑姑快请进,祖父祖母和爹爹都等着呢。锦儿,快进来。”她牵起娄锦的手,一双眼里满是笑意。   迎上她的笑,娄锦神色一顿。前世方瑶在舅舅被害之后嫁给了娄城的儿子娄正德。外公去世后,她的日子也是一落千丈。她拉紧方瑶的手,细声道:“表姐,日后我们一道去国子监读书。”   “你?你不是自小不爱读书吗?”   娄锦摇了摇头,并非她不爱读书,几次先生来选,都是娄蜜先出的门,而万宝儿给她选的先生均以繁复的方法教她,她小小年纪饶是勤奋,又能懂得多少,久而久之自然疏远了。   “自然是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话音一落,几个婆子们拥上,扶了方芸儿和娄锦就朝里走。方瑶笑了笑,不知道娄蜜为何转性,倒真是个好消息。   娄锦转头看向方芸儿,见她难得露出了笑意,心下一疼。这世上真正对娘亲好的除了将军府再无别的了。   “快,快过来给娘看看。”这声音一传出来,方芸儿瞬间红了眼,拉了娄锦上前,跪拜道:“女儿给爹娘请安。”   “锦儿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锦儿的话音略显颤抖,前世她几次出席灵堂,哭得肝肠寸断,见外祖父外祖母都活着,她的泪水却又再一次滚出眼眶。都还活着,都还好好的。   方逑见状,立刻搀扶了两人起来。“好好回一趟家,哭作甚?”   “谢谢哥。”   “谢谢舅舅。”   外祖母听言,想起这几日的流言蜚语,脸色顿时一变。“是不是娄阳欺负你了?”   “公主。”方宏唤了一脸怒容的妻子,安抚道:“若真是如传言一般,我自是不会轻饶了他。”   外祖母听言,朝方芸儿问道:“可是真的?”   方芸儿抿了抿唇,半晌摇头道:“爹,娘,那都是谣言罢了。娄府中也有我们的人,若真如传言那般,怎么没有一人把这话告诉二老。”这话一落,方芸儿也顿住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从心头掠过。   娄锦眯起了眼,想来这十几年来,娄府做了不少手脚!   方宏皱起了眉头,“这无风不起浪,哪个人敢这般讹传?”   “将军,奴婢有罪!”一声低呼从那堆婆子里传了出来,几个婆子立刻让了开去。正见乌嬷嬷噗通一声跪下,她的手还一道拉了一旁的流翠。   乌嬷嬷力道甚大,流翠一个措手不及,硬生生跪了下去。正要挣扎着起来,迎面就见大小姐目光冰冷若霜,她顿了顿,终究安分地跪着。   “将军,姑爷从没有在碧云轩过夜。”   “什么?”这回,方逑握紧双拳,若是别人说的话他们可以不信,乌嬷嬷是娘的贴身侍婢,自是忠心耿耿,她的话就是板上钉钉!   方芸儿慌了,就要跪下说个清楚,不想娄锦身子一晃,轻轻靠在了自己身上。惹得方芸儿立刻扶住娄锦。“锦儿?”   乌嬷嬷看了眼娄锦,斩钉截铁地回道:“这事一直以来都被夫人压下来,奴婢顾及夫人的尊严守口如瓶。但为今这府上敢说实话的就奴婢一人。若是昨日老爷把我打了发卖了去,今日就没有奴婢这番话了。”   什么?他娄阳要发卖了乌嬷嬷?   乌嬷嬷顺势掐了流翠一把,流翠立即说道:“乌嬷嬷昨日是险些被发卖。”   方芸儿看了眼乌嬷嬷,见她有些苍老的面庞上凄楚一片。是自己对不起她,险些让她晚年辗转不安。   彼时,娄锦还病得晕乎,哪里回过将军府,又因为娄府有意让她闭目塞听,这些事也是娘从将军府回来后才知道。而那时风波早已平静。   方宏猛地拍了桌子,哐当一下,茶杯炸裂开来,碎了一地。   “好一个娄阳!”   “爹……”   “你不用多说,我说过几次了,那事并不是你的错。娄阳既然娶了你,就要担负起他做丈夫的责任!一个男人这般没有担当,叫我如何将他调回京中。”   外祖母站了起来,却是朝外头说道:“给我安排轿子,本宫要入宫!”   一时间婆子小厮走了出去。流翠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额头渗出冷汗,她一直提防着大小姐说出这事,不想昨日刚承诺管好自己嘴巴的乌嬷嬷竟然说了。这事闹大了!   她抬起眼,直觉这事并非那么简单,乌嬷嬷哪里来的胆子?直觉让她朝大小姐盯去,入目的是大小姐看着公主离去的背影面露担忧之色,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章 殿前晕倒   第八章殿前晕倒   当圣旨下达,娄阳连忙戴好顶戴,在内廷总管高公公几人的催促下入了宫。   正在耳房休憩的娄世昌得知消息时,顾不得怒骂几个不长眼的奴才,忙换上官服上了轿子。   几个婆子搀扶着两位太姨娘走了出来,只见白太姨娘一脸担忧之色,万氏从后堂子走出来,瞥了眼已然关上的大红高门,眉目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便是方将军和固伦公主知道了方芸儿守了十几年活寡又能如何,除了娄阳还有谁敢要方芸儿?她微微一笑,是的,只要看着方芸儿为自己那肮脏身子抑郁落泪一日,她就会开心一日。   “你怎么还在这?不入宫去找找万贵人,看看都怎么了?方才那高公公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白太姨娘急着知道儿子的情况,对万宝儿不免是疾言厉色了些。万宝儿自入府开始就事事做得顺心,那方芸儿是半分比不上。若非娄阳说方芸儿能助娄家飞黄腾达,她早就使出婆婆的脸色。顿了顿,这些日子求着老爷上表给自己封个夫人品级,这事还未有着落呢。   想着,白太姨娘深吸一口气,老太太早几年去世,这府中自然是属她最为尊贵。她盯了眼站在娄城身侧的顾太姨娘,复又催了万宝儿去派人问问娄阳的情况。   顾太姨娘与窦氏对视一眼,均选择沉默。几人都坐在大堂里,等着消息传来。   锦绣宫里,宫人纷纷退了出去,皇上眉头深拢,瞅了眼坐在一盘怒目喷火的妹妹以及她身后的两个女子。一个是自小温婉清丽的外甥女,十几年过去了,方芸儿越发地脱俗娇媚,若是无当年那事,现下何来这种烦恼。   他顿了顿,见娄锦低眉敛目,眉宇间并无慌乱迹象。难道她就不知道劝慰一下自己娘亲,这事闹大了对谁有好处了?   “皇兄,芸儿是你外甥女,她做错了什么?当年的事本应该过去了,娄阳他到底是何用心,芸儿生生守了十几年的活寡,他是不是觉得芸儿非他不嫁,他就可以这般践踏我女儿?”固伦公主说到这,心下一梗,以为娄阳是真的疼芸儿,这才放心交给他。哪里知道,他,他竟然也嫌弃芸儿。   “芸儿这些年越发瘦了,她日日郁郁寡欢,若非有心人传出这事,我这当娘的怕是要蒙在谷里一辈子。可怜她是个闷葫芦,有心事都不与我这个娘说……”   方芸儿垂下眸子,眼眶滚烫了起来。   娄锦听着外祖母的哽咽声音,心头胀地难受。若非这一世她有意捅破,外祖母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娄锦揉了揉发酸发胀的双眼,那一副样子落在皇上眼里,惹得皇上心头生疑,难道娄锦在娄府过得并不好?可日日耳边听到的均是娄阳一家如何优待芸儿母女……难道其中另有内情?   想到这,皇上面色一冷,安慰了固伦公主几句,就见高公公走了进来,身后紧跟而来的是娄阳谦恭的身影。   “微臣参见皇上。”恭恭顺顺行了一礼,眉宇间无一分无措。端是一副忠良的样子。   娄锦握紧双拳,眼前的人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自小心里怨恨的那人,就是娘恨不得生吞了的男人。在皇上面前他表现地恭顺有礼,在外公面前他表现地慧敏有佳,在娘和万宝儿面前,他是温柔体贴的丈夫。大齐几乎无一人不在夸着娄阳。   前世,娄锦以有这样的爹爹为荣。今世,她看到他伪装的皮囊下一颗腐朽肮脏的心,她势必要扯碎他的伪装。   “起身吧。”   皇上话毕,娄阳便看向方芸儿,那双眼无辜地望了过来,带着七分情意和三分愧疚,这一眼就让方芸儿心头一震,心里竟是不忍心了起来。娄阳是她的夫君,她不能让他陷入困境。这念头一生出来,便是如何都压不下去。   娄阳见方芸儿的神情,心头便安了。他太了解方芸儿了,这辈子方芸儿跟定了自己,只要稍微给点恩惠,她便会牢牢记得。只要让她生了一丝愧疚,她便会心软。女人啊,就是这般好拿捏。   娄锦几不可闻地笑了,他娄阳根本没有机会狡辩——   只见她抽出袖口的丝绢,轻轻从方芸儿的鼻端飘过。   只那么一瞬,眼前一黑,方芸儿倒在娄锦身上。   “娘,娘你怎么了?”   一声惊呼,惹得皇上和固伦公主朝这看来,见方芸儿突然晕倒,几个都慌了起来。“快,传太医。”   娄阳奔上前来,扶了方芸儿,见娄锦不安地颤抖着身子,道:“锦儿,别担心,你娘没事的。”   当然没事!娄锦抬起头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一幕落到皇上和固伦公主眼里,就变了味了。锦儿的神色怎么是那般害怕,寻常晕过去而已……   娄阳不知道,之后的一幕将会让他百口莫辩!   第九章 骑虎难下   第九章骑虎难下   许太医拉了药箱子,眉心一跳一跳。这天下人皆知一个消息,陛下得罪不得,这固伦公主更得罪不得。固伦公主素来护短,生有一子一女,尤为疼爱女儿方芸儿。当初方芸儿被掳那事,她可是差点把皇宫给掀了。皇上下令严查,费了一年光阴也还是找不到那恶人。事情拖了几年,固伦公主才不再多说。   只是想不明白,固伦公主这般霸道之人生出的女儿却是温婉柔顺,丝毫不似她的脾气。这番寻思,人已经到了殿内。叩头之礼还未行,就被命了去看躺在床上的女子。   娄锦退到一边,柳眉蹙拢地凝视着娘。她今日这番下药,一是为了让娄阳百口莫辩,二是为了娘的身子。一直以来娄府都请了大夫为娘看病,可是迟迟不见效。那些人她是信不过的。更何况短短四年,娘的身子就被掏空了一般,若有问题,早些检查为妙。   片刻传来许太医的一声叹气,他斜睨了娄阳一眼,不由得摇头说道:“禀告皇上公主,郡主久郁于心,经脉瘀滞才导致晕倒。”说着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接着道:“微臣观郡主脾气受损,乃阴阳失调的征兆。”这话无须言明,在场的人听言,目光骤然看向娄阳。   娄阳一惊,听言,顿时慌地抬头,对上皇上和公主的怒视,他心下一急,当下咬牙道:“皇上,公主,这都怪那恶贼……”   话才出了个头,一个哀戚的声音呜呜咽咽传来。娄阳一怔,朝床头看去。正见娄锦眼眶微红,扑闪的浓黑扇睫上沾染了水渍,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盯着床上的人,却是那般疼惜。   “许太医,那娘的身子可有大事?要怎样调理为好。”   这话一出,皇上立刻瞪了娄阳一眼。这个节骨眼娄锦都知道要先关心芸儿的身子,这娄阳竟然开口就要撇个干净!   固伦公主走上前两步,拍了拍娄锦不安搅动着帕子的手。细观锦儿那微微颤抖的唇,心下一叹。锦儿才十二岁,头一次见到娘晕倒怕是下坏了。她自小与芸儿相依为命,如今听太医这一言,想来是怕了。   “久病南医,但不是不能医。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是有人能让郡主走出过去的阴霾,些许能治了她这郁结之症。只不过脾脏之盛,闺房之内若不协调,怕也会酿成大患。”许太医的话说得直接明了,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反过来深思,这十几年来娄阳一不能帮方芸儿走出阴霾,二还让方芸儿阴阳失调,无闺房之趣。   话说到这一步,固伦公主已经不给娄阳任何辩驳的机会,严词厉色道:“娄阳,本宫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芸儿的病若无半分回转的迹象,本宫就接我芸儿和锦儿回将军府!”   娄阳颤巍巍点了头答应,眼角瞥见皇上若有所思的飞快一眼,他只觉得脊背发凉,微微有种蝼蚁蚀骨的麻痒战栗在张开的毛孔中钻入钻出。   娄锦紧紧拽着的帕子缓缓松开,正见一道凌厉的目光扫来,她倏然抬眼,对上许太医探寻的目光,她愣了愣,随即有礼地朝许太医点了点头。   便是许太医怀疑她下了迷药又如何,这宫中聪明人多了去了,但唯有几个是明白人。这许太医便是其中一个。既然今天是皇上和公主为方芸儿撑腰,他根本无须再提那迷药一事。   只是,他的目光却是盯着那个沉默温柔的小姑娘,才十二岁不过就有了这番心思,真真是不容小觑。   话说方芸儿醒来后,一行人就出了皇宫,纵然不舍,固伦公主嘱咐了两句就坐上轿子走了,临行前,她冷声对娄阳说道:“你莫要让我失望才是,将军说你这调回京城的事有了些许变化,待过了一段时日再提上。”   娄阳闷闷地在心里绞碎了一地的恨!什么是有了变化?不过就是看着今日的事给压着了。他恨不得咬碎一口牙,更是恨方芸儿不守承诺,竟然将闺房之事都告知了将军和公主。饶是这一番思绪过脑,他还是谦恭地点头应道:“过去小婿是怕芸儿留下阴影,才过门而不入。不料却让芸儿身子受了亏损,是小婿的错。小婿一定竭尽全力,全心全意对待芸儿。”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礼,听得固伦公主点了点头。这才放下轿帘,远远离去。   方芸儿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或许真入娄阳所说,他并不是嫌弃自己,而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这般回府若真回到当初伉俪情深,竹马青梅,便是这流言,她也受了!   说起来,方芸儿不过二十八岁,这几乎空白的十几年,她虽是没了,但对未来,她却是真真切切地期许了。   方芸儿两颊上飞起两朵红云绯红娇媚,惹得娄阳不免多看了两眼。他何尝不想要一尝美人芳泽,只是,为了未来的飞黄前程,他能忍。   娘的心纯粹无瑕,娄阳恶贼却利用娘的心为害外祖父。她娄锦绝不会让这事发生!她要让娘一步一步看个清楚!重生至今,娄锦几番思量不敢把娄阳这恶贼的事明了说出,怕是娘如前世一般,晴天霹雳就魂归西去。更是觉得娄阳狡诈,与那万氏勾结,与朝堂权臣后宫阴谋更是串了一气。   而他们的手段她若看不清楚,早晚有一日会搭上性命!   就在三人要上马车之际,宫门突然大开,一个尖嗓子突地叫唤道:“娄大人,贤妃娘娘有请。”   贤妃?娄阳眉头一皱,今日几事也太没有由头了。他素来与贤妃并未来往,怎么会?   “爹爹,那我和娘就回去了。”娄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浅笑,盈盈一服,就扶了方芸儿上了轿子。   贤妃是平国公的嫡女,一入皇宫很是受宠。二十年前与万贵人同时诞下皇子,奈何贤妃所生的四皇子却一生下来不知道哭喊,太医道四皇子生性若非痴傻就是癫狂。果然,成年后的四皇子时而癫狂,性子暴戾。时而却痴傻呆愣。若非出自贤妃肚子,怕是早就被宫中捧高踩低的风气要了性命!   回了娄府,一脚才刚刚踏入娄府大门,就见万宝儿惊魂未定白了一张脸哭丧地跑了出来,“大夫人,大夫人救救蜜儿。她被四皇子抓走了!”   读者:难道你要让方芸儿和娄阳圆房,如果你敢说是,哼哼!   莫莫:这吊着呢,不剜下娄阳一块肉这牙缝怎么填。想圆房,门都没有。想升官,窗户封死……   第十章 冷眼旁观   第十章冷眼旁观   方芸儿刚一入门就被万宝儿扯住衣角,再听娄蜜被抓的消息,眉头不由得一皱。疲惫的感觉轰隆隆地在眉心一跳一跳,她耐着问道:“都怎么回事?”   娄锦挑了挑眉,杏眼里满是惊慌和担忧,“二娘,那四皇子性情古怪,蜜儿怎么冲撞上他?”   万宝儿哪里能回答地了,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听说在巷子上撞到大吵了一架,后四皇子二话不说命了侍卫就把娄蜜给带了回去。   要说这人若是别的皇子,她倒不担心,或许心里还有一二分期待。偏偏是四皇子……   见万宝儿焦急跺脚的样子,娄锦眨了眨双眼,灵动的眸子悄然流过一缕幽光。是的,今日她故意去见娄世昌说明自己要回将军府一事,因此,耽误了娄阳的功夫,也拖延了娄蜜的时间。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前世四皇子在辰时于那巷子狠狠抽打了那欲与他抢道之人,而那时她与娄蜜恰巧刚刚出了那巷子。今日,很不幸,娄蜜与那四皇子于那巷子口遇到了……   万宝儿急道:“蜜儿在宫中对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姐姐,入宫求皇上,一定能救出蜜儿的。”她盯着方芸儿,见她神色疲倦,知道若是再耽误下去,必定坏事。心下一急,伸手推搡了来。只想推着她先出门,她性子被动,自然是拒绝不得。   不料,她这动手一推,方芸儿身子晃了晃,这刚被下了迷药的身子一个不注意,踉跄了下,险些撞上一旁的实木大柱子。方芸儿一头栽下,能想象一会儿头破血流的境地,不免尖叫了出来。就在几人目瞪口呆之时,娄锦抱住方芸儿,后背被那柱子狠狠一撞,愣地倒抽一口气。   方芸儿一吓,脸色苍白地晕了过去。娄锦抬眼,幽冷地盯着万宝儿,随即大声喝道:“来人,去请大夫,扶大夫人回房。”   万宝儿这下慌了,尖叫了起来,“怎么就昏了,锦儿,快掐人中,这还要进宫救人呢。”   娄锦目光一紧,低头的那一瞬拽紧裙边,好似从未听到万宝儿说什么,只一味道:“都聋了?要是大夫人出了什么事,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婆子看了眼万宝儿,犹豫了下,却是到娄锦身边劝说了起来,“大小姐,还是掐一掐大夫人的人中吧,这二小姐可是危在旦夕。”   耳边嗡嗡的声音不断,娄锦只是对着过来的乌嬷嬷说道:“还不快送进去。”   “是。”   众人见乌嬷嬷和流翠二人扶了方芸儿朝内堂走去,面面相觑地望着娄锦。今日的大小姐怎么这般固执?   万宝儿身边的陪嫁苏嬷嬷瞪着双眼,目光注了冰一般盯着娄锦。“大小姐,事情分轻重缓急,奴婢知道大夫人身子不适,可是现在二小姐我命要紧。大小姐日日端着一副温柔善良的模样,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几人听苏嬷嬷这话,不由得看了眼娄锦。心里腹诽,道:大夫人是个心善的,这大小姐却不知道是谁的种,许是哪个恶霸,许是哪个流寇……总之,心是毒的。   “锦儿只知道百善孝为先,娘的身子不好,自然是要好好休息。更何况,二娘的表姐万贵人很是得宠。蜜儿就交托给二娘了,希望二娘务必把蜜儿安全送回来。”说完,娄锦转身朝内走去。   万宝儿死死咬住双唇,万贵人虽是得宠,却出身卑微,尽管生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到此也只是个贵人。而贤妃不同,位于四妃之位,母家更是根系庞大,万贵人可不敢得罪贤妃啊。本来这事由方芸儿出面,皇上素来怜惜她,自会答应她的请求……想着,万宝儿跺了跺脚,目光阴狠地望着内堂的方向,苏嬷嬷道:“备轿!”   娄阳被领到花兰殿前就停了脚,见宫女各个冷脸抬头,殿内突地一声哄吵,只听得一个公公道:“娄大人请进。”   娄阳心头一紧,只觉得呼吸滞了下,复又重重呼了出来。   “你是娄阳?”殿上一人华贵异常,头上八尾凤簪,身披华带,腰着翡翠玉带,那精制的妆容下一双眼却是寒光四射,引得娄阳心头一震。   “微臣娄阳见过贤妃。”   贤妃朝身边的公公扫了一眼,那公公对着后头说道:“带上来。”   娄阳不知何故,回头望去,却见娄蜜被脸颊高肿,臀上更是血红一片。这……他抬眼看了眼贤妃,正见贤妃凌厉一眼,飞快低头。   “这是你女儿?好大的胆子!”重重一掌拍下,轰地娄阳耳内乱鸣,立刻跪下,顾不得是何原因,立刻讨饶。   贤妃冷冷一哼,“敢问四皇子是什么东西,还敢命你们娄府的人动手,我看娄阳你是和万贵人走地近了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吧!”   娄阳听言,惊慌道:“微臣不敢。”他暗自看了眼已经昏迷的娄蜜,心头暗恨。混帐东西,只是出门一趟就惹了这事!可是,只言语冲撞罢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刑?   “哼,领回去,今日若不是本宫阻止了,四皇子也饶不得她。如今留她一命,今年的国子监就无须上了。”贤妃说完,摆手道,“退下吧。”   娄阳颤抖着手,扶着娄蜜道了几声谢就躬身告退。天知道出了花兰殿的时候他后背湿透,深吸一口气,盯着娄蜜这身样子,立刻出宫,朝娄府而去。   一路上,他的心思不定。国子监是京城名流清贵子女挤破头要入的地方,京城豪门望族选媳妇无不是先选国子监出身的。便是皇上,太子各皇子选妃也是从国子监中选取。贤妃下了令除了娄蜜的名字,那这京城不就都知道他娄阳与贤妃有了嫌隙。   贤妃可是除了皇后最为尊贵之人。若非四皇子一直混混沌沌,暴戾难驯,怕是皇后的位置也坐不太稳。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万宝儿正准备出门,见娄阳的轿子停下,她立刻上前,哭声还未出来,见娄阳脸色难看地把娄蜜抱出来,只看了一眼,险些晕了过去……   读者:怎么就是打肿了脸啊,不给我往死里整……   莫莫:暴力了哈,要温柔。交给四皇子整只能打,抽,砍,杀,炖,煮……交给娄锦嘛,那花样就别致了……   第十一章 探病关心   第十一章探病关心   娄锦送走大夫的时候,乌嬷嬷和流翠都留在屋里照顾方芸儿。两个丫鬟脚步匆忙穿过回廊,神色焦急,更有一个面露不忍,道:“四皇子下手真是狠了,大夫说二小姐的脸必须好好上药,要两个月才能好。”   “这腿上血肉黏糊,我们可仔细着点,别蹙了二小姐的眉头。”   两个丫鬟走后,娄锦才缓缓从假山旁走出来,眼角朝身后的一个婆子看去,脸上露出了悲戚之色。她入了屋,朝流翠说道:“你去选一株雪莲来,我要去看蜜儿。”   “是。”   流翠出门后,乌嬷嬷悄然走到娄锦身旁,低声道:“小姐,奴婢好像看到有个婆子鬼鬼祟祟的。”   “是娘院子里的,也是当初外公派过来的人。乌嬷嬷,明日让你儿子儿媳妇都到娄府来,安排个好的位置,暗地把一个个鬼心思的人给我拔了换一批人进来。”眸色一冷,这些事自然是要细水长流,乌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办事稳妥,手段独到,自是信得过。   见流翠来了,不做停留,是要去看看蜜儿到底如何了。   一路上流翠不发一语,只是时不时抬头看了眼前方的娄锦,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手下意识地抓了抓手上的药包。   蓦地,娄锦的脚步一顿,转头看了眼流翠。“我房里的药一直都谁管着?”   奇怪娄锦这一问,流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是奴婢的娘,全妈妈。”   娄锦笑了笑,状若无意看了眼药包,又继续走动了起来。然而,几步之后,她的一句不轻不淡的话却震地流翠心头慌乱,险些弄掉了药包。   “前些日子,你哥哥娶了个美娇娘,好像是二娘家的庶妹。真是有福气。”   流翠能感觉自己的身子瞬间僵硬,而那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下,她压低了头,挤出一丝笑,道:“没想到小姐还关心我哥哥,多谢小姐。”   一抹笑意如花绽放,她道:“据说二娘家的庶弟也到了成亲的年龄,前两日我还听二娘说要给他娶嘉定县县令的女儿。还真是般配。”话音一落,流翠的脸色立刻便白,她抿紧唇,死死闭上双眼。心底骤然掀起惊涛,心中惊疑不定。片刻,她才抬眼道:“那真是要恭喜二夫人了。”   娄锦歪头一笑,那灿若繁花的笑意凝在唇畔,端是一副纯真可人。   流翠甩开脑袋里的疑惑,她自小和大小姐一同长大,大小姐心思单纯,如今这番话怕是真有其事,难道二夫人要做那过过河拆桥之事?   “快走吧。”话毕,她终于不再多言,倒是流翠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了起来。   入了屋,见娄世昌,娄阳娄城夫妇都在,两位太姨娘也在,娄锦恭恭敬敬行了礼,问道:“爹爹,蜜儿伤地重,上次二娘送来的雪莲我和娘用不上,给蜜儿用吧。”   说着,朝流翠使了一个眼色,流翠猝不及防,眉目间的惊讶还未退去,僵硬地把药包递了上去。这明明就是将军送的雪莲……   万宝儿一听,心下一个咯噔,立刻道:“这是给你们母女用的,我这还有呢。”这雪莲她老早是动过手脚的,这要是收回来不就浪费了。更何况,收下了明着还不是给蜜儿用,这可使不得。本来还想着借这雪莲一事,铲除乌嬷嬷,今日怕是错估了时机!想着,她狠狠瞪了眼流翠。   窦氏摇了摇头,“怎么会撞上四皇子了?还落了个国子监都上不了。大伯,你可得想个时间好好向贤妃示好,要不然,怕是要累及整个娄府。”说着,她看了眼娄世昌。   娄世昌自然是知道其中厉害,方才娄阳一番话让他顿时气血翻涌。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等着今年调回京城,方宏竟然给扣下来了。娄阳一下子得罪两个祖宗,若不是看在方宏和固伦公主的份上,怕是贤妃也不会管娄蜜的生死。要知道四皇子手上死的人皇上也甚少过问。   他皱了皱眉头,道:“十日后是我五十寿辰,我会请各位皇子来府上。到时候你只管讨好了四皇子,便是他痴傻不知道,他身边的人也会报给贤妃,表明你的心意。”   娄锦闻言,担忧地看了眼娄蜜,“十日后,蜜儿能和我一道出去见客吗?可惜了蜜儿的一手好琴艺。”   “我能去,我掩了面纱就去。”娄蜜挣扎着起来,却是嘶地倒抽了一口气。万宝儿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她心心念念武世杰,恨不得时时腻在一起。可这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还敢去,真是不长眼的东西,连四皇子都敢那样责骂,今日你给娄家惹祸了,就给我好好呆着,顺道把《女戒》给我抄写百遍!”娄阳腾地站起来,想起今日种种,无不郁结,连带着看娄蜜的眼神都阴狠毒辣了起来。   娄蜜顿了顿,眼角偷偷看了眼万宝儿。   万宝儿脸色难看,狠狠剜了眼娄锦,若非她拦着救蜜儿,蜜儿哪里会受这种苦!“老爷,蜜儿还病着,我会看着她的。”   娄锦冷冷一笑,扫了眼不甘不愿的娄蜜,目光悠然转向娄阳,视线下滑,停在了娄阳的胸口。   “爹,娘刚刚晕了。”   娄阳听着眉眼一跳,这圆房……他转头看了眼万宝儿,头也不回朝碧云阁走去。   万宝儿一愣,顿时胸口堵了闷气。娄锦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出去。这一次,她却没有催赶着流翠离开。   见人都散了,流翠才清清楚楚把从宫里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二夫人,皇上下了命令,让老爷与大夫人同房,说是三个月之内不能改善大夫人阴阳不调的病情,这顶戴可能就不稳了。”   什么?万宝儿颤了颤,啐了一口道:“都冷了十几年现在要圆房,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个脏污的,难道要老爷委屈自己和她圆房不成?”   娄蜜鄙夷道:“娘,这大夫人不安分了。”   万宝儿冷笑,却是不由得慌了。方芸儿生得娇美可人,又清丽脱俗。娄阳早就心痒难耐,若非为了那胸口一颗朱砂,早下了手!   流翠盯着万宝儿的脸色,半晌问道:“万公子可会在寿宴上出现?”   第十二章 湖边美色   第十二章湖边美色   十日转眼即过,娄老太爷的五十寿诞如期而至,寿宴还未开启,娄府已经人满为患,娄阳和娄锦在外头招呼来往的达官显贵,万宝儿和窦氏则是招呼了女眷到内室休息。   穿花楼里,却一如既往地安静。一个丫鬟从外头进来,催促道:“小姐,大夫人都准备好了,叫您一起出门呢。公主和将军快来了。”   “恩。”这声音听着倦极了,小丫鬟疑惑,对着门问道:“小姐?”   “你先去吧。让流翠进来。”   “是。”   娄锦揉着发疼的脑袋,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梦里的那对青梅竹马,巧笑嫣然,花前月下,许下盟约,他爱蜜,极爱。她为他在花房扬起了蜜蜂,为他酿蜜。   娄锦嗤笑,或许武世杰也分不清楚自己爱的是蜂蜜还是娄蜜。   流翠敲门进来,见娄锦呆怔的样子,温柔道:“大小姐,快走吧,大夫人等急了。”她看了眼窗外,心里自是越发柔软了起来。得知万公子今日到来的消息,她这十天可是盼得紧呢。   娄锦不答,任着流翠伺候。出了穿花楼,她就对流翠说道:“今日事多,二娘那定是忙不过来的,你且去帮她,我自去寻娘。”   流翠一听,巴不得转头就走。面上道了是,转身就朝前堂而去。   娄锦盯着流翠的背影,目光逐渐变冷。流翠神思早不在这穿花楼,她前世为何就是看不破?就是因为被保护地太好,闭目塞听。由着别人任意操刀,麻木于斯,愚蠢之极!若说前世的无为给自己带来的是毁灭的结局,那今生,她要尽自己一切能力。   到萱蜜园的时候,一阵喧闹传出,丫鬟们劝诫的声音传来,“二小姐,老爷对你禁足了。你这伤也未好……”   “住嘴!我要出去。”她选了条粉色丝巾勾在耳畔,正出门之际见娄锦笑着进来,她眉头一跳,接着上前勾住娄锦的手笑道:“姐姐,我快闷死了。你带我出去吧。”   “二小姐……”春喜苦着脸,不知道一会儿怎么跟老爷交代。   “那我带你出去,只是你别乱跑,呆在我身侧即可。”说完,娄锦似笑非笑扫了眼那粉色面纱,朝外走去。   春风拂柳,几片飘絮随风而动,映落在月牙白的衣角,那双翠墨靴子微微一动,男子站了起来,凤眸一动,棱角分明的俊逸轮廓在垂坠的墨发中浮现。头上只用一根翠玉簪子绾成一个简单的髻,极是风流姿态。   “三爷,太子和四皇子都来了。”侍卫刘韬避开眼,爷生得极为俊美,便是他日日得见,也无法直视。   “恩。退下吧。”顾义熙瞥见那一片静谧的湖水,神色微微一顿,提步就朝那而去。   随着顾义熙这一举动,刘韬退了开去。   湖边一处花房很是精美,春暖人间,花开锦绣。娄锦与娄蜜两人走到此,便停住脚步。嘴角的笑慢慢淡去,见一簇簇春花开尽,她的心却是落败了。   “姐姐,怎么停了?快走吧。”娄蜜见那花房,心里头便是一刺。武哥哥最爱喝娄锦酿制的蜜,几乎每一年,娄锦都会送一罐自己酿制的蜜送去。而武哥哥自是爱如珍宝。   就在娄蜜扯了娄锦离开的这会儿,前方出现的人影却让她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觉得耳热心跳,手心微微出了一片的汗。   娄锦抬了一眼,目光飞快一闪,那心里纠恨了许久的疼有那么一丝隐隐发作,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迎了上去。“武哥哥来了。”   一抹清幽的香味飘来,晃地武世杰心神一荡,他禁不住伸手,欲拨开她光可鉴人的乌溜溜头发,认真看看她的脸。   “武哥哥,今日来见我可带了礼物?”她几不可闻地退了一步,目光落在了武世杰身后一群人身上。为首的通身火红,一派尊贵。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娄阳,此刻娄阳唯唯诺诺地赔着笑,一个不经意抬头见到娄蜜,他险些背过气去,这个不孝女!   可莫要被四皇子撞了去,急道:“四皇子,梨园的戏开场了,您这边请。”   武世杰哪里知道身后的情况,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淘金罐子,一个盖子上雕刻着一朵精致华美牡丹,在日光下这蜜罐勘比皇宫里的金玉上陶。   娄锦笑了笑,恍若漫山的山花开遍。微风卷起她瀑布般的发丝勾勒出绝美的唇角和不盈一握的腰身,她就那般静静站着,竟像是翩然欲舞一般。   顾义熙远远望着,凤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四皇子不动了,直直看向娄锦,嘴里恍然道:“美人。”不顾娄阳嘴里的念叨,快步走到娄锦身侧,瞬间戾气全无,只是痴痴一笑,“美人,跟本宫回宫吧。”   娄锦低头,神色微微一冷。   娄蜜见到四皇子,立刻惊恐地跳开,这一举动马上吸引了四皇子的注意。   “这一定也是美人,怎么用面纱遮住了,快让我看看。”   娄蜜吓得浑身直抖,一双无辜的眸子楚楚可怜地盯着武世杰。   武世杰一眼就认出了四皇子,面色一白,这会儿也来不及问娄蜜为何戴着面纱,对着四皇子行礼,道:“四殿下,这……”   他的话噤在喉咙口,呆怔地望着那面纱落下。耳边换来四皇子暴跳的尖叫声。   “丑八怪,高侍卫,把这人给我拖下去打了丢出去。”   娄阳听言,立刻哀求道:“四皇子,蜜儿很美的,只是这两天受了伤,待过了些日子,就恢复原状了,到时候微臣亲自带她让您看看。”这一番话出来,他后背早已汗湿一片。   “那还不快把这怪物给我弄走。”他转头看向娄锦,面上挂上笑。伸手就要抓娄锦的手。   娄蜜暗恨地跺了跺脚,委屈地朝武世杰看去,不想武世杰却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四皇子的手。   娄锦脚步一转,对着四皇子不卑不亢道:“爹爹为四皇子准备了戏曲,还请四皇子欣赏。”   “我就要你,走,跟我回宫。”   他想伸手拦着的,只是那手却犹如千斤重。   “老四,这姑娘你带不得。”人群中一道月白色身影缓缓走出。冰冷的唇角微微勾起。   第十三章 宴会发飙   第十三章宴会发飙   娄锦朝那人看去,目光陡然一滞,有些混沌地移不开眼。这人是谁?光是身姿形态就知尊贵无比,虽是白衣锦绣,可她看得出来,那云履上的布片乃宫中御用。一年中也只有那么几匹。   被那道清丽的视线盯着,顾义熙挑了挑眉毛,目不斜视朝四皇子道:“我们可不能呆久了,皇祖母胖着我们早些回去。”   娄阳一眼看到顾义熙,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忙道:“三皇子,这是小女娄锦已经许给了武家公子。”   闻言,顾义熙朝武世杰瞅了眼,转而淡淡道:“老四,既是许了人家,你也不好强求。”   四皇子握了握拳头,胡搅蛮缠道:“美人跟我回去,我让母妃送你很多东西。你看谁不顺眼,我打杀了他!”   娄锦挑了挑眉,自问自己并非倾国倾城,更没有资格左右一个皇子。她退了一步,缓缓挣扎出来,“蒙四皇子厚爱,娄锦才十二岁。”   十二岁?四皇子有些疑惑,脑海里却浮现了父皇这些日子选进宫的秀女,他转而盯着娄锦看了眼,喃喃道:“身材确实差了些。”   娄锦冷冷抬眼,目光一扫,却是后退了两步。“爹,外祖父在外头久等了。”   她踱开一步,经过武世杰身旁之时,并无一丝停顿。   然而,却在与顾义熙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却是极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人已离去,顾义熙还能闻到肩膀那端飘来的幽香,伴随着方才她那忧伤和怜悯的神态在脑海来汇成一张丹青。她那眼神到底是何意?   一路上穿花过廊,她的思绪蹁跹。三皇子顾义熙乃万贵人的长子,甚得皇上欢心。却秉性纯良,为人过于死板刚正,不得万贵人欢心。万贵人偏心地紧,唯五皇子为宝,对三皇子忽冷忽热。记得前世,五皇子被查出与妓女同欢,万贵人于殿前哭诉,把事情生生牵到三皇子身上。那时,三皇子道:“母妃,你可曾想过我也是你的儿子?”   朝身后看去,见那抹月白色身影已经消失于人前,她笑了笑,一切均与她无关,何须悲春伤秋。   后花园架起的凉棚上搭满了花,形成一簇难得的层次风景,因着花叶遮挡,阳光投下来隐隐有几缕镂空的暖色。娄锦经过之时里头传来几声压抑的闷声。   是谁在里头?   由着好奇心驱使,她近了两步,却听着那粗喘的气息不断传来,混合着男女的靡软呼吸听得娄锦耳旁大热,竟是瞪大双眼,心中暗道:是谁白日宣淫?   “万公子,你可是真的要娶那县令的女儿?”这声音微微带上了喘,断断续续地倒也让人听得清楚。   “当然不会,既是尝了你的滋味,怎么还会要别人。”万全抬了抬双眼,朝四周警惕看了下,才穿上衣服,“你自好好替姐姐办事,你得了空就去城东的庄子里等我。”   流翠听得喜不自胜,连笑着点头。   听着这两人欢快的语调,娄锦渐渐握紧双拳。万宝儿,你为了一己私欲,既是连家族弟弟妹妹都赔上了。   她不动声色离开,朝前堂而去。   寿宴开始了,娄锦看了眼前方数十张桌子,见方瑶招手灿笑,就走了过去。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迟才来。”说话的正是方宏的妹妹,方清雅。方清雅二十年前嫁给了萧郡公家公子,如今萧郡公继承爵位承袭郡公,她也成了郡公夫人,承二品。   娄锦笑着行礼,“锦儿见过姑婆。”   方清雅笑了笑,拉了娄锦入席。这才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们母女了。”   娄锦摇了摇头,脑海中浮现出一抹痛。前世,姑婆好像被郡公禁足。所以那日外公出殡,都看不到姑婆的身影。   方芸儿笑道:“姑姑,您就别操心了。”   没一会儿,一个婆子到固伦公主身后,悄然说了句什么就退了去。固伦公主放下筷子,紧紧盯着娄锦。   “你方才见过四皇子?”   娄锦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那武家小子竟没有为你说一句话?不是我说你,那武家小子有什么好的?若不是你死心塌地非他不要,我和你外公也懒得管武家这些人。”固伦公主暗恨,虽然娄锦身上流着恶人的血,但她自小善良可人,又与芸儿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方府向来护短,认定了是方家血脉,自是捧着疼着。   方清雅听着脸色微异,当初武元是要向皇上求娶自己。但当时她让公主拒了,答应了郡公府的亲事。这事武元虽没说,怕也是耿耿于怀。所以娄锦属意武世杰,她也无话可说。   娄锦眨了眨眼,笑道:“外婆,只要锦儿一日未嫁过去,就不算是武家的人。武家的事你也不用太挂心。”   方芸儿听了一愣,随即看了眼武元那桌的方向,斥责道:“说什么话呢。”   方逑笑了笑,娄锦倒是有自己的风范,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固伦公主和方宏对视一眼,目光中略有复杂之色,锦儿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不怕武家退婚?   娄锦低头吃了几口什锦汤,对上方瑶探视的目光,她笑了笑。转而问了方宏,“外公,那嘉定县县令是何人?”   “他是洪山人。没什么大背景。怎么了?”   “那他的千金可许了人?”   这事方宏哪里会知道,不过一旁的乌嬷嬷道:“据说前几日收了一份聘礼,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行事很是隐蔽。”   娄锦闻言一笑,不再多言。   几人看了眼娄锦,暗道这孩子素来不问世事,今日怎得问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娄世昌早已经酒意正酣,见方宏这桌静下来了才笑着走过来,举杯道:“方将军和公主能光临,真是下官的福分。下官敬二位一杯。”   “别,您这一杯本宫可受不起。本宫只求我女儿在你这别莫名其妙地晕倒。”固伦公主没好气说道。   这话一出,娄世昌老脸一红,尴尬地应是。   白太姨娘可是不乐意了。嘟喃道:“那是她身子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那骈夫身上带病……”   声音虽小,却足够这一桌听了个清楚。方芸儿好不容易红润的脸色灰败了下去,隐隐约约能听到她剧烈喘息的声音。   啪!   固伦公主给了个结实的巴掌,震地在场的人纷纷侧目。“真是胡说八道,恶毒心肠,有你这样的娘,怪不得娄阳会这般亏待我女儿。别说你那封品夫人的事办不了,日后娄府还能有更大的出息?若不信,你尽管试试!”   娄阳听到这一句,忙不迭地过来赔礼道歉。一双眼睛却是朝方芸儿看来,却是充满了思量。怕是一日不把方氏的身子照顾好了,这娄府的命运就好不了!想着,他下了个狠心。   第十四章 让他人洞房?   第十四章让他人洞房?   娄阳赔着笑脸直到宴会散了,才憋闷着一口气入了书房。娄世昌满脸怒容走了进来,当下摔了茶壶,厉声道:“好一个将军府,好一个固伦公主,在我的寿宴上竟然也这般张扬跋扈!”不过就是娶了他们一个女儿,他们娄家何时对不住方芸儿了,自娶进门来不是好酒好菜伺候着,谁给她气受了!   竟然为了女儿守活寡这事把娄府的前途都不放在眼里。真是可笑!娄阳肯娶方芸儿就是她的福气,有何资格逼着别人相亲。   娄阳深吸一口气,鼻息因为生气而扩张了起来。他看了眼娄世昌,犹疑道:“爹,我想把这胸口的朱砂去了。”   “你说什么?”娄世昌愣了下,骤然想起多年前相士的话,虎着脸道:“想也不要想。那朱砂痣可是你的命痣,那相士说了,这痣的位置特别,又在左心口,去不得。”   娄阳何尝不知,若非为了那相士的这番话,他又怎么会冷了方芸这么多年。偏偏那方芸儿那脑袋却是刻死了这颗朱砂。这几年,他悄悄问了不少大夫,大夫只说那痣位置偏在心房,又不是一颗小痣,一旦去了,不知道要出多少血。   他握紧拳头,恨不得早日升官,把方宏一家死死踩在脚下。   娄世昌盯了他一眼,平了呼吸,才道:“别的事都好说,这痣去不得!若你哪天真去了这颗痣,别怪我提了娄城为嫡子!”   “爹!”娄世昌闻言一震,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娄世昌不再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出了书房,就见万宝儿焦急地守在外头,更是头疼脑胀了起来。越过她去,他狠声道:“好好管管你女儿。”   万宝儿皱了皱眉头,她知道今日方宏又向娄阳施压了。娄阳会不会转了心意?   “老爷,妾身知道你心里难受。方芸儿也太会给老爷扯事了。老爷,这府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您一人。若真要行闺房之乐,不一定非得你上啊。”   “你什么意思!”方芸儿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女人,难道还要让自己戴绿帽子?他怒瞪了眼万宝儿,脸色极为难看。   万宝儿抿起笑,看了眼娄阳的胸口。“老爷,您这痣是不能除了,一旦被方芸儿发现,别说方宏会怎么对付您,就连皇上怕是会立刻治一个欺君之罪。我们娄府上下赔不起啊。”   娄阳听着,只觉得眼前黑了下,又瞬间恢复了原样。他朝万宝儿身后的苏嬷嬷看了眼,苏嬷嬷退后几步,才开口,“你说得简单,多一个人要怎么进碧云阁。”   万宝儿笑了,在娄府的前程面前,她方芸儿什么都不是!   “这事就由妾身来安排。”   是夜,万宝儿前往碧云阁,拉着方芸儿说笑,“姐姐,你最近身子不好,我特意让厨房炖了些补品。你和相公眼看就要除了嫌隙,说不定这几日就能给娄府添个儿子,我这身子不争气这么几年就娄蜜一个女儿。姐姐可得帮我完成心愿。”说着,她朝苏嬷嬷看去。苏嬷嬷提上了八宝食盒,正打开盒子就听到外头传来丫鬟们的声音。   “大小姐。”   万宝儿一愣,见那道碧水绿的丝绸入屋,她温柔一笑,“锦儿这丫头,还真是孝顺。”   “见过二娘。”娄锦面上挂着纯如白玉的笑,两步走到万宝儿面前,不着痕迹看了眼苏嬷嬷,笑道:“还是二娘知道疼惜娘。”   方芸儿局促地笑了起来。尽管万宝儿待自己还算不错,但她的心,总不太自然。见娄锦来了,她才微微舒了口气,道:“宝儿,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万宝儿朝苏嬷嬷使了个眼色,只催着方芸儿早些把补药吃了,就离开了。   娄锦盯着那两人的身影,忍不住挑了挑眉头,这会儿退了屋内的丫鬟,兀自端起那食盒动了动,接着对着外头道了句进来,就见乌嬷嬷怀里抱着一只活奔乱跳的白兔,那双红眼睛水灵灵的煞是可爱。   方芸儿疑惑地盯着娄锦把一勺子菜丢给白兔,心下一转,惊道:“锦儿,他们下毒了?”   娄锦摇了摇头,只是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这只兔子就先放在娘这几天,娘吃什么都先让兔子吃一口。”   听言,方芸儿只觉得心头突突,好似有事要发生一般。“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娘,女儿明后日要出门逛逛,白日里我不在,我那丫鬟年纪都太小,这才让娘代为照顾。这兔子可人,女儿很喜欢,它又贪嘴,娘这东西好,它先吃一点,免得撒泼乱跑。”说着,娄锦状若无奈看了眼兔子,那样子好似真是宠爱极了。   方芸儿舒了一口气,瞅着那兔子也着实可爱,便抱了起来。疑惑道:“你这几日出门作甚?”   娄锦勾起了笑,只说是买女儿家的东西。   见方芸儿不再多问,她辞了碧云个阁,朝湖边的花房走去。   月光如水落下,斑驳的树影寥落成狰狞的鬼魅模样,随着湖面上吹来的冷风舞动了起来,竟是那般骇人。府里的丫鬟婆子夜里极少到湖边来,因着这景色让人心中发憷,多也是结伴而行。   娄锦怔怔望着那湖面,零零落落碎了的月光在点缀着湖面。伴随着记忆中的花前月下,此刻的湖面好似真的那般美好。只不过只是那么一瞬间,狂风暴雨般的记忆再次将她的心一寸一寸归于平静。   乌嬷嬷望着娄锦的神色,纤细薄弱的背影里有几分孤寂和冷漠。还有一丝她看得不甚明白的害怕。乌嬷嬷不明白,为何大小姐发烧醒来后变得不同,为何此刻的她是又是这么安静?   “大小姐,你别怕,无论发生什么,老奴都在的。”   娄锦身子一僵,那苍老的声音在耳畔盘旋萦绕,她的心竟也蓦地柔软了下去。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闭了闭眼,低声道:“乌嬷嬷,我怕死,我怕谁都不在了,只有我一个。”当她看着最后一个亲人死在自己眼前,那种剜肉的痛苦让她痛不欲生。“我怕死,所以我常常来看这湖,这样我能清楚记得。”记得那种死亡的恐惧,记住那种无可奈何和恨意。这让她能有更大的决心和勇气用她十二岁的身姿去向那些才狼虎豹宣战,她要保护太多人,这些人,她一个都不想失去。如此,她娄锦才是这世上最富有的女人。   第十五章 白马少年   第十五章白马少年   白昼到来时刻,娄锦已早早出了门,这次流翠被安排留在穿花楼,随行的是乌嬷嬷。   流翠想着无事,便去了药房。   全妈妈正数着药单子,那双精明的眼睛盯着分成两摊的药,点过数之后,她笑了笑,把一堆药偷偷藏进袖子里。一个不经意的抬头,见门上有个人,一颗心差点骇跳出来,见是流翠,淬道:“不声不响的,捉死啊。”   流翠不看全妈妈手上的动作,懒懒地坐在木椅子上,“娘,我今天要出去,你帮我掩一会儿。”   全妈妈瞪了流翠一眼,“别说我没提醒你,万公子你可得看紧了。我看他花花肠子多,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流翠白了眼,万郎万般好,他曾说过娶妻娶贤,流翠这般聪明人抵得过京中不少只知道搔首弄姿的官家小姐。流翠听这话自然是放心,也不与全妈妈啰嗦,转身就出了屋。   京城有百家巷,这百家巷子每一条都各有特色,有烟花之地也有贫瘠之村。娄锦到一处屋前停下,这屋子前一块青木牌匾已经掉漆,门槛上被踩出了几处烂木渣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乌嬷嬷皱着眉想。   娄锦走了进去,一股霉味充斥鼻端。一道略显清脆的声音传来,入眼竟是个娇俏的姑娘。   “你们是?”梁娇看了眼娄锦和乌嬷嬷,有些困惑地转头看了眼爷爷。   “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娄锦并不拐弯抹角,朝那屋内的梁大爷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乌嬷嬷眉头皱地深了,大小姐为何要向他们行这大礼。   娄锦使了乌嬷嬷出去,不愠不火开口道:“梁大夫,若是他日有人来求你去一颗朱砂痣,还请你不要推脱。”   梁大爷摇头直笑,会有谁请他动这手术,他都一把年纪了。“这位小姐,你莫说笑了,我都收手不做很久了。”他起身,招了梁娇就要进屋。   “是么?收手不干了?那徐州知府脖子上的黑痣怎么就不见了?那迟捕头怎么就莫名死了?”她缓缓坐了下来,背后的竹藤椅子很是柔软,她动了动,听着椅子上发出的动人咿呀之声,如水的眼底将梁翁的慌乱尽收。   梁翁惊愕,盯着娄锦好一会儿,见她华衣锦带,气质卓然,更是不敢小觑,暗暗压住心里的慌乱,他犹疑着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话不想说第二遍。”她扫了眼梁翁,只道:“依着我的话去做,我知道你们做事隐秘。”她转头看向梁娇。目光平视,入水一般冰凉无愠的目光看得人一阵莫名,梁娇心头只觉得麻乱,她不由得抬头问道:“你是谁?”   娄锦笑了笑,眉眼间清新无尘,“如果有需要可以送信到娄府城西的庄子。”话毕,她起身,朝乌嬷嬷走去。   梁娇盯着那晃动的竹椅,嚼着娄府这两字,心头蓦地一跳,回头见爷爷深思的目光,顿时恍然,她是娄府的小姐?   “爷爷,一个闺阁小姐,怎么会知道你的事?”   梁翁摇了摇头,只是看着门外穿流的人群,“我的事鲜少人知道,这位小姐怕是不简单啊。”   路上,乌嬷嬷欲言又止,眼前的大小姐好似藏有许多的秘密,昨晚湖边的那番话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今日又怎么找上这早就金盆洗手的梁翁?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现在梁翁确实没事,但在两年后成功落网,那时闹得沸沸扬扬,娄锦才知这梁翁专门做些隐晦的手术,京中名流有难言之隐多是找他。若不是后面扯出京兆尹家的儿子,怕也查不到梁翁身上。   出了巷子,两人正欲上马车,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宝字楼门前穿过,往子午街的方向而去。   “是流翠?”乌嬷嬷诧异地看着流翠脸上的清丽妆容,见人走了,叹道:“小姐,流翠有古怪。”   娄锦笑而不语,催了乌嬷嬷回去,只说府中不少事要她担待着。让她派人盯紧二夫人。乌嬷嬷毕竟年纪大了,听娄锦说是去将军府倒也放心回去。   娄锦既没有去将军府,也没有跟随流翠,而是去了药铺子,询问了些事。等出了药铺已经是晌午时分。路上行人渐少,几个摊贩招呼着她买东西,她并不理会,只想着,学识甚少,都怪上辈子不好学,便是医书都不好拿到。   蓦地,前方一匹白马横冲而来,马上的少年英姿勃发,明亮的眸子里眯起笑,得意地挥动鞭子,不时还回头笑道:“抓到本少爷,一人一百两!”   后头几个人高马大打手模样的人听言,怒气冲冲,大喝道:“给我抓了他,我出一千两!”说完,那带头的面上的横肉一抽,更是横了眼前方的少年。   突地,那少年从马上纵然一跃,马缰被扯到一旁,一匹白马轰然到底,几人追来猝不及防,跌撞踩在马上,马儿吃痛,甩了甩硕大的脑袋正好撞上了娄锦。娄锦退了两步,惊魂未定之间见那少年瞥过来的目光,只那一瞬,他便笑了。“娄家大小姐也有空在这闲逛。”   娄锦一早就认出他了,他是姑婆方清雅小叔萧玉之子萧匕安。萧匕安……年十九,在娄锦十二岁那年死于火场。娄锦心底一梗,忽然想起外公在萧匕安去世后说的那段话,“萧家小子虽乖张,却是聪颖至极,心思诡异,这几年从军也颇有建树。怎么就英年早逝了。”记得当时外公的神色很是惋惜,舅舅方逑亦道,此人绝非池中物。   娄锦抬眼,见萧匕安唇角高高翘起,那高傲的笑容在阳光下很是刺眼。他见娄锦并不回话,只扫了一眼,就要拉起白马。   突然,耳边一道娇喝。“小心。”   他隐隐有些感觉,身子一侧,一把钢刀打来,霍霍地与地面摩擦出一道火光。萧匕安嗤笑,抬脚踹了出去,只听得一阵骨头咔嚓声,那身后偷袭之人哐当倒地,嘴里嘶嘶倒抽了起来。   待萧匕安笑着回头,却不见人群里那个静若碧水的女子。他顿了顿,想起关于这女子的传言,嘴角缓缓勾起了笑,有空倒是要走一走亲戚。后朝那巷子看了眼,才对着一个黑影道:“回府。”   第十六章 “洞房”之夜   第十六章“洞房”之夜   午后,徐徐微风吹来,几缕不经意飘落下的花絮落在那一方静谧地带。树下,竹藤躺椅上水碧色女子恣意躺着,一条匀称的腿微微屈起,羽翘的睫毛轻轻一动,接着好似睡熟了般。   流翠盯着那树下的清贵女子,那一头发,在几朵飘絮下更美了。甚至险些窒了她的呼吸。大小姐,真美……她顿了顿,上前摇醒娄锦。   “大小姐,大夫人说兔子不见了。”   “恩。”娄锦并不动弹,那一声仿佛从鼻端哼出,听着好似累极了一般。   流翠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犹豫了下,再次开口,“听说中午的时候二夫人炖了兔肉。”   此时,摇椅终于不动了,流翠以为娄锦要发火,抑或是一丝丝悲伤。没想到娄锦只是说道:“花房有些花凋零了,你和下人说,各种花都引进来。”   说着,她转头看了眼那漂亮的蜂蜜罐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朵浅笑,回身朝里头而去。   这蜂蜜罐子?流翠嗤笑,只因为那武世杰一句话,大小姐就培养了一个花房,年年送上蜜罐?大小姐真是天真,这蜂蜜有一半送给了二小姐,而大小姐竟全然不知。   如此想着,她还是朝外走去。   娄锦放下那蜜罐,如水的眸子眯了起来。吃了兔子吗?昨晚她随口说那是外祖母送的,怕是娘又要伤心了。叹了一口气,娄锦认命朝碧云阁去。   小桃刚拉开门出来,就见迎面而来的大小姐,面上笑了起来,“大小姐来了,大夫人睡下来。”   娄锦点了点头,推开门见一缕光透过那侍女图屏风洒在那张雕花檀木床上。一床绣着花开并蒂的被子掖地不留缝隙,床上的女人双手静放在被上。   娄锦走了过去,落在在床边,轻轻握着娘的手,入手一道冰凉,娄锦蹙着眉头望着床上紧闭双眸的女子。   方芸儿的手紧紧握了起来,死死拽着床上的丝被。她平静的面上一滴清泪缓缓落下,方芸儿好似沉寂在梦里,却浑然不知此刻耳畔冰凉,湿意一片。   娄锦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喉头的颤抖,只是静静坐着。好似要坐穿一辈子一般,直到天蒙蒙黑了,小桃催促了几遍说是要晚膳了,才见娄锦动了动身子。   同时,方芸儿也醒了,入眼是娄锦的小脸,她还有些恍惚,环视一遍见是自己的房间,才笑道:“我睡得久了。锦儿是要和娘一起用膳吗?”   娄锦静静望着她,笑了笑,伸手扶了方芸儿起来。触手是一片冷汗,娄锦的眉蹙地更紧了。   方芸儿避了避身子,只道要先换一身衣服。   人走后,娄锦抽出一个帕子,换了烛台上的蜡烛,接着若无其事收起帕子,又去了厨房,往汤上洒了点东西,才走了出去。   正用膳之际,小桃高高兴兴进来,拔高声线道:“大夫人,老爷说今晚过来。让您准备准备。”   这……方芸儿有些窘迫,今晚吗?这么快?一丝丝紧张好似织了网把她寸寸束缚。他是真心的吗?娄阳,真的不嫌弃她了?她自是清楚处于方家的压力,娄锦必须要行这周公之礼。他真的是自愿的吗?一丝不确定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样触电般,让她犹疑不定。   若是可以,娄锦不愿意一点一点揭开娘的梦。她只恨,恨娄阳骗了娘,而不愿意骗她到白头,让娘知道那事实,让她在悔恨和绝望中致死。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外头的几位嬷嬷说道:“今晚,我就在碧云阁的耳房睡。”   “是。”几位嬷嬷只道娄锦高兴母亲得宠,舍不得回穿花楼了。   夜很快就降临了,迟宝楼里刚刚点了蜡烛,万宝儿就靠在床上,笑着问苏嬷嬷。“老爷呢?”   “已经去了别院,没人知道。待过半个时辰,我就让万山进去。一会儿他披了披风,谁都会以为他是老爷。”苏嬷嬷犹豫了下,复又问道:“二夫人,为何不用别的人?而用我们带来的娘家人?”这一旦被查出来可是直接牵连到二夫人的啊。   万宝儿讥诮一笑,嘲讽了起来。“方芸儿是个没胆气的,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娄锦才十二岁,单纯地很。那乌嬷嬷也被我差了做别的事,更没空发现。更何况这府里多是我们的人,稍微掩护一下,又怎么会被轻易发现。方芸儿还吃了我们递上的汤药,那是万无一失的。”想起方芸儿那娇柔的样子,还想与娄阳圆房?想都别想!   最好生下孩子,只要滴血一验,她方芸儿有十张嘴怕也只能上吊吞金了!   苏嬷嬷笑笑,应了声是。   万宝儿有些发困,只觉得吃了下午那顿兔肉之后有些浑浑噩噩,怕是加了不少药材,补多了去,打发了苏嬷嬷,她便睡下。   半个时辰左右,几个丫鬟婆子高兴地待在门口,见老爷进门,立刻躬身行礼。见老爷径直去了里屋,小桃立刻吹了灯,笑盈盈地退了出去。只和两个婆子在门外守着。等着夜里老爷和大夫人的吩咐。   万山盯着床上那窘迫的女子,心里漾开了花。没想到这等好事会轮到自己头上来。方芸儿生得貌美,又只是二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又见这老爷都没碰过的女人今晚要在自己身下了。他不免揉拳擦掌,心猿意马了起来。   只是转念一想到方大将军,他不由得心头暗颤。状似给自己打气了起来。二夫人说了万无一失的。而且方芸儿的名声早臭了,他万山不嫌弃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别人嫌弃的道理!   想着,他上前两步,却见黑暗中方芸儿一双亮亮的大眼睛。他皱了皱眉,不是说药物起了作用吗?怎么还没晕过去?   见四周黑暗,自己背光而立,胆气倒是大了起来。   “老爷,先陪芸儿说说话好吗?”方芸儿低眉,她必须要问清楚,若是娄阳心里无她,只是为了保全她的名誉而娶了她,那大可不必如此……委屈。她的心一阵抽疼,这话压在她的心理好久了,以为他们就那样一辈子。只是,要圆房了。   第十七章 火烧碧云阁   第十七章火烧碧云阁   还有什么好说的!万山扯出了一抹笑,色心大起,一双眼盯着方芸儿的绵软身躯,心里早沸腾地要冒泡。   方芸儿不知,低头道:“娄阳,我们自小认识,你知道,我一心只想嫁给你,本被那恶贼污了身子,我没脸面见你。你让我活下来,你愿意娶我,你知道那时候夜里我总是笑着睡着。”她兀自说着,万山全然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只看着她上下碰撞的红唇,生生吞了口口水。   “老爷,我自知自己早不是冰清玉洁,所以你娶了宝儿,所以你几乎是过门不入,我都不怨。”她顿了顿,不说这些成年往事。今夜娄阳不是来了吗?或许,以后终会有盼头……   万山正要拉起方芸儿的手,突地,一股晕眩袭来,他只能模糊看到眼前的秀美人影,心里诧异了起来。   方芸儿笑着看了他一眼,道:“老爷,脱了这披风吧。”   不好,万山在方芸儿伸手要扯披风之际,抬腿就要往外走。他身子骨一向壮实,怎么会突然晕眩,这里必有蹊跷。不想起身那刻,一阵天旋地转,轰地一声他早已失去知觉,趴在床上。   这把方芸儿吓坏了,她尖叫着喊了两声,慌乱地跑了出去,“快找大夫,老爷晕了。”   小桃听了,吓了一跳,这才刚进去没一盏茶的功夫呢,顾不得多想,她立刻跑了出去。   几个嬷嬷见方芸儿花容失色,吓得脸色苍白,安慰道:“大夫人,无碍的。些许爷是公务劳累了。我们进去看一看。”   方芸儿点了点头,在几个嬷嬷的搀扶下就要入屋。却见一个小丫鬟慌张跑来,指着碧云阁耳房的方向说,“大夫人,耳房走水了。”   什么?方芸儿浑身一震,提了衣角连忙跑过去。“快,快救活。大小姐呢?”   “大小姐方才让奴婢去打了水洗脸。奴婢见耳房起了大火,没看到大小姐啊。”小丫鬟急了,脸颊上蓄满了泪水。   方芸儿心痛难耐,双眼瞪大,头一次对着身旁的嬷嬷厉声道:“去把府里家丁都给我叫来救火,快啊!”   方芸儿惊心看着耳房这熊熊烈火,她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对着里头尖叫了起来。“锦儿,锦儿……”   家丁们赶到,看着这烈火,二话不说,立刻提水。   “大夫人,大小姐恐怕……”一个嬷嬷盯着着熊熊大火,一双手却是按住方芸儿的肩膀,生怕她一个冲动冲进火场。   不,不会的。方芸儿扯开那嬷嬷,踉跄了一步,目光定定看着那熊熊大火,耳畔响起霍霍燃烧的碎木裂开的声音,噼噼啪啪地,一声又一声惊惧着她颤抖的魂魄。   两个嬷嬷见方芸儿提步要冲进去,吓得当场抱住方芸儿的腿,哽咽了起来,“大夫人,不要进去。大小姐一定没事,她可能出来了。奴婢……奴婢马上派人找。”   方芸儿魂不守舍,只知道,若是找不到呢?若是找到的就是一尊焦了的尸首呢。   “娘……”   方芸儿浑身一震,朝那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满脸灰黑,狼狈地朝她笑,一双星眸在火光下跳跃出点点星光。方芸儿呜咽走了过去,却在娄锦面前定了定身子,抱着她抽噎了起来。   娄锦眸子一暗,低低地回了句,“对不起。”   方芸儿听得不真切,只是检查着娄锦,见她只是灰头土脸并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娄锦喉头一哽,再次轻轻说出那句,“对不起。”话一落,她的身子猛地一沉,却见方芸儿晕了过去,她立刻唤来嬷嬷,几人朝正屋走去。   却见正屋前,小桃带着一个大夫目瞪口呆地站在正屋外。   几人顺着小桃的目光看去,都震惊了起来。天啊,耳房的火烧到正屋来了。而这瞬间窜起来的火,让几人都愕然不止。不知道哪个婆子惊叫了起来。“完了,老爷还在里面!”   几人浑身一个激灵,朝着正在耳房灭火的那对家丁大喊道:“快过来,这里救火!”   这都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混着火势霍霍燃烧的声音,已经人群慌乱的脚步和呐喊声,一时间碧云阁乱极了。   娄锦看着正屋门口那断裂的梁烧起的大火,目光微微一冷。对着一个婆子道:“你快去找二娘,让她过来看看。这么大的火,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接着把方芸儿交给几个嬷嬷,让大夫先给方芸儿治疗。   待几人都走了。娄锦才跪在地上,面上凄凄,那混杂着木灰的脸很是狼狈凄凉。几丝凉风吹来,吹散她梳妆得体的发髻,几个救火的人不由得放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那已经崩塌的房子,和那几乎要熄灭的火。心里只觉得悲凉无限。   几个婆子见娄锦这般,动容地扯出帕子擦了眼角的泪痕。他们瞅着眼前这十二岁的姑娘安安静静跪在这已经石砾凌乱的路上,那般寂静的,无声地望着那烧地殆尽的屋子。心里堵地越发难受。   “大小姐,您快起来吧。夜深了,这膝盖疼。”   娄锦不动,一双眼依旧盯着那屋子。几个家丁叹了口气,拿起铁钩子,开始在这熄灭的火堆中寻找了起来。   几人都安静了下来,静静望着家丁们的动作,一双双眼里都写了悲凉。   娄锦那般跪着,直到膝盖下的疼痛渐渐尖锐,面上却依旧无一分动容。   蓦地,一个家丁翻开盖子,一尊焦黑的尸首出现在人群面前。几个婆子抽噎了起来,娄锦终于动了动,眼角的泪瞬间一滴一滴落下。她重重磕着头,一下两下,三下。额头红肿,她无停下之意。   几个婆子看得不忍,上前拉起娄锦,“大小姐,莫要这样。”   娄锦摇了摇头,“大家为了就我而耽误了爹爹的时间,是锦儿该死!”   娄锦所做一切,所有人均看在眼里,心疼起这个姑娘,几个下人更是直言道:“大小姐莫要这么说,这是意外!”   低头的娄锦嘴角缓缓勾起,她只是悲戚地顺着几个婆子扶起,对着出现在人群的乌嬷嬷说道:“快报了朝廷,爹爹逝。”   第十八章 派兵驻府   第十八章派兵驻府   乌嬷嬷点了下头,身影在黑暗中消失。   人群中各人面有戚戚焉,有几缕身影攒动,一个婆子踉踉跄跄逃出人群,面如白纸,额头上冷汗一滴一滴落下。喘着几口粗气,她朝着迟宝楼跑去,推了拦着的丫头,直朝正屋而去。   苏嬷嬷听说碧云阁走水,以为没多大事,只让这婆子去瞧瞧,却见她一脸慌乱,惊惧地望着她。   苏嬷嬷皱起眉头,心里陡然一突,压下心里如鬼魅一般升上来的阴冷气息,她极力冷静道:“什么事?”   “不好了,碧云阁烧毁了,万山当场烧死了。乌嬷嬷已经去了府衙,要报上老爷逝的消息。”那婆子喘了一口气,一股隐隐的不安在心底泛开。那死的人是万山啊,那可是洪娘子的丈夫啊。一想起洪娘子那平时三分笑容,七分刺的嘴脸,她的心莫名一颤。洪娘子那可是白太姨娘身边的得力之人啊。   苏嬷嬷只觉得脑子胀痛发麻,一时间瞪大双眼,如遭雷劈。混混沌沌了会儿,跳起来喊道:“快派人拦住乌嬷嬷。”   “记得要在乌嬷嬷到府衙之前,把老爷带回来。”苏嬷嬷急得额角大汗。天啊,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篓子。狠狠瞪了那婆子一眼,抬腿就去敲了门。   不想敲了半天却不见夫人应声,她暗查不妙,顾不得多想,推开门见万宝儿酣睡着,她喊了两声,还不见万宝儿有反应,大了胆子推了一把。然,万宝儿好似睡死了一般,任苏嬷嬷怎么喊都睡地极死。   那一刻,苏嬷嬷大感大难临头,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她深吸一口气,朝书房而去。   娄锦好似累积了,她闭了闭眸子,任着几个婆子搀扶。在经过穿花楼时,她对着门口那俏生生立着的人缓缓说道:“去告诉老太爷和二老爷,爹爹……逝。”   流翠紧盯着娄锦,好似要将她的魂魄看穿。今晚的火太蹊跷了,当她眼见大夫人躺在穿花楼,她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此刻的惊愕。难道……难道那万山被发现了不成?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却听来娄锦这一声惊天霹雳!她应了是,脚步移动当会儿,不由得回头望去。那被人簇拥的女子面色清冷,发丝散乱,灰头土脸。尽管如此,她那挺直的脊背却将她的身姿显得那般高贵逼人。   夜风吹来,一个激灵,流翠不再多看,朝梅竹苑去了。   待人都散了去,这闺阁终于安静了下来,依稀间还能听到娘绵长的呼吸。娄锦挪步到床边,缓缓落座。   见娘的眉头深深拢起,不由得伸手抚平那些止不住的愁。她浅浅笑了,那双璀璨的眸子里慢慢凝结了水渍。娘,我再不是前世那个锦儿,这样的锦儿,你还要吗?   一刻钟不到,梅竹苑里瞬间亮了起来,随即便是白太姨娘浑身颤抖着,身旁的洪娘子吃力地扶起她,见白太姨娘面色灰败,重复地说道:“定不是真的……”   洪娘子知道耽误不得,命了一个丫鬟扶住另一边手,便急急去了碧云阁。   书房内,娄世昌得了失火的消息,正要出门就见苏嬷嬷局促地站着,面上火急火燎,却只见她盯着自己身旁的两个书童。   而那时,木官家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过来,没来得及看苏嬷嬷一眼,他悲怆道:“老太爷,老爷逝了。”   什么?娄世昌瞪大双眼,惊疑未定地盯着木官家。   木官家悲戚地抬眼,见老太爷的神色,立刻指天发誓,“老太爷,是真的,尸体都焦了。”   苏嬷嬷闻言,神色暗了暗,却是越发焦急了起来。她必须要让老太爷知道老爷并没有死,要是老太爷被吓出什么事,她离死就不远了!   下定决心,苏嬷嬷上前,一句话脱口欲出,不想娄世昌抬手胡乱推了推,看都未看她一眼,慌张地朝碧云阁的方向而去。   苏嬷嬷当下心慌,急急跑上去。   突地,脚下一绊,狠狠地一摔,疼地她龇牙咧嘴。抬眼见老太爷苍老摇晃的身影远去,她作势起身,见那办事的婆子朝她跑来。   那婆子上前,见到苏嬷嬷登时哇啦一哭,吓得苏嬷嬷手脚慌乱。“到底怎么了?不是去阻了乌嬷嬷了吗?”   “在子午街见到了乌嬷嬷,为了拖延时间,奴婢还和她扯了会儿话。可是聊了一会儿,乌嬷嬷就说累了要回府。才知道原来乌嬷嬷早命了别人送了话,而且消息也已经传到将军府了。”   一道晴天霹雳下来,苏嬷嬷险些昏了过去,愕然盯着眼前的婆子,直到嘴里喃喃地呼出欺君之罪,她那双浑浊的双眼如一潭死水,竟只知道茫然地瞪着。   婆子抽噎了起来,陡然想起方才派去找老爷的人,惊叫地跳了起来。   苏嬷嬷被她一吓,扼住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只盼着这婆子莫要再说出什么刺激性的话。不料,婆子接下来的话让她心跳剧烈,几乎要了她的命。   “老爷……老爷怕是快到府上了。”   苏嬷嬷尖叫了起来,“快阻止他,别让他进来!”   婆子吓得拔腿就跑,奈何早已经吓得双腿发软。   苏嬷嬷见人走了,深吸一口气,她必须让老太爷相信娄阳未死,否则一切靠她,根本无力回天。只是她人微言轻,老太爷根本不会理会,偏偏这时候二夫人晕迷!   前方出现了一阵骚动,听地几个丫鬟说,府衙和将军府出兵入了娄府,为了查清这春日莫名失火之案。   “见到了吗?门外不少官差,逢人就盘查搭问。说是担心有人蓄意纵火。”   “还真别说,这府里闹地这么大,要是有了贼心,这时候能偷不少东西。”两个丫鬟的声音渐渐远去,苏嬷嬷只觉得浑身冰凉,透彻如水。   第十九章 疑云重重   第十九章疑云重重   深夜里几落灯笼把两个人的身影拉长。巷子里几声犬吠我传来,惴惴地刺着人心。   耿亮一路把事情说了明白后,不敢多说一句,只能低着头更在娄阳身后。   一时间,沉默笼罩着两人。娄阳铁青着脸,他不能理解,为何会出现大火,更恨娄锦自作主张,竟然把这事捅到朝廷去。这一番回府,定要好好罚了这对母女!   然,思绪却被前方吵吵嚷嚷所阻,抬眼瞥见娄府门前挺直腰杆,目光森冷的士兵们,他的心猛地一缩,渐渐地沉了下去。   耿亮白着一张脸,无措地开口,“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娄阳蹙着发疼的额角,那儿青筋突突,一跳一跳的,他怒目圆睁,恨道:“蠢物,快把灯笼吹灭。”   耿亮愣了下,低头吹了蜡烛,顿时整个巷子都暗了下来,除了娄府门前那一排显得格外明亮,亦格外刺眼。   盯着那些士兵,娄阳几乎从未有过的慌乱,承认自己才是娄阳,可那万山穿着他的衣服出现他要怎么解释?想起方宏的脸色,固伦公主的护短,以及皇上的若有所思,那一刻,竟上前所未有地冷。他突然觉得,他娄阳,太过无能。   耿亮担心地望着娄阳,惴惴不安地看着前方的士兵。虽然他们并未看过来,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贼心虚,竟有种被人盯上的直觉。   果然,有个士兵朝这边看来,那森然的面色中闪过狐疑,下一刻,他对着身旁的人道了声。   娄阳顾不得再看,拖了耿亮就躲了起来。   有几个士兵检查过后,终于又回到了娄府门前。当下,吐出一口气来之时,他握了握拳头,回头朝那耿亮说:“快走。”   却说这娄府里,娄世昌悲怆地望着棺木里那焦黑上尸体,面上血色全无。蹭蹭地后退了两步,险险站住,瞠目中,泪流满面。   白太姨娘僵硬着身子,她无法相信这句面目全非的尸体竟是她疼在心眼的儿子?见他身上零落的一两片烧毁的布片,那是开春,她特意为他做的蜀锦披风,儿子……可喜欢了。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股脑儿地趴在棺木旁,悲戚地哭喊了起来。   娄城和窦氏唏嘘了起来,觉得今夜的火很是邪门。这娄阳竟然活活烧死了。娄城望了眼那具尸体,眸眼飞快一转。安慰了娄世昌两句,他才对着哭泣的白太姨娘道:“太姨娘,莫太伤心了,这要是让地下的哥哥见到了,该走得多么不舍。”   这话本没有错,可上由平日与娄阳极不对盘的娄城来说,却上显得刺耳了。白太姨娘好似抓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尖声道:“当然走地不舍,这府里想要他命的大有人在,可怜娄阳还未留下一个男嗣,这偌大的家业,就要落入旁人之手了。”   窦氏见老太爷神色幽冷,心下一惊,立刻道:“那是怪了,大伯头一次入这碧云阁,就出了这种事。也是,哪个女人能容忍丈夫十几年过门不入!偏偏事情还被抖出去,她怕是对大伯早就恨上了。”   话落,窦氏笑了笑,朝娄城点了点头,见娄世昌和白太姨娘的脸色阴冷,她满意地勾起唇角,继而说道:“更何况,大伯一入碧云阁没多久就晕了,接着发生大火,而大嫂子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娄世昌神色越发严峻,那双阴狠的眉目好似沁了血的刀子一般,让人看了生怕。   窦氏抿了抿唇,他娄阳哪一点比相公好。同是庶出,只因为十几年前娶了方芸儿名声大噪。有了方宏和固伦公主的帮助,他娄阳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兵士无德无能瞬间连升三级,可说是平步青云。一时间就连老太爷都已娄阳为傲。   若说以往,她看不过方芸儿这泼天的清贵,那么此刻,她更是看不得一个外姓之人左右娄府的命运!因为,娄阳已经不在了……   就在她沉醉在未来当家主母的美梦之中,一声清软的声音如箭射来,一箭中的。   “婶婶多虑了。若说娘想杀了爹爹,难道是想连我一起杀了不成?”   众人循声看去,女子依旧是一身狼狈,灰白交加的湛清色裙子不堪一看,她那灰白的唇上几乎毫无血色。只那般俏生生地站着,澄澈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娄世昌。   娄锦这幅样子,让方才不敢退去的众人都想起不久前,一个小姑娘跪着磕头,那苍凉孤寂的身影惹得人心头动容。   有个心直口快的道:“回禀老太爷,当时是大小姐住的耳房先起火,后面才引到正屋的,当时大小姐几乎也是命丧当场。大夫人不可能要烧死大小姐的。”   不少人都应声点头,他们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大夫人悲恸地急欲冲入火场。   娄世昌蹙起了眉头,一丝犹疑还未去,眼角瞥见苏嬷嬷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模样,顿时想起了什么,环视了众人一圈,沉声道:“二夫人呢?”   众人才愕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二夫人竟然不在?   小桃跪了下来,道:“当时起火了后,大小姐让奴婢去迟宝楼通知,可到了迟宝楼就被推了出来,几个丫鬟说二夫人已经休憩了。”   竟然到现在还没有醒?   白太姨娘恨声道:“去给我把她拉起来,拖也给我拖到这来!”   下人们唏嘘了起来,有几人应声而去。   此时,娄锦细声咕哝了起来,那声音很轻很细,却因为众人此时的沉默,而显得尤为洪亮。   “二娘不会生爹爹的气了吧。娘只是第一次侍寝。”   娄世昌瞠目结舌,脑海里浮现起这十几年,娄阳从未纳妾,即便是早年有了通房丫头,也莫名其妙地被逐出娄府。   他怒地握紧拳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轰然坐在椅子上。   苏嬷嬷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太爷竟然怀疑到二夫人身上。此刻,怕也不能说老爷的事了,她心神一动,扑通跪了下来。   门口突然窜出的身影吓得人都跳了开去,见是苏嬷嬷,还未来得及怪罪她这般无状,就见苏嬷嬷哭着脸道:“老爷,请大夫吧,二夫人好像中了迷药了。”   嗯?   将众人惊愕的神情收入眼底,娄锦缓缓勾起笑。   第二十章 祸水东引   第二十章祸水东引   大夫请来后,万宝儿终于醒了,她怔然望着的人,混沌的脑袋一时间被洪水打开,顿觉得额角绞痛地厉害。   大夫恭恭敬敬行了礼,叹道:“二夫人好像误食了迷药,现在好些了。”   迷药?万宝儿登时挑高了眉毛,喝道:“怎么可能?”她迟宝楼一向严密,几乎都是她自己的人。   娄世昌盯着她,那双三角眼透着三分试探,七分迟疑。   “二夫人,碧云阁…。”瞄到娄世昌的警告目光,苏嬷嬷吞了吞口水,把欲突出的话吞了进去。   大夫道:“二夫人,能不能把你中午和晚上的用膳给我看一看。”   几个丫鬟机灵地去端药,心中疑惑不已,怎么会有人敢用迷药?今夜的事情怎么处处透露出诡异。好似有一张神灵之手把所有事都搅和在一起。   娄锦好似站累了,找了个位置坐下,悠然地沏了杯茶。   流翠看着娄锦那自在的身影,心里再次升起了狐疑。   查了所有的菜,大夫都说并无问题,细问了一下原来都是晚上用的,而中午用的兔肉早就被收拾丢了。   所有人几乎都明白了过来,怕是那兔肉有了问题。   不少人看向娄锦。   这府里一道有一丁点小道消息便是人尽皆知。二夫人中午吃了大夫人的兔子,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万宝儿也将目光射向娄锦,那一眼先是疑惑,后是惊疑不定,再后面恢复了平静。“您是说那兔子有问题?”   大夫几乎可以确定那兔肉含有迷药。   这会儿,娄世昌也好,娄城窦氏也罢,均冷冷看向娄锦。方芸儿为何要迷昏万宝儿?这到底有何好处?   唯有苏嬷嬷当下眉心一跳,大叹不好。二夫人被迷晕了,就没有人在最佳的时间证明老爷的身份。若是二夫人没晕,那得到走火的第一消息就把老爷叫回来,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命人把万山的尸体悄悄移走。这样,今晚的一切不过就是烧了个碧云阁而已。   她跺了跺脚,偏偏这么多人在,她这些话憋在胸口,吞不进吐不出。郁结地望着娄锦,想着大夫人真有这能耐就不会被二夫人压得死死的。那到底谁是那始作俑者,是乌嬷嬷?   而就在苏嬷嬷朝娄锦瞪眼的时候,娄锦抬头,烛光打在她晶莹剔透的脸上,那一抹俏丽的容颜缓缓绽放。她笑着瞥了眼苏嬷嬷,蓦地松手,手中的被子应声而落。屋内几人惊讶地凝视着她,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爷爷,自下午我知道二娘把我的兔子杀了吃掉,我的心即便痛,也只好笑着应了。因为那是孝道!然,我是不愿的,那是固伦公主送给锦儿和娘解闷的。平日里我们吃什么,它亦吃什么。我昨晚把它送到娘身边时,那时候二娘送了补品给娘。它淘气也都吃了。没想到,二娘吃了它反倒是被迷药迷晕了。真是让人费解。”   什么意思!万宝儿瞪着娄锦,她这番话就是明面上说了自己在食物中下药了!   娄世昌皱起眉头,越发觉得其中之事乱无章法。“那按你这么说,你娘怎么没有晕倒?”   娄锦撇了撇嘴,施了一礼道:“锦儿知道这是娘第一次侍寝,娘身子弱,这些日子又时常晕倒,我就买了一些提神的补品,管事那可都留着票呢。”她转念一想,好似想到什么惧怕的事,两只手臂抖个不停,竟是害怕地望着娄世昌,“爷爷,有人要害我娘。我娘若是晕倒了,那大火里丧生的可不就是我娘!”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而此时,所有人都低头沉思了起来。娄锦这话的意思是,有人给方芸儿下药就为了晚上这一把火把她给烧了,而娄阳不幸地晕倒在里面,反而造成了不同的结局。那这人会是谁?   寻思一想,众人都看向万宝儿。一时间万宝儿如坐针毡,却是怒目圆瞪道:“锦儿,莫要胡说。二娘平日里待你不薄……”   “二娘,锦儿不知道您这么恨娘,锦儿一直以为您待我们母女极好。真的……”娄锦委屈地哭了起来,那眼泪一大颗一大颗落下来,仿佛都能听到那啪嗒啪嗒的声音。   窦氏唏嘘不已。难道真是万宝儿放的火,她想害别人反而自己中了迷药,而误杀了丈夫娄阳?天啊,这事情真是越想越有意思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来万宝儿会被如何处置。   “你!”万宝儿气得掀开被子,伸手就想掐死这个妖女!妖言惑众!   娄锦看了眼处在爆发边缘的娄世昌,嘴角缓缓勾起,只一瞬,再次哭泣了起来。“可是娘没死,死的是爹爹啊。二娘,你可知道娘醒来后该有多伤心,她要有多痛。你知道我看到爹爹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好疼好疼。”她声色俱下,凄泣的可怜样子,真是一副丧父的孩子。   众人想了起来,诚然,娄锦并非娄阳的孩子,没有娄阳,还有谁会那般护着她,要说是方芸儿下的手,就是鬼也不会信!   娄蜜赶来就听到娄锦的话,怒地冲口而出,“娄锦,你莫要血口喷人!”   万宝儿瞠目结舌,喃喃了起来,死了?万山死了?接触到苏嬷嬷点头示意,她激动地喘着粗气,她不能背负杀了亲夫的罪名,一时间脑袋一热,道:“那屋中的人不是娄阳。”   娄世昌诧异地盯着万宝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想推脱罪责?抑或是……娄阳真的没死?   娄城和窦氏均惊讶地望着她。   万宝儿得意地笑了起来,只要死的人不是娄阳,她就能摆脱杀人的嫌疑。而此刻,苏嬷嬷几乎要昏过去,急地想立马堵上她的嘴。   娄锦笑了,那眼里止不住的讽刺意味,倒让万宝儿的得意缓缓地隐没了下来,她素了脸正想问她笑什么之际,娄锦大声道:“爹爹与娘圆房乃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爹爹不去便是犯下欺君罔上的罪名,我们娄府几百条人命可担担不起!我想爹爹亦不会断了娄家的香火。”说着,她看了娄城一眼。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娄城跳了起来,恶声道:“万氏,你杀了我哥,难道为了你一人脱罪,要赔上我们娄府几百条人命?更何况,我哥逝去的消息已经传到朝廷,便是你说我哥还活着,那是两条欺君之罪啊!”   第二十一章 关入地牢   第二十一章关入地牢   报上了朝廷?万宝儿愕然,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到底是谁在暗箱操作,这是要毁了娄阳还是自己?   她开始环视这个屋子,那个陷害自己的人一定在这里,到底是谁?目光悠然转动,看到窦氏的那一刻,她的眉头跳的厉害,难道是她!   娄阳一旦不在,就是娄城独大。而选择方芸儿侍寝这晚,就是为了把这罪名嫁祸给自己。确实,方芸儿那软柿子谁都能捏,除掉我,那窦氏不就能达成所愿。   眼角狠狠一跳,她面色难看地说了起来,“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可有证据?”   窦氏和娄城相互看了一眼,见不远处哀戚的白太姨娘瞪大双眼发狠似的直直盯着万宝儿,知道娄阳已死,这万氏的神色少了几分悲伤,反而更多的是想为自己脱罪!即便是误杀,那也是自己的儿子!   白太姨娘恨声道:“去把府上所有家丁婆子都招来,木官家,派人去点清。那放火之人必定是受人指使,做了如此恶事,怎么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娄锦再次坐了下来,眼帘微微放下,好似只盯着裙摆上那朵绽开的花。   娄蜜扶了万宝儿躺下,心里恼恨极了。才要开口问,就被万宝儿狠狠瞪了回去。目前的情景,不能再说娄阳未死的事了。得了空一定要去找娄阳,合计合计。想起那场火烧死的是自家人万山,她眉头越发皱了,朝那洪娘子投去凝重的一眼,还未收回,就被撞了正着。   洪娘子疑惑了起来,二夫人是怎么了?今夜的事情倒腾太多了,可恶万山那死鬼,事情闹这么大了,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不知道万宝儿想到什么,浑身陡然一颤,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紧接着,木官家走了进来,有些犹豫地看了眼万宝儿,对上娄世昌森冷的面色,他还是老实说了。“回老太爷,府中少了一人,名万山。”   洪娘子闻言,浑身一震!什么叫少了一人?   众人听言,纷纷揣测了起来。万山乃是万宝儿从娘家带来的人,在府中也算是个头面人物。他不会放了火,见烧死的是老爷就潜逃了吧?   当下,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万宝儿命万山纵火,万山畏罪潜逃!   洪娘子只觉得浑身冰凉,难怪,难怪二夫人会那般看她。她心里恨,当初是二夫人说为了自己终身大事着想,配了万山。万山素来好色,她虽难过,但也认命。没想到,二夫人竟然如此鲁莽。万山再怎样也是自己丈夫,难道自己往后要做寡妇?思及此,她看二夫人的神色变了。   娄世昌面上一紧,竟是怒地面目发红,他抖着手,一口气喘了起来,发狠地咳嗽,一声一声震地屋内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把这个刁妇给我押入地牢,待我明天奏鸣圣上,再行处治!”他招来白太姨娘,蹒跚的身影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   夜,终于静了。   窦氏笑看万宝儿这般落魄的样子,嘴角啧啧叹道:“你说,你这般善妒到底为何?可怜我大伯啊。”   娄蜜握紧拳头,唇角都要咬破,却是知道大伯母顶撞不得。她看万宝儿脸色苍白,知道那地牢是多么阴暗潮湿,这一去,身子骨可受不了,转念一想,她看向娄锦,那一眼一如从前般美好温柔。   “姐姐,娘身子不好,不能去地牢,你去唤醒大娘,让大娘去给爷爷求个情,好不好?”娄蜜扯着她的衣角晃动,那神色楚楚可怜,委屈地样子好似娄锦不答应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以往娄锦都会笑着点头,自己入驻娄府,分享了爹爹对娄蜜的爱,她对娄蜜是有一份愧疚的。然而此刻,她恨,万宝儿何来身子不好?记得四年后,她还健朗地很。娘病在床上要扯她起来为万宝儿求情,你娄蜜当真是异想天开!   “娘昏过去了,她还不知道爹爹去世的消息,太医说了,不能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和娘就不计较二娘欲杀之而后快的罪了,可也不能让我娘冒着生命危险去求情。”她低头,泪意勃发。   娄城盯着娄蜜,冷喝道:“蜜儿,你过分了!”娄城贵为太子少师,他的话诚然直接封死了娄蜜的口。娄蜜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你娘那贱人的命和我娘的命怎么能相提并论!   娄锦对娄城和窦氏施了一礼,便告退回去。   举步出门那刻,她能感受到一抹视线紧盯着自己。她转头,瞥见那头一脸平静的苏嬷嬷。娄锦挑了下眉头,神色自若地出了门。   苏嬷嬷老辣狠毒,思考事情更为全面,准确。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她直觉眼前的娄锦很是可疑。可是,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可怕的心计?眉心跳个不停,她努力理一理思绪,为今之计,只有让娄阳光明正大地出现才能救得了二夫人。   可是那地牢可真不是人待的。她对上娄蜜道:“明日葬礼过后,你就入宫,求得万贵人为你娘说话。”   娄蜜点了点头,心里头沉重异常。她四下看了眼,见屋中只有他们二人,她寻思道:“苏嬷嬷,我爹到底有没有死?”   苏嬷嬷平了呼吸,见娄蜜眼底的担忧。是啊,娄阳若真不在了,娄蜜就只能寄人篱下,听从娄城夫妇,这一点必是她担心的吧。“没死,只是这事不能宣扬。”   娄蜜心下一喜,点了点头就回了屋。   翌日一早,各宫妃子齐聚坤宁宫,尊位之上,窦皇后头戴凤冠,九尾凤衣着身,通身高贵气派。此时,她眼中略带笑意,朝下方各宫妃子瞅了眼,道:“昨儿个夜里,娄大人去世,因为皇室姻亲。皇上让本宫选一皇子去慰问。本宫觉得太子与三皇子都是不错人选,众姐妹以为如何?”   皇上派皇子慰藉官员,乃天恩浩荡,更是皇子彰显美名的时刻。这机会自是要争取。   “皇后,嫔妾以为三皇子和五皇子乃合适人选。”万贵人是难得的美人,杏眼桃腮,妖娆风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哦?”   “娄阳与嫔妾有姻亲之实,出于礼义,去是自然。太子日理万机,这些事情自然是由兄弟俩为太子分忧。”万贵人面上带了笑,温柔地好似三月里的解语花。   皇后闻言一笑,正欲说什么,贤妃却是站了起来,施了一礼道:“嫔妾无异议,若无他事,嫔妾告退。”   没等皇后出声,贤妃身子一转,出了坤宁宫。几个人讪笑地陪了说几句也都退下了。   待人走后,万贵人才缓缓起身,临行前道:“贤妃也太过放肆了。”   皇后并不言他,只是含笑地望着万贵人。万贵人低头,面色清冷地出了坤宁宫。   邢嬷嬷笑道:“奴婢已通知三皇子与五皇子了。”   “三皇子就不必了,让五皇子去就行了。”万贵人坐上轿辇,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何不妥。   “可是……”邢嬷嬷叹了口气,三皇子最得皇上看重,偏偏万贵人这般偏心五皇子。心里虽这般想,她还是笑着应了。   第二十二章 又是野种,你还要?   第二十二章又是野种,你还要?   京城的相国寺香火鼎盛,也常有人寻求暂居,特此,为参拜礼佛,相国寺开了东西厢为客房。   此时,一个青衣光头小师傅端着食盘子走入了一个拈花厢房,几声敲门声响起,更亮开了门,接过东西后问了几句话就道谢了。   “老爷,今天就要举办葬礼,据说三皇子和五皇子亲临娄府。现下,几乎京中略有名望的人也都来了。”他皱着眉头,忐忑地望着那坐在床上的男人。   半晌,就在更亮以为就这样沉默下去之时,娄阳低沉的嗓音传来,伴随着一丝狠绝,“去拿一块木头来烧。”   “……是。”   娄府前,木官家低头应着达官贵人入府,见到方宏和固伦公主之时,他只道那是一场意外,并未吐露万宝儿那放火之事。待两人都入了前堂,他才吐出一口气,暗想着万宝儿还在地牢受苦。   一辆马车富贵非凡,迎着朝阳而来,人们只能看见马车两侧用红璎珞挂着的美壁翠绿浓郁,那一颗便是价值连城。   车上,隐隐约约传来若是琴弦拨动的嗓音,那般悦耳。“三哥,我不喜这白喜事,你若不是陪我来,难道要我无聊呆个一天?要知道对那些人笑一天会面瘫的。”五皇子恶声恶气说道,双眼却是紧盯着对面一身罗凌白衫的风流男子。   顾义熙发若泼墨,几缕墨黑在他白净的脸侧,更显得飘若谪仙。傲骨不凡的眉眼一瞪,薄唇微开,“既是葬礼,慰问一下以告亡灵,乃是仁义。”母妃让他去陪太后,他本不该来,偏偏五弟软磨硬泡,惹得太后都松了口。   五皇子翻了个白眼,直道:“知道了。”嘴是这样应了,可是心里却想着宫外的新奇事儿。   两人下了马车,众人不禁都屏住呼吸,万贵人生地窈窕,连带着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乃人中龙凤,生地俊美无俦。   木官家似被定住了声,过了许久才咳嗽了下,道:“见过三皇子五皇子。”   “恩。”   木官家定了定神,站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匹白马呼啸而至,马上的少年一身黑袍,剑眉入鬓,星目璀璨,生得极为张狂俊野。萧匕安朝身后缓缓移动的马车看了一眼,瞥了眼这赫赫的娄府,嘴角缓缓一勾,“今日倒是来走了一趟亲戚。”   “是萧县公家的公子。”木官家朝后面的马车看了眼,再次迎了人进去。   萧国公和方清雅下了马车,那头萧县公也下了。恼恨地瞥了眼萧匕安,几人才知道原来三皇子与五皇子都来了。   灵堂里,白绫肃穆,用隶书写成的“奠”字赫然出现在暗红的棺木上。左侧娄世昌为首,下方是娄城夫妇以及娄锦姐妹。   娄锦低着头,眉目紧蹙。回想起娘醒来的那一刻,悲伤欲绝地望着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竟是小心翼翼问她,“你爹爹……死了?”   她多想告诉娘,为娄阳,不值得!然而,在见到娘身后的流翠时,她摇了摇头,“皆是天意。”她笃定流翠不敢说出“事实”。她只是委屈地回道:“上天是让娘在女儿和爹爹中选一人。那场大火,女儿活了,而爹爹去世了。娘莫要太难过,女儿觉得自己该死。”   方芸儿闻言,心头一颤,怕娄锦小小年纪引咎于心,安慰了几句,深怕娄锦想不开。只是,真的是上天给的抉择吗?她不敢多想,只是抱着娄锦直哭,“孩子,我们日后回将军府吧。”   将军府?娄锦抬头,目光深深锁在方芸儿身上。那一眼好似有什么东西挣扎而过,那般凝重,那般低沉。她没有回答。将军府会护他们母女多久?一辈子?她要娘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不是被什么府庇护着,永远躲着暗自心伤。只是,这话,她不打算告诉娘。   思绪百转,回过神时,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忧心地看着她,她面色一红,温柔道:“没事的,锦儿很好。”   固伦公主淬了口,“你个孩子在外头担着这事情,怎么会好受。”她扫了眼那些对娄锦指指点点的人,对这个外孙女颇为心疼。   是的,她娄锦现在不过就是个野种,于娄阳的葬礼,她只能退居娄蜜身后,又怎么能站在如此显眼的地方。   方逑环视了一周,问:“你娘呢?”   “累了,在穿花楼睡着了。舅舅莫担心,娘很好。”请了方宏他们去雅座坐好,她再次跪在麻团上,一身素白的缟衣勾勒出一份楚楚之姿,她并无绾发,任那一头青丝垂在耳侧。   娄蜜握紧拳头,一双眼简直喷出火来,人说要想俏一身孝,她今日一穿,却是真真输给了素面朝天的娄锦。那宛如出水芙蓉的姿色,真是只狐狸精样!   果然,迎面而来的男子脚步一停,竟是走不动了。那双桃花眼近乎痴迷地望着娄锦,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的愿望,他真的想娶她,很想。   娄蜜一眼看到武世杰,站起来迎了过去,满含泪意绵软道:“武哥哥,爹爹他…。他”   武世杰被娄蜜唤回神来,见到娄蜜此刻娇艳的模样,他的心一动。这娄府双姝,怕是他毕生的愿望了。然,这辈子,他终是无法达成所愿。   “锦儿…。”   这声呼唤还是如前世一般动听,好似缠绵了许久,最终缠绕住她的心。她淡淡一笑,缓缓站了起来,倾身于武世杰身前。   那突入起来的香味溢满鼻端,脑袋中浮现出花海漫山,晚霞连天的美好场景。他险些醉了。   娄蜜深吸一口气,恼恨地欲推了娄锦,却还是理智地笑着,脚步却是越发近了。“姐姐和武哥哥说什么?我也要听。”   娄锦幽幽瞥了眼娄蜜,冰冷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朝她看去。   那冰寒的滋味在心底漫开,下意识地退开一步,等她反应过来,娄锦已经离开坐席走了出去,而眼前的武世杰却是呆怔地,一动不动。   武世杰转身就欲追出去,手臂却被娄蜜抓住,为免引起太多人注意,娄蜜把武世杰带到后堂,“怎么回事?”   “放开我,我要去找锦儿。”她竟然那样说,一瞬间,他能清楚地感受心底一丝丝低低的抽痛,那让他极为不快。   “她说什么了?”   武世杰动了动唇,看了眼咄咄逼人的娄蜜,头一次,他没有说实话。耳畔里却一直回响着娄锦极为淡漠的话,“爹爹死了,我又是野种了,配不上武哥哥,往后寻了日子,再登门解了婚约吧。”   出了门的娄锦并没有发现她这一幕落到了多少双男子的眼里,只是有人选择无视,有人却是陡然生了不少兴趣。   第二十三章 寻你庇护   第二十三章寻你庇护   回廊那侧,五皇子摇头轻笑道:“这娄氏女胆子忒大,在父亲的灵堂上也毫不避讳。”   身旁的白衣男子朝那抹素白的身影扫了一眼,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下,道:“我有些闷了,去湖边散散心。”   五皇子双眼一亮,待顾义熙离开,他笑着出了门,朝那最热闹的街道而去。   出了前堂的娄锦,心头陡然静了下来。望着前方曼妙的湖水,花房那头隐约可见的花丛,她深吸一口气,虽早生了与武世杰一刀两断之心,但这话她还是过早说了。怕是日后会生出不少变故。   思及此,那双柔荑悄然握紧,暗自恼恨今日的愚蠢行为。抬眼径直朝那花房而去。   春日暖煦,春花开尽。在姹紫嫣红之中,她看到了那一簇娇红和暖黄的花朵儿,眼角缓缓眯起笑,竟高兴地蹲下,对着那花儿欣赏了起来。   夹竹桃,这花儿极美,却含有剧毒。她感谢前世那四年的记忆。记得十五岁那年,有人误食了这种花而中毒致死,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时候才有人知道原来这花儿有毒。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个声响发出,娄锦转头,下意识喊出:“谁?”   于花丛之中,男子通身洁白若玉,白皙的脸上那双漆黑的眸子隐隐约约有着被人发现的尴尬。他温文尔雅地笑了,躬身施了一礼,“打扰了。”话一落,举步走出,好似这花房有多灼烫一般。   三皇子?娄锦愣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快速移动到他身前,那幽幽的香味伴随着这满室的花香偷袭他的嗅觉,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眼前的女子星目璀璨,那清丽的容颜若一朵娇嫩的清莲,就这般俏生生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三皇子,民女……”耳边突然传来几个丫鬟说话的声音,娄锦来不及多想,伸手拉住三皇子的手,用力一推。   三皇子本欲伸手推开她,不想眼前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里满是祈求,下一刻,胸前趴着的女子,那光可鉴人的发丝柔柔软软,若一条飘香的绸缎在他的耳端划过。引得他颇为不自在。   娄锦按着他跳动剧烈的胸膛,心里一阵紧张。不时抬头看看,见附近再无她人,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气息温热,喷在他血脉流动的颈项,他身子动了动,轻轻推开去,脸上有着一抹诡异的潮红。   “你…。为何要这样?”   娄锦握紧拳头,盯着三皇子那宛若谪仙的脸庞,直盯着他有些懊恼了起来,才道:“三皇子,我有一事相求。”   顾义熙皱了皱眉头,宫中尔虞我诈见得多了,对这些莫名提出要求的,他的防备也自然从心底升了上来。“何事?”   “日后我与未婚夫解除婚约,还请三皇子护我一程。”她望着他,心里头知道这事并不容易,然而,他是三皇子,是皇上最为宠爱的三皇子。她娄锦仅仅是一个野种,得罪皇上的宠臣武元必定会害了外祖父,外祖父终究手掌大权,便是皇上也尤为忌惮。这,她不愿!   顾义熙诧异,有些疑惑地看着娄锦。好端端地为何要退婚,要知道为了维护彼此家族的名声,定了亲的人是很难退亲。   “据我所知,武家一门算是工勤有礼,为何要退婚?你可想过,他们日后名声受损?”   娄锦几不可闻地挑眉,这与他三皇子何干?这世间不平的事情难道都要出来说个理不成?知道三皇子固守成规,极为正义。她心绪一转,紧紧咬着下唇,撩开三皇子的衣角,把方才不经意瞥到的那个痕迹看了个清楚。   这一幕着实让顾义熙瞠目结舌。尤其是那冰凉的手触摸到他结实的腹部,温柔若水的触感让他浑身毛孔微微张开,他顿了下,恼羞成怒,喝道:“做什么?”   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再次红了起来,这次却是怒的。“你个姑娘家,怎么这般不知检点!”他放下衣摆,压住身子的怒火。难以相信有着这样清新纯真的面貌却是个……不设男女大防的女子。   娄锦的脸也可疑地红了,她抿了抿红唇,微微开口,道:“帮是不帮?”   顾义熙站了起来,浑然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看着眼前的娇俏女子,他抿唇道:“为何是我?”   “你是三皇子。”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而,他的脸色瞬间肃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为了利用他?得到这一认知,他头也不回,跨步走了出去。   一阵微风吹来,沾染湖边淡淡的水汽,更是把女子身上清新的香气带入他的鼻端,他眉头紧紧蹙起,双眼眯了下,骤然回身道:“我为何要帮你?”   她笑了,见到他回身的那一刻,她便知道,眼前的男子有那么一瞬间心软。   那一抹俏丽的容颜在姹紫嫣红中绽放,一时间迷醉了人眼,晃地人心神荡漾。她道:“因为我能找的只有你。”   诚然!天底下谁不认利益关系。无利益不是朋友,可这三皇子并非如此。他外有侠名,更是侠骨丹心,义薄云天。与他相交,她心里甚安。   三皇子顿了顿,久久地看着她,郁结的眉端悄悄平静。“如何帮?”   “在我退婚之后,你宣布我娄氏阿锦是你庇护的女子。”她这话不是没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是万贵人的儿子,便是哪一日,她彻底了断了万宝儿,也善有一息生存之际。   娄氏阿锦?这个叫法莫名在他的脑海里庞璇,他盯着她,却道:“你是要嫁我?”   娄锦愕然。急急地摇头,她可没生了嫁入皇家之心。   顾义熙的脸色再次臭了,愤怒的双眼喷出火来,“你可知道,我一旦放出那话,你今生便只能是我的……”他不自在地瞥开眼,继而说道:“你哪里还有不嫁我的道理?这也是全了你的名声。”   娄锦歪头一笑,目光和煦地看着他,“帮与不帮?”她笃定的样子着实让他恼地厉害,他深吸一口气,道:“不帮。若你不愿嫁我,这话我便说不得,于你名声有损。”   说来说去还是名声……三皇子果然“固执”!   她索性道:“你左下腹有个梅花一样的印记,色微红,你说我要是在我手臂上刺一个相同的印记,便是我手臂上的朱砂也保不了我的名声。”   第二十四章 方芸儿起疑   第二十四章方芸儿起疑   她何至于斯?顾义熙感觉自己二十年的定力就要在今日破功,原来方才所做早就在她的算计之内。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依旧执着地笑看他,那飘丝的墨发在日光中折射出一道碧翠的影子,好比上等美玉,温暖可人。   半晌,他道:“这事再让我考虑几天。”   娄锦点了点头,“多谢殿下。”她低头,面上的笑渐渐淡了。她娄锦也变成了今日这般,手段卑劣,行为放荡了。曾经那是她最为不屑的模样。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见眼前的三皇子疑惑地盯着她,她笑了笑,“三皇子,今日一事实属无奈,他日定结草衔环报答。”话毕,她退了两步,转身离开。   他凝望着那个浑身素白的女子,心头却庞璇着那四个字,“娄氏阿锦?”   娄锦脚步轻缓,对于日后,她的心更是有了一份安静。她望着木桥下丰满的湖水,幽深的湖水下是一条条飘动的水草,好比女子的长发,蜷曲诡异。娄锦闭上双眼,快步从桥上而过。   突然,前面一个人影低着头急冲冲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娄锦被撞了个正着。脚下一个踉跄,低矮的桥根本挡不住她的身形,慌乱之中她随手一抓,冷水着身,她惊惧地扑打着湖水,浑身上下更是冰冷地喘不过气来。   “救命!”她吞咽了几口冷水,小脸被冻地苍白,脚下好似被什么缠住,身子犹如千斤之中,不断地沉下去。   那种死亡的气息再次袭来,四面呼啸的水斥如她的肺部,那种闷炸了的疼让她瞪大双眼。“救我。”   不远处一道白色身影从水中穿来,那披散的墨发在水中漾开,她看不清他的模样,意识在下一刻陷入了模糊。   那好似一个冷酷的寒窖,她置身其中,永远走不出去。任她如何呐喊,那依旧是一个闷锁的禁地。她看到娘在万宝儿的嘲笑中死去,她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消息,她尖叫着喊着,“让我活着。我要活着。”   醒来那一刻,眼前多少双担忧的眼神,她愕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许了她一丝希望,最起码,她还活着,她还能改变命运。   “丫头,怎么又掉湖里了。”固伦公主皱起眉头,这两个月落湖两次了。这身子又虚弱。   娄锦不语,半晌环视着床前的几人,犹疑不定道:“爹爹已经下葬了吗?”   方宏几人点头,眼看天都黑了,这丫头昏迷了一天了。   娄世昌盯着娄锦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昏迷了,你爹爹的葬礼错过了也就算了。好好歇息。”   娄锦点了点头,有些疑惑地伸出手,手上莫名多处一块宝玉。这宝玉,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不多作声,直到所有人都看着她对着一块玉发怔,这才认真看去。白皙的手掌中一块金镶玉,中间赫然雕刻着一个“宝”字。   娄世昌双眼一瞪,这……   这块金镶玉上还有断开的一条红绳,看样子是被扯断的。而那红绳,根本就是挂在脖子上的。   一旁的流翠面色一变,乌嬷嬷上前两步,道:“老太爷,这东西奴婢见过,是当初老爷送给二夫人的信物。这些年二夫人都戴着睡觉。从不脱下。”   要你多嘴!娄世昌板着脸瞪了下乌嬷嬷,才朝娄锦笑道:“这玉万氏说玉几天前就不见了。”   娄锦低头,面色瞬间变了。“锦儿没有偷这东西。我只知道方才落湖的那一刻胡乱抓了那匆匆撞过来的人。”她有些委屈,无措地望着方芸儿,“娘,是不是有人偷了二娘脖子上的玉,什么人竟然敢生生扯下二娘脖子上的东西,您看,这都断了。”她指着那红绳上显然扯断的痕迹,娇憨的样子惹人怜爱。   方芸儿陡然倒抽了一口气,抱着娄锦哭了起来,这么浅显的道理就是她一个妇人都明白。这线明显是刚刚扯断的,怎么可能早就丢了?思绪偏转,她的神色瞬间苍白,万宝儿要害锦儿!   得到这个认识,想起早上醒来后听到的闲言碎语,难道万宝儿真的想杀了自己,而错手杀害了娄阳?她这般容不得我们母女?遥想十几年来,她总是亲亲热热地喊着她姐姐,事事都做得极为恭顺,难道是假象?   可是?她摇了摇头,到底为何隐忍了十几年要在这几日爆发?   娄世昌扶着疼痛的额头,朝方宏和固伦公主告罪,称病出了屋子。   出门之时,他眉眼一跳,下午苏嬷嬷把话都说了清楚,娄阳还活着。更有万贵人暗暗让人传了话。这番才放了万氏。   只是,锦儿真如苏嬷嬷所言,巧言令色,诡计多端?他摇头,自是不信。恼恨那万氏如此沉不住气。   待娄世昌离去,方芸儿才浑身轻颤地站了起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了,她本不欲多想。然,如今牵涉到的是锦儿的命!更何况,娄世昌的神色也颇教人思量。   她蹙起眉头,神色中隐隐聚起一股怒气。   固伦公主眸子一转,有些担忧地看着方芸儿,而那头,娄锦泪珠儿直落,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害怕,“娘,我想起来了,上个月锦儿也不是自己落水的。好像有人推我。”   方芸儿浑身一震,僵硬的后背挺地尤为笔直。   娄锦见方宏瞥来一眼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抿起了唇,继而说道:“娘,现在爹爹不在了,我们终究是外人,霸占着娄府的产业确实不好。不如,明天我们把这大房的产业让给叔叔,这样我们就安全了。”娄锦一双眼睛亮亮的,这话让心里灰尘密布的方芸儿再次升起了希冀,或许他们只是想要这些东西罢了,让就让出去吧。   对上方芸儿舒心的神情,娄锦闭了闭眼,这药必然要下猛了才行,在我们一再退让的情况下,娄府依旧步步紧逼,怕是软柿子也会变成扎手的钉子!   就在娄锦打了个喷嚏的时候,固伦公主帮着掖了掖被脚,道:“我得入宫去看看三皇子,这么冷的天气也下湖去,真是个傻小子。”虽是嗔笑,看样子是极为慈爱的,她瞥了眼娄锦,摇头道:“还好遇上了三皇子,要不然光是你脚下缠绕的水草怕是下去多少人都救不活。”   三皇子?娄锦脸色闷的发红,陡然想起花房里头,掀开人家衣角那龌蹉事,急急道:“人可有事?”   “应该无事了。不过你那时候趴在人家身上,好像还咬掉了他衣襟前的一块衣料,他那时候是红着脸被人抬走的。”   扑哧……   第二十五章 要看带下科   第二十五章要看带下科   第二日,春光明媚,透过帘子打在香炉上,空气中的尘埃偶尔印出跳跃的姿态,展示着今日的好天气。   头上簪了朵素娟白花,若莲的容颜在碧翠的锦服下独有一份出尘之美。座上的万宝儿眯起了眼,这野种才十二岁就出落地如此,真要再长几年那还得了了!   思及昨日苏嬷嬷说的话,她挑了挑眉头。   “夫人,奴婢觉得大小姐很是怪异。自从上次落水后,一向不亲近的乌嬷嬷都与她联系密切。而且,细想,走水那夜,是从大小姐住的耳房开始。”苏嬷嬷没有全然肯定,但以她几十年来的经验,绝没有错。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他们的对手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   昨日没把娄锦弄死,见她还是这般楚楚动人,万宝儿不禁蹙起眉头。嘴角扯地僵硬,昨日她是冲动了些,但一想到在那肮脏,满是尿液,满是腥臭的地方呆了一夜,她浑身都发痒地难受。   “锦儿,昨夜二娘身子不适就没去看你。今日可好些了?”绽放一朵温柔的笑,她招了招手,示意娄锦到自己身边来,那样子着实又恢复了先前的温柔模样。   娄锦笑了笑,上前道:“锦儿知道那火不是二娘放的,定是那该死的畜生万山。害得锦儿没有爹爹,二娘也跟着受罪。”说着,她朝万宝儿身后的苏嬷嬷瞅了一眼,正见苏嬷嬷脸色凝重地低头。   万宝儿面色一紧,盯着娄锦的目光缓缓冰冷。   娄锦面色自若,笑道:“一会儿女儿要和娘到观音庙求得一家平安。我唤了蜜儿一道。”她说着递上一杯热茶,万宝儿接过,再次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姑娘。   福了福身子,娄锦退下。   出了屋子,流翠和乌嬷嬷一左一右迎来,那头娄蜜笑盈盈地高声道:“姐姐,这里。”   眺望过去,回廊那端,娄蜜额头戴着宝石朱玉链子,鬓上的彩色蝴蝶簪子配合着她这一身鲜艳的水红色长裙,确实是娇艳异常。   娄锦眯了眯眼,目光中微微带了丝冷色,朝娄蜜走近了几步,就被娄蜜拖了过去,“快点啊,姐姐。晚了人就太多了。”   娄锦低低应了声,这会儿乌嬷嬷细声道:“老爷这百日还未过,二小姐就穿成这样。大小姐,这…。”   大齐国以孝治天下,死不过百日,亲人均着素色服,这天下均是言官过往,怎么敢这般肆无忌惮!   娄锦低眉敛目,并不多言。见前方方芸儿站在门口与小桃说着什么,这才笑着过去,“娘。”她捋了捋方芸儿身上的衣角,眼中淡淡的柔情看得娄蜜嗤之以鼻。   方芸儿看了娄蜜一眼,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张了口,手臂却被娄锦一扯。正疑惑间,娄锦笑道:“娘,我们上车吧。”   可是……   乌嬷嬷也扶了方芸儿一把,方才她那话已经说了,既然大小姐有了决断,那便无须多言。流翠这会儿却是拉住了娄蜜的衣角,悄然道:“二小姐,您还是换身衣服再出门吧。”   娄蜜瞪了她一眼,爹爹没死,难道也要穿地跟娄锦一样!更何况,方才让小厮通知了,一会儿武哥哥自然也去观音庙,错过了时辰要不得。   她看也不看流翠一眼,兀自上了马车。   大门内,洪娘子正扶了白太姨娘静静地看着那马车出行。才两日,洪娘子的神色就暗淡了不少,她低眉,那平静的面目中闪过一丝恨意。白太姨娘颤着手,面上怒意顿生。“那该死的东西,爹爹死了竟然穿成那样,万氏是怎么教的孩子!”   她气地喘不过气来,洪娘子见状急急顺了顺她的背。   门前,青色身影的男子带着一个老妇过来,对着两个小童问道:“二夫人在吗?我是万氏的族长。”   小童应了声就入门通传。   那老妇面上隐忍着怒意,对着万族长道:“好好的一条人命,在他们府上就没了。万贵人算是我带大的,这些年我要求什么了?为了万家,我和万山从不提当年之事,然后呢?得到了什么?”她说着,眼眶霎时红了,好在当年在宫里呆过,得了族里人看重,这几年以为过上了好日子,偏偏昨日传来万山的噩耗。这让她当娘的要怎么过下半生。   洪娘子听着声音,眼眶亦红了。   白太姨娘也很是疑惑,自从昨天老太爷把万氏放出来,她便觉得事情有了几分蹊跷。“洪娘子,你去二夫人那请安,顺便把这碧玉镯子送出去。待人走了再回来。”说着,她拔下手上的碧玉镯子,在那小童回来之前,招了另一个丫鬟便走了回去。   洪娘子看了眼手中的碧玉镯子,神色一凝,她亦想找二夫人讨回公道。平日里二夫人也找了万山做了不少坏事。可哪有一次是这样明目张胆的!   杀人放火,发现后午门斩首啊!她颤了颤身子,眼眶一红,就朝秦氏走了过去。   “娘。”洪娘子哽咽道。   秦氏一听洪娘子叫唤,不由得想到此后就只剩下他那混帐儿子没有为自己留后就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她暗恨,自己为万贵人做了不少事。与万宝儿面前,她可不会低一寸身份!   万族长叹了一声,不多言,暗想一会儿别闹出大事儿来。   迟宝楼那,苏嬷嬷刚扶了万宝儿入了内室,更衣过后,里头传来万宝儿惊喘的呼吸。   苏嬷嬷暗料不对,忙让几个丫鬟退下,隔着屏风问道:“夫人?”   “苏嬷嬷,快去帮我找个带下科的大夫来。”   第二十六章 开始树敌   第二十六章开始树敌   娄府的马车行到子午街时,街道上热热闹闹的,摊贩们吆喝的声音传来,勾引着人们去看看这热闹的场景。   娄锦朝乌嬷嬷看去一眼,乌嬷嬷点了点头。   这才朝那娄蜜道:“蜜儿,我和娘要下来买点香,你要不要一起?”   “姐姐,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迟了可真不好。”娄蜜瞪了娄锦一眼,不禁急地跳脚。   娄锦摇头,只说:“蜜儿,你等我们一会儿。一会儿便好了。”说完,不等娄蜜回话,牵着方芸儿的手便下了马车。乌嬷嬷也一道下了马车。   见三人都走了,娄蜜耐着性子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见他们三人还未来,气得直冲马夫喊,“不用等他们了。我们走!”   街角那头,一老一少两个人影对视了一眼。才退到巷子里。   乌嬷嬷道:“大小姐,我们可真要去相国寺?”乌嬷嬷紧皱眉头,那日得知老爷要李代桃僵,用万山代替他与大夫人同房,她的心便是冷的。既然朝廷定了娄阳已死,为何还要去找他?   她朝娄锦望了一眼,娄锦并未多言,而是走向那边挑着香的方芸儿。“娘,此番我们去相国寺。”   却说娄府。苏嬷嬷听到万宝儿那话,心头一急,道:“夫人,您这是?”   万宝儿脸色一臭,喝道:“快去。”   苏嬷嬷不敢耽误,出了院子,就直奔外而去。二夫人历来身子不爽利,这次怕是关那地牢所致。暗想着娄府的地牢,她不由得倒抽了下,出门之时,急冲冲而过,竟未看到洪娘子一行人。   迟宝楼外。   丫鬟兰儿见洪娘子带着两人走了过来,忙笑着上去,“洪娘子来了。”   洪娘子笑着看向她身旁之人,兰儿顺着她的视线低头道:“请随我来。”福了福身子,让开了道。   到门前,她冲着门低低问了句,须臾,兰儿开了门。   入门,就见万宝儿坐着,那张一向华贵的脸上略显苍白和尴尬。早上醒来只有那么点痒,可方才那几乎是奇痒难忍。   怕是昨夜在地牢里受了脏,早些时日,她偶尔发痒,问了大夫,只说开几味药便好了,却也是时好时坏。这下,更是痒地她……   隔着桌布,她禁不住要去抓一抓。但见秦氏那双怨恨的双眼,她终究是咬了咬牙,道:“族长,秦姑姑,快坐。”   兰儿去倒茶。这会儿功夫,秦氏也毫不避讳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儿子你到底藏哪里了?”万宝儿的能耐她知道,让万山做了那恶事,必不会让他跑了。如此一直被万宝儿押着,她担心,哪一日万宝儿动了杀心,要她如何过后半生。   听言,万宝儿愕然。随即一想,更是气地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瞬间青紫,指着手,颤抖道:“我没有指使万山做那恶事!”   “万山在府上只听你一人调遣,不是你还有谁!你现在把万山给我放了,我可以让他管住嘴。然后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我只要他给我们家留后而已!”她朝洪娘子看去一眼,双眼微微红了。想着若是万宝儿不把人放了,她誓不罢休!   真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万山早死了,她从哪里丢一个人出来!她只觉得胸口堵地难受,“我说了,万山失踪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这里是娄府,你没有任何证据,休想污蔑我。”   秦氏冷笑,拉过洪娘子道:“你万宝儿想要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娄府有个堂堂正正的主母,你不过是个平妻,那也不过是比妾的地位高了那么一丁点。以往娄阳还在,那你还是个有用的棋子。现在呢?怕是万贵人也懒得看你一眼了!”   万族长听了这话,神色才紧了起来。“宝儿,现在你是非常时刻,我看你此刻定要与那方式好好相处,最好能让方将军认你为义女。”这话,以往万贵人也暗示过,可从不曾明说,这一次万族长的话算是挑明了。   万宝儿气地直瞪眼,阴冷地盯着两人,恶声恶气道:“我入门称她一句姐姐,并不想一辈子都叫她姐姐。我还是早早说了吧,总有一日这方宏会不得好死。”她冷笑了起来,想起未来某一日,她狠狠地拔出方家,踩着方芸儿那张刺眼的脸,她的心便若清泉涌动,甜丝丝的。   万族长皱起眉头,那头秦氏却道:“别以为你没有什么把柄,我会让你把我儿子安然无恙地送回来,你给我等着!”话落,她扯了洪娘子走了出去。   “媳妇,你给我密切看着她,我要知道她所有的事!”   秦氏历来待洪娘子不错,洪娘子知道她曾经是宫中老人,做事也自有一套,更是极为尊重。心下想着万山可能被万氏藏起来,她咬牙道:“娘,我一定会救出相公。”   万族长摇了摇头,只道:“你可想清楚了,再这样下去,你与那弃子何异?”   万宝儿摆了摆手,她笃定了,只要这几日找到娄阳。她就什么都没有失去。   然而,真的什么都没失去吗?   万组长走后,万宝儿命了打了热水,开始擦起身下,那一股瘙痒,几乎让她的信誓旦旦一寸一寸瓦解。   没一会儿,苏嬷嬷带着一位大夫入屋,神秘地把所有下人都屏退了出去。   “大夫,你快看啊。”万宝儿几乎快要抓狂,她加紧腿,面若菜色喝道。   “我……”他看带下病,也不过就是把脉抓药。整个大齐国均是男子为医,这样的病也少有人研究,他能做的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啊。   更何况,女人那地方,看又看不得,怎么知道病情如何。   苏嬷嬷蹙着眉头,看万宝儿那急忍着要伸手去碰,那难看模样,心里头震地发麻。   第二十七章 被当家的滋味   第二十七章被当家的滋味   大夫开了几位药,极为头疼道:“未来两个月都不可行房,切记。”他顿了顿,想起娄阳新死,尴尬地低头出了门。   万宝儿闭了闭双眼,让人去煎了药,眉头却是高高地挑起,“联系到耿亮了没?”   “恩,已经派人去相国寺接应了,应该是在去的路上。”苏嬷嬷应了声,知道只要今日联系上老爷,那万贵人便还会再多看二夫人一眼。   她叹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盯着二夫人。二夫人是万贵人的表妹,但也算远亲,早些年投靠万家,万家门楣不高,不过就是个远区县令芝麻大的官。但后来因着万贵人的关系,迁入京城。这才有了后来这些事。   万宝儿搂了搂发疼的额角,总觉得最近的事怪异极了,一件一件好似都被什么牵引着,均倾巢而来。到底谁是那幕后之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纤弱的娇小女子,她白皙光泽的脸上,映着淡淡的笑意,总是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亲切地唤着自己二娘。   那模样,太像了。太像当年的自己,也是那般笑着,背后却有着别样的算计。   她浑身一怔,入眼正是苏嬷嬷那双焦急的眼,豁然一动,她缓缓握紧双手,半晌才道:“她才十二岁!”此番清醒过来的她,浑然忘记昨日她那般不信,却也冲动地把娄锦撞下了桥。   而此刻,显然她已经有了五分肯定。她皱了皱眉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若是方芸儿,她此刻自是不能动,但娄锦不同,她可是那小小的野种!   “二夫人,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或许不是大小姐……”   “无风不起浪,能惹了你怀疑,难道还要给她机会,让她羽翼丰满了不成?”她嘲讽,没想到这平日里最是粘她的娄锦竟然冷不丁地生了这样的心思。可到底是谁让她开窍的?   乌嬷嬷?固伦公主?还是方清雅?她摇了摇头,在方芸儿身边待了这么久,什么人若真有了这能耐,又何须教一个小姑娘来对付,怕是早就自己下手了。   那这娄锦……   “二夫人,窦夫人来了。”丫鬟兰儿说道。   万宝儿收起心思,整理了仪容,便笑着迎了出去。   窦氏满面春风,那张红唇咧开一朵儿花一样,入门就笑,“小嫂子,以往我争对你多了,但往后,你这日子不易,我会和你叔叔多多照顾你们。我们也当那些都过去了,好好处理妯娌关系就好。”   在万宝儿不解的目光中,窦氏转头对着身后的木官家道:“快,昨日春晖园送来的新布我挑了两个送来了。”   几个丫鬟递上两绸子,都是上好的质地,也都是时下最为风靡的云锦。更是万宝儿亲自跟春晖园订下的,可她为自己选的可是十五匹!   万宝儿往木官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可嘴角却是僵硬地扯了扯,“我倒是不知道,这府上除了我还有别人当家了!”   窦氏得意一笑,道:“方才,小桃已经把大嫂子的账本都给我交接清楚了。我想,这府里怕是大小事儿多要告知我一声吧。”   万宝儿面上的笑渐渐淡了下去。只要再给她四年,再四年,她有把握让方芸儿全然交出所有,她有把握成为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她盯着窦氏那极为挑衅的嘴角,目光亦阴冷了起来。   “你说清楚点!”   “我也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把大房几乎三分之二的财产都交到我手上。”她笑了笑,想起那场大火,了然道:“许是怕有人惦记着,要了她们的性命去,这才给了这么多。真是有意思了。下午待大嫂回来了,我要送上十匹云锦缎子。”   她转身就走,丝毫不管身后那浑然退了两步的万宝儿。   万宝儿颤了颤身子,险些闷出一口血。娄阳回来了她要如何交代?这好好的掌家之权就这样让出去了?不,是送出去……   她这些年到底在努力什么?她倒吸一口凉气,对着也气愤难当的苏嬷嬷道:“十几年前的事,我不介意重演一次。本来我还想再留她几年!现在,怕是难了!”重重一掌落在桌上,震得茶水四溢。   “是。二小姐要是知道大小姐被人动过,怕是要高兴疯了。”苏嬷嬷说着,想起武世杰那是工部尚书武元的儿子。这几日皇上建立行宫,他们武家可得了不少好处。那可是个高门亲事啊。   万宝儿点了点头,蜜儿是定要嫁给武世杰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娄锦本就脏污透了,再烂点,也绝了那武世杰的念头!便是一个妾,她娄锦也休想!   皇宫之中,一缕高墙下,几落梅花落在那通身玉白的衣襟处,那儿冰晶玉肌的锁骨随着他一动而凸显出上方修长的脖颈。他一双手按着自己的胸膛,心头陡然一热,只记得那牙尖嘴利的姑娘在自己胸口咬了个印子,还扯碎了他的衣裳……   侍卫刘韬走近了两步,不知道是这高处梅花的落身的因缘还是别的,我只觉得三皇子脸上泛开了一圈红,在这风骨天成的梅子林里,显得越发惹人眼了。   “三爷?”   顾义熙顿了下,不自然地撇开眼,道:“去找娄大小姐,就说她的要求我应了。”   这几日,他因没有关注五弟而禁足于这梅花苑里。但如此,他亦没闲着,鼻端总会浮现出那么一股淡淡的香味,伴随着那柔软若墨的发丝,庞璇着女子那句在手臂上种上同一个红梅那话……   那信誓旦旦的得意风骨,真是奇了。   “三爷,奴才听闻,娄大小姐和大夫人一早为娄大人超度,去了相国寺了。”   一股冰冷的气息陡然袭来,刘韬惊觉,跪下急急道:“主子勿怪,奴才见你回来这几天总是若有所思,便私自做了决定,派人保护大小姐,奴才绝无恶意。”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面色紧张道:“主子,娄大小姐好像被另一拨人跟上了……”   半晌,没听到回答,一抬头,“人呢?”   第二十八章 瞥见娄阳   第二十八章瞥见娄阳   观音庙前,人声鼎沸。到处弥漫着香火的气息,几株白杨足有三人环抱之粗,蒙成的绿荫苍苍,给过往的人一阵舒凉之感。   一处石桌上,摆着两盘桃花糕。男子玉树临风,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马车停下,帘子揭开,花蝴蝶一般窜出一个女子。   “武哥哥。”   她笑望着眼前的男子,眉眼中那抹痴意几乎都笼罩在他的身上。   武世杰朝她身后看了两眼,失望道:“锦儿呢?”   娄蜜握了握拳头,那眼底的一丝阴狠在她极力地克制下缓缓压了下去,笑道:“她和大娘去采购香了。”话还未落地,那头马夫道:“大小姐和大夫人说是后来去了相国寺。”   相国寺?武世杰皱了皱眉,怎么中途换了地?他急不可耐地上了马,前几日娄锦说了退婚二字,他便一直耿耿于怀,被爹爹知道后,爹爹笑言那娄锦又不是傻子,一个野种还敢轻言退婚不成?   然,他依旧心中不安,得娄蜜送来的消息,知道他们会来观音庙,他才特地在这候着,好好与锦儿把厉害关系说个明白。   娄蜜愣了会儿,直到武世杰的马儿扬尘而去,她一张脸气得灰白,恨地瞪了眼那多嘴的马夫,上了马车后,大喝道:“去相国寺。”   上了马车的娄蜜心思繁杂,多少年了。武哥哥的心里只有娄锦,那个小贱种!她娄蜜呢?她才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她娄锦到底是谁生的尚不知道,那样肮脏的女子……   相国寺和观音庙距离不大远,拐过一条路便到了。   此刻,娄锦一行人下了马车,面前是一座辉煌的寺庙,门前的几位小和尚迎来两步,道:“施主里面请。”   娄锦点了点头,正欲拉着方芸儿走,却见方芸儿盯着不远处一个身影发起了怔,娄锦顺着方芸儿的目光望去,见那人蒙着头匆匆忙忙入了院。她不动声色带了方芸儿一行四人进了寺庙。   走了两步,娄锦冲着身后若有所思的流翠道:“据说过两日,太后娘娘就要来这相国寺祈福了?”   流翠愕然。抬头正见娄锦那双带笑的明媚双眼,她顿了下,道:“回小姐,是的。”   那可真是个好日子,难怪娄阳这些日子这么沉得住气!这相国寺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头,方芸儿神情一晃,突地,她开口道:“锦儿,我们回去好不?”   回去?娄锦摇了摇头。眼角瞥见方芸儿方寸大乱,心神不宁的样子,她紧张了起来,“娘?”   乌嬷嬷也发现了方芸儿的异状,忙道:“快去找元通大师,喝点安神的药。”   娄锦不敢耽误,举步刚走,方芸儿却死死盯着一处高墙,那儿有什么不同吗?   蓦地,方芸儿跑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那高墙冲去。   “娘!”娄锦吓得面色发白,提步冲了过去。几人看态势,怕是方芸儿寻死。就连小和尚都跟了上前。   方芸儿跑地极快,她瞪大双眼,目光发直地望着那墙。那瞬间,她发狠地踢着一个死角,目光灼灼,嘴里含糊着说着:“是这里,是这里!”   她尖叫了起来,伴随着一声轰隆隆的响声,那高墙瞬间移动,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连小和尚都不明所以了起来,“这里怎么会有个洞?”   娄锦瞅了眼那黑幽幽的洞口,担忧地站在方芸儿身边,感受到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娄锦才缓缓握紧拳头,柔声道:“娘,我们回去。”   一直吵嚷着回去的方芸儿这会儿不发话了,而是恨意满满地盯着这洞口,双眼通红地颤抖双唇。   乌嬷嬷心下一紧,没有人知道当初方芸儿在哪里被人奸污,只知道当有人发现她的时候,她是衣衫褴褛地站在娄府门外。   难道,这里是……   眼眶热了起来,乌嬷嬷恨地胸口膨胀,直觉得窒息一般痛。这是佛祖脚下啊,哪个畜生竟然在这里!在这里……   娄锦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胸口那抑制不住的梗塞,冲着身边那小和尚说,“我们要进去。”   方芸儿好似听到了,又好似什么都没听到。然而,她的脚步却在下一秒动了,兀自朝那黑黝黝的地方走了进去。此刻的她好似魔怔了一般,十几年前的记忆破冰而出,猛烈地砸着她血肉模糊,近乎封闭的心。   娄锦深深地望着这个黑洞,一双手悄然握上方芸儿的,触手就是一股冰凉和湿意。小和尚见状,派人通知了主持,自己也一道入了进去。这也太诡异了。戒痴在这都好几年了还不知道寺庙由此乾坤,怎么让一位女施主发现了?   “就是这里,我记得就是这里,那个恶贼……”她紧紧闭上双眼,再睁开眼,脸颊上已经斑斑泪水,那话却已经说不出口了。   “娘。”娄锦咬紧唇齿,直到唇角的血色鲜艳欲滴,她亦没有松开。娄阳,他居然选择了这个地方对娘施暴!   此刻,她与方芸儿都没有犹豫,只想着到达尽头,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前方出现了一丝光线,透过那光线可以看到里头的摆设。一张雕木床,床前的木桌子上摆着茶具。简单的设计,看过去就是厢房。   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的男子弓着身子进来,道:“老爷,我们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刚才险些被大夫人怀疑。”   如遭雷劈,方芸儿惊惧地望着耿亮,目光发直地望着那戴着斗笠的男人。   流翠僵硬着脸色,悄然后退了一步。   她的身子一动,便被娄锦喊住了,“流翠,我已经修了书给外公,如果我和娘有任何事,你就要发配边疆充当军妓。”   一股冷意从脚底心窜了上来,又麻又冷的滋味直直撞到她的心上。流翠抿了抿唇,挤出一抹笑道:“奴才誓死保护大夫人和大小姐。”话落,她微微举起的手收了起来。那手上显然还有一包不明药物。   娄锦冷笑,对着面色苍白的方芸儿道:“娘,我们该去见见我苟且偷生的爹爹了。”   第二十九章 套中套   第二十九章套中套   方芸儿浑身一震,心里一点点糊涂的构想在下一刻好似消失了一般,她想知道,这厢房,十几年前可有人住?那日,她呼喊着救命,若有人住着,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情况。   她回头看了眼那小师傅,只见小和尚挠着光头脑袋,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   娄锦接着那屋子传来的微弱灯火光芒,开始摩挲这附近的地方。直到手触碰到一个凹点,不动声色一按,门哗啦一声开了。   耿亮瞪大双眼,惊愕地望着后壁那头走来的几个人影。   小和尚此刻更是惊诧了起来,只能站在那儿道:“这里真的别有洞天?”   “老爷?”方芸儿望着那背影,那是她多么熟悉的背影,十几年来,她看得最多的,莫过于这个略显冷淡的背影。   那一瞬,娄阳的身子陷入僵硬。手压了压斗笠的边缘,他咳嗽了两声,转身欲出门。   流翠眼看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那小和尚更是怀疑地看向娄阳。一旦传出去,全府可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啊!   到门口之时,一抹俏丽的碧翠身影盈盈立着。娄锦望着他,从未如此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父亲。那一刻,她竟发现有那么一刻,她的心里是刺疼的。娄阳,前世我多么期盼你就是我的父亲。然,她却连那声爹爹都梗在喉头!   那双若水的眸子里满是泪水,痛的,恨的,怨的,复杂地交错在她的眼里,娄阳伸手欲推,然而,那一眼却让他的手僵硬在空气里。   “爹爹,跟锦儿回去吧。娘回去跟皇上求情,会赦免你的。”娄锦鼻头一酸,娄阳,你可知道你辜负了一对怎样的母女。你可知道我娘她为你到底付出了多少。但,今日她后退一步,娄阳,你该试一试各种离合世间苍凉的味道了。让泪水一颗一颗落下,直到眼睛好似干净了,她才缓缓抬头。   方芸儿望着娄阳,好一会儿,才怔怔说道:“若是此刻来的是她,你可会这样躲开?”   娄阳并不回答,再次压低了帽延,道:“你们认错人了。”   “脱下帽子,便知道是真是假。”乌嬷嬷说了这话,那头耿亮面色一变,不远处传来繁杂的脚步声,他没有时间再思考,而是把娄阳朝那敞开的后壁上一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反应不及,只见那后壁猛地关上。   娄锦朝那门上看了许久,却再也找不到出入的机关。   耿亮借机推开众人,朝外跑去。   一众和尚觉得耿亮形迹可疑,不由分说,就追了出去。   待四周静了,娄锦发现方芸儿竟是痴了一般,望着那紧闭的后壁。“娘?”   回答她的是方芸儿疲累的身子,乌嬷嬷和流翠立刻帮忙把方芸儿扶到床上,各个都面色惨白。乌嬷嬷紧张道:“我去找大师。”   娄锦使劲点了点头,低头看向那峨眉紧蹙的女子,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娘,锦儿不孝。她闭了闭眼,那一瞬好似天地间都灰白了一般,她晃了晃身子,疲累地站了起来。对着那明显心不在焉的流翠道:“流翠,你说,爹爹是不是心里只有二娘?”   流翠一愣,回头正见娄锦那突然苍白的面色,她心思一动。笑道:“都是天意弄人。”她说着,欲拉起娄锦,不想猛地被推开,她一个躲闪不及,额头重重磕碰在墙上。   娄锦盯着她,自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晕眩到来,她就知道,她被下药了。那到底是谁下的药?流翠?还是…。   她望了眼那后壁,想起一堆和尚从自己面前经过。难道是自己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她浑身一颤,若真是如此,那乌嬷嬷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流翠挨着墙起来,然而,身子一动,眼前就黑了。   瞥了眼晕过去的流翠,娄锦更是谨慎了起来。这次,真是羊入虎口了。看来,这相国寺里也是龙蛇混杂!   此刻,一辆马车停在相国寺外,下来的男女问了洒扫的和尚一句,就朝那黑洞口而去。   娄阳观察良久,正欲出洞,迎面走来的两人,让他忍不住眉头一皱,只好退了进去。   “武哥哥,你到底因何这般?她娄锦不过是随意提一提那退婚罢了,我就不信了,她还真敢退!”若真是退了,那是最好!不过娄蜜并未说出这话,他武世杰早晚是她的。   里头越发暗了,娄蜜拉了拉武世杰的衣角,身子已经偎依了进去。碰触到他温热的身子,她的脸一红,随即想到自己胸前那微微长起的柔软,竟不自觉地更靠近了些。   “锦儿?”这洞里黑幽幽的,无一点声响,怎么会是那和尚说的那样,四五个人一道进来的?他皱了皱眉头,心里头麻乱无章,只想着早些寻了娄锦,以定一定他这颗心。他甩开娄蜜那紧紧缠住自己的手,有些烦躁道:“你能不能不要和八爪鱼一样死缠着我,什么时候和你姐姐学一学礼仪之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出了洞。丢下一脸恼羞成怒的娄蜜。她娄蜜不懂得礼仪之道?一时间气恨难当的她,丝毫没发现洞口突然涌入不少人,直到洞门口哐当一声关上。   她才紧张道:“谁?”   “那和尚果然没说错,娄家小姐果真在这里头。今日就要便宜我们兄弟几个了。”   第三十章 众目睽睽   第三十章众目睽睽   从屋子那头透过的光线中,娄蜜模糊地看到几个男子身形朝这边过来。   瞬间,巨大的恐惧如同黑暗中一只勾魂的手,险些掐断她的呼吸。   “救命!”几个男人扑了过来,她尖叫地喊了起来。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一幕,那是他女儿啊。   “救命啊…。”听着娄蜜凄厉的尖叫,娄阳痛苦难堪地闭上双眼,努力把自己藏在那隐秘的黑暗之中。   十几年前的一幕好似再次浮现,那女子美极了。她穿上鲜亮的嫁衣,那不染纤尘的身姿曾经让他魂牵梦萦。他扯开她的衣服,不顾她的尖叫和眼泪,在她绝望的眼神中,生生要了她最为纯洁的身子。   那时候女子的哭喊依旧一遍一遍地萦绕在他的耳边,混杂着女儿娄蜜的惊叫和恐惧,娄阳只觉得心头纠疼的厉害。是报应吗?因为他当年在这里强暴了芸儿,所以要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女儿在这里被……   娄蜜的叫喊渐渐弱了下去,那一声一声的惊叫都被男子的粗喘取代。她哭喊着,捶打着那些男人,直到下身剧烈的疼痛和一股黏浊的湿意袭来,她瞪大双眼,那双美丽的痛苦猛地一缩,抽搐了两下后晕了过去。   娄阳双手因为剧烈地握紧而发起了颤,他抿地死死的唇僵硬若铁,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濡湿的味道,有些暧昧,有些糜烂。这些味道直冲他的鼻端,那些残破的记忆再次冲击到脑海,无知无觉中,一滴灼热的泪落在他的唇角,那味道竟是那般苦涩。   “终是我负了他……”那是芸儿晕倒前的最后一句话,他竟是忘地一干二净了。   黑暗中,他隐隐踏出一步。那一步却犹如千斤之重。然而,下一刻那几个男人的话一出,他终是收回了脚。   “你以为你还是参将的女儿吗?娄阳已死,再没有谁护着你,脏女人,我呸!”那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穿入那厢房。   娄锦听得浑身一颤,只觉得浑身冷汗涔涔。这里头的人想要害的人是自己!娄蜜是娄府名正言顺的嫡女,除了娄阳,自还有娄世昌他们护着。而她娄锦,不是!   她用了力气爬到桌子上,灌下一大壶的水。努力让自己清醒片刻,又重重咬了下手臂,直到稚嫩的手臂见血,她才喘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出了门。   武世杰出了洞,一眼就看到一位极为尊贵的白衣男子。见是三皇子,他恭敬地行了礼,便转身欲走。   “主子?”刘韬看了眼武世杰,目光渐渐有些冷了。这武世杰忒不识抬举了。   顾义熙摆了摆手,朝那毫无异状的墙上看了一眼,便也入了院子。   一声低声的瓷器碎裂,顾义熙屏住呼吸,听得再真切了点,他迅速朝那声源而去。武世杰惊讶地看着他,眼眸一转,亦急急跟上。   娄锦怕是再无力气了,她随手抓起桌布,用力一扯,地上瞬间杯盘狼藉,哗啦地很是喧闹。   再有更多的精力也缓缓消失,她渐渐闭上眼镜,身子突地离地,她惊地抬眼,朦胧中看到一张极为白皙的脸。男子冷睥着这周围,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隐隐中有着一丝焦急。   “你怎么了?”   “救我,救我娘,乌嬷嬷……”   顾义熙眉眼一凝,冲刘韬看了一眼,刘韬点头,命了两人把人带走。便转身朝外而去。   怀里的女子太轻了,那一身碧翠的衣裳更是把她的纤弱娇瘦显现了出来。他忍不住蹙了下眉头,他轻轻掂了掂,娄锦好像找到舒适的睡姿,紧蹙的眉头缓缓放松,那样子睡地极为安稳。   他勾唇一笑,突地,耳旁传来一些细碎的声音,他眉眼一挑,朝那后壁看去。只一瞬间,他对着后面的人道:“去转一下右边那侧的花瓶。”   “是,殿下。”   刚刚进来的武世杰一眼就见娄锦被三皇子搂在怀里,一股难言的刺痛若针一般扎着他的胸口。他上前道:“三皇子,这是微臣的未婚妻。”   言下之意就是你抱着不合适了。   “恩。”   这什么意思?武世杰盯着三皇子的侧面,那俊美无俦的五官,勾勒出一种谪仙的气质。不都说三皇子重礼仪,现在怎么就抱着别人的未婚妻不撒手了?   “殿下,还是我来抱吧。”武世杰伸手,欲捞过娄锦,不想手还未触碰到那光可鉴人的发丝,便被一个随行的侍卫拦住,“大胆!”   顾义熙身子微微一转,低头掐了下娄锦的穴位,再命人出门,不一会儿一把草药就在他的手心揉开。一滴一滴绿色的液体顺着他紧握的手心滴入她的口中。   那娇艳欲滴的粉嫩双唇微微张开,青涩的苦钻入口腔,她蹙了蹙眉头,任着那股清凉的味道在喉头泛开,直到意识恢复,她才缓缓睁开双眼,那极为清亮的眸子对上那双黑亮的瞳仁,她怔了怔,霎时道:“我娘和乌嬷嬷…。”   “没事的。”温柔的嗓音若一阵琴弦波动,淡淡地让人心神愉悦。   娄锦笑了笑,欲起身。却发现身后那张难看铁青的脸。“武哥哥?”   武世杰臭着脸,道:“娄锦,你应该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礼义廉耻?她扯了下唇角,对着顾义熙投去歉疚的一眼,却并不起身,只道:“你会见到什么是礼义廉耻。”   她的话一落,后壁的墙面打开,里头的哭泣和哀鸣声传来,伴随着穿衣服的窸窸窣窣之声。其中一男子大喊不好,回头朝那洞门口跑去,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侍卫轰然冲了进去。   黑暗中,几个交手,便被内廷侍卫抓了个正着。   那头,娄阳屏住呼吸,生怕一个轻微动弹就泄露了自己。   嘤嘤的哭泣声传来,几人朝洞口看去,正见那亮光处,一个女子满身狼藉,身上或紫或红或是粘稠地哭喊着。   “什么女子竟然在这种地方行这苟且之事?”武世杰问出口,娄阳悄然握紧双拳,目光灼灼。   顾义熙忙撇开眼,一双手遮住了娄锦的视线。   那一刻,那女子抬头,顿时四目相对,娄蜜哭喊道:“武哥哥。”   第三十一章 你该死!   第三十一章你该死!   “蜜儿?”   瞠目结舌地望着里头的女子,一股怒意顿时冒了上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吼声,震耳欲聋。   侍卫们押着几个男子出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均混乱不堪,有的穿了上衣下身只穿了絷裤,有的更是混帐,身上白浊的粘稠抖落在裤头上,那味道,真是让人作呕。   娄锦努力屏住呼吸,她那握紧的双眼缓缓掐紧,手心中一抹血粘腻地滑了出来,她才看向顾义熙。   “做什么这般?”男人清俊的眼中有着一丝责怪,他抽出帕子,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个结,才道:“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一股淡淡的甜味在嘴里泛开,好似那冬日过后,山腰上打出的井水,清澈甘爽。娄锦触电般收回手,摇头道:“看着吧,那是我妹妹。”   这话不咸不淡地,却让里头那被抱出来的女子脸色大变。   “姐姐,你刚刚一直在这?”娄蜜似是惊呆了,她望着眼前这些或是鄙夷,或是嫌弃,或是怜悯的一双双眼,那羞耻感若着了油的火蹭蹭地往上冒。然而,看到娄锦那淡淡的神情,藏在心里的恨意更是不受控制着了魔一般冲出牢笼。   “你都听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找人救我!”她尖声惊叫了起来,那双美丽的杏眼此刻扭曲了起来,阴狠地看得人禁不住倒退两步。   娄锦并不回答,她又何须回答。那些人是谁派来的她心知肚明。她娄锦即便没有中了迷药,也绝不会喊人相救!与人为善的事,她做得太多了。做多了就是蠢!   “姐姐?”那为首的狼狈男子听言,顿时浑身一颤,惊讶不已地盯着两姐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不一会儿,他怪叫了起来。“上错了人……”这话一出,顿时满堂之人都看了过去。   如针似刺一般穿透娄蜜的心,她恍然,更是不顾别人搭在她身上的衣服。勃然大怒地伸手欲掐娄锦,“你该死!该死的贱人!他们是想上了你,我成为替罪羔羊。扫把星,贱种!”   一声一声尖锐的叫嚣让人耳膜发疼,娄锦退了两步,冷眼看着娄蜜张牙舞爪的样子,面上无半分愧疚之意。   几个人扯开娄蜜,武世杰盯着这一幕,面上更是震惊不已。   “你们受谁指使?为何要害人!”武世杰悄然握紧拳头,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娄锦。   那一眼,瞧地娄锦勾起唇角,嘲讽地一笑,终究该死的是我吗?因为我是野种,而她娄蜜是至高无上的纯洁女子?   那一笑,眼眶灼热疼痛,她嗤笑地望着这些瞬间疼惜,可怜娄蜜的人。才知道,原来她自小就是孤单的,因为世人的眼里容不下她,即便看到这一幕,她还是该死的野种,脏了便是脏了,无所谓了。   武世杰看到娄锦那陌生的冷漠的笑,心里陡然一紧,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为好。   “阿锦,别那样笑,你流的是皇室最为尊贵的血,这天下还没有哪个人能污了我皇室的血脉。”那低沉的话一字一顿,字字洪亮。此刻敲起了终生,咚咚咚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里。   谁都不敢看三皇子的面色,均低下头,眼角瞥了眼娄锦,那姿态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渺小。   娄锦怔了怔,她抬头,眼里是一头散落下来的风流长发,男子俊逸的五官在那一刻尤为威严森冷。这便是皇家风范!   顾义熙朝进来的刘韬道:“把这些人给我待下去,好好审问。”   “是。”   顾义熙瞟了眼衣裳不整的娄蜜,那眼神极为复杂,“你父亲新死,穿得这般花俏,难怪引来这些饿狼。这也怨不得别人。”他说完,抱起娄锦头也不回离去。   娄蜜瞪大双眼,那双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眼中的愕然瞬间被无限的恨意取代。那双贝齿几乎都要咬出血了,那样子着实可怖。武世杰紧皱着眉头,瞥了眼娄蜜后,却是愣愣地望着那被抱着的女子,长发若墨,光可鉴人。   待人都走后,娄蜜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武世杰的马车上,她眼泪横流,“武哥哥,我爹爹还未死,再过几日,我便还是我。我们说好的事不变,我娘还是有办法让武元官居一品。”   “静一下好吗?”武世杰只觉得脑袋发疼,要他娶一个被那么多男人玩过的女子?别说他不愿意做那乌龟王八,就算他愿意,那也要堵住悠悠众口。方才那一幕,虽有人道不会多言,但这世上之风本就无孔不入。   他摇头,目光幽冷道:“其实你能给我的娄锦也能给我,而且可以给我更多。”   娄蜜脸色一白,“不可能的,你别忘了,皇上对方宏颇为忌惮,你这样日后……”   “忌惮?忌惮就说明了方宏的实力!”   娄锦鄙夷一笑,“可是那贱种可不见得能被你收入囊中,你看她与三皇子那样,怕是日后也是万贵人一脉。”   武世杰挑眉,笑了笑,他知道这世上有太多鸿沟是娄锦的身份逾越不了的,比如尊卑,比如血亲。   不再多言,路上,任娄蜜说多少话,他都沉默着。   最后,娄蜜怒不可遏,道:“你爹爹贪赃的事多了去了,即便他是皇上的宠臣,怕是满朝文武要弹劾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你最好想清楚了。娄锦和方芸儿很好拿捏,回去我传播消息,就说被强奸的是娄锦那便行了。反正入了那洞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好一个艰险女子,好一个深谋远虑!果然不愧是万宝儿的女儿,难怪当年万宝儿身份卑微能被抬为平妻,怕是这母女俩均是狡诈阴险之人。   那一刻,武世杰闭口不谈,眼前一直娇弱可人的人儿何时变成了这番模样。   娄蜜好似知道自己过了,便立刻笑道:“你要知道,皇后此刻很是听信万贵人,万贵人虽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有制住皇后的法宝。你若是娶了我,你们武家只是一般官宦,日后就是皇亲国戚。地位贵不可言。”   这就是武元所求。富贵,权贵,亲贵,他均想要。而这一切,他武世杰也汲汲营营,求之不得。   半晌,他紧紧地盯着娄蜜,道:“我不会只娶你一人的。”   娄蜜心头一缩,眼角狠狠抽了下,才笑道:“若你要娶那残花败柳娄锦为妾,我也不是那小气之人。”只是,她娄锦能活多久,尚不可知了……   第三十二章 打杀了我?   第三十二章打杀了我?   顾义熙抱了娄锦上了马车,到了马车上,他悄然后退了一步,与方才护着她的样子浑然不同。娄锦诧异,忍不住皱起眉头。   见他撇开头,目光看向那薄薄的一层帷帐,心里头麻乱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到此刻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他想起方才武世杰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不由得眉头一皱,须臾,方道:“乌嬷嬷他们都已经送回去了。那洞我也是要好好查一查了。”一个清规戒律森严的和尚庙怎么会有那样一个怪异的地方,从娄锦中了迷药的情况来看,这相国寺必然是问题重重。   娄锦点了点头,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是要好好查一查了。为何娘亲当年会在这里被污了。相国寺又与皇室过从甚密,这中间可有点滴可疑之处?   她蹙眉深思,那碧翠的衣衫下的翠玉腰带泛出温柔的光泽,若她此刻的明眸一般,灿熠熠的若天之银河。他看得深了,竟忘了自己这般逾矩。刘韬坐在一旁,眉头微挑,嘴角的笑一弯,还不曾见过爷犯痴的样子,如今看过去倒想是个孩子一般。   女子白皙的脸颊渐渐泛红,那神色好似一朵儿花悄然开放,晕染了幼嫩的花瓣儿似的。一路上,娄锦都低着头,只感觉对面的视线看得过于久了,怕抬头那一眼尴尬,便一直低着。   直到刘韬终于忍受不住,见娄府就在眼前,才出声道:“主子,娄小姐,到了。”   顾义熙顿了顿,注意到娄锦那张脸的晕红,他腾地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而去,面上红地几乎滴出血来。他何时这般孟浪了?竟这般盯着一个女子不放。   娄锦整了整脸色,提起裙角出了马车。   巷子口卷来一阵风,吹起裙摆,碧翠的纱裙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淡淡的香味扑鼻,少年怔了怔,只觉得那味道甚是清澈好闻,若山间之名泉下的紫藤花,最是温柔,最是自在。   “多谢殿下今日相救。阿锦感激不尽。”她唇畔含笑,笑靥如花地站在那红彤彤的大门前,风起地大了,女子娇弱的身躯在风下好似要飘远而去,腰带翻飞,墨发散去,别有一股幽怜滋味。   顾义熙定定地望着她,良久,就在娄锦有些疑惑地淡下笑后,他低声应了句,“恩。”   马车应声离去,那声清浅的恩好似从未回过,又好似还在耳边盘旋。娄锦挑眉一笑,只道这三皇子性格古怪。   马车上,刘韬笑了起来,“爷,知道这世上什么男子最值得奴才尊敬吗?”   顾义熙冷冷一瞥,闪身入了车内。   刘韬见顾义熙不甚想听,却还是忍不住要说,追到里头说道:“男子遇到任何事均迎难而上,且不说把握与否,做出努力,无愧于心,才是真真汉子。”   顾义熙道:“你想说什么?”   刘韬笑,“娄大小姐虽还小,但奴才观她行事早有主见,绝非池中之物,若不早定下来,怕是他日落入他人手中,爷您要望洋兴叹。”   他人手中?她不是早就落入他人手中了吗?那武世杰不是就是她的未婚夫,自小定下的亲事,谈退婚,怕只是她一时任性而已。   只这么一想,他只觉得脑袋中混乱烦躁,不安地很。不冷不热瞪了刘韬一眼,才缓缓闭上双眼。殊不知,将来,有那么一日,女子巧笑着对他道:“我是认真的,而且,我做到了。”   却说娄锦回府,脚步刚踏到前堂,就见娄府上下均聚在堂前,所有目光嗦地一下均看了过来。怕是等了她有些时候了。   娄锦朝那些人看去,并未见到方芸儿和乌嬷嬷的身影,倒是流翠站在娄蜜身后,镇定自若地望了过来。   小桃走了过来,低声在娄锦身旁说了句话就退了下去。那瞬间,娄锦面露嘲讽,哧地笑出声来,“看我爹死了,娘病了,要合着打杀我了吗?”   这话声音不小,便是还有八米的距离,堂前几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头窦氏眉头一皱,她自是不愿意参与这个混乱之中,只不过自己初当家,虽得了方氏的好处,但于娄蜜和娄锦,她绝没有理由去袒护一个外人的道理。她看了眼面色严肃的娄世昌和两位太姨娘,紧接着朝万氏笑了笑。   万氏无心应付她,自娄蜜说她在那洞内被人强暴,她就怒不可遏,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竟然还在武世杰面前。虽说现在蜜儿稳住了武世杰,可日后呢?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容忍一个脏透了的女人!   更让她无法容忍的是,当初方芸儿所受的耻辱,尽然让她的女儿也如出一辙地遭受掳虐。唯一不同的是,蜜儿是被轮暴!   这一切,本应该由娄锦那贱人来承担,她无辜的女儿啊。一想到娄蜜那浑身或紫或红的印记,她越发为自己女儿叫屈。   娄锦望着万宝儿的神色,顿时想起一句话,做了妓还想立贞节牌坊。   第三十三章 方芸儿崛起   第三十三章方芸儿崛起   事情的始末,娄世昌已经明了,于娄锦和娄蜜之间,他自是选择娄蜜。即便娄锦也是他的孙女,但这件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娄锦这辈子便也是枚弃子了。   “暂时回去歇息吧,那些恶人,爷爷会帮你处置了。”他直直地盯着娄锦,目光中传来沉甸甸的森冷味道,娄府还没有谁敢直面与老太爷对视。然,此刻,娄锦却是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见门外出现了不少看客,仔细一察,竟有一些与娄蜜交好的富家千金。   娄锦眉眼一挑,心下了然。这些人怕就是万氏找来作为人证的吧,只要此刻自己应了娄世昌的话,怕就是默认了。思及此,她苦涩着脸,朝娄蜜走了过去。   娄蜜握紧双手,她本是要回屋的,但这时,她要亲眼看着娄锦成为众矢之的,承载她所受的屈辱。三皇子又如何?他与娄锦过从甚密必然会引起万贵人的反感,为了证明娄锦的清白而与万贵人为敌?怕是蠢了才会这般,更何况那万贵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娄世昌见娄锦不但不谢恩告退,还径直朝娄蜜而去。面色一青,冷喝道:“给我滚进去!”   娄锦神色微微一顿,胸口的怒意陡然往上飞窜。她一个用力跪下,一手状若无意扯了下娄蜜的衣裳,只听着衣帛裂开,娄蜜惊惧地往后躲,神情惊慌地朝人群里看去。   顿时,四下唏嘘一片。   不时有人声传来,“你看到了吗?那印记,不是吧。我听说是娄府大小姐啊,难道被轮暴的是二小姐?”   万宝儿面色铁青,二话不说,抬手就欲朝那白净的脸上招呼去。   掌力霍霍,扬起!落下!   “真是大胆了!”这话从堂前一处回廊中传来,娄锦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然而听到这声音,神情也不由得一愕,直到目见之处,一位娉婷美妇那苍白的面上愠怒不已,那般冷冷地站着,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高贵姿态。   “娘?”娄锦诧异喊出声来。   方芸儿怒不可遏,一醒来乌嬷嬷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她早就怀疑有人要对锦儿不利,本以为只为了财富名利,送出去求得一隅安宁,没想到!她恨,她恨十几年前那一幕,那种刻骨的恨她早早埋在心底。然,当有人想用同样的方式玷污锦儿,她这心里的怒火瞬间爆发,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和怒火豁然浮出,如鬼火一般窜地烧了起来,便是那如死水一般诡异地想要覆灭所有!   她方芸儿不是只有委屈,还有怨恨。不是只有软弱,她是大将军的女儿,是固伦公主的掌上明珠,她自生来就是亲贵尊荣,绝不失他人一分一毫。自轻自贱害得她的女儿啊。看到娄锦孤零零地跪着,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她,便是那些奴仆都站着,凭什么我女儿要跪着。   她双眼一红,好似见到那黑洞之后,一瞬间所有的麻木和逃避都被丢在身后。朝那些人看去,她眉眼紧紧一蹙,缓缓开口道:“还不快去扶起大小姐!”   威严的气息逼面而来,那一刻便是娄锦也不得不怀疑,娘是不是也重生了。   就连万宝儿都被这种高贵的气压迫地无法直视,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些年方芸儿深居简出,一些看热闹的人头一次见方芸儿,不由得暗叹,方氏果不愧是固伦公主的女儿。   方芸儿咬了咬牙,天知道刚刚那一会儿小睡,她又做噩梦了,那种蚀骨的痛和悲伤的绝望让她欲死。生,多不痛快。然死,她又怎么对得起她的女儿,她若不出现,真就让人随意打杀了锦儿吗?   怒意让她止不住的颤抖,一旁扶着她的乌嬷嬷只觉得胸口闷堵,眼眶中隐隐有了泪意,转眼狠狠瞪了眼万宝儿。   万宝儿一愣,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就连乌嬷嬷这样的奴婢也敢这样看着自己了?她倒是忘了,乌嬷嬷出身于江南乌氏,乃是六品官员嫡女,当初得固伦公主相救,才一直不愿享清福,只想着报答了固伦公主。说起来,她万宝儿才是地里的烂泥,浴上墙,便是乌嬷嬷都能低看她一眼。   几人上前扶起娄锦,娄世昌冷着面道:“锦儿做了那事,你也袒护不得。今日你不是也一并去了那地了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似乎都想起了十几年前那桩名动京城的丑事,难道是母女两一同去享受?   娄锦上前两步,紧张地扶住方芸儿,深怕她受不住刺激。不料,方芸儿下一句话震惊了全场,。“我去那见娄阳,他还活得好好的。”   娄世昌大骂,“胡说,胡言乱语,一派胡言!”他还未与娄阳接应,这时候说出娄阳还活着,是要拿全府的人陪葬吗?   娄锦嘴角缓缓勾上,她方才一跪,就是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娄阳还活着的消息,这话传出,只要先引起皇上反感,接下来娄阳想在相国寺与太后一见,怕在皇上心里也是别有用心!   没想到娘竟然也想到这一层来了,只不过,娘这话一出,怕是早想到了那日来碧云阁的人并非娄阳。   方芸儿心下冰寒,看到娄阳未死,她便一清二楚了。娄阳若不允许,谁能穿上他的披风?那可是白太姨娘刚刚送的,他娄阳别的不说,倒是孝顺得很。   女子均如此,顾念这,顾着那,想不通透的时候总是万般不舍,一旦破了这个牢笼,便是生死不怕了。   “我没有胡言,拉扯之际,我看到他脸上有被火灼伤的痕迹,若是不信,尽管看着好了。”   万宝儿心头一震,恶狠狠地瞪着方芸儿,她简直是要断了娄阳的后路啊。她好不容易说通了万贵人带太后一并去相国寺烧香,到时候出个意外,娄阳救人,一陈了自己身不由己不想连累家人,二说太后有难,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毫无怨言。如此,太后自会为娄阳求情。   但方芸儿,她到底想干什么?娄阳也是她丈夫啊,她竟然无德到如此地步?   娄世昌亦颤声道:“你,你……。”   “爷爷,爹爹还活着是好事啊,你怎么这么激动?”娄锦朝娄蜜看去一眼,那一眼笑得极为灿烂,若高山上的霓虹绚烂一般。娄蜜看得一愣,随即狠狠皱了下眉头,心道:娄锦,你会不得好死的。   娄世昌已经顾不得把那被玷污的罪名挂在娄锦身上,而是立刻换了官服,准备入宫叩拜,然而,他终究是晚了,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入了养心殿。   第三十四章 母女吵架   第三十四章母女吵架   白太姨娘定定地望着方芸儿,半晌,冲着洪娘子道:“走,去相国寺。”   见洪娘子不动,那神情好似遭遇雷击,白太姨娘有些疑惑了起来,寻思了会儿,顿时心下一颤,既然娄阳没死,那死在碧云阁,被葬入娄家祖坟的是?   那一刻,洪娘子泪流满面,她哀戚地望着万宝儿,神情中隐隐有了恨意,他早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还一直以为万山被万宝儿困住,她一直虚以委蛇,生怕自己成了寡妇,她还未有一子一女陪着就要孤独终老了吗?   秦氏又该怎么办?   她颤抖着身子,料想这那日之事,她本就玲珑剔透,事情一经过大脑顿时就明了,万山怎么会出现在那屋子里?又怎么会躲过众人的眼,那日黑灯瞎火的,只凭着一件披风就以为是老爷了吗?那披风到底是谁给万山的?   她清楚地明白,万山做了替死鬼!   缓缓闭了闭眼,目光若箭一般射向万宝儿。心底里的恨意悄然萌芽。她僵硬地笑了笑,朝一脸担忧的白太姨娘道:“奴婢扶着您。”   似是不确定洪娘子的神色,白太姨娘认真看了两眼,才叹道:“万般皆是命,若是老爷还活着,我给你做主,嫁个好人家。”   好人家?洪娘子笑了起来,秦氏是什么人,她怎么会容忍自己嫁给别人。更何况,她成新寡,改嫁自是毁了自家名声,她抿了抿唇,抽回看向万宝儿的目光,扶着白太姨娘出门。   窦氏朝娄城看了眼,两人点了下头,她才笑着朝方芸儿走了过来,“大嫂子,我看您今天也累了,快带锦儿下去歇息吧。”   方芸儿嘴角微微一挑,浮出一抹半似笑又不笑的模样,“过些时日我或许要去拜访一下皇后,问问她侄女为何总帮着万贵人那一脉。”   窦氏脸上一抽,赔笑了两声,立刻道:“还不快带二小姐下去,想败坏门声不成?”   万宝儿死死咬了咬唇,见娄城高高挑眉不管的样子,她沉了口气,半晌拉了娄蜜回去。   娄锦悄然一笑,冲乌嬷嬷点了点头,见乌嬷嬷跟着出去,她才扶了方芸儿与几人道别出去。   出了门,方芸儿面上的坚强都卸下,一双眼睛通红,更是用了力气拍了拍娄锦膝下那污浊的灰尘。“锦儿,娘对不起你。”   话一出口,她鼻端酸涩地厉害,一滴灼热的液体落在娄锦白皙的手上。娄锦忙道:“娘,您今天做的很好,锦儿为你骄傲。真的。”似是怕她不信,她眨巴着眼睛,那俏丽可爱的模样惹得方芸儿一笑。   没一会儿,她又皱起眉头,“我一直以为公爹算是公正的,今日一看,我们母女终究是外人。”所以,便是死了,那也只是两个不相干的罢了。   想到这,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从心底升了上来,头一次,方芸儿觉得这娄府便是那安静的假山流水都显得鬼魅异常。   娄锦面色一紧,她太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尴尬,多余,甚至是会露馅的饺子一般。娄阳便是有三分怜惜,也不会让世人发现那个秘密。   话说,万宝儿拉了娄蜜出了前堂,就脚步飞快地走了起来。娄蜜下身不适,走得快了更是疼痛难忍。见万宝儿二话不说,那怒气冲冲的模样更是激怒了她。   “娘,你走慢点!”   刷的一下,万宝儿甩开手,高高地举起,飞快地朝娄蜜打了一巴掌。这一掌打地娄蜜瞠目结舌,更是有七分委屈。“娘?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只是去拜观音罢了,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国寺?我告诫过你什么了?武世杰早晚是你的,你那么着急做甚!才十二岁大,就想着嫁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今日她受过太多鄙夷和冷眼了,万宝儿自小出身不高,能得今日三品夫人均是自己努力算计得来,与堂堂的郡主同伺一夫,还是平妻的地位,更得府里上上下下尊重,她里子面子都赚足了。可就是坏在了娄蜜的身上!   娄蜜听这话,一股脑地觉得自己委屈,更是不择言道:“我不知羞耻也是你生的,当初你也是大着肚子入的娄府!”   万宝儿气地浑身直颤,挥开上来劝架的苏嬷嬷,伸手又是掐又是捏,一边开骂了起来,“我不入娄府,你就是外室所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现在所有一切都是我谋来的,吃的穿的用的,哪一个不是金贵,京中千金你有输给谁了?”   娄蜜不答,只知道今日是算计娄锦的,自己成了替罪羔羊,她恨声道:“娘,你要替我报仇,我要娄锦她生不如死。”   这自不用她说。万宝儿心里有数。只不过现在要看娄世昌能不能求得皇上原谅了。她一想,心里还是不安,只道:“你好好在府中反省,我入宫一趟。”   娄蜜也觉得身心疲惫,应了声是,就先下去了。   苏嬷嬷揉着发疼的额角,知道该去通知娄阳了,看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娄蜜,只说药什么的都放在桌上就先走了。   路上,娄蜜恍恍惚惚,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些男子的狂笑声,伴随着每走一步都发疼的下体,她抬手,朝那柱子狠狠一拍,心底无端端地觉得,自己脏透了。   突地,有人声传来,她朝柱子后一躲,见乌嬷嬷和流翠说着什么。   流翠?她知道流翠是自己的人,但他们为何要这般偷偷摸摸?   “我都不知道老爷回来后要怎么面对他。”乌嬷嬷的声音很是伤感,流翠一张脸煞白,不确定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乌嬷嬷点了点头,“可不是,当时二小姐被救出来的时候,大小姐都看到里面的老爷了,只是想着欺君之罪太大,不宜张扬就没直接喊。”   若被闪电击中,娄蜜目瞪口呆地站在,身子冰凉若水。紧接着乌嬷嬷的话,更是要把她逼入绝境一般。   第三十五章 老爷已死,你是谁?   第三十五章老爷已死,你是谁?   “是的,听说那时候老爷满脸泪痕,为何不去救二小姐呢,老爷那么疼她。”   流翠浑身一震,真是天理人伦,让亲生爹爹在一旁看着自己被轮暴,这要她情何以堪?难道就为了掩饰身份?可流翠是什么人,大门院子里的辛秘之事太多了,她听着,也吞下去,半个字都不能吐。   乌嬷嬷见话说差不多了,眼眸一低,朝那柱子看了眼,叹了口气道:“回去吧。我看大家都累了。”   两人是身影越来越远,娄蜜的身子也越发冰冷。   当别的丫鬟发现她的时候,她早就昏倒在廊道上。   翌日,天气热地很,晨起不多时就能听到树叶被风打起的沙沙声,春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鸣好似都远去了。   娄锦撤了略显厚的内衫,路上与方芸儿说笑着,就到了院子前。   没想到出门的顾太姨娘一脸憔悴,她有些怔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对母女,眉眼跳了跳,才道:“城儿入宫了,老太爷昨儿个一晚没有回来,听说皇上震怒,皇太后面色也非常差。”   方芸儿低低应了声,扶了顾太姨娘进去,就笑道:“您也别担心,怕是到时候五皇子也会陪着说几句好的。”   诚然,这娄阳说到底是五皇子的人,娄城是太子的人,便是求情了,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   娄锦笑了笑,自是知道其中利害。事情一闹大,那才有趣。   一日又过去了,府里的人都急冒火了,娄世昌年纪老大一把了,这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天两夜了,怎么能受得了。   而平日里最为贤惠的方芸儿此刻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连娄锦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中午时分,一个小厮送信到了门外,两位太姨娘和窦氏知道是将军府来信,均急着催那人快些把信交到方芸儿手上。   娄锦接过信,没一会儿笑了笑,接着悄然走出了屋,小桃伺候着睡着了的方芸儿,一边扇了扇,一边又命人把屏风散开,遮住外头吹来的风。   廊道外,娄锦把那信递了出去,乌嬷嬷疑惑道:“大小姐,不回一个字吗?”   娄锦摇了摇头,笑道:“外公和舅舅能明白的。”   他们或是考虑到娄阳怎么说都是娘的丈夫,皇上震怒下,或许还真会要了娄阳的性命,思虑着要不要帮一把手,娄锦不回,便是听之任之的道理。更何况,哪能事事都让外公参一手的道理,皇上本就在气头上,莫要成为靶子才是。   信送到门口的时候,被苏嬷嬷拦了下来,苏嬷嬷见一个字未回,气得火冒三丈。暗地里狠狠骂了一把方芸儿,将信退回去时,正见万宝儿走来,面色沉得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夫人?”   万宝儿拍了拍沾染了灰尘的衣角,皱着眉头道:“方芸儿……大夫人在穿花楼?”   “恩。”得了应,万宝儿大步走了去,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苏嬷嬷,五皇子求情了,可是被皇上勃了回去,万贵人说了,此事容后再议。”   苏嬷嬷听言,脸色也骤然一沉,“老爷现在也不躲了,一会儿就回府。”   回府?   对上万宝儿诧异的神情,苏嬷嬷点了点头,目前为止能救老爷的只有大夫人和大小姐。   万宝儿脚步一顿,想起方才万贵人所言,“皇上怕是知道那日被烧死的是万山,这会儿正是气娄阳抗旨不尊,让他人替着圆房。方宏或许顾念着方芸儿的脸面想帮一把,可固伦公主可是差点掀了皇宫。”   她眉头重重一跳,一种无力的感觉袭来,她缓缓朝那穿花楼的方向看去。我所得的一切不可以顷刻间覆灭。方芸儿,娄锦,你们暂且得意吧。   没一会儿,一个男子披着斗篷,戴着斗笠到府外,几个门童正欲拦着,见他身后那人正是在庄外伺候的耿亮,忙疑惑地望向那着装怪异的男子。   耿亮不多言,只道:“快传了二夫人,就说耿亮求见。”   一见面,娄阳满脸铁青,双眼发狠地望向穿花楼,方芸儿傻了还是疯了,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见过他,害得这两天他东躲西藏,过得如过街老鼠,日子极为狼狈。   几人行色匆匆朝穿花楼而去,守门的婆子定睛一看,那为首的竟是老爷?连连退了两步,进门就朝大小姐禀告了去。   娄阳万宝儿见那婆子颤巍巍走出来,身后并无方芸儿母女的身影,面色更是暗沉了两分,还未开口,那婆子就躬身道:“大小姐说了,老爷已死,这府中一切事均交给了窦夫人管理,无事莫打扰。”   娄阳闻言,顿时剧烈喘息了起来,胸口起伏地就比那滔天巨浪一般,他颤声道:“忤逆,好一个逆女!”   万宝儿冷冷地盯着那婆子,抬腿踢开她,冷声道:“当真以为是这府上正经的大小姐了?老爷,这样的母女你还若不好好教训,何以镇夫纲?”   娄阳被这话一激,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怒道:“给我出来!”   话音落下,里头还未有一丝动静。娄阳狠狠啐了一口,对身后几个婆子狠声道:“还不快把她们给我带出来。”   本想着说两句好话,得了方芸儿的首肯,这事情必然好办。但她们显然是巴不得自己已经死了。   婆子们刚动,一声清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这是干什么呢?小嫂子,你这是哪里带的男人到家里耀武扬威了?”   万宝儿回头,正见窦氏笑盈盈地立在那广地上,四面翠生生的草把她此刻的白色丧服衬地更加素白了。而她身后清一色的白衣婆子丫鬟们都面色清冷地望了过来。万宝儿眯起眼,才当家几天就开始分党结派了?这又是什么该死的孝服,娄阳好端端地站着,这是咒他死吗?   窦氏看了眼那脸上一块大疤的娄阳,挑了挑眉,“这是谁呢?怎么觉得和大伯有几分相似。”明眼人自是都看得出来,他是娄阳无疑。然,窦氏却好似没认出来,这疑惑的话语一出,她身后的一些婆子也都疑惑地朝娄阳看了过去,那样子,竟好似真不认识了似的。   娄阳的怒火腾地冒上来,他是娄阳,难道还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不成?真是胡扯!   万宝儿怒气万丈,指着窦氏道:“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勾当,想立娄城为嫡,你还差得远了!”   呵呵,窦氏一笑,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扯了下手绢,摇头道:“小嫂子这话过了,当日谁都看到大伯去了碧云阁,而且还晕了过去,那火烧成那样,你以为就他那头上的疤就能证明他是大伯了,你是把大嫂子当成傻子还是把我们娄府上下那么多双眼睛当成血窟窿了?”   这两天继续爽,让娄阳看看指鹿为马是什么滋味……   第三十六章 昨日黄花   第三十六章昨日黄花   穿花楼内,一处透明的窗台前,娄锦携着方芸儿站在那头听着,听完窦氏的话,娄锦缓缓笑了,粉嫩的唇畔上勾起一抹极为淡的嘲讽。窦氏终究是想明白了。这天下说到底还是皇后的,即便是和万贵人翻了脸,难道还失了底子不成。   方芸儿一直定定地望着娄阳,那双眼朝他那高高举起的宝剑看去。记得那是他初入营帐,她求爹爹送的碧铜宝剑,今日他是要拿这剑斩杀了自己?   她猛地一笑,拉起娄锦的手,道:“我们出去,我倒是要看看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令得他拔剑相向。”那声音有一丝颤抖,娄锦一怔,回头正见方芸儿那净白的脸微微一暗,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委屈和倔强。   娘从来便是低调的,前世娄锦从未见过她此刻释放出来的情绪,她总是躲闪着,生怕别人看出了她的自怜和卑微。娄锦微微叹了下,一双水眸睁地圆圆的,水盈盈地望着方芸儿,“娘,你有我,有方府。”   “……恩。”   娄阳道:“芸儿都说了在相国寺见过我,难道还有假?”他不可能一辈子苟且偷生,既然方芸儿说出来,他就要她去向皇上求情,恢复他以往的身份。   “我看错了。”不咸不淡的话语传来,众人看去,一对母女青纱白锦立于门前,方芸儿丽若春梅绽雪,娄锦更是肌肤若雪,风姿怡人。   娄阳看去,面上瞬间一怔,方芸儿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那般疏离的,好似他就是个陌生人一般,那一眼,看得他极为难受。一种莫名的刺疼让他因怒意而膨胀的胸猛地缩了下。“……芸儿?”   方芸儿皱了皱眉头,对着走来的木官家道:“你怎么随意放陌生人进来?”   陌生人?   木官家神情一滞,弯着腰看了眼娄阳,又朝窦氏那看了眼,只觉得天昏地暗。   娄锦歪头一笑,竟是朝着娄阳道:“娘,他有点像爹爹。可是爹爹头上哪有那难看的东西。”   娄阳听地一愣,想到之前让耿亮烧炭制造出在火场中被砸的情景,为了见到皇太后的时候求得她的同情,现在别说皇太后见不到了,就连娄锦也不认他了。   “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去了。”窦氏回道。既然方芸儿母女不愿意承认娄阳的身份,她倒是不介意添油加醋,尤其是看到万宝儿冒火的神色,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紧接着,方芸儿道:“我劝你还是放下碧铜宝剑,那是我亡夫的东西,是要入土的。”   娄阳心头怒起,想来这方芸儿就是为了把自己揪出来,才说了那日见到自己的话。真是混帐!他努力扼住怒火,他知道,若是谁都不认他了,他未来的日子便会惨不忍睹。   万宝儿深吸一口气,只说:“他就是娄阳。”   “呵,才几天而已,二夫人就这么急不可耐了?据说前些日子还去找了带下病的大夫,现在不知道是治好了没有就要找男人了?”   这话不可谓之毫无遮掩,火辣辣,赤果果。   秦氏那双浑浊的眼眯了起来,一道森冷的光扫来,看得苏嬷嬷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娄锦看了那秦氏一眼,果然不愧是万贵人身边得意之人,话语刻薄尖锐。   万宝儿倒退了两步,由着苏嬷嬷扶了下,才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我们娄府的人,莫要胡说八道。木官家,送客。”   “是。”   秦氏朝娄阳尖声笑道:“让我儿子做替死鬼,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不会有好下场的!”人被拖地远远的,然而她尖锐的声音却庞璇在这院子里。   方芸儿沉了下脸,才对着木官家道:“还不送客?”   送客?除了那秦氏还有谁是客?   娄锦嘟着嘴,道:“木官家想来是老了,看人也老眼昏花,有一点像爹爹就抓进来认作我爹了?”   万宝儿和娄阳齐齐冷声道:“谁敢!”   果然是夫妻同心啊。娄锦面色微微发沉,挑眉道:“二娘可有证据证明他就是我爹爹?”   证据?万宝儿笑了笑,这证据可多了去了。朝娄阳胸前看去,那颗朱砂便是证据,不管是白太姨娘还是老太爷都能作证。   娄阳被那一眼吓地心头一跳,恶狠狠地瞪了万宝儿,这没脑子的,那颗痣怎么能在方芸儿面前出现!   “我能证明。”略显苍老的声音有些焦急,白太姨娘在洪娘子的搀扶下到来,那双细纹略深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娄阳,只一刻,她对着娄阳喝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娘。”   窦氏冷冷一笑,来的可真是时候。   见时刻差不多了,她亦不想卷进这场风波,便说了顾太姨娘那有事就退下去了。只不过没一会儿,来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娄阳怕白太姨娘说出自己胸口有痣的事儿,心里一急,眼角瞥了下方芸儿那张淡漠的脸,顿时醍醐灌顶,恳求地望着方芸儿,“芸儿,那日我去碧云阁后不知道为何就晕了过去,迷迷糊糊我知道有人把我抬出去,那时候我被那烟雾呛晕了过去,醒来又听说官府那都贴满了我已死的消息,为了不连累娄府上下,我躲了好些日子。那日本欲与你相认,可是那里那么多和尚又莫名有个黑洞,我这是谨慎,不想还是被你误会了。”   他顿了顿,深情道:“芸儿,自从我呆在那相国寺,时常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你说你想去桃花林,我总是想带你去的。你给我机会好吗?我们一同去,就我们。”   这通话一落,方芸儿双眼瞬间蒙了一层灰,她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苦涩的笑,“桃花林…。去年就已经被一场天火毁了。”   万宝儿僵硬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了笑意。娄阳还欲说什么,方芸儿却是头也不回入屋去了。   娄锦看了面色若常的白太姨娘,知道再纠结于娄阳的身份必定无益,只要一个滴血认亲,什么事儿都说得清楚。   只不过,今日,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娘对他已经不若当日,而他娄阳还能若以前一般左右逢源?怕已是昨日黄花罢了。   第三十七章 仅有一个月   第三十七章仅有一个月   下午时分,传来娄世昌于殿前晕倒的消息,太子求情后,皇上终于平了些怒气,传了娄阳,连降三级官品,勒令一个月之内驻守边疆,两年不得回京!   夜里,就只有几家送来一些补品,娄府竟是从未有过的清冷。木管家低着头入了书房,晦暗的烛火照样着他谦卑的面容,拉开两道长长的影子。夜莫名有些冷了,清幽的能听到蛙鸣声,啪嗒一声,砚台碎了一角,墨水怒了一般冲着地板,张牙舞爪地画出一张獠牙的形状。   “老爷,固伦公主下了令,就说谁在这一个月内主动与你打交道就上与她过不去,唯有万家还送了点礼过来,现在京中人都各安各事……”   娄阳重重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陡然提声道:“真是好岳母!”   身子一重,他撇开脸,暗暗苦楚,他谋算了这么多年,不日本可以调回京城,不再做那低人一等的外官,可现在呢?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   “二夫人那可有消息?”   “二夫人被太姨娘叫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这事皇上既然下了决定,万贵人自不会去触了眉头,这事怕上二夫人也没辙。而且,老爷这次一去就上两年,怕是要带二夫人一道去的。想到这,木管家不禁觉得脑子发麻,自从老爷搬回京城后,二夫人就不愿意再去边陲,这事怕又有得头疼了。   娄阳却与他想得不同,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为自己谋划所有,绝不能就这样被遣出京城!   却说万宝儿刚从白太姨娘那出来,眉头便是紧锁,夜里的风略显清冷,她裹紧衣衫,望向不远处的假山花园,心里头自是沉甸甸的。   “夫人?白太姨娘的话……”苏嬷嬷沉吟。   “我是不会为他纳妾的。就算是老太爷说了,我也不会动摇!”说什么这府中事情自不能交给窦氏来管,她一要守住娄阳的家财,二要为娄阳一脉开枝散叶。她自是明白这一切,只是为娄阳开枝散叶?那也非她莫属。   微风吹来,撩开一股难闻的气息,几个丫鬟跟在她身后,不免脸色僵硬,愣上屏住呼吸阻隔着那浓重香水味和莫名的腥味。   苏嬷嬷咳嗽了两声,对身后那些丫鬟道:“都先回去吧,我陪夫人走一会儿。”   “是。”几个丫鬟做鸟散状离去。   万宝儿脸色难看地望着她们,她自然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难闻怪味,暗想着唯有这么一个月,要是怀上的话,就不必去那边远之地,最好能一举得男!   “苏嬷嬷,你明日就入宫吧,我这痒地难受,一定要表姐给我找最靠得住的太医。务必低调行事。”   “可是夫人,我们最好到外面去看,你忘了,上次秦氏都能知道那事,这府里怕是不安全地紧,要是被老太爷知道了,怕也会任着太姨娘帮着纳妾。”苏嬷嬷这话一提醒,万宝儿顿时一愣,随即想起,秦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自己一点面子!   她脚步一顿,严词厉色道:“找人看着她。”   “是。”   两人均默不作声走着,没一会儿,前头一个暗红的灯笼出现在柱子后,两人均惊地喝出声来。   只见赤红柱子后,一个娇美的少妇笑容可掬地站着,好似才发现他们两人似的,恭恭敬敬道:“洪娘子给二夫人请安。”   见是洪娘子,万宝儿的脸色才微微好看了些,她可没忘记中午时分正是洪娘子扶着白太姨娘来才化解了一场危机。想来洪娘子与那秦氏翻了脸了,要为将来谋划谋划了。   她笑道:“洪娘子,万山那事怕也是误会,你切莫往心里头去,只要想着将来,那是极好。”   洪娘子点了点头,文静地拜服道:“一切皆靠二夫人提拔。”   嗯。万宝儿与苏嬷嬷笑着离开,谁都未见到此刻洪娘子阴霾的神色。   走了会儿,苏嬷嬷回头看那依旧恭敬的背影,才点头道:“这洪娘子是个知礼的,与她那婆婆截然不同。”   万宝儿也称是。   穿花楼里,乌嬷嬷把夜里的事情告知娄锦,便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娄锦发话。   烛光打在她显瘦的身子上,才短短时日,娄锦的五官好似长开了些,白皙悬胆的鼻子挺了些,小巧的臀亦开始圆翘。只那一身月白的纱裙穿出一种极为风华的姿态。   “洪娘子亦不是个省油的灯,据说洪娘子每五天就要用一次府里的温泉浴,今天距离上次上第几天了?”娄锦转了下团扇,娴静的面容若有所思。   “明天她就要用了。”乌嬷嬷回答。她尚有一丝不解,这会儿正见流翠从外头进来,便只好接过娄锦的团扇扇了起来。   流翠一进屋,就见娄锦不缓不慢地挑了挑烛芯,那双水眸尤为清亮,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兴奋地要跳出火来。   “流翠,我看洪娘子守寡尤为可怜,看现在未过百日,我想为她选一良婿,你可有好人选?”   “这?”不知道一向与洪娘子不怎么深交的娄锦为何提出这个问题,而又为何要问她?   娄锦见她不回答,自也不多言,只是朝娄府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越来越期待未来的一个月了。”   第三十八章 暗潮   第三十八章暗潮   第二日一早,娄锦就换上一套翡翠薄纱长裙,腰间一落碧玉腰带长发微绾,去给娄世昌请安。   清晨的青雾缭绕在湖面上,从桥上经过,能见到下方活泼多彩的鲤鱼,还有那蝴蝶纷飞的艳丽蝴蝶。依稀还能听到清晨洒扫的声音。   流翠站在娄锦身后,几乎不放过娄锦脸上任何表情。昨夜里,她思虑了一夜,总觉得大小姐有所动作,她看了眼淡定自若的娄锦,总觉得看不透她,一种莫名的警惕从心底悄然升起。   见到娄世昌那会儿,娄世昌精神怏怏,看过去好似很是疲累,尽管如此,他还是笑着朝娄锦道:“过来。”   从入屋子开始,她便感受到这屋里几人对自己的冷淡。她笑了笑,朝娄世昌道:“爷爷,娘身子不好,怕传了病气,锦儿斗胆就让娘先休息了。”   她说完,顿了顿,朝面色灰暗的娄阳道:“爹爹,你有空去看看娘吧。她好像很伤心。”   伤心?白太姨娘面色一紧,我儿子没死她就伤心了?   府中明着暗着让她求情,她动都不动一下,就见到娄阳活着就病过去了?真是毒妇!   娄阳笑了笑,自是应了。若想扭转被贬出京的情况,唯一能救的自是方芸儿。   娄锦微微抿了下唇,转头对娄世昌道:“爷爷,皇上还是心疼您的,您看,谁犯了欺君不是满门抄斩,皇上看爷爷昏过去了都网开一面了,说到底还是皇恩浩荡。”   娄城嘴角一抽,那么多人陪跪,他今天差点起不来床,这会儿还是几个丫鬟婆子扶上轮椅才动弹得了,娄府自祖上还没受过这种罪!   “二娘,昨儿个夜里太医入府为您诊治后,我便让他去给我娘医治了。那太医说娘的身子阴阳失衡更为严重了。”娄锦说着朝娄阳看了一眼,那一眼怯怯的,透着三分担心,七分可怜。   白太姨娘眉头深深皱了下,太医为万氏看病?她飞快朝洪娘子看了眼,记得昨儿个夜里万宝儿离去后,洪娘子说起这几日府中妇科良药少了不少。   洪娘子好似没看到白太姨娘的脸色,兀自泡开一壶大红袍,笑道:“太姨娘,有些烫了。”   万宝儿眼眸一转,一丝尴尬紧张被强行压了下去,“有什么需要的自可去药房取。”   窦氏像被刺到了一般,道:“小嫂子管多了。锦儿,药房的事暂且就由我管了,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取。”   那锦帕几乎要被拧碎了一般,万宝儿瞪了眼窦氏,着急地朝娄阳看去。这府中权威真要移给娄城夫妇?   娄阳并不看她,他脑海里庞璇着娄锦那句阴阳失衡……   若是那次,他愿意除了那颗朱砂痣,或许就不会惹出这么多祸事来。想到这,他狠狠瞪了眼万宝儿,闭了闭眼,脑海里千头万绪纷乱地很。   然,睁开眼那一刻,他清楚地知道,方芸儿这颗棋子,他绝不能弃掉。瞥了眼有些疲累的娄世昌,他起身告退,随之娄城几人也都告退。   人都散去,娄锦才缓缓站了起来,笑盈盈道:“爷爷,您……保重。”说完,她缓步离去。   白太姨娘皱了皱眉头,对娄世昌道:“这孙女怕是要成精了。”   娄世昌浑浊的一双眼一定,好一会儿,才摇头道:“那又如何,她能有何能耐?”   娄锦朝那花房走去,笑言:“流翠,萧府的庚帖送到了没?”   “大小姐说的是那萧郡公的生辰请帖?”   “恩。”   流翠道:“送来了,说是七日后便是郡公大人生辰,据说几位皇子会代表皇上莅临。”话落,她试探性地看了眼娄锦,她可没忘了在相国寺可是三皇子救了大小姐,他们之间……   不想眼一抬,正见娄锦淡淡的目光若深潭中的明月,清悠悠地盯着她,那般静静的,却好似带着冷意,她猛地低头,谄笑道:“大小姐为何这般看着奴婢?”   “呵,我观你年纪不小了,该是找个好夫婿定下。”   流翠一惊,摇头道:“奴婢要做大小姐的陪嫁,一辈子都陪着大小姐。”   唇畔勾起一抹笑,那般漫不经心,无声无息。记得当初娄蜜也这么说,一辈子陪着姐姐,与姐姐不离不弃。不离不弃?这天下谁能保证不离不弃?生离死别,权欲诱惑何不是阻碍?   两人寥寥几句话便到了尽头,娄锦到了花房前,开始养蜂酿蜜。   俯身下蹲,她能闻到几株沁人心脾的花香,漾开一抹笑,她状若无心,道:“一人比花,自是最美,却也最易败去。”她回头看流翠,道:“二小姐这几日可好些了?”   流翠面色一变,犹豫着回道:“还好。”   娄锦笑了笑,一下午就在这花房中度过,到夕阳把天边染红,一朵朵云朵被吹散开来,变成几缕飘丝时,娄锦才道:“回去吧。”   回了穿花楼,正是用膳时间。   方芸儿披了件锦袍正坐在桌旁,笑道:“乌嬷嬷说你呆那花房这般久,我本还想叫你回来。想你每次弄那蜂蜜总是不愿意停下来。便耐心等着,快吃吧。”   娄锦坐了下来,看了眼乌嬷嬷,盛了一碗芙蓉汤,喝了两口。殷红的唇微微一开,“娘,萧郡公的寿辰你可一定要陪锦儿去。要不然清雅姑婆要生气了。”   方芸儿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娘不爱凑热闹。”   席上,娄锦几次说去那萧府都不见方芸儿应话,只闷闷吃了几口,就见方芸儿入屋休息去了。命了流翠去屋内伺候,才拉了乌嬷嬷了解情况。   “大小姐,洪娘子的小衣已经送去了书房,老爷下午去了梁翁那。怕是不日就要做手术了。”说到这,乌嬷嬷沉吟了起来,老爷到底要做什么手术?   娄锦点了点头,“娘为何总是排斥萧府?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吗?”   乌嬷嬷笑了笑,道:“当初大夫人云英未嫁,萧县公年少可爱曾去府中求亲,甚为痴情,据说以前只纳了一个妾室,到现在正室的位置还是空的。”   哦?还有这事?上辈子果真是糊涂了,想来外公对萧匕安的高度评价怕不仅仅是因为萧匕安的个人才能,怕还有别的原因。   这样的话,怕是这萧府非去不可了。   第三十九章 惊现红肚兜   第三十九章惊现红肚兜   天一大亮,就听说一直昏睡的娄蜜醒了。   娄阳知道后,心内愧疚,那日黑洞里的情形再一次袭入脑海,放下书后,他朝木官家道:“命人把上次固伦公主送来的灵芝血燕炖好了,送过去给二小姐。”   “是。”   萱蜜园里,几个丫鬟都提心吊胆的,各个低头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几个年长的嬷嬷立刻让人去请了大夫,骇着脸心惊地看着娄蜜张牙舞爪地撕扯帷帐。   万宝儿进来就见娄蜜如此,心里头一震,观娄蜜好似失心疯一样,双眼泛红,一味若小兽一样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样子看得人心惊。   “这是怎么了?”万宝儿靠上前去,不料娄蜜却是尖叫了起来,呜呜地大喊,“滚,给我滚!”   她跳下床,把桌布一扯,一时间屋内狼藉一片,汤羹米饭粘在地上又经她用力一踢,灰黑粘稠的很是让人头疼。   万宝儿深吸一口气,上次回来蜜儿还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   娄蜜往后一退,恶狠狠地瞪着大夫,道:“出去!”   “蜜儿,这是我们相熟的大夫,快让他给你看看。”生怕娄蜜出了差错,她不敢让娄蜜胡来。她目前就只有蜜儿一个孩子,绝不能有一分差错。   挣扎之间,娄蜜被大夫用银针制住,只一双赤红的双眼转动地厉害。   大夫诊断后,摇头道:“受了刺激了,心神亦不定。我开几副安神的药给她喝。你们莫要刺激到她。”   刺激?那次回来确实没什么事的啊?   大夫走后,娄蜜好似安静了下来,吃了一副药,竟也就坐在桌前,盯着下人忙活。突然,她尖叫了起来,如同炸毛的狗一样,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给我衣服啊。”   几个丫鬟一愣,这大夏天的,不是穿地挺厚的,为何还要穿?   “听到没有,给我衣服。”她死死盯着门外一人,见丫鬟们不听话,她怒地推到一个丫鬟,朝床上奔去,豁地放下床帏,大声叫着,“不要过来。”   娄阳正和万宝儿一同进来,就听到这话,更见娄蜜躲到床上,他惊道:“蜜儿?我是爹爹啊。”   娄蜜摇了摇头,双眼再次泛红,竟是充斥了恨一样,朝外头大叫道:“滚!”   娄阳面色一变,刚听万宝儿说以为只是夸大了,没想到真这般严重,就连爹爹都不认了。   天知道,娄蜜最为骄傲的就是她是娄阳的嫡亲女儿,是娄阳唯一疼爱的掌上明珠,让她亲耳听到那雷劈般的事实,她好似什么都不是了。便是最信任的人,好似都在利用她。   没有人知道,这个事实让娄蜜彻底地改变,便是万宝儿也无法彻底拿捏住她的未来。这亦是后话。   蓦地,帷帐被拉开,那张极为熟悉的脸出现在娄蜜的眼前,娄蜜握紧双手,竟是胡乱抓打了起来。   一时间,一个屋子窒息一般静了,轰然炸开了,几人马上抓住娄蜜的手,苏嬷嬷不敢看娄阳此时黑沉的脸色,这会儿生生压下娄蜜的手都觉得力不从心。   万宝儿的眉头皱地更深了。她朝娄阳看去一个极为委屈的眼,下一刻神色却是一顿,停在了娄阳那微微张开的衣襟上。   那是一截水红色的鸳鸯肚兜,上头的丝线极为平整,好似那鸳鸯真的戏水了一般。   “这东西是什么?”危机感上来了,她立刻素了脸色,一把抓过娄阳胸口的那肚兜。隔着两寸远,一股极为曼妙的香味袭来,万宝儿青着脸,拳头几乎都要握成石头,“我说这东西哪里来的?”   想起昨日他一天不在家,也没有上早朝,难道是去……   可是她管地极严,他亦不上青楼,这到底哪里来的?难道是这几日在相国寺?   思及她日日为他谋划,为他辛劳,他却在外头沾花惹草,竟然还把这脏东西放在胸口,真是……   “娄阳,你对得起我?”   娄阳一愣,见那红肚兜极为娇艳,鼻端还有那特殊的香气,男人天性,他还顾不得回答万宝儿的问题,就先想到自己有了哪门桃花运。尤其是那股特别的香气,似乎哪里有过?   这东西又是怎么到自己身上来的?想起昨日在书房看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难道有女子入了书房?是什么人?   见万宝儿脸色青白交加,他忙道:“定是昨日经过的时候那放荡姑娘塞入怀中的!”   他语气带怒,面色更是无辜,不由得让人信了三分。   万宝儿盯着他瞅了好一会儿,才让人递进来一个火盆,把那肚兜往火盆一丢,只见那活灵活现的鸳鸯被火吞灭,可惜了一幅鸳鸯戏水。   该是药效作用,娄蜜睡过去后,娄阳也出了萱蜜园,一路上,那香味好似梦靥了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庞璇,久久挥之不去。   前头,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声音清脆坚定,言语中有两份温柔靡软。   “恩,白太姨娘的药膳准备好了就送去吧。”   只见洪娘子朝两个婢女说了这话,就朝这走来。   洪娘子心里头有事,想起昨日在温泉暖室洗澡就丢了肚兜,到底是谁拿了她的肚兜?这事可不能传出去,否则她一个新寡娘子,怕是活不成了。勒令了两个丫鬟不要乱说话,但她太明白了,这府里何时能有不透风的墙,要早些为自己留后路才是。   只顾着思考的她没注意前方的娄阳,一个趔趄撞了上去。   一股特别的香味顿时冲入鼻端,娄阳定了定身子,一时间还能感受洪娘身前的柔软。为了树立自己贤夫的名誉,让方将军和万贵人高看一眼,他就连青楼也不去,和丫鬟婢女也都未有何过分之处。看着方芸儿那样的绝色也只能看,吃不得。   对着万宝儿久了,也自然容易生腻。见洪娘子此刻有些慌乱的样子,他的心莫名一动。   第四十章 去朱砂   第四十章去朱砂   “你昨晚是不是丢了东西?”   闻言,洪娘子猛然抬头,愕然看着娄阳,心头顿时突突,难道是老爷?这……。   “你新寡,又是娘身边得意之人,若你有意,我可以和我娘好好说说。”他笑着点了下头,不过才三十二岁,武将出身的他身上的男人气息尤为浑厚,少时的他长得也极为俊雅,如今过了而立之年,脱了稚气,成熟风雅。   洪娘子脸颊微红,她低头,她新寡,日子本就难过,况万氏那般残忍,这仇能这么报,当是最好。“奴应了。”   娄阳得意一笑,道:“你陪我一道去看娘。”   假山后一道人影一晃而过,两人俱不知。   后院深处,几个丫鬟陪着白太姨娘,金羹玉食用过后,一等丫鬟月儿见外头日头正盛,她笑着替白太姨娘擦干额角的汗,道:“昨儿个奴婢见洪娘子哭了。”   哭了?白太姨娘顿了下手,示意月儿继续说。   “说是昨儿个在那温泉浴室时,丢了贴身之物。怕惹出什么祸事。”   原来是为了这事,想那万山的结果,她叹了一口气,洪娘子新寡,没人护着,定会吃不少苦。她待自己又处处周到。若真要寻了良配,定要在白日之内。   “儿子见过娘。”娄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虑,抬头正见娄阳身后低头进门的洪娘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娄阳不多言,只道:“娘,儿子想把洪娘子收房。”   “……这。”白太姨娘诧异地朝洪娘子看去,洪娘子眼眶一热,跪下来磕头道:“但凭太姨娘纷纷,太姨娘不允,奴婢绝无怨言。”   白太姨娘思考着,洪娘子自小就是跟在自己身边的,对她,她是知根知底的,早前也生过把洪娘子给娄阳收房的打算,后来洪娘子嫁给了万山,她也无话可说。可现在,洪娘子毕竟可怜,又是个贴心的。   娄阳正缺个开枝散叶的。别的人万氏都好推,就是洪娘子,她怕是难了。思及此,白太姨娘笑了,“准……”   “娘,府里要办喜事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娇柔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带着三分喜悦,好似春堂都亮了一般。   娄阳皱了皱眉头,朝万宝儿看去。万宝儿不动声色上前,牵起洪娘子,在洪娘子站起后,她触电般脱开手,笑道:“娘要真想纳一个开枝散叶的,我定会为相公寻一个黄花闺女,何苦这般急。”   “呵。”白太姨娘冷笑,她说纳妾那话年年说,月月说,嘴皮子快磨破了,也不见万宝儿松口,怕现在也不过敷衍而已。“这事就这么办了。今晚就把事儿给办了。”   话落,万宝儿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下洪娘子,还以为她是个知礼识大体的,没想到也这么无耻!   门口,一道俏丽的碧色身影出现在那,她满是焦急地望着娄阳,开口道:“爹爹要纳妾了吗?”   娄阳闻言一愣,见娄锦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那样静静地站在灰白的拱门处,那执着的样子好似一只小鹿,惹人怜爱。   “…。爹爹一个月后要去边关了,你娘身子不好,爹爹不敢冒险带她受苦。”   娄锦低头,嘴角嘲讽一勾,确是摇头道:“方才太医又来了,娘的身子越发不好了。爹爹是要逼我们母女走吗?”   这话一落,全院的人一震,众人才想起好似没多久前,娄锦说那方芸儿阴阳失调,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房事。   而此刻,娄阳还纳妾,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分给方芸儿。   娄锦苦涩地笑了,转身朝身后的乌嬷嬷说道:“回去收拾一下,我们回将军府。”   这时候方芸儿回将军府无疑是雪上加霜。别说京中的人会怎么看他,怕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回京了。   娄阳急了,对娄锦道:“锦儿,别,别。明晚,明晚就去见你娘。”   青丝软鞋一顿,微风吹起娄锦的墨发,她面无表情转回头,朝一脸阴郁的万宝儿道:“二娘,明晚我会打着灯笼等着爹爹到来,二娘一定要给爹爹好好进补。”   说完,不顾院子里神情各异的众人,率性离去。   娄阳本还想拖,现下怕是再无可拖延了。他告退了去,直奔子午街那梁翁的店铺而去。   铺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了。梁翁朝那中了麻醉的娄阳看去,心里头犹疑不定,本以为过了这么多时日,娄府小姐的话不过就是石沉大海罢了,没想到……   梁娇朝那娄阳看了一眼,眉目中有一丝异样,他真是娄老爷?   动了刀子后没多久,娄阳就醒了过来,看着胸口包扎好的布块,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去了那朱砂了?”   梁翁点了点头,犹豫了会儿,道:“你这颗痣,将会出不少血,我开一些止血补血的药给你,切记剧烈活动。”   娄阳眉头一跳,硬着头皮站了起来,“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会,但你要记得,若是出血多了一定要再来一次。”   穿花楼的圆桌上,放着一坛子蜜,小桃开了起来,笑着转到后头说道:“大小姐,您酿蜜的技巧越发纯熟了,这味道真是让奴婢止不住想流口水。”   娄锦一笑,分了一些给丫鬟们,再选一坛最好的蜜到方芸儿面前,笑道:“娘,女儿想送给萧伯伯一坛蜜,可好?”   方芸儿皱了下眉,半晌才道:“好。”   娄锦笑了笑,自不再问。   夜间,黑暗把夜色染地尤为静谧,偶尔能听到屋外丫鬟走动的声音,娄锦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入手的夏凉席子也无法把她的燥热驱散,命了丫鬟送来一盆冷水,她擦洗了下,就坐在桌台那,开始练习她那略显稚嫩的字。   睡榻上的女子动了下,黑暗中,流翠的眸子动了下,翻了个身,她就坐了起来,朝娄锦这头走来。   “大小姐,睡不着吗?”流翠眸色微暗,今日得知洪娘子要被老爷收房,她就心神不宁,这事,她敢笃定,一定和大小姐有关。那夜她幽幽地说给洪娘子找归宿,老爷真是个不错的人选!   娄锦应了声,夜再次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就在流翠胡思乱想之际,外头一个丫鬟急急走了进来,道:“大小姐,听说老爷在迟宝楼昏倒了,出了好多血,现在就连太医都赶来了。”   第四十一章 和离?   第四十一章和离?   娄锦和方芸儿连夜赶着到迟宝楼的时候,已经是酉时。前头的灯笼把一条路照亮,乌嬷嬷低声道:“说是二夫人让老爷今晚在这过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出血了。”   行个房事,怎么就出血了?奇了……   方芸儿皱眉道:“太医怎么说?”   “血暂时是止住了,原先老爷还不让府内请太医,后来白太姨娘坚持,才请来了。”   娄锦扶了方芸儿进迟宝楼,目光幽幽朝娄阳望去。   娄阳手上一颤,有些僵硬地拉起被子,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娄锦和方芸儿都看到他胸前的血红,娄世昌脸色黑沉,怕太医胡乱说话,马上堆起笑,“这么晚,真是劳烦太医了。木官家,帮我送送太医。”   方芸儿瞥了眼娄世昌,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了上来。他们好似躲着什么似的。   万宝儿脸色都气地青紫了。   本想着明日和后日都分给了方芸儿和洪娘子,这一个月的时日有限,能及早有了孩子最好。可这娄阳竟然真把那朱砂痣除了,他终于忍不住了吗?十二年过去了,相士说那朱砂痣乃他娄府的命根,去不得,可他呢,就这么想和方芸儿圆房!   她恨不得再一爪子勾掉他的包扎块,看那鲜血汨汨直流。   “爷爷,爹爹怎么会出血了么?”娄锦上前两步,呆在娄阳床头,净白的面上担着八分紧张。   娄阳扯了下嘴角,低低瞄了眼方芸儿道:“是前些日子的旧伤,那几日跑到相国寺之前不小心被人抢劫,伤了。今天没个轻重,哎……”   白太姨娘眼眸一转,望向方芸儿道:“这都伤了还要去那边关,在哪里该怎么好好养伤啊。这娶回来的媳妇一个两个都不体贴照顾,我可怜的儿啊。”   万宝儿面色一变,若是娄阳能呆在京城最好,她抹泪哭了起来,“我出身没姐姐高,出手也没个轻重,是我的错。我要是有姐姐的身世,一定会在皇上面前求情,怎么忍心让他带伤出京呢。”   娄锦挑了挑眉,嫩红的唇角上漾开一朵极为纯净的莲花。她道:“爹爹是被人砍伤的?”   似是怕他们母女不信,几个极力点了下头。   方芸儿望着娄阳,以往她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去将军府,求得方宏的帮忙。可现在,她怎么不动了?   自那些人指鹿为马要把那被侮辱的罪名加在娄锦身上之时,方芸儿便开始学会了用脑子思考。不管心中有何想法,她都尽量隐藏起来,不动声色地观察周边的每一个人。冷静的样子恰恰与以往有着三分相同,七分难测。   “伤口我能看看吗?以前爹爹受伤的时候,我也帮忙包扎过。”方芸儿话一出,娄阳的面色顿时苍白若纸。各人面色都变了变,盯着方芸儿,半晌才道:“太医刚刚看过了,这再揭开对伤口不利。”   “你到底是不是我儿媳妇,娄阳受这么重的伤,都还说了明天到你房里去,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白太姨娘恨声道。   “姐姐,您是在治我吗?我只是一时忘了。”   娄锦走到方芸儿身边,笑看众人或惊慌或恼羞的怒容,她勾起一抹笑。娘自小在军营长大,一般刀伤怎么能躲得过娘的眼睛。   娄阳直盯着方芸儿,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你一定要看?”   方芸儿皱了下眉头,不答。   那头,他用力扯开衣领,透出里头的白色布条,这个动作显然吓到了娄世昌。   “胡闹!”   娄世昌转过头来盯着方芸儿,恶声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妇人,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心肠恶毒的女子。你有何资格霸占着这府里正妻的位置,就连万媳妇都比你好,你看她诚信认错那样子,你一个名门出身怎么就连小门小户都比不上!”   “爷爷,您妄言了。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小门小户自是不能比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这话是对皇上的质疑了。对上府内几道杀人的目光,娄锦眉眼一笑,好似真不知道这里的暗箭刀枪。   娄世昌还未来得及出口呵斥,就被一句话截断。   “娄阳,你还记得以前在桃花林,是我为你包扎腿部的伤口吗?现在……这么排斥了?”方芸儿苦笑,那一次娄阳亲口许诺,今生非她不娶。   娄阳愣了下,唇紧紧抿紧,下一瞬,他道:“芸儿,让我留下来吧,我发誓,我会对你好的。你看,这些年我待你一直都好。你看周老的儿媳妇红杏出墙,她相公是怎么打她的。我从未对你加一指。那罗公的妻子瞒着他曾经嫁人的事,被发现后立刻贬为妾室。我可有因为过去,说过一句难听的?每回出门应酬,人都说谁的妻子如何恪守本分,自爱有加,我都夸着你。你……到底有何不满的。”   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红杏出墙?贬为妾室?恪守本分?自爱有加?娄锦缓缓拽紧帕子,那撕扯的劲几乎能把那帕子拧出水来。她抬头看了眼面色若灰的娘亲,心头陡然一疼。   娄阳,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配不上我娘!   方芸儿苦涩地笑了,唇角两滴泪珠儿灼热滚烫,一滴落在娄锦细嫩的手上,灼地娄锦心里头抽疼。   “我与那红杏出墙的人也相提并论了?你竟然觉得我不够自爱有加?娄阳,你竟是这样看我?”   方芸儿笑了起来,她当初就应该跳河自尽,为何还要嫁过来。原来沉默不言并不是代表默认和原谅,而是怨恨和无言。   她嗤笑了两声,拉着娄锦走了出去。最后只道:“娄阳,你可想过和离?”   细听那话已来不及,人早已经消失在门外。屋内众人纷纷责骂了起来。   “和离?她也能想得出来?真是可笑。”白太姨娘拉过被子给娄阳盖上。   娄阳面色一变,绝不能和离!   出了迟宝楼,娄锦道:“娘,您不关心一下爹爹吗?爹爹胸口好像很疼的样子。明日我们去问问那太医可好?”   方芸儿深吸一口气,想起方才他们各自掩护的神态,她的心一定。   “好。”   第四十二章 意想不到   第四十二章意想不到   回了穿花楼,方芸儿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只说自己累了。谁敲门都不应。   娄锦听到消息,竟是闷不吭声地蹲在门外,直到朝阳洒在她身上,她麻痹的身子动弹不得,只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门咿呀一声打开,方芸儿惊讶地发现娄锦那瘦小的身子,“锦儿?”   娄锦呼出一口气,踉跄站了起来。一双赤红的眸子凝望着她,鼻端莫名酸地厉害。   “娘,用早膳呢。我刚刚本来是来唤您吃饭的,肚子有点疼就蹲了下。”她若无其事地笑着,伸手扶过方芸儿,察觉到自己指尖上的冰冷,她缩了下手,心头疼地难受。   方芸儿看着她的眸子,叹了口气道:“娘没事,真的。为了锦儿,娘一定都好好的。”她垂下眸子。心里头泛起了一阵默默的恸哭,她还是被嫌弃了,而那人,不是别人,是娄阳。   那年桃花林里,她说:“这世上我仅对娄阳一心一意。”   他言:“唯有芸儿是我此生的追求。”   成亲前夜,她偷偷跑去找他,笑盈盈地告诉他,“她会成为他最美的娘子。”   他笑着应是。   新婚之夜,他说:“我娄阳绝不后悔今日一行。娶你,命中注定。”   “呵。”红杏出墙的淫娃荡妇,她何时与那些人沦为一类,评头论足。可她,又有多少资格能言自己的清高?   她苦涩地笑了。   娄锦紧紧牵着她的手,目光定在她身上,坚定道:“娘,锦儿会成为你今生的依靠。”   方芸儿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上了马车,去往昨日那太医处。   到了那红门子外头,见门关着,门外并无门童守着,敲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   巷子口的热气冒上来,乌嬷嬷蹙眉道:“这太医府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娄锦开了伞,让流翠去对面街头买了消暑的梅子汤,竟也不走了。街上流动的人群时不时看一下这几人。   半个时辰左右,一个丫鬟提着篮子走了出来,脸色苍白道:“你们快走吧。”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们在这等了半个时辰了。阮太医还能装作看不到吗?”乌嬷嬷恨声道。   娄锦细细观察那丫鬟,小丫鬟急道:“快走吧。”   方芸儿想阮太医府上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能与外人道的事,也自觉得不便打扰。转身欲回之时,肩膀一沉,她吓得忙接住娄锦。   乌嬷嬷颤了颤,直道:“定是中暑了。你这丫头快让开。”   话落,乌嬷嬷扶着娄锦,不顾那丫鬟拦着,推了那半开的门,见几个家丁欲拦,她当即喝道:“大胆,阮太医怕是在上位呆久了,不知道医者本分为何了!”   方芸儿亦怒了,锦儿昏倒了,这些人竟还拦着。“让开,敢拦着兰秀郡主,以下犯上!”   几人一听,均顿了顿。   方芸儿推开一人,带了乌嬷嬷就直入内院。   “爹爹,这止血药怕一时止不住,您看。”阮丹林皱着眉头说道。   “阮太医,您救救我爹爹。”   这声音好耳熟,娄锦微微张开眼,只见一个红衣少年发丝凌乱,紧抿的唇角有一丝血痕,一双张扬的黑眸凝望阮太医,目光很是着急。   萧匕安?   那躺着的那人是……萧县公?   “萧公子,您先别激动。我们会尽力。”阮太医说完话,把药童递上来的药包往萧县公胸口上压了几下。   一抹触目惊心的刀伤横过胸口,血肉翻涌。让人不忍再看。   当阮太医把药压在萧县公胸口之时,娄锦和方芸儿同时一震,娄锦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直直盯着萧县公胸口上的一颗黑痣。   同样的位置,是一颗黑痣。   方芸儿惊愕地望着萧县公,那一瞬,她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娄锦母女的眼神太过浓烈,惹得红衣少年转过头来,面色诧异地看着这几人。不消片刻,他怒喝道:“不是说过,谁都不让进吗?”   方芸儿心头一震,为何萧匕安这么紧张?难道是怕被她看到?抑或是……   娄锦眉头一紧,心里头的一个计划悄然形成。   阮太医硬着头皮道:“郡主,大小姐,你们先回去。有什么事要问的,可等日后。”   方芸儿这才想起娄锦晕了,忙拉着太医看。可娄锦就好生生站着,一双水眸悠然望着萧匕安。没一会儿,她迎上前,碧青色的身姿落在萧匕安的面前。   净白无暇的脸上若出水清莲,她踮起脚,头一次笑看萧匕安,靡软的嗓子在他的耳旁响起。“萧哥哥,你们好像被人追杀?”   萧匕安浑身一震,目光若箭一般直射娄锦。好一会儿,他恢复桀骜不驯的脸色,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娄锦挑眉,道:“总有一天你会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请你务必还我。”   人情?萧匕安冷哼,退开一步,道:“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娄锦亦后退一步,拉着满手冰冷的方芸儿离开,眼角却是瞥了下萧县公那胸上的黑痣。眸底,幽光浮现。   路上,方芸儿一言不发,怔怔地望着马车上的帘子,其实脑海中乱成一团。   是一颗朱砂痣,定没有错。她记得清清楚楚。   可时过境迁,当时又是在那般的黑暗下,透过那微弱的光,她真的看得真切了吗?她的心一颤,难道会是他?   萧郎有那么恨她?   十二年前,萧郎于江边救下她,那日也是这般暑热,江水流动的声音好似还在耳边庞璇,她湿透了身子,虽感谢萧郎相救,却躲在树后,久不敢动弹。   “你怕什么?我救了你,你下嫁与我,算成就一段美满佳缘。图这救命之恩。”他笑盈盈的背对着那树,尤还记得他衣角上的几滴水渍还未干。   她那时年少,只听闻他生性风流,自是死性不改。笑道:“哪一日,你成了柳下惠再说。”   男人天性,她不过是一个笑话。   而他却……   那日,方府同时收到两份聘礼。   当爹爹和娘问她属意谁之时,她毫不犹豫选择了娄阳。   救命之恩,她似乎从未报过。   新婚前夕,乌嬷嬷说,萧县公醉地掉入湖中,没有郡公相救,怕是早活不成了。她心里愧疚,却还是一个礼未回。就连派人问问,都不敢。   新婚之夜,他好像也纳了一名妾,据说和她有三分相似。   而,这十二年来,未听他入过一次勾栏院,未纳一名妻妾。循规蹈矩的和她所认识的他,相差甚远。   新婚那年,她初回将军府,与观音庙遇到了他的妾,那女子很是安静,却总是观察着她。于出门之际,那女子幽幽说了一句,“你可知道,我因为你,日子过得极为幸福,也甚是可悲。”   那话,让她震惊了几乎一生。   他……   若说对他无愧疚,便是自己,她也骗不过去。乌嬷嬷曾经问她,若不是早些遇上了娄阳,萧郎是不是良配?   她不回。   天下何来如果,她遇上了娄阳,便是遇上了。再有更好的,亦不是她的。   只是,那恶贼……会是他吗?   若真是他,方芸儿,你还能那般理直气壮地说恨吗?   名门贵妇聚首,她总是躲了,难道只因为她被奸污的身份?她苦涩地笑了,她怕遇上他,怕他问她,“我成了柳下惠了,你可知道?”   心头莫名沉重了起来,方芸儿垂下眼眸,一团黑影在笼罩着她的眼圈,眼底莫名潮湿了。   “娘?”娄锦低声问着,伸手擦干她的泪,低声道:“娘,萧叔叔受了很重的伤,可能活不久了。”   方芸儿听言一震,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娄锦,快死了?   娄锦点了点头,水眸中担着一丝忧虑。“娘,锦儿小时候不是走失了一次吗?是萧叔叔送我回来的。他那时候说,不要告知你娘。”   方芸儿吐出一口气,她不信,她不愿意相信那恶贼是萧郎。   “萧叔叔对锦儿甚好。”娄锦低头,好似在回忆那时候的情景。   诚然,小时,她因为出门寻找走丢了的娄蜜,自己却迷了路。   那条官道到了夜里就很是安静,荒无人烟一般,她在黑暗中,一边哭一边喊着蜜儿。直到一抹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他抱起她,幽幽道:“你和你娘还真像。”   回了府,娄蜜早就睡了。而她却被娄阳训了一顿。   想到这,她冷笑。   她真是做地太多了。   方芸儿细细凝视着娄锦,在娄府,锦儿真的过得好吗?她垂下眸子,眼眶灼热地难受。   送了方芸儿回房间后,娄锦就去给娄阳请安。   跨过门槛,门内一道秀丽的身姿立刻夺去她的视线。   女子眉目若画,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极美。   “梁娇姑娘来了。”娄锦笑着迎了上去,丝毫不顾娄阳惊愕的目光,对梁娇说道:“你入府怎么不来找我?”   梁娇一笑,有些话,她自是不能说。尤其是娄府的大小姐,城府颇深。   “大小姐见笑了,爷爷和娄老爷有几分交情,听说娄老爷身子不适,我们送了些补品过来。”这么一解释,娄阳心底一宽,笑问:“锦儿,你和梁姑娘认识。”   “恩,一次出门的时候,我们看上了同一个簪子。”   娄阳点了点头,吩咐了两句,就把两人打发了去。   出了门,娄锦笑看梁娇。   梁娇脸上秉着适宜的笑容,面色中淡定自若。   “梁娇,我爹爹并非良配。”她勾唇,目光尤为清澈。   梁娇显然一慌,有些惊讶地望着她,见娄锦投来的目光,她尴尬一笑,“大小姐说笑了。”   娄锦轻笑,仰头,碧蓝的天空上朵朵白云,一摞一摞地堆在天空,让人见不真切这一片蔚蓝。   “你的将来绝不可限量,浪费在娄府,可惜了。”   什么意思?梁娇皱眉,“我还不知道大小姐还懂那些江湖术士之言?”   “妃嫔头衔你以为如何?”娄锦把她惊愕的目光收入眼底,轻笑了起来。眼底的自信和把握,是梁娇从未见过的。   与爷爷接触过不少达官贵人,也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大小姐这般,小小年纪,却自信沉着。   下意识的,她问道:“何时?”   “快了。”   这几日过得尤为快,转眼就是萧郡公的寿诞。   一早,乌嬷嬷就让人准备好轿子,催着流翠和小桃把夫人和大小姐给梳洗好了,才去向娄世昌禀告了这事。   得了允许,几人就出了娄府。   一行人离去,娄世昌才朝下人道:“去把老爷给我叫过来。二夫人也一并。”   “是。”   娄阳和万宝儿到的时候,娄世昌已经坐卧在床上,面色青白,恶声道:“你们何时想办法,娄阳,我老实告诉你,你这次一旦出京,这辈子都休想回来!我会把嫡子的身份交给娄城,你们可是想清楚了。”   “爹?”万宝儿愣了下,随即紧张道:“爹,您听我说,这一切关键不就是方芸儿吗?我这不是和相公商量着,让方芸儿侍寝,一定很快能拿下。”   她咬了咬牙,不就是上了那个脏女人吗?她认了,只要能保住今日的一切,以后万贵人进一步提拔,还怕没有日后?   娄阳抚着胸口,点头道:“爹,你信儿子。”   娄世昌扶着发疼的额角,他娄府父子三人堪称朝廷典范。他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娄阳十二年前娶了方芸儿,获得美名。娄城更是太子少师。但,最近的事,确实太多了。   每上一次朝廷,就有言官抨击。他皱了下眉头,喝道:“还不快下去。”   “是。”   于城东一座府邸甚为热闹。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来人纷纷道喜,鞭炮声更是不绝于耳。   马车停在萧府前,方芸儿和娄锦下来,就见一对舞龙在门前表演,聚集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   方芸儿朝萧府大门看去,她要问一问,到底是不是他。心思一定,她在几人簇拥下走了进去。   刚入门,就见方清雅热情地迎了上来,方芸儿恭敬道:“姑姑。”   “锦儿见过姑婆。”   方清雅脸上带笑,招呼两人进来,一边感慨道:“你终于肯来了?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到这里来。”   方芸儿顿了下,垂下眸子,道:“姑姑,我送了雪顶云茶,您收着。锦儿这丫头亲自酿了一坛蜜。”   方清雅一愣,笑着牵起娄锦的手。这丫头自小就与一般千金不同,自酿一手好蜜,却只送给武家那小子,今天倒是大方了。   娄锦脸颊一红,自是知道方清雅想到哪里去。她太清楚以前自己是多么唯武世杰为尊。   李官家上前,道:“夫人,武大人来了。”   方清雅皱了下眉头,回头让李官家好好招待方芸儿母女,就走了出去。   门外,武元夫妇和武世杰三人下了马车,就见方清雅在众丫鬟簇拥下走了出来。   武元冷笑了声,须臾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萧夫人。”   “武大人来了,里面请。”   武夫人素着脸,冷哼道:“萧夫人亲自迎客,真是荣幸。”   今日来往的人谁不是名流权贵,武元当初求娶方清雅被拒的事儿早就应该过去了。偏偏武夫人却一直耿耿于怀。   方清雅笑了笑,“贵客来访,自是要亲自迎接。”   武夫人哼了声,带头走了进去。   武世杰悄悄问了一旁的丫鬟,得知娄锦早已经到了,便提步朝后院走去。   娄锦和方芸儿走到院子里,就见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匆匆离去。   方芸儿怪异道:“这府上的人怎么这么奇怪?”   一道电击迅速从娄锦脑海中一闪,她转头对着乌嬷嬷道:“你带娘去席位上坐,我肚子有些难受。”   “大小姐?”   顾不上对乌嬷嬷的回答,她快速闪身朝南方奔去。   耳边还能听到方芸儿略显焦急的问话,但她已经来不及回答。   萧匕安,死于萧郡公的寿诞上,享年19。   那场大火过后,京中人人喟叹,萧郡公只有一女,萧府上下未来的掌权人非萧匕安莫属,萧匕安初入军营就得方将军赞扬,更是出类拔萃之人。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直到那宅子前才停了下来。门前两个丫鬟皱着眉头望向娄锦,见她一身瑰丽非凡,暖玉的纱衣上挂着一串南海珊瑚,那可是半年前皇上钦赐之物。再看她发丝微散,一缕墨发垂下,平添了三分娇媚。   “您是娄大小姐?”   娄锦对上那丫鬟,问:“萧哥哥呢?”   “在里头睡着。”   睡着?青天白日?这太诡异了,当初萧匕安为何会活活被烧死,成了一时热闹之言。而前些日子竟然还被人追杀,她黯了黯眼眸,直说:“外头一相士说为萧哥哥算命,他只停留一刻,若不出来他就走了。”   “相士?”   大齐帝国尤为信任相士所言,相士分为三等,一等相士可以在大齐第一大寺相国寺传教。   娄锦点了点头,“说是藏空相士。”   藏空相士熟人不知,据说十年前预测过夔州地震,救了当地无数人命。   小丫鬟不敢耽误,和娄锦一起进屋去唤了萧匕安。   月白色的长椅上,男子身着红衣,张扬跋扈的五官因着熟睡而柔和了许多。   小时候,他们有两面之缘。他总是人群中最为跋扈之人,嚣张地挑战着所有人的底线。他总说,“你与那些女子不同,蠢笨异常。”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说的话。   他说的也诚然没错。可前世的她却视他若洪水猛兽,就因为他的乖张和出言不逊!   她抬眸,不再多想,对着那两丫鬟道:“我们一起把他扶出去。”   “不叫醒吗?”   “不了,看相只要看手和脸就好了。”她扶起他,只觉得他重地可怕,她这小身板几乎快被压扁。   窗户那吹来一阵风,淡淡的一股火油的味道。   娄锦心头一突,连扯带拖把人带出门外。   就在他们的脚跨出门的那一刹那,背后一团火瞬间窜开,巨大的火舌张牙舞爪地跳跃着,这火势,太触目惊心了。   那丫鬟像是被吓到了一般,颤声指着屋子,“这……”   “还不快喊人救火。”娄锦环视一周,见另一个丫鬟早不见了身影,她眸子一暗,掐着萧匕安的人中,好一会儿,还不见他醒。   她沉吟了起来,见那丫鬟跑去找人,她生怕那些作恶之人还未离去,便把萧匕安拖到假山后,见后端有流水,捧起一些,打在萧匕安的脸上。   清水顺着他丰神俊朗的脸上滴下,落在他突起的喉结上。   阳光下,竟然泛起了晶莹的色泽。   “咳咳。”萧匕安醒来,喝骂道:“谁不想活了!”   娄锦挑了下眉,她是来等他一句谢的,不是等他这一句暴喝。“我想,你的命或许还能更久一点。”   听到声音,萧匕安一愣,随即扶着发胀的脑袋,见娄锦长发微乱,目光若水地望着自己,他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空气中飘来一股难闻的烧焦气息,他转头看去,神思一晃,房子浑然被火焰包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似乎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灼热和窒息。   “你欠我一条命,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娄锦拍了拍衣角,伸手绾起发丝,一个简单的扎发,就把原本的凌乱整理的干净利落。   萧匕安敛目,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娄锦,你还真不那么蠢了。”   娄锦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让县公公布他是当年那掳了我娘之人。我保他无事。”   萧匕安诧异,随即冷声笑了起来,“你在说笑话?”   “如果我说,我是知道你会死,所以才来萧府救你,你信不信?”   娄锦观萧匕安抬头的姿态,那双鹰眸中盛满了不敢置信,须臾,他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对本公子倾心,那为何要做本公子的妹妹?”   正是会气死人!萧匕安有着令人抓狂的本领,绝对!肯定!   “信不信由你,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我想,如果在我外公的保护下,萧县公定是安全的。”   这回,萧匕安脸上的笑缓缓落下,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他半眯起眼,“有意思!没想到我会多了一个妹妹。”   第四十三章 上了你的丫鬟   第四十三章上了你的丫鬟   远处传来许许多多杂乱的脚步声,娄锦眯起眼,萧匕安站了起来,高大的影子笼罩过来,有些莫名的压迫。   出了假山,迎面就见方芸儿焦急的眼神,外公和外婆几人都震惊地看着这场大火。   “匕安还在里头!”萧县公惊地一跳,对着下人喝道:“还不快救火。”   萧郡公和方清雅望着这大火,心头好似被重重一击,这么大的火,他还能活着?   “我在这。”   人群中一个红衣少年从中走出,凌乱的发丝上有几滴水渍,他笑着扫向在场的人,目光定在娄锦纤细的身姿上。   娄锦对他施了一礼,耳旁突然一热,好似有什么光我扫在她的身上。   她朝人群里一看,见萧郡公身旁的白衣男子,墨发垂肩,一双凤眸里有着担忧,只在她扫来那一眼的同时,他转了下头,脸颊顿红,好似被人戳破的促狭。   “锦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的火势这么大,那火花飞溅,你……”武世杰走上来,伸手欲检查她的手臂。   娄锦退了一步,笑道:“武哥哥,我没事。”   武世杰顿了下,察觉到手心中空荡荡的,他咳嗽了声,紧盯着娄锦,道:“你怎么了?”   “锦儿还未洗手……”她低下头,最后低迷的嗓音听着好似娇羞一片,他才想起寻来之时,几个丫鬟说锦儿来解手了。   他呵笑,丝毫没有注意身后两道幽深的目光。   萧匕安嗤笑,这娄锦,小小年纪,谎话信手拈来,更是对她这个未婚夫,好像极为排斥。   喝下一杯安神茶,娄锦便走在众人当中,说起当时的大火一事。   顾义熙望着她,见她发丝整齐,心头的担忧才放了放。   只是,她好像从未看自己一眼。他有些郁结地想。   方清雅听完娄锦的话,面色微沉,下令让人彻查此事,但她知道,最近这几日,萧县公和匕安遇到了不少暗杀。而且高手云集,出手也是无孔不入,这个寿宴竟然也会搞成这样。   娄锦心里头想着事,没注意到人都去赴宴了。   在方芸儿的催促下,她才动了动身子。不想踩到了裙角,一个踉跄,险些落地。她随手一扯,不知道扯到了什么,暗自庆幸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可下一瞬,不少女子的尖叫声传来。   耳朵被震地难受,她下意识地动了下手中抓到的布,随着她的动作同时响起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娄小姐,你要毁了主子的清白吗?”   娄锦一愣,抬头正见自己揪到了顾义熙的衣襟,衣衫扯开,半裸的胸膛前有一道粉红的牙印,完美的锁骨上那下巴微张,红透了的白皙脸庞上闪着错愕和慌乱。   “他救了你,你还把人家胸前的衣服都咬掉了……”   娄锦吓得立刻松手,难道她下手这么重,这都有牙印了?!   刘韬黑沉着脸,看众名流千金或羞涩或好奇的眼神,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恼恨地看向娄锦。三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边坐的好好的,特地走到这头来,干嘛?   顾义熙瞪着娄锦,转身立刻把那衣襟扯上,面色难看的几乎要冒出烟来。   额头上的青筋乱跳,娄锦有些尴尬地看向前方众人,半晌才对顾义熙道:“殿下,真对不起。”   他眉头一皱,低低地应了声恩。过了会儿,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何时退婚?”   娄锦面上的尴尬撤去,一双水眸扫了下顾义熙,见他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她忍不住一笑,“时机未到。”   她歪头调笑,眉目展开,清澈的水眸中有一丝揶揄的味道,好似把他看穿了一般。   他猛地退开了身子,站得尤为笔直,高高地昂着头,任着墨发在他宽阔的肩膀摆出一抹极为清浅的弧度。   走出了两步,他回头,见她行了一礼,他薄红的唇才微微扬起一抹极为淡的笑容。   人群里,武世杰看着这一幕,眉宇间狠狠的一跳。迎着娄锦而来,他皱眉道:“别和三皇子走得太近。”   娄锦抬头,天真无邪地望着武世杰,笑着开口道:“武哥哥这几天都不来娄府,蜜儿生病了你也不来看看,是嫌弃我们家的女儿了吗?”她低头,水眸顿时红了。好似他一答是,便是汹涌滔滔。   娄蜜?这京中都传成什么样子了,都说娄蜜被人……本以为可以压下来转嫁给娄锦,这样他可一并要了娄氏双姝。   可现在,他望着娄锦这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心里头烦乱极了。   “武哥哥,过段日子有空就到府上来,我想蜜儿一定很高兴见到你。”她说着朝方芸儿走去,也不等武世杰回答,匆匆施了一礼就走入人群。   武世杰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头莫名一突,她难道就从不怀疑?   娄锦自小天真烂漫,她又怎么会去想这些事。他双眸一定,男人这一生一定要有两个女人,一是他牵肠挂肚的,二是能助他飞黄腾达的。娄氏两个女子,他都要了!   那道灼热的视线还在背后,娄锦面目一冷。不动声色朝萧县公走了过去。   萧县公正被人劝酒,因着他身上有伤,不敢多喝。只说了两句,就安静地坐在席上。时不时的,他朝那位置看去。   方芸儿好似从未变过。十二年过去了,她还是一样的清婉,一如那日他救出来之时,迷了他的眼。   方芸儿低头,眸子中微微有些黯然。   只吃了两道菜就放下筷子,笑着看方宏和固伦公主,开始聊了起来。   娄锦走到萧县公面前,清朗地唤了声,“萧叔叔。”   萧县公一愣,见娄锦与方芸儿极为相似的脸,他面上蓄满了笑,“锦儿长这么大了。”   娄锦笑着应了,不着痕迹地把萧县公的筷子打掉,歉意蹲下来捡了筷子,迅速地把一张纸洒在他的靴子里。又多言了两句,就回了位置。   萧匕安挑起眼眸,笑意陡然加深。   “芸儿,这事你到底怎么想?你就锦儿一个女儿,我和你爹爹也护不了你一辈子,我们走了,你在娄家要怎么过下去?”固伦公主叹了口气,她贵为公主,当初嫁入将军府不也得起早贪黑做足了事,就因为她太清楚,公主的身份只能对外,而不能对内。   尽管她护着芸儿,可芸儿在娄府生活,有太多她眼皮子底下看不到的东西。   芸儿必须要在娄府站稳脚跟,这是对她好,亦是对锦儿好。   方芸儿低了低头,半晌才应道。“娄阳,他……”   “成亲都十几年了,男人皆薄幸,你还能求他于原来一般好?你得依着他,才能拿下他。”固伦公主说了这么多,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娄锦坐下时,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了吗?外祖母一向护短,今天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外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方宏身子一僵,朝方逑看了一眼,摇头道:“无事。”   娄锦看了眼舅舅,前世舅舅本应该升职,皇上却一道圣旨,让舅舅去临近的河郡守一年。外祖母闹过一次后,皇上把舅舅调地更远了。   “是不是舅舅要上任了?”娄锦话一出,固伦公主面色就变了。   皇室最怕兵权集于一人之手,她太了解。从皇上这次下定决心来看,他是对方宏有所忌惮了。   方芸儿愣了下,一桌子开始沉默了起来。   一场酒宴下来,酒席上的热菜好饭都凉了。   散席后,方芸儿和娄锦坐在马车内,两人神思各异。   乌嬷嬷看两人这般,都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打扰。   娄锦先动了下身子,她不能再被动了,计划该提早进行。她朝乌嬷嬷看了一眼,乌嬷嬷会意,便再无话了。   回了娄府刚睡下,就听闻木官家恭恭敬敬地带着笑在外头候着。   娄锦只道疲累,也不去理会木官家,到了傍晚时分,木官家还在外头等。便喧了进来。   上等的血珊瑚,羊脂白玉环佩,翡翠琉璃簪子,蜀锦顾绣,江南花娘子的胭脂水粉。均是上品,一样一样呈现在花厅里。   方芸儿皱起眉头,听到木官家说老爷今晚会过来之时,她的心却平静了。   由不得她不多想,头一次她激动异常,而这次,她却极为平静。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这短暂的一个月。   人走后,方芸儿退到房内,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躲在里头。   夜,深了。   当娄锦看到真切的娄阳出现在穿花楼内,她面上的笑渐渐森冷。   “流翠,今晚你就在屋外伺候着,我有些累,早些睡了。”   “是。”   娄阳写了一份奏折后,才入了方芸儿的屋子。   谁都无法预料他此刻的心境,这个女子他肖想了十几年,这一天他能碰了,他却有些惶恐。   “你忘了,你对着我的时候都会喊那句,让你叫……你对着方芸儿,难道不会露出本性?”   深怕露出当年本性,蒙上双眼,他摸了进去。   满室馨香,这种味道让人闻了甚为欢喜。他朝床上的人摸去,女子嘤咛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几乎要酥软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眯起笑,入手极为柔嫩,顺着曲线向下,竟然是不着寸缕。   终究是渴了十二年的女人。   床上的女子十五岁大小,一张瓜子脸上满是晕红,身子痒地难受,她迷离的眼神早看不清楚周遭,随着男人的手的触碰,那种灼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令一个房间里,小丫鬟流萤走了进来,端了一杯热奶,有些疑惑地问道:“大小姐,怎么不见流翠姐姐。”   烛火那端,女子侧卧在榻上,柔荑翻开一页书,“她在娘房间伺候着。”   “大小姐,全妈妈好像有事要找流翠姐姐。”   娄锦笑了,放下书,笑道:“去吧。”   人走了,偌大的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宽大的睡袍随着她一动而摆出极为风骨的姿态,娄锦放下书,端起那一杯热奶喝了下去。   清冷的目光看了眼那房间,最终安静的走到廊外,迎面走来的乌嬷嬷道:“夫人一会儿就会醒来。”   娄锦点了点头。   全妈妈由着流萤带到了房外,见房外没人,他们诧异了起来。   全妈妈暗骂,该死的丫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没见万公子来家里提亲,这事她就不着急?现在府中大权在窦夫人手上,她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了。若不是凭着大将军送给大夫人的补品,这日子真不好过。   绕了一整圈,还是没见到流翠。里头的叫声越来越大,男人的低吼,女子的尖叫,听得流萤面红耳热。   “恩……轻点。”   这声音?全妈妈如遭雷劈,僵在那儿,心头一震一震。   “你们在干什么?”屋内传来一阵愠怒的尖叫传出。   这下,流萤也蒙了。这声音,是大夫人?   那……   娄阳被那一声冷喝一吓,打了个激灵,揭开帕子见方芸儿衣袋齐整,他心头一突,朝那床上一看,流翠花容失色地坐了起来,拉开被子,错愕地看着这一幕。   全妈妈急得要跳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方芸儿几乎要气出血来,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话还未出,眼眶莫名就蓄满了泪。   “娄阳,你就这么厌恶我?在我的房间和锦儿的丫鬟胡来,这样羞辱我,你会好受?”她不过怕身子不爽利,去喝了人参汤。回来就让她看到这一幕?   “芸儿,你听我说。”娄阳急了,见方芸儿撇开头,那眼泪汹涌而来,满张脸都怒红,那样子,好像……   十二年前,她哭着跑到巷子口,对他喊,“娄阳,你站住,我收了你的聘礼,我是你的。从来都是。”   他误会了她,认定了她与萧郎有什么。   那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哭成泪人。他那时候动摇过,还要娶万宝儿吗?他真的动摇过,为了方芸儿,为了眼前那哭成泪人的少女。   “娄阳,我从不知道,你这么看不起我。我从不知道,你这么恶心我。我从不知道我方芸儿在你眼里就是地底下的烂泥,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她呜咽着蹲下来,双手掩住脸,痛不欲生。   “我……”   屋外,娄锦闭了闭眼,眼泪染湿了她的下颚。   她晃了下身子走进去,清澈无辜地望着娄阳,目光幽幽地朝流翠看了眼,流翠身子一僵,扯了被子,踉跄跑了出去。   对上娄锦的目光,娄阳一震,她都听到了?   “爹爹,你是不是在嫌弃我?”话一落,一滴泪落下,她不再抬手擦干。娄阳,你从一开始就选择抛弃我们母女!从未犹豫,从不迟疑!   第四十四章 和离   第四十四章和离   夏日的早晨来的尤为早,墨黑的天边刚被一抹曙光照亮,湖面上薄薄的雾气在阳光中渐渐散开。脚步踏着草面的声音很是清晰,方芸儿在娄锦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清冷无波地望着前方的路。   乌嬷嬷朝身后心事重重的流翠看去。不由得叹了口气,紧跟着娄锦的步伐朝前。   “通知各房的人了没?”娄锦问道。   “恩,派人通知了。”乌嬷嬷蹙着眉头,今日必定是一场硬战。大夫人生了和离之心,娄府上下岂能如她所愿。她盯着前方的少女,见她碧青色的身影站得笔直,纤瘦的脸微微扬起,平淡如水的目光平视着前方。   那从容的姿态看得乌嬷嬷心神一定。   到了娄府正厅,厅内还尚无一人,娄锦扶了方芸儿坐下,沏上一杯茶,也静静地坐了下来。   方芸儿抬头,娄府的横梁很高,这个正厅显得尤为高大。当初红绸绫罗在这正厅里摆成极为好看的模样,正中的位置贴了个喜字,宾客满席,她身着嫁衣由娄阳牵着,缓缓走向她以为的命中注定。   当她执意把聘礼退给他,他却来到将军府,在众人的笑声中,说他此生一定要娶方芸儿为妻。她以为她是他一生的守候。   眼泪落下,她急急擦干,她不介意他变了,他不介意他骗她,她介意他为何骗了她,却不骗她一辈子!   “娘?”娄锦伸出帕子,抚上方芸儿发红的眼睛。道:“娘,锦儿要和娘一道走。”   望着娄锦那张清澈白净的脸,方芸儿用力点了点头。她试着挽留,她试着去改变后半生,但,她怕是一刻也不能呆了。   “这么早找我们来什么事?”白太姨娘和顾太姨娘一同出现,洪娘子扶了娄世昌出来。几乎同一时刻,娄城夫妇也到了场。   就差娄阳和万宝儿了。   方芸儿不答,几人均看着方芸儿,只觉得今日的她好似有些不同。   白太姨娘皱着眉头,方氏不是想闹出点什么吧。她朝娄世昌看了眼,娄世昌亦直视方芸儿。一时也不知她今日意欲为何。   流翠紧张地朝外看去。见回廊那出现的两抹身影,她的心一定,朝娄锦投去一眼,便垂下眸子。   万宝儿一身华紫,很是贵气,温和地笑着跟在娄阳身后。娄阳盯着方芸儿,她穿得越发清丽了。玉白的纱衣腰间一个暖黄的玉带素着,头上只一个金雨蝶簪子。   他才送他的衣帛簪子,手镯玉环,她竟一个没有戴。   方芸儿见人都到齐了,她才对着乌嬷嬷说道:“递上吧。”   乌嬷嬷点了下头,把一个信笺递到娄阳面前。   这方芸儿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几人朝那信笺看去,只见信笺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休书?”   “疯了吗?”娄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怎么敢?她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主动递上休书?   方芸儿摇头,只道:“猜开来看看。”   万宝儿诧异地看着她,方芸儿是吃了豹子胆了吗?要知道,下堂妻在大齐几乎是孤独一生,母家不认,夫家鄙夷,天下更会嗤笑。方芸儿还背了一个未婚被掳的背景。但,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对她万宝儿而言绝对是个好消息。   强制压下心里头的欢心,悲伤道:“姐姐,你有什么想不开的。相公待你极好,公公婆婆也从不敢苛待你。我也一直敬您若姐,你……你这不是作践自己吗?”   方芸儿面不改色,朝娄阳望去,“流翠跟了我们母女好些年,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万宝儿愣了下,早上娄阳并未提过流翠的事。这怎么了?她猛地扫了流翠一眼,见她快速低头,一双手使劲绞着。顿时心头一突。   “昨晚的事,我听说了,这府上的女人本就少,流翠我看也是个乖巧的,娄阳,你一并纳了去吧。”白太姨娘自是高兴,方芸儿这女人她看不上眼,这府上能给她添孙子的人多了去了。方芸儿算什么?只因为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就自视甚高?   娄阳皱了下眉头,看了眼流翠,心头烦乱地很,他这些年在外塑造的面貌难道要一一毁了?他不能一个又一个纳妾,方宏会怎么看他?固伦公主会怎么看他?   娄城笑看着他,娄阳这些年的努力正在一点一点瓦解,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方芸儿才得到的,没有方芸儿,他很快就会一无所有!   窦氏扫了眼万宝儿,有意思了。万宝儿苦守了十二年竟然连续让两个女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与娄阳私通?可笑!可笑至极!   窦氏的笑毫不收敛,肆无忌惮。万宝儿看得一清二楚,牙齿间气得咯咯作响。   “流翠,我不能纳。”半晌,娄阳瞪着流翠,面色凶恶道:“你为何爬上我的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不是那完璧之身!”   这话一出,一些伺候的丫鬟立刻扫了眼流翠,复又看了眼娄阳,均低头做着分内之事。   “爹爹,你在侮辱锦儿。”这声音不大不小,却是直直闯入所有人的耳里。   娄锦朝流翠走去,面上带着愠怒,只道:“流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呆在府里,呆在锦儿身边,她怎么不是黄花闺女。”   那边吓得心脏乱跳的全妈妈差点晕了过去,听到娄锦这话,她一双眼死死盯着流翠。   流翠愕然,心里却异常沉重。   “我是男人,她是不是处子之身,我会不清楚。”娄阳嫌恶的目光扫了流翠一眼,那一眼,让所有人再次盯着流翠,好似要把她拔了一样,看看她到底是烈女还是淫娃荡妇。   一股极为羞耻的感觉从心底膨胀,几乎要压迫她的心脏,流翠望着万宝儿,二夫人,您为流翠说句话啊。   但,她看到的只有万宝儿低头扯了下帕子,这个轻微的,掩饰的动作。别的,再没有了。   蓦地,她的心冷了。   在大齐,一个丫鬟败坏门庭,荒淫无耻是要浸猪笼的!她浑身颤抖了起来,回过头来望着娄锦,立刻跪了下来,“大小姐救我。”   娄锦扫了众人一眼,手垂在身侧。   流翠能看到她碧青的裙角静静地垂着。   “爹爹,说到底你就是看不起锦儿,坏了锦儿丫鬟的名誉,还想让她去死!”娄锦哭了起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爹爹,流翠只是一个丫鬟,她的命是不值钱,与你们而言轻如鸿毛,贱若泥潭,可她一心对我,锦儿和娘要离开了。您就不能顾着娘对您的情意,好好待流翠吗?锦儿不奢望她有二娘一样能入您的心,只求您收了她,让她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最后这话,她几乎是吼出来,那话语里有压抑的失望和痛苦。听得人不禁动容。   流翠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深深望着眼前的大小姐。看她因为激动跪着的身子微微朝前,一双纤细的手撑在地面,眼眶中的泪刷地落下,滴在地上,变成一滩水渍。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从心底升了上来,压得流翠说不出话来。   娄阳沉默了。他望着方芸儿,手上的休书被握地死紧。他以为,等有一天他腻了她,也会递上这么一个东西。却没想到,今天竟是她先递上了。   “谁说你娘要离开了?”娄世昌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地夺过那张休书。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把那信撕得粉碎,豁然撒开。   “以后谁都别说休妻之事!”娄世昌怒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能闹得起这事?一旦方芸儿离开娄府,娄阳光靠万贵人能得到什么?   方芸儿站了起来,拉起娄锦和流翠。面色沉若死水。她深深望了眼娄阳,低低说道:“你真让我失望。”   就所有人僵硬的神色中,方芸儿走到娄阳面前,再次递上一张信,同样的笔记,同样的字。   娄阳几乎要跳脚,怒气冲冲道:“疯了,你真的疯了!”   “我没有疯,我很清醒。娄阳,十二年前我感激你愿意娶我,愿意接纳锦儿。我们这两个外姓人占用娄府大夫人大小姐的名头太久了。我让你忍受人前被羞辱的痛苦,我更让你忍着恶心还要与我圆房。我,方芸儿对不住你!”   这话清幽幽的,却在娄阳心底打下一个重锤!   娄锦撇开头,如果可以,她绝不希望这话是从娘的嘴里说出来。她听着,心都跟着发疼,一阵一阵地抽疼。   “锦儿并非你亲生,我不能求你与对她能像对待蜜儿一样。可她小小年纪,心思敏锐。我没有考虑到她,更没有脸皮地嫁给你,是我不好。”她搂着娄锦,心头的愧疚将她的眼眶逼得发红。   万宝儿见此,顿时生了怒气,娄锦一个野种,难道她还想让娄阳公平对待娄锦和娄蜜?哼,异想天开!   “签吧。你签下休书,我会感激你的。”她话落,朝乌嬷嬷点了点头,乌嬷嬷扶了她,回头朝流翠问道:“是要走还是留下来?”   流翠看了眼万宝儿,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娄锦哭红的眼,心里头繁杂纷乱,她低下头,她不能就这样走了,她和万公子还有婚约!   “我想留下。”   乌嬷嬷冷哼了声,果然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站住!你们要去哪里!”娄阳跨上前两步,他不能让她们走,绝不能!   正厅外宽广的坪场上站着三人,夏日的第一道曙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拉着长长的影子。他们的背影决绝,脚步亦不慌不忙。   好似从没有听到娄阳的话。   娄阳急了,冲上前拦在方芸儿面前,目光中有嗜血的阴狠。他不允许一切脱离他的控制,他恨她竟然挑战他的权威。   “芸儿,你应该知道,你被我休了,对锦儿才更不好。你忘了,武家当初的婚书上写着定亲对象是娄府大小姐!”想到此,他得意了起来,不是说一心为了娄锦好吗?那就为娄锦留下来!   微微挑了下眉,娄锦朝方芸儿看了过去,只见方芸儿明显一僵,看着娄锦,只觉得心头疼痛难耐。她到底要怎么办?   娄锦抬头,盯着娄阳,目光尤为清澈,“爹爹,那蜜儿呢?为何你迟迟不给她婚配?”   万宝儿听言,更是得意地挑眉,你还担心蜜儿?娄锦别以为你这辈子就是荣华富贵,一辈子好命。你就是个野种,就该享受野种的待遇。   她笑了笑,“蜜儿这些日子不舒服,京中谣言四起,待谣言散了,二娘再安排她的。你就留下来,蜜儿醒来没看到你,要闹的。你可是她的好姐姐。”万宝儿打算改变策略,方芸儿被休她乐意得见。但娄锦必须留下来。   一则牵制方芸儿,二则是牵制武世杰!   她朝娄阳投去一眼,两人多年默契,早知道彼此的意思。   留下娄锦?   那方云儿?就让她走?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心底好似长了一株刺,时不时地刺一下,他脑袋发疼地望着方芸儿。   “她要走就让她走!”娄世昌站了起来,留下娄锦自是最好,娄锦年纪小,好拿捏。方芸儿生了去意,强制留下,必然适得其反。   放她走,而她的心还在娄锦这,她一定还会帮着娄府。一定!   娄锦眯起了笑,这可是你们自己选择的!总有一天,我相信你们会后悔今日的这个决定!她冷冷地扫过在场的人,视线落在了墙角那抹粉色身影下。   娄蜜,不是我要挡着你成为武夫人,你应该看到你爹爹是怎样顾念着我!   她拉住方芸儿的手,转头看向娄阳,“爹爹,给娘休书吧。”   方芸儿垂下眼眸,为了锦儿好,她不能自私带走锦儿。她眼泪滑下,抱着娄锦,竟觉得心疼难耐。   耳旁突然传来一句靡软的声音。   “娘,你等我,我很久就到你身边去。”   她诧异,抬头细细看娄锦,见她一双水眸里不是柔弱的泪,而是满满的坚定。   她看得一愣,随即看到娄锦用力点了点头。她不由得放下心来,她该信她。   娄阳拿起那休书,手指竟是微微地发起颤来,从未有人逼他写下休书,而她方芸儿竟然敢!   他动手,在那休书上签下名字的时候,嘴唇咬地死紧。   方芸儿,总有一天,你会求着回到娄府!   第四十五章 三皇子谈恋爱了?   第四十五章三皇子谈恋爱了?   方芸儿接过那张休书,蓦地笑了。从方才入正厅,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抹笑。   只是,那笑意溢满嘴角的时候,她的泪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这就是她以为的天长地久,她全部的梦都破碎了。   这张休书,清楚地告诉她,整整十二年,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自我编织的美梦!   现在,梦醒了,她也该走了。   好似一切都空了。   坚定的信念,她信娄阳,从未如此信他,信他能够给她一生。她呵地一笑,把那休书收入怀里,怔怔望着这高大的门庭,从这一刻,她不是娄府夫人,与娄阳,毫无干系。   娄阳看着她头也不回转过身去,在乌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跨出这个院子,毫不犹豫地离开。   手渐渐握成拳,他深吸一口气,对上众人的目光,他阴狠地扫了眼,道:“送大小姐回屋。”   “大小姐。”几个婆子走到娄锦身边,深怕娄锦跟着出去,追着方芸儿离开。   娄锦笑了。娘,我终于把你送离了这个牢笼。这里,很脏。娘,回了将军府之后,你是方芸儿,是皇家郡主,是谁都不可轻贱的卓然女子。   娘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视线,娄锦垂下眸,淡淡道:“爹爹,纳了流翠吧。”   万宝儿脸色一沉,正欲说两句,不想娄阳皱着眉头,说道:“好。”   娄锦走到流翠身边,用着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流翠,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婢女。”   流翠一震,低着头,低低应了声,“是。”   娄锦勾起笑,临走之前扫了眼不远处的墙角,那一抹粉色衣角一闪,消失在视线里。   人走后,全妈妈拉着流翠,面色沉地几乎要拧出水来。走到安静的地方,她发狠地抽了流翠一耳光,不顾流翠惊愕的目光,她尖声道:“犯贱啊你,与那万公子定了婚约,竟然还爬上老爷的床。本来我可以收到聘礼的,你给老爷做妾,家里正等着钱修葺房子。你说这钱从哪里拿!”   流翠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胸口的火气,她何尝想,她本是好奇探进去看了眼,谁知道屋内无一人,后来就见老爷进来了。老爷竟然还蒙着眼,就这样上了她。   “娘,我想见万公子,您给我安排吧。”   全妈妈瞪着她,恶声道:“见他作甚,还嫌不够丢脸吗?你别忘了,你是大小姐身边的婢女,这要发生在二小姐身旁,她的婢女利用她上了老爷的床,早就乱棍打死了!”她不是为娄锦说好话,只是这样的好运气,不是每一次都会有。   流翠眼底一暗,却还是固执道:“娘,我是老爷的新欢,份子一定凑得出来,但你一定要让我见到万公子。”他们至少有婚约。   听到那份子,全妈妈双眼一亮,立刻答应了下来。只是临走之前,她还是骂骂咧咧。那一笔嫁妆再少都比老爷给的多。毕竟一个末等姨娘,能给的还真是少。   午饭时候,一道熟悉的笑声从外头传来,配给流翠的丫鬟红儿懒懒道:“二姨娘,二夫人来了。”   流翠抿起唇,对着铜镜收拾了下衣服,立刻走了出去。   万宝儿身后跟着不少丫鬟婆子,两人手上端着一匹上好的布。   万宝儿笑了笑,亲热地拉起流翠的手,目光温柔,“我总以为你和我是自家人,虽然嫁不得我家万郎,这会儿要唤我声姐姐,也是乐意的。”   流翠心头一黯,低着头不答。   若不是娄锦待你这丫鬟婢子还有情,你以为你能在这呆多久?她万宝儿不养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   “坐吧,喝点汤。”话落,苏嬷嬷端着一个盅放到桌上,兀自开了,一股极淡的药味飘了出来,流翠愕然,这味道……   万宝儿眯起笑,道:“这是安胎用的,快喝了。老爷过不了多久就去边关了。你要是能给娄府填个少爷,那福分更是大了。”   说着,她亲自操起了汤匙递了上去。   汤匙里黑乎乎的汤水看得人胸口作恶,流翠眼眸一沉,立刻跪下,“承蒙二夫人看重,哪有二夫人亲自喂奴婢的道理,奴婢自己来。”   她几乎用尽全力让自己的手不发颤,生怕万宝儿看出一丝端倪。   直到那药入口,那股恶心的味道直冲喉咙,眼眶顿时被作呕的泪水蒙上,她眨了眨眼,对着万宝儿笑了起来。   万宝儿点了点头,笑盈盈道:“这还有呢,可都是好东西,要喝到一滴不剩才好。”   双手握成拳,流翠深吸一口气,放下汤匙,端起那盅,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苏嬷嬷眯了眯眼,这流翠是个好拿捏的。   直到那碗里连一滴药水都没有,万宝儿才笑了起来,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苏嬷嬷端走那盅,临走时朝红儿使了个眼色。   流翠常年察言观色,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猫腻。目前做了姨娘就是与二夫人谋皮,大夫人她不敢动,洪娘子她目前动不了,就拿自己开刀!   她抿紧唇,假装昏了过去。   红儿撇了撇嘴,把她挪到床上,在那看了会儿,见流翠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走到梳妆台前,知道那胭脂一盒要五两银子,便坐在梳妆台前,描画了起来。   流翠从袖子口拿出一个杯子,无声地扣吐。   见杯子满了,她蹙着眉头,对红儿说:“红儿,去烧一壶热茶来。”   这突然的声音惊了红儿一跳,见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也化地差不多,才走出了门。   流翠起身,对着痰盂,大吐特吐。   眼泪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她不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全妈妈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她这幅模样,双眼含泪,目露冷光。   “怎么了?”   流翠擦干眼泪,道:“没事?万公子说好了何事见面吗?”   全妈妈皱着眉头看她,流翠自小好强,有些事,她怎么都问不透。   流翠见全妈妈不回答,耐着性子又问了遍。   “女儿,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那万公子。我看你是被人耍了。”全妈妈气地怒骂,想起见到那万公子和县令千金过从甚密,听说双方礼金都收了。   看到流翠发白的脸,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说是两个月之前那县令千金就收了聘礼。这段日子两个人过得如胶似漆,再过半个月就要成亲了。”   什么?   两个月之前?   那时候,她不是正和他商议着何时接她过门的事儿吗?二夫人还满口答应的啊?眼前猛地一黑,趔趄一下,她颤抖着扶着桌沿,胸口净是沸腾的怒意!   “万氏!”她冷冷咬着唇,猛地拽紧桌布,险些把那些东西一并扫下桌来。   见到不远处红儿的身影,她平了平呼吸,道:“你回去吧,我会好好克制住,那修葺房子的费用我会出的。”   全妈妈皱了下眉头,“你该知道,在这府里生活,不两面三刀,长袖善舞活不了多久,二夫人不是个好惹的。”   “知道了。”   红儿见全妈妈出门,努了努嘴,也不问,只把那水放在桌上,就擅自坐在一旁。   流翠眯起眼,端正了衣服,朝外走去。   “二姨娘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见大小姐。”说完,她头也不回出门。   红儿急急赶上,见流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跺了跺脚,还是跑上跟着。   穿花楼内,两盆极为新鲜的百合被搬上了桌面,流萤把新装坛子的蜂蜜打开,挖出一小勺子,笑看那边沉吟看书的娄锦。   夏日闷热,窗门几乎通通开了,好不容易出来一阵凉风,带着湖水的清甜味道,让屋内的空气顿时舒爽了不少。   娄锦把书放下,靠着窗,目光悠远的望着不远处碧波荡漾的湖面。   “看你,吃的满头大汗的,看那世杰还会要你?”   “衣服穿好,娘带你回外公家。”   “锦儿,娘对不起你,娘恨那恶贼,为何要这般玷污我,毁了我,害得我一生都不快乐!连累我可怜的女儿……”   那温柔的话语言犹在耳,娄锦闭上眼镜,缩着身子,趴在窗上,眼眶微微的湿了。她想她了,才短短一日不到,她就想她了。   喉头微微哽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迅速擦干眼里的泪迹,转过头笑着看向流萤。   “一坛子送给武……”她顿了顿,改口道:“送给三皇子一坛子,……萧哥哥也一坛子。另外一坛子先放在地窖里,等过些时日再送。”   “不送给武少爷了吗?”流萤有些诧异。   娄锦摇头不言。   萧匕安见官家送来这么一坛子东西,还以为是上等美酒,他瞥了眼,问道:“谁送来的?”   “说是娄府大小姐派人送来的。”   算不算私相授受?   他皱起眉头,寻思着那日娄锦站得极为笔直的背影。目光微微一冷,脑海中只想到那两个字,利用!   一个年级轻轻的小丫头已经懂得倚仗和凭借所有可利用的人,她当真是不可小觑。   “放入地窖吧。”他冷冷说道,甩头上了马背,长鞭用力一挥,“啪”地一声,马儿吃痛,疯狂地朝远处奔去。   刘韬怪异地捧着那坛子,想着今日那跟在娄大小姐身边的人抱着这坛子,走到他面前。“头,流萤把这东西交给我们,说是大小姐送给三爷的。”   刘韬皱了下眉头,一向配着刀剑的他抱着这么个大坛子,活像街摊边上买假药的。   到了三皇子面前,见三皇子正站在茉莉花前,园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他月白色的衣裳长长的垂坠在他身上,够了出他精瘦的身躯和高昂的体魄。   衣角披在花瓣上,他不着鞋子的脚白皙,骨节分明。   “何事?”   刘韬一愣,复又腹诽了起来。三皇子长得人神共愤。更奇怪的是,从那娄府回来后,竟然在园子里弄了个花房。真是怪异极了。   “娄大小姐送来了一坛子东西……”   “拿过来。”广袖一动,顾义熙凤眸盯着那个坛子,眼中闪出一抹极为鲜亮的光芒。   想来是为前几日的事儿道歉了。那丫头……他缓缓勾起唇角。把那坛子打开,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坛子里的蜜成色不深,伸手勾出一点,丝丝缕缕抽搭在一起。   顾义熙笑了,一种极为甜蜜的东西在心底泛滥开来,那味道,伴随着口中泛开的滋味,一点一点一丝一丝浸入他的心田。   刘韬震惊地看着三皇子此刻的神情,不笑的主子若谪仙清雅,笑起来真是要人命啊。   他抱起蜜坛子,走出这花坛,朝书房而去。刘韬不明所以,紧跟着上去。   大大的案板上铺着一张宣纸,小康公公磨墨,空气中泛开来墨的清香。   “加一点点蜜。”顾义熙说道。   蜜汁晕开,狼毫笔端沾满了墨汁,显得尤为松软。顾义熙低头,墨发自然垂下,丝缕阳光跳跃着,穿进窗户,洒在他月白的长衫上。   他低头,写完一行字,落款。   命人表好,就送了出去。   刘韬再次腹诽,至于吗?不就是一封信,用这么大个框表上,这放在哪里随时都能见到。娄大小姐怕是用早膳,睡个觉都能看到这东西……   诚然,娄锦收到这幅字的时候明显一愣,这要挂哪儿?   流萤笑着把那东西挂在床尾那端的墙上。挂好端正了,这才看向上面的字。   “酿成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落款:顾义熙。   娄锦巧笑,字体浑厚,刚劲有力。每一笔画都规规矩矩,端正成楷。这字像极了他。   谈笑间,两只蓝蝴蝶飞了进来,翩翩追寻,在屋内恍若无人地互相追逐,不一会儿,各色蝴蝶不知为何均飞了进来。   娄锦以为是房里的花香散去,转头却见屋内再无花盆子,这才想起流萤早上就把花盆子端出去晒太阳了。   那这是?   蝴蝶飞舞,堪堪落在那字表上。竟都好似黏在上头似的,只挥动着华彩斑斓的翅膀。   娄锦抬眼,心头猛的一咚,那些蝴蝶摆成了一个字,颜色各异地却极为整齐地排列成一个秀丽的“锦”字。   这……   她心头一颤,这种震惊和不可思议让她心头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微抿的唇角下意识地向上浮动,扬起了一抹淡淡的,乃至名为甜蜜的笑。   “哟,姐姐这东西可真漂亮,可否送给蜜儿?”   第四十六章 我要护她(三皇子重点戏份)   第四十六章我要护她(三皇子重点戏份)   娄蜜笑着走了进来,今日的她一身桃色长裙,腰间的娟白素腰带将她的韵致都烘托了出来。举手投足间毫无当日相国寺黑洞的狼狈样貌。   见到那蝴蝶排成的锦字,娄蜜双眼陡然眯了起来。寒芒微闪,道:“三皇子有心。”   娄锦转身,凝视着娄蜜。她缓过劲来了?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了。“蜜儿,姐姐看你最近总呆在屋子,那事你就忘了吧。过几日,我让爹爹给你找个表里如一的好儿郎。赶紧把亲事定下来。我看二娘最近总忙的焦头烂额的。”   娄蜜抿了下唇,杏眼瞪了娄锦的背影。却笑道:“不急。”   “哎,父亲还有二十天就要离京了。也不知道何时能相见。”娄锦端起桌面茶杯,轻呷了一口。回头瞥了眼娄蜜,目光清冷。   什么意思?   娄锦叹了一口气,过来拉起娄蜜的手,她清楚地感受到,娄蜜下意识地想抽出手,只那一瞬,她又安分地任着娄锦牵着。   “我与武哥哥早定了亲,父亲离京亦不怕生了变故。可你还未定亲,父亲这番是被贬到边关,更不知何时能回京。京官总是低看外官,你若不早定亲,姐姐怕……”   “有何好怕的。”娄蜜瞪着眼,她这辈子非武哥哥不嫁,非他不可!   娄锦一笑,只说,“爹爹离京,娄家尚无男嗣,我怕二娘辛苦。”   娄蜜挑眉,双手微微握紧,是说娘无人可依靠,若自己不早定下亲家,怕娘的未来不会好过?她扫了娄锦一眼,并不把这事放在眼底。   “蜜儿,下个月过后,姐姐十三岁了。”她说完,娇羞地看了眼蜜儿。   娄蜜心头一跳,还有两年,再有两年娄锦这野种就要嫁给武世杰了。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幽幽地看着娄锦。   娄锦低头,却清楚地了解娄蜜此刻的剜肉的恶毒眼神。   “大小姐,二姨娘来了。”流萤的话适时的响起。   流翠?   娄蜜看了眼流翠,双眼险些冒出火来,替娘办事竟然爬到爹爹的床上去了!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流翠进来,一眼就看到娄蜜。她笑着低头,道:“二小姐也过来了。”   “我以为你没脸到姐姐这里来了,没想到你还真来了。”娄蜜端起一个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下午去给我娘敬茶吧,茶都还未敬过,我就不给二姨娘行礼了。”   流翠咬紧牙,面上依旧笑着。目光明显被屋内一张字画吸引,见落款是三皇子之名,她聪明的眼迅速一转,笑盈盈地朝娄锦看去。   “大小姐,我想大夫人了。您什么时候去见大夫人一并带了我去。”   砰!   娄蜜站了起来,喝声道:“流翠,这府上我娘才是大夫人,休要再提那下堂糟糠。”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通顺的空气瞬间凝滞了起来。只听得一声啪,娄蜜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娄锦。   “滚出去。”   娄蜜清楚地看到她用帕子擦手,然后险恶地将帕子丢出去。   “你!”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房。这戏索性就不演了。   “你早已是残花败柳,我这手爱干净。”娄锦转过身去,对着瞠目结舌的流萤道:“送客。”   好大的胆子!   娄蜜怒气冲冲地扬手欲打,一只手高高地要打下来。   娄锦转过脸来,目光森冷,嘴角讥诮地笑着,那样子看得娄蜜一震。   “你说姐姐到哪儿,你也要跟着姐姐到哪儿。姐姐突然好想嫁给武哥哥。”   娄蜜一震,心头咯噔一跳,她什么意思?   娄锦冷笑,施施然坐下,目光嘲讽。“武哥哥说了,这辈子非我不娶,也绝不纳妾。我提了要纳你为妾,我们一并过去,他不愿。我是担心妹妹这辈子都难嫁,才会想着让二娘给妹妹找一良婿。”   “他真这么说?”   娄蜜话一出,浑身战栗。   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娄锦。她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这只是一个试探?   娄锦点了点头,挑眉道:“武哥哥过几日就到府上,不信我们好好问一问。”   娄蜜倒吸一口气,盯着娄锦信誓旦旦的模样,心头竟是颤巍巍的。武世杰对娄锦的痴念她从不怀疑,尤其此刻爹爹要到边关,她娄蜜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而娄锦,她还是大将军的外孙女,是固伦公主的外孙女。   她双眼赤红,指尖微微泛颤,那日还被武世杰见到她的狼狈。她本可以求爹爹护着,可爹爹……   她眼中的恨莫名积聚,目光极为幽冷。   娄锦淡淡地望着她,噔一声,杯子落下,打断了娄蜜的深思。   流萤接到娄锦的目光,立刻上前来,“大小姐累了。”   娄蜜拽紧袖口,盯着娄锦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流萤看着大小姐,目光晶莹。   流翠更是深深望了眼娄锦,心里头一突。告了退后,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左右摇摆了起来。   迟宝楼中,大夫提着药箱,进去。   屋内三人都沉着面色。   苏嬷嬷皱着眉头,担心地凝视着万宝儿。夫人身上的怪味越来越浓了,现在即便是用香也掩盖不住。   万宝儿躺在床上,春日里还好些,到夏日越是闷热,汗味一出,更是难闻。有风的日子,这味道能让稍微靠近一点的人都忍不住以为哪里的鱼发臭了。   “夫人,你这段日子可行了房事?”大夫问道。   万宝儿一愣,随即才想到两个月前大夫的话,不可行房。可娄阳就要走了啊,再不行房,何时能有男嗣。   大夫看了她一眼,低叹道:“你这病我只能用药压制,但效果不大。若你未行房事,那即便不甚好,也不会这么严重。”   万宝儿僵硬着脸,下方几乎痒地她坐立难忍。隐隐有着溃烂的趋势。   “大夫,你一定要救我。”她不能让这种情势继续下去。   “我只能开一些药,帮你先压下炎症,但切记莫要行房。注意清理。”大夫提了药箱正要走出去,脚步一顿,他又回头。   苏嬷嬷和万宝儿愣了下,接着听到他低低的声音。   “夫人,你的情况越发展下去,可能命都保不住。我的药能让你保命,但,怕是再孕,已是难事。”   什么?   万宝儿一震,她不能怀孕了?   她急得从床上起来,再一次问道:“你说清楚。”   “宫内受损严重才会如此,若夫人不信,可请太医。”大夫不再多言,朝外走了出去。   苏嬷嬷急得跳脚,看万宝儿苍白着脸,站不住的样子,她立马扶着她,急急道:“夫人莫急,许是庸医无能,奴婢立马去找太医。”   万宝儿愣了下,尖叫了起来,“快去,快去!”   她不能再孕了?   一种晕眩感袭来,她扶着发疼的额头,颤巍巍地站住。   半晌阴沉着脸坐在床头,目光极为阴冷。   一个丫鬟敲了敲门,轻声道:“夫人,您要的银耳莲子汤。”   砰地一声,只见门开了,万宝儿疯了似的,伸手打掉那莲子汤,对着外头的婆子道:“杖毙!”   那丫鬟不明所以,却是吓得浑身发颤,拼了命喊救命。   然而,婆子们面若罗刹,拖着她走向死亡。   院子里血染一片,那本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   迟宝楼沉默了。那院子的血在午后一场极为闷热的及时雨后,消失不见了。待落日到西,晚霞绚烂,院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太医把同样的话说完,万宝儿瞬间晕了过去。   而那夜,娄阳住在了福院,洪娘子伺候着娄阳,解开他的衣角,目光潋滟。   “老爷,夫人今天唤了好几次大夫,是不是身子不适?”   “能有什么不适?娄府什么时候短她好的了。”娄阳说着,一手揽过洪娘子,调笑着把玩着她新绣的肚兜。   洪娘子适时的沉默。一个妇人下体痒地厉害是断没有这么快就好的,一旦处理不善,问题将很严重,她可没忘了娄阳与那万氏同房过。这病与那花柳病一样,一传十,十传百。   “对了,秦氏那可说了什么没有?”   洪娘子一笑,秦氏得知自己是为万山报仇,竟是笑着要她好好伺候娄阳。秦氏一向带她好,万山死了,秦氏一人过那晚年,婆媳二人同仇敌忾,自不会放过万宝儿。   她解开娄阳的腰带,笑道:“有样东西可增添情趣,老爷随我来。”   她早年受过秦氏的调教,又是风韵少妇,一颦一笑均是妖娆。勾地娄阳心头麻痒,两人入了浴桶,洪娘子对着水内滴入两滴极为香氛的东西。   笑着道:“老爷,这味道可好?”   “好极了。”   洪娘子眯起眼,这东西可预防行房之时感染,万宝儿,你的男人我正用的好好的。而这好东西,你这辈子都别想有。   翌日一早,娄锦娄蜜以及府上多人都去了迟宝楼。   屋内熏着檀木香,床上的人笑着和众人聊着。丝毫不见一丝疲惫。   娄锦勾起唇,在场的人似乎都不知道昨天院子里的那场雨。屋内的香味不淡,她靠着床头,似乎也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窦氏看了眼这屋子,笑道:“嫂子,我上次看你屋子里的丫鬟如月挺好的,正德快回来了,我想从你这屋子里给他选个通房。”   苏嬷嬷愣了下,随即开口道:“如月那丫鬟昨日里犯了错,已经被杖毙。”   杖毙?   窦氏我眯起眼,虽然她那话没有在明面上讲过,可几次也与苏嬷嬷通过话,苏嬷嬷满口答应。这!她脸色黑沉。   “犯了什么错要杖毙?正德出门之前就说了那丫鬟正好,我不是都和你通过气了吗?你们可真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苏嬷嬷也惊讶,昨天请了太医回来后,如月那丫头就被杖毙了。她朝万宝儿看了一眼,万宝儿挑眉,冷声道:“她是我院子里的丫鬟,犯了错就要受罚,弟妹做了当家的,就连我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都上心了?”   娄城拉了窦氏,不与那万氏胡搅蛮缠。   窦氏虽不说,对这万氏越发不满了起来。   娄世昌嘱咐了起来,“身子不适就好好休息。不过别忘了你相公的事。”这一个月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万宝儿沉了脸,她何尝没有努力过,万贵人在皇上面前一提娄阳,皇上的脸色就变了。   现在娄阳与方芸儿毫无瓜葛,皇上更不会理会。   想来,娄阳出边关那是势在必行了。   娄世昌见万宝儿的脸色,也知道这事还是得看娄锦母女。只是方芸儿回将军府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今之计只有把心思落在娄锦身上。   娄锦好似并不知娄世昌的目光,一双水眸盈盈地看着万宝儿。   “锦儿,你爹爹即将出京了,往后怕是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你可否去寻公主为你爹爹说句话。”   锦儿笑了笑,仰头道:“娘都被爹爹休了,据说外祖母很生气呢,还寻着皇上早些把爹爹送出去。锦儿身在这,不敢再替爹爹多说一句,生怕外祖母以为我舍娘而去,迁怒爹爹。”   白太姨娘面上一愣,随即恶狠狠地瞪着万宝儿。当初就不应该休了方芸儿,娄锦和娄家这不尴不尬的关系能帮上什么忙?   万宝儿握紧拳头,那又如何,方芸儿早该离开这地了。只不过,这十二年来她卑躬屈膝地伺候着,这屈辱,她势必要娄锦还的。   娄蜜若有所思,心头麻乱成团,明日武哥哥就来了。他……   门外听得丫鬟们的声音,“老爷,大姨娘。”   进来的是娄阳和洪娘子,两人来的迟了。洪娘子脸上红润一片,娇柔的样子看过去身子极为软。娄阳面上带笑,那样子,春风得意!   万宝儿森冷着脸,唇角抿的紧紧的。朝娄阳看了过去,好一会儿才挤出了笑。   娄锦温婉地走了过去,朝娄阳施了一礼,才缓缓道:“爹爹,二娘身子不适,早盼着您来了。”   娄蜜扫了洪娘子一眼,见洪娘子那双精明的眼,心头莫名一跳,一直都是娘和她共同主宰的娄府,怎么突然间异军突起。   娄阳朝床上面色红润的人看了眼,万宝儿看过去无一分不妥。   万宝儿极重面子,即便是病了,也要打扮地面若桃李。更何况男人多爱看你花枝招展,不爱你面色惨白。   她伸出手,笑着搭在娄阳的手上,身子前倾,道:“相公,我有话要说。”   知道万宝儿这话一出,定是有了一层别的意思。娄阳正了正神色,让娄世昌他们一道出去。   娄锦双眸一凝,盯了万宝儿一眼,终还是随着众人走了出去。   流翠看了眼娄锦,也一并走了。   屋内只剩下娄阳和万宝儿两人。万宝儿低声道:“相公,明面上你和娄锦没一丝一毫的关系,若你为了娄锦受了中伤,你说方芸儿会不会顾念你的好。固伦公主和皇上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娄阳双眼一亮,诚然,娄锦是方芸儿的心头肉,这事这么办,倒是能博得好名。   只是……   这要怎么下手?   万宝儿眯起眼,这事她自有安排。   他们的时日却是无多了。   尤其万宝儿,她决不能让娄阳到边关,否则,她的未来将会摇摇欲坠。   两日内,府中极为平静。这种平静让娄锦都莫名地燥热了起来。骄阳似火,地窖里撬上来的冰才能让这屋子稍微凉些。   流萤和两个丫鬟拿了团扇,屋子的窗户都开了,但还是闷热异常。   娄锦喝下一杯冰镇梅子,樱桃小嘴微微发红,皓白若雪的脸上泛起了红。这天气……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流萤见是乌嬷嬷面上带了笑,对着娄锦道:“乌嬷嬷回来了。”   娄锦站了起来,惊喜地看着乌嬷嬷。“您回来了。快坐。”   乌嬷嬷笑着走了进来,接过流萤地上的茶,擦干额头的热汗,才道:“大小姐,夫人让我回来帮着你,说放不下心。”   娄锦点头,急道:“娘怎么样了?可好点了?”   乌嬷嬷垂下头,好一会儿才道:“好些了,只是最近常发呆。”   娄锦闻言,沉默了。她来到案前,开始细细描绘了起来。水墨够了出一个清秀的影子。因着执笔久了,鼻端冒出汗来,流萤给她擦干,没一会儿又冒了出来。   好一会儿过去,上面一个清丽的女子笑着弹琴,目光若水,温柔若春日里的暖阳。这画的是夫人?   乌嬷嬷一愣,看了娄锦一眼,不知道这为何意。   “把这东西带给娘,她了解。”   乌嬷嬷点了点头,收了那画,便问道:“最近府里好像越发平常了。”   娄锦点了点头,以娄府那些人的性子怎么耐得住。   尤其这娄阳出京的日子即将来临。   她抿了口碧螺春,目光不经意扫了眼那床尾的那的字。心里头莫名地好似静了许多。   丫鬟绿儿走了进来,笑着朝娄锦道:“大小姐,老爷夫人都在府外等您呢。老太爷太姨娘还有二老爷他们都先出发了。”   出发?娄锦皱了下眉头,陡然想起,娄府一年一度的游河好似就是今天。   流萤也想了起来,目光一亮,她一直是大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以往的游河都是流翠陪着一道去的,今儿个也轮上自己了。   娄府的游河是娄府大事,历年都要向河水祈祷,望风调雨顺,望福气若虹。可,她隐约觉得这次的游河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朝乌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迅速地朝桌面一趴,那样子吓得流萤一跳,登时喊道:“大小姐?”   叫唤了几声,乌嬷嬷道:“怕是中了暑热。我去找大夫。绿儿,你先回了老爷夫人,就说大小姐不舒服,暂就不去了。”   绿儿眼睛咕噜一转,老爷夫人可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把大小姐请出来。绿儿本就是个机灵的,她走到娄锦身旁,抬手欲打。   流萤怒了,“好你个绿儿,敢以下犯上?”   绿儿笑了笑,“以前我中暑热的时候我娘就这么打我一下,我就醒了。我看看大小姐能不能醒。”   “哼,你也说你娘了。就算是要打醒也轮不到你这二等丫鬟。”流萤小嘴抬得高高的,鼻息一抽一抽,两只圆眼瞪向绿儿,好似只要绿儿敢动,她就化身母老虎,扑过去。   绿儿皱眉,见大小姐还趴着,抬手把头上的簪子往自己身上一扎,纵身一倒,推开娄锦的案台,若非娄锦早有准备,怕这一摔,必定头破血流。   娄锦站在那,眼中毫无睡意,一双水眸瞬间化为冰,幽冷地看着绿儿。   绿儿笑了笑,腿上出了血,目光却略有些得意。但当娄锦蹲下身子,伸手拔出她那簪子的时候,她的脸色顿时苍白。   毫无犹豫,那簪子落在绿儿的太阳穴上,绿儿还来不及发出尖叫,瞪圆了眼睛,呼吸却断了。   流萤噤声不语,她方才差点吓傻了。这绿儿差点伤了大小姐。   看那绿儿的眼睛,她抖了抖,最终还是过去,盖上她的眼。见大小姐低沉深思的样子,她突然问道:“大小姐,你是不是怕二夫人?”   这流萤,看过去天真,却一点不傻。   娄锦不回答,她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想来,今天的游河是在所难免的。   “流萤,你们把绿儿丢到湖里。拿这个药把绿儿同房的翠儿带来。   ”是。“流萤接过药,心头隐隐咚咚做响。大小姐……流萤抬眼,正见娄锦凝视的目光,那目光沉着,隐隐中有一丝极为淡的东西,就那样望着她,好似这一刻只有她能帮着大小姐一样。   流萤深吸一口气,收了药,就走了出去。   就在娄阳和万宝儿等不耐烦的情况下,门内出现两道身影,只见流萤扶着一身碧衣的娄锦走了出来。   娄锦头上罩着一层薄纱,鼻尖沉重地呼吸着。   万宝儿怪叫道:”怎么穿成这样?“   ”回夫人的话,大小姐一早起来就不舒服,说是中了暑热,方才乌嬷嬷出去找大夫一定也和夫人说过了。这又闷热的厉害,不敢让老爷夫人久等,大小姐就带上了薄纱。只是大小姐身子不适,有些晕乎。“说着流萤一首扶紧娄锦,歉意地笑了笑。   像是响应流萤的话,披着绿纱的女子呜呜地说不清楚,脑袋耷拉着,显得极为困倦。   娄阳看了娄锦一眼,不管她是不是病了,今天上演的戏码一定要好好演。   几人上了马车,娄蜜就扫了眼娄锦,目光中有着一抹得瑟。虽然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但娘从不会主动叫娄锦一道,以往都是娄锦主动上马车,怕是今天要有事发生了。   因着娄锦的暑热,车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生怕把娄锦吵醒了,一会儿吵闹着要下马车玩那街边的人偶。   娄锦自小就活跃,性格讨喜,又喜欢街上各种街摊,几次游河,都要先下来看看。万宝儿都耐着性子陪着,可今日,她可不想再容忍。   马车经过闹市,娄锦还是浑浑噩噩的。万宝儿舒了一口气。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广天河是京城最大的河,上游是大齐最大的河汨罗河的分支。上游尤为湍急,到京城,河水就尤为平缓。   两岸是一般的百姓人家,因着每年雨季一到河水上涨,京中贵人不敢在这置家设府。一般百姓倒是愿意的,也只猜测着雨季到了,就要搬迁到后头的山上住。但今年夏天,雨水好似少了多了。河岸旁有不少良田,平坦的一片地方很是广阔。   一艘高高的船停在岸边,船上的人朝这边看来,面上都带了笑。   娄阳和万宝儿下了马车,两人朝船上走去。流萤也扶了娄锦朝船上而去。   平静的河水流淌着,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能看到远处的几个小村庄,抬眼能见到天上的云朵缓缓飘来。   万宝儿笑道:”今日倒是个好天气,虽是闷热了些,在这河上,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娄阳笑了笑,朝那坐着的娄锦看去。   船越开越远,几个仆人把东西送上来,由娄世昌和娄阳把这些东西丢到湖中,只听着一声一声咕咚咕咚,好似东西都被那湖水吞了一般。   有些是新鲜的牛羊,肉质上等,有些是江南新产的米面。   几人祷告着,好似这母亲河能听到他们的话语一般。   ”呵呵,我终于知道为何有话叫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来,我们劫上了大头。“一个彪形大汉喝了声,同时几个大汉从船舱里出来,各个手持大刀,锋利逼人。   来了!娄阳眯起了眼,与万宝儿对视一眼,就看向娄锦。   流萤吓得缩了身子,一双手却还是紧紧拽着娄锦。   ”把银子交出来。“   白太姨娘吓得看向娄世昌,道:”快把银子交出来啊。“   ”银子我们没带出来啊,我们只带了祈祷用的面米之类的。这位兄台,你莫要胡来。“娄城壮着胆子说道。   ”不交?“   那带头的汉子顺手拉起娄锦,钢刀锋利就架在娄锦的脖子上。   ”这女子好似是大将军的外孙女吧,和你们娄府没半分关系竟然也让她一起来?呵呵,这人我带走了。若是想要回她,娄大人,我要你亲自送三万两纹银到沙家村村口等我!“   说着,几人迅速地朝一个方向跳下,只见不远处一个小船迅速离去。   船上,万宝儿嘴角微弯,下一瞬才朝娄阳尖叫道:”老爷,快救救锦儿啊。“   ”是啊,老爷。“流萤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船上唏嘘一片,流翠看着那小船的放下,那双眼一转,盯了万宝儿一会儿,才敛目。   ”把船开回去,我们马上去准备三万两银子。“   ”大伯,我们府上开支目前凑不出三万两。“都是说道,面上有了几分难看之色,她现在去哪里给出三万两银子?府上开支本就大,她自是要吃些,要取这银子必然要查账……她迅速扫了眼万宝儿,难道她想乘着这个机会要回掌家的权利。   想到此,她目光微敛,道:”府上没办法立刻凑出这么多钱,更何况,是你们硬要拉着娄锦来的,本来她不是好好的呆在家里的吗?这事你们到将军府去看看。“   闹到将军府?   这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府上凑不出三万两?   万宝儿眯起笑,她要那匪贼说出三万两就为了从窦氏手上拿到权利,自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弟妹,这三万两说什么都要拿的,我掌家的时候明明还有两万八千两,到你手上就没有了?我们各自再凑出两千两就够三万两了。“   窦氏倒抽一口气,刷地站了起来,两人就要争吵的时候。一艘大船出现在河面,船足有二十米长,宽达十米,叠层的构建,样子极为豪奢。一阵风吹来,长长的帆布被垂得瑟瑟做响。   娄阳诧异地看着那船,正惊讶时,那船迅速靠近,船上的侍卫跳下船,迅速列成一队,各个面色严肃。   带头的侍卫面无表情说道:”娄大人,麻烦你们到我们船上去一趟。“   娄阳一愣,那侍卫不与他多说,抽出刀就道:”立刻!“   娄世昌惊得看那船,几人均不敢动弹,走在侍卫前头朝那大船走去。   船上下来一身白衣男子,长衫月白,发丝若墨,只那么垂着,一根玉簪穿在发首。   ”三皇子?“娄城和娄世昌同时叫了出来。   跪拜不及,就被刘韬给喝了,”别耽误时间。“   待人都上去了,刘韬才对着那大船道:”开回去。“   开回去?   而三皇子他们呆在娄府的中号船上,这更让人怪异了。   刘韬低声道:”爷,在沙家村。“刘韬想着,还是三皇子想得周到,这船不易惊动劫匪。   路上,顾义熙并不说话。只站在船头,目光望着湖面。只一会儿不到,他就问:”什么时辰了?“   明明就一刻钟不到,他却问了好几遍。   ”爷,到沙家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到。您先坐吧。“   白皙的手指搭在围杆上,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好一会儿,他才道:”不用了。“   天闷地异常,穿花楼里,碧青的身影躺在床上,偶尔睁开眼,她能看到那一笔一画,漂亮正行的楷体。   娄锦眨了下双眼,坐起来摩挲着那字,想象着哪一笔他加了蜜,哪一笔他只用墨,到底是怎么做,才能让那个锦字毫无突兀,就这样隐藏在这字里行间中。   突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刮了起来,而且一阵比一阵大,娄锦打了个喷嚏,身子打了个颤,好似有些冷了。   这怪异的天气突然降温,倒是让她想起山雨欲来风满楼。怕是要下大雨了。   没一会儿,风更大了,空气中的冷意骤然袭来。案面上的书被垂得飒飒做响,娄锦看了眼屋外,见天边乌云一团袭来,朝南边看去,天边竟全黑了。   一道闪电啪地一闪,方才还晴空万里,现在竟觉得整个天地都黑了。   雷声紧接着轰来,震耳欲聋!   门外,一道身影窜了进来,带着一抹惊慌,她转身把门关上,喘着粗气,道:”大小姐,翠儿被人当成你被掳了去。“   娄锦眯起眼,听着流萤把事情说给她听。听到三万两银子的时候,她了然一笑。   知道娄府上下都回来了,她便安心坐下品一口热茶。   屋外,一颗一颗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都能听到瓦顶上滚豆子的声音,让人生怕这瓦顶要塌了。   ”小姐,真是怪了。当我们要回来的时候,一艘大船靠近,竟和我们换了船,那为首的男子长得极俊,我听老爷唤他三皇子。“   砰!   杯子落下,娄锦站了起来,耳边的雨声震耳欲聋,一道闪电劈来,把她此刻惊愕的样子照耀地明亮。   ”三皇子去那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奴婢听到他一个侍卫说在沙家村,那是翠儿被掳的地方。“   娄锦一颤,轰隆隆的雷声似乎要炸开天地,她错愕地看着流萤,手脚竟不知道要放哪里才好。流萤想起一件事,实诚地说道:”这次幸好不是小姐被掳了,不过也奇怪,在相国寺是三皇子救的小姐,这次三皇子怎么也出现了?“   双手握成拳,她的心猛地被重重一捶,流萤这话若那山寺的钟,咚咚咚的在娄锦的心里敲起。顾义熙在她身边派了人,一定是。他在护着她……   眼眶一热,她朝窗外看去,才一会儿,湖面好似更丰满了。那水好似涨了点。   她的心一跳,转而看天边的乌云,竟一点没少,更是漫了过来,遮天蔽日!   ”大小姐,我看这雨要下两天不止。“乌嬷嬷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她走了过来,看这天,道:”怕是雨季到了,这广天河要涨了。“   娄锦听言,再也坐不住。   她记得前世,雨季来临,广天河上风雨大作,一艘船全翻了,死了整整五十人。   她站了起来,胸口哽地厉害,推开门就欲往外跑去。   ”大小姐,你是要去哪儿?“乌嬷嬷走了出去,面上透着担忧。   ”乌嬷嬷,你说,广天河上的水涨了没?“她小心翼翼问道。   ”涨了,据说京兆尹已经派人去那广天河疏散百姓了。有的百姓不愿走,被打晕了带走。“这雨下地可比往年都大,晚年可以让你收拾下,赶紧走。可现在,怕是不行了。   这收拾可是要命的事。   ”给我伞,快啊。流萤,去准备马车。“她突然高声一叫,目光沉重地望着天边,一双脚重重地跺在地面。   流萤一愣,还是头一次看大小姐这般急躁的样子。她这是?   ”还不快点!“   索性,也不要伞了。她冲出穿花楼,穿过回廊,朝马厩的方向而去。   马夫正小解,殊不知一匹马儿被牵了出门。娄锦跨上马,雨点打在她的身上,一颗一颗地疼”   “三皇子,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日后我与未婚夫解除婚约,还请三皇子护我一程。”   “你个姑娘家,怎么这般不知检点!”   “帮是不帮?”   “为何是我?”   “我能找的只有你?”   只因为这些句话吗?他是傻了还是……娄锦扬起马鞭,高高打下,马儿吃痛,飞一般越过城门,朝外奔去。   广天河河水滔滔,雨水让船上满是积水,几个侍卫稍有不慎就会摔下。船身被风刮得摇摇晃晃。刘韬的脸色开始发沉,“把水都清出去。”   他低头到三皇子身边,心头一紧。“三皇子,我们靠岸吧。”   雨水把顾义熙浑身打湿,墨发紧贴着他极为俊美的脸。月白长衫紧紧黏着他。   顾义熙皱着眉头,回头冷冷瞥了眼刘韬。   刘韬欲言又止,只好低头,对着众人道:“继续前进。”   几个侍卫铁青着脸,广天河很深,河下青藻众多,多的汉子不是不会泅水,而是不小心被那青藻勾住,脱力溺死。   这要是掉下去……   他们均不敢想。   一阵风吹得大了,尤为剧烈。船身狠狠地摇摆了下,几个侍卫摆动着帆,心头剧烈地跳了起来。   眼前的人是三皇子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主子,我们到岸上,到岸上往下游找,刘韬求您了。”   风夹着雨打来,就连喘息都变得尤为困难。他抬头盯着三皇子。只见三皇子蹲了下来,声音极低,“我答应了她,要护着她。”   刘韬瞪大双眼,愣了下,心里头大骂,你是昏了头了!   “全部人,各自扛一沙袋,系在船的八个方位,根据风的力度,把船调稳了!”顾义熙站了起来,高声一喝,侍卫们俱站直身子,迅速往船舱里拿出沙袋。   刘韬看着三皇子高昂的身躯,咬了咬唇,竟也站了起来。道:“前进!”   第四十七章 方宏杀上娄府   第四十七章方宏杀上娄府   船继续航行,侍卫们极力保持着船身平衡,雨水刷地迷了人的眼。   墨发贴在顾义熙的脸侧,他平静的凤眸陡然一眯,目光直直地射向远处的一处河岸。心头被剧烈一震。   前方的河水浑浊不堪,巨大的泥石流冲出河道,污浊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几个茅草屋的痕迹。河岸两遍二三十人向分向奔跑,不时看到有人被卷入泥石流中,冲入河里。   尖叫和哀哭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百姓跑到了安全的高地,怔怔地看着这场大雨侵吞了他的家园,后蹲下身子,恸哭地望着亲人被那泥石流吞没。   “救命啊!”有个妇人抱着孩子身子却渐渐沉下去,她高举着襁褓里的孩子,一双眼睛无助又惊慌地看着四周。   眼看着那泥就要淹过她的嘴,有人见那一幕,惧怕地掩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看那被生吞了的惨烈样子。   心惊胆颤的尖叫此起彼伏。   “靠岸,快。”顾义熙深吸一口气,目光剧烈地挣扎,一双大掌握地死紧。   船缓缓靠到那泥石流附近,泥石的冲击力让船身陡然晃了下,侍卫们脸色一白。奋力压住沙袋才勉强稳住船。   妇人的救命声终于被吞没,孩子的啼哭越来越大,好似知道娘亲已经殁了,那声音听的人心头颤地厉害。   一道绳索挥下,锁住妇人的手。   刘韬和几个侍卫缓缓上提,生怕用力一大,绳子就断了。   山腰上的百姓不由得都朝这边看来,他们的眼睛亮亮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目光盯着那绳索,身子微微朝前趴在地面上。一双双眼里都闪着希冀。   “你们几个到岸上去,把船上的绳索带下去。”顾义熙话一落,侍卫们应是,从船上飞跃而下,落在了安全的地方。   几个百姓见状,纷纷不跑了,不知道谁自发说了句,“山上有竹竿,大家都去拿来救人。”   听了话,百姓们往那山腰方向而去,侍卫们眼一定,抛开绳子,朝一个个露出半截身子的人抛去。   顾义熙凝视着这一幕,目光尤为沉重。他看向前方的沙家村,双手一扣,船杠上多出了几道凹痕。突然,他身子一跃,月白的身影掠过河面跳到岸上。   刘韬惊道:“主子?”   “你在这救人,我去沙家村。”顾义熙看了下远方,目光微微闪了闪。一个大汉走了出来,神情惊讶道:“这位相公要去沙家村?这可使不得啊。”   对上顾义熙略显疑惑的眼神,他道:“我就是从沙家村过来的,听说沙家村整个村都被泥石给吞了,我这不是先走,怕也没命了啊。”   顾义熙一震,身子不由得一颤,高昂的身躯僵立着。   “哎,去不得啊。”那大汉的话未落,眼前的白衣男子已经远在十米外,朝那沙家村而去。   刘韬惨白着脸,见下方的妇人被拉了出来,隐约能听到她的咳嗽声。   孩子的哭声小了,许是哭久了,竟还打了个响亮的嗝。   有个男子在岸上大哭,“娘子,娘子,我在这里。”   那妇人两腿无力蹲在船头,朝他挥了挥手,眼泪却是扑簌扑簌落下。   刘韬朝岸上几个侍卫看了眼,命人把那妇人送下船,立刻道:“避开泥石,到沙家村。”   “是。”   风越发大了,不知道是雨水冲刷还是大风刮起,一声巨响,刘韬他们朝声源看去,只见帆上那杠好似要断了,摇摇晃晃。   随即船身剧烈摇摆。   “头,快把船靠岸吧,否则这船很快就翻了。兄弟几个撑不住。”   刘韬深吸一口气,见三皇子已经走远,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三皇子莫要出什么事啊。   “靠岸。”   几个受救的百姓围了过来,直问:“敢问恩公大名?”   “三皇子。”刘韬说完,留下一堆瞠目结舌的百姓,闪身朝那沙家村的方向而去。   沙家村是广天河一带最为贫瘠的地方。这里的土地太过松软,一年收获的粮食也尤为少。所以官府都这一村征收的粮食税亦是最少的。   只没想到,这一场大雨,还不等他们到达沙家村,这儿就被泥石流淹没。   河面上漂浮着几具尸首,有些看不到的怕都被带入河底了。   顾义熙看着这一幕,倒吸了一口气,双眼却凝望着村口的那一株石榴树,开始寻找些许上好的碧青衣料。   一眼过去,只能看到浑浊的黄泥。   久了,就连他的眼睛都快累了,眼眶微微地发起了热,他高大的身躯好似要在那望成一尊雕塑,突然,一抹碧青色的衣角浮现在沙泥上,他右手一挥,绳索在泥面上狠狠打了下,却够不到任何东西。   见那绳索躺在泥面上,顾义熙的心陡然一沉。   见那上头漂浮着一根长杠,绳索变了方向,把那长杠一挑,收入手上。把那碧青色的身子往上一勾,却发现那身子越发远了。   而那抹碧青随着泥石朝那河里冲去,最后满眼只能看到望不到边际的浑浊的黄!   “娄氏阿锦!”他喃喃地唤着。   这几位空旷的天地,好似更静了。听不到任何哀哭,听不到尖叫。耳边只有那潺潺流动的河水,更多的,是他耳畔里,靡软可人的声音。   “帮是不帮?”   “因为我能找的只有你。”   “娄氏阿锦会记得你。”   他撇开头,鼻尖微微的一抹酸意,眼眶灼热地难受。   木棍子在他手上生生被拧成两段。   刘韬到达的时候,心惊胆颤地看着三皇子背后的一块大石,那大石在山腰上,好似承受不住似的,看过去摇摇欲坠。   “三皇子!”侍卫门齐齐叫了起来。   几个飞奔过去,却终究看着那大石滚下来,重重地砸在三皇子的后脑,那声音咚地好似在他们的心脏处砸出了一个大坑。   只见一抹血花在漾开,一滴一滴浓稠的血液落在他月白的长衫上。   马蹄的声音传来,只听得马儿一声嘶叫,马上的碧青身影一颤,身子僵硬地看着那月白的身影转过头来,那清冷的凤目好似炸开了一道光,极亮,极亮。   娄锦下了马,飞也似的跑过去。   刘韬几人惊讶地看着娄锦,顿时眼中迸射出一股怒意。   胸口哽咽地厉害,她就连呼吸都觉得眼睛发疼。扯下裙摆,把他的头部包扎好,指尖却颤地厉害,她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唤着:“殿下。”   刘韬压下怒气,对上娄锦道:“我要把殿下背回去治疗,借你的马儿一用。”   侍卫们自是怒不可遏。却不敢多说什么。知道三皇子担心娄锦,留下两人来,护送娄锦回府。   她看着那抹月白身影,那后背的鲜血触目惊心。   那一刻,泪一滴一滴落下。她低着头,竟也无法直视他身旁的几个侍卫,只觉得心头颤动地很。好似有些东西莫名在心头泛开,然后侵蚀着她有些僵冷的心。   “殿下会没事吧。”她问着侍卫。   侍卫们脸色发沉,扫了娄锦一眼。他们对三皇子的忠心不仅仅因为他是三皇子,更多的是他的侠骨柔肠,三皇子极重承诺,希望娄锦莫要利用三皇子才好。   路上,几人均是无话。   娄锦并没有回娄府,而是找了个客栈住下来。   天字号客房里,娄锦坐在床上,心乱如麻。三皇子回宫了,必定会没事的。她不免眯起眼,娄阳,万宝儿,你们惹地过了!   以往的心平气和顿时消失了去,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的狂烈躁动的怒意,朝外头一个侍卫道:“麻烦你到娄府,就说那三万两银子到手后,才肯放人,否则这事就捅到将军府去。”   跟在娄锦身边不少暗探都把娄府的事儿告知,侍卫们自知娄锦对娄阳恨之入骨,只不知这其中为何。   娄锦抿了下唇,见两侍卫不动。她道:“若我说,今日这一事是娄阳和万氏主导的,你们是否要为殿下报一下仇?”   闻言,侍卫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目光犹疑地望着娄锦,见娄锦目光灼灼,神情冷静。   他们对视了眼,朝娄锦拱手,点头离开。   娄阳一行人一回府就报了案,为的就是让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京兆尹派了人到沙家村去了解,没想到下午时分,就传来沙家村全村被掩埋,无一人幸存。   将军府的人二话不说,直接打到娄府。   固伦公主怕方芸儿受不住刺激,生生把事情掩了下来。而方宏带着方逑上了娄府,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娄阳,是你说要把锦儿留给你,你说那对她好,现在呢,我外孙女呢?”方宏对娄阳简直失望透顶!那匪徒为何不劫了娄阳!   方逑险些怒地拔刀,他再过几日就要离京上任,没想到离京前竟然听到锦儿被活埋了!   “舅舅,锦儿知道舅舅最疼娘和我了。”   “舅舅,过些时日,锦儿要和方瑶一道上国子监,锦儿也要好好学习,不丢将军府的脸。”   方逑眼眶一红,她才十二岁,犯了什么错,要遭这个罪。她与娄府无一分关系,那劫匪怎么就劫了她,要说这事没猫腻,他死都不会信!   方宏闭了闭眼,女儿被休了,外甥女又这样莫名地死了。这要他一个沙场猛将承认他这个爹爹失败,更不配做人家外公。而锦儿,怕是尸骨也找不到了……   他怒目圆睁,朝那娄阳道:“你跟我一道入宫。姓娄的,以后休要在京城呆了,你们全家都给我滚!”   娄世昌一愣,天知道这事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他随即一愣,不顾老脸面,立刻跪在方宏面前,哀哭道:“锦儿是我孙女啊,我们也不知道会爆发山洪,我答应把她纳入我们娄府的祠堂,您……”   一道闪电劈来,轰隆隆地把娄世昌的可悲样子,和娄府上下惨白的脸色都照耀个透彻。   方宏不动,娄家祠堂?   我家锦儿和你家一分关系没有!   “走!跟我一道上金銮殿。”方宏扯了娄阳,不顾众人阻拦,转身朝外走去。   万宝儿惊地一跳,“将军,你莫要这般不讲理。并不是我们要锦儿死,即使是到皇上那儿,我们也有理说。”   “是吗?”方宏抬起一把剑,利刃从手中一脱,刀锋锋利,一股强劲的风逼迫而来,惹得万宝儿退了两步,只听得锵一声,剑扎在她耳旁的柱子上,瞬间几缕长发落下。   万宝儿面色青紫,若非苏嬷嬷扶着,怕早就瘫倒。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木官家硬着头皮走了进来。道:“门外一人说来取三万两。”   三万两?   窦氏站了起来,浑身气地发抖,人不是死了吗?   万宝儿愣了愣神,随即站直了,“锦儿一定还没死,弟妹,你不是准备好了银子吗?快,快。方宏是什么性子,她宁愿背地里用招,也不敢直面和方宏对抗。   窦氏眯起眼,不甘不愿地取出了钱,让木官家提了出去。心头却是肉痛地很,这银子就这么去了。   娄阳欲走上前,他可没忘了,他要在那些贼匪前受点伤,救出娄锦。这样,才能重赢名声,再得皇上看重。   ”老爷,那人说只要钱,不要人。“   不要他送银子?怎么会这样?计划有变,他转头看万宝儿,见万宝儿也一脸茫然。暗想,坏了!   方宏和方逑对视了眼,朝外走去。到门口时,方逑对守在娄府外的方家侍卫道:”看住娄阳,不准他出娄府一步。“   两人默默跟随那侍卫,见侍卫走到一家客栈,进了门,两人立刻推开门,与那两侍卫打斗了起来。   侍卫虽都是高手,但方宏和方逑术出名门,过了几招,两人被治下。   ”我外孙女在哪儿?“方宏掐着其中以侍卫的脖子,手上的劲一点不小。   那侍卫喘不过气来,在方宏刻意放松之后,他依旧不言,一双眸子亦环视了这屋子。   方逑抓了令一侍卫,道:”你说是不说?“   ”外公,舅舅。“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宏和方逑回头看,正见娄锦捧着一本书,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   他们上前,检查起娄锦,见无伤无痛。才怒道:”怎么回事?“   娄锦让两个侍卫先退出,才说了今日之事。但,她只说那丫头翠儿穿了自己送给她的旧衣服在自己房间晕倒了,流萤不知道,就扶出去。并未说出娄阳和万宝儿的事。   她低眉,外公要是知道这事,怕是一刻都不会让她呆在娄府。那岂不是太便宜娄阳了。   ”那这三万两?“   娄锦笑了笑,”这次广天河水患成灾,这银子就捐出去。“   方宏皱了下眉头,锦儿是不是有事情瞒着他?   娄锦再次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本医理常识,心头显得忧虑不安。他还好吧?   顾义熙倒下去那时的眸子好似要刻在她的脑海里,那么明亮,灿若星辰。   第四十八章 娄蜜晕倒   第四十八章娄蜜晕倒   夜里,雨下得更大了,热闹的京城街道空无一人。   娄锦把方宏和方逑送到客栈门口,听着他们嘱咐了几声,道:“你要早些回去。若不想回娄府就跟外公回将军府。”   娄锦点了点头,她有太多的事儿要做。自是不好回娄府。   到天字房,她让店家送来热汤,泡了下。坐在浴桶里,她轻轻闭目,眼帘微颤。   把疲倦洗净,她换上衣服坐在榻上。好一会儿,她站了起来,朝门走去。   “三皇子有消息吗?”   侍卫们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娄锦低头,沉默着转身,把那三万两银子的布袋拿了出来。朝那两侍卫说道:“夜里帮我去各米行分批买来一万两米。城西那头有个废弃屋子,用五千两买下,不必过户。剩下的一万五千两全用来买柴火。把那米和柴火都放到城西的屋子里。行事切记小心谨慎。”   侍卫们不解,买这么多粮食和柴火作甚?   娄锦不答,耳边的雨声越发大了。她听着那声音,心头颤动地厉害。乌嬷嬷说这场雨最少要下两天不止。世人皆以为只下个两三天就停了。   她也险些忘了,前世的一场大雨正是发生在她十二岁的那年,那雨下了怔怔十八天。商人哄抬粮价,就连柴火都疯狂涨价。   那时,娄府有这三万两,自是安然无恙。到情况紧急的时候还和将军府借了不少银子。只不过,后来也没见万宝儿吐出一文铜钱。   她眯起眼,城西仅有一栋废弃屋子,乃万氏早些荒废的了,只要不过户,想必事情到最后会很是精彩。   收拾了下东西,跟店家要了一辆马车,她自是无须通知那两侍卫,相信已经有人就在她附近。   风刮地大了,马车的帷帐被吹地几乎都飞了起来。雨水冒了进来。车夫披着蓑衣,有些歉意道:“小姐,我这马车略有些旧了。”   娄锦一笑,见娄府就在眼前,就让马夫停车。   雨水过来,她周身一冷,看娄府前的两个红灯笼都灭了,她敲了下门,门咿呀一声打开,门童惊叫了起来,“大小姐?”   娄锦呵笑。门边上站着两人。   乌嬷嬷一双眼睛赤红,流萤看到娄锦,半晌才舒了一口气。   娄锦双眼一黯,愧疚地望着乌嬷嬷,“让乌嬷嬷担心了。”   乌嬷嬷愣了下,背过身去,擦了下眼角。大夫人不在娄府,大小姐几乎就交给她了,若她不能好好照顾大小姐,让她怎么办才好。   娄锦还想说什么,一簇火光由远及近。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丫鬟家丁们手持灯笼从两边回廊过来。身后娄家主心骨人物也都出来了。   娄锦双眼微眯,脸上的笑立即收敛。   见娄阳过来,她立刻跪下,红光照在她碧青的纱衣上,映出她光可鉴人的发丝。   娄阳皱起眉头,目光深深盯着娄锦。   “爹爹,锦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她磕头,目光凝视着娄阳,一双眼睛满是水渍,不知道是泪还是雨。   窦氏上前,对着娄锦道:“那三万两你可见到?”   娄锦摇摇头,哭着道:“婶婶,锦儿愧对婶婶。婶婶刚当家,锦儿就给婶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是锦儿的错。”   窦氏一愣,没想到娄锦的回答会是这般,见她言辞恳切,说话中多有惭愧之意。才想起,前些时日还是方芸儿把大房的账转到她手上,才得了这掌家之权。也不知道是不是恻隐之心作祟,她转头看向万宝儿,“当初你怎么回事?”   “让娄锦一个小姑娘去做人质,你怎么不和那匪徒谈一下,你去做那人质!”   万宝儿被堵地一噎,瞪眼看着窦氏,肺气得快要炸了。那野种,她也配!   娄阳眯起眼,看娄锦额头磕地青紫,抬手道:“起来吧,地上凉。”   乌嬷嬷朝万宝儿冷冷一瞥,心头的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好,好一个贱人!   娄锦站在一侧,低头不语。   看着娄锦这样子,娄阳只觉得头疼地发胀。万宝儿竟也联系不到人了,那几个贼人竟然独吞那笔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见娄锦好似什么事都不知道。才想起早上娄锦中了暑气,晕乎乎的。他握紧拳头,冷声道:“都散了吧。”   “是。”   迟宝楼里。   几个丫鬟刚剪烛芯,就见娄阳和万宝儿回来。   万宝儿见娄阳脸色不好,撤了所有丫鬟。   苏嬷嬷警惕的望着万宝儿,那目光提示着她,切记,不能同房!   万宝儿面色一沉,看着娄阳的背景只觉得烦躁难安。   “你看你出的计策,这三万两银子愣是没了。当初你怎么不说个五千两!”他深吸一口气,这人万宝儿都找好了,可这找的都是什么人!   万宝儿张嘴,自也觉得委屈,那些人与她配合了多次,自是可信之人。也不知道为何拿了钱就走了。   娄阳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怒火。努力让自己把这事忘了,好在有惊无险,娄锦要真出事了,这事一定会追究到底。   “过来!”娄阳见万宝儿离得远,以为她还在为那事忧心,便唤了她。   万宝儿身子一僵,面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相公,今天你也累了,快早些歇息了。”说着,她就要去吹灯。   娄阳才三十二岁,正值壮年。万宝儿虽曾生产,体态婀娜,深为娄阳所迷恋。想着这几日,他与洪娘子呆在一起,冷落了她,笑着走到万宝儿面前。   万宝儿惊得一跳,本想躲开。耳里却听到娄阳疑惑的话语。   “什么味?”   一股暧昧的腥味在屋内飘了起来,虽不重,但这味道确实让人忍不住做恶。   她脸色一变,僵着笑道:“这不是前几日有个丫鬟杖毙了,我怕有邪气,让人烧了点东西。我们这院子得过几天才能清净,行不得房。相公,要不,你去流翠那。她可是锦儿的贴身婢女,你待她好点,锦儿自也好说话。”   这话说的在理,娄阳一改面上的沉郁,笑道:“还是你懂事。”   说着,就转身朝外而去。   她重重突出一口气,背部因着方才的僵硬现在放松下来竟觉得有些酸疼。该怎么办?她这事瞒不了多久,纸不包住火,早晚娄阳会知道她的病,他……   穿花楼内,烛火已灭。   外头淅沥沥的雨声依旧。   月白的长裙披在她的身上,站在窗前,娄锦看着那湖的方向,因着雨下的大了,天地间灰蒙蒙的,从她的角度看去,好似水和天都连在了一起。   一道闷雷想起,没一会儿闪电在天边画出了一道狰狞的裂痕。将这个偌大的娄府照耀地极为清楚。   娄锦闭上双眼,记得以前的自己很是惧怕这雷雨闪电,这一世,对着这样的雷雨,她竟能如此平静,倒是多亏了前世那一死。   她看了眼迟宝楼的方向,万宝儿,你可做好了准备?   接下来的事,或许会让你应接不暇……   翌日,雨下的小了。   青草好似被清洗过一般,映着一片的绿,放眼看过去,竟觉得哪里都是新的一样。   娄府里几个丫鬟说着话,都笑着说下午要出去采买点胭脂水粉。   乌嬷嬷走进了穿花楼,笑道:“大小姐,听木官家说,今天武公子会来咱们府上。”   榻上的娄锦放下医书,淡淡地看了眼天空,应了声恩。   流萤见娄锦看那天色,以为她正担心这天气,道:“大小姐,我看这雨是停歇了。下午估摸着就能放晴了。”   娄锦摇了摇头,嘴角缓缓一勾,怕是这雨不依不挠,倔强地不容许你去猜测呢。   “大小姐,奴婢刚刚听府里的家丁说,外头都在传一件事。”乌嬷嬷说着,帮着把娄锦的长发盘起,看着对面的菱花镜道。   “何事?”   “外头都说广天河那日受灾的村民都在歌颂三皇子呢,据说三皇子为了救那些百姓被大石击中,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未醒呢。”   啪嗒。   一块上好的胭脂落地,红粉散开,落在地上,好似一团浓稠的血泛开一朵花似的。   “大小姐?”   “……恩。”娄锦缓缓吸一口气,目光怔怔地看着对面的镜子。看着里头的一个少女,十二岁的脸孔微微有些长开,炸一看还是个孩童的样子,而且还挂了别人未婚妻的头衔……   他,是傻了吗?   当她看到他背后那浑浊发黄的泥石流滚动,看到那些漂浮的尸体。只一瞬,有些生命就这样没了。她惜命,比谁都惜命。她怕死,比谁都怕。   可他是堂堂三皇子,他的命何其金贵。就那样看着活着的她笑,是傻了吧。   “三皇子还未醒吗?”她犹豫着开口。   乌嬷嬷点头,“早上固伦公主都有进宫看望,说昨天勉强止住血。”   娄锦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口抽疼。“乌嬷嬷,傍晚时候你和我一道去一趟将军府。”   “是。”   娄锦依旧一身碧青纱衣,里头穿着月白的长裙摇曳,腰间戴着绿玉,头上只簪着红珊瑚珠子。黑发只绾了半头。留下一半光可鉴人的长发垂到腰间,勾勒出她渐渐形成的曲线。   “去通知二小姐,就说我在湖边花房等她。”想来武世杰到来的消息已经传到娄蜜那儿了。她不是一心想知道那武世杰到底是何心思。今日就让她好好见识。   流萤道了是,就朝萱蜜园去了。   木管家为武世杰引路,到达花房前,见一抹碧青身影站在湖前,雨停歇后,这人和后天的青草碧湖好似都连在一起。   湖水因着一夜的雨,更为丰满,好似与那青草相平。远远看去,娄锦好似站在湖面上。而天地间有些茫茫的雾气,平添了两抹仙境之感。   他怔着望着她,心里的愿望越发强了。   娄锦,将会是他的,这辈子都会是他的。   “锦儿。”他唤着,见那女子回过头来,盈盈一笑。   木管家见状,退了下去。   娄锦朝武世杰道:“武哥哥来了。”   武世杰走了过去,少年清俊的脸上有着激动,走到娄锦身边的时候,他道:“锦儿,你越发美了。”   淡淡应了声是,她笑着说:“你看,昨日下了大雨,幸好花房这弄的好,否则这些花都坏了。”   武世杰一听,点了点头,想起他前些日子送的一个极为漂亮的玻璃罐子,“锦儿,你好些日子没送蜜过来了。”   蜜?会再送一次的,只不过要看你有没有福气消受了。   “武哥哥,锦儿心里有事。总不想酿蜜。”她叹了口气,扫了眼不远处的一处高树,见一抹粉色身影躲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何事这般闹心?”   武世杰一直如此,总一副把她挂在心上,舍不得伤,舍不得痛的温柔样子。她上辈子或许就是被他这一面所骗,别的好似都看不到了。   “蜜儿一直敬重我,你也知道京城里都怎么说她。她日后还好嫁吗?武哥哥,蜜儿的终身大事一直是我的心头难事。我知道你对她有意,不若你娶了她为妻,我与爹爹和外公说,我们退婚可好。”她说着,眼泪啪嗒落下,那一颗一颗的惹得人尤为心疼。   武世杰忙递上帕子,道:“我何时喜欢她了,你莫要乱想,我武世杰今生唯一的妻子只有你一人。她要真急得嫁人,我……”他犹豫了下,但见娄锦这幅燕子,真叫人肝肠寸断。   “你怎么样?”   “我明日让爹爹物色个好儿郎,只要她看得上就好。”话说到这份上了,娄锦自是一笑,只不过她的秀眉再次蹙到一起。   一丝担忧浮现在武世杰眼前。“锦儿,你信我,休要再提那退婚一事。”   “那武哥哥可会纳妾?”她知道这话一般女子问出就是过分了,可她方才提了退婚,即便是欺骗,武世杰也会先缓了娄锦的情绪。   果然。   “武哥哥只要锦儿一人。”他强调了起来。   娄锦一笑,目光朝那大树看去。突地,她的目光一凝,转眼朝武世杰看了一眼。突然,她惊叫了声,“蜜儿?”   顺着娄锦的方向看去,武世杰一震。   只见娄蜜颤巍巍地站在那树旁,目光幽冷地望着他。他脚步一动,她却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二小姐晕倒了,快叫大夫。”   第四十九章 这胎堕不得(娄蜜的命运)   第四十九章这胎堕不得(娄蜜的命运)   萱蜜园的主屋子里放着博山炉。   满室熏着寥寥的香气,到门前就能闻到极为难得的味道。人说万贵人重香,身上的香味几乎艳压群芳。而娄蜜这屋子里的味道也丝毫不差。   “大夫,我这女儿到底怎么了?”娄阳问道。   床上的女子眉头皱地紧紧的,紧闭的双眼微微颤了颤。一向红润的脸上此刻好似苍白了些。   武世杰望着娄蜜,心里生了怜爱之意。   娄锦站在大夫身后,两手交握着,一双水眸朝那武世杰一望,武世杰赶紧撇开看娄锦的目光,立刻朝窗外看去。   闷地一声雷响起,众人朝外看去。好不容易停了一会儿的雨,再一次瓢泼而下。   此时,屋内的人心事重重。   大夫收了手,站起来看了眼娄世昌,小心地瞄了眼万宝儿,才道:“二小姐最近胃口可好?”   娄阳不明所以,回头看了眼万宝儿,万宝儿一愣,心头咯噔一跳,双眼微微一闪,一时间拿不住那大夫的意思,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动作惹得娄阳眉头一皱,他转头看娄蜜的贴身丫鬟白术,“你回答。”   “回老爷的话,二小姐最近胃口不好,只吃了点就不吃了。就到了晚上又容易饿。”   大夫了然,他道:“二小姐有了身孕,已有近两个月。”   “什么?”   一旁听着的娄世昌站了起来,他迅速看了眼惊愣的武世杰,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万宝儿。那双阴沉的眼顿时萌生了几分冰冷,看得人心里寒碜。   娄阳面色一变,望向震惊的万宝儿,他拳头缓缓握紧,让木官家送了那大夫出去。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打掉,听到没有!”娄世昌深吸一口气,败坏门风!败坏门风!   “爷爷,打掉是没有用的。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蜜儿在那么多人面前晕倒,她胃口不好怕是早让人联想到什么了。”娄锦顿了顿,对上万宝儿嗜毒的目光,她缓缓道:“娘当初被人毁了清誉,若非爹爹愿意娶她,只外公护着怕早就万劫不复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诉说着这个过去,目光微微一抬,“想来蜜儿更小,她怎么承受得住,若是有人此刻愿意纳她为妾,想来,蜜儿的心里会好过许多。”   纳蜜儿为妾?   万宝儿脸色一沉,“要我女儿做妾?”   娄锦退了一步,恭敬地拱手,“并非天下人都如爹爹这般真性情,能娶娘为妻。蜜儿能找一个真心爱护之人为妾,那于蜜儿也是好的。”   “蜜儿的事何时轮到你来多嘴。”万宝儿怒道。此时苏嬷嬷扯了下她的衣角,她顿了下,才发觉自己态度强硬。她努力压制住心头冒出的火焰,才见娄锦开口。   “爷爷,锦儿说的是错是对,爷爷心里定有乾坤。娶为妾尚可,娶为妻怕是难了。”   娄世昌看了眼武世杰,见武世杰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心头不免一提,这事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被武世杰看到。他扫了眼万宝儿,把主动权交了出去。“锦儿说的对,等蜜儿醒了,再找合适的人选。”   万宝儿心头一跳,就这样决定了娄蜜的地位?一个妾?   她再不济,也得了平妻的头衔。蜜儿千金闺秀,为何要许人为妾?   “爷爷,锦儿想,这里就有合适的人选。”她笑了笑,朝武世杰走了过去。   娄锦嘴唇微微一勾,带着三分调皮,七分温婉。惹得武世杰移不开眼,只看着她朝自己走来。   “武哥哥甚好,待我们姐妹一视同仁。锦儿不介意与蜜儿共事一夫,只不过,锦儿最近看医书,知道女子过早堕胎会影响日后生育。”她的话一落,万宝儿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以剧烈的速度暴跳,这孩子还堕不得!   这个理由也是为何当初方芸儿没有选择喝那堕胎药的原因。   只后来肚子越发大了,方芸儿就越是喜欢肚子里的孩子,待娄锦瓜熟蒂落,她那与方芸儿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惹得方芸儿心疼不已。母女之情切割不了。   武世杰低头看了眼娄锦,锦儿是要他纳娄蜜为妾,而且要接受娄蜜肚子里的野种?   开什么玩笑!   娄锦好似没有发现武世杰渐渐变黑的脸,笑着抬头道:“武哥哥,你就与爹爹尚待我一样善待蜜儿的孩子。锦儿相信你会是个好父亲。”这话说得尤为温柔,好似情人间的暖语。那般淡淡的如软刷毛瘙过他的心底,他望着娄锦巧笑的嘴角,心头一突,然后一下一下咚咚地跳着。   万宝儿双眼瞪大,这是什么意思?要让蜜儿重蹈方芸儿的路?   方芸儿生的是娄阳的种也不见得娄阳对方芸儿有几分真心,蜜儿怀的还是别人的种,武世杰他……   武世杰眯起了眼,朝那娄蜜看了眼,要他做那乌龟王八,他不愿的。这事一定要说与父亲听,怕是万宝儿给不出更好的条件,这孩子非拿不可!   娄锦低头,想着过些时日要准备退婚事宜了。   娄蜜并不知道,她在昏睡之时,她的命运已经在原来的轨道上再一次偏离。而这一次,或许只是个开始。   娄阳平了呼吸,顿觉得这屋子闷得慌,也不多说一句,掀开帘子就走了出去。   娄世昌倒是看了眼娄锦的方向,深深凝视了她一眼,见她恭敬地低头的大家闺秀样子,眉头一皱,好似有什么事说不上来。   娄锦抬了抬头,目光平静地与万宝儿对视。须臾,她福了福身子,温声道:“锦儿告退。”   武世杰紧跟着娄锦走了出去,一句话从她提议让他立娄蜜为妾的时候,就想问了。   “锦儿你等等。”   碧青色的身影在前头微微一停,并未转过身来。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何想法?你好似……很大方?”他试探地看她。   院子前头重了好些蔷薇,一片片的红,娄蜜的院子一直都比她的更美,她以前从不深究,现在才知道点点滴滴都决定了她娄锦的地位,不过就是个外人罢了。   一阵凉意蔓延而来,雨声哗啦啦地在她的耳边盘旋,那哗啦啦地炸开的声音让她缓缓闭了闭眼。“武哥哥,你也喜欢蜜儿,我不过是在成全你罢了。”   说着,她头也不回,抬脚朝外而去。   武世杰望着她的背影,心头微微地颤了颤。她是何时知道的?这是她的退让还是?   到穿花楼,雨声伴随着响雷一阵,大地好似摇晃了起来。   娄锦身子一定,批了件大的蓑衣就朝外头等候的乌嬷嬷说道:“走,去将军府。”   傍晚的雨骤大,马车缓缓走动。不知道经过了哪个地方,听到有人喊了声,“把这水都装到桶里,别漫进来了。”   娄锦扯了下马车的帘子,见风雨中,一个低洼的胡同口掩了三寸左右的水,几个人在门前清着水,各个都面色发沉。   “这水都积成这样了?”乌嬷嬷有些惊讶,那那些农田?   娄锦放下帘子,心头顿时一沉。   两人均无话,到了将军府,门童高高兴兴地把娄锦迎了进去。   进了花厅,就见婆子们把饭菜摆上桌子,热腾腾的还冒着气,食物的香味飘了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乌嬷嬷笑了笑,道:“这是到了晚膳时候了。”   娄锦点了点头,见方宏和固伦公主从侧门进来,随后跟着的是方逑和方云儿,最后到来的是方瑶。各个脸上都带着笑,见到娄锦都道:“快坐。”   方芸儿走了上来,拉着娄锦就细细地看,“这怎么又瘦了?”   娄锦摇了摇头轻笑,“娘,锦儿长大了自不会再圆嘟嘟肉呼呼,娘莫要担心。”她细细观察方芸儿的脸色,见她眉间还有一丝轻愁。但一双略显苍白的脸倒是红润了些。   “娘,锦儿听闻萧县公最近有到将军府上来。可是真的?”娄锦一笑,朝固伦公主看了眼,双眼调皮地一眨。固伦公主眯起笑,点了点头。   方芸儿顿了下,笑着的脸有些肃下来。   娄锦暗叹,本还想多问两句,怕娘多想,也不敢多提。想那萧叔叔必定命途多舛,只不过苦尽甘来还是指日可待的。   一顿饭,娄锦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刚放下筷子,她就问道:“外婆,三皇子可好?”   没诧异娄锦的问话,固伦公主道:“还昏迷着呢,只是听小太监说他迷迷糊糊念着什么氏阿什么的。太医说得再观察,情况算是稳定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娄氏阿锦吗?娄锦的心咯噔一跳,忙低下头来又扒了一口饭。   半晌,她又抬头,试探道:“外婆,你带锦儿入宫去看看他吧。锦儿听说他那时候救翠儿的时候被石头砸中。翠儿是代锦儿死的,若那日真是锦儿被抓了去,那三皇子就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锦儿心里有愧。”   那日与外公说了翠儿被误抓的事,想来外婆他们应该都知道了。   “哟,这……这还真得要去看看了。”固伦公主接过嬷嬷递上来的方巾,擦了下唇角,就道:“跟外婆一道去。不过我们得早些回来。这也快入夜了。”   “恩。”   方瑶走了过来,面若玉盘的脸上小嘴微张,“锦儿,你说那三皇子真如百姓说的那样?侠义心肠?”   娄锦停下脚步,抿紧的嘴角缓缓放松,淡淡道:“他是个特殊的人。”   特殊的人?   是对谁特殊?还是?   方瑶没有多问,只心里一遍一遍回忆着这些日子听到的关于三皇子的故事。一个心怀天下的皇子,该是何样?   宫门口的守卫尤其森严。两遍罗列的侍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长戬,列成长长的队伍。目光都朝这边的马车看来。   “固伦公主的马车,无须拦着。”一个侍卫的声音传来。   马车缓缓动了,大概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停了下来。   来到华清宫前,两排红灯笼高高挂着,把那华清宫三个字照射地尤为清楚。赤色的大匾子上用隶体写着浓黑色的三字。   一个嬷嬷走了出来,笑着道:“奴婢见过固伦公主。”   “起来吧。”固伦公主提了提手,示意娄锦前来虚扶一把,这才缓缓走到里头。“这是我外孙女。”   那嬷嬷立刻笑了,“见过娄大小姐。”   娄锦笑着点头。路上只听着固伦公主与那唤作厉嬷嬷两人聊着三皇子的伤势。倒也没人问为何外祖母会带着她来。   迎面走来一个紫衣的华贵妇人。妇人的黑丽头发绾成飞仙髻,妖娆的凤眼眯起笑,她的目光停在娄锦身上只那么一瞬就瞥开了,对固伦公主福了下身子,才道:“公主又来看义熙了,他醒了该多高兴。”   固伦公主一笑,道:“昨日我来的时候不见你,问了下宫女,都道你不舒服,可好了?”   不舒服?   娄锦挑了挑眉,看不出来这身子有哪里不好。   万贵人的身子保养得极好,脸色红润,嘴唇丰润可人。哪里会是个病态样子。   “母妃,你可有想过我也是您的儿子。”   前世,三皇子在殿前的这话飞也似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儿子生病了,她去哪儿了?   “都好些了。快进来吧。”   这回,固伦公主倒没有向万贵人介绍娄锦,而是带着娄锦进去。   床上的人头上包着一团白纱布,那白皙若玉的脸上很是苍白,殷红的唇都变得浅肉色。依稀能听到他极为浅又绵长的呼吸声。   “真是个好孩子。万贵人,皇上这次可赏了好东西吧。真是教子有方,这大齐没有人不夸三皇子的。”固伦公主说着,抬眼朝万贵人看去。   万贵人笑了笑,“那也是皇上教的,我何德何能?”   “阿锦……”低迷的声音突然在空气中流转。那声音很低很浑浊,可娄锦却打了个激灵,目光迅速盯在他身上。   他刚刚是在唤自己?   娄锦刻意让自己的声音略大些,她道:“三皇子一定会吉人天相。外婆,您看锦儿被人抓了险些就被那泥石流给冲了也无事,三皇子定也无事。”   固伦公主皱了下眉头,一向温柔细语的娄锦怎么这么大声说话。   万贵人亦看了娄锦一眼,道:“是芸儿的女儿?”   固伦公主点了点头,转头看娄锦心不在焉看着那床,笑了笑,“自然是吉人天相。”   娄锦不应,她发现顾义熙紧皱的眉头缓缓疏开,那肉色的唇几不可闻地扯了下,他要醒了!   她立刻走到固伦公主身边,有些窘迫道:“外婆,我们回去吧。”   她方才那么大声说话无非就是让他听到,自他为她做了一番傻子,她就觉得,一会儿他醒来之后,他们之间会变得又怪异又尴尬。乘着他还未醒,赶紧逃。   “好,好,我们回去。”   就在两人准备背对着床,走到门口的时候,屋内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娄氏阿锦。”   这一次,清楚洪亮!   第五十章 万宝儿,你自寻死路   第五十章万宝儿,你自寻死路   娄锦身子微微一顿,身后的男子缓缓站起身来,清冷的五官上略带了一丝暖意。   娄锦转头,朝他施了一礼,慭慭然道:“民女又欠了殿下一份情,他日殿下若有要求,民女绝不犹豫推迟。”   顾义熙扶着床,目光渐渐凝在她的身上。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记下了。”   万贵人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半晌道:“快歇息吧。”   顾义熙点了下头,“让母妃担心了。”   “嗯。”   万贵人没多言,转身朝外走了出去。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她明显停滞了片刻,又快速朝外走去。   娄锦朝顾义熙道:“三皇子多休息。”   顾义熙轻轻答了一声,月白的长衫笼罩在他高昂的身躯上,随着他一坐,显得尤为匀称。他朝那抹碧青身影看去,对上娄锦略带担忧的眼,他弯唇一笑,“早些回去,我很好。”   娄锦顿了顿,立刻收回目光,有些话梗着,愣是说不出口,只看着那抹月白色身影晕染着略黄的烛光,心头微微有些暖。   到子午街前,和固伦公主分道扬镳后就回了娄府。   入了夜的娄府静了下来,她与乌嬷嬷走在回廊上,偶尔见到两三个丫鬟走动。一股凉风吹来,娄锦发现今年的夏天总没有那般热。   回廊外头的一处草坪积了水,在红烛灯火照耀下,那儿亮堂堂的。   “小姐,这雨好似小了点。”乌嬷嬷看着外头,不太确定道。   娄锦眼帘微微一颤,不答。   又走了两步,她顿了下。目光微微一凝,“乌嬷嬷,你明日回一趟将军府,替我借下两万两银子,就说锦儿有急用。”   乌嬷嬷愣了下,疑惑地望了眼娄锦,半晌道:“是。”   “药方你可得拿好了,莫要丢了。”不远处一个丫鬟的声音传来。   朝那声源看去,见是娄蜜的贴身丫鬟白术在说话,她身旁的一个小丫鬟点了点头,迅速朝娄锦这边走来。   略显慌张的她一眼瞥见娄锦,踉跄地退了两步,结巴道:“大小姐。”   “我最近学了些医理,给我看看药方子。”娄锦眯起眼,想堕胎?门都没有。   白术走了过来,面上带笑道:“大小姐,都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没大碍的,总是女人那些小毛病,随便抓点药就好了。”   娄锦挑眉,笑着走到白术身旁,“恰好,我早就和乌嬷嬷说了,这家里时不时这个病一会儿,那个躺一天,让乌嬷嬷去帮我寻个大夫专门替我们家看病。乌嬷嬷,人可找到了?”   乌嬷嬷机灵地点头,道:“找到了,本想说过几天再到府上来。看府里需要,我马上派人去请。”   白术面色一紧,有些难看地望着娄锦。半晌,有些骑虎难下。   “大小姐,我看这么晚了,这大夫就明日再请,我也不要抓什么药了。这病其实也是小毛病,我总是爱瞎操心。”她冷硬地笑着,朝那丫鬟招了招手,两人迅速朝娄锦施了个礼,就往回走去。   乌嬷嬷看了白术一眼,暗暗道:“大小姐,这些人还在做困兽之斗。”   娄锦点了点头,“看紧府上的药材,找个大夫好好问问,哪些药材合着吃会小产的。都给我记下来。”   “是。”   萱蜜园。   “你说什么?被那贱人碰到了?”娄蜜猛地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一张桃花脸因为怒极而气得通红。   该死的娄锦,打着为她好的旗号,竟然不让她堕胎。   “我是不会与人为妾的!”她要做堂堂正正的武夫人,她不要成为那卑贱的妾!自小就听到娘对妾是如何谩骂,她太了解为何娘当初会争得一个平妻,只要占这一个妻字,那与妾就是天壤之别。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一低扫向自己的腹部,孽种!   她竟然与那方芸儿一样坏了野种,现在她还被迫要生下来!   她重重地捶打起腹部,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那暴戾痛恨的样子看得几个丫鬟们一呆,纷纷上前来道:“二小姐,使不得啊,保住身子要紧。”   娄蜜奋力推开他们,她恨不得恨不得亲手把肚子里的野种砸出去。   “做什么!”门口突然出现一抹身影,万宝儿站在门前,双眼瞪着,苏嬷嬷皱着眉头看来。   万宝儿真想掐死娄蜜。   最近的事儿一堆,她的脑子一团乱,现在娄蜜还在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底的怒火,半晌让那些丫鬟下去,才走了进来。   “娘,你要我怎么办?我不要做妾。我是娄府堂堂嫡女,他武世杰之前是那么想娶我为妻,我为何要自降身份?”娄蜜哭着跑了过来,趴在万宝儿身上抽抽搭搭。   “好了。”   万宝儿耐着性子把她带到床头,说:“你这孩子不能打掉,你莫要肆意妄为。”   “是啊,大小姐,你才十二岁,这打孩子一个捞不着,以后可是永远不能怀上的。到时候即便你当了妻,怕日子不见得比妾过的好。”苏嬷嬷顿了下,想起不孕,她朝万宝儿看了一眼。   万宝儿面色发沉,那烛火的影子在她的眼里跳动,一下又一下。   娄蜜闭了闭眼,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沉地很。   “那我这孩子以后要跟着我嫁到武府?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方芸儿,更不想呆着一个娄锦一样的野种。”娄蜜尖叫了起来,自小她都暗暗嘲讽着他们母女,最不齿的就是她们。想到与他们一样的命运,她的心就抽疼地厉害。   而明明她可以躲过那一场戕害,可爹爹,他宁愿亲眼看着她被人那样虐害,却能忍着不出手。她的指尖微微发颤,那被她刻意掩埋的记忆瞬间爆发了出来。她竟觉得周遭都发冷,阴沉沉的。   安慰了娄蜜后,万宝儿和苏嬷嬷就回了迟宝楼。   命了丫鬟给她熟悉了番,她才安心地坐在桌前。   “夫人,您早些歇息。”丫鬟莱儿欲出门,就被万宝儿唤住了。   “绿儿和翠儿呢?怎么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她们?”   对上万宝儿的目光,莱儿摇了摇头,“奴婢也没见到她们。”   万宝儿正疑惑,来不及细想,就听莱儿道:“夫人,方才老爷要到这里来,洪娘子说过来请安,请着就把老爷带到她那儿去了。”   莱儿说完,就关了门出去。留下皱着眉头的万宝儿和一脸担忧的苏嬷嬷。   苏嬷嬷道:“洪娘子绝不是个小角色。夫人,你要提防着她点。莫要让她先怀上了。”   “现在提防有什么用,我这身子,我更怕的不是谁怀上,而是老爷今晚若真留下来了,我要怎么办?”她低眉,莫名开始暴躁。   她现在更盼着老爷离京,最起码他不知道她现在的身子状况,怕这纸包不住火,一旦露馅,老爷就知道她是个生不出蛋的病头,到时候……   “倒是好了,我要怀一个怀不上,蜜儿却怀上了。”她闭了闭眼,额头青筋跳动地厉害。   一个东西迅速从她的脑海一跳,她猛地睁开眼,陡然笑了起来。   苏嬷嬷一愣,“夫人?”   “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改变这个困局了。”她说着,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个娄府依旧不变的是她当家主母的身份,而娄蜜绝不能以妾的身份嫁出去。   翌日一早,停歇了半夜的雨,再次下了起来。到今日,就连府中的下人都不免抱怨了起来。   “都第三天了,这衣服干不透,这雨何时才能停。”   “是啊,这雨下得大,夜里总是凉凉的,府里的柴火用的也快。我看过不了几天又得去采买了。”   几个丫鬟丝毫不觉身后的人影,人都散了去,娄锦才走了出来。   乌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递上了银票,担忧地望着娄锦。   娄锦笑了笑,倒也没多说。把那钱直接交给乌嬷嬷。   “嬷嬷,你尽快把这两万两银子买下粮食和柴火,这事交给你儿子来办。事情最好隐秘些。”怕是现在有人在哄抬物价了。   这是?   娄锦垂眸,她是很想报复万宝儿,但绝不是麻木不仁地看着无辜的人受苦。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屋子。   娄锦,你上辈子就是那么麻木,别人的喜怒与你无关,你只在乎你的武哥哥,你甚至连娘的苦和悲都收在眼底却只说着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话,上辈子的她,活得太过苍白。   流萤捧着一壶热茶出来,放在亭子里的石桌子上,她笑着走过来,把手臂上的一件月白丝绸披风披在娄锦身上。道:“大小姐,最近这几日冷了。”   娄锦点了点头。   闻着那股香味,她走了过去,品了一口清茶,心头微微有点发甜。   “大小姐,方才奴婢从厨房那过来,听厨娘说要做一些滋补的给夫人吃。据说早上夫人吃了一点就吐了。”   娄锦眯起眼,她吐了?   万宝儿,你是自寻死路!   娄蜜,或许有一天你要感激你的父母,你会明白,你一直引以为豪的娄家将把你推入怎样的境地。而你,必须承受!   第五十一章 那三万两银子不是二娘拿的   第五十一章那三万两银子不是二娘拿的   下午时分,迟宝楼里传来万宝儿只吃了两口饭菜就退了一桌子的菜。   两顿饭下来,倒是让下人们猜测不已。   午后,歇息了一日的雷声再次响起,猛地轰打着大地。雷雨大作,而这一日,已经是第四天了。   洪娘子扶着白太姨娘穿过回廊,几个丫鬟在身后跟着,一边帮着把白太姨娘的衣角掖好。   “娘,夫人应该没事,据说夫人已经派人请了大夫,一会儿就来了。”洪娘子眯起眼,抬眼看了下近在眼前的迟宝楼。   白太姨娘蹙眉,离娄阳出京城的日子仅有那么些日子了。这万氏却没有任何动作,这要她怎么办?   到了迟宝楼。两遍的丫鬟引了白太姨娘进门。   只见万宝儿坐在床上,床头备着痰盂。她时不时拍着胸口,一副恶心欲呕的样子。   白太姨娘双眼一亮,抬脚走到万宝儿面前,笑道:“月信多久没来了?”   万宝儿双眼一低,抬头好似一愣,随即道:“有近两个月了。”   两个月?   “你怎么这么糊涂,两个月没来都不找大夫好好问问?”白太姨娘挑眉,虽是责骂,嘴角却是弯了弯。   洪娘子直直盯着万宝儿,上次看那带下科大夫,按理说万宝儿没有这么快怀上才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万宝儿抿嘴一笑,正开口,就低头干呕了起来。   苏嬷嬷道:“太姨娘,我已经请了大夫,一会儿看过之后就知道了。太姨娘莫要太着急。”   白太姨娘点了点头,耐着性子坐在床头。   没一会儿,外头传来了高亢的妇人声音,万宝儿嘴角微微一扯。窦氏,你斗不过我的。   门外,窦氏命了丫鬟带上上好的雪山顶翠,笑着走了进来。“几个丫鬟说嫂子不舒服,我带了可治胸闷呕吐的好茶来。来人都放在桌上。”   她说着,目光紧紧地锁在万宝儿身上。一寸一寸观察着万宝儿的脸色,发现并无特别苍白,她沉默了会儿,才笑道:“请的大夫呢,还没到?”   “就要到了。”苏嬷嬷应了。   苏嬷嬷说着朝外看去,正见一抹碧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她眸子一凝,脸上的笑顿了下,道:“大小姐来了。”   娄锦嫣然一笑,由着流萤虚扶一下,走了进来。   “锦儿见过太姨娘。”她福了福身子,目光停在了窦氏身上,唇畔漾开了一抹极为淡薄的笑意。   白太姨娘摆了摆手,她要等得可是那大夫。   娄锦走到万宝儿面前,低头看了眼那痰盂。面色微微发紧,“二娘可是怀上了?”   没想到第一个扯出这话的人是娄锦,万宝儿一笑,顺着娄锦的话往下说。“二娘也不知道呢,这几日身子不太爽利。”   娄锦一笑,转头看向窦氏。“婶婶,上次为了救锦儿,婶婶主动拿出那三万两银子。现在府上用度可够?”   窦氏愣了下,不由得想起这几日管事的婆子说府里的米粮和柴火都快用完了,得先采买。   “婶婶,虽都是锦儿的错。但若是二娘怀上了,这也不能缺衣短食。或许二娘能为府里添一位小少爷呢。”娄锦说着,朝万宝儿眨了眨眼睛,那调皮的样子与前些日子未落水时几乎一样。   万宝儿自是希望有人能替她把话说了。窦氏一旦亏空多了,自会主动交出掌家权利,到时候那不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上。   白太姨娘点了点头,朝窦氏说道:“府里是少了些银子,别的可省点。万媳妇这是不能缺的。”   窦氏脸一沉,眉头高高地挑起,冷冷地盯着万宝儿。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被夺去了三万两银子这府内暂时还真是缺,又逢这发例银的日子。她哪里还有空去应付你万宝儿!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微微一定,好一会儿才道:“还不知道嫂子是不是怀上了呢。”   万宝儿点了点头,状若无辜,“弟妹说的是,毕竟被夺去了三万两,日子也不甚好过。”   “我们娄府何时会不甚好过了?”白太姨娘瞪了窦氏一眼,只肖她窦氏没中饱私囊,那真够。   娄锦眯起了眼,怕是这粮价和柴火一涨,这娄府现在也拿不出多少了。   门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大夫里面请。”   几人屏住呼吸,那大夫走了进来,恭敬地朝各人行了礼,就坐到床头,开始诊脉。   窦氏死死地凝视着大夫的侧脸,一会儿又看了万宝儿一眼。   好一会儿,那大夫站了起来,面上带了笑意,“恭喜夫人,夫人约有两个月的身孕,往后可要注意饮食啊。”   娄锦讽刺一笑,这场戏她也陪着演了。只看着你万宝儿往后如何自圆其说了。   白太姨娘站了起来,双眼微微发亮,她转头朝丫鬟道:“还不快去通知老太爷和老爷。让厨房做些滋补的送来。锦儿,你那药房的药都让大夫去选一下。”   跟随着娄锦来的流萤皱了皱眉头,那药房里的东西都是大将军送给大夫人的,现在大夫人走了,这东西自然是大小姐的。那药房里的药材价值可不低呢。白太姨娘怎么这般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娄锦笑了笑,低低应了声,“是。”   回了穿花楼,打发了流萤去通知全妈妈。娄锦就见乌嬷嬷走了进来。命了打扫的丫鬟们退下,才道:“可买好了?”   “恩,都买了,暂时就放在奴婢家里。只不过奴婢今天去买的时候发现粮价开始涨了。只不过涨的不太猛。”乌嬷嬷答道。   现在才第四天,自然是如此。要知道,七天后,那一切就不同了。   药房里,全妈妈皱着眉头听着流萤把话说完,她紧蹙着眉,目光微微一凝,“你是说,一会儿白太姨娘的人会来这里拿药材?”   流萤点了点头,叮嘱了两句,就走了出去。   全妈妈望着流萤的背影,心头的怒火窜地飞到胸口,这府中会中饱私囊的人又不止她一人,等着在这药房里抠出点好处的人多了去了。这几年她防地紧,自也没有人敢在她手里拔点东西。   可今天,依着流萤的意思。白太姨娘是想一次多抽些,好给万氏补身子?要知道怀胎十月,这可是一笔大支出。   全妈妈只管着这药房,如今觉得有人要剜她的肉一般。   家里的房子还等着休憩,流翠那又不争气,就拿了两个金镯子给她,哪里够用。她怒地走了出去,径直朝流翠屋里走去。   流翠听闻万宝儿怀上了,就没安心过。让红儿退下后,她就要朝迟宝楼而去。   迎面见到全妈妈,她诧异道:“娘?”   “还知道叫我娘?银子没见你贴回来多少,我那药房就要被人掏空了。”她说的理所应当,根本忘了这药房还是方芸儿交给她打理的。她竟然生了占为己有的心思。   流翠低头,嘴角死死地抿成一条直线。想起前两日伺候了老爷后,红儿又端了一碗汤药来。她双眼狠狠一瞪,眼底的恨意悄然浮动。   “娘,再过几日,事情会好转的。”流翠抬头,望着全妈妈的脸,双手握成拳,紧紧地掐着手心的嫩肉。   全妈妈望着她,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头不免疑惑。过几日老爷就离京了。难道还能发生什么课逆转的事?   流翠不答,只盯着早上来不及撤掉的药碗看了一眼。   窦氏从迟宝楼出来后,心情就差极了。连着看几个丫鬟不爽快,就让人牙子把人送出去。   招来木官家,她眉头紧蹙,道:“庄子里的银子收上来了没?府里的粮食也快吃完了。庄子里存着的先拿来。”   木官家点了点头,道:“银子还没收,等着新的一匹粮食卖了就有了。庄子里的我去催一催。”   窦氏点了点头,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木官家无声退了出去。   窦氏双眼闭了闭,朝外说道:“正德来信了没?”   丫鬟道:“回夫人的话,说是再过几天就回来。这雨给耽误了路程。”   “恩。”正德再过两年也到了议亲的日子了。早些把好姑娘定下来才是。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外,见雨水连连,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而前头,见湖边,几个丫鬟穿着蓑衣,冒雨抱着花盆子往里走。娄锦打着伞站在那指挥着众人,陡然想起方大将军不是有个孙女方瑶吗?   她笑盈盈地命了丫鬟准备好伞,就朝湖边走去。   雨连连下了几天,天地间雾蒙蒙的,烟雨笼罩的感觉几乎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水汽。   娄锦看着那些花,目光淡淡的。   记得前世那场大雨,她是那么着急,生了病还下床让丫鬟快些把这些花盆子转进屋子来,只因为武世杰他最爱她酿的蜜,而她只有这么一个花房。   而今天,她不缓不慢的动作,让她极为舒心。这种感觉名为幡然醒悟。   “锦儿,这么大的雨也出来吗?”   窦氏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笑着回头,走上前去,朝窦氏施了一礼,道:“婶婶不也出来了吗?”   “我这有事堆积在心头,有些郁结,就出来走走。”窦氏看了眼娄锦,等着娄锦问她何事,她好说出方瑶一时。   不料——   “婶婶都知道了?”娄锦双手捂住嘴,像是说错了什么话,极为紧张地看向四周。   窦氏眉头一挑,狐疑地望着娄锦,她像是话中有话。   她顺着娄锦的话说下去,“哎,没想到会发生这事,我……”   “婶婶别怪二娘,或许是锦儿听错了。那三万两银子不一定是到了二娘手上。”她急着解释的样子落入窦氏的眼中,窦氏眯起了眼,三万两银子在万氏手上?   “婶婶,锦儿被送回来之前隐隐听到那些恶人说的,许是他们故意让锦儿听到。我不信二娘会绑架我。”她说着,身子微微一颤,那样子好似有些惧怕,又极力隐忍。   窦氏深吸一口气,娄锦是不信,可她在娄家待太久了,她太清楚万宝儿那温柔的表面下是怎样的一副心肠。若说上次的一次绑架就是万宝儿的计谋,她还真是愿意信了!   牙关咬得紧紧的,她的眸子定在娄锦身上。   娄锦目光一定,抬头看向窦氏,尽是维护之意,“婶婶莫要多想了,定是那恶人要让锦儿误会,二娘一向对锦儿好,锦儿不信。”她说着朝那些婢女们走去,再次指挥起来。   这蠢货!   窦氏走出了两步,心头微微一冷,万宝儿竟也开始对她适暗招了。利用娄锦?不过区区三万两银子,等庄子里的银子收上来,再好好找她算账。   只不过,窦氏的如意算盘在两日后,木官家的报告中宣告惨败。   “夫人,庄子里的银子收不上来了。因着这雨下了好几日,我们的好些田地都被积水淹了,那些新鲜种的粮食怕是蔫了。粮仓里储存的粮食所剩不多,还有些不知道为何都霉了,潮了。”   什么?   窦氏站了起来,粮仓一向没有出现发霉的情况,这!她眉眼一跳,双眼眯成一跳缝,两眼中有一丝冷意迸射而出。   “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市面上很多粮食开始涨价了。昨天和今天就差了十几纹银。”他硬着头皮道。   窦氏倒抽一口冷气,蓦地站了起来,喝道:“去借银子,有多少借多少?”   “来不及了,据说各家各府听说粮价涨的厉害,都花了不少银子买了。还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呢。”   窦氏身子一晃,当下木官家又来了一句,“就连柴火也都涨了。”而他声音一落,窦氏轰地坐了下来,目光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退下!”   “是。”   她一定要借到银子,绝不能让万氏从中得利。看她笑话!   穿花楼内,娄锦静坐着,随手翻开一页医书,朝几个丫鬟道:“窦夫人去皇宫了?”   “是的。”   娄锦一笑,这会儿,好戏终于来了。   第五十二章 娄蜜要呆观音庙一年?   第五十二章娄蜜要呆观音庙一年?   坤宁宫里,各宫妃子都散了去,请安过后,倒是安静了许多。   窦氏在芳姑姑的指引下,到了坤宁宫。   皇后坐在席上,赤金的凤簪子下的头发黝黑浓厚,一双眸子带着点滴笑意看向窦氏。   “今天你怎么来了?”   窦氏一笑,福了下身子。“自是想姑姑了。”   皇后不言,愁了窦氏好一会儿,才道:“什么话,直说。”   “姑姑,这几日外头阴雨绵绵,前些日子本过得踏实,因着娄锦被绑一事,府上陡然少了三万两银子。但这粮价和柴火都涨价了。那万氏又怀上了孩子。侄女刚掌家,不想就此被夺了位份。”她低头,心头阴霾地很。若说这些阴招是那万氏出的,定要让她好过!   皇后朝身后的芳姑姑点了点头,芳姑姑就走到后堂去。   窦氏心头一颤,越发觉得姑姑的话少了。这样谨言慎行,即便坐了这皇后的位置,也没那般自然了。   皇后端起一杯茶,轻呷了一口,才道:“你盯着那万氏,娄阳与五皇子走得近了。”   窦氏点了点头,道:“是。”   万贵人在皇后面前极尽谦卑,人人均道与皇后情同姐妹。   但事实呢?   窦氏清亮的眸子一眨,接过芳姑姑手上的银票。抬头道:“姑姑,这银子?”   “不必多言,这银子只够你买粮和柴火,你只要保住自己的掌家之位,那万氏,不必尽心。”皇后眯起了眼,抬手由着宫女扶着转了进去。   窦氏颔首,领了那些银票就走了出去。   娄府今日热闹地很了。   木官家见前头一辆马车迎来,就迎了上去,热情道:“万公子,万夫人来了。”   那头两个小厮跑了进去,道:“我立刻去通知夫人。”   万全与康氏走了进来。   径直朝迟宝楼走去。“姐姐这些日子可好了?听闻姐姐怀上了。一家均高兴地很。”他说着,揽过康氏,眉眼中带笑。   康氏就是那洪山县令的女儿,过门几日了,这听闻万氏怀上了,就与万全一同来了。   苏嬷嬷早早就站在门口,见万全他们来了,道:“快进来,夫人一早就等着你们呢。”   两人到床边,一一向万宝儿行了礼。   才道:“恭喜姐姐。”   万宝儿朝两人笑了笑,让丫鬟们上了好茶,才道:“这就是我弟妹啊,长得尤为玲珑剔透。难怪我弟弟朝思暮想。”   康氏抿嘴,脸上一红,直笑。   万宝儿在万家立足,多靠这些堂姐弟表姐妹,在娄府做了夫人,更是想方设法拉拢家中上下,提拔他们成为外力。   此刻,娄阳走了进来,笑着朝那万氏道:“我一回来就听来了好事。”   他朝万全点了下头,算是给足了掩面。   万宝儿低头,道:“老爷,你快离京了。我都没做什么……”   娄阳摇了摇头,眉宇间的愁思好似散了去,眼底的胸有成竹,让万宝儿看得一愣,难道老爷还有方法不成?   娄阳一笑,命了人送来好些东西,就走了出去。   万全留下康氏好好说话,自己倒也随处走走。   流翠听闻万公子来了,一颗心霎时一颤,见红儿眼角毫不掩饰的嘲讽,她双手紧紧握成拳。然后朝外走去。   “红儿,陪我一道出去走走。”   外头还下着雨呢。红儿白了眼,努了努嘴,还是走了出去。   假山那一片的草地都被雨水覆盖,都快淹成潭了。几个丫鬟们被使唤着把这水清了。   流翠走到那头,目光陡然一定。   前方的男子立在那儿,嘴角的笑意在瞥见她的那一刻渐渐退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拱手走上前来,“见过二姨娘。”   二姨娘?多么讽刺的字眼。   她为了他连娄锦都背叛了,想起当日那些人论着要把她浸猪笼,唯有大小姐还顾念着。救了她一命。   万氏呢?万全呢?   她流翠在他们眼里算什么?   康氏从迟宝楼走了出来,正见万全在这。笑着道:“相公。”   脸色一白,双腿微微发软,流翠的嘴角僵硬地抿成一条直线,这么快?竟已经过门了。流翠,你这个蠢货!   她看了那康氏一眼,眉眼高挑,比她好看些。   康氏好似才见到流翠,疑惑道:“这是?”   “是姐夫新纳的二姨娘。”万全的姿态恍若从未认识过她。风轻云淡的,极为自然。   流翠深吸一口气,见不远处娄阳走了过来。她眼眸一转,朝娄阳走了过去。   慭慭然施了一礼,眼眶微红,嘴角却挂起笑,“老爷,流翠为老爷准备了好东西,老爷陪流翠一道去看看可好?”   万全皱了皱眉,暗地里淬了一口,下贱!   流翠握紧拳头,从万全他们眼前走过。眼眸幽深,一股恨意从心底钻了出来,刺激着她心底最柔软和脆弱的一隅。万宝儿,你会后悔的。   万全拉了康氏就道了别,两人走后。   雨好似小了些。   娄锦打开窗,听着外头淅沥沥的雨声,她沉声道:“离爹爹离京的日子还有几天?”   乌嬷嬷道:“十天不到。”   娄锦点了点头,见不远处那抹粉色的身影走来,她眉毛微挑,笑意渐浓。   “乌嬷嬷,蜜儿来了。”   她站了起来,整理一下着装,想着武家好似并未有动作。那武元是什么人,怎么会容许娄蜜生下野种。   娄蜜走了进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看了下娄锦。嘴角挂着笑,亲昵地走到娄锦面前来,笑道:“姐姐。”   忍着她的亲密,娄锦低头,道:“你这有着身孕,怎么就来了?”   娄蜜一笑,道:“姐姐,我要准备去观音庙住上一年为爹娘祈福。现在来看姐姐一眼。”好记住你这幅模样!   娘说得对,只要她住在那观音庙一年,她只要忍受一年,没有人会记着她的事。   她不急,晚点与武哥哥定下婚礼也无碍。只要不是做妾。   眯起了眼,水眸微微一凝,娄锦盯着娄蜜看了眼,嘴角一勾。难道她不知道山间一日,人间千年。外头千变万化,你娄蜜以为躲起来就无事了?   天真!   “这样也好,好好养身子,能不能等姐姐过完寿辰再走?”娄锦凝视着她,那样子很是遗憾。   娄锦的十三岁生辰?她娄蜜根本不屑参加。   尽管如此一想,娄蜜还是摇了摇头,“姐姐,你知道我最近胃口不好,不想给姐姐的生辰上惹不必要的麻烦。”   “恩,那姐姐也不勉强你。”   娄蜜紧紧盯着娄锦的侧脸,那张容颜她一定要好好记着。只要她生下孩子,就能留在武哥哥身边,光明正大嫁给他。   而你,娄锦,你的梦终究只是梦罢了。   送走娄蜜,娄锦索性就躺在太妃椅上,悠然自得地看起了医书。   华清宫。   皇上坐在桌旁,黑眸幽深,盯着花太医。   “你是说三皇子头上有血块?”   花太医颤了下身子,硬着头皮道:“回皇上,三皇子头上确实有凝结的血块,要根除很麻烦。只是这血块暂时不影响三皇子的日常生活。微臣亦不知道这血块何时会散掉。只能暂时先开了药活血化瘀。”   皇上阴鸷地望着他,沉吟道:“若是血块不除会怎样?”   “……微臣也不知道,有人失明,也有人失忆。有的人昏迷。但都没有马上发生,有的人十年才爆发了病症,有的人两年,还有的人三个月……”   “滚!”   “是,是。”   看着花太医连滚带爬的动作,皇上逼人的凤目深深凝了起来。头隐隐有些发疼。   万贵人从外头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合宜的笑,“太医可说了什么?”   “没什么,老三很好。”说完,皇上站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去。   低眉敛目,皇上有太多事瞒着她了。   日复一日,已经过去了五日。   京城的米粮和柴火的价格几乎疯涨。朝廷震怒,终于下达了逮捕令。倒卖粮食,哄抬粮价的一律关入天牢,重罚重刑。   奈何,这一番动作下来,粮价还是没降多少,淫雨霏霏,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却还是阴雨绵绵。就连一般官家都快忍受不住,更别说一般百姓了。   而今日一早,乃是娄阳出京的日子。   娄家上下都忙里忙外,一早就把该带的,该拿的都带上了马车。   当要选家中哪个女人一道去的时候,唯有流翠一人主动站了出去。她这一动作,让娄世昌和白太姨娘颇为满意。   娄阳也是一愣,他与流翠相处最少,没想到提出与他一起走的会是流翠。   心头一暖,他拉起流翠的手,上了马车。   娄世昌几人忧心忡忡,这一去,何时能回京?   上了马车,流翠掀开一隅,目光盯着万宝儿,万氏,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给你带来惊喜。   她目光一转,看了眼安静的娄锦,眼神微微有些复杂,放下帘子,静坐在娄阳身边。直到马蹄声响起,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她才闭上双眼。   流翠,从这一刻起,你也卷入了这个斗争,再无过上平常日子的期望,再无!   娄锦望着那渐远的马车,心头缓缓升起了一股极为难言的感觉。   娄阳的离开,太平静了。   好似认命了一般。可真会如此?   雨突然又下大了。   乌嬷嬷催促着回去,她却眯起了眼,眸光微微一凝。   众人都走了进去,娄锦乘着大家转身的空档,对着乌嬷嬷说道:“派人跟着爹爹。”   “是。”   朝屋内走去,娄锦的心一度惴惴不安。   流萤刚从外头进来,淋了一身的雨,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怔怔地望着娄锦。   “怎么了?”   “大小姐,我刚刚经过子午街,发现有一些百姓积在一个小巷子里,说了抢什么来着。大小姐,你说京城会不会动乱啊?”她说着,紧张地捂住嘴巴,心下颤地厉害。   动乱?   娄锦一颤,上辈子并未出现过。她倒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何,竟也开始隐隐有着不安。   “快去通知将军府。”   “是。”   乌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对上娄锦凝视的目光,她道:“跟着老爷的人说在一个勾巷把人跟丢了。现在据说马车都出城了。”   马车已经出城了?   下午时分,雨水哗地下得尤为大。天地间蒙上了一层灰,一道闪电照地物影幢幢。   娄锦眯起眼,盯着不远处的湖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三皇子?”流萤惊叫了起来。   娄锦顺着声音看去,见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这灰蒙蒙的天地间,竟觉得若诗画一般,水墨横铺,间白若雪。   他昂着身躯,脸色凝重。   四目相接,他凤眸黑曜,幽深若潭。   “下去。”只这么一声,威严逼人。流萤看了眼娄锦,见娄锦点了点头,她立刻提步走了出去。   顾义熙走到她面前,那一步一步笼罩着长长的阴影,背对着光的他让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隐约能见到他刀锋雕刻成的轮廓,还有那不知是不是愤怒而鼓起的腮帮。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他的嗓音严肃而充满磁性。   娄锦摇头,对他这莫名的怒气,她隐隐觉得心虚。好似真做错了什么一般。   顾义熙握住她的肩膀,让她与他对视。提高了声线,“那三万两银子买了哪些东西,你要自己说还是让我的侍卫说?”   娄锦一愣,随即有些慌乱地说道:“那,我不是用来倒卖的。”   “不是用来倒卖的那你用来干嘛?你知不知道一旦被父皇查出你存了那么多的粮柴,你会有什么下场!”他怒气冲冲说道。更是心痛,她不过十二岁,到底要做什么?   “若你要揭发我,就去揭发。”她转过身去,有些赌气地说道。她何尝不知道,所以她才挂名在万宝儿的荒宅里。   顾义熙皱着眉头,看着她这幅不知悔改的模样,喝道:“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需要这么一口粮食,他们多么需要这么一柴火。你知道的,我从不包庇!”   他说完,眉头皱地死紧。低声道:“刘韬,把大小姐押……”这句话梗在喉咙口,他望着她,见她倔强的目光。拳头握紧,半晌却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爷?”这到底是绑还是不绑?   “走!”   娄锦怔住,呆呆地望着他们主仆的背影。心一寸一寸地沉下去。他怎么会放过自己?   一向公私分明,行事规矩受礼的他,怎么会允许她的离经叛道。她闭了闭眼,朝外头大声道:“乌嬷嬷,把上次买的两万两的米和柴火,派发了去。”   什么?   无偿派发?   “小姐?”   娄锦咬紧牙关,她是想报仇,却没有完全丧失本性。“还不快点去!”   “是。”   第五十三章 皇上答应我一个要求   第五十三章皇上答应我一个要求   雨越下越大,屋子里的说话声都显得小了。   流萤苍白着脸色跑了进来,目光凝在娄锦脸上,心里头惴惴不安。   娄锦看着她的脸色,心头一沉,道:“怎么了?”   “奴婢从将军府回来,见到勾巷那不少乱民和官兵打了起来。雨水冲刷满地的血。奴婢从那儿经过,有个人跑到奴婢身侧,举起刀就要抢…。”她心有余悸说道。   似乎想起当时的凶险,她两眼睁大,“街上的人都走空了,就只有那些乱民和官兵。”   娄锦眯起了眼,这场大雨竟然还弄到了这步田地,可前世,并未到这一步?   “乌嬷嬷呢?你看到乌嬷嬷了没?”她有些紧张道。   乌嬷嬷?流萤摇了摇头,好似想起了什么,“我看到三皇子了。奴婢看到他从一个米粮店里走出来。”   娄锦咬了咬牙,索性朝外走去。   “大小姐,莫要出去,外头乱地很,有一批乱民都冲到子午街了。京兆尹都派了人镇压了。”她说着,朝外看了一眼。   乌嬷嬷还在外头呢。   娄锦抿起唇,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喝道:“不用护着我,去帮我保护乌嬷嬷,娄锦感激不尽。”   大小姐在跟谁说话?   流萤走到外头,诧异地看着这四下无人的走廊,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外头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只见家丁小厮站成一条直线,朝正门的方向跑去。   木管家高亢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家丁们脸色更为严肃,嘴角抿地死紧。   “在外面守着。”   “是。”   “木管家。”   木管家看了过来,脸色极为严肃,“三小姐莫要出去,现在乱民纷扰,御林军已经出动。各家各府都加紧了防备。”   娄锦垂眸,思绪却早已纷飞,一个下午就这样静待了过去。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安静,那声音略显浑厚。她朝那看去,见是刘韬素着脸站在那,直直地望着她。   “大小姐,三皇子让属下在这保护你。”   “他呢?她下意识地问。   ”三皇子他……“刘韬脸色一变,想起早上三皇子从病床上起来就直奔娄府,一向秉公守礼的三皇子在娄大小姐面前竟然破戒了。只不过人才出了娄府就晕在马车上了。   刘韬面色微微沉了下去。看娄锦的时候,有种咬牙切齿的冲动。   刘韬的沉默,让娄锦心下微沉。又是为了她?当初找上三皇子,是不是她错了?   一个叹息从她的唇畔出来,紧接着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   ”御林军的蓝统领来了,说是老爷治乱民有功,已经带入宫领赏了。“丫鬟们欣喜的声音传来,娄锦嘴角抿成一条线。   这场乱民争斗怕是与娄阳脱不了关系了。   为了留京,他可真是兵行险招了。   她转头看了眼刘韬,沉声道:”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三皇子。告诉他,娄氏阿锦记着他的恩德,日后必定结草衔环来报。“   刘韬望着她,嗤笑。三皇子会期望你的回报?他是个认死理的。怕是答应了你就断没有回头的路。   看到刘韬的神情,娄锦眸光一黯,她能做的,不多。这份情义暂先欠着,有一日,她会彻底还他。   到书房口,见到白太姨娘笑着给娄世昌沏茶,几人面上都有了笑意。   万宝儿笑着坐在案桌下第一的位置,笑着道:”相公,今日立了大功,往后我们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了。“   ”那是自然。“白太姨娘点了点头。神情极为得意。   娄锦走了进来,笑盈盈地看着众人,朝娄世昌行了个大礼,”恭喜爷爷,爹爹终于不用离京了。“   娄世昌高兴,走上前来扶起娄锦,心头宽慰。   这些日子在朝廷上受的恶气,也终于要扬眉吐气了。人都道娄阳靠方芸儿才得了皇上的重视,今日他倒是要让所有人看看,他儿子娄阳也有建功立业的大好本事。   他哈哈一笑,已然是一副等不及要入宫炫耀的时候。   ”我先入宫,皇上下午必定要论功行赏。“   ”恭送老太爷。“   府内众人看着娄世昌离去,各人脸色各异。   娄城和窦氏相视一眼,两人的脸色均有些凝重。娄城对窦氏使了个眼色后,紧跟着娄世昌的背影而去。   娄锦勾起笑,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或许会很短很短。娄阳,万宝儿,你们可承受得起?   木管家走了进来,面上带了几分恭敬。”大小姐,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要见您。“   见我?   娄锦朝远处的刘韬看了眼,见刘韬静静地望着她,面上并无特别的神情。她眉头一蹙,倒也没多言。也走了出去。   万宝儿凝视着娄锦的背影,暗暗咬了牙,这是娄阳立功,难不成还和她一个小丫头有关了?   ”儿媳妇,你说皇上这回会不会给我提个二品夫人?“白太姨娘眯起笑,她想做正夫人这个念头已经太久了。久的她差点忘了。   万宝儿笑了起来,倒是忘了自己这平妻的位置,她该让娄阳给她提一个位份了。   木管家招待着海公公,海公公浓眉大眼,白皮肤,五十岁上下。那双大眼一见到娄锦就带上了笑意。”大小姐让奴才好等。“   娄锦笑了笑,对上海公公的大眼,她目光不闪,淡漠的笑凝在嘴角。   海公公暗暗点了点头,走在娄锦身后,就道:”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懂得体恤百姓了,不知道是大将军的功劳还是娄大人的功劳?“   娄锦脚步微顿,看来乌嬷嬷在皇上手里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走着,神色自然道:”自是皇上的功劳,皇上廉政爱民,才能让小丫头我有一样学一样。“   海公公眯起了眼,这丫头竟是个机灵圆滑的。   到了养心殿,海公公让娄锦在外稍候。这亭台楼阁,碉楼画壁于前,不远处水流潺潺,雨水依旧淅沥沥地不知疲倦地下着。   眼前,花太医走了出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娄锦,半晌才道:”娄大小姐。“   花太医?   她目光一转,陡然想起顾义熙的伤势,朝花太医生后的人看了眼,才道:”三皇子可好些?“   花太医迅速朝她看了眼,又飞快转开视线。   ”三皇子一切都好。大小姐无须挂心。“说完,他朝身后紧闭的门看去,三步并作两步朝外走去。   娄锦愣了下,花太医的样子,不妙!   ”娄锦觐见!“海公公的声音传来,娄锦正了正脸色,抬脚朝那开着的门走去。   刚踏进门,就听到娄世昌的声音。   ”皇上,犬子本应该离京戍守,可京中有难,娄阳担忧皇上,这才留下来出一己之力。皇上若真怀疑娄阳的忠心,臣愿意与犬子一道戍守边境。娄府一家愿自请离去。“   好一个”将军“!   竟以退为进,逼皇上肯定娄阳的功绩!   娄锦走了进去,见到里头几个大臣,有两个言官面色发沉地看向娄世昌,一副被气到的样子。   屋内静了下来,好似谁都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皇上的话。   ”娄卿家一心为朕,朕怎么会怪罪于你。只这一次功可抵过,你就留在京城。“皇上笑着说完,下方的娄家父子面上都带了喜色,连声道谢。   娄锦深深望着他们,脸上平静,那样子好似在看两个陌生人一般。   鼓动平民暴动,然后无情镇压,娄阳好大的本事。   皇上转过头来,见是娄锦,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快过来。“   娄锦应声走了上去,恭敬地行了礼,脆生生道:”锦儿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龙颜大悦,谁都不知皇上所为何事,只看着皇上这股热忱劲,纷纷看向娄锦。   皇上朝他们瞪了一眼,半晌才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女儿没一个比地过固伦公主的外孙女。京中闹地那般大,有一大部分的难民后来消失了,可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娄阳神色微紧,说他镇压有功,可他也打不出还有一大部分的贫民去了哪儿。   ”娄锦快十三岁了吧。有什么要求与朕说,朕答应你一个要求。“皇上这话一落,几个大臣心中咯噔一跳,这是莫大的荣幸。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姑娘,皇上竟如此宽仁?   娄锦嘴角一笑,先是叩拜了两下,才转头看向那些大臣,”这可是皇上说的,娄锦不是僭越之人,皇恩浩荡,娄锦自没有不接的道理。只不过,娄锦尚未想到好的要求,待来日娄锦自会向皇上讨要。皇上莫要忘了才好。“   娄锦的大胆和调皮的语气惹得皇上哈哈直笑,几位大臣却忍不住多看娄锦一眼,就连娄世昌都显然惊诧了起来。   娄锦竟然敢这么回,而皇上竟也没推迟。这让所有人都疑惑,娄锦到底做了什么?   娄世昌朝娄阳看了眼,暗示的意味甚浓,或许娄府日后升官发财还真要指望着娄锦这个要求。   见到娄世昌与娄阳的互动,娄锦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是冷冷地抿着。   ”好了,朕累了,你们都退下。锦儿,你留下来陪朕聊聊。“皇上的声音好似真带了疲倦,臣子们识相地告退,既然在皇上这面前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问问海公公。   在外人看来,娄府一门是即将飞黄腾达,今非昔比。   一反方才在众人面前的调皮大胆,娄锦跪了下来,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而皇上的脸色也变得越发孤冷。   这丫头竟然能看得穿他的心思。就凭着她现在的动作,敢测君心者,就够拉出午门斩首了!   ”锦儿有罪。“   ”你何罪之有?“皇上缓缓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上,那种倾巢而来的压力让娄锦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娄锦咬紧双唇,脸色刷地一白。   前世,外祖父道:”皇上,是天下最不能揣测的人,伴君如伴虎。往往上一刻龙心大悦,下一刻就被定入逆贼一党。而你,从不知道。“   她屏住呼吸,谋权天下的天子就站在她面前。   或许,外祖父就被皇上归入逆贼一流,所以直到外祖父死了,朝廷也未大肆调查。她深吸一口气,高高昂起头,道:”皇上,锦儿未挂任何人的名义,大将军未有,娄阳亦无,只娄锦,只因为娄锦身为野种,洗不清我身上的冤孽。娄锦所做不过是为这身脏污赎一份罪罢了。“   她太清楚皇上的担忧了。   无论她挂上谁的名头,皇上皆以为她野心勃勃。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她是大将军的外孙女,是固伦公主的外孙女。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历来天象变动,灾难发生均是怪罪君王。若此时救助难民的好事落在了方宏身上,想必百姓们的重心必然转移。   她目光微闪,眼泪夺眶而出。   见皇上看着她,神情依旧凝重,那双阴鸷的眸子紧盯着她,似乎她说错了什么,就万劫不复了去。   ”皇上,那两万两银子是前些日子锦儿为了娘和锦儿所求。爹爹休妻,娘不能长年累月住在将军府。锦儿虽住在娄府,挂着娄家大小姐的名头,可锦儿深知自己是野种,担不起这么大的名。锦儿想与娘住一起。不是我和娘想抛下外祖母,是因为,从娘被人侮辱的那一刻起,谁都抛弃了我们!“   话一顿,她哽咽地看着前方的金龙靴子,眼眶模糊。   喉头梗塞地发疼。   她最后的话语尖锐沉痛,皇上皱起眉,低头看着她发颤的纤细背影,以及地面上一颗一颗豆大的泪水,好似把这地面都烫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洞一般。   娄锦笑了笑,抬头望着皇上,嘴角轻轻一扯,有些无力和苍白。”娘她阴阳失衡,又被爹爹休弃,偏偏她早年被人侮辱,就算娘要改嫁,谁还要?是,她是大将军的女儿,是固伦公主的女儿。可她还带着我,谁还要……“她深深望着皇上,她没有说出那句,她还是皇上您的亲外甥女。   皇上被她那一眼看得一震,陡然升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娄锦低头,红唇微启,”奈何百姓动乱,爹爹出京,娄锦无依无靠,生怕乱民纷扰。我揣着这么些粮和柴,过得不甚安稳。看着那些百姓头破血流就为了这一口粮,锦儿突然觉得,野种而已,只一个名头,至少我过得衣食无忧,不用像他们狗一样互相啃咬厮杀。那一口粮,与我,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她垂头,好似在回忆当时的百姓强抢的样子,眼底流露出的怜悯让皇上身子缓缓僵硬。   她宁愿留在娄府与母亲两地相隔,也不要看那些人悲戚的样子?   说他的臣民像狗一样?   皇上眯起了眼,空气中晕染着浓重的沉默和压迫。   娄锦壮大胆子,她不是不怕死。她本可以不必分那些粮食给百姓,可那三万两银子,她囤积的粮柴不少,于心,她不忍。   她到底是心软了。   ”起来吧。“良久,皇上的声音响起,屋内的气息好似通顺了多了,竟不觉得那般闷热。   娄锦抬头,见皇上紧盯着她,不知道他那双眸子里到底闪过了什么。   ”回去吧。“他转过身去,负手而立,那身明黄色的龙袍把他高大的身影映衬地越发威严和森冷。   娄锦眸光微闪,低头行了一礼。”娄锦告退。“   起身的那一刻,她能清楚听到胸口震如雷声的咚咚作响。那股撞击,几乎让她的胸口闷疼难耐。   ”朕答应你的一样有效,只要不过分僭越,朕答应你一个要求。“   脚步一滞,娄锦高高应了声,”谢主隆恩。“   再无别的声音,娄锦走了出去。   外头新鲜的空气伴随着空气中雨水的气息,就那般轻松钻入她的鼻息。她深吸一口气,真觉得那一刻,伴君如伴虎。   到宫门外,诧异地看到娄阳和娄世昌站在马车旁慈爱的微笑。   ”锦儿,快上车吧。我们早些回府庆祝。“娄阳走上前来,方才海公公的话他们都听了个清楚,原来是锦儿施了粮柴,难怪那些难民都不见了。皇上这般看重,那是他们娄府的荣幸。   娄世昌想起那些官员绿着脸离开的样子,心里早笑开了花,见娄锦过来,自也问了句,”回去换一身蔷薇红的衣服换上,日日这一身碧青,倒看不出多少喜庆。“   娄锦笑而不答。这一身碧青就够了。   于这娄府而言,她该穿一身孝白才是。   马车到达娄府前,几声唢呐声传来。掀开帷帐能看到门童们点着炮仗,舞龙舞狮的队伍排得很长。惹了不少的百姓们围观。   娄世昌笑着下了马车。   几人到了娄府前,正欲抬脚往里走,就见海公公出现在众人身后。   高声道:”皇上御赐血珊瑚一对,黄金千两。南海夜明珠十颗。白氏教子有方,许以三品夫人头衔。娄阳晋升一等侍卫。“   ”谢主隆恩。“   一等侍卫乃是京中正三品的官职。   万宝儿得意地笑了起来。从此,娄阳就是京官了。与官太太当中,她也占了一席之地。   娄锦嘲讽一笑,随着众人站了起来。   白太姨娘朝顾太姨娘扫了眼,眉眼中净是张扬的笑。   娄城看了眼脸色刷白的顾太姨娘,眸色微微一黯。   窦氏握紧双手,心头顿时堵地难受。这一切均不是她的。   回到穿花楼,见到乌嬷嬷站在门外,娄锦脸色才好了些,见乌嬷嬷无事,她才呼出一口气,道:”乌嬷嬷,辛苦您了。“   乌嬷嬷摇了摇头,她一回来就听闻娄阳立了大功,心头的怒火就窜地跳了出来。   ”大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娄锦一笑,嘴角漾开一朵白梨。”若说先捧上天,再坠入地狱,倒是最有意思的。让官兵查到城西的那座废宅,尽快。“   第五十四章 万宝儿入狱   第五十四章万宝儿入狱   傍晚时分,娄府办了喜宴。   天边的余晖依旧显得沉重,娄府的灯笼早挂了起来。红烛映着所有人的脸红光满面。笑意盈盈。   “大小姐,老爷唤您一道去前厅。”流萤走了进来,笑道。   想来,今日娄府做客的人定是数不胜数。   娄锦摇了摇头,“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去了。”   “怎么能不去,武家和萧家都来了。就连将军府也来了舅老爷。”流萤顿了下,才想起现在方逑也算不上舅老爷了。   乌嬷嬷走了进来,余晖下能看到她还算康健的背挺得直直的。那双精明的眼睛朝流翠看了眼,道:“厨房里的燕窝好了。”   流萤才想起正事,忙退了出去。   “消息已经公布出去了,方才奴婢看到大夫人了。”乌嬷嬷担忧着说道,这是娄阳最为得意的时候,大夫人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舅舅带娘来了?   娄锦站了起来,目光看向前厅的方向,脸色微微一正,道:“我们一道去。”   刚出穿花楼,就不少丫鬟穿梭在回廊期间,几个婆子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出,一盘盘珍馐从眼前经过,端出前堂。   娄锦静静地走着,耳边时不时回响着丫鬟们卑微的请安声。   到了前堂,正见娄阳与人一一敬酒,京中贵官纷纷说着好话,那热忱的脸色一张一张红彤彤的摆在娄锦面前,看过去像是娄府又多了不少红灯笼似的。   “老爷,大小姐来了。”木管家眼尖,一眼就看到娄锦。想着娄锦的事迹已经传开了,这涨的可是娄府的面子!   娄阳一笑,朝娄锦走了过来。   拉过娄锦的手,到众人面前说道:“这是我娄阳的女儿,娄锦。”   这一刻的热情,让她颇不舒服,她下意识要扯开自己的手。   前世,他从未在公众场合下告知她的身份,他的女儿?她曾经多渴望有这么一幕。   可现在,对她而言,讽刺地好比一把尖刀把她早就近乎腐烂的心再绞碎一把罢了。   “锦儿。”人群中,温柔的话语响起,虽不大,却让娄锦听了个清楚。   方芸儿站了起来,那双清冷的眸子流光溢彩,睁的大大的看着她。这是她的女儿,她引以为豪的女儿。天知道,她得知京城动乱的时候,她有多担心。   没想到皇宫里传来的消息竟是如此。   娄锦一愣,她从未见过娘的眼里有那样的神采,流光斐然,珠玉失色。   方芸儿本就是京城第一美女,十几年过去,竟没有在她的脸上刻上任何岁月的痕迹,倒是显得越发成熟和秀雅。在场的人都纷纷侧目,有人忍不住啧啧称奇,这样的女子娄阳竟然碰都还未碰过?   萧县公直直地望着她,他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她的瑰丽,却忘了,她本就出尘不染,质美秀丽。   娄阳顿了顿,僵硬地盯着她,窘迫地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被他休弃的下堂妻看,那感觉,他好似就是个傻的,那感觉像是一把重锤打着他的胸口,闷闷的咳不出,咽不下。   娄锦朝她走了过去,眼角的笑意挂着,嫩红的唇微启,声音靡软,“娘。”   方芸儿一笑,泪缓缓落下。   一种莫名的激动,伴随着几日不见的担忧,竟一下子倾斜而来,“锦儿,娘想你了。”   娄锦咬了咬唇,难受,胸肺都压抑着难受。她望着方芸儿,发现她紧紧蹙着的眉头已经形成一个浅浅的印记留在她的眉间。   那一刻,她只望着她,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半晌,她才道:“娘,锦儿很快就陪着娘。很快。”   万宝儿一走出来,就看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发紫,道:“姐姐也来了。”她走了过来,面上的笑意温柔,看过去人畜无害。   方芸儿没看万宝儿,只又坐了下来。朝两看了过去。   只见武世杰笑着朝方芸儿拱了拱手,道:“给夫人请安。”   娄锦的拳头缓缓收紧,夫人?娄夫人?她朝萧县公那一桌看去,只见萧匕安嘴角噙着一抹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眉头微微一蹙,低头安分地坐了下来。   万宝儿被这对母女忽略,尴尬的笑僵在脸上,下一瞬又骤然眯起笑。   武世杰见娄锦看那萧匕安,眉角顿时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变了,悄然从他的指缝溜走一般。   “娄锦,你是因何而突然开化了?”倒是觉得这女子,越发值得探究了。萧匕安仰头,一杯清酒入喉,灼热的烧着他的肠胃。这个妹妹,想必不认是不行了。   娄阳一一陪酒,终于到了方逑这一桌,举杯高引道:“有人说我是靠女人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我不予理会,那些不过是闲言碎语罢了。”   他高声的话让吵嚷的前堂变得安静下来。   几人面色难看地看着娄阳,有人不屑地撇开嘴。   娄阳又喝了一口,挑衅地望着方芸儿,笑道:“今日印证了这些都是废话罢了!”他揽过万宝儿,万宝儿作势靠近他,那股亲密的样子让有些好事者哄笑。   方芸儿面色一沉,手上的筷子隐隐有些不稳。   乌嬷嬷站在娄锦身后,身子气得发起了颤来。暴脾气跳了上来,双眼瞪着这对夫妇,恨不得手上就有个剪刀,在他们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来才好。   衣服下摆被一双小手微微一扯,乌嬷嬷愣了下,看了眼见是娄锦抓住她的衣角。这是在暗示她稍安勿躁?   再看娄锦那张白皙的鹅蛋脸,平静无波,右手还时不时地给方芸儿夹菜。   深吸一口气,乌嬷嬷平复呼吸,这口恶气,总有一天能还的。   娄阳哈哈一笑,一杯酒下肚,低下身子,朝方芸儿笑道:“若是芸儿还想回来,我为你留一个平妻的位置。”   砰!   方逑站了起来,那一拳把桌子打歪,哗啦啦一桌子好菜都倒了下去。   锅碗瓢盆砸碎了去,杯盘狼藉。   方芸儿惊看方逑的怒色,一双手紧拽着方逑。   人群中,站起来一人,他高大的身姿倾来,那双桃花眼危险地眯了起来,走到方芸儿身侧。“我想娄大人过于自信了。不过是一个新晋的京官罢了。”   萧县公的话让人听的一愣,随即想起,不过就是个新晋的外官,何须如此捧着。   就算现在皇上看重,这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萧县公低头看了眼方芸儿,大声道:“若是你还想嫁,萧府夫人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无平妻,无妾!”   众人一震,萧县公这话……   萧郡公眉头皱了起来,朝方清雅看了眼,神情有些难看。萧府怎么说都是京中贵族,娶方芸儿,不说她早些被人强暴生子的事,就说她还嫁过人,就不行!简直是痴人说梦。   方清雅看了眼萧匕安,见他竟只埋头喝酒吃菜,对这一事置身于外,不闻不问,这也太怪异了。   娄阳的脸明显黑了,冷冷地看了眼方芸儿,脸上的嘲笑意味很是浓厚。才短短几天,你方芸儿就有这本事,让人腾出这么大的位置?   你可想过,你到底配不配得上?   被他看得身子发僵,方芸儿觉得双腿竟有千斤重,那一刻,她动弹不得。   娄锦牵起方芸儿的手,清澈的眸子望着她,眼角瞄了眼萧县公,得了他这句话,日后不怕娘再受人欺负。   娄阳,你等着!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唯有娄家几口子还欢欣鼓舞,分着皇上送来的夜明珠。   穿花楼早早就关了门,歇了灯。   窗外淅沥沥的雨还在继续。一声一声地扰乱人的思路。   抚着夏凉蚕丝被,感受上面清晰的绣纹,她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娄阳的笑,万宝儿的得意,娄世昌的“慈爱”,娄蜜的黏劲,武世杰的状若深情。   这些人的脸孔一个个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她发狠地抓紧被角,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发起了颤。   屋外,一个人影站着。   那影子,她认得。是刘韬。   几番努力,还是睡不下。索性披上披风,咿呀一声开了门。   刘韬转过身来,恭敬地拱手,“大小姐。”   窗外的雨水打了进来,落在刘韬的衣襟上。躲在窗下是最不易被人发现,却也最容易被淋到。   “回去吧。我不需要保护。告诉三皇子,我们的协议从我退婚那一日开始算起。”她眸子一黯,想起那月白长衫,他黑发若墨,垂肩而下。凤目清冷,幽幽看来。   “他,还好吧?”   刘韬退开两步,道:“属下的主子只有一个。”   言下之意就是只听三皇子的话了。怕是不会回宫。   娄锦看远处涨地满满的湖水,嘴角漾开一抹极为苦涩的笑。她不会再走同一条路,可她现在所走的一条,算是对的吗?   三皇子,是被她无辜牵涉的吗?   对上刘韬的沉默,她抿紧唇,唇边被她咬出血来。腥甜的味道在口中泛开,她轻笑。顾义熙,我娄锦这辈子注定欠你的。   刘韬盯着她,发现她嘴边的笑意不到眼底,他叹了口气,道:“大小姐早些歇息。属下夜里就回皇宫看看三皇子。”   这是他头一次服软。本不想回答她的那句“他还好吗?”只这一刻,莫名的,被她身上浓重的孤单所感染,破天荒的一次,他违背了三皇子的命令,选择入宫为娄锦探一次病。   娄锦转头,惊讶地望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她道:“告诉他,我很好。告诉他,我没有做违背法纪的事,我并没有让他为难。”   她顿了顿,大声道:“把今天我施了粮柴的事告诉他。”   她的黑眸发亮,嘴角的笑溢满眼底,好似就是一个孩子等着把好消息告知大人,等着那人一句夸。那种兴奋和得意,让刘韬抿了抿唇,有什么话堵在喉头,欲言又止。   自他这几日观察可知,娄锦并不喜欢张扬,从得皇上表扬起,就没有把那施粮柴的事挂在嘴边,而今日却是命令他把这“好事”说与三皇子。   想到此,他呵地一笑。   目光定在娄锦身上,竟带着两分莞尔。   一种极为不自然的感觉袭上心头,娄锦瞪了刘韬一眼,砰地关上门。   刘韬的笑越发大声了,在这空寂的夜里,显得那般肆无忌惮!   娄锦淬了一口,想着那个谪仙男子听到她的话,该作何感想?想着想着,脸颊微微发起热来了。酡红把她晕染成少女的痴傻,她努力甩开心里头的一丝不自然,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好似这般就听不到刘韬折磨人的笑声。   夜,很长。   娄锦也不知道何时睡的。   醒来的时候,天边一片鱼肚白。   流萤敲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怪异地望着娄锦。   “怎么了?”娄锦皱起了眉头。掀开被子走了下来,才发现昨晚因为躲避地匆忙,连绣花鞋都未脱下就睡了。   她尴尬地看着白皙的脚面上那双红绣花鞋,对上流萤不解的神情,别扭的厉害。她咳嗽了两声,道:“给我换一声衣服。”   “是。”   流萤也不多问,选了一件月白色的素锦,碧青丝带垂在娄锦的手侧,腰间挂上了一个红珊瑚石。梳洗完毕,流萤才道:“奴婢进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侍卫站在门外,递给奴婢一样东西,上面还有一个纸条,奴婢不识字。”   她顿了下,把那东西交给娄锦就退了下去。   见一个通体碧青的翡翠玉带串成一条,上面有两个翡翠刻着两个字,浑然一体的字,熟悉的“阿,锦”,这两个字若是用他的嗓音念出,定是温柔好听的。   皇宫内,他当着万贵人的面,那般唤了她。   她心头一动,迅速拆开那一封信,只见那信纸上只有两个字——“甚好”。   一抹甜蜜的笑从嘴角泛开,一丝一丝就这样钻到她的心底。是夸她施了粮柴一事吗?摩挲着上头的字,娄锦低头,止不住又笑了起来。   “大小姐……”流萤瞠目结舌地看着娄锦,愕然道:“大小姐,你是怎么了?”   一早上看着大小姐喝粥都能笑。   水眸一转,娄锦翻开医书,对流萤道:“一会儿谁来找我,就说我身子不适。”   “是。”   华清宫里。   刘韬一脸无语地望着站在花房里,忙着搬花的三皇子。   月白色的长衫被雨水打湿,墨发有几缕黏在他刀刻的轮廓上,他嘴角的笑意淡淡,却难得温柔,“她可看到信了?”   刘韬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恭敬道:“看到了。”   砰。   一根杂草落在刘韬头上,刘韬噤声,忐忑地看着三皇子。   “都要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吗?”顾义熙盯着他,刘韬何时也变得这般笨了。他把花房的花搬了进去,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手绢,擦干后,就接过早就泡好的娄锦特酿蜂蜜水。   清冷的眼享受地眯了起来。   最后冷冷地望着刘韬。   刘韬心头一咯,立刻道:“大小姐把那玉带套在腰间了,真漂亮。”   不知道为何,感觉说道真漂亮这三个字的时候,屋里好似更冷了。   刘韬缩了缩脖子,继续道:“侍卫说,大小姐把爷给的信放在了上次爷送的字后面了。”   “恩。”低低的一个恩字结束了刘韬的凌迟。他吐出一口气,得了特赦般站了起来。最后道:“奴才告退。”   顾义熙低头,喝起了那蜂蜜水。   宫女见状,道:“奴婢观殿下只喝这蜂蜜水,可需要泡点花茶?”   “无须,这味道甚好。”   就在各家各府都在称娄阳往后官路亨通的时候,御林军把娄府团团围住。为首的侍卫闯入娄府,不由分说就道:“谁是万氏?”   一早,万宝儿就披上顾锦,这边裁缝还等着为她量身设计,就见侍卫门提着刀剑走了进来。这阵势,顿时让她警铃大作。   “敢问统领大人何事来府上?”   “废话少说,谁是万氏?”   说话强硬,丝毫不给人兜转的时间,见万氏说话,就抓了她过来,道:“我奉皇上圣旨,捉拿万氏。若你们不说,全都抓入天牢!”   话落,几个侍卫纷纷上前。   白太姨娘颤声道:“你们是干什么?这里是娄府。我是皇上昨日亲封的三品夫人白氏。”   统领一笑,讥诮道:“怕是今日就不是了。”   再冷喝几声,几个丫鬟禁不住吓,就说出了他手上的即是万氏。众目睽睽之下,他扯了万宝儿,就道:“走!”   白太姨娘一惊,忙唤:“快去宫门口守着,让老太爷和老爷去查查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五十五章 求我,我也不一定救你   第五十五章求我,我也不一定救你   娄府的人留在宫门口守了许久,都未见娄世昌三父子。   来往的官人众多,与昨日不同,他们上去询问两句就被那些人狠狠地训了顿。情况很是不妙。   侍卫们冷冷地盯着他们,也不理会。   苏嬷嬷急得要上火了,这会儿求见的令牌送入皇宫,这么久了还没见人带个口信。夫人犯了什么事了,怎么就被抓入天牢了。   上次夫人进入府中的地牢,那带下病就严重了起来。   这要是……   她不敢多想,直瞅着那高高的朱红色宫门,一双眼紧盯着门内那高高的台阶。   霍地,一道枣红入了眼帘。   苏嬷嬷揉搓着手,着急地迎了上去。   厉嬷嬷笑着出来,把令牌通与那侍卫看到,才领了苏嬷嬷走了进来,拐到墙角下,才皱着眉头道:“现在宫内乱地很,万贵人这会儿也被皇上冷着了。”   闻言,苏嬷嬷噤声,诧异地看向厉嬷嬷。   厉嬷嬷叹了一口气,更是瞪了苏嬷嬷一眼,“表小姐废屋里那些粮柴被查到了。近三万两的粮柴啊,皇上几乎认定了万宝儿囤积粮柴。就连娄阳昨日立的功都被皇上一并推了去。”   什么?   废屋里有近三万两的粮柴?   苏嬷嬷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她强自镇定,可指尖的轻颤泄露了她的紧张,她瞪大眼睛望着厉嬷嬷,一时间六神无主。   “厉嬷嬷,老太爷和老爷他们?”   厉嬷嬷摇了摇头,道:“皇上让他们在养心殿外跪着。这回就算太子都不敢求情了。”   皇上震怒,不由分说就让人去了娄府抓了万宝儿。万贵人就说了一句,就被请回华清宫禁闭了。   苏嬷嬷眉头紧紧蹙成一个川字。厉嬷嬷也不理会她,忙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废屋的粮柴,定是他人蓄意陷害。那屋子都荒废太久了,早些年一道士说那宅子风水不好,所以万氏举家迁移,那废屋也不受重视,只偶尔让人去看看,没想到让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她咬了咬牙,心急如焚。   现在二小姐去了观音庙,府中能主事的就白太姨娘了。可白太姨娘本就是丫鬟出身,能有多大能耐?   偏偏现在就连太子都不敢说话,这会儿娄城定也被罚跪了。   这,这都什么事啊!   她心神恍惚,回来的路上险些撞上一辆马车。   只听着马夫怒骂的声音缠绕耳边,她抬头,扫了那马夫一眼。   “苏嬷嬷走路可要担心了。”   这声音,好耳熟。   白皙的手指掀开帷帐,一滴雨水落在那双手上,显得越发娇媚。   一张秀美的脸出现在她面前,苏嬷嬷愣了愣,洪娘子?   洪娘子不是送二小姐去观音庙吗?本想着让她呆在观音庙里,久了老爷就记不得她了,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眸光一闪,苏嬷嬷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大姨娘。”   洪娘子缓缓勾起嘴角,淡淡地扫了眼苏嬷嬷,“一道上来回府吧。”   随着话落,帘子亦落下。   雨点一颗一颗砸下来,好似身上恨不得都要被钻出一个洞才罢休似的。   苏嬷嬷眸子一低,就上了马车。车内软毯轻裘,一张小木桌上放着两旁绿豆糕点。   “哼!”   “苏嬷嬷看过去很是着急的样子?”洪娘子说完,斟了一杯茶,兀自饮了一杯,才笑:“观音庙虽大,对入住的人要求却极为苛刻。二小姐要在那住上九个月,还真是受罪。好在这云雾茶不错。”   苏嬷嬷脸色微微一变,发现内里不少好东西,她才瞪眼道:“这些都是给二小姐的,你有何资格带回来?”   好似没听到苏嬷嬷的话,洪娘子垂眸,配上一口红樱桃,道:“何时带我去见见夫人?”   夫人已经入了天牢了!   洪娘子笑看苏嬷嬷紧抿双唇的样子,嘴角的笑渐渐扩大。   “苏嬷嬷,你说我们府最近是不是太奇怪了。能主事的一个一个往外调离,留在府中的有谁?挂了个虚名的三品夫人?呵呵,堂堂一个娄府,怎么沦落到这般可笑的地步。”她又端起一杯茶,闻着那香味,对苏嬷嬷那黑沉的脸视若无睹。“若是大夫人还在,定还能帮衬着。”   苏嬷嬷双眼一亮。府上还有一人能做主。   方芸儿是不在,但还有娄锦。皇上不是答应了她一个要求了吗?   君无戏言,娄锦一旦提出赦免万宝儿,这事再大也大不过哪儿去。   想通了,自然也安静了下来,不管洪娘子说什么,她都一副端着架子的老嬷嬷样子,自不愿意理会她。   洪娘子眉头微微一蹙,又笑了起来,自也安静下来尝几枚黑枣。   马车到了娄府,苏嬷嬷迫不及待就朝内而去,直奔穿花楼而去。   到门前,流萤和几个丫鬟守着,对上苏嬷嬷,她们温和道:“大小姐身子不适,现在睡下了。”   身子不适?   牙关紧咬,苏嬷嬷能听到牙齿间发出的咯咯作响。   “我有急事。”   “苏嬷嬷,真是不好意思,大小姐需要休息。”流萤道。   这娄锦,何时摆起这么大的谱来了?我就是硬闯,一会儿她醒了,自己跪着磕头就行了。正抬手推了两个丫鬟,不知道哪儿来的侍卫各个提着刀剑指着她。   这,苏嬷嬷脸色刷白,对上流萤,眉角跳地厉害。   “苏嬷嬷,你想以下犯上吗?大小姐说了,以下犯上,就地处决!”流萤的话一落,两个侍卫的刀高高举起。   砰的一声,苏嬷嬷倒退两步,惊魂未定地看着她急急躲过的地方,那的木桌子被砍成两半。   好,好一个野种!   以下犯上?看来她得找个人来了。   她退了两步,转身朝外走去。   嘴里却是骂骂咧咧,以往爹爹二娘叫的亲密,一遇上事,躲地比谁都快!野种就是野种,养着还不如养一条狗,人一条土狗养几年也会摇头摆尾,这根本就是一只白眼狼!   穿花楼那传来一声咿呀声,门儿打开,走出来一抹碧青身影。   女子长发黝黑,光可鉴人。   白若初雪的脸上一双黑瞳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光芒。   “去通知一下婶婶,就说七天后,我十三岁的寿辰要办得隆重些。”   “是。”   窦氏接到消息的时候,眉毛挑地高高的。   一早,听人道万宝儿废屋里的粮柴近三万两,她就知道那盗匪就是与她万宝儿一伙的。生生就是要夺了她的当家之权。   这事,她记心上了。   只不过,昨天娄阳铺张了一天,请了流水席,今日就传出所有恩宠都被没收了去。这娄城还在那养心殿外跪着,娄锦这时候要办寿宴?   娄府真要成为全京城最大的笑话不成?   她深吸一口气,朝站在面前的乌嬷嬷道:“你回去告知她,府中用度紧地很。”   乌嬷嬷一笑,倒也不急,“窦夫人忘了皇上赐给大小姐一个要求,这要求可大可小。大小姐不求别的,只想着七天后的生辰寿宴办地隆重点罢了,要知道,皇上的余怒未消,这京城能说上话的怕就我们大小姐一人了。”   上次皇上震怒,娄世昌跪着晕了过去。   这次,为了给臣民一个交代,怕并不只是晕过去那么简单。皇上先前那般褒奖娄家,现在查出万宝儿那藏有大量米粮,不就是当着天下臣民的面狠狠刮了皇上一顿耳光。   本这天灾一出,百姓就臆测皇上昏庸无道。   若不重惩,怕难以服众。   窦氏哪是不知道这些,她一早也入了皇宫,皇后只回了她一句,回家等消息。   天知道这一等会是怎样的结果。   乌嬷嬷说的也没错,目前娄府上下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娄大小姐,所有人都鄙夷无视的娄大小姐!   她咬了咬牙,应了声“好。”   乌嬷嬷点了点头,福了下身子就退了出去。   窦氏握紧拳头,这娄阳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娄城几番被他连累。   偏偏皇上又倡导兄友弟恭,娄世昌和娄阳跪着,他还能站着?   她坐了下来,大声道:“来人,去安排一下七天后大小姐的寿宴。”   十三岁的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竟然也敢在娄家这种情况下大肆举办寿宴?窦氏不免皱着眉头,总觉得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碧青身影落在窗前,静看着湖水状若溢出的样子,她眯起眼,这场大雨,险些要了她的命,可没想到,到最后会把万宝儿送入天牢。   “大小姐,白太姨娘来了。”   流萤的声音有两分紧张,白太姨娘一向不是省油的灯,又应了个长辈的身份,怕不好应付。   “恩。请她进来坐。”   娄锦入了床,盖上被子,一双水眸定定地望着门的方向。   白太姨娘素着脸进来,一路上苏嬷嬷已经和她说明了利害,她自是明白,这娄锦的一个要求比皇后,甚至是太后的话还有效。   见娄锦躺在床上,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孩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的,劳太姨娘挂心了。”娄锦坐了起来,咳嗽了一声,流萤立即送上枕头。靠着枕,娄锦眼眶一红,道:“二娘真做了那事吗?”   白太姨娘和苏嬷嬷一愣,娄锦这话问地太突兀太不合情理了。   该是问娄阳他们可好才是。   娄锦低头,脸颊上挂了两滴晶莹的泪珠,“二娘做了那事,锦儿即使施米粮再多也挽不回百姓心目中对娄家的看法。百姓心中看法不变,皇上自也不会原谅爹爹。锦儿,也枉做好人了。”   白太姨娘一顿,这话是说?   她与苏嬷嬷对视一眼,是说再多施舍些米粮,或许能挽回?   苏嬷嬷紧盯着娄锦,想从她这幅柔弱的面孔中看出点怪异的端倪,却发现她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清澈,别无她物。   “太姨娘,皇上刚许了我这一个要求,若我马上去求,皇上定会以为娄家野心勃勃,早有准备。到时候牵涉起来,可是大祸临头了啊。”   这话不假,皇上疑心颇重,他们二人求救心切,真忘了那事。   难道真要施粮柴?   把他们犹豫的眼神收入眼底,娄锦低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万宝儿,你的好日子怕是不多了。   第五十六章 抄家?   第五十六章抄家?   送走了白太姨娘他们,穿花楼才安静了下来。   娄锦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雨水把她额前的发打湿,服贴着她的轮廓。   黑眸若潭,长睫剪羽,悬胆的秀鼻下一双水润红唇微微一张,“我们去将军府吧。”   “是。”   乌嬷嬷垂下眸子,紧跟在娄锦身侧。   雨渐渐下大了起来,乌嬷嬷一边帮着打伞,一边顾着娄锦的衣衫。   “乌嬷嬷,别劳烦了。”她转头,凝视着乌嬷嬷,乌嬷嬷的额头上有一两缕银发,唇畔两条不浅的笑纹,额角上只一个挑眉就有了几条深纹。   娄锦抿了抿唇,转头朝流萤道:“流萤,你陪我一道去,乌嬷嬷你累了。好好歇息。”   “我不累,小姐……”   “乌嬷嬷,我还是那句话,我和娘还需要你,你最近日日跑动,就多休息。往后需要乌嬷嬷的地方太多了。”   雨声啪嗒啪嗒地落下,打在她的裙角,视线中,娄锦眸色凝重。   “……是。”   娄锦点了点头,朝外走去。   流萤转头看了眼乌嬷嬷,有些不解道:“大小姐,乌嬷嬷看过去很累吗?”   娄锦摇了摇头,没有谁该用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你,若有,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长长的街上行人不多,偶尔能听到小贩的吆喝,整个子午街显得冷清多了。前方一尊大大的奇麟石像旁站在两人。   娄锦拉开帘子,看了个细致。   两个男子,一个挺拔俊逸已到而立之年,另一人黑衣高昂,少年风貌。   几个侍从站在他们身后,纷纷打着伞。马车停在他们身后,那匹白马低着头,时不时地转头看了眼那石像奇麟,像是等地有些不耐的样子。   朱红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门童,面有难色,“县公还是回去吧。”   萧县公笑了笑,眉眼中神色依然。“代我转告她一声,我明日还来。匕安,走吧。”   黑衣少年看了那门童一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马车内的娄锦嘴角缓缓一勾,靡软的声音自马车内响起。   萧县公等人脚步一顿,视线中,一道碧青的身影从马车内走了出来。清丽可人的身姿,宛若白梅的女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萧匕安眯起了眼,双眼深深盯着她,才几日不见,这女子的气质恍若又不同了。   “娄锦见过萧叔叔,萧哥哥。”   她轻盈的步伐迎来,笑容可掬,行礼的动作一气呵成,空气中一抹极为清淡的香气,让人闻了鼻端清新,浑然透彻。   好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   若非还只是十二岁,怕早就迷惑京城了。   萧匕安扯开一抹笑,这女子若真如外表这般乖秀,他倒也无一分兴致。只是这样的面孔下,该是一颗怎样的心?他走上前两步,打着趣道:“锦儿也来了,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呢,正想着该如何报答。”   娄锦起身,一个陌生的气息近在咫尺,她警惕地退了一步,对上萧匕安那张放大的俊脸,脸色僵硬。   俊野的五官随着他一笑都张狂了起来,几分桀骜不驯,几分乖张嚣张。   “呵呵,你怕什么?我又不会以身相许。”   握紧的拳缓缓张开,娄锦淡笑,道:“既然来了,就一并入将军府做客如何?”   这女子,如此淡定,竟不见她有丝毫脸红的征兆,萧匕安眉头一蹙,心里莫名地堵上了。对上她这句邀请,他也不避讳,回头看向萧县公,“爹,既然锦儿邀请,我们就一道进去躲躲雨。”   萧县公笑了笑,讳莫如深的眸子望着那朱红大门,神情微黯。   门童见是娄锦,自不用通报,又是娄锦邀请,只好开了门。   门内,一个丫鬟匆匆跑开,娄锦认得她,小桃。   娄锦浅浅一笑,才走入正堂。萧县公和萧匕安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思绪迥异。   正堂内,方宏正下着棋,方逑与他对弈,时不时皱着眉,偶尔舒眉一笑。   方瑶在一旁伺候着,见方逑杯子里的水尽了,又沏上一杯。   隔着雨帘,这一幕在娄锦眼里,显得那么温馨和自然。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将军府成为废墟,人去楼空,白骨成堆。   她静静地望着,那么一瞬间这空无一人的府邸好似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所有人都没了,就连她也消失了。   眼眶灼疼地厉害,发现的时候早已热泪盈眶。   身后,一抹视线紧跟着她,萧匕安看了方宏他们一眼,转头又深深凝视着她。看到了什么竟然伤心至此。   是的,她的那抹忧伤,在那纤瘦的背影下很是孤独落寞。   那腮边的泪一颗一颗落下,好似一个孩子,望着这茫然的世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而她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忘我,直到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才愕然又急迫地擦干泪水,朝那声源处望去。   固伦公主站在回廊那头,笑着看了过来,“孩子,来了怎么不说话。”她面上的笑一顿,见娄锦眼眶通红,她眉头一皱,道:“娄府的人欺负你了?”   娄锦望着她,那是疼她的外祖母,从不在她面前提及一句野种的刁蛮公主。她不似别人看来的跋扈张扬,她也温柔细心,关心着她们母女。   前世,怎么会莫名病逝了?   娄锦深吸一口气,是这雨吧,下得她思绪纷乱。她展开笑颜,道:“想外婆了。”   “这孩子。”固伦公主笑了,牵起娄锦的手,转头看向萧县公,眉眼中没有一贯的严厉和不可一世,“既然来了都进来坐坐吧。”   “芸儿……她在吗?”萧县公来了不知几次,都被拒之门外,若非上次在娄府相见,怕是久也难见上一面。   “不急,锦儿在,她会出来的。”固伦公主脸色一暗,他们能护着芸儿多久,一辈子?若是萧郎真有这份诚意,芸儿,你不妨放开心怀。   娄锦走到方宏身边,朝方瑶调皮地一笑,接过她的活,倒了杯水,才道:“表姐,舅舅就要去边关了。”   方瑶垂头,紧盯着方逑,后叹了口气。   舅妈早亡,舅舅也没有纳妾续娶,方瑶怕也放心不下吧。   “锦儿来了。”两人放下棋,方宏站了起来,对着婢女道:“还不请大小姐出来。”   方宏见到萧县公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一敛,有些严肃道:“你倒是越挫越勇。”   “见过将军。”   方宏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萧匕安。只一眼,他本转开脸,却又再一次深深看着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   萧匕安对上方宏的视线,眉头微微一挑,恭敬道:“见过将军。”   方宏垂下眸子,笑道:“这几日的假也放地不少了,明日回军营。”   “是。”   娄锦笑了笑,萧匕安对外公倒是显得安分多了。   “锦儿。”门后,一道身影翩然而出。白衣女子身上绣着淡淡的睡莲,她拉过娄锦,面色中有两分责备,却是一眼也不看那萧县公。   “娘。”娄锦皱着眉头道:“这两日太医都和锦儿说了,说娘的身子还不见好。”她的话一落地,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怪那娄阳,害得芸儿阴阳失衡,又思虑忧多,真是令人担心。   这事当初闹地大了,萧县公自也有所耳闻,他望着方芸儿,眸色中有深深的愧疚。   若是那一年,他坚持,或许她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只是,他亲眼看着她凤冠霞帔,笑着嫁给娄阳,教他如何能再上前一步。   愧疚?   方芸儿看到他眼中的愧疚,顿时心头发疼,是他对吧,就是他在那里奸污了她。带给她所有的不幸,所以,所以他愧疚。   抿紧唇,齿间咯咯作响。她瞪着他,拳头握紧,“你回去吧。”   “方芸儿,我从没有忘了你。从没有过!”他凝重的话语里有着几分痛楚,她一直拒绝他,十二年前是,现在还是。   “……”   她的无声让这屋子再次陷入诡异的平静。   萧县公深深望着她,蓦地转头走了出去。   萧匕安转头看向娄锦,神色变得深沉,亦跟着走了出去。   方芸儿重重吐出一口气,对上娄锦,笑得勉强。“锦儿,娘有些累了。你陪外婆一会儿,我先去休息。”   “好。”娄锦凝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疼痛。   为了萧县公和娘的错过。萧县公爱了娘多少年?若是前世娘死了,他当会痛不欲生吧。   娘被娄阳所骗,骗了近半辈子,刻意地选择忘了萧县公,可她不知道,萧县公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或许,该有那么一日去萧府去看看,娘才会明白,这世上有个人比那娄阳好,而她现在还来得及,不会终身错过。   娘,这辈子,你当是幸运的。因为,现在都还早,不是无可救药。梦醒了,而并非绝望无助。   马车里,娄锦怔愣地望着一栋栋过往的房子,心里头盈盈有着期盼。   翌日一早,天色还是阴霾地紧,娄府上下已经开始忙了起来。   外头依稀能听到几个丫鬟的声音。   “这些粮柴要运到哪儿去?”   “说是太姨娘要资助城民,都要搬去城东施粮布柴呢。”   娄锦打理着几盆花,收集着蜂蜜,自己尝了一口,才封了盖子。目光幽幽地望向下头。   “大小姐,奴婢不明白。”流萤把蜂蜜罐子抱了起来,探究地望着娄锦。   “说。”   流萤壮大胆子,道:“大小姐为何还要对他们那么好,奴婢蠢笨都知道那日游河内有乾坤,大小姐还要告知他们布施粮柴?”   娄锦笑了,“怕是还不到傍晚,你就知道我为何要这般做了。”   白太姨娘和苏嬷嬷累了一个下午,花了不少的银子见不少百姓都过来了,她们脸上纷纷露出小脸,皇上该明白他们的忠心了吧。这都两天了,不知道老太爷他们能不能熬地过去。   “让开,都让开!”突然,两队官兵冲了过来,拉开周边的人,严肃地走上前来。   “把这些粮柴均没收了。”那官兵说完,对上白太姨娘和苏嬷嬷,“皇上有旨,搜查娄府所有粮库,不得放过一处!”   这,这怎么回事?   为何还要搜查娄府的粮库?   白太姨娘见事态不好,连忙问道:“为何要没收我们的粮柴,我们是在做好事。”   好事?   那官兵嗤笑,“你们娄府夫人囤积粮柴,现在又出来施粮柴,真是笑话。皇上怀疑娄府囤积的粮食不止那三万两,现在全面肃清娄府相关的庄子。”   苏嬷嬷愣住,发直地看着那些人离开。   眼前的摊子被撞地乱七八糟,所有米粮都被没收了去。   一片狼藉!   她双手握紧,好,好一个娄锦!   穿花楼内,娄锦听着下人传来的消息,嘴角缓缓一勾。皇上多疑,本就怀疑你万宝儿囤积了不少的米粮。今日,你娄府主动布施,不会让皇上觉得你厚德,反而让他怀疑你娄府还囤积了更多的粮柴。   而你娄家在皇上心里从忠变成奸。   “大小姐。”流萤噤声,她看着那些官兵冲入娄府,一一搜查,眼睛几乎都瞪直了。果然是还未到傍晚时刻。   娄锦轻笑,朝远处看了眼,就把窗子放下,拿起医术看了起来。   娄世昌三父子怕是还有的跪了。   而万宝儿,天牢的滋味要尝个够才是。   第五十七章 想要方芸儿,我教你   第五十七章想要方芸儿,我教你   苏嬷嬷六神无主,知道事态越发严重。   一下午,看着官兵们出入娄府,她的心提地高高的。   “太姨娘,我们去找大夫人吧。大小姐怕是早就恨上了夫人,所以不肯帮忙,她诡计多端,我们断不能再找她了。”她耸着眉头道。   “你说方芸儿?她早已经被休弃,怎么会帮着娄阳?”白太姨娘说着眉头皱了起来,只觉得太早放了方芸儿,没想到娄锦竟是个有心计的,可她小小年纪,哪里来的这些城府?   这不帮也得帮,“我们去试一试吧。”   苏嬷嬷眯起眼,最起码这方芸儿可好拿捏多了。   将军府外两个门童沉着脸,见苏嬷嬷和白太姨娘,只道:“娄老爷说他能平步青云并非靠女人之力,就莫要见大小姐了。大小姐再有能力能有他一个男人厉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说了那话,还能到将军府求见,就连我这门童都没这么没脸没皮。”   “你说什么?”白太姨娘气地直发抖,瞪大双眼看向那门童,怒道:“当真是欺人太甚。”   门童扫了她一眼,自是将军府出来的,气势也不低人一等。   “怎么了?我们把娄大人当成男人看就欺人太甚了?太姨娘,你刚封了三品夫人,别泼妇骂街,扫了皇上的颜面!”   苏嬷嬷沉着一张脸,那紧抿的唇角泄露了她的僵硬。   见来往众人多了,立刻扯了白太姨娘就闪身离开了。   白太姨娘在上马车之际还骂骂咧咧,对上苏嬷嬷的沉默,她终究是抚平了狂躁,道:“这可怎么办?”   她能知道怎么办就好了!   “下来。”不知道谁在外头低声叫了一声,苏嬷嬷正头疼之际,听着这声音,掀开帘子一看,是宫里接应的人。   她看了眼白太姨娘,安抚了两句,先让她回去。在与宫内的嬷嬷说话。   “万贵人很气愤,你干的什么蠢事?”   苏嬷嬷垂下头,半眯的双眼流出两分怨毒,她上当了,上了那十二岁小姑娘的当!   那嬷嬷看了她一眼,道:“你们谁都稍安勿躁,不许轻举妄动,待皇上气过了,自不会连累娄府。最多对万宝儿做处治。”   苏嬷嬷猛地抬头,“做什么处治?”   “万贵人会想办法降低罪刑。只要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娄阳他们自不会放弃万宝儿。”她舒了一口气,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苏嬷嬷眉头紧紧皱起,肚子里的孩子?   这关天牢到底还要关多久?她眉头重重地跳了下,脸色微白。   终于,三天过后,娄府三父子,两人病倒,一人昏厥。皇上才命人把他们带出去。   娄世昌已经昏迷两天了,娄城也躺在床上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   娄阳在一天后醒了,一醒来,他就急着找娄锦。   府里的人甚是诧异,却也不敢多问,到了穿花楼就报告了这事。   榻上,女子侧卧着,单手撑着头,一头黑亮的发垂下,丝丝缕缕勾勒出秀美的弧度。那张清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只睁着一双大眼,道:“爹爹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那丫鬟一愣,被噎地说不出话来。   娄锦甩了甩手,没再理会她。   人走后,娄锦才缓缓站了起来,朝流萤道:“去告知萧匕安,说他欠我一条命,两日后我十三岁生日,我要他送我一个大礼。”   “是。”   话说,萧县公回府后,就命人把府中唯一的侍妾送出去。可那侍妾死活不肯,事情在府中闹大了。   广林苑里,几个婆子扯了那周氏,周氏不愿,保住柱子,泪如雨下。   “他就这样不要我了?”她质问的声音带着一抹苦涩。   “周姨娘,走吧。您知道的,二爷定的事,从没有转圜的余地,否则这些年这广林苑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人。”许嬷嬷道。   呵呵,她笑了起来。这是在告诉她,她已经占有太多了吗?   可她没有付出吗?   每个夜晚,她守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为他炖煮夜宵。冬天一到,她舍不得他人为他暖被,都是她任着冰寒,把被子捂热了才离开。   夏天,他最爱喝她做的酸梅汤。   每个秋天,她都要为他做一份菊花糕。   十二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伺候他,没有他,她要怎么办?   “不,我不走。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从他愣愣地盯着她看那一刻起,她便是他的。   毫无疑惑,认定了至死相随,她怎么可能中途退出。   她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她愿意做方芸儿的影子,一辈子,她甘之如饴。   可为什么,她的好日子到头了吗?   许嬷嬷素起了脸,冷声道:“周姨娘,你应该知道县公为了方芸儿,日子过得什么样子?现在方芸儿被休弃在家,对县公而言,就是个救赎的机会。你挡着他,可真是对得起他。这十二年来,你虽是只是个姨娘,过得可是萧二夫人的生活。”   萧县公从没有亏待过她,敢说京城里,没有哪个姨娘过得有她自在。这十二年是她偷来的,难道还想奢望什么?   “是,我没资格奢望。可我习惯了,我不知道往后每一天都看不到他那会是怎样的日子。你知道吗?他看着我的时候,总会习惯性地怔愣着,那双眸子深若潭水。我早已经习惯了!”她呜呜地哭着,满室只有她悲戚的哭声,其他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萧府的人均不是瞎子,萧县公对待周氏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   县公总是走到哪儿都带着周氏,生怕有那么一刻见不到似的。   周氏不过是一个替身,可她无怨无悔地做了十二年的替身,就这样被赶出去吗?   许嬷嬷叹了口气,她虽可怜周氏,却始终站在县公身边。她记得很清楚,十二年前,县公见到周氏的第一眼,说的那句话言犹在耳。   “你的眼睛好像她,你替她活在我身边可好?”   那时候的县公胡渣在腮,长发凌乱,眼神迷离。憔悴地刚从酒缸里站起来似的,那话是明明白白与周氏说的,周氏竟也答应了。   许嬷嬷就站在一边,听到县公那话,鼻腔都酸涩地厉害。   可那方芸儿一心一意只要娄阳一人,县公在她眼里,早与那陌生人无异。   这么些年来,许嬷嬷为县公不值,可县公痴迷了十二年,天知道,十二年前,县公还是个流连花从的翩翩纨绔。   而她从一开始的怀疑,到麻木,到现在认定了唯有方芸儿才能救他。别的,也再也不想了。   “周姨娘,走吧。”她双眼一黯,对着下人们使了个眼色,道:“把东西带出去。”   “是。”   周氏突然疯了一般,撞着那柱子,眼泪断了线。   “让我见他,就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她悲伤的哭着,颓然地跪在地上,一双手紧抱着柱子,额头撞地红肿。   几个丫鬟看得眼眶通红,她们不懂县公与方芸儿的过往,只是不信一向那么宠周姨娘的县公被什么迷了眼,竟说不要就不要了。可怜周氏,痴心一片,如此一个晴天霹雳,她怎么受得了。   “许嬷嬷,您就通报一声,让县公过来一趟吧。”   许嬷嬷皱了皱眉,听着周氏的哭泣,她深深叹了口气。   这场过往,谁错了?   县公错了吗?他曾明明白白告知,她就是个替身。   周氏错了吗?她不过就是心甘情愿做了这么一个替身。   方芸儿呢?   她错了吗?   可传言,她并不幸福。与她引以为的娄阳,他们两人竟从未同房过。   一切,好像都是上天开的玩笑。   她朝那几人看了一眼,最后迟疑地走了出去,迎面的一个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对上县公那张成熟刚毅的脸庞。   立刻福了下身子,“见过县公。”   萧县公走了进来,幽深的眸子望着周氏。低沉的嗓音响起,“起来吧。”   “你不赶我了吗?”   “……”   对上他的沉默,她的心一寸一寸往下沉。   “就因为我这双眼睛吗?你留了我十二年,可为什么不继续留着我,我这眼睛我一向保护地很好。”   因为他爱着她的眼睛。所以,即使穿针引线这种事,她该做,却不做。怕伤了这么一双眼。   又常和大夫聊如何养眼,她那么卑微,卑微到为他,就连她最爱的绣花都不碰了。她唯一的乐趣就是保护这一双眼睛。   县公走上前去,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他才道:“对不起。”   周氏哭了,难以自抑地哭了。她还能再要求吗?本来这一切都是她奢望来的。   自早年一次偶遇,她就知道她与那方芸儿有三分相似。   迷上了县公,她义无反顾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求他因为这么一个相似,留下她。她如愿以偿了不是吗?   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偷来的幸福要还了吧。还给那个美丽娇媚的女子,从此,她这个见不得人的影子该走了。   蓦地,就在所有人都放松的那一刻。   一声巨大的砰声传入耳朵。   所有人一震,震惊地看着那张美丽的脸上鲜血横流,女子颤抖着手,抚着疼痛的头,眼泪肆意汹涌。   县公僵住身子,浓黑的刀眉紧紧地蹙在一起。   “你何至于斯?”他跪在她的身侧,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命人去请了大夫,才忙扯开衣角,“忍一忍。”   周氏笑了笑,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她凭借记忆伸出手,抚着他一缕长发。“若我只嫁作平民妇,即便是过得再不堪,也不会寻短见。可嫁给你,那种蚀骨的天堂生活,你让我觉得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幸福,就连那方芸儿都不如我。尝了填的滋味,我又怎么舍得放手?”   咳咳,她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眼前的一切变得那么模糊。   “可我羡慕她,很羡慕。”   几声呜咽在耳边响起,她笑了起来,没人能了解,她不过就是去庄子里过的也是富裕日子,可她无法想开。   相信这天下女人被县公那般爱着,怕也无法想开。   只因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只因为,他要从她的生命里彻底退出。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灼热。“县公,若她跟着你,定是极幸福的。”   “……恩。”他低声应着。   除了这个,他再无话语可说,看着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女人鲜血直流,他的心跟着发疼,“你撑着。”   周氏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如果可以,她不愿意走。更不愿意退让。可她凭什么?   满室皆静,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几个丫鬟放下手中的活,跟着哭了起来。   甚至有人大声道:“县公,周姨娘没做错,为何要被赶出去。”   是的,为何?   是那方芸儿容不得人吗?没人再提,因为周氏的手垂了下去,那样无声无息的,再无别的。   县公撇开头。   透过光,能看到他的眼里晶莹透亮。   是的,谁都没有错。   可他,也执念了十二年。这辈子都摆脱不得。他为了她成了可笑的柳下惠,只因为她一句玩笑。可他甘之如饴。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想给她至上的荣耀和尊严,别的人,再多,也多不过一个抱歉。   微微仰头,他静静地走了出去,脚步微微有些踉跄。   当迷雨霏霏,落在他的肩头,他只觉得喉头梗塞地厉害。方芸儿,我为你执念了这么多年,你可否回头看看我。   我也同样卑微地坚守着我的执着。   许嬷嬷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人把周氏抬了出去,远远看着县公的背影,她眼角湿润。   那背影显得落寞苍凉,映着远处的孤亭和高楼,竟觉得县公不比她过得自在幸福。   她叹了口气,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他由衷的笑,而不是这般,总远远望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少爷。”一道黑衣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顿了顿,立刻退了下去。   黑衣轩昂,少年走上前,对上县公的眼,嘴角慢慢勾起苦涩的笑,“娘走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想要方芸儿,我教你一个办法。”   第五十八章 求娶方芸儿   第五十八章求娶方芸儿   萧郎转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的黑眸幽深,紧紧锁在萧匕安身上。   萧匕安轻笑,只不过上天要硬塞给我一个妹妹。   “记得十二年前彻底改变方芸儿命运的事吗?”这事闹得京城皆知,尽管那时候他才七岁,但也略知。   萧县公瞥了他一眼,似是不愿意提及那一段事。对谁而言都不算好事。   “爹,那时候方芸儿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你可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她像是要疯了一般,咳咳叨叨,延续着那句话。   一颗朱砂痣。   他眉头一挑,对上萧匕安邪气的笑,道:“你想说什么?”   “爹的胸口也有一颗痣,虽非朱砂,但也可以假乱真。”   以假乱真?   “只要爹耐得住方宏和固伦公主那一关,方芸儿一定会被爹的悔过感动。”   悔过?   他深吸一口气,要他承认他就是当年那混蛋!他恨不得把那恶贼给吞了,竟要他代替那人的身份?   萧匕安见萧郎面色铁青,笑了起来。这娄锦当真是要人命,这样的要求都敢提出来。   别说方芸儿怎么想,就说方宏和固伦公主那护短的个性,绝对会扒了爹爹半层皮。她当真能护得了他?   “爹,方芸儿是认死理的人,她知道您对她一片深情,为了娄锦能认祖归宗,她也会退一步。就算退个一万步不说,你是她唯一的男人。这一点她也必须认同。”   萧匕安眯起眼,这一切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双手握成拳,久久又松了开来,如此反复下,萧郎才定定地望着萧匕安。   一时间出了神。   萧匕安一笑,少年薄唇殷红,他转身离去,“两日后,娄锦生日。方芸儿也会去。”   声音渐远,萧郎听得不甚真切,却一个字一个字咚在她的心上。   若真选择了那般,这将会是一场硬战。   下午,一直死气沉沉的娄府,迎来了这么多天头一次的热闹。   木管家兴致高的让人准备好上好的酒菜,让下人通知各房的人于晚饭时间聚在花厅里吃上一顿。   就连一向不愿意走动的窦氏也都早早在花厅里等着了。   娄阳早就出了门,说是出去迎接一个贵客。   乌嬷嬷出去打听了会儿,才回来告知。   娄锦坐在窗外的回廊,明日雨就该停了吧。阴霾了大半个月的天气终于开始放晴了。就连人的心情也莫名好了些。   “小姐,老爷让您傍晚时候务必出现在花厅。全部人不得缺席。”流萤说道。她有些诧异,会是什么人需要全府的人都出来相迎?   万宝儿被关在里头尚无消息,娄家还能有什么法子?娄锦挑眉,转头让流萤再去好好探听。   一个下午并无什么具体的消息,只说是个高人。   很快,雨停了,天边的晚霞绚烂极了。   不知道哪个丫鬟叫唤着彩虹,不少人都出门驻足而视。   有人笑了起来,有人暗叹了着终于放晴了。   娄锦望着那湖面,陷入了平静。   直到丫鬟们的催促声传来,她才换了身衣服走了出去。   到了花厅,几乎全部的人都到了,唯独缺了她一人,不,还缺了万宝儿和娄蜜。   她笑着走进去,迎面一个六十开外的道人头戴灰黑帽子,身上的灰袍广袖宽背,那头银发却显露了他的年纪。   那人朝娄锦看了过来。   极为冰冷的一眼,犀利,寒光寸寸。   娄阳走了过来,道:“锦儿,快来见过藏空相士。”   藏空?   就是那日她为了救萧匕安而找的借口?今日竟然让她看到了藏空?   她抿了抿唇,从容地朝藏空施了一礼。   “娄锦见过藏空相士。”   “不敢当!”他沉重的声音带着一股极难辨别的怒意。只见他幽深的眸子望着她,目光极为冷冽。   娄阳皱起了眉头,却也没多言,让娄锦入座后,他与藏空共饮佳酿,几杯下肚,才入了正题。   “相士,最近娄府的事层出不穷,敢问是哪里不对头?”以往一直一帆风顺的娄府,近日的麻烦一件接着一件。   若说人为,这娄府上下几乎都是他娄阳的人,谁能胡作非为。   若说天惑,那该如何挡去。   娄锦扯了扯嘴角,在这个时候竟然不问苍天问鬼神了。   她索性夹起东西,埋头吃了起来。   白太姨娘瞪了她一眼,一双眼睛又虔诚地转了过去,望着那藏空相士。   娄世昌拖着疲累的身子,一双眼睛总睁不开似的。那样子好似老了十岁。   静默的娄锦突然被一道视线锁住,她握紧拳头,手中的筷子被紧紧捏着。   当娄阳问藏空这个问题的时候,藏空竟然看向她?   索性放下筷子,她一脸无辜地望着藏空。眉眼中显出了几分兴趣。   “哼!黄口小儿。”   藏空撇开头去,又探究似的看了眼娄锦,才转过头来看向娄阳。   “记得十数年前我告诫你的那句话吗?你身上有个东西是娄家的福缘。去了,整个娄府的好运也都去了。”   娄阳一愣,瞬间怔住。   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的朱砂痣早没了,剩下的是一道浅浅的疤痕。   他慌张地站了起来,恭敬地弯腰道:“相士救我。”   娄锦挑眉,嘴里吃着的蜜汁火腿温热,她好似只顾着吃似的,浑然没听到那相士的话。   藏空看了娄锦一眼,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娄锦勾起笑,放下火腿,接过流萤递过来的手绢,才缓缓起身。“爹爹与相士谈大事,锦儿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对众人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是让娄阳自尽呢,还是让我死在娄阳手上?   天下第一相士不过就是残忍跋扈之人!   娄阳也知这朱砂之事不能外传,这会儿自是让娄锦走了。   本听信了苏嬷嬷的话,认定了娄锦有问题。所以今日一道请了娄锦来给相士看看。没想到相士的回答竟是说错在于他?   而他除去朱砂痣一事,谁都没说过。   藏空望着娄锦的背影,心头被狠狠一击。好一个女子,他生平为人看向重多,从不会有错。   这女子本是苦短之命,可她的眼神却清楚地告诉自己,她不在他的认知之内。   他皱起眉头,早在萧府那场大火过后,就听闻这女子说他为萧匕安算命,那时候他远在离城,就因为这事,他对这女娃上了心。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   娄锦回头望着那相士,若你真什么都算到,这场大雨,你为何毫无预兆?   她娄锦不信他,只信自己。   待人都散去,娄阳才与藏空关在书房里。   “相士,请明说。”   藏空敛目,眸光幽远。“若我说,你这辈子只有靠一个女人才能飞黄腾达,你信我与否?你的命中缺水,而方芸儿乃是水命,你却把她休了。你真是……”   他没说,方芸儿是纯然的水命,所以到死,她方芸儿也是死在水里。   娄阳愣住,可这人他已休了。   “你从不后悔休了方芸儿?”若他真答不后悔,怕是蠢笨异常,也无须他多提点。   娄阳低头,十二年来,几乎只要他想要何时升职,只要方芸儿回将军府说一声,没多久,他总会如愿以偿。   诚然,休了她,他辛苦了些。   可他是男人,他不用全城的人告诉他,他是靠一个女人。   若是娄锦在,定会笑他。   当事实如蚕丝一根一根把他缠绕,他却挣扎了起来,做那困兽之斗。   藏空道:“这世上,能改变你命运的人只有方芸儿。”   离开她,你的日子将会一日不如一日。   说完,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张少女的脸。娄锦好似冥冥之中与这娄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看不破她。   这话,他终究是说早了。   多年以后,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娄府,不免喟叹,“那娄锦,竟也是水命!”   娄阳陷入了沉默,现在让他去追回方芸儿?万宝儿还被关在天牢,他此时去……   他抬眼看了下藏空,目光毫无疑惑,只是有着一抹询问。   “我能说的仅有这么多,你记得给玄妙观筹备祭祀。”   “是。”   多年修养才能一句道破天机。   以往那次说出地震那事之后,他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身子。   看着藏空离去的身影,娄阳眯起了眼。方芸儿,我这一辈子都要与你捆绑在一起吗?   若真是如此,那有何难,天下除了我娄阳还有谁要你?   而你,不早就盼着我?   他呵地一笑,见敞开的门外木管家走了过来,他才严肃道:“何事?”   “老爷,夫人进去几天了,这还怀着孩子。那天牢可脏了,怕久了不妥。”   娄阳紧着眉头,要入宫求见万贵人,希望她能帮着与那刑部的人通气,好送点东西进去。   “恩。”   木管家撇了撇嘴,继续道:“大小姐明日要办十三岁寿辰。说要请京中权贵都一并来。”   寿辰?   娄锦是什么身份,她自己不知道?京中权贵谁会屑与一个野种的寿辰?   “老爷,皇上答应了大小姐一个要求。”   娄锦眯起眼,这就对了。就冲着这一个要求,权贵们自然也会给九分热情。   到时候,方芸儿也会来的吧。   或许,要听听藏空的话,重新纳她一遍?   第五十九章 寿宴风云(一)   第五十九章寿宴风云(一)   两日后,娄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放晴的日子一扫这半个多月的阴霾和低沉。就连百姓们都纷纷筹备起了农田的事,一早就听闻喜鹊啼鸣。   “大小姐,各府的人都来了。我们快出去吧。”流萤笑着走进来。看着娄锦换上一身浅绯,不同往日的碧青纱裙,显得尤为柔美。   几缕细碎的刘海下她的水眸潋滟,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沾了蜜水一般的唇若花瓣般半开着。看得流萤双眼发直。   “大小姐,再过一年半载这高阳公主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怕是要换了。”流萤忍不住道。   高阳公主?   娄锦恍然,万贵人生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这高阳公主乃天下第一美女,继承了万贵人的风姿妖娆,才十六岁就夺得了大齐第一美女的称号。   娄锦一笑,他人又与我何干?   走出了穿花楼,娄府的丫鬟都笑盈盈上前,迎着娄锦就走了出去。与以往不同,他们面上都堆足了十分的笑意。万宝儿入了天牢,娄蜜又被送上了观音庙,这府中就连窦氏都要主动为娄锦办这场盛大的寿宴。府中的风向——变了。   正堂前摆了数十张桌子,每一张八仙桌都摆上了珍馐美味。金杯玉碗里刻着白釉牡丹花,盛开的风姿尤为富贵宜人。   娄锦到了正堂,见最靠前的一桌正是方宏一家,方芸儿笑着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娄锦的身上,眼底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她的女儿要长大了,这一身绯色衣裙上半身以薄纱板卷成花一般裹着胸,腰部猛地缩了下去,突出腰臀的曲线,这样的娄锦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娄锦笑了笑,正欲走过去,却见娄阳的目光直直锁在方芸儿身上。   这惹得娄锦眉头深深一蹙,嘴角几不可闻地嘲讽一笑。   “锦儿,过来给外祖母看看。”固伦公主穿着赤金服,黑发被高高束起,威严的双眼因见到娄锦而眯起了笑。这会儿,又对着方宏道:“看我这外孙女,真是越发出挑了。”   方宏不住点头,一面朝方瑶道:“过些日子,你就和锦儿一道去国子监,我已经让人把文书递了上去。”   方瑶一听,双眼亮了起来,看着娄锦不住笑了起来。   人群中,一道目光灼热袭来,娄锦才刚坐下就能感受到那抹视线,她目光微凛,见那头武世杰举杯,一口饮尽那酒水,目光幽幽而来,眼底带着某种涩意。   娄锦眯起眼。武世杰,我很期待看到你未来的每一日。或许今天你就要先尝个滋味。   武世杰望着娄锦的身姿,眼眶变得灼热,才十三岁的娄锦就出落地极为窈窕,他知道到十六岁那一年,娄锦必定乃京中千金翘楚,绝不下于任何人。他,很想娶她。   脑海中突然闪过娄蜜那张妖娆的脸,他嘴角缓缓勾起,娄氏双姝总有一天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娄阳端看方芸儿,那边白太姨娘走了过来,扯了下娄阳的衣角,道:“都有人催促着送礼了,你还呆愣愣地干嘛?”   娄阳收回目光,怔愣的样子迅速被收了起来。   今天是锦儿的生日,或许他可以借着这个日子好好求一求芸儿,她心意一定,这娄家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这么一想,他目光一沉,朝那方芸儿看了一眼,就笑着转过头去。   “各位前来乃是我娄府的荣幸,小女锦儿得皇上喜爱今日办这一场寿宴一是要彰显天恩,感谢皇上仁德,二是小女得幸为娄府祈福。这里,我娄阳敬各位一杯。”   人纷纷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客套话。   这娄府倒霉的事还少吗?若不是为了皇上对娄锦的一个要求,他们至于来这是非之地?有人不免嗤笑,娄阳前几日还风光地很,不可一世,今日倒是要借女儿的风光了,而这个女儿还和他娄阳没半分关系。   有人笑着看了过来,看向娄锦,道:“大小姐今日生辰,我送上小女绣的百花图。”   望那百花图清新卓越,手法上乘,针脚缜密,确属上品。   这一番送礼,引起了宴会上的潮流。   一份又一份好礼送了上来,倒都不是别具富贵之物,样样都取巧,倒是显得特别了。   娄锦一一笑纳,只迎面而来一份比翼双飞的玉佩时,她的水眸凝滞了会儿。   武世杰站了起来,手捧着那玉佩道:“锦儿,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看到我娘身上的玉佩时说什么了吗?”   娄锦愣了愣神,才记得那时候她八岁,听人说那比翼双飞的意思,就跑去找武世杰,愣是要他把武夫人身上的比翼双飞玉送给她。想她那时还真是天真。被武世杰一顿骂,才哭着回去。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提过比翼双飞这四个字。   武世杰看娄锦发呆,嘴角的笑缓缓扬起,把那玉佩递了上去,才道:“快戴上。”   娄锦像是触电一般,身子猛地一颤,后退了一步,抬头笑着朝武世杰道:“武哥哥,这东西锦儿不能要。”   “你拿着,娘不介意的。”他说着看了眼武夫人。   武夫人僵硬着笑了笑,低头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娄锦太了解这玉佩对武夫人的意义了,那是武元送给武夫人的定情信物,这一回武夫人愿意送出来,怕就是看上皇上答应的一个要求了吧。   娄锦退了两步,执意道:“请武哥哥收……”   “娄大小姐请收礼。”她的话还未完,一个陌生的声音冲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见是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娄锦觉得他有些面熟,但也认不出。只平静地望着他。   武世杰的礼被娄锦拒了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见有人打断,更是恼了。“你是何人?”   那侍卫不理他,抱着一大卷的画在地上摊开,强大的气流在众人之中打开,有人忍受不了这种逼人的气势,不免后退了两步。   方宏看了那侍卫一眼,暗叹,好强的内功。   那画卷在地上铺开,众人看去,只见那画上空无一物,这怎么能算一副画?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娄锦双眼一眯,朝那侍卫看了一眼。   只见那侍卫唇角一勾,手上泼出什么汁水,滴在那素白的纸上。   纸张上迅速翻开一点点眼色,慢慢地串成一副画面,画面里画了一副极为美丽的咸蛋黄,碧蓝的海面被太阳晒出一层金灿灿的光,天边的眼色变得极为绚烂和妙丽。   海面上的海鸥展翅高飞,海里的鲸鱼喷出高高的水泉。   而这些,竟是一个个慢慢浮现出来。   最后,那海边竟浮现出字迹浑然的楷体。   “旦生于海,辰韬不尽。”末了那三个字看得娄锦一震,顾义熙。   旦生于海,辰韬不尽。首字相连,便是旦辰。   他来了吗?   娄锦下意识环视了一周,见众人中并未有那一抹月白,她神情缓缓一窒,看着这幅大画,一时间胸口如那大海,波涛起伏,澎湃荡漾。   “大小姐,三皇子送上这一礼,还望您笑纳。”侍卫把那大画一卷,厚重的画卷成一杆,递了上来。   众人看去,唏嘘不已。   都说三皇子才思敏捷,文思出众,果然不凡。   这三皇子竟还送了这么大的手笔。这心思果然是妙啊。这会儿见娄锦让流萤收起来才正视起娄锦。她还与三皇子有交情?   三皇子是皇上最为看重的皇子,又富有侠名,娄锦当真是不可小觑。   那侍卫肃着脸,恭敬地拱手告辞。   娄阳眯起眼,深深望了娄锦一眼,当初留下娄锦当真是对了。他呵呵一笑,得意地朝众人道:“都先坐下休息吧,木管家上好菜。”   “是。”   窦氏朝娄锦看了眼,眉头紧紧一跳,复又朝娄城看去。   娄城摇了摇头,见方宏面不改色,他的心才安了下来。娄城现在是太子一党,方宏一直保持中立,若是方宏偏向三皇子,这未来储君之争还真是血雨腥风。   方宏和固伦公主平静地喝了两口茶,目光中都微微闪过什么。见娄锦过来,才道:“三皇子有心了。”   “恩。”   她浅浅的笑挂在唇畔,那种若花骨朵儿悄然绽放的味道越发明显。   固伦公主脸色一定,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方宏,最终低头,喝了一口汤。   娄阳走了过来,态度极为恭敬地端了茶,神色严谨,从容。“娄阳给大将军公主敬茶。”   “不敢。”固伦公主先是呛声,这好好吃顿饭,怎么他还来搅和。   娄阳抿了抿嘴角,道:“以前多有得罪,是娄阳的不是。娄阳在这赔礼,望大将军和夫人多多见谅。”说着,仰头就是一杯。他擦干唇角,眼中露出愧疚之意。   “当初放芸儿走,并非出于我本意。芸儿执意要走,我先觉自己失败,又明知自己就要被安排出使边陲,芸儿身子本就不好,怎么还受得了阴阳失衡呢?我又舍不得带她出边陲受苦,只好舍了她,放了她。放她去寻更好的人,可我日思夜想,总睡不踏实。一切都是我的错。芸儿……你可否原谅我,没有你,我的日子很枯燥。”   好一番说辞!   握住茶杯的手一寸一寸缩紧。娄阳,你真是越发能耐了。   第六十章 宴会风云(二)萧郎到场   第六十章宴会风云(二)萧郎到场   方芸儿望着娄阳,这十三年来,这是他头一次在自己眼前说了这么一番话。   是因为要放了她吗?   还是因为嫌弃她?   她晦暗的眸子低了下去,一条帕子被绞在一起,眸子紧紧凝视着杯盘里那一朵牡丹花。   方宏瞅了眼娄阳,同是男人他太了解一个男人过门不入是什么情景,出了厌恶和道德,没有别的理由。   芸儿已经是他的妻子,道德上自是占了理字,怎么能过门不入?那唯一的理由便是厌恶!   想到此,方宏神色一凝,凌厉的眸子寒气森森。   固伦公主站了起来,身上的金丝璎珞一颤,她呵呵一笑,道:“若真对芸儿这么好,你现在就休了你娄家上下所有姬妾。”   娄阳瞪大双眼,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颤,面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公主,娄阳不是那不负责任之人。”   底下不少人都哄闹了起来,这方芸儿当真这般容不下他人?当初娄阳能容了方芸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天下再找这样的男人怕是比那凤毛麟角都要少地多。   娄锦看了眼固伦公主,一贯的嚣张跋扈和护短,确实让她这番话欠缺了考量。娄锦朝苍白着脸的方芸儿走去,小手握住她的。   方芸儿抬头,猛地撞入娄锦那双水眸,那里有着一湾平静的湖水,深深的黑瞳里写着沉着。她看得一怔,不由得道:“锦儿?”   娄锦一笑,紧了紧方芸儿的手,朝固伦公主看去,“外婆,爹与娘缘分已尽,无须强求。”   娄阳瞪了眼娄锦,转头看向方芸儿,语气变得祈求,“芸儿,你原谅我。我答应你,往后和我一起,绝不会亏待你一分。”   亏待?   是啊,前世就连身在其中的娄锦也不觉得娄阳万宝儿亏待他们。吃穿住行用哪一个短了他们母女了,可这就不算亏待了吗?   娘郁结于心,母女二人沉湖。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莫名死了。方瑶嫁给窦氏的儿子娄正德之后可有一日是好过的?   娄锦讥诮一笑,当真是不亏待了!   方芸儿低头,鼻腔微微酸涩。十三年了,他为何不说。难道拿在手心的就贱若地泥,而舍弃的才是人间上品,天堂佳酿?   方芸儿缓缓站了起来,端起一杯酒就饮了进去。一时间双颊酡红,眉间红颜微动,旖旎如画。   “娄阳,我与你缘分尽了,无须耗费唇舌,今日纯属锦儿生辰,我不想与你纠缠此事。”说完,她把那酒杯一丢,清脆的响声应起,杯子应声而碎。   翅膀果然硬了,才放了她几日,就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他眯起眼,神情中有着一抹阴狠。   “芸儿,我愿意照顾你一世,若问这世上谁能陪你一世,怕也只有我了。当日,你被人丢在娄府外,我可有一句怨你怪你。一直,我都善待你,待锦儿也视如己出。难道我做的不够?每每出门,总被其他官员损几句,我可有在你面前埋怨过一次?你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不会与你计较,只是你不能这样惩罚我,我过得很苦。”   他深情并茂,谁都想起娄阳这十三年来经受住的风言风语,他始终都笑而不答。对娄锦自然都是好的。就拿今日这场寿宴,京中名流嫡女还不见得能办这么大一场呢。   不少人动容了,都劝起了方芸儿。   方芸儿眼角一跳,是她要求地多了吗?她不过就是想放了他,他不是厌恶她,不是那么地恶心她?   娄锦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这一番说辞勾动人心,煽动情绪,更是指鹿为马。   乌嬷嬷见娄锦的眼神,心下一惊,她自是知道娄阳对方芸儿不是真心,只不过按目前来看,娄阳的确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方芸儿母女的事。为何娄锦的眼底竟是恨意喷发。   固伦公主皱了皱眉头,朝方芸儿看了一眼,女儿能被她保护多久,若是娄阳确实真心……   这时,风头一转,所有人都帮着娄阳说话,不说话的都等着看热闹,等着方芸儿回话。   桌上的人低垂着头,那双白皙的手搭在桌上,她缓缓抬头,朝那娄阳看去。他就没有怨吗?若是他真这么心甘情愿,为何这十三年来都不愿意碰她?   只为了救她就把她娶回去吗?   他为何永远都站在道德的至高点,而她要这般卑微,祈求他的心意。   她方芸儿,就这般低贱?   鼻腔涩地难受,眼眶灼热地发疼,她怔怔地望着娄阳,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他终究还是恶心她,尽管他还愿意娶她,却不愿意碰她。   她不过是被人强了的脏女人,还剩下了锦儿。   苦笑一声,她再次端起酒杯,这一次,倒的是烈酒。一口狠狠地喝下,呛地她鼻端发疼,她终究是隐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当年的事,她洗不干净,摆脱不得。   所有人都让她妥协,而她呢?难道背负着那重身份就活不成了吗?   娄阳,他并不爱她。   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哭是因为娄阳的心意,却不知道她真正失声痛哭是因为她意识到十三年来,他的爱不知何时就不见了。   她过得比谁都卑微,而她拥有的却一点一点流失了。   不,她还有女儿。   她好似突然想起娄锦,踉跄着身子走过去,抱着娄锦,颤抖着身子道:“娘有锦儿就够了。”   这话,来得突然,却是颤着声说完的。   在娄阳和她之间,方芸儿选择的是她。   娄锦眼眶一红,抱着方芸儿止住身子的颤抖,娘过得太不容易了。   肩膀湿透了,那是娘的泪水洗下的,娄锦咬了咬牙,朝门外看了眼,该死的箫匕安怎么还不来。   娄阳听到方芸儿这话,心头陡然一慌,她这话什么意思?他提示地不够明显吗?   这天下除了他娄阳还有谁会要她?难道她真要孤独终老吗?   “锦儿,你劝劝你娘,我一定会对你娘好的。你也只有我一个爹爹,难道你想看着你娘郁郁而终吗?”   所有人都转了目光,有人面上露出了不屑,“她不过就是个野种,能有多大的见识。”   这话可刺了不少人。   就连方芸儿脸色也变了,狠狠地剜了那说话的人一眼。   固伦公主更是站了起来,拉了方芸儿就走,“走,别留在这里。”   “娘,这是锦儿的寿辰。”方芸儿朝娄锦望去,神情中隐隐有着愧疚,好好的一个生日宴就这样被毁了?   娄阳有些急了,跟上两步,道:“芸儿,你经历过那些,难道真要孤独终老吗?我不嫌弃你,愿意接你回来,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方芸儿面色一变,又是怪上她了吗?   她脸色苍白,唇角刷地血色全退,她就是那样的女人?   就在她抬腿要与固伦公主一道走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这安静的正堂之中。   “这里可真热闹,这好戏都快没看到了呢。”吊儿郎当的声音,带着一抹肆无忌惮。这声音传来,娄锦的神色一正,看过去正见萧匕安双手抱胸,邪气十足地走了进来。   而他身后的人在拱门的阴影下缓缓显现出轮廓来。   此人身长七尺,眉宇间英气沉着,来人正是萧县公无疑。   萧县公径直走向方宏,神色间有着入沙场的决绝和豪气。   众人正奇怪今天萧府没人前来,没想到这一来,萧县公的神色就不大对头。   方宏皱着眉头看萧县公的动作,略有些疑惑。   萧匕安走上前来,朝娄锦挑了挑眉,行动间有三分风流,七分俊逸,嘴角勾起的笑极为嚣张得意。他低声道:“以下的靠你了,我的好妹妹。”   娄锦浑身一颤,只听着他这声音恨不得掐死他算了。她看了眼萧县公,就走到方芸儿身侧,深怕方芸儿就此走了。   下一刻,全部人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萧县公跪在方宏面前,头重重地垂下去,那一跪,地板都发出了一声闷响,轰地人心头一震。   方宏站了起来,神情也变得严肃。   “你这是作何?”   萧县公抬头,唇角抿地死紧,那额头冒出了一层汗,那双眸子转过来看了方芸儿一眼,带着一抹决绝和歉意,又迅速转过头去。   方芸儿揪着一颗心,心底隐隐有着一股不安涌了上来。   他……   娄阳看了眼萧县公,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朝娄世昌看去,见娄世昌眼底浮现了一抹危险和急躁,他也不免不安了起来。他可没忘了前几日萧县公还想许一个正妻的位置给方芸儿。   萧县公抬头,朝方宏磕了三个头,一声又一声,极重。   每一下都咚地在娄锦的心底敲出一个洞一般,见萧县公的额头红肿,她拽紧方芸儿的手。娘,这天下当真有那么一人待您极好。   固伦公主错愕地看着萧县公的做法,想着这孩子是怎么了?   要知道这磕头分天地君亲师。方宏与他未有关系,这磕头为免来得太莫名其妙了吧。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县公,这县公不会是疯了吧?   “大将军,我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宴会风云(三)她不能嫁给娄阳   第六十一章宴会风云(三)她不能嫁给娄阳   他的声音平稳,却在话语落地之时,微微顿了顿,紧抿的唇僵直成一条线,炯炯有神的双眼略有些痛苦地闭上,眼角褶皱出细微的痕迹。   娄锦心头一咚,他当是惧怕吧。要承认他是当年的恶人,娘定是极恨他的。可一切只是开始,若熬不过去,未来揭穿娄阳的那一刻,娘又怎么受得住?   她自私了吗?她晦涩地低头,自私地要救赎娘,而把萧郎拉下了马。可今日,萧郎有勇气跪下,便有能力熬过去,她信,君子厚德载物,萧郎必定会化腐朽为神奇。   “方芸儿不能嫁给娄阳了。”   平静的声音,却咚地把所有人的好奇都引了出来。   不少人都为娄阳鸣不平,道:“京城皆知你痴恋方氏,可方氏自来是娄阳的正妻,就算休了,为何不能再嫁给娄阳?”   “岂有此理,娄阳为方氏做过了什么我们有目共睹,你做了什么?当真以为找了个眉目相似的侍妾就以为深情款款?”   这些人说话的声音大了,有些自也是过了。   萧县公如何京中自然有人知道,不鸣的人当然也不少。   “萧县公可留了那正妻的位置十三年,府中可只有那一位侍妾,据说前两日也敢出去了。”不知道谁说了这句,众人的的吵闹声落下,皆唏嘘不已地望向萧县公。   何至于斯?   “更何况,萧县公这十三年来可从未入过勾栏院,只因为当年方氏的一句笑言,这世上痴情之人怕也敌不过萧郎。”   人人转向娄阳,他的脸上青白交加,努力咬着牙才能平复怒气。   谁都知道,娄阳尽管娶了方芸儿,可这青楼也去过几次,多是那万氏管地严才少去了些。而今年,府中的侍妾也纳了两个,男人啊……   固伦公主深深看了眼跪着的萧郎,转头看了眼方芸儿,见方芸儿低垂着头,神色尤为僵硬。她长睫一闪,微微抬眼瞅了萧县公一眼,又迅速低了下去。   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他把那侍妾敢了吗?就这样空出一个后院是为何?她如斯想着,心头咚咚直跳,有些惊地抬头,对上萧郎颀长的背影,他身上的青白长衫因为跪着下摆扩地极大,如一尊佛座般。低着头的样子像是在忏悔,长发把他的眼遮住,看不清他此时的容貌。只觉得就那般跪着,是他从未有过的卑微。   她抿了抿唇,又低下头去。   方宏看了眼萧郎,脸色有些缓和,那些人的话他也听进去了,萧郎对他女儿如何,他倒是听了个清楚。   “说吧,因何不能?”   萧县公放在膝盖的手陡然握成拳,骨节分明的拳头上青筋毕露,一根一根如粗壮的树干虬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眉目间有着一丝惧怕。   他何曾惧怕过,从前他是京中的翩翩少年郎,从不想与女人为伍,成亲与否与他似乎毫无关系。可那日,他送聘礼上将军府。   从未有过的惴惴不安,惶恐,以及那么一丝丝期待的甜蜜,他以为这世上有勾栏院足矣,可那一刻,他迫切地想归于平静,就那样守着一人,于看山看水间,得知朝曦雨露恩泽。   可她拒了他,他才知道,这世上并非事事如意,而那些不如意的事,在与她退出聘礼的那一刻对比是那样的天壤之别。   他呵痴一笑,还有什么惧怕的。   她与他疏离了十三年了,剩下的日子要他孤独一生吗?纵使只有这一搏,他也要试一试,成,则是执子之手白发到老。败,呵呵,他不过就是一枯槁罢了。   他苦涩的笑看得娄锦心头一疼,莫名的,她的泪滑下,撇过头去,她看向方芸儿,见方芸儿手上的帕子拧了又拧,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拗断了去一般。   娘也看到了吗?那萧郎当真是令人心疼。   “我是娄锦的生父。”半晌的沉寂后,他高高地说了这话。霎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哗然。他终究是说了。   方宏和固伦公主对视了一眼,两人均诧异道:“这玩笑开不得。”   娄阳猛地后退了一步,惊诧地望着萧县公,他到底要做什么?这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日是谁掳走方芸儿。   “你胡说!”方芸儿瞪着他,生怕听到他的肯定。天知道,这恶人她恨了多久,恨不得生吞活剥,她多希望不是他,这样她可以恨地理直气壮!   萧郎的头低了低,又豁然抬头,定定地望着她,才道:“还记得你说的那颗痣吗?”   痣?   方芸儿颤着摇头,那是一颗朱砂痣,他的不是,她亲眼看到他胸口那是一颗黑痣。   娄阳的眉头重重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朝着他不可知的方向移动,心口被一个重锤打地闷疼,一时竟然闯不过气来。   他伸手抚上胸口,藏空相士说那朱砂痣来之不易,若非前世姻缘,世上绝少有。他死死盯着萧县公,那人怎么会有?   方宏站了起来,面色极为严肃。长年的带兵生涯让他不怒而威,只这么一站,就带给周遭的人莫大的压力,狭长的双眼凌厉一扫,下方的闲言碎语便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声音尤为低沉沉重,如同闷雷炸开,轰地人耳膜生疼。   长满茧子的手紧紧握成拳,方宏冷冷地望着萧郎,那一眼,冰冷,残酷!   萧郎正了正身子,抬头与方宏对视。   四目相接,空气中凝滞着一股沉重的压力,好似风沙弥漫,让人喘不过气来。   “其实那日她看到的不是朱砂痣!”说着,他拉开衣襟,扯开的口子那有一颗暗黑色的痣立于白净健壮的胸口。   触目惊心!   “你胡说,那就是一颗朱砂痣!”方芸儿斩钉截铁道。   娄锦握了握方芸儿的手,无声地站在她的身后。   有人开始怀疑了,若真是一颗朱砂痣,萧郎为何要来这一遭,要知道方宏和固伦公主极为护短,假冒亦好,真的也罢,非得拔了一层皮不可。   不少人开始劝了起来。   “萧县公,可别胡说,你可得想清楚。”   “是啊,县公,即使你对方氏情有独钟,也无须这样。”   萧县公听而不闻,只注视着方宏。“那日我在子午街那头劫了她,于相国寺的秘密洞穴里做了那事,洞内只有那一束光,大家都知这黑痣内也是血,被灯光一照,是黑是红大家会不知?”   方芸儿脸色惨白,难道真是她看错了?   他竟知道相国寺的秘密洞穴,还有那仅有的一束光。   有人闪了闪眼,诚然,黑痣被光一照也是红彤彤的。难道那日之人真是萧县公?   那为何要隐忍了十三年才说?   “初时,我恨她。恨她戏言毁了我。可我做了那事之后,看着她哭泣难过,竟觉得自己肮脏至极,见她一面都不敢。直到她与娄阳结亲,我才想,这事过去了。没想到这十三年来娄阳竟没有碰过她。终究还是我的错。得知后,我怎么能还一错到底。”   他定定地望着方宏,眉宇间透着一抹决绝。   “我知道今日这一说非死即伤。诚然我隐瞒了十几年,不是为自己掩藏罪行,而是我想着她能忘了,娄阳他们都忘了,如此她的生活平静若水,以往的均若浮云散去。可娄阳,终究还是记得太过清楚,芸儿,受苦了……”   他梗塞的语气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那种无可奈何和喟叹罪责,让人瞠目。   娄锦望着他,见他眼底的愧疚,心里震地厉害。他为何?   萧匕安眉头一挑,难得严肃地抿起了唇。爹怕是在惭愧未在十三年前在方芸儿受难那日把她夺过来吧,那一场伤痛伤了多少人?   方芸儿怔住,眼角的泪悄然落下。   她猛地上前两步,高高抬手,一掌重重地落在萧县公的侧脸。   瞬间,那俊逸的半边脸肿地高高的,发丝凌乱地覆盖在他的脸颊。人们能看到的就是他那一双复杂深情的眸子。   泪模糊了她的眼,她高声道:“为何要说出来!”   天知道,她有多恨,她死死咬紧牙关,听着内力咯咯作响,胸口闷疼地几乎要被扯开。   萧郎愣住,看着她这幅样子,心里发疼。她隐忍了多久?这种恨意在她平静的外表下竟全然看不出,唯有此刻,他才知道,她过得是那般不容易。   娄阳只觉得四肢发麻,一股冷意从脚底心迅速窜了上来。他瞪大眸子,一瞬间惶恐不安的感觉直袭胸口,那是一种被水母触及的麻痹。疼地他身子重如千斤。   萧县公不是疯了,根本就是要抢走他的结发妻子。竟然利用十三年前的他亲自酿成的悲剧来搅局。而他娄阳竟一句都不能说。   他从主宰所有画面的主角变成了看客。   而莫名之中,他又好似被什么东西耍弄着。这种感受,就好比眼睛前有一正被钉子钉进来的木板,木板即将被穿透,他的眼也要血溅当场。   “萧县公……”   “娄阳你不必说,我知道你娶芸儿委屈了。是我的错,从今往后芸儿与你无一分干系。我萧郎愿意承载芸儿所有的痛,至死方休。”   他浩大的声音充斥整个正堂,屋内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六十二章 认祖归宗?   第六十二章认祖归宗?   娄阳趁着脸,嘴角抿地死紧。他瞪着萧县公,他怎么会知道相国寺秘密通道的事。那屋子里发生过什么,迄今为止除了他就只有方芸儿知道。   难道是她?   冷地扫向方芸儿,娄阳的眸子变得阴狠毒辣,她竟要借着这事把自己嫁了?   好一个奸猾的女子!   “萧郎无须多说,莫说你这一言,皇上必定会赏你一顿板子,就今日乃锦儿的寿辰,也见不得红啊。”   他走向娄锦,眼角阴狠地眯了起来。   三人并排站着,那一副样子刺眼的很。   萧县公抬头,只对着方宏道:“大将军带我去见皇上吧。”   这低沉的话让固伦公主的神情一怔,他当真不怕。迄今为止,她都对那恶贼恨之入骨,早对皇上言明,若查出这恶贼必定手刃。   他竟然求着见皇上?   方芸儿身子止不住一颤,惊地看他。   他长发绾地半高,利落地用黑玉缎子一束,那双黑眸子望着方宏,毫无退缩之意。   一直抱胸而立的邪气男子凤眼一眯,有些警告地看向娄锦。   娄锦神色不动,眼角把萧匕安的神情纳入眼底,才猛的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双水眸满是泪水。   “外公,不要带萧叔叔去见皇上。锦儿求您了。”她跪着爬到方宏身侧,纤细的身子偶尔踉跄,险些栽倒,看得方芸儿心头一紧。   武元和武世杰紧盯着这一幕,两人心里都敲响了警钟。   这娄锦要是认了萧县公,那武家与娄家的婚事……   “锦儿,这是大人间的事。”武世杰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娄锦那双苍白的脸看了过来,清丽的眸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武哥哥,你也让锦儿一辈子当野种吗?”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抹失望和痛心。   武世杰被问地一愣,见她低头,那光可鉴人的黑发垂下,犹如一道碧影如清晨水洗过后的山雾。她的眸子通红,眸子里热泪夺眶而出,她紧抿着唇,朝方宏和固伦公主的方向重重磕头。   每一下,不比那萧郎轻多少。   只见她细嫩的额头上红肿着,每一下都震到人心里去。   方芸儿望着娄锦,眸子沉了下去。她又把锦儿放到这样的境地里,尽管这十几年来她处处护着,也免不了让她听到“野种”这两个字。   她的心里被一种晦涩的味道充斥着,隐约中,她知道那唤作惭愧。   “好了,别磕了。我的锦儿,再磕下去,外婆可要晕了。”固伦公主走到娄锦身前,就要扶起她,不想娄锦摇头,端看着萧县公,道:“锦儿有爹爹了。有亲生爹爹了。”   那语气中的喜悦呼之欲出,宛若一个孩子,笑呵呵地兴高采烈。   可那种喜悦让在场的人闷地沉了声,他们有的低头,有的细细看着娄锦。   萧县公有些愕然地望着娄锦,她眼底的喜悦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抹极难被忽略的光芒,这种光芒他早些时候见农民端着丰收的谷子时才有的。   当他听萧匕安说起今日的谋略出自娄锦时,他还在想这孩子城府极深,谋略出众。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那一种浑然的纯真,并非被扭曲的当下所消灭。而纵观在场的人,无人有她这份神采。   “外公,外婆,锦儿也有亲生爹爹了,往后没人敢唤锦儿野种了。”她说着,朝萧郎一笑,挪动着身子朝他那靠了过去,眼中的孺慕之情倾泻而出,刺了在旁那人的眼。   什么叫做有了亲生爹爹了。娄锦竟然认贼作父,我娄阳才是你亲生爹爹!   他怒地两眼发红,被气地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才站稳了。   手臂被人一拽,他怒气冲冲回首,见娄世昌那双平静的眸子带着警告,他才浑身一个激灵。那事,他绝不能说。   可这股怒气,他该怎么出。   自己亲生的孩子竟然认别人做父亲,那样子竟好似与自己从无干系一般。   牙关被咬得紧,隐约中咯咯作响。   娄锦低头,眸子一转,看了娄阳一眼。又再次弯腰,欲磕头之际,方宏才冷声道:“行了,我也不管了,看你娘亲怎么说。”   方芸儿闻言,浑身一僵,她望着娄锦,又看了眼萧县公。   手掌渐渐握成拳。   娄锦眸子一黯,“锦儿虽然生在娄家,挂着娄府大小姐的名头,可总有人肆无忌惮在锦儿面前提醒着野种这两个字。锦儿自知身份摆在那,哪里还由不得他人说。娘,日日忧心挂着前尘往事,锦儿不敢和娘说。可是锦儿过得很苦。蜜儿是有口无心,我听着过来也罢。二娘许是哪里不顺心了,也偶尔让锦儿听到。”   娄锦抽噎了起来,她那纤细的肩膀抽搭着,那样子显得那般柔弱无助。   方芸儿心头抽疼,一直以为锦儿在娄府过得不错,娄阳疼她,万宝儿也待她极好。就连娄蜜也爱粘着她。   可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方宏和固伦公主冷冷看了眼娄阳,你们娄府当真是没上没下了!   娄阳被看得一愣,随即有些怀疑地看向娄锦。他们可真说过?下人们他自是没办法都知道,可娄蜜和万宝儿没成事之前自然会忍着,难道真被娄锦听到了?   萧匕安扫了眼娄锦,心头不免一颤,这丫头的能力不可小觑。   苏嬷嬷铁青着一张脸,大小姐在夫人和二小姐不在场的情况下把话说到这份头,偏偏她一个下人还不能说她一句不是,这没人做主,就固伦公主在,她多说一句,怕是免不了杖责。   “小时候,萧叔叔把迷路的我抱回家,他很疼我的。人都说萧叔叔对娘好,他待锦儿也好。”她说着,朝方芸儿道:“娘,锦儿也想和别人一样,有亲生爹爹。”   “锦儿?”   方芸儿有些僵硬地望着娄锦,她亏欠锦儿的太多了。   面对萧郎,她当如何?   武世杰急得欲跨出一步,娄锦却转过头来,朝武世杰笑道:“武哥哥,你替锦儿开心吗?”   他的神色有些慌张,对上娄锦清澈的眸子,他笑得有些不自然。却是硬生生把腿收了回来。“自然,自然。”   娄阳握紧拳头,朝娄锦走了过去。   方芸儿心头一紧,立刻跑了过去,道:“你想做什么?”   娄阳面上堆起了笑,却笑得有些苦涩,他的妻子女儿都要送给别人了?!   “你就这么不想回到我身边?锦儿我一直视如己出,从未亏待过她,难道你要把她送给别人做女儿?”这么一说,他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虽然这十几年来他对蜜儿很是关爱,可锦儿刚出生那会儿,他也爱不释手,整日抱着。她毕竟是他头一个孩子。   他转头看向娄锦,蹲下身子道:“锦儿,爹爹待你如何?”   他的声音很温柔,一如前世那十几年一般。   娄锦点了点头,却还是抿唇道:“爹爹待我好,但我不是爹爹的孩子。在娄府住着名不正言不顺。锦儿知道爹爹因为娘受了委屈,既然休弃了娘,那锦儿自更不能给爹爹添加麻烦了。”说完,她朝娄阳施了一礼,然后扶起萧郎,朝萧匕安使了个眼色,才道:“外公,外婆,我先扶爹爹回萧府了。明日锦儿亲自到皇上面前为爹爹受那杖责。”   “这……”方宏挑了挑眉,迅速朝固伦公主看去。   固伦公主看了眼浑身僵硬的方芸儿,怒道:“胡说什么,这是你爹犯的错,和你有何关系?”   娄锦笑了,扶住萧郎走向方芸儿,一边道:“若是别人,锦儿自也不愿意认的,可萧叔……爹爹待锦儿好,他待娘如何锦儿都看在眼底。这是锦儿十几年来才发现的珍宝爹爹,怎么忍心让皇上打了去。人言父债女偿,自是有理。”   方芸儿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娘,明天能否请你去跟皇上求情,免了杖责?”   娄锦双眼一亮,这可是迄今为止,娘第一次让步。   武世杰和武元脸色一变,迅速看了眼娄阳,见娄阳瞪大着眼盯着方芸儿一行人,那双眸子火光冲天。   方芸儿说完那话,径直走了出去,朝那马车上一坐,就道:“我先回去了。”   话落,车夫飒爽地高高扬起马鞭,重重地抽了下马儿,马车哧溜一声就扬尘而去。   娄锦眼角带笑,娘虽抵触,可也没有全然拒绝。   她回首,朝娄阳和娄世昌行了一礼。“爹爹,爷爷。锦儿自今日起要认祖归宗,往后你们要好好照顾身子。”   一口恶痰堵在胸口,娄阳气得浑身直颤,“逆女,我才是你爹!”   娄锦挑了挑眉,别着急,总有一天有你百口莫辩的时候。   “爹爹,锦儿多谢您这十几年的教诲。等过些时日,锦儿再送爹爹一份大礼。”她说完,就转头看向固伦公主和方宏。   他们二人皱着眉头,却也拗不过娄锦。只道:“这事,并非这般简单就过去了。”   娄锦点了点头,拱手朝众人道:“娄锦暂且先退下了。”   他们瞠目结舌地望着娄锦,就这样走了?对这娄府无一丝挂念?   “乌嬷嬷,流萤。我们走吧。”   她恣意笑着,扶着萧县公的胳膊,眉眼若画,飞扬得意。   娄世昌缓缓站了起来,半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爹!”   “老太爷?”   一处角落里,两个人站着望向远处走远的一行人。直到其中一人看得不耐烦了才道:“二姨娘,人都走了。”   流翠低了低眼,久久不答。   改嫁啊改嫁。认祖归宗啊,认祖归宗。   改姓萧?   有人说娄这个姓难听啊。   六十三章 看住娄蜜,她不会让我失望   六十三章看住娄蜜,她不会让我失望   娄阳从娄世昌屋内出来的时候,里头还传来娄世昌的怒骂声,几个丫鬟低着头从里头出来,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逆子,看你做的好事!你不想个好办法,我就报与皇上,弃你而选娄城为嫡长子!你好自为之!”   一声声咳嗽传来,急促又响亮,末了一个长长的呼吸伴随着嘶喘,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娄阳站在门前,朝阳炙烤着地面。几处阔叶榕在阳光下绿地尤为刺眼,他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眉目间紧紧皱了起来。   到现在,他落得了什么?   十三年来精心策划,他这次回京,本可以得方宏一句承诺,留为京官,官升正三品。他相信慢慢来,总有一日能取而代之,成为大齐手掌兵权,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如今,好似遥遥无期了。   曾经,左有方芸儿为他在大将军和固伦公主面前好言,右有万宝儿在万贵人面前美言,皇上看重。   他握了握拳头,可为何就好似全都没了?   他下意识抬手,抚着胸口那朱砂痣的地方,藏空相士的话言犹在耳,这颗朱砂痣真系了娄府的命?   当初,他为何就……   朱红的大门处,苏嬷嬷站在那,最近紧抿着,这几日她好似老了些,眉间轴成了川字,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夫人在天牢定要熬不住的。   人说天牢潮湿阴暗,比娄府的地牢那是有过之无不及。就算夫人原先身子毫无问题,进去后不免也百病缠身,她那带下病……   苏嬷嬷眉头重重一跳,想起夫人还是姑娘那时,永远是府上起地最早的。因为是投奔亲戚,她不敢有一丝骄纵。天还未亮,她就已经等在门外,等着给舅公那家请安。   当时她总会问苏嬷嬷,这衣服可有穿地不好的地方?可有一丝一毫不符合规矩?   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   直到认识了娄阳,她才开始大了些胆子。未婚先孕,若非她有手段,早被舅老爷一家打死,保住了娄蜜也成功嫁为平妻。   夫人对苏嬷嬷而言,并非主仆那般简单,在苏嬷嬷眼里,夫人的谋略更让她钦佩。   只不过,那对手却是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丫头来势汹汹,皆有后招。她们不敢有一丝松懈。   “老爷。”苏嬷嬷上前,她最近一抿,恭敬地施了一礼,见娄阳微微侧过头来,眯起的眸子里略带一丝冷酷,她噤声,半晌才道:“夫人她……”   话还未完,木管家的声音就闯了进来,脸上略带了一丝焦急。   “老爷,二小姐的马车在府外了。”木管家硬着头皮把话说完,头顶招来凌厉的一眼,他闭了闭眼,二小姐如今可是怀有身孕,都快四个月了。   衣服大点虽然看不出来,可这京中多是眼睛毒的妇人,看走路姿态便能怀疑一二分,二小姐此时回来?   娄阳越过他,脚步飞快,木管家不敢逗留,忙跟着走了出去。   苏嬷嬷的心头咚地一响,二小姐怎么挑这个时间点回来。   三人走到门口,就见一辆暗灰色的马车停在门口,身着浅粉色衣裙的娄蜜从车上下来,她一只手小心地搭在车轼上,踏着凳子走了下来。   行走之时,能见到她的腰挺得直直的,右手总有些无意识地往腰上去掐一下。   这一幕看得苏嬷嬷心头一跳,忙应上去,扶住娄蜜。   “二小姐回来了。”   娄蜜应了声,脸色却不甚大好。观音庙的用膳总过于素了,尽管府里都送了些好菜,可她总是困倦难耐,听闻娘被关入天牢,她费了好一番说辞才能让慧静师太放行。   她慭慭然施了一礼,柔软的身姿在粉色长裙下显得尤为柔美。“女儿给爹爹请安。”   娄阳整了整脸色,好一会儿,才道:“进去吧。”   人被带了进去后,娄蜜的脸色也没方才的好了。   听闻娄锦竟然弃府而去,要认那萧县公为爹爹的时候,她紧张地问道:“那娘怎么办?谁帮娘说好话?”   面色铁青的娄阳瞪了娄蜜一眼,道:“你回来作甚?”   “爹爹,我想见娘。你知道,娘怀着弟弟,这在天牢待久了,指不定出什么事呢。”这府上的女人多了去了,娘拖累娄府,虽然爹爹目前未说什么,这事拖久了,必定坏事。   就说那洪娘子和流翠,皆不是善茬。她这嫡女的身份,若保不住,也别想与武哥哥结成亲家。   娄阳深吸一口气,深深望了眼娄蜜,才道:“你姐姐虽然就要改姓萧,可你自小与她干系甚好。她都愿意让武世杰纳你为妾,说明她还是顾念你的。只是你说她野种被她听了去,怕是有芥蒂于身,你去与她好好道歉。她答应了爹爹要送给娄府一份礼的,就让你去求回来。”   娄蜜嘴角一扯,脸上写满了不愿。   娄锦都出了娄府,自然与她无一分关系。现在娄府大小姐是娄蜜,依照婚约,武世杰就得娶我。   “爹,难道爹爹就没觉得亏欠于我,我现在顶着肚子,还要四处乱跑不成?这要是出个意外,娄府的面子还要不要?”她暗指那日洞中一事,这事他俩心知肚明。   娄阳皱了皱眉头,最后只好作罢。   只是想起娄府的名声,他还是下令道:“回你的观音庙,孩子未生就莫要再出来。”   “爹!”她想武哥哥了,这么长时间未见,武哥哥又不去观音庙,她难道还不能出来一步吗?乘着现在肚子还不算明显,她才偷偷逃了出来。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木管家递来一封信。   原来是万贵人与刑部之人疏通好了,拿了牌子就可去天牢探刑。   得知这一消息,府中有两人执意要跟着一道去。   当洪娘子和流翠收拾好走出房门的时候,娄阳娄蜜以及苏嬷嬷也在外等着。   洪娘子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一见万宝儿的样子了,这段日子快把她憋出病来了。她扫了眼流翠,见流翠眉宇间有三分兴致,眼皮子底下有一层阴影,边走边笑道:“怎么?舍不得娄锦?”   流翠动作一滞,脚步顿了顿,才迟缓一笑,“姐姐说笑了。”   “我说笑?怕是这府上没一人能想到当初我们明着暗着嘲笑的野种竟然找了个不错的靠山,萧府!”萧府乃世家名门,与娄府不同,早在前朝之时,萧家就是京中大户,上溯到萧家曾太爷爷那一倍就是皇亲国戚,皇上虽未怎么委以重任,但对萧家人一直亲和有加。   萧县公对待方芸儿如何,怕是整个京城就连孩子都能道出一二。   想到此,洪娘子一笑,眉眼微挑着看向流翠。“当初,你怕也是瞧不起娄锦的吧?”   流翠心头咯噔一跳,面色刷地苍白一片。   眼帘微颤,她低下头去,道:“我自来服侍她,何来瞧不起。”   洪娘子也不说,心照不宣走着,只是心头不免佩服起娄锦。昨日她那一番神情就知这娄锦并非池中物,就连一向自诩聪慧过人的洪娘子竟也看不透她。   流翠心头乱地很,她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曾经她多么坚信娄锦会死在二夫人手上,并且体无完肤。可现在,娄锦走了。   连带着大夫人,毫发无伤。   可现在二夫人被关在地牢,是什么控制了这一切,颠覆了她所知道的未来。   是大小姐么?   她甩了甩头,甚至洪娘子那番话让她心惊,洪娘子都能看出她有不臣之心,大小姐难道看不出来?若说早前的娄锦,那就是个单纯到蠢的女子。可现在呢?   她不敢肯定,她甚至觉得,自己嫁给娄阳,好似冥冥中也被安排了起来。   这种感觉,好似四周张开着一张黑网,把她牢牢锁住,而她从未察觉。而惊觉之时,她已经被困在这宅院之中,与周边并未深仇大恨的人缠斗个不停。   她伸手抚着微微挺出来的肚子,这一个多月来的汤药,她一口没喝。   而从这一刻起,她必须要参与这场角逐,至死方休。   昨儿个夜里,她总是睡不踏实。梦里总有着大小姐清澈的笑颜,还有她在烛火下写着那个“悔”和“毁”字。   若是那一刻起,她选择站在大小姐身侧。   或许今日,她的结果会有些不同。   三皇子器重大小姐,萧县公疼爱大小姐,方宏和固伦公主更是把她疼在手心里。就连皇上也允了她一个请求。   她幡然醒悟,自己跟了大小姐十二年。往年,大小姐总是笑道:“流翠,等我嫁了,我一定给你找个好郎君。”   她那时候一笑置之,大小姐,不过就是一枚棋子。她诚然是看不起娄锦的。   可此刻,她的人生好似已经刻上了第一个字“悔”。   而这只是开始。   马车停在外头,几个人上了车,就平静了下来。   倒是洪娘子时不时找娄蜜说几句话。   “二小姐,不,现在是大小姐了。我们府中现在也只有一位小姐了。”洪娘子面上端起笑,朝娄蜜恭贺道:“这武家的婚事怕是逃不掉了。”   这是娄蜜爱听的话,她朝洪娘子笑了笑,手下意识抚着肚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只要她生下这孩子,她与武哥哥的婚事必定就要板上钉钉。   流翠一直望着窗外,嘴角抿地紧紧的。这府里好似孤单多了。在这,她一句亦不愿意讲。   但她清楚地知道,面对万宝儿那一刻,她或许比谁的话都多。   到了天牢外,士兵们列队肃穆,娄阳领了牌子递了进去。好一会儿,才放行。   铁门好似生锈了,随着带路的士兵轻轻一推,就发出重重的一声。迎面哐当就迎来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娄蜜先是打了好些喷嚏,捂住鼻子才跟在娄阳的身后走了进去。   洪娘子眯起眼,越过一根火柱子过去后便是一直往下的楼梯。   不知道是不是漏水的原因,地面上很是潮湿,越往里走,里头的越发阴暗,地面的水也越多了。   时不时能听到火把霍嗤嗤地烧着,若是这些火熄灭了,这里必定伸手不见五指。   娄阳沉声道:“我夫人在哪儿?”   那士兵在这地什么人都见过,进入天牢的人少有生还的,更早听闻万宝儿囤积粮柴,陷百姓于不义,也没好脸色。   “在里头呢,就在水牢和这地牢之间。”   苏嬷嬷脸色一正,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水牢和地牢之间?   那低必然更为潮湿阴暗,夫人怎么受得了?   娄蜜双手一紧,狠狠瞪了眼那士兵,才一道朝前走去。   两遍的地牢时不时有几个刑犯冲出来,张牙舞爪道:“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铁链子重重一扯,他们有的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流翠撇过脸去,几人的脸色显得尤为沉重。   “到了。”随着那士兵的话一落,他们见到眼前的木柱子天牢里,几只发黑的老鼠啃噬着一个灰馒头,一个头发披散的女子双手双脚拷上铁链子。   披头散发地低着脑袋,四周散发着一股极为难闻的味道。   只见女囚犯身上的白色囚衣脏乱透了,她好似听到声音,猛地抬头,尖叫着:“我没有囤积粮柴,让我见万贵人!”   苏嬷嬷看得眼眶发红,颤巍巍道:“夫人,是我们。”   万宝儿听到身子,身子陡然一僵,她瞪大的眸子迅速闭紧,头重重低了下去。双手有些慌乱地开始梳开头发,露出那双还算漂亮的眸子。   尽管她极力打造出一幅清丽娇媚的模样,可终究还是枉然。   娄阳皱了下眉头,鼻端充斥着那股怪味,神情有些凝重。   “宝儿,过几日我一定把你救出来。无论如何,你得保住我们的孩子。我会向万贵人请求,让你换个好点的牢房。”   万宝儿双眼一亮,猛地点头道:“一定要给我换个好点的牢房。及早把我救出去。”   娄阳点了点头,顾不得说太多,就闪身走了出去。   “你们陪她聊聊。”   苏嬷嬷看了眼万宝儿,忙跪下来道:“夫人莫担心,老爷一定有办法的。”   “是不是求了方芸儿?还是娄锦?苏嬷嬷,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为我求情。”这该死的天牢,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身上弥漫的怪味道越来越重。身下都能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而且,奇痒难忍。   苏嬷嬷脸上一僵,须臾,她道:“方芸儿要改嫁给萧县公了。娄锦已经离府了。”   什么?   万宝儿一愣,随即面目狰狞了起来。她伺候了那母女那么多年,一点利息没收,就让他们给跑了?   “不能让她嫁人,听到没!”方芸儿只能被休离,只是一个脏了的弃妇,何来的资格享受这世上的真情。即便娄阳不要她了,她放芸儿也绝嫁不得。   苏嬷嬷点了点头,只是,现在他们何来心思去管方芸儿。夫人还未救出去呢。   娄蜜跪了下来,她一直沉默着,不敢相信这就是她娘亲。怎么狼狈成这样?   “娘?”   万宝儿愣神,才发现在黑暗之中的三人。   见到娄蜜的那一刻,她双手紧握成拳,“你回来做什么?回去!”   她现在让娄阳惦记的唯一一点胜券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尽管她入了天牢,苏嬷嬷一定也同往常一样让他人服用汤药,这府上就她有孩子,娄蜜要是有一分差错,她万宝儿怕就在这天牢一直这么呆下去了!   “娘,我这是担心你。”   “回去,若真担心我,就在观音庙为我祈福,京中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乖孩子。”   洪娘子一笑,倒是在一旁说道:“方才我还有话没有说完,武世杰他们一家或许会来退婚也说不一定。”   娄蜜猛地转过神来,抬手就欲打洪娘子。   洪娘子冷冷地望着娄蜜,才道:“你这么一个大肚子,武世杰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夫人又在天牢里毫无办法。一直护着娄府的娄锦母女也去了萧府。他们大可打着当初定亲也是因为娄锦一人才下的亲事,随时可悔婚!更何况,现在的大小姐,与那娄锦比,怕是比不上了。”   她咳嗽了声,鄙夷地看了眼万宝儿,这身上的怪味真是难闻!   “快到国子监开课的日子了。大小姐早些时候得罪了贤妃,去不得国子监,今年自然也失去了先机。而国子监里,各色美女多了去了。武世杰能有几番能耐守得住?莫要怪我说话重了,我也是为大小姐着想。”   娄蜜心头一跳,她惊惧地想着往后的各种可能。   据说,天下第一美女高阳公主也会前往国子监。她……   洪娘子甩了甩头,转向流翠,“我先出去了,这怪味。”   万宝儿瞪大双眼,看那洪娘子离去,暗暗淬了口,“骚狐狸!”   “夫人,流翠有一事想和夫人商讨。”说着,流翠退后了两步,朝万宝儿道:“流翠想停了那汤药,夫人可愿意?”   苏嬷嬷眯起了眼,这才几日,一个个都翻了天了!   流翠笑了笑,道:“若是夫人不允,我也不强求。”只不过同样的药,她会让娄蜜一道喝罢了。   苏嬷嬷和万宝儿懒得理她,见她走了,就商量起大事来。   只是娄蜜的心思却百转千回,在武哥哥入国子监之前,她必须要把武哥哥拐来才行。这想法一形成,就如魔一般在心底澎湃了起来。   大将军府里,乌嬷嬷悄然说了几句话就退到一边。   挂着那副海上生明日的图,娄锦又把另一张楷体“锦”字挂在墙上,才笑道:“终究是沉不住气了。看紧娄蜜,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是。”   六十四章 改嫁前奏   六十四章改嫁前奏   话说萧郎与萧匕安回到萧府就被萧郡公拉入书房。   萧县公命方清雅去一趟方府,再把这事好好周旋一番,才提起一口气来到书房。一双瞪圆的眸子紧盯着萧县公二人。   “知道你们两人做了什么事吗?”萧郡公望着自己的弟弟。这十几年来,他还没忘了方芸儿?   十三年前,得知县公颓废放荡因那方芸儿,可方芸儿许了娄阳,又出了那事。任由县公胡闹下去,这萧府在皇上心中便不再是端方知礼。   所以,他千辛万苦下找到了周氏。   可现在呢,不过就是看似平静了十三年。   他叹了口气,道:“知道我们萧府为何会安然无恙这么多年吗?虽说我们在京中没有重权。可当今也是文人天下。我们萧府自来在文人心中地位崇高,虽不说勘比远古时期颛顼,但也算是举足轻重。所以皇上看重我们。”   他顿了顿,双眼里闪过一丝自豪。   萧府一门文曲星下凡,萧府出生子弟从不落于榜眼之后,只不过……   眼下他只有萧琴一个女儿,而弟弟也只有匕安这么一个孩子。   萧县公低了下眸子,他何尝不知,皇上忌惮方将军的兵力,娄阳娶方芸儿对皇上来说并非大事,而萧家若是与方家联姻,皇上必会打压。   “你是我兄弟,十三年前那天你与我一道,怎么会强了方芸儿,只要我这么一说,怕是事情也不能如你所愿。”说着,萧郡公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们,思绪纷乱。   萧匕安眸子一定,突然呵呵一笑,“大伯,你是爹的兄长,这事你说京中之人自会认为你袒护弟弟做的假证。我看无须多费口舌了。”   面对萧郡公沉下来的脸色,萧匕安挑起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还等着多一个妹妹呢。皇上早答应了要还方芸儿一个公道,这可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怎么会出尔反尔。就算爹受了点皮肉之苦,那也不算亏了。方大将军和固伦公主还能把这好女婿打残了?”   虽是这么说,他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握。   这方面究竟如何,还要靠娄锦那奸诈丫头了。   沉默了许久,萧郡公深吸一口气,道:“这事还是由我上门比较好,重在方芸儿如何想。我这做兄长的上门道歉,她当会卖我几分薄面。能娶过来最好,最怕好事多磨,皇上改了心意,你爹前日做的事怕是白费了。”   说完,也不等萧县公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   萧匕安倒觉得这是一门好戏,大伯一向冷冷淡淡的,能见大伯上门,这狡猾的狐狸对上娄锦,那定是极为有趣的。   他拍了拍黑袍子,抬手一扬,就跟着出去了。   萧县公静静立于书房内,听着夏日的大风垂得美人蕉飒飒作响。他是萧家子弟,可他也是一个混帐男人。为一人倾心,付诸努力,值也。   将军府。   “小姐,锦儿小姐说了七夕时间就要到了,要小姐一道去外头采买点绣花乞巧的东西呢。”小桃说着,眉眼带笑。   “……我不想出去,你和流萤陪着锦儿一道去。”方芸儿手中的东西一顿,抬眸看向远处旷远的天空,天边是绚烂至极的云彩,豁然一副燃烧的霍霍模样,一颗金黄的落日被云彩环绕。今年的七夕之夜,该是极美的。   她眸子一暗。   她有多久没期待过七夕了。她去,不合适。   小桃锲而不舍,道:“小姐,您就一道去吧。据说萧县公也会一道去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桃明显感受到方芸儿背过身去,看也不看她一眼。   小桃撇了撇嘴,就见乌嬷嬷走了进来。   乌嬷嬷恭敬地站着,低头道:“夫人,萧郡公来了。这下正与大将军请罪呢。说是要当面向小姐赔罪。”她顿了顿,继续道:“小姐已经去见他了,这下真不知道怎么叫了呢。”   方清雅嫁给萧郡公,这唤一声郡公为太姑爷,这下要唤大伯父了。   方芸儿眉头一皱,道:“锦儿去作甚?”   问完,想起娄锦看萧郎的眼神,她双眼闭了闭,才道:“郡公在外多久了?”   “很久了。据说在外头直站着,坐也没坐。”   身旁的人动了,乌嬷嬷见方芸儿离开,这才忙赶了上去。   娄锦一入门就对慭慭然朝郡公行了一礼,嘴角勾起一抹喜悦。一身碧青色的长裙勾勒出她逐渐窈窕的身子,那丽若冬雪的肌肤晶莹透人。   “郡公大人来了。”、   娄锦说着,快步迎了上去,一双水眸张地微圆,笑盈盈地走了上来。   萧郡公看了眼娄锦,这女娃。   听闻到娄锦的表现,他倒是忍不住要细细一看。   “郡公,萧府何时来娶亲?”她一脉天真地望着他,说出的话却让萧郡公一愣。   “这不是还要看你娘亲吗?”   娄锦炸了眨眼,随机哼了声道:“我娘受了委屈,又怎么肯张嘴下嫁。萧府若有心认错,就应该娶了我娘。做出点好事来。”   这话怎么说的?   好似不用管方芸儿怎么想,只要娶过去就好?   可这强娶,不会出事?   “你一个女娃,莫要随意胡说!”   娄锦扯了下嘴角,只道:“夜长梦多!”   萧郡公这才看了娄锦一眼,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方芸儿到的时候,正见几人坐着,几人均不说话,场面很是安静。   萧郡公猛地站了起来,看向方芸儿,半晌只道:“既然不原谅萧府,萧家禀告皇上,以杖刑乱打之!”   方芸儿心一提,有句什么扯在嘴里,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能望着萧郡公的身影远去。   今年的乞巧节,方芸儿还是闷在自己的屋里。   这几日比以往更沉默了些。   只不过……   “小姐,这是什么啊?”小桃看着墙上的一副字画,眼瞪得很大。   一个桃林子里,女子发丝湿透,躲在树干身后,眼神怯怯的。   方芸儿瞪了小桃一眼,这场景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见过。   突然,她的眸子一定,定在女子的脸上,双手一缠,身子陷入僵硬。   这是她吗?   是他画的?   女子发上簪着玛瑙玉朱钗,那朱钗是她当年最喜欢的一款。   他何时画的?竟连那朱钗都丝毫不差?   又一日,方芸儿正品着茶,突然间茶杯不同以往,这打开一看,正见茶杯下刻着字。   “芸儿。”   她皱了下眉头,随机翻开其他的杯子。   连成一串,这几个字便是,“芸儿,我本事想来见你的。可身子不便。寄情于杯,聊表思念。”   方芸儿抿了抿唇,想起郡公所言的杖刑。   眉头重重一跳,半晌才朝小桃道:“叫锦儿来见我。”   “是。”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娄锦就来了。   “娘?”   这一声呼唤,让正在发呆的人猛地惊醒,正见方芸儿转过身来,命小桃把那茶杯带下去,才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带来的?”   娄锦一笑,才道:“正是。锦儿听萧府的嬷嬷说萧家哪里都有娘的痕迹呢。我不过就是让人送了两样过来罢了。本以为我这爹爹是个笨的,要让他现写几首诗才行,没想到有些东西还早就放在床头了呢。”说着,娄锦眼里眯起了笑,继续道:“只不过,爹爹的身子不大好,受了一顿打,还让我瞒着您。说怕您见了血腥。”   方芸儿眸子一暗,道:“伤得可重了?”   “倒是没多大重,只是太医说得半个月下不来床。他院子里又没个女人,男人也不懂得伺候,据说每个夜里都疼得睡不着呢。”娄锦说着,嘴角却是悄然一笑。   皇上倒是顾念着固伦公主,没让下重手。这倒是成了萧郎的名。   “为何没有个女的?”   娄锦摇头道:“郡公不也催着他找个女的吗?这十三年过去了,就那妾侍周氏也都出了萧府,他也不知道犯什么浑,整日地不让女人靠近。这男人一个个没轻没重的,下手可真是疼。”说到疼这个字的时候,娄锦适时抽了口气,像是亲眼见到那一幕似的。   方芸儿双手握紧了帕子,到底心地良善,这也只是沉默了会儿,才道:“你让他好好休息。”   娄锦点了点头,随机道:“都瘦了好大一圈呢。”   方芸儿不动。   “说是每天出恭都嫌那衣服搁地疼。”   方芸儿眉头一跳。   “说是昨晚伤口发炎,药都吃不进去,只念着娘的名字,这会儿魂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哐当一声,方芸儿站了起来。脸色尤为严肃,“走,去看看你那出息的爹爹!”   娄锦两眼一眯,得意地一笑,朝乌默默使了一个眼色,才迅速跟了上去。   马车上,方芸儿的脸色沉地几乎都要拧出水来了。他真是出息了,受了顿惩罚就要死要活的。男人不多是皮糙肉厚的吗?怎么一顿打就挺不住了?   好似知道方芸儿所想一眼,娄锦悲戚道:“皇上下手可重了,也是爱重外祖母和娘,这才要给爹爹一个好看。”据说被抬出来的时候,屁股上那块皮都粘着裤子呢。那个皮开肉绽啊。“   ”好了!“方芸儿有些难耐地堵住娄锦的嘴,深吸一口气,才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爹爹存了寻死的心,这下汤药故意不喝了。怕是早想用死来赎罪呢。“   死?   方芸儿听得心一跳。   六十五章 二女相争   六十五章二女相争   方芸儿看向娄锦,心头颤动地厉害。   他何至于斯?   是,她恨了那恶人十三年,每次入睡她都怕,因为那一场梦总会在酣睡之际折磨着她。   夜里的颤抖,惊醒!   看着暗黑的天边,她再也无法入睡。只睁着等天亮。   天亮了,她舒了口气。   可这日复一日的夜晚太漫长,太磨人。半夜惊醒,她摸着枕边湿透的枕巾,恸哭不止。   十三年前那一场折磨绵延不绝一般,扯痛撕碎她每一个孤单的夜晚。   娄阳,从不到来。   他,从未知晓。   她恨那带给她痛苦的人,可那人是萧郎……   她对他的愧疚又何止一点?   即便恨,也要她亲手来折磨,他寻死是怎么一回事?   她眉头一皱,朝娄锦道:“我们出发吧。”   “好。”娄锦扶着方芸儿走了出去,乌嬷嬷早已命人准备好了马车。   几人上了马车,就朝萧府而去。   早上有些冷了,这夏尾接秋头,过得还真快。   经过闹市的时候,马车猛地一停。   “你怎么驾车的!”对方马夫大喝。接着,他回头朝马车内轻声道:“小姐可还好?”   “还不快点!”这声音一出,娄锦这头几人眉眼一闪。   乌嬷嬷看了眼娄锦,娄锦笑了一笑,拉开帘子看了眼那车夫。   “大小姐?咳咳。锦儿小姐。”那车夫反应过来,脸色有些难看地看了眼娄锦,对上娄锦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他下意识地拉动马缰,退了两步。   “退什么退?”娄蜜拉开帘帐,诧异地看着那一抹碧青身影巧笑着立于马车那头。   眉眼带笑,那一湾水眸凝视过来,看得娄蜜心头一愣。   “蜜儿回来了。”   娄蜜身子微微一挪,眼角扫了眼路人,笑道:“是啊,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蜜儿这是要去找武哥哥玩吗?”她的声音不弱,周遭的人也都听了个清楚。他们皱着眉头看了眼娄蜜。回头又望向娄锦。   娄蜜面色一变,只道:“蜜儿只是随意走走罢了。”   娄锦一笑,这才指着萧府的方向道:“我去看我爹爹。蜜儿,虽然我们并非亲生姐妹,你若真喜欢武哥哥,我明日就去武家找武哥哥好好说说,纳你为妾。”   娄锦这话可说得清楚了。   这又值了萧府,又说了武家。   街上行人这才了解。原来这是娄大小姐,不,现在是萧家小姐了。   而这娄二小姐怕是看上了人家姐姐的未婚夫,看这马车行走的方向正是武府的方向。   人群里传来一片唏嘘。   这姐姐才走,妹妹就这般迫不及待回来要会一会姐夫?   “娄二小姐不是在观音庙为娄夫人祈福吗?怎么回来地这么突然?”   “娘亲哪有终身大事重要?”随即传来一声嘲笑,几人了然地望向娄蜜,均摇头道这娄府教出来的好女儿啊。   娄蜜被众人的目光看得脸色发紫,又气娄锦说要武哥哥纳她为妾。   恼羞道:“娄锦,你不是娄府中人了,依着娄武两家的婚约,是要娶娄家大小姐的。现在娄家大小姐是我,与你无一丝一毫的干系。”   娄锦捋了捋纱衣,望了下武家的方向,嘴角的笑缓缓退去,脸上略带一丝忧愁。“可是武哥哥还未上门退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她说着,迅速睨了眼娄蜜的小腹。   娄蜜瞪着她,狠狠咬了下牙根,道:“何须与你退婚,只要按着婚约办就行!”   “我就不信武家这般忽视萧家,我与武哥哥两人定下婚约,人都认得武哥哥未婚妻是我,就算是他要娶你了,也要堂堂正正来萧府退婚。”娄锦低头,心里却暗衬。武世杰,我倒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胆子退婚!   娄蜜瞪大眼,喝道:“自然会到萧府退婚!”   众人皱着眉头看两姐妹剑拔弩张,娄氏姐妹上演这一幕抢夫君的戏码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这都等着观望武世杰的动作,他到底会认准娄锦,还是娶了娄蜜?   只见娄锦颤巍巍地退了一步,躲进帘帐后,余光照耀下,那纤瘦的身影掩面哭泣,打在那帘帐上,徒留一隅可怜的影子。   那车夫配合着高高举起马鞭,抽了马儿一下,马儿径直朝萧府跑去。   “小姐,你莫要理会二小姐,武少爷一定会履行婚约的。”流萤安慰道。   她看了眼皱着眉头的方芸儿,道:“夫人……”   方芸儿叹了口气,只回头远远望了眼娄蜜的马车,道:“锦儿要认爹爹,自是要冒险。”   她当初私心留下娄锦呆在娄府,自然也是为娄锦的终身大事着想。可现在……   她看向低头的娄锦,伸手拍了拍,道:“武家不会轻易退婚的。”她正想怪那萧郎那日生日宴上那一局,害了锦儿。不想娄锦抬头,那双眸子里清澈无波,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一抹调皮。她笑看方芸儿道:“娘,蜜儿抢我夫君,往后有她的苦头吃。”   “你?”   娄锦一笑,只让车夫驾快些。   “娘,他人待我三分好,我必以五分回之。他人不善待于我,我自也无须给人好脸色看。我与武哥哥的婚成不成,但凭他一人表现。我们观望即可。”她眉眼一闪,眼底的痛恨被她抹去,她还不能让娘知道这婚绝成不了。   对于四年后的那一个噩梦,她自己知道就好。娘往后的日子必须与那娄府无任何关系。她想着,掀开帘帐,看萧府就在前方,目光微微一凛。   “停下。”   “是。”   马车停下,迎面而来的正是方清雅,她笑着上来,周边围着不少婆子丫鬟。一大波的笑声听得人心神俱好。   “快,让我看看。”方清雅见方芸儿母女下了马车,这就接过方芸儿的手,细细一看,才道:“这气色看过去怎么也没多大好?”   方芸儿笑了笑,低头不语。   乌嬷嬷几人看向方清雅,道:“太姑奶奶真是体贴着夫人呢。夫人这两日倒是好些了。只不过夜里怕又醒来。”   娄锦眸子一暗,看了眼正门,见一道红色身影在门边倚靠着,少年长眉入鬓,邪笑道:“我妹妹来了。”   娄锦狠不得早生他几年,听他唤一声姐姐舒坦。   “萧哥哥也在啊。今日不用到军营训练?”娄锦施了一礼,明显看到萧匕安的脸色一变,他愣了下,笑道:“今日倒真是不用的。”   说着,他走了过来朝方芸儿行了一礼,道:“爹在里头等着夫人呢。”   方芸儿眉头一皱,似是不愿意直接去见萧县公。   方清雅看出端倪,只道:“不急,你们都下去准备好茶点,我带芸儿去看看萧府。”   娄锦乐得清闲,朝那萧匕安一笑,才跟着走了进去。   “娄锦,很快你就要跟着我姓了。”那略带邪气的嗓音听得人浑身一颤,流萤走在娄锦身后,回头看了萧匕安一眼,见他原本邪气的笑消失,投来凌厉一眼,忙跑到身边,不敢再回头看。   娄锦黑沉着脸,什么叫跟着他姓!   她呼出一口气,这一路方清雅带他们去的地方均是县公的院子。   经过一个画栋雕梁,拱门上的褐色牌匾用青料写下了“追芸间”三个字。   方芸儿低了低头,脸颊微微有些发热。不知道该说那萧郎深情还是孟浪。   “这里是老二种的一些树,正值夏日,这涉梅园景致自没有冬日好,但也算不错。”说着,她入了拱门,两人随之而入,正见一株株梅树骨干惊奇,虽无梅花相称,倒也有仙风道骨隐逸。   里头走来两个丫鬟,她们笑着朝方清雅施礼,手上都拿着两个沉甸甸的粉色帕子。   “这是?”乌嬷嬷问道。   “哦,这是老二吩咐他们把落下的梅花一一挑选,一次选一批上等的制成梅花香囊,时时要挂在腰侧。”   方清雅眉眼含笑,转过头来看向方芸儿道:“他说有人特爱这梅花味道,他便留着。”   娄锦勾唇一笑,看石桌上有两个制成的香囊,走过去一闻,顿觉心脾净美。“那两位姐姐怎么不把这香囊拿走?”   两丫鬟笑道:“这味道虽然还在,但也淡了多了。二老爷夜里要闻着这味道才好入睡,淡了,他睡不着。所以那两个香囊也就丢了。”   流萤一愣,随即道:“这一年得用多少梅花,味道又如何能保得住?”   “为了保住这香味,我们也用了不少法子。我们有些花弄成干花保留下来。有的都制成香,熏一熏,便还能用。”   “他当真睡不着?”方芸儿蓦地问道。   两个丫鬟一愣,面上的笑马上就多了起来。“正是。二老爷偶尔睡不着。第二天眼眶都红红的。”   方芸儿神情一淡,又闭口不言。   方清雅也不多言,引了他们前往另一个地方。   这个楼阁建在小湖上,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能看到屋子上几道折射的水纹,显得清凉不少。   方清雅推开门,一张偌大的画摆在正中的位置。生生夺了不少人的眼。   乌嬷嬷惊叹了口气,迅速朝方芸儿看去。   流萤直道:“夫人,快看,那是您。”   这画,真是传神极了。   只见女子身着红袍,头山的凤冠闪耀出金黄色,姿容俏丽下的人笑着,眉眼有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只那么站着,好似在思索着什么。   霞帔拖长,背影婀娜,那当是方芸儿最美的时候吧。   “这……”   方清雅不回方芸儿的话,只看着她睁大双眼,眼角微湿。   她扫开地上一卷纸,只见这一卷卷纸张开都是方芸儿,均是那新娘模样,样子极美。只有些神韵唯有七八分相似。   但凡作画,不求十分。八分足矣。   这萧郎还真是执着。   方芸儿有些发愣,只站在那,怔怔地望着这环绕的墙,都是她,出了她,还是她。   “夫人,二老爷有请。”   六十六章 答应成亲   六十六章答应成亲   送方芸儿到萧郎处,娄锦就退了出去。   流萤紧张地立在门外,朝娄锦轻声问道:“小姐,我们不进去帮着多说好话吗?”   娄锦笑了笑,摇头道:“这是他们十多年来头一次独自相处,我们就不去了。”   她倒是不怀疑萧郎的能力。   萧郎本不是木讷之人,只因为娘的一句话而自我约束,并不表示他不知晓女人心事。   流萤点了点头,耳朵却还是束地高高的,一双眼睛哧溜地转,总怕夫人怒气冲冲跑了出来,今日所做就功亏一篑了。   不过,她皱了皱眉,看向坐在石椅上的碧青身影。   高高的花棚子搭成的一个小小一角,阳光洒落,风儿一吹,碧绿的叶子跳动,刷刷地发出声响,显得尤为清爽。   娄锦的碧青更为这一隅的绿意平添了一抹清意。   “小姐,你当真不恨萧郎吗?他当初做了错事,抛下你不管。你……你在娄府也过得甚是小心,真不恨吗?”流萤可没忘了那一次祭拜河神的时候,小姐险些就成了被人劫持之人,差点就埋身于泥石流之中了。   见娄锦的脸色微微一暗,她顿了顿,流萤明了,她是恨的。   是的,娄锦自然恨。恨娄阳把她当做一颗棋子,她的命在她亲生爹爹面前贱如蝼蚁。   恨的,太多了。   有时候她都有些麻木,甚至更多的是怀疑。   她若是不出生当有多好。   无须亲身经历这么一场悲痛。就算是在世人面前说出是娄阳的女儿那又如何,她宁愿这辈子都不认他。   他人得知了不过就是笑她,笑她命途多舛,笑她自一生下来就被亲生父亲挂上了野种的头衔。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若她不是娘的头一胎,或许她早就被一碗红花汤药夺了性命,这辈子谁都不会挽留她,而世上也绝无娄锦一人。   曾经,有那么一瞬,她怀疑她就是可有可无的。   但,悲痛神伤过后,她还是她。娘疼她,外祖父外祖母从来都没有嫌弃她。舅舅,方瑶也都护着她。   这些人,是她今生的财富。   她笑了笑,看向屋子。蓦地朝流萤看去,流萤被她看得一愣,道:“小姐?”   “今日起,萧郎便是我爹爹。我也不会再唤他人爹爹了。”   流萤怔了怔,目光一转,朝拱门处看去。   娄锦正疑惑流萤的反应,见拱门那处,一个身影僵直,那双熟悉的眼望了过来,眸子里尽是失魂落魄。   “哦,娄大人说要来看望二弟,我就带他过来了。”方清雅本是让娄阳来看看方芸儿和萧郎的进展,让他趁此死了心。没想到,一到拱门就听到娄锦这话。   娄阳直直地望着娄锦,见娄锦缓缓站了起来。慭慭然地行了一礼,举止有礼,却略带疏离。“娄锦见过娄伯伯。”   他的眉头皱起,双眼凝视着她。   许久,娄锦看到娄阳的身子微微一颤,双手扣住拱门,才站得稳了些。   而那两侧的木屑抖了抖,纷纷落下。竟是他深深扣住木门,一点一点扣了下来。   娄阳撇开眼,心头竟不知为何一下又一下揪疼。眼眶灼热地疼,“你唤我娄伯伯?”   流萤紧张地盯着娄锦,见娄阳那低沉的话语再起,“你唤我娄伯伯?”可娄锦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回。   娄阳突地呵呵一笑,满眼的怒意喷薄而出,竟咆哮道:“逆女!”   胸肺好似胀了满满的气焰,灼烧地疼痛,他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唤他伯伯?可笑,可笑至极!   一双娟秀的手握成拳,娄锦腰背挺得极直,那一头黝黑的青丝垂下,勾勒出她傲骨的风姿。   “娄伯伯,其实,在我会说话时你就要教我这么唤你。最起码我对你可以毫无期待。这样,多好。”她的鼻腔微微酸涩,她唤了他十几年的爹爹。可那十几年,若是他教她唤伯伯,那有多好。那改有多好。   或许,前世临时之前,她还不会太过于怪他。   可,现在她恨,恨极了。那是一种咬舌时胸腔都会隐隐作痛的恨。   “我是你爹爹……”他怒吼,他对娄锦不是没有感情,这是他头一个孩子。是他与方芸儿的孩子。自小又乖巧听话,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总是亮晶晶的。   可从何时起?   她好似都低着头,不爱看他了。   那孺慕之情也悄然不见了。是何时?   娄锦摇了摇头,“你是蜜儿的爹爹,娄伯伯。锦儿不就之后就要改姓萧了,皇上允了锦儿消去娄家族谱上的名字,改在萧家族谱。往后锦儿有爹爹了。”   “混帐!”娄阳深吸一口气,右手举起来重重拍了拍胸口,竟觉得胸口闷堵异常。“混帐东西,看我不打死你。”与其让你认他人做父亲,还不如打死你这孽障!   方清雅看形势不对,立马朝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一记凌厉的掌风袭来,娄锦险险躲过,却在下一个转身之时,后背被重重一击,疼的她痛叫了一声,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流萤立刻上去,抱住娄锦,颤声道:“娄大人,你这是行凶杀人!”   几个侍卫立马拦住娄阳,娄阳正怒,一个用力不小心被刀割伤手,才收回理智。   娄锦站直,随手抹开唇边的血。“娄伯伯还以为锦儿是娄家的孩子,想杀就杀,想利用就利用?那祭拜河神那日,那相国寺一行,我若非命大,是何下场?从今日起,你莫要再说你是我爹爹!”话落,她粗喘着一口气,咳嗽地一张小脸都通红。   方清雅听这话,心中起了疑惑,难道锦儿在娄府还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她冷冷地盯着娄阳,这是她重生以来,头一次在娄阳面前表现出她真实的情绪。她恨他!   她都知道?   娄阳一颤,怎么可能?她竟然都知道?   “你……你听爹爹说……”   “出去,往后你只有娄蜜一个孩子,休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撇过头去,吐出一口鲜血。记住,你只有娄蜜一个孩子……再无别的。   门咿呀一声打开,门边的女子双目含泪,望着娄锦嘴边的鲜血,她没有看娄阳一眼,只跑了出来,扶住娄锦,喝道:“快找大夫。”   “是。”   萧郎走了出来,那高大的身姿昂首而立,冷睨了娄阳一眼,他才道:“今日你打伤我女儿一事,往后再与你好好一算。来人,送客!”   “是。”   好,好一幅合家欢乐的样子。   娄阳的拳头紧紧一握,嘴角勾起了笑,“你们会后悔的。方芸儿,我会让你知道,你这辈子所托非人。”   “已经是了。”方芸儿淡淡说道。她没有回头,忙和几个婆子扶着娄锦送入屋子。   娄阳只觉得心瑟缩地难受,在几人的推送下,被送出了萧府。   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本想着打探一下萧县公的情况,了解清楚后,好知道皇上心中所想。   可,那对母女……   “老爷?”   “回府!”他只觉得头疼脑胀,上了马车后,他紧闭眸子,不发一言。   可他的耳边总是闹哄哄的。   “我不会再唤他人爹爹了……。”   “出去,往后你只有娄蜜一个孩子,休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们会后悔的。方芸儿,我会让你知道,你这辈子所托非人。”   “已经是了。”   呵呵,方芸儿以往不是期盼着他吗?娄锦不是一向好拿捏的吗?   可为何?   他们脸上的决绝,娄锦冰冷的眸子,方芸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记得十几年前,芸儿笑道:“过门后,你要待我好。不可以骗我,不可以不理我。”   “好。”他知道,当时这句回答他答地认真,无一丝敷衍。   可从什么时候起,他忘了,忘了那时候的一心一意,忘了为了一个人而倾心不已。   他噗地一笑,那朱砂痣的地方疼痛异常,若灼烧一样。   他紧紧闭上双眼,唇亦抿地死紧。   这胸上的朱砂若是为她而留,是不是去了,她亦走了?   可这里,怎么还会疼,一阵一阵的,抽疼的厉害。   他脸色一白,眼中红丝毕现。   他苍白一笑,连车夫的叫唤都没有听到。只知道有个地方,疼地厉害。   “老爷?老爷?”   多的,他再也听不到了。转而迷幻中,他看到一个黑深的洞,女子惊叫的哭泣,男人疯狂的叫嚣声。当她被他肆意凌辱的时候,她绝望地喊着“娄阳救我。”   男人的身子一顿,他有一瞬间不忍心。   放了她,就娶她一人。从此一步一步慢慢地升官加爵。可是他等不及了。只那么一顿后,他毁了她。   在一个红绸环绕的世界里,男人牵着红绸子带着女子一路走着。   突然,画面一转。   一个俏生生的女子把凤冠砸地,苍白的脸看得不甚真切。只听着她嘲讽道:“利用完了,就露出真面目了吗?”   而他怒意极盛,踹了那女子一脚。   那女子满面鲜血地唤着他,“爹爹……”   他猛地惊醒,睁开双眼的那一刹那,胸口剧烈跳动,闷地他极疼。   “老爷,你醒了?”   他转头看去,见是洪娘子和流翠。他愕然地擦着额角的冷汗,这是一个什么梦。为何最后那声爹爹那般熟悉?   他何时踹过他自己的女儿?   洪娘子道:“大夫看过说你这两日急怒攻心,莫要思虑过多。”   娄阳愣了愣,沉默了起来。   那个梦,太真实了。   那个满脸是血的女子是谁?这个梦只是一场虚幻还是……预兆?   “老爷,藏空相士来了。”木管家道。   娄阳顿了下,立刻掀开被子,命流翠和洪娘子退下。   “快请。”   藏空相士走了进来,见娄阳脸色发青,叹口气道:“若非你我有缘,我也不想管你诸多事。今日你听我一言。”   “相士请说。”   “昨日我观你府中命相,说明府中一切皆发生了变化。若是想要事情好转,必须要抓好靠山,不可左摇右摆啊。”藏空说完,也不等娄阳发问,径直走了出去。   娄阳眉头一皱,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萧府。   “大夫,我女儿如何了?”萧县公问道。   “无碍,只要多休息两日就好。只是小姐好似有诸多心事,有一脉络略是淤塞。我开几副药给她好好调理一下就好。”   方芸儿听完,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诸多心事?   她脸色一暗,锦儿终究需要一个父亲,她欠锦儿一个亲生父亲。   萧县公望着床上那张纤瘦的脸庞。乌发把她晶莹的脸衬托地越发小巧了。自那日她唤了自己爹爹,他倒是对这女孩上了心了。   这便是他的女儿了。   “芸儿,我会做好父亲。锦儿在萧府会过得比娄府开心。我保证。”他转过头来,本就没挨过多少板子的他神清气爽,一双桃花运凝视过来,万分认真的模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玩世不恭的样子。   可此刻,他……   “芸儿,你嫁给我好吗?我想娶你想了十几年了。我答应你,婚后绝不骗你,不会不理你。”   方芸儿猛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当年你与娄阳说话时,我也在。你们都没发现我。”他笑了笑,嘴角抿着一抹苦涩。   他就这样记住了?记住了十几年?   她几乎都要忘了对娄阳的要求,可他怎么记得?   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流过,今日所见所闻均让她难以忘怀。她几乎不知道到底是她欠他的多,还是他欠她的多。注视了他半晌,她低低道:“好。”就算她暂时无法原谅他,可锦儿需要一个爹爹。   六十七章 探望娄蜜   六十七章探望娄蜜   夜色把京城染黑,繁华的街道两侧是悬挂着的大红灯笼。子午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渐渐少了。幽静的巷子里,传来几声犬吠。   蓦地,一声极为低的闷哼声传来。   几个黑衣人一闪而过,只见一身红衣的男子在前方飞快奔跑着,黑衣人追得紧了,男子受了一刀后,发狠地朝那几人砍出致命一刀。   飞得窜到一个高墙后。   两个黑衣人毙命,还有一人正欲追,听着里头侍卫们大喝后,立刻逃离。   跪在地上的男人站了起来,脸色阴郁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带血的唇角紧紧一抿,朝那些侍卫道:“是我。”   “少爷?”几个侍卫立刻拱手,见萧匕安受了伤,忙扶了一把,一人跑去通知萧县公。   萧匕安突出一口血,冷声道:“夜里加强防备。”   “是。”   经过几个回廊,灯笼噼噼啪啪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旋,萧匕安阴鸷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还未到房前,就见萧郎站在那,面色严肃地望了过来。   而萧县公身侧,站着一个女子,女子一身碧青色长裙,那双静默的眸子里有着深思,但只一眼,就笑着道:“别我还没挂上萧姓,你就没了。”   萧匕安扯出一抹笑,“那你还不赶快认祖归宗,好让方将军派兵过来。”   娄锦勾唇,“快了。”   萧县公皱着眉头看向他,火光一下一下跳跃着,照耀出他此刻眼中的光火。“把少爷扶进去休息。”   “是。”   望着那些侍卫们的身影,娄锦的眉也拧了起来。谁要刺杀萧匕安?   只怪前世萧匕安早在郡公寿辰那日就亡故,一切事情都掩埋了起来。只是,这些人处心积虑要杀了萧匕安所谓何故?   日子相安无事过了几天。   而越是平静无波的海面就越是惊涛骇浪。   就在三天后,传闻皇上要为太后娘娘造一个慈悲庵,萧县公被派去监察动工。而这事由工部侍郎武元包揽下。   将军府的一落碧水潭前倒映着一抹碧青色身影,女子坐在秋千上,幽幽地把手中的花瓣往水中洒去,漾开一层极为清浅的波纹。   “乌嬷嬷,你看水潭里的鱼怎么跑了?”娄锦拈花一笑,一双水眸望着那水里的鲤鱼们,嘴角扯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这波纹惊了鱼儿,自然就落跑了。”   她说完,推了下秋千,娄锦眯起眼,“鱼儿倒是精明。”   “萧府刚上报了近日成亲,皇上就召了他去看那劳什子的慈悲庵。”她愤愤说道,眸子深深眯了起来。那武元这一次竣工必然要捞一大笔银子。   乌嬷嬷拧起眉,脸色也尤为难看。这事必定有人背后闹腾。   两人立在水边均沉默,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唤,两人才回过头去。   “给公主请安。”   见是外祖母,娄锦也行了一礼,道:“外婆去了趟皇宫可知道那设置慈悲庵的提议是谁提出的?”   “还能是谁?”固伦公主气地瞪着眸子,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几个婆子忙跟上去,却被她勒令在十米外等着。   “皇上去了一趟华清宫就说要为太后祈福。”   是万贵人?   娄锦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浮起一抹浅笑。   外头一人走了进来,低身在乌嬷嬷身后耳语了两句,才退了出去。   乌嬷嬷道:“小姐,这事怕与老爷脱不了干系。”   娄锦点头,对上固伦公主疑惑的目光,她笑了笑,道:“怕是娄伯伯要为万宝儿做出点什么努力了吧。据说他这次把翠微峰那的宅邸献了出来,颇受太后嘉奖。”   固伦公主恨恨道:“他可真舍得,从没见他为芸儿做点什么好的。”这会儿还要拖累芸儿改嫁!说到这,她怒气越是腾地窜了上来,看向娄锦道:“锦儿,这建这么一座慈悲庵,少则要半年多一年,多则三五年。你娘可拖不起啊。”   就算娘拖地起,萧县公想必也要癫狂了。   娄锦握着的手紧了紧,好一个建庵堂,一举数得。既让武元一下子就满载而归,又夺取太后欢心,指不定那万宝儿很快就出来了。   更让娘与萧县公的婚事遥遥无期。   她咬了咬牙,眸子一冷,却在下一瞬眉眼疏开,盈盈一笑道:“乌嬷嬷,还有几日就要动工?”   “左不过三日吧。”   娄锦点了点头。   记得藏空相士曾说那翠微峰风水极好,若非娄家先祖早买下那一块宝地,他也要用来建道观。   她依稀还记得那儿山清水秀,后山处有瀑布灵泉,深山古寺里能听到流水潺潺,见碧潭清影,乃京中一亮景。   云雾缭绕,颇有几分仙境模样。   只不过这样的地方却不好建筑一般的民宅,因着水汽湿重,地面较为潮湿。有些地方形成喷泉涌流,又在较为隐秘的地方。   有些地皮很薄,稍微刨下去,就涌出水来。   她笑了笑,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安抚好固伦公主,送了她离去后。娄锦才在乌嬷嬷耳边悄然说上几句话。乌嬷嬷一听,立马笑了起来,忙闪身走了出去。   娄锦这才安心地坐了下来。   这几日为了给娘改嫁的事忙得有些忘了娄府的人,倒是给了娄阳一个翻身的机会。她眯起了眼,神情肃穆。   “小姐,武公子来了。”流萤双眼一亮,就知道武世杰没有那般瞎了眼,要真不来找我家小姐还想娶娄蜜为妻?   她不屑地扫了一眼,二小姐那样的女子,她撇了撇嘴。   娄锦一扫肃杀的神情,起身平了下衣角,就朝外走去。   流萤忙跟上去。   想起昨日起,京中不知道谁压了赌注,有人赌武世杰必然会娶娄锦,有人赌他会娶娄蜜。这本是一场无聊的玩笑,却不知道谁压了个重头,竟然是买了娄蜜那一注。   这事,她抬头,对上娄锦微微侧过来的脸,顿了顿,把这事说了出来。   “还有这事?”   娄锦笑了起来,朝流萤道:“去拿了我的银子令开一注,买他谁都娶不到。”   “啊?”   流萤愕然,“这,不是啊,小姐,你要他谁都娶不到?”   娄锦不答,只注视着流萤,虽然是笑着,可那目光却显得尤为沉寂,看得久了便觉得那是一潭枯水,让人不寒而栗。   流萤忙收回目光,施了一礼,就回了娄锦的屋子。   待她出来,手上已经多了一个布袋子。   “那流萤去了。”   “恩,做得隐秘点,不必报出我的名字。”   “是。”   流萤走后,娄锦才走到前堂,于穿花廊那头,见两个赤红色大柱子旁那熟悉的身影,她最近抿了抿,对上武世杰的笑,她笑道:“武哥哥来了?”   武世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执着地想在她身上看出一朵花儿似的。   娄锦面不改色,笑着问:“可是哪里不妙?”   “我从不知道你会在大街上与你妹妹吵架?”他蹙着眉头问道。   娄锦面上的笑淡了下来,她撇开头,娇俏的容颜上写满了无辜,“我不过是再次提了纳她为妾。武哥哥是想与我退婚吗?”   武世杰明显一愣,这怎么会谈及退婚?他眯起眼,这事他已经与爹爹商量好了,暂时就静观其变,两边都答应着,待形势确定了再看。   “锦儿,你莫要胡思乱想。”   “我要你纳她为妾是偏私了点,她是我妹妹。本没人辱了去,我不该让你娶她。可武哥哥,你若不愿,我也绝不勉强。今日你一道随我去看蜜儿,给了她一个答复,要她还是不要她都说一说,免得她胡思乱想。要知道她现在身怀六甲,不得过多忧思。”她凝眉,那双若水的眸子中凝了泪,她抬头紧紧望着他,那眼神好似他不愿意跟她去一趟就直接找娄蜜,告知她武世杰不要她了。   武世杰只觉得头疼。   娄家两姐妹均不好对付。   他过来一是为了安抚娄锦,深怕她生了别的心思。二自然是生的思念之心需要平复。   “好,我随你去便是。”   娄锦命人准备好车马后,就与武世杰一道去了娄府。   马车停下的那一瞬间,娄锦清丽的脸庞笑容可掬。娄家正门的两个仆人正奇怪这么一辆马车,就见那身碧青,神情立刻肃穆了起来。   娄锦笑着看了过去,道:“去告知娄蜜,就道我与武哥哥一道来看她了。”   仆人们愣了下,看了眼紧跟着娄锦走下来的武世杰,随即转身走了进去。   娄锦定身于门外,眼前的偌大府邸曾经是她的家。   或许,从来不是。   她低了低眉,看灰墙黑瓦旁那一株高大的榕树,长须悬挂,遮天蔽日。这棵树见证了太多,从她出生到死亡。   而从此开始,它便要见证一场较量角逐,从此逐渐苍凉。   武世杰一路上都在盯着她看,那探究的,疑惑的,乃至于一瞬间产生的慌乱。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望着娄府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武哥哥!”那惊喜的呼叫传了出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娄锦站在武世杰身侧,朝娄蜜勾起一抹笑,成功看到娄蜜脸上的笑渐渐淡去,才道:“不请我们进去?”   她睨了眼娄蜜那很是宽大的衣袍,才看娄蜜那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   进门的第一步,就见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偏门处。那人,她十分熟悉。   “流翠近来过得可好?”   流翠怔怔地望着娄锦,疾走了两步,便施了一礼。“见过小姐。”   这一举动成功激怒了娄蜜。   “你行这礼作甚,你是谁家人!”她过去,抬腿就往流翠身上踢,流翠侧身一躲,双手下意识护住肚子,见娄锦扫来的目光,她迅速放开手,朝娄蜜道:“我不过是还那主仆之情。”   娄锦眯起眼,倒也没为流翠多言什么,只道:“进去吧。”   娄蜜狠狠瞪了她一眼,才过来走到武世杰身侧。她知道,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自有危险。   临行的时候,娄锦望了流翠一眼。流翠竟怀孕了……   六十八章 武哥哥,我懒得这么唤你了   六十八章武哥哥,我懒得这么唤你了   娄府的湖水静谧无波,碧草环绕的湖边夏意渐退。   娄锦远远望着,就看到那岸上的花房不翼而飞,她眉眼一挑,朝巧笑的娄蜜看去。“这花房没了啊。”   娄蜜冷瞥了眼原本花房的方向,道:“府中唯有姐姐懂得酿蜜,姐姐走了,这自然也无需留着。”   娄锦一笑,叹息了声,一双眸子望着那花房,眼眸中略带痛意。   “武哥哥,往后很长一段日子都不好为你酿蜜了。”   对上娄锦那带着歉意的眼神,他有些不自然的撇开头,不经意对上娄蜜那张得意的笑脸,心下莫名有些厌恶了起来。   “锦儿,在萧府亦可酿蜜。”他如是说着,想着下一次娄锦送的蜂蜜必定要好好品尝才是。   娄锦不以为意,看向娄蜜的目光中带着一抹平和。   “蜜儿,我许久没回来了,你和武哥哥好好聊一聊,过段时日我让武哥哥把纳妾的一些礼送来。先定下来为好。”她说着,恣意走了出去。   娄蜜被她气地脸颊通红,狠狠瞪了娄锦一眼,她才望向武世杰,“武哥哥,你别忘了,你当初要娶的人是娄家大小姐。现在我才是。”   武世杰顾左右而言他,只笑不语。   他太清楚这两个女子对他而言几乎是梦寐一般。娄锦端庄尔雅,举手投足乃大家风范。娄蜜温柔缱绻,可爱娇俏,乃男子心中之梦。天下男子谁不期望能享齐人之福,他亦然。   且她们身后代表的势力足够让所有男人趋之若鹜,更是让他生了得陇望蜀之心。   娄蜜见武世杰避而不谈,不由得气结。   想起娄锦那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样子,她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她必须找个几乎抓住武哥哥的心。   “武哥哥,你能不能一个月去一次观音庙。下个月观音庙连同各个庙宇要举办一次生辩。场面定是壮观,你一道去好吗?”   她一双眸子望着他,期盼地若小鹿一般可怜。   这足以勾起他身为男人的虚荣。   他点了点头,眼中带笑。“好。”   娄蜜笑了笑,心中微微一定。她一定有办法让武哥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快十三岁了。这孩子还有几个月就出生,到时候,让爹爹去让武家给娄锦退婚。她就不信,武哥哥还能与她再有瓜葛?   一直在娄府走着的娄锦面上带笑,从容有礼和府中上下打着招呼。见前方一簇花丛假山那头,窦氏站在那,正命人端了食盒送去给娄世昌。   好似察觉都娄锦的视线,她转过身来,笑道:“锦儿回来了。”   娄锦上前两步,眉眼中依旧带上笑意。这府中之人没一人好对付,均上笑容满面,笑里藏刀。她行了一礼,道:“婶婶,正德哥哥要回来了吧?”   虽是这么说着,她却极为肯定。娄正德出外游学归来,怕就在这几日了。思及此,她眉头一拢,窦氏看上了方瑶,前世她乐见其成,可这一世,她不会允许。   窦氏观察着娄锦,见她不卑不亢,神情尤为自然。她蹙眉,暗觉得这丫头心机城府均不轻。再次回到这生她养她的地方,她竟然没有一丝不安。   “正德是快回来了,你若闲着无事就多回来看看,你哥哥他也想你。你表姐方瑶好一段日子没来娄府玩了,你有空一并带她来。”   娄锦笑笑,没答应也没拒绝。   窦氏瞅了她两眼,才道:“皇上允你一个要求,你可想好了?”   娄锦摇头,转移话题道:“我听娄伯伯说,再过些时日就放万宝儿出来。我本以为婶婶过不久就要成为府中嫡室,正德哥哥找亲事必定多有选择。哎。”   她低头,却明显察觉窦氏的眉头紧蹙。   窦氏何尝不知。   娄城虽然是太子少师,可他毕竟庶出。手中钱财自然有限。挂着一份庶出的名义,自然沿袭不了娄家的风光,一般女子倒是可以,可她的儿子凭什么要娶一般女子?   门当户对,自然是不过。   方瑶固然好,可今日没有娄锦这一条线,这再提,便是难了。   也是她惦念地紧,今日娄锦一提方才记得,这谈何容易。   她抿了抿唇,万宝儿要出来了吗?   娄锦不打扰她,一双灵动地眸子低了下来,轻轻行了一礼,就朝流翠居住的地方而去。   流翠,久没有见了。   她一步一步行走,踏着这无比熟悉的土地,脚下的绢丝绣花鞋很轻,可脚步却粘着一些土,她皱了皱眉,到门边把泥土擦干,听闻里头传来女子的声音。   “红儿,我想歇息了。”   流翠那双眼朝红儿看去,她低眉,见红儿离去,就拿出帕子,把一口汤药吐出,眼眶微红地瞪着那一晚药。   手心被指甲刺到,一股浓郁的腥味传出,她皱着眉头,警惕地看了眼窗外。   娄锦退了两步,眸子一转。躲在门后。   流翠抽出一个小小琉璃瓶,把那剩下的药汤放到玻璃瓶中,就朝外走去。   只见小厨房那有一人走了出来,接过流翠手上的东西,朝流翠点了点头。   娄锦站在厨房外,见那人去了萱蜜园。   待流翠回屋的时候,门内一人坐在桌子前,那双眸子含笑,唇畔一朵娇媚的雪梨花,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她一愣,随即行了一礼,“小姐。”   “你不必如此多礼,现在我已不是你的小姐,你享受的是娄府姨娘的风光。”她如是说道,却也有些疑惑。曾经流翠虽然恭敬,那也是表面活。现在早无干系,何须多此一举。   她不知道,流翠对她生了忌惮之心。   流翠起身,道:“小姐要喝点什么茶?”   “毛尖吧。”她淡淡说道。   见流翠去泡茶,她环视了下周围,见案几上摆了墨汁和宣纸。她一笑,流翠果然是识字的。   她执笔,点着墨,鼻端是飘香的墨水味道,写下几行字。   流翠回来就见娄锦在那写字,心头一颤,冷不丁想起她写的“悔”与“毁”字。   娄锦写完,放下笔正见流翠那张苍白的脸。   她一笑,道:“这东西送你。”她举起那张纸,然后碧青的广袖一挥,径直迎面走来。   那逼人的,成竹于胸的自信和傲气,让流翠身子明显一冷,她端着茶几的指尖微微一颤,道:“那是什么?”   娄锦不答,只越过她去,道:“我该走了。”   身边专属于她的清香飘散,流翠才猛地回头,见她那抹碧青远去,消失在拐角的灰白墙头,她才急匆匆朝那案几走去。   几行字,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只有一个词,她认得,“当归。”   外头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把那纸收入袖口,才看到来人是红儿。   “我去看一看全妈妈,你帮我去厨房催一催,一会儿我要弄鸡汤给白太姨娘送去。”   红儿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了是。   全妈妈已经不在药房做事了,自娄锦走后,药房就被苏嬷嬷管下,全妈妈被退去了大厨房做了管事。   全妈妈愤慨不已,更上恼恨早些时候没把那些药偷盗去卖了。   在这厨房里,虽然有些油水,但尽是窦氏的人,也捞不到什么好的去。   “娘。”流翠见全妈妈闲着,便立刻唤了她出来。   “什么事?”自从知道流翠怀孕后,她总是暗地里找了些养胎的好东西送上,也见不得她走动。别说这夫人什么时候能出来,要是流翠先生下孩子,那就是娄府的长子。   流翠把那张纸摊开,让全妈妈过目。   全妈妈把这纸看过一遍后,就警惕地瞪着她道:“这是谁给你的?”   “怎么了?”   全妈妈忙把她拉到墙角下,道:“你那事可告诉了别人?”   流翠摇头,突然眉眼一跳,朝全妈妈看去,难道娄锦看出了她怀有身孕?   那这张纸?   “娘,这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全妈妈见她不肯说,只道:“这是一张安胎的药方,虽然我记得不甚清楚,但这一些药均是安胎好药。我一直不敢带你去看大夫,你自己去了?”   流翠愣神,只摇头。   怔了怔,恍惚中听到全妈妈喜悦的声音。   “这回也不怕要去看大夫拿药方了。只要派你哥哥拿着这药方去娶就好了。”   大小姐,就连这都知道了吗?   她闪了闪神,见全妈妈把那药方收起来,心头莫名一暖。   不知为何,又想起前些日子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若是早没有背叛小姐,是不是就不用留在在吃人的府邸里,是不是不用这般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或许,会有一个好儿郎,日子平凡,简单?   她怔住,望着远处那空置的穿花楼,眼眶微微热了起来。她像是被丢弃的一样。   而早在那个众人讨论要不要把她进猪笼的那个早晨,她就是一枚被万宝儿丢弃的棋子。   而她,却在更早前丢弃了娄锦……   她紧咬牙关,双眼阴狠地望着水面的倒影。   不论如何,那是万宝儿引她上钩,却弃她如敝屣。   抚上微微挺出的肚子,她深吸一口气,“万宝儿,你会尝到该尝的苦果。”   全妈妈有些担忧地望着她,道:“你莫要背着我做些什么?”   流翠瞪了过来,道:“难道我不做什么,她们就肯放了我?我已经怀上孩子了,容不得我退缩。”她深吸一口气,胸脯一上一下喘着,道:“怀孕的人每日喝一点那汤药,多久才会出事?”   全妈妈叹了口气,道:“少则一个月吧。”   “哦?”   流翠眯起了眼,神情淡淡的。   武世杰决定离开的时候已经上傍晚时分,他命人去寻找娄锦,却得知娄锦早已经离去的消息,一时间心下一慌。   她从没有不等他就离开的时候。   顾不得和娄蜜多言,他朝急匆匆上了马车,朝方府而去。   娄锦一路上沉默不言,只到了闹市的时候,听到了不少百姓茶余饭后所言。   “皇上要为三皇子举办一场寿宴。说是要在这次寿宴上为三皇子选一位妃子。”不知道谁的声音如此之大,莫名中,有些刺耳。   “停下来。”她喝了车夫一声,马车就停在那个热闹的巷子口。   “可不是吗?大皇子二皇子早夭,皇上的长子就是三皇子。三皇子二十岁了,身畔还无一女相伴。”   娄锦蹙眉,唇角微微抿紧。紧接着,不知道谁说道:“这京中怕只有皇后母家的紫晓姑娘和萧郡公的女儿萧琴才会入皇上的眼。你说三皇子会属意谁?”   “这可难说,紫晓姑娘去年入的国子监,成绩斐然。萧琴与她一道,不相上下。人说鱼与熊掌难以兼得。皇上那般宠爱三皇子,不会二人都许配与他吧?”   后头的说些什么,娄锦已经听不到了。   她只是怔怔看着风卷轻帘,听着那重重的呼啸声,只觉得眼睛被吹得有些干涩。   她闭了闭眼,朝车夫道:“走吧,起风了。”   “是。”   到了较为寂静的路段,马车骤然一停,只听得马夫恭敬的声音,“武公子。”   娄锦也不知道为何心头本就窝火,这会儿马车被堵,听到武世杰的名字,一直压抑的怒意喷薄而出,她掀开帘子,见武世杰一脸怒容站在她的面前。质问她,“为何不等我?你还未嫁与我就这般不知妇德了?”   他着实恼火,最近娄锦对他的态度越发无法捉摸了。   从娄锦大方地让他纳妾开始,他虽是高兴能享齐人之福。可暗暗也觉得不对头。她的性子何时能这般豁达了?   记得小时,他与一个婢女亲近,她一言不发,半个月没有理他。   直到他把那婢女调离,她才肯与他说一句话。   娄锦冷冷一笑,朝他道:“怎么办?武哥哥,我懒得这么唤你了。”   武世杰一愣,随即紧盯着她,眸子里火光霍霍。   娄锦站在马车上,风刮得盛,把她的头发吹乱。索性她抽下发簪子,任着一头青丝随风扬起,对上武世杰那渐渐痴迷的样子,她轻笑,“武世杰,你与娄府的婚约乃是娄家大小姐。这事已经与我无关,若你再来找我。哪怕一次,我也会让武家狠狠丢一次面子!若是你有诚意,就退了娄府的婚事,到我认祖归宗那日到萧府来提亲!”   说完,她刷地回头,对那车夫喝道:“还不快走!”   “……是。”   不明白小姐为何发火,但车夫并不想因此丢了饭碗。   武世杰愣在当场,看着那马车扬尘而去,他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般,愣神,恼羞,愤怒!末了,竟是无边的慌乱。   六十九章 示威了   六十九章示威了   路上,娄锦沉默着。   她闷不吭声地坐在车内,这俨然降温的天气对她来说,还是闷热异常。   她喘息着,鼻端微微有些热。   望着挂在马车里一上一下的晃动的吉祥结,她愣了愣,却是望着那晃动的红绳,出了神。   “小姐?”车夫把她从沉默中唤醒。   可能是傍晚来临,一阵秋风冷冷地卷扫而过,帘子被狠狠打了进来。她因为方才的闷热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被冷风一吹,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她下了马车,打了个喷嚏,白里透红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乌嬷嬷见到她略显苍白的脸时,就担心道:“莫要伤风了,这夏秋交接的日子越要小心。”   搀扶着娄锦进屋,她命下人煮了姜汤,见娄锦昏昏欲睡,她才叹:“小姐,大夫说你忧思过多,还是多多休息。”   她转身出门的时候,娄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皇宫的寿宴,何时举办?”   她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一抹坚定,她想知道。   “再过两日。”乌嬷嬷说完,回头朝娄锦道:“皇上不仅为三皇子举办,四皇子与三皇子同一日出生,两人一道办的。”   娄锦点了点头,便躺了下来。   窗外还有着夕阳的余光,一大片金灿灿地透过窗子洒进来。照耀出一条长长的不规则的影子。从灰石砖一路延伸到梳妆台前。   娄锦就凝视着,见天边的云彩都焚烧成落日的披肩,她笑了。   起身站在窗前,朝外喝道:“出来吧。”   不一会儿,两个黑衣侍卫拱手站于身前,恭敬道:“给娄大小姐请安。”   他们严肃的神情不变,纪律严明地等着娄锦发话。   “知道三皇子最喜欢什么吗?”她如是问着。   两人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像是思考了会儿,其中一人道:“爷喜欢行侠仗义。”   娄锦一愣,随即眯起笑,“还有吗?”   那人答不出话来,看着娄锦摇了摇头。   另一人道:“爷喜欢出海,爷每隔两三月就与渔民一道出海,有时候就在海上看日出,有时候就随渔民捕鱼。”   娄锦挑眉,倒都不是实质性的东西,却是让人极为神往。   出海?   她陡然想起那幅画来。   心神猛地一震,才道:“你们回去告知三皇子,明日卯时我在角隅码头等他。”   “小姐约三皇子出海?”两侍卫同时问道?他们惊讶地望着她,有些迟疑地打量着她。十三岁的她发育良好,身姿修长,长开的五官清丽脱俗,就这么看着,便觉得风姿楚楚,秀丽无边。   娄锦被他们二人看得一愣,方才想到她提了一个什么约定。顿觉得耳旁烧地厉害,皓白如雪的肌肤猛地窜上一抹绯红。   她心下暗恼,正欲推了这个决定之时,两侍卫躬身,下一瞬就跳窗而去。   她的手握成拳,良久放开。好一会儿,又再次握成拳。   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瞪着菱花镜中的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孟浪了?她竟然主动约了男子?   是何原因?   她揪着眉头,只觉得脑袋胀痛地厉害。   定是脑袋发昏了!她肯定地想。   可是看那镜子中的女子眉目含娇带嗔,柳眉一弯,星眸璀璨,她看着看着,竟无端端笑了起来。   只想着,该送他一个礼物了。   命人拿来了绣面,就开始倒弄了起来。一下子入了神,到了晚膳时候,便是丫鬟们来唤,她也没理会。   过了一会儿,就见方芸儿走了进来。   而此时,天已经大黑。   娄锦才发现原来丫鬟们都已经挑好了灯,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活,朝方芸儿道:“娘,您用膳了没?”   方芸儿不搭理她,走到那绣画前,眉眼一亮,道:“你在绣鱼?”   那是一个江面,鱼大张着嘴,跃出半个头,江面上半垂着一株杨柳树,鱼儿那嘴像是差点就够到杨柳枝叶,而波浪一个翻弄,打在那枝叶上,一副生态昂然之像。   而这里,尽只用灰色线条,勾勒出一副水墨画的样子。让人一看便以为是画,可细细一摩挲,才知道,这是刺绣。   绣中有画,画中有绣。   此乃上品。   方芸儿惊叹道:“怎么突然想起作画?”   娄锦笑了笑,直道:“不过是一时兴起。”   方芸儿眸子一低,看了过来。娄锦唇一张,又抿了起来,半晌才道:“娘早些歇息。”   待方芸儿走后,她才喘了口气,她为何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见时辰慢慢过去,她不敢耽误,坐下来继续刺绣。最后在画的左边绣下“自歌自笑游鱼乐,诗去时来白鸟双。”   她顿了顿,落款时留下一个锦字。   完成之时,万物俱静,她看了下时辰,把那帕子收在袖口中,就静静坐了下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窗子那传来一声细响。   娄锦推开窗,见那两个侍卫低着头道:“小姐,爷说孤男寡女夜间相会,于礼不合。”   娄锦一愣,心头的惴惴不安顿时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难言明的沮丧。   她沉了沉声,嘴角的笑缓缓消失,道:“知道了。”   把窗户关上,疲累的感觉若潮水一般,侵吞她的身体。她重重地躺下,眼皮子沉重地阖上。   窗外的两个侍卫退开两步,朝阴暗处一个男子道:“爷,小姐睡了。”   黑暗中,一席月白长衫高昂阔步,那头墨发垂在他宽阔的背上,他狭长的双眼清澈地望着那紧闭的窗门。   他眸光一闪,朝侍卫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一墙之隔,里头的灯火跳跃,照耀着屋内那清月女子。   外头,男子站在墙外,就那般望着那道墙,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他还以为她忘了他。   每一次问刘韬,他的回答总是小姐今日并未提及三皇子。   他低头,轻轻笑开。   夜,很短。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屏风后,映射在铜盆子里,屋子满是金灿灿的。   流萤敲了敲门,未听到动静,她退了两步。突地,右侧一个极为低浅的声音传来,她眉头一皱,朝那边跑去。   见小姐房间的窗外空无一人,她疑惑了起来,方才好似听到什么声响的。   难道是猫?   摇了摇头,回头的瞬间却瞪大了双眼,张口结舌地望着窗前那块地。   顾不得多想,她拍开门,冲了进去。   床上的人儿被这浩大的声响吵醒,有些不悦地看着流萤。   流萤颤声不止,瞠目结舌道:“小姐,快出来看看。”   “何事?”她迷离的眸子望着她,见流萤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掀开被子,朝外走来。   见到窗子下方那个深足有半寸的脚印,她也着实一愣。   “小姐,昨晚有人偷窥你。”流萤说道。   她捂着嘴,不能理解在守备森严的将军府,谁有这胆子?   难道是府中的下人?   是厨房的阿才?他看着小姐的时候总是特殷勤。不对不对,这脚印这么大,阿才那小子又瘦又小。   是许侍卫?他一看到小姐就脸红了。   也不对啊,许侍卫很快就轮班一次,这脚印这么深,像是站了许久才留下的。   难道是……   流萤草木皆兵地想着。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娄锦,道:“小姐,我去禀告将军,让将军加强戒备。”说完,风风火火就要离开。   “慢!”   娄锦轻喝。   在流萤讶异的目光中,她蹲了下来,伸手在那地面按了按,张开手掌,竟好似在量那鞋码。   “小姐?”   流萤疑惑问道。   见娄锦的水眸一眯,随即笑开,唇边漾着一朵娇嫩的白莲一般。流萤愣住,道:“小姐,你知道是谁?”   娄锦不答,却是转身走了进去。   金色的光圈在她旋转的头发上扬出一道迷人的光彩,只见娄锦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向流萤,道:“他来了。”   他是谁?   娄锦呵哧一笑,道:“一人为我驻足成雕,我为他踏足百步。”   流萤挑眉,好似听懂了,“小姐,可是武公子?”   娄锦摇头,心下却泛开了暖,他定是刚走不久。   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难道在室外偷窥就是有礼了?   流萤不懂她所想,想起今天公主祝福的事,她忙道:“小姐,奴婢送来了新制的衣裳,午膳过后,您得准备一下,参加三皇子的寿宴。”   娄锦顿了下,右手探入袖口,那里是她送与他的礼。   “好。”   傍晚时分,当方瑶到来的时候,着实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眼球,她惊叹了一声,却是凝眉望着娄锦。   只见她乌黑可鉴人的头发垂坠而下,只用金铰链坠蝴蝶抹额把额边的头发轻盈束缚,那一身嵌珠金丝绣花莲色衣衬托她娇艳若雪,艳若桃李。素白半月水波腰封把她不盈一握的腰扎了起来,顺着那腰身曲线看去。   尽是婀娜的线条,圆翘的臀随着她一回头,而曲线玲珑。   方瑶笑着上来,从不见锦儿好好打扮,今日一见,果真是惊艳卓绝。   “锦儿,你今日?”   娄锦一笑,大大方方迎面而来,云带飘飞,淡淡的香气袭来,就连一向自信从容的方瑶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娄锦扑哧一笑,道:“不过就是一身装束罢了。”   方瑶抿了下唇,笑道:“走吧。”   娄锦腰背挺直,或许,她今天可以见见皇上要指婚的那两家千金。   七十章 御前让你心服口服(逼你退婚)   七十章御前让你心服口服(逼你退婚)   到达宫门之际,一行人都停了下来。   外头马儿踢踏声作响,娄锦和方芸儿看了眼外头,便笑看固伦公主。   方芸儿道:“娘,我许久没见到萧琴了。”   想起萧琴,娄锦脸上的笑敛了下来,她久没有见过她了。   前世,自从萧琴入了国子监他们就再无交集。   尽管是姑婆方清雅的女儿,年纪却不比她大多少,仅有三岁之隔,却在京中名流中声名彰显。   “是啊,这丫头入了国子监就鲜少走动了。”固伦公主说道。   娄锦身子站地直直的,突然不远处一辆马车靠了过来,只见马儿停下,车夫恭敬下车,摆了一张矮椅子,轻声道:“小姐请下车。”   娄锦几人站在那,见那马车帘子掀开,一抹紫色入目,女子姿态万千朝他们看了过来,那双杏眼恍若桃花,娇颜慑人。   见到娄锦和方瑶的一刹那,她眸子一顿,随即轻轻一笑,下了马车朝他们这走来。   “紫晓见过将军,公主。”她慭慭然施礼,举手投足间端着自信有礼,还有那么一点点刺眼。   娄锦如是想着,脸上却淡淡笑着。   记得前世见到她,左不过就觉得她气质不俗,也就是与她无交集的一人罢了。于她,那是一个不痛不痒的人,今日,倒是怎么了?   她还未细想,手被方瑶一扯,她才恍然看向笑容可掬的紫晓,见她凝视着自己,目光中犹有一丝疑惑。   方瑶提醒道:“她方才与你打了招呼。”   娄锦一笑,福了下身子,“见过姐姐。”   紫晓朝前来一步,拉起娄锦的手,道:“我早就想见锦儿妹妹了,以往都是在人群以外见过你,今日能这般近,还真就是缘分。”   她亲昵的话语让娄锦一阵不适,娄锦轻笑,并未回。   而此时,不知道哪里卷起了尘土,只见一队侍卫迎面跑来,对着众人道:“皇上有旨,全部人转移到城西林场。”   恩?   去林场作甚?打猎吗?   众人错愕地望向那传话之人,这到围猎场给三皇子选妃不成?   娄锦低眉一笑,像是贤妃娘娘提出日日在宫中为四皇子庆生,单调乏味了些。几位皇子又素爱打猎。皇上才改变了地点。   紫晓的眉头皱了皱,不动声色跟着众人离去。   路上,一辆马车也跟了上来,伴随着走在了左侧。   娄锦掀开帘子,正见那端的帘子也打开,露出一双几位张狂的眸子。他像是知道会见到娄锦似的,倒是一点都不诧异。   笑道:“我的妹妹也来了。”   娄锦愣了下,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道:“我有一兄长,人皮狐狸心,狡兔难比。”   他双眼一眯,笑看娄锦,“我有一妹,楚楚若兔,狡诈若狐狸,灵蛇难娉美。”   说完,他得意地看了眼娄锦,突地见到她身后一人,目光顿了下,就撇了开去。   娄锦不解,回头只见所有人都安然坐着。   方瑶和紫晓也都在聊着什么,并未发现异常。   待娄锦转过头去,方瑶才重重吐出一口气,脸颊腾地红了起来。   方才一时好奇,竟也盯着萧公子看,直到萧公子转过头去,她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她闷地吐出一口气,惊觉从未那样近距离见过萧公子,原来他竟有着摄人心魄的俊美之态。   到了林场,就见桌台摆好,马厩那一排均是好马,几匹乃上佳的汗血宝马。   不远处御林军分批走动,一些守护外围,一些则驻守这里。   风吹得大了。   娄锦才想起,秋日到了。   瓜果成熟,野兽肆意走动,正是狩猎的大好时节。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大片马蹄声,众人寻声看去,正见一匹白马当头,骑着马的男子白衣翻飞,那头墨发被风扬地高高的。   他身子前倾,沉着的眸子盯着前方,有力的手臂紧扣缰绳,右手高举马鞭。   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啪,马儿嘶鸣。   他身后几人不甘落后,纷纷举起马鞭,重重落下。   一时间,马蹄声更响亮了。   “快看,那为首的是三皇子。”不知道谁说了话,众人才把那白衣男子看了个清楚。   娄锦望去,正见三皇子矫健的身姿。   他身后一人金冠红珞,身着明黄长袍,脸色略微有些难看。他不断抽着马鞭,马儿吃痛,更是加快了,却在一个跨飞之际,蹄子一崴,马儿一声哀叫,身子猛地打横,要摔了去。   众人惊叫,“太子小心。”   太子一个翻身,漂亮地从马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几个内侍冲了上去,忙问:“太子可有哪里受伤了?”   太子抬手,一双冷眼盯着那远去的马匹,道:“无碍。”   娄锦眸子一闪,他便是太子了,也是六皇子,因是皇后嫡出,被立为太子。   五皇子等人一举冲了上去,其间,女子的倒吸声此起彼伏。   三皇子的马儿冲到最前,却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只见三皇子高高地立在马上,目光直直望着一个方向。   那方向站着三个妙龄女子,一着樱紫色暗花金线花开富贵纹样曳地锦袍举止优雅,是紫晓姑娘。一着粉红色晕染淡彩芙蓉月裙,那是方大将军的孙女方瑶。最后一位,嵌珠金丝绣花莲色衣的是年仅十三岁的娄锦。   众人揣测了起来。   三皇子看上谁了?   这三位女子各有千秋,方瑶和紫晓正值芳龄,乃选妻佳人。娄锦早有婚约,又年岁较轻,应该与她无干才是。   就在大家猜测不已的时候,一个身着月牙色绣小朵紫芙蓉的窄袖曳地裙的女子朝娄锦他们走去。这人生得极为美艳,一双丹凤眼挑起,殷红的唇随着她一笑,便若月季一般娇艳欲滴。   来人正是萧琴。   她走到娄锦身侧,笑道:“来了。”   方瑶和娄锦两人均行了礼,道:“见过表姑。”   “都起来吧。”她话落,像是刚见到紫晓一般,迎上去道:“你也来了。”   紫晓淡淡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娄锦挑了挑眉,不多言。   萧琴和娄锦他们说了些话,多是问娄锦和武世杰的婚事。娄锦也只是笑笑。方瑶偶尔回答,时间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过去了。   而三皇子就那般立在马上,不进亦不退,就那般看了过来。   因着萧琴的进入,众人的猜测也显得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   “锦儿。”   娄锦一听这声音,眉头就忍不住蹙了起来。   武世杰没有把她的话听在耳里吗?   她转了过去,冷淡地望着那容光焕发的武世杰。   “锦儿。”他走了过来,距离她一臂左右就停了下来。   娄锦下意识退开了一步,双眼不由自主朝不远处那匹白马看去。   正见刘韬对三皇子说了什么,三皇子看了过来,下一瞬扯了马缰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见娄锦并不回应他,他也不甚着急。   娄锦见他目光中隐隐有着一抹志得意满,与前几日那种无措相差甚远,她不由得心下警惕。   “皇上驾到。”   见明黄色身影到来,众人跪下朝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皇上笑道:“今日乃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寿辰,尔等无须多礼。”   娄锦看去,见皇上身边除了皇后,还有贤妃和万贵人。   环视周围竟没看到娄阳和萧县公,想来他们都已经去负责建慈悲庵了。   众人分几个营帐歇息。   得知一会儿分队伍进行比赛,王公贵族与众位皇子合成多组,哪一组获胜最多将会获得两位寿星送出的礼。   而且捕猎最多的人可以向皇上提出赐婚的请求。   获胜的皇子可以在未来两年内迎娶国子监最优秀的女子。   要知道,国子监最优秀的女子一般都是给皇上选为妃子的。皇上这一政策提出,显然就是要给萧琴紫晓选夫婿了。   萧琴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扫了眼紫晓。眸色微微跳动。   紫晓站了起来,朝方瑶道:“我先去看看皇后,一会儿便回来。”   方瑶只觉得她端方有礼,也笑着送了她出去。   娄锦却是眉头紧蹙,暗觉得不妙。   今年三皇子的寿宴怎么与前世差别甚大,何时是寿星向大臣们送礼的。这到底是笼络人心还是?还有那个赐婚的请求……   她握紧拳头,望着对面那一男子营帐。   正见武世杰笑意正浓。   她深吸一口气,牙关咬地死紧。   武世杰,你还是想要一脚踏两船,左右兼顾,享齐人之福?以为让皇上赐婚,她就是他的?娄家的亲事也无须退掉,与那娄阳一样,左右逢源?   如此一想,顿觉得怒火攻心,她翻上马背,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高举马鞭,拉开马缰就离开众人的视线。   人群里,五皇子轻声一笑,道:“这娄锦当真是有点意思。”   看这骑马的技术也甚为娴熟,真不愧为方将军的外孙女。   萧匕安挑眉,举杯与五皇子敬了下,笑道:“那是自然。”   只不过,一杯酒入喉,他站了起来,径直朝娄锦离去的方向走去。   高台上钟鼓管弦声起。   三皇子与四皇子坐在皇上正下首,听着下方公公禀告抽签选出的分组。   便把这些人的名额写在了校场的门板上。   娄锦到达,见武世杰在五皇子旗下。她便眯起眼,在乐声中骑马进来。赫然立在皇上面前。   “大胆,见皇上不下马!”   娄锦拱手,一步跳下马来,那动作看得三皇子手上被子里的水颤了颤。   “臣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看了眼固伦公主,回头看向这十三岁的女子,道:“何事?”   “小女子也要加入狩猎。”   七十一章 险中求胜   七十一章险中求胜   “你也要参加?”皇上呵呵一笑,看了娄锦一眼,道:“你以为朕提出的狩猎是玩笑不成?你一入林场到底是狩猎还是被当做箭靶,这可难说。”   万贵人扫了娄锦一眼,她看向下方的方宏和固伦公主,见方宏虽然目光中隐有诧异,却不是那紧张之色。   她道:“娄锦是方将军的外孙女,这骑射之术定是不在话下。到底是少年心性,热血冲动也是难免。”   话虽这么说,但娄锦不过就是个十三岁的女子,算骑射自然是输男子一节,只不过自保当是没有大问题。   三皇子眉头一蹙,深深地看了娄锦一眼,见娄锦她双眼炯炯有神,神情坚定执着,便按捺住心中疑惑,倒也没说什么。   皇上见方宏亦没有多言,只说:“你为何要参与狩猎,狩猎场上从没有女子参与。”   娄锦拱手,恭敬道:“我想与武哥哥一组。”   这话算是明了了。   皇上点了点头,这武世杰和娄锦的婚约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想来是为了巩固感情的。   在皇上几人的笑声中,娄锦抬头,她清楚地看到三皇子低眉,一双清冷的眸子被那头墨发隐了去。她紧握的拳头越发紧了起来。   更是恼恨那武世杰做了不该做的打算。   想着今日那慈悲庵的建筑,她冷冷一笑。   她回过头时正遇见萧匕安饶有兴趣的嘴脸,他问:“你不怕被人当箭靶一箭叼去了性命?”   “那就等着瞧。”她并非不惧怕,只是若让那武家得逞,她说什么都要破坏一次。她闪开身去。临行前看到萧匕安被安排到了三皇子的队伍。   她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她急急回过头,朝萧匕安道:“赶紧装病,我不想你死在林场内。”   萧匕安脸上的笑渐渐淡去,他皱起眉头,扯过娄锦的手,“你是何意?”   娄锦抿了抿唇,她亦不知道这一种感觉来自哪儿,凭着她的直觉,她道:“那些杀手都身手不凡,一般人绝请不动他们。既然要杀你,这林子可能是最好的场地。我怀疑,要杀你的人就在当场。”   这话说得人心一颤。   不是她草木皆兵,她的分析自然是有道理。   萧匕安眸子一沉,他专注地盯着她。   良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改变决定的时候,地面咚地一声巨响。   她愣了下,随即反应迅速道:“萧公子晕了,快请太医。”   娄锦勾起唇角,一只手作恶般揪了下他腰上的肉,见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躺着,她险些笑出声来。   萧匕安的牙关咬紧,暗想着这丫头狡诈奸恶,这一关过去后,定要好好惩罚一番。   待萧匕安被太医带走后,就由方清雅代为照顾。   娄锦就回了营帐,脱下一声外衣,在方瑶惊讶的目光中,那一身娟白的劲装服帖地包裹着娄锦。靴子裹住她笔直的腿,那条紧身裤子把她姣好的腿型与曲线都勾勒显现。   腰部猛然一锁,她长发被高高束起,随着她转过头来,自信张扬地一转,双眼自信,光彩迷离。   就连一直在一旁默默无语的萧琴也不由得站了起来。   好一个英姿飒爽。   娄锦一笑,对上对面营帐里的男子,她扯了下马缰,动作流利地跃了上去。   她是方宏的外孙女,自小与马儿打交道,马术自然不会逊色。   武世杰看着对面那朝气蓬勃的女子骑着马过来,那姿态恣意风流。   不是以往的娇滴滴,而是从容和一点点“霸气”。   他猛地被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给吸引了目光。   娄锦轻轻一笑,道:“武哥哥,一会儿我与你一道狩猎。”   她的话一落地,就发现右侧一道目光灼人异常。   她转过头去,正见那匹白马上那月白色的身影立着,他忽然一笑,朝娄锦走了过来。   “阿锦。”   悦耳的嗓音,足够让人迷惑的温柔,他笑着靠近,那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白皙的脸上红唇微张。   “我听闻,你做了一份礼物要送与我。”他的声线莫名提高了些,见娄锦转过头来,他迅速撇开头,末了,道:“拿来吧。”   娄锦怔住了许久,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腾地红了。   定是那些多话的侍卫说的。   武世杰愣住,他一双眸子定住,锦儿会送礼物给别的男子?不可能的。   他抗拒去接受这么一个念头。   还记得以往,她只送他东西。就连她亲手酿制的蜂蜜也只送给他一个男子罢了。   然而,那双素手一翻,一张绣帕出现,那东西,很是刺眼。   娄锦递出那帕子,三皇子伸手,就在那一刹那,她像是想到什么,把那帕子收到手上,有些怨怼道:“有人说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应该送东西给你。”   她话落,明显看到三皇子的脸色沉了下来。   娄锦调皮地笑,看着他道:“你说,那人说得可对?”   上眼帘一掀,长睫若羽,那双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手直直伸着,誓不罢休那样。   娄锦扑哧一笑,把那帕子放在他手上,便扬起马鞭,高喝:“驾!”   三皇子看了眼那帕子,唇角缓缓漾开,唇红齿白好似一朵睡莲一般绽放。   他定定望着那抹身影远去,然后扬起马鞭,追了出去。   所有人见此一幕,唏嘘不已。   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向武世杰。   难道武世杰要娶娄蜜,娄锦才转投他人怀抱。   武世杰双手握成拳,她送他礼了。   而且,毫无顾忌!   武元在一旁看着,眉头皱地紧紧的。低声道:“无论如何,让皇上将她赐婚给你。”   武世杰重重点了点头。   人员分好了,各组整装待发。   娄锦一个女子在队伍之中尤为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娄锦这一动作,引起了女子们竞相效仿,纷纷提出要求要加入各队。   后面皇上索性各组都安排了女子。   三皇子一组安排的是萧琴,跟随四皇子的是紫晓,五皇子一组则是娄锦,太子那一组乃方瑶。   所有人都安排好了,皇上一声令下,四组人马齐齐出动!   太子得知安排的是方瑶,倒是笑着点头。方瑶乃方将军孙女,骑射之术在诸女子之上。   校场那打鼓声四起,一下比一下急,听地人忍不住拽住手中马缰,心头均起了好好较量之心。   马儿屏气跑着,四组人分开,一下子入了林子,均见不到踪影。   娄锦紧跟着武世杰,唇角一勾,见前方一只灰野兔出没在草丛中。   武世杰已经抽出箭,她眉头一皱,迅速抽出一把箭。   箭破空林,空气中传来两声咻。   只见那兔子惊觉,朝草丛里躲了开去。   “锦儿,你怎么惊扰了猎物?”   对上武世杰的质问,娄锦低眉,郝然道:“武哥哥,我射偏了。”   武世杰见她认错,倒也不想与她计较,只命她下次看准了。   却不想,一次又一次。   猎物不是被空箭吓走,就是成了娄锦手上的猎物。   武世杰惊觉不对,他警惕地看了眼娄锦,也不多说。   却在遇到一直大麋鹿的时候,快而准地抽走娄锦背后的所有剩下的箭。娄锦反应不及,生生见他射中麋鹿,听着麋鹿哀鸣,她的心也陡然一颤。   “好!”   两人寻声看去,正见两队人马停在离他们不远的西北角。出声的是太子,他看了眼武世杰,道:“武公子怕是要夺今日的冠了。”   “那可未必!”三皇子一笑。   武世杰不忿道:“这林子里能猎地麋鹿的人确实少,不知道三皇子为何这般说?”   顾义熙退开两步,只见那原本倒下的麋鹿突然窜了起来,往这边的空地跑去。   武世杰一愣,正抬手欲射,一记更快的箭咻地飞出,是让人无法目视的速度,把那麋鹿射翻了身。   人们回过头来,才看到三皇子缓缓放下弓。   全部人噤声,有人去检查麋鹿,发现麋鹿奄奄一息,动弹不得,大声道:“这麋鹿是三皇子的了。”   顾义熙那双清冷的眸子转过来,看了眼娄锦,才道:“继续!”   他扬手,那一队就继续朝前走。   萧琴深深看了眼三皇子,那一眼,极尽情意。   武世杰闷地不动,娄锦却看到他握住缰绳的手捏地发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激怒了,武世杰接下来每遇到一只猎物,就一下子射出两箭,确认那猎物无逃脱能力才罢休。   娄锦见他猎物越发多了,心头越发燥怒。   而前方出现一只黑头野猪的时候,武世杰的眼中显然出现了一抹志在必得。   耳边不断出现内侍们的高声宣告着目前排行,很不幸的,武世杰的成绩与三皇子队伍下的一人不相上下。若真让他猎地这一野猪,怕他就是第一了。   见武世杰把弓拉成满月,娄锦的心一跳。   顾不得多想,她快速驱马,挡在野猪面前。   她闭上眼,身子一低,却清楚听到空气中飞箭呼啸的声音。   肩膀传来剧疼,娄锦睁开双眼,发现身后的野猪嚎叫了声,躺在地上抽搐。   她在武世杰惊讶的目光中,勾唇一笑。   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三皇子。道:“救我……”   我这一世,绝不会嫁你,哪怕要我一条命来换,我亦愿意。   七十二章 皇上赐婚   七十二章皇上赐婚   倒下前,她成功看到武世杰的仓皇失措。   她嗤笑,不知道他到底是惋惜那到手的猎物,还是在疼惜她。   身子落入一个清冷的怀抱,她忍着痛张着眼,日光透过一层层翠绿的树叶打出几道光圈,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长发拂过她的脖颈面颊,柔软温泽。   她眉头紧拧,等着内侍们最后的报告。   头一名,乃三皇子队伍中的公子。   她轻轻一笑,头顶却突然传来一声压低的温柔,“让我看看伤口。”   娄锦腾地想要挣扎,嘟嘟喃喃道:“有太医呢。”   他皱了下眉头,盯着她看了会儿,才不声不响地把她放到附近的营帐。   太医帮她处理了伤口,同时,方宏和固伦公主一行人都来了。   三皇子送出了礼,一切就在武世杰咬牙切齿之中结束。   就在娄锦躺着歇息的时候,一个人影走了进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烧出一个洞来才罢休。   她扯开一抹笑,苍白的脸色让她的笑容失去了迷人的气息,显得娇弱无力。   “萧哥哥,你没事吧。”   萧匕安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伤口,头一次没把那欠扁的嘴脸挂着,他的目光肃穆,整个人身上显现出一抹极难忽视的肃杀。   “娄锦,你明明狡诈多端,可以救我,却让自己受了重伤。我不知道你蠢还是聪明。”   娄锦眨了眨眼,姑且把他这话当做是关心,以及一点点感恩?   三皇子走了进来,手上多了一个药包。   娄锦挑了挑眉,见女眷们早早都出去了,谁给她上药?   眼前两个男人?   她蓦地看了眼外头,疑惑道:“其他人呢?”   “翠微峰突然冲出大水,刚刚动工的慈悲庵被冲垮了。皇上通知了藏空相士一道去了翠微峰,他们都先去了。”   娄锦了然低头,原来如此。   萧匕安早得了娄锦通知,这会儿也不着急,他早早就让萧县公避了。   三皇子拿着那药包走了过来,皱着眉头看向萧匕安,道:“你可以出去了。”   就在娄锦以为萧匕安点头之时,却意外听到他的抗拒。   “殿下,这换药之事就交给我吧。锦儿乃是我妹妹。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事,你不适合。”他说完,欲上前取顾义熙手上的药。   不想那月白色的身影一退,稳稳靠在娄锦的榻前。   他长垂的发丝微乱,却不扫他半点风姿。   “我与她……”他顿了下,看了眼心头一提,脸颊微红的娄锦,他紧抿薄唇,对着外头道:“进来。”   来人正是紫晓。   娄锦心下了然,紫晓与那建立慈悲庵的人并无干系,倒是大大方方留下来好与三皇子共处。   她眉头一皱,心里莫名地抗拒了起来。   顾义熙把那药包交给紫晓,旋又转过头来笑看她道:“你那礼物,我很喜欢。”   一丝红晕爬上她的脸颊,她撇开眼去,只觉得耳边燥热异常。   那一慕,让人莫名地觉得难受。   萧匕安望着娄锦,他从不知道,自己这么想把一个女娃马上变成他的妹妹。   而他以往,还那么排斥。   紫晓低眉,笑着迎了上来。   两个男子退了出去后,紫晓才一边上药一边道:“怎么好端端地被箭射到了?”   “林场本就箭雨密布,我不过就是一时倒霉。”   紫晓抿嘴一笑,那双杏眼却紧盯着娄锦,好似要在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娄锦亦不言,脑袋里却想着翠微峰上水洼剧集。   这藏空相士怕是有的忙了。   如同娄锦所料,藏空相士一到翠微峰就被眼前的一幕撑大了眸子。   那原本建造慈悲庵的地方被一坛子水湮灭,林子里的野鸡,野兔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饶是匆匆赶来的太后,也忍不住按住佛珠,大念罪过。   有几人也陷入了昏迷。   皇上恼恨道:“这都怎么一回事,不是说风水宝地吗?”   要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怕是神要夺了太后的福分。   太后许也是想到这,一个翻眼就晕了过去。   藏空相士拽紧拳头,见远处一筹莫展的娄阳和武元跪着,他更是不知道灾从何处来。   “皇上,这……”娄阳试着解释,却被皇上打断。   “要是太后有什么事,朕一定让你们不好过!”皇上命人把太后送回去,对那武元道:“你负责建工,怎么不先勘察地形就下了这动作!”   武元被堵,他为了从中捞一笔,又见娄阳别院建了这么久并没出什么问题。得知太后生辰不久后就到了,这不是赶吗?   可对上皇上阴鸷的眸子,他半句也吐出出来,只能跪地道:“皇上,这乃微臣失职,微臣愿意承担。”   “好,你愿意承担,那就给我停职,好好待在家里反思!”   这下,就连娄阳也不得不噤声,皇上这次的怒气怕是压不下去了。   他心头却急地直冒火,万宝儿还在天牢等着他去救呢。   他跪在地上,磕头道:“皇上,能不能请皇上网开一面,微臣还有别的山头和别院。”   “够了!”   皇上瞪着他,好似娄阳再说一句就要把他拖出去凌迟一般。   娄阳身子一颤,却不得不另想办法。   或许,光明正大救出万宝儿已经行不通了。   他眼眶通红看着那一片水洼,这段日子,哪有一件顺心的事。   他止不住紧咬牙关,这些都因何而起?   藏空相士跪下,朝皇上道:“皇上,微臣敢确定这一定是人为,皇上让武大人好好查一查周围,不可能几十年从无意外,今天一动工就出了事。”   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落在皇上眼里,皇上皱了皱眉头,他不是不信藏空,毕竟当年那场地震几乎要了一个城市的命,若非他早些预测,怕是损失惨重。   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动此手!   “皇上,微臣从方才就没有见到萧县公,不知道萧县公去了哪儿?”娄阳机灵地从藏空所说的人为想到了与这事利益相关之人。   那便是萧郎。   他如此一说,不过就是让皇上转移目标,怀疑到萧县公身上。   皇上眯起眼,呵斥道:“快去寻找萧县公。”   “是。”   方宏和固伦公主对视了眼,眉头都深深皱了起来。   方芸儿望了眼跪着的娄阳,就寻看别处。她不知道萧郎去哪儿了,他真会为了他们的婚约而毁了这里?   回想太后晕倒,她的心就莫名纠在一起。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见几人扶着一人从林子中出来。   几人细心一看,那人狼狈不堪,发丝凌乱,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而他的手臂均擦伤。   众人见状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那寻人的侍卫低头道:“皇上,微臣找到县公的时候,县公正抵着一块巨石,微臣一看心惊胆,那巨石落下来,怕是这翠微峰会直接变成瀑布的。”   娄阳诧异地看了过去,见萧县公抬头,对上皇上道:“皇上快走,微臣用几块石头堵住了口,可微臣看顶多能撑半个时辰。”   这么一言,皇上立马皱眉,更是冷冷瞪了一眼娄阳就道:“走!”   武元颤巍巍站起来,在武世杰的搀扶下,下了山。   “你怎么样?”方芸儿来到萧县公面前,她担忧的声音若天山的清泉,沁人心脾,温软香甜。   “没事,我一切安好。”   他望着她,心头猛地一震,她终于肯正眼看他了。   望着两人相视而去的娄阳,心头恼恨胀痛,心头暗骂这对奸夫淫妇!   乌嬷嬷赶了上来,走到方芸儿身侧的时候道:“小姐已经无碍,回了将军府了。”   方芸儿点头,道:“你方才让我来翠微峰为何不先告诉我锦儿受伤的事。”   她的目光变得凌厉,看得乌嬷嬷心中发憷。   她道:“是小姐吩咐的。”她不能说出今日那翠微峰预谋的之事,只好搪塞了过去。   方芸儿瞪了她一眼,道:“自行下去受罚!”   “是。”   等到所有人都到了山脚,一声巨大的轰鸣从高处响起。   所有人都抬起头,见高山那处一片树草混着泥土落下,一大片的水轰然冲下山壁,壮阔波澜成一幅壮观的瀑布倾泻而下。   皇上怔怔地望着这场景观,顿觉心有余悸。   若非萧县公挡住那巨石,怕是这么多人都要命丧翠微峰了。   耳边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们都不敢相信,这翠微峰竟是如何都无法上去了。   “来人!”皇上一声令下,全部人屏住呼吸看向皇上。   “是。”   “命人往后封锁这座山,这里的消息谁都不能泄露一句,否则杀无赦。”   “是。”   整齐统一的回答震彻山谷。   皇上走到萧县公面前,面色不同于方才,显得柔和了许多。   “你这次救驾有功,朕许你一个愿望。你直说。”   皇上这话一出,娄阳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他好端端献出的翠微峰又要为他人做嫁衣裳?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眼看这对奸夫淫妇成双成对?   武元看了他一眼,心头陡然一跳。   他转而看向武世杰,父子俩之间形成了一点共识。   “微臣别无所求,但求皇上赐婚。”   七十三章 娄阳,你就是个失败的男人   七十三章娄阳,你就是个失败的男人   “你就只有这个请求?”皇上看了眼固伦公主,固伦公主笑地拍了拍方芸儿的手,道:“我就知道,这是个好女婿。”   方芸儿抿紧唇,低头不语。   萧县公依旧跪着,他直直望向皇上,等着皇上最后的决定。   “好,朕就赐婚。你与方芸儿共结连理。”   “多谢皇上。”萧县公站了起来,径直朝方芸儿走去,一个打横抱起,旁若无人道:“芸儿,我们能在一起了。”   他笑得开心,恣意。   没人知道这是他十三年来最为开怀的一天。   方芸儿吓了一跳,见皇上几人都在,忍不住打了他的肩膀道:“快放我下来。”   “不放,此后你就是我的夫人,是我萧郎的夫人,只是我一人的。”   他忘我地宣告着这一成果,张扬地抱起方芸儿打了一个圈,然后笑盈盈道:“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绝不会辜负你,不会不理你。”   方芸儿的脸一红,粉腮若桃,娇艳欲滴。   不少人看地一叹,不愧是当年的大齐第一美女,到现在还是娇艳可人。   娄阳当真是不会珍惜,这么一个尤物就转给了萧县公。   娄阳怔怔地望着那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女子,已经二十九的她与十六岁的样子相差甚远。   此刻的女子让他觉得万般陌生。他不明白这个他看了十几年的女子何时有这番模样,妩媚动人,艳丽脱俗。   他脑海里好似只有她十六岁那时,青涩娇羞的模样。   这十几年来,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方芸儿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眸子低了下来,朝萧县公道:“放我下来吧。”   这次,她的声音很是平静。   娄阳红着眼盯着从萧县公怀里走出来的女子,她今日穿了一件雪白的娟纱,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名为冰心若玉的光泽。   若无当年那一场灾难,方芸儿当是一个冰清玉洁,贵不可攀的女子。   她朝娄阳走来,目光清冷,神情若一湾净水。   娄阳有些痴了。   一种无以名状的东西一下又一下撞击他的胸口。那一刻,好似有什么东西停了下来,让他还来不及思考的脑袋闷地疼。   他知道,眼前总是缠着他,心里只有他的姑娘好似要随风而逝了一般,就若她被山风吹起的裙角,飘然翻飞。   萧县公深吸一口气,紧盯着方芸儿,眸子几乎不敢眨一下。   方芸儿走到娄阳面前,那双温柔的眸子淡淡化开,她笑了,随着这一笑,眼眶也湿透了。   “娄阳,我要放过你,从这一刻起,不再束缚你的自由。”那一朵青莲一般的女子笑盈盈望着他,他怔怔地望着,脑袋突然蒙了。   十四年前,是这个女子向他说出他这一生听过最动听的话。   “娄阳,我要嫁给你,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等着。等我嫁给你。”   那时候他品级极低,而她从未提过一句。   一种梗塞堵在胸口,他就看着她,见她再次笑了,那一朵娇颜好似种在他心底很久很久,久到他忘了,那看似不起眼的种子已经在他心底生了根,开出一抹带了刺的用鲜血喂养的罂粟。   他下意识抚上胸口那朱砂的位置。   原先那朱砂是为她而留的。   因为那里,祭养着她的爱情,而他把那东西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方芸儿哭了。   她的笑好似再也掩藏不住,一颗一颗,重重的泪落下,她舔舐了一口,苦,咸。   容许她对这一段她纠缠了半辈子的感情告别。她藏在心底的东西一点一滴吐出来,从此以后不再腐朽,清流于心。   固伦公主听着,陡然也泪流满面。她没忘,当初十六岁的方芸儿天不怕地不怕地告知她:“娘,我要嫁人了。我想嫁给他,立刻马上!”   至今,她还忘不了方芸儿那璀璨的眸子里写满的甜蜜和朝气蓬勃。   可不知何时起,这种东西被磨掉,那珍贵的青春和锐不可当的信誓旦旦被谋杀啃噬了。   她抿住唇,靠在方宏身上,心头疼地发颤。   方芸儿道:“娄阳,如果可以,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一人,此生不换,你这就是我的彼岸。可我终究要嫁与别人了,你祝福我吧。”   这话,说地人心头生疼。   若是可以,谁愿意把一颗伤痕累累的真心交给另一个人。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娄阳只觉得浑身都麻痹了起来,竟就那般站着。就连耳边那瀑布轰隆的声音,都静默了一般。   他有点害怕,这种莫名的害怕让他惊觉自己真要失去什么了。   他抬手,想要拉住她。   这一刻,他想丢掉那些功名利禄,他想抓住她即将消失的那一点点情意。   “芸儿……”吐口而出的话,是他今生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也诧异于自己这一声呼唤,深情,痛苦。   方芸儿笑了笑,身子避开,道:“我们都回不去了。”   没有人知道她方芸儿曾经拿一颗怎样的心去爱他,又怎样伤痕累累地退出他的领地。   他慌乱地看她退开身子,那一个举动若利剑一般,刺痛他的心。   她再次笑了,道:“娄阳,从此你寻你的富贵之路,我方芸儿要冠上萧姓。”   她转过身去,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痛彻心扉,原来这些腐烂在心底的秘密早已经与她的心血肉相连,她一丝一丝吐出来,拉扯着她结疤的心窝,血肉模糊。   不过,她相信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   她一定可以治愈自己。   扬起头,笑看那痴情等待的男子。她该试着去相信,她的一颗真心,会有人好好珍惜。   萧县公拉起方芸儿的手,天知道他方才有多怕,怕她回到他的身边,怕他的梦顷刻崩塌。   “芸儿。”娄阳在身后唤着。   原来,一些事,他从没有拿去比较,而今日却发现那缠绕在心底十几年的人,虽然不重,却盘根错节,一扯一疼。   可那人,早与萧县公二人携手离去。   临行前,她道:“要参加我的婚礼吗?”   他怔在原地,苦笑了出来。   皇上几人都走了,他看着这一片空旷的绿茵,陡然大笑了出来。   笑地热泪盈眶,笑地浑身无力。   他好似顷刻间就被抽空了一切。茫然地不知所措。   耳边,只有那轰隆隆的瀑布声,他陷入沉默,直到有人来喊他,他才站起身来,凝神看清眼前的人。   木管家道:“老爷,您快回去吧。万贵人在天牢的内应说夫人晕倒了。都过去两个时辰了还没醒。”   娄阳身子一颤,忙道:“快回去。”   木管家跟着走了,他险些被老爷方才的神态吓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了呢。   他担忧地走在娄阳身后,听着脚步声,半晌也不敢开口。   到了娄府,就听到娄世昌的咒骂声,娄阳眉头一皱,还是走了进去。   “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迎面丢来一杯滚烫的开水。   娄阳侧了下身子,却能感受到被溅到的手背灼热烧疼。   “老太爷,你这是做什么啊?”白太姨娘走到娄阳身侧,心疼地看着娄阳,“快,给老爷拿烫伤药来。”   娄世昌气红了脸,身子颤地厉害,指着娄阳道:“知道我一路上听到多少闲言碎语吗?那萧县公要娶方芸儿。我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你就这样把她让出去了?方将军的势力你竟也一分不要了?”   娄阳站在那,对上娄世昌,他道:“皇上下了圣旨,又让我如何?”   “你真是个失败的男人!”娄世昌怒骂了一声,拄着拐杖就走了进去。   若说方芸儿真是被他人强暴了,那他也不多说了。左不过就是个破鞋。   可她方芸儿清清白白就是他儿媳妇,娄锦也是他的孙女!凭什么就让给别人?   现在,那萧郎凭着那朱砂痣把他们娄府的至尊富贵都夺了去了。   他宁愿让娄阳的朱砂痣还在,让他光明正大把那母女两带回来。   可如此一想,他的头更痛了。   他回头,狠狠瞪着娄阳。   “想办法救出万宝儿,她肚子里还有我们娄府的骨肉!”   娄阳应了声是,最后转身走了出去。   白太姨娘紧跟着上去,道:“儿子,是那方芸儿没有眼力见,以后她定会后悔的。我儿子才是佳婿,你往后好好表现,让她刮目相看。你最起码拥有兵权,虽然为数不多,可比那萧县公有出息。”   她会后悔吗?   娄阳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像被什么冲开一样,他定住脚步,看向白太姨娘。   他方才差点求她回来,可她却毫不动摇。他,成为全天下人的笑柄吗?   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一股莫名的恨意从心底蹭蹭窜了上来,她不是恨那毁了她的人吗?为什么那人是萧县公她就毫不计较了?   怕是早就看上那姓萧的了。   那既然如此,今日为何要对他说那些话。   在炫耀吗?   他猛地拽紧手,拳头重重砸在墙壁上,骨节上立刻出现了一片青黑,隐约可见点点血丝。   “娘,我去看宝儿,你记得把城东的庄子腾出来。我一定会给你带回一个白白胖胖孙子。”   白太姨娘笑着点头,她向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娄阳紧蹙了下眉头,去往那幽深阴暗的天牢。   七十四章 萧郎的紧张婚礼(万宝儿动手术)   七十四章萧郎的紧张婚礼(万宝儿动手术)   一如既往的黑暗,黝黑的深域里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   “小心点,把人带出去。”   只见一个牢房里,两个狱卒扶着一个昏过去的女人小心翼翼走了出来。而同时,另一个狱卒抱了一个大麻袋进去,拉开那头的绳子,一个白衣女子倒在那牢房里。   “快。”   原本昏过去的女人被装到麻袋里,三人看了下周围,就把那麻袋带了出去。   清幽的庄子在门破开的那瞬间打断,只见苏嬷嬷赶忙上来,看了眼那麻袋,道:“都随我来。   两人听言抬着那麻袋就跟了上去。   苏嬷嬷看了眼外头,砰一声就把门关上。   走到里头,迎面站立的男人冷冷看着他们,他们纷纷低头,恭敬道:”见过娄老爷。“   娄阳点了点头,道:”把人放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是。“   人放下后,就见一人站在床前,那人不是梁翁吗?   已经确认,苏嬷嬷的心跳陡然停了下来,沉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剧烈跳动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她忙跟了进去,对上那大夫,她焦急道:”爷,夫人很久没有吃城东的老婆饼了,她上次说若是出来,要先吃那饼。“   娄阳看向沉睡过去的万宝儿,半晌道:”好,我这就出去买。你让大夫好好看看。“   ”好。“苏嬷嬷答应了下来,见娄阳走后,她转过头来看向梁翁,”你好好把脉。“   梁翁多与官商背后的辛辣事件打交道,自也没多言。   饶是如此,他把脉之际,还是不由得心惊不已。   ”夫人,这是?“夫人明显没有怀孕,更可怕的是,夫人身上患有疾病,病情甚为严重啊。他忍不住道:”苏嬷嬷,夫人的身子堪忧啊。“   苏嬷嬷拧眉,她何尝不知,这一番牢狱之灾,怕是要了万宝儿半条命啊。   ”梁翁,你只需知道夫人现在怀有身孕,你好好帮她养身子就是。“   梁翁眸子一转,道:”我能保住她的命,但她这辈子怕是永远都怀不上孩子了。“他一向动多了刀子,这种事普天之下除了他,也无人敢做了。   按照她目前的状况,若不动刀子,怕是情况会愈发严重下去。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苏嬷嬷惊叹,好不容易把夫人救了出来,就要遇到这种事了?她道:”你好好想想。“   梁翁摇了摇头,示意无能为力。   苏嬷嬷看了眼床上的人,心头恼恨了起来。当初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把那该死的粮柴放到万家废庄里!害得夫人要遭受这种罪!   ”嬷嬷?“梁翁问道:”只要嬷嬷把医药费垫付上,我会尽快。“   他不动声色憋足了气,这屋里的怪味着实让人大倒胃口。   苏嬷嬷素了脸,却不得不递出银子。   梁翁接过银子,笑盈盈道:”我立刻动手,梁娇,把东西都拿上来。“   苏嬷嬷警惕地看了梁翁一眼,在梁娇的执意下,走出了房间。   她紧拽着手,眉头拧地死死的。   半个时辰左右,就见娄阳走了进来。   苏嬷嬷笑着应对道:”梁翁说要让他孙女给夫人做一个清理,才好检查。“   娄阳陡然想起那天牢幽深可怕的环境。他耐住性子,一同在外头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终于打开了。   梁翁笑着道:”夫人母子安好,不过要安静修养。她身上有几处被水泡出的脓疮也都处理好了。记得时时换药。“他说着,朝苏嬷嬷使了个眼色,苏嬷嬷低了眸子,在娄阳的示意下,送走了梁翁爷孙。   屋内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里头的女子沉睡着,那张艳丽的脸现在有些苍白和干燥,乍一看好似老了五岁一般。   她蓬乱的发颠覆了她一贯温柔尔雅的形象,这一刻的她显得极为狼狈。   男人多是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幅场景的。女人多应该是貌美如花,纯净若水,而非这一幕让人看了生厌的模样。   尽管娄阳对这么久才把万宝儿救出来的事实怀有愧疚之心,但也无法改变他想要拔腿就走的冲动。   他道:”好好照顾夫人,别让别人发现。我过几日再过来。“   ”是,老爷。“苏嬷嬷的回答刚脱出口,呼吸就凝在鼻端,她见娄阳把手移向万宝儿的腹部,她急着冲上去,道:”爷,夫人刚动了手术,胎儿太累了,你一动,孩子肯定会惊醒的。“   娄阳沉声,神情复杂地看向万宝儿的肚子,最后起身,默然走了出去。   听着娄阳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她才狠狠拍了下胸口,险些翻白了眼。今日几场惊吓,差点要了她的命啊。   她看向床上的人,暗暗道:”夫人,你一定要撑过去。“   将军府比往日都热闹地多。一会儿这头嬷嬷唤着丫头把该采买的红绸子拿来,一会儿那头是总管让人把做饭的厨子多找些来。   ”你怎么这么慢啊,芸儿姑奶奶要的针线都拿过去了吗?还有新嫁衣要用的上等布料让成衣店的老板送来啊。“   ”哎呀,小桃姐姐,您别着急,都送来了。这就给您送去。“   能不着急吗?萧县公自那翠微峰下来就说最近的黄道吉日就是三天后,也就是明天啊。偏偏这次将军和公主竟然毫无意义,只命着府内十万火急准备着嫁娶的东西。   别的都还好些,偏偏这嫁衣马虎不得。   她催着道:”都让人快些,府中刺绣好的姑娘都等着呢。“   娄锦一进刺绣阁,就见足足有十二位绣娘坐好了在商量着嫁衣的花样。她们讨论地起劲,这会儿才看到娄锦,纷纷停了下来,”见过小姐。“   娄锦点了点头,笑道:”一切就麻烦诸位了。“   ”小姐言重了。“   娄锦一笑,见府上红烛都点上了,怕是夜里要卯足了劲准备。她朝方芸儿屋里走去,心头若井水流过一般,甘甜清澈。   流萤见到,笑说:”小姐,你看到她们的目光了吗?我还从未见过她们如此众志成城的样子。你看她们见到您的时候多么恭敬,我们小姐终于要认祖归宗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唤小姐野种了。   ”认祖归宗要等娘婚后一个月再举行。“娄锦笑了笑,她太了解今日的心情来源于哪里,她的娘从明日起就要过上好日子了。   只是,她叹了口气道:”舅舅何时回来?“   流萤经她一提,也不由得叹息,”明日就是夫人成亲的日子,可上舅老爷被皇上派去守边,怕是回不来了。“   娄锦胸口一堵,舅舅就是在外守边一段日子后才出事的,她一定要想办法让舅舅早点回来。   她看了眼娘的屋子,那里亮着,她朝那走去,一入门就见到方芸儿对着一床的红绸子发呆。   ”娘。“   ”哦,锦儿来了。快坐,我看看这伤口怎么样了。“她拉过娄锦,检查她肩头的伤口,虽然还有点血迹,但没有出现流脓,情况倒还不错。   ”娘,没事的。“她用这么一箭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赢来了给武家迎头痛击的机会,倒也不觉得吃亏。   她看向方芸儿,细细地观察她眼里的情绪。   方芸儿被看得莫名,道:”锦儿,看什么?“   ”我看娘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两眼清灵,却又含娇带嗔,这乃桃花盛开,春暖人间之照。“   对上娄锦的顽皮,方芸儿扑哧一笑,”你何时学那算命相士了,鬼丫头。“   娄锦所言不假,便是流萤也忍不住暗叹了一句,夫人确实是春风满面啊。   ”娘,你和爹爹在一起后一定要相互扶持,互相谅解。要好好治病。爹爹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你莫要想着娄伯伯,辜负了爹爹。若是待爹爹不好,锦儿头一个不答应。“   她太明白娄阳在方芸儿生命中呆了多久,娘要把娄阳完全丢弃,那确实需要时间。否则也不会在前世听到那个消息之后,就无声无息走了……   想起那一幕,娄锦忍不住一颤,她猛地拉住方芸儿的手,道:”娘,你答应我。“   方芸儿笑开了,”这哪是一个女儿说的,这话应当由你外婆来说才是。往后你嫁人了,娘也给你说上一说。“   见方芸儿神色无异,娄锦才放开了心。   两人聊了会儿,就见固伦公主走了进来。   外祖母还是哭了,一是为了娘高兴,二却是为了还来不及赶回来的舅舅。娄锦安慰了两人,才退了出去。   夜短地很,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外头唢呐锣鼓声震天,娄锦忙道:”流萤,快给我上妆。“   ”是。“   娄锦穿戴完毕的时候,喜婆就已经背着方芸儿走出了将军府,娄锦赶着出去,见娘上了花轿,她也上了马车,方宏笑骂她这急样子,却也忙拉着固伦公主和方瑶一道上了马车。   到了萧府,娄锦就早早下了马车。   那头就见萧县公走了出来,那一身通红的新郎装,他是第一次穿,却是丰神俊朗,丝毫不逊给任何京中纨绔。反而岁月的熏陶下,把他从容的神态烘托而出。   他唇角抿着笑,一步一步随着喜婆的要求做着,在跨火盆的时候,他竟就打横抱起方芸儿,道:”可有哪里烫到了?“   场面顿时闹腾了,几人哄笑了起来,这跨还没跨一步能烫到哪里?   娄锦发现,娘的耳朵很可疑地红了。   七十五章 三皇子要住萧府?   七十五章三皇子要住萧府?   娄锦轻轻一笑,便簇拥了过去,和方瑶一道入了正厅。   随着喜婆一句一拜天地,新娘和新郎转身朝外,拜了天地。   “小姐,夫人好幸福啊。”流萤一边看着,一边兴高采烈说道。   娄锦眯起了笑,她歪着头,眸光朝附近的人扫了眼。   见到娄阳那沉静的脸色,她的笑缓缓落下,恢复成一贯的清冷。   娄阳身侧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怀揣着几个月肚子的娄蜜。这对父女倒是来了。   娄蜜满脸的嘲讽和不屑,与娄锦四目相接,她挑衅一笑,眼神却是绕过娄锦看向离娄锦不远的武世杰。   今日武世杰没有巴着上来,他一副深思的样子。不知道在斟酌着什么。   娄蜜走了过来,她身穿一件高蓬裙,内纱足有六层之多,这么一穿,倒只觉得她可爱,并不能看出怀有身孕。   “姐姐,恭喜。”她笑道。   “姐姐也恭喜你。”她并未说出要恭喜她什么。只是娄蜜从她微扯开的神秘嘴角上看出了点怪异,怒瞪道:“我就不信你能得意多久。你现在已经不是我娄家之人,很快,武哥哥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娄锦挑眉,淡淡应了声,“哦?”   她的不以为然让娄蜜无端端地生出了几分火气。她上前两步,道:“武哥哥已经到娄府提亲了,今日一早聘礼就已经摆放到我家里来了。”   娄锦眉头几不可闻一凝,看了那边的武世杰一眼。忽然笑出声来,“他可有说是娶你为妻?”   “那是自然!”娄蜜回地快,突然心头一跳,她有些惴惴不安看向武世杰,聘礼是送了,可早上走地急,还没点算过。而武世杰只说过过门一事等过些时候再议。   娄蜜的神情变化极快,她瞬间恢复防备和攻击。   娄锦轻轻一笑,道:“你才十三岁,不必太过紧张。”   这话就是暗讽娄蜜等不及要嫁人吗?   娄蜜瞪了她一眼,才扭着腰走到武世杰身侧,道:“武哥哥,早上你送的……”   “蜜儿,我有事要和你姐姐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武世杰好似想通了什么,朝娄锦跑了去,这让娄蜜大为恼火,又见宾客众多,只好憋着这口气。   那双眼却是紧盯着方芸儿。   娘还在昏睡,而这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爹爹的垂怜,现在又嫁给别人,恨不得全天下男人都对她好才罢休!真是犯贱。   武世杰到娄锦身侧,压低了嗓音道:“我不会退婚,但我把纳妾的彩礼送去了娄家。我答应你,在你入萧家族谱那日,到萧府来提亲。”   娄锦冷冷地转身,清冷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才缓缓开口,“我不介意你先纳妾。待你纳妾过后再到萧府来提亲吧。”   这话什么意思?   武世杰有些恼怒,他都已经为她做到这一步了,他本应该娶娄蜜的。她到底要什么?这样一再推脱,到底为何?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当是恨不得他能马上到萧府来提亲才对啊。   可她这话,难道她是生气了?   他迟疑开口,“你妹妹怀孕了,当下除了我谁还要她。你这个做姐姐的应该为她好好想想,不能一味这么自私。”   耳边传来喜娘的送入洞房这四个字,娄锦唇角一勾,看那奋力饮酒的娄阳,见他眸子泛红,神情中怒色渐浓,她对乌嬷嬷道:“派人看好娄阳,如果他敢有动作,立刻出动侍卫。”   “是。”乌嬷嬷看了眼娄阳,转身走到一旁。   武世杰不知道她与乌嬷嬷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并未专心致志听他说话,不由得拽紧她的手道:“锦儿,我可以晚点到你家提亲。可你要知道,我的妻子只有你。”   晚点?娄锦浅笑,如果她猜地没错的话,今日他到娄府提亲没有说明到底是娶妻还是纳妾,不过就是要来欺骗她一人罢了。以为用这妻子的头衔吊着她便行了?   可他到底是不明白,她不是以前那样好骗的蠢姑娘。   既然世人都以为他要娶娄蜜为妻,那便让这样的戏码将错就错好了。   娄锦道:“我知道了。”   武世杰输了一口气,脸上马上恢复了笑容,想着久不见娄锦了,正好要开口说什么,却见娄锦道:“武哥哥,锦儿要去陪娘,你请自便。”   不等武世杰回答,娄锦就离开了正厅。   萧县公被留下来陪宾客饮酒,娄锦临行之时看了眼在正厅门边的萧匕安,立马道:“你快跟我去洞房。”   萧匕安一愣,那张蜜色的脸顿时笑了起来,扑哧道:“我的好妹妹,你想调戏哥哥还嫌弃你太小了。”   说着,他嫌恶地从头到脚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才十三岁就这般放荡了,萧府后院堪危啊。”   娄锦抬手,狠狠掐了下他腰部的肉,怒道:“少废话。”   这萧匕安的毒蛇有种让人想做鸭舌卷心菜的冲动!   见娄锦素了脸,他眸子一转,也不多言,紧跟着娄锦走了过去。   “娄阳朝洞房的方向去了。”   娄锦的手握成拳,她加快脚步,正恨那萧匕安耽误了时间,不想萧匕安提起一口气,纵身一跑,刷地就不见踪影。   娄锦不想惊动他人,这会儿只想着乌嬷嬷吩咐的人能挡得住娄阳。   怕就是娄阳有备而来,想着在这一场婚礼上报复娘!   她忙跑来,等她到达之时,门前几个守卫都昏倒在地,就连乌嬷嬷也都晕了过去。娄锦的心一提,她走了进去,见萧匕安正和娄阳打了起来。   而娘怔忪着坐在床上,娄锦便大喝了起来,“来啊,有刺客!”   因是上次萧匕安遭遇刺杀,萧家的守卫也严格了些,娄锦这么一呼,瞬间不少的脚步声传来。   娄阳听这声音,重重打出一拳,就逃了出去。   萧匕安退开两步,一双眼紧盯着娄阳,撇了撇嘴道:“跑得还真快。”   娄锦到床前,摇了摇方芸儿,紧张道:“娘?”   方芸儿好似才听到娄锦的声音,她抬眸,拽紧衣服,神情哀戚。半晌,呜咽了出来,“锦儿。”   娄锦帮她把衣服扯好,望着她,见她眼眶红了,娄锦担忧了起来。   “娘,娄阳可做了什么?”   方芸儿摇了摇头,“他恨我,若不是匕安及时到,或许我与县公会陷入无边的吵闹中。也许,我再也不会放任自己嫁给萧郎。而是心如止水。”   娄锦听得心头一震,是啊,娄阳这么一做不就是把十三年前的事重新做一遍吗?   娘心里的伤疤还没好,这在第二次成婚之际又发生当年那事,她不知道娘会不会还在这。   “娘,娘你千万别多想。”   方芸儿扯出一抹笑,“幸好,幸好我遭遇的只有一次。”   娄锦只觉得心里又是堵又是刺,疼地难受。这种事用可以用上“幸好”这两个字吗?   她知道娘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的酸涩该有多浓。   “娘,到爹爹回来前,我都会在这陪着你。”她朝萧匕安看去,示意他帮着在外头守着。   萧匕安这回倒是没有说什么扭曲的话,只看了娄锦一眼,就走到外头去。   许是方才的动静闹到正厅去了,萧郎很快就来了,娄锦虽然没有告知他娄阳闯入的事,却也因为这刺客名头让这场婚宴早早结束。   娄锦见萧郎心疼地问东问西,也不逗留在里头。   走到屋外头,萧匕安就调笑道:“我就奇了,你爹在娄府的时候没有和你娘发生什么,怎么在你娘的成亲之日,却要这般?”   娄锦抿紧唇,好一会儿,才道:“方才多谢了。”   她走了出去,屋外下起了大雨,人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水滴在她的身上,让她单薄的身子猛地打了一个冷颤,然而她的怒火却是熊熊燃烧着。   一滴一滴雨水冰冷,顺着她的唇角滑落,经过脖颈的曲线落入她的衣领。后背被打湿,她却抿紧唇,突然呵呵笑了出来。   若非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她不知道娘还会不会活下去。   在他娄阳眼里,她们母女的命就这么低贱吗?   她梗塞地任着雨水冲刷,心里怕是比这雨更冷。   更可笑的是,难道强暴就是他的乐趣,第一次是婚礼前,第二次呢?   她根本忘不了娘在沉睡之际噩梦横生,醒来疲累不堪,汗流浃背的模样。娄阳,你当真是怎样的妖魔鬼怪!   “哎呦,小姐啊,这下着这么大的雨,你站在这做什么?”流萤跑了过来,打开伞就拉着娄锦走到屋檐下。   娄锦闭上眼,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又一个喷嚏,把流萤吓地够呛。   “小姐,快随我去花园吧,有一个梁姑娘找您。”   梁姑娘?   是梁娇?   娄锦接过流萤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脸,就道:“让她等我下,我换一下衣服就来。”   “是,小姐。”   两人转瞬就离开这个空旷的院子。   可匆匆离去的两人都没发现在院子的两角,站着两个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悄然走了开去。   “爷,小姐方才很伤心。”刘韬恭敬地对着眼前这抹月白回答道。   顾义熙长身玉立,他剑眉紧锁,深吸了口气,道:“多派些人手在萧二夫人身边。”   “是,爷。”刘韬忙给顾义熙擦干衣角,道:“爷,方才与您对视的好像是萧匕安,他看过去很关心小姐。”   顾义熙眸子一低,沉声道:“安排一下,我过几日要到萧府来教学。”   七十六章 天牢里的姑娘是何来头?   七十六章天牢里的姑娘是何来头?   娄锦换好一身衣服,就到花园,见那回廊处烟雨弥漫中一抹秀丽的背影,那女子好似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温雅有礼地笑了。   “梁娇见过小姐。”   娄锦朝她弯了弯眼,道:“来了就随我走走。”   梁娇点了下头,跟在娄锦的身后亦步亦趋。   沉默在她们二人之间顿了下来,良久娄锦道:“你在这看看那儿的景色。”   梁娇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见一片秋雨把天地织在了一起,那儿有一面玉湖,湖上弯折曲饶的桥好似给这湖水绕上了雪白的瘦腰带。   “小姐,你带我看这?”   “将军府的景色和皇宫相比,还有千差万别。我知道你快到适婚的年龄了,你家人看重京兆尹的公子,可你别忘了,你爷爷所做的事一旦暴露就算京兆尹也保不住你们。但若是嫁入皇宫,一招得宠便不在话下了。”   梁娇低头,她思量着娄锦的话,重重地咬了下殷红的唇角。   “小姐,你知道一入皇宫深似海,我不……”   娄锦冷笑,她盯着梁娇那张姣好的面容,道:“天下从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若非梁翁的孙女,没有这姣好的容貌,那便罢了。若你生性平庸,不过就是平庸一生罢了。可你从一开始就不得不,而且注定会卷入一场纷争中。”   她看着梁娇那双眼,梁娇的眼睛极为漂亮,本不需要娄锦这一番劝说,因为前世梁娇就会在不久后与皇帝相遇,从此一招入宫,得宠数年。   只不过,她要的,是这个女人能记住她。   梁娇闭了闭眼,她太清楚爷爷所做的事并非每一件都完美无瑕,一旦得罪世家大族,他们爷孙两人,必会再无好日。   这种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让她忧心如焚,本犹豫着嫁给京兆尹的公子就能化解,可早些时候娄锦让她生了入宫的念头,今日也是借着一个消息来换取她的口风。   想来,这入宫怕是必然的了。   她眸子一定,看向娄锦,道:“万宝儿被救了出来,在娄家的别院里。”   娄锦眉头一跳,万宝儿被救了出来?   虽然她认为娄阳必定还会出招,但没想到他竟然敢胆大包天到这一步。   “那她怎样?”   “我们对她动了手术,她身上的腐肉都被切了下来,包括下身的……”她有些难以启齿,只道:“我想娄阳一定会把她长期安置在那别院里,直到万宝儿的刑期满了。”   娄锦挑眉,这么说天牢里一定有什么猫腻。   否则丢了一人,天牢怎么会毫无动静。   黑眸一转,她笑着朝梁娇道:“多谢梁姑娘。”   梁娇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就要告辞。   娄锦送走梁娇后就去寻了乌嬷嬷,她们一并去找了固伦公主,拿到固伦公主的手谕后两人就去了天牢。   到天牢外时,两个狱卒看了眼手谕就放了她们进去。   只不过刚入那没多久,就见一个黑脸高瘦的狱卒走了过来,目光发沉地看着娄锦。“你们来看谁?”   乌嬷嬷见这人神色森冷,又怕人生疑,道:“来给我家小姐的娘送点吃的。夫人她唤作万宝儿,差爷,我们送完东西就走,不会逗留太久。”   那人瞪了乌嬷嬷一眼,顺势盯着万宝儿,半晌才道:“跟我进来。”   娄锦发现那人紧跟在她的身侧,像是不允许她与那牢房中的人有一丝交流。   牢房里,一个女子长发披肩,遮盖住她原本的容貌,只见她死气沉沉地耷拉着脑袋,蜷缩着身子,见有人来,她立刻抬头,呜呜咽咽地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娄锦眉头皱了起来,她转头看向那狱卒,道:“我娘怎么不能说话?”   “这天牢是什么环境,有的人撑不过行刑那日就病死了,想来应该是生了病,伤了喉咙。”他昂起头,满不在乎说着。   娄锦只觉得胸口堵了口怒气,她瞅了那姑娘一眼,见她清澈的眸子流淌着泪水,拼命摇头,苦撑着却只能呜咽哭泣。   若是消息不假,这女子才进来两天不到,怎么会病到说不出话来。怕是被人用了药。   娄锦也不问那狱卒,让乌嬷嬷把食盒打开,她不动声色从腰带中倒出药粉洒在馒头上,才对着里头的姑娘道:“娘,这是女儿送来的馒头,您快吃了吧。这东西做地实白白胖胖的,你吃完了或许就能说话了。”   身后传来狱卒的嗤笑,一个馒头开什么玩笑。   娄锦不理会他,只和那里头的姑娘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了解。   那姑娘愕然,半晌立刻爬了过来,拿起那馒头就吃了起来。   娄锦在地上的灰里写了三个字,见那姑娘看了下,才把那字擦掉,她不知道这姑娘识不识字,只盼着她能懂,否则她怕也救不了她。   姑娘低着头把那馒头吃下,咳嗽了几声,“我……”   娄锦瞪大眼睛,那姑娘好似才想起什么,重重打了个隔,又恢复呜呜咽咽的样子。   那狱卒冷冷看了她一眼,才道:“你们可以走了。”   娄锦怕她一着急就说出话来,忙道:“娘,您先好好歇息,我很快就来看您。”   姑娘挣扎着要起身,奈何身上铁链子锁住,她只能张手看着她离去,心里却隐隐生出了希望,她一定能救她。   娄锦见她张手的一瞬,手臂上有一个太田痣,面积算也不小,她立刻留了心,和乌嬷嬷一道出了天牢。   到了外头,放晴的天空阳光刺眼,娄锦忍不住皱了下眉头,两人上了马车后,乌嬷嬷才开口,“小姐,我们要不要救那个姑娘。老身看那姑娘的身段,该是十六左右,绝不可能是万宝儿。娄阳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在天牢换人。”   娄锦摇了摇头,“怕是万贵人的势力开始逐步深入到天牢了。”   乌嬷嬷吃了一惊,恼恨那万贵人罩着娄阳一家,本那万宝儿还留在天牢,指不定是不是会活着出来。见她那狐狸面孔,蛇蝎嘴脸,她就欲唾其面。   “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乌嬷嬷道。   娄锦看了眼不远处热闹的闹市,心下百转千回。   “去查查郊外,或者最近的难民窝,去看看谁有没有见过一个右手臂有个太田痣的姑娘,约莫十六岁上下。”   乌嬷嬷点了点头,这姑娘非救不可。   身子往后一仰,娄锦的眸光顿时锐利,没有谁可以这般作践他人的性命。那个姑娘怕是一醒来就绝望了吧,想那天牢可怕黑暗,她无辜代人受过,又被下了哑药。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娄阳夫妇一向如此不是吗?唯有他们二人之命最为尊贵,而他人不过就是垫脚石罢了!   乌嬷嬷细细观察着娄锦,倏然道:“小姐,奴婢发现您变了很多。”   “哦?何以见得?”娄锦看着马车上的天花板,那中间挂着的吉祥结一下又一下晃动着,让她略显急躁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   “小姐,我记得还在一年多以前,你从不过问他人如何,见到有人受苦,你也只是让别人管一管。可现在不同了,有些不必要摊到的麻烦你也试着去做。就如上次你派我去派发粮柴,这次你决意要救那姑娘。这与以往的小姐太不同了。”   乌嬷嬷这些话其实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以来,都忙着,有时候倒也忘了。   娄锦苦涩一笑,上辈子的她养尊处优,从不知道他人疾苦。娄府里被刻意“保护”起来的教育让她有些回避那些人世间黑暗的过往,而她现在却深刻了解那些东西缠绕在世上,有了权利,有了追逐权利的人,必然会有黑暗。   就如她劝说梁娇一样,这个世界并非你想要过上安逸的生活便能如愿的。   她不会再麻木不仁,能做的,她一定会做。   “乌嬷嬷,我知道那个姑娘她在地牢里会有多绝望。我只是想拉她一把,就当做缘分也好。”就如老天恩赐,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该做一些事来回报上苍仁慈。   乌嬷嬷点了点头,心里隐约有些喟然。   小姐才十三岁,就已经有这番胸襟和心思,她也算阅人无数,却极少能有人有小姐这番大智慧。   娄锦转过头来,朝乌嬷嬷一笑,道:“外公派人驻守萧府的事落实了吗?”   “恩,说人都已经守在萧家了。萧公子这两天也去军营训练了。”   娄锦点了点头。接着道:“派人守住娄阳的别院。距离我上次去娄府该快一个月了吧。”   不等乌嬷嬷点头,娄锦便勾起了笑,她该做什么事了。   翌日一早,娄蜜在屋内点妆就见丫鬟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小姐,武少爷送信来了。”   娄蜜一听,忙起身,拿起那信,头也不回道:“快,让人准备好马车,我要去江滨游湖。”   “小姐,您不能去,您忘了今天是万花节,会有很多人游船的。”   那岂不更热闹。   她得意一笑,定是武哥哥怕她闷,要带她出去散散心。   不等那丫鬟多言,娄蜜就不见了踪影。   丫鬟欲跟,走出去时,马车已经飞扬而去。   七十七章 娄蜜流产(当众被骂)   七十七章娄蜜流产(当众被骂)   万花节到来,百花盛开,娇艳无边,江滨上摆满了各色花。   各色秋菊或嫩黄或淡紫沿岸环绕,海棠立在湖边的高亭子上,人一看去,顿觉得秋色荡漾,美不胜收。   湖里游来荡去的船上层次搭着花中富贵牡丹,朵朵开之让人赏心悦目。   今日江滨岸上,人群甚多,比肩继踵而至。   摆摊的小贩都堵满半条街,不时能听到姑娘问,这胭脂怎么卖。   娄锦坐在离江滨不远处的酒楼上,在包厢里能看到碧波荡漾的湖面上络绎不绝的花船,她拢了拢衣襟,碧青色的身影依靠在窗口,目光朝不远处看去。   正见武世杰走到酒楼下方,她转头对流萤道:“打点好了吗?”   流萤确定地点了点头,见包厢门被打开,她便退到娄锦身后,有礼地朝武世杰行了一礼。   武世杰望着眼前的人,他眸中带笑,对上娄锦转过来的水眸,他的心陡然一突。   娄锦今日上了点淡淡的妆,让娇气和稚嫩都退了一半,显得尤为清雅。   “武哥哥,过来坐。”她笑着朝他道。一边拿起酒壶,一边笑看湖面。   武世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她好似很是向往那花船,不由得动了心弦,“锦儿,我们一会儿就去游船。”   娄锦点头,立马低下头来,像是有些娇羞,看得武世杰忍不住暗叹,娄锦快长成大姑娘了。   他忍不住庆幸,若非他早些把她定了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缠上来呢。   可他不知道,早有人在他意料之外。   娄锦低眉,眸子快速地转了下,她道:“武哥哥,人都说这酒楼的梨花酿不错。我一直想来可娘总说我年纪小,若不是我早说要和武哥哥一道,娘还不让我来了呢。”   “这种地方往后没我一起,便也别来了。”他虎着脸,心底却是欢喜的。他忙接过娄锦举来的酒杯,当下就饮了起来。   娄锦眯起眼,夹起两口菜就道:“你看,这可是这家酒楼最出名的脆皮鸭。”   武世杰只觉得那一杯酒先是温凉,入喉之后便是一阵灼烧,顿觉得胃暖舒适。   两人吃了一会儿,就走下楼去。   娄锦望着那几艘空置的花船,她眉眼一挑,露出了一丝哀求,“武哥哥,可不可以我们包下一艘船,就我们两个?”   武世杰一听,心顿时就放开了。   立马道:“好,就我们俩。”   娄锦朝流萤使了个眼色,流萤便退到一侧,见娄锦和武世杰上了花船,她忙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一入花船,娄锦就与那撑船的老妪道:“婆婆,带我们沿着湖岸走走,我想去采点花。”   她说着,便朝武世杰一笑,到一旁拿起了古筝,悠扬的乐曲在湖面上掀起。   武世杰笑了笑,他何尝与她如此恣意?   娄锦的乐曲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她弹奏了一曲娄蜜最为喜欢,也最常在众人面前演绎的醉西湖。   想必娄蜜听到了,必然会过来的吧。   诚然,透过青幔,她看到娄蜜怒目而视,拽紧拳头的样子。   娄蜜站在那,见船只靠近,只那一瞬她看到里头的男子正是武世杰无疑。   可那弹奏曲子的人是谁?   可恨那青幔弥漫,她根本看不清楚那盗用了她创作曲目的人!   “这首曲子我有听过,那是娄家二小姐善弹的《醉西湖》。”   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娄蜜禁不住得意一笑,却听闻另一人道:“那船上的女子定是娄蜜了。”   娄蜜一听,顿觉得心口难受得紧。   恨那人借着自己的曲目来讨好武哥哥,那女子到底是谁?   她不再傻站着,而是沿着岸到另一艘船上,对那撑船的说:“靠近那艘船。”   娄锦把娄蜜的一举一动都观察了仔细,她转眼,悄然瞅了武世杰一眼,见船上的香燃烧过了一半,而武世杰也略有些昏沉。   她勾唇一笑,尽情地把曲子弹到高潮,她的节奏乃至于每一个停顿之处都像极了娄蜜的指法。   岸上多是达官贵人,娄蜜往常又喜欢在众人面前弹奏此曲,几乎经他们一传,众人都以为这船上的女子乃娄蜜无疑。   娄蜜见船靠近,就跳了过去。   不想,船上的乐曲停下,除了武世杰别无他人。   她皱眉,正疑惑中,却见武世杰有些昏沉地张开眼。   他迷离的眼中略有些红,喘着一口粗气,见到娄蜜,便一把拽了过来,火热的手扯开她的下摆,摩挲着她的肌肤。   “武哥哥?”娄蜜有些疑惑,难道方才弹琴的正是武哥哥?   如此一想,心里顿时觉得甜蜜异常。   武世杰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触摸到眼前的女子,他的手不由自主攀了上去,抚在了那高耸,挑弄了下。   娄蜜倒抽了一口气,她怀孕的身子敏感到极致,甚至,这一刻,她几乎难以控制自己。   娄锦到了娄蜜那艘船,对上撑船的惊疑不定的眸子,递上了一锭银子。   那人掂量着手中的厚重,点头道:“小姐放心,我一定把小姐放到安全的地方,绝口不提。”   娄锦点了下头,在外头讨生活的,又是见多识广,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船撑了开去,娄锦坐在船上,眸子却显得冷了两分。   “娄蜜,你不是一直想拿下武世杰吗?今天姐姐就送你这个机会。”   岸上的人听这琴声陡然停下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家纷纷转过眼去,去欣赏湖面的美好景色。   突然,一声尖叫声穿破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好疼!”娄蜜艰难地叫唤了出来,下腹剧烈地疼痛,犹如碌碡般滚滚而来,一下又一下发猛地收缩扩张。   下身一股热流泳出,她惊慌地拉开武世杰,伸手摸了下衣服,那儿一滩鲜血,刺眼,触目惊心。   武世杰被她这么一推,顿时清醒了半分。   见是娄蜜,他心里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身下的粘腻让他难受地看了下去,只一眼,他的心提地高高的。   娄蜜看着血流不断,她惧怕地喊着,“武哥哥救我。”   众人听这声音,忙看了过去,难道武世杰在船上?   那撑船的老妪走了进来,忙尖叫道:“啊,要死人了,好多血。”   武世杰脸色铁青,忙穿好衣服,拉着娄蜜道:“快撑到人少的地方。”   那老妪好似被惊傻了,愣愣说,“这姑娘都这么大肚子了,怎么还做这种事?”   岸上的人一听,纷纷注目,那老妪像是没听懂武世杰的话,忙道:“快救人啊,再流血下去,她会死的。”   这下也不管武世杰说什么,只管靠岸,然后跑出去,道:“我去找大夫。”   武世杰暗暗咒骂了一声,娄蜜现在衣衫褴褛,见不得人啊。   娄蜜疼地整张小脸都纠在了一起。她一双手紧紧扣住武世杰,生怕他也跑了。   武世杰低头,正见她纤细的手上青筋暴跳,好比那出鞘的鞭子,一股一股地,让人看得瞠目。   他欲为娄蜜穿好衣服,却不想,他的手刚一动,不少人就上了船。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晌喊道:“你们?”   娄蜜下身的裤子只穿到一半,裙子上染上了一大片血。   他们又听那老妪说这姑娘怀孕了。   不由得揣测了起来。   武世杰只觉得眉头要拧成一团又一团的结。耳边又时不时传来娄蜜的哭喊声,他立马喝道:“给我闭嘴!”   娄蜜吓得噎住,身子里的剧痛让她恨不得立马晕死过去。   她惊慌失措全都落入众人眼里。   大家不由得恍然,原来武世杰早就与娄蜜暗度陈仓,难怪要丢弃娄锦,要娶娄蜜为妻了。   想来娄蜜肚子里的孩子怕就是武世杰的。   看这肚子不小啊,怕是早就勾缠在一起了吧。   不少人指指点点,没人要为娄蜜请大夫。   更有甚者,鄙夷道:“这两人早勾上了,看这肚子算时间娄锦还是娄府大小姐,娄蜜竟然就勾引起自家姐夫了。”   “是啊,难怪,难怪当初娄锦哭着要认萧县公为爹爹了。这府中怕是早不把她当人了。”   “可不是,好在萧县公承认当年那事,否则娄锦这还怎么活!”   说这些话的人多是京中贵妇小姐,谁都不愿被人抢了丈夫,遇到娄蜜这样的,当然是恨不得立马撕破她的皮,表明立场,好让那些心存侥幸的女人都明白,抢人丈夫均没有好下场!   娄蜜听着那些人的话,顿时怒火攻心,一个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眼前一黑,翻了眼晕了过去。   武世杰一看不好,忙抱起她冲了出去。   “让开,都让开。”这都快染湿了全身了。   他几乎是抱着一个血人走出所有人的视线。   娄锦在人群中看着,神色极为清明,只那么淡淡看了一眼,就朝流萤道:“我们回府吧。”   流萤唾弃地瞥了那远去的两人,心中暗暗为娄锦不值。   大小姐刚知道的时候必定痛彻心扉吧。   想起以前在娄府的时候,娄蜜巴着大小姐说要去拜访姐夫,她顿时觉得恶心异常,不觉得要狠狠踹上娄蜜一脚才罢休。   她回过头来看向娄锦,半晌,道:“小姐,你莫伤心,我看三皇子不错。”   娄锦转过头来,看着流萤信誓旦旦的神情,扑哧笑了出来。   流萤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只看娄锦眼中笑开了花,倒也觉得自己这建议顶有意思。   武世杰把人抱到府中,让人唤来了大夫,就在外头等着了。   他不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但今日的事处处透露着诡异。   娄锦去哪儿了?   为何船上的人会是娄蜜?   还有,他为何会无法自控?在船上做出那事?   他来不及细想耳边就一阵霍霍之风刮来,一记重重的巴掌把他打地晕头转向。   他吐出一口血,对上武元那恨铁不成钢的怒意眸子,顿觉无力。   “畜生,你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武元恼恨地看着他,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才短短时间,怕是整个京城都惊动了!   武世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闭上嘴,沉重的气氛顿时充斥在二人中间。   武元望了眼屋子,又看了武世杰一眼,心头只觉得沉重异常。   “我怕现在皇上对我们武家也开始不待见了。你明日就到萧府把事情好好说,就说你只是想纳娄蜜为妾而已。娶娄锦为妻的事一定要公开。”   现在还来得及吗?   武世杰低头,这事把他传成一个负心薄幸之人,把娄蜜传成勾引他人丈夫,恬不知耻的女人。   头疼脑涨的感觉让他恨不得与那娄蜜一般,晕过去便好。   “现在众人都以为你愧对娄锦,只要你放低姿态,决意要娶她为妻。至少皇上那可以缓一缓,爹爹已经被停职,不想永远失去机会!”武元忧心忡忡说道。   武世杰皱着眉头,不是他不愿意娶,而是今日的事太过怪异了,他还得好好思考。   可武元见到他如此,只觉得他优柔寡断,恼恨地又要抽上一巴掌。   “好了,老爷!”武夫人上前,拉住武元的手,心疼地看着武世杰,忙道:“世杰,你就听你爹爹的,莫要再逞强了。你喜欢娄蜜就娶她为妾好了。谁让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去那人多的地方勾引你,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武世杰被武夫人这番一说,顿觉茅塞顿开。   娄蜜一直想勾引他,上次还约他在观音庙相会。   这次怕是想孤注一掷了吧,只不过没想到闹到流产!   他沉声道:“是,娘。”   大夫从里头走了出来,摇着头道:“孩子保不住了,她的身子还需要静养。以后能不能生孩子就看她这段日子有没有好好休养了。”   武元吐出一口闷气,让人送走大夫,才道:“记住我的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   娄蜜醒来听到的第一件事并非她流产有否,而是,武世杰已经名令,纳她为妾。   七十八章 刺激娄蜜   七十八章刺激娄蜜   清晨的霞光自屏风后袭来,有些热燥地让人难受,娄蜜又有转醒,身子传来的不适令她忍不住蹙眉,刚唤了丫鬟吗,却见一个陌生女子丫鬟打扮,她有些烦闷地看了那丫鬟一眼,突然想起她像是武世杰身旁的人。   突然,一个念头从心头跳过。   她下意识摸了下小腹,心惊胆颤道:“孩子呢?”   进来的丫鬟是武世杰的天生丫鬟小环,一直深得武世杰信任。   小环低头,姿态放低,道:“小姐,昨日在游船上发生的一幕,今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   娄蜜有些愕然,半晌她才记起昨日发生的一切,怎么会?   那一刻,她脑海里浮现的并非嗓子肢体,而是母亲万宝儿那恼怒万分,恨不得掌掴她几巴掌才罢休的脸色。   她不禁一阵发憷,道:“为那些人都怎么说的?”   小环一笑,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讽刺,“那些人闲来无聊乱嚼舌根,小姐无须介怀,小姐只要好好歇息就是。想来娄大人一会儿就来了。”   娄蜜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抬明白娄阳最近遭遇了什么,她昨日一行算是丢尽了爹爹的脸面。若没娘护着,爹爹要打死她的啊。   可这事没想到竟真这般经不住想。   外头一个丫鬟朝小环点了下头,示意小环出去说话,小环回来后就道:“小姐好好收拾一下,娄大人来了。”   娄蜜拽着手中的帕子,那帕子被拧成了一团糟,她才梳妆了起来。   只不过,她颤抖的手却泄露了此刻内心的空间,扶着黑亮的发丝,我她看那菱花镜中的女子,眉目疲惫,脸色苍白若纸,一张樱桃小嘴失了血色,她忍不住蹙眉,武哥哥见到她如此,必然会厌弃她吧。   “武哥哥呢?怎么不见他?”   小环低头退了两步,只道:“主子的行踪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好问的。”   感觉到小环在隐瞒着什么,娄蜜正欲再问,小环道:“一会儿娄大人来了,小环就不打扰小姐与娄大人了,小环告辞。”   见小环离开的背影,娄蜜的眉头重重一跳,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一心想知道现在形势的她顾不得身子如何,出了门就朝人多口杂的厨房而去。   见两个丫鬟经过,她忙低下头,把身子隐藏在树荫之后。   “少爷昨天受罪了。”   “是啊,从没见老爷这般震怒,竟掌掴了少爷。”   “这能怪谁,那娄家小姐竟然是那般没脸没皮之人。早些时候就见她邀约少爷,少爷因为有事推脱了,没想到她竟然脸名声也不要,众目睽睽之下给少爷下了套。”那丫鬟说着愠怒不已,想来娄蜜若真在她眼前,怕也会忍不住唾弃。   另一人听得嗤之以鼻,“众人都道为名少爷与她安通取款,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都说不准。”   “怎么说?”   “我听小环姐姐说她早在相国寺出事之后就怀上了,竟然还有脸皮说要嫁给少爷为妻,也难怪少爷一副好心肠。”   “上次我陪少爷一道去娄府,那时候少爷可是当着娄锦小姐的面说要纳娄蜜小姐为妾的。怕是娄蜜小姐多想我说娄锦小姐与少爷最般配了。还好少爷迷途知返,这会儿去萧府好好解释,或许娄大小姐就许了。”   “现在人家是萧家小姐了,这半年多来娄家多番得罪皇上哪能与京中扎根百年的萧家相提并论。”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娄蜜听着却没了力气再站起来。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冰凉一场,指尖上像是被酷寒所冻,只一个触碰,浑身就打了一个寒颤。   他去找娄锦了吗?   那我算什么?   她双目通红,悲伤袭来,更多的是满腔的怒火,她朝正厅的方向奔去,但只跨开几步便被小腹的疼痛给倾吞了力气。   五官恨不得扭曲在一起似的。   她蜷曲着身子,痛楚让她迷离的眸子看不清眼前的影子,那是一个高大的影子,只看眼前那双靴子便知道,然而那靴子却似曾相识地让人心惊。   “爹。”   她不敢抬头,下一瞬,身子被人重重一提,她知道手臂必然要发紫了。   娄阳盯着这作祟的女儿,这么些天,她到底在鼓弄些什么?   “跟我回去,你现在必须回观音庙,一刻也不能停留。”娄阳怕是做了今生最为正确的决定,若真被娄阳得逞,接下来的戏码就难以完成了。   娄锦站在远处,与武世杰并肩而立,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对父女。   “蜜儿就回观音庙吧,既然武哥哥说你存心勾引,我也就信了武哥哥,答应武哥哥的求亲。只不过你累坏了武哥哥的名声,我虽顾念着姐妹之情,但也不能全然不顾未婚夫的前途。你还是回去吧。”娄锦笑着抬头看向武世杰,眉梢眼角都似是如沐春风,得意洒脱。   这一幕看在娄蜜的眼中何其刺眼,她扯开嗓子,狠骂了起来,“不知道什么贱人生的野种,本就不配得到武哥哥的感情,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别以为让我回去就得逞了。就算我娄蜜不能嫁给武哥哥为妻,这做妾也做定了。那日光天化日,那么多人都见到了,我有意勾引也好,无意也罢。他武世杰就是上钩了。难道不负责?”   娄锦冷笑,她转而看向娄阳,眸子里有三分失望。“爹爹,这就是您疼爱了十几年的好女儿。皇上最恨这种利用计谋拖下男人之心的贼恶女人,皇上已经一度对爹爹失望了。爹爹莫要因小失大啊。”   爹爹?   娄阳诧异地抬头,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听不到娄锦唤他一声爹爹了。   娄锦好似发现自己唤错了,她尴尬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娄伯伯,叫顺口了。”   他的脸顿时变得铁青,浑身的怒气无处可发,见娄蜜咄咄逼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来。他猛地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   空气中沉重地一声啪,打蒙了两个人。   娄蜜惊恐地望着娄阳,从小到大,他何尝真的打过她,不过几次吓唬她罢了。   娄蜜瞪大双眼,眼中恨意顿生,赤红的眸子怒意喷薄而出,“爹爹,你竟然为了那个野种打我!”   野种?   这两个字以前对他来说或许无足轻重,可现在却是眼中刺一般,让他厌弃异常。   他抬头,道:“我再说一遍,回观音庙去。”   “我不去!”娄蜜疯了一般哭泣了起来,她狂笑地瞪着娄锦,一双手张牙舞爪地要去抓花娄锦的脸,尖叫着道:“你以为你赢了是吗?你以为你可以成功拥有武哥哥?我呸,你休想!只要有我娄蜜在,你就别想夙愿达成。”   娄锦只觉得耳边吵得厉害,她挑眉,在娄蜜面前缓缓抬手,做了一个塞耳朵的动作。然后优雅地转身,对身后的武世杰道:“武哥哥,记得聘礼要早点送到萧府。送给娄家的聘礼就收回来吧。”   娄蜜听得心头一跳,她忙转过头去,对上武世杰那深思的眸子,一时间慌乱了起来。   “武哥哥,莫要听她的。武哥哥,我不求别的了,你纳我为妾,纳我为妾就好。”   武世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梨花带雨,她也是美的,继承了万宝儿的贵气和可人,乃京中少有的美女。可现在,或许是短暂的,他必须选择妥协。   “蜜儿,对不起。”   娄蜜颤着退后了两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武世杰,见他眼中的挣扎,她猛地惊醒。   武哥哥定是心中还有她的,只是她现在一时帮不了他。   只要她对他还有一丝利用价值,他定不会轻易放弃。   她看了眼转过身来的娄锦,顿时笑了开去,“娄锦,我相信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一阵风刮了过来,秋日的风吹地狠了,把这两个女子的对峙都要刻成一幅画一般,娄锦微微侧身,一张吹弹可破的脸上写满了恣意和沉着,而娄蜜信誓旦旦地站直了身子,嘴角勾起的坚定的笑让她瞬间增了两分姿色。   这是这两个姐妹,正式开始了对抗。   娄锦扯开一抹笑,“我,拭目以待。”   说着,她逆风而行,大风讲她的广袖吹地很鼓,她纤瘦的身子若轻燕一般,像是欲乘风归去。那一头光可鉴人的青丝被风吹到一侧,露出她那双凝如深潭的眸子。   她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笑。   娄锦,或许这样的娄蜜你更愿意看到。   那日日在自己身后关心切切,总是绕着她转的妹妹死了。死在她的心底,而此刻,那虚伪的面纱摘去,她看着眼前娄蜜直视的鄙夷,她倒是越发激昂了。   流萤送上披风,瞪着那娄蜜一眼,才恨道:“人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娄蜜真是天下无敌了。”   还没见过一个女子这般大胆挑衅,当初小姐都让她做妾了,她偏偏要耍花样,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竟然还敢要求做妾!   她忍不住呸了口,恶心地转过头来。   娄锦勾起笑,只淡淡道:“洛江边上的枫叶该是红了吧,我们一道去看看。”   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这声音落在那被甩在一侧的武世杰耳里,显得那般生涩。   娄锦已经不再唤他一道去看那洛江风景了……   七十九章 万宝儿的假肚子怎么办?   七十九章万宝儿的假肚子怎么办?   娄蜜盯着那远去的身影,唇角抿地死紧,双手掐入手心,尖锐的疼痛传来,她猛地回神,眸子一转,看了武哥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心都是一抽。   他总会在回头之际就把她忘了,虽然在她面前总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可在娄锦面前,却患得患失。   身子放松,她便控制不住往后仰,楞是退了两步,才站稳。   身后传来娄阳略显冰冷的嗓音,“跟我走。”   不等娄蜜回答,扯了她就朝外走去。   娄蜜奋力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在临出门之际,道:“武哥哥,我不强求你了,这次是蜜儿不对,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你。”   武世杰抬头,见那双满含深情的眸子,他的心经不住一颤,蜜儿一心为他考虑,一直以来均是如此。   他的记忆匣子好似被打开,那一瞬,他竟有些迟疑了起来。   但,人已经走远了。   出了武府,外头的喧闹声传来,娄蜜不得不停止歇斯底里,安静地跟着娄阳上了马车。   娄阳一路上都沉默着,娄蜜根本无需回头就能感受到他此刻凌迟的目光,她不由得低下头去,只能听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好半晌,娄阳开口了。   “蜜儿,虽说现在万贵人得宠,可方将军的势力正是如日中天。武世杰暂时屈身于娄锦,那是人之常情。可你要清楚,你得先帮着你爹爹,才能女凭父贵,才有尊贵的一日,才能让武世杰对你高看一眼。”他说着叹了口气,见娄蜜转过身来,神情严峻,道:“你娘我已经救出来了,你随我一道去看。”   娄蜜一惊,不由得疑惑道:“可是真的?”   娄阳点了点头,朝前方的车夫道:“去湖里院。”   “是,老爷。”   娄蜜心头一阵激流涌动,有娘在,那娄锦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洛江边上的风景别胜,秋风染红了两岸的枫叶,每年这里的景致总会吸引不少人驱车到此。今年也不例外。   流萤望着那江水东去,江面上吹来的风飒爽,她迎着风看那对面燃烧一般的山林,道:“小姐,夫人快来看看。”   方芸儿从车上下来,她有些窘红的脸低了下去,回头朝身后那要抱她下车的人瞪了一眼,道:“孩子在呢。”   萧县公呵呵一笑,却是在方芸儿的惊叫中抱起了她,一个利落地下车,再把人轻轻放下。   娄锦笑着说道:“娘看过去越发年轻了,我看爹爹与娘这般,人都以为娘才十六岁呢。”   她说的不假,方芸儿本就长得倾国,又生得扶风弱柳,这一番成亲后,姿容秀丽更甚从前。   方芸儿转过头,嗔了道:“锦儿,你休要开我玩笑。”   她看着那枫叶,眉梢眼角透着一抹淡淡的喜色。他无微不至的关爱,有时候让她感觉身处梦幻当中,她想不通,以往她所期待的是另一个人,她从不知道换了一人,生活变得如此不同。   底下江水流动,江面上货船出没,这里,让她从未有过的平静。   萧县公笑看这对母女,道:“锦儿,过几日就是你登入族谱的日子了。本选了好日子,可三皇子就要来萧府了,府中上下都忙着。等过了这几日,选七天后的好日子入族谱。”   娄锦的笑搁置在嘴角,她诧异地看向萧县公,有些不确定地问,“三皇子来萧府作甚?”   “说是皇上给了他学习古书的机会,此番来萧府一为求学,二是他看上了匕安的才能,欲与他教学相长。”   与萧匕安?   他们何时有了交集?   娄锦止不住一个蹙眉,心头的疑惑四起,她往远处望去,突然,眼前一个黑影略过,她被人狠狠一撞,险些站不住脚,后头是长长的洛江。   她心下惊颤,幸好手一抓,一个行人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猛地拉了上来,才幸免于难。得幸之后,她忙朝那人道谢,只一细看,才发现那人正是三皇子派在身边的侍卫乔装打扮。   “锦儿,没事吧。吓死娘了。”方芸儿走了上来,把她拉到自己身侧,警惕地看了眼河岸边,恼怒地朝那莽撞的人看去。喝道:“你怎么走路的!”   那是一个曲线有致的背影,高挑的身材一头长发墨黑油亮,一席嫩黄色的宫裙包裹住她近乎完美的身躯。   她一个转身,美丽绝伦的眼媚中带涩,像是认真看了方芸儿一眼,她才弯起嘴角,有礼地走了过来。“见过表姐。”   方芸儿一愣,随即细细瞅着她,好一会儿,才惊讶道:“你是高阳?”   高阳?高阳公主?   这就是传说中的高阳公主,杏眼桃腮,粉嫩三分,娇媚足五,另有两分傲然。当真是天下第一美女。   即便同是女子,娄锦也不免多看了高阳一眼,她的目光坦诚直接,高阳转过头来正与娄锦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好一个标致的女子。   她自诩发丝若蜜,却也比不过这女子那一头光可鉴人的头发,更难得的是女子只不过十三岁大小,眸子却沉静若水,底气十足。当下不由得有些疑惑,道:“这是?”   方芸儿高兴道:“这是我女儿娄锦,锦儿患表姨。”   慭慭然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从来让人捧着的高阳心头一阵郁结。不免蹙眉了起来。   娄锦知道高阳并非好相与的,自想不惹她便是。   高阳没与娄锦再言,而是转头与方芸儿叙话,一听方芸儿改嫁,她惊疑不定道:“娄阳可有哪里对不起你?你怎么会舍了他而选萧县公?”   萧县公脸上的笑淡了下去,方芸儿搭着高阳的手也有些冰冷了起来。   高阳不觉有他,恨铁不成钢一般看了方芸儿,道:“我就想不通了,父皇怎么还会答应让你改嫁。”   娄锦心头有气,这高阳公主一直深居蓬勃岛,想必这番回京,赶地匆忙,道听途说又是个认死理的,多的和她也说不通。   她笑了开去,道:“但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能回,便知答案。”   高阳斜睨了她一眼,自是不愿意高看,她心中认定了娄锦这野种定是也出了一份力,只冷冷一哼,不回。   “若有一日,公主选一夫婿选看上公主财势的还是看上公主品貌的?选攀着公主连登高殿的还是公主倚靠自信自豪的?”   娄锦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去理会她有些怔愣的样子,回头对方芸儿说道:“娘,风大了,锦儿扶您回去歇息。”   方芸儿点了点头,转过身上了马车。   高阳看着他们的背影,呢喃着娄锦的话,只觉得嚼不烂啃不透,她嗤笑道:“这世上本就是一个道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有捧低就穷的道理。”   却说娄蜜去了湖里院后,见万宝儿与苏嬷嬷在院子里赏花,心头一热,立马奔了过去。   苏嬷嬷站在万宝儿身侧,朝娄蜜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娄蜜疑惑不已,她转眼看万宝儿。   游移不定道:“娘?”   “你爹呢?”万宝儿放下手中的秋菊,一双眼还是低着,让人摸不清情绪。   “爹回府了。”   娄蜜说着,眼角突然瞥到万宝儿那隆起的腹部,顿时想起了什么,就在她跪下来的同时万宝儿站了起来,鬼气森森地盯着她。   “娘,我是被人陷害的,娘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她哭着,想起那日的事,武哥哥好似知道了些什么,又有些猜不准,只字未露。   万宝儿握紧拳头,蜜儿流产了,她还挺着肚子做什么?她好不容易谋划的计划难道就要胎死腹中了吗?   她抚着那微微挺着的肚子,神情尤为严峻。   “那天的事给我说个清楚!”   娄蜜道:“那日丫鬟递上一封信说武哥哥约我到江滨赏景,我高兴就去了。到了那就见武哥哥在一艘花船上,而那船里穿来了我谱的《醉西湖》,人人都道是我与武哥哥在船上。我一时气不过,就命人搭船靠近,不料船上只有武哥哥一个。我进去后,就发生了那事。”   “信呢?”万宝儿思索了会儿道。   信?娄蜜摇了摇头,她不知。   万宝儿见娄蜜这般糊涂,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喝道:“你个蠢货,人人都以为那弹曲的是你,你就没有丝毫怀疑。能把曲风谈地与你相近,不是常听你弹奏的人,能会是谁?”   这件事八九不离十就是那娄锦干的。   娄蜜一听,顿时警觉。   是啊,人道千人弹琴有千种风格,那日她听到之时都以为那是她亲自弹奏的。那这人?   万宝儿哼了声,继续道:“那武世杰也算是个机警的人,怎么会轻易中了套子,人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是他倾慕已久的美人,那便是极有可能的了。”   答案,呼之欲出。   娄蜜捏紧手中的帕子,眸子瞪大,好一会儿,恶声恶气道:“好一个姐姐!”   万宝儿更是恼恨,看那娄锦柔柔弱弱,开朗活泼地跟缺根筋似的,没想到一出手就要了娄蜜肚中一条性命!   更害得她现在情况尴尬,险些无招架的能力。   苏嬷嬷皱着眉头道:“夫人,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您的肚子,纸终究包不住火。这可怎么办才好?”   八十章 方芸儿洞房   八十章方芸儿洞房   一朵娇嫩的海棠被丢弃在侧,万宝儿上前,一脚狠狠地踩在了花瓣上,地上发出难听地的声音,她看了眼苏嬷嬷,道:“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要乘着我怀孕的当头捞取最大的利益。”   娄蜜不解,她看了眼万宝儿,见她脸色青红交接,顿时不敢出声。   万宝儿太清楚,眼下她的地位还算稳,可那娄锦做了什么?这对母女出了娄府还在算计,上次那废园子里藏的那些米粮,她想不通,却隐隐觉得这事与她们母女脱不了干系。   她只要在生产前能光明正大回到娄府,别的她根本不怕。   只是,好好的一个机会,她本可以母凭子贵,一举灭了娄阳那些妾室,以后怕是麻烦了。   娄蜜见万宝儿情绪转好些了,忙道:“娘,武哥哥要到萧府提亲了。”   她不甘心,武世杰是她自小看中的。她是绝对不会让与他人。她抬头看向万宝儿,心里一阵焦急,“娘,您帮女儿想想办法。”   万宝儿毕竟丧失了一个机会,心情郁闷难耐,又听女儿被那娄锦愚弄,怒火愣是蹭蹭往上窜。   “哭什么?没出息的东西!武世杰不会敢背信,怕就是把娄锦娶过来要了她将军府的权利。武元那老家伙野心勃勃,而那方宏也不是个蠢笨的,这事一难,你与那武世杰绝对还有戏。只不过让那娄锦得偿所愿,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她寻思了会儿,后来搭在娄蜜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娄蜜连连点头,马上破涕为笑,“多谢娘。”   万宝儿瞟了开眼,慢条斯理地掐断一截菊花,她伺候了方芸儿整整十三年,她改嫁后过得如何?她阴狠地眯起眼,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过和顺了!   萧府今日热闹别常,府中婆子嬷嬷忙了起来,娄锦只道这是三皇子来临之际,府中上下忙碌非常。   却不想郑嬷嬷走来道:“二小姐,大夫人说一会儿一起到大院里吃饭。”   到大院?   就算是顾义熙来了,怕也不适合女眷出场吧?   对上娄锦不解的神色,赵嬷嬷一笑,“大小姐从国子监请假回来了。”   萧琴?   娄锦勾唇一笑,应道:“你且先回了我姑婆,我一会儿就去。”   萧琴也一并回来了。那当真是个好日子。   她转身朝方芸儿的屋子走去,还未到门口就见小桃守在门前,面红耳赤地低头,时不时跺了跺脚。   “小桃?”娄锦疑惑问道。   小桃猛地抬眼,耳根子顿时红透,那双眼睛有些难为情地低了下去,支支吾吾道:“小姐。”   娄锦笑道:“怎么了?”   小桃摇头,一双眼飞快扫了眼屋子,又忙转头对上娄锦,道:“小姐有什么事,一会儿我一并报道给夫人听。”   娄锦不免疑惑,这都什么时辰了?难道娘还在睡?   小桃又是怎么了?她上前,欲问,不料,小桃拉了她,忙道:“哎呦,我的小姐,你还小,别听这个。”   可她的阻止明显已经来不及了。娄锦一靠近,就听到里头销魂蚀骨的声音,或压抑的低喘,或偶尔的呻~吟,还有那床摇晃不已,剧烈的撞击声。   她的脸顿时一红,忙瞪了小桃一眼,知道她在这守着怕就是有事要说,可又碍于娘和县公到此刻还未起,又不好让人靠近,才在这门外听了大半天。   见小桃一副脸红不已的样子,她不由嗤笑,“好了,一会儿我们再来吧。”   声音刚落,里头就传来一声高声尖叫,娄锦被叫地险些腿软,原来娘的声音可以这般曲折袅娜,绕地人浑身酥麻。   她止不住一颤,不敢细想她这个爹爹到底出了多少力,只盼着明天找个大夫来看看娘的病情可好些了没。   娄锦赶忙走开,里头的人却还在继续。   大床上的人儿,衣裳半裸,腰际打开大片,雪白的肌肤被那双略显黝黑的手抚过,便是一阵轻颤,若雪的脸上透出两抹酡红,整个人娇媚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县公叹息着欣赏着她,眼中露出一抹激赏。双手已经不受控制攀了上去,挑逗她身上每一个敏感点。   他轻轻一吻,落在她娇嫩的耳上,她猛地倒吸一口气,道:“别……”   县公呵呵一笑,她像是初尝情事的十几岁姑娘一般,想来她这十几年仅有那么一次,还是被强暴而成,自然是生涩得很。   他道:“芸儿,我想如果我死了,必然要学那昏君一般,非要死在你身上才得幸。”   方芸儿一惊,忙捂住他的嘴,恨声道:“别胡说。”   萧郎捂住她的手,温热的气息把她包围,他身子放低,肌肤相触,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柔,她忍不住一阵轻颤,见他如此温柔,她不由得怀疑,萧郎真是当初那害了自己那人吗?他甚至舍不得她受一丁点伤害。   她甩了甩头,或许,他正是在弥补。   萧郎看她淋漓尽致地挥汗,眼中产生了莫大的满足感。这是他的芸儿,往后这辈子,唯她足矣。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这两人才舍得起来。小桃得到命令才走了进来。坐在石桌上的娄锦见小桃进去了,方也跟了进去。   一入门就见方芸儿脸色酡红,浑身上下若水一般,娄锦也忍不住一叹,转头见萧县公神清气爽地递上了毛巾给娘,她笑了下,“爹爹,您和娘比锦儿还贪睡。”   娄锦话一落,方芸儿真不知道要往哪里躲了,有些怨怼地瞪了县公一眼,才道:“锦儿,你今日不是要和乌嬷嬷出去找什么人吗?”   “不妨,乌嬷嬷已经出去找了。今日萧琴回来了,姑婆找您一起去呢。”娄锦想起乌嬷嬷出发前说的话,那天牢女子怕还有一亲人,那人目前消息未清楚,年纪近三十三,若无错应该是那女子的爹爹。   娄锦眯起眼,还好那女子还有一亲人在世,否则真从天牢出来后,即便娄锦收留,怕也是心神俱空。   方芸儿一听是萧琴回来也高兴不已。同是表妹,萧琴与她更是亲厚,她向来有礼,与那高阳自是不同。又是姑姑方清雅的女儿,自来也常去将军府,年岁又与方瑶娄锦相差不大,也惹人喜欢。   她与娄锦一道朝大院去,一路上,娄锦旁敲侧击,愣是把方芸儿的话给套了出来。   “娘,你和爹爹洞房那天可圆房了?”   方芸儿摇了摇头,她那日被娄阳吓了个正着,萧郎也并未强求,要说圆房,今日才是他们圆房的日子。   娄锦低头一笑,继而又道:“爹爹节制了这么久,娘辛苦了。”   方芸儿一听,顿时伸手,掐了娄锦的腰,骂道:“好你个丫头,开起娘的玩笑了。”   娄锦猛地跳开去,开怀笑道:“娘,锦儿是为您高兴,您手下留情。”饶是这么说,她还是躲地飞快,心里却想着,娄阳,自今日起,你和娘算是彻底断了。   身子突然一个趔趄,她一个晃神,险些栽倒,一双手拉住她,一个轻轻的会拉,把她稳稳地拉回原位。   身后很是安静,娄锦不知道这救了自己的人是谁,可她闻到了一股时曾相识的味道,熟悉的檀香味。   她猛地转头,对上的是一双狭长的凤眸,那白皙的脸上看过去像是毫无表情,可她却捕捉到他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   “不是每一次都有我的人在你身边守着你,这么莽撞,何尝不让人担心。”顾义熙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他刷地转开眸子,朝方芸儿点了点头。   娄锦望着他,好半晌才悠悠道:“又不需要你特地来守着。”   她知道自己赌气了。可她就是忍不住要使小性子。什么叫不是每一次都有我的人在你身边守着?   她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适应了身边有着他的保护,久了她便会莫名地产生了理所当然的念头。   他定是怪她那次险些被高阳撞下洛江,才这般出言警告。   尽管她知道他这是为她好,可她不愿意他这么说,像是撇地有些干净的味道。   她知道,她矫情了。   可这小性子一上来,她便控制不住。   见他月白的身影转了过来,她忙转开头去,她已经习惯了他的保护,她并非保护不了自己,而是这种习惯,产生了莫大的魔力,让她已经无法去想,当有一天,她的身边再无他的侍卫,再无那窗下深深的脚印,那会是什么滋味。   方芸儿见娄锦如此,有些疑惑。   却见三皇子盯着娄锦许久,那清冷的眸子突然笑开,对上这丫头道:“我住在这后,就履行诺言。”   我会护着你。   娄锦止不住甜甜一笑,唇边浅浅的酒窝漾开,她歪头,才朝他道:“可是真的?”   “真的。”   他的嗓音很是温柔。那滋味若清泉入口,甘甜清爽。   娄锦眨了眨眼,正欲再说什么,见萧琴从另一个回廊走了出来,“萧琴见过三皇子。”   萧琴脸上的笑容很是端庄温雅,她的眸子亮亮的,低头那瞬嘴角几乎都笑出了蜜一般。   那样子……   让娄锦心惊。   八十一章 三皇子与萧匕安的对峙   八十一章三皇子与萧匕安的对峙   萧琴望着三皇子,这是她毕生最想嫁的男子,她不会忘记当日狩猎之际,皇上的话。   狩猎中拔得头筹的皇子可以迎娶两年内国子监最为优秀的姑娘。   而那皇子是三皇子不假。   未来两年内她自诩没有人能在国子监比过她。   即便是皇后的亲戚紫晓在书法上还是略输她一筹。   “起来吧。”三皇子朝娄锦看了眼,眸子低了下去,他深深瞅了娄锦身后那人一眼,才高高地抬起头来。   那姿态,竟是娄锦从未见过的。比那雄孔雀开屏,还让人忍不住惊叹。   他见到谁了?   娄锦转身看去,见身后那人一席红衣,少年黑发半绾,一双桃花眼斜睨了过来,笑意森森道:“见过三皇子。”   萧匕安走了过来,笑着朝娄锦道:“锦儿一到我们萧府,萧家就这般热闹了?”   他低头,眸子却灵机一眨,只这么一个动作,他离娄锦不过就只有几寸的距离罢了。   娄锦被他说得一愣,随机看了眼三皇子和萧琴,神色也略有些沉。   萧琴站在三皇子身前,不知为何,她明显察觉三皇子一向温文尔雅的神情淡了去,那双眸子倏然一寒,逼看了萧匕安一眼。   情况莫名有些尴尬了起来。   方芸儿见状,忙道:“都去大院吧,姑姑在等我们呢。”她先是扯了娄锦的手,拉着她尽快往前走,脸色也显得有些沉重。   路上,她低低道:“你老实说,三皇子怎么会到我们家来?”   以方才三皇子的态度,不像是和匕安关系不错的样子,倒是对锦儿和颜悦色地很。   就连那萧琴他像是也没空理会的样子。   娄锦被问地莫名心虚,她也不明白这种心虚来源于哪,只被娘亲这么一问,像是真有什么似的。她吞吞吐吐,道:“皇室中人本就心思狡诈,我哪里知道三皇子想什么。”   她应了这声之后,方芸儿再问什么她就和那海里的千年老蚌一样,怎么都撬不开。   萧匕安走在萧琴身侧,嘴角抿成一条线。   前方那月白色的身影,很是高昂。那头披散下来的长发随意潇洒。三皇子,是当今世上最富盛名的男子,民间侠名盛传,皇上面前也最是得宠。且在方宏眼中也是难得的人才。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前方的人转了过来,那白皙的脸上毫无神情,只是盯了他一会儿,又转了过去。   那一眼,让人莫名生出了几分压抑。   萧琴蓦然开口,“哥,你觉得三皇子如何?”   萧匕安低头,看了眼此刻脸色微微泛红的萧琴,又看那前方碧青色的身影,突然笑了笑,“你不觉得哥哥我比那三皇子好多了?”   萧琴知道他油嘴滑舌惯了,倒也是一笑,只道:“我哥自然是不错,这不,我们家的门都要被那些媒婆踩破了。”   萧匕安撇了撇嘴,说了也等于没说。   只不过,他这个问题想问前方那一路低头的女子。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娄锦虽是在最前方走着,可身后亦趋亦步的脚步声却一下又一下传入她的心底。   秋日的花开地正好,香味宜人,扑鼻而来。   那滋味散入顾义熙的鼻端,他不免勾唇一笑,香则香矣,不及某人。   不久,就到了那大院。   方清雅和郡公走来就见几人一道走来,忙笑道:“我正要找人去唤你们呢。三皇子快,请就坐。”   人都坐下来后,方清雅像是极为高兴,唤了丫鬟来斟酒,一边笑看萧琴,一边看娄锦,只道:“家里的好姑娘都要长大了,看娄锦这架势,怕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   若是只在娄锦面前说这话,娄锦也习惯了。   可这话在三皇子面前一夸,倒是让娄锦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   三皇子挑眉,朝娄锦看了眼,竟也做了个点头的动作,娄锦的脸猛地红了。   方芸儿一笑,道:“琴儿在国子监的成绩可都好着呢,没多久就要选夫婿了。府中就要办喜事了呢。”   萧琴笑着抿了下唇,举杯朝方芸儿道:“萧琴欢迎表姐与锦儿到萧家来,自此后表姐就是我婶婶了。锦儿就是我的妹妹。”   娄锦笑了开去,自然嫁过来了,往后唤方清雅只能唤做伯母了。她大方地也倒了酒,喝了点,笑盈盈道:“姐姐。”   萧琴哎了声,府中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她倒是乐见二叔能和表姐成就一对,她是自小看二叔近乎疼宠了那周氏,她长大后得知缘由,也不免唏嘘。   幸好现在二叔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几人说着倒也开心,萧郡公也敞开话,朝三皇子举杯道:“三皇子莅临,寒舍蓬荜生辉。也不知道匕安与三皇子何时结的缘分?”   萧匕安挑眉一笑,身子往后一仰,也想听听三皇子如何想的?   三皇子自倒了一口,动作极轻地啜了一口,竟是半个字也不吐露,像是这酒多美味一般,让他舍不得多开口说一句。   娄锦看了过去,眸子转了开去。   顾义熙虽然在大义面前认死理,却在这个时候耍起了无赖。难道就想这样糊弄过去。   想来也是,他是三皇子,他说了是这个缘由,难道还能推翻了去?   萧郡公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事问不下去了,虽有疑问,也只好认定三皇子与匕安有些交情。   萧匕安神情一冷,他朝那看过去隔岸观火的女子瞪了一眼,也举杯,与那三皇子敬了一杯,道:“既然三皇子是来与我切磋的,不知道三皇子可想好了与在下切磋什么?”   这话一落,对面几人的注意力一转,显然都看了过来。   萧匕安在骑射军事上的潜力早就得了方宏的认可,颇认为后生可畏。虽不见他做什么诗词歌赋,却是萧县公最为得意的儿子,从来不逊于任何一人。   然而,三皇子这个男子,远比想象中更有智慧。   三皇子扫了一眼过来,清冷的眸子寒冷迫人,他悠悠道来,“切磋自有赌注,输赢胜负才有竞技之妙。”   萧匕安皱了下眉头,三皇子像是有备而来。   他到底要什么东西?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是她?可笑,娄锦现在不过是他的妹妹,他顿了下,这个认知突然让他不喜了起来。   “我得知一事,娄锦曾经送过你一坛蜂蜜,据说你还放在地窖里冷藏着,我就要那一坛足矣。”   娄锦心中一跳,胸口莫名咚咚作响。   她抬眸,凝神望着他,发觉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这秋日的阳光下显得魄力非凡。   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他一个回头,正好捕捉到她的眼神。   娄锦猛地转过头去,低下来,绞弄着那块材料上佳的桌布。   那坛子蜂蜜?   萧匕安近乎忘了。曾经娄锦派人送给他一坛子蜂蜜,他知道这又是一个利益交换的甜头,自从不珍惜,就丢在冰窖里,若非三皇子提醒,他怕是永远也不会记得。   刘韬站在一旁,得意地看着萧匕安,这要靠他消息灵通,得知同一日之内,娄锦送了两坛蜂蜜,一是给了萧匕安,二是给了三皇子。   主子对那蜂蜜可是宝贝地很,每次万贵人一来,他便让人给藏了起来。生怕那蜂蜜给人看到了,夺去了心头好。   许是娄锦嫌少送出蜂蜜,而这半年来,她送给的男子只有这么两人,自然会惹主子不快。   不过,只不过是一坛子蜂蜜,至于吗?   刘韬撇了撇嘴,尽管有些不以为然,他还是明白,主子在娄锦面前的疯狂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萧匕安眯起了眼,对上顾义熙清冷平静的眸子,他心中莫名有些躁动。更多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愤怒。   娄锦深吸一口气,她已经要坚持装傻下去,奉行什么都听不懂,又什么都听下去。做人定要脸皮厚!   “比什么?”萧匕安沉了沉声。   顾义熙站了起来,只道:“博弈如何?”   两人就在当下,命人摆起了盘子。   摆好之际,三皇子悠然抬头,突然温文一笑,“每下一个棋子,就说一个你对时下形势的了解如何?若你棋子落下前,说不出话,那便算是你输了。”   萧郡公皱了皱眉头,三皇子真是来求才的?   时局可不好乱说,这下棋斗的怕是要难了。   三皇子历来少笑,此番一笑,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两个男子对视了一眼,才举起棋子,咚地一声,落了下来。   “当今大齐国还不算平顺,军事雄起,怕是几年之后。”三皇子道。   这一句话,险些让方清雅也免不了腿软,这是说方宏会造反吗?   方芸儿也不免皱了下眉头。   只有娄锦知道,三皇子这话一点不假!   前世,外公在临时前没多久说这世上看似太平,大齐却内部分散,想来不久就要面临打战。可外公是去世了,可大齐野心勃勃的人大有人在。   这点,皇上必然看得更为清楚。   萧匕安眯起了眼,道:“其中当以万贵人为首,自成一系。”   咚,方芸儿手中的杯子落了下来,她忙要上前准备阻止匕安,三皇子必会震怒吧,这话真要传到朝廷,怕是要命的。   娄锦也深吸了一口气看那三皇子一眼,万贵人是她不得不除掉的人物。顾义熙,若有那么一天,你别怪我。   此刻,乌嬷嬷走了进来,在娄锦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娄锦挑眉,立刻道:“我和你一道去。”   八十二章 顾义熙的醋   八十二章顾义熙的醋   顾义熙转了过来,眸子轻轻一看,便转了过去。   他但笑不语,把棋子落下,便起身道:“我们换一种方式吧。”   娄锦也看了过去,万贵人,再不是,也是他的娘亲吧。   他缓缓站了起来,月白的长衫北风吹起,摇摇曳曳的下摆遮盖住他光洁的脚面。他朝那远处的红靶子看去,抬手走到一旁,拿起一根筷子,道:“我们试一试吧。”   萧匕安摇了摇头,他道:“郑嬷嬷,去拿毛笔来。”   萧郡公一笑,对一脸犹疑的郑嬷嬷点了点头。   郑嬷嬷转身而去,心头却惴惴不安,要以毛笔当剑,这不是在开玩笑吗?   娄锦朝顾义熙看去,见他不愠不火地站着,眼神极为悠远,那远处的红靶子,少说要有三十步,他若是真赢不了,那就无需和萧匕安赌了,不过就是一坛子蜂蜜罢了。   萧匕安的骑射之术早就登峰造极,那日他虽没在围场上动手,可他的能力,京城之中早有耳闻。   郑嬷嬷递上两只毛笔,看那松软的毛,她就一阵唏嘘。   萧匕安拿起一根,朝三皇子瞄了一眼,便道:“若我赢了,三皇子要答应我,少踏足我萧府。”   顾义熙眉头一皱,脸上的神情极为平静,他盯着那红靶子,便拿起了另一根毛笔。   萧匕安眯起眼,他人均未看清之时,只听得耳边一声咻,那红靶子上便稳稳扎着一根毛笔。   娄锦不由得屏住呼吸,众人也随之转头看向三皇子。   “四环。”   小厮话一落,明显感觉到那头娄锦一扫而来的冰冷目光,他低头,忙退了开去,眼睛也朝三皇子看去。   顾义熙抬起手,众人见他嘴唇微张,好似在沉吟了句什么。   萧匕安离他近,那句话听入耳朵的时候,那红靶子的正中心被一只毛笔穿透,他缓缓转过头去,见那一幕,顿时眯起眼,看三皇子平静地转过眸来,然后轻轻地落座在椅子上。   耳边的那话像是迟钝了一会儿才入他的脑子。   “那真是要让你失望了。”这就是三皇子射箭那一刻说出的话?   萧匕安盯着眼前那滴水不漏的人,他没想到三皇子的技艺高出他一筹,甚至……   他看那毛笔穿透箭靶,力道之大,让人噤声不已。   他看了顾义熙良久,良久才道:“去地窖把那坛子蜂蜜拿来。”   顾义熙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上娄锦的眸子,突然一笑,那样子与孩子抢东西得胜之后一般……“幼稚”。   他突然拿出一张帕子,擦了下手,那帕子极为精致,帕子上绣着一个江面,鱼大张着嘴,跃出半个头,江面上半垂着一株杨柳树,鱼儿那嘴像是差点就够到杨柳枝叶,而波浪一个翻弄,打在那枝叶上,一副生态昂然之像。   萧琴眼尖,一眼就瞅着了那个帕子,道:“这是哪里的来的帕子,看过去和画一般,若不是三皇子拿出来擦手,怕就摆在我面前,还以为是一幅画呢。”   娄锦一愣,看那帕子一眼,顿时脸若红霞,烧地又烫又红。   方芸儿看了眼,突然转过头来,盯了娄锦一眼,脸色沉了下去。   顾义熙瞅了娄锦一眼,就把那帕子收了起来,道:“不过是友人相送罢了。”   小厮送上一坛子蜂蜜,就退了下去。   萧匕安盯着那坛子蜂蜜,以往怎么也不觉得那蜂蜜有什么特别的,今日摆在这,觉得又是恼恨,又是惋惜。   顾义熙命刘韬把那蜂蜜收下,下徐徐走到娄锦身侧,温声说道:“阿锦,谢谢你的礼物。”   那声音靡软温柔,听的人险些软了腿。   娄锦退开两步,她忙看向乌嬷嬷,两人向众人告退,就走了出去。   每跨开一步,她都不敢回头,顾义熙今日所为,太反常了。   她甚至没敢去深究其中因由,只想着先逃离这个场地才好。   刘韬抱着那坛子蜂蜜随三皇子离去,他定定望着前方步行端方的主子,料想男人吃醋的时候也是锱铢必较的吧。   就这么一坛子半大不小的蜂蜜?   他偷偷翻了下白眼,不明白三皇子究竟如何想的。   前面的脚步突然一停,他猛地也跟着停了下来。   “刘韬,你若再胡思乱想,你这职位就该撤了。”   声音依旧是不愠不火,却让刘韬胆战心惊,忙收起思绪,安静地跟在其后。   顾义熙抬脚,清冷的眸子望向不远处娄锦那慌忙离去的身影,嘴角缓缓一抿,才推开屋子,走了进去。   娄锦与乌嬷嬷走到天牢前,见窦氏正在天牢前与那士兵交涉,士兵不肯让其入,她亦一幅不屈不挠的样子。   想来他们是知道窦氏的身份,也不敢硬推,只好言好语想劝了回去。可这窦氏却难缠地很。   窦氏自上次娄锦到府上说娄阳极力想要救出万宝儿之后,心思便开始起了波澜。   她说什么也要进来看一看,照道理,这妯娌也算亲近,她也是该来看一看。   可这些人油盐不进!   娄锦与乌嬷嬷对了一眼,乌嬷嬷了然,快速朝窦氏走了过去,言笑晏晏道:“窦夫人,我们小姐有事请您过去一趟呢。”   “乌嬷嬷?你怎么会在这里?”窦氏看那乌嬷嬷一眼,见乌嬷嬷笑着低头,像是有话要说,知道这些个守门的都是没眼力见的,便跟着乌嬷嬷走到一旁去。   娄锦从柱子后头走了出来,对窦氏福了福身子,笑道:“见过婶婶。”   窦氏知道娄锦从走出娄府开始就唤娄阳娄伯伯,怎么对她倒是一直都唤婶婶。   娄锦一笑,“当初在娄府,婶婶为锦儿求过情,锦儿铭记于心,自不敢忘,此番见婶婶被堵在门外,想来婶婶也甚是奇怪吧。”   窦氏扫了那些士兵一眼,道:“奇了真是,上次老爷和娄蜜一道来,就能进去,我怎么就不能了。”   “还请婶婶到别处一绪。”   看娄锦好像有话要说,她点了点头,两人上了酒楼定下包厢后,才开了口。   娄锦看过去像是心有戚戚,不敢高声谈论。那样子看得窦氏心中生疑,难道那万宝儿出了什么事?   “婶婶,您知道为何那些人不让您进去了吗?上次我本也进不去的,若不是我冒充娄蜜也不知道原来那关在里头的人早被人掉包,里头的人已经不是万宝儿了,万宝儿已经被娄伯伯救出来放到湖里院修养了。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生下府中的嫡子,那地位真是难撼啊。”   窦氏一愣,忙看了娄锦一眼,思索着她的话是真是假。   “若是婶婶不信,自可以派人去湖里院去探查一番。只不过行事切勿留下痕迹。娄伯伯这么一做便是欺君罔上了。若被发现,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娄锦低头,脸上带着哀伤。“娄伯伯要保护妻儿本没有错,可他这么一做便是让娄家上下一起担这个风险。一旦被人发现,叔叔和婶婶,还有一直待锦儿好的爷爷也要受到牵连,锦儿不忍,才将此事告知婶婶,希望婶婶有个准备,好应对这事。”   窦氏倒吸了一口气,她方才得知这事的时候还没有往这么深的方向想。于私,那万宝儿出狱,便是要夺她的权,于公那便是欺君之罪,全家都要跟着倒霉。   娄阳究竟做了什么事!   她有些恼怒,对上娄锦那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心顿时软了下来。   “锦儿,这次婶婶记得你的好,这事你切记不可对外传。”   娄锦点了点头,她道:“婶婶,锦儿有一事相求,为了防止万宝儿惹出事端,您派人好好看紧她。”   窦氏自是了然,那万氏也是个不省事的主,现在暂且就派人盯着。   娄锦勾唇一笑,万宝儿,你日后的日子当会是有多精彩?我将拭目以待了。   她起身,朝窦氏行了一礼,道:“那锦儿告辞。”   窦氏点了下头,却在娄锦转身的时候,忙道:“有空记得带方瑶一道来府上玩。”   娄锦脚步一滞,窦氏竟然还在打方瑶的主意。她得早点把方瑶嫁出去才是。   离开酒楼之后,娄锦便问乌嬷嬷,“那牢中女子的亲人可找到了?”   “还没,不过我们的人知道他大概在哪里活动,料想没多久就能找到他了。”乌嬷嬷想着得尽快找到他才是,他若是现在去官府闹,只怕会被娄阳秘密处决掉。   “那要尽快。”   “是。”   两人走着,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秋日的阳光晒地暖洋洋的,娄锦与乌嬷嬷走着,见前方的回春药铺,想起方芸儿的病,娄锦便驻足,入了药铺。   海大夫正与一女子说着什么话,那女子背对着她们,身着宽大的紫色衣袍,头上戴着斗笠。遮掩住她的容貌,她转了过来,见到娄锦二人,忙低下头去。   娄锦皱了下眉头,眸子一转,就走到海大夫面前。   “大夫,下午劳烦您去一趟萧府为萧二夫人把脉。”   海大夫转过头来,笑道:“原来是萧二小姐。好的,我晚些去,待夫人睡醒了我再去叨扰。”   娄锦点了下头,转而看向身旁这身着紫袍的女子。   那女子低了下头,递上银子就匆忙走了出去。   海大夫喊道:“夫人,找您银子。”   然而,人却已经出了屋子。   “海大夫,我想着我娘给我添一个弟弟,要是肚子和方才那女子差不多,那该有几个月大啊?”   海大夫一笑,也没想太多,顺口一说,“该有六个月了。”   娄锦勾唇一笑,道:“多谢大夫。”   她转身走了出去,脚步飞快,乌嬷嬷大概也踩到了那人是谁,紧跟着走了出去。   海大夫一愣,随即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恨自己被娄锦随便一套就套出话来。又道那萧府二小姐是个聪明的,不得不摇头叹息。   娄锦走到外头,见那紫袍女子正要上马车,她笑道:“一段日子没见,流翠就把我们的主仆之情全忘了吗?”   那紫袍女子身形一顿,扶住车轼的手也缓缓离开,转头看了过来。   巷子那头,一席碧青的女子两手交握在腰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墨发垂下,她水眸凌凌,颇具威严。   紫袍女子低头,下了马车就朝她走了过来。   斗笠一翻,她道:“流翠见过小姐。”   “起身吧。”   多日不见流翠的皮肤越见光滑饱满,脸颊多了一些些蝴蝶斑,倒也没让人觉得丑。   “你今后有何打算?”   对上娄锦这个问题,流翠一愣,“自是好好活着。”   娄锦嗤笑,“谈何容易?”这豪门深处,唯有这四个字最难。她定定望着流翠,“你这肚子再瞒下去怕是难了。可知道要如何避祸?”   流翠闻言一惊,她如何得知自己心中所想?   “我在想,娄蜜不过是怀了身孕,与武世杰唯有一次,怎么就流产了?”她扫了流翠一眼,正见流翠脸色一白,浑身僵硬。   娄锦笑了笑,继而道:“想来除了我这般想,疑惑的怕是大有人在,比如万—宝—儿。”   流翠连连退开两步,她惊惧地抬眼看向娄锦,颤巍巍道:“娄蜜本就年岁小,早怀孕存在危机也是难免。”   娄锦踱开两步,深深望了流翠一眼。   “娄蜜自小可是好吃好喝供养着的,她的身子一向很好,你这番理论,说出来怕是没人信吧。只是你这肚子藏不住了,那之前万宝儿给你喝的药都去哪儿了?是不是进了娄蜜的肚子?”   她这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时高时低,流翠只觉得心脏咚咚作响,耳边似乎再也听不到别的了。   她猛地想起府中那些人,以苏嬷嬷为首的那些嬷嬷婆子一定会上前来把她撕了。   她盯着眼前的人,顿时跪了下来。   “小姐救我,是万宝儿要害我。是她要害我。我只是为了自保,我恨她!”她哭了起来,也不管这附近都有什么人经过,便娓娓道来。   “小姐,我感恩您那日在众人面前为我求情,我知道你可能早就知道我背弃了你,可你还是救了我。万宝儿和万全背信弃义,我嫁给老爷之后又被逼服食那种药,那药喝多了会绝孕的啊。是她逼我走上这条路,又偏偏给了我一个死胡同,你让我如何不恨她!”   她哭得悲戚,一双手环住那隆起的肚子,她目前就想保住性命和腹中胎儿,只要一日她抱着孩子回来,她就有资格与那万宝儿一较高下!   娄锦凝起眉,她已经无法说出那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上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前世让娄锦家破人亡,所以给她机会让她得以重生,好一雪前世的扭曲。   可上天如何苛待流翠了?娄锦摇了摇头,她曾经待流翠就和亲妹妹一般,人心终究不足,才会自食其果。   她长吁了一口气,道:“你只有一条路,就是暂时远离娄府,找个由头出去躲个几个月,待孩子生下来,才有生路。”   流翠眸子一转,顿时清明。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娄锦扯开一抹极为苦涩的笑意,流翠,往后如何皆看你了。   她迈开步子,与乌嬷嬷走了开去。   流翠怔怔望着那碧青的衣角,风刮地大了,迷失了她的眼,她眼眶微红,终究是她对不起小姐。小姐还是原谅了她。   她低头,鼻端瑟瑟,眼角抹开一滴泪,她却浑然未觉。   直到全妈妈走了过来,把她扶起来,她才道:“娘,我以前竟然错得那般离谱。我本不是过现在这种躲躲藏藏,担惊受怕的日子。”   全妈妈叹了口气,也看了过去,直到那抹碧青小时在黑砖白墙后,才扶了流翠回去。   乌嬷嬷跟在娄锦身后,步伐显得沉重。   好半晌,她才道:“小姐,我们在娄府的人好像都被清理了出去。接下来怎么办?”   “不,还有一人。”   乌嬷嬷疑惑,道:“谁?”   “洪娘子。”上了一个石梯,娄锦拍了拍衣角,到了将军府,她便走了进去。   洪娘子?她又如何能听我们的话?   “别忘了,万山的死那是她心头永远的痛。我们只要给她牵个线,终有一日,她会把见到的有用消息与我们交换。”   固伦公主走了出来,娄锦停止了说话,乌嬷嬷却已经了解娄锦所言,此刻便与娄锦一道走了进去。   固伦公主笑道:“正欲去梨园听戏,锦儿就来了。”   娄锦笑开,把披风解下,就细细看固伦公主的脸色,“外婆这几日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呢,我一起都好。”   “那外公呢?”娄锦把披风给了乌嬷嬷,便扶着固伦公主的手坐了下来,见方瑶走了出来,娄锦忙笑了。   固伦公主有些讶异,近来娄锦常常询问她和方宏的身体状况,倒是有些奇怪了。   “外婆,如是有人送礼来,您一定要派人把锦儿也找来一道看看。锦儿最近去了萧府和萧琴比起来相差甚远,又是羞,又是恼,得要外婆帮忙长长见识呢。”娄锦撒娇,她此刻的小女儿心态自她重生之后甚是少见,可她细细想来,府中之人大多是没有问题的,而每年外祖父他们都会收到不少礼,也都没细瞅,不知道前世那惨剧是不是和这些礼有关。   “好,好。”固伦公主取笑娄锦要与萧琴比高下,又疼爱她这幅撒娇的样子。想起这个时间点怕也是晚膳十分,便让人备饭。   娄锦推辞了去,就说家中有客,不好留。   方瑶忙问道:“可是三皇子?”   娄锦点头,笑问固伦公主,“外婆,表姐可许了人家?往后表姐要许人家,一定要先给我看看,我看行,那才行。”   方瑶瞪了她一眼,红着脸转了开去,固伦公主倒是想起了这事道:“前几日娄城的妻子窦氏过来好像说了这事。”   听言,娄锦的心一提,她警惕道:“外婆以为如何?”   “若是以前娄阳与你娘还过得好好的,那自是好说,现在嘛,不能让方瑶过去受罪。”   固伦公主这么一说,娄锦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笑看方瑶,道:“往后表姐的如意郎君靠锦儿来找了。”   方瑶见她越说越欢,跳过来就要掐她,娄锦退开跑了起来,笑道:“你可真着急,一听我要帮你找夫婿就上蹿下跳的。连点矜持都没有。”   方瑶被说得脸一红,也不追她了,气呼呼地坐下来,道:“好你个丫头,下次被我逮到,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娄锦正欲还说,见萧府的小厮来了,说要迎她回去用膳。   与固伦公主辞行后,她便回了萧府。   晚膳时分,娄锦特地推脱了不上桌来,只留在自己的屋子里,避免中午的尴尬。   没一会儿,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就见方芸儿走了进来,脸色尤为沉重。   “娘?”   方芸儿看向娄锦,盯着她看了许久,那眸子里有着一抹责难和深究,看得娄锦心底一突,有些不知所措。   “娘?”   “我问你,三皇子随声携带的那帕子是不是你送的?”方芸儿坐了下来,她太清楚那手笔究竟是谁所出,更何况三皇子寿诞来临前,锦儿近乎通宵绣花,她可是看清楚了那绣样的。   娄锦噤声,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是一直喜欢武世杰吗?怎么会送那帕子给武世杰,娘虽然少管教你,可最起码的礼教你应当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你难道想脚踏两船吗?”   方芸儿突然胸口一闷,她知道这十几年来她总是生活在过去,日日郁郁寡欢,鲜少管教锦儿。若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把好好的女儿教坏了,那她哪里有资格做锦儿的母亲!   娄锦见方芸儿心生愧疚,忙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武世杰我早就不想要了。”   不想要?方芸儿这会儿怒气更深了,“不想要还让他到我们家提亲?”   娄锦见方芸儿气得直喘气,怕她往深处想,索性就把事情摊开了说。   “娘,武世杰早与娄蜜暗度陈仓。娄蜜明面上唤我姐姐,可早就勾引姐夫,武世杰更毫不顾忌我的面子,娄府上下都知道他与娄蜜的事,就瞒着我,全府都在看我的笑话。我又如何能嫁给他?”   烛火下那张脸若雪中红梅,跳跃的火焰在娄锦的眼中隐隐燃烧,她抬眸,眼中蓄满了泪水。她还记得前世那个成亲之日,她被人辱骂,什么话她都听下去了,可她一向敬之爱之的武哥哥做了什么?   娶她的妹妹?   可笑,她成为全天下最可笑的人!   傻傻地穿上嫁衣,新娘早已易主,她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傻子,蠢货。   泪水一滴一滴落下,她从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可她却莫名错地离谱,而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她不过就是一个悲剧,从她从胚胎开始,就是个悲剧。   她哭泣着坐在床上,她何尝没有全心全意爱过武世杰,可他给她是怎样的伤害。   方芸儿看得心疼,她以往也曾怀疑过,可面对万宝儿的言笑晏晏,娄蜜的亲密依偎,她硬是将这种怀疑打消了下去。当初若是她能再狠心点,或许锦儿就不会受到这些伤害。   她的心隐隐作痛,她太了解锦儿对武世杰是如何全心全意,几乎武世杰每一个动作细节都会让她心思变换。   “是娘错了,往后你想选择谁,想要谁,娘都不干涉。”   娄锦听言,才发现自己又失控了,她收敛起泪水,突然笑了开去,“娘,现在一切都好,都在朝着锦儿想要的方向发展,我相信我们每个人都会有最好的未来。”   月光如水洒了下来,窗外的松树下留有一双深深的脚印,月白色的身影悄然离去,他清冷的眸子凝视着那弯勾月,薄唇微张,呢喃道:“娄氏阿锦。”   手中的笛子冰凉,他扶着上方的玉痕,悠悠吹开一首竹林曲。   那音乐像是林中一阵风,缓缓的,清幽的。夏日微凉,秋日清爽。让人听得心情舒畅。   娄锦和方芸儿同时一愣,两人朝外走去,见高墙上,那月白色的身影迎风而立,男子墨发垂坠,背光之下,只能看到他刀削的俊美轮廓。   娄锦与方芸儿对视一眼,心中竟似是从没有过的宁静。   她轻轻笑开,有那么一刻,她想告诉那高墙上的男子,她觉得幸福。   高墙的另一端,萧琴昂首,定定地望着那男子,心神驰远。   夜就这般悄然流逝,白昼来临之时,娄锦被清晨的喜鹊唤醒,流萤进来给她熟悉,微凉的水让她心情颇好,她问,“流萤,你说这大齐都有那些人家的男子不错?”   流萤不解,难道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开始要预订少男了?   对上流萤扑闪的大眼睛,她忍不住催道:“别傻愣着啊,说说谁家的名声好。”   流萤自当以为娄锦看不上那武世杰要好好为自己谋划一番,所以便更是卖力,道:“要说这京中名声不错的公子,我知道就是贤妃娘家也就是丞相家中的公子左御风。你可知道京中除了三皇子五皇子,还有我们家的箫少爷,就是他了,人说左公子骑射书画皆上乘,人品上佳。上次那围场比赛,他不是在三皇子那一组吗?给拿了第一呢。”   哦?娄锦挑了下眉头,那时候她知道三皇子那一组有个人才,那时候受伤倒没有细问。   她不由得问道:“那他赢了比赛可和皇上提出了什么要求没?”   “说是带四皇子出去游玩,想来现在也回来了。”   娄锦笑了起来,她命了丫鬟进来给她收拾梳妆,然后对流萤道:“去命人准备马车,我今天要去拜访丞相府。”   流萤一听,立马眯起笑走了出去。   娄锦看菱花镜中的自己,想起方瑶的喜事,心中忍不住一阵叹息,没想到她娄锦要做一回冰人了。   流萤可不这么想,她只想娄锦想通了,要与那武世杰绝了关系,她乐见其成,自也觉得那左御风胜过武世杰。   突然,衣领被人用力一抓,她险些尖叫了起来,见是刘韬刘大人,她才喘了口气,“刘大人,什么事?”   刘韬一出门就见流萤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她让人备马,便觉得奇怪,问了一番后,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去敲了三皇子的门。   “主子,爷,刘韬有事禀告。”刘韬可急坏了,这可了不得,昨天刚听娄锦不要那武世杰,三皇子虽不说,但看地出来是高兴的。可今日她竟然要找左御风。   这,哎呀,我的主子啊,您怎么还不开,门。   门蓦然开了,他险些摔倒,见三皇子皱着眉看向他,他忙道:“爷,娄小姐要为自己选夫婿,这下已经去了丞相府了。”   话一落,耳边一阵劲风,他忙低头,见三皇子冷着脸走了出去。   他紧跟在后头,到萧府门外的时候,那马车已经拐了出去。   顾义熙抿唇,许久才道:“我们一道去丞相府做客。”   刘韬只好点头,谁不知道贤妃与万贵人不对头,三皇子哪儿不好去,去什么丞相府?   娄锦自不知道其中之事,只想着好好观察那左御风一番,若真可行,便揣度着让外婆与与丞相大人好好说一说。   到了丞相府,她递上了庚帖,不久就被请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头戴蓝黑的中间扣着红宝石抹额的老妇,她身着一袭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一对细琢成梅花枝形状的红玉手镯,几个陪着的丫鬟们也生得极为俏丽,她笑道:“萧二小姐来了。”   娄锦施了一礼,笑着道:“见过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虽不明白娄锦为何来访,可见她举止有礼,落落大方,倒也生了两分喜爱。   “快进来坐。”   娄锦走了进去,只觉得丞相夫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她倒也不介意,让人送上自家酿制的蜂蜜,流萤打开了一个小角,顿时整个花厅,香味四溢。   丞相夫人一愣,道:“何须送上这般好礼?”   “初次到访,夫人莫介意,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京中怕没人不知娄锦酿得一手好蜜,自上次京中乱民一案,她布施粮柴一事,就让丞相忍不住夸奖,在上流士族中也存了好的印象。   丞相夫人点头道:“不知道你今日来?”   娄锦一笑,“夫人,我有一事相求……”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在丞相夫人耳边说了什么,丞相夫人明显一愣,对上娄锦的眸子,有些歉意道:“我让婆子带你看看我们府邸,我前面有些事,一会儿我们再聊。”   娄锦点了下头,就跟着一个婆子走了进去。   不过到底是谁会让丞相夫人那般惊讶,看来身份不低啊。   鸟语伴来,花香袭人。娄锦见前方的回廊深处,有一个爬山虎落成的亭子,她道:“这亭子倒有意思。”   领路的婆子笑了,“这是我们少爷命人弄的,说是夏日纳凉,不喜热。”   “你们少爷?”   婆子一提起左御风便有了劲,道:“少爷昨日刚回来,送四皇子回宫之后就在屋中休息了。”   娄锦了然,只是眉眼中有一丝遗憾。“不知道左少爷可有亲事在身?”   婆子一愣,随即暧昧地看向娄锦,笑道:“小姐与我们少爷那是极般配的。”   娄锦脸色一黑,不过看样子左御风怕是还未定亲了。   “哎,少爷。”   娄锦顺着婆子的目光看去,见那海棠深处,一抹素白,还未看清就被人用力一扯,她惊叫了声,重心提了两分,等她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在前厅了。   她疑惑地看着身旁莫名出现的顾义熙。他淡笑着与丞相夫人告别,然后不由分说就带了她出了丞相府。   路上,他的脸色尤为冰冷,像是生气了一般。   娄锦不明所以,只是犹豫了会儿,道:“我人还没见到……”   顾义熙依旧神情冷漠,只看着车帘晃动,像是要把视线定格在那一般。   娄锦沉了下声,道:“你怎么会来?”   “我来拜访丞相夫人。顺带把一个十三岁就单独到他人府上见男子的你带走。”这话他着实憋久了,这下说出来自是愉快地紧。   娄锦挑眉,半晌扑哧一笑,眸子盯着他好一会儿,直到他脸颊微微泛起了红,她才停了下来。   “三皇子,你也知道我才十三岁啊。”   娄锦如此一反问,顾义熙脸颊的红像是突然都渲染开了般,他冷冷扫过在前方驾车的刘韬,刘韬紧缩了下脖子,暗自腹诽道,这事与我无关啊。   顾义熙这才平复了情绪,稳稳地落在椅子上。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味,那是她身上独有的味道。   他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娄锦察觉,一个回头,他才闭上眼,然后耳根子——也红了。   娄锦轻轻一笑,只往外头看了眼,见一个娄府的丫头从萧府走了出来,她双眼一凝,道:“停车。”   八十三章 娄锦主动了(有爱万更啊)   八十三章娄锦主动了(有爱万更啊)   马车停下,娄锦提起裙角就下了马车,到了府前,小厮恭敬道:“二小姐。”   娄锦皱了下眉头,看那离去的丫鬟一眼,问,“那人来做什么?”   “说是把当初二夫人的东西送回来。”   黑眸一转,娄锦抿了下唇,就朝里去走去。   三皇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行至萧府前方的时候,一男子走到他身旁,低声道:“爷,相国寺那有了消息。”   刘韬抬眼看向三皇子,神情也沉了几分。   自从上次相国寺里出现一个莫名黑洞之后,三皇子就派人暗加勘察,也不知道这里头谁在故弄玄虚,总调查不出东西。   今日,难得有了消息。   刘韬道:“爷,我看这相国寺太过神秘了,指不定还不止一个黑洞呢。上次娄小姐在那相国寺被人下药,里头必定暗鬼重重。”他低头,相国寺还是皇家必经的寺庙,怕是其中一些人和事和皇家脱不了干系。   就十三年前方芸儿如何能被掳来相国寺发生那惨剧,相国寺戒备也算森严,又怎么可能无人发现?   这其中,迷影重重。   三皇子点了下头,眸子低了两分,道:“去看看。”   到了院子里,见小桃迎了海大夫出来,她便上前问道:“海大夫,我娘身子如何?”   海大夫把身上的药箱子一提,便笑道:“虽然还不明显,但看得出来夫人的气色渐渐好转,想必长此以往,身子会好的。”   娄锦长吁了一口气,让小桃送走海大夫,才忙走了进去。   萧县公刚从宫里回来,这会儿听到海大夫这话,心情也好得很。见娄锦走了进去,他后脚也欲跟上。   屋内没有想象中的祥和热闹,倒是格外安静。   娄锦见床上的人低垂着头,一双眼怔怔看着地面上那方块石砖,她不由得心一提,难道海大夫撒谎了吗?   该是不会,看方才小桃的脸色,那自是不错的。   方芸儿闷在床头,直到娄锦走了过来,她才回神,有些混沌的眸子看向娄锦,娄锦听到她轻轻的,颤抖的声音。   “锦儿,你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他不是萧郎对不对?”   平地一声惊雷,娄锦被方芸儿这话问地浑身冰凉。   她吓得站了起来,惊惧地看着方芸儿,想要看清楚她眼里到底有几分了解。   方芸儿眼中除了疑惑便是懵懂,她看来对这事产生了怀疑,却并不知道事情因果。   娄锦听着胸口那突然撞地疼痛的咚咚之声,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地平静,她道:“娘,你胡思乱想什么?若是爹爹并非那人,那他何须做到那份田地,要知道外公险些要了他的命。”   “……是吗?”她有些犹疑,甚至试着去相信,相信那人就是萧郎。若是他人,她无法原谅,她定倾尽一生让那人生于水深火热之中,虽生犹死!   娄锦重重点了下头,她终于知道那娄家的丫鬟到来所为何事,万宝儿,好你个奸诈妇人,竟然要把我辛苦经营的一切毁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口的郁气。   方芸儿摇了摇头,她深深闭上眼,只觉得眉宇间发疼地厉害,青筋一下又一下刮疼,她靠在床柱子上,她怕极了,她怕那人不是萧郎,那她这辈子欠他的要怎么还?   她又觉得自己极端自私,竟然连恨一个人都不敢,贪恋萧郎的温柔,若那人不是萧郎,她又有何颜面继续呆在萧府?   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她才知道她这得来的幸福根基甚是不稳,只那丫鬟一句话就可以让她的幸福摇摇欲坠。   她有些害怕知道真相。她只能信着锦儿的话,用尽全力不去怀疑,不去思考。或许眼前的一切就是真相。   “夫人,你难道从没怀疑过县公并非当年之人,他对你情真意切,若真是当年之人又有勇气承担,当年你成亲之日,他大可以站出来认了。何须等到现在?”   “不是的,他是真的以为娄阳待我好,又愧对于我,所以不敢相见。”   “那真是有趣了,县公大人鲜少去相国寺,如何得知那个黑洞……”   她努力抱住头,用尽全力把那丫头的话推出脑海,可那话像是无缝不钻的风一般,让她头疼异常。   娄锦看地心惊,忙抱着方芸儿道:“娘,娘,你莫要多想。那丫头是万宝儿身边的人,万宝儿被压在天牢,定是嫉恨你的幸福,派人挑衅,难道娘不信我和爹爹要信那丫头的话?”   屋外,萧县公的手紧紧拽成拳,他与方芸儿一路走来艰险困难才有今日,他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破坏。看芸儿那般,他的心头莫名生了恨,恨那万宝儿邪恶心肠。   可芸儿可怜,他能做的,便是陪着她。   他平了脸色,走了进去。神情中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悲戚的嗓音传来,让方芸儿听得浑身一僵。   “你终究还是不原谅我是吗?所以你一遍一遍提着过去的事让我愧疚,让我心痛。当年的事我承认我混蛋,可人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你能不能放下过去,原谅我,我与你已经受了十几年的折磨,难道还不够吗?”   方芸儿低头,泪一颗一颗落下。   是啊,她到底还在怀疑什么?   现在提出这个过去,对谁都是一种伤害。   方芸儿望向那高昂的身躯,低低道:“对不起。”   “若你真觉得对不起我,过来。”萧县公也不顾娄锦在此,说话中颇有威严。   方芸儿听言,站了起来,朝县公走去。   才几步,萧县公就抱起她,那双眼朝娄锦扫了过来。娄锦脸一红,前脚刚出门,就听得身后那门噗通一下关上。   娄锦听着里头那低低的呢喃,顿时忙跨出几步,逃离这个“战场”。   到了花园,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外头凉凉的秋意。心头一阵冷静过后,便是冰冷。   万宝儿,你还真是不消停了。   她见乌嬷嬷过来,就言明,日后只要是不明身份的人物一律不准进入萧府,更不准靠近二夫人。   乌嬷嬷点了点头,就命人传了话。   晚膳时候到了,全家人都集中在大院子里。丫鬟婆子们端出菜肴,却迟迟不见三皇子的踪影。   方清雅派了郑嬷嬷去查看,转而看向众人,“芸儿,我们一会儿再吃。”   萧匕安刚从军营回来,见满桌子菜,吊儿郎当道:“这全家人不吃饭是在等我呢?”   他坐了下来,刚拿起筷子就被萧郡公喝道:“有没有规矩,客人还未上桌。”   他一愣,扫了桌子一圈,顿时收起铠甲,道:“郑嬷嬷,一会儿把方才送到我屋里去。”   想来,昨天一战,萧匕安与三皇子便开始不对盘了。   娄锦皱了下眉头,暗暗吐出两个字。   她的声音极轻,却让萧匕安听了个清楚,他挑了下眉,突然放下手中的铠甲,抬手道:“不用了,本少爷在这吃。”   这丫头人小鬼大,十三岁大小还敢笑他幼稚。   娄锦扫了他一眼,见他这两日晒地黑了,肤色渐渐显现出古铜色。想来这几日军营训练紧了。   好一会儿,丫鬟来报,说三皇子一下午没有回来。侍卫说不必等三皇子了。   娄锦这才挑眉,一下午?   记得下午,她直接回了萧府,他的马车不是也停在萧府门前吗?他去哪儿了?   萧琴道:“有没有说何时回来?可需要留饭?”   丫鬟摇头,只说侍卫道无须。   见萧琴明显失落的神色,娄锦才细细看了过去,今日的萧琴打扮地格外娇美。天蓝色的八团起花通身华袍上缀着细银线蜜蜡璎珞珠,素银镂空菱形栀子簪轻轻地挽起一个飞仙髻。腮粉细腻,画出一抹极为娇嫩的红来。   娄锦不免低头,她依旧一身碧青,轻纱裹身,身子也尚未发育,与萧琴比起来根本就是孩子比女人。   突然,一种名为压抑的东西在她的心中窜起,莫名地挑起她的情绪,她嘟了嘟嘴,顿时觉得颓然。   她站了起来,忍着心中酸涩的感觉,道:“娘,你们好好用膳,我还有些书法还未练习完。”说罢,就转身回了屋子。   要说她怎么最近如此情绪化,她自己也找不到根源。   以往与三皇子距离地远了,倒也没有什么。如今距离近了,反而一时开心难抑,一时又烦躁不安。她本不需要与萧琴比,可她着实只有十三岁,看着自己的身材,只觉得这日子过得极慢。   何时她能够十六岁?   流萤见娄锦长吁短叹,不由得疑惑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娄锦摆了摆手,示意流萤无须管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流萤鲜少见娄锦这般,更担心了起来,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样子。娄锦被她缠地无奈,只好道:“流萤,我怎么还这么小?”   小?哪儿小了?   她的视线在娄锦身上逡巡,小姐虽然只有十三岁,可身材修长,臀上圆翘,小腰纤细,皮肤晶莹剔透,前胸虽尚小,但也算是玲珑有致。   她称赞道:“小姐不算小了。我阿哥说男人看女人也是要有眼力见的。小姐才十三岁,日后长大了一定倾国倾城。”   娄锦挑了挑眉,又是长大了?她还来得及吗?长大后要几年呢。   到时候人都被人挑走了。   她脑海中浮现一抹月白身影,顿时红了下脸。又想起萧琴一幅温柔的样子,顿时心头闷了起来。   流萤虽偶尔迷糊,也不是个笨的,见娄锦如此,她眸子一转,突然笑了起来。“小姐可是有了心上人?”   娄锦一听,猛地闭上眼,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何来的心上人?   “流萤倒是有个办法。若是小姐怕自己还未长大心上人就被人抢去,那就在长大前好好看紧便是了。倒也没什么,只别人要靠近之时,搞点破坏就行了。”   搞破坏?   是啊,要想让三皇子自己主动退却别人那怕是难吧。她想起那日她找上三皇子让他帮着自己一把,若人人都用自己那一招,三皇子又是个重诺言的,这要被别的女子利用了去,那可了得?   她掀开被子,坚定信念。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到了夜里,还未传来三皇子归来的消息,屋内烛火未熄,娄锦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又问了侍卫,侍卫只字未提。   夜渐渐深了,困倦不断袭来,娄锦有些称不住,只问了外头伺候的丫头几句,便就睡下了。   娄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流萤进来,道:“小姐,快起来吧,三皇子昨儿个半夜回来了。”   半夜?她昨儿个也睡得晚,醒来的时候头有些蒙,在流萤下一句话的时候,她陡然站了起来,朝三皇子那屋子走去。   “小姐,据说三皇子受伤了。”   还未进入顾义熙的房,就见不少丫鬟婆子进进出出,方清雅和萧郡公走入屋内,刘韬站在门外,正挡着萧琴。   “不行,男女授受不亲,萧大小姐不宜进入。”   萧琴气结,她只是进去看看罢了。   刘韬摇头,三皇子上半身只一件内衫,又包着伤带,举手投足便会“春光外泄”咳咳,刘韬皱了下眉头,只道:“实在是不宜。等三皇子好点了,萧大小姐再来吧。”   娄锦见刘韬的注意力被萧琴拖去,她从侧面进入,随着婆子们跟了进去。   屋内,月白的身影落坐在榻上,他耷拉着脑袋,黝黑的头发垂至腰间,头上依旧是一根雕刻精致的木簪子。胸前穿着薄薄的内衫,露出精瘦的肌肉,横胸一根伤带绑着。   “萧大人,我受伤一事切勿传出去。我这也无碍了,您和夫人就忙你们的去吧。”   萧郡公知道三皇子不愿意多言,只想不到,这是到哪儿去了,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要砍杀三皇子?   方清雅只道:“我还以为我们萧府守备出了岔子,自从上次匕安被人刺杀……”她顿了下,对上三皇子抬起来的狭长眸子,她忙扯开话题,“既然三皇子要休息,那我们就出去吧。   她回头之时,惊叫道:”娄锦?“   几人都转了过来,几个婆子这才吓了一大跳,二小姐什么时候也跟着她们一道走进来了。   今日娄锦倒没有穿碧青的纱衣,只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随着她一摆动能看到里头月白的内衫,而她今日并未绾发,像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   那一头长发垂坠而下,光可鉴人,浓黑比墨。衬托着她初醒的红润脸颊,那因为跑着过来而隐隐出汗的鼻端显得越发小巧玲珑。   她自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如何娇俏可人,只看着顾义熙胸前的伤,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顾义熙忙撇开头,梗着声说:”你怎么来了?“   娄锦给萧郡公和方清雅施了一礼,才道:”你这伤怎么得的?“   萧郡公摇了摇头,三皇子连他都不愿说,难道还会告诉她一个小丫头。   ”相国寺受的。“   这淡淡的五个字,却让萧郡公噎了下,他不由转头,盯着那伫立在床前的小小人儿。半晌,才对着那疑惑不已的方清雅道:”走吧。“   娄锦的眸子眯了起来,看来不用说也甚是明了了,这相国寺定是隐藏了极大的秘密。   她低下头,发丝柔软地擦过他的喉结,轻轻道:”大夫怎么说?“   他身子一僵,蓦地往里移动了两寸,道:”还好。“   娄锦看他像是在躲,愣了下,旋又退开了点,才发现他的呼吸恢复正常,脸色也自然多了。   ”你怕我?“娄锦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可他好像总是躲着她。   怕?顾义熙盯着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开来,他有何好怕的。   他挺直了身子,却在娄锦再次低头的那一瞬,那清澈的香味扑鼻,他这次没有转头,眸子却四处乱转,活像是娄锦要把他怎么样,他只能等着承受一般。   娄锦有些生气,她退开两步,还说不怕,明明一副被逼着上战场的样子。   她转身,临了,道:”那相国寺往后不可孤身去了。“说完,她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顾义熙怔怔看着她离去,不解她因何如此?却好似知道她生了气。   刘韬走了进来,擦了擦额角的汗,道:”爷,小的终于把萧大小姐给送走了。只是娄小姐怎么从你屋里气冲冲地走了?“   顾义熙瞪了他一眼,他起身,道:”我有点累了。“   刘韬自知自己话多了,关上门就走了出去。   床上的人闭上的眼睛睁了开来,他望着床顶,想起她方才退开两步的样子,莫名地一阵抽疼。   过了一会儿,他从床上起来,披了一件披风,就走了出去。   她方才好像只穿着拖鞋就过来了。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虽不大,却是寒地很,即便在窗门紧闭的屋子里,也有些冰冷。娄锦刚关上门,双脚就冰冷如铁。   她低头见自己脚上的拖鞋,唇角一努,便上了榻,方才走地急,也不觉得冷,这会儿回来了,才发觉天边黑沉,空气冷呼呼的。   ”流萤?“她唤了声。   几声过后,并未听到回答,她拿起榻上的医书看了起来。   只是心思不定,一会儿翻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想那顾义熙的样子,她就憋气。以往她与武世杰在一起的时候,哪里是她主动靠近,这倒好,她主动靠近了,他却躲地远远的。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知道心中不平衡,心里头有些苦涩。   不过与前世相比,她得知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不再享受那种萍水相逢地关心和爱护,而是付出之后才能收获。   所以,即便她努力点,主动点,那也应当。   她深吸了几口气,再次拿起医术认认真真看了下来。   突然,门被敲了几下。   娄锦皱了下眉,道:”进来吧。“   好一会儿,门那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疑惑地下了榻,推开门就见流萤弯腰手中提着一双玫红色的兔毛拖鞋,上方勾着两只讨喜的兔耳朵,那兔毛柔软白皙,这种寒冷的季节,又是好看又是温暖。   ”小姐,这谁送来的啊。怎么放在门口不见人?“   娄锦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她看向外头,见门前的石梯子上有一个脚印,她低头丈量,嘴角甜甜一笑,收起那拖鞋就往里走了去。   流萤看着她那样,见那鞋印的尺寸和上次在小姐窗下留下的差不多大,她立刻道:”小姐,你私会情郎了?“   话一落,一个眼刀杀了过来。流萤噤声,不敢多言。   娄锦把那拖鞋穿在脚上,不长不短,刚刚好。   底下绵软的一层一踏上去就很是舒适,她压了压,低声道:”原谅你了。“她走了两圈,目光扫过屋子前方的脚印。小雨飞了进来把那脚印一点一点冲了去。   她忍不住道:”流萤,去找个鞋面来。和那脚印一样大的就是。“   流萤应了声就走了出去。   一个下午,娄锦都在屋子里摆弄着鞋子,直到乌嬷嬷走了进来。   ”小姐,洪娘子求见。“   哦?娄锦放下手中的活,她倒是真来了。   乌嬷嬷看了眼她手中还未忙完的鞋子,嘴角勾起了笑,道:”小姐这鞋码还真是大。不知道要送给谁?“   娄锦不想多言,只扯了开去,”自然是府中能穿这鞋的。“   她把那鞋子放到一旁,就与乌嬷嬷走了出去。   流萤走了进来把东西收拾了下,见萧匕安靠在墙上,才停下手中的活。   ”这是谁做的鞋子,挺好看。“萧匕安走了过来,那鞋子用的是鹿皮的面,上头用金丝线勾出一个淡淡的云纹,又有几个蓝白相间的绣线刺入,真有那天空浮云之像。   ”这是小姐勾的。“   ”那丫头做的?看过去鞋码不对啊。“萧匕安看了那鞋子一眼,鞋码不小的。”可知道是要送给谁的吗?“   流萤摇了摇头,突然想起娄锦刚刚的话,笑道:”小姐说是送给府中能穿这鞋子的。“   萧匕安一听,丈量了下那鞋码,鞋码和他所穿的鞋子是一般大,爹和伯伯的鞋码都比他小点,这么说那丫头是要送东西给他了?   算她还有点良心。   他拿起那鞋子看了又看,只觉得比那蜂蜜可好看实用多了。送了蜂蜜倒也没觉得丢脸。他看了会儿,心满意足道:”你做事吧。“   他放下鞋子就走了出去。   流萤疑惑地看了萧匕安一眼,难道那日守在小姐窗下的人是少爷?她摇了摇头,是吗?   到了偏厅,洪娘子笑着走了过来,娄锦让丫鬟们上了好茶,才道:”我等你很久了。“   洪娘子尴尬一笑,对上娄锦温婉的笑容,她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打从她正式与娄锦打交道开始,她就不敢直视这个女子。   只觉得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谋划。   ”小姐,我出卖一个消息给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让万宝儿回到娄府。“她敛起笑,眸光幽幽发冷。   窦氏已经把娄阳救了万宝儿的消息告诉她了,她在府中也几乎坐稳了位置,于情于理她都不会让那万宝儿回到娄家。   娄锦点了点头,道:”我要听你的消息合不合算。“   洪娘子道:”娄蜜并没有回到观音庙,而是藏身于郊西的一个普通人家。看苏嬷嬷这两日的动作,怕是要在你成亲之日做点什么。你一定要小心娄蜜。“   娄锦挑眉,难怪,难怪最近娄蜜一点消息都没有。娄阳还当着她的面说抓娄蜜回观音庙,这一家人真是各怀鬼胎。   ”娄阳呢?他最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娄阳最近明显安分守己,每日除了上朝下朝,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   洪娘子摇了摇头,这个她着实不知。   娄锦笑道:”你自是好好帮我关注娄府,我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的这个要求,我允了。“   洪娘子眯起了眼,万宝儿诡计多端,人虽不在府里,可苏嬷嬷治下甚严,皇上虽然把万宝儿关着,也没说怎么惩治,怕是顾念万贵人。这着实是人心头上的一块大石。   怕引起娄府中人的注意,洪娘子退了出去。乌嬷嬷在她后脚离开萧府之际就派人去郊西去寻找娄蜜。派人严密监视。   娄锦和乌嬷嬷这次直接前往天牢,这回那守门的士兵竟不许放行了。怕是这次娄阳加强了警惕,也不让人探视。   娄锦不动声色离开,却与那乌嬷嬷一道商议了起来。   乌嬷嬷看那士兵一眼,道:”小姐,他们会不会把那姑娘给杀了灭口?“   娄锦摇头,不会的。皇上还没下释放令,到时候也是要见人的。就算是蒙着头出来,也要算个人头,否则天牢里少个人是怎么回事。而且如果里头的姑娘死了,那万宝儿就等于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做回她自己。   娄锦只想着早日找到那姑娘的父亲,好继续下一步。   回到萧府已是午膳时分。娄锦这回直接让人把饭菜送进屋里来,就在屋里弄鞋子。   大院子里,萧县公看向几个空的位置,道:”琴儿锦儿都去哪儿了?“   ”丫头大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郡公有些无奈,这两姐妹可别同时看上同一个人。   萧匕安看了萧郡公一眼,低头吃了几口,就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这孩子。“桌上又剩下四人。他们互相看了眼,只想着孩子们各有发展,少操心才是。   屋内,流萤把剩下的饭菜收拾了出去,回来见娄锦把那鞋子弄得差不多了,只在桌子上一放,真是精致好看。   ”小姐,你的手可真巧。“   娄锦把那鞋子一提,就放在纸袋子里,道:”我出去一会儿。你该休息去。“   ”是。“   娄锦提着袋子就走了出去,到了门外,见屋内灯火亮着,她敲了下门,本欲直接递进去,可想起今日一早的事,就放下袋子,躲了起来。   门开了起来,只见萧琴瞅了那袋子一眼,就关上了门。   ”什么人?“顾义熙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娄锦心头一紧,紧拽的手缓缓松开,又再次紧了起来。   ”没什么人。“   萧琴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娄锦听了下,顿觉得难受,她踱开两步,也不管那门前的袋子,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义熙耳朵一动,忙推开窗户,见那抹碧青色的身影一晃而过,他站起来道:”萧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我不过是送了个汤药进来。这次幸好你那刘侍卫不在,否则我就是一碗汤都递不进来。“她欲多言,不想对面的男子脸色沉地厉害,像是要拧出水一般。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肃穆。她一愣,温柔儒雅的三皇子何时会用这种脸色?   ”出去。“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却让萧琴端着碗的动作一滞。   她把碗放下,推开门就走了出去,不小心被门前的袋子绊到,她狠狠踢了那袋子冲了出去。   顾义熙走了出去,见那袋子,忙低下头来捡。   不想,一双手更快,只见那袋子被眼前这抹红衣夺去,萧匕安把那袋子一扯,见是那双鞋子,脸色也十分沉重。   他看了眼顾义熙脚下的鞋子,神情幽幽,顿时生了怒气。把那鞋子放入袋子就要拿走。   ”放下!“月光下那月白色的身影伫立在门前,温柔的五官变得森冷,他盯着萧匕安,冷冷道:”那是我的。“   萧匕安扯开一抹笑,”谁说的,这正合我的脚。“   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月白的内衫被风刮地瑟瑟作响,那精瘦的胸膛露了出来,露出那胸前包扎的伤带。   萧匕安斜斜看了他一眼,道:”你受了伤,不是我的对手,无须和我抢。“   他话刚落,白色身影一闪,一个招手刮来一个冷冷的掌风,萧匕安险险躲了开去,盯着前方这执着的男子,半晌道:”你可真不要命。“   顾义熙能感受到胸口的伤又崩裂开来,一股温热的血汨汨流出,他低头,正见那伤带染上了红,他眸子依旧平静,淡淡道:”放下。“   萧匕安摇头,这双鞋子他也认定是自己的了。既然娄锦送到门口,你没收,那就我来收。   顾义熙眉头一皱,两人竟就真的出手,动了真格。   刘韬不过是出恭回来,见这一幕不由瞠目结舌。见三皇子胸前溢血,忙要加入帮衬一把。   ”多管闲事!“顾义熙冷冷一言,刘韬只能干着急也不敢进去。   这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这两人竟然就打了起来。   我的主子啊,他看顾义熙的伤,见两人好像是在抢什么。突然见流萤走了过来,忙问了起来。   ”哎呀,那鞋子。“流萤见那一幕,也乱了起来。到底小姐是要把这鞋子送给谁啊。   她不敢推脱,快速跑了回去,愣是又是拖又是求的把娄锦给拉了过来。   顾义熙胸前的血越发多了,娄锦到的时候看得触目惊心。   萧匕安一个勾拳,顾义熙竟然不偏不闪,而是长驱直入只要那鞋子。   娄锦看这一幕顿时心生紧张。   突然,顾义熙一个偷袭,萧匕安躲开,身子自然前倾,手中的袋子飞到空中,两人各自跳起,落下的时候,那鞋子落在三皇子的手上。   三皇子把那鞋子放到刘韬手中,眼眸中带上了笑,他转而看向娄锦,那清幽的眸子若月光一般,只盈盈望着你,便让你心如鹿撞。   ”咳咳。“他猛地一手护住心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张脸顿时苍白。他抬头,对上娄锦有些无措的脸,道:”你莫要生气,这鞋子是我的,就必然是我的。“   娄锦噤声,她只觉得心头微微颤动,暖暖的,软软的。说不尽道不明的意味。   萧匕安看着那鞋子,突然低头,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他,从未如此气愤。   顾义熙转过头去看萧匕安,他呵呵一笑,道:”我比你多的便是执着。“   萧匕安的身子一顿,他凝视着地面,那几滴血迹很是刺眼。半晌,他还是走了出去。   顾义熙把鞋子踢走,换上娄锦的鞋子,声音中带着丝丝甜意。   ”很不错,我喜欢。“   娄锦深吸一口气,只想着这些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这次,又兴师动众找了大夫,再次上了止血的药。   翌日一早,三皇子就被接回了皇宫,皇上虽没有说什么,但宫中御医各个被皇上呵斥,直到三皇子清醒才罢休。   娄锦偶尔也会去那间顾义熙住过的房子去看看,哪里好似安静了些。   湖里院中,万宝儿喂养着一水潭鲤鱼,就见苏嬷嬷走了进来。   万宝儿命人把门关上,便问道:”可是让人联络好了?“   ”恩,爷这次升迁有望。“苏嬷嬷知道关靠万宝儿的假肚子怕还无法笼络娄阳的心,只有帮着他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才能让娄阳舍不得丢掉这颗棋子。   万宝儿点了点头,”万贵人这几日思亲之心日重,皇上也下了旨意,只要能找到万贵人早年失去的弟弟,或许就能加官进爵。“   苏嬷嬷点了点头,”自然,这次只要帮着爷找到了,万贵人那我们高人一等,皇上也知道老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是自然。“万宝儿说着,又蹲了下去。   苏嬷嬷一看就让丫鬟们都退了下去。连忙道:”夫人你先忍一忍,我去帮您找大夫。“   又痒了,奇痒难耐。   她皱着眉头,只恨这十几年都未受过什么苦,偏偏这一年却风雨不断。两次入狱,落下这病根子。   见苏嬷嬷走了,万宝儿就入了屋子,派人把大夫上次开的药煮了,才好好歇息。   娄府中,一个丫鬟冲忙入了窦氏的屋子,在窦氏耳边耳语了几句,窦氏一听,道:”千真万确?“   ”回夫人,千真万确,那给万氏看病的大夫我们已经抓来了,押在侧院子的柴房里。“   窦氏站了起来,朝那侧院子走去。   她就奇怪万宝儿怎么这般神秘,总是隔三差五地看医生,难道是胎像不稳?   柴房中,那大夫惶恐不安地被绑在柱子上,见到窦氏,他呜呜说了什么,就被扯开嘴里的布。   ”夫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您放了我吧。“   窦氏皱眉,道:”只要你乖乖配合,我非但不会绑着你,还会给你一笔大银子。但如果你不合作,那就另当别论了。“   大夫支支吾吾,像是不愿意多言,窦氏递出一袋子,那袋子解开,是满满的金子,大夫一愣,见窦氏把那金子拿走,又道:”若你不说,我只好把你的眼睛弄瞎,大夫要望闻问切,这望都无法了,靠别的,人家病人也不愿意到你那看病吧。“   大夫一听,忙道:”夫人要问什么,我都说,我说。“   ”好,那湖里院的人犯的是什么病,为何要常看大夫?又为何那般神秘?“   大夫咬紧牙根,见窦氏并不好惹,只好一一说起。   ”她得了严重的带下病,这辈子怕都不能生育了。“   什么?窦氏一愣,她问道:”那她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她从没有怀孕,何来的孩子啊?“   窦氏这回更惊讶了,那万氏真这么大胆?竟然敢假怀孕?   ”你说的可有假?若有一句谎言,我让你的药铺立马关门!“窦氏色厉,那大夫抖着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绝无半句是假。“   她倏然一笑,万宝儿,这可是你自寻死路。   八十四章 揭露万宝儿   八十四章揭露万宝儿   娄府正厅里挤满了人,几个丫鬟送上茶水就看了窦氏一眼,窦氏摆了摆手,丫鬟婆子们都退了下去。   娄世昌坐在首位,白太姨娘看了他一眼,便靠在椅背上。   顾太姨娘盯着窦氏看,见窦氏不慌不忙地喝茶,她有些不解地看向娄城。   娄阳道:“弟妹,你找我们大家来做什么?”   窦氏等的就是他开口,洪娘子坐在娄阳身侧,也看了窦氏一眼,可难得见窦氏把全家人都招到正厅里来。   “我顾念着娄府的名声所以没有张扬,今日招大家一起,是为了娄府上下,也是为了娄府的子嗣。”她放下茶杯,清透的碧色茶水晃荡出一层淡淡的水纹,一如此刻娄家人的内心,激起了涟漪。   娄世昌皱起眉头,道:“把话说清楚。”   白太姨娘和顾太姨娘都看了过来。   窦氏挑眉,只看着娄阳。半晌,她道:“大伯,你把万宝儿偷偷从地牢里转出来,可有和娄城说?这么大的事,闹大了可是全家掉脑袋的啊。”   娄城一听,转身道:“你是哪里来的消息?”   窦氏摇头,“我哪里来的不重要,人就在湖里院,我为了我们娄府自是不会说出她来,可你不与我们商量,是全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一个醍醐灌顶,娄阳猛地看了窦氏一眼,她因何能知道,他首先想到的并非如何解释,而是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是狱卒?   他闪烁其词,娄城看得气不由得往上窜,怒气冲冲道:“哥,你要救嫂子,我没有意见,可你把人救出来了为何也没通知我们一声?”   娄世昌也有些惊讶,这事娄阳怎么没和他说?   娄阳皱了下眉头,道:“她肚子里怀着我的孩子,我这几次不是没施法救她,可终究失败。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们娄府的嫡子啊。”   他不敢拖了,看她那样,像是虽是会流产一般。   窦氏一笑,“就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让我们娄府承担如此大的风险?”   她扫了众人一眼,然后站了起来,“那你可真是让我们娄府担了莫须有的危险了。”   这话什么意思?   娄阳抬头,他脸色严肃,神情中生了三分怒气,怎么说那肚子里的孩子都是他的,难道他护着娄家子嗣错了不成?   白太姨娘怒道:“你怎么这般作怪,好日子不过,非要搬弄是非。”   顾太姨娘朝窦氏看去,见她胸有成竹,怕是真有什么把子被她抓住了。她也不急,只等着看下去。   “她根本没有怀孕,她患有严重的带下病,根本不能怀孕!”她的话掷地有声,抑扬顿挫,一字一句就如那锣鼓震响,咚咚听得人头晕脑胀。   娄世昌站了起来,道:“你可别胡说八道!”   窦氏扯开笑,她走到一脸愣住的娄阳面前道:“你随便问问府上的丫鬟,谁经过她身边没有怪味的。”   娄阳愕然,陡然想起好几个月前,万宝儿身上像是有着一股怪味。“有怪味又如何,多的人有狐臭。”   还不死心?她继续道:“我就觉得奇怪,往常万氏都不爱用香,后面几个月一入她房间就香气扑鼻,甚至有些都烧地过了。原来是为了遮掩那味道。”   娄阳的脸色沉了下去,若真是狐臭又怎么会突然之间有呢,他知道他牵强了。   窦氏见白太姨娘脸色发白,她得意一笑,继续道:“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那带下病是请了大夫道府上的,不信你们大可问洪娘子,她可是见到的。”   洪娘子一惊,这把火烧到她这里来了。她自然是痛恨万氏,可眼下若是直接暴露,与她自己不利。不过现在若是站出来就是与窦氏结盟,又能除了万宝儿,自然是好处甚多。   她权衡了下,在众人的目光中,脱口而出,“那次我和秦氏一道去找她,她就是找来大夫看病的,那时候府中一个丫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被她杖责而死。”   顾太姨娘才想了起来,那时候迟宝楼有个丫鬟死了,血染了整个院子。   娄阳的手已经微微发颤,他心中排斥着去怀疑,然而看窦氏信誓旦旦的样子,他对那万宝儿的一颦一笑,顿时觉得模糊了起来。   窦氏拍了拍手,一个男子被押了上来,那男子一上来就浑身发颤,穿着青色布衣的他更显得瘦弱了。   “大伯,这个人想必你不会陌生吧。”   娄阳紧皱着眉头,他像是给万宝儿看病的,只见过一两次,可他确实认得他的脸。   窦氏走了过去,一脚踏在大夫的腰上。“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大夫惧怕她,知道到这一步,不说也无法了。   他张了张嘴,几人在他这一动作当中,都微微前倾了身子。   “她确实不能再孕了,也并没有怀有孩子。若大人不信,可以找别的大夫上门看看。”   大夫的话一落,娄阳身子一颤,牙关咬地死紧,万宝儿,你竟然骗我!   窦氏并未放过他,道:“既然万氏并没有怀孕,那等到胎满十月瓜熟蒂落,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可以被顶上成为娄府的嫡系子孙?”   这事可是大事,娄家子孙哪里容得了别人来假冒,那是乱了大宗,对不起先祖啊。   娄世昌粗喘了口气,瞪着眼看向娄阳,颤着手指着他,“混帐,混帐东西!”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雷霆震怒,就连白太姨娘上来轻拍胸口也被他推了开去。   “看你教的好儿子,我们府要为那恶毒的妇人担上大罪名啊。”他身子晃了晃,顾太姨娘连忙过来,扶住他,道:“老太爷,担心身子。”   娄阳握紧双手,一股火在心底燃烧,堵在胸口,憋地他浑身直颤。   他回头看向娄世昌,跪了下来,“爹,儿子一定好好处理!”话落,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几个婆子忙低下头,不敢看娄阳此刻的脸色。   洪娘子远远望了他一眼,嘴角悄然勾了起来。万宝儿,希望你还能玩转。   窦氏立刻把笑容隐去,走到娄世昌面前,扶了他一把道:“爹也别生气,也别怪儿媳妇,儿媳妇是为了咱们娄家的子嗣着想,若真把爹气出病来,真是儿媳妇的不是了。”   洪娘子一听,也把笑意隐了下去,这窦氏真是个难缠的人物。   娄世昌看了她一眼,窦氏神情温柔,她淡然的眸子印入他的眼里,好一会儿,他才道:“你做得没错。”   窦氏暗自舒了一口气,她不在做声,而是在白太姨娘面前和顾姨娘一道把老太爷伺候地舒了心,才走了进去。   白太姨娘深吸一口气,她的好孙子没了。   这会儿,老太爷怕也不会好好放过娄阳,若天牢换人的事能就此隐瞒过去还好,若不能,怕老太爷会弃车保帅啊。   她急得额头冒火,只想着若是皇上关着牢中那人一辈子那就好了。   湖里院中,万宝儿躺在床上,她生得美,一双浓眉大眼瞅着帷帐,一个悠转,像是在想着什么。   只要能帮万贵人找回失散已久的兄弟,那皇上必会龙颜大悦,放了牢中之人,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回到娄府,做她的夫人,再之后流了孩子,就算往后不能生了,那两个妾室就先留着,到时候有了孩子过到她身边,那她的地位也还是在的。   就在她思考之际,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见过爷。”   娄阳过来了?她忙坐了起来,把肚子上的那一团布端正了下,才见娄阳推开门走了进来。   “老爷来了。”她笑道。   想象中的回答并没有响起,她不由得抬眸深深看了眼娄阳。   娄阳一脸肃穆,一双眼寒光凛冽,嘴唇抿地很紧。   万宝儿心头打起了警钟,她轻声道:“是谁惹了您不开心?”   娄阳盯着眼前这妇人,她笑得很是妖娆,这张脸扯了他多少心思,此刻却让他觉得陌生非常。这就是他护了好些年的女子?   他有些恼怒,也不与万宝儿打太极,直接冲了上去,掀开被子就要扯下她的肚子。   万宝儿惊得浑身一冷,她忙抱着肚子道:“老爷,您干吗?你要伤了我的孩子!”   孩子?他笑了起来,对着万宝儿一个阴冷轻笑,“我不知道我除了娄蜜哪里还有孩子?”   他顿了下,陡然想起那一抹碧青,在萧府,娄锦被他打地吐出了口血,她道:“你这一生怕只有娄蜜一个孩子。”   难道她早就知道?   手中青筋暴起,若枯树虬枝,股出难看的纹路。   他瞪着眼睛看万宝儿慌乱的样子,突然,他左手一用力,把万宝儿的手往上一掰,右手按在她的肚子上。   万宝儿惊叫,大喊道:“苏嬷嬷,苏嬷嬷。”   苏嬷嬷破门而入,见到这一幕,顿时魂飞魄散。上前要去扯娄阳的手,“老爷,使不得啊,使不得。”   娄阳踹了苏嬷嬷一脚,冰冷地看向万宝儿,“她要是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万宝儿吓得噤声,她看了苏嬷嬷一眼,摇头道:“老爷,你,你要干嘛?”   要干嘛?他今日不仅要看她的肚子,还要看看她那见不见得人的带下,到底到何种地步了?   八十五章 牢中女子的父亲像万贵人的兄弟   八十五章牢中女子的父亲像万贵人的兄弟   万宝儿慌了,她紧张地望着娄阳,手指因为慌乱而蜷曲了起来,四肢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娄阳丝毫不顾苏嬷嬷在场,双手用力,吧地一声,衣帛碎裂,雪白的肚子露了出来,苏嬷嬷听得浑身一颤。   她低头,却眼睁睁看着一个白枕头滚在自己眼前。   倒吸了一口气,空气似乎都凝结了起来,万宝儿也不挣扎了,浑身僵硬地看着那棉球滚落,雪白的棉絮上沾满了灰,丑陋极了。   娄阳色厉,他把那白球拿了起来,“这就是我的好儿子?我倒想知道十月怀胎一过,你怎么把这团棉花给我生出来!”   万宝儿不敢看他,见他那近乎喷火的眼,她吓得噤声,道:“老爷,你听我说。”   娄阳哪里还会给她机会,把那白球一踹,撩开袖子就要扯下万宝儿的裤子。   万宝儿这会儿脸色苍白,瞪大双眼,吓得尖叫。   两腿却是用力扣紧,扯过被子压在自己身前,“老爷,老爷,你莫要如此。苏嬷嬷在这呢。”   她知道,事情怕是败露了。她掩盖不了多久,她得尽快找出一个出路,免得娄阳盛怒,杀了她。   就在她极力周旋之际,娄阳把苏嬷嬷踹了出去,外头传来苏嬷嬷哀嚎的声音,万宝儿听着眉头大蹙,见娄阳还要过来,她索性直接滚下床,跪在娄阳身前。   “老爷,是我不对,你无须再看了。”她垂首,发丝坠落,披散在她她纤细妖娆的身子,若一层黑丝青幔。   娄阳瞪了她一眼,终于肯说实话了吗?   “给我说清楚,都怎么一回事。”   万宝儿抿紧唇,她抬头,哭道:“老爷,其实我在天牢里就流了孩子,我早有带下病,怀有子嗣很是不易,这次能怀上,那是上天恩赐,可没想到在天牢就保不住了。我心存愧疚,不敢直言。直到老爷把我救出来,我亦不敢,只想着能瞒着一日是一日。可老爷说要尽早救出我的,就差那么几天,就差那么几天,我的孩子就能保住了。我舍不得啊,就假装还怀着孩子,等到十月落地之时,就只能实话实说。”   她哀求着爬上来,拽住娄阳的腿抱着,见娄阳神情有些松动,她继续道:“我不过是怀念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拿这棉团放着,日日抚摸就好想我的孩子还在一般。”   她恸哭了起来,浑身上下瑟瑟发颤,像是委屈极了。   “如果老爷能早几天救出我,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就能保住了啊。”她哭得歪倒一旁,眸子却轻轻一转,捕捉到娄阳抿紧唇,神情黯淡的样子才轻轻舒了口气。   娄阳何尝不想救他,就上次翠微峰一让,没想到非但没讨太后开心,还引发了山洪,差点害了皇上,引来皇上大怒,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   只是,说来还是他无能,没能保住他的孩子。他等他的孩子太久了。   没人知道他多想要一个男孩。   可他也没忘了,十月生产一到,那万宝儿真会告知他吗?他不由得想起窦氏所言,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会被顶替?   他恨道:“今日你无须多说,你欺骗于我,又隐瞒在后,爹被你气地险些又背过气去。你也休要怪我,你这大房的位置就让出来。”   万宝儿被人大头棒喝,慌乱道:“老爷,你不可如此对我,我苦守了这么多年才当了几个月的正室夫人啊。”   她太渴求了,她虽然出身卑微,可谁规定出生卑微就不能做名门之妻?   娄阳不看她,甩开手,就道:“我过几日就把文书递上去,你往后安分守己,再多作怪,休怪我无情!”   他闭上眼,空气中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许是方才一个拉扯,使得那股味道弥漫了出来。   “她有严重的带下病,怕是永远都不能怀孕了。”耳边回荡着这句话,他皱着眉头看向她,道:“只要你还为我做事,你至少还是个妾。否则我要一个不能生蛋的母鸡何用?”   说完,他甩手走了出去。   万宝儿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脚步,浑身一个激灵,他都知道了?她看着那摇曳的门,像是要把那门看穿了一般。   苏嬷嬷看到她苍白无血的脸色,顿时惊道:“夫人?”   万宝儿怔忪了好一会儿,苏嬷嬷浑身冰凉,道:“夫人?夫人?”   “哈哈,哈哈!”万宝儿癫狂一般笑了起来,散乱的头发下五官近乎扭曲在一起,整张床都被笑得颤抖了起来。她似乎浑然未觉,只觉得脸上冰凉异常。   苏嬷嬷看着她脸上那两行泪,担忧地递上帕子。   万宝儿见那帕子,猛地一把抽了过来,使劲撕扯了开来,她尖叫地瞪眼,“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就是在帮着你谋划。这十几年来我为了你讨好方芸儿母女,我就差和狗没差别了。可我要的是什么,不过是京中人的尊重,不就是一个正室的位置。你为何如此残忍,说剥夺就剥夺了!”   涕泪纵横,此刻的她看过去像是一个怨妇,无一丝往日的贵气。她哭着缓缓坐下,她出生贫寒,她恨命运不公,为何自己看上的男人因为那方宏的关系不能娶自己为妻,她汲汲营营才得了个平妻的位置。   她机关算尽,才把方芸儿休离,终于坐上正室的位置。   可才多久,她在京中的风光,她在万家的地位,怕是要一落千丈了吧。   她抬头看向苏嬷嬷,透过朦胧的泪见苏嬷嬷眉头紧蹙,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她笑,“原本这一切都好好的,计划中本不应该这么走的。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一切都怪异了起来。那城西废院的粮柴,那几十年都没有毁掉的翠微峰,还有娄蜜肚子里的孩子。这到底都怎么了?”   苏嬷嬷屏住呼吸,她一直有个疑惑,尽管她觉得不可信,可她总觉得像是有人都提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似的,早一步把他们的路给引没了。   她思量了许久,这人也早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只是她原以为娄阳把方芸儿休了之后,便无什么相关,可事实像是并非如此。   就拿窦氏如何得知万宝儿被救了出来,娄阳那可是守备森严。   她只想起那日士兵说的那话,说是有个女子称是万宝儿的女儿。娄蜜早就躲在郊外,何曾出现过,根据那士兵的描述,那人非娄锦不假。   想来,这些事是从开春没多久,娄锦失足落水醒来后才开始有了变化,事情的轨道也失去了原本的痕迹。   她深吸一口气,定定望着万宝儿,道:“是娄锦。一定是她。老婆子几十年看人,绝没有错。”   是她?万宝儿的泪顿了下,她蹙起眉头,苏嬷嬷也不是头一次说娄锦如何了。可她一个丫头,从哪里得来那么多的钱财,就如那城西粮柴一事,那得几万两银子的啊。   苏嬷嬷淬了口,“我就觉得怪了,那些匪徒一向与夫人您配合良好,怎么会真要了那三万两银子,后来又如何都找不到他们。娄锦安然无恙回家,我怀疑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而那钱就落在娄锦手上,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谋算了。”   万宝儿一惊,当真如此?   突然,一种极为阴森的东西从后背慢慢滑了上来,一如一条毒蛇缠绕在你的脊背,时时刻刻准备好了吐出蛇信子,咬住那细弱的脖颈。   “真是她?”   “绝不会错!”苏嬷嬷笃定。   万宝儿眯起眼,可是疑惑再一次袭来,“可若她真有钱,又如何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苏嬷嬷这下也皱了眉头,她抬眼,深深看了万宝儿,“怕是背后有人撑腰,这人势力不弱。”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人,谁人有如此大的势力,能瞒天过海,她娄锦能倚靠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方宏!   好一个大将军,好一对爷孙。   万宝儿忍着胸口的怒火,她道:“难怪那翠微峰会发大水,知道那别院的除了我们娄家人,别的不作他想。”她此刻也认定了娄锦便是那幕后操作之人。   可娄锦背后若没人操手,她不过就是个丫头,又有何惧?   方宏,他不得不除!   此刻,整个方家在万宝儿眼里就是那眼中刺肉中钉。不除不快,欲先杀之而后快。   苏嬷嬷毕竟年长,她反应也最快,道:“这事你心里有数即可,现在谈报仇还早了些。你现在要先巩固地位,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万贵人的弟弟。只要找到他,首先在万贵人面前,你还是高人一等的,老爷自然也会高看你,往后再好好努力,一定还能恢复娄府夫人的当家头衔。”   她如是说着,心里想着,这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万宝儿也点了下头,只要找到万贵人的弟弟,她往后的日子必然会好过。   可苏嬷嬷一回到娄府,就发现平时待她甚为亲热的婆子们都离她远了些,好不容易使唤了个丫鬟,丫鬟只说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一顿呼喝下来,几个丫鬟年轻气盛,也呛了回去。只说今时不同往日,苏嬷嬷和他们一道不过就是个二等婆子丫鬟。   苏嬷嬷这才感叹,这府上的风向变了。   萧府之中,娄锦刚得到消息,那狱中少女的爹爹已经找到,便与乌嬷嬷一道,去了城北六字巷。   六字巷是城北最为复杂的地区,这里鱼龙混杂,偷盗抢掳均有,也是贫民混杂之地。   娄锦坐在车内,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万贵人与她兄弟相认,是前世的戏码,她还记得万贵人与她兄弟相认之后,更是权倾朝野。她说什么都不会让这事重演。   脑海里浮现出她兄弟万征战的样子,记得他长得高头大马,身形彪悍,一口徐州口音,他只与那万宝儿说了一段话,万宝儿就认了他。   至于那段话,娄锦还有印象。   “小姐,六字巷到了。人就在里头。”乌嬷嬷的话成功打破了娄锦的思路,娄锦垂下眸来,打开帘子就见不少黑瘦的男子穿梭于巷子,有些人直盯着她的轿子看,眼中露出贪婪。   娄锦并不担心,同时,几个侍卫出现在娄锦身侧,各个手持大刀,腰佩宝剑,目光森然扫了过去。那些人被这几个侍卫一瞪,灰溜溜走了出去。   侍卫也无须和娄锦打招呼,娄锦对他们几个也都熟悉了起来。只跟着乌嬷嬷走了进去。   里头的男子正垂首在一个磨坊上,推着磨。整个院子飘出一股豆香,男子身着黑色袍子,袍子足有七八个颜色各异的补丁,他手臂孔武有力,身形极为魁梧。看过去仅有三十几岁。   见几个陌生人来,他扫了过来,目光紧盯着娄锦。   那沧桑的眼有几分凉薄,还有一些血丝,若非日夜操劳便是冥思苦想。   娄锦认真看了他一眼,道:“你女儿失踪了?”   男人瞪了一眼,突然放下手中的活,看了下周围几人,道:“你如何得知?”   “我知道她在哪儿。而且我有办法救她。”娄锦也丝毫不避讳看着他,他的口音让她震惊,更让她不由得深深打量他,他与那万征战有七分相似。   八十六章 武世杰上门   八十六章武世杰上门   那男子怔了怔,突然走上前来,眸子紧凝着娄锦。“你这话当真?”   “当真。”她踱了两步,走到他面前,瞅着他眼底的血丝,她紧蹙了下眉,“你也无须多说。你女儿手臂上有一颗太田痣是吗?”   男子僵住身子,猛地点头。   他道:“雪儿在哪儿?”   那姑娘想来就唤作雪儿了吧。娄锦点了下头,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眼前的男子。本来她并非采用这个方略,可他与前世她所见到的万征战足有八分相似,口音也相似。这个是个相当不错的契机。   男子听得手臂发颤,眉毛一斜,双眼一瞪,险些怒发冲冠。   都怪他,那日他让雪儿去送了点豆腐,谁知道就出事了。那条路本就偏僻,因想着青天白日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可那一区是有名的难民窟,想来雪儿被当做了难民。也恨他是个无权无势的,就算得知雪儿顶替他人入狱,他以头抢地,头破血流,能耐那天牢何?   “想救出你女儿,其实也不难。不过我教你几句话,关键时候,你一定要说出来,唯有如此,你才能救得了你女儿雪儿。”   他道:“我唤作邱铁山,你唤我老邱吧。”   娄锦摇了摇头,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不信邱,从这一刻起,你姓万。唤作万征战。”   万征战?他皱起眉,“我不会改名换姓的。”   娄锦也不急,她的时间虽然有限,不过两日,她还是腾地出来的,足够让邱铁山好好思量。她退开两步,道:“并非我要逼你,而是天牢并非好地方,得病不起丧命在里头的人多不剩数,没人能保证她出来的时候是否还安然无恙。更何况,她是代替一位姓万的受罪,若你不用他们的姓,你一个平民百姓,只此孤老一生,生又有何趣?”   没去看邱铁山低头的神色,她转过身去,隐退在几个侍卫当中,这些侍卫会把她今日的话告知顾义熙吧,她蹙了下眉头,她所做无须隐瞒于他。   走上马车,乌嬷嬷道:“小姐,你就这样放过他?他为何要改姓万?”   娄锦摇了摇头,这些事说了乌嬷嬷怕也信不了,她拉开帘子,外头车水马龙,她看不到那些侍卫,可她清楚,那些人就在她附近,或许他们也正疑惑着。   “我觉得他与那万贵人有六分相似,最近不是听说万贵人正在找她兄弟吗?我听他口音与万贵人挺相似,又见他磨墨的时候额角有疤痕,像是受过伤的样子,怕是早忘了过去。”   她如是一番胡扯,把乌嬷嬷给听得一愣,她随即想了起来,那人真有那么几分与那万贵人相似。   车外的侍卫们皱了下眉头,这事他们不得不慎重,而且他们的职责只是保护小姐,若非调查清楚那人,就报之三皇子,那是他们的错。   到了萧府就见丫鬟婆子们迎了出来,都堆起笑,争前恐后道:“二小姐,武家少爷来提亲了,送了不少好东西呢。”   娄锦嘴角一扯,道:“人呢?”   “在前厅候着呢,县公和夫人在招待他呢。”   娄锦提起裙角,跨过门槛就往里走去。见萧县公坐在主位,方芸儿笑着与武世杰聊着什么。武世杰笑着一句一句应了,却还是时不时地转眼扫了下外头,像是一幅等急了的样子。   萧县公眼角带笑,他早看到娄锦的身影,只不做声,他笑道:“武公子,你当初准备与那娄家小姐成亲,这下怎么又换到我们萧家了?娄锦虽然还未入族谱,可她现在就是我们萧家的子女,与娄家的婚约当是早无干系了吧。”   武世杰被萧县公一噎,胸口也不免堵了下,他何尝不知道萧县公表面笑笑,实则也是个难缠之人,他笑了下,“萧世伯,前事乃是误会,我此刻心里只有锦儿,绝无他人,还请萧世伯能让小生娶锦儿为妻。”   镂空的墙面那几株翠绿的柱子碧意黯然,娄锦一身碧青,陷入其中倒是一点也不突兀,她在那听着,脸色沉了下来,她一双杏眼水眸盯着那自说自话的男人,唇角紧紧抿着。   武世杰,我从不知道你的话原来这般廉价,更是让我觉得恶心无比,无法忍受。   “我妹妹要嫁人?嫁给谁?他?”萧匕安倚靠在门边,嗤笑着看那武世杰,他刚从军营回来,额角带着几滴汗,只一个甩头,就走了进来。   “爹,娄锦莫说只有十三岁太小,就算再大点,这天下又不是只有武家有儿子,眼界放宽点。”   武世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的眸子显出了三分戾,娄锦心里只有他,他是清楚的,她绝不会嫁给别人。   娄锦白了萧匕安一眼,身后一个轻轻的声响,她不知道原来守在她身旁的侍卫少了两人。   萧县公也拿不准娄锦的意思,只看了方芸儿一眼,方芸儿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他眸子一沉,道:“你且回去吧,这聘礼我们不要了。”   武世杰一愣,这是怎么了?   他强作镇定,道:“萧世伯,你莫要道听途说,我那是被人设计,绝对不会做对不起锦儿的事,你听我说……。”   萧匕安沉声看他,与那郑嬷嬷道:“这些聘礼若他不收回去,我们就拿去捐给朝廷,大将军还说这几日粮饷不足呢。”   郑嬷嬷应了声是。   娄锦扑哧一笑,跨步走了出来。   慌乱的武世杰正想要举手要回那聘礼,正见此刻那抹碧青,忙把手收了回来。   娄锦冷笑,她前身怎么都看不到他的丑态呢?是他掩饰地太好,还是她蠢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聘礼就留下吧,武哥哥,等我入族谱的那天,就定亲吧。”她的话平地炸雷,把方芸儿都吓了一跳,她方才与萧郎都示意好了,锦儿说了不要武世杰的啊。   萧匕安皱了下眉头,只看娄锦笑盈盈地站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水波浅浅,她道:“郑嬷嬷,把这聘礼收起来。”   郑嬷嬷一愣,她看了眼萧县公的脸色,见萧县公虽有愕然,但也点头示意了。   没人知道娄锦心里想着什么,娄锦也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看武世杰。   武世杰肩膀一挺,眉宇间红光暗动,颇有得意之色。他有朝一日一定会抱得美人归。娄锦就如他所料,一颗心早就落在他身上。   他想要上前,如以往一般,抚一下她如丝的长发,她回头,由着乌嬷嬷扶着,低低的声音传了开来。   “武哥哥早点回去筹备才是。我刚从外头回来,有些累了。”   武世杰点了点头,他是该早些准备了,离娄锦入族谱的日子快了。   他先后与萧县公与方芸儿拱手行礼,才走了出去。   萧匕安冷着脸走到娄锦身侧,半晌吐出几个字,“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娄锦但笑不语,只看那武世杰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华清宫的一个偏院子里,几株秋日梨花开得正美,宫婢们手捧着上好的西湖龙井鱼贯而入。   石桌子上摆着一盘子棋子,座上二人一人身着丝质甚好触手若缎的黄衣,笑道:“三哥,你此番要输了。”   月白长衫随着那被唤作三哥的男子一动,若月光蜜水,优美至极。   顾义熙浅笑,“何以见得?”他话落,棋子落下,局面霎时改了开来。   五皇子得意的笑噎在嘴角,他皱了下眉,半晌道:“我输了。”他神情有些郁闷,想起几日前父皇说他不学无术,成绩平平,他细心学了几日围棋,特地挑了三哥来一决高下,以为胜券在握,却又输得一塌糊涂。   “三哥,父皇因何那般喜欢你,我与你一母同胞,父皇像是更看重你。”他把棋盘打乱,眸子转了下,柔声问道。   顾义熙摇头,他又如何知道?   不过,父皇待他极好,他这一生自然要为父皇多做一些事。   五皇子见他不答,心头又堵上了,正欲说几句,见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顾义熙眉头轻轻一皱,就放下棋来。   “五弟,我还有事。”   五皇子点了下头,他看那三皇子这般神秘,心头不由得也生了几分好奇。见刘韬也走了出去,他假意倒水,被那茶水倒脏了衣服,就走向院子深处。   “主子,武世杰到萧府提亲了,娄小姐已经收下聘礼了,不久要在那入族谱一日定亲。”那侍卫低头,神情有几分不忿,三皇子待娄小姐如何,他们有目共睹,她竟然就收了武世杰的聘礼。   顾义熙的神情紧了紧,刘韬也看得紧张,他朝那侍卫摆了摆手,侍卫退了下去,他才道:“主子,我看我们的人本就不足,就把那些派去守在娄小姐身边的人叫回来吧。往后或许不需要了。”   “不用,就留着给她。”他走了几步,高昂的身躯一动,路边的花儿被他轻轻一碰,颤了几下。“我信她的。”   是的,几个月前那个小姑娘找上他,让他护着她那日起,他便愿意相信,更是清楚地记得她那时候的神情,她多么急切想要退婚,又怎么会愿意接纳武世杰?   “可是爷……”   “无须多言,我答应她的,绝不会改变。”他走开两步,身形一顿,他该信她的,不是吗?可心头为何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八十七章 一起看日出吧   八十七章一起看日出吧   离娄锦入族谱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了,这几日过得悠闲,府内下人几番过那娄府都暗笑不止,娄家的门童时不时面露怒色,下人们却是笑得更欢了。   回到萧府,几人偶尔聚在一起,道:“娄蜜当初抢我们二小姐的丈夫,现在,看她落成什么样子?”   “呵呵,据说她被关在观音庙,出都出不来呢。还想要李代桃僵,她真是妄自尊大了。”   一个婆子走了进来,坐下来,道:“总算那武世杰还知道什么是珍珠,什么是沙。”   娄锦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她神情淡淡的,水眸凝着不远处的一片宁静园子,那里的几株枫叶红如火,像是恭贺着明日的一场好戏一般。   娄蜜,我期待着你的到来。   娄蜜能在前世隐藏地那般好,娄锦从没有怀疑过她,可见她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重生对娄锦来说可遇而不可求,她只信这世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对待每一个人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一个跌倒,可能会摔得很惨。   几个丫鬟说着注意到娄锦,忙笑着迎了上来。   “二小姐,这几日我给您出气了,看那娄家上下不给我们气个半死。”   娄锦笑了笑,道:“谢谢你们了。”她的话一顿,见门上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挺直着站着,他的手垂在身侧,那头墨发披散下来,一双狭长的眸子望了过来。   娄锦心头一突,胸口浮出了几许兴奋,又有几许闷。   他今日来,想必是为了她收下武世杰的聘礼吧。   她让流萤把那些丫鬟婆子引开,就走了出去,离他只有三五寸近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凝起眼,见这碧青由远及近奔到他眼前,他有些堵的心像是舒开了点,鼻端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他的眸光温暖柔和,望着她的时候静静的,淡淡的,若春日朝阳,舒服,让人贪恋。   娄锦察觉到这种近的距离让她止不住耳根一热,她忙退开两步。顾义熙眉头皱了皱,显然不满了起来。   “去花园走走?”她询问道。   顾义熙点了下头,他让刘韬守着,免得引来他人打扰。   娄锦与他并肩而走,他的步伐很大,她要忙走上两步才及得上他一步。他很高,娄锦抬头细细丈量了下,她连他的肩头都还没到。   原来她和他的差距,这么大……   像是察觉到娄锦急促的脚步,他顿了下来,脚步放缓了些,一步一步也小了点。   娄锦勾唇一笑,清甜的味道从舌尖泛开,慢慢涌入心底。   “在皇宫里还好吗?我以为皇上不会允许你到萧府来了呢。”毕竟上一次他受了重伤。   他眸子一低,看了她片刻,道:“我很好,往后我想来都可以的,不是吗?”他在询问她,是在确定她到底会不会定亲是吗?   娄锦淡淡一笑,她点头,“是的,往后,你都能来。”   那毫无表情的脸瞬间漾开了一抹笑,他皮肤白皙若雪,只这么一笑,若白莲绽放,娄锦知道男子不能以美形容,可她此刻就想到了这个字,动人心弦,只一笑足矣。   娄锦收回视线,她忙撇开头去,却见他脚上那双很是熟悉的鞋子。她低声问道:“这鞋子合脚吗?”   顾义熙低头,见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他只觉得山花开尽,烂漫无边。   “很好,穿着舒服,非常合脚。”   刘韬离他们不远,话都听了个清楚,却是撇了撇嘴。前两天都磨出泡来也没换,这几天茧子都长了,也就习惯了。   娄锦对他一笑,蓦地,她抬起头来,“明日,角隅码头一起去看日出吧。”   顾义熙一愣,明日吗?   他定是又想那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推了她去。娄锦如是想着,嘟了下嘴,她从未到海边看过日出,她就是想知道,他在哪里画下那海上生明日的好图。   顾义熙见她像是赌气了,那嘴唇都能挂上一斤猪肉。心头一个思量,便答应了下来。   娄锦笑开了花,他这次虽有犹豫,却没有拒绝于她。   这一次,顾义熙的离开,带着足足的期待。而娄锦面上也时不时挂了笑,下人只道是那武世杰下聘让二小姐开怀。   到下午时分,乌嬷嬷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秋意更深了,一过中午,就觉得冷意甚浓。   流萤被派去帮着打理定亲用的东西,屋内就只有娄锦与乌嬷嬷。   乌嬷嬷道:“小姐,娄蜜已经从郊外那户人家出来了。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她弄昏了。”   娄锦点了下头,眸色一沉,“一切按计划进行。”   乌嬷嬷点了下头,就退了下去。   娄蜜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她吱声喊了几句,门被推开,一个陌生的男人做小厮打扮,恭敬地对她行了礼。   娄蜜先是害怕,后看他行为很是卑躬,就道:“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放我出去。”   男人道:“我叫小南,是武少爷的人。武少爷让小的在这伺候您,明日定亲之时,武少爷会迎娶您的。”   娄蜜愣了下,是武世杰让人抓了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小南笑了笑,“多余的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少爷如此吩咐,我也就如此做了。小姐就在这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您就能如愿以偿,成为武夫人了。”   他说着退了出去,娄蜜能听到他大喝道:“好好伺候小姐。”   娄蜜心头一定,武世杰难道要掉包不成?他不是早就想娶娄锦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难道武哥哥心里头还有她?   她不确定地想,可是,除了这个,她心里找不到答案。   她今日本是打好了别的算盘,可这被武世杰一闹,就乱了套了。   武世杰要做什么呢?   她冥思苦想,想不出个头绪,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就眼皮沉重,失去意识。   天色渐浓,天边刚刚擦黑。萧家婆子们刚把残羹冷饭收拾了下去,娄锦就去敲了萧县公的门。   方芸儿正在绣着什么,抬头就见娄锦站在门口,忙放下手中的活,就道:“锦儿,你进来。”   娄锦点头,见娘正在绣着一块红缎子,看样子像是一个肚兜。   娄锦愣了下,“娘?”   方芸儿笑了笑,“以前娘身子不大好,这针眼看地不仔细,现在我可以亲自弄了,觉得其中乐趣无穷,我的锦儿也大了,娘很少给你弄过肚兜,这一件等我弄好了给你送过去。”   娄锦听了,眼眶微微一热。   心头有些感动,也有些疼。这迟来的礼物,她觉得比什么都值得珍惜。   以往,娘总是躲在屋子里哭,眼睛也有些模糊,这穿针引线的事就交给下人了。就如前世,娄锦的嫁衣,方芸儿也无法动手。   为此,娄锦虽然遗憾,但也体谅。可心里总是渴望有一份娘亲自动手做的衣裳。   她想起这些日子,县公总是让人送些蓝莓,杨梅来。这些对眼睛都是极好的。   她朝那边坐在案几那头的萧县公投以感激一笑。   萧县公看了过来,朝娄锦道:“丫头,你鲜少来打扰,有什么事说吧。”   方芸儿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打扰。   娄锦笑了笑,“明日的定亲仪式先办,后头再办入族谱仪式。”   萧县公皱眉,还未问,娄锦就回,“明日一早……”她把事情告知县公和娘,他们听地一愣,道:“你因何要这般?”   娄锦沉下脸去,烛火打在她的长睫上,她睫毛轻颤,嘴角扯开一抹苦笑。“娘,我不想总被人摆一道后再反击。我不知道会在何时,我再无力量站起来。所以,这一次,我必须要先给他们迎头痛击。”   方芸儿细细打量着她,想来武世杰和娄蜜在那游船上的一幕深深伤了锦儿,才让锦儿这般痛恨他们二人。她点了下头,与那萧县公一般,同意了明日的计划。   娄锦轻轻一笑,她本不想把娘一道拉进来,可若不提早告知,怕娘情绪激动,伤了身子。   她退了出去,看天上满月若盘,四周透着光亮,她能看到青草的颜色,她深吸了下空气,在流萤的虚扶下走了出去。   湖里院那,苏嬷嬷急得就要跳脚了,她对着下头几个人喝道:“还不快去找,找不到小姐,就给我滚!”   “是。”他们神色肃穆,不知道为何娄蜜为何不见了踪影,可这京城大地很,去哪里找?   万宝儿黑沉着脸,按着计划娄蜜早该回来了,现在究竟去哪儿了?事情怕是不妙了。   几人一走,万宝儿就见娄阳走了进来。   已经几日了,娄阳的脸色沉地就要拧出水来了。他日日冰冷着脸,她又是赔笑,又是递茶,却未见有丝毫起色。   她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可恨现在娄蜜也失去踪影。她强笑着,兀自镇定,才走到娄阳身侧。   “我已经让我们院里的事交给洪娘子打理了。查看了下皇上的口风,皇上还未想打开牢房放了你,你就暂时在这住着。”   娄阳的话让万宝儿抿了下唇,她道:“老爷,我有一办法能让你在皇上面前再次露脸,万贵人一定会再次重用您,也一定会放了我。”   娄阳转过脸来,他瞅了万宝儿一眼,她向来有能耐,若非如此,他早就掐死这个满是谎言的妇人。   万宝儿笑了笑,“我有那万征战的线索了,不出几日一定会找到他。”   娄阳眸子一闪,见万宝儿成竹在胸的样子,心头也是一震,若真找到万征战,那的确是个好的契机。   他的神情柔和了起来,牵起万宝儿的手,道:“好,我就信你一回,你一定要给我找到他。”   “是,老爷。”万宝儿笑眯了眼,她一定还有东山再起的日子。   可世事,怕是难料了。   翌日一早,萧府锣鼓喧天,红绸子囍布把萧府内外都挂上了喜色。   齐国的定亲仪式往往比成婚那日还要热闹,定亲之日,准新娘要坐上红轿子抬到准新郎家,并且要下轿子跨过火盆,然后与准新郎一道去跪拜观音,求观音保佑,姻缘幸福。   一早,红轿子就立在外头,娄锦在几个丫鬟的联合之下,穿上了红褂子,她盯着镜子里那张还算稚嫩的脸,手掌渐渐握紧,手心被红蔻掐出了一道极为深的印记。   她闭上眼,脑海中那凤冠霞帔的女子满脸泪痕,凤冠落地,她质问那些人。众人嗤笑,难听之言是她这那一辈子头一次听,也是最难听的一次。   娄阳给了她一脚,她浑身疼痛,狼狈不堪。额头上鲜血直流,她狠狠张开眼,胸口刺疼,若不能报了这个仇,那她此生绝不会快乐。   娄蜜那得意的笑,武世杰那张虚伪的歉意的脸,武元夫妇,她唤了十几年的世伯,伯母,全都变脸。   娄阳,万宝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口的恶心和怒。   笑着朝几个丫头道:“行了么?”   流萤先是啧啧称赞,摇头不已,“小姐,若我是男人,一定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是啊,小姐好美啊。”   白若粉雕,晶莹若水,像是一掐就能挤出水来。脸色酡红,活脱脱就像那极品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下来。   就连那菱花一般的嘴唇,看过去比娄锦自家酿的蜂蜜要甜呢。   娄锦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她还没有长开,十六岁的时候她是美的,那日画了妆,成了新娘,她自是期待又是羞涩,可她现在呢?多的,不过是平静。   “小姐,该上轿了。”   娄锦经过乌嬷嬷身侧,对她点了下头。乌嬷嬷也点了点头就守在她身侧。   屋外,萧匕安皱着眉头看她上了花轿,他眉梢一挑,只觉得心头有些不快,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八十八章 轿子里的是娄锦?   八十八章轿子里的是娄锦?   从萧府到武府要经过城隍庙,城隍庙虽不能与相国寺想必,可香火鼎盛,算不上第一,称京城老二也不为过。   庙里庙外日日均有不少善男信女,今日与往常一样,这条街上热闹非常,比肩继踵,像是要横断这条街似的。   当轿子抬到街上的时候,轿夫傻眼看着眼前的人群,皱眉道:“今日的人可真多啊?”   乌嬷嬷扫了眼前的场景,道:“都先停一下吧,想来是到了用斋的好时辰,我们时间善早,就等个半柱香的时间。”   萧府到武府不算近,靠脚程要走上一个半时辰才能到。城北和城南距离又是远地很,这些轿夫一想到一会儿还要走这么远的路,也都点了下头,放下轿子后,城隍庙前就有人舞起了狮子,只见狮子摇头摆尾,上了木凳子后高高地朝众人得意地摆头。   那样子甚是憨厚可爱,这些轿夫们见还有时间也就看了下,也都被逗笑了。   乌嬷嬷转身朝轿子敲了两下,流萤忙在轿子前弯腰,乌嬷嬷和她二人配合,正巧这时候那狮子摆了过来,朝这轿子上一撞,几个人被撞了个昏头,等回过神时,那狮子对着轿子卑躬屈膝,俯首称臣,逗地几个人哈哈大笑。   乌嬷嬷和流萤对视了一眼,道:“这可是好兆头,狮子都恭祝小姐了呢。”   随行的人一听,忙都恭贺了几句,场面也极为热闹。直到乌嬷嬷道:“该出发了。”   这些人才抬起轿子,他们只看了那狮子一眼,嘴角都还挂着笑。   直到人走远了,那俯首的狮子才抬起头来,狮子快速地移动,走到一处幽深的巷子里,只见狮子头甩了开来,露出一张男子的脸。他低头朝狮身轻声道:“小姐,人都走了。”   狮身动了下,冒出一张精致嫩白的脸。女子抬眸朝四周警惕一看,才把身上的大红喜袍解了开来,她俏丽地甩了下头,长发披在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的大毛斗篷上。那男子看得一愣,娄锦也不理会他,只道:“后会无期。”   她提起裙角,疾步走出巷子,角隅码头,我来了。   若是娄锦能看到此刻的自己,她定是极惊讶的。人们只看到一位娇嫩的姑娘,眉目若画,长发垂腰,婀娜地从巷子中走了出去,飒爽的英姿让人无法忘怀。更让人痴痴呆呆的是她那唇角的笑容,温柔的,幸福的,溢满着喜悦和期待。   她,像极了恋上竹马的丫头。   娄锦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自己慢地很,于是飞奔了起来。长发飘出优美的弧度,她笑眯了眼,长睫被清晨第一缕阳光晒出了金色的光芒。鼻端出了几滴汗珠,她只提着裙角全无空手去擦脸上的汗珠,她知道,角隅码头就在前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海面上浮了出来,虽未看到太阳,但墨蓝色的天边与大海练成一片,中间一缕金灿灿的阳光隔开一条玄靡的金线,码头被照亮,只见木甲岸边上有着一艘渔船,渔船不大,只容得下两个人吧,船上的男子坐着,他的身子微微靠后,左手撑在船甲上,右手靠在屈起的膝盖上。一声月白的衣裳被阳光照耀出了迷离的光泽。   此刻,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迷人魅力。   娄锦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剧烈的喘息着,眼睛却是一刻也没放过他的背影,她弯着腰,额角的发被汗水浸透了,紧贴在她的娇美的前额。只看着他的背影,她就有种置身于海上,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二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若被晨光包容,温暖柔软。   她的脸上漾开了笑,看着不远处的他,她想高声叫,脚步刚一迈开,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了开去,她欲尖叫,却被那人捂住嘴,呜呜咽咽地被拖开了这个地方。   顾义熙望着远处付出一丝丝痕迹的旭日,他耳朵一动,回过头时,却不见身后人影,他皱了下眉头,左手在船甲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搭着。   娄锦被拖进一个马车里,她倒是没有剧烈挣扎,而是先屏住呼吸,生怕被下了药。   当那人放开手,她警惕地曲手,手肘有力地撞向身后之人的腹部,只听得一声闷哼,那人道:“不过就是救你出苦海,你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   娄锦一愣,这声音?   她回过头,见萧匕安挑眉看她,神情中颇有怨气。“你怎么从轿子里到码头来了?有人对你做了什么吗?”他说着,细细打量了眼娄锦。   娄锦扯了下嘴角,她道:“我要下车。”   萧匕安本就觉得她与那武世杰并不登对,此番定是天公不作美,既然天意如此,又何须回去?他摇头道:“你也无须多说,你只告诉我你为何要收下那聘礼,我就答应放你下去。”   娄锦看了眼窗外,这番折腾,天已经大亮了。   她有些恼怒道:“放我下去。”   萧匕安皱眉,他倒是不急,只是侧了下身子,靠在马车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娄锦深吸一口气,只道:“我要武家,声名狼藉,名誉扫地。”在萧匕安目露疑惑的同时,她猛地甩开帷帐,跳下马车,也不管手脚是否擦伤,就朝相反方向跑去。   可手臂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她咬了下下嘴唇,她可以失信于任何人,却绝不能失信于他。   顾义熙是个怎样的男子?娄锦清楚,他重信守诺,为了她一句话,从不后悔,从没迟疑。她也绝不能失约。   或许她对于顾义熙来说只是一个有着亲戚关系的弱小女子,可他却护着她,让她心生温暖和期待。与她,那是最大的礼物。   娄锦奔跑着,她一路有些踉跄,怕萧匕安再次出现,她都照着人多的地方跑。   太阳已经浮出了海面,天地间那点点朦胧被光亮驱散,娄锦的心一沉,她紧盯着前方的路,跑地更大步伐了。   码头边上,一个渔夫走了过来,靠近那船道:“这位少爷,天都亮了,你这渔船该还给我了。”   顾义熙的眸子一闪,他回头环视了下整个码头,出了几个运货的男人,他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的神情一黯,眯起眼看那一颗明亮的如咸蛋黄一般的太阳,若是娄锦看到此刻的海面,她定会惊叹,这与他送给她的图,几乎一模一样。   渔夫再次催促了他,船面上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顾义熙垂首,从那船上走了上来。   不远处,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他脸色的神情很是严峻。   顾义熙皱眉看他道:“何事?”   “爷,娄小姐已经到了萧家了,火盆也都跨过了,看情势,是要到观音庙前了。”他硬着头皮吧话说完,娄家小姐是在骗主子吗?不是说不会嫁的吗?   他不敢看主子,只是眼前的人明显一晃,然后脚步缓缓迈开,后面变地迅速而且飞快。他紧跟了上去,暗想着,娄小姐骗了主子,主子以后该不会再惦记着她了吧。   一路上,顾义熙的脸色很是平静,一如冬日里的冰湖,若非认真细看,绝看不出他紧抿的唇,那里的线条很是僵硬。   当娄锦到来的时候,海风吹开她的额角,一股凉意让她止不住一颤,旭日照耀下,她有一瞬间晕眩。待她看清码头,却见人来人往之中,那艘渔船早没有了踪迹,而船上的白衣男子也失去了踪影。   她愕然,他走了吗?   她跑地更近,希望能把看清楚这个码头,可码头上,除了陌生人还是陌生人。   风吹来很凉,带着薄薄的腥味。她有些迷茫,若非不远处一声海鸥的叫声唤醒了她,她还在这发着呆。   人们只看到一个少女站在这呆了一会儿,就飞快转身离开了这里。   可那抹颜色,在这镀上一层金色的碧海蓝天中留下一抹失落的色彩。   她立刻雇了辆马车,方向是那萧家大院的方向。他一定是去了那里。   但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被搀扶跨过火盆之际,武世杰满脸带笑,他一面与众人拱手,一面回头,时不时看了“娄锦”一眼。   娄蜜不知道武世杰打着什么算盘,只知道身边那提醒着自己做什么的人自称小南,是武世杰的人。他道:“小姐,武少爷让您一会儿和他在观音面前许愿,只要观音为你们见证,就算娄锦回来那又如何?怪也只能怪萧家自己送错了人,和他拜了菩萨的人是你,他是要对你负责的。”   娄蜜点了下头,小南说的有理,这样即便是皇上也不好怪罪武世杰了。这都是萧家的错,怪那娄锦命不好。   观音庙离武家倒是不远的,轿子抬到观音庙的时候,不过就是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不少人一路笑,一路朝武家和萧家两对夫妇说着好话。   萧县公一路笑着,那样子着实就是一副嫁女儿的好爹爹。方芸儿虽然偶尔面露担忧,但也把众人应付了过去。   没一会儿,轿子落下,主持迎了上来,武世杰走在前头,先入了观音庙。   娄蜜期待着,下一刻她就成为武哥哥命中注定的新娘。从此以后,谁都分不开她与武哥哥。娄锦,你终究是功亏一篑的。   可事情,真如她所想象的那般吗?恐怕,意外诸多……   八十九章 武世杰公然休娄蜜!   八十九章武世杰公然休娄蜜!   观音庙奏起了梵乐,乌嬷嬷和流萤一左一右扶着娄蜜,来到了一座金身菩萨面前。   两人放了手,主持喊道:“二人跪下在菩萨面前祈福吧。”   娄蜜听着身边一声噗,她知道武哥哥已经早她一步跪了下来,她也跟着一跪。在主持的说话声中叩拜了起来。   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整个大殿,除了武世杰和娄蜜,谁都抬头仰望着这一尊佛像,观音仁慈,那悲天悯人的笑让众人的心都宁静了下来。   身后传来几声几声急促的脚步声,主持停了下来,她平津地望向那站在门槛外的白衣男子,男子长得很是俊逸白皙,他右手扶着红漆柱子,眸子紧盯着蒲团上那跪着的红衣女子。   有人认出了他,诧异道:“三皇子?”   武世杰回过头来,他止不住握紧拳头,可若是细细一看,定能看到他此刻隐隐颤抖的指尖。他一直搞不清楚三皇子和娄锦的关系。可只要三皇子一出现,他就有一股极难言明的危机感。   “主持,继续吧。”他道。   武元正欲上前和三皇子打交道,听武世杰这话,他才停了下来。   萧县公瞅了他一眼,他微微侧了下身子,与方芸儿并肩而立,眼睛却仔细巡视了周围,锦儿还没到吗?   主持顿了下,复又道:“请上香。”   主持的声音平和,在顾义熙听来,那是他听过的,最难入耳的声音。   娄蜜手上端着香,她只要把这香擦入鼎中,观音大士许可了,众人还有谁敢不许的?   武世杰看着手中的香,那焚烧起来的袅袅烟雾就如已经开始的命运,若不掐灭,它会一直燃烧下去,直到殆尽。   “请擦上香吧。”主持的话落地,乌嬷嬷与流萤立马对视了一眼,她们紧紧扶着娄蜜的手,突然,一阵风刮了进来,一抹月白挺直身躯站在他们面前。   乌嬷嬷一愣,只见三皇子面色青白,她扶着娄蜜欲转开一步,他身形奇快,如一面墙挡了过来。   流萤皱着眉头,她有些无奈地看了眼乌嬷嬷。   蓦地,身边的人被人扯了开去,流萤下意识要拉住娄蜜,不想人早就被拉到一旁,她眼睁睁看着娄蜜被拉了过去。   就在娄蜜尖叫出声的时候,武世杰怒吼道:“三皇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顾义熙的动作顿住了,他立刻放开手,眉头紧蹙了下,他幽深的眸子一转,下一刻,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乌嬷嬷看到他脚下生风,与来时的阴郁相比,他素无表情的眼角微微眯了起来。乌嬷嬷一叹,这三皇子果然洞若观火。   刘韬见主子出来,忙道:“主子,你就这样放过她了?”   顾义熙的步伐很大,刘韬疾步跟上,就在一株银杉树下,顾义熙停了下来,他陡然哈哈大笑,刘韬有些错愕,他不知道主子发生了什么,这笑是悲伤抑或是?   他笑地直拍那两人环抱的大树,片刻,他眼角上笑出了泪花。   刘韬有些担心地问,“爷?”   “不是她,不是她。”他抓住刘韬的肩膀,使劲摇晃了起来。他记得,娄氏阿锦身上的香味他闻过一次就觉得清新迷人,那味道对他来说过于特别,以至于拉过那红衣女子,只一瞬,他就松手了。   刘韬被他摇晃地险些腰折,反胃的感觉刚涌了上来就被他努力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道:“主子,真确定?”   顾义熙放开他,望着远处的一株海棠道:“不是她。”   “这么说,娄小姐没有背信弃义了。那那个红衣女子是谁?”刘韬问完就被顾义熙扯上了马车,他没有太多兴趣知道别的女子是谁,或许,今日就是那小丫头设计的一个谋划,他不能破坏,只坐等着听消息那也是极好的。   马车向东离去,一个女子从西边的小路上出现,一抹朝阳把她的通红的脸颊映地格外红润,她深吸一口气,还未上楼梯,就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诧异地看着她,道:“娄小姐?”   娄锦朝他淡淡点了头,就问:“三皇子呢?”   那侍卫就是方才通知顾义熙娄锦跨火盆之人,他见娄锦在此,才恍然大悟,难怪主子临走之前让他留下来,原来是等小姐的啊。   “主子已经回宫了。”   娄锦紧蹙眉头,他误会了吗?她要解释的。一种急切在她的心里燃烧成火,那侍卫明显是没有眼力见的,娄锦的脸素了下来,他也没想通中间曲折,只这么一答,就说:“里头的红衣女子已经擦上香了。”   今日的美好被人破坏,娄锦本就一肚子火,又见不到顾义熙,不能好好解释一番,她心中怒气更甚,听那娄蜜差不多按照她的设想走好了路,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楼梯。   路上,她把自己的脸颊涂上了灰,发丝散乱了点,又气喘吁吁跑了上去,当她走到庙里的时候,全场皆静。   不知道是流萤这丫头不小心踩了娄蜜的脚还是什么,只见两个人有些摇晃,待两人站直的时候,盖头落了下来,那脸竟然不是娄锦的脸,而是娄锦的妹妹娄蜜!   流萤惊叫了一声,大声道:“你不是小姐!”   萧县公和方芸儿同时站了起来,他们瞪着娄蜜那张脸,道:“怎么回事?”   乌嬷嬷上前两步,道:“老爷夫人,小姐被人掉包了。”她死死盯着娄蜜,那双犀利的眸子几乎要把她贯穿了一般,她对着娄蜜道:“说,你把我们家小姐藏哪里去了!”   武世杰被乌嬷嬷这么一喝,陡然也转向娄蜜。   娄蜜被武世杰一看,心下也不觉得什么,毕竟他俩都被观音大士允许了,心下除了满心欢喜就是得意。   “你们把人弄不见的,还敢来指责我?”   萧县公森然地望着武元,“我以为你们是有诚意要娶我的女儿,我才会答应收下你们的聘礼。我好好的一个女儿从轿子里送到你们家,你们给我掉包!真是好!好!”   武元被萧县公如此一说,浑身上下打了个冰凉的一颤,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全部人都看向武元,难道武世杰真心所爱真的是娄蜜不成?   “人是你们萧家抬出来的啊,不见了还能怪到我们头上来?”武元道。   乌嬷嬷跪了下来,她道:“老爷,夫人,方才我们的轿子只在武家停了下来,小姐一定是被他们藏起来了。武世杰根本就不想娶我们小姐,他真心想娶的是娄蜜。所以就来这一出狸猫换太子,在别人看来是我们萧家把人弄丢了,他不过就是委屈娶下娄蜜,娄蜜与他在观音面前为证,那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便我们找到小姐又如何?现在他定是希望我们永远找不到小姐,来个死无对证!”   乌嬷嬷的话铿锵有力,她以精明的视线来分析其中利害。乌嬷嬷乃皇宫出身,在场之人不免都依着乌嬷嬷的思路想了下去,顿觉得今日一场定亲之事内中蹊跷诸多,更是在想这武家如此阴暗狡猾,娄锦不过就一个十三岁的姑娘,他竟然都不放过?   久没有在这种大场合说话的方芸儿突然开口了。“武世杰,你若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要上报皇上,让你武家世世代代不能为官!”   武元被方芸儿一震,不由得看向一脸苍白的武世杰。   “孩子,到底怎么一回事?”   武世杰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他被一个一个闷雷炸地浑身僵硬,锦儿去哪里了?为何身边这人是娄蜜?   见娄蜜眼角露出得意之色,他脑中一闪,道:“是你,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   娄蜜被他一看,顿时怒从中来,想要推卸责任了吗?   “不是我。”   她如是说着,可武世杰并不放过她,他扯过她的前襟,道:“贱人!”   他阴狠地甩出一巴掌,娄蜜被他打地转了一个大圈,狼狈地装在了柱子上,头顶一个重击,她疼地晕头转向,只觉得额头上浓郁的血浆留下,她惊诧地伸手,那触目惊心的血色让她顿时又是委屈,又是怒火攻心。   他的计划一被人识破就要拿弃车保帅了吗?和武家的世代为官相比,她就这么不足一提吗?   众人看着这一幕,不免唏嘘。   见娄蜜如此狼狈,倒没有几人可怜,还有不少人不顾场合,道:“活该!贱人!”   娄蜜被这一声又一声尖酸的话刺疼,她冲着武世杰道:“是你派人让我来代替娄锦的。是你的人说只要在观音面前证明,我们就永远能在一起的!”   砰,全场再次寂静了下来。   不知道谁大声道:“武世杰,你太让人失望了!”在场不少人都跟着说了下去。“武世杰,把娄锦放了!”   “你们武家还有没有廉耻之心?”   “娄蜜,你可真是让人恶心!姐姐的男人你抢来一点都不愧疚吗?”   更有甚者道:“幸好今日在这庙里的人不是娄锦。”   一声一声责问和窥探,让武元夫妇尴尬不看,他们涨红了脸看向武世杰,武世杰慌乱不安地看着众人,他不和这些人胡扯,只是看向萧县公和方芸儿。   “世伯,伯母,你信我,我绝没有做那恶事。”   众人不以为然,只觉得这事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先用缓兵之计罢了。   萧县公指着他道:“你个混账东西,你娶了娄蜜,就是对我们萧家最大的侮辱,这事我和夫人一定要闹到皇宫去!”   两人说罢就要走,武元毕竟是老狐狸,一下就听到了其中的含义,他忙道:“世杰,快些休书,休了娄蜜!”   休书?   娄蜜先是一愣,随着浑身一个激灵。不,不可以!   她从柱子那头爬了过来,摇尾乞怜地哭求道:“武哥哥,你与我是在观音大士面前许下的,不可轻易写下休书的啊。”   武世杰被武元点醒,只知道这事一闹大,武家上下将会面临巨大的灾难。他顾不得多想,让主持拿出笔和纸。   娄蜜眼睁睁看着他下笔,浑身上下都冰冷了起来。   “武世杰,你休要如此对我,我恨你!”她望着他,眸子渐渐冰冷。武世杰的手一颤,他回过头来,看娄蜜那张被血凝固住的脸,他几乎脑子一下子茫然了起来。   那个娇嫩可爱的,日日在他身后唤着他武哥哥的姑娘到底哪儿去了?她何时长了这样的嘴脸,让人看得生恶。   从未有过的冲动,他恨不得立马写下名字,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娄蜜的脸白得可怕,像是一张瞬间褪了色的纸张,上头的各种颜色,都被人用刀刮了个一干二净。   武世杰道:“娄蜜,你几番动作,还害得我不够吗?我与你姐姐以前一向都好好的,若无你勾引,我和她何尝走到这一步?”   他的神情宁静了下来,可他哀伤地看着地面,他终究还是在这座观音佛像前娶了别人。他记得锦儿自小就道:“长大后,要和武哥哥在这里得到观音大士的祝福。这是锦儿自小的心愿。”   她怕是不再许愿了吧。   思及此,他的心一阵钝疼。   娄蜜看着他一副心疼难耐的样子,顿时嗤笑,是她错了?呵呵,“武世杰,你真虚伪!我勾引你,你就非要上钩吗?”   人群中不少人挑眉,这个事终究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武世杰不想与她多言,手下的笔一刻不停,娄蜜睁大双眼,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顿时充血。   九十章 脚踏两船,两船皆空!   九十章脚踏两船,两船皆空!   娄蜜看着他,泪一颗一颗落下,她有些不敢置信看着他一笔一划落下,心如刀绞。   “武哥哥,我与姐姐一样,倾心于你,你可否在看姐姐的时候多看我一眼?”她还记得那时候,她鼓足勇气,对着他说出这番话。   她是羡慕娄锦的,羡慕武哥哥与她的青梅竹马,羡慕到看到娄锦站在花房那笑得甜蜜的模样。   武世杰听了她的话,虽有点惊讶,却是笑了笑,“好。”   她本没有奢求,她只是想分享一点点武哥哥的关心罢了。可是,从何时起,她如此贪得无厌,一颗心都挂在他的身上,嫉妒要他的一切?   她缓缓站了起来,摇头嗤笑,“武哥哥,娄蜜从小心里只有你,你可知道这么做,我会伤心?”   武世杰转过头去,看着那张鲜血横流的脸,那悲戚哀伤的模样,一张模糊的,熟悉的人影在他脑海一闪而过,是谁?像是有谁也这么和他说过,伤心欲绝地望着他,肝肠寸断地质问他?   他想要把脑海那人看清楚,那人却如水中倒影,让你看不真切,如梦似幻。可她的悲伤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那种哀伤,像是梦里长哭,哀痛心伤。   站在庙外的人撇开了头,娄蜜的样子像足了前世的她,悲戚,可怜,却无人怜。   她看着,眼眶红了起来。一种难以名状的哀痛从心底流走,悄悄的,祭奠着她逝去的爱情。脑海中浮现一个娇小的姑娘,手捧着一坛子新鲜的蜂蜜,她小小的身子走路起来有些颠簸,额头上的汗被烈日逼了出来,她来不及擦拭,只能眯着眼,感觉那咸涩的汗水把她的睫毛压弯。   把那蜂蜜送到武世杰屋子的时候,她轻笑,脆生生道:“武哥哥,快尝尝,这是锦儿为你酿制的蜂蜜。”   她停止了思绪,只觉得一股悲哀从心底生了出来,梗塞着她的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她不是对武世杰产生了动摇,而是,以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娄锦,不见了……   那个一心一意为了一人的纯真爱情,不知道被什么莫名谋杀了。而她发现的时候,心疼难耐。   她缓缓蹲下,掩住双唇,任着泪水把衣襟沾湿,她娄锦会变成什么样子?复仇的魔鬼吗?   如果可以,她想要回以前的自己。可世道不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   她逝去的爱情和对生活的渴望被对生命对亲人的眷恋所替代。她收获了对身边之人的认识,可葬送的是她没心没肺的快乐。   她没有任何一刻有如此细致的认识,原来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武世杰把字签完,就把休书给了娄蜜。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心里作祟,当他递出休书的时候,他的手有一丝丝的颤抖。   他从不觉得自己残忍,可方才娄蜜的哀戚,为何会让他有一瞬间的动摇?   白纸黑字,她从天堂落入地狱。她不知道为何她要承受这种莫大的灾难。她是娄阳捧在手心的宝贝,这半年来,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可她不知道,前世的娄锦,在一个月内家破人亡,伤心绝望而死,她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她接过武世杰的信,在手中狠狠绞碎,在众人瞠目结舌中,道:“武世杰,你休想摆脱我,这一辈子都休想。”   武世杰没有理她,而是转而看向萧县公。“县公,我表明了我的诚意,还请您手下留情。”   萧县公摇头,他怒瞪着武世杰,“我女儿生来多苦,在娄家有这样的妹妹,就知道娄阳和万宝儿没有善待她。如今这一番失踪,怕是凶多吉少啊。”   听萧县公这么一说,在场的人纷纷点头。娄锦以前是野种,他们自然也不愿意为她说好话,可现在不同了,娄阳自己说要收留,却如此亏待于她,真是德行有亏。   武世杰听得心头一紧,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如同着了魔一般,以前对待娄锦,他除了喜爱和眷顾,多的情感也并无多少,可现在,他很紧张。   娄锦看武世杰那番摸样,嘴角扯开一抹笑。武世杰,我与你今日要做一个了断。   “爹,娘。”一声清丽的嗓音传来,众人回头,见一身狼狈的娄锦出现,他们禁不住倒吸一口气。娄锦的眸子又红又肿,一张脸上灰白交加,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她若绸缎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有些虚弱地站在那,呆呆地望着武世杰,泪珠一颗一颗落了下来。在武世杰愕然之中,她冲向他,高高举起手,一个重重的掌掴啪地落下。   “你?”武元也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晕了。   武世杰才忙醒了过来,他走到娄锦面前,道:“你没事?”   娄蜜也很是诧异,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是期望武世杰把娄锦抓住,处死的。   娄锦冰冷一笑,她微不可闻的笑容只有正对着她的人才能看得清楚。娄蜜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只当她故弄玄虚。她现在是菩萨为证,谁,都不怕。   她转开头去,对上武世杰有些殷切的眸子,道:“你失望了对吧?”   武世杰被她说地一愣,想要解释,却见她哭着跑向萧县公和方芸儿,“娘,我被人换下了轿子,有人要杀了我。”   “什么?”萧县公惊讶道,他怒发冲冠,脸被胀得通红,脖颈上青筋一跳,像是怒极了的样子。只有娄锦看得一愣,随即不得不佩服萧郎过人的表演。   娄锦的声音靡软委屈,脸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把她均匀窈窕的身姿勾勒出来,若雪中之梅,开得美而不媚。   “他们说是武哥哥要杀了我,是武哥哥。”她像是浑身无力一般,哭着倒了下去。但她的话让全场皆惊,包括武家上下。   “不,不是我。”武世杰的话在娄锦晕倒之际显得那般苍白无力。所有人几乎冲了上来,迅速掩盖他的声音,乌嬷嬷和流萤忙道:“快,送小姐回去。请大夫。”   萧县公和方芸儿也命人抬了娄锦回去,在临行之前,萧县公怒火喷薄,“武家,我要你们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说着,他走了出去。   武世杰倒退了两步,这么说,他和锦儿的婚事——吹了?   看娄锦那绝望倒下的模样,他的心抽疼了起来。她还会要他吗?他几乎不敢想这个问题,甚至还期望着娄锦醒来的时候能原谅他,能与他把今日的事进行到底。   可是,可能吗?   武元冷眼看着那班人离开,眸子幽深了两分。娄蜜突然呵呵一笑了起来。“你谁都没娶到,你谁都没有得到手,脚踏两船,两船皆空!”   武世杰猛地坐在椅子上,娄蜜的话若针一般把他朦胧的认知挑开,他清晰看到那里头的化脓,原来他以为的美好未来,早就化为腐肉了。   “回去吧,准备好应付皇上。”武元提醒着武世杰,萧县公定会参他一本,他要尽力让那些吃了他银子的宫中娘娘们为他多说好话才是。   武世杰被武夫人带了回去,那些看客也都走的走,散的散。   偌大的一个观音庙,现在剩下的除了主持,就只有一脸是血坐在地上的娄蜜。   寺院的钟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咚咚咚地似乎在催着人忘记前程过往。娄蜜听着,眼眶都笑地刺红。   主持看了她一眼,低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凡事不可强求。”   强求?娄蜜不知道,何谓强求,从小到大,她想要的爹娘都会尽力满足,她已经不知道何谓退让,退让对她来说便是失败,那是一种耻辱。   她的声音很低迷,“主持休息去吧。”   主持摇了摇头,终生皆逃不过贪嗔痴妄,劝也无用,一切皆早有定数。   主持走后,娄蜜枯坐在那,看着那尊金漆观音,突然笑了开去。这世间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上一刻,我以为我打败了娄锦,可这一刻,我竟然被武世杰打败。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从没有赢过。她输给了武世杰,武世杰输给了娄锦?   她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丝毫不觉得此刻的她如何地狼狈,形容枯槁。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长长的影子逼近。娄蜜惊得跳了起来,可见到那张脸的时候,她愣了下,然后哭泣着跑了过去,抱着他的胸口,嚎啕大哭。   “爹,爹,蜜儿委屈。”   娄阳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了,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娄蜜,今日的事各执一词,没人能说得清楚其中猫腻,是娄蜜做的吗?他不知道,可他自小护着的小女儿今日血流满面,还没有人敢这般对待他的女儿!尤其娄蜜委屈的哭喊,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底,他突然想起这一切根源不就是从那日的黑洞开始吗?他那日若是出来救了蜜儿,她或许无须过得像现在这般。   娄阳拍了拍她的头,半晌,颤道:“是爹爹对不住你。”   娄蜜听完,更是悲从中来。   娄阳见娄蜜如此悲伤,陡然下了一个决定。“想要改变现状吗?只要你听我的,不再阳奉阴违,你或许还有机会。”   娄蜜的身子一僵,她猛地抬起头来,“我往后都听爹爹的,什么机会?”   九十一章 去蓬莱岛和高阳一起?   九十一章去蓬莱岛和高阳一起?   没有人知道娄阳与娄蜜说了什么,京中之人只知道自那之后,娄蜜消失了很久。   但那日,娄锦被众人送回萧家的时候,她对来看望的固伦公主泪流满面。   固伦公主疼惜她,任谁被心爱的男子如此对待怕都会心灰意冷,她让方芸儿好生照顾娄锦,就入宫把此事告知皇上。   她是极怒的。武世杰既然想娶娄蜜,为何还要摆出那一副深情的嘴脸,娄锦差点命丧于他人之手,她绝不容许别人如此玩弄她的外孙女。   皇宫之中,公公和宫女们刚退出养心殿,里头就传来案几几乎崩溃的声音。皇上震怒,若非武元这些年来功劳苦劳参半,他绝对会把他查办了。   “皇上,小心龙体,皇上稍安勿躁。我知道娄锦这丫头受委屈了,可这事从一开始就说不清楚,武世杰据说一回家就痴痴呆呆的,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这事定是和他脱不了干系,可说到底,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关键是要抚平娄锦心里的裂痕才是。她一个小丫头,遇到这种事,要舒心才是。”衣着华丽的万贵妃沏上一壶明前龙井,恰到好处地笑了起来。   她如今为那武元说话,一是她收了武元不少银钱,二,武元在皇上下江南的时候多次设法救了皇上,皇上虽不说,可这些日子武元停职,吏部的却早就接到消息,说没多久就要为武元复职。武元说到底还是皇上宠臣。   固伦公主盯着万贵人,万贵人不简单啊,一句话挺过去像是公正严明,不偏帮,却转移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   娄锦……她皱了下眉头,娄锦如今能得到安慰最好,若不能,该如何?   武世杰,娄蜜,两人一同背叛了她,她一个小小丫头,怎么忍受地了?   这丫头两三天来茶饭不思,真是急死人了。   她虽然心中怨恨,可确实是想为娄锦牟取最大的福利。对上皇上一闪而过的犹疑目光,她索性定了心思。   “皇兄,锦儿她像是被戏弄了一般,我希望皇上能给予恩惠。”武家的惩罚她无须多说,人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如今那观音庙一事被传地沸沸扬扬,就算皇上想给武元复职,那他岂不是坐定了昏君的头衔。   皇上皱了下眉头,他道:“锦儿就去蓬莱岛呆一段日子,高阳也在那,她们两也好做个伴。青灯居士德高望重,一定能为她解开心结。”   蓬莱岛?   固伦公主思量一番,点了点头,蓬莱仙境,自是最美。那儿的海水碧蓝,海面平缓,一颗颗沙子纯白中泛出金色,便是岸上的翠林,在远处看过去,就如一簇水上花园一般。   她笑了笑,“还是皇上思虑周到。”   万贵人挑了下眉头,唇角轻轻扯了开去。去了那般远也好,这娄锦真会给万宝儿出麻烦。她蹙了下眉,出了这么大的事,万宝儿想来要气疯了吧。   那娄阳最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和万宝儿是怎么了?   这几日过得飞快,天气也变化莫测了起来。早上还是骄阳高照,下午就乌云蔽日,到了傍晚就冷地直颤牙根。   流萤从外头端着一碗银耳红枣茶进来,就忍不住关上门,打了一个激灵。她瞅了眼坐在榻上看着医书的娄锦道:“小姐,快喝点,是二夫人亲自炖的。”   娄锦抬起眸子,她淡淡道:“拿过来吧。”   这几日,她的心有些发沉。莫名躁动不安,从娄蜜消失那日气,还是从……见不到他起?   那些侍卫都跑哪儿去了?为何她这几日唤那些侍卫都不见他们的踪影?他……还在生她的气吗?是怪她那日失约吗?   她可以解释的,但,她确实是失约了。   那还是她约了他两次,他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她有些焦躁,品着醇香丝滑的银耳,她唇角微微苦笑,只差一步而已,她与他别总是错过。   摇了摇头,舀起一勺子汤,她道:“有三皇子消息吗?”   “小姐,没有呢,只知道那日三皇子回宫之后就没有出来了。”   娄锦低下头,把最后那口汤喝了就继续翻阅起医书。命流萤下去歇息后,她发现这些本看过去津津有味的医术,在此刻却是嚼之不烂,而且,她一个字也念不下去。   她欠他一个解释。   与她而言,那是在心里一种淡淡的,愁苦的亏欠。   烛火明灭,烧地劈啪作响,她看着那红色小灯笼里的烛火慢慢陷入了深思。武世杰,他们一家的命运也会跟着改写吗?武元在短短十几年之内从一个乡下不学无术的村名晋升到工部侍郎,现在又高位工部尚书,她现在公然与他对着干了,她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命更硬。   可她知道,武元在她上辈子的悲剧里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若历史还是继续,绝对少不了武元的戏份,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又翻看了两页,终究被那书本淡淡的味道给困住,吹了拉住,她躺在床上。   如水的被子盖在身上的时候,她听到外头一个什么声音,像是一个人影晃过,她先是一惊,忙惊喜地爬了起来,推开窗子,点着火折子,去寻找那窗子下本应该出现的脚印。   可那黑暗的泥土中何尝有那脚印,平整的一块泥土,是她特意把这里的草铲平,为他留下的一方净土。可今夜,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深吸了一口气,窗外一阵凉气袭来,看起来是起风了。她过于敏感了。   关上窗子,她躺在床上,月白的睡衣在她侧躺着的时候滑了一侧,露出白如莲藕的手臂,她悠然地望着黑暗。   她像是熟悉了,也习惯了光明,突然的黑暗到来,让她又是焦躁又是恐慌。她想要用火来驱逐这篇黑暗和冰寒,可火呢?   她闭了闭眼,顾义熙,你到底在哪里?   她有些惊了,习惯是一个可怕的毒药,它让你产生依赖,然后知道什么是空虚和寂寞,最后极度渴望着光和热。   夜,很长。   当晨光降临,她疲倦的身子被流萤从床上拉了起来。流萤见到她的时候,先是一声惊呼,“小姐,你昨晚偷鸡了还是摸狗了?”   那两只像是被人打青了的眼是怎么一回事。   娄锦吃力地睁开眼,她看向流萤,在流萤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找到自己的倒影,额头一跳,她才缓缓道:“昨夜难睡罢了,什么事?”   流萤忙让三等丫鬟送来梳洗用具,道:“小姐,你今日要好好打扮呢。皇上为了弥补你,已经下令让你早些出行前去蓬莱岛休息。过一段日子再回来。”   娄锦正漱口,被流萤这么一说,她的眸子瞬间眯了起来。   “可知道何日?”她冷静问道。   “说是这两日,不过皇宫的嬷嬷来了,我看左不过就是明日。小姐,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乘着还有一日的时间,早些把事情安排下来。这府上有我和乌嬷嬷,一定会帮你看得好好的。”流萤虽然迷糊,但也不是个笨的。经过这么些事,娄锦遇到什么事最为紧张,遇到谁会出现刺猬一般的状态,她也是看地清楚的。   这算是流放吗?   虽说皇上这是对她好,可去那蓬莱岛,对掌握京中的事并无多大好处。   “皇上可说怎样才允许我回来?”   流萤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固伦公主方才让人传话了,说是要得到青灯居士认可,才行。”   娄锦皱眉,青灯居士吗?她虽从未见过她,可那青灯居士被誉为这世上参佛最透的人,是大齐的智者,所以皇上才会送高阳公主与她好好修身养性。   她要离开多久?她还未和顾义熙解释。她突然着急了起来,明日就要走了吗?可顾义熙呢?他去哪儿了?   她不知道她离开这些日子,会不会有人也如她一般,找到他,然后请他帮忙,从此赖上他。   赖上他?她的脸颊蓦地爬满了红霞,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她是早就赖上了他。   流萤见娄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道:“小姐,你怎么了?”   娄锦抬眼看了流萤一眼,她承认她自小对于爱情便是眼里不揉沙,自私霸道。想起以往,武世杰与丫鬟亲近些,她便会好几日不理会他。   她自也是小心眼的,偶尔也矫情地很。当然不会允许别人来侵犯她的净土。   “流萤,你帮我去联系一下刘韬,能找到他最好,找不到他就在明日我离开之后把我写的一封信贴在我那窗户上。”   贴在窗户上?流萤一愣,还想继续问却见乌嬷嬷走了进来。   “小姐,牢中姑娘的父亲来了。”乌嬷嬷顿了下,继续道:“武世杰也来了,被我们家的下人给挡在门外了。”   流萤怒地皱眉道:“他还来做什么?小姐,本来我也不讨厌他,可他绝对不是个可以信得过的男人。娄蜜是可恨,可娄蜜也是真心爱着他的,他当初要娶那娄蜜若有几分情那便也不算罪不可赦。可你看他那日,他对那娄蜜明显无情,奴婢想起他那一副情圣的样子,就觉得恶心。”看她那样子,想来武世杰在她面前也会被她瞪歪了鼻子。   娄锦淡淡一笑,“让他回去吧。以后无须出现在我面前,那些聘礼就说是赔礼,也无须要回去了。”那笔聘礼将会是她私下第一笔财产。   九十二 重提选妃   九十二重提选妃   乌嬷嬷让人把话传了,就把武世杰挡在了门外。   武世杰用什么来解释?他固执地以为这就是一个误会,只要解开误会,锦儿就一定会原谅他的。他再次走上前来,这府中的侍卫瞪了他一眼,“武公子,你不能进去。”   守门的侍卫分为两批,一批是萧家家生子,一批是方宏送来保护萧家的。现在守着的人正是严守军规的军人,他们对待武世杰自无须客气。   武世杰皱眉望向里头,道:“我想见你们小姐。”   “小姐明日就去蓬莱岛,你也无须见了。我看你另谋高处,这京中有钱有势的官家千金多了去了。你与我家小姐注定无缘。”   武世杰摇头,如何叫无缘?无缘又怎么会自小与他定了亲事。她唤他武哥哥唤了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的情意……   他急了起来,道:“让我进去,我与她好好说。”   他不依不挠,惹得侍卫生烦,就在武世杰推了人要进去的时候,一个侍卫挡在他面前,道:“武公子,既然都到这一步了,你不要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我只要见她一面,让她好好听我说说。”他不知道为何他要如此低声下气,可心里抑制不住的恐慌仿佛要把他甩入无底深渊,娄锦不要他了。这可怕的认知让他夜不能寐,食之无味。   人总是如此,当一人珍惜你疼爱你护着你的时候,你一开始会觉得感激,可是时间久了,那就会变成理所当然。而当那人失望离开的时候,你的理所当然变成了无理取闹,最后在她决然的时候,你只能怅然,后悔。   可他武世杰只知道,他只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娄锦便会同以往一般,在他身后转着,日日以他为中心,而非转身离去。   武世杰见这些侍卫不让,他索性站在门口。   乌嬷嬷见武世杰执意不走,她也不好把邱铁山带进来。只好去见了娄锦。   娄锦蹙着眉头,她思虑了一番,才站了起来。   她潋滟若水的眸子凝望着桌子上一坛子蜂蜜,她扯开一抹笑,蜂蜜?甜蜜如丝,香滑可人。她抱起那坛子蜂蜜走了出去。这蜜,终究是毒药吧,蒙住了她的心,让她看不见他甜言蜜语下的一颗摇摆不定的,恣意妄为的心肠。   流萤见她抱着那蜜坛子出去,心头便是一紧。她不由得想起三皇子为了一坛子蜂蜜和少爷对峙的模样,小姐要真还送出这一坛蜂蜜,那三皇子不得跑去武家去抢?   一抹碧青从穿堂而出,武世杰盯着那抹身影,心头若被海浪碰撞,一咚一咚的。他脸上漾开了笑,她终究还是来了。   娄锦冷眼看着他,神情极为冰冷,那眸子看来像是从没有认识过他一般。   她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武世杰急切道:“锦儿,你听我说,那一切都不是我做的,我……”   “蜂蜜的滋味可好?”她靡软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这轻柔的一声问让武世杰有些晃神,蜂蜜?   他看到她怀中的坛子,点头道:“很好,锦儿酿的蜜是京中一绝。”   娄锦淡淡地望着他,扯开一抹极冷的笑,“可我听闻武哥哥从未喝过我酿制的蜂蜜,只要娄蜜想要,你就送。”   武世杰愣住,她知道了?他神情一慌,道:“那是娄蜜缠地紧,我不得不……”   “不得不什么?”她踱开两步,笑意渐浓。“是不是只要谁缠你紧些,我的东西你都能送。那既然如此,我也无须多留恋,就把你送给娄蜜为好。”   武世杰摇头,他愧疚地想要拉住她的手,娄锦退开两步。她高举着那坛子蜂蜜,在武世杰的愕然神情中,轻轻松手,只听得地面炸开了花,坛子碎裂开来,院子里那醉人的蜂蜜泛开了香甜的味道。   武世杰闻着这味道,他震住了。原来锦儿酿制的蜂蜜味道是这般好,他为何从不知道。他后悔极了,他悔恨这么多年来,他一口都没有尝过。   流萤在身后看得一震,小姐酿制的蜜,那要经过多少程序,要耗时多久才有这么一坛子。她的心不知为何莫名疼痛了起来。   她是亲眼看着小姐如何一步一步完成这个酿蜜的过程,每次她都涎着脸要吃一口,小姐绝不肯多给,只说那是武哥哥喜欢的。   可武世杰呢,他可有真切地珍惜过一回?   她突然想起三皇子,他从少爷那赢到那坛子蜂蜜的时候,极为得意地望着小姐。那姿态像是得了这世上的珍宝。   她垂头叹了口气,武世杰,你比不上某人。   娄锦淡淡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   武世杰怔怔望着她的脚步直到那抹碧青消失不见,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甜香滋味,那滋味本是香甜,可闻在他的鼻端后却一瞬间凝结成一把锋利的钢刀,飞也似的迅速钻入他的心里,活生生要剜下他一块肉一般。   心底五味杂陈,突然,他浑身一颤,一个站不稳,直直地跪在那满是蜂蜜的递上,粘腻的把他的两膝弄湿,他低下头来,面色苍白。   娄锦头也不回地离开,她终于办到了,这一世与那人,不想再有一丝瓜葛。   过了好一会儿,乌嬷嬷把邱铁山带了进来。   邱铁山紧抿着唇,这几日他思虑足多,他女儿何其无辜,为何要为别人受罪,自从花娘去世之后,他就与雪儿相依为命,花娘临死前让他照顾好雪儿,他对不起那日夜为自己操心的女子,不能再对不起他们的女儿。   “我想好了,从今以后,我就唤作万征战。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他道。   娄锦点了下头,道:“请说。”   “往后我遇到什么事,希望你能出面,否则,我与你将同归于尽。”他太知道与这位少女的关系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罢了,也莫怪他如此,他见多了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的场面,他必须为自己谋求后路。   娄锦点了点头,她道:“我答应你,不过接下来的事,你都要听我的。”   湖里院中这几日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几个丫鬟端着药出来,心里头都阴沉沉的,几人回头看了眼屋内,浑身打了个冷颤。   自从那日娄蜜在那观音庙里出了那事之后,夫人就晕了过去。京中之人皆道:“女不教母之过,万宝儿枉为人母。”   万宝儿晕过去之后,娄阳很久没来了。   苏嬷嬷担忧地喂了万宝儿药之后,道:“夫人,你可别累了。虽然我不知道小姐去了哪里,可我知道,你若不撑着,小姐回不来的。”   万宝儿苦笑了起来,“我现在只有蜜儿一个女儿,她不在了,我靠谁啊。偏偏,这丫头又如此想不开,非要把自己的名声弄成这样,这往后要怎么办?”   苏嬷嬷道:“你别如此想,我有那万征战的踪迹了,你振作起来才好亲自与老爷说话,把那万征战找出来。”   万宝儿双眼一亮,她眸子一定,脑海中早有了计较,她信,不日之后只要她位够高,就不怕这些人的舆论。   更要好好与那娄锦清算一番,这贱人鬼地很,这次要乘着她去蓬莱岛,好好计划周旋一番,尽早除了一些人。   秋雨骤冷,寒霜袭人。一场大雨瓢泼而至,这雨下得极大,地面像要被狠狠冲去一层皮一般,寒意四处侵袭,丫鬟们都送来了木炭,屋子暖了下来。   新沏的毛尖被化开,娄锦一面挑开浮在清水上的茶叶,一面笑看对面的秀丽女子。   “梁姑娘,计划你可都听好了?”   梁娇饮了一口,满腹生香,她笑着抽出帕子擦干唇角,明艳一笑,“自然。”   她知道,从明日起,她将不会是这众生中的普通一员,而是参与到女人向往的权利高峰,那里有着荣耀和无上的权利。   梁娇的目光直接锐利,尽管她只是一闪而过,可娄锦看得出来,梁娇的野心极大。娄锦并非要控制她,他们不过就是互相合作而已。   娄锦收回目光,梁娇入宫了,是否会帮她打听一人?   她顿了下,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顾义熙,你在哪儿?   梁娇挑眉道:“还有事吗?”   娄锦笑着摇头,命乌嬷嬷送人之后,娄锦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明日就要去蓬莱岛了,他却依然还未出现,娄锦叹了口气,最终在方芸儿的劝说下吃了几口饭,就道:“娘,你让外婆帮我问问三皇子最近的消息。”   三皇子?方芸儿摇头,她认真道:“锦儿,你这两日事情多,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说,据说万贵人要为三皇子选妃。”   选妃?娄锦心头一跳,是万贵人要为他所选吗?   所以呢?撤掉侍卫是因为什么?   娄锦心头一沉,三皇子二十岁了,他是皇上长子,这个年纪自然是选妃的年纪。可,为何,是这个时候?   她低下头,看自己这娇小的身躯,怒意一下子从心底窜了上来,她为何还这般小?   恨不得一下子就满了十六岁。   可恨那万贵人用了一招把自己支走,再为三皇子选妃!   “娘,有办法找到三皇子吗?”她问。   方芸儿摇了摇头,好一会儿,她突然道:“明日万贵人要请官家千金一同赏花,萧琴是要去的,你若有东西可以寄她交给三皇子。”   娄锦一听,两个腮帮子股了起来。   九十三章 三皇子赶来   九十三章三皇子赶来   。娄锦摇头,萧琴是喜欢他的,她不能让萧琴帮忙,对她而言,那是一种伤害。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落在方芸儿心里,方芸儿挑眉,“锦儿,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对三皇子上心了。”   娄锦被问地心头一跳,心跳陡然一停,然后迅速地敲起了震天的锣鼓,听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娘。”她犹豫了起来,她只知道她习惯了顾义熙的照顾和保护,她……   方芸儿叹息道:“好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三皇子他已经二十了,你最低要年十五才能婚配,他能等你两年吗?就算他能等,皇上呢?万贵人呢?太后呢?你别忘了,大皇子二皇子早夭,三皇子是长子,皇上定会及早给他立妃,那时候你该如何。”   这世上嫡庶分明,谁人会愿意做别人侧室,娄锦虽小,长大了便是倾城之姿,哪个正室能容得下?   娄锦自是不会做侧室,只是,两年,两年变数何其之大。   她看向方芸儿,心头有些纷乱,总是一团麻线,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锦儿,你暂时先别想太多,我让你外婆好好打听一番。往后飞鸽传书,你要及早回来。”   娄锦点了下头,在方芸儿离开之后,就坐在案几旁,写下了几行句子。   流萤刚送了雪茶来,就见娄锦写好了字,正发呆。   “小姐?”   娄锦把那信递了过去,交给流萤,“明日我走后,把它贴在我窗口。”   她说完,茶碰都不碰就上了床。掀开被子咕噜钻了进去,任流萤怎么唤都沉默以对。   流萤低头,细细看了那字。   “相逢有时,天涯咫尺,记得要来看我。”   流萤叹了口气,把信收起来后,就退了出去。   那日夜晚,她一夜无梦,与她相反的那一夜,有人梦靥缠身,冷汗涔涔。   武世杰尖叫了一声,从噩梦中醒来,他浑身一个冷颤,瞪大双眼呆愣着,那眸子里毫无焦距,他像是听不到贴身侍女的呼唤,而是泪流满面,哀戚地哭了起来。   婢女见他如此,怕魔怔了,忙去找武元夫妇。   武元进门的时候,见武世杰埋头痛哭,一头松散的头发,两只发红的眼。他这些日子竟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了。   武元心疼道:“孩子,怎么了?”   武世杰沉默地转过头,睁眼看着武元,他道:“我梦到锦儿死了,梦到她被人沉入湖中,梦到她怨恨地看着我,我知道这是梦,可我醒来后,心如刀割,到现在亦无法平复。”   武元夫妇互相看了眼,神情很是惊讶。   武世杰摇头,“是我明白地太迟了吗?我对锦儿是有感情的,你们让我追逐名利,可到最后呢,我摇摆不定,等我明白的时候,她已经恨我入骨了。”他说着,脑海中不断出现锦儿亡前恨意蚀骨的模样,他闭上双眼,任眼泪落下。   他不是对她毫无感情,他们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可他武世杰从无主见,一切听从爹娘,他的自以为是让他错过,乃至于倾尽一生都不可得。   武元和武夫人疼惜儿子,见武世杰这般伤心,都道:“孩子,我们会为你争取一切,你这段日子焦虑多了,出去散散心吧。”   他们夫妇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出了一番计较,娄锦现在是翅膀硬了,有方家和萧家撑腰,可这日子会久吗?只要她毫无屏障可倚靠,她便什么都不是,若是世杰想要,他们为何不可……   武世杰点了下头,他是累了,疲倦和一种由心底升上来始终都消失不去的愧疚折磨着他的心肺,让他终究难寐难安。   一早,天色阴沉沉的,大白日的却和那日落之时相差无几,灯火点着才能把整个屋子照亮,宫中嬷嬷走了进来,对着正在梳妆的娄锦道:“娄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模糊地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发髻上的一朵海棠开得很美,她垂眸,轻轻地站了起来,嘴角扯开一抹淡淡的笑。   随着嬷嬷们走出去,她看到乌嬷嬷和流萤站在外头,两人均望着她,脸上都露出了担忧之色。尽管娄锦画了妆,可看得出来,她昨夜睡得不好,脸色暗淡着,神情也与今日的天气一般,阴郁。   经过窗子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了下,那下方还是一块干净的土地,无一丝痕迹。   她低头,唇角紧紧抿了起来。   迎面走来的是萧郡公和方清雅,他们让婆子们送来了不少东西,方清雅道:“锦儿,你这次出发路上要小心,本来你琴儿姐姐也是要来送你的,可她一早被万贵人叫了去。”   娄锦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头,有些勉强地笑道:“我自己去无碍的。”   方清雅点了下头,她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娄锦朝那人看去,见萧匕安挑眉道:“妹妹要去一段日子,做哥哥的送个礼物给你。”他说着,递出一个三寸大小的匕首。   娄锦却不理会他,想他那日把她带走,顾义熙一定误会了。   萧匕安皱眉,把那匕首塞到她手心,道:“不知道你最近怎么回事,见我一面就不理我,怎么,还想嫁人不成?”   娄锦瞪了他一眼,才收下那礼物,心头还是郁郁难欢。   萧匕安细细观察着她,这几日,她着实是没理会他,就连他几次特地从她面前经过,她也像是没看到一般,他冷嘲热讽也好,说笑戏弄也罢,她都无动于衷。   幸好,她还愿意收下这份礼物。   方芸儿和萧县公送娄锦上马车,就一遍一遍嘱咐,让她好好调整心思,早些回来。   娄锦点了下头,就被马车带走。   方芸儿心头紧张,她回头望向萧县公,担心道:“萧郎,你说锦儿她……”   “她会好的,她是我见过心性最为成熟的孩子,你莫担心。”萧县公望着马车的方向,笃定道。   车轱辘的声音在耳边庞璇,她闭上双眼,轻轻靠在了车壁上,他在选妃了吗?想来京中试婚女子都去了吧,那些女子名家闺秀,知书达理,想那紫晓与萧琴就让人观之不暇,她重重叹了口气,她突然笑了起来。   她不过就是要求她护她到退婚那日吗?他做到了不是吗?她也退婚成功,他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可以得寸进尺,可以继续——赖着他?   那一次娄府祈求河神,他被那石头砸昏,昏迷几日。是她欠着他,他从来不欠她不是吗?蓦地,她睁开双眼,她可以还他情谊的,她细细想了,可是她拿什么来还?   一想起,他今日立妃,她的心就被巨石压着,堵地喘不过气来。   那刚刚掀起的一丝丝波澜和喜悦都被失望和怒意替代,她索性闭上双眼,不去听亦不去看。   流萤在娄锦走了之后,就命丫鬟们退下去,她按着娄锦的指示,把那一张信贴在窗子上,天色越发阴沉了,一股阴冷的风吹起,流萤止不住地颤了下,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立,她把那信贴好,就被人唤了过去,说是方芸儿唤她。   她急匆匆离开,一阵强风刮来,窗户剧烈地撞了下,嗖嗖的风听地人耳朵生疼。   不一会儿,一两滴雨点落下,雨水刷刷地打在了树叶上,发出了刷刷的声音,几个丫鬟道:“这么沉的天气终于还是下雨了,天昏地暗的,我看小姐今日怕是出不了海了。”   娄锦听着这雨声后没一会儿就听到身边嬷嬷的话,“小姐,一会儿我们到码头港湾休息一会儿,昨日藏空相士说今日的雨下不长,一会儿我们就走。”   娄锦点了下头,她想让这雨下得久一点,这样些许她能晚点出发。   皇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三皇子昏了过去,好端端进行的一场宴会就这么散了去,皇上马上召集御医,让人为三皇子看病。   御医只说暂无大碍配了药就与皇上请辞。他们临行前都互相看了眼,暗暗闭上了嘴。   华清宫中,皇上坐在床头,静看着床上的男子,他的沉默让万贵人心里有些不安。   “朕听说,你这些日子都让老三呆在藏书楼?”他显然是皱眉了。   万贵人笑了笑,道:“他这几日出宫多了,难免沾染了不少外头的不良习性,我让他好好修身养性。臣妾不过就是爱子心切,皇上不允了吗?”她瞅了眼皇上,心头微微有些不安,上次五皇子道老三时常去萧府,怕事情出了轨道,她不得不压制一番。   皇上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他喜欢出宫,就让他出宫。往后无需这般刻制着他。”他凝视着顾义熙,心疼了起来。   老三自从那次被巨石撞到后,便留下后遗症,若时不时晕倒,日后该如何?   床上的人沉睡着,若没有看到他放在被子上的手指头轻轻一动,便会以为他真是昏迷了过去,那些胎衣只保三皇子身体无碍也不点破,知道三皇子必有因有,就由着他去了。   皇上与万贵人离开后,顾义熙眸子一亮,对着不远处喝道:“刘韬!”   刘韬低头出现,道:“爷,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给您守着。”   大姨妈来的这一周非常没有状态,原谅原谅啊。   九十四章 码头相遇   九十四章码头相遇   两人交换了衣服后,刘韬就躺在了三皇子的床上,而三皇子穿着侍卫服装,低着头走了出去。   刘韬躺在床上,思绪纷飞。万贵人命侍卫们退居皇宫,这几日三皇子很是着急,偏偏皇上与万贵人一道要为三皇子选妃,而就今日一早选妃前他才听到萧琴告知娄锦被送去蓬莱岛的事。   万贵人到底是有心隐瞒还是?   他没敢多想,只知道三皇子最近与那娄锦走得近了。他皱眉,不禁担忧起了三皇子,那般固执的人,一旦被人阻拦破坏,怕也会用尽全力吧。   豆大的雨点砸在墙瓦上,噼噼啪啪地像是要打出一个洞来。路上的泥土都被水打混,人只要一踩,就满身污泥。   顾义熙的脚步很冲忙,出了皇宫就直逼萧府而来。   门童一见他,都惊讶道:“三皇子?”   “娄二小姐呢?”   他此刻站在雨中,斗笠上的雨水沿着边角窜成一条直线落下,哗啦啦地遮盖住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俊逸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二小姐已经走了。”门童的话一落,就被人打断了去,流萤睁大眸子道:“三皇子,您终于来了。”她赶着迎了出去,在顾义熙转身之际道:“三皇子,小姐临走前有一封信给您。”   雨刷刷下着,那抹月白的身影在雨中一个停留,他转过头来,望着流萤,脚步极快地跟了上去。流萤也不耽搁,只一路上她的话不少。   “三皇子,你去哪儿了?我们小姐天天念着你,总让我们找您。”   顾义熙眯起眼,他能说什么?被亲娘软禁?他摇头,脚步越发快了。   流萤快步跟了上去,又道:“三皇子,小姐说有话要和你解释的,那一天,她……”   月白的长衫被雨水打湿,他是丝毫未觉,流萤却看到他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贴着他那笔直的腿,她撇开头去,忙道非礼勿视。   难怪小姐总是念着三皇子,方才那一幕很是香艳呢。   流萤甩了下头,道:“就在前头了,小姐让我贴在窗子上。”她的话噎在唇角,只见那窗户半敞开着,雨水一个劲地冲刷着,窗子被风重重一刮,发出砰地一声。   “哎呀,那信啊。”她忙冲了过去。   顾义熙更快一步,他来到那窗子前,见那墨水书写的纸上两行浓黑的字都变成了黑河,只能看到只字,相逢……时,天涯……   他盯着那两行字,相逢有时还是无时?天涯什么?他没敢猜测下去,只能看着这几个模糊的字,别的,他什么都看不到。   流萤赶过来,道:“三皇子,小姐临走前什么都没说,只留下这封信。你看……”她转过头来,见到那信的时候也懵住了。   顾义熙闭上双眼,他突然抬起脚步,转身走了出去。   流萤忙叫唤,用尽全力喊了起来,“三皇子,小姐让您去看她。”   她是嗓音被雨水覆盖,就连她自己都听得不甚真切,顾不得多思,她拔腿就跑,没想到撞上一个如墙的身躯。   “娄锦那丫头说的话,可是真的?”那低低的嗓音传来,让流萤有些愕然。她抬头,见到的正是皱着眉头的萧匕安。   她不知道为何少爷会问这个问题,她不敢耽误时间,只想让三皇子听好了这句话。   她的呆样成功惹火了萧匕安,他一个冷喝,流萤才道:“是小姐说的,小姐在等三皇子。”   等他?因何而等?   萧匕安的神情变得冷峻了起来,娄锦你才刚与那武世杰断了关系,就与三皇子纠缠不清了吗?她到底是在谋算着什么?   心底下意识如此想着,他尽力让脑海只有这么一个想法,而不是所谓的儿女情长,娄锦那丫头虽是尚小,可她心思狡诈,想来一定又在谋算着什么。   可……真的是吗?   流萤见他发愣,忙越过他去,跑到外头寻找三皇子的身影。   偌大的大街上何来那熟悉的月白身影,她急得直跺脚,然后暗恨自己腿短嘴快。   大街上一抹月白的男子飞速走着,到马市上递上了一锭银子就飞身上马,一个利落地坐稳,他高举长鞭,空气中传来响亮的一个啪,马儿嘶叫。一人一马迅速消失在雨中。   紧拽着马绳的手加紧扣住,身子微微前倾,他密集的长睫被雨水打湿却还是眯起眼,紧盯着眼前的这条道路。   娄氏阿锦,我没有背弃约定。   他不禁想起那个花房,她笃定着要下他一个请求,那次他被巨石砸伤,他也要了她一个要求,只是到目前为止,他暂且把那要求寄放在她身上,等到某一日,他会亲自去取。   鞭子啪嗒地抽在马儿身上,马儿吃痛,更是卯足了力气飞奔了起来。   一个约定能相守多久?有人说,那不过是口头之言,不足为信。可他们却不知道因何坚守着这一份约定。人道两年有多久,或许很久很久,也或许近在咫尺。   娄锦坐在窗口,看下方被风雨折磨的树,树干摇摆着,几棵树的树枝被风雨折断,毫不留情地滚落在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不想做那鱼肉,必然要与那些粗壮的树一般,有力根足,才能任风雨摧之不倒。”她悠然开口,想起过往种种,蓦地笑了起来,她此番一走,希望乌嬷嬷能帮着她守着娘和外祖父一家,要想让青灯居士松口,怕需要一段时日。   陈嬷嬷低头递上了一盒子干果,她笑着摇头,“雨快停了吧。”   陈嬷嬷点了下头,天边的乌云有些散了开去,风力也小了些,怕一个时辰不到,这雨就会停了。陈嬷嬷是宫中老人,因着一直伺候着蓬莱岛的高阳公主这次回来正好一并带娄锦过去。   娄锦百无聊赖地站了起来,她看那陈嬷嬷一眼,见陈嬷嬷低下头去,她眸子一转,对着桌子上的一盘子棋动了起来。   娄锦并没有下棋,而是把那些棋子一个一个堆了起来,看过去像是对象棋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模样,更多的是幼稚的,乏味的,让人倒胃口的动作。   陈嬷嬷僵硬地扯了下唇角,道:“小姐,公主并不喜欢与地位卑微的人共处一室,您过去后,暂且就住在偏院子。”   娄锦了然笑了起来,她把那象棋一推,站了起来,“这东西真有意思,越高的棋子看过去越是摇摇欲坠,随便一推就倒了下去,哎,中看不中用啊。”   陈嬷嬷被呛了下,虽想瞪娄锦一眼,却在娄锦直视的目光中,渐渐低下头来。她说来也是阅人无数,宫中贵妇,除了皇后和贤妃,无一人有这丫头的气势,与她对视一眼,竟然会让她浑身打颤。   她忙退了出去,只想等着一个时辰过后再来唤娄锦。   雨渐渐停了下来,天边开始放晴,阳光穿过云层照耀大地,昏昏沉沉的白天瞬间恢复了以往的色彩,只不过地上湿漉漉的,还是惹来不少百姓的咒骂。   娄锦再次上了马车,马车内除了她便是陈嬷嬷,她偶尔拉开帘子感受外头清冷的空气,一缕阳光射了进来,娄锦伸手,白皙的手在阳光下轻轻动弹,像是在弹奏什么好听的曲子。   “嬷嬷,角隅码头到了。”外头的侍官道。   角隅码头?娄锦的手指停止了动弹,她马上掀开帘子,太阳升到正中,湿漉漉的岸上几个男子开始搬运东西,她心里有些沉,在这里,她还缺他一个解释。   “小姐,下车吧,船已经准备好了。”   娄锦点了下头,不知道谁道:“那人的背影有些面熟。”   “是啊,他怎么像是在等人?”过路的几人说起了话。   “那不是上次的男子吗?他上次跟我借了船,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来,后面就走了。今日又来等人了?看他全身都湿了,一定等很久了。”   一个女子道:“什么人让他等这么久?我看他站在这都有一个时辰了。”   娄锦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她抬眸,逡巡着岸边,见东南方向一抹月白色的背影,高大的身子昂藏在月白色长衫里,他墨发披着,只用一根木簪子穿过,他牵着一匹马,静静地望着远处,海面上打了个高高的浪,浪花打在他面前就不见了。   娄锦望着他,心头激昂澎湃,她的心从未和现在这般,梗塞,激动,甚至她无法控制指尖的轻颤,掩盖不住喉头那突然涌上的一派温热。   她迈开脚去,没理会陈嬷嬷的呼唤,而是一步加大一步跑了开去。   温暖的阳光穿过云层照耀在他和她之间,她只觉得每一步都缩短着他们的距离,她笑得开怀,眉梢眼角似乎都飞扬了起来。   她以为,他选妃了。   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以为,他们再次见面,会是很久很久以后……   她以为,他忘了……   心陡然一疼,若是他把她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想象。   脚步停了下来,她竟觉得只差不过十步不到,却是怯弱地很是遥远,她不知道要再踏出一步,还是静静地等着,等着他回头,捕捉他的第一个神情。   马儿重重地喷了下鼻子,这声发地猛,两人显然都被这声音给吸引。   顾义熙转过头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他幽深的眸子低了下去,一张脸写满了失望。然而,他拍着马儿的手顿住了,他眸子飞快地转了过来,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碧青女子,似乎要把她看个透彻才罢休。   九十五章 真假万征战(一)   九十五章真假万征战(一)   娄锦被他这么一看,呼吸即刻就被夺住了,她的身子挺直着,腰板后僵住了。   他的眼神直接深沉,阳光落在他身上,海风带来的腥甜把他的长衫吹开,飒飒的声音把这个码头的喧闹都盖了过去,而他身姿昂然,无一丝动摇。   长发遮住了他殷红的唇,娄锦只能看到他的眼瞬间眯起了笑,她知道,他在笑。   一股暖流自心底缓缓蔓延,填补这几日焦躁不安的心,心里的净土滋润如初,春苗若雨后春笋,翠绿一片。   “阿锦,这里的日出很美。”他道。   娄锦点了下头,她看到了,那日她就看到了。“我那一日来了,可你已经走了。我迟了一步。”   他走上前来,马儿甩了下头,亦跟了上来。   他伸手拿出怀中的帕子,擦干额头上湿润的发,道:“我知道。”   娄锦怔怔望着他,好一会儿,唇角轻勾,她若清晨莲花露水的清澈眸子笑弯了起来,她竟是这般容易满足的,只因为他这一句简单轻柔的话,浑身都暖洋洋的。   “我的人被母妃收了回去,但这只是一时,我雇了一些人护着你,以前答应你的,不变。”他低眸看向眼前的娇小女子,她还只到他的肩膀,看着她,竟有种看着瓷娃娃的感觉,易碎柔弱,让人不由得心疼。   娄锦点头,突然见他离自己不过半臂如此近,她心里陡然紧张了起来,一股阳光一般的味道散了开来,她闻得入神,是他身上的味道,清爽柔和。   她恍然,顿时退开两步,道:“你记得要来看我,或许蓬莱岛上的日出更美。”   他凝视着她绯红的脸颊,一时间竟看得深了去,她是极美的,出水芙蓉,睡莲般可人。只这么一个低头,就要揉碎了人的心。他不知道谁见过她这般模样,可他这一刻竟是不愿意多一个人看到她此番模样。   好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好。”   陈嬷嬷见娄锦与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那头都催着上船了,陈嬷嬷提步走了过去。   顾义熙眉眼一定,转身上了马,便对娄锦道:“娄氏阿锦,我会等你。”   娄锦的心跳漏了半拍,她猛地抬头,欲问,可马儿飞奔而去,顾义熙昂藏的背影和那抹月白在她的眼前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她禁不住抬手,抚着胸口,感受那咚咚直跳的心率,海面上飞来往去的海鸥发出了好听的声音,他要等她什么?娄锦止不住上前一步,她望着远处的海面,心头却久久不能平静。   她揣测着,思索着,唇角却是笑弯了起来。   或许,或许明日的海天之景会比今日更加美好。   陈嬷嬷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礼,“小姐,可以走了。”   娄锦低头,她看了眼马儿离去的方向,才随着陈嬷嬷上了船。   皇宫之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对宫外百姓来说自是寻常,但对宫中女子来说,那可谓是滔天巨浪。   说要为三皇子立妃却不见得选成,倒是皇上微服出巡却选了一个美人,直接晋封为贵人。   美人年芳十八,是个娇媚可人的姑娘,她那双眼睛很是漂亮,一入皇宫就深受皇宠。   娄锦收到飞鸽传书的时候,只笑了笑,便继续跪坐在佛像前,静静地念着佛经。耳边传来木鱼之声。   她抬眼看了眼前那观音大士,眸子轻轻地闭了起来。   “娄锦。”一声低声却严厉的呼唤从身后响起,娄锦回过头来,行了一礼,“见过居士。”   青灯居士身着广袖灰袍,头上戴着写着佛字的灰帽子,她身材高瘦,脸上无几两肉,只那么面无表情地盯着你,便会让你忍不住噤声。   “你这几日打坐可悟出了什么?”青灯居士站在佛祖前,恭敬地跪拜。   娄锦看了她一眼,随之看向她的身后,从她来的那日起就没看到高阳公主,青灯居士也一次未提,这个岛上之人并不多,倒是芳草萋萋,花开遍地,美不胜收。   她看了眼这金碧辉煌的佛像,道:“我想,世上总得有一个净土留给自己,这净土许是蓬莱岛,许是在自己心中,若心中有净土,无须亲身来这蓬莱岛。”   话中明显有话。娄锦并不想在这久留。   青灯看了她一眼,闭上眼敲着木鱼,缓缓开口,“你心中有净土?”   娄锦转过头,她把香点燃就擦入鼎中,嘴里念着金刚经,她没有回答,因为她亦不知道她的心中是否有一份净土。她想,许是有的吧。   她给了娘一份净土,她身后那些护着她的人便是她的净土。   她笑了开去,道:“这世上的净土到处都有,只在于你有没有去发现罢了。”她走开两步,对上青灯直射过来的目光,她顿住,碧青的身影停在门口。   门前站着几人,为首的人姿态高雅,脸上带着一抹怜悯,她看了娄锦一眼便走了上来,道:“娄锦,你没事吧。”   高阳公主对着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走了上来,递上一个火盆,示意娄锦跨过去。   娄锦看了宫女一眼,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无须做这些,我在佛祖面前不敢有一丝欺瞒,我方才道心中早有净土,绝不会为了过往不值得的人和事耗费精力。”   这些人如此一做,倒像是她有多想不开似的,如此她要何时才能回去。   高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眯起笑,“师傅,你看她,给她去一点点晦气就这么倔了。”   青灯居士笑了笑,她来到高阳身边,慈爱地看着她,便让娄锦退了下去。   娄锦有些恼恨,这终于见到高阳,却不想高阳设阻,她好像自那日在洛江边上一见之后,就更难相处了。   只是,为何她现在会阻碍自己回去?高阳虽是难以相处,可两人这么多年来,也没怎么接触。虽是想不通透,可她清楚,高阳不想让她回去。   看那青灯居士那般疼爱高阳,定也不会太早放了自己。   娄锦有些急躁,尽管有飞鸽传书,可在这,她几乎被软禁,对外头的消息知道了,也是久了之后,失去了先决机会,那就等于失败了一半。   可这些都取决于青灯居士。她握紧手,只能静待时机了。   娄府这些日子很是平静,洪娘子掌管迟宝楼院子内外事务,刚吩咐丫头把娄阳最喜欢的菊花茶采摘好,就见娄阳笑着从外头进来。   洪娘子笑道:“老爷,都什么事这么开怀。”自从上次娄蜜在观音庙名声大臭之后,就没见娄阳这般开心了。她眉眼一跳,骤然响起那毫发无伤的万宝儿,尽管假怀孕的事暴露了出来,可娄阳并没有把她怎么样,依旧完好无损地呆在湖里院,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不由得想起娄锦,娄锦说没有让万宝儿入府,万宝儿就被暴出了假怀孕一事,只要她再透露点娄阳的事,是不是往后这万宝儿就会消失了去?   如此一想,她立刻为娄阳沏了菊花茶,配上一点枸杞,就道:“老爷,这段日子您辛苦了。”   洪娘子是一朵解语花,娄阳这段日子虽烦心事众多,可有了洪娘子,他的心也宽阔了不少。他这半年来心中多少恨从不与外人说,但每日梦醒,他浑浑噩噩,满心愤慨,都沉淀在心底。   方芸儿的背叛,萧县公的夺妻之恨,他失去了最爱的孩子,前途一片渺茫,他何尝是这般模样,半年前他是方宏的嫡亲女婿,是皇上面前的宠臣,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突然之间仿佛一切都没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便是方芸儿与他断了关系,嫁给了萧县公。他会永远把这些痛和恨铭记于心,绝不忘记。   只是,他不会永远在谷底,只要他找到了万征战,那他一定会再度成为宠臣,最起码万贵人不会忘了他。   他笑了起来,“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不久之后,那一定会是个不错的开端。”   洪娘子一听,双眼亮了起来。“恭喜老爷,不知道老爷说的是何事?”   “我在找一人,应该明天就能找到了。我一定会让她好好看看,我不是离了她就会这么狼狈下去。”   洪娘子听言,眉头皱了下,他说的她是谁?万宝儿还是方芸儿?   她没有深想,只知道娄阳正在找一人。   把娄阳伺候好了后,洪娘子就命人把消息带了出去,乌嬷嬷和流萤收到消息的时候都皱眉,他们不知道娄阳要找什么人,这人像是很关键一般。   流萤忙道:“嬷嬷,小姐交代过,要在明日让来梁贵人把皇上引出来。可梁贵人怎么一点消息没有?”   流萤若没猜错,怕娄阳找到的人便是那真唤作万征战的人,而小姐找的是冒牌货。若真如此,那便要早一步才行。   梁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入宫就联系不到了。   乌嬷嬷眯起眼,她走到流萤面前,把娄锦交代的信放在烛火上,空气中立马出现燃烧的气息。她道:“她定会按照计划出动。小姐可送了她一份好礼呢。”   九十六章 运筹帷幄( 梁娇俯首称臣)   九十六章运筹帷幄(梁娇俯首称臣)   秋色渐尽,冬日尚未来临就让人觉得寒霜凛凛,各宫的木炭和新衣都到了,今日皇后把众人招到坤宁宫里坐着,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坤宁宫显得热闹了些,上了木炭之后,更觉得暖和了些。   一向不怎么出门的贤妃不知为何也去给窦皇后请安,这还是这半年多以来,头一次全了。   皇后坐在主位,下首第一个是贤妃,次乃万贵人,两人分坐皇后左右,下方几人均对皇后行了礼之后便对贤妃和万贵人行礼。   皇后笑着道:“大家都穿上了内务府送上的衣服,今年的款式和质量比去年都精进了不少。”   万贵人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就看向那坐在她身侧,同样被封为贵人的梁娇,面上的笑不变,眸子却是深了几许。“妹妹的衣服甚为别致,看这花样,竟然用的是白梅。”   白梅这花样虽然看着简单,却难以衬人,皮肤和气质稍差点,怕没几人能穿。而最关键的是,皇上从来不喜欢他人穿上白梅花样的衣服,这次倒是一点都不恼怒梁娇这种“僭越”动作。   梁娇抿唇一笑,她恭敬地点头,“这要谢皇后娘娘恩赐。”   皇后?万贵人嗤之以鼻,这宫中之人都知道,这乃皇上钦赐,与皇后有何干系。   皇后眸子一低,看了梁娇一眼,笑了起来,“妹妹真是会说话。”   梁娇低下头去,她没发现一人紧紧盯着她,那抹探索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逡巡不已,待她发现的时候,只看到贤妃低头饮茶。梁娇蹙起了眉头,她知道自己此番深受皇宠必定会遭人妒忌,这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感觉让她后背也深觉冰冷发毛。   偏偏宫中这么多双眼睛,她初入皇宫,又怎么清楚都是谁在暗暗窥视着她。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生出了七分警惕,三分焦虑。   这宫中谁不盯着你这受宠的新人,自是想着趁着你羽翼未丰之时消除了你,偏偏你是新人,又不是出身名门,对宫中规矩和辛辣故事俱无了解,这种浑浑噩噩的情况必然让你腹背受敌,失去主动权。   梁娇蹙了下眉,她看了眼身边的丫鬟,这个她带来的丫鬟是娄锦送给她的,这几日丫鬟催了她两次执刑计划,可她不想总听娄锦的话,毕竟她已经是位高一等,也恼恨娄锦这种控制。   可,现在……入宫几日,发现有些事看起来顺心,却总有一些诡异之处。   就如皇后笑脸以对,可她有时提出的要求,皇后总可以冠冕堂皇就推了她去。万贵人当面夸她,却总会递上不少宫女给她,那些宫女她打不得骂不得,还说要照顾自己,就连皇上在的时候,他们也时不时在皇上面前提起旧主子。   她入了宫,竟就这般莽撞。   深吸一口气,在皇后说散了之时,她马上就和身边的丫鬟绿意走了出去。这回她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丫鬟绿意这两日也不提那日的计划,只沉默着。这让梁娇很是纳闷。   “绿意,你这些日子为何如此沉默?”   绿意施了一礼,道:“贵人不考虑绿意的话,绿意自不想打扰贵人。贵人在宫中孤立无援,又荣地圣宠,必然遭整个后宫嫉恨,贵人不愿意自救,绿意会在两日过后就请了贵人批准出宫。”   什么?梁娇被她这话吓得愣了神,什么叫她不愿意自救?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努力镇定了下来,轻声道:“把话说清楚。”   绿意闭上嘴,她只要说个开头就好,这事若她全盘拖出,梁娇定不会信。就如小姐所说,梁娇这人聪明,却极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没撞到南墙,她也不会容易死心。   梁娇见她不说,先是皱眉,又想这必定是娄锦逼她就范,便沉声不问了。   可下午一到,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皇上下午来到她宫中与她一同用膳,可不知道为何突然晕倒了,事情闹到太后娘娘那,太后下旨,打了她二十大板,才放了她回去。   她被人拖回来的时候,腰以下的部分满是鲜血,每动一下都几乎要了她的命,当她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的时候,唯有一人进来伺候,其他人无论她如何叫唤,都没进门。   绿意吹了下汤匙,房中的药味让她皱了下眉头,却还是神情自然地喂了梁娇一口药。梁娇趴着,仰头喝下绿意送来的药就浑身发疼,她倒抽一口气道:“皇上怎么会吃了迷药,我这里绝不会有迷药的。”   “你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那些别人送来的宫女你用地顺手,他们用你的厨房自然也用得顺手。”绿意按着那日乌嬷嬷交代的话说了下来,在看到梁娇震惊到毫无血色的脸时,她道:“知道为何我会这么早就烧好了药在这喂你吗?因为我早知道你会被人绊一跤,这一切你也无须惊讶,是小姐离开前告诉我们的。”   梁娇不由得心惊,在绿意说前半句的时候她以为绿意背叛了她,却不想那是之前娄锦预料的。可她,怎么可能?   “小姐说,万贵人送下宫女,你必定不会当面退去,而且你身边缺人,万贵人笑脸相迎,你自然要用。可她的人必是毒,你一用,自然就等于给自己下慢性毒药,只要宫中出了一件大事,你不会马上死,可皇上一旦晕过去,即便你不死,也没人管你死活。自此之后你与那冷宫女子没什么差别。更可怕的是只要皇上还没醒,你死了就没人为你做主。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救你一条性命,偏偏你刚入皇宫,不信旧人偏偏信那些蛇蝎心肠佛口蛇心之人。”   被绿意这一个当头棒喝,她打了一个激灵,难怪,难怪方才无论她如何叫唤都没人进来。那娄锦竟然都预料到了。   她后背一凉,不禁怀疑那个十三岁的少女是不是她清丽可人面容下之人,她抬头,盯着绿意看了一会儿,顿时手心冷汗冒出。   绿意笑了笑,“你也无须看我,我之前也是不大信的,可小姐的话让我不得不信。我从不怀疑她。”   梁娇被她的话一堵,摇了摇头,可怕的人,可怕的丫头。   她低下头来,目前她确实孤立无援,娄锦说得对,宫中之人她还未熟悉就撇下她的援手,这不是明智之举,而是羊入虎口。   她握紧拳头,好一会儿,道:“下次皇上带我出巡文庙,计划也照常进行。”   绿意点了点头,就转身退了出去。临走前,她留下了一瓶伤药,那伤药用紫纱瓶子装着,看过去平常地很,梁娇在抹上之后却惊讶了起来,身体上的痛已经消散了去,这奇异的药力到底来源于何处?   皇上在昏迷两日左右就醒了过来,梁娇也跪在养心殿两日,皇上一醒来就命人招了梁娇过来,撤了她的罪过,并为了弥补对她这两日的亏欠,答应明日带她去文庙。   北国的霜雪来得很快,早上还晴空万里,下午就飘起了第一场雪。一处破落的院子里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在打铁,他穿着棉袄,一双小眼盯着手上的火红铁块,想着明日早些时候送些好铁出去卖。   院子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放下锤子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年方三十,很是精瘦的男子。   “你是?”   那精瘦的男子笑了笑,“你叫万征战是吗?”   男人皱了下眉头,他是姓万没错,可他不叫征战,“你找错人了吧?”   娄阳细细看了眼这个院子,破落,屋子显得清冷单调,东西摆放混乱,这屋子里没有女主人?他道:“或许我换个方式问你,你是万小毛?”   精瘦的男子一顿,突然冷眼看他道:“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娄阳听他这么一说,浑身上下都打了个挺,是他了,他的小名叫做小毛。“你年纪不小了,还未娶妻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征战瞪了他一眼,道:“我还不需要一个素昧平生之人来指点我的事。”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早年走失了,我是别人拖来找你的,你随我一道走,我担保你一定可以平步青云,此后你也无须过这种苦日子。”   娄阳知道他不会信,就递出了自己的公文碟子,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万征战打开一看,眸子顿时抬了起来,是官府中人,他说的话是真的?   他远离京城,并不知道京中官员是谁,可这份文书上面清清楚楚有着官印,这么说他真可以找到亲人了?   他笑了起来,眸光亮堂堂的,踢了那个铁笼子,拍了下手,道:“你告诉我,我爹和我姐姐他们过得都还好吗?”   知道他在考自己,他笑道:“你爹万运其实已经亡故,可你姐姐还在,她就是宫中万贵人,这些日子都在找你,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   这下万征战不再怀疑,他记得,爹爹唤作万运。   这么说,他可以回家?   姐姐竟然当上了贵人,这是多大的殊荣。那他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九十七章 岛上发现顾义熙的生辰八字   九十七章岛上发现顾义熙的生辰八字   蓬莱岛居于大齐的南方,这里四季如春,温暖舒适。娄锦住的地方就在海边。   清晨,阳光射入竹木屋,一缕缕金色的光线把整个简单的屋子照亮,床边的女子坐着,她微低着头,墨发披散若绸缎一般,黑黝黝的,她嫩白若蜜桃的脸一抬,眸子朝外看去。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小姐,青灯居士让你去西海边收点海苔来。”   娄锦抬手,把一头长发用一根桃木簪子绾上,长发自然垂坠出温婉之态,让那平生见过不少美女的宫女都忍不住眯了下眼,她的长发令人艳羡。   她走在前头,想着现在退潮了,可不久之后便要涨潮,娄锦下去之后,没采到一定量,就不能上来。   娄锦走在她身后,在这里她知道她并非孤立无援,顾义熙说过派了人来护着她,所以她也不甚害怕。只是这即将涨潮的时候,让她去收海苔。高阳何时这般憎恶自己了?   西海岸的海水退潮,露出一大片黏糊的黑泥土,娄锦看着探出海面好几米的坝子,上头的海苔长得青嫩。此时海风吹来,一股淡淡的腥味袭来,远处的海面海浪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   她眯起眼,对着身后的宫女道:“只你一人来吗?”   那宫女瞅了她一眼,自然是。其他人都伺候公主和居士了。她过来监督而已。料想娄锦若是个笨的,顶多淹死了。若她不蠢,不愿意下去,那就告知居士。如此,倒是不知道她回家之路算不算遥遥无期。   娄锦走上两步,她看见那本来还高高露出的坝子突然就显得有些矮了。没想到就在这说话的空档,海水就把坝脚给淹没了。   在那宫女惊讶的目光中,她转身,朝沙滩上一坐,道:“我很久没看到日出了,这风景不错,我先看一会儿,你若有空就陪着吧。”   她这话是说现在不去采了吗?那宫女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娄锦冷冷一笑,道:“我劝你暂时不要动,你身边的东西可比你反应要快些。”她说完,低眸看向这片金色的沙滩,眼神悠远。这里的日出竟比那角隅码头要更美,他定是从未来过吧。   若是此时陪她看日出之人不是这个被吓得浑身僵直的宫女,或许更美好些。   宫女真不敢动了,身边一条蛇蜿蜒趴着,就离她不足五部的距离。她浑身打着冷颤,只觉得海风吹来让她脖颈僵硬,浑身汗毛倒立。   “小姐,你快救救我。”她小心地张着嘴,生怕那眼镜王蛇看到了直飞上来咬她一口。   娄锦挑眉,双手抱着头,悠然自得地望着远处飘来的船只,她笑了笑,“我们岛上来客人了。”   宫女听言,她朝海面看去,见到那艘大船,她眉头皱了起来,会是谁来了?可她终究是不敢动的。只是她奇怪了,娄锦离她也不远,怎么她一点都不怕这蛇呢?   这蓬莱岛环境优雅,却依旧是蛇虫鼠蚁居多,娄锦到来,自是备了不少药。东海岸少些这种东西,高阳他们也鲜少来这西海岸,自然是无须准备,这宫女想要害她,也不看看这地方是什么危险之地。   娄锦拉过一节树枝,挡住阳光,就懒洋洋地躺在那休息。   那宫女恼恨不已,只能看着那蛇围绕着她的脚边,一点一点挪动着它绵软却恶毒的身躯。   好一会儿,潮水全涌了上来,那宫女见娄锦依旧沉睡,她急得要跳脚,这时候要是把娄锦给丢入海中,那是多好。   半天就这样过去了,本是俏丽的宫女被晒得脸颊通红,细细一看,有些部分都红肿不堪,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这下已经不是只有害怕那么简单了。而是她的身子已经不能再这样站下去了。   可是,方才只有一条蛇,现在却爬出了三四条,这些蛇竟然都只朝她而来。   一滴热汗落在她的睫毛上,那湿哒哒的粘腻的感觉让她觉得脸上每一处都痒地难受,偏偏她不敢动弹。   海水退下去了,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娄锦醒了过来,悠悠的深吸一口气道:“哎呀,日子怎么过得这般快了?”   她的话让那宫女几欲吐血,她觉得这比宫中的是酷刑有过之无不及。   娄锦站了起来,那些蛇都盘旋了身子,高高地昂着头,像是要发动进攻般看向娄锦。宫女有一瞬间的痛快,恨不得她就被这些毒蛇咬死。   偏偏这些毒蛇刚靠近娄锦一步,就又都退了回来。   娄锦眯起笑,朝远处的坝子走去,轻松地把海苔收在了篮子里,就对那宫女道:“我去给居士请安了,你既然不想走,我也不勉强你了。”   说完,她提步就走。那宫女险些晕了过去,她的脚已经止不住地发颤,她不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一挪动就毒牙上身。   可娄锦却头也不回走了。   高阳坐在院落的秋千上,她刚念经回来就询问了娄锦回来了没有,陈嬷嬷回说人还未回来。高阳心中一喜,她面上的笑还没搁置三秒,就见眼前一抹碧青从不远处娉婷出现。   娄锦对着高阳行了一礼,道:“公主这脸是怎么了?笑得好好的怎么和面瘫无异?”   陈嬷嬷挑眉,她看向娄锦身后并未见到早上监督娄锦的宫女。她神色一紧,道:“小姐,陪你去的宫女呢?”   “哦?她啊?”她像是刚想起来,道:“她被毒蛇围住了,我让她跟我一起走,她不走我就先回来了。”   她的话轻描淡写,却让高阳身边的宫女止不住噤声,被毒蛇围住?那还有活路吗?   陈嬷嬷和高阳对视了一眼,高阳冷冷看了娄锦一眼,就道:“去收尸,死了就丢到海里去。”   宫女们颤了下身子,有人腿下一软,勉强站住生怕下一个丢入海中的人是她。   娄锦低头,越过他们就去寻找青灯居士。   午后的蓬莱岛显得有些清凉,虽然阳光普照,可海风吹来总是有些冷意。娄锦走到大殿前,看到附近群岛上的渔民都来到了这里祈福,她的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子暖意。这里至少还有些渔民,并非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嘴脸。   入了大殿,金樽佛像前只有几个伺候的小尼姑,她询问了青灯的踪影,她们只说青灯去了后堂。把那些海苔转交给了尼姑,她走向后堂。   两个看过去足有四十岁的尼姑瞪眼看向娄锦,守住后堂的门道:“这里谁都不能进去。”   两个尼姑外表看似威严,娄锦却观察到她们互相对视的一眼中有一抹慌张,娄锦笑道:“岛上来了客人,二位长老不去吗?我可看到了两艘大船,看样子怕不是达官贵人这么简单。”   两人一听,一人入了后堂,一人直接迎了出去。   娄锦作势也跟着离开,却在一个转角的时候,悄然退了几步。她朝后堂走去,见前方一处,正站着两人,正是青灯和大长老。   青灯跪拜在一尊暖玉佛像前,泪流满面,浑身无力任由大长老扶她起来。   “你别哭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大长老叹了口气道。   青灯摇了摇头,她提泪纵横,“我怎么会忘记,她把我打发到这里不就是掩盖她的罪行吗?可她也莫怪我,当初她那般对我,我对她的儿子做了那事,那是她最有应得。”   娄锦听得眉头一跳,青灯口中的她到底是谁?对谁的儿子做了什么?   她不明白其中曲折,只知道青灯好似在隐瞒着什么事,这事让她良心受了折磨,所以她才会如此难过。   娄锦想不明白,人都道青灯参佛透彻,是什么事在她心中纠缠这么多年?   见青灯与大长老要走出来,娄锦忙把自己隐藏在门后。等两人走了,她才走到那尊佛像前,只见佛像前的一个小鼎里上压着一张纸,那纸上写着一行字。   “己巳年八月初四日亥时。”   这像是什么人的生辰八字。娄锦还未多想,就听到不远处有了脚步声,她忙退了出去。脑海里却闪出了什么。   八月初四!   那不是顾义熙的生辰吗?   水眸一动,青灯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谜团,为何她会在佛像前为这个生辰八字祷告忏悔?   娄锦尚未多想,一只白鸽出现在她的肩头,她拆开白鸽脚上的竹筒,细细一看,眉眼一弯,把那鸽子收入怀中,回了屋子就写了几行字,系在鸽子脚上,飞了出去。   皇宫通往文庙的路戒备森严,京兆尹派人开路,两边的官差把路疏通,百姓们分道而视,只道:“皇上今日去文庙祭拜啊?”   “是啊,话说皇上的新妃梁妃得宠,这次要出宫为她和皇上祈福呢。”   这话瞬间在百姓之中传开,宫门大开,一辆明黄马车缓缓驶出,宫中侍卫并列于左右,各个面色森严,腰上宝剑尚未出鞘,就寒光凌冽,让人不敢直视。   人群之中,一人身材高昂挺拔,彪悍地挤开一些人站在了最前排,他身边的女子低声道:“梁妃会为你说话,此番成功定能救出你女儿。记住,你现在叫万征战!”   邱铁山眯起眼,他直直望向那一辆马车,眸子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   九十八章 方芸儿怀上了   九十八章方芸儿怀上了   金碧辉煌的马车一路驶来,车轱辘发出的声音传入邱铁山的耳朵,他的神情深沉凝重,两只手握成了拳。   他这番冲出去就成为另一个人活下去,他将放弃他现在所有的平稳和安定,选择了尔虞我诈。可他别无选择。   马车就在眼前,他高声一喊,两手握住侍卫的长戬,用力推了出去,乘着侍卫被他推开的空档,他钻了出去,对着马车就跪了下去。   “万贵人,你可记得你的弟弟?”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皇上眉头一蹙,对着外头道:“何人拦驾?”   梁娇眉眼一低,来了。   公公上前,道:“皇上,是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他说万贵人,你可记得你的弟弟。”他低下头,看了梁娇一眼,这人显然是认错了,以为随性之人是万贵人。   皇上一听,倒是想看看这人是谁,想起万贵人几日梦靥醒来,都念着弟弟。他探究的目光引来梁娇一笑,“皇上既然有兴趣,就去看看。姐姐思念至亲,这乃人之常情,那人定是思念至极,才会把我认错。若他真是姐姐的弟兄,那臣妾也算做了件好事。”   皇上拍了下她的手,夸了她一句,便抬手让人把邱铁山带了过来。   侍卫们本欲斩杀了他,他肩膀受了一刀,但勉强支撑地住。他身形高大,颇有万贵人父亲风范。皇上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细细打量着他。   “你是何人?出身哪里?”皇上问道。   他恭敬地行礼,眉宇之中竟然真有三分与万贵人相似。“我乃万小毛,本是昆山县人,后来父亲他们搬迁到京城,我与他们失散,我也不确定万贵人是否是我失散的姐姐,还请皇上请万贵人出来一说。若不是,小民惊扰皇上,罪该万死,死不足惜。若是,还请皇上开恩,让我们姐弟相认。”   皇上看了他一眼,他是不能确认这人是谁,可看他受了重伤还不肯退却,怕有三分是真,这事他不能做决定,他此番是陪梁娇出来,若不遵循她的意见为免唐突了美人。   梁娇扫了邱铁山一眼,这就是娄锦在宫中布下的第二个棋子?万贵人的亲弟弟?这人着实与那万贵人在眉眼中有些相似,也不知道娄锦哪里找到的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胆量。她笑了笑,温柔地看向正注视着她的皇上。   “既然他都有这胆量了,那就不妨让姐姐好好验一验,兴许,真是他也不一定。”   她的话一落,皇上就命人把邱铁山带走。   人群中,一个女子退了出去,这人正是流萤。她本是对小姐这事充满怀疑,万贵人与万征战乃姐弟,她们之间的细语点滴,便是破绽。可小姐却说,万征战与万贵人在年岁很小的时候走失了,真的万征战也记不住太多。   这也是娄锦根据前世的记忆得知的,当年万征战只用一句话就让万贵人信服,真的万征战他也忘了太多了。   只要邱铁山表示了忠心,万贵人不会怀疑。   梁娇放下帘子,她这么做一能在万贵人面前做了人情,二是这人若真是万贵人的弟弟,也会顾念着她今日的开恩。若他日真有一难,也能躲了过去。   消息如风一般无孔不入。   湖里院的主屋里,杯子落地,砸碎了一地。万宝儿怔住,她还来不及品尝苏嬷嬷递上来的金骏眉,就转过头来,目瞪口呆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现在老爷都咬牙切齿,在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苏嬷嬷皱了下眉头,她笃定,拿人头笃定,那个冲撞皇上轿子的万征战是个冒牌货!   可要去证明那人是假的,得需要胆量啊。娄阳自从那次翠微峰瀑布出现后就在京中做个闲职,他若再出错,怕是被贬出京城也不可知啊。   可这个对他们就是个机会,为何会被人捷足先登。   万宝儿深吸一口气,她浑身打了个冷颤,一定是有人,一定是有人知道了她的计划,是谁!   为何总在她步出一步的时候,让她的好计策胎死腹中。她想到这个词,牙齿咯咯作响,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顿时一股怒意和悲伤从胸肺之中涌了上来,让她闷疼不已。   她咬牙道:“苏嬷嬷,这事千万要小心处理,假的终究比不过真的,真金不怕火炼,你就和老爷说,让这两人一同到万贵人面前对峙。”   苏嬷嬷点了下头,毕竟万贵人和万征战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有真的那人知道。   万宝儿看苏嬷嬷离去,她暗衬,这一次一定要赌,在这个湖里院形同软禁的日子有什么好过的,她不能继续呆在这儿了。她得让皇上早些放了牢中的“万宝儿”,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回娄府,做她的夫人。   娄府的书房里,传来了一声叹息,苏嬷嬷跪在地上,笃定道:“老爷,那人定是假的,夫人如何,你当知道的,这十几年来,她从未让您失望。”   夫人?   一道霞光从敞开的窗户上投了进来,映照在娄阳冰冷的眸子里,他冷笑着看了苏嬷嬷一眼,“她已经是娄府的妾了。若她一日再无用处,我将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在她身上。”   苏嬷嬷一听,浑身打了个冷颤,娄阳竟然想放弃夫人?他找到更好的靠山了?   可是,娄阳现在面临尴尬的不上不下的局面,谁能以为他奇货可居?   娄阳瞥了她一眼,道:“这事,我再给她一次机会赌一次,若输了,她湖里院也别住了,卷铺盖滚!”   “是,是。”苏嬷嬷低眉,这话要是真告诉夫人,夫人必定会晕过去吧。   娄阳只有娄蜜一个孩子,若是娄蜜在,为夫人说两句好话,兴许现在娄阳还能顾及几分夫妻情分。   可娄蜜呢?   她不敢问,因为从娄蜜消失到现在,娄阳都未提起过她,她去哪儿了?她低头猫着身子走了出去。   娄阳盯着远处的一片湖面,湖面平静若水,他看着看着,仿佛看到一抹碧青的身影游走在湖边,女孩低头,花洒中的水落在那一簇簇花上,好看的花瓣娇嫩地映着点滴水泽。她笑着回过头来,慭慭然道:“爹爹。”   他闪了下眸子,觉得眼睛干涩地很,再看那湖边风景,何来的人影,那花房也不见了。   他皱眉,走到那被火焚烧成废墟的屋子,自那日大火之后,她就住在了锦儿的穿花楼,这里也不再修了。   他坐在一个亭子里,满眼看去,是即将萧条的风景。冬日来临,花儿都褪去了颜色,冬梅早早开放了一点点可人的粉。可雪却在他不经意间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娄阳,你陪我去看竹林之梅可好?”这声温柔的话语若暖冬羽绒在他的耳边划过,他下意识想要回好,却在雪花融化之际被冰冷烫伤,他猛地伸手触及那冰冷的雪花。   心底隐隐生出了悲凉。   木官家走了过来,对着老爷这怔忪的神态,他忍不住低头。自从方芸儿嫁给萧县公之后,老爷总是时不时地发愣。他有时候在想,人总不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有多苦,尝过之后,便不愿意再尝试一次。   “老爷,大姨娘说要和太姨娘一道去道观,问您是不是一起。”   娄阳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陪娘一起去参拜了。他点了下头,道:“让西厢的客人一道。”   皇上对万贵人很是宠爱,一定会对那假的万征战一番调查,再去寻万贵人。如此,他倒是不急。   路上,娄阳问了万征战一些问题,他小心说出,有人假冒他与万贵人相认,脾气火爆的万征战一听,勃然大怒。若非娄阳刻意压制,他怕是要去闯宫门了。   “你休息一会儿,我先带你去看看万家的宅子,据说你父亲依旧按着以往的建筑设计的万宅。”   万征战怔了怔,他走失的时候不过只有三岁,他记不得了。眸子深了几许,他就点了下头,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白太姨娘与洪娘子对视一眼,他们都沉了下声,白太姨娘看向娄阳,见他消瘦的下巴,顿觉心疼。   “孩子,你这段日子累了。孩子的事你莫挂在心上,洪娘子你也要加吧劲了。我等着你给我生个孙子呢。”   洪娘子笑了下,她自然不急,这府中目前还没人能比她快活,就拿那万宝儿来说,她这辈子终究生不了,而且她也已经被贬为妾室,能拿她孩子怎么样。   “对了,流翠祈福什么时候回来?”白太姨娘一问,倒是把娄阳和洪娘子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娄阳才想起,流翠为了他在外头的庙宇定是吃了不少苦。“过几日,派人把她接回来吧。”   洪娘子蹙了下眉头,她低下头,马车停了下来。几人都疑惑地看向窗外。   “怎么了?”白太姨娘问。   车夫犹豫了会儿,才道:“是萧县公和……方芸儿的车,拐弯的时候堵上了。”   是他们?洪娘子看了眼娄阳,娄阳的眼眯了起来。他掀开帘子,正见萧县公拉着方芸儿的手下了马车。   “你慢点,你有了身孕这事我们是要来还愿,可也得小心身子。锦儿身在蓬莱岛,我们自然也要告诉她的。”萧县公温柔地帮着她引路,一边小心地拉过她,一面看向那高高的楼梯。   他弯下腰,方芸儿脸颊一红,红润的脸颊若红梅绽雪,娇艳地令人晃神。   娄阳看着看着,只觉得浑身僵硬,痛意从脚底心窜了上来,麻痹他的脊背,让他的脑袋一寸一寸地涨了开来。   她怀孕了?   九十九章 三皇子来岛(邱铁山上位)   九十九章三皇子来岛(邱铁山上位)   方芸儿满脸溢满了笑意,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怀上了。当大夫告知她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她几乎喜极而泣。   萧郎守在她的身边,温柔以待。她是要感激他的,这辈子,他给了她最大的一份礼物。   她还想告诉锦儿,锦儿一定会为即将到来的弟弟或者妹妹喝彩。   满腔喜悦的她没有发现身后几人略显阴沉的目光。   白太姨娘淬了一口,“不要脸的骚娘们,没有操守的婊子,改嫁后竟然还敢在原夫君面前现。”白太姨娘自是恨她,自方芸儿好端端地闹和离开始,她就认定了方芸儿守不了活寡,外表冰清玉洁,内心肮脏骚动。更恼恨她这一离去,险些毁了儿子的前途。   想到这,她几欲上前,踹方芸儿一脚。   那熟悉的声音传入方芸儿的耳朵,她的心像是突然被尖刀狠狠地刺了下,挑出一个洞,尖锐地往外不停地冒着鲜血。   萧县公的神情显然沉了下来,他牵着方芸儿的手,大大方方地转了过来,毫不留情地走了过去,扇了白太姨娘一个耳光。   白太姨娘脸色大变,就连洪娘子也倒吸一口气,竟然还有晚辈这般无礼的。   娄阳喝道:“萧县公,我要你跟我娘道歉。”他冰冷地望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被气地不轻。   萧县公不以为然。只说:“有些人嘴巴不干净,我只是不想让皇上治下的京城被污言秽语给辱没了去,所以出手教训。”   他走到方芸儿身边,拉起方芸儿的手,轻柔道:“芸儿,我们走。”   方芸儿脸色发白,她紧拽着手,唇角紧紧咬着。   娄阳盯着她的背影,眸色中透露出恨意。方芸儿,你以前如何待我,如今为何又这般作践与我。她的甜蜜微笑对他来说那就是毒药。   人就是如此,若你对这人一贯很好,一旦这种好消失之后,他不会感谢你,反而会恨你。   白太姨娘瞪着方芸儿,道:“做都做出来了,还不允许人说吗?”   方芸儿回头看向白太姨娘,她的神情复杂,嘴唇紧抿着。要她如何驳斥白太姨娘,她以往喊这人做娘,她感激娄府全家收留她,至今为止,她虽然对娄家有所不满,但心底也是存有感激的。   娄阳看着她,低下头盯着她仍旧平坦的肚子。这些年他过门不入,终究是便宜了别人。萧县公打着自己当年恶贼的名头,她竟然不恨他!   他越是这般想,心底的怒火越是一股脑地喷了上来,两眼通红的他看向方芸儿,道:“方芸儿,你以为锦儿会愿意接纳你腹中的孩子?别忘了,她忍受了多久被人称为野种的日子。你这个孩子来得名正言顺,她呢?”   他说着,走上前去,在方芸儿瞬间惊讶的目光中,冷笑了起来。“难道你从没有怀疑过萧郎吗?他真是锦儿的父亲?”   萧县公眸子一低,他呼吸一紧,脸色稍一变就立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转而看向方芸儿。方芸儿的神情从惊讶到疑惑,这已经不是她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了。   她闭上眼,努力摇头道:“别说了。娄阳,现在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我已经嫁给萧郎,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既然选择了他就要承认他的过去,我也不想去思考未来如何。更何况萧郎是锦儿的爹爹,她是名正言顺的萧家千金,何来的野种一说。”   掷地有声,字字固执。   娄阳听着仰头大笑,他赤红的眼冒出了两颗泪珠子,他浑然未觉,只是笑地有些疯狂。他萧郎是锦儿的爹爹?他休想!   方芸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着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人,这一瞬却觉得,这人她像是从没有深刻认知过一般。   方芸儿转过身去,由着萧县公牵着她一步一步上这个台阶。只是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她的心猛地抽疼。你在心底也认为锦儿是野种对吗?这么多年,真是为难你了。   她就这么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怀着别人的孩子这样走了?他的笑凝噎在唇角,变成了一抹苦涩的,难堪的一抿。他高喝了声,“芸儿,你会有发现真想的一天,我希望那一天你还能这般无所愧疚!”   前头的男人紧蹙了下眉头,在娄锦转过来的一瞬,他笑了笑,道:“走吧,给孩子和锦儿祈福呢。”   就凭着他如此为锦儿着想,她就不会多想。   然而,萧县公呢?他不明白为何娄阳那般信誓旦旦,难道他知道当年那人是谁?娄锦呢?她知道吗?   这个疑惑在他的心中悄然埋下种子,他不能让娄阳这个人时时刻刻在方芸儿面前提醒这事。人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成真了。   她还是没有回过头来,娄阳这么想着,手掌紧紧握成拳头,重重地落在了大腿上。白太姨娘看地心疼,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方芸儿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洪娘子盯着娄阳,眸中带着三分思量。   万征战只觉得方芸儿极美,他不明白其中缘由,只知道他们几人在这儿停滞久了。“娄大人,我们改去万家宅院了。”   他的提示若当头棒喝,娄阳咬了咬牙,让白太姨娘和洪娘子入了庙,自己就与万征战前往万宅。   经过闹市的时候,前头的百姓都挤到告示台前,整个地方热闹极了。   娄阳和万征战被人挡住了路,正要走出来,见人群中挤出来两个衙役。   “让开。”两个衙役显然是刚贴了什么东西上去。   听得身边一个百姓道:“这贴了一段日子的寻人启事终于被换下来了。万贵人找到兄弟了也好,免得我总惦念着那一万两黄金。”   娄阳与万征战的脚步停了下来。   愣了下,娄阳立马挤了进去,拉开众人,把那皇榜看了个清楚。   万贵人认了弟弟?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不可能的,按照程序,这事情不到晚上是不会出结果的。   他回头看向一脸阴沉的万征战,万征战退开两步,用尽全力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娄阳摇了摇头,他可是好不容易选来了这个棋子,绝不能让万征战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   万征战用力奔跑,推开人就直往前冲,引得几个被他撞倒的人喝骂不断。   娄阳上前按倒他,咒骂道:“想死吗?我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找到你,就算你想死,我也不容许!”   万征战趴在地上,他狠狠地砸出一个手锤,恼恨道:“你的把握呢?有人假冒我,有人设计我姐!”   娄阳何尝不知,可他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把万征战安慰好了,他才火急火燎地找了人去询问宫中之事。   这次,厉嬷嬷看到他的时候,脸上的笑显然少了许多。她道:“不知道娄大人来这所为何事?”   娄阳皱了下眉头,世人捧高踩低,他见得多了,虽是恼恨,却也并没有介意。“我想知道万贵人与万征战是如何相认的。”   厉嬷嬷扫了他一眼,道:“自是说出了几十年前唯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事就相认了。”   这怎么可能?   他收拾了下心情,努力克制住心头的暴怒,他问:“可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说是一株花树下,他为了给万贵人采梨花,不幸被草藤子勾住而摔伤了腿。”厉嬷嬷道:“万征战与万贵人姐弟情深,两人哭了好一会儿。你就莫去打扰了。”   她说完欲走,娄阳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等一下,我想知道为何皇上不调查清楚就把人送了进来。”   厉嬷嬷笑了起来,“这就要谢谢梁贵人了。”   厉嬷嬷见娄阳讶异,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话说皇上把人带走的时候,梁娇说那人冲撞了她,但又看他可怜,受了一刀还如此坚持,想今日特地去文庙祈福,偏偏见了血,就想做个善事,求皇上恩典,让贵人与他对质几句,若这人所言有虚,她定要治他欺君犯上之罪。   厉嬷嬷只觉得这是梁娇的示好,这事也着实让万贵人芳心大悦,对梁娇的态度虽不算温柔,但也缓了些。   娄阳垂眸,陷入深思的他没有看厉嬷嬷离去的身影。这一切为何会走向今日。   那人若非真的万征战,他如何能知道只有万贵人姐弟两人清楚的事,而且那般细致。   他回去找了万征战,问了他当年与万贵人的事,他所言竟然与那假的万征战之话一模一样。娄阳只觉得脑子一闷,轰隆隆地疼地厉害。   “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你记得住的。”他不免催促。   可万征战却是摇了摇头,那时候他只有三周岁大,能记住的就是这个疼,别的,他如何记住?   娄阳显然是着急了,他语气一冲,道:“你若不好好想想,你的姐姐就是别人的,你的荣华富贵也被别人夺去,你将永远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万征战愣了下,好一会儿,他才道:“那人是假的,假的必定不会为了我姐姐付出性命,我要你邀我姐姐出来,那时候若他闪躲,即便我姐姐信他是真的,也会心寒。”   娄阳眸光一亮,心头的灰暗都退了下去。   与万贵人哭过一场之后,邱铁山就庞璇着要如何救他的女儿,万贵人虽在宫中多年,多是表亲辅佐,如今至亲在面前,她定是十分珍惜。雪儿到时候就是她的外甥女,她定会好好照顾。   如此一想,邱铁山跪了下来。“姐,救救你的外甥女吧。”   万贵人一愣,难道征战还生了个女儿?   她忙扶起他,擦干眼角的泪水,道:“什么事,好好说。”   “雪儿是我的女儿,前段日子我带她来京城,可没多久她就消失了。听人说,她被人贩子抓走了,可我找遍了京城都没找到她。直到那日天牢里有个人被放了出来,我正卖豆腐给他,听他说天牢中有一女子手上有个很大的太田痣,我一听就想着那定是雪儿。可雪儿为何会到天牢去,偏偏我一介平民,哪里的资格可以入那天牢。姐姐,你快帮帮我。”   万贵人听到这,心头就咯噔一跳,她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可心里头已经有了数。   冤孽啊,娄阳你什么人不抓,竟然抓了我的外甥女。   如今被关在里头有一段日子了,不知道情况如何。   邱铁山眼中流出两行泪珠,万贵人看去的时候,他忙撇过头去。道:“姐,你别看。我走失之后日子过得很苦,好不容易被做豆腐的师傅收做徒弟,长大后没多少银子娶媳妇。就和隔壁的丑姑娘结亲,她虽然丑,待我极好。我本无所求,可她生下雪儿之后就走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亲人,只有雪儿陪我度过。人都说天牢阴暗无比,我不想雪儿死在里头啊。”   他声情并茂,最后那句说得泣不成声。   万宝儿被他那句这么多年没有亲人一说动容,势必要救出那在天牢中的外甥女。   可那雪儿,到底会是安然无恙还是如何不得而知。只知道邱铁山对这无妄之灾心中饱含怨气。   蓬莱岛的东海岸停了一艘船,那船华丽无比,高足有十米。两排的侍卫走了下来,威严地站在两边严阵以待。   娄锦被拉了出来站在众人之中,迎接那即将到来的不知道是何人物的神秘人。   高阳扶着青灯居士走了出来,她也正疑惑着,却在看到那月白长衫的那一刻眼眸一亮。“三哥!”   一百章 万宝儿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百章万宝儿的好日子到头了   娄锦一听,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   远处吹来的海风把船上的帆吹地飒飒作响,侍卫们身姿不动,他站在其中,月白色的长衫被风吹地涨股,站在高处的他让人看得心惊,他随意一个举手投足就如要飞仙而去一般。   娄锦不禁往前踏了一步,她的动作极小,却引来了顾义熙温柔的目光。他看着她轻轻地勾起唇角。   他缓缓走了下来,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娄锦只觉得鼻头微微发酸,她像是很久没见到他一般,那日在角隅码头的分别到今日不过几日,可她就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过漫长了。   当她悠然自得地躺在沙滩上,听着海浪拍打沙滩,看着石坝上的千层雪,总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阳光映在这片金色的沙滩上,她独有的一抹碧青在这里格外清新自然。顾义熙看着,他温柔地低下头,因为唇角的笑已经有些掩盖不住。   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三皇子的心情不错。   他走到青灯居士面前,有礼地点了下头,“见过居士。”   青灯居士低了下头,她退开两步,道:“三皇子请。”   高阳笑着跑了过来,拉过三皇子的手,嘟嘴道:“三哥怎么会来?高阳到这里都多久了从没见你来,这次竟然知道想我了。”   娄锦皱了下眉头,轻描淡写地瞟了眼高阳那紧抓住顾义熙的手,就转开了眼。   她转过身去,朝不远处的一片她无聊时候弄的沙雕走去。   顾义熙还来不及回答高阳的话,就见到娄锦的背影,他心下有点着急,不知道她为何就不理他了。   高阳顺着顾义熙的目光看去,嘴不由自主嘟了起来。她扯了顾义熙走了进去,道:“三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院子。现在京城下雪了吧,你看这蓬莱岛四季如春。真好。”   顾义熙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朝娄锦看去,让刘韬过来应付高阳,就走向娄锦。   娄锦蹲在沙滩上,有一划没一划地在上头胡乱划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撇开头,转到另一边,又继续乱画。   “阿锦。”低低的温软的声音在海风的吹奏下变得尤为悦耳。   她唇边漾开了一抹极为淡的笑,见他蹲了下来,她立马收起了笑,淡淡应了声恩。   他的长衫沾染了一点点金色的沙子,浓黑的头发披了下来,黝黑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笑意盈盈。   “阿锦,这里原来比角隅码头的风景还美。幸好你来了,否则我恐怕一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美景。”   娄锦的脸腾地红了,这么说他是为了她而来的吗?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清瘦修长的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触及到她发丝的那一瞬,娄锦的呼吸就随之顿住,而他亦突然高抬起手,脸上蔓延着可疑的绯红。   他顺势坐在她的身边,她身上独有的清新香味一丝一丝飘来,蕴含着一股如春的暖意和自得。他闭上了眼,好一会儿,道:“明天一早,到这里陪我看日出吧。”   娄锦的手停了下来,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好。”   闭上眼的他唇角微微勾起,却在娄锦转过头之际,他站了起来,缓缓朝里头走去。   “外头毕竟有些凉,进去休息吧。”   娄锦跟着站了起来,京城怕是大雪纷飞了吧。这个冬天来得真快。   青灯居士跪在菩萨面前,她手中的蜜蜡珠子被她迅速地拨弄着,她紧闭的眼上睫毛轻颤,直到身后三皇子的声音传入,她才强笑道:“三皇子这次要呆多久,庙里有百姓送上来的上好菜肴。若是三皇子吃不了素,我们这也有百姓负责招呼岛外客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办个海鲜宴。   顾义熙摇了摇头,“我明天早上就走,无须麻烦。”   “这……想来三皇子有急事。”她像是舒了一口气,笑了笑也没再说了。   娄锦跟着进来,听到他这句话,眼眸就低了下去。他是特地来看她的吗?   她没有多想,只想着明日一早就要早起。   “娄锦,山上有新鲜的香菇,去采点来。”大长老说道。   娄锦笑了下,对上顾义熙投过来的诧异目光,她只是歪头,微微勾了下唇就走了出去。   顾义熙却是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就是父皇所说的补偿阿锦的方式?他没有多做动作,而是留了心,想着要早点送阿锦回去。   高阳这次显然没有去看娄锦,而是走到顾义熙身边,道:“三哥,这次你一定要带我出去玩一玩,这段日子居士都不让我出门呢。”   她说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清瘦的男子,见到他的时候他憔悴可怜,只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就醉倒在客栈里。后来她遇到别人偷袭,幸得他救了,跟他回了他那庄园,短短几日相处,却让她铭记于心。只想着再出去一趟。   “父皇说的话难道你不听吗?”他问了句,就转向居士。“还请居士好好教导高阳,在下感激不尽。”   青灯居士闭了闭眼,应了声是,就命大长老二长老来安排顾义熙的住所。她则是去了后院,就连晚膳时间也不出来。   娄锦送上汤羹的时候,不免疑惑。青灯居士像是故意回避顾义熙似的。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想起那个生辰八字,或者,那生辰八字根本就是与顾义熙有关?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海浪之声,静静入睡。可到夜半时分,噩梦惊扰,她尖叫着醒来,冷汗涔涔地点了蜡烛。   她倒了桌子上的茶一口饮尽,却在一遍又一遍回想着方才的梦境。   她梦到了舅舅方逑,梦到他在生死攸关之际。一场剿匪,却莫名要了他的命。她在梦境里伸手却什么都够不着。舅舅,他……   一种悲伤从心底涌了上来,倾吞着她所有的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想到,对了,该是没多久之后发生的事了。   舅舅客死异乡,在一次剿匪过程中被害而死。   她想起外祖母哭到昏倒,想起外祖父调查不出结果的那时愤懑颓然,想起娘郁郁寡欢……她陡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这是预兆吗?   梦里面舅舅被人刺了一刀,匪徒被抓了之后竟然咬舌自尽。   她即使想把那人千刀万剐,却还是无能为力。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她记得舅舅前世是病死在战场的不是吗?   心中被这个梦压地发沉,她不知道这个梦表示什么。只立刻拿出笔和纸,在纸上写了什么就挂在鸽子的腿上。   那个夜晚,不仅娄锦睡不着,还有几人均难寐。   在万贵人和邱铁山前往万家祠堂祭拜的当会儿,有人行刺,万贵人惊险躲过,然而当那刺客抓到邱铁山的时候却要求邱铁山以一命换一命,邱铁山竟然说要以自己的命换万贵人的命。   这话引起刺客恼怒,刺客刺刀偏了两寸,邱铁山昏迷前只说:“救雪儿。”   万贵人哭着答应,回到皇宫之后,太医忙坏了。   皇上站在哭成泪人的万贵人面前安慰,心头却在疑惑,是谁下的手。   那人正是真的万征战,那时候侍卫们涌了进来,他偏偏恨拿邱铁山没有办法,只想一刀杀了泄愤。可世事难料,邱铁山没死。   邱铁山一醒来就看到皇上,涕泪满面道:“皇上为小民做主,小民的女儿被人抓入天牢顶替,皇上救命。”   万贵人一听,心脏砰砰直跳。   陡然想起弟弟生死边缘走过,又顾念亲情,生活不易,劫难逃生,没考虑那般多也是人之常情。想起方才弟弟鲜血直冒,她心如刀割,这事本就是娄阳做错,推到他身上便是。   往后好好扶持弟弟,无须那娄阳了。   她如是一想,对着皇上道:“皇上,皇上救我外甥女。”   什么叫做抓入天牢顶替?这是怎么一回事?皇上只觉得这事中间必有蹊跷,他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当夜,刑部尚书就被带到皇上面前,天牢惊起了一番大搜查。   当侍卫提着担架,把一个姑娘带到邱铁山的面前的时候,他的眸子紧紧一缩。雪儿的脸色暗黄,手臂枯瘦如柴。   那原本如丝的头发变得脏乱不堪,在灰麻被子下的脚露了出来,那里竟满是脓疮。有的皮肤被铁链子搁地血肉模糊。   他瞪红了眼,默默无声跪在了邱雪的面前。   一双手却紧紧握成拳,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万贵人看得心疼,道:“阿战,你别担心,太医来了。”   邱铁山深吸一口气,一双眼幽冷地扫过万贵人。是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要是雪儿有什么大问题,他一定会为雪儿报仇。   转过身的万贵人突然觉得脊背发冷,她回头的时候只看到痛哭不止的邱铁山,摇了摇头,便对怒不可遏的皇上道:“皇上,这里太医要为雪儿看病。我就到养心殿伺候您吧。”   她看了刑部尚书一眼,低下头,就随着我怒气冲冲的皇上走了出去。   太医进去了好一会儿,外头邱铁山急得头顶冒汗。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见太医摇头道:“命是救回来了,可这姑娘身子弱,天牢毒虫病源诸多,倾尽我一生的医术也只能保她活两年。”   两年?   平底一声雷,邱铁山猛地后退了两步,他震惊地望着我太医,嘴巴张大,指尖轻颤。突然,他拉住太医的衣襟,喝道:“你胡说,我不管是什么情况,我要她好好的。”   太医摇头,他道:“太晚了,若早些时候或许还能救。只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好好的怎么会去天牢受这种罪。”他说完,停住了嘴,暗看了周围,就提了药箱走了出去。   邱铁山只觉得他的话发聋振聩,为何?那就要问问为何那万贵人,万宝儿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是贱!   一零一章 万宝儿逃亡(发烧回来补偿)   一零一章万宝儿逃亡(发烧回来补偿)   皇上的命令一下,天牢就被封锁了起来,牢头面色发紫地在宫中侍卫的冷眼中点了下人。   当这些人经过那空空如也的牢房的时候,他们的眉头禁不住皱了起来。   牢头知道,从那雪儿被拉出天牢的那一刻起,他的人头就要到侩子手的刀下了。想起万贵人安排好了他的家人,他闭了闭眼,认命了起来。   夜里,养心殿中灯烛银台上的人脸色阴沉如水,他的双手紧紧扣在桌子上,底下的刑部尚书四肢发颤,却是跪在那,道:“皇上,牢头定是被人收买了。”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谁给的权利?   皇上转过头来看向万贵人,万贵人端着茶,悠悠地倒了一杯,那茶香四溢,瞬间溢满整个屋子。她淡淡一笑,那笑容坦荡自然,让人窥视不出分毫来。   “那就给我好好查。下搜查令,查出万宝儿的下落!”皇上怒地一吼,起身就夺路走了出去。   万贵人沏茶的手顿住了,放下紫砂壶,望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心头隐隐生出了几分担忧。   这天夜里,雪下得越发大了。地面上被一层又一层盖上了雪被,几个宫女夜里值班都止不住望着这弥漫于天地的雪发怔,今年的雪下得太怪了。   天一亮,人们望着陡然高出两尺的雪惊叹,而乌云密布的天际依旧漫天飘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痕迹。   扫雪的宫女们话了一个早上都无法把雪彻底扫静,各个手上冻地又红又肿,却只能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叹了叹。   娄府瞬间炸开了,搜查令一下,侍卫们冲入娄府,搜查着万宝儿的下落。   娄世昌被顾太姨娘扶着出来,见侍卫们横冲直撞的仗势,猛地倒抽一口气,剧烈地嘶喘了下咳嗽了起来。   他狠狠瞪了娄阳一眼,娄阳低着头,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娄城和窦氏站在一起,他们朝娄阳看去,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这事终究是被人捅破了。   没等到皇上释放,却把事情越弄越糟糕了。   窦氏握紧拳头,见侍卫长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她强自笑笑,松开手,避开了眼。   侍卫长瞅了她一眼,转过头看娄阳,见娄阳瞬间化开笑,他皱了下眉头。   侍卫们集中在他面前均摇了摇头,侍卫长冷冷看了娄家人一眼,就道:“走!”   人走了,几个强撑的人都软了腿,其中最为厉害的是站在柱子后面的苏嬷嬷。她颤着腿退了下去,细细观察周围人群之后前往湖里院。   一路上,她的心砰砰直跳,湖里院近在眼前,她还是小心翼翼观察身边,见人群脸色自然,她才推门而入,迅速朝主屋的方向跑去。   正在屋子里休息的万宝儿被一声巨大的撞门声吵醒,她正欲喝,见苏嬷嬷慌乱不已的神情,她皱眉道:“什么事?”   苏嬷嬷奔到她面前,跪下,哭道:“夫人,您逃狱的消息皇上已经得知了,原来替换你的那人是万贵人弟弟的女儿,这事闹大了。早上那些侍卫已经到家里一趟了。怕很快就会到湖里院了。夫人您跟奴婢走,我怕娄阳为了娄府会在那些人找到你之前杀了你灭口。”   灭口?万宝儿怔地一跳,她掀开被子,神情也瞬间慌乱了起来。   “不可能,娄阳他不会的。这湖里院很安全,我不想走。”走了,她还剩什么?她不信!她摇头,心底却慌乱无章地乱跳了起来。   苏嬷嬷摇头,“这事能被爆出来,万贵人一定也知道,那被关在里头的姑娘是她外甥女啊,你只是她表妹,她选久不见的弟弟而没有选择你,你知道吗?你已经是弃子了,娄阳要你何用?”她哭了起来,事情为何会闹到这一步,为何会那般巧,那替代夫人的姑娘竟然是万贵人的亲外甥女。   万宝儿退了两步,望着苏嬷嬷哭泣的老脸,她的杏眼瞪地愣直。   苏嬷嬷道:“夫人,您快跟我走,我怕娄阳一会儿就来了。”   “就算他来了也不会要我性命的,就算我对他没有任何用途了,可我们夫妻感情这么多年,他当初是如何宠我,你看到的,你看到的!”她极力证明着娄阳对她的感情。   “那是当初,当初您是万贵人可以依靠的表妹,是管理内务井井有条的夫人,是帮着他扶摇直上的女子。可现在,您的存在让他如芒在背。娄阳是怎样的人,没有利益纠葛之前他是如何您应该知道。”   苏嬷嬷的话若当头棒喝,万宝儿的身子一寸一寸软了下去,她跪在地上,哭成泪人一般,现在她能去哪儿,全城下了通缉令,让她去哪里躲?   她望着苏嬷嬷,现在她能信的人除了苏嬷嬷,只有苏嬷嬷了。   苏嬷嬷老泪纵横,当初的夫人如何八面玲珑,让人艳羡。可今日……她只觉得世事悲凉。   外头突然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嬷嬷,门外出现了马车。”   苏嬷嬷和万宝儿俱是一愣,她们对视了眼,就立刻出了屋子,从后门的方向逃了出去。   外头的雪飘地狠了,一点一滴落在肌肤上,瞬间让整个身体冰寒若霜。   万宝儿看着外头茫茫的雪,心底变得极是寒冷。她在苏嬷嬷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在雪中前行着。   后门出口便是一个巷子,出了巷子就是一辆马车。   苏嬷嬷道:“夫人,这车夫我收买了,他会带你先去寺庙里呆着,我得留下来看形势。”   万宝儿摇头,她太了解娄阳了,若娄阳真想找自己,苏嬷嬷回去就是羊入虎口。   “夫人,您在那要待多久尚不知,我得留下来,时不时给您送些东西去。”后头传来了脚步声,她顾不得多想,把万宝儿推上了马车就闪身躲了起来。   车夫扬起长鞭,马车迅速朝远处跑去。   雪下得极大,瞬间就在这片天地间落下了一个雪雾,万宝儿掀开帘子,却看不清楚身后赶来的那些人。只看到带头那人那熟悉的身形。一股阴风吹了进来,她浑身一颤,立马落下帘子,捂住手,躲在了马车的一隅。   耳旁那车轱辘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让她禁不住呆了呆。那人,是娄阳吧。他当真要杀了自己?   一种唤作悲凉的东西从心底升了上来,让她掩面哭泣了起来。   她不禁恨了起来,她该恨谁?恨娄阳?他与她这么多年来恩爱非常,尽管她知道娄阳对方芸儿念念不忘,可他从没有入过方芸儿的房。   他是疼着自己的。若没有那日粮柴一事,她如何能落得这个下场。   眸光一亮,她深深倒吸一口气,是那个小贱人,是她!娄锦,这个小毒蛇,一口咬上来就撕了她大半的血肉,现在竟然还淬了毒!   她眯起了眼,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前方的路被雪掩埋,车夫看了眼,回头对万宝儿道:“夫人,这路走不得了。我看您还是找个客栈暂住,明儿个一早再出发。”   万宝儿点了下头,她掀开帘子,见外头的积雪,忍不住惊叹。今年的雪也下得太诡异了。   才刚掀开帘子,就见几个行人看了过来,他们看了眼,然后嘀咕着什么。   万宝儿吓得立马放下帘子,她扯下袖口的帕子,披散斗篷低着头下了马车。匆忙定下一间屋子的时候,她感觉四周的人都在盯着她看,可是等她回头,那些人不过就是在谈笑罢了。   她不能被抓回去,一回去,她所有的,都会被化作灰烬。   入了屋子,她紧紧扣住门,背过身的那一瞬,她才缓缓靠着门坐了下来。这般阴冷的天气,她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湖里院的丫鬟们收拾了下东西就伺候刚刚到来的洪娘子。   几个丫鬟跟随着洪娘子走到后门,在茫茫大雪中,她们看不到什么,只能听着远处马儿的嘶鸣声。   洪娘子却望着远处的雪雾笑了起来,万宝儿此刻当真是惊弓之鸟了,她不过是一吓,她便跑了。如此,万宝儿还能侥幸逃多久?   苏嬷嬷在巷子口瞪着洪娘子,这下正中洪娘子的下怀了。   派去的人回来都说尚未找到万宝儿,可京中消息传地飞快,百姓们都知道当初参与粮柴一案的万宝儿逃了,纷纷怒不可遏。   而万宝儿找人替代,坑害无辜女子更是令人恼恨。如今这事一出,便是人人得而诛之。   娄阳再次被停职,从前门庭若市的娄府,如今门可罗雀。   而此番,娄府就连娄城都被太子冷落,谁都不敢在皇上盛怒的时候与娄家有一丝牵连。   书房中,三父子对立着,娄世昌坐了下来,他引了一口茶,就在轻抿一下的时候,把那杯子重重甩在了门上,只听得啪地一声,杯落水炸。   娄阳低下了头,娄城紧抿着唇。   “好一个红颜祸水,好一个假怀孕,好一个偷龙转凤!”娄世昌顿时呵呵笑了出来,他冷冷看着娄阳,嘴角的笑陡然抿成一条线。   大手握成拳,娄阳的脸色显得异常难看。人算不如天算!   “娄阳,祖辈两人创下的基业,好不容易在京中落定了脚,如今要毁在你这不肖子的身上。你此番不但毁了我,还毁了娄城。你可想好了如何补救?”想来,这是娄世昌给这个儿子最后一次机会了吧。   快一年了,这一年时间里,他让自己失望了多少次?   一次又一次的宽容,换来的是什么?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   娄阳抬头,光与影把他的脸一分为二,娄世昌看到他此刻咬紧牙关的侧脸,等着他说出一番话来。   “我亲自去抓了她,在皇上面前杀了她,以正清白。”   他的话铿锵有力,眼神极为狠辣。娄城禁不住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娄世昌眯起了眼,思索了一刻,点了下头,“希望她在皇上面前的时候不要乱说话。”   娄阳低了下头去,沉默了。   娄城细细看了眼娄阳,人说无毒不丈夫,可这个哥哥,却让他止不住忌惮了起来。   黎明前的一刻天色极为黑沉,娄锦提着衣角走在沙滩上,耳边是海浪平静的声音,她的长发只绾起一落,其它的披在了后背,垂在了臀上。   风一吹,她碧青的衣裳若一缕青烟,似乎都要飞起一般。   顾义熙看了,心头一惊,忙走上前来,拉住娄锦的衣角,道:“你太瘦了。”   娄锦抿了下唇,她不过就是还没长大罢了。海风有些冷了,她走到顾义熙身旁,只一个跨步,就发现有什么东西扯着她,她低头,正见顾义熙把他的月白系在了她的碧青上。   那打成的一个蝴蝶结让娄锦看了又看,她疑惑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低下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目温柔,眼神细腻。娄锦被他看得一愣,耳畔突然热了起来。   “我怕你被风吹没了。”他低低说道。   娄锦撇了下嘴,却有些调皮地看了眼那打成的蝴蝶结。她索性直接坐了下来,那绑成了结一扯,顾义熙身子一歪也坐了下来。   他看了娄锦一眼,见她眉目笑弯了,正淘气地要站起来。   伸手按住娄锦的肩,那是极为纤弱的肩膀,他愣了下,在娄锦愕然转过来的那一刹那,他迅速放下了手,对着远处的一缕光,道:“阿锦,快看。”   娄锦转过去,看那第一缕光在海面上跳跃,她的心也隐隐被光照亮。   方才,他的手很是温热。与他的手相比,她竟然是这般弱小。   墨蓝的海面上彩霞密布,一缕一缕长长的勾勒出平静的海面,不一会儿,半点温暖的红露了出来,整个彩霞亮了开来,一条鲸鱼浮游而过,喷出了一道极为绚丽的泉。   顾义熙笑道:“这里的风景果然很美。能和阿锦一起看,更美。”   娄锦听着,唇角微微一抿,突然,又笑了起来。   她在想,这一次她没有爽约。   咸蛋黄出来了,碧海蓝天显得尤为美妙,娄锦道:“顾义熙,往后遇到何事,都要记得这一幕。我永远是这一刻的娄锦。”   顾义熙转过头来,他低了下眼,却是望着她,那平静深邃的眸子紧了两分,后又恢复了平淡。“恩。”   两人坐了许久,到天色都有些大亮的时候,娄锦睡着了。这青嫩的容颜中眉目若画,出水芙蓉一般眼帘轻阖,顾义熙看了看,闻着她身上极为熟悉的味道,他笑了笑,伸手把她打横抱了起来,一个飞身朝院子里翻了进去。   当她入了床,嘤咛一声就睡了过去。   顾义熙轻笑,外头传来宫女的说话声,他眉头轻蹙,转身欲走,却发现那不知因何成了死结的青白衣角。   他看了娄锦一眼,在宫女欲推门之际,他挥手断了自己的衣角,飞窗而出。   刘韬看到顾义熙的时候嘴巴微张,道:“爷,遇此刻了吗?这衣服怎么少了一块?”看着顾义熙那缺失的衣角,他浮想联翩。   娄锦可只有十三岁啊,莫不是两人……额,所以用力扯坏的?这也太生猛了吧?   爷的口味可真重,十三岁的小姑娘都能下得了手,难道爷就喜欢这种小草?难怪了,难怪万贵人给爷选的妃,他一个都看不上,原是喜欢这种款的。   要是知道刘韬在想什么,估计顾义熙会甩个冷刀,让他血溅当场。   顾义熙只看了刘韬一眼,道:“准备一下,一会儿出发。”他此番还有事,今年的雪下得诡异,就怕不是瑞雪兆丰年,而是寒雪促人难。   刘韬点头退了下去。   等娄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她掀开被子,就见衣角上那一抹月白。她挑眉一笑就问伺候的宫女。   “三皇子半个时辰之前就走了,公主知道的时候都跳脚了。”   半个时辰之前就走了?低眉敛目,娄锦走了出去,想来他真有事,也是特地抽了一天的时间陪她在海边看了日出。   她起身,朝顾义熙的院子走去。   那里一张圆桌,几个木凳子和一张床还是原来的模样,人早就走了。   她看着那空空的一块地方,她想,或许她得快加步伐,早些离开这蓬莱岛。回头的时候,撞见青灯居士盯着这空屋子。   那双眼中晦涩难明,她像是通过这个屋子在看什么。   娄锦皱了下眉头,青灯到底有什么秘密?   青灯像是才看到娄锦一般,她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对着娄锦道:“走吧。你今日起地晚了。”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娄锦思索了下,跟着她走了出去。   木鱼敲响,梵音四起,殿中依旧只有她和青灯二人,高阳还是没有来。娄锦睁开眼,她盯着正在念经的青灯,见她拨弄佛珠的手失去了节奏,显得有些呆滞。   娄锦低了下头,闭了眼。   下了早课,就见几个尼姑背了柴火朝山上而去,娄锦疑惑,只见过柴火从山上拿下来,还没见过背柴火上山的。   她忙拉下其中一人,问道:“这是干嘛去啊?”   “见过小姐。”她行了个礼,道:“每年这个时候就是毒草生长的时候,我们每年都要去烧了这些草,奈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今年还得继续。”   她有些无奈,那些草也没人拿去做什么,山上有毒的东西多了去了,犯的着每年去烧这些草吗?她笑了笑,就随着他们走了去。   这其中有些蹊跷,娄锦虽不明所以,但也跟了去。   跟随着这些人上了山,山上有一处地空落落的,四周的灌木也离这有几尺,那里有一层薄灰,土上长着几株碧绿的青草,枝叶简单,根茎红色。   娄锦觉得这东西面熟,在以往看到的医书中像是见过,她跟着这些尼姑们上前,在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下帕子采了一株。   乘着有些人放火的时候,她把那株草偷偷掩藏了起来,悄然退了下去。   回到屋子,她把带来的医书翻了开来,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马齿苋,清热解毒,利水去湿,散血消肿,除尘杀菌,消炎止痛,止血凉血。主治痢疾,肠炎,肾炎,产后子宫出血,便血,乳腺炎等病症。   她顿了下,孕妇不宜多食,谨防流产,对胎儿不利。   娄锦的眉头重重皱了起来,这种草算是良药了,并不能算毒草,只要孕妇注意点,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上好之药才是。   毒草?她把这药草收了起来,这么一想,怕是青灯居士对这草相当痛恨才是。   一零二章 万宝儿之死   一零二章万宝儿之死   午膳时候到了,所有人都齐聚一堂,一贯的青菜萝卜加豆腐。大长老二长老和青灯居士一道出来,他们一发落用膳,众人才拾起筷子。   娄锦坐在下首,她抬起筷子,眸子却在低头的那一刹那朝青灯瞅去。   就在所有人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青灯一声惊叫,腾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目光直直望着菜盘子。   “是谁掌厨的?”她冷喝道。   守在门边的人战战兢兢走了出来,不知道所为何事的她也是鲜少看到居士如此震怒的神情。   “是我。”   那人回答后,青灯走了过去,道:“为何里头有毒草?”   毒草?厨娘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道:“不是我?我没有放。”毒草不是都被烧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居士的饭菜里?   娄锦挑了下眉头,尽情地思索着青灯此刻的表现。   若不是青灯曾经被人下了药就是她给别人下过。若她被别人下过,那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因何会在蓬莱岛?这一系列的疑问在娄锦的脑海里形成一个谜,这个谜却牵引着另一头,那个生辰八字。   厨娘被青灯逐了出去,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漠然看着那位厨娘被押了出去。   青灯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拂袖而去。   大长老和二长老对视一眼,只道:“都好好吃饭。”   “是。”   退出饭堂之后,娄锦就回了屋子,鸽子飞来传来了好消息。娄锦唇角一勾,万宝儿的故事一定非常精彩,她很是期待呢。   不过此刻,她有一个疑惑需要解开。青灯的身份就交给乌嬷嬷好好查一查。最后,也是她目前最担心的一个事,那就是舅舅,她必须让舅舅小心从事。   写好了信,她便卧躺在床,思索着京城的大雪。前世,那场雪形势恐怖,有许多地区的人都被冻死,还有农家之稻谷,麦田一夜之间就全部遭难。情况及其恶劣,虽然目前并未有什么事,可半年多之前发生的一场大雨已经让这些人疲于奔命,现在稍微喘过气来却面临更严峻的问题。   娄锦的眸色一沉,盛怒在即,这时候万宝儿的越狱,根本就是火上浇油,惹得百姓怒发冲冠,到时候情况必然越演越烈。   她转了个身,想着这个冬日,雨雪拦截,很多路定是难走至极。   娄锦所想一点没错,城郊的一个客栈里头注满了人,不少人路过询问得到的回到都是客满。看着这漫天大雪,银装素裹的天地,这些人都忧心忡忡了起来。   “这雪继续下下去,我那些客人要的棉袄怎么送去啊。”   “可不是,我让人去前方探路了,回来都说全都被雪堵上了。要疏通也得等雪下小点,可看这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   万宝儿听着一旁吃饭的两人说着话,低着头的她只能把饭菜早些吃入嘴里,眉头却是一点一点皱地很紧。   入了夜,外头呼呼的北风刮着窗户,一声又一声如同鬼魅哭叫,听得让人不由得心慌。万宝儿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帘子被那风吹地不停打着墙,像是有人敲门一般。   她坐了起来,看着那黝黑的角落,那帘子被风股了起来,形成鬼魅的身影,像是掀开帘子就能看到什么光怪陆离一般。   黑暗之中,她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名字,可苏嬷嬷哪里在跟前。这才想到,她已经是孤孤单单一人了。   “客官,客人们都在睡呢,您这到底要找什么人?可不好一间一间敲门啊。”外头小二的声音传了进来,万宝儿心头一跳,她立刻跑下床,贴着门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我要找一个妇人,近三十岁大小,五尺高,体态婀娜,杏眼桃腮。她是我夫人,这大雪天的走散了,你可有见过?”   万宝儿的呼吸停了停,那一瞬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窒息了一般,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十几年来同床共枕,他已经追到这里来了?   那小二思索了会儿,印象里像是有这么个人,他道:“你等一等,我去查看一下。”   万宝儿哪里还敢继续呆下去,她扯了床单,动作飞快地绑成一条绳子,她低头看着自己发颤的手,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线。   推开窗户,外头的阴冷逼得她四肢打颤,她咬了咬牙,从窗户往下跳去。雪很高,她一头扎了下去,呼吸困难地爬了出来。身子已经冷地如冰,她却不敢停留,疯也似的往别的方向跑去。   冷风把她的身子贯穿,她一跑一崴,悲凉的雪把她此刻的自己弄得狼狈不堪,鼻腔里的酸涩让她泪流满面。   “娄阳,十几年的夫妻感情,你既然就想要了我的命!”她掩住嘴,努力让呜咽变得更加小声。若在半年前,她只会以为这样的事只是发生在笑话身上。   可偏偏,她就是一个笑话。   她一路小跑,躲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狼狗不断向她咆哮,若非那栓着链子,怕早就过来咬了她一口。   她把自己半个身子埋在雪里,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那脚步像是停了下来,他弯下腰来,万宝儿能听到自己那惊天动地的心跳。   “爷,您看,那里有脚印。”一个小厮说道。   娄阳看了下前方,就朝那儿去了。   万宝儿舒了口气,却在下一瞬被人用力拉了出来,她一个回头,见到了一个陌生人。那男子把她拽了起来,绑住她的手脚丢进了马车里。   “救命啊!”   “如果你想娄阳回来把你杀了,你就尽管叫。”那人喝了下,就到前方去,驾起马车。   他是谁?他是来救自己的吗?万宝儿摇了摇头,她现在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如今走到这一步,她活下来一是为了蜜儿,二就是为了报仇。   娄锦害的她到如此地步,她绝不会放过她!   马车一路前行,到一个院子前停了下来,她还没细细看这里是哪里就被那男人一把扯了去,门怦的打了开来,她心头一慌,这里是哪里?   “你要带我见谁?”   男子显然不愿意理她,一路上带她穿过院子来到正厅前。   厅前一个女子背对着她,女子身着绯色长衫,富丽的狐狸毛滚边皮草披在肩上,她的长发黑亮,腰肢却不显得婀娜,看过去略微有些臃肿。   她愕然,这人是谁?   “姐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这声音?万宝儿一愣,她细细观察着这人的背影,她是……   女子转了过来,一张不甚明艳的脸上有一双聪慧的眸子,这人她许久未见了,久到她快要忘了。   “夫人,没想到会再见到流翠吧,流翠也想不到夫人竟然会落到这个下场。”她轻笑,由着全妈妈扶着坐了下来。   她略显笨重的动作让万宝儿的视线下移,在看到那挡不住的隆起的时候,她的神情显然像是被蜜蜂蛰到了一般。   “你怀孕了?”她惊叫了起来。   流翠笑着喝了一杯茶,满意地看着万宝儿惊讶的目光,唇角的笑意盈盈。“托姐姐的福,再过几天就要生了。大夫说这一胎极有可能是男胎。”   流翠的笑若一把尖刀刺眼,万宝儿紧盯着她的肚子,手掌一寸一寸收紧。“不可能的,你个小贱人怎么可能怀孕。我有每天都让你喝药的。”她看了眼身后的男人,突然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人尽可夫的贱人,难怪你要突然求神拜佛,原来是珠胎暗结,想要偷龙转凤啊。”   她的笑肆意,却在下一瞬被那男人狠狠地掌掴,笑不成笑。   流翠笑了开来,她道:“本来我这肚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是掩藏不住的,还得多谢我家小姐,是她让我暂时躲避,我才能留下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和你一样,一辈子都生不了儿子。”她志得意满地看着万宝儿,一字一句地往下道:“老爷最看重子嗣了。我这一胎若是男儿,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夺取你好不容易从方芸儿手中夺来的十几年的努力。你苦守了十几年才得的正室,坐了没多久就这般便宜了我。真是好笑,京中之人一提起你便是乐地吧。”   她冷眼看着万宝儿浑身气得发抖的样子,嘴角勾了起来。   又是娄锦,一切都是那贱人作怪!   “你也别怪我家小姐,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小角色,万山的死,娄府的那场大火,均是出自她之手。”这件事流翠没有证据,但她能猜得到。   眼里充了血,她神色冰冷,娄锦那小贱人!   流翠轻摸着肚子,脸色中带着自得。“只恨你食言而肥,失信于我,还在我与老爷相好之后日日逼我喝药,是你对不起我!”她想起万全,那个她满心喜爱的男人,为了他她背弃了小姐,幸得小姐不弃,她才能在娄府继续生存下去。   “我对不起你?呵呵,我没有对不起你!你自己私心更重,你能背叛娄锦就一定能背叛我,你这种人谁敢用,娄锦看重你那是她傻。哈哈。”她疯狂地笑着,脸上挂着一抹嘲讽。   流翠握了握拳头,她对那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踢了万宝儿一脚,万宝儿吃重,噗通跪了下来。   流翠这才笑了起来,她道:“你怪不得别人,我也罢,小姐也罢。要怪只怪你。”她说着后退了两步,在万宝儿怨恨的目光中,她盈盈福了下身子,眼神温柔地朝万宝儿身后看去。   “见过老爷。”   万宝儿眸子瞪圆,她惊愕地转过头去,在看到娄阳的那一刻起,心头几乎跳停了。   身着一袭灰色长袍,浑身阴冷的娄阳低下眸子,极为阴寒的一眼,万宝儿退了两步,她努力想要站起来逃跑,却被身边的男子重重地压着肩膀。   “老爷,老爷你听我说,我们这么多年一路互相扶持,你要救我。”她有些慌乱,她现在还有什么筹码?   娄阳摇了摇头,他低下头来看她,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让我太失望了。”   失望?万宝儿心头一冷,只觉得一颗心往下沉了沉,下方是泥潭沼泽,不断吞噬着她仅有的呼吸。   “你失望?是我失望!这十多年来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我为你生了个女儿,我让你升官发财,我一步一步地扶持你,你才能出人头地。你现在就想一脚踹了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若情况良好,一切都按照以前设想好的步骤走下去,或许她还是他娄阳的夫人,今日的事他也没想到,可发生了,那就要去弥补。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才会这样。流翠是真的为我怀孩子了,你呢?可笑,我为了你差点搭上整个娄府。”他拽了她起来,眸色变得幽深黑暗。   万宝儿愣了下,随后嗤笑。“为了我?为了你的子嗣,我算什么?方芸儿算什么?都是你的垫脚石罢了。活该,活该娄锦不认你,你注定的!”   流翠听到这皱了下眉头,什么叫娄锦不认娄阳。   娄阳的脸瞬间阴狠,他伸手掐上万宝儿的脖子,感受她跳动的脉搏,他的手指陡然收紧。   “娄阳,你可曾爱过我?”她的泪落了下来,那渐渐收紧的手让她呼吸困难,可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悲凉和痛意,眼前的男人,她爱了一辈子,她不后悔。可他呢?   娄阳的手一顿,爱?这个字一从眼前拂过,他的脑海就混沌成空,好一会儿浮现出一个清丽的身影,女子肤可赛雪,温柔可人地笑着,却霸道地让他此生疼她一辈子。   一时间,他心如刀绞。眼框通红,盯着万宝儿的眼模糊了。   万宝儿愣住了,他像是通过她正在看着什么人,这种滋味如漫天的潮水从高出落下,吞灭了她的全部。她呼吸困难地望着他,终究泪意阑珊,“你还是爱着她,可太迟了。太迟了你知道吗?”她哽咽着说道,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她和娄阳都是那失败的人,或许终其一生都是那三个字,“得不到”。   她多么爱眼前的男人,可得到的是什么?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要死在丈夫手里,是谁开的玩笑?   娄阳沉声,大掌收紧,万宝儿闭上眼,在最后的时刻,她道:“你一定要设法除了方将军一家,娄锦的存在会毁了你,毁了你的!”   她泪眼滂沱,娄阳,这辈子我都为了你,“我会在下面等着你。”她看着他,笃定着看着他。只要他一日不除娄锦,没多久,他一定会来陪自己。她抿唇一笑,娄锦,我要让你的亲生父亲亲手结果了你。眼前变黑,她不再呼吸,无力地垂在娄阳身上。   娄阳缓缓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怔忡着。   “设法除了方将军一家……”他喃喃念着,却用力抱紧怀中的女子,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流翠退开一步,老爷竟然真下得了手,她不敢相信,一向温文有礼的老爷。   “回去吧。”娄阳留下这句话,就抱起万宝儿走了出去。   全妈妈见人走了,才软了腿。她看向流翠,道:“女儿,往后对上老爷一定要小心谨慎啊。”   恍惚中,流翠点了点头,她想着万宝儿临死前的神情,是凄凉的,是悲伤的,却又相当笃定。万宝儿是老爷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之一,她曾经一句话让老爷改变了想法,这次呢?老爷真会害了方家吗?   她低了下眼,抚着偌大的肚子,她不知道这两方的人杆上,到底谁是赢家,可她不想要自己的孩子成为城门池鱼。   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前,车帘子掀开,侍卫们就皱眉道:“请问娄大人何事?”   娄阳低头,把怀中的人抱了出来,然后绑在了马车门前,他对着车夫点了下头,车夫挥鞭马走。娄阳大喝:“微臣妾室万氏越狱欺君,罪当万死,今曝尸于马车上,环绕京城,众人见证。微臣该死,大义灭亲,尚不能赎罪,愿长跪不起。”   侍卫们一听,马上看了那马车上的妇人一眼,都纷纷收回了眼,他们互相示意,一人迅速跑了进去,传送了消息。   “快看,那马车上的人是谁?”马车绕过闹事,不少人驻足侧目。马车那写了几行字,他们中有好事者读了出来,众人才知,原来这就是半年前积屯梁柴的万宝儿,这回越狱竟然是她夫君亲自押送回来,并且大义灭亲。   众人大喊快活,纷纷丢出烂菜叶子,高喝着:“做得好!”   人群中,一抹绯色秀丽女子怔怔望着,眼眶通红地近乎跪了下来。   “小姐,快回去。”她身后的丫鬟唤道。   “娘,娘!”   一零三章 娄锦的大胆猜测(遇险)   一零三章娄锦的大胆猜测(遇险)   被丫鬟拉回到客栈里,娄蜜依旧歇斯底里地尖叫着,那是她娘啊,竟然曝尸于闹市,爹怎么可以!她血红的眼盯着远处,浑身颤抖地靠在了圆桌上。   脑海中浮现出娘凌乱着发,五花大绑在车壁上,那低垂的头嘴角的血丝,不再呼吸的脸,她不再对她笑了。   众人的菜叶子扬洒在她的身上。娘是多么要强的女子,若她生前知道死后会被人如此凌辱,定是以头抢地,怨恨难当。   曾经娘是堂堂的上夫人,可如今呢,娄府未落,怎得就落得这样的下场。   守在娄蜜身边的丫鬟红儿都禁不住唏嘘,她见到夫人的那一幕也不敢相信,这竟然就是在娄府风光数年的夫人。   她看了眼娄蜜,见娄蜜转了过来,她迅速低下了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小姐,二姨娘已经回娄府了,据说她不日就要临盆了。”   一个冰冷的眸光扫了过来,红儿浑身打了个颤,她立马跪了下来。“小姐,在寺庙里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怀有身孕,后来我被她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发了出去,在下山的时候被人关入一个屋子,红儿逃了出来这才遇见了小姐。可那流翠定是早知道自己怀孕,才谋出了这一条路。我听闻老爷杀死夫人的时候流翠也在场的。她那个肚子一定让夫人遭遇了极大的耻辱。”   她眯起了眼,夫人不在,所有人都在使着小手段。   娄蜜握紧了拳头,她现在没有靠山了,娘不在了,一旦别人生下儿子,那她的地位根本稳不了。但爹爹交代给她的事,她必须要完成。   她深吸一口气,对红儿道:“你先回去,没事的话给我挑起洪娘子和流翠的矛盾。”   外头一片闹哄哄的,娄蜜打开窗户,正见那马车巡回到此,她发狠地咬了咬牙,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她要报仇!娘,女儿要为你报仇。   可仇家是谁?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娄蜜看了过去,正见门开了一隅,一个苍老的面孔看了过来。   “苏嬷嬷?”娄蜜问道。   苏嬷嬷走了进来,老泪纵横地望着娄蜜,她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是奴婢不好,奴婢没照顾好夫人,夫人……”   娄蜜被她如此一闹,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眼泪滂沱了起来,她摇头,扶起苏嬷嬷,心头却哭地很。“苏嬷嬷,娘死得好惨。”   她至今也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不过是出了趟娄府,娘不是也得救了吗?   苏嬷嬷摇头,她怨恨的目光瞪向窗外,“是娄锦,是她设计陷害的。那万家庄子里的废弃粮柴就是她嫁祸的。还有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假的万征战,我听闻娄锦在去蓬莱岛之前私下见过那假的万征战。”   假的万征战?   见娄蜜糊涂,苏嬷嬷仔细把中间分析的过称好好说了一遍。她早就对娄锦生了怀疑,对于那假的万征战她自然也查了下,虽没有查出他的来历,但知道他出现在萧府。   娄蜜听得忿然作色,娄锦!她死死咬着这两个字,像是如此咬牙切齿就能喝了娄锦的血,吃了她的肉一般。   “她为何要这般?我们有什么对不起她的!竟然如此狠心,竟然恨我们至斯。”娄蜜问出这话,红儿就低下了头,小姐从来不觉得有何对不起娄锦的。可她一个小丫头却看得有些清楚。   那日相国寺,本是要派人作践娄锦小姐的,阴差阳错却坏了娄蜜小姐。   武世杰本是与娄锦一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娄蜜小姐在船上行了那事……   多的,她并不知道,可这其中滋味,只有娄锦自己知道吧。   她闭上嘴,有些事她知道也不能说出来。只是,想到娄锦的能耐,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竟然能夫人死都如此凄凉悲惨,当真是令人不敢直视。   苏嬷嬷道:“小姐,现在能替夫人报仇的只有你了,你一定要保重,府中的人就由我看着,你有什么事就去做吧。”她知道小姐不是无缘无故闹失踪的,这些日子她到底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她不知道,只知道娄蜜现在身败名裂,回了娄府也没有什么好安生的,不若就先在外头闯一闯,些许能有什么名堂出来。   娄蜜点了下头,娄锦抢了武哥哥竟然还杀了她的娘亲,这血海深仇她一定要报。看了窗外一眼,她低了下头,神情变得异常严峻。   “那我先走了。”她说了这话就迅速朝门外走去,在出门那一刻,杏眼顿时喷射出一束极为冰寒的光。娄锦,我们势不两立!   萧府。   几个婆子带了三五个人到二院,穿廊而过,在一道拱门前停了下来,为首的婆子走到拱门前,笑意盈盈朝正从里头出来的乌嬷嬷道:“乌嬷嬷,人我都带到了,您看看。二夫人需要一个服侍的月嫂,我这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找的身子健好的。”   天边黑沉沉的,几人虽然离得不远,可各人都低着头,让人看了不甚爽利。乌嬷嬷皱了下眉头,想起娄锦的吩咐。   “娘怀孕了就要细心照料,萧家之人不是不能信任,多有些人不知底细,就匕安哥哥遭遇暗杀可知。从外头找月嫂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让有心人钻了空子。”那娟秀的字迹还在眼前,她眸子一闪,细细观察着那几个来应选月嫂之人。   流萤从里头走了进来,她刚放了白鸽出去,想着小姐让找的青灯居士的背景,她皱眉,心头有些疑惑,这青灯居士竟然是宫中之人,为何会跑去那偏远之地?   她还未细想就被乌嬷嬷拉了过去,乌嬷嬷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带了那几个月嫂下去,让人把这几个人盯牢了再做打算。   夫人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京中早都以为夫人不能生了,可如今这好消息一出,各家药房都送了药过来,现在小姐与娄家可谓水火不容,可不能有一丝松懈。只是目前这怀孕一事倒是给夫人争了口气,丢脸的是那娄阳。   她笑了笑,就朝里走去。   娄锦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几日,原来青灯居士早些年在万贵人手下做事,作为宫女年满25可出宫嫁人,她为何会出宫与青灯古佛为伴?   更怪异的是,居士在20岁不到就出了宫,而当时并未有大封赏或者大贬谪……   她思索了会儿,便再去了后堂。   今日青灯居士为渔民讲经,后堂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尼姑从那儿经过,她看了会儿,见人走了,才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点着檀香,淡淡的令人心安的味道,东西摆设整齐,八宝屏风后是一张实木大床,床头的桃木柜子紧锁着,娄锦蹙了下眉头,弯下腰去,在柜子后方开了一个小小的的缝。   透过光,她能看到里头有几个雕像,虽看不仔细,却看到一个明黄的人像。她眼角一跳,明黄色……那是皇家尤其是皇上用的颜色,凡人绝不敢用这颜色,这小人……   她深吸一口气,眸子幽幽一转,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是什么人她会放在床头,是日日思念还是……。   娄锦闭上眼,所有的东西从脑海中一放而过,若闪电一般触及她敏感的触觉,蓦然中,她睁开双眼,额头滴出了两滴汗。   会是这样的吗?顾义熙是青灯的孩子?   难道万贵人的孩子早就流掉了,而顾义熙是青灯的孩子,所以青灯见到顾义熙的时候愧疚难当因为没有尽母亲的职责?   顾义熙是皇上和青灯的孩子?   她的手紧紧握了起来,这么说,他不是万贵人的孩子,他不是她的仇家。唇微微抿成一条线,她清澈的眸子登时迸射出一缕亮彩,她笑了起来,却努力控制着心潮澎湃,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青灯到底有没有孩子,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可这念头一旦逃了出来,就如同雨后春笋,挡也挡不住,她甚至有些笃定,他一定不是万贵人的孩子。   心头涌出了一抹激动,她一定要找青灯询问清楚。   走出屋子两步,迎面就走来了大长老二长老,娄锦迅速闪身,躲在了灌木丛中。   “她还是走不出来,这么多年了。”大长老叹了口气。   “可不是,方才讲经的时候她差点出了差错。当初我们救她的时候她说了要忘记前程过往的。就算她挂心那个孩子,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孩子不是都好好的吗?没病没灾的平安是福啊。”   娄锦听到此,暗暗低下头,二长老这话几乎给她下了定心丸,这么说她猜测地没有错。   大长老垂了下眸子,她走到佛像前,道:“希望她能放下过去,否则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二长老应了声是,跪在蒲团的那一刻,她突然转了过来,右手握成拳,朝灌木丛砸了过来。   娄锦退了两步,她吐了口血,就朝二长老笑道:“不过就是在这锄草,二长老就下这狠手了。”她说着脚步却在往后退开,她听了不该听的秘密,被发现了怕再如何都逃不过去了吧。   只是这个秘密,她想告知顾义熙听听。   大长老瞪了她一眼,道:“你都知道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此?”   朱唇微微一勾,她歪头道:“知道什么?只听到一个孩子,别的我并不知道。”她一手努力按着被打地闷疼的胸口,眸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二长老眯起眼,娄锦这丫头从来就诡计多端,这会儿一双黑眸一转,必定又暗生心计。她突然想起几天前丢失的生辰八字,心头更是起了杀心。   “这鼎上的纸张是不是你拿走的?”她道。   娄锦摇了摇头,道:“什么纸?我没有动。”   “还敢抵赖!”二长老上前,娄锦握紧拳头,她深吸一口气,胸肺疼痛难忍,她往身后柱子一靠,却在躲避的那一刹那被大长老押住。   大长老看了二长老一眼,这蓬莱岛四周都是海,想要毁了一人何其容易,蓝天碧海不就是娄锦最喜欢的地方吗?看她早早就呆在海滩上开日出,那是她的好归宿。   娄锦心头一沉,杏眼朝远处的山林看去,那有顾义熙留给他的人,可她现在不能把那些人招出来,一旦惹怒了青灯,全部渔民只会听她的话。   她沉吟好一会儿,也不做挣扎,在被他们二人押送到北海滩的时候,一个高高的海浪扑面而来,浑身被打湿,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娄锦尚未作出反应就觉得浑身沉地厉害。   北海滩海岸很深,现在正是退朝的时候,她听着海水疯狂呼啸着,心头却是有些慌乱了,见大长老和二长老笑着转身离去,她用尽全力,却发现全身力气仿佛要被这海水吞灭了去。   被湖水湮灭的恐怖回忆从脑海中释放出来,她感觉到肺部窒息的痛苦,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和母亲的尸体被打入棺木里,生生沉湖窒息而亡。   她离海岸原来越远了,恐惧几乎把她倾吞。她努力让自己少花点力气,却发现她已经够不到地面了。   胸闷地难忍,她有一个愿望,她想看着娘生下孩子,如此,娘的生命才算完整。   她有一个愿望,她想外祖父他们平平安安,她有一个愿望,她希望顾义熙,能够知道一个真相。   她想……   她有太多愿望,就这么走吗?   她想到此,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她脚上用力一蹬,不知道是不是踩到了一块大石,她向前推了几米。正在这个时候,她抓到了一条绳子,迷迷糊糊之中,她听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蠢货!抓着!”   娄锦听不清楚,只听到那蠢货两个字,心里便有了怒气,她牢牢抓住那绳子,发现身子已经渐渐离岸越来越近。   待她爬上岸的时候,剧烈的喘息几乎让她难以言语。   “蠢货!”   这声音……娄锦睁开眼,见到一抹红衣,男子张扬的五官中带着担忧,在看到她转过来的那一刹那,又瞪起了眼。“还以为这蓬莱岛是什么好地方呢?刚上岸就看到你这副鬼模样。”   “匕安哥哥?”她愕然。   萧匕安挑了下眉头,对着她这声呼唤像是很受用一般,笑道:“怎么?久不见发现我越发英俊了?”   娄锦低下眼,朝那澎湃汹涌的海面上看去,心头顿时生了几分寒意,她差点就这么死了。   前世的记忆倾巢而来,她闭上眼,胸臆间闷闷地颤抖了起来。   “锦儿多匕安哥哥救命之恩。”她对这条命很是珍惜,她没那么舍生忘死,经历过一次死亡,那种滋味,那种被茫茫冰冷的水包围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   “你?”萧匕安顿了下,方才这丫头眼中明明有泪水,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消失了?她究竟在想什么?见娄锦站了起来,他调笑道:“若想报答救命之恩,等你长大了以身相许便可。”   娄锦回头,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只不过,那些保护她的人呢?去哪儿了?   林子里躺着几具尸体,大长老与二长老对视一眼,道:“这些人像是保护娄锦那丫头的,可恨方才逃了一人。”   “起不了大作用,娄锦反正也死了,死无对证,有何担心的。”二长老思索了会儿,就走了出去。   那唯一逃走的人出了海找了一艘船就匆忙离开,他要告诉三皇子,娄锦小姐被人所害,这些老尼姑胆大包天了!   北海岸那头,萧匕安与娄锦两人找了个隐蔽的石洞藏了起来。坐下来的娄锦脑海里迅速飞转了起来,她一定要离开这里,而这一次,她要让皇上请她离开这里。她要看看青灯一行人如何交得出人!   一零四章 岛上闹鬼   一零四章岛上闹鬼   山洞里比较潮湿阴暗,萧匕安取了些柴火来,在洞里烧了点,但只一小会儿就扑灭了。   娄锦不解,见他拿着那竹条在洞内熏了熏,警惕地朝外看了眼,才问道:“怎么了?”   萧匕安把竹条放下,道:“这烧起来烟雾一大就容易招人怀疑。发现我这个俊男倒也没什么,你现在是个死人了,被看到了要吓晕不少尼姑妹子,暴殄天物了。”   娄锦咬了咬牙,懒得和他多说,永远这一副怪里怪气的模样。   萧匕安看了眼洞外,神情变得深邃了起来。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朝娄锦道:“我来的时候你就掉到海里了,是谁把你推下去的?”   娄锦靠在火源处,烤着身上湿透的衣服,长发被她撩了下来,轻轻拧出了水,她转过头来,清亮的眸子看向萧匕安,小鹿一般闪烁的可爱模样,一下子撞入萧匕安的眸子里。   他愣了下,随即怪笑了起来。“看多了你奸诈的时候,这样子还真是牲畜无害呢。”说完,他细细打量了眼前的丫头,虽只有十三岁,可这身材怕没多久就要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娄锦被他盯地炸毛,冷哼了声就转了过去。   她没发现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的男子眸子渐渐一深,他扯开一抹笑,双手抱头躺在了洞门口,半眯起眼的他想着,有这么一个妹妹,倒也有趣。   两人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娄锦开口道:“你怎么会来这?”   翘着腿的箫匕安唇角一挑,“有人追杀我,我一路追到这,人不见了,倒见到你半死不活的,蠢货!”   手掌紧紧握成拳,娄锦一遍一遍让自己忍,她深吸一口气,才悠悠道:“这么说,这岛上的人很奇怪嘛,要杀我的大长老二长老武功不弱,要杀你的人竟然逃亡到这儿来了。”   萧匕安眸色一凝,他低眉一想,对着歪头浅笑的娄锦点了下头,“这其中可有联系?”   娄锦说不准,可这与世无争的蓬莱岛为何会暗藏如此多的高手,又多和皇宫之中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她走了出去,迎着海风,闻着海水的淡淡腥味,她就势坐在了一个大石块上。   过了一会儿,一只白鸽飞了过来,娄锦伸手,白鸽停在她的手臂上,把白鸽腿上的纸条抽了出来,白鸽就安静在一旁呆着。   萧匕安眯起了眼,他走上前两步,见娄锦脸色严肃,她扯下衣角的一片白,用地上烧过的碳在上面刻画了几个字,就挂在白鸽腿上,白鸽飞走,娄锦也坐了下来,她朝萧匕安道:“匕安哥哥,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几个尼姑从后堂走出,后堂屋子里紧闭着,屋子里的三人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青灯开口说了话。“为何要杀了她?她或许什么都不知道。”   “知不知道都已经死了,蓬莱岛本就各岸情况复杂,出点事谁也说不准,更何况她娄锦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从一个野种过渡到正牌罢了,她又不是公主娘娘,皇上也没如此挂念着她。”二长老掂着手中的翡翠佛珠,唇角微微挂起了笑。“我看高阳早就想置她于死地,如今我们这么做了也算是全了公主的面子。”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无用了。   “我们备一份说辞寄给京城吧。”   听大长老这么说,青灯也只好叹气,她是真心想皈依佛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却是想出来又被世事缠绕。这世上真有净土吗?   她突然想起娄锦那日所言,那个小姑娘心似明镜,她自称深究佛学,可偏偏比不过一个小姑娘。   她跪了下来,在佛祖面前忏悔过往的一切。大长老二长老对视一眼,都点头走了出去。   屋外,天井中的一口井旁蹲着一个高昂的男子,他身手敏捷躲过来往之人,在经过娄锦住屋的时候,他闪身进去,门一反锁就把怀里的一个东西拿了出来,往床头的被子里一掖就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消失在这个院子里。   高阳刚回来就听说娄锦不甚坠海死亡,这消息让她惊喜不已,忙又和青灯说了话,就匆匆出海去了。   可人刚到海滩上就看到原来娄锦倒弄的沙雕那有一团青色,像是有个身穿青衣的女子躺在那,她眸色一紧,令宫女先行走了过去,宫女也是一惊,乍一看真像是娄锦躺在那呢。不会是没死被海水冲上来吧。   几个宫女还未走近,两个渔民就走了过来。   “哎,快看看,那是不是躺着一个人。”渔民立马跑了过去,可当他们到达那儿的时候,那青色的衣衫被海风吹起,在空中飘着,浮动着一抹幽绿,在这略显阴暗的天空,让人心头一动。   两个渔民低下头,他们惊叫了一声,忙推开两步。   海滩上雕着一个横躺着的人像,那人长发映在脸颊上,瞪大的眼睛好比铜铃,人像趴在那,两手边竟然刻了两行字。   “害我者,还我命来。”   高阳接近一看,见到那近乎真实的雕像,她也吓了一大跳,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唏嘘一片,这是鬼魂索命吗?   “这是什么人在作怪!”高阳瞪眼看向在场的人,她已经问地很清楚了。娄锦坠海那日正是退潮时候,就算是武功高强的内廷侍卫都不可能活命,葬身大海那是必然。定是有人在作怪!   两个渔民看了那飘远的碧青色衣衫,心头都跳了开来。   “我好像许久没见到娄锦姑娘了。”一个渔民道。   娄锦虽到蓬莱岛的时间并不久,但她喜欢与这些渔民为伍,常乘着有空的时候找渔民问问,还画了一幅海上生明日的图送给了一个渔妇,那渔妇可时常把那图拿出来给人看呢。   而且,娄锦身上的碧青不是大齐盛行的颜色,鲜少人穿那一身,这岛上就更少了,所以这些渔民最先反应的是,娄锦呢?   “是啊,好像都有两三天没见到她了。”   另一个渔民一说完,他们都纷纷看向地面,心底都隐隐生了疑惑,难道娄锦死了不成?   而且,她还是被人害死的?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纷纷退了几步,往渔村的方向走去。   见到一人,他们就问,“这几日可见过娄姑娘?”   得到的回答都是无。   这让他们多了几分笃定。   高阳恼恨别人作怪,还对村民一个一个审问,如此,村民们更是确定了娄锦已死,而且是被人害死。   渔村顿时就流言肆意,飞快传了开来。   寺庙的一个假山处,两个宫女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在看到高阳的时候,都低下了头。   “公主,我们都问过了,当天并没有人在那海滩,也没有见到什么可疑之人,那东西像是凭空出现的,只知道那一个晚上过后就见到那东西了。”那宫女冷冷一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只觉得汗毛四起,浑身战栗。   另一个宫女可没忍住,她看向高阳,唇角都微微打了颤。   高阳皱了下眉头,喝道:“有什么话直说!”   “公主,那些村民们说一早起来,他们的屋子门前就挂着一片青布,更恐怖的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子下方也压着一块青布。”她越说越觉得是娄锦的鬼魂作怪,心头更是惴惴不安了。   高阳一愣,她瞪大眼,道:“胡说八道!”   “可是……”那宫女不敢再说了。这海岛上并没有人生产这种青布啊,而且她自认自己是个易醒来的姑娘,她每次一听到外头有什么动静都能立马睁开眼,可这次她丝毫未决。   她闭上眼,睫毛轻颤,那娄锦死了与她无关啊,是大长老二长老杀了的啊,为何要来吓她。   “好了,都说说,都有谁收到青布。”她坐在石凳子上,等着宫女说话。   “除了大长老二长老青灯居士,还有就是您了。”她说完,想起一早各个宫女都跑了出来,惊吓地面色苍白,她都双腿发软。   高阳听到此,唇角勾起了笑,她倒是要知道是谁装神弄鬼,若被她抓到,一定要处以极刑。   “今晚加强戒备,给我好好观察着。都不能睡。”   “是。”   大雄宝殿中,大长老和二长老都跪在蒲团上,念好了经,便都站了起来。见一个尼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大长老就道:“怎么了?课业太重没睡好?”   那尼姑摇了摇头,她神色有些惊慌,见大长老二长老问,她才稳定了心弦。   这静何一向稳妥,今日怎么了?   “什么事说清楚。”二长老问。   “没,没什么。”   静何刚说完,大长老二长老就发现她两眼发黑,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大长老喝道:“什么事不说清楚,就别担心棍责!”   “长老莫要,我说,我说。长老,这几日据说岛上的人家都收到了青布,说是娄锦小姐被人害死,我胆子小,昨晚一个晚上没睡,只快到早上的时候眯了不到半刻钟,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的被子里竟然有青布啊。”   寺庙里的钟敲了开来,咚地一声,嗡嗡地回响,静何回想当时情况被这突然到来的钟声一吓,顿时跪了下来,“不是我,我没有杀你,不是我。”   一零五章 三皇子来要人   一零五章三皇子来要人   大长老一听,顿时警惕地眯起了眼。   “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向左右两个尼姑瞪了眼,两个尼姑警醒地上前,搀着静何就走了下去。   后头传来青灯的声音,她冷眼盯着大长老二长老,想着这人死了,怎么会有人传出娄锦被人所害的消息?   “谁泄露了消息吗?”   二长老摇头,她倒是觉得这事极为蹊跷,就说娄锦她来岛上没多久,有谁会为了她这般冒险?她看了眼众人,尼姑们都是身世可怜之人,也与外界多没有接触,这些人该是和娄锦没什么关系才是。   大长老想了想,道:“怕是娄锦并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她闹出的。”   青灯皱了下眉,“这不可能。莫说她一个小姑娘,就算是高手也断然没命。”北海岸那里是何等凶险之地,一个海浪高有十米,低有四五米,最怕的是退潮时候,很多渔民不小心路过那滑下去都没有命回来。   她思及此,头疼异常。   大长老和二长老也都点了下头,就算是他们二人也不敢说能有一成把握活得下来。   “你们所有人都加强戒备,好好给我巡逻看看。”青灯下了命令,若真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武功定是极高。   她说完,见外头天色阴沉,神情也变得暗沉了下来。不知为何,这明显是死无对证的事,却让她惴惴不安了起来。   夜深了,一轮圆月悬挂于天空,微醺的风吹着,偶尔有一两朵乌云飘过挡住了月光,整片岛屿在幽暗的海域中像是隐没了一般。   此时,一个黑影从高墙上跳下,他健硕有力的脚在地面上如猫一般,柔韧无声。就在一个尼姑走过的时候,他迅速隐藏了起来,手上的丝线却稳稳朝前头一勾,勾住那尼姑的腰带上,一缕青在空中划过,顺着那近乎透明的丝线勾在了尼姑的腰上。而那尼姑却毫无察觉。   她走到一个院子门前,听着里头的动静,敲了下门。“居士,您要的香带来了。”   得到一个低低的应答,她便推门进去,放下案几,她便退到床头,道:“不知道居士还有何吩咐?”   青布幔纱那头人影幢动,青灯咳嗽了声,便让她退下。   尼姑应了声,在离开之际没发现身边一条丝线微微一扯,青布轻飘飘地落在了床头,而这两人一人吹了灯火,一人躺下来休息了。   翌日一早,大雄宝殿上的人前所未有地齐集,就连一向不爱上早课的高阳也早早到来,她怒气冲冲而来,一个尼姑只站在她面前来不及撤开就被高阳狠狠一把推开。   见高阳盛气逼人的模样,大长老和二长老都皱了下眉头。   “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加强戒备了吗?为什么我的床头有这种东西!”她丢出一个青布,脸色难看至极,瞪大的眸子紧盯着大长老二长老。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这让她如何给她回复。昨晚她们也做好了准备,可不知道为何,她们这几人都收到了青布。   “这……”二长老试图解释。可高阳却打断了她,“二长老,我是不信鬼魂的,可这要怎么解释?就算是人也不能隔空把这东西送到我床上来吧?”   青灯眯起了眼,她握紧手上的青布,唇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这到底怎么回事?   “居士,三皇子来了,在外头等着您呢。”一个小尼姑走了进来,她踉跄了一下,战战兢兢道:“他说来要人的。”   “要人?要什么人?”二长老问。   “说是来找娄锦小姐的,据说是皇上下了圣旨,说要娄锦小姐回京城的。”   什么?在场的四人面色全变,高阳靠向青灯居士,脸色难看至极。怎么回事?皇上不是把娄锦全权交给居士了吗?不是只有居士开口,才能让娄锦回去的吗?   大长老二长老这才觉得情况像是莫名发生了变化。   他们对视了一眼,努力让自己沉住气,额头却都渗出了汗来。   青灯低了下眼,强自笑了,才走了出去。   院子外并排站着两行侍卫,他们昂首挺胸,目光冷冽,脸上毫无表情,却在青灯居士出来的那一刹那,刷地转头看了过去。   那一眼,锋芒毕露,看得青灯都僵硬了下。   一缕月白走了出来,他清冷的眸子幽幽地盯着青灯,仿佛要看透她一般。   静,极为冷漠的静,他不开口,她堆出笑,却还是换来沉默。   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大长老和二长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不该请安。   三皇子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大长老和二长老身上,那一眼极为冰寒,冷不丁地让人发寒。   “人呢?”好一会儿,他发话了。   二长老笑了笑,“三皇子有所不知,娄锦小姐在前几天坠海了,我们查了很久,没找到人啊,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低头,眼睛悄悄往上瞄去,却见到三皇子愈加阴沉的神色,她顿了下,竟不知道接下来当如何说。   “行,皇上把娄锦交给你们照顾,你们却让她坠海身亡。这是辜负皇上所托。现在皇上要活人,你们死活都交不出来,这是抗旨。来人,把这些人给我包围起来!”   “是!”   两队侍卫操出兵器,动作迅速地把他们团团围住。   青灯吃了一惊,道:“都住手。”可是没人理会她,刀剑依然牢牢对着她们,一点没有放松的意味。   青灯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么多年,她一直受大齐百姓爱戴,就算皇上也从未给她脸色看,今日这些人却是铁了心一般,对她的命令视若无睹。   “皇兄,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死了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女子而已,她一没有有恩于国家,二又不是什么皇室内亲,你有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吗?”高阳还是头一次被人以刀对之,心头难免火气难消。   三皇子盯着她一会儿,就在高阳近乎抓狂的时候,他缓缓开口。   “你错了,娄锦于半年多前百姓动乱之中施粮柴以平暴动,这份恩义,父皇早早记挂在心中,她虽非皇室内亲,可她是固伦公主的外孙女,是大将军方宏最疼爱的外孙女,更是文臣之首萧家的嫡亲女儿。这天下没有哪个皇亲国戚能如她这般关系到文武两边重臣,又深得民心!”而且,她还是迄今为止,头一个让他心甘情愿守着的姑娘。   高阳抿起嘴,心不甘情不愿道:“开什么玩笑?就凭她?一个黄毛丫头?”   她虽是这么问了出口,可他人都静了下来。大长老二长老他们都想到了一处,三皇子所言必然不虚,否则皇上何须要亲自下旨请娄锦回去。   刘韬走上前来,对着青灯说道:“居士,若是再不交出娄锦,皇上必然震怒,怕是您和两位长老都不会长久于世了。”   “到底为何?就算娄锦是三皇子所言那般,可她已经死了,她又不是我们害死的,为何要我们给她陪葬。”   “居士有所不知,大齐北方雨雪积重,冻死了不少庄稼农田,更有一些百姓冻死了。因为半年多前的一次大雨,损失了许多棉以及粮食。这次大雪让那些尚未喘过气来的百姓们近乎癫狂,遇到年关一次的交税,他们更是承受不了。如此爆发了又一次动乱。这次情况不同,皇上采用怀柔政策,派了三位大臣前去安抚,这三人都被百姓们以锄头扁担打了出去。萧县公向皇上进言,说这事只有对这些百姓有恩的娄锦去安抚最好。”   刘韬歇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事本来皇上并不同意,却不想百姓们听了消息,都纷纷允诺了。希望皇上能让娄锦回去。上次万宝儿越狱之后,娄锦小姐的声望大增,这些百姓们只信得过娄锦小姐,只说让她去才行。”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刘韬喘了口气,见大长老二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黑,他的手也渐渐握成拳,这两个老尼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暗杀了娄小姐。他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此刻安静地看着两位长老,在转向青灯的时候,他道:“请青灯居士自刎以谢皇恩。两位长老,请吧。”   什么?   自刎?   大长老二长老下意识退了一步,她们道:“这并不是我们的错,是她失足坠海的,就算皇上要找她,那也与我们无关啊。这事若真是传出去,那也是我们占了理的。”   “哦?是吗?那我倒是想让父皇听听,这岛上的渔民都怎么说娄锦之死的。”顾义熙的大掌拍在了石桌子上,石桌子猛然一震,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像是谁的身子,骨裂断碎了一般。   二长老呵呵一笑,“那都是渔民们道听途说罢了,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是不会伏诛的。”   顾义熙挑了下眉头,他盯着二长老看了一会儿,那月白的长衫在他退后两步的时候被风吹起,扬起一道极为萧索的风景线。   两边的侍卫点了下头,纷纷朝两位长老袭击了去。   大长老见此,忙接掌应对,她咬紧牙关,对着顾义熙道:“三皇子,您如此对待我们乃是滥杀无辜,就算我们死了,这些渔民也会把这些事一传十十传百说了出去。皇上找不到人就随便找人来泄恨了吗?”   说话间,一把尖刀刺了过来,她险险一退,有些狼狈地躲了过去。   二长老更是恼火,她盯着顾义熙,笑了出来。   “人都道三皇子仗义天下,侠骨柔肠,不过就是天下人胡说八道罢了,今日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滥杀无辜,真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不会继续疼爱你这个皇子!”   墙上,月白色的身影不动,他的手却深深嵌入墙壁中,一缕红从白色的墙上滴了下来,丝丝渗透。   他低眉,眸子里浮现出一抹碧青,她歪头浅笑,说道:“我要你护着我。”   心头像是被一根针狠狠刺穿,然后针线一扯,便撕心裂肺地疼,他这是怎么了?   一零六章 三皇子身世揭晓?   一零六章三皇子身世揭晓?   青灯被人用刀架起,她怔然望着顾义熙,谁能想到二十年前的一个婴儿如今也如此杀伐决断了起来。耳边传来二长老的惊叫声,正见她跪在地上,腹部中了一刀,血花飞溅,撒出一层薄雾。   她瞬间僵住,对上顾义熙的眸子,她跪了下来。“请三皇子开恩,这一切都与两位长老无关,是青灯的错,望三殿下手下留情。”   大长老正用剑挡着两柄刀,听青灯这话时,她一回头,不免也楞了下,她从未见过青灯给谁下过跪。就算是皇上,她也只不过是半福了下身子罢了。   “青灯,你不用求他,他这是私心作怪,毫无证据竟然滥杀无辜。还在佛祖面前大开杀戒,简直毫无良知。”二长老吐出一口血,她两眼杀地通红,有些狼狈地应付着侍卫们,嘴里却还是毫不让步。   刘韬真想当即就抽出二长老的舌头,好好弹奏一曲高山流水,看看她这舌头缩回去的时候还能说什么胡话。他刀刚扬起,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慵懒,清脆。   “那我倒是要让两位长老死地干脆些了。”   熟悉的女子之声,靡软温柔,像是刚含了一口浓香的江南软糖,让人听之绵软。   众人回过头去,正见一抹碧青站在拱门处,光可鉴人的绸缎发丝散了下来,披在她纤细的肩膀上,她浅浅一笑,目光逡巡了一周,掠过青灯高阳她们惊讶的神情,定在了顾义熙那张白皙通透的脸上。   他凝视着她,直接毫无避讳的目光,看得娄锦的脸颊隐隐一热,她低了下眸子,眼前迅速出现一抹月白,那飘丝的长衫在她眼前被风吹得瑟瑟作响,她能看到他那双银丝雕龙的白龙靴子。   “我以为你死了。”他轻飘飘的话语唯有她能听得到,这话若一丝缎带轻揉过她敏感的心尖,她抬眸,眼角露出了丝丝笑意。   似乎被她的笑所感染,他唇角一勾,倒是退开了两步,任着娄锦上前去。   二长老几乎不敢相信,这不可能的,那样的浪,怎么可能还能活下去!   娄锦笑着看她,“相信你现在可以死地瞑目了吧。”   二长老像是被一只苍蝇噎到,脸色苍白地望着娄锦。娄锦倒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向大长老。   “大长老,我还有话要问你和青灯,事情不问清楚,我也不好直接回京城,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一落,大长老就转头看向青灯,青灯低下头,手中的佛珠转得飞快。她低声念着大悲咒,像是如此便能抚平内心的惴惴不安。   高阳瞪着娄锦,目光若针一般扎眼,娄锦朝她歪头一笑,略显挑衅地抬了下下巴,道:“不知道高阳公主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她哪里会肯回房,这么多年她能生活地如此安逸,一是靠太后疼爱,二是青灯的照顾。她是不愿意回皇宫的,皇后也好,万贵人也罢,都不是很待见她。母妃早亡,她必须要为青灯保下一条命来。   “我随你们一道去。”   娄锦挑了下眉,抬脚走了两步,就朝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二长老的尸体就火化了吧,免得脏了这神殿。”   “是。”侍卫们整齐有力的回答如雷贯耳,二长老浑身一颤,对着娄锦道:“娄锦,执意窥探皇室机密,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一把刀直直刺入她的心脏,二长老两眼一翻,直直跪了下来。   娄锦转过头,眉眼一敛,她如何能不窥探?这其中曲折离奇,有太多的秘密,她前世就是过耳不闻,闭目塞听才会被人暗害至死,如今这一次重活,断没有再混沌的时候。   大长老犹疑不定的神情落在了顾义熙的眸子里,蹙了下眉,他看向娄锦,她平静地望着青灯,那神情竟是十分笃定。   到了殿里,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娄锦一行五人。   高阳有些不耐烦,对着娄锦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娄锦扫了她一眼,对上青灯投过来的一个短促的目光,她道:“青灯,可否告诉我,你曾经给什么人下了马齿苋?或者说什么人给你用过?”   青灯打了个寒颤,避开娄锦那直接锐利的眸子,她吞吞吐吐道:“你莫要胡说。”   娄锦唇角一勾,点了下头,一步一步靠近青灯,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二十年前你在万贵人那服侍,与皇上也有过露水姻缘,后来你为何莫名其妙出宫?”   “你?”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曾被皇上临幸?   大长老脸色难看,这娄锦知道的可真不少。   顾义熙盯着青灯,为何母妃从来没说过青灯的事?   高阳更是愕然,她看向青灯,眸子中透着不敢置信。父皇竟然临幸了青灯居士为何不留她在宫中封为妃嫔,就算是个采女也好啊。   “为何不说了?你为何莫名其妙出宫了?”娄锦回头看向顾义熙,她要让他知道,即使将来两人在立场上有所不同,万贵人也不是顾义熙应该护着的人。   “我,我犯了过错所以出宫了。”青灯看向大长老,那神情像是求救。   “过错?是何过错竟然没有留下记录?若是小过不就是惩处一下,若是大过直接下命令处死不就得了。你又是什么过错,要被弃在蓬莱岛?”   顾义熙听娄锦这么说,眼角也眯了起来,他看向青灯,神情变得有些严峻。   青灯沉默了,这段故事她不能说出来。毕竟主子也护了她这么多年平安无事。   “你被皇上临幸本是好事,却不想万贵人从中作梗,让你孤身一人出宫来到这个岛上,大长老二长老奉命监视你,你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岛,见不到皇上。”   青灯闭上眼,那眼帘长睫都根根发颤,她隐藏了这么多年,心事颇深,就算是一向照顾她的静何也都不知她心中所想,娄锦不过是来了一小段日子罢了,竟然能窥视地如此之深。   她缓缓睁开双眼,强颜欢笑,“你猜错了。”   她以为自己这么一说便能否决了娄锦,偏偏她那颤抖的佛珠在这一刹那断了线,翡翠念珠噼里啪啦洒落在地,杂乱无章地四处散了开来。   高阳的神情也渐渐凝重了起来,她道:“青灯,既然父皇临幸了你,你就应该住在皇宫里,你随我回去。”   “不,不可能的。”她摇头,唇角紧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线。   她伸手抚着脸,曾经肤白胜雪,吹弹可破的她已经年华老去,江山依旧而美人迟暮。就算皇上来了,她如何能让他看到现在的自己。   “在你出宫之前,万贵人怀孕了,马齿苋是良药,可是对孕妇来说却是致命毒药。佛祖在前,你休要胡说八道,否则万世轮回,你将不得善果。”   金身佛像于前,慈爱的笑容里呆着一抹难以湮灭的冷酷,佛祖于头前,她不敢说谎,她想着万世轮回,生生为苦,便泪流满面。   大长老叹了口气,道:“你想知道什么,我来说吧。”   青灯转过头来,诧异地看向大长老,大长老觑了她一眼,道:“她没有下药,若是下了药,三皇子为何无事?”   娄锦轻轻一笑,“青灯曾经可怀过孩子?”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着,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对上娄锦的目光,她的手握成拳,“我没有。”回答这话的时候她双眼通红,两眼几乎要喷出鲜血了,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回答让大长老近乎绝望。   青灯泄露了。   顾义熙听到这,也知道娄锦心中所想,他往深处一想,心头像是被一道巨大的洪水扑面席卷,疼,窒息。   “万贵人的孩子活下来了吗?”犹疑了会儿,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青灯诧异于他的插话,她闭上了眼,“许是我多年祷告,他活地好好的。”   顾义熙已经不知道她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了。   “那你的孩子呢?”他继续问道。   泪从她的眼角滑下,她双腿酸软地趴在地上,心头早就揪疼地厉害,“他死了。”   娄锦皱了下眉头,马齿苋利于滑胎,万贵人若真吃了马齿苋,孩子定会出问题的。可,她看向青灯,道:“到底中间出了什么事?”   记忆的匣子从顾义熙问到孩子的时候就被打了开来,她有满腔的委屈要说,憋了整整二十年,谁来为她这二十年的青春和孤独负责,她耸着肩膀,哭泣地像是个泪人,就在她开口之际,她突然顿住,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眼珠子瞪地巨大,近乎脱眶一般。   不好!   娄锦和顾义熙同时上前,可为时已晚。   青灯吐了两口鲜血,一寸一寸地回头,看向她身后的大长老。   大长老跪在她身旁,手上的一把钢针上沾满了血,浓稠地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高阳惊声尖叫,跪在青灯身旁,哭了出来,“居士,快来人啊。”   青灯摆了摆手,这样也好,这样她就不用在佛祖面前说谎了,也无须背叛主子,对上大长老的眸子,她笑了笑,“我该去陪陪我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大长老呜咽了声,头渐渐低了下去。“你不能继续往下说了。”   娄锦眯起了眼,若真没有下药,他们何须要如此隐瞒?又何必要走到这一步?正要走到大长老面前,顾义熙拉了她一把,“小心。”   还不知道要小心什么,就听见一声噗通。   她回头一看,大长老已经倒了下来,她眼角眯起了笑,唇边却早已鲜血淋漓。   “青灯,我早就想杀了你,你占着主持的位置这么久,如今我们都逃不过死,就让我结果了你。”   青灯闭上了眼,她或许听到了,也或许什么都没有听到。可她终究是笑着走的。   顾义熙却蹲了下来,拉住青灯的衣角,“你说清楚,把话说清楚。”   大长老眯起了笑盯着娄锦,她的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娄锦靠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那细微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低迷地却让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这一辈子都休想找到什么证据,三皇子就是万贵人的孩子。”她的声音越发小了,在娄锦抬起头冷冷直视她的时候,她呵呵一笑,眼角带着一抹胜利的光辉,那得意的样子在娄锦捡起一旁的钢针扎下去的时候变得僵硬。   这一切定是有着更大的谜团,娄锦咬住下唇,她一定有证据可以证明,三皇子不是万贵人的孩子。   青灯咽了气,顾义熙愣住了,他相信青灯最后的话,她那种渴望的目光,愧疚以及释然。她的孩子真的没出世就死了,那他是母妃的孩子,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娄锦深吸一口气,望着青灯唇角那欣然的笑容,她的话到底能不能信?   一零七章 两男一女上船   一零七章两男一女上船   娄锦站了起来,高阳却望着娄锦,目光变得冰冷毒辣,她自此就要回宫了,回到那个冰冷无常,毫无选择的皇宫,青灯居士是被娄锦逼死的,是她破坏了自己本应该有的自在。   背后那一眼让娄锦脊背微微发凉,她脚步一顿,碧青的身影转了过来。   “高阳,你也无须担心,你身后还有太后支持,只要你能求得太后同意,选个良婿为伴,你也就圆满了。”   良婿?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若当头棒喝,她双眼一亮,心中一喜。   娄锦见她如此,心中有了计较,她定是早有了喜欢之人,这人是谁?   高阳突然抬眼看向娄锦,复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她对着身后的宫女道:“好好安葬青灯居士,你们一行人既然有父皇圣旨,就回去吧。”   娄锦走了出去,迎面的海风吹地人神清气爽,她唇角含笑,对上顾义熙凝视的目光,她道:“回去之后冰天雪地的,还真有些不习惯。”   顾义熙看了眼刘韬,刘韬忙走向船内,出来时候,手上挂着一件狐狸毛的斗篷披风,纯白的颜色,里头添了上好的蚕丝棉。   触手碰到的丝滑和绵软,让娄锦经不住一愣,见顾义熙投过来一个温暖的淡雅轻柔的目光,她笑道:“谢谢。”   他没回,只是一步一步朝楼梯走去。   “等等,我要带我哥哥回家。”她说着朝后面跑去,正见一个树荫下,一人斜靠在树上,对娄锦哀怨道:“我以为你会抛下你亲爱的哥哥和别人私奔去了。”   他那娇嗔的模样让娄锦禁不住白了一眼,好好的一个男子怎么弄成个伶人的样子。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却还是好不停歇往上走。   “萧匕安,这里不宜久留,虽然大长老二长老死了,可追杀你的人不知道是哪个组织的,你得先和我们走。”   哪个组织?   呵呵,萧匕安笑了起来,他冷眼看向那艘高高的船。这几日他也算把这附近调查了一遍,除了民风纯朴简单的渔民就只有这个院子的人最可疑。   按照方才大长老二长老的表现,这院子里的人怕都是万贵人的人,而那刺杀自己的人怕与那万贵人脱不了干系。   他眯起了眼,冷冷盯着那伫立在船头的顾义熙,是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几番追杀,不死不休?   娄锦深吸一口气,她当然知道那些暗杀萧匕安的人定是和万贵人有关,只是为何?   萧匕安不过就是个文臣的儿子罢了。就算他在外公的旗下是少年英才,这也不足矣让她下如此狠手啊。   只是目前一切均是推测,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万贵人下的暗杀令。   虽是这么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轻轻地拧了下下巴。   几人上了船之后,便迎向滔滔汪洋,碧蓝的海广阔无垠,火红的太阳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娄锦靠在船杆上,闭目养神的她脑海里却迅速闪过一些人和画面。   万宝儿死了,竟然没有被葬入娄家的坟墓。   娄阳当真是向皇上表明了心迹,皇上呢?他如何想?是继续放任着他,还是重用?   娄蜜和武世杰都到哪里去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万宝儿死的那日,竟然也没看到娄蜜的影子。   她皱了下眉,心头隐隐有些不顺。   一个海浪打了过来,她停下心中所想,见这一片碧蓝,心头又陷入了平静。   萧匕安和顾义熙坐在娄锦身后的一张方桌上,两人品了一杯茶,便起了博弈之心。   “上次我输给你,这次我要一个大的赌注,三皇子以为如何?”萧匕安饮了一杯茶,目光幽幽,笑意深深地望着顾义熙,得知上次为了一罐蜂蜜,他当时虽没觉得什么,后来越想越不是滋味,像是被人阴了一般。   顾义熙唇角一弯,如墨的发恣意飞扬,“什么赌注?”   娄锦一听,顿时就挑了眉,这两人又玩什么?   萧匕安朝娄锦看来,那目光透着算计,娄锦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在萧匕安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她微微舒了一口气,可没一会儿,她又再次屏住呼吸。   “我要你怀里的帕子,那个江南弄鱼的帕子。”   萧匕安说完,目光转向顾义熙,他唇角带笑,自信满满地睨着顾义熙脸上的神情变化。他道:“锦妹妹,男女授受不亲,那绣工也真够独特,你偏心,没送哥哥一份。”   额头上明显挂上了三根黑线,娄锦真想一把子掐死萧匕安,她道:“那东西哪里是我做的。”   “不是你做的?我倒不知道有什么女工会让三皇子如获至宝。”   萧匕安眯起了眼,看着娄锦腰上挂着的荷包,那荷包与三皇子身上的帕子手法一致,早在萧琴问三皇子那帕子出自何人之手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   “我和你比。”顾义熙伸出白皙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白色棋子,他道:“你先来。”   萧匕安一笑,对娄锦说道:“哥哥在教你,往后不要随便送人东西。”   站在栏杆旁的娄锦双手握成拳,她转过头去,不看他们二人。顾义熙在她转头的一瞬,殷红的唇微微勾了起来,目光柔和地看了过去,有几分疼爱和宠溺的味道。   “阿锦,你无须担心,这帕子会老老实实跟着我一辈子。”   娄锦心头一咚,停了一秒,又如同钟鼓作响,若流珠落旁,打地她心头一乱。她噤声,胸口暖暖的,甜丝丝地把她的心绪都收裹了起来。   她低了眼,细细观察着顾义熙,宽阔的背上肩骨分明,挺直的背脊,好像一株高山之松,隐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袍服雪白,一尘不染。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顾盼转来的一笑,令人望而生迷,像是微风穿过一片林子悄然来到她的身边,清爽的若夏日里冰凉的丝绸。   像是被娄锦看地有些不自在,他脸色酡红地转了过来,对着娄锦的眼,低声对刘韬说了句话。   萧匕安眼眸一低,把顾义熙那可疑的红看入眼底,手下意识扣紧了桌子。   刘韬走到娄锦身侧,在娄锦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娄锦跺了跺脚,飞快地跑到船舱里去了。   什么叫做不要盯着他看,否则会输了棋局的。   说得她多么不像话一般,她嘟了嘟嘴,索性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想着这还有几日才能到,回了京城还有很多事等着她来做,就躺下睡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一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山洞累了几日,这一睡竟然就是一天。   到船甲去看看昨日博弈的两人是何成绩,没想到船甲上除了那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人影就只有两个侍卫了。   正疑惑间,刘韬道:“娄小姐醒了。”   “他们呢?”   “小姐您不知道,我跟着三皇子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不少市面了。可昨天,那真是……”刘韬想起昨日两人的棋局,不免汗颜,至于嘛,一盘黑白棋竟然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疯了不是。   娄锦从刘韬口中得知原来昨日两人到今天一早才回了各自的房间,两人都熬出了胡渣,说是一靠床就趴上去睡死了。   “那谁赢了?”   被问到这,刘韬立马得意了起来,眉梢眼角都带起了笑。“这还用问,自然是主子赢了。不过,那萧公子当真厉害,记得上次他可没这种造诣,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把三皇子的精力耗地如此之多呢。”   娄锦撇了撇嘴,两人都精力旺盛呗。   她坐在木桌子旁,听着不远处海豚的欢愉叫声,神情变得极为平静,仰头,任着风把她的长发梳理,她淡淡道:“刘韬,三皇子在皇宫过得可好?”   “这……”不知道娄锦因何由此一问,他顿了下,道:“自然是好呢,主子是皇上的长子,寄以厚望。”   “万贵人待他可好?”她打断了他。   刘韬一愣,他低下头,不知道如何说起,更何况,这已经属于皇室秘闻了,他不便脱口。   娄锦看了他一眼,又朝远处看去,不用刘韬说她亦知道,怕不尽人意吧。   只是,顾义熙如何看?   他那般固执之人,遵守礼义,就算万贵人待他不济,他也尊她为母妃,不敢不敬吧。娄锦屏住呼吸,心头因为这个认知有些闷闷不乐,她一定可以找到证据,最后抽丝剥茧,让他早日有个解脱。   船航行了几日,快到角隅码头的时候,萧匕安怪声怪气道:“锦妹妹,你何时认祖归宗,目前还挂了个娄姓,让我管不得。”   原来是想让她换上萧姓,这哥哥好名正言顺地管着她。娄锦自然不急,萧家族长都认同了她,那是早晚的事,只是太久没见娄家那一伙儿人了,心里“想念”地紧呢。   下了船,两遍站着不少人,娄锦从高处看去,正见萧县公和娘站在马车旁,外公外婆和方瑶以及乌嬷嬷流萤都来了。   娄锦一喜,马上跑了下来。   一路上,有个跌跌撞撞就引得外婆和方芸儿惊叫连连。   等娄锦到眼前的时候,固伦公主一顿训斥,“怎么出去了一趟就这般毛毛躁躁了。”   娄锦歪头一笑,“自然是想念外婆了,这不,给外婆看看锦儿是不是长高了。”她讨巧的话引得固伦公主一笑,倒也仔细看了下。海边的日头足,这一晒倒真是长高了些,她朝方芸儿道:“看,我说锦儿必然安全回来,你还要挺着这肚子到处走,平添地让萧郎担心。”   接下来要剧透一下下了,关于接下来的,国子监娄锦要成为国子监第一女子,嘿嘿,到时候好嫁人啊,好嫁人。   一零八章 皇宫惊现娄蜜   一零八章皇宫惊现娄蜜   娄锦忙看了过去,方芸儿的肚子微隆,因着穿着略宽的衣服也没怎么看出来。不过萧县公却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扶着方芸儿的样子像是宫中太监伺候太后娘娘一般。   如此一想,娄锦禁不住一笑。   整了下衣角,她大大方方,正式跪了下来。“锦儿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祝二老福泰安康,寿比南山。锦儿给娘请安,锦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方宏笑了笑,对方瑶道:“这次把她给盼回来,过一个月之后,你们两人就结伴去国子监吧。”   国子监?   娄锦眉头一跳,她还没经过国子监的预选呢。“外公,国子监的预选……”   “哦,皇上说这次你去安抚百姓若有功,可无需预选,直接进入国子监学习,这可是皇上特赦的,你要知道,国子监的预选难度很大,京中绝大多数女子即便乃亲王之后,若没有通过预选,想要进入国子监也如登天,毫无门路。”   娄锦心头一喜,记得前世她见表姐方瑶去国子监,娄蜜也进了,就她如何都进不得,本有一个名额,却被万宝儿拦了下来,说她天资愚钝,把那名额生生让给了别人。   她被人耻笑,说是那无德无才之人,尽管貌美,又是野种出生,若非外公外婆的身份,她在京中根本站不住脚。   今世,倒不是她求着人给她一次机会,而是机会等着她来入。   方芸儿看了眼娄锦身后的顾义熙,心中一动,知道娄锦历来不爱学习,今天倒是要激她一激。“记得皇上在那场围射中说过,拔得头筹的皇子可以在未来两年内选得国子监最为优秀的女子。两年后,锦儿也长大了,即便不能落入三皇子的眼,也不能落在其他明秀之后啊。”   娄锦一听,立马朝顾义熙看去,这么说若是两年内她成为国子监最优秀的成员,那便不怕顾义熙等不得她长大了?   对上娄锦那熠熠夺目的目光,顾义熙的耳根莫名地红了。方芸儿的那段话他听到了,这一家怎么毫无避讳,这话都当着他的面说了。可,为何,对上娄锦的笑,他的手心就莫名发汗,隐隐有些热了。   顾义熙转过头去,他努力咳嗽了两声,才对着方芸儿道:“我有事先行离开,一会儿娄锦梳妆好了,入宫觐见。”   “就这蠢货,险些被人害死,还能在国子监里拔得头筹?”身后,萧匕安走了出来,对上萧县公的眼,他眉眼一闪,算是给了个交代。   萧县公知道他此番去追击杀手,没想到竟然和娄锦一道回来。这些杀手隐藏在蓬莱岛?   方宏一听,立马道:“是什么人?为何要害锦儿?”   娄锦瞪了萧匕安一眼,迎上众人焦急的目光,她笑了笑。“无碍,不过是渔民之间小打小闹,我在当场没躲开,不小心冲进海里,幸好匕安哥哥来了,救了我一命。”   如此一说,众人才大安。萧匕安笑着看向娄锦,像是欣赏她此刻的谎言一般。   娄锦不想与他多扯,忙唤大家上车,临行前,她朝顾义熙道:“谢谢。”声音很低很低,怕就连在她身边的方瑶都听不见,但顾义熙却笑了,他依着她那样,无声地用口型说着,“保重。”   人走了,刘韬才走到顾义熙身边,低声道:“爷,你往后可要看好娄小姐。”   恩?顾义熙盯着他,眉眼中一缕寒光一闪。刘韬缩了下脑袋,继续道:“爷,若是小姐成为国子监第一的女子,必然有别人看上小姐,到时候怕您还没下手,就让别人得了先机。娄小姐才十三岁,她或许并不明白你所想。”   高昂的身子顿了下,他清冷的眸子上剪羽一颤,认真看了眼刘韬,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严峻。“走吧。”   回了萧府,萧家上下还未来得及给她接风洗尘,就被传旨的公公给带入皇宫。   冰冷的寒雪在北风的呼啸之中灌入马车,车夫戴着厚手套的手也把马缰套地紧紧,路面湿滑,稍一个不小心就只能滑行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闻公公的声音。娄锦从车内走了出来,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嫣红色织锦勾金线罗裙把她娇美可人的气质展露无遗,方下了马车,就见宫女上前来,扶着她的手。   “娄小姐慢点,这雪天里路滑。”那宫女刚说完,一个小太监就递上青铜的暖手壶,娄锦接了过去,顿觉得浑身上下的冷像是被驱走了一半。   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这般好的待遇,今天这宫女多了,就连随性都有了太监服侍。   想来,这冬日里的一场雪还真是大。   她恍惚记得前世里那一场大雨后的一次暴动被娄阳镇压,而这场大雪是派三皇子前去安抚的。毕竟一年内出现两次大的镇压对皇上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可这一次,她让乌嬷嬷在那群乱民中传播了一下,倒是让皇上关注起她来了。若非如此,还不知道要在那蓬莱岛过上几日山洞生活。   一番胡思乱想,人已经到了养心殿外,公公进去了会儿,就听到皇上中气十足的笑声,公公给她招了招手,娄锦走了进去,入门的那一刻,便恭敬地行礼。   “臣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回来了便好,可忘了那武世杰之事?”皇上低头看她,眉眼几不可闻地皱了皱,若非那些贱民们指明娄锦,他实在不想让这个一个小姑娘办事,让他国耻笑我大齐无人真乃……   娄锦躬身后起来,却见到皇上身边的一个女子。她比以往更显得娇媚可人了。   女子朝娄锦勾唇一笑,那低低的一瞟就转开了眼去。她朝皇上弯了下腰道:“皇上,太后该是要到香居榭饮茶了。”   “恩,你去吧。”   随着皇上的话一落,女子拜服了下,她轻盈的步伐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顿了下,依旧是一抹动人的笑容,她的眼神比以往更加成熟,锐利。   娄蜜?   她竟然混到皇宫里来了?难怪,难怪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娄锦浅浅呼吸了一口气,在娄蜜直接的目光中,微微歪头,贴近她的耳侧,轻声道:“万宝儿游街那天的风景一定很美,可惜了,我没看到。”   抑扬顿挫,嚣张跋扈。娄锦说完,低眉顺首地回到原位,黝黑的眸子中溢满笑意,唇角的笑一扬,眼角微微一眨,调皮地朝娄蜜道:“姐姐往后会关照你的。”   娄蜜的手握成拳,若非皇上在此,她定会亲手杀了娄锦。   看着娄蜜咬地苍白的唇角,娄锦的神色恢复自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与娄蜜初设想的样子出入甚大,她不免气结,娄锦当真是沉得住气。   不过,没关系,这日子还长着呢。   娄蜜出门后,皇上才道:“太后出外的时候遇到了意外,多亏了娄蜜相救,几番相处下来,她也是尽心尽力,对往日过错她也看开了些,方得了太后赏识。你也原谅她吧,毕竟她是太后心腹。”   皇上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何等聪明之人,娄蜜与自己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一辈子怕是不死不休了,他又怎么会劝自己和娄蜜化干戈为玉帛?   虽然满腹疑问,但在皇上面前,娄锦依旧有礼地回了是。   “一会儿准备出发,我派了三皇子与你一道去。记得,无论如何要平了那些百姓的怨念。我愿意减赋两成,别的,不许他们讨价还价!”   皇上坐了下来,摆了摆手,便让公公进来伺候了。   门刚一打开,寒风就肆无忌惮灌了进来,娄锦走了出来,来到回廊处的时候,脚步停了下来。“出来吧。”   “我以为娄小姐忘了我呢。”   是梁娇?多日不见,她变得越发雍容华贵了,姿容秀丽,胜过旁人了。唇角一弯,娄锦把手上的暖手壶往上一托,道:“梁妃娘娘在宫中过地不错啊。”   梁娇脸上的笑变得僵硬了起来,若真不错,她还需要在这里等娄锦不成?这几日,娄锦送给她的丫鬟绿意不见了,到总管太监那一问,才知道原来绿意自请罪过,被送到了浣衣局。可到浣衣局一问,却说绿意早就死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暗暗觉得,这名唤绿意的宫女根本没有出现过,或者,被人秘密调了出去。   这定与娄锦有关。   娄锦巧笑,对上梁娇蹙眉的脸,她道:“可是在找人?”   果然,梁娇努力堆上了一脸的笑,走到娄锦身侧,“不知道绿意去哪里了?我最近找不到她。”   “无须了,她回家了。梁贵人忘了入宫前我们的约定,那娄锦自然无须为娘娘保驾护航,你与万贵人交好,自己可要注意了,相信农夫与蛇的故事你也听过了。好自为之。”   闻言,她抿了下唇,“你等等,万贵人不会对我下手的,我帮她找到了弟弟。”她笃定道。   娄锦笑了,“万征战活着即便不是你,也有别人会发现他,她不过是领了你一时的情,你别忘了,后宫之中圣宠最浓引人侧目,在后宫,你没有永远的朋友。”   那真的万征战好像还活得好好的吧,黑玉眼眸一转,她如远山清雾的水眸朝梁娇一笑,“不过,你总有一天会来求我的,不信我们试试。希望到时候,你能多多配合于我。”说完,她头也不回走了出去,故人何其多啊。   梁娇听她信誓旦旦之言,心头有些惴惴不安,可这几日,万贵人确实待她极好,她不能四处树敌,毕竟是入宫新人,有万贵人罩着一把,她方能心安些。只是,娄锦的话……   一零九章 万贵人的警告   一零九章万贵人的警告   皇宫的马厩处,牵出来几匹宝马,马上都绑着厚重的巷子,几匹马拖着马车嘶鸣了起来。几个侍卫围绕着这一对粮柴物资检查。   突然,一匹马儿不知为何跑了开去,竟然朝马厩后的一片园子跑去。   两个侍卫奉命追了出去。没一会儿,本来安静的几匹马儿竟然都莫名其妙地不安分了起来,四下分散。   马夫使劲吹了个口哨,可马儿像是没听到一般,身子高高昂起,跟着跑了出去。   侍卫们忙分了几批去拖回马儿,几个马夫跟着跑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一批一批跑散开的马找了回来。   “哎,今天这马儿是怎么了?”一个侍卫累得趴在马背上直喘气,这要拉几匹倔马还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另一个侍卫递上水壶,道:“谁知道呢?这些马怕是到现在都野性难驯,好在这回拉回来后还愿意听马夫的口令。”   “都怎么了?”温厚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个侍卫立马挺直腰杆,恭敬道:“见过三皇子。”   一身戎装,高昂笔挺的身姿在这身戎姿下显得越发挺拔,若一株白杨一般,临风而立。乌黑的墨发用一根玉簪子绾了个髻,几缕青丝垂下,透出飘然若仙的味道。   深邃的眸子望向侍卫首领,见他脸色发红,各个又都气息不稳,便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子的,方才这几匹马不知道为何突然都跑开了,我们把他们拽回来,费了不少劲。”侍卫首领说完,便努力平了呼吸。   他后退一步,顾义熙来到马车前,伸手检查里头的粮柴。   仔细点数了下,数目不变,几粒米散了下来,他也看了下,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此时,身后传来几个侍卫恭敬的声音,“见过娄小姐。”   娄锦点了下头,便道:“可是米有问题?”   顾义熙摇了摇头,问向马夫,“马儿为何会突然跑开?”   这个,他不得而知,马夫摇了摇头,只说:“这些马儿都是刚驯化来的,想来是还没那么听话。”   顾义熙点了下头,娄锦却盯着这些马儿的眼睛发起了呆。   “万贵人到!”小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几人忙行了礼。   低着头的娄锦能看到那一双绣着锦鲤的靴子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绣着金丝的玫红色纱裙飘然而近,随着万贵人一声平身,她才能得见全貌。   好一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这么长的日子没见,她依旧是韵致极佳。   万贵人笑道:“我还以为我晚来了呢,熙儿,你们两个都年纪尚小,本来我是让你舅舅陪你一道去的,可是皇上说那些乱民刁蛮地很,真是委屈你了。”   唇角勾着一抹讽刺,娄锦几不可闻地笑了笑,让邱铁山一道来,是个不错的建功立业的机会。只是皇上不肯。   “儿子不孝,让母妃担心。”顾义熙拱手,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的眉头皱了下,又恢复了自然。   像是刚看到娄锦一般,万贵人的眼里出现了一抹精光,她的笑带着三分温柔,四分高贵,另外三分是他人窥视不了的一抹深意。   “锦儿这次一道出发,路上一定要小心照顾着,毕竟你年纪还小,还有大好的前途。据说,你娘终于怀孕了。”   盈盈的笑声听在娄锦的耳朵里显得有些刺耳,在听到她关注方芸儿的时候,娄锦的心禁不住一跳,下意识地朝万贵人看去。   万贵人抽出帕子,眼角的笑意淡淡化为冰冷,青灯一行人竟然就那样死了,这该死的丫头不足十三岁就这样虎视眈眈,再大点就是养虎为患,姑息养奸!   偏偏她还对二十年前的事耿耿于怀,她到底要做什么?   “谢娘娘关心。”福了下身子,娄锦退后一步,神情自若,低头的一瞬,眉头却几不可闻地皱了下,万贵人来此地作甚?只是来示威不成?   “我乏了,厉麽麽,我们走吧。”   厉麽麽点了下头,就扶着万贵人的手走了出去。临行前,她半弯着腰的身躯微微一动,低着的头倏然一转,细细地打量了娄锦,浑浊的眸子让人看得不觉得阴森,在娄锦依旧笑意不改的时候,她又面无表情转了过去。   顾义熙沉默了,他回头看向那些侍卫,道:“准备好,出发。”   “是。”   娄锦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虽然她没有证据,可是,这万贵人确实值得怀疑,此番一来先是提及万征战一同去立功,顺便来看看一下子搅了她蓬莱岛布局的自己。   从始至终,她停留在顾义熙脸上的目光都没有多久,倒是在自己身上逡巡了几遍。   “三皇子,你……”她顿了顿,在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看向她的时候,她笑了笑。   “何事?”   娄锦摇了摇头,对上他琉璃一样的眸子,她竟然问不出口,莫说她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万贵人与他们关系,就算有,顾义熙他如何想?   可捅破这层纸势在必行,她不能让自己和他站在对立面成为敌人。   “阿锦,忘了青灯的话,她已经死了,你无需多想,走吧。”   他还是如沐春风般笑着,像是真的把那事忘了个彻底,可那日,她记得他那般激动,他心中必然早有郁结。   跟着他上了马车,一路上倒也慢行着。   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人,紧闭的空间,娄锦坐在一侧,墨蓝色的窗布映着她的脸上,光可鉴人的黑发披散在她柔弱纤细的肩膀,显然,她困了   才一会儿,就传来她浅浅的呼吸。   靠在一侧闭目养神的顾义熙睁开了眼,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动作轻盈地解下斗篷,盖在她身上的时候,他眼神下意识地往下看了去,她绵长的呼吸喷在他的衣襟上,温温热热地打在他的胸膛,带着她特有的香气,袭了过来。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不算高挺的胸让顾义熙顿了下。这时,刘韬的声音传了进来,成功打断了他的思路。   “爷,我们已经到城内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县里了。”   “哦……知道了。”转开停在娄锦身上的视线,他突然皱了皱眉,阿锦那,是不是太小了点。   后知后觉中,他脸色极不自然地走了出去,他忘了,阿锦才十三岁,是何时,自己竟这般孟浪了?   “唉,主子?您怎么出来了?”刘韬问道。   “多事。”他喝了一句,似乎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大了,便只瞪了刘韬一眼,负手立在门外,静默了起来。   马车入了一片林子,两道都是白茫茫的,道路被冰雪覆盖,偶尔能看到地面上被车轱辘轧过的痕迹。   灰蒙蒙的天空飘下雪花,本只是一两朵,可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厚厚的,密密麻麻的雪。出了林子,一阵阴风刮来,就连刘韬都止不住颤抖了下。   “爷,您快进去里头吧,刮起风了。”   得到的,并不是转身而走的身影,依旧是负手而立,站立如松。   “爷?”   “小声点,我就站着。”他看向远方,薄唇坚毅,那样子看过去像是安然无恙一般,可刘韬发现,主子的手指头略为发紫。   刘韬有些不解,更不能让主子手冻着。“爷,这天气突变,您今天穿地少呢。快进快进去吧。”   “我现在冷着,带寒气进去会冻着她,她穿地更薄。一会儿等风雪停了,我们再出发,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可是……”刘韬还欲再说,可见三皇子心意已定,只好闭上了嘴。这雨雪像是很快就能停下来的,为何要找个地方躲雪?   等到了驿站,刘韬才知道。   当主子波折沉睡的娄锦走入驿站的时候,他不由得翻了下白眼,难怪不肯进马车,怕冻着睡着的娄小姐。睡着了?他突然眯起眼,难道爷偷香成功了?   她很小,非常柔弱,拥在怀里,竟生出了几分心疼和安心。   “醒了?”   娄锦眨了眨眼,逃也似的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定是自己方才身子过于僵硬才被他发现了。对上他笑意浓浓的眼,她迅速道:“不休息了,都在等我们,快上路吧。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城门关了起来,高高的墙把城内城外划分为二,楼上放哨的一个包着青布的人见有一队士兵靠近,便喝道:”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立马出现了不少弓箭手,各个神情严峻,严阵以待。弓以拉满,风声一过,似乎都能听到弓弦震颤的声音。   马车旁的侍卫们通通抽出剑,一时间风雪声夹杂着凛冽的剑声在空气中传了开来。   ”等等!“   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靡软温婉,在这剑拔弩张之中,这个声音尤为突兀。像是一把小针戳破了气泡一般,砰地一声……   为首的人一听,顿时警觉。这声音怎得如此耳熟。张况摆了摆手,示意暂时先不要射箭。他道:”女子是谁?“   ”我是娄锦。与我一同来的,是三皇子。“话一落地,长帘被风卷开,一男一女立在马车内,男子清冷绝逸,女子唇角带笑,道:”老张,许久不见了。“   一一零章 粮柴被掉包?(扣押三皇子)   一一零章粮柴被掉包?(扣押三皇子)   风雪似乎小了,雪白的罩面像是被揭了开来,老张凝视着那张绝丽的容颜好一会儿,忽然,他手一摆,两旁的弓箭极为迅速地收了起来。   老张是上次的大雨之后那场暴动的发起人,当时就想冲个鱼死网破,没想到竟然看到一个老嬷嬷在施粥,没多久就见到一个小丫头笑盈盈地冲他们这一行人笑。听那嬷嬷唤这丫头小姐,竟然是这丫头大义,施粥救民,小小年纪能有这等胸襟,让他们一行人不得不放下武器。   也是那场施粥,才让他们免于娄阳的镇压。   本那时候也有心结,毕竟她是娄阳的女儿,可没想到原来忍受多年“野种”称号的女子,是大文豪之家的萧家的女儿。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把老张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老张笑了笑,道:“是娄姑娘,快,快开城门。”   众人一听是娄锦,脸上的神情都松了下,他们信不过那些朝中之臣,生怕他们一入内,就乘机镇压。而这个姑娘,他们信!   随着咿呀一声巨响,城门开了。里头的一片城肆都显得静悄悄的,路面上几个婆子正扫着雪,刷刷刷地听着宁静。   两边涌出来一批头戴白巾的百姓,他们有老有少,手上都拿着簸箕,放着些玉米,腊肠之类的东西。   “是娄小姐,我还以为她不回来了。”   “她身边那人是谁?”   顾义熙高大的身影吸引了他们的视线,几个人看了过去,见他浑身上下清白若玉,整个人若谪仙一般,隐隐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之人。顿都问了起来。   不知道谁说,那是三皇子,他们纷纷都点了点头。别人,他们自也不愿意放的,不过三皇子在民间早有名望,人人提起,无不说狭义仁慈,宽厚待人。   城门悠悠关上,老张迎面走来,笑道:“据说皇上把您送往蓬莱岛,前段日子也是委屈了你。”老张这么一说,这些人不免想起了前些日子,娄锦订婚那日,武世杰竟然娶了自己的妹妹。   多是些淳朴农民,他们一听愤愤不平道:“天杀的,姓武的与娄蜜早该给进猪笼了,娄阳不是啥好货,他女儿怎么也这么不知检点。”   “谁让娄蜜的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起万宝儿,这些人顿是怒目横眉,只觉得那万宝儿死地太早了。   几乎是同时,娄锦与顾义熙笑了出来,他们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农民们纯朴可爱。   “老张,我们把粮柴带来了,你好好检测一下,你们这样盘踞在一点时间久了,必然会引起各方注意。得了这些粮柴,大家都散了。这个冬天先熬过去。来年开春了,情况便会好点。”   都是些想过安分日子的人,这日日担心他人攻入,生活也过得不美,有了娄锦这句话,他们也安心了点。   老张点了点头,让人把粮柴分了,清点了下。   “阿锦,我回来后看到娄蜜了。她在太后身边服侍着,这回却换了另一个身份。想来太后是想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对外只说是羊氏之女羊可儿。”   与她一同到屋内坐下,顾义熙便皱了下眉头,清冷的目光变得幽深。   娄锦心头一跳,娄蜜做了什么,怎么会得太后如此看重。羊氏全族不为官,可自天佑国之后就是大族,他们经商,与官府乃至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太后到底因何要如此作为?   或者说,娄蜜做了什么?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羊氏在生意上出了什么事吗?”   顾义熙摇了摇头,“并非如此,羊氏早在生意场上收地钵盆皆满。羊氏能一直保持与官府的密切关系,那是后宫有得宠之人。可上一位羊氏妃子,早在五年前就因病去世。这让羊氏在后宫没了保障。而这几年,羊氏也只添了一个刚满月的女儿罢了。适龄女子早已嫁,所以才出此下策吧。”   这么说,必然是娄蜜做了什么得了太后赏识,太后为了去了娄蜜的坏名声,必然要为她重新建立身份,这时候羊氏适宜地站出来,捡了个便宜女儿。   娄锦眯起了眼,当真是好算盘。   在太后身边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只不过,我倒是要看看,太后给你派了什么任务?是嫁给皇上?还是?   她笑了笑,该是用上梁娇的时候了。   顾义熙见她一笑,得知她心中有了计较。   他从不过问娄锦两姐妹因何会走到这一步,只知道,娄锦似乎心中压着大石,玩笑过后,便会偶尔怔忪沉默。   娄蜜现在是羊可儿,为了拉拢羊氏,父皇或许早生了留下娄蜜的心思。只是,这娄蜜会嫁与谁?   “扑通!”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只见外头几个百姓手拿着锄头,各个面上冰冷,就连带头的老张也怒不可遏道:“娄姑娘,你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   娄锦一愣,随即暗道不好,便脚步飞快朝外走去。   顾义熙先她一步,来到了厅子里那存放粮柴之地。   散开的麻布袋子,只有几个袋子是颗颗饱满的白米,其余的竟然放的都是石头。   娄锦握紧了拳头,顾义熙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出发的时候,被人掉了包,难怪一早上马儿会疯闹。是谁要置他们于死地?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物,那妖娆的笑,关心的话语言犹在耳,可,是她吗?   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人,只是,顾义熙摇了摇头,而娄锦的神情却越发肯定了。   万贵人到底是想害她还是顾义熙?或者是两人一同给害了?   她的脸上神情沉了下去,对上老张,她道:“老张,你务必得信我,若是我故意愚弄你们,也不会在这坐等如此之久等你们上来抓了我们。若你信我,给我半日时间,我定会给你把另外的粮柴给您带来。”   老张本欲点头,可有些人却摇头了。   “谁知道她一出去,会不会带兵来围了我们。”   娄锦皱了下眉头,牙根死死咬紧。   “我在这里做人质,她去。”身后温润的嗓音让人听之入醉,这怕是目前听来,最为甜蜜的话语。可娄锦却飞快地转头,道:“胡说什么?”   若是她半天之内没筹到东西呢?那他会遭遇怎样的危险?   顾义熙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这些农民,“我是三皇子,是皇上最为器重之人,我在这里押为人质,你们无须担心他人带兵围剿。”   娄锦沉了沉声,道:“你去找粮柴,我在这里做人质。”   刘韬听顾义熙那么一说,一颗心都快被拧紧了。这下听娄锦这么一答,才稍微舒了口气,可当老张的嘴一张,他几乎要背过气去。   “三皇子所言甚是,就按三皇子说的办。”   “就这么办!”几个农民自然也觉得关押皇上长子,那些人定是不敢做什么。只要娄锦在半日内把所有粮柴齐集,他们就散了。   娄锦几乎气急,对着顾义熙喝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的怒火冲来,却迎得的是他浅浅一笑。   “阿锦,我没事。”   没事?万贵人既然下了杀心,怎么会让你活着?皇后,太子这些人早就想要了你的命,只要三皇子被囚禁的消息一传出去,他们就可以借这些单纯农民的手杀了三皇子。   这一切虽是她的猜想,可这个猜想几乎让她手脚冰冷脊背发凉。万贵人会如此做吗?或许那偷换了粮柴之人并非是她?本是她笃定的事,此刻只能祈祷。   顾义熙笑道:“阿锦,我信你。记得把粮柴带到。”   娄锦的鼻端有些湿了,冰雪让她觉得浑身都冷透了。她凝视着他,心里却怕极了。这是她重生之后,头一次感到害怕。   她看向这些农民,道:“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我走后,城里所有人不得出入,三皇子被擒的消息不能透露分毫。”   老张点了下头,“娄姑娘,只要你在三柱香的时间内回来,我们也不会伤害三皇子。”   当娄锦被送出去的时候,城内的香也点了起来,娄锦疯了一般往外跑走。   凌乱的头发披散下来,她生怕自己的脚步稍一缓,她的猜想就会实现。   迎面见一人牵着一匹马在一个小茶棚里休息,她走了过去,把身上值钱之物都给了那人,也不等那人允诺,骑了马就飞快往北跑去。   以她的速度,来回近要一个多时辰,还有一个多时辰,她一定要筹到粮柴。   一路上,那停下来的风雪,骤然加大,她浑身上下都禁不住一颤,身上绸缎一般的披风乃顾义熙所送。   这骤然无情的天气,他该如何?她记得,他今日穿地极薄。   拉住马缰的手紧了三分,她高高喝了一声,挥起鞭子,马儿一声嘶鸣,在旷远的田野中快速奔跑了起来。   此时,皇宫之中,一抹藏青色迅速穿过回廊,入了宫殿。   层层薄纱坠下,看不清里头那雍容华贵的身影。只听得一声极为好听的声音。   “情况如何?”   “回禀娘娘,被扣押了。”   女子传出了笑声,“消息传出去。”   “是!”   一一一章 整死你丫的   一一一章整死你丫的   半个时辰过去了,紧闭的城门外偶尔有风声刮过,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却引得刘韬几人侧目不已。   城门上守着的农民们严阵以待,毕竟他们扣押的是当朝三皇子。   以他们锄头扁担加上自己制作的一些劣质弓箭如何能和那些正规军较量。目前只期望着娄锦早些把粮柴送到才是。   这半个时辰对刘韬一行人来说尤为漫长,他来到三皇子面前,张口欲言,却在三皇子那镇定自若,沉着冷静的神色前,终究是吞吞吐吐。   他叹了口气,看主子闭目坐着,这一副样子和他自己这一副急得冒火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三皇子若不是他主子,早就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这事本就让娄锦担着就好了,偏偏还把自己赔上去。   若是娄锦在三柱香烧完的时候还不回来,这么多农民,他要掂量一下,自己是有几条命?   “主子,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至于吗?”他刘韬不是个啰嗦的人,可这一年,不知道为何,就快变成柳子巷出名的王大妈了。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顾义熙道:“阿锦的智慧比起寻常男子,你以为如何?”   刘韬努了努嘴,万宝儿被她整成那样,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不是寻常男子能比。”他这话说出来,终究是有点不甘心,即便是如此,也不足矣让三皇子舍命啊。上次娄府祭河伯的时候,三皇子就受了重伤,险些就赔给她一条命了。   顾义熙的眼依旧闭着,他的手安放在了两膝上,月白的长衫纤尘不染,他道:“你得信她。她的心思大胆,做事果断,你只要看好那些人,不要让他们走漏风声便是。”   刘韬点了点头,这事莫要给太子知道了。   他走了出去,对着侍卫道:“看紧那些人。”   “是。”   京城城门大开,一个女子从城门口呼啸而过,迅速奔腾的马儿脚下生风,若踏飞燕,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跑去。   将军府的门童见到娄锦的时候讶异地张了张嘴,“小姐?您怎么回来了?”不是去安抚百姓了吗?   娄锦顾不得和他多说,只问:“将军和公主在吗?”   “小姐,将军和公主一早就入宫说皇上找他们看京戏呢,要到晚膳十分才能回来。”门童一说完,马上觉得脖子后冷不丁地被瞪了下,在看到娄锦紧蹙的眉头的时候,他道:“小姐,您可以入宫找他们。”   入宫?这一入宫就打草惊蛇了。皇后也罢,万贵人也罢,皆不是善茬。   她摇了摇头,对那门童道:“你去找官家,让他在最短的时间把能集中到的粮柴给我安到马车上,人命关天,我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必须尽快。若你没做好,你和总管,半个小时之后提头来见。”   这都发生了什么事啊?门童脑门一缩,对上娄锦凌厉一眼,拔腿就跑,嘴里还高声喊着,“总管,总管!”   娄锦身子一转,快上了马,前往萧府。   一路上,她是速度飞快,前倾身子的她长发披散,遮住了她白皙胜雪的脸。   京城两道行人见一匹马风驰电掣而过,众人惊叹,何家女子竟然有如此马技。   到了萧府,还未入门,就见乌嬷嬷满是震惊地盯着她看。   娄锦焦急地下了马,把事情交代清楚。乌嬷嬷听完,扼腕道:“不好啊。小姐,郡公县公一行人都入宫了。”   双手紧拽成拳,事情冥冥之中按着黑暗的轨道发展,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娄锦深吸一口气,对乌嬷嬷道:“乌嬷嬷,把府中所有粮柴都准备好。要尽快。”   “是。”   很快,将军府就有人过来说,府中的粮柴只有一马车不到,而萧府清点了下,也不过一马车而已。   这显然还少了两个马车的分量。   就在娄锦额头冒汗,双脚有些无力的时候,道路两旁传来了厚重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地从道前经过。   流萤走到娄锦身边,见娄锦面色凝重,她道:“小姐,我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什么事?”   娄锦点了点头,在流萤出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一队身着战袍的士兵朝校场跑了去。   心,砰砰直跳,她要如何筹到那两车的粮柴。   而那些士兵……   “哟,锦儿妹妹回来了,这粮柴一事可解决了?”他一路走来,扯下头盔,满头大汗在他恣意转头之际,甩了出来。   见娄锦神情凝重的样子,萧匕安笑了笑,“不是又干蠢事了吧?”   找死!   娄锦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袋里形成,她看向萧匕安,直接锐利的目光,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吊儿郎当的神情转瞬消失,萧匕安皱了下眉,“什么事?”   “帮我,去广商米行,给我抢两车子的米。”娄锦顾不得太多,她现在急需。   这话引来萧匕安嗤笑,“你想让我坐牢?”   娄锦挑了下眉,“有什么事我来承担,我保你无事。”   萧匕安摇了摇头,冷声道:“你疯了!”   广商米行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贤妃母家的一个米行,抢了贤妃家的米行,那就是和罗国公家为敌。   “你信我,此番我让你立一大功,只要皇上注意到你,那些杀手对你也是多有忌惮,你若想保护好自己,必然要有你自己的军队!”   话刚落地,流萤就跑了进来,慌乱紧张道:“小姐,他们好像是集中起来要出城了。”   咚!   平地惊起一声雷,无疑是雪上加霜,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小姐,我据说是太子领了士兵要去救三皇子。”流萤不明白其中厉害,正想着三皇子有救了。不想娄锦却转身,眼花缭乱之际,流萤看到小姐手上拿着簪子,那尖锐刺眼的头对准着萧匕安。   萧匕安一愣,随即道:“你以为以你的身手会比我快吗?”他的手一反,正欲擒拿,娄锦的手却更快了一步,她笑了笑,道:“我敢说你身上的谜底只有我能解,你最好听我的。你是我哥哥,我不会害你,我们这是合作!”   萧匕安眯起了眼,她的手顺之更为用力,他的脖子往里形成了一个窝,她自是气极了,下手自然也狠。   “呵呵,好,我答应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没人看到萧匕安伸出的鹰爪动作迅速地隐藏在袖中,流萤在身后看了个清楚,心惊不已。   幸好公子没有出手,否则以小姐这弱女子的身手,又如此气急,一个不小心就出大事了。   她舒了口气,来到娄锦身侧,道:“小姐,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娄锦点了下头,自然是有。   当天下午,广商米行走水。广商上下慌乱成团,只听得人道:“快点把大米抬出来,不要用水。”   众人听了立马醒悟,这米用水浇过后便大大掉价了。   那边本去挑水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水桶,只把自己倒了个湿透了,就冲了进去。   一时间场面极其混乱。   广商的老板面色惨白,因为已有一半的房子烧到坍塌,一面急得跺脚,另一面真是想让这雪花瞬间融化成水,把这火给灭了。可这上好的米啊,有些还是新开发的米种,这一番大火简直要了他的命啊。   人群中,几个人担着担架从里头走了出来,到门口的时候,守门的问:“怎么回事?”   守门的眼睛尖,从出事的时候就守在门边。   这种乱中作乱的事由来不少,今日更是要守住了,莫出了什么事才好。   前头抬着担架的人一脸灰,像是被那火冒出的烟呛地够,他气喘吁吁道:“你说这怎么回事,我们在前头救火,你们老老实实只要站在这便好了。这伤了好几个人呢,烧地皮都焦了,再不救人,一旦发烧起来是要人命的。”   躺在担架里盖着头的娄锦听着萧匕安的语气,这小子演地可真像,一副又是怨,又是怒的样子。萧匕安咳嗽了声,对那守门的道:“还不放行,难道也让我烧死了,才给我放不成?不过就是在两个门当差,你至于这么拿着不放吗?   萧匕安哀怨至极,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守门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的是下等家丁的衣服,就知道他们是被总管要求,冒大火也要进去救米的人。多是身份低贱,没钱没财之人,他虽然不是那下等家丁,可论家事,他们都是家徒四壁之人,如此一想,自然也心生恻隐。   寻思了一会儿,便道:”你们走吧。“   萧匕安作势一愣,又道:”你不狗眼看人低了?“   被他如此一问,那守门的脸上一红,本也不是这么想的,也觉得自己苛刻了些,不免摇头道,”没。快走吧。“   他话一落,又有几个担架抬了出来,不时传来几声哭叫,像是被那炭火烧地极疼,那守门的一听,见其中一个担架上撩开了一角,一个男子的腿上血肉模糊,这会儿更是半点也不能耽误。   他忙道:”受伤的都快点,全抬去看大夫。“   ”哎,哎。“连着抬出去七个担架后,院子里陷入了平静。   这几个担架到了后门处,就往一个马车上丢。这会儿看去,担架上哪里有人,就几个侍卫守在马车边上,恭敬道:”少爷,小姐,快上马车吧。“   一脸灰的箫匕安道:”你们先上吧,我这黑脸或许还有别的效果。“   娄锦点了下头,对萧匕安道:”你听我说,我需要你拖住太子的部队,不用面对面打起来,你带着你的侍卫躲在毕竟的小树林里,游击攻打,拖住一炷香的时间。注意伪装。“   萧匕安听言,深深看了娄锦一眼,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这还是他认识的大齐女子吗?这娄锦,当真是要成精了。   一一二章 整死你丫的(二)   一一二章整死你丫的(二)   风雪刮地更盛了,凌厉地几乎要刺入裸露的肌肤,深深剜下一片肉来。   娄锦的脸早已经冻地麻木,薄薄的白面似的脸上此刻泛出了红色血丝,路面更湿滑了。秀眉轻蹙的她只能安分坐在马车里,这种速度已经是侍卫最高最稳的速度了。   城那头,本一直寂静无声的巷子突然被一个高喝的老婆母的声音打破。   只听着她道:“老张,我们的粮用完了。就连柴火都不够了。几个孩子都发起了烧,这下都糊里糊涂说着胡话,快想想办法啊。”   她是老张的媳妇,自出事后,就负责起了这么多人的粮柴。今天早上一顿饭过后,米缸就见了底,娄锦送来的粮食,根本不够。   这整个城的百姓加起来一顿饭就可以见底了。   她发起了愁,这下最严重的是孩子们发烧了,连个郎中都没有。   老张黝黑的脸上神情严峻,皱起的眉头隐隐中透着一抹担忧。孩子们这病了可不能拖延,偏偏他答应了娄锦,人不能出去。   老张这一生自认光明磊落,尤为重诺,听张婆子这话,他走下了楼梯,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   “小牛呢?”   小牛是老张唯一的孩子,今早孩子有点热,他嘱咐了用冷毛巾敷着头给降降温,也不知道现在好点了没。   张婆子摇了摇头,道:“小牛烧地最厉害。”   她自是不敢扯老张后腿的,可他们家不比别人,只生了一个孩子,这小牛要是没了。他们……   几个人走到老张身侧,道:“快开城门吧,把孩子送去治疗,别耽误了时间。”   老张摇了摇头,透过城墙上那一个个方块洞,目光投向远处的一片土地,那里被雪覆盖,早看不到原来的一片土黄。而土地的一旁那条道路空空的,这都两柱香烧完了,娄锦还未到。   “我说老张,你不能这样坚持下去了,孩子们的命要紧啊。我们不是皇上那大家大户,他的儿子天下最多,又不指望着孩子过日子。可我们不是,我们的希望就是孩子。”   不知道谁这么一说,众人都点了下头。   有几对夫妇走了过来,对着老张就跪了下来。   “我求你了,孩子们都烧地厉害,我这做亲娘的恨不得那病的人是我,看他们那样,我心疼啊。”赵婆子她哭了起来,粮食也吃完了,就连娄锦回不回来都不知道,他们至于为了别人而赔上孩子吗?   王婶子历来是个急性子,辣嘴巴,见老张依旧一动不动,就推开老王的手,指着老张就骂了起来。   “老张,我不管你什么仁义道德,我只知道我只有一个孩子,你知道我与老王成亲五年,你们的孩子一个个地蹦出来,我五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好不容易养到六岁,我不能看着他死!”她上前,袖口掏出一把菜刀,对着自己的脖子就道:“我自请去外头请郎中,若你不肯,我就死在你面前!”   老张抬了抬眼,他非铁石心肠,本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早就动了恻隐之心。   这会儿,老王也顾不得劝王婶子了,他可不能没了孩子连老婆也没了。他道:“老张,左右不过一句话,你到底怎么说?”   人群中,一人悄地退了出来,脚步飞快地朝后院子去了。   后院子里,只有两人,一人坐着闭目养神,一人站着眼神焦急。   “主子,奴才有事禀报。”   突兀的话传来,顾义熙睁开了眼,一双寒星流光溢彩,他微微前倾了身子,道:“何事?”   “主子,城里几个孩子得了重风寒,这下子不少人拾掇着老张开城门找郎中,看老张的神情,该是要答应了。”侍卫低头,他确认,一旦有人出了城门,三皇子被困的消息一定会不胫而走。   刘韬转了过来,他的眼瞟过那正在燃烧的第三柱香,脸色涨地通红,他道:“爷,你乔装打扮,我掩护你出城。”   第三柱香已经烧了三分之二了,他们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如今只好乘着城门打开的时候,硬闯了!   “让他们去,你去告知老张,孩子们是无辜的,要尽快。”   什么?   刘韬和侍卫同时抬头,愕然道:“殿下?”   月白的身躯离开了那块方椅,他清冷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两人,温厚的声音悠悠传来,“看来我是指不动你们了。难道还想叛了我不成?”   他一步一步靠近刘韬,那双白龙靴子带来的步伐沉稳,却如寒冰倾注而来,刘韬忙跪了下来,“奴才唯主子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顾义熙的脚步顿了下,他负手而立,对着两人道:“知道怎么做了?”   “是!”   与侍卫对视了一眼,刘韬走了出去。   城门头老张正凝视要说什么,几个人推搡着要老张做出决定。   张婆子却道:“你们别逼我当家的了,当初娄小姐在城东布施的时候,可是带着我们躲过了镇压,我们一行人都得死,没命活下来!”   她像是陷入了回忆,记得那一天,娄阳的士兵搜了过来,他们个个警惕,却止不住手心发汗,胡同口堵了个死,此时,有人开了门让他们进去躲了会儿,才活了下来。   后来,竟然还施粥赠柴。   人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她还是一个深闺女子,就能有这大义,这令虚长了好几岁的张婆子汗颜不已。   她不能忘本。   有些人沉默了下来,这其中不少人受过娄锦恩惠,自然不想背信弃义。   老张闭上了眼,道:“都是有信义之人,人无信不立,不是我不愿意救孩子,而是今日一开城门,我老张无颜面对天地。”   不少人呜咽了起来,他们这个决定一做,那就是拿孩子的命与死神做赌注。   “开城门吧,三皇子下了令,该找郎中的找郎中,该救命的救命。不可耽误时辰。”刘韬无力地站在那,尽管如此,他的声音嘹亮,唇角却掩不住地有些颤抖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全场的人愣了下,随即不知道是谁道:“快,把孩子带出去找,不要耽误时间。”   这个声音一出,全部的人才反应过来,他们纷纷过来,对着刘韬就道:“请替我们感谢三皇子,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三皇子。”   刘韬听了这话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几对夫妇抱着孩子上了牛车,孩子们都被厚厚的棉被盖了个严实,城门一关,刘韬这一颗心又再度陷入了不安。   思索了一会儿,刘韬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低着头穿过一条街来到了城中休憩的院子,人还未到,就听到一声温厚的嗓音。   “事情办得如何?”   墨色的窗前玻璃干净,倒映着一张俊美纯净的脸。狭长的凤眼透过窗户像是在思索些什么,殷红的唇一张,他清冷的眸子转了过来,“刘韬,我若走了,他们会对皇家失望的。父皇的江山得来不易。”   刘韬一愣,抬眼的时候正对上顾义熙看过来的目光。   幽深含笑。   刘韬知道,主子太了解自己了。他本想着乘着主子休息的时候把主子打昏了,偷偷送出去。可现在……   “我不会走的。一不能对不起娄锦,我一走,便是陷娄锦于不义,她拿粮柴到的时候,必然会因为看不到我而着急。二不能对不起父皇,我除了是顾义熙,还是父皇的儿子。”他笑了笑,三,他不能走,他想等着阿锦。这一点他没有说,只是眉梢眼角都微微浮动,那样子像是画中的人走了出来,对世人清浅一笑呢。   刘韬终究是撇了撇嘴,这世上最不要命的男人怕只有他了。   所谓生命如浮云,忠肝义胆,厚德载物,上善若水,造就了主子这样的一个男子。在大齐整个皇宫,刘韬是没见到第二个这样的“奇葩”了。   校场上的士兵们都集中了起来,随着为首的侍卫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朝着城门而去。城门守卫一见如此多人,都忍不住皱眉道:“可有令牌?”   侍卫长皱了下眉头,道:“大胆!三皇子被城外乱民劫持,我奉太子之命,前往救援,耽误时间,你我担待不起!”   守门侍卫惊了一跳,三皇子被劫持?   又是太子下的命令,他哪里敢拦,只是皇上知道吗?   侍卫长见他迟疑,高声喝道:“三皇子高义,那些乱民如此胡作非为,难道还要姑息养奸不成?三皇子出了事,你去面对皇上的质疑?”   听他这么一说,守门的侍卫只好抬手,道:“放行。”   士兵们来到外头,就迅速朝一个地方跑去,空旷的一片农田路边有一个亭子,亭子里的男子身着浅黄色长袍,雍容华贵地披着黑色滚狐毛的轻裘,眯起眼看向这些人。   “见过太子殿下。”   整齐划一,震动着这片空旷的田野,银装素裹中,五百人分为五队,随着上马的太子快速奔跑了起来。   冬日的小树林被雪压得有些矮了,只露出些许的绿,其余的都素净地像是被天神造化了一般,秀丽无边。   一落雪噗通掉下,砸在了一行白衣袍的人身上,他们头顶着白帽子,背上背着弓箭,沉着地前倾着。   【调情时代】   第一章 给我抱抱(索抱进行时)   第一章给我抱抱(索抱进行时)   整齐的部队从远处过来,震天动地的脚步声引得荒原之中的草都露出了点点颜色。   几匹马儿在前头废弛,其中一匹加快了脚步,迅速窜到了太子身旁。这人清瘦的身子向前倾了点,贴着太子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太子皱了下眉头,抬起手,拉住马缰。   手下侍卫长喝了声停,全部的人都停了下来。   太子长着一双浓眉,他的皮肤略黑,皱起眉头的时候,整个人好比一个活阎王。   “你认为此行有炸?”   那清瘦的人点了点头,认真地问了一遍,“太子,您这消息来源于何处?”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娄锦的亲爹娄阳,在牺牲了万宝儿之后,皇上再次委以重任,军衔虽比之前低了点,但这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私底下自请了万贵人一次机会,得了万贵人许可就在太子手下做事。   一面是想着讨好了万贵人,另一面自然是想在两方相斗的时候捞取点好处。他得意地挑了挑眉,从不做亏本生意的他自然想得周到。   太子看了他一眼,撩开头上的帽子,他道:“你有何疑问,大可说明。”   “太子,三皇子出发到我们得到消息不过就一个半时辰不到,就算得知他被扣押,那最快传来消息的时辰也改是两个时辰。您不觉得奇怪吗?”   他看向太子,如果这个消息有诈,那不是身临陷境了吗?   太子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若是有人故意引了他来,必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若是这帮贱民与老三合作,引他入内,一句歼灭,老三再反咬一口,那他是赔了名声又没命。   只是,前方到底是怎样的情景,若是老三没与那群贱民合作,这可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父皇那么宠爱老三,虽然他现在贵为太子,可父皇心机哪里是他能够猜到的。   侍卫长瞪了娄阳一眼,他冷冷笑道:“想不到娄阳易主了,还这么为前主人着想。我与太子岂是那贪生怕死之人,此下除去三皇子,这天下还有什么人有能力与太子一较高低,便是皇上也无能为力。我当真以为你投靠太子是为太子着想呢,你要知道,你这个杀妻上位之人形同丧家之犬,若非太子仁慈,收留了你,替你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你以为你能快活多久,哼,不自量力!”   侍卫长是太子面前的红人,对于娄阳这种朝三暮四之人最为痛恨不耻,说话更是一针见血,没给娄阳留半点面子。   娄阳的脸涨地通红,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经握成石头一般的拳头,只是他忍而又忍,对上太子扫来的危险目光,他迅速爬下了马,不顾冷雪跪了下来,“太子的恩德娄阳没齿不忘,娄阳为太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太子明鉴。”   太子低下头,见娄阳放在雪上的手冻得通红,娄阳似乎毫无感觉,只一双眼盯着自己,似乎太子不信就长跪不起一样。   “太子,这一年多来,娄阳没做过什么对的事,不就是镇压过一些乱民吗?能帮太子您分忧才是正理。我看,我们还是快点上马吧。”   低着头的娄阳唇角几乎咬出了血,不少步兵都看了过去,却又悄无声息地凝视前方,宛若没看到这一切罢了。   可娄阳太清楚了,军中军纪虽严,可士兵们大多无聊,私下里随口一说,他娄阳就是士兵们眼中最为不耻的男儿。他这十几年来的拼搏,却在这一刻忍受如此的耻辱,他要记得,要记得他们都站着,而他却跪着。   就在太子准备拉开马缰,驰骋而去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咻,侍卫长警惕地高喊了起来,可终究还是迟了点。   一支箭穿破长空,入肉的一瞬间太子并不觉得痛,听得娄阳一声护驾之后,只觉得胸口闷疼难当,肩膀处汨汨流血,他惊地躲了起来,道:“给我反攻,看看人都在哪儿躲着。”   娄阳爬了过来,站在太子面前道:“太子,有埋伏,消息有诈啊。”   似乎印证了娄阳的话,突然之间,一支两支甚至更多的箭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士兵们应接不暇,中箭而倒。   他们纷纷举起了盾,对着身后太子道:“太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太子看向肩膀那触目惊心的红,对上娄阳一脸祈求的神情,他的心剧烈挣扎了起来。   侍卫长握紧了手,如今若放了三皇子,便是错失良机了,这种机会可以不可再啊。“太子,您暂且回去,我与娄阳一道去。若杀了三皇子,必然跪请太子恩赐,若死,还请太子莫要心伤。”   娄阳觉得这侍卫长甚蠢,这明明是一个陷阱,为何还要朝里跳,竟然还拉着他一道跳。   他皱眉道:“侍卫长,您可听过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显然就是一条死路,您是太子身边最为倚重之人,往后大计还需要我们为太子谋划,万不可逞匹夫之勇。”   侍卫长越听就越怒,他冷笑道:“就如你一般,死了妻子而不报仇,丢了女儿而不寻找,被人抢了妻子还这般懦弱,我是办不到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   侍卫长嗤笑,真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没骨气的军人,这种人何德何能竟然曾经坐上参军的位置。   娄阳虽然一路扶摇而上是靠方芸儿和万宝儿的关系,可他也并非毫无才干,否则以方宏那般爱才之人,也不会那么痛快提携。   娄阳抽出剑,对着侍卫长道:“好,我陪你一道去。”他显然是怒了,这些仇他自然要报,而且早有计划,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目前必须要得到太子重用,若太子不信任他,那么他得到的不过就是一个空头的票子。   太子蹙了下眉,唇角缓缓勾了起来。“好。”   上了马儿,娄阳尽力躲避箭雨,发现这些箭是从小树林而来的,他便道:“全部的人听令,绕道走!”   “是。”   侍卫长高执鞭子,啪地打在了马臀上,喝道:“都跟我走。”   见人都绕了道,小树林的一行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人眯起眼看这些人,唇角微微一张,“不知道娄锦那进行地怎么样了?”   守了这么长时间的几个农夫都有些累了,香就快到头了,他们时不时看向外头,却依旧看不到人,他们着急地看向老张,看看老张如何想。   老张黝黑的脸有些沉,若是娄锦还不回来,他能怎么办?难道真拿三皇子去给皇上交换条件?   他摇头一笑,他请皇上找娄锦来,不就是怕被赶尽杀绝的么?如今若真如此大胆,即便皇上原是想安抚,后面只怕也是杀无赦了。   突然,不知道谁道:“快看,有两辆马车。”   老张他们纷纷朝外看去,果然有两辆马车从远处过来,在这冰雪曼成的世界显得尤为突兀。那马车的速度不是很快,却是离这城越来越近了。   “城下的人是谁?”老张一声高喊。   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盈盈看着老张,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高声道:“我没有食言!”   一句话回荡在这片略显阴霾的天空,城门上顿时沸腾了起来,这些农夫农妇们都道:“快开城门。”   娄锦等人入了城门,这次她让人好好点了下这些粮柴,在确认无误的情况下,把粮柴分了下去。   老张他们喜笑颜开,对着娄锦道:“娄姑娘,您的好,我们都记得。三皇子真如民间所言,仁慈狭义,来人,快请三皇子出来。”   “不用了。”   顾义熙早就站在那巷子口,在那柱香快到尽头的时候,他就早早守在这儿了。   他负手而立,狭长的凤目笑着看了过来,道:“阿锦,过来。”   娄锦愣了下,此刻看到他竟觉得心神俱荡,胸肺中激荡着一种名为感动的东西,在那城门关上的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一张手紧紧拽着,生生发疼。   可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他们,都好好的。   脚下跨出了一步,眼睛酸涩了起来,她湿漉漉的眼顿时被泪水蒙上,看着那有些模糊的月白,她竟然飞快地跑了起来。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那一幕,娄小姐宛若要撞到三皇子怀里了。   可就在离他一个拳头的距离之时,娄锦停了下来,她强制刹车身子左摇右摆的,她突然意识到,若非自己停下来,或许就入了他的怀。   意识到这,她的脸飞上了两朵红霞,酡红娇美地令人瞠目。   顾义熙低下了头,看地心神一荡。前朝风俗女子十三便可以嫁了。他有些恼恨,若是能生在前朝,那该有多好。   心里如此一想,他的手形成一个大环。   咚咚咚,娄锦愣着看向他,这…。她的眸子紧盯着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几乎落在她肩膀的手,心里胡乱跳了起来。   他是要抱她吗?   呼吸停滞了一秒,她能感受到心脏几乎呼之欲出的一抹紧张和兴奋,心中欣喜若狂,手心拽出了汗,她湿漉漉的眼抬起,痴痴地望着他。   第二章 空城迎接娄阳   第二章空城迎接娄阳   “主子,快散了,我们的人探到有士兵正在五里外的地方。”   多么不适时宜的话啊,刘韬浑然未觉自己这闪亮的电灯泡,足有三千瓦的亮度简直让人想早点毁之痛快。   顾义熙冷冷看了过去,刘韬后背一冷,脚跟瞬间就被一股冷寒震了下,这才意识到三皇子的手离娄锦的香肩不过只有一寸距离而已。   他忙低下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变得透明起来。   娄锦挑了下眉,现在时候刚刚好。   左右看了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收了起来,她的心隐约有些失望,若她真只是十三岁当有多好,抱着这颗早熟的心,竟发现自己离那“矜持”二字那般遥远了。   “你负责疏散这些人,我们从后头走。”顾义熙说道。他转过头来,幽幽的,深邃的目光定在了娄锦身上,那一刻,他想到的是阿锦能入国子监了。   他几乎毫不怀疑,两年之内她便会成为国子监最为出色的女子。   甜蜜的,若一只小猫的爪子在他的心底不断地挠着,只不过,下一瞬他就想起娄锦在娄府的时候据说文采不佳,当初本也选了她入国子监,可万宝儿说她文采书法平庸,尚要多加修养才是。   当时,众人还以这个为笑柄,嘲讽野种就是野种,自然是无法与金枝玉叶相提并论。   如今想来,怕是那万宝儿早存了私心才是。   对上娄锦那双微湿的水眸,她似乎在细心地看着他,听着他说话,那样子认真极了。仿佛他是一件珍品一般,她的眼里是万般的珍重,千般的喜爱。   心中突然有些疼了,这种眼神,即便是母妃也从未给过他。而这个女子,从小承受他人冷嘲热讽,“野种”这个称号,当真是伤人非浅。可她依然本我,从未迷失。   他笑了笑,道:“阿锦,入国子监那日,我等着你。”   娄锦的笑愣在了唇畔,杏眼陡然长大,水盈盈地眨了眨,她的双手拽住两腿边的裙子,心中的涟漪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他这是?   几乎没往下想,她那喜笑颜开的样子倏然出卖了她,她禁不住问道:“等我什么?”   “等……”他顿住了,薄而胜雪的脸上飘起了两朵红云,在娄锦那个类似得意,类似俏皮的神情里,他竟感觉被吃定的危险。这种感觉,甚是不妙。   他堂堂一个二十岁的皇子难道还就栽给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娃。   想到她才十三岁,他终究还是忍了忍,她能懂什么?看娄锦那一派天真的模样,他只想着慢一点,再慢一点。等她全然了解的时候,那必然是蜜桃成熟时。   “快走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娄锦抿唇一笑,抬腿欲走,就见一个侍卫急匆匆走了过来。   “主子,本来领兵而来的太子突然回了宫,由侍卫长黄达和参军娄阳一道领兵过来。”   顾义熙迅速地扫了眼娄锦,娄锦自然是不能放过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没想到娄阳还官复原职了,今日倒是要送个好礼上去。   她想了想,终究是对着顾义熙点了下头。“我想留下来。我有一个计划。”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这城里的人都散了,她留下来作甚。心底的担心在她走上来,依附在他的耳边的时候悄然而逝。   又是这一抹香,淡淡的,宛若一道音符,飘然而来,若梅若兰,不胜优美。   娄锦把计划说完,就退了开来,她是不能靠他太近的,他身上的男子麝香以及成熟的少年气息几乎要引她犯罪。她还在对方才那险些就成就的怀抱耿耿于怀呢。   刘韬不知道这孤男寡女咬着耳朵说了什么,只觉得这两人暧昧极了。看三皇子想吃而隐忍的模样,他下意识朝娄锦看去,在看到娄锦那荷包蛋一样的胸时,他还是摇了摇头。   这世界最可怜最可恨的事就是等待。   或许换个说法更好,那就是等着荷包蛋进化成馒头,最小也要有馒头吧。不要求有颗蟠桃,馒头,馒头啊。   这就是所谓,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他无望地看着顾义熙和娄锦,叹了口气。   娄锦若是知道刘韬的想法,估计早拿出一把铁锅,毫不留情一个溜手。   最终,是顾义熙解救了纠结万分的刘韬,一声令下,所有人都退了回去。整个城瞬间就空了,就留下娄锦一人。   漫天的雪停了下来,娄锦看着天空露出了大片碧蓝,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像是寻找到了自己的舞台,她自然也寻了个椅子坐在了城门之内正中的大街上。   远处传来了兵马的声音,想来,来人不少啊。   她笑了笑,不知道乌嬷嬷流萤那进行地如何了。   皇宫之中的梨园听戏告一段落,各宫妃子们都叫人加了炭火,一排宫女鱼贯而入,或手拿炭盆,或手捧干果,鲜花。   “梁贵人,这是新入的南方荔枝,口味独特,还请梁贵人尝一尝。”   正与他人说笑的梁娇眉眼一跳,识出了这人的声音,她面色如常与他人道了声就走了出去。   紧跟着她走出去的正是多日不见的绿意。   走到御花园的时候,梁娇停住了脚步,她脸色铁青,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主子,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绿意低了下头,她略有些高,一双眼不大,鼻子微挺,嘴唇略有些厚。她向来话不多,几次说话都能一针见血,是个稳妥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才被乌嬷嬷看重,跟着梁娇入了宫。   “主子若真心与小姐合作,您就自然是我的主子。”   好一个有条件的奴才!梁娇有些怒了,她这几日孤立无援,万贵人恢复了当初那副模样,竟没想到才没多长日子,她与万贵人的蜜月期就这样结束了?   这,到底为何?   “主子,奴婢想告诉你,万贵人派了人到你家附近勘察过,想来是查到了梁翁什么事。您现在没事,怕是还有些利用价值。”   梁娇的脸色刷白,这怎么会?   她上前两步,一把抓住绿意的手,“你在开什么玩笑?”她尽管想笑,可笑意在唇角却如何都凝不起来,她知道,万贵人身边有娄锦的人,这个消息必然不假。   心底有些慌乱了。   她看向绿意,不断深吸了几口气,才道:“告诉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要看主子您如何觉悟了。”绿意想着流萤所言,那两车子粮柴被人掉包不是小数目,这东西如何在宫中隐藏起来,又是如何处理的?   他们必然会乘着夜晚之际,处理了那一批东西。那就要等着夜深人静之时,好好抓一抓这作怪之人了。   梁娇听了她的计划不禁蹙了下眉,“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你也别管什么人,只要知道,你这番破了这一件事,皇上自然会记你一功。这事于往后梁家的未来有益处,你在宫中想要坐稳,一要后方有人,二要有功。”   绿意也算是有慧根的了,娄锦交代的事,她毫无遗漏,更是聪慧地抓住了梁娇现在孤立无援之下的惴惴不安,步步引导。   梁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若说她之前还想摆脱娄锦的话,这个想法在这一刻就被她扼杀在摇篮里了。   她有些不明白,就那么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哪里来的本事在这个皇家局面里头搅和,而她的目标仿佛就是当前炙手可热的万贵人。真是不可思议。   城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娄锦眯起了眼,自然是知道这空城必然是让人疑惑的。如她所想,侍卫长抬起了手,全军都停了下来。   城门紧闭,城墙上竟然空无一人,这是人去楼空还是设下陷阱?   娄阳警惕地望着那城墙,对着侍卫长道:“我们不能贸然进去,方才我们遇到了埋伏,若是这般进去了,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侍卫长凝起了眉,若是无方才被人暗箭偷袭,他自然会耻笑娄阳。   这看过去不过就是个空城,三皇子等人必然是离开了。   可,现在……   他深思了起来,最后决定放箭!   先试探一下这城里的反应。   一支支箭上都烧了火油,若是里头有人,必然会有动静。   凝滞的空气瞬间被这些飞箭穿破,快速锐利地钻入那空荡荡的城内。   屋檐下,一个女子站在那冷眼看着那火油的箭在冰雪的地面变得苍白无力,她轻笑了下,依旧坐在那,多少有了些肆无忌惮的味道。   城墙内毫无动静,侍卫长和娄阳对视了一眼。   这不可能啊。   难道三皇子他们都撤退了!   不,那些百姓既然因为粮柴出了问题断不会这么轻易放了三皇子。要知道,他们最不信任官府之人了。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长和娄阳皆想进去看看,怕有埋伏,他们让几个士兵先撞开城门去探探路。   门咿呀一声打开,本是神色紧张,容颜紧绷的士兵们见到前面这一人的时候显然都楞了下,然后面面相觑,接着又环视了周围,最终把视线定格在娄锦脸上。   “怎么回事?”这些士兵都傻了?怎么都不动了?娄阳和侍卫长对视了眼,前方有个反应快的士兵高声道:“有个小姑娘。”   第三章 顾义熙的反击   第三章顾义熙的反击   “荒唐!”侍卫长喝了声,挺着身子下了马,撩开前方士兵就走上前去。   在看到那笑意浅浅的女子的时候,他的脸顿时就青了,跟吞了只苍蝇一样。他转过头来,瞪着身后那赶上来的娄阳,道:“埋伏?有诈?”   娄阳愣了下,直直上前,看到娄锦正端坐在一把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望着他笑,这笑与一年多前早有不同,虽还是笑着,却隐隐透着一抹嘲讽和自得。   娄阳知道,他被人愚弄了。   这城早就人去楼空,娄锦抿唇一笑,对着娄阳和侍卫长黄达福了下身子,她纤细的脖颈因着她高抬着头而纤长,虽然她正行礼,可姿态却丝毫没有放低。   “阿锦给娄伯伯,黄伯伯请安。”   请安?黄达一阵冷笑,这娄锦怕早就和三皇子勾结,如今放了人走,竟然如此大胆,在这嘲讽他们?   这一个十三岁的女子,如此肆无忌惮,是谁给的胆子?   如此一想,他更为恼怒,回过头来更是恼恨地瞪向娄阳,有些话在这么多士兵欠他不便多讲,可他确实看不起娄阳,即便是养女,那也有十几年的情分,他不好好利用,竟然还让这女子这般与他对着干。   真是失败地紧啊。   娄阳盯着娄锦,这一刻真恨不得掐死这丫头,她究竟因何处处与他不和,想起万宝儿临死前的那句话,心头陡然一阵剧跳,又见众人都盯着他看,恼羞成怒之下,自是奔上前,提起一脚就要踹娄锦。   娄锦看着他的动作,杏眼微微眯了起来。他自是最喜欢踹人的,但他从不踹他人,倒是对她毫不吝啬。躲闪开来,她状若往后一倒,倒在了雪地上,为了让自己神态更为狼狈点,她就势在地面滚了一番,凌乱着发慢慢站了起来。   “娄大人还真是得意至极,在皇上面前开了脸就这般不顾及皇亲国戚了?”   她眯着笑,把垂落在肩膀的头发往后一揽,对上娄阳瞬间变白的脸,她心头自然是开心的。娄阳好不容易娶了娘,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兵队长到了皇亲国戚的高位。   如今,他不过就是寒门之人,无论多努力,也不会让人高看一眼。   她的话向来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娄阳是恼恨的,他瞪着娄锦,尽管想多教训一把,可还是收了腿。今天的一切他好不容易才得来,不能因为娄锦的一句话把他这苦心经营的一切归结为恃宠而骄。   黄达看着娄锦,道:“三皇子呢?”   “不知道黄达大人问这话所为何意?小女子听地京中称三皇子被乱民劫持,倒觉得怪了,我一早奉旨布施粮柴,三皇子与我一道,顺利完成任务。”   不可能!   侍卫长听得确切消息,三皇子确实被那些乱民劫持,这消息绝不会有错,听太子说是因为粮柴被掉包才会如此。   那些乱民若能这般开窍,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   他看向娄锦,一个小姑娘,她为何会在此,难道是……他心头一跳,顿时对着众人道:“快,快追,这丫头在行缓兵之计。”   娄锦坐直了身子,这黄达的反应还真是快。她站起来,对着娄阳道:“娄伯伯,锦儿就快有弟弟了,到时候锦儿要送上喜帖给娄伯伯,记得要来哦。”   娄阳的眼眯了起来,紧抿的唇边腮帮子股了起来,白净的脸上毫无表情,只他那双微红的眼出卖了他。   努力压制住心头的无明怒火,他转头对黄达道:“娄锦定是勾结了那帮乱民,绑了三皇子,这女子居心叵测。”   早听闻三皇子与娄锦关系匪浅,若是能抓到娄锦定能逼得他就范。他心中一定,对着两个心腹使了个眼色。   娄锦紧盯着娄阳,手紧紧握成拳,如此,便是父女了?人家邱铁山为了邱雪冒险顶替万征战,如此,是父女。   她与娄阳?呵,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怕是早下了杀心,娄锦斜睨了娄阳一眼,就看向黄达。   “我不知道太子的手下竟然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好赖不分,武断专权,对一个弱女子戴上莫须有的罪名,既然你们说我劫持了三皇子,这当真是无视皇权,置皇上于无物,我要求在皇上面前接受审判。”   什么?   黄达仰头大笑,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说她傻,落入他的手,哪里还有她见到皇上的时候?定是私下与三皇子交易,一来试探这娄锦是不是三皇子的弱点,二自然是在太子面前开脸。   “我看你是痴人说梦。”黄达手一挥,两个士兵就走了上去。   娄锦的眉头有些微微蹙了起来,她眼眸一转,对上娄阳那透过来的目光,她突然笑了开来,那一笑,依旧带着一抹嘲讽,似乎如此处境,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个游戏。   凝起眉,他喝道:“娄锦,乘着你现在还姓娄,若你还站在娄家的角度,我定会在太子面前为你求情。”   娄锦不知道该说庆幸还是恶心,只是,她知道,她还有利用价值,我最起码对娄阳来说,她还是一颗不错的棋子。   扬唇一笑,她姣好的若月容颜在那一瞬间悄然绽放,“您别嘴上都挂着太子,皇上听了会不高兴的。”   “你!”娄阳怒瞪着她,真是不识抬举!   那两个士兵知道娄锦的身份,在大齐京城,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娄锦的名字代表什么。那是乱民们心中的一道光,这个姑娘,得了皇上高看,得了三皇子重视,是方大将军和固伦公主的外孙女。还是文豪之家萧县公的嫡女。   赫赫有名,不敢忽视。尽管有机会在她身上乱侃一把,但两人却还是小心翼翼,给她来了个五花大绑。   黄达正得意地眯起了眼,突然,一股冷风从身后袭来,出于多年的作战经验,他下意识地往右一躲,一只冷箭直直扎入前方的柱子,那柱子像是震了震,隐隐有些灰落了下来。   娄阳一看,忙退了两步,高声道:“有刺客!”   众士兵围成一墙,慌乱地四处看去。   他们一向都是偷袭别人,没想到今日在京畿重地竟然两次招人袭击。   黄达的脸色白了白,强自镇定后才回过头,寻找那暗箭伤人之徒。   “三皇子?”娄阳一声怪叫,后方浑然一支黑骑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狂风怒卷,黑骑兵门身上的披风飒飒作响,黄达的脸彻底白了。   大齐最为冷厉可怕的黑骑兵自皇上继位之后就极少出现,有人说早就解散了,有人说皇上传给了皇子,众说纷纭玄乎异乎。   但人人皆知,黑骑兵骁勇善战,素有少而精良以一敌十之称,黑骑兵出马,从未打过失败的战。   娄阳禁不住后退了两步,他怔愣愣地望着这队黑骑兵,眸子不由自主转向娄锦。   “不知道黄大人和娄大人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不知道我何时被擒拿了?”声音是从那支黑骑兵里传出来的,略高的声线,温厚的嗓音,带着一抹质疑和不容置喙的威严,众人忙看了过去,黑骑兵整齐地瞬间开出了一个道,一匹黑马上的月白人儿身姿高昂,月白的绣着银龙袍子像是要与大地的银装混为一体,他抹黑的发随着他身子微倾而摆动,而他前倾之时,一只乌黑的弓举了起来。   他缓缓挺直了身体,从黑马的脖侧抽出了一支箭,微微眯起眼,对准黄达。   此时弓满箭长,似是他一个轻轻放手,便会使得银瓶炸裂,血光飞散。   黄达有些怕了。   这是他头一次看到三皇子不按常理出牌,他惊惧地退了一步,而那箭也微微挪了一分。   士兵们都不知所措地看向他,这三皇子不是没事吗?还出动了黑骑兵,若非犯了大错,黑骑兵断然不会出动。士兵们只能看向黄达和娄阳,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黄达,你经历了三十年走上这侍卫长的位置,我从不知道你在得知我有难的时候,竟然直接采取进攻的方式,这三十年你是白走了。”   顾义熙一席话,让这些士兵们顿悟。原来如此,黄达不至于糊涂自此,难道是……   底下一片唏嘘,黄达和娄阳对视一眼,他知道,他们二人都上了当了。   顾义熙直直看向娄阳,对上娄锦那身上的绳索,眉头紧紧蹙了起来。“来人,绑了黄达和娄阳。给娄小姐松绑。”   黄达牙根咬紧,死死瞪着三皇子,“我是太子的人,你如此一做便是与太子为敌,你可想好了?”   娄锦一直在一旁看着,如今看黄达这般,她倒是想笑了。这话为何娄阳不说,该是他表忠心的时候了。   只是娄阳聪明,这一说出来,太子反而不能保他了。   士兵们上前,二话不说,押下这两人就给捆绑了起来。这会儿就要给娄锦松绑之时,娄锦摇了摇头。   她看向凝眉望来的顾义熙,眉头轻轻一挑,她方才说了,要到殿前去给皇上搅和搅和,倒是要让那些背后捣鬼的人好好看看,这陷阱不是那么好下的。   第四章 席上争锋相对   第四章席上争锋相对   娄阳盯着她,他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遍,这就是他一度刻意回避的女儿?   她怎得这般无情,他自问自己从未有亏待过她。   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没心没肺!   他又想起了万宝儿临死前的话,本以为那是她心生妒恨,到如今,怕真是娄锦在作怪了。   胸口的恨和怒若火山喷发而出的熊熊岩浆,那胀满的污浊雾气几乎要把他湮灭。逆女,这个逆女可知道,我是他的亲生父亲,这般对待亲生父亲,是会遭天谴的!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娄锦缓缓转过头,对上娄阳那复杂的神色,她轻轻点了下头,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心底隐隐有些闷。   有那么一瞬,她在想,若是娄阳大胆地说出他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或许她能稍微不那么恨。或许她可以不计前嫌。   若娄阳愿意为他曾经的过错负责,最起码,他还是个值得她敬重的父亲。   可,这怎么可能?不过是奢望罢了。   “阿锦。”顾义熙略有些迟疑地唤了她,娄锦抬头,一下子撞入他担忧的眼里,他细致地看着她,那么专注,她可以看到他黝黑的眸子里只有她的影子,她心头一动,忙转开了眼。   收拾起悲伤的情绪,她冲他一笑,再一次,她说出了谢谢二字。   顾义熙凝视着她的笑靥,忽然开口道:“阿锦,你还记得在那一场大雨来临之际,我受伤昏迷之时,你说了什么话吗?”   娄锦愣了下,心头一疼,记得那一次他为了救她被巨石砸伤,昏迷了几日。那次她前去探望,听得他唤自己的名字。   呼吸陡然停了下,心头像是被只小猫轻轻挠了下,她点了下头。   记得,她说会答应他一个请求。   顾义熙笑了,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那就是暖阳带来丝丝春意。   “记得就好,今日的这个谢谢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许诺?”   再一个许诺?记得上一个许诺,他还未用呢。   娄锦不明白,她仰视着他,见到他殷红的唇角浅浅的笑意,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顾义熙心头大定,他睨了眼在几步后的刘韬。   那日从蓬莱岛回来,刘韬大言娄锦在国子监必然成绩优异,他回宫后想了想,终究还是有些赖皮地要来了承诺。   如此,阿锦便跑不掉了吧。   娄锦自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看着他笑意渐深的唇角,知道他此时心情不错。   黑骑兵押走了黄达和娄阳,其余士兵被带回了军营。   娄锦依旧保持着五花大绑,刚出了城就见萧匕安张扬地一身红袍骑马而来,随着他吁地一叫,马缰拉紧,马儿也停了下来。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娄锦这副蠢样,不禁大笑了起来。“你这是要去菜市场卖吗?绑成这五花肉的样子?”   娄锦瞪了他一眼,却又着实看自己真有那几分样子,也扑哧一笑。   她对萧匕安笑了笑,道:“谢谢匕安哥哥。”   萧匕安歪头一笑,正要说什么,此时顾义熙上前,得知娄锦的计划后,他道;“萧家世代文臣,看来要改了。今日多谢萧公子出手。”   他走到娄锦身侧,引着娄锦上了马车,才转过来对没了一脸笑意的萧匕安道:“一起入宫吧。”   萧匕安的神情变得冷硬了起来,本以为娄锦是为了救那些百姓,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三皇子。一听三皇子的话,他猛地转向娄锦,顾义熙的情,他不愿承。   “锦妹妹,今日我帮了你,你莫要一句话就打发了我。”   马车的帷帐被拉了开来,娄锦挑了挑眉,道:“匕安哥哥要如何?”   顾义熙心头一跳,他的眸子飞快地睨了眼萧匕安,他急急道:“这事往后再说,父皇母后他们快要散场了。”   娄锦被点醒,忙道:“那快些出发。”   说完,她松开帷帐,忙坐了进去。   萧匕安的手握地有些紧,他扯了下马缰,马儿猛地一个回头,冲他喷了个响鼻,惹得萧匕安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看向那背对着自己,动作若流水一般上了马的顾义熙,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顾义熙自是知道萧匕安正盯着他,不过,此刻他唇角微勾,眼底透着丝丝得意。有些话他能说,别人嘛,说不得。   车队经过宫门的时候,梨园戏到了高潮,皇上和太后连连喝了两声好。宫中女子皆举杯,笑语连连。   太后兴致高昂,她身后的一名秀丽女子朝几个宫女道:“去换太后最喜欢的普洱来。”   “是。”   太后听了,眉头扬了扬,笑道:“你都站了一天了,坐吧。”   娄蜜点头一笑,恭敬地福了下身子便落座在太后身侧。她这一动作落落大方,却引得众人侧目。万贵人眼角微微眯起,她轻瞄了眼皇上,见皇上扫了眼娄蜜,便又转了过去。   皇上这一眼看似随意,却还是让众人都沉默了下。   不少人还是知道娄蜜的底细的,虽然改名换姓,可依旧改变不了她的过往,那个不堪的过往。有些人看着娄蜜吃吃地掩嘴笑了起来。   有些人却是蹙起了秀眉。羊可儿?太后把她留在身边难道只是因为当时娄蜜有恩于太后?羊氏如何想?   万贵人举杯朝众人道:“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不知道老三和锦儿回来了没?”   皇上听了,才发现这个时辰了,这两人还未回宫禀报。   他问了身旁的路公公,得知太子竟然不在场,便让太监去查个清楚。   路公公点头正要退下,就听得那头宫女太监们给太子请安的声音,他忙看了眼皇上,皇上点了下头,他也就站在皇上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太子换了一身紫,他面上带笑,到皇上面前请了安,只说是这天气有些冷了,方才回去换了下衣服。   皇上点了下头,看夜色将近,便吩咐了人准备晚膳。   梁娇坐在万贵人身旁,她与万贵人笑着,眸子却转向群臣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魁梧之人,他见梁娇看了过来,面上不笑不怒,只淡淡一瞟就看了梨园戏。   那人,便是“万征战”了。   皇上封他常侍,位置不高,却没人敢轻视他,毕竟他是万贵人的兄弟。   邱铁山与身边几人喝着酒,思绪却飘到了家中。   一早,太医就为雪儿诊脉,虽药石下去了,可人还是病怏怏的。太医叹了口气,只说好好休养。雪儿躺在床上暗暗垂泪,她虽不说,可他看得难受。   万宝儿是死了,可他的孩子却要奄奄一息了。要他一个白发人眼看着雪儿一点一点被死神吞噬,这让他情何以堪,可万宝儿又何德何能,他看了眼眉开眼笑的万贵人,努力压下心头那若毒虫啃噬的痛意,仰头就是一杯酒。   “三皇子到。”   众人一听,顿朝那雕花的拱门看去,珠玉帘子被小太监打了开来,一抹白影昂然出现在那帘子后的时候,席上的几人都便了下脸色。   皇后与太子对视了一眼,便笑了起来,“今日怎么回地这般晚?”   万贵人和贤妃都看了顾义熙一眼,他一贯地浅浅点了下头,道:“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平身吧。”   皇上说着,仔细看了他一眼,道:“怎的还跪着?”   顾义熙摇了摇头,紧抿着唇道:“父皇,我想治两个人的罪名,还请父皇做主。”   万贵人低了下眉,接过厉嬷嬷端来的雪上云翠轻呷了一口,便抽出帕子,轻轻地朝唇上一压。   皇上听得皱起了眉,在看到顾义熙朝后摆手后,竟然是娄锦被捆绑着走了进来。   方宏等人均站了起来,愕然地望着三皇子。   娄锦做了什么触怒了三皇子了吗?他们两个感情不是一向不错?   方芸儿疑惑地看向娄锦,娄锦朝她点了下头,便让开了路,后头又来了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皇上一眼认出这两人就是娄阳和黄达,便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父皇,儿臣奉旨给乱民送粮柴,中途这二人领着兵士上千成万到城外发箭伤人,若非儿臣与那些百姓早就分散开来,怕您见到的就是儿臣的尸首了。”   砰!   太子手上的杯子落了下来,他闭了闭眼,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道:“三哥吉人天相,果然不假。”   娄锦勾唇一笑,也不和太子多说。   见皇上捏紧杯子,盛怒之下一盘子金羹银勺落地,噼噼啪啪地重重砸落,炸裂开来。   场面静了下来,皇后先是跪了下来,高喊:“皇上龙体要紧啊。”   妃子们俱都跪了下来,跟着说出这一句。   然而,效果却不甚大了。   他转头看向太子,眼中几乎喷火。“给朕说清楚,你方才干嘛去了?”   “我……儿臣着实是去换衣服了。”太子跪了下来,却是对皇上说道:“父皇,儿臣确实收到消息,得知三哥被那些乱民劫持,因父皇这几日政务繁忙,疲累地很,难得和太后母后各位兄弟共享天伦,我便自告奋勇派了黄达和娄阳一道去解救。想来他们二人定是救人心切所以乱了阵脚,才会……”   好一个救人心切!   第五章 皇上震怒(是谁调换了米粮?)   第五章皇上震怒(是谁调换了米粮?)   “倒不知道六弟调教下的官员是这般营救于我?”   清冷的目光幽冷瞥了眼太子,他道:“父皇,若我真被那班乱民扣押,他们毫不询问,以箭问之,那是什么后果,他们会不知道?”   皇上眯起了眼,“混帐东西!”   黄达见皇上发话,心头一紧,忙上前,他看了眼太子,见太子盯着他摇了摇头。   心往下沉了沉。   娄阳正思索着要如何巧言,躲过这一劫,就见娄蜜走上前来,朝皇上行了个礼。   “羊可儿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皇上怒意正盛,此时见娄蜜说话,想起她已经是羊氏后人,便强自压下怒意,道:“何事?”   “皇上,据我所知,黄大人一向对娄大人鄙夷不已,此番娄大人官复原职,却依旧人微言轻。且听娄大人如何说。”   娄锦勾唇一笑,人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诚不欺我。   娄阳见皇上看他,也不顾黄达变得铁青的脸色,直道:“皇上,微臣劝过黄大人莫去进攻的,只是黄大人不听微臣所言,后来我们发现城墙上空无一人,所以以箭试之。当时微臣的话全军的人都听到的,请皇上明察。”   还不等皇上回答,娄锦就跪了下来,那双若远山之雾的眸子顿时凝了水,一颗一颗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皇上,臣女奉旨运送粮柴。成功把乱民都驱散了,他们对皇上感恩戴德。没想到三皇子他们刚离开没多久,就有冷箭飞来,黄达他们一行人一进来就问我三皇子的下落,我回了三皇子已离去,他们竟然就把我抓了起来。说三皇子与我交情好,把我抓了就……”   这后话她也不说了,言外之意众人都能听出来。   黄达勃然大怒,站起来就道:“我何时说把你抓起来就……。小小年纪既然就敢这般胡说八道!”   “我不明白,你们听到三皇子安全离去为何那般惊讶,竟然还诬蔑我,若非三皇子赶到,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见我爹娘。”娄锦哭着望向固伦公主,固伦公主向来护短,如今见娄锦这般委屈,她也并非糊涂,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冷笑了声,道:“从没听说过去救人还把要救的人绑回来的道理。更没有听说过听到人没事竟然那般懊恼的样子!”   她走到皇上面前跪了下来,皇后和太子脸色都变了变,皇上转头看她,发现这个他最疼爱的妹妹,鬓角上染上了几缕霜,他才发现才几日不见,她就憔悴了。   这个妹妹,向来与他没有芥蒂,从来都是嚣张跋扈,即便是对母后也都毫不拘礼,今天竟然跪了下来了。   皇上有些愕然。   “皇兄,锦儿她经历过什么,相信你知道。我生的女儿她一生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从没为她做过什么,芸儿柔弱,锦儿才十三岁,她们母女熬了十几年才有今天相对好一点的日子。我知道自己任性,这么多年也让皇兄为我操心,是我不对。”   她低头,眉眼轻轻凝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皇兄与她不能回到当初了。从她下嫁给方宏开始,他便防着她,即便是娄锦真出什么事了,他或许也并不在意。今日她必须要放低身段,摆出臣子之态,这才能让皇上对她放下戒心,对芸儿母女上点心。   娄蜜深深望了眼娄锦,娄锦没什么比她强的,唯一一点那就是娄锦有这么一个外祖母,有这样一个外家。皇亲国戚。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退到一旁。   皇上叹了口气,太后也走了过来扶起固伦公主,道:“皇上,早些处置了吧,哀家想要请娄锦母女一同去看戏。”   娄锦被人松了绑,而黄达被皇上扣押入了天牢。   就在皇上决定派人扣押娄阳的时候,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着皇上道:“皇上,广商米粮遭遇大火,如今米行的大米丢失了怔怔几百担,如今不知去向。”   那太监话一落,一向低眉不语的贤妃迅速地抬了下眼,眸光锐利地扫过那个小太监。   可就在皇上看过来的时候,她轻描淡写地看了下远处,默不作声地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小口。   皇上蹙了下眉头,下令严加审查。   万贵人听着,眉眼转了起来,仔细一想便知道这其中猫腻,她睨了娄锦一眼,心头端端地震了震,这个丫头万不能小觑,留着必有大患。   皇上命众人照常听戏之后,就冲身旁的路公公点了下头,路公公退下,皇上恢复一脸的笑意,道:“此番平了乱,是三皇子与娄锦的功劳。娄锦,朕答应你让你进国子监,我希望你不要给朕丢脸。”   娄锦点了下头,眼角收到了娄蜜的动作,娄蜜饮茶的动作一滞,她看了眼贤妃,想起一年多前那次无意冲撞四皇子,被贤妃下了命令,一年内不准入国子监。   而这一年就在这荒唐之中过去了,她自可以再为自己赢得名誉。   娄锦在想,上天对待每一个人必然是公平的,她要了万宝儿的命,上天给了娄蜜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上天要了自己和娘的命,却也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再见到娄蜜,她的表现自然得体,与娄蜜所想的慌乱以及战战兢兢出入甚大。不是娄锦大方地原谅了她,而是娄锦知道,如今她们二人彼此看透,两人正处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无须惧怕,无须惊讶。   这一场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   娄锦起身谢了礼,方芸儿笑了笑,她在思索,这两年之内,娄锦与三皇子到底会走向哪儿?她摸了下微微鼓出的肚子,对上萧县公饱含情意的一笑,她低了下眼,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滋味。   娄阳坐在她后方三桌的位置,不知道是顾及娄蜜还是别的,皇上没有判娄阳罪名,只是安排座位的时候显然是离太子远了点。他猛地仰头,一杯酒饮尽,眼眶也已经红了透。她从未如此看过他,这个在十六岁那年喊着要嫁给自己的姑娘,从嫁给她那日起到二人和离,都没有如此含笑着,她的眼中总是饱含着期待和丝丝哀怨。   往常他偶尔会感觉到愧疚,可从没像现在这般去思考。当初芸儿怀着锦儿的时候,为何从未这般望着他?   如今,她看着他,形同陌路。   饮下的酒从甘冽变得苦涩难当,他忙推开酒杯,看着那青花瓷杯在倒下的一瞬间清酒尽数洒落,本以为还有寥寥无几几滴,却在他重拾杯子的那一瞬看了个清楚。他愣住了,心头被满满的讽刺,满满的失落代替。   那曾经藏在心底的恨和一种唤作苦涩的滋味在喉头绽放开来,晕染着令人烦躁乃至于——灰白的沧桑,他低下头,鼻腔发出了丝丝酸意。   “娄大人,可还要奴婢斟酒?”宫女问道。   娄阳摆了摆手,此时锣鼓震动,咚咚锵锵地响了起来,花旦名角都上了场。今天太后点了陈世美攀龙附凤的戏码。   这个戏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只知道一下子名动京城。就连太后也请了人来演。   戏一开始就是秦香莲与陈世美两人恩爱异常,可不久陈世美状元高中,自此他背叛欺骗,她忍辱负重,伤心欲绝。   只听得那秦香莲一句哭诉,问道:“相公可曾想过,香莲视你为天,而你视香莲为何物?”   他听得一震,浑身上下都麻了一般。   下意识地抬头,正见方芸儿悄悄扯出帕子,几不可闻地擦了擦眼角。而娄锦紧盯着那一幕,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秋水眸子似乎要把那陈世美瞪出一个洞来才罢休。   娄锦似乎察觉到娄阳的目光,她回过头来,朝他轻抿唇角,可那笑意只不过在唇角罢了。   娄锦盯着陈世美,武世杰何尝不是人中龙凤,高人一等。他也俊美无常,他也忘恩负义。前世,我与娘的命运几乎相同。   苦涩一笑,她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有些人早已经潸然泪下,想这皇宫本就是无情的地方,冷暖体会莫过于深宫之处。她转过头,却看到娄蜜眼角的泪花。   她?   娄锦愣了下,想起那日她与武世杰订婚,娄蜜当场被武世杰退婚的一幕,若是娄蜜早有感悟,应该知道,做那抢人丈夫的公主,实非容易。   丈夫好抢,自然好走。抢来的东西最终不是属于你的。   万贵人迅速看了眼皇上,她思索着一件事。那便是若有一日,她不再是皇上钟爱的女子,那该如何?想起当初的茹嫔,那是多得皇上喜爱。可渐渐的,皇上腻了她,也忘了她,她比自己风光,可终究在冷宫里疯疯癫癫地过了。她猛地一颤,险些打翻碗里的金羹。   厉嬷嬷向来察言观色功夫过人,如今见此,便笑道:“娘娘放心,您忘了皇上早上赏赐了您什么东西?”   赏了白梅妆贴额。   那是皇上最喜欢的妆容,白梅,那是皇宫内除了皇上以外最不能碰触的东西,可他却赏给了她。这宫里也只有梁娇和她才有。   她的心陡然安了。皇上是疼爱她的,她不会怀疑。   他疼爱老三,疼爱老五,也疼爱她这朵在皇宫里久开不败的胭脂雪。   就在她展演一笑之际,路公公走到皇上身侧,说了句什么,皇上脸色一变,震怒非常,道:“在哪里捉到的?把那些米给我抢回来。”   第六章 追上他   第六章追上他   贤妃皱起了眉,身旁的若玉姑姑也低了头,深深思量着皇上所言的米这个字。   路公公点了下头,快速退了下去。   顾义熙睨了眼路公公离去的身影,仰头轻呷了一杯老窖清酒,灼热的感觉立马烧疼了起来,浑身上下像是都被烫到了一般,他英挺的眉毛耸起,乌黑的青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白净几乎透明的棱角,星眸盯着酒杯里的酒水,这酒水闻着清冽可口,气质卓越,喝在喉咙却如此灼疼,他笑了起来,这世上又何止这酒水如此表里不一。   他刻意隐藏起自己的情绪,似乎他只是喝醉了一般,紫晓和萧琴都默默望着他,眼角却是悄悄朝娄锦看去。   皇上亲许了娄锦入国子监学习,这是京城贵女名媛梦寐以求的啊。更何况,看传言确实不假,娄锦与三皇子关系着实不简单。   紫晓深深看了眼娄锦,仔细地逡巡着她,娄锦虽然只有十三岁,可她手脚颀长,浑身上下出落地亭亭玉立,若那睡莲一般水嫩可人。再有两年,当可想象这么一个姑娘该是如何倾国倾城。   她抿了抿唇,可两年这个词本身就不短暂,她不信自己用两年的时光还比不过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只是,萧琴如何想的呢?萧琴的心思她早就知晓,萧琴会如何看待这突如其来的妹妹?   萧琴觉察到紫晓的目光,她默不作声地看向三皇子,心头隐隐有些发疼了。锦儿真与三皇子关系匪浅吗?   她咬着下唇,想起在萧府三皇子与匕安两人打了起来,竟然是为了娄锦做的一双鞋子,她便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大石,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此刻,路公公他们走了进来,几个侍卫扛着米到皇上面前,还有两个宫女随行其后。   娄锦扫了眼绿意,绿意也看了过来,她朝梁娇的方向走去,然后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绿意给梁贵人请安。”   梁娇点了点头,抬头接到皇上狐疑的目光,她笑了笑。   因着正值隆冬,天色暗地快,还未用膳,华灯便上了。点点霓虹洒在她若星子的眸里,煞是好看,皇上怔了怔,像是要望进她的眼里才罢休。若非梁娇开口,他恍以为自己就要溺毙在那眸盼里。   “皇上,臣妾听这丫头说有人运了什么东西往护城河里送,我就让她去看看。没想到这一去,竟然还抓来了另一个宫女,这宫女看着面生,也不知道是谁管辖的?”她扫了眼在场的妃嫔,见各个都是一副惊讶的模样,竟无一人露出慌张之色,她才敛目自持。   这些妃嫔果不愧是宫中的老人,如今各个眼观鼻鼻观心,这一眼看去,竟都冷静自持。   路公公走到那几个袋子前,打了开来,只见一粒粒白花花的米倒了出来。   皇上的神情冷了下来,他看向那一脸无辜的宫女,道:“哪里来的米?谁指使你做的?”   那宫女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啊。奴婢听上面吩咐说是各宫不要的东西,让我看着丢了。”   娄锦凝视着她,见她紧拽着裙角,低着头谁都不敢看的样子,便笑了笑。眼角扫了下万贵人,见她低头喝茶,白净的脸上不惊不喜,那样子看过去恍若真与她无一丝干系。娄锦蹙起了眉头,到底是谁要这般陷害,看样子像是要对三皇子下手。   是皇后?贤妃?还是?   皇上没有直接审问,而是交给了慎刑司去盘问,只是他坐下来之时看了眼顾义熙,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娄锦思索了起来,这宫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皇上此时默不作声是不是他早有察觉,为何不当面审清?   方芸儿转过头来,她笑着凝视着娄锦,借着那梨园戏曲再次响起的哄闹声,道:“锦儿,此番或许贤妃会介入调查的。”   贤妃?   娄锦点了下头,没错。广商米行才丢了米粮就发现宫中这么多要被秘密丢弃的米,她自然是要过问的。   就在各人又恢复了笑,觥筹交错,杯酒正酣之时,三皇子站了起来。   烛光透过他月白的长袍,将他颀长的身影拉地很长很长,他扶着额头,离席行了个礼。“父皇,儿臣身子不适,还请回宫歇息。”   皇上深吸一口气,半晌,点了点头。   顾义熙朝众人微微颔首,便径直走了出去。   外头扬起了雪,门咿呀一开,便觉得无边的冷直直窜了进来,钻进骨子里。娄锦隐隐觉得冷,她看着那近乎苍白的背影孤寂地行走,心头渐渐觉得空了起来。   顾义熙,到底经历过什么?他这最受宠的皇子这个光环下是不是也隐藏着什么?   娄锦发现,她没有用心去接近他了解他,一直以来,她都是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去寻求他的帮助,而他却知道她的任何事。   一种名为不公平,或者是愧疚的东西油然而生,她借出恭为名也跟了出去。   漆黑的天空挂着一弯明月,那月亮很圆很亮,看过去饱满地很。   刘韬静静地跟在顾义熙身后,他知道,主子的心情并不好。见到这一轮弯月,他笑道:“爷,今天的月光很皎洁。”   顾义熙望着铺满银光的雪,脚步突然顿了下来。他沉吟了下,道:“亮又如何,终究不过是冷的。”   刘韬没再说了,只低着头紧跟在主子身后,听着靴子踩着雪那呼哧呼哧的声音,他觉得有着声音就够了。   蓦地,身后的脚步声让他二人都停了下来,那是奔跑的,急促的脚步声。   顾义熙转过身来,在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他有些惊讶,却还是浅浅一笑。   刘韬知道该是自己退场的时候了,他退开几步,当起了哨兵。   娄锦跑到顾义熙面前,弯着背喘了几口气,然后眯起了笑。   “不知道我在背后追你吗?走这么快?”   她有些娇嗔地问了起来,似有一种责问,又有一种撒娇的意味。顾义熙见她鹅蛋脸颊绯红一片,又是说着那个“追”字,便有些耳热了。   “好,以后你追我,我等着便是。”他这么一说,以为娄锦会展颜一笑,没想到娄锦皱起了眉头,嘟起嘴冷哼了声。   不明白她为何生气,正要问,却见养心殿伺候的公公走了过来。   “三皇子,皇上要见你。”   唇角的笑渐渐淡了去,顾义熙朝那公公点了下头,便对娄锦道:“阿锦,恭喜你入学国子监,往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娄锦本是恼恨他那句若她再追的话,难不成这一辈子都是她在他身后追着他吗?她知道,她又矫情了。   听着他说以后会经常见面,她还是笑了起来。   顾义熙心头微微一暖,沉甸甸的心此刻也轻松了起来。但到了养心殿,他还是一副清冷之态。   门开着,一道明黄在烛光下被印在了洁白的墙上,一道温厚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来。”   顾义熙走了进去,恭敬道:“给父皇请安。”   皇上叹了口气,道:“在怪父皇?”   “儿臣不敢。”他抬起眸子,清冷的脸有一丝痛苦一闪而过。   “你是我儿子,你在想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你是不是疑惑,为何我没有揭穿那些人?”   顾义熙摇了摇头,他知道父皇疼他,可他始终不明白,二十年来,他受过几次这样的袭击和暗算了,父皇明面上说要调查,可事情到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如果这算是保护,那伤害他的人到底是谁?   顾义熙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想起自己对阿锦的承诺。他说他要护着她。可如今,那潜藏在深处的敌人,像是被父皇好好保护着,他甚至在想,这个诺言,他能守多久。   皇上望着他,笑道:“儿子,我信你能自保,父皇有些话不说是对你的保护,害你的人不足挂齿,可我不能因为那个人而失了我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皇上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像是累极了,摆了摆手,就让顾义熙退了下去。   顾义熙也沉默了,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父皇这句话。   终究,他还是不得就理。   回了华清宫,宫女就端上一坛子蜂蜜,刚开了盖就一股子清新的味道飘了出来,甜蜜的滋味一下子充盈了整个内堂。   阿碧姑姑道:“爷看,这一坛子蜂蜜一下子就去了一半了,以前看着重,今天拿出来,倒是轻了不少。”   三皇子笑了笑,接过阿碧姑姑递上的蜂蜜水,便喝了一口,道:“今晚的酒滋味并不如这蜂蜜。”   刘韬站在一侧,笑吟吟。心里想着,爷自从得了这蜂蜜就没夸过别的什么东西好喝了。   “哦?是吗?”   这突如其来的好听声音一下子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阿碧姑姑和刘韬立马跪了下来,朝来人行了礼。   “奴才给万贵人请安。万贵人吉祥。”   万贵人扫了眼两人,便走到桌子旁,她笑了笑,便道:“熙儿有这好东西难怪觉得父皇赐给的琼浆玉露都是凡品了。”   她兀自拿起勺子剜了出来,见那晶莹剔透的蜂蜜娇嫩欲滴,便道:“母妃也很久没吃到这般好的蜂蜜了,不知道熙儿是从哪里得来的?”   刘韬低着头,额头却微微冒汗了,这蜂蜜爷可是藏得深了,若是贵人想要,还不知道爷愿不愿意给呢。   顾义熙笑道:“不过是我喜欢养花,这段日子酿的吧。母妃今日过来,怎么不带五弟过来。”   万贵人冷冷看了眼那坛子蜂蜜,她并没有随着顾义熙的话谈起五皇子,而是提起了地窖里的另一坛子蜂蜜。   “我听说你地窖里还有一坛子好蜜,母妃这几日也干燥地很,不若那坛子就送给我吧。”她说着朝厉嬷嬷点了下头,厉嬷嬷随即转身就走。   “母妃,不过是一坛蜂蜜罢了,若是母妃想要,我自会派人送去给母妃。华清宫是偏远地带,这下子天色晚了,还请母妃先行回去歇息。”   好一个不过是一坛蜂蜜罢了,若只是如此,为何这般舍不得?她眯起了眼,唇角轻轻一扯,便道:“那母妃就等着你了。”   “是。儿子送母妃出去。”   把人送走后,顾义熙便坐在了院子中间,看着前方那一株腊梅花开。好一会儿,他才对刘韬道:“去和方宏说,萧匕安提到副参的位置。”   刘韬一愣,仿佛没听清楚,却在顾义熙扫过来冰冷一眼后,终究是点了下头。   第七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   第七章突如其来的袭击   一场难得的好戏在这场一惊一乍中结束,皇上刚走,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了起来。戏曲还未唱完,就见路公公朝梁娇走去,只见他在梁娇耳边说了什么,梁娇的脸颊瞬间娇嫩若花,顾盼之间恍若生了水一般,她朝皇后和贤妃等行了礼就跟在路公公身后走了出去。   皇后的笑着应了,她扫了眼贤妃,眼角的笑略微有些僵硬。   贤妃淡淡地把酒一口饮进,就称不胜酒力,和若玉姑姑先行离开了。   万贵人看着梁娇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回过头来。走到太后娘娘面前。   娄蜜退开一步,低着头知礼地道了声,“给娘娘请安。”   万贵人轻笑,忙扶起她,道:“今时可不同往日,身份换了倒对我如此多礼了起来。”娄蜜听言,眸子忙转了起来,万贵人却没有理会她,而是走到太后身边,虚扶了太后一把,便笑容可掬了起来。   “臣妾听闻太后最近迷上了隆冬时节开放的腊梅,正巧我那宫里的公公勤劳地很,如今开得可娇艳了,太后听这曲也累了,不若就去我那儿,离这儿也近。”   太后笑着点了下头,娄蜜正欲搭上手,不料万贵人早她一步,扶了太后就走在前头。   娄蜜脸色一僵,唇角紧紧抿了起来。此时,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去,没人与她说话,她仿佛就是来皇宫做做客罢了,如今夜深了,各人各回各宫,整个厅堂难得有人与她靠近,可就是擦身而过罢了。   终于,闷热的空气变得清冷了起来,她恍以为这个大厅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一声靡软的温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蜜儿,得知如今你以为翻身可容易?”她清冷的眸子看向娄蜜,曾经娄蜜与万贵人何等亲密,如今娄蜜成为羊氏女,两人立场不同,就万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娄蜜咬紧唇,瞪着娄锦,这个在自己家里寄生了整整十二年的小贱人闹得她家破人亡,娘亲怎么死的,爹又如何用计把她推出自己的家门,这一切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深吸一口气,道:“姐姐,我有办法抢了你的丈夫,自然还有办法抢了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说完,她转身朝身后一个婆子道:“苏嬷嬷,我们走。”   苏嬷嬷?   娄锦这才看清楚,原来娄蜜身边还有这个老婆子在保驾护航。她眉眼一转,笑看苏嬷嬷一眼,旋而走了出去。   临出门之际,她道:“好一段日子没见到武哥哥了。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了。”   娄蜜双眼一紧,两眼渐渐眯成一条线。她捂住胸口,眼前仿佛重现了当日的一幕,他对她那么残忍,好似从来没有念过她,想过她。   他们的孩子没了,她与他也走到了尽头。   可她没有忘记武哥哥,这个她自小追随,爱到心疼的人,每日思念,每夜思念,住在这皇宫里,她是羊氏女,不再是娄蜜,这个新的身份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重新与她认识。她不再是那臭名昭著的娄蜜,是太后最最亲信的贵女,只要她向太后要求,她,她……   苏嬷嬷望着她摇了摇头,武世杰是小姐过不去的坎,就和夫人一般,临了竟然还为老爷着想。   到宫门口的时候风雪停了下来,一辆马车停在那。   娄锦一眼认了出来,那是萧家的车夫。   那车夫朝娄锦摆了摆手,娄锦上车后就见方芸儿笑着看她,萧县公和萧匕安坐在她身后。   “锦妹妹,今日这一事成了,你可有什么要报答哥哥的?”萧匕安往后一靠,眼眸深深地眯了起来。   娄锦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她竟也没有嘲讽,更没有任何一丝玩笑意味。而是端坐了起来,严肃地像参加葬礼一般。   她高昂起小脑袋,一双明亮的水眸望着他,然后双手撑着地面,深深地拜了下来。   这个动作,就连方芸儿和萧县公都看地发愣。   “娄锦多谢匕安哥哥救命之恩。”   她的声音透着凝重和认真,可这救命之恩从何谈来?他清楚,他今天救的不是她的命而是三皇子顾义熙的命。   她站出来谢礼是怎么回事?   一贯的嚣张在他脸上的笑慢慢收敛之时消失地无影无踪,他冷笑着瞪着她,“这个大礼我真是收地莫名其妙。”他冷哼了声撇过头去。   萧县公也疑惑了起来,他看着娄锦,道:“锦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娘和县公都望着她,她便把今日惊险的过程说了出来。   方芸儿听着沉默了起来,她思索了会儿,道:“这回还真谢谢你哥哥帮了你。”   萧匕安显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改变态度,而萧县公却是叹了口气,“锦儿,你现在处在风尖浪口,一切都要小心才是。”   娄锦点了点头,她眼眸一低,目光落在了方芸儿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她笑道:“我娘会给我添个弟弟还是妹妹?”   方芸儿笑着摇头,她温柔的手抚着肚子,眼角笑开了一朵娇美的梨花,她道:“锦儿,娘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话一落地,她就后悔了。   娄锦唇角的笑淡了淡,心头却像被什么尖锐地刺了下。   方芸儿忙解释了起来,“锦儿,娘不是这个意思,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娘的女儿。”   娄锦的脑袋有些嗡嗡作响,她似乎想象得到娘亲独守空房,而肚子里有了她这个野种。   她是娄阳硬塞给娘的孩子,是娘哭了整整十个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委屈,心痛还有一些复杂的苦涩在胸口回荡着,她恨娄阳,恨她让娘受了这么多的苦,更恨他从没有认过自己。   “锦儿,锦儿!”方芸儿担心地望着她,抬手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娄锦被这声偌大的掌声惊醒,震惊地发现娘的脸颊上那深深的五个印子。   方芸儿哭了起来,“锦儿,你方才吓死娘了。”   娄锦见萧县公萧匕安都担心地看着她,她才愣了下,突然一滴水珠落在她的手心,她疑惑地往上一摸,发现腮边竟然都是泪水。   她……哭了吗?   方芸儿捂住双唇,悲伤地看着锦儿,是她这难得来的幸福刺伤了锦儿吗?她有些绝望地望着自己的肚子,竟生出了要拿掉这个孩子的想法。   娄锦拉下方芸儿的手,捂在手心,道:“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应得的,这是你心甘情愿怀的,是上天弥补给你的。切莫胡思乱想。锦儿永远是你的孩子,即便那个恶贼丧心病狂,锦儿也是上天赐给你的孩子。”她说完愣了下,有些尴尬地看向萧郎,她只是没忘了娄阳。   是的,就算她娄锦是不该来这世上的,她也来了。她是一个要债的孩子,她要让她的亲生父亲看看,因果循环,不是你随意玩弄的。   方芸儿点了点头,她就算是恨透了当初的经历,也不能在锦儿和萧郎面前说那话。真是昏头了!她思索着,立刻道:“锦儿,你还没上萧家的族谱呢,上次你与武世杰的婚事闹翻了后,族里也忙了起来,马上就要过年了,等年后我们再选个日子。”   马上就要过年了,娄锦才想起来,这一年过得何其迅速。   萧匕安深深望了眼娄锦,眸光扫了下她手心里的泪珠,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此时,就在马车缓缓行驶的时候,外头一个响亮的鞭声,马儿吃痛,飞速狂奔了起来,沿着京道子午线窜了出去。   娄锦身子重重地撞上车子,萧县公扶着方芸儿,萧匕安掀开帘子,见后方车夫昏倒在雪地里,而前方竟是一个陌生男子正在挥舞着鞭子。   娄锦见那人长相,顿时警惕地眯起了眼,对着萧匕安道:“匕安哥哥,抓住他!”   那男子身材魁梧,健硕的身子一躲,然后更是一个用力地挥鞭,马儿几乎是疯了一般,朝西郊的方向跑去。   萧匕安此时一把抓住那男子的鞭子,追打之中,把那鞭子丢在了雪地上。   不知道是那一块冻土太滑,还是车轮子的问题,车身狠狠打了个滑,惊得方芸儿尖叫着护着肚子。   娄锦紧拽着车壁,她紧盯着那与萧匕安打起来的男子,若她没有看错,这人是真的万征战。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   就在萧匕安扯下帷帐,打算蒙上万征战的头那时,萧县公喊道:“前面有河。”   娄锦这才看去,汨汨而流的河水只有延安的地方结了一层冰,而往河心的地方在月光下折射出一圈黝黑的色泽。那样子像是一只猛兽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吞并一切。   万征战看了眼前方,然后转过头来朝娄锦一笑,只见他跳下马车在雪地里打了两个滚便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   萧匕安这会儿用劲拉紧缰绳,马儿的速度没有减慢,反而更是卯足了劲向前冲了过去。   他的手心已经没摩擦出一层血,就在离河岸还有几米的时候,他高喝了声跳车!   萧县公就抱着方芸儿往外跳去,娄锦跳下之时,衣服被车轼卷住,连人带衣被拖了进去。   “锦儿!”   方芸儿尖叫了声,几乎要晕了过去。   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黑衣人抽出剑,砍下了车轮子,车子半翻,那衣服应声而裂,那马车和马儿都进了那黝黑的洞里。   只听得马儿高声嘶鸣,然后整辆马车都沉了下去。   第八章 萧家祸起萧墙   第八章萧家祸起萧墙   河岸边传来了一声咳嗽。   方芸儿忙跑了过去,见娄锦面色发青,头发散乱,整个人狼狈极了,她哭了起来。“若是因为方才那话,老天爷要惩罚,也不要这样惩罚于我!”   娄锦睁开双眼,她握住方芸儿的手,道:“娘,我没事。”   胸口火辣辣地疼,该死的,她被拖行了几米,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要扁了。她怒瞪着远处的那个男子,见萧匕安去追击他,便朝那几个黑衣人看去。   黑衣人之首摇了摇头,爷派人守在娄锦身边一点没错,这才这么会儿工夫就遇到了这档子事。   娄锦深吸一口气,“替我谢过你们主子。”   黑衣人散了开去,萧县公皱眉问道:“他们是谁?”   娄锦正欲回答,肩头却是一沉。   她低头,心下一惊,娘晕过去了。“爹!”   萧县公一把抱起方芸儿,飞快地走了回去。娄锦紧跟其后。   到了萧府,大夫看过后说是虚惊一场,只要好好调息就没事了。得了大夫这话,娄锦才放下心来。只是如今,她必须要想清楚了,娄阳怕是沉不住气了,她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夜里,她唤来了流萤,流萤命了人出了萧府前往万府。   夜里极为寒凉,丫鬟们用暖手袋把被窝熨了会儿才等着娄锦上榻,丝丝的暖意通过身子的细枝末节直直暖入心肺,她深吸一口气,丫鬟阿葵正要吹了床前的灯火,娄锦摆了摆手。   阿葵没问,只是疑惑地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久,这静谧的屋外传来了几声脚步声,门窗开了个口,一身红的萧匕安依靠在窗户上,挑着眉道:“怎么?还给我留灯了。”   娄锦静静地望着床顶,看着上头的雕花实木像是要看出一朵绚丽的紫薇一般。   萧匕安皱起了眉,好一会儿,才道:“那人逃进了娄府,看不清楚他今晚的目标。”   娄锦颔首,诚然,今天马车上有四个人,虽然暂时无法判别他究竟想要谁的命,不过她相信,那人定是猜到了自己与邱铁山的关系。   “那人身上有一股蛮力,若只是赤手空拳与他一较高下,那也实属不易。”萧匕安沉吟了起来,他深深望了眼那依旧在发呆的女子,她身上仿佛隐藏着非常大的秘密,他歪了下头,最后笑道:“你这条小命最近比我这条命值钱了。既然也有杀手出现。不过,别死得太早了。爷最近有点无聊。”   他说完,便关上窗户。   窗上再无他的倒影,只有几株枯萎的梨树在月光下有些孤单地站着。   娄锦愣了下,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地砖上的月光就闭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雪停了,天边的太阳晒地人懒洋洋的,几个丫鬟穿梭与厅堂之间,阿葵送上木炭之后,便笑着站在娄锦身后道:“小姐,流萤姐姐一早让我先过来伺候,不知道小姐要梳什么发髻?”   菱花镜里的女子睡眸惺忪,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光泽诱人,披在她细腻的白皙的脸上,衬着她娇美红艳的唇瓣,看过去便是那美人出画了。   娄锦眨了眨眼,对着阿葵道:“你家在哪儿?”   阿葵的手顿了下,笑道:“奴婢家在星桥村。”   星桥村?娄锦但笑不语,就在阿葵梳了一个螺髻之后,就见乌嬷嬷走了进来。说是宫里的公公来了。   娄锦穿戴整齐就走了出去。   萧郡公和方清雅都已经在那招待着路公公,萧县公因为方芸儿还昏睡着,就没出去了。娄锦出去的时候,路公公笑意盈盈地上前,对娄锦道:“小姐,皇上旨意,明日小姐就可以收拾东西前往国子监了。”   娄锦笑着应了,就在她让乌嬷嬷递上一包银子给路公公的时候,眼尖地发现萧郡公的脸色不太好,这才发现他热茶在手,而那路公公却未与大伯一饮而尽,而是主动来招呼她这个小辈。   娄锦眉眼一转,此时方清雅正低着头,似是在观赏手腕的翡翠祖母绿玉环。   路公公走后,萧郡公和方清雅都回了屋,娄锦就与乌嬷嬷使了个眼色,乌嬷嬷点了下头退了下去。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大院子里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几个丫鬟被大夫人哄了出去,萧郡公直接去了书房,这一个动静连萧县公和萧匕安都惊动了。   萧郎头一次吃了闭门羹,方清雅更是直言谁都不见。   就在娄锦在室内喝茶的时候,乌嬷嬷走了进来,她命了流萤守在门外就道:“小姐,我套问了大夫人屋子里的丫鬟,说是为了萧琴小姐的事担心。”   乌嬷嬷欲言又止,她听到的话有些不好听,却没有全然告诉小姐。   人心是会变的,当初方清雅接纳方芸儿多方维护,可现在,小姐与三皇子靠近了些,萧郡公竟然也开始摆谱了。   娄锦唇角微微一抿,萧郡公?他若能仗义一些,在外公外婆去世那会儿,为何不上门送葬,为何不允许姑婆来给外公外婆送行?   就因为这一层关系,萧家两兄弟相处起来变得莫名微妙了起来。   早上,两房的丫头不知道为何吵了起来。   据说,大院子的一等丫鬟给二院送棉帛的时候少了一匹,二院就闹了起来。偏偏大院的竟然说,当初大老爷和大夫人允许二夫人进门那是何等恩赐,现在有人忘恩负义,什么东西能抢什么东西不能抢都不知道。   屋子内的帷帐都打了开来,本是昏暗的屋子一下子敞亮了起来,刚点了香就要看会儿书的娄锦被流萤的敲门声吸引。   “进来。”   流萤一进来,就一脸悲伤地望着娄锦。   看着看着,竟然就流出了泪。   娄锦一愣,忙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流萤摇了摇头,“小姐,你看外头都怎么说你的。你好不容易从娄府出来,找了一个家,可那些人肆无忌惮说着那些话,生生是要逼走你啊。”   流萤想起娄锦这段时间忍辱负重,知道她在外头布施粮柴是经历了几番危险才得了皇上这么一个恩赐。   是,她是得了三皇子的看重,可这一切她如何不容易,她清楚地知道当三皇子面临危险的时候,她是那般紧张,竟然让在方府尽忠尽责的管家拿不出粮柴就提头来见。   小姐常常皱着眉头,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可她知道,小姐常常郁郁寡欢。来到萧府之后,夫人脸上的笑容多了,可小姐依旧心事重重,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什么似的。但,夫人的解脱也让小姐偶尔也能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有时候在想,离开娄府是这么多年来做得最对的事。   可现在,到底怎么了?   娄锦望着她,心头一下子有些梗了,热热的,有些饱胀的情绪在眼眶里打转。她曾经一心一意对待流翠,可流翠是如何背叛她的。   流萤一直照顾娘,她不过是跟着自己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如此为自己着想了。   人,不能过于奢求,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一个善良的姑娘值得她好好地去珍惜。思及此,她笑了开来。   一朵娇美的睡莲就这么在眼前绽放了开来。   流萤看着有些发愣,好半晌,她才道:“小姐,我跟你说正经的。”   娄锦含笑点头,道:“流萤,再怎么说我也是萧家的女子,就算我和三皇子走近了点,大伯大伯母纵使有些不快,也不会阻拦。”因为,萧郡公的野心必然不小。   流萤摇了摇头,“可是,至此之后,您和萧琴小姐会形同陌路,你们以前那么好……”   娄锦怔了下,萧琴心地善良,同方瑶一般,她们三人一同长大,情同姐妹。   她低下了头,心里揪疼了起来。   流萤见她如此,便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忙摇头道:“小姐,萧琴小姐心地善良,她入宫后救不了三皇子的。你忘了三皇子被乱民劫持的消息被太子得知了后,若无小姐出策略,三皇子就会面临极端的危险。小姐,你听我说,你与三皇子互相扶持,才能一直活下去。”   流萤深吸一口气,宫里必然有人想要三皇子的命,萧琴入宫并非好事。她这些话有些是自己想的,更多的是乌嬷嬷坚定地支持娄锦之下私底下与她所说的话,她本就是藏不住话的人,今天一古脑儿说了出来,自是轻松了许多。   娄锦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若是前世,她大可不必关心顾义熙的生死,只因为彼此陌生,可今世,他做了她的保命符,他若丧命,她……   她倒吸一口气,捂住胸口,眼眶早已经红了,她没敢继续想象出去。   关于顾义熙背后的一切,此时此刻,她都想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孩子,青灯为何临死是那个态度?又有谁想杀了他?   萧琴……   幼时的一幕浮现在眼前,在萧县公找到迷失在外的娄锦之时,萧琴就拉了娄锦过来,应该说,娄锦学习的第一个字是萧琴教给她的。   那时候萧琴道:“锦儿,往后有人欺负了你,就到府上来。”   娄锦闭上了眼,她翻开书,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这一世,她没有选择的机会,一切步步为营,谁她都不能失去。   第九章 有女抢情郎   第九章有女抢情郎   翌日,天朗气清,层层的云都散了开去,太监们都按着吩咐把雪都扫了个干净。御花园的梅花开地正盛,殷红地一株一株地点缀着雪白的世界。   地面上铺着因着昨日风雪吹打的红梅,那样子真是好看极了。   果不然,一个宫女道:“小姐,快来看看,这里的景致独好。”   正陷入怔忪的娄蜜此时身着银妆缎滚灰鼠毛,荷叶短斗篷样式,她看了那梅花一眼,眼底有些黯然。   记得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武哥哥,也是这样的梅花映雪的日子。那时候他和姐姐穿梭在梅花园里,他折断那一截梅花为姐姐添了头花。   那时候,姐姐很美。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嫉妒的滋味。   可,梅花依旧,她却怎么都找不到当初的他和她。无端端的悲凉从心底升了上来,武哥哥,你在哪里?蜜儿很想你,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娘走了,爹爹也把我丢给了别人,你若不在,蜜儿该怎么办?   她低下头,直到宫女唤了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的时候,她显然愣了下,然后左右看了眼,让那宫女退了下去,才道:“爹爹。”   娄阳望着她,一步一步靠近她。   娄阳的身材很是高大,如此一走近,就感觉一道阴影直直逼近。   娄蜜下意识退了一步。   娄阳终于停下脚步,他细细看着这个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他对她寄予厚望,对娄锦这两姐妹,他并非偏爱娄蜜,只因为他不能过多地把宠爱给娄锦,所以对娄蜜就加倍疼爱。这么多年,该是蜜儿为娄家付出的时候了。   他道:“蜜儿,爹爹需要你的帮忙。”   娄蜜深吸一口气,她是怨恨父亲的。为何在那个黑洞里不救她,若是那一次,他救了自己。她与武哥哥就不会走到今天的一步。   她眼眶通红,这就是她的父亲,从小那般宠爱她的父亲。到底为什么!   “爹爹,我现在是羊氏女了。”   娄阳眯起了眼,这么说她是不愿意帮他了。他摇头道:“你娘待你如何,难道你就不想为她报仇吗?”   娄蜜皱起眉头,她怎么会不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把娄锦那贱人碎尸万段!她死死咬着唇,对上娄阳的眸子,她也没忘了,是娄阳让娘在死的时候面临那样的屈辱,暴尸巡回,为的就是现在的荣华富贵!   她深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爹爹有什么需要蜜儿帮忙的。”   “羊氏有一女至今未嫁,爹爹需要你引荐。”   娄蜜心头咯噔一跳,她诧异地看向他,他点了点头。如今他必须要增强自己的势力,羊氏是不可多得的力量。   “娘还没过百日!”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娄阳捂住她的嘴,轻声说道:“这是皇宫!”   娄蜜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平息道:“好,我答应你,你帮我找到武哥哥,只要你帮我找到武哥哥,我就帮你!”   娄阳挑眉,“你真要找他,找到他你会后悔的。”   “我不管!我就要找他。”她想他了。   娄阳点了下头,希望蜜儿见到武世杰的时候能保持冷静。他深深望着她,有些话他不宜多说,娄蜜若非亲眼见到必然不会死心。   他退了下去,就在他转身之际,前方站着一席白衣胜雪的女子,身后传来了娄蜜的话。   “为什么在那黑洞里不救我?”   他愣住了,一抹慌乱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   而那白衣胜雪的女子也望着他,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我……”   方芸儿摇了摇头,也没去听娄阳的话,而是径直朝太后的宫殿走去。   她的面无表情,她的视若无睹,若一把利剑直直插入他的心头,她就这般看不起他?连一眼都不想再看他了?   这就是她当初深爱的男人,方芸儿任着宫女搀扶,心头却寒冰彻骨。   他还有多少事隐瞒着她?她摇了摇头,何必再去想他人。   娄蜜得不到回答,久了,她竟然也不想问了。只看着方芸儿的背影道:“方氏,你和萧县公在一起,可有想过你是白捡了便宜,伤害了他人?”   方芸儿一愣,她缓缓回过头,疑惑地望着娄蜜。   娄蜜眯起眼,吃吃一笑,“我要让你知道,你没有资格获得这么多幸福。娄锦她想女凭母贵?痴心妄想!”   她也没忘,娄锦现在还未入萧家族谱。   方芸儿不知道娄蜜那笃定的,猖狂的自信来源于哪里,她只是皱着眉头看着娄蜜拂袖而去,思索着那句捡便宜。   娄阳走到她面前,芸儿怀孕后,面容娇丽,光滑若刚刚拨了蛋壳那般。他心头的执念又冒了土钻出来,他道:“蜜儿会给我们带来惊喜的。”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娄阳抿着唇一笑,便走了出去。   转身之际,他皱眉看了眼她的肚子,那双眼里带着厌恶和险恶。这让方芸儿浑身一震,忙扶住肚子,惊讶道:“娄阳,你怎么会用这种目光看着我的孩子?”   “这是你和别人的孽种,真没想到,已经开始长大了。”他眯起了眼,神情渐渐变得阴郁。   方芸儿一听,忙走上前两步,“那为何,当初我怀着锦儿的时候,你没像现在这般厌恶她?”她不明白,今天她这般并非他人强暴奸污,而是名正言顺。为何他并不厌恶锦儿?   被方芸儿如此一问,娄阳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他低下头,咬紧牙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幸得背对着她,他才勉强道:“那是因为,之前你迫不得已,而现在你是离开我投入他人之怀。”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心头却莫名地悲凉了起来。   他是锦儿的生父,这句话几次到嘴边却还是被生生吞了下去。他没忘记方芸儿那绝望的尖叫,痛苦的呼唤,还有被他侮辱那时说的那句,“终究是我负了他。”   方芸儿凝视着他的步伐,心里闪过疑惑,果真是如此?   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是腊月二十二了,小年夜前夕各家各户都热闹着呢,不少达官贵人或把父母亲接到京城来,或回家准备好过个年。真是忙不乐乎。   萧家和方家也比往常热闹了些,据说方将军的独子方逑求得皇上恩准,已经回了京城正准备过个年再去。萧家亦是举家去给方家庆贺。   娄锦由着流萤陪着从闺房走出,她如春梅绽雪的小脸上微微带着笑意。连带着流萤都止不住心情大好。   流萤早就听娄锦时不时挂念舅老爷,她问道:“小姐,这次皇上开了恩,舅老爷说不定可以多呆几日呢。”   前方的脚步顿了下,流萤有些诧异,她抬眸看眼前这抹碧青身影,见娄锦低着头,眉头深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她也不便多问,只静静呆着。   好一会儿,娄锦才抿了下唇,道:“流萤,一会儿你分别去两个药铺子买两味药,我现在写给你,记得别让别人发现你的行踪。东西买好后就到将军府找我。”   娄锦的神情有些凝重,流萤点了下头,陪着娄锦进了屋子。   很快,流萤就出了萧府,朝京城胭脂巷的药铺子去了。   穿过回廊,娄锦就听到乌嬷嬷道:“小姐,快上车吧,老爷夫人的车子都走了,少爷也骑马出去了。琴小姐在马车内等你。”乌嬷嬷微微抬头小心觑了娄锦一眼,道:“小姐,琴小姐神情并无异常。”   娄锦点了点头,她加快了脚步,乌嬷嬷也加快了脚步。   乌嬷嬷思索着娄锦这两日交代下来的事,看办地差不多了,便道:“小姐,邱铁山已经行动了,相信很快就能引来万征战。明日小年夜,小姐要多加小心。”   小年夜宫中会大摆筵席,四品以上官员乃至家眷均可参与,人多了,自然猫腻多。   娄锦笑着应了,好像有些期待明日的小年夜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了门外,就在娄锦跨出门槛的时候,一抹月白从眼前飞过,她抬眼正看到顾义熙骑着白马经过,他身后的侍卫亦飞奔跟了过去。   马儿急速奔驰着,娄锦虽看到了他,可他却没有看到自己。   娄锦有些赌气地嘟起了嘴,却在看到他行走的方向时,眉头轻蹙,马上爬上了马车。   车内很静。   萧琴闭着眼,那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看到她轻轻颤抖的眼帘,娄锦终究是轻叹了口气。   路上,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在桌子上的暖炉里加了两个炭。她望着萧琴,唇角有一丝苦涩,好半晌,她才出声打破这样的宁静。   “琴姐姐,醒醒吧,我知道你没睡着。”   萧琴依旧一动不动,只是她的呼吸变得异常缓慢。   娄锦低下了头,道:“若是姐姐与我生了芥蒂,总这般不愿意看到我,为何要等我一起走?”   这下,萧琴终于抬起头来,她平静无波的眸子望向娄锦,眼中带着一抹探寻和深究。就在娄锦坦然的眸光下,她揉了下手帕,道:“你入国子监,我并未觉的有丝毫威胁。甚至,得知这个消息,我还为你高兴。可偏偏,你与三皇子的关系让我不得不揣测。所幸皇上所言,能拿下国子监第一女子名头的人才能成为三皇子的人,所以,我终究还是大度的。”   她有自信,国子监里她认第二,就是紫晓也没敢认第一。   娄锦的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所以,这是示威了?   第十章 娄锦下药   第十章娄锦下药   娄锦抿了下唇,她身子微微向后靠,有些放松的意味。那双素手安静地垂放在一对膝盖上。   忆起前世时候,先生入门教学,她总是被万宝儿拉去买衣弄玉,女子喜爱那些东西,自然认定万宝儿待她极好,这般多次,自然也没怎么好好学习。   而娄蜜不同,就在自己把刚买来的头饰送到萱蜜园的时候,她看到娄蜜把一本书偷偷拿到后背,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排挤到国子监之外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萧琴那双眸子,她点了下头。“琴姐姐,无论你面对的是我还是别人,都别失了这份自信。那是往常的我失去的东西。”她无奈一笑,这一笑让萧琴有些愕然,她深深望着娄锦,见她低下头,蒙着水汽的眸子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东西一般,有些怔忪的样子。   萧琴陡然想起娄锦自小的才学,便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   见娄锦这般低落的模样,她的心也微微软了下来。她此刻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好沉默了起来。   车轱辘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传来,不知道多久,这声音停了下来,车夫拉开帷帐,丫鬟嬷嬷们上来迎了她们,笑着道:“快进去呢,瑶小姐一早就催促奴才们在这等你们了。”   娄锦笑了笑,与萧琴一道入了门。   这入了院子,真是热闹极了,厅前方宏固伦公主分坐在主位,方芸儿和萧县公坐在下首正在和方宏聊着什么。   萧匕安一身红袍子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地低着头。方瑶从后头走了出来,见到娄锦的时候,笑着迎来,眸光身材熠熠,她道:“怎么才来,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这不是阿锦好打扮嘛,我都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方瑶听罢,取笑了娄锦两句,娄锦也不辩白,只是寻找着方逑的身影。环视一圈,终是没有看到舅舅,她问了方瑶,方瑶说是三皇子来了正和方逑在后花园说话。   “三皇子?”萧琴下意识回问,眸子陡然放柔了许多。   方瑶见她如此,心下暗暗有些担心,她看向娄锦,不料娄锦紧抿着唇,竟然头也不回直接朝后花园走去。   萧琴脸色一变,紧跟着娄锦走了出去。   那头,固伦公主见这几个丫头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到后面去,疑惑之时萧郡公谈笑之色也淡了,他道:“许是久没见到方逑了,几个丫头想得紧。”   固伦公主笑了笑,方逑自来很讨孩子喜欢,锦儿自小就粘着舅舅。那时候她和方宏还经常问她,最喜欢谁,她就回答舅舅了。   说来也是这舅甥两有缘分,当初也是方逑劝芸儿把孩子生下来的。若无方逑,此时不知道还有没有锦儿。   几处穿花过廊后,便是幽静的后花园。   远远的,娄锦萧琴三人看到月白长袍的三皇子与黑裘着身的方逑对面而立,三皇子脸色平常,方逑低着头,像是在聆听一般。   就在娄锦几人想要再靠近点的时候,刘韬的身影挡在了前头。   “娄小姐,三皇子有重要的事要说。请莫打扰。”   娄锦紧蹙着眉头,她的神情很是凝重,在她身后的萧琴看地一愣,不由得多看了娄锦一眼,神色中多了一抹疑惑。   此时,三皇子看了过来,在见到娄锦的那一瞬,他微微笑了开来。这让刘韬不禁怀疑,三皇子是来执刑命令的还是借故来看娄锦的?   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打在他笑得极为勾魂的唇角,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娄锦浑身都有些紧张了起来,她捏紧裙摆,发现手心俨然有些湿了。   萧琴正准备行礼,却发现她的眼根本离不开眼前之人,她痴痴地望着他,却发现他的眼神根本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   顺着他的眸光看去,娄锦正昂着头,笑盈盈地望着他。   一抹极为难言的苦涩滋味在心头泛滥开来,还不等她品位一番。方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瑶儿,你没告诉琴儿他们我正和三皇子商谈要事吗?怎么还带她们过来?”   方瑶低头正欲认错,娄锦便道:“是我想舅舅想得紧,这就过来了。不知道舅舅和……三皇子在聊什么大事?”   她试探地看向方逑,希望不要听到她猜想的那个答案。可事事往往不朝人们设想的方向发展。   “也没什么,是皇上希望我能在小年夜过后就去边塞。”方逑笑着说道,好似这对他来说小事一桩一般。   “爹,那不是后天就要走?”方瑶有些郁闷,一年难道就只能在京城待两天吗?她忙道:“爹,现在边关可冷了,皇上为何不能让您多呆几天?”   她还欲说,被方逑一声大喝给吼了回去,一时间觉得委屈难忍,趴在娄锦怀里哭了起来。   娄锦哪里会不了解方瑶所想,从小方瑶就没了娘亲,舅舅不愿再娶,这将军府说大,她能说话的不过是身边的丫鬟还有外公外婆,多的就是她和方琴。如今方逑在边关,她自然是一颗心难安。   方逑有些愧疚地看了眼方瑶,回头朝三皇子我解释。   三皇子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父皇在担心什么,方宏手握重权,若是方逑留下来接下来就要接任方宏手上的兵力,那么方家的兵权将让父皇寝食难安,方逑走边关对方家也算是暂时的保命之用。   他看过来,想和娄锦说着什么。娄锦没忘了在蓬莱岛做的梦,舅舅绝不能再出京了。   她走到顾义熙面前,低声道:“舅舅最近身子不适,不过皇上的要求,做臣子的自然要服从。”皇上,她不是不怨的,若不是皇上执意要调离舅舅,前世舅舅就不会客死异乡了。但想来,哪有一个皇帝能容忍臣子坐大的,外公的权必然要放一放了。   “阿锦。”   就在她扶着方瑶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唤了她的名字,依旧是温柔的,带着淡淡磁性的温厚嗓音,娄锦听着,心头渐渐软了下来。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见他疑惑的凤眸,唇角微微一勾,她道:“明日小年夜见。”   顾义熙笑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期待着每一个下一次。他点了下头,带着刘韬走了出去。萧琴的脸色变得暗淡无光,三皇子从未主动与她说话,应该说认识三皇子这么多年,除了阿锦,他从未与哪个女子说过什么。   她苦涩一笑,眼前娄锦的神色依旧凝重,阿锦到底为什么事而烦心?三皇子与她亲近,她身份不低于自己,同样是萧家后人,娄锦还是方宏的外孙女。   自己却只是方宏的外甥女。   娄锦一心想着方逑之事,没注意萧琴的神情。   此时,乌嬷嬷走了过来,对着娄锦低声说了些什么,萧琴正奇怪娄锦今天的表现,见乌嬷嬷也这般神秘,她便起了疑心。   娄锦送了方瑶回去,便和乌嬷嬷走出去。西厢尽头是个两楼的木屋子,娄锦上了二楼就让武嬷嬷在楼下等着。   门内的女子正把两包东西放在桌子上,她听到楼梯的声音,警惕地对着窗户看了出去,见是娄锦长舒了一口气,道:“小姐,你终于来了。”   娄锦点了下头,打开流萤买回来的两包药,放在鼻端闻了闻,然后各自取了点放在一张纸上。掂量了下,她才道:“流萤,你就在这把这药熬好了去渣,把这药水倒在厨房给舅舅准备的鸡汤里。记住,不要被人发现了。”   “小姐?”她惊讶地问道,方才买药的时候她还问了大夫这药吃了会怎样,大夫说这药不能随便吃的。小姐这是昏头了吧,干嘛给舅老爷下药?   娄锦抿紧唇,她道:“流萤,不要问,我保证不会伤人性命。”   她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流萤又是疑惑又不敢有任何异议,想着小姐必定有了什么想法。   娄锦用的这味药是偏方,一种药只会让人昏迷,太医也极易检查出来,但两味药合在一起,那便会让人神志不清,甚至会时不时昏睡,醒来的时候就不记得之前的事。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用下这味药。   出了小木屋,娄锦就直去了前方,路上正好撞到了萧琴,见她形色匆匆,娄锦关切问道:“怎么了?”   萧琴若非跑地快,就在娄锦下了小木屋的时候就被撞到了。方才乌嬷嬷在楼下守着,她根本不知道娄锦在楼上干什么,只是觉得娄锦的行踪过于神秘了点,好奇心一起,便要去看个究竟。   想着一会儿娄锦走了之后,便去看看。   对上娄锦关切的眸子,她皱着眉道昨夜里睡不踏实,想回西厢休息会儿。娄锦看了眼小木屋的方向,想着流萤做事也算稳妥,便不勉强萧琴与自己一道去前院了。   而萧琴借故回了西厢之后,便朝那个小木屋走去。   上了那楼梯,她正要敲门,门咿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正是流萤。   流萤咳嗽道:“琴小姐怎么来了?快进来。看我,这屋子冷地紧,久没有回来和冰窖一样了。”她说着,在香炉里添加了炭,屋子里马上充满了烟雾,这让一直用着上好木炭的萧琴咳嗽地眼睛都红了。   “你在这做什么?”   “熏这屋子呢,小姐说今晚不回去,奴婢就要住在这,要把这屋子弄暖和点才好。奴婢用不上好炭,不过这炭倒是不错的了。”   萧琴还欲开口,一口烟呛了过来,她急忙退了出去,逃也似的下了楼。   流萤见她离开,忙把炭火扑灭,屋子的一脚,一个陶罐正在炉架子上烧着呢。   第十一章 萧琴的怀疑   第十一章萧琴的怀疑   萧琴呛了几口烟,逃出来后,半弯着身子,咳嗽了两声,才缓过劲来。她那双美丽的杏眼定定地望着楼上,眼底闪过一抹深究。   “小姐,您可让阿娟好找,大夫人在找您呢。”   阿娟是萧琴身边的人,萧琴定了下神,道:“阿娟你在这盯着,若看到流萤走出来,就偷偷跟着她,无论她做什么都别轻举妄动,记得回来通知我。”   阿娟有些疑惑,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可向来只听从命令,不爱文化的她也习惯于此,便点头应了。   萧琴这才去了前院。   人还未到拱门,就听到外头的笑声,娄锦走上前去,笑着朝众人道:“见过外公外婆。”   方宏笑眯眯望着娄锦,将她细细打量,见她近日脸色好多了,便点了下头。昨日他见到武元,他虽降职,却未见武元有一丝颓然之气,言语中显得自信沉着。这武世杰都离家出走了,怎得这武元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固伦公主拉起娄锦,一面拍着娄锦的手,一面朝萧郡公道:“这丫头入你府上没给你丢脸吧?”   固伦公主自是知道萧琴对三皇子有心,可她一向护短,娄锦这一年多来又屡次立功,在皇家和百姓们面前都开了脸,她这么一说就是让萧郡公知道,她的锦儿不比萧琴差。   若说娄锦真是县公的女儿,郡公自然也就认了。   可他相当清楚,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萧郎根本没有去那相国寺。萧家的荣誉白白给了一个外姓人,偏偏弟弟这罪也受了,如今事事说不得,只能认。   可他的女儿琴儿从见到三皇子第一面开始就茶不思饭不想,这让他如何能安心?   他憋着一口气,脸色土黄。   娄锦笑着道:“给萧家争光的是匕安哥哥吧,据说升了个参军。”   萧郡公这才找回了点场子,怎么说萧匕安也是萧家的人,他微微扬唇,朝匕安看去。萧匕安并没有买他的场,而是在娄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灼灼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变得阴郁,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他的眼里跳跃。   他知道,自己的提升与娄锦的关系密不可分。想起方才三皇子走出来的时候,那双清冷的黝黑眸子朝自己幽幽瞟来,那一眼,让他极为不舒服。   萧县公笑着打了和,方芸儿拉过娄锦,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和琴儿刚刚干嘛去了?”   她瞅着娄锦,眼底闪着一抹担忧。   娄锦摇头苦笑,方瑶走了过来,拉起娄锦的手,温柔细语。   “阿锦,恭喜你入国子监,这下我就不会闲着无聊了。”她两眼笑成弯月,俨然还是前世娄锦认识的方瑶,思及那时候的方瑶与她一般一派天真,可在舅舅莫名去世之后,她便郁郁寡欢,那时候的方瑶强颜欢笑,眼底有数不尽的哀伤。   娄锦心头像是被一把钢针狠狠一扎,尖锐地疼了起来。抬眼入了方瑶那双期待的眸子,娄锦笑了笑,点头道:“表姐,最近有人到家里提亲吗?”   她这声话虽然不大,可就被固伦公主听到了,固伦公主笑道:“这还用说,最近都好几家上门呢,不过我没看上谁,所以就先搁着。”   方逑听着笑看方瑶,直叹女儿长大了,有人惦记了。   突然被提起这亲事,方瑶措手不及,只能干瞪着娄锦。娄锦不理她,到固伦公主身侧问了起来。   “都谁呢?说出来我听听。”   话匣子打开了,固伦公主也没掩着,笑道:“一家是礼部侍郎孙晨的孙子,一家是张御史的儿子,另一家嘛……”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不知道是太过不满这“另一家”还是什么,见所有人都望着她,她顿了下,道:“就是太子少师娄城的儿子娄正德。”   娄锦唇角的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缓缓地退了下去。   方逑皱了下眉头,“这娄家的亲就直接退了吧,我们的关系不复从前。”   固伦公主摇了摇头,那窦氏诚意拳拳,虽然自己都拒绝了,可几次竟然都在观音庙前看到她等着,几次不论自己如何冷嘲热讽,她都笑着应了。而上一次,固伦公主见到了娄正德,确实是一表人才,教养学识均不在话下。   她有一丝犹疑,这丝犹疑让娄锦胆战心惊。娄锦看向方瑶,问道:“你可见过那娄正德?”   在见到方瑶摇头之后,娄锦才长舒了一口气,对着外祖母道:“外婆,这事就别急了,三皇子说那左相大人的儿子左御风不错,上次我还看到他呢,生地玉树临风,一表非凡,在上一次围猎的时候帮着三皇子拔得头筹呢,就是那雄姿勃发,英俊年少的那个,表姐一定也见到了。”   被娄锦这么一说,方瑶也想起了当日那场围猎,其中果真是有一男子百步穿杨,白杨之姿,勃发俊雅。想着想着,似乎都能勾画出那人的模样,若非娄锦撞了她一下,她还陷入那回忆之中,众人见方瑶如此,不免都抿嘴笑了出来。   方瑶一阵脸红,跺了躲脚,就溜了回去。   娄锦在后方笑地合不拢嘴,调皮道:“明天我让外婆去请丞相和左公子到家中坐坐。”   她的声音越大,方瑶跑地越发快了。   方芸儿在身后道:“这孩子,越发淘气了。看瑶儿都没处躲了。”   方宏笑呵呵地望着娄锦,摇头苦笑,孩子们都长大了。   就在众人都散了的时候,娄锦也正要提步离去,这时萧匕安走了过来,那红得艳丽的袍子在他迅速的步伐下显得尤为张狂。   娄锦愕然地瞪大双眼,皱眉道:“怎么了?”   “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左御风了。”   娄锦挑了下眉头,唇角微微一勾,“这叫开阔视野,别天天就见你这款,疲劳啊。”她说着淡淡一笑,只朝着方瑶离去的方向走去,丝毫没看到后头黑了脸的萧匕安。   夜里,娄锦在床上难以安眠,触手是温凉的锦绣缎背,头下是微凉的枕头,她摩挲着温厚的床单,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外头的冷月把清幽的光打在窗户上,月白的窗户上倒映着几株嶙峋的枯瘦枝叶,一落雪扑簌落下,重重地砸在墙头。   娄锦睁着一双乌溜溜的水眸直盯着那窗头看,好一会儿,她似乎有些烦躁地转过身去,不去看那只有枯枝瘦影的窗户,嘴里低低念着:“下雪了尽会偷懒了。”   她嘟着嘴,又想起这些日子雪虽然停了,可风大着呢。   她蹙了下眉头,把小脑袋缩在被子里,暗道这样冷的天气,自己怎么就盼着他来受罪?她摇了摇头,可心绪依旧有些乱了。   她能预感明日小年夜的一切并不能一切顺利,变数诸多。若不能让皇上认定那万征战是假冒之人,必然会让娄阳万贵人一行人重重地扒了一层皮。   她深吸一口气,自己从何时起卷入了皇宫之中已不得知,她只知道,有时候自保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进攻。   她抿了下唇,心头有一丝冷,这冷恍若像那冰寒的月光一样把她卷在里头,她像是作茧自缚的蚕蛹动弹不得,就这般,她缓缓陷入沉睡。   梦里,外婆病死之前她守在床前,哭声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她哭得最为伤心,也最为悲痛。   “外婆,锦儿会照顾好娘的。”   外婆的声音变得沉重短促,一个局促的呼吸过后,她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便闭上了眼。   梦恍恍惚惚又变了,变成了外公莫名被毒死之后,她去找了爹爹,可爹爹说皇上下令派了追查。直到外公下葬,她也没见到谁来到将军府来追查什么…。   而就在她答应外婆照顾好娘的时候,她和娘双双被人钉在那冰寒黑暗的棺材里,送入她自小最为害怕的水里,她几乎看到了水草张牙舞爪地游来。   梦里,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她努力拍开,可除了令人窒息的阴冷湖水,别的,什么都没有。   一声尖叫破口而出,她睁开双眼,浑身早已经被汗水湿透,她呜咽着抱膝哭了起来,这个梦为何还在缠绕着她?   她通红的眸子里注满了泪水,心中的痛谁能知道?从重生以来,她的这些秘密,这些话谁都没有说,她是个野种,是爹爹眼中不堪的弃子。   那个名唤娄阳的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害得她痛恨自己来到了这个世上!   她摇头,一滴一滴灼热的泪水落在冰冷的被单上,她紧紧扣住被子,浑身上下因为隐忍着这个秘密而疼痛地颤抖了起来。   她谁都不能说,满腔的恨和怨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她得向最疼自己的舅舅下药,为了保护外公他们,她得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去面对那些蛇蝎之人,她苦涩一笑,甚至,她还要去杀害顾义熙的舅舅甚至娘亲。   尽管,她怀疑顾义熙并非万贵人的孩子,可到现在为止,她只是推测。然而,她别无选择。   “阿锦。”   夜静了。   娄锦的呼吸一窒,她哑然望向声源,见那窗户上的倒影,那披散下来的长发迎风徐徐飘动,她的心陡然一软,顾不得穿上鞋,她掀开被子,哭着打开窗户,红着眼睛道:“我在等你。”   十二章 方芸儿的正牌情敌来了   十二章方芸儿的正牌情敌来了   窗户打开的那瞬间,娄锦顿了下。   眼前的男子一袭月白长袍,他的发间肩上落着不少雪,那一落落地低低压在他的身上,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一般,吹入她稍显干涸的心田。   他低了下头,广袖举起,安在她的脑袋上。微凉的温度透过指尖到达她的发梢,引得她微微一颤,随之愕然道:“你站在这多久了?”   “做噩梦了?”他轻声问着,似乎在验证他的想法,他的手向下微微一拂,便将她额角的冷汗擦干。   银白的雪将月光反射地有些亮了,透过这皎洁的光,他看到娄锦眼中的血丝和那隐隐的光泽,他心头一疼,随之擦干她眼角的泪,再一次道:“怎么了?”   他温厚的嗓音听着极为舒服,像是躺在了满是绒绒的棉絮上,任着落英缤纷,点点洒在鼻端,隐约还有着梅花的香味。   她摇头,原本的赌气也烟消云散了去。   眸光落在他的肩头那一小落的雪上,伸手欲把那雪花拍落,却在伸出手的那一瞬,被抓了个正着。   触手的是微凉的茧子,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下,感觉到手心的一点点汗,她调皮一笑,抬头对上他猝不及防的红润脸颊,这时候,她笑得更欢了。   顾义熙像是被电触到了一般,猛地缩回手。半晌才咳嗽了声,抖落身上的雪,喃喃道:“这雪冷,你别碰。”   娄锦没穿鞋站了这么会儿,也觉得有些冷,她忍不住嘟喃道:“今夜这么冷怎得来了?”   她的原话本是怎么现在才来……可在方才摩挲他手心的微汗之后,就换了这句。   顾义熙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快的事,负手背对着娄锦。   这般闷闷不乐?娄锦蹙了下眉头,想着今日自己可有得罪了他?思索了好一会儿,她终究是摇了摇头。   他依旧一言不发,孤傲地微昂着头,任着那头如缎的黑发对着自己飘舞出销魂的曲线。   娄锦有些闷地嘟起嘴,想着他大半夜地跑来给自己脸色看,便转过身去,索性也不去看他。本以为这么做会痛快点,可是嘴巴却股了起来,那红唇显然可以挂半斤五花肉了。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随之而来的是略显不快的话语。   “左相大人的儿子真入你所言那般好?”   什么?   娄锦有些愕然,这冷不丁地提起左相大人是怎么回事?   见娄锦不答,他抿了下唇,清冷的双眼盯着前方的腊梅,咬了咬牙,继续道:“左御风生地玉树临风,一表非凡,雄姿勃发,少年英俊?”   他略显不满地反问,想到派来护着娄锦的侍卫从没有传过什么漂亮的话回来,这一次难得传来了一次好话,竟然是说给那左相大人的儿子左御风?   思及此,一抹酸涩的怪味在胸腔中泛滥开来,连带着这空气都有些泛酸了。   娄锦愣了好半晌,突然间,她扑哧一笑,眼眶都笑出了泪。   顾义熙蹙起眉头,对上她这副没心没肺,毫无觉悟的样子,顿时觉得一击重拳砸在了棉花上,顿时无力极了。   “那左公子确实是英俊潇洒,倜傥风流。”   心中的郁闷陡然散去,娄锦歪头一笑,她终于知道某人为何迟到,又为何突然矫情了起来。   她唇角带着甜甜的笑意,眸中闪着晶亮的光,像是发现了这世上最有趣的事,如今正肆无忌惮地观察着顾义熙的侧脸。   他被堵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闷闷地冷哼了下,然后转过身来深深地望着娄锦。   “你当真以为他好?”   “那是自然。”她想着那日去了丞相府,虽然没有看清楚左御风的脸,可观他举止斯文,彬彬有礼,若是再多加观察,那得帮着方瑶把这人给定下来。   她一门心思都落在了此处,却没有看到顾义熙那越发黑沉的脸,她喃喃自语道:“不过他人品如何,我倒是不知道,下次有空得去近身观察观察。”   顾义熙感觉自己的肺要炸了,什么叫近身观察?她娄锦不过十三岁就这么想嫁了?   娄锦自然不知道他这心潮澎湃,暗潮汹涌地在想些什么。若她知道,只能怪顾义熙的侍卫,也不知道他们是没听清楚呢,还是故意只挑了这么一句“重点”折腾顾义熙?   若真是后面那种可能,估摸与刘韬脱不了干系。   就在娄锦继续深思的时候,眼前的人竟然抬腿就走,不是,应该是抬腿就飞。一眨眼的功夫,人竟然就不见了。   一阵寒风吹过,几株腊梅在风中摇曳。   娄锦咬了咬下唇,显然,她已经清楚,顾义熙不爽了。   她思来想去,发现自己没把关键的话说出来,她是给方瑶选婿的。双脚已经凉地刺骨,她猛地关上窗户,回到暖和的被窝,眼中有一抹委屈。   顾义熙,你个小心眼,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她这么想着,却还是翻了被子躲了起来。她不过十三岁,这身板最近是有长了点,可她脸上的稚嫩依旧未脱。   若说他方才真对自己有点动心,估摸着也被她对左御风的赞扬磨蚀到九霄云外了吧。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睡地很不踏实。   直到流萤端了水进来的时候,她才真地入睡。   流萤可是尽忠职守,忙拉起她道:“小姐,快醒醒。将军和公主都准备好了,等着您用了早膳一道去皇宫。”   见娄锦还是一动不动,流萤跺了跺脚,道:“小姐,你忘了昨天你和三皇子约定了今天见的。”   话一落,娄锦的眸子就睁了开来,她沉默了良久,终究是哼了声,转过身去。   这是怎么回事?   流萤忍着额角上乱跳的青筋,在看到娄锦那青黑的眼圈的时候,她愣了下,忙出去找了冰块,用帕子包着就压在了娄锦的眼上。   一个冷激灵,娄锦绝望地睁开双眼,哀怨地望着流萤。   流萤无辜地眨了眨眼,道:“小姐,你昨晚哭了?”   娄锦知道,她的眼定然肿地难看,此番也没想着继续睡了,拿着那冰块在脸上敷弄了起来。   “小姐,听说这回高阳公主也回来了。而且娄蜜还带了个羊氏女参加小年夜。”   流萤低下头,把乌嬷嬷早上告知的消息说了出来,不过……   高阳回来了?   自从蓬莱岛之事过后,高阳在宫中没待多久就出去了,说是给皇上祈福。今日她倒是回来了。见流萤欲言又止的模样,她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流萤抿起唇,“小姐,据说娄蜜带来的羊氏女年龄与夫人不相上下,长得极为柔美,只是至今未嫁。而且,奴婢听说她曾经受过县公大人的救命之恩。”   流萤长舒了一口气,这新得来的消息让她好半会儿才消化了干净。娄蜜这是要做什么?   娄锦挑了下眉,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她可以认为那羊氏之女是为了县公才久不愿嫁吗?   可是,羊家怎么能容许?   原来那女子是羊氏庶出,辈分比娄蜜要高,此前因有了嫡女嫁入皇宫,所以她一直被打压着。又因为手段独到,伺候嫡母,获得老太爷的喜欢,也为皇宫之中的羊氏妃子出谋划策,若非那妃子生了重病,怕在皇宫屹立不倒也不在话下。   只是她这般一直拖着,真是为了县公不成?   娄锦紧拽了那包着冰块的帕子,一丝丝冷意渗透过来,她心头隐隐有种怒意在一点一点燃烧。想着娘现在身怀六甲,是最经不起折腾的时候,若有人利用这其中之事挑拨,必然会伤了娘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一脸担忧的流萤道:“更衣。”   依旧是一缕碧青,额角的青蓝贴花在她略显亲嫩的妆容下,平添一丝高贵气息。她到方芸儿屋子里的时候,正见阿葵从娘的屋子里出来。   阿葵手上捧着药碗,见娄锦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方芸儿见到娄锦,笑着招呼了过来,一面接过小桃递上来的帕子擦干唇角,笑道:“怎么才来?”   屋子里的药味还未驱散,娄锦能闻到这安胎药的味道。   屋子里除了她们三人,还有两人正安静地低着头,站在了小桃身后。   那两人并不面生,从方芸儿怀孕之初就招了这两个人来,一个是产婆,令一位是待产的,未来的奶娘。   娄锦当初派人调查过,这两人身份背景倒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随着奶娘跟来的阿葵,总是时不时地跑去伺候娘,这就有点怪了。   偏偏她问娘对阿葵的看法之时,娘总说这孩子机灵,心地也善良。也就准了阿葵时常来看看。   一个奴才,必然是一心不能二用。她与娘自然不分彼此。可若是阿葵对自己不上心,又如何能对娘上心?   她蹙了下眉,并不想过早打草惊蛇。   她笑着扶了方芸儿起身,自从上次从马车上摔下来之后,她就格外小心。生怕又受了自己连累,害了娘。   此番,她特地让人准备了两辆马车。她与娘分开坐。   就在他们即将出门的时候,方清雅道:“有客人来了。就先等等。”   娄锦正疑惑,却见一位极为娇艳的妇人从正门走了进来,她一入门丹凤眸子就迅速地瞄了周围一眼,然后迅速换上了笑,道:“不知道萧郎在否?”   第十三章 三皇子的不服(精彩小年夜)   第十三章三皇子的不服(精彩小年夜)   这妇人年纪与方芸儿相仿,却并没有梳着妇人的发髻,自然垂坠而下的长发用耳际的发辫缠绕,斜斜地垂在了她削瘦的肩头。   她白皙细腻的肌肤很是晶莹,宽额高鼻梁以及那一双微微凹着的大眼睛,带着迷情一般的异域之风,让人一看,便觉得此人乃尤物。   娄锦不免挑了下眉头,身旁方芸儿上前一步,有礼道:“他们早一步入了宫,女眷随其后,不知道您是?”   那女子微笑着走了过来,那双褐色的眸子上下看了方芸儿,然后自来熟地拉起方芸儿的手,眸子却是迅速扫过方芸儿那微微隆起的腹部。   “我是羊馨,没想到啊……”她摇了摇头,眼角却是慢慢地红了。   方清雅几个见到她红了眼眶,都面面相觑了起来,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哭了?   方芸儿正欲问,下一瞬,羊馨却把眼角的泪擦干了去,大方道:“是妹妹过了,这会儿风大,让姐姐见外了。”   妹妹?娄锦深深地望着她,这自称在娄锦这自然是得不到什么便宜,可在与人为善的方芸儿面前那就难说了。   方芸儿笑了笑,想着入门便是客,既然她自称妹妹,一喊了自己一声姐姐,不过就是称呼罢了,也就想着应了下来。   娄锦见方芸儿要开口,忙道:“这位夫人便是蜜儿的姑姑了吧,锦儿给姑姑请安。”   羊馨一愣,她还未自我介绍,这丫头竟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这么说,她应该也知道自己此番来的用意了?   绕是这么想,她还是笑着扶了娄锦起来。   动作轻柔,温和地好比那万宝儿在世一般。   娄锦任着浑身上下战栗的冲动,面上还是笑着应了。   方瑶与娄锦一道来,见这突如其来的女子年纪不小却是小姐打扮不免好奇,私底下暗暗问了娄锦。   娄锦幽冷的眼扫过正和方清雅商议着一同上马车的羊馨,唇角轻轻地抿成一条线。   “她此番到来,怕是来者不善。”   方瑶顺着娄锦的方向看去,这女子温柔至极,容色又不低于方芸儿。方芸儿生过孩子,虽还是扶风若柳,清婉可人。可这羊馨却生地极为魅惑,一举一动皆是挑动人心让人想入非非。   眉眼重重一跳,方瑶惊道:“你可得让姑姑担心着点。”   娄锦自然是信任县公的,只不过娘当初与娄阳也曾山盟海誓,娄阳不也为了万宝儿冷落了娘吗?别的,她不怕,就怕县公和娘之间被有心人挑拨。   那些人最好想好万全之策,否则一旦被娄锦抓住漏洞,必然灼之。   原本方芸儿与方清雅坐一辆马车,可羊馨上了方清雅的马车后,娄锦就改变了主意,让方芸儿与自己一道坐。上马车的时候,她对乌嬷嬷使了个眼色,乌嬷嬷便走了在另一辆马车旁走着。   方清雅一面观察着羊馨,一面让丫鬟送上点心,想到一早郡公说起这羊馨的那番话。   “嬷嬷一早送来的帖子你看到了吧,羊氏羊馨一早就会来,到时候她就由你照顾着了。”他眉眼微微一低,见方清雅不解,寻思了会儿,便道:“早年二弟救了她一命,她誓死相随,这几年竟然也用尽手段让羊家人不敢把她外嫁。两年前,因着拒绝了陈国将军的求亲,得罪了人,这两年她在陈国周旋,如今才回来。不想,二弟竟然已经娶妻。”   他叹了口气,隐隐有些头疼。   羊馨这女子相当执着,他们二人认识的时候正是十年前。当时,方芸儿生下了娄锦,二弟与她本应该是分道扬镳,再无瓜葛了。羊馨当时提了个要求,说要嫁给二弟。二弟却一心所系,没有应答。一次二弟遇险,是羊馨舍命相救,才险险捡回一条命,羊馨却是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醒来。二弟虽然感激她,却无法放下心结。羊馨提出,若是十年后他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那就结成连理。二弟本就心死,又想着这女子心思跳脱,怎么会等到十年。   可偏偏,就是十年。   十年之内,萧县公的痴名引得不少女子心动,可不知为何,没一人到萧家提亲。几年后,有一人上门,也在回去后不久病逝了。   若是郡公猜测不假,这其中与那羊馨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甚至敢说,如今方芸儿能嫁给后院清净的萧县公,有一大半是那羊馨的功劳。说是羊馨为方芸儿守了整整八年也不为过。若不是两年前那场拒婚,让羊馨离开大齐。或许,方芸儿的改嫁并非那般容易。   听了萧郡公这番话,方清雅沉默了。   女子能有多少个十年?这最后的青春年华尽给了等待,只因为二弟那一句可有可无地随你?   她深吸一口气,又想起了芸儿与县公之间,何尝不是因为一句戏言?   他为了她洁身自好,不再涉足勾栏花巷。   而羊馨为了他,却是苦守十年,一再拒婚于门外。   这种复杂的关系,让方清雅也不免唏嘘了起来。   若说方芸儿选择下嫁给县公,是因为当初那句戏言的愧疚,那今日县公呢?可曾对羊馨产生过愧疚?   这种愧疚会有怎样的后遗症?   眼前的人依旧一脸笑意,似乎忘了这十年的等待。只是才喝了一杯茶,她就谎称累了。靠在车壁上的她闭目养神,在方清雅转过身去之时,羊馨悄然掀开窗帘,盯着那并行的马车。良久,直到她的手把裙角都掐出了血,她才缓缓闭上双眼。   娄锦坐在方芸儿身旁,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方芸儿早上起地早了些,最近又孕吐地厉害,上了马车后便昏昏沉沉睡了去。娄锦微微一笑,低头看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想着,等娘生下了孩子,她便把真想告知娘。   那时候的娘,最多只是伤心,而非绝望。   因为,孩子是治疗她最好的良药。   等到那个时候,她想知道,娄阳如何立足?   外头飘起了细雨,岚岚雾雨,清蒙蒙的,随着一丝凉风吹了进来。这时候的雨冷地狠了些,流翠低声道:“小姐,我看这雪要融了,过不久春日就要来了。”   这话说得还是早了些。   小年夜这一日,是皇上宴请群臣的大好日子。也是皇宫之中除了皇上太后寿宴外,最热闹的日子了。   入了宫门就能看到绵长的红毯扑在了青砖上,本应该铺着白雪的地面被清理地干干净净,若非这雨雾落下,地面必然是干爽地很。   娄锦一行人走在红毯子上,望着前头白石雕刻的玉柱上,绿瓦屋檐下那一簇簇彩灯高挂,都相视一笑。   宫里的嬷嬷出来引路,这次是在章华殿办起盛宴。   一入宫殿,扑鼻而来的香味顿时醉了人的观感,高高的殿内,华丽的轻布纱帘遮挡住各人模样,透过那绯色的帘帐,里头人影幢幢,早就热闹了起来。   方芸儿一行人被嬷嬷安排在女眷的位置上坐着,娄锦借着出宫一事走到了殿外。此时,迎面走来的正是身材极为魁梧的邱铁山。   两人相视一眼,就走到了假山后,低声说了两句。   “小姐,雪儿想见您。宴会过后,能否……”   娄锦点了下头,神情也有些黯然。   邱雪不过也就十六岁大小,遭遇横祸,才命不久矣。邱铁山难以释怀,此时怕早就心力交瘁。若非想着为雪儿报仇,今日这个小年夜,他必然也想守在邱雪身旁。   邱铁山的双眼有些血丝,他没有多言,走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娄锦刻意压低的话语。   “这次之后,多陪陪她。我希望你的复仇不要伤害太多无关紧要的人。”   他听了这话,猛地回过头来,一双灼红的眸子瞪向娄锦,“你在怕我伤害三皇子?”   娄锦抿了下唇没有回答。   这沉默却惹来邱铁山的一笑,他冷冷地望着娄锦,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他不得那贱人喜欢,那贱人最疼的是五皇子。”   丢下这一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娄锦知道,从她说出那句话开始。他们就标明了立场。他们二人只是合作关系,并没有深仇大恩。但一旦碰触底线,也将会有翻脸的那日。而这个底线,娄锦正在小心控制着。   她走出了假山,在四处环绕了会儿,就要进去。临近门的那时候,一道月白挡在了她的面前,那身月白长袍用着刻印的手法把一条青色小龙烙在了腿侧,下方那是一双软白的长靴,白净地鞋面上素雅地绣着一朵梅,在他走上前这一步时,青苔被碾,她能看到那鞋子侧的一侧鹅黄。   在她仰头的那一瞬,他低下头来看她。   依旧是随意披散的泼墨长发,头上那一只蓝田暖玉簪子随意把他的半截长发绾起,他的呼吸轻盈地喷在她的脸颊,那长且卷翘的睫毛根根清晰,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紧盯着她,娄锦只觉得呼吸一窒,顿在了殷红的薄唇之下。   他道:“阿锦,昨夜里我睡不着。”   娄锦下意识地寻找他眼圈旁的一团黑,却被他伸手挡住了眼,他低声笑道:“今日,我带了左御风过来。”   娄锦险些翻了下眼,这是杆上了吗?   第十四章 斩杀亲弟弟   第十四章斩杀亲弟弟   可娄锦朝他身后看去,哪里还有什么人玉树临风,翩然而出。她左右看了眼,嘴角不免瘪了下去。   三皇子皱了起眉,清冷的眼在看到娄锦身后之人的时候,变得幽深黑曜。   娄锦见他不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身后某处,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一眼,看得她怔住。   眼前是一对璧人。女子与男子并肩走着。那女子她也认识,男子,她更不陌生。   高阳正仰头笑看着他,那双晶亮漆黑的眼里满是光泽,像是那耀眼的明珠一般。她似乎并没有看到对面的人,一门心思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   两人越走越近,似乎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两人同时抬头,显然是怔了下。   高阳先是堆上了笑,眉梢眼角皆是满满的自得。而她身旁的武世杰在看到娄锦的那一刹那,眼神极为复杂纠结。须臾,他才道:“锦儿也来了。”   娄锦恍然,这么说在蓬莱岛高阳置我于死地就是为了武世杰?   她摇头轻笑,眼中都笑开了泪花。   武世杰诧异地望着她,脚步刚上前,袖子就被高阳隐隐一扯。对上高阳紧蹙的眉,他没有继续动,一双星眸望向娄锦。   “阿锦。”   顾义熙低头凝视着她,冰冷的眸子睨了眼武世杰,才道:“你看他太久了,伤眼。”   这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这般灌入娄锦的耳朵,娄锦愕然地被顾义熙拉走。她还没祝福武世杰,即将面对这世上最难搞的二女呢。   武世杰的眸底暗了暗,高阳的神情也低沉了两分。   她紧跟在武世杰后头,思索着那日与武元的一番话。   “世杰能回来我很高兴,等你们二人入国子监学习后,他成绩一出,我就向皇上求个圣旨,好让武家早些有后。”   两人入了殿,高阳就笑道:“世杰,宴会结束的时候,你在宫门口等我,我有话要说。”   武世杰点了点头,就朝武元的方向走去。   顾义熙把娄锦带到一旁,他低着眸,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影子,那是一抹澄澈的青色。他微微弯了唇,淡淡的笑意含在唇角。他道:“阿锦,你长大了。”   娄锦疑惑地抬头,不明白他这话何意。见顾义熙咳嗽着转开头,她才低头仔细观察了下自己。   这一看,她才明白他所言为何。她的腿显然变长了,这条裙子是三个月之前娘为她选的,说是过冬准备的,没想到这次穿上竟然还会露出鞋子,她欣喜地看了下,竟发现封腰也高了些,从上而下看仿佛这略微平整的前胸都开始长尺寸了。   她抿唇一笑,见顾义熙偏着头,耳朵酡红一片。她挑了下眉,道:“你怎么知道?”   顾义熙撇开头,留下那绸缎般的墨发对着她,然后闷闷地出了个声。   “父皇来了,我们得进去了。”   说着,不由分说就走了进去。   娄锦看地分明,他脚下生了风一般,恍若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她扑哧一笑,提步之时,正见羊馨和娄阳迎面而来。娄蜜与羊馨并肩而走,两人时而笑着,时而和娄阳说着什么。   娄阳的脸上带着适度的温和笑容,一如往常娄阳带娘回将军府探望之时的笑意。   娄锦嗤笑。娄阳这一辈子当真就只能靠着女人才能青云平步了吗?   娄蜜早早就看到娄锦,见娄锦眼中吃惊未现,倒是显得尤为不耐,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一道墨蓝从回廊处出,娄锦看去,眼底便闪过一丝笑意。   萧县公搀着方芸儿走了过来,他英挺的眉毛在方芸儿一不小心踩到裙角的时候皱了起来。专心致志地似乎没有看到眼前这几人。   只听得他对着小桃道:“往后给夫人做的衣服不可太长。”   “是。”   他的声音成功引来了几人的注意,羊馨与娄阳同时转过头去,目光紧紧锁在萧县公二人身上。   萧郎抬了下头,在见到羊馨的那一瞬,显然是愣了下。随之礼貌地点了下头,便带着方芸儿走到娄锦身侧。   “锦儿,带你娘到女眷那去。要小心。”他低了下眉,后又压低了声加了句,“我方才带你娘去吃了点糕点,宴会上的东西要小心。”   娄锦点了下头,她扫了眼娄蜜几人,也不告诉她武世杰的消息,一会儿她自然会知道。娄锦当是看一场好戏,牵着方芸儿就走了进去。   方芸儿的脚步顿了下,她看了眼羊馨的方向,眸光淡淡瞥过娄阳,然后面无表情地跟着娄锦走了进去。   二人转身离去,全然没有看到从花丛侧边出来的一对女子。   “小姐,昨晚流萤去了趟厨房,奴婢见她在表少爷的药罐那看了眼,像是丢了什么东西进去。”   萧琴听着丫鬟的回话,眉头紧紧蹙成川字。在方逑的药罐子里丢了什么?她思索了会儿,道:“表哥在哪儿?”   “奴婢并未看到表少爷,听小厮说表少爷身体不舒服,要晚些出门。”   晚一些?真可是皇家设宴,表哥不会这般轻怠的。   内殿里传来了一声钟声,示意宴会即将开始。萧琴捏紧帕子,眼眸子低了下去,奈何宫女催着,她只好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便走到娄锦身侧坐下。一双杏眼在臣子那环视一圈后,便转过来凝视着娄锦。   娄锦的神色淡淡的,只是看到娄城,窦氏以及娄正德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而此番窦氏笑盈盈地朝娄锦看来,目光落在了娄锦身后的方瑶身上。娄正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方瑶,方瑶恍若未知,只一面与方芸儿说着话,一面与娄锦笑说着什么。   “皇上驾到。”公公的声音尖细,全部人都跪拜了下去。大殿内响起了臣服的回声。   娄锦微微抬头,正看到皇上身旁几人。   皇后凤冠着身,笑意浅浅地望来,一派母仪天下之像。娄锦进宫几次,这还是头一次窥得凤颜。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人人都道后宫之中万贵人冰肌玉骨,身姿窈窕。听来只记得万贵人如何如何,倒忘了宫中百花争艳。皇后的姿容并不比万贵人差,她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挑,便若冬之寒梅,颇有一番风骨。   许是娄锦的直视引来了注意,皇后淡淡地瞥了过来。   娄锦忙低下头去,听着皇上命了平身之后就跟着站了起来。   贤妃万贵人几人都坐在了皇后下首,梁娇落座的那一瞬便朝娄锦看了过来。她焦急的眸光中隐隐有着请求,像是有什么话要急着与娄锦说。   娄锦点了下头,看了眼梁娇身旁的绿意,便低头听太后说话。   太后笑看了下,便道:“众爱卿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把酒言欢尽是。”   皇上笑着看了下去。   此时,方宏身旁的太监朝方宏低声说了什么,方宏的脸色微微一变,便朝皇上看去。   皇上的目光正好与方宏的撞到一处,正疑惑方宏的脸色之时,他讶异地发现方逑还未到场。   “方逑怎得还未来?”   方宏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皇上,方逑身子微恙,说是一会儿就到了。”   微恙?皇上只选了后头的话来听,只要今晚到了便可。他点了下头。便唤了人奏乐,举杯朝众人道:“朕先干为敬。”   下方众人皆举杯相迎。   娄锦举杯之时透过广袖,眸光停在了对面邱铁山身上。邱铁山安然地饮酒,察觉到娄锦的视线,他淡淡地低下眸子,然后安静地坐着。   万贵人笑道:“皇上,臣妾这杯酒要敬皇上。”   “哦?”皇上的兴致好,倒也愿意和万贵人秀一下恩爱。   万贵人低头一笑,言笑之间,脸若桃花,“皇上,这一年多来国虽有难,可因着皇上治理,惑乱不堪一击。臣妾虽浅薄,却也知道历朝历代也没几个帝王能如皇上这般文治武功,真令臣妾佩服。”   她说完,仰头引了一杯。引得皇上呵呵一笑,群臣们亦点头。   五皇子坐在三皇子下首,他笑道:“三哥,母妃的能耐不在皇后之下啊。”他这话说得小心,三皇子却是微微蹙起了眉。他知道,母妃这是在博皇上的宠,顺带在众臣子面前展示她的才能。   皇后浅浅吸了一口气,便举杯道:“妹妹说的是,臣妾这杯替天下百姓敬皇上一杯。”   贤妃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坐在三皇子旁的四皇子身上。四皇子由着太监们服侍,倒也安分。   只是他偶尔会拉着三皇子的袖子,闷闷地说着什么。   “三哥,这里不热闹。一会儿你陪我去玩骰子。”   四皇子的声音不大,三皇子五皇子都听了个清楚。五皇子历来不喜欢这个暴戾乖张的四哥,偏偏父皇除了三哥便最喜欢四哥。   也不知道四哥这一出生就落下的怪病怎么得了父皇喜爱的。   三皇子允诺后,四皇子才安静了下来。   贤妃看了眼三皇子便举起了酒杯,悠然地自饮了起来。   皇上的眼角扫了过来,贤妃并未察觉,等到察觉的时候,皇上俨然已经回过头去。她嗤笑了下,便唤了嬷嬷再给她倒上一杯。   武世杰直直地望着娄锦。他惊叹着这段日子没见,锦儿似乎长开了些,若柳的眉毛下那是一双若岚岚晨雾的水眸,玉白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鹅蛋脸的下巴很尖。   举手投足便都是令人转不开眼的秀丽风姿。   “世杰,别看了。你和她断没有往后的了。”武元提醒着他,本想着再为世杰拼一次,可自从三皇子处处维护,方宏萧家更是对武家排挤地很。加上娄锦两次布施粮柴,在京中百姓的眼里根本得罪不得。   他叹了口气,想着世杰倒也出息。如今与高阳公主走地近些了也好。   高阳母妃虽然早亡,但太后和皇上对她倒是宠溺地很。这样对世杰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   对面娄蜜的神色却是让他一惊。   娄蜜痴望着武世杰,只那么一眼,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她忍住想要站起来的冲动,只想着这么看着,武哥哥能够看她一眼。   “小姐?”   身旁的丫鬟提醒着她,她才收回视线。提起帕子擦干了眼角,眼底显然有些黯然。   武世杰并非没有察觉到娄蜜的目光,只是这一朝游走之后,他的眼中心里再无娄蜜的影子,他甚至想不起来当初因何对她产生那样的执念,更是悔恨为何被她招惹之后没能全身而退,导致今日他与锦儿形同陌路。   “可儿,你对他还有情?”身旁传来羊馨的声音,对她这声可儿,她早已经习惯,她没忘了,自己此刻唤作羊可儿。   她点了下头,对上羊馨道:“姑姑,我的提议你怎么想?我爹爹并未对不起方芸儿,是方芸儿耐不住寂寞巴上了萧县公,反而对我爹爹多番指责。爹爹本是心灰意冷,娘死后这些日子,他不再纳妾,也没有娶妻。你……”   羊馨摇了摇头,她这辈子除了萧郎谁都不要。   娄蜜沉默了起来,她心底毕竟还是希望羊馨能把娄锦现在幸福模样给打破,所以也没多言。   就在酒意阑珊之时,方逑走了进来。   他朝皇上行了礼,皇上也不怪罪,只让他入了座。   萧琴看了眼娄锦,见娄锦脸上并无异常,就仔细观察起了方逑。方逑的眼睛略有些红,眸子里也好似染上了薄薄的雾一般,看过去好似失了以往的炯炯有神。   她转过身来,朝娄锦道:“娄锦,你到底对表哥做了什么?”   娄锦有些惊讶,她拿起筷子,夹了个鱼翅不紧不慢地吃着,眸光却投向娄阳身后。   萧琴见娄锦不答,压抑着一股怒气正要发怒,却被对面的一道声音打破。   “阿姐。”   是谁在说话?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了去,见娄阳身后一人身材魁梧,他正站起来,眸光望向万贵人。   万贵人看去,眉头蹙了下。   娄阳眼中自是得意。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在邱铁山身边安了眼线,得知原来万贵人记忆力弟弟手臂上应该是有个如梅花一样的疤痕,这才回去与万征战言。   可那时候万征战还小,自是不记得哪里有个梅花印记。想着长大后那疤痕就淡了,因此就在手臂上烫了个疤痕。想着,如此有了证据,就能让邱铁山去见阎王。   万征战走了出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朝万贵人跪了下来,眼中落下了泪。   “阿姐,我是征战啊。”   平地一声惊雷,万贵人蹙起眉头,她还未说什么,皇上就冷冷朝她看了过来。   万贵人一惊,思及皇上最恨外戚。她好不容易认了个弟弟,这认第一个,别人是同情怜悯,若是继续认第二个,不免就会让皇上怀疑她私心作祟。更可笑的是,这有一人认了,他人都上来凑热闹,难道是存心要给她难堪不成?   她喝了声,“胡说八道,我弟弟在坐席上呢,你是何人?”   万征战早做好了准备,见她这么问,道:“他是假冒的,我才是你弟弟。他真名唤作邱铁山,乃是城中豆腐坊的工人。日前,萧家小姐唤了他去,给他出了主意,便去了蓬莱岛。这邱铁山闯了梁贵人的轿子,这才得了阿姐的认同。阿姐,他不是啊。不信你可以去查。”   萧家小姐?万贵人皱眉看向娄锦。   就连方宏固伦公主都诧异了起来,他们看向那跪在地上之人,想着这人胡言乱语什么呢?   若说这事没有扯上娄锦,她大可以打发了眼前这人。可娄锦,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并非善茬。她万贵人能走到今天这步,一是自己的能力,二是她从不轻敌。   皇上摇了摇头,“哪里来的刁民,你以为皇家认亲就这般容易不成?朕已经派人调查,万卿家确实是在他乡,这事绝无假话,你这是在怀疑朕的人了?”   万征战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那邱铁山日前确实是在豆腐坊做工,怎么会查无此人?   娄阳这次也眯起了眼,他开始打量起了娄锦。   娄锦慭慭然地离了席位,碧青色的广袖在她低头的那一瞬被瀑布一般的泼墨长发掩盖了一半,只露出她淡若冰一般的秀丽眸子。   “皇上,臣女并不知道他是万贵人的弟弟。更何况臣女并没有见过他。只是在他与万贵人相认之后听下方嬷嬷们说是他曾经来到府上求个事做。可是家中人员已满。若是臣女早些知道他是万贵人的胞弟,当是该留下他在府中谋个营生,可当时臣女走得急。这事期望万大人莫要怪罪。”   邱铁山冷冷扫了娄锦一眼,只冷声道:“当日娄姑娘当真是好大的架子。”   对于邱铁山这毫不留情的话,固伦公主可不干了,她怒道:“你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孩子置气作甚?”   “我长期在民间受到各种排挤,久了便没有什么宽宏大量。我也不为难他人,难道容不得我生气不成?”   “你!”   见两方剑拔弩张,几个人纷纷劝架了起来。   娄阳的脸色可是白了白,娄锦竟然和邱铁山演起了双簧里了。众人皆以为二人反目,认为万征战度量狭小,记恨娄锦。更不会联想到这二人勾结一处了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上万征战那双愤恨的眸子,点了下头。   万贵人狐疑地看了下娄锦,娄锦没有看她,而是歉意地朝顾义熙看去。   顾义熙显然也有些疑惑,他对这个舅舅并不熟悉。娄锦这一番歉意怕是为了当日冷落舅舅的缘故。   万贵人平了下呼吸,瞪着万征战道:“来人,把这人给我带下去。”她说完,目光掠过娄阳,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头,太子站起来欲言,却被一双手按了下去。   按住太子的是皇后身边的金嬷嬷。   见太子欲言又止,金嬷嬷摇了摇头,“皇后让您安静地吃完这顿饭。”   “可是……”他有一句话想说。那万征战与万贵人的眉眼以及下巴很是相像。金嬷嬷摇了摇头,难道皇后看不出来这二人相像吗?   可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就算那人真是万贵人的弟弟那又何妨?既然有人给万贵人下绊子,何须我们多事?   皇后抿唇喝了杯茶,她微微抬眼,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可这笑意却在万征战陡然喊了声我有证据之后抿了下来。   “阿姐,你看。”他撩开衣袖,手臂上有一抹梅花烙印,他焦急道:“阿姐,你看,我这手上有梅花烙印,我是你弟弟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万贵人就厉色道:“好一个奸恶之人,竟然敢这般戏弄本宫,来人,押下去砍了。”   一直低着头作谦恭状的娄锦此刻神情淡漠,恍若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听着耳旁惊惧交加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缓缓抬头,对上娄阳近乎惨白的脸色,唇角微微弯起了笑。   那诡异的笑容让本就冷汗涔涔的娄阳后背发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在万征战展出梅花印记的时候万贵人那般发怒。他思前想后,最终冷冷地打了个寒颤,方才明白过来,这显然就是个陷阱。   邱铁山撩开袖子,与那万征战不同,他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娄阳这才想了起来,那时候万征战本是要假意刺杀万贵人,没想到邱铁山冒死相救,在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自那之后,邱铁山的右手算是废了。   即便那真有什么梅花烙印,也被那道刀伤变地支离破碎,万贵人见到后,更多的是想起邱铁山冒死相救,险些命丧。心中愧疚不已,自然是恨他人拿这做文章了。   娄阳咬紧牙根,怒瞪了娄锦一眼,便走了出来。   “皇上,此人蒙骗了微臣,微臣以为他真是万贵人的弟弟,才让他前来。如今坏了皇上与贵人的雅兴,还请皇上责罚。”他现在哪里管得了万贵人斩杀了亲弟弟一事,只想着保住自己便是。   万贵人没有说话,她一股子怒气还未消下去。   娄锦在想,若是有一天,万贵人得知自己杀了亲弟弟,那会如何?   太子倒是站了出来,道:“皇上,娄阳也是怕有人罔顾皇家颜面罢了,儿臣请父皇饶了他。”   皇上瞪了娄阳一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纵容了,导致他一次又一次出错。   “来人!”   娄阳的神色一变,他刷白着脸,等着皇上下令。不想身旁的一声惊叫,引得所有人看了过去。   “方逑!皇上,方少将晕了。”   固伦公主一听,马上从女眷处跑了过去,唤道:“快叫太医。”   十五章 午夜相会榻前   十五章午夜相会榻前   皇上站了起来,眸光看向方宏焦急的脸,神情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   席上乱作一团,坐在方逑附近的,人人自危。   这期间也不少明白人,知道皇上最近与方宏的关系略有些紧张,便都低下了头去。暗地里却想着,难道是皇上下的手?   娄锦跑到方逑身边,与她一同的萧琴也紧张地站了起来,她起身的那一刻身子有些摇晃。锦儿,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   娄阳见人都围了过来,他悄然地往后退了退。   武元透过人群中的细缝窥视了下方逑,见方逑脸色正常,却是直直躺在了地上,他便朝皇上看了眼,然后抿了下唇,作壁上观。   太医到来的时候,方逑已经被安置在了最近的豆蔻宫。   方瑶紧靠着娄锦,双手早就苍凉若水,她一双眼眸早已经红了,若非娄锦扶着她,此刻必然站也站不稳。   “皇上,方少将……”他犹疑了会儿,这说中毒吧恍若脸色也正常,说没中毒吧,也真查不出什么。   可这人却是莫名其妙地晕了。   皇上紧盯着他,君威临下,让人不寒而栗。太医没敢再躲,只道:“皇上,方少将像是吃了什么,所以才昏迷不醒的,臣没观察错的话应该是中毒。只是微臣尚未查出他重的是什么毒,如今能确定的是方少将并无性命之忧。”   听到最后一句,皇上长舒了一口气。   可方宏的脸色却变了,“那方逑何时会醒?”   “这个……”对上方宏那双凌厉的鹰眸,饶是阅人无数的太医都寒毛直竖,忙道:“容微臣勘察一下,微臣用醒神汤看看有无效果。”   方清雅站在固伦公主身旁,见一向硬朗的公主此刻有些憔悴,不免有些心疼。“皇上,这事一定要彻查。”   娄锦定定地望着床上的舅舅,眉头亦紧紧蹙了起来。萧琴凝视着她,双手握成了拳。   皇上命了人彻查了宫中的饮食,一个下午过去了,来报的太医均说宫中饮食并无问题。   方宏请了命带了方逑回去,萧家上下也留在了将军府。   夜里,丫鬟嬷嬷们守在了门外,等着里头主子吩咐。流萤挑了灯便站在了门外,她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在看到娄锦的那一刹那才恢复了点常色。   昏黄的烛光下,那抹碧青靠在了朱红门上。她紧蹙的眉下那双眼紧紧盯着床上的人。流萤走上前来,低声道:“小姐……”   娄锦恍若并未听到她的声音,她知道没多久舅舅便会醒来。   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夜风透过层层棉絮刮着她纤细的骨架,有种冰凉的裂痛。   走到一株水杉树下,一落雪稳稳打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抬眼,幽暗的墙角那站着一个人影,月光打在那人的削瘦肩膀上,让人看不真切。   突地,那人影走了出来,窈窕的身姿,暖黄的长袍勾勒出她纤细的腰。一阵风扬了起来,带着她刻意压低的嗓音扑来。   “锦儿,你究竟为什么?”   说话的人是萧琴,她沉思了许久,也暗地里观察了娄锦。她实在是毫无头绪,只好亲自来问问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姑娘。   娄锦只是望着她,淡薄的月光将她月白的脸打亮,剪羽长睫微微一颤后,她扯起了一抹笑,道:“琴姐姐,今晚的夜色很美,若姐姐不怕冷,与我一道看看可好?”   “娄锦,我的婢女看到了流萤给表哥的药罐子里加了东西,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表哥会昏迷不醒。”她不信,那是娄锦的亲舅舅,这根本不可能。   从萧琴单独来找她的那一瞬起娄锦便知道萧琴猜到了什么,她无奈一笑,突然对上她疑惑焦急的容颜,轻轻问道:“姐姐,你最不能失去的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激怒中的萧琴愣了下,不明白娄锦这话的含义,她犹疑着并不想花脑子思考。   娄锦却未放过她,她再次笑了。“姐姐,你认为锦儿是什么样的人?”   “你向来天真可人,开朗大方,待人诚恳,最为善良。”萧琴说到这顿了下,不知道现在的娄锦是否还是当初她认识的模样。   诚然,娄锦点了下头,眼眶隐隐有了泪意。   “你?”萧琴看得分明,锦儿眼中有泪,说话的当会儿喉头哽咽,她……   娄锦苦涩一笑,“姐姐尽管可以将这事告知外公,但一事我必须要告知,舅舅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不能再赴战场了。”   娄锦没有再看萧琴惊愕的神情,她低垂着头,眉眼之下一派阴影,此刻萧琴才发现娄锦的神色并不大好,眼底一圈暗黑,昨儿夜里必然辗转难眠。   见娄锦削瘦的肩膀微微挎着,她不禁想起小时候锦儿最是黏她,那一次被叔叔救了后,锦儿就常常来看她。记忆把她的心揉地有些软了。她叹了一口气,来到娄锦身前。   “锦儿,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鼻腔被酸涩的味道充斥,耳边是萧琴温柔的话语,娄锦积累着满腔的压抑和痛苦几乎喷薄而出,只听着她呜地一声靠在了萧琴的肩膀上,然后是黄河一般奔腾的泪水开了闸似的落在了萧琴的肩膀。   萧琴怔住了,肩膀处已经湿透,娄锦颤抖抽噎后放声大哭,这几乎吓了她一大跳,可心里却莫名被她这副无助的样子动容,她试探问了声阿锦。   “我很辛苦,姐姐,我很辛苦。”   她梗塞的声音有些期期艾艾,却是闷闷地传了出来。   萧琴不明白,一向开朗活泼的锦儿到底心里藏着什么,因何变成了如今这副可怜楚楚的模样?   她再问,娄锦却没有再说出口,只是趴在她的肩膀上,久了哭泣的声音也小了,渐渐地只有浅浅的呼吸传来。   流萤走了过来,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娄锦,便对着萧琴道:“琴小姐,小姐累了,我扶她去歇息。”   流萤搀过娄锦,眼角也微微有些湿润。小姐今日虽然什么都没说,可这是她跟着小姐以来头一次见她流泪,还这般伤心。   走出了两步,流萤的脚步顿了下,她回过头来,对上萧琴疑惑担忧的目光,道:“琴小姐,我们小姐做事是有苦衷的。希望你能帮着守住这个秘密。她是为了舅老爷好。”说完,她便唤来了守在一旁的乌嬷嬷,两人搀扶着娄锦出了院子。   萧琴远远望着,许久才微微松了眉头。   锦儿,或许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你。   幽暗的角落,一个黑影蹲守在墙角,他怔了会儿,才悄然离开。一双桃花眼却是眯了起来,“锦妹妹,倒真没让我失望了。”   皇宫的华清宫里烛火昏暗,宫女刚从书房退了出来,就听得门咿呀一声响。   “可查清楚了?”烛光晃出那高昂的月白背影,墨发若缎,负手而立的人微微侧过头来,目光直直看向一席黑衣的刘韬。   刘韬顿了下,犹疑着要如何说出口。顾义熙却是眯起了眼,道:“怎么?有线索?”   “……可能是娄小姐。”   刘韬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对面那清冷的眸子登时看了过来,透骨的寒意。   见主子不信,他忙道:“是她亲口承认的,说是为了保护方少将。还为了这事已经哭昏过去了。”   顾义熙的眉头渐渐皱紧,她昏过去了?顾不得听刘韬讲什么,头也不回出了宫,临行前,他道:“给我好好躺在床上。”   “是。”刘韬郁闷地穿上主子留在床边的衣服,想着又要扮一次三皇子安眠的模样了。   夜间,冷冷的月光把皑皑的雪照亮,雪又映着天色,整个天地恍若都带上了月白的颜色。   一匹黑马在夜色中飞驰,马缰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紧紧拽着,男子身子微微前驱,狭长的凤目凝视着前方的道路,心头却乱作一团。   眼中浮现的是宴会过后,养心殿里的他与父皇。   “老三,这事我交给你负责,定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做了这事,到时候务必交到朕手上,朕最痛恨被人愚弄!”   “是,儿臣遵旨。”   一阵冷风透过他略微纤薄的衣服,将他的胸膛灌地发冷,他紧抿着唇,脸色凝重。阿锦,为什么是你?手中的鞭子高高扬起,马嘶地一声,加快了速度跑了起来。   闺房内,点着淡淡的熏香,散发着浅浅的舒眠味道。月光透过窗落在了霜白的地面上,倒映出一个身姿昂藏的影子。   窗外的人定定地望着里头沉睡的人儿,听着里头绵长的呼吸,他终究是打开了窗户,跃了进去。   这就是她的闺房,淡淡的微醺香气,整齐的布置,绣着红梅的白缎软被,月白的柔丝中衣……他顿了下,两颊微微红了。   娄锦翻了个身,这个动作显然吓了顾义熙一跳,他猛地撇开了头,却还是看到了娄锦那微微敞开的衣领。   虽是面对着他,熟睡的娄锦并不知道。只是恍若梦到了什么,她惊叫了起来,口口声声都是娘,舅舅,外公外婆。而她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泪流满面,并且好似被什么东西赌注了呼吸,她艰难地翻来覆去。   顾义熙却是越看越心疼,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温暖的手覆盖她冰冷的额头,顾义熙蹲了下来,近靠着娄锦,发现她的眼早已经红肿不堪,卸了妆容的眼下乌紫一片。   方才想起刘韬的话,她是哭晕过去……   当那一股暖意透来的时候,梦仿佛都远去了一般,短促的呼吸渐渐又变得绵长了起来。   顾义熙凝视着她,见她熟睡的时候唇角微微弯着,便也跟着扬起唇角。   或许,这会是他第一次对父皇说谎。   他轻轻叹息了声,便蹲在了那,手中的温热源源不断地暖着那冰冷的人儿,直到夜班三更,她的体温渐渐恢复,他才缓缓站了起来。此番,却是略有些踉跄,僵直的腿脚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悄然离开之后,外头前来接应的侍卫见三皇子走地怪,身子左右摇摆地厉害,便走了过去,担心地扶了三皇子一把。不料三皇子倒抽一口气,道:“把你的脚拿开。”   那侍卫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三皇子的腿,可为何这般疼?   不解的他陪着三皇子等了好一会儿才上了马,待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主子的腿麻了。   一早方逑醒了过来,方家萧家上下都来到了屋里。   固伦公主更是眼睛微红,忙让下人端茶倒水。   方逑却有些恍恍惚惚,俨然不记得这一个月内发生的事,又偶尔能记起什么。方宏报了皇上请了太医来,太医摇了摇头,说是中风之兆。   皇上亲自来探望,方逑却忘了如何行礼,这当真是怪了。就连皇上都信了他这是中了风。为了弥补方宏,他下了旨让方逑在家休养,无须带兵出关。   娄锦在一旁听着皇上金口玉言终究是长舒了一口气。   翌日,娄锦便派了流萤在方逑的饮食里偷偷加了点解药,她也寻了借口在将军府留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据闻三皇子查访,发现方逑在塞外吃了不当的东西,回京后才隐隐发作。这消息传来,京中揣测一片,有人道是邻国作祟,有人道是方宏得罪了谁,也有人道是塞外的东西极不干净。   当然,没有人再追查下去。皇上只要一句话,那便是这事并非出自皇宫便是。   不过,养心殿里却发生了这样一幕。   臣子们刚出了养心殿就遇上前来的三皇子,纷纷行了礼便退了去。路公公引着三皇子进去便退了出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皇上停了笔,抬眼深深望了眼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突然道:“你脚下的鞋子不错,好似不是内务府织就的。”   顾义熙垂了眸子,他眼眸一低,便是抿唇不语。   皇上继续提笔,在折子上写了什么。“这手艺倒真是不错,朕也想要一双。”   “父皇,这不过是民间拙劣给儿臣赏玩的,父皇想要,宫中尽是好的。”   “哦?你倒是学会说谎骗朕了。”   这不紧不慢的话顿是让人心头一震,冰冰地带着破水而出的冷瑟。顾义熙闻言,跪了下来。“还请父皇责罚。”   皇上摇了摇头,“责罚倒是不必了,只是你要知道,什么人你得护着,什么人你当避着。”   “儿臣知道。”他言毕却不再开口。皇上叹了口气,老三什么都好,就是固执了些,认死理。见与他再说也说不出什么,便道:“下去吧。往后先别管京中之事,明日就去国子监报道吧。”   “是,儿臣遵命。”   十六章 入国子监   十六章入国子监   今日是国子监开课的日子,京中名媛贵族,王孙公子均早早做了准备,搭上了前往国子监的马车。   这不,方瑶与娄锦就回了萧府等着萧琴一道走。   娄锦身着一身劲装,碧青的锦袍在小腿处猛地缩小,包裹着她修长纤细的腿。脚上那双软白缎子织就而成的靴子小巧精致,露出前端一小节弯弯的好似月牙一般的可爱模样。   方瑶啧啧称赞了起来,娄锦本就生地出挑,如今腰部一条紫色的绣云封腰一扎更是觉得英姿飒爽,姿容不可轻视。   泼墨的缎发用一缕淡绯色的薄纱绑着,轻松俏丽的模样脱颖而出。连一向阅人无数的萧琴都止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锦,你这身打扮是要选哪一门?”方瑶忍不住问道,看这打扮和琴棋书画无一干系才是。   娄锦微微一笑,她自小性子就开朗,在外公马蹄训练之下,早有一番马上功夫,骑射自然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外公前世的话言犹在耳,世道往后越为沧桑,若不学点防身,只如那些闺中女子,莫说救人,怕亦不能自救了。   “哟,我的锦妹妹这身打扮真的深得我心啊。”这阴阳怪气的腔调惹得娄锦白了一眼,她看向这骚包一般一身红的萧匕安,唇角微微弯起,“还真不知道匕安哥哥这幅模样是准备招蜂引蝶到哪儿去。”   萧匕安走到娄锦身侧,低下头浅浅吸了一口,“怎么办,我有种预感,我的锦妹妹快长大了。”   娄锦先是被他这一动作吓了一跳,后是被他这话一惊。她退开两步,眼中有些尴尬。今日葵水来了,这么一闻不知道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她抿了下唇,俨然察觉这想法多么邪恶。便拉了萧琴她们先上了马车。   连下了几日的雪停了,天边是一望无际的湛蓝,阴霾都驱散开来,让人豁朗开朗。方瑶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方瑶,想什么呢?”   方瑶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道:“爹爹一早又迷迷糊糊的了,祖父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已经下令在府中查了开来。现在府里人人自危。锦儿,你说这样下去该怎么办?”   娄锦低头,眉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抿唇一笑,“一切都会过去的。”   萧琴在一旁听着,目光却是看向外头,淡淡的,恍若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罢了。   萧匕安懒懒地靠在了车壁上,悠闲地闭着双眼,沉默着。   不过方瑶好似想到了什么,她道:“锦儿,你可听说了三皇子被调出军营如今在国子监中教学呢。”   这话一出,娄锦三人都惊讶地望着方瑶。萧琴愣了下,便急道:“皇上因何要撤了三皇子在军营的职?”   众所周知,三皇子能力卓绝,在军营中有少将头衔,虽并不大,却是几位皇子中唯一一个有着实权的皇子。   而娄锦和萧匕安还知道,三皇子可不仅仅只有如此,他手上还有最为神秘的黑骑兵。   “可能与爹爹的病有关吧,说是皇上不满意三皇子调查的结果。这个倒也不一定,祖父和祖母在聊这事的时候说得也含糊,我经过的时候听了点就没敢继续听了。”   娄锦愕然,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受地连累?   萧琴也看了娄锦一眼,那一眼显然透着不认同。   萧匕安抬了下眸子,眼底渐渐变得幽深。记得那一日恍若并非他一人听到了娄锦和萧琴的对话。   路上几人都沉默了,只快到国子监的时候,萧琴疑惑道:“哥,你不是向来都自己骑马走的吗?今日怎么与我们一道上马车了?”   “啰嗦。”他话一落便飞身下了马车。这一流利的动作显然让到场的名媛都注意到了。   娄锦三人下马车的时候,刷地更是一片的注目礼。   他们倒不以为然,却听得旁边窃窃私语,句句都是讨论着娄锦与萧琴如何为争夺三皇子怒打出手,字字都是三皇子如何被二女纠缠惹皇上不快,贬来了国子监。   娄锦止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人的想象力是世上最无坚不摧的力量。   国子监乃大齐贵族最为向往的存在,这还是娄锦第一次见到这个地方。紫檀木嵌在了朱色的墙内形成了两个柱子,上头一块乌金牌匾用赤金色的字写下了国子监三个字。   门虽还是紧闭的,但门前一块地却站满了人。   人群中有几人围着一紫衣女子说着话,紫衣女子应着,眸子却朝娄锦的方向看来。   她缓缓走了过来,有礼地朝娄锦笑道:“今日见到了妹妹当真是别有一番英姿,你说是吗?萧姐姐。”   紫晓还是一贯的笑里藏刀,娄锦见萧琴唇角微微一弯并没有回紫晓这话,便也淡淡地朝紫晓一笑就与方瑶说了些什么。   面上的笑微微有些僵硬,但紫晓依旧是笑着,只是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她道:“这般模样看来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了。”   娄锦歪头一笑,道:“那紫晓姐姐必然是七窍通了六窍。”   紫晓的脸色当即一变,暗道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此时,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行了过来,那车旁行有一匹黑马,黑马上的人很是俊逸,紫晓看了马上的人一眼,便笑了笑,“没想到武世杰与高阳公主如此亲近真是羡煞旁人。”   武世杰扯了下马缰便从马上跳了下来,他走到马车旁,不经意地抬了下头,便看到了眼前这一抹碧青,最为熟悉的颜色,在此刻却显得冷淡陌生。   他顿了下,眸光有些忧伤地望了过来,心头隐隐地发疼。   这些日子他虽然远在他乡,可却被一段又一段的梦缠绕着。梦里的女子一身霞帔,却在他的婚礼上被人送了出去。   此时,他都还记得锦儿那双痛恨绝望的眼。   如此这般久了,他恍恍惚惚竟然会问自己,这个梦是否真实发生过,抑或这是个预兆?   细想梦里的锦儿比现在,当更是倾国倾城,美地天香国色,好比那水中睡莲全开了一般。他愣了下,若是预兆,为何每回做梦都历历在目,恍若已亲身经历过一般。   梦醒时分,他便会想,锦儿在那次落水之后便待自己冷淡了些,是不是她也梦到了此?   一个冷激灵打在了脊梁骨,他没有这个勇气去探索去询问。   娄锦被他这样望着,脸色依旧淡淡的,眼角却是瞥到了高阳雍容华贵地下了马车。   高阳的神色在望见武世杰痴看娄锦的时候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她走到武世杰身旁,笑容可掬,道:“世杰,父皇说了,等我国子监结业便可以选驸马的。”   武世杰愣了下,苦笑着应了。   “武哥哥!”   一声微颤的声音在武世杰身后响起,高阳先是回过头来,目光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当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这有个娄锦还不够,这娄蜜也想来分一杯羹?   武世杰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微微抬眼觑了眼娄锦,不知为何,此刻觉得心虚极了。   方瑶冷眼看着,讥诮道:“真不知道武世杰最大的能耐是在女人中周旋。”她拉着娄锦的手,感觉娄锦的手并非冰凉,暗暗舒了一口气。   娄蜜凝视着这个熟悉的背影,小年夜里当她看到对面的他时就已经心不在焉,只想着何时能拉着他说说话,好好告知她想着他。   她仿佛并未看到高阳,而是微微扯了下武世杰的衣袖,小心翼翼道:“武哥哥,我等你很久了。我一直等着你回来。”   娄锦看着唇角微微一扯,脸上的神情莫辨。若当初万宝儿没有设计杀害她与娘,她活得狼狈些,却还是安然无恙地活着,是不是也像娄蜜这般委曲求全地祈求着武世杰的疼爱?   答案,是否定的。   或许,她并没有娄蜜那般深刻依恋着武世杰,抑或是她从心底便认为卑微的爱终究不过是烛火上的一根麻绳?   她摇了摇头,道了一句,“若是她早些让我知道这痴心,或许有些悲剧就不会上演。”   萧琴听了她这话,诧异地看了过来。娄锦嫣然一笑,“琴姐姐也知道地早,我与姐姐光明磊落,断不能落到今日我与娄蜜的下场。”   这话,便是两人的心声。   高阳扯开娄蜜的手,言辞严厉,“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难道羊氏就由着你胡来不成?别忘了,一旦羊氏不要你,你也做不回娄蜜了。就算你要做世杰的妾,也没这个资格。”   这话可谓之一针见血。羊可儿是羊氏准备送入宫的女人,还要继续与臣子纠纠缠缠丢皇家颜面?就算羊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也会送一棒子。   娄蜜听言,缓缓松了手,双眼却是微微眯了起来,透着一抹幽暗的光芒。她走到武世杰面前,见武世杰闪躲地收回注视在娄锦身上的目光,她更是咬了咬唇,眼中更见怨毒。   当初若非娄锦设计陷害,她与武哥哥何尝会到了这般田地?   娄锦转了个身,好不容易见到娄蜜与高阳对战,这种好戏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   十七章 入学了,暧昧升级   十七章入学了,暧昧升级   高阳冷冷看了眼娄蜜就与武世杰往内走去。   被冷落在此,娄蜜却是抿了下唇,身旁苏嬷嬷沉了下眸子,便也退居娄蜜身后。娄蜜平了下呼吸,这才又挂了笑走了过去。   轰隆隆地声音从东边传来,众人看去,只见白沙蒙蒙于眼前,耳边却回荡着沉重飞快的马蹄声。   好一会儿,他们才看到眼前是几匹宝马,马上的人风姿潇洒。   为首的是一袭墨发长披,姿容谪仙的男子,他高扯马缰,马儿跃起踢腿,长嘶一声,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他微微一个侧头,对上后方赶上来的人,淡淡道:“你们输了。”   他话一落,目光便是一转,眼角略过娄锦,白皙透明的脸上微微漾开一抹极为迷人的笑,就如暖春归来,燕子回屋一般。   所有人都端看了下娄锦,心中无不是没有羡慕的。   此刻的三皇子姿态高昂,举手投足具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俊美无俦的容颜好比天神,饶是见过他不少面的娄锦心头也砰砰直跳。   赶上来的太子,左御风以及娄正德三人均有些狼狈,太子的脸上沾了点灰,左御风还好,脸颊上的汗却在晨光中熠熠夺目,而娄正德紧跟在太子身后,呼吸也略微有些喘。   “三哥的骑术越发精湛了,既然如此父皇还把你派来国子监作甚?难道三哥的能力只能到这国子监来教学?做个说书先生?”太子哈哈一笑,眉宇间均是得意与张狂。   三皇子定定地望着他,冷声道:“原来六弟对父皇的旨意有所疑议,人道教学相长,我倒是愿意出来走走,不愿做那井底之蛙。”   这话惹得太子冷哼了声,嘲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被父皇贬斥的缘由,以三哥的能力怎么会找不出那下毒之人,怕父皇怀疑那下毒之人便是你吧。”   “你!”刘韬险些沉不住气,若非三皇子瞪了他一眼,这以下犯上的罪刘韬可是吃不起的。   娄锦在一旁听地心惊。她才想起顾义熙派在她身边的护卫。心头渐渐觉得沉重了起来,顾义熙是包庇自己而得罪皇上了?   心头那久没有出现的愧疚再一次缠绕了上来,竟觉得有些堵地慌。   萧琴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三皇子真已经如此溺爱锦儿了?竟然敢违背皇上的命令?   她只觉得心头片片地冷了起来,有些酸涩闷在喉头,隐隐地想要哭泣。   “妄议君心,六弟真是越发大胆了!”他身子立直,狭长的凤目眯起,漆黑的眸子中顿时迸射出凌厉的威严,仿佛苍天阴鸷的一道雷火,让人不敢直视。   场面陡然都安静了下来。   太子被那一眼震地没回过神来,等他察觉,三皇子早已下了逐客令。   登时,太子的颜面一下子扫地。他清楚地察觉别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竟敬重之意薄了些。他握紧了拳头,冷冷扫了下顾义熙便挥鞭策马而去。   左御风从马上下来,一袭蓝袍在他潇洒动作的时候被什么东西踩到,若非他反应迅速,必然要摔了个颜面无存。   刘韬丝毫不觉自己的小动作有任何差池,他只听主子命令,这左御风风头绝不能盖过主子,否则娄锦姑娘又要重提那左御风何等风流倜傥云云。   左御风回头看了眼刘韬,神情显然有些疑惑。   刘韬状若无辜,道了声抱歉就走到顾义熙身侧。   娄锦睨了眼娄正德,这个哥哥她许久未见了,若是以前,她必然会笑意盈盈地上前说两句。可现在,她忙拉着方瑶的手走到左御风面前。   “小女子娄锦见过左哥哥,这是我表姐方瑶。”   她这一打招呼,显然没有发现身旁那月白袍的男子周边何等冷瑟,刘韬是察觉到了,他心惊胆颤地看着娄锦,暗道娄小姐果然大胆,在爷面前也敢略过他去,与他人勾勾搭搭……   “原来是你,上次娘说你上门找我,不知道有何事?”左御风很是精瘦,与顾义熙昂藏的白杨身姿比起来,他若松竹梅。   娄锦笑了笑,拉了方瑶一把,方瑶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左御风扶了她一把,便忙抽回手,方瑶只觉得手臂上一热,便退了两步。   因着娄锦的动作皆是背对着众人,他人虽是疑惑,却也看不得究竟。   顾义熙那头隐隐有着动怒的征兆,娄锦挑了下眉,便对左御风道:“外祖母很是喜欢左相夫人的一个花瓶,特让我们二人请左相夫人明日到将军府一坐,还请左公子帮忙传达。”   方瑶这会儿愣住了,祖母何时这么说过?   转念一想,她猛地打了个激灵。上次娄锦说要去左相家提亲,这难道?   她偷偷抬了下头,在看到左御风笑着朝她看来,她忙瞥过头去,心头砰砰直跳。   娄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红娘的本事。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娄锦这才回过头去,她眼尖地发现顾义熙手上有一只只有一掌大的狗,那小狗一声绯色的毛,乖巧地耷拉着脑袋,两只俏皮的耳朵跟着弯下来,软趴趴地趴在他的手心上。   娄锦既觉得这狗有趣可爱,又喜欢它这双富有喜感的小缝眼。顿时两眼一亮,便走到顾义熙面前,一副也很想拿到手玩一玩的感觉。   那条巴掌狗却没有给她面子,拿着屁股对着娄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趴了下去。   顾义熙低着眸,漆黑深邃的眸子把娄锦那副样子收入眼底,然后沉声道:“阿狸,我倒是把你调教地不错,知道什么人该理什么人该用冷屁股了。”这话那狗是听不懂了,可娄锦是听了个清楚。她嘟了嘟嘴,人道世上有人指桑骂槐,现在有人是指狗骂人了。   见娄锦不服,他轻轻地拍了拍那唤作阿狸的狗的脑袋,阿狸猫着头,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拿着头对着娄锦,而那华丽丽的屁股则是对准了顾义熙。   这会儿,顾义熙脸上淡淡的笑变得僵硬,娄锦却是掩嘴笑了开来,想来这狗是嫌主人话多了。   可就在娄锦笑着的时候,阿狸抬了下眼,貌似是瞟了娄锦一眼,就蹿到顾义熙怀里,再也不出来了。   顾义熙的脸色这才好点。   众人看着二人互动,莫不是猜测着,料想这谣言必然不会无风起浪,看三皇子与娄锦之间的模样,当真是羡煞旁人。   武世杰紧紧咬了牙,她何尝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旁人?可待他看到的时候,却是如此真实。他深吸一口气,锦儿断不能与三皇子在一起的,绝不可以!   高阳见武世杰的神色有异,正要问,此时正门大开,开门的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男子,此人身着紫袍,头顶上的乌沙扣上印着一枚白玉,一双浓黑眉下是一双慈祥的眸子,那微微一笑的嘴边是两个相当大的酒窝,好似不用笑便深深嵌在上面似的。   他便是太傅大人,也是这一届国子监的带头老师,江子文。   “进入这里的想必都是文采风流,武艺超群。今年开学,由我带领你们修学。不过,这一年的要求比往常要严格些,能否顺利结业,就要看这未来三年内你们的表现了。”   几人听了话窃窃私语了起来。这其中不乏一年前就已经来报道之人,对于这新来的江子文老师的做派有些微词。   不过,见这老师,娄锦方知国子监诚如他人所言,并非那般好入,入了也不是那般好出的。只要你系出名门,一旦被国子监扫地出门,若想再求功名利禄,怕是难了。   而情况好点,若是三年内无法结业,更没有资格去求一席地位。   国子监的老师乃皇上钦定,每一年都有变化,而所有人只有在门打开的这一刹那才能得知新任的老师是谁,免了一些大家族事前行贿。   自然,在得知老师的身份之后,皇上派人专程督察,自不会有私相授受之事发生。   天下任谁都知道,皇上对国子监的重视,若说平民出于科举,而贵族则是出于此。把平民与贵族分开,一是防止贵族恃强凌弱,二是基础不同,因材施教所致。   江子文环视了众人一眼,在看到三皇子的时候脸色微缓,道:“三皇子,您的职位我已经安排好,请随我来。其他人,准备报名科目。”   话一落,便与三皇子走了进去,其他人随行走到了报名处。   报名处分两边,文武各有一人坐在那执笔等候。   方瑶萧琴走到了文一侧,她们刚拍好了队就回过头来找娄锦,不想娄锦笑了笑,道:“我去武那一列。”   人人惊讶地看着娄锦往武的方向走去,不少女子嗤之以鼻。   “当初听人说她只识得字,连对对子都马马虎虎,看来传闻不假啊。”   “哼,若非长地一副好样貌会点狐媚功夫,哪能入这国子监。三皇子真是给足了面子。”   萧琴冷冷眯起了眼,对着那两个嚼舌根的人道:“倒是真有个姐姐的样子,也不怕舌头太长,嚼到比你们小三四岁的姑娘身上去?”   那两人一听是萧琴说话,自也不敢得罪。话说万贵人很是中意萧琴,上次险些让三皇子娶了萧琴呢。   娄蜜深深望了眼娄锦,转眼看了萧琴,这娄锦当真是幸运!也不知道这幸运能持续多久?   十八章 不小心表白了   十八章不小心表白了   萧匕安笑了声,道:“这般喜欢我?就连上国子监也要与我一道?”他双手抱胸,一双桃花眼眯起了笑,带着三分调笑意味。   “那当真是要哥哥多加照拂。”她话一落,便引来前方不少男子的窥视,其中有武世杰,左御风等人。   武世杰诧异地看着她,暗想她一个女子怎得来骑射科了?更何况记忆里,锦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会什么骑射?   就在这会儿,娄锦身后多出了两人。   扑鼻的牡丹花香与玫瑰露的味道让娄锦微微扯了下唇角,唇边的梨涡浅浅,她未回头,便道:“不知道蜜儿和高阳公主也有兴趣来参与骑射科?”   娄蜜自当无须多说,她本不想来的。可如此,武哥哥与娄锦多加相处,必然会生事。而高阳公主怕是也这般料想。   前方报名的男子中不免传来了嗤笑声,今年竟然有女子报名骑射,他们交头接耳,更有甚者,扬声笑道:“女子真越发天真了,这骑射哪有那般好入。若是头试没有过,便等着来年吧。”   说着,几人都哄笑了起来。   萧匕安挑了下眉,他知道娄锦这丫头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一如当初她救他一命那般。饶是如此,他还是转过去啧啧叹道:“可别丢了我们萧家的脸。”   娄锦昂头,平淡的目光扫过前方的报名台。   可娄蜜却是紧蹙了下眉头,她没忘了羊氏家长的命令,她在骑射方面绝没有优势。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回到了文组。   高阳挑了下眉头,先祖本就是马背上得天下,骑她是不会输了。射箭的话,她没有十成把握,不过足以进入骑射科了。   江子文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娄锦与高阳二人。他蹙了下眉,道:“本届有一事我需要告知你们,就是不管你们选武还是文,主科成绩在良以上,副科成绩在合格以上才能结业。”   高阳一听,顿觉不满,这怎么和往常不同。往常只有主科何来副科,而且考核标准以合格为线。   当然,不只是她,其他人一听也唏嘘不已。   方瑶和萧琴都苦着脸,这么说今年还要修学武这一科?别说让她们射箭,出门都是坐马车的二人,怎么知道如何骑马?   这其中自然有几家欢喜几家愁。高阳无奈只好回了文组。   众人皆以为娄锦也会回来,没想到她竟还是稳稳地站在那,前面一人拿了号离开,她更是直接走到夫子面前。   那夫子怪异地看了娄锦一眼,犹豫地递出了号,“姑娘,你可以考虑清楚,若是文的成绩没有合格,即便你有武的好成绩也结不了业。”   这话一出,文组的姑娘纷纷嗤笑。   那夫子说话甚是有趣,娄锦这武的成绩能拿得了合格本就是笑话,哪里来的好成绩?   娄锦点了下头,丝毫没去看对面的文组,而是接过号朝开着的武门走去。   江子文望着娄锦的背影对着身旁拿名单的人道:“这姑娘是谁?”   “萧家二小姐,现在尚未入族谱,名唤娄锦。”   哦,原来是她。江子文这下微微颔首。人人皆道这传奇女子原来就这这位姑娘。   文武虽然分着两道门,可审核的场合却是只隔着一道一人高的竹篱。   方瑶和萧琴到这宽敞的校场地,就能听到对面的声响,两人透过竹篱编织的缝隙看到了一群高大的男子后那娇小的身影。   “琴,你说怎么办啊?锦儿这脑袋是磕到哪里了?要参加武试?这即便是首试也难得很,也怪那江老师,今年竟然出这么高的要求。”方瑶忧心忡忡道。   萧琴没有出声,唇角却是紧紧抿了起来。想着看看再说。   其他人也看了那边一眼,皆道武那边或许比文这儿更有看头。   此时,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搬来凳子与椅子放在了院子里。萧琴几人回过头去,见前方高台上扬起了一块白布,白布上赫然写着两寸粗的字。   “所有学生以融雪与入学为题,写一首诗来。时间为一炷香。”江子文话落,便有小厮在高台上点起了香。   什么?   不少人吃惊不已。往常只出一个相关题目,她们皱了下眉头。见香已经毫不留情烧着了,各个都铺展开了宣纸,苦思冥想了起来。   娄锦听着那边的声音,转过头去看了眼。一双漆黑的水眸一转,便扬唇一笑。   高阳与娄蜜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透过一丝寒光,随即迅速提起了笔。   见文组已经开始了,武这一组都有些疑惑,不知道夫子何在?   想来应该也是江子文,大家也都耐心等着那柱香烧完。娄锦走到篱笆处,打量着方瑶几人。   方瑶的字体极为娟秀,文辞出彩。萧琴用词更为华丽,却不失最后的一抹深意。   紫晓的书法略输萧琴一筹,好在意境悠远。   只是娄蜜与高阳离地远些,她是看不到了。   半柱香的时间还未到,萧琴几人就放下了笔。   而娄锦那侧也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极为温厚,复又磁性地让人听之为迷。   “这次的出题由我来负责。”   娄锦愣了下,随之转了过去,在看到那一袭月白长袍,丰神俊朗的男子之时,那男子也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里先是惊讶,后是有些嗔怪,再然后便是平淡地扫了她一眼。   刘韬在一旁看着,暗暗跺了跺脚。   娄小姐啊,你真是要急死我啊。好不容易进了国子监,只要未来两年内夺得头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三皇子。你为何要进入武组,就这么不想嫁给三皇子?   娄锦自然不知道这一主一仆怎么想,她只是想不通好端端的,顾义熙好似不怎么理她了。   顾义熙冷眼看了下左御风,是因为他?只是为了与左御风一组所以选择薄弱的武组?   他冷哼了声,又看到武世杰,眉头便深深蹙了起来。   娄锦这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只见一向温言的三皇子朝众人道:“你们分为三组,三组皆出发,到小树林尽头处留下你们的名字谁在规定的时间回来,就算你们合格。”他的声音是略微有些冷的,尤其在看向娄锦的时候,那冷意还冒着烟一般。   他的话一落,几个守卫便迁来了马,娄锦的马儿……很矮。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带着三分不满。这是高丽引进的枣红姑娘马,这马儿给她作甚?让她骑着散步?   她显然是有些郁结,见刘韬低着头走过来,便冷声道:“不给我一匹正常点的马是想让我退学吗?”   刘韬料想刚才的胡思乱想终究是错了。原来三皇子生气是气她来到这危险的武组,要知道武组时常有会出点意外……   “娄小姐,这枣红马挺好的。您看毛色鲜艳,富有光泽,多好。多适合姑娘。”   他这近乎狗腿的话一出,其他已经骑上马准备出发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这笑声显然是引起了文组的注意,方瑶她们早些写完的人都看了过去,见娄锦那匹枣红马,都止不住有些着急了。   娄蜜掩嘴笑了起来,“倒是有意思,想来怕是要退学的吧。”   高阳冷冷地看了眼,在纸上落了款,便转来看娄锦。   萧琴转过头去,看到三皇子的时候,她怔了怔,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得神情黯然。   娄锦走到顾义熙身侧,显然有种暴走的冲动。她不是来玩的。   顾义熙稳稳地坐在了主席位,一对英挺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脸色却甚是严肃。   娄锦觉得委屈,她气地有些说不出话来,鹅蛋脸上红扑扑的,见其他人已经策马,她心下一定,扯了顾义熙的衣服。   露出他精瘦挺实的胸膛。   “你……”顾义熙忙拉起衣服,红霞一点一点从脖颈处爬到脸颊。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阿锦是在对自己非礼吗?   娄锦却是抿起唇,道:“你说你想娶谁?”   她这话问出,两颊已经微鼓,一双水眸盈出了泪花,像是他一副负心汉的模样。   “我?我没有。”顾义熙没料到她会如此问话。   刘韬的眼睛已经瞪成了铜铃,这是?没想到娄小姐竟然有如此的胆量,他此刻收了眼,立刻用身子挡住了两人,顺道对着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晓然,俱是如他一般摆成一条直线,挡住了他人的视线。   那头的一匹马还未动,马上的人儿神色变得阴鸷。他猛地抽了下马,马儿疯狂奔腾,扬起了迷雾一般的灰层。   那些文组的人见不少人挡住了娄锦与三皇子,便有些不满。   江子文看了那头一眼,便道:“交卷!”   娄锦见顾义熙不承认,便低下头来,气若幽兰喷在他的耳侧,柔软的发梢掠过他的肩颈,波动着他的心弦。   他没抬头,呼吸隐隐有些不稳。刘韬听着,引以为三皇子要阵前失守了。   “你定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所以想着让我早些退学,好遂了你的意。”娄锦如此一想,心都微微被揪紧了些,竟然有些闷疼。   顾义熙显然是愣住了,阿锦,她这话?   娄锦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她跺了跺脚,气地小脸鼓鼓,恨不得把那泼出去的水收回来才是。   可顾义熙却是毫不留情地望着她笑了出来。这笑先是淡淡的,继而扩大,近乎咧到耳边了,接着便是失声笑出。   而此时,刘韬早已经识相地牵来了一匹高头大马。   十九章 送定情之物(皇后要杀他?)   十九章送定情之物(皇后要杀他?)   马儿喷了个响鼻,娄锦看了过去,眼角微微有了笑意,她仰着头,唇角微勾,冲着顾义熙点了点下巴,道:“多谢三皇子美意。”、   话落,便见她三步并作两步,一脚上了马镫,利落地坐在了马背上。那马儿像是响应了她的动作,高抬起了头,等着她的命令。   娄锦拉紧马缰,居高临下地望着顾义熙,眼底的自信在她高举起鞭子的时候洋溢而出。几个侍卫们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热血,引得他们也回了头看向三皇子。暗道,或许娄小姐会有不俗的表现。   冬日的冷风吹来,清新的味道,娄锦的马尾长发在她微侧过头的那一瞬被吹至脖颈,黑黝黝地衬托出她白如面脂的皮肤,好比那画一般。文组那边静悄悄的,她们身子微微前倾,都望着那英姿飒爽的女子。其中不少女子都想着,改日要弄一声胡服骑装来穿看看。   侍卫们见那香一点一点矮了下去,都有些着急。他们看着三皇子,也没人敢劝,只看三皇子昂藏的月白身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蜡金玉凤的袖口扫过那沉香木桌,然后随着他高高举了下手袖子一动,娄锦的马鞭落下,马儿呼啸一声飞快冲了出去。   三皇子唇角微扬,却在刘韬两眼泛光的时候,冷声道:“还不快在身旁看着。”“是。”侍卫们随即分散而去,那边文组的测试结束。她们既然都不走了,只在那看着远处的香。   很快,碧青的身影消失在小树林里。只见雪白的林间一匹汗血宝马急速飞驰,马上的女子身子前倾,臀离了马鞍足有一尺,蛾眉微蹙,一双水眸紧盯着前方。林间顿时飞窜出马蹄声,踏踏踏踏地,传到了前方。前方的一些男子都有些诧异,他们控制好马缰,好奇地回过头来,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显然都微微张了嘴。   娄锦倒不说话,只是在马儿追上来的时候,狠狠地抽了下鞭子。几个男子低呼了声,忙也动了下鞭子,面上俱有不忿,暗想着绝不能输给一个女子。马儿竞相追逐,速度显然都提了上去。当娄锦的马儿追到那一身蓝的男子身侧时,那男子笑了笑,便也挥起鞭子,随之很快就把娄锦甩到了身后。   左御风本不想停留,只是听萧匕安道留下来看看,便也留了下来。没想到萧匕安在看到那抹碧青的时候唇角一抿,便径自走了。他倒是留了下来,见娄锦的姿势神态俱是标准不免也点了下头。在林子尽头树立着一块大靶子,靶子中间的一点红,在萧匕安到来的时候被狠狠地钻了个洞。   连同一旁的老师都忍不住惊叹,见萧匕安收了箭,便在他名字上打了个勾。萧匕安并不急着走,而是回过头看着追上来的人。左御风一记飞箭,也是正中红心。   老师们依旧是点了下头。可在看到随之而来的娄锦的时候,显然是诧异极了。他们纷纷看了下手中的名单,微愣了下,才确定这其中果真是有女子。当弓箭在她的手上被拉开的时候,娄锦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自然,女子与男子在力量上来比是有些不同的。   好在,她一早就戴上了扳指,这般拉弓起来,倒也还好。就在她放手的那一刹那,身后紧跟而来气喘吁吁的男子们都愕然不已。   他们的手心都微微出了汗,本以为敢上来了也不太差,只要娄锦这射箭技术略输些,也不会太失了面子。   可那箭可不听话地紧,稳稳地落在了九环。他们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看怪人一般地看向娄锦。真是奇了怪了,娄锦与方瑶都是方将军的孙女,便是方瑶也不会选报这武科,娄锦却是选了,而且她的成绩均不是他人可以小觑的。   其实这其中也有那万宝儿的原因。当初万宝儿打击娄锦学文的兴趣,好在自小她就粘着外婆家,方宏对方瑶与娄锦要求也高。可是方瑶对文的兴趣更高,久了方宏便把重心落在了娄锦身上。娄锦对文的兴趣转移到了武这一列,不久便是方宏的得意门生,尽管这关门弟子从未在他人面前表现过。老师们终究还是在她的名字上打了个勾。   她骑着马儿走到萧匕安面前,微微侧头道:“匕安哥哥,这里有些人要小心。”萧匕安微微倨傲的眸子一冷,他扫了下在场之人,眸色变得幽深暗沉。娄锦扫视了下周围,视线停留在一匹好马上。这匹马与她坐下的汗血宝马同为一宗,速度绝不在话下。可偏偏落在了娄锦身后,而那男子像是左顾右盼,不禁让人起疑。   她思忖了下,便在那男子拉弓那会儿从他身旁经过。没人见到她袖口中的一把簪子,只那银光初现,便朝那马尾狠狠扎了过去,马儿惊地长嘶,猛地踹了起来,然后飞也似的疯狂奔跑了起来。那男子被吓了一跳,却在马儿高抬起身子的那一瞬间被甩了下来。只听得他呜声叫疼,几个人上来先是制住了马,然后把他安放在担架上才送了出去。   “这不是紫晓的兄长,紫堂吗?”几个人窃窃私语了起来。娄锦听得眉头一跳,紫堂?那是皇后母家之人。萧匕安也蹙了下眉头,他朝娄锦看去,眉宇间有着大胆的猜测和惊惶。   他甚至在疑惑,或许那是娄锦猜测错了,紫堂只是失了状态,并没有到那般可疑之处。娄锦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她一面也想不透,方才紫堂拉弓的方向有了丝变化,虽然他在人群中隐匿着,可她还是清楚地看到那箭的方向从靶子转到了萧匕安。   是私人恩怨?还是皇后?可这太不可思议了!就在娄锦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了一声惊呼。“快回去,香都要烧完了。”娄锦这才回过神来,忙拉起马缰,便朝着出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萧匕安在她的身后紧跟着,他的神情凝重,嚣张跋扈的脸色早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捉摸的揣测。他望着前方那随意摆动的墨发发梢,心底微微有些暖的。没想到,他再一次被她救了。   他陡然笑了开来,“驾!”与娄锦并驾齐驱,他笑道:“锦儿妹妹,我倒是不想让你入族谱了。”   娄锦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就看萧匕安的马儿远远离开。她咬了咬唇,忙赶上去,冷喝道:“还不知道你这一条随时都可以没有的命还能这般挑剔?”萧匕安笑了开来,他倒从不这么认为。   当娄锦他们到达的时候,那香刚好落定。文组那一头起了不小的骚动,他们可是看了个清楚,娄锦是第三个出来的。不免都惊讶道:“这成绩绝对能拿武组的良以上。”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只见娄蜜巍巍然眯起了眼,那双本是俏丽无双的眸子顿时淬了毒一般,看地人心底阴凉不已,绕是方瑶在一旁都以为毒蛇在侧。   而武世杰出来的那一瞬,显然都已经呆滞了。他望着那微笑的女子,她那花瓣朱唇边依旧是他熟悉的梨涡,浅浅的盛了蜜一般的清丽容貌依旧,却让他枉然惆怅不已。他为何从不知道锦儿会骑射?若说早些时候别人一提会骑射的女子,浮现在他脑海里的会是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女子,让人倒尽了胃口,甚至对此嗤之以鼻。可今日,他必须要重新审视,这般英姿飒爽的女子,远比在闺中悲春伤秋的女子更让人倾慕。   娄锦远远地眺望了去,那一抹月白似乎在笑着,她看得不真切,想着要靠近些,马儿突然不听话了起来。顾义熙骑着马儿来到她身侧,那匹黑马冲娄锦身下的马儿拱了拱。这不听话的马儿立马就伸长脖子,对着顾义熙那马儿狗腿地拱了过去。   娄锦脸上一黑,这两匹马儿还是一对?这马儿是旁若无人亲热了起来,其他人都是怪异地看着顾义熙与娄锦。人人皆知三皇子旗下有一对情侣宝马,这对马儿只听三皇子的话,两匹马儿一黑一白,黑马为公,白马为母。三皇子爱骑黑马,那白马世人也少见到。众人本就对那匹传说中的白马趋之若鹜,没想到他竟然给娄锦骑了这马儿?   武世杰的脸色越来越暗了,那白马与黑马肆无忌惮的模样登时就要刺瞎了他的眼。娄锦与顾义熙自然不知道此时就这两匹马带给他人是怎样的冲击。   “琴姐姐?”方瑶见萧琴脸色煞白,便扶了她一把。萧琴摇了摇手,心头早就酸涩一片了。她看到三皇子微笑着凝视着对那两匹马好奇不已的娄锦的时候,心就微微发疼。而身边并无他人打扰,那两人恍若就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若那神仙眷侣。白雪为景,情侣马缱绻缠绵,那二人两两相望。   “阿锦,这马儿我送你可好?”他低沉的嗓音温厚若一杯香醇的酒,听地让人微醉。娄锦想起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流传了许久的至今也没人考究的故事。   在远古时期,一对恋人也互相赠了马儿,两匹马儿本就钟情,日日相处下来,默契无人能及。一日那女子不甚落了河,马儿沿途找她,最后在河岸下方把她叼了上来。男子凭着身下的马儿最后找到了那女子,两人才没有天人永隔。   她深吸一口气,心头微微有些颤抖,她拍了拍身下的马定定地点了下头。顾义熙笑了,他眼底的浮光微动,像是要融了这一地的雪,痴痴地让人看傻了一般。   被老公拖出去度蜜月了,头一次没经验,以为领证就完事了,纠结。亲们,我回来了   二十章 娄阳上门为方逑治病?   二十章娄阳上门为方逑治病?   娄锦望着他,唇角带笑,一丝调皮的想法从脑海一闪而过,便直直闯了出来。百闻不如一见,人都道这是情人马,她要看看,这两匹马儿是否真能心意相通。   猛地抽了下鞭子,马儿嘶叫了声,白马追云从浓情蜜意中惊了一大跳,也不管那黑马闪电的惊讶,抬起腿就疯了一般乱跑了出去。   她的速度极快,他人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她那扬长的发尾,而看不清楚她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   闪电见追云被吓跑了,忙回头望向自家主子,那双马眼好似有一丝埋怨,仿佛在说怎么给追云找了这么个主子。   主子一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幽幽地说了声,“去找你家媳妇。”   于是,闪电就是那撒开的野马背着顾义熙一路追了过去。   娄锦闪进了小树林便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她现在不跑了,倒要看看这黑马能不能找到他家娘子。   她看了下四周,这四周皆是苍白的一片,纵有树端的一丁点绿也无法撼动这铺天盖地的冷傲气息。见追云频频回头,她呵地一笑,拍了拍追云的脖子。“你倒是个情种。”   追云听了她的话却是动了下,显然不太愿意搭理她。   就在它低着头挖开学,寻找那么定绿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追云兴奋地抬起头来,像是得意非常,它回过头来看娄锦,马儿眼中顿现红星,一副革命即将胜利,敌人速速头像之态。   娄锦翻了下白眼,她兀自躺在追云的背上,前方一株苍天老树挡着,恰好把她的碧青给掩盖地严严实实。   树林的马蹄声渐渐地变得缓慢,娄锦能听到那蹄子真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挑了下眉,唇角微弯,却是屏住呼吸,思考着一件事。   娄阳最近没了动静,流翠和洪娘子她也许久未见了。   而,上次她在娄阳面前斩杀了他的筹码万征战,以她对娄阳的了解,必然会思及手段更为复杂的方法,好让这个前途路上的绊脚石给除了去。   真思索着,四周原本的寂静恍若突然消失了一般,耳边的厮磨声代替了原本的马蹄声,她忙睁开眼,对上的是一双极为黑曜的狭长凤目。   他一手拉着马缰,身姿笔直如松,微微侧过头来,笑着望向她。   娄锦忙惊讶地坐了起来,她忍不住低头看去,那两匹马儿已经很有奸情地互相拱着。   当真是情侣马,但她惊讶地望着那两匹马,暗暗观察起他们身上有没有挂着什么可以互相通信的香囊之类的东西之时,一道惊讶的视线朝她方才躺着的身下看去。   “三皇子,你这两匹马儿当真是心有灵犀。”   ……   得不到回答,娄锦有些奇怪,她抬起头来,正见顾义熙盯着马背看着。   他闪了下眼,忙转过头去,对着身后喊了声:“来人,准备一套衣服给娄小姐。”   只见有几株高木晃了下,若非三皇子先是说了那句话,娄锦尚以为是什么飞鸟惊走。   可是,为何要换衣服?   突地,她眉头高高一跳,猛地往后看去,只见白色的毛发上沾染了一片鲜红,霎时触目惊心。   若有人说这世上尴尬的事有几件,道地尽的必然也就那么几件。娄锦这件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了。   追云像是闻到了什么,三番两次回过头来对着娄锦的屁股拱了去。   娄锦吓了一大跳,偏偏这葵水平常也不足为奇,今日特别多。又染在了马身上,如今她是不敢再动了,更是懊恼了今日过量的运动。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武试的时候出的糗。   像是预料到了娄锦所想,顾义熙适时出声,“我也是刚刚才看到。”   娄锦的心停了下,猛地又砰砰一阵乱跳。他那话说得她面红耳赤,只觉得腮边两旁烧地厉害。   她有些使性子地用腿拍了下马肚子,好逃离这个地方。   “一会儿你也是要回去的,当真要顶着红屁股回去?”他的话说得是一本正经,可在娄锦耳朵里却显得那般恶劣,竟然还让她听出了几分挑逗的味道。   她猛地回过头来,对着他嘟起嘴来,什么红屁股,她又不是猴子。   顾义熙见她如此,扑哧一笑,好一会儿,他清冷的眸子流光半转。“阿锦长大了啊。”他深深凝视着她,眼底透出的丝丝光泽好似洋溢着淡淡的喜悦,不知道是为娄锦高兴还是为自己高兴。   怔愣了下,娄锦忙甩过头去,低下头只看着地面的雪,好似那雪白若絮的地面上能开出一朵琼花一般。   顾义熙笑了起来,今日见到白马背上的一片红当真比收了份礼要实诚不少。他本不是要继续看下去,非礼勿视他懂,可不知为何,心底竟感觉这丫头要在自己的守护之下含苞欲放了。那种喜悦好似一只猫看着鱼池的鱼儿从小不点长成了丰满肥美的模样。   他止不住又笑了起来,直到不远处的一个侍卫出现在面前。他才停止这让娄锦近乎要埋进雪地的笑容。   “换吧。”他走了过来,把那衣服递给了娄锦。   娄锦接过衣服之后,便是朝那侍卫看了一眼,侍卫点了下头,忙吹了下口哨,一时间林子里的动静好比惊鸟飞起,顿时娄锦看到了几个黑衣人飞快地朝外飞了几百米。   等她低下头来的时候那侍卫也不见了踪影,而顾义熙的身子也转了过去,留给娄锦的是那一头泼墨般的缎发以及那挺得笔直甚至僵硬的背影。   娄锦看着笑了起来,方才的郁闷均一扫而空。她躲在了两匹马儿中间,把衣服快速换上,然后把马鞍往后移了下,遮挡住那片红。   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顾义熙那双凤目左右转着,直到身后的动静停了下来,他才半长舒了一口气。   “阿锦,我能转过来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淡淡的嗯字。   这回,娄锦再也没有提起屁股,潇洒恣意地骑着马儿,倒是显得尤为端庄地任着刘韬牵着她的马儿往回走。   而此时,武组的人在夫子宣布回家等消息的时候都纷纷出了校场。文组虽还有几人想继续看却被夫子轰了出去。   待娄锦与顾义熙出了国子监的时候,几个人的神情均是变化了下,这果然是心有灵犀的马儿啊。   方瑶与萧琴走到娄锦身侧,面上均带着欣喜。   “锦儿,我看你现在是不输给那些男儿了。这要是爷爷知道了,定是要把你带上战场的。”方瑶这话本就是玩笑话,哪有女子可以上战场的道理。不过她倒真觉得锦儿这下也是扬眉吐气了,虽在文学上没什么造诣好在有武的成绩也能让她在国子监出类拔萃了。   萧琴看了眼三皇子,心底的希望慢慢地从以前的熊熊烈火变成了点点火星。她顿了下,才与娄锦道:“锦儿,我们早些回去。免得云婶担心。”   娄锦点了下头,正欲说什么的时候,见到流翠焦急地在人群里冒了个头,娄锦忙道:“快回去吧。”   她走到流萤身旁时,伸手一拉流翠便坐到她身后。   “小姐,乌嬷嬷那得来的新消息,说是娄阳亲自带了人去方府说要给舅老爷看病。而且,乌嬷嬷打听到他带的人正是刚从外游说回来的藏空相士。”   又是他?   娄锦抿起唇,藏空可谓是见多识广,他这个相士对医术也深有见地,与古代的巫医一样及巫术与医术于一身。   思及此,她猛地皱起了眉,看来这洪娘子做事越发偷懒了。人都要领到了家门口才得来这个消息。   她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那就让那藏空相士好好给舅舅把个脉。”他定是不敢说出舅舅中毒一事,人们一听中毒必然会思及那日皇宫吃喝,皇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事若是被藏空搅起来,必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毕竟谁会信舅舅是在家中的毒。   只要皇上不知道,这事就有回转的余地。   二人回了方府,便去换了身衣服,乌嬷嬷忙跟了进屋,道:“小姐,人已经去了前厅,正和将军说着话。”   娄锦听着,脸色微微一变,她这才想到最为关键的问题。娄阳好一个一箭双雕,若是查出舅舅中毒,只要治好了舅舅,舅舅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留在京城,去往边关之地将会是极为凶险。二,他若真治好了舅舅,便会得到外公些许的感激。一旦关系拉近了,前世的一切难保不会发生。   一阵冷风从屏风后长驱直入,冷冷地迎面打来,娄锦打了个冷颤,她深吸一口气,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娄阳得逞。   乌嬷嬷担忧地望着她,心底也有些没底。想起娄阳进门那一副恭敬的态度,与早年同夫人一同回门时候俨然无二,就是这副姿态让将军对他称赞不已,这回也是要故技重施了?   “小姐?你有何想法?”她问道。   娄锦紧紧要了下唇,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两分红,她这回只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如此,她才能让外公彻底与那娄阳隔离开来。   二十一章 娄阳后院闹地慌   二十一章娄阳后院闹地慌   乌嬷嬷站在门边,等着翠色屏风后的娄锦换好了衣服,脸色有些忧虑。左右见她还未好,见流萤也尚可信任,便问道:“小姐,我们从娄家出来之后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还要与那娄阳争锋相对,嬷嬷看你日夜伤神,真是担忧得很啊。”   屏风后那正系着已经的手一顿,长长的剪羽低了下去,双眼暗了下去。   当然,在他人看来,娄阳与方芸儿之间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再如何说,那罪魁祸首就是万宝儿,万宝儿一死,断无须再去搅那趟水。可在娄锦心中,她却是断断不敢有一丝松懈。   深吸了一口气,衣带紧紧一系,便走了出来。   流萤自然也是疑惑的,可她从不敢问小姐这问题。但她记得那一日娄府祭河神小姐是如何危险才逃过一劫的,若说那事与娄阳毫无关系,她是不信的。小姐如此恨那娄阳,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们这些人是体会不到的。   碧青色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来,她若桃花一般的唇微微抿着,水眸望着乌嬷嬷看来,好一会儿,她才道:“嬷嬷,有些人必定是要纠缠一世的,我下的手娄阳必然也已经知道,就算我要收手,那也是不可能的。”   乌嬷嬷一愣,见娄锦打开门走了出去,她忙跟着上去。   娄锦苦涩一笑,是啊,谁愿意在享受了安逸之后还日日勾心斗角,与财狼搏斗?可她从重生那日开始,便没有回头的路了。   乌嬷嬷紧紧咬了下唇,是她想地太过于简单了。也是,这段日子来到萧府之后,日子确实是过得安顺地多,她倒是忘了那娄阳若真是个好相与的,怎么会当着将军的面是一套,背对着他又是另一套。   娄锦心中苦闷,她重生而来心中的秘密不说,就连身边人都以为她毒如蛇蝎了不成?   走到前厅,就听得娄阳的声音传了出来,娄锦停住胡思乱想,脚步却是一步不停。   “将军,往常是我对不住芸儿,如今看她过得幸福,我别无他求,也不敢奢望。可方逑与我从来感情不错,就算我与芸儿分开了,也不能放任着不去管方逑的病。这一次我特地请了藏空相士来。这世上的庸医皆不如藏空相士,就让他为方逑看一看吧。”   这一番话,可谓是情理皆占,娄锦想,若再不出去,怕是外公就要被说服了去。   如此一想,她便直直穿门而入,笑道:“外公,客人来了怎么不唤上我。没想到是娄伯伯和藏空相士来了。”   娄阳微微眯起眼,每每听到一次娄伯伯,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更是恨这逆女,几番要害了他的前途。   见娄锦盯着他看,他微微收敛了脸色,笑着站了起来。   “锦儿长高了不少,看来这些日子过得挺好。”   娄锦不予理会,而是看向了藏空,这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藏空了,再次见到,还是觉得脊背微微发凉,她忍不住暗咒了声,“妖道。”   那灰袍子老道浑浊的眼中精光微闪,这个娄锦当真是让他看不透了。他不明白,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子如何能在大齐站稳脚跟,从一个人人都可踩上一脚的野种变身成今日这般出身良好,受人敬重的模样?   他笑着眯起眼,道:“娄小姐许久未见,倒是越发出众了。”   “藏空相士说笑了。”娄锦不想与他们周旋,只回头看向方宏,笑道:“外公,匕安哥哥这几日成绩可好,你何时禀报了皇上,让他坐上原先娄伯伯的位置。”   方宏被她这么一问,倒是真想起了萧匕安那少年,他在军中的表现有目共睹,若非上次三皇子提拔,他也是要和皇上讨要个升职给他的。   想起萧匕安这得意门生,他止不住笑了起来。连声道:“这事我会放在心上。”   娄锦点头,眼尾却是扫到了娄阳近乎气节的灰暗脸色,这事足够转移娄阳的注意力,当然,这还不够。   藏空相士见娄锦的目光越发深沉了,这个女子寥寥几句便能让人想了他处,虽不知道娄锦为何此时出来,但他却是坚持道:“既然来了,就让我为方公子看看。”   方宏点了下头,便起身引了路。   娄锦见他们三人皆往后走去,她也并不阻拦,只是走到流萤身侧,低声说了什么。   流萤点了下头,立马朝外走去。   不多时,就见一个女子双眼闪烁地跟在了流萤身后。   那女子并非什么陌生人,她低着头不明白娄锦为何把她叫来,只想着这些日子,她倒也不传什么消息了,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洪娘子抬了下眼,对上娄锦那双凌厉的眸子,心中便是暗暗一跳。   早在娄锦从国子监出来,就让乌嬷嬷找人通知洪娘子,倒是不知道洪娘子就那么点出息,只想着为万山报仇,难道就想着凭着白太姨娘的宠爱能在娄府立足?   她嗤笑了声,道:“尚不知道你能忍受膝下无子,晚年凄凉的日子,倒真是我小瞧了你去。”   被她这么一说,洪娘子低下头死死咬着唇,这话便是她晚年的写照了吗?她摇了摇头,见娄锦端端站在那,也不看她,她心中便是一慌。   记得一次夜里,听娄阳无意中提起要娶那羊氏女子羊馨为妻之时,她便是惴惴不安了起来。现在她在府中是有白太姨娘护着,可终究来说她还是无所出的。主母到府之时,流翠至少有个孩子护着,可她呢?什么都没有。到时候她的日子可想而知。   但若是娄阳不娶那劳什子的羊馨,她可以乘着这些日子早日绸缪,就算没有生下一子,她也能及早把权利控制在自己手上。   她虽是再嫁,可与那流翠不同。流翠因是当着方芸儿这个主母的面勾引的娄阳,白太姨娘虽然不说,可她知道,流翠并不讨喜。她在府中多年,做事利落,又留有三分颜面,府中之人对她多是敬重。   思及此,她道:“不知道锦儿小姐要我做什么?若真要我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请求。”   见她如此,娄锦挑了下眉,示意她说下去。   “老爷要娶羊氏女羊馨为妻,这事希望你能帮我。”   她这话惹得娄锦一愣,娄阳果真是打了这个如意算盘?她微微眯起眼,盯着洪娘子看了一会儿,才道:“你的诚意倒是让我踌躇不前了。”   是的,这个消息到现在才告诉她。想到那日羊馨与娄阳出现之前,洪娘子就该知道了这消息,竟然又一次藏着掖着,她冷冷地看了眼洪娘子,眉宇中浮现出一抹凌厉。   洪娘子咬了下唇,“只要小姐帮我办成了这事,小姐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她话一落,眼前的碧青就直直朝她而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底隐隐是发虚的。   待洪娘子进了内院,流萤与娄锦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流萤与乌嬷嬷皆是淬了口,洪娘子这人狡猾地很,她定是不想与娄锦再做纠缠,便以为这日子就能和顺地过下去了?   乌嬷嬷看了眼坐在炕上兀自倒了一杯茶的娄锦,道:“小姐,这娄府的皆没有好东西。奴婢听说窦氏这几日在几个首饰店铺里转悠,买了不少好东西,而一路都是那娄正德陪着,听回报的消息说是要送给未来媳妇的。”   那倒水的动作一滞,娄锦那双水眸中黑瞳一转,华光流转之下,便是归于沉寂。   她寻思了会儿,道:“许久没去娄府走走了。明日陪我一道去看看。”   乌嬷嬷与流萤点了下头,便留心听着内院子的消息。   不一会儿,就听几个丫鬟从门前经过。   “真是可惜了,那娄阳本是带着藏空相士给少爷看病的,没想到没想到他家里的人倒是病得更快了。”   娄锦听了这话,便继续低头,把放在茶几上的医术拿了过来细细看了。   话说娄阳本已经到了方逑的院子,正要入门,就见洪娘子跑了过来,她焦急的目光让他一愕,没多想就听洪娘子道:“老爷,快回去吧,余哥儿说是喘不过气来了,太姨娘一着急,晕了过去。”   娄阳听着,心里就慌了。余哥儿是他的长子,他盼着有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啊。再听太姨娘出事,本是孝子的他顾不得看方逑,拉着藏空相士,辞了方宏便火急火燎往回赶去。   方宏看着他的身影,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此时恰好固伦公主从外头进来,见到娄阳匆忙离去,疑惑中脸色也不大见好。她刚入了宫怎得还让这人进了家门。   她刚入了院,就见娄锦走过来,笑着搀扶了来,道:“外婆,您方才去哪里了?”   固伦公主本是去了一趟皇宫,回来的时候恰巧遇上了窦氏,窦氏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耽误了时间。   “遇到窦氏了,她夸我们家瑶儿好呢。我瞧着她是想要跟我们说亲呢。”她本是极不愿意与娄家的人再有瓜葛。   可那窦氏却是一遍一遍说娄城与娄阳私下里不和,她又是自小看着娄锦长大的,从前也为娄锦说过不少好话,更是喜欢方瑶得紧。   固伦公主是知道窦氏这话不假,当初她问了乌嬷嬷,乌嬷嬷回说娄锦在府中生活,无意中提起窦氏。   窦氏对娄锦如何,一是给那万宝儿气受,二自然是为了这日后搭桥。   娄锦听罢,眉头微微一蹙,这窦氏还真是不死心啊。   二十二章 娄府被下了诅咒?(有爱万更)   二十二章娄府被下了诅咒?(有爱万更)   固伦公主笑了下,这事自然尚早,要说她家瑶儿不一定要嫁给那娄正德,就锦儿上次不还说了左相公子左御风吗?她思及此,便问道:“今日你入了国子监,可细细看了那左公子?”   娄锦点了下头,眉眼一弯,“外婆,我传了您的意思,让丞相夫人得了空就过来坐坐。”   “那是好,不过这事还是我上门去问问才是。”她话一落,便由着娄锦扶了回屋子,经过方逑的院子那一刻,她的神色微微暗了下来,方才的欢愉之色早已经殆尽,叹了口气,她道:“你舅舅还在昏睡吗?”   固伦公主望着那屋子,并没有发现娄锦抿紧唇角,脸色微黯的模样。   她知道,她能阻挡那娄阳一次,但不一定能次次阻挡地了。可她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外祖父外祖母能信吗?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将自己的呼吸调地平整,然后道:“舅舅虽然病着,倒还好是家里人照顾着,这要是在边关,怕知道的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   这话听得固伦公主一愣,她转过头来深深看了眼娄锦,眉眼也微微蹙了起来。   娄锦这话没错,如果说让皇上放下戒心,一是调离方逑,可这并不能让皇上全然放下戒心。现在方逑病了,断是没有带兵打战的能力,将军府没有接掌兵权的人,皇上自然不怕。   倒没想到,她活了大半辈子竟没有锦儿这孩子看地真切。   她笑了笑,拍了拍娄锦的手。   娄锦这话已经说地明了了,多的,她不能多言,想着固伦公主能把这话与将军说说,断了那娄阳的念头。   话说娄阳匆忙上了马车,洪娘子一路小跑也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后,她面上挂着几分担心,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拽着裙角,她抬眼偷偷觑了眼娄阳,见娄阳转过头来看她,她微微一愣,道:“老爷,您莫要担心,大夫也已经请到了。只是余哥儿出生后身子便不见得好,这次一定要让大夫好好看看。”   余哥儿是流翠生的儿子,从观音庙里领回来之后就容易生病,大夫诊治为体弱,说是当初未出母体时营养不足所致。   流翠一直为此事自责,娄府上下既是要怪她,又想到她是为了躲避万宝儿的荼毒才逃到观音庙去。也无法苛责了。   当初为了瞒过万宝儿,流翠入了观音庙,既要像模像样地参佛,又要跟着寺人吃着粗茶淡饭。偶尔流翠的娘送上点好东西,但这并不能满足一个孕妇的需求。   孩子虽然是生出来了,但却是时不时就得了风寒之类的病。   流翠自是恨那万宝儿,万宝儿虽死,但她却依然觉得那贱人欠了她许多未还。   没人知道,此番出门前,洪娘子给余哥儿下了点药,但也非什么大事,只是在大夫开的药里加重了一味药。药量增加,大人或许还觉得无碍,但孩子身子弱,便有些危险了。   这事,她做地也久了,但因为孩子一直这么病着,药也还是那几味药,也没人怀疑。可今天被娄锦的人一叫,她慌了手脚,那药量便下地大了。   没等她处理,丫鬟就端了盅给余哥儿送去。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听那余哥儿喘不过气来,一直把余哥儿捧在手心的白太姨娘听言立马晕了过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到了府外。   娄阳与藏空相士一并走了进去,洪娘子紧随其后。   嬷嬷一见娄阳便道:“老爷,你快去看看。老太爷正对那大夫发怒呢。”   娄阳一听,忙快步走了进去。   尚未入屋,就听到流翠的哭声,屋子内几个嬷嬷丫鬟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听地人心头郁闷,忍不住窜起熊熊烈火。   门帘打开,一簇耀眼的光打了进来,流翠哭地红肿的双眼抬了抬,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阴影站在那,她抱着怀中的孩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流翠给老爷请安。”   她怀里的孩子没有啼哭,只安静地闭上双眼,看过去应该是睡着了。   可流翠的脸色苍白如纸,只低着头,对上孩子的脸挨了上去。哭着道:“大夫说,孩子没救了。”   她那话刚好传入刚刚入门的洪娘子的耳朵里,她身子一颤,脸色刷地白了下。怕让别人看出端倪,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娄阳一震,忙走上来抱住孩子,孩子的呼吸很是微弱,若不是挨着他的脸,几乎都感觉不到这孩子浅薄的呼吸。   “大夫呢,大夫去了哪里?”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那一张秀气俊雅的脸上狰狞着,俨然看不出之前的那一派温和模样。   流翠哭地更大声了,这是她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孩子啊。就这么没了?她紧紧抱着他,心头疼痛难耐,直觉得那地狱里万恶的魔鬼要剜去她心里的一块肉啊!   “我的余哥儿,娘舍不得你,娘舍不得你啊。”   洪娘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看着那个孩子毫无反应的模样。想着,她并不是想让这孩子死,只是一点一点增加药量,让这孩子就这么体弱病着,奈何今日手不小心抖了点,这药就猛地下了个狠。   “老爷,大夫在耳房,白太姨娘晕了过去。”   娄阳看了眼怀中的孩子,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啊。现在,娄锦他硬生生地送给了萧家,蜜儿他又给了羊氏家族。他名下的孩子就这么一个,就这么一个了。   他慌乱地环视了下四周,在见到藏空相士之时,才想起来藏空的医术。忙把孩子递给藏空。   “相士,快帮我看看,还有救没有?”   娄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仰着头,期盼地望着藏空,心里恍若那溺水之人等着他人拉他一把。   藏空接过孩子,在孩子的手腕上把了下脉搏。   流翠与娄阳紧紧锁着他的动作,眉宇深深皱了起来。   “这孩子……已经夭折了。”其实,早在孩子在娄阳怀里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停了呼吸。尽管藏空医术高明,可也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这一道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流翠的身子一晃,便直直倒了下去。   几个丫鬟忙过来扶了她。   藏空把孩子递给了发愣的娄阳便压了下流翠的人中。   醒过来的流翠呆愣愣的,她看了周围一圈,最后在看到娄阳手中的孩子之时,一声凄厉的哭叫声破空而出,响彻了整个院子。   耳房那刚刚醒来的白太姨娘听着这声音,也愣了半晌。突然,她掀开被子,也不管丫鬟婆子们阻挡,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流翠的声音越发清晰,她的哭声让丫鬟们都哭了起来。   “我的余哥儿,我的余哥儿啊!上天不公,当初万氏不让我怀上孩子,我千方百计躲过一劫,为何现在还是不放过我。”   洪娘子愣住了,孩子果真是死了?   她低下头,脸色暗沉不已。   窦氏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流翠的这话,见娄阳跪在那沉默不语,她忙走到流翠身旁,道:“二姨娘节哀啊。你还年轻,往后还可以再生的。”   流翠哭着摇了摇头,她的丧子之痛别人何以了解。她猛地撇开众人,来到了耳房,拉出那被娄世昌骂得狗血临头的大夫,也不看娄世昌的脸色,走了出去。   “我要你说,我儿子为什么会死?你不是说吃了你的药调理好身子,往后就会好的吗?”   大夫支支吾吾地,他看了眼那孩子,道:“我说的绝没有错,不信你去问京城任意一位大夫,遇到公子这情况,是不是都是我这药方这么开的。按理说,那不会有事的。”   流翠骂道:“你这庸医开的这药方,竟然还如此振振有词!”   这时,藏空相士开了口。“药方给我看看吧。”   屋内的人一愣,随即看了眼那大夫。大夫递出了药方,便沉默了。   娄世昌从屋里走了出来,顾太姨娘走了过去,扶了一把,见他颤抖着手,便道:“老太爷,节哀。”   白太姨娘一听,双眼阴森地眯了起来。她孙子死了何须这贱人到这里来惺惺作态!想着娄阳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而正德都快到议亲的年龄了。她顿觉得这世道对娄阳太不公平了。   可这公平,往往是求之不得的。   藏空看了那药方,道:“这药方确实没有错。用量上也很小心。”   大夫终于舒了一口气,可那头洪娘子却是屏住了呼吸。   藏空朝那药罐子走去,把药渣倒了出来,一一检查过后,道:“药也是按着药方拿的,这也没有错。只是这里有一味药下地多了。”   众人一听,便知道,这事与那大夫没有关系。是谁没把握好药量?   白太姨娘立马看了眼负责煎药的丫鬟红儿,红儿早前是万宝儿送给流翠的。万宝儿死后,红儿还是回到流翠身边。难道是因为前主子记恨了这新主子?   红儿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忙摇头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弄的。”   可一直看着那火候,负责煎药的就是红儿。   流翠疯了一般走过去,狠狠踹了红儿一脚。“当初我以为你悔改了,才留你在身边。本以为万氏死后,你也能安分一些了。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忠心!”   红儿哭了起来,她本也是欺善怕恶的一类。她知道流翠在万宝儿死前给了万宝儿一个狠狠的教训,才知道流翠得罪不起。怕回了府之后再无好果子吃,便一路来伏低做小,在流翠面前不敢再有一分嚣张。更不敢说为了万宝儿而要害死小少爷啊。   “奴婢没有,奴婢敢对天发毒誓,绝没有伤害小少爷。”   可她这话,却没人信了。流翠以为万宝儿死了,府中的人心也该匕变了,没想到,不过就是她痴心妄想罢了。   “老爷,把这贱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她这话一落,娄世昌也眯起了眼,不顾那红儿几番哭喊,几个家丁走了进来,拉了红儿便走了出去。   一切恍若陷入平静了,流翠却是坐在了地上,望着依旧在发愣的娄阳,心中痛苦不堪。   娄阳抱着怀里的孩子,闭上双眼。他一直没有忘记锦儿的那句话。   “娄伯伯,你这一辈子除了娄蜜,再无别的孩子了。”   呵呵,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众人愕然,见他如此,还以为老爷疯了似的。   然而,他这笑却不再收敛,而是疯了一般,狂笑而出。紧接着,他跪在地上,一掌狠狠地打在了青砖地上。   “诅咒!这是诅咒!”他现在就连娄蜜都不敢肯定,这孩子还会不会继续做他的孩子。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觉得这四周都变得黑暗了起来,甚至隐隐有着某种恐惧不断地向他靠了过来。   他摇了摇头,却是死死地念出了让大家惊讶的名字。   “娄锦!”   洪娘子猛地退开了一步,以为事情即将暴露的时候,藏空相士走到娄阳身侧,把娄阳打晕了过去,才抱着孩子递给了娄世昌。   谁都以为娄阳魔怔了,可他是痛恨道了极点。他不信那娄锦的话,可是那话就和诅咒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强硬地打上了烙印。   娄府一下子沉溺到悲伤的气氛中,娄阳从棺木店里买了一个小棺材,并厚葬了这年仅一岁的儿子。   此番,娄阳受了不小的打击。府中之人路过书房的时候,时常能听到他喃喃自语,恍若说什么,你说得对,她就是个祸害。   只是书房之中,除了他一人别无他人,也不知道他与谁说着话。不少人只觉得老爷变得神经兮兮,让人看了害怕。   得知余哥儿死亡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了。   今年的天气怪异地很,这个时候竟已经开始融雪了,融雪的时候,格外地阴寒,娄锦刚出了门,一阵冷风就肆无忌惮地要从她的领口灌入。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把雪白的狐皮帽子戴上,朝身后的流萤道:“车马准备好了吗?去娄府看看吧。”   流萤点了下头。她低着头走到娄锦身后,有些话欲言又止。   一切怎么会那么巧,小姐让人唤了洪娘子过来,本以为洪娘子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那孩子真出了事,孩子才一岁啊。这会不会是小姐早就命人下的手呢?   她惊疑不定,可是她认识的小姐何曾这般心狠手辣了?   娄锦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是我杀了我那弟弟?”   被娄锦这么一问,流萤忙把头低地更低,她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娄锦也不说话,只觉得一双脚虽然是用貂皮靴子包裹着,却还是冻地慌。   她不禁把暖手火炉子往身上靠了靠,这才微微舒服了些。   路上,流萤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小姐最近的命令都是通过她的,这件事必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小姐这些日子也偶尔去看望邱铁山的女儿邱雪。   她知道,小姐大可以不必救那女子,可小姐还是日夜看那医书,寻找救人的方法。   她长舒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多想。   融雪的时候,马路上难免有些滑的。马车行驶地慢,车夫也是冻地慌。娄锦把那车夫通红的耳朵看在了眼里,便也不说话。   心里却翻江倒海了起来。   她想着流翠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哀戚。人总不能选错方向的,一旦错了,便不好回头了。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上天垂怜,再重获一次。她甚至也分不清自己这重生是梦呢还是现实。   可她知道,若是流翠没有背叛自己,她定会给流翠寻找一个好婆家,而非入了那深院。好日子是用鲜血和教训堆积出来的。就算流翠逃过了万宝儿的算计,可也逃不过洪娘子的嫉恨。   娄锦不免唏嘘,她当初不也是选错了方向,对世事不闻不问,以为逃避便可以不知道这“野种”二字,以为武世杰不会与他人一般,以为多年的感情抵得过世俗。   她呵地一笑,好一会儿,才道:“流萤,上次让你帮忙找的草药找到了没?”   “找到了,这草药极不好找,后来是乌嬷嬷找了人在雪山上找到的,说是抓来了一只雪蛤,这对邱姑娘真有帮助吗?”   娄锦点了下头,太医说是没有救了,可这事并不见得全是如此。   娄锦读的医书,可以说是旁门左道。并非正统。她这近两年内买的多是与毒术密切相关的书,只有全然了解了毒这种东西,她才知道如何救人。   若说前世她对诗书礼仪没什么兴趣,但对医书却很是看重。人道不做良相便做良医。她前世有些基础,但这一世却是研究其毒素来了。   想到早上起早了,娄锦便眯起了眼,打算睡一会儿。流翠也不打扰,只看着娄锦,心里也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想起昨儿个她去照看了下三皇子送来的追风,见追风背上的一片红,便笑了起来。那时候匕安少爷走了过来,只盯着追风看了会儿,就走了出去。   她还记得匕安少爷的眼神略带着点阴郁,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喜欢小姐这突如其来的妹妹。   追风倒是有趣,早上小姐去看追风的时候,追风一个劲地要跟着小姐出去,那马缰她看着都觉得扯着疼呢。   只是,三皇子与小姐之间……   她没有忘记,小姐上次设计之人正是三皇子的亲舅舅,万征战。若是三皇子知道了,该当如何?三皇子与小姐之间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底,他们二人简直羡煞旁人,可万不能被他人破坏了去。   此时,车子停了下来。   娄锦睁开了眼,掀开门一看,那朱红色的大门上赫然写着娄府二字,依旧是她熟悉的门第,可那屋檐下的白绫以及那黑色的奠字却是刺了她的眼。   下了马车之时,她把暖手炉递给了车夫,也不管那车夫拒绝与否,只道:“这天气冷,暖暖手,搓搓耳朵。”   车夫听此,弯着身子点了下头,接过了暖炉。   门童们见到娄锦的时候显然是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会儿要唤什么名字?娄小姐?萧小姐?   娄锦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就报说娄锦来见。”   此时,恰巧窦氏正要去买点冬日的棉裘,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她双眼一闪,接着笑着迎了出来。   “锦儿回来了。”   娄锦见到窦氏,唇角微微一勾,面上带了三分笑,“婶婶这是要出门?”   “哪里是要出门,这不是府中正在办丧事,出来透透气。你也别在外头站着,来者是客,快进来。”   窦氏哪里还需要去买什么棉裘了,如今要打入将军府,一是要说服固伦公主,二自然是要说服娄锦。   她拉过娄锦的手,亲热地拍了拍。“舅老爷身子可好些了?”   娄锦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脸色却不见得好。舅老爷?当她还是娄府的姑娘?   “身子应该是好些了,只是有些事记不住。”   窦氏见此,忙道:“叫方瑶莫要过于伤心,她现在在国子监念书,正德也在。我会让正德好好照顾她的。”   这话,就连流萤都听出了火气。方瑶何须娄正德来照顾?这话若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方瑶与娄正德有什么关系来着。简直是在毁方瑶的名声。   窦氏面上依旧挂着笑,见娄锦并没有接着她说的话往下接,笑意就凝在嘴角,暗暗咒骂了句,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看看当初若非娄府收留,你这野种也能等到认祖归宗的时候?   更何况,娄锦在府中被冤枉之时,窦氏也说了不少好话,就这般忘恩负义了去?   娄锦扯了下嘴角,有些话她不需要说出来,什么态度一摆出来,大家心知肚明。   她抽回了手,道:“婶婶,我想去看看流翠。”话落,她便行了一礼,带着流萤走了进去。   不用回头,也知道窦氏那张近乎扭曲的脸。娄锦不欲看去,只怕一早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流萤却是回过头去,见窦氏恶狠狠的目光,便立马回过头来。   “小姐,可是明日去拜访左相家?”   娄锦扑哧一笑,就连流萤都忍不住了。看那窦氏的模样,娄锦眯起了眼。窦氏,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走到正厅的时候,一片白绫看地人心沉沉的。   白太姨娘从厅里走出来,在看到娄锦的那一刹那怔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破口大骂。   “该死的小贱人,脏污的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野种也敢回来了,我这娄府干干净净的地方,容不得你这污秽之人踏足,还不快给我滚回你那肮脏的地方,少来玷污了我孙子升天的路。”   她骂骂咧咧地说着,话是越发难听了起来。   她可没忘了娄阳抱着余哥儿说念出了她的名字,还说了诅咒二字。若非是要上早朝,娄阳这会儿定还是在书房里神神叨叨,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儿,可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   这一切,她自然都怪到了娄锦身上。   “天杀的人啊,忘恩负义既然敢诅咒我们家,是谁养你到大的,你当初还唤我一声奶奶啊。那是你亲弟弟啊,你狼心被狗啃了,这小贱人,小贱人!”   “够了!”娄锦冷冷说了声,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饶是这融雪之际,都比不上她陡然看过来的冰冷目光。   流萤气得直跺脚,白太姨娘果然是丫鬟出身,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半天这小贱人,小贱人地叫。真恨不得过去抽两巴掌才舒服了。   白太姨娘愣住了,她欲多言,却被娄锦截了话。   “娄府早就被下了诅咒,所以我才与娘脱离娄府,这事难道太姨娘不知道吗?相士说了,娄府往后不是死人,便是家破人亡。锦儿不敢拿娘的性命开这玩笑,所以在爹来接我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就去了萧家。”   什么?白太姨娘一愕,这怎么可能,这个贱种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娄锦本不欲这么说,可听到那诅咒之时,便转了个弯,道:“不信你大可去问藏空,不过他是娄伯伯的朋友,定也不会告诉你的。这些日子,他与娄府过从甚密,不过就是为了扭转娄府即将灭亡的命运。可我看,天命已定,怕是难了。”   白太姨娘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见她唇角微微一勾,便咒骂道:“你胡说八道,是你娘不守妇道,想要脱离娄府而快之,你编出这种天杀的谎话,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娄府也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接下来是谁,谁都说不准。想必太姨娘没有忘记藏空相士说的话吧。好像这一切都与娄伯伯身上一个什么东西有关,说是把那东西去了,娄府的命运便会急转直下。”   咚咚咚,巨大的心跳声在白太姨娘的耳朵里庞璇,一声一声撞地她震耳欲聋。她突然后退了两步,两腿发软地靠在了扶着她的洪娘子身上。   洪娘子也是惊讶不已。娄锦这话是说真的还是吓唬她呢。   可是,见白太姨娘瞬间苍白的脸色,她甚至也有些猜疑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娄阳身上什么东西去了?   娄锦上前两步,轻轻地靠近白太姨娘,白太姨娘见着这一张白净若雪的脸,却是猛地瞪大双眼。这一切娄锦不会知道的,难道说娄府真要走上家破人亡的路?不可能的,定是这贱人胡说八道。   可娄锦显然不想放过她,而是疑惑着问道:“不知道娄伯伯身上去了什么东西,那般重要的东西因何要去掉,这是连累整个娄府跟着陪葬呢。”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白太姨娘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方才咒骂娄锦的气势一下子被抽空了许多。恍若只能说出这一句,而无力再说别的。   娄锦微微一笑,眉眼在扫过洪娘子的那一刹那,显得高深莫测。   洪娘子低下了头,不敢说什么。   娄锦转身离去,唇角的笑已然消失,她严肃的容颜显得平淡无波,恍若方才的那番话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若是诅咒便可以摧毁娄家,她倒是要笑了。   耳边白太姨娘的声音越来越淡,她也穿过回廊,面前是她熟悉的穿花楼。流翠搬到这里来住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流萤自娄锦说了这娄府被下了诅咒后,走哪里都觉得阴森森的,方才经过那湖边的时候,只怕不小心沾了水,被那水鬼拖了去。   “小姐,这娄府当真是不吉利?方才经过那湖的时候,我都觉得害怕。”   何尝是你会害怕。娄锦自然也会。重生后,每一次经过那湖,她都会觉得脊背发凉,她是断断不会愿意再落一次湖,再尝试那记忆中最为恐惧的一幕。   穿花楼的门紧紧关着,几个守门的婆子见到娄锦的时候便是一愣,随即入了门通报了一声。   出来的时候,便邀请了娄锦上楼。   娄锦踩着熟悉的楼梯,听着它发出的依依呀呀的叫声,这声音她熟悉极了,再一次踩踏竟然是不同往常的感觉。扶手的柱子上有些掉了漆,碧绿色的楼梯处显得有些斑驳苍白。   转角而去,见到的是一身素白的流翠坐在榻上。她呆滞的目光扫过娄锦之时,更是毫无停留。   “小姐回来了。”   淡淡的一声,却若机械一般说着,字句之间恍若死水。   她散落着头发,脸色发黄,唇角干燥,嘴上揭了一层皮。她本是黑深的瞳孔却是毫无焦距。   娄锦只看了那一眼,便坐了下来。   “余哥儿夭折并非你的错。”   回答她的是沉默。   娄锦打开窗门,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流翠猛地缩了起来,她今日穿地极少。   “透透气吧。”如此压抑的气息,她并不喜欢。   突然,流翠猛地站了起来,重重地关上窗户,对着娄锦便喝道:“你当初为何要叫我去观音庙,为何!倘若知道我的孩子注定会死,我宁愿他一早就死在我的肚子里!”   “是你当初选择的这条路,你选择与万宝儿合作的时候,便是与财狼为谋。从那一刻起,一切便由不得你了。”   娄锦定定地望着她,那双眸子比往常更为平静。却让那头的人猛地瞪大双眼,惊愕地望着她。“原来你都知道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笑了笑,道:“还记得‘毁’和‘悔’这两个字吗?”   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流翠豁然站了起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那为何……   “为何那时候不处死我,现在却在这里,你是在嘲笑我?”   突然得到这个认知,她的脸越发苍黄了。她尖叫了一声,就要抓起娄锦的衣袖,质问她,她知道那一日定是娄锦把她送入老爷的床上,从那一刻起,她便回不了头了。   娄锦拽过她的手,狠狠地甩在一旁,冷声道:“我不过是来告诉你,现在即便是想让你活,这府中有些人也不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若是我想让你死,你们母子二人也无须我动手,早些时候万宝儿就可以要了你们的命!”   她深吸一口气,见流翠狼狈的模样,她才道:“你以为死了便可以解决一切了?当我知道被你背叛的那一刻,几乎都绝望了。可我等着你回头,我可以要了万宝儿的命,可你的命,我不屑动手。你自然还可以选择与我为敌。只是你的敌人周围遍地皆是,你且自保就是了。”   话一落,娄锦就转身下了楼。   流翠怔愣着坐在地上,死死地咬紧下唇。是府中的人要她孩子的性命还是谁?谁要她孩子的命!   丫鬟小玉扶了她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二姨娘,你可别这般伤了自己的性命。老爷不日就要娶夫人了,二姨娘失去了少爷本就没有依靠,再这般下去,可是要毁了啊。”   什么?娶夫人?   小玉点了下头,“是的,据说老爷最近和羊氏羊馨走地很近。”   流翠一听,脑海中闪出一道光。是她吗?难道是自己这孩子威胁了她这未来主母的地位?所以才害了余哥儿的性命?   难怪,难怪娄锦那般说。   自然,她也曾怀疑过洪娘子,可他们二人皆是妾。洪娘子再不愿意看到她的儿子,也不会动手杀了他。唯一的可能便是那羊馨了。   想到此,她便狠狠地捶了下底面。羊馨!   娄锦倒是大大方方出了娄府的门,流萤走到娄锦身侧,便有些佩服娄锦了。   本以为小姐来娄府不过是来示威,流萤一直以为小姐根本没必要再来娄府了。可今日一是传了娄府不吉利这话,二更是让羊馨那企图对萧县公下手的女子有了后患。当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更让流翠那人后悔终生了。背叛的后果会让她痛不欲生吧。   流萤看流翠那狼狈的模样,心头也隐隐觉得戚戚焉。若是流翠嫁给一般人为妻,一家人其乐融融,不必时时算计,担心。那该有多好。   只不过,一切真是由不得她了。   待娄锦上了马车之际,窦氏站在门口阴冷地看了过来。   娄锦是走了,可是娄府留在娄府的话却迅速传了开来。娄世昌三父子刚下朝回来就见两个门童窃窃私语,二人在见到他们三个主子之时忙低下头,脸色苍白地停了话。   “你们在说些什么?”娄世昌最恨下人嚼舌根,更何况,这府内说什么那本没事,可这门童守在门口人来人往,若是什么不好听的话传了出去,这是毁了娄府的名誉!   “老太爷,我们没说什么。”他们的话越来越低,让人听不清楚。   娄阳喝了他们一声,抬眼便见头顶的白绫,脸色更是阴暗了起来。   “来人,把这两人托下去,打五十大板!”   娄阳发话了,这两个门童可是吓地跪在地上,他们忙看向娄城,希望二老爷能替他们说说话。   没想到二老爷却是盯着他们,道:“若是对娄府不利的流言,还是早些说为好。”   两人见此,对视了一眼,才道:“奴才说。”   二人这才一口气把在府内听到的事说了出来,娄世昌的脸色越来越暗沉也越发难看,而娄阳却是猛地颤了一步,在娄城扶了他一把的时候,他才晃了下推开他的手,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那个秘密就他,父亲还有娘知道。   娄城若是知道,必然会与他们分家。毕竟谁也不想摊上一个诅咒!   “这事,都有谁知道?”娄世昌问道。   “府中之人几乎都知道了。”   两个门童说完,便不再多言。这事最怕的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谁希望用个不祥之人。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少家中也有孩子夭折过,死人的也不在少数。可偏偏娄阳真是去了一颗朱砂痣,这事情他们知道也罢了,可别人不知情的说起来真是玄乎其迹了。好似这个秘密正被别人窥视着一般。   当然,不少人自然还是愿意信任的。   毕竟娄阳这一年多来都是在走下坡路。原是欺君之罪,皇上饶过了。接着镇压乱民本是有功,可不想夫人万宝儿竟然私藏粮柴,导致物价哄抬,皇上震怒,他也就一路吊着。给太后修行宫,可偏偏行宫被水淹没,差点害死了人。这中间多多少少是邪乎的。   娄阳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消息不胫而走,毫不留情地在京城各地传了出去。   白太姨娘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忙撤了众人,拉了娄阳的手,道:“快去给我找相士来,来看看我们府上的风水。”   “娘!”娄阳愕然,他道:“若是娘真不放心,我找藏空来看看便是。”   白太姨娘一听藏空,往常的欣喜一扫而空,瞪了他一眼,“谁都可以,就是藏空不行。你们二人是朋友,他的话不能信!”   她没有忘记娄锦的话,藏空断断是不可以的。   若是娄府的人还要这么死下去,她必须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家破人亡,她经不起!   “快啊,快去!”   娄城看了娄阳一眼,终是看不过白太姨娘这态度,道:“姨娘,这事不能做。这本是谣言,我们不理会便会散了开去。可若去问,别人都以为我们这娄府真被下了诅咒!”   “你懂什么!”白太姨娘喝了他一声,她太明白娄阳去了的那颗朱砂代表什么了。本来她是不在意的,可现在,这算什么事啊。   二十三章 窦氏上门提亲   二十三章窦氏上门提亲   娄城被抢了白,心底虽生了怒,却是看了娄世昌和娄阳。   娄世昌黑沉着脸,一双浑浊的老眸子低着看着青砖地板,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袖子不长,却刚刚好遮住他发颤的手。只是娄城却发现了那拐杖却略有些不稳,正待他欲说什么的时候,娄世昌开了口。   “娄城,你先下去吧。”   娄城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有些烦躁坐在了椅子上,那眸子一抬,尽是凌厉的光芒。   老爷子从不允许他人对他的命令有任何怀疑,自小,娄城就懂得这个道理。   他出了门,守门的婆子就挡在了他的面前,只好悻悻然回了院子。   屋内只剩下娄世昌,娄阳以及白太姨娘三人了。   窗外已经没有什么动静,就连端着炭盆的丫鬟在没有得令的情况下也只能守在外头。   白太姨娘朝外瞅了瞅,才走到娄阳身旁。   “娄阳,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被人说中,我们娄府的命运可是堪忧啊。”她一是怕这谣言传出去,京中之人多也是迷信地很,到时候人人视娄府上下为洪水猛兽,这些下人们哪里还能呆地住?二自然是担心这诅咒一说成真,那往后他们各自的命运到底归到何处?   娄世昌坐在榻上,斜着身子把烟草一点一点塞在烟枪里。见火折子点了下,烟便袅袅娜娜地升了起来,他拧着眉头,狠狠地抽了一口,便见云雾缭绕。   “娄阳,你那颗痣没了可知道怎么救?当初你与藏空两人在书房中是如何谈的?他可怎么说?”   对上娄世昌那瞟过来的目光,娄阳着实打了个冷颤。他烦躁地撇开了头,道:“这都是娄锦妖言惑众,这话不可信。爹,娘,你们别放在心上!”   被娄世昌一提醒,他真是没有忘了当日藏空的弹头棒喝。可那时候半路杀出一个萧县公,他来不及挽回,就让水命的方芸儿随了他去。眼见方芸儿那贱人的心都在萧县公那里,他嫉恨难忍,哪里还会记得这个警告。   现在被重新提起,无端端地就生了烦躁与懊恼之心。   见娄阳还是这个态度,娄世昌霍地站了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我不管这是不是谣言,宁可信其有,当初相士确实说了你这朱砂痣何等重要,你好好的给去了,真,真是!”提起这茬,娄世昌真是险些背过气去,白太姨娘忙过去帮着拍了下胸膛,他才把嘴里的一口烟给吐了出来。   白太姨娘见娄阳还是这样赌气,厉色道:“你当日闯的祸,自己想想要如何解决了去。”   娄阳的脑海中闪过方芸儿那秀美的脸庞,他闭上了眼,又思及她略过自己,冷漠的样子。顿时恨声道:“能如何?我现在有蜜儿在中间前线,正和羊氏羊馨联系。只要有羊氏帮助,我就不信,还斗不过这谣言?”冷哼了声,见娄世昌听到羊氏的时候脸色稍缓也不愿意多说就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望了眼那穿花楼的方向,只一眼就有些怔愣了起来。   好一会儿,见那边一个丫鬟走了过来,说是二姨娘请了他过去吃饭,这才拉开了思绪。   这谣言的力量真可谓之无孔不入,才一日的时间便飞速传了开来。这自然有娄锦的一份功劳。   阳光掠过窗户打在了梳妆台前,乌嬷嬷与流萤站在了那梳妆台一侧,与穿着一身白底淡粉折枝梅花刺绣镶边粉色绸面交领袄子的娄锦对视了眼,都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因着从昨儿个开始融雪,天地几乎要连着起来冻死人一般。娄锦也舍了一身碧色,穿了府中新制的粉色袄子,墨黑的长发在白腻的额头上编了个鞭子,勾出她秀挺的额头和鼻子,美人尖下黛眉杏眼,黑漆漆的眼眸更是含了春水一般,只扫了一眼,便让你再也无法移开眸子来。   她见二人都有些发愣,粉唇微启,“这是怎么了?外祖母那边可有了消息,何时出发?”   流翠先是叹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姐日日盼着长大,这换了一身粉色,竟真有那十五岁的姑娘那光景,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小姐,这两天倒都没见三皇子呢。”要是三皇子见小姐这般,倒看他忍不忍心被国子监其他女子给看了去。   娄锦笑了笑,如今她为了照顾舅舅,在将军府呆地多,与萧府不同,将军府戒备森严,自然不好多见的。   乌嬷嬷笑着走了过来,“小姐今日这般娇艳,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姐与那左公子相亲呢。”   这话真是提醒了娄锦,她点了下头,亲自去了方瑶的屋子,见方瑶打扮了个齐整,这身银丝绣边的柳绿色绢质对襟袄儿显得她气质脱俗,只那儿站着,便觉得赏心悦目,让人心中微暖。   听见声响,方瑶见是娄锦,便笑着看了过来。“锦儿,那左公子再好,我这亲自过去毕竟是不妥了。”   娄锦摇了摇头,笑了起来,那日方瑶是见到左御风的,左御风如何当无须娄锦再说,方瑶心中自有计较。   “我们不过是与祖母一同拜访,能否成就姻缘那是你们的造化,只不过那左公子乃人中龙凤,就怕你不着急,这京中各家千金也都按耐不住了,我可是担心着呢。”   这话娄锦是故意拿来激方瑶的,方瑶心下的紧张在听到这话也平了不少,倒多生了几分斗志。她也不强求,只碰这次机会。娄锦说的也是,到了适婚的年龄,若是让别人选她,还不若让她主动去选他人。待往日如何,也不会自哀自怜。自己求的,哪怕再不好,也与他人无碍。   这时,嬷嬷来催人了,娄锦与方瑶两人也不耽误,互相拉着手便出了门。   到拱门之时,就听到固伦公主说话,言语中有些厉色。   “那样的人家怎么也敢上门来,这种诅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家方瑶难不成还要嫁过去给他们娄府糟践不成?”   显然,固伦公主也是听到了那娄府诅咒的话。这东西是相士说的,自然不敢不信。不过锦儿和芸儿离开可真有这方面的原因?正疑惑着,就见娄锦走了过来,她忙招了招手,示意娄锦过去。   问了这话,娄锦笑了笑,道:“外婆,我是早就知道的,娘是个认死理的,若是早知道娄府被下了诅咒,怕也念着娄府收留不肯走,所以我也不敢告诉她。这事本也是过去的,只听窦氏时常纠缠外婆,也就有些压不住了。昨儿个我去娄府去看看流翠。不料白太姨娘也提了这事,说话间夹棒带刺,毫不留情,我也就忍不住说了。”   固伦公主听了,更是怒地心火大起,“好在我没有答应了窦氏,也好在你与你娘早日脱身。”临走的时候,她对管事嬷嬷下了命令,只说那窦氏来一次就挡一次,编个什么借口,若她多做纠缠,就把话说明白了。   管事嬷嬷点了下头,便也下去了。   方瑶站在娄锦身后欲言又止,虽是上了马车,还一副不吐不快的神情。娄锦看了过去,只道:“可是有话要问?”   方瑶憋了一肚子的话,见祖母也看了过来,她便问道:“锦儿,人们都说那娄阳去了个什么东西才导致娄府被诅咒盘绕,你可知道是什么?”   娄锦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冷绝。那东西,就是去了那东西,她才更是憎恨他。见方瑶还是盯着她看,她眸光一闪,笑道:“我也是好奇着呢。”   既然娄锦都不知道,怕也问不出什么了。   话说娄锦他们的马车刚转过巷子,门童们就见一辆湛蓝马车停在了将军府前。管事牛嬷嬷见是窦氏,脸色便是一沉,可也是笑着迎了上去。   娄府昨晚虽是阴霾,可窦氏昨日见到固伦公主之后便精心准备了今日再会,料想着今日要是说了下来,这门亲事真是好得没话说。   “不知道公主可在,我有事相见,还请嬷嬷为我通传一下。”   “哎呦,夫人来得可晚了,公主一早便去了丞相府做客,说是与丞相夫人聊些体己的话,只吩咐了下午不用做饭,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窦氏一愣,去丞相府了?她皱了下眉头,想起丞相府这两年来近被踩破的门槛,就留了个心眼。“那方瑶小姐呢,若她在家可否赏脸,我想请了她去梨园一道去听听曲。”   牛嬷嬷见她依旧是不依不挠,面上虽还是笑着,心底早已经不喜。   “瑶小姐与锦小姐出去逛了,他们最近闷在家里闷地难受,虽说这融雪冷,可好歹也好出门了。”   见这妞嬷嬷口风紧,窦氏脸色有些暗沉。她自是不信牛嬷嬷的话,哪有这么巧的。竟然都出门了,她也不与那牛嬷嬷多说,只回过头让身边的丫鬟翠儿去丞相府打听打听。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也没急着走,虽是恼恨固伦公主带方瑶相亲,可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便也去了丞相府前,让门童前去通报了。   二十四章 轰走窦氏(在丞相府见三皇子)   二十四章轰走窦氏(在丞相府见三皇子)   固伦公主刚到丞相府就被请了进去,丞相夫人一听下人回报,便想起了儿子那日从国子监回来的话,本一早也做了打算准备去将军府拜会,没想到固伦公主来地倒快。   固伦公主从廊下过来,远远就看到了丞相夫人,丞相夫人与丞相大人皆出身于蕉城,二人并非世家出身,倒是极得民间疾苦。丞相大人在民间富有盛名,在京中朝臣间也谦恭得宜,进退有礼。当年殿试一举得了状元,与皇上不谋而合,这二十几年来官路亨通,也难得这丞相夫人也不骄纵,养了这个一个好儿子。   丞相夫人虽见过固伦公主几次面,可公主毕竟是皇上亲妹子,只远远见过,今日一见,真真是贵气逼人。   公主身穿宝蓝色银线团纹华袍,发髻上簪着展翅衔珠凤凰纹赤金步摇,抹额上尽是红蓝黄宝石,中间那东珠乃出自松花江,几十年才有那么一颗。   丞相夫人见罢,忙躬身行了礼,举止态度合宜,引得固伦公主暗暗点了下头。   娄锦见外祖母见这丞相夫人满了意,事情的开头也算是不错的。   “快起来吧,我久也没怎么到各家走动,今日来到你府上可不能这般客套了,省得我怕了去,哪儿都不爱走了。”   丞相夫人笑了笑,唤了丫鬟婆子们摆上茶水点心,起身之时扫了眼固伦公主身后之人,在见到娄锦的一刹那愣了下,见娄锦笑盈盈地回她一笑,她也点了下头,再看娄锦身侧的姑娘,觉得这姑娘很是温柔。   方瑶见丞相夫人看来,虽有些紧张,但还是乖巧地行了礼。   料说,她还是有些大胆了。虽说大齐不乏女方上门看亲,可她自己做出这事来,直觉得臊得慌。忙看了眼一脸笑意的娄锦,拿着汗巾的手还是在娄锦的腰侧拧了下。   娄锦咬了下唇,眯着眼斜斜看了眼方瑶,等回了家让你后悔。   她左右一想,还是笑了起来。便拉过方瑶的手,一路随着外祖母走了进去。   几人坐下后,丞相夫人便看了眼方瑶,问道:“这位小姐想必就是方瑶小姐了吧?”   她笑着,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意味。固伦公主初次拜访就带了两丫头来,若想这事与御风无干,那是不可能的。   方瑶她是知道,自小文采,刺绣皆是上乘,为人也极为良善,说是与京中不少贵胄千金关系也不错。只这娄锦?她不明白,公主带这二人来是为哪一人?   虽说娄锦早有婚约,与那武世杰也纠缠许久。可说到底也是娄蜜中间插足。现在看娄锦的神色倒也知道那事过去了。娄锦的名声在京中甚大,若是娶了进来,更是全了丞相府的名声。当然,有萧家与将军府作为后盾,御风往后的路也平顺些。   作为母亲,她这想法无可厚非。方瑶也好,娄锦也好,皆是上选。   固伦公主点了下头,拉过方瑶,笑道:“瑶儿成日在家里闷着看书刺绣,我怕她懒了,便带出来看看。据说令郎也在国子监就学,就想着年岁相仿,也是同学,往后也好有个照应。”   丞相夫人笑了笑,知道这是为方瑶寻亲事呢。   她淡淡瞥了眼娄锦,见娄锦眉目带笑,一双水眸在看到自己的目光之时毫无闪躲之意,更是朝自己开了口。   “不知道左公子可在,那湖面上的冰雪融了,鲑鱼都跳了出来。各家小姐公子都去了那江面湖面,说是要亲自抓几条鱼,等着烤一烤。”   每一年融雪的时候,江面湖面都热闹极了,平常人家也罢,纨绔千金也罢,都有去除。京城处地北,人们入冬开始便爱烧烤。贵胄少爷千金倒有个好去处,便是那清源山那儿有个私家园林。   此园林乃是方逑早年命人修建,后来久不来就托了人照看,只要贵胄们出了资,便可以在这呆上一天。   那儿有个碧水潭,山上的水叮叮咚咚流到了碧水潭,碧水潭的水再往山下去。因着是活水,这碧水潭的颜色极好看,每年出产了不少鲈鱼。   她想到舅舅那私人园林,便回忆起前世,春暖时节她是最爱去那里的。约上萧琴,方瑶和娄蜜,几个人玩地不亦乐乎。   丞相夫人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一早御风便和三皇子五皇子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方瑶刚想起那湖面烤鱼,心中便是激动不已。听左御风不在,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还是看了眼娄锦,料想这融雪时候,要早些去才好。   此时,有个婆子走了进来,道:“夫人,太子少师的夫人拜访。”   固伦公主一听,眉头便是蹙了起来。窦氏竟然都追到这里来了?   娄锦低了下眼,唇角含着一丝冷笑。   方瑶不知其中曲直,只见祖母与锦儿都这般神色,疑惑了起来。   同样疑惑的也有这丞相夫人,她先是安排了固伦公主三人到了内院,再让人请了窦氏进来。   窦氏一入厅便四下看了眼,见三人都不在,双眼几乎长了钉子一般,真真是让人看了直皱眉。丞相夫人敛下心里头的不快,道:“不知道娄夫人来丞相府,所为何事?”   窦氏也不怕把话说个明白,她脸上带笑,眼角却是凌厉地很。   “也不瞒夫人了,我这两日准备上将军府提亲,那方瑶从小与我家正德长大,早有了情谊。左公子文才武略,可也不能夺人所好啊。丞相官职是大,可我们娄城乃太子少师。往后太子继位,娄城的造化可想而知。还请夫人想个明白。”   丞相夫人一听,脸色顿变,只见她猛地拍了下桌子,笑意一换,便是冷脸相迎。   好一个颠倒是非的妇人!   丞相官职大就强人所难?就夺人妻了?更何况,固伦公主是什么人她知道,若真许配给了娄正德,又怎么会带着方瑶来丞相府?   二人没想到窗子后三个人影。娄锦三人虽去了内院,可丞相夫人一走,三人就走到这听了墙角。固伦公主气地火冒三丈,直想甩了这妇人一巴掌,让她这张臭嘴说这混账话。   这会儿也按耐不住,不顾方瑶的劝阻走了出去。   娄锦虽觉得在人家将军府发飙非礼仪之行为,可,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与方瑶牵着手,一道走了出去。   这窦氏一凭借着是皇后亲戚的身份毫无顾忌,二更是以娄城往后的成就来威胁丞相府,倒真是嚣张跋扈!   “满口胡言乱语,我家方瑶何时与你家上不得台面的娄正德有了情谊,打小也没见过几次面,你便如此侮了我们将军府的名声。也不看看你娄府是什么出身!被诅咒的走下坡路,还妄想娶我家瑶儿。你们娄府那点破事暴露了出来,别说是我们将军府不会嫁女儿到你们家。你现在走出去,随便去哪个府邸问问,看哪家会把好端端的女儿送进你们狼窝去。”   固伦公主这可是不留情面了,她本以为这窦氏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往后对方瑶也算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没脑子的。话一出口得罪了几家人。是太子少师怎么了?这太子未来能不能当上皇上还很难说。   她冷哼了声,见窦氏惊愕地瞪大双眼,冷笑了声。   “怎么?以为你们家的事没人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各家各府消息都通透着呢,别说我,我看丞相夫人必也知道了。”   窦氏忙看了眼丞相夫人,见她撇过头去,那眼里尽是恼恨之意,便也了然了。   窦氏慌乱道:“那都是别人谣传的。可信不得真啊。”她话落地,也不见有人搭上一句,更是闹心。料想着,若是京中之人皆知道了,那她去哪里寻儿媳妇,别说方瑶,就是一般人家的女儿也不愿意送到娄府里来。   她恨地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白牙,扫眼过去,见娄锦淡淡地望着她,明亮的眸子中隐含着一丝嘲讽。陡然想起就是那日娄锦入了府才扯出这么一段话,这定是这小贱人做的!   “是不是你?定是你从中作梗,小贱人,你娘是娼妇,生出你这么个野种也是小娼妇,人说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你这贱人竟然是要毁了我们娄府才甘心啊!”   在场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固伦公主怒地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这骂了我女儿还骂了我外孙女,当我是死了的吗?   “来人,把这恶妇给我押出去,若她再说一句,打烂她的嘴!”   固伦公主发了令,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只上前来拉了窦氏,窦氏与几人正纠缠间。一声靡软的嗓音传了出来,丝毫听不出生气的味道。   “婶婶,这事若是怪在我头上倒真是冤枉了我。娄伯伯自己说了这诅咒二字,定是早就知道了。难道婶婶不知道余哥儿夭折那日娄伯伯那神态就跟魔怔了一样?你也要好好想想,为什么之前娄家一帆风顺,现在却事事闹心?有人道娄伯伯舍弃了一样东西才让娄府风水全改。难道婶婶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若是能找回那东西,说不准娄府还能如往常一般。”   她这话矛头只针对一人,那便是娄阳。   这话里话外,不就是娄阳不顾娄家上下,去了什么东西,才惹了娄府诸事不顺。关在这闹有什么意思,若能改变娄府风水,别连累了娄城也跟着走下坡路就是了。   思及此,窦氏抿了下唇,冷眼看了众人,便推了几个拉扯她的嬷嬷,转身往外走去。   方瑶惊出一身冷汗,这窦夫人真真是颠覆了她的认知,往常何时见她这般骂人。哪里知道一向温顺的人,竟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来。好在她没有定给娄正德,摊上这么一个娘,那娄正德也不见得是怎样拿得出手。   她走到娄锦身侧,拉了啦娄锦的手,道:“娄府真真是没一个好人了。”   娄锦愣了下,忙对着丞相夫人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今日真是叨扰了夫人,那窦氏上门一闹,真真是我们的错,给夫人惹了一身不快。还请夫人莫怪。”   丞相夫人见娄锦三两句话就把窦氏的注意力引了去,便也高看了她,这孩子十三岁就如此聪慧,往后难保前途无量。   笑了下,拉起娄锦,见固伦公主神色缓了缓,就让人准备下,准备去梨园听戏。   刚从外头回来的左御风与三皇子五皇子一道入了门,就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顾义熙听着这声音,便蹙了下眉头。阿锦又来左相府干嘛?   五皇子不知就里,只说着时候不早,让左御风早些收拾东西上清源山去。这声音也传了进来,固伦公主便笑了开去,知道左御风回来了。   几人一入门,显然是愣了下,都跪了下来给固伦公主请安。   娄锦回过头,见到顾义熙低着头,那高举作揖的手挡住了他的眸子,见他一贯严肃的唇角紧紧抿着,也看不请他的神色,只把五皇子说的话听了清楚,见方瑶听那清源山时眼中放过,就顺着五皇子的话道:“表姐与我说是要去清源山烤鱼。舅舅的私人园林,我们是不需要出资的。”   五皇子一听,嗤笑了声,名门闺秀还不舍得这点银钱?   娄锦也不理他,只转向左御风,问道:“左公子一道吧。”   左御风愣了下,还未出口,右边便传来冷冷的话。   “我的马儿可喂好了?有没有瘦了?这两日冻到了没?可有骑着出去溜溜?脾气可好些了?有没有想我们闪电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就连五皇子都跟看怪人一样看着三皇子。这哪里是问一匹马儿,像是在问一个得宠的侍妾一般。   娄锦被他这么一问,迟疑地转过头来。脸上略有些红,欺霜赛雪的桃腮顿时浮上了两朵红霞,陪着她今日这身衣服,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她倒是没发现顾义熙这贪看的目光,只一一答道:“喂了,也没瘦,马厩里暖和着呢。这两天忙着也只让它在府里走走……”回答到此,娄锦便跺了跺脚,左右不愿回答了。顾义熙是巴不得别人都知道他送了一匹情侣马儿给自己呢。   顾义熙直看了眼她这身粉,突然道:“我的头有些疼。”   娄锦一听此话,想起那次他被那巨石砸上,哪里管得了左御风,只过来扶了顾义熙,紧张问了起来。   她自是没有发现顾义熙那唇角几不可闻地动了下。   二十五章 共乘一匹马   二十五章共乘一匹马   守在顾义熙身边的刘韬不知道真假,那次爷的头受了重伤之后,太医倒没说什么,只是皇上吩咐了定要好好照看。   聊想着必定也不太稳妥,生怕留了后遗症。   这会儿听三皇子说头疼,忙扶了三皇子一把,瞪了眼娄锦,便道:“娄小姐,你能不能给我们主子省点心,上次那伤虽说好了,可太医也看地勤,这……”   “多嘴!”   刘韬话还未落,就迎来一个冰冷的目光,自知失言,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抬头朝一脸惊讶的娄锦觑了两眼。   那黑漆漆的眸子中含着一层薄水,娄锦只望着他,心头闷疼地厉害,真是那次落下了病?   顾义熙被娄锦看地直蹙眉头,唇角微抿,半晌冷冷哼了下,便扫了眼左御风。   娄锦与老三的互动没有逃过五皇子的眼,他暗暗打量了二人,突然笑了出来,“没想到娄小姐与我们几人想得倒是一致。快快收拾了东西,否则今儿个人一满,这清源山园林可是要关门的。”   虽怪异五皇子的热络,娄锦与方瑶也不避讳。   固伦公主见娄锦好不容易给方瑶得了这个机会,也只吩咐着小心些,就让他们去了。   丞相夫人看了眼方瑶,兀自点了下头。   出了门,娄锦与方瑶就一道上了马车。三皇子他们在另一辆马车上坐着。   到了清源山脚下,隐约听到了不少人的声音传来。娄锦尚未打开帘子,唇角便是微微一勾。看来,今日的人倒真是不少。   方瑶听其中一人声音,便看了眼娄锦,见娄锦面色无异,她却忍不住蹙起了眉。真不知道为何每次都能见到那铁三角组合。   两人下了马车,一阵风迎面而过,带着清冷的胭脂香味,若非这冬日冷寒,还真以为春日芳菲,花絮纷飞所致。   众人一早得了消息,说是五皇子邀请了众人一道来这清源山。都在山脚下等着,此刻见两辆马车缓缓而近。   几人也都停了说话声,只见那华贵红顶马车上下来三位男子。先是一身棕褐色金丝绣百蝠纹宽袍的五皇子,他眼角带笑,看过去毫无架子,恍若就是一个世家公子。   次出来的是武服的左御风,他看了眼前方众人,在见到高阳武世杰二人的时候便挑了下眉,只有礼地福了下身子。   众人以为这马车里再无他人之时,就见那黑帷帐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掀了开去。那手骨节根根分明,修长的手指,指端红润,人先是看到了那黑帷帐里的一截月白长袍,断用金丝银线绣出几条银龙盘龙握爪的模样。而衣袍下露出一双极为别致的靴子。   只见他微微抬了下头,泼墨长发随之直直坠下,瀑布般落在他平躺宽厚的前胸。   那平静冷漠的眸子扫了众人一眼,便走了出来。   此时,刘韬迁出一匹马,只见他身子一翻,稳稳落在了那黑马上。宛若仙人站在了乌金墨莲之上一般。   不少女子看得一愣,随即眼中便是一片痴迷。五皇子生地好,左公子怎么也算是人中翘楚,可偏偏都比不过三皇子,三皇子就那般站着,便能感觉一片冰心,高不可攀。恍若天神。   娄锦透过车窗也把顾义熙看了个清楚,端看他清冷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   她尚未撩开帘子,就听得几声马蹄声靠近。   正疑惑间,就见一只瓷白的大手伸了进来,做那邀请之态。她愕然地看着那手掌,修长,清晰地画着几条线,只那一看,娄锦就发现那手心隐隐有了汗,她扑哧一笑,掀开帘子正见顾义熙侧了脸,抿直的唇角吐出了一句话。   “上马。”   娄锦愣了下,见他颀长的身姿高挺地坐在马背上,那微微侧过的头只让她看到了那微微绯红的耳朵。   不知道顾义熙是不是察觉手那般举着有些酸涩,竟然收了回来。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跃然从马上下来。追风挪了下身子,到娄锦身侧,那样子好似娄锦不上马不罢休一般。   “这上山还有段路,偏偏这道马车过不得。”见到的一句解释后,他便冷冷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前方不少人已自发地组合在一起骑了马,看高阳和武世杰俨然已经骑上了一匹马,引得女子都微红了脸,几个小心翼翼觑了这些少年。   这些人的神色自然也落入了娄锦的眼中,自然,娄蜜那森然瞪着高阳的目光她也没错过。只看着不少人都盯着左御风,心头生了几分警惕。   见方瑶要与她一道上马,娄锦忙对着那头正走过来的紫晓笑道:“紫晓姐姐,不若我们一道骑马吧。”   紫晓的脚步一顿,她早就看到三皇子下了马,左右是不和娄锦一道骑了,就款款而来,三皇子若有一丝怜香惜玉,定会送她一程的,到时候二人共骑一马,倒是不怕拿不下三皇子。   可不想,娄锦一早就看到了她,这会儿还笑眯眯地邀请她一道来骑马。   若是娄锦那日在武组丢了脸面,她倒是好拒绝,可娄锦那日拿了第三的好成绩。便是她想拒绝,也没了理由。   方瑶咬了咬唇,锦儿不和她一道了?   娄锦看了眼左御风,道:“左公子,我们从丞相府出来,还请左公子好好照顾表姐。”   话一落,那边左御风倒也落落大方,骑了马儿就来到马车旁。   他喜着一身蓝,身姿颀长,爽利的白鹿皮皮弁上一块星玉宝石熠熠夺目,他毫不客气地拉了方瑶到自己身前,末了有礼地笑道:“方小姐莫要怪罪。这山路上去是略有些崎岖的,若是自己走也可,可耗费大半日子。”   方瑶的马术虽没有娄锦好,倒也是不差的。她刚要出口反驳,就接到娄锦那抹略带深意的目光,方瑶这才想起娄锦今日这反常的举动。心头微微一动,脸上顿时绯红了起来。   方瑶的身姿很是绵软,刚靠近左御风的时候,他便感觉到方瑶肩若削成,那细腻的肌肤水润地好比刚承了雨露的樱桃,甚是娇艳欲滴。见她道了谢,僵着身子不敢靠近他,他既觉得好笑,又明白方瑶并非那些孟浪女子,于是也不敢轻视。   行了一段路,见她依旧这么僵着,骑马本就容易疲倦,她这般僵着,定是不爽利。左御风起了怜惜之心,在她耳侧道了声:“我用披风给你遮着,这上去还有一段路,若再这么僵着,怕是只能抱着你下马了。”   方瑶的脸顿时烧了起来,见他把披风摆弄了下,遮住了二人之间的间隙,她左右看了去,看他人都神态自若,唯有她僵硬着个身子。说实在,她也真快坚持不住了,但也不敢过了,只动作轻缓地靠了上去。   左御风心头一颤,当真是软玉温香在怀。方瑶比娄锦年长,也略比娄锦丰腴,只软软地靠了上去,便是一种蚀骨软香。   左御风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亮光。   紫晓应着娄锦的笑,眼角小心地觑了三皇子一眼,见三皇子冷漠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山路,尴尬的笑了下,便上了马。   就在娄锦想要乘马而去的时候,刘韬按耐不住,小声嘟喃道:“爷,你和奴才一道骑吧。”   三皇子双眼一冷,刘韬脖子缩了下,竟也没敢抬起头来。   娄锦倒不急着走,只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见其他人都骑着马儿上路,剩下娄蜜与萧琴二人站在那。   娄蜜望着武世杰与高阳二人离去暗暗咬牙,转过头来时候一双明眸顿时饱含秋水,她的目光盯着那仅剩的五皇子,那勾人的模样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紫晓微微一笑,低声道:“就这幅模样,难怪妹妹比不过她去。不过妹妹也别恼怒,这武世杰也是男人,是男人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本以为娄锦会恼怒,不料耳边传来那靡软的笑声。紫晓脸色一变,娄锦的嗓音很是独特,低低的,若那清尊贵酒,听之欲醉。紫晓脸上不说,心底已暗骂了声狐媚。   突地,那双若山岚水雾的眸子转了过来,唇边还带着一抹近乎嘲讽的笑。而娄锦在紫晓惊讶的目光中身子微微一滑,便下了马,径直朝三皇子走去。   紫晓脸色一变,欲下马来的时候,娄锦便道:“妹妹上次只是侥幸才得了好成绩,不敢拿姐姐的性命开玩笑,既然姐姐属意五皇子,不知道五皇子能否赏脸?”   此刻,娄蜜也好,紫晓也好,二人的神色都难看至极。   五皇子也是惊讶地看了下紫晓,紫晓面上也是笑了,还能如何,若自己表现不悦,传到万贵人耳里,那便是自己不喜她宝贝儿子了。这事可大可小。   要说娄蜜说到底是个破鞋,尽管现在是羊氏女的身份,可哪里能与紫晓相提并论。   见五皇子也走了,娄蜜恶狠狠地瞪了眼娄锦,见萧琴还在,便倒:“琴姐姐不若与三皇子一道吧。”   萧琴冷冷扫了娄蜜一眼,她看了下不远处那疾驰而来的红,道:“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垫脚石,你可否离我远点。”   不理娄蜜的神色,她走向停下马儿的萧匕安,道:“哥哥可是来晚了。”   娄锦今日的任务就是送方瑶与左御风一道,见到娄蜜的那一刻便知道要倒胃口了。她转过身来,正见顾义熙那来不及收尾的一抹笑尴尬地凝在唇角,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直看得他咳嗽了声,才停了下来。   刘韬可是看了个清楚,方才娄锦朝爷走来的时候,爷面上不露,那紧握的手已经悄然舒开了。   可他终究是冷哼了声,转过头去,拉着那被丢下的闪电就上了马。   娄锦一紧张,忙跟在后头,难不成生气了?   再次傲娇的三皇子,平常不说话,脾气不太好……   二十六章 三皇子表白了(赐婚)   二十六章三皇子表白了(赐婚)   上了马儿,顾义熙拉着马缰,娄锦以为他就要奔走之时,闪电那硕大的脑袋转过来对着她,打了个毫不客气的响鼻。   娄锦一愣,抬头的时候,日光的光圈打在了他月白的锦缎袍子上,因着背光,这般看去,只看到他高昂地挺着脊背,如松的坐姿微微一弯,冬日暖煦的阳光下,那双白皙的手再一次伸到她的面前。   他一弯腰,娄锦便看到那白瓷梨花般的容颜上绽开了笑,狭长的凤眼微眯起来,顿时这寒风过境,也伤不了她一丝一毫。   那头的娄蜜与萧琴都不禁怔忪了起来。   三皇子一贯喜着月白长袍,衣袂翻飞中只用一条佩玉腰带一扎,那广袖一动,便与那画中仙人之姿如出一辙,在冬日这肆无忌惮的冷风下,真真晃了人的眼,恍以为要羽化登仙去。   没人看到娄蜜的唇死死咬紧,蓦地,她面上扬起了淡淡的笑意。等娄锦长大还需要两年,两年,她足够让一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娄蜜更不急。   那一身锦绣红缎从马上翻了下来,桃花眼中闪过异色,便对脸色黯然的萧琴道:“琴妹妹,我们一道去凑凑热闹?”   这提议他也没等萧琴点头,便拉了萧琴上马,落定后,便骑着马儿往三皇子的方向而去。   这一回,娄锦并没有拒绝顾义熙,那亮晶晶的眸子溢满了笑意,素手往前一覆,身子便高高地跃了上去。   听得身后顾义熙一声轻笑,闪电便开始肆无忌惮地飞跃了起来。   闪电的速度极快,便是娄锦马术算得上精湛,也紧张地扯了下缰绳。狂风从耳后呼啸而过,娄锦能感觉到耳朵两侧都冰冷异常,她只能眯起眼,才能看得清楚前方的路,心下不免长叹,难怪这黑马要唤作闪电呢。   就在娄锦颠地厉害之时,一只手把她搂进怀里,那手绕过她纤细敏感的腰侧,让她浑身止不住一颤,身子不由自主已经往后靠去,贴上一堵温热宽厚的胸膛。   耳侧陡然一热,只感觉他灼烫的气息喷在了她那软红的耳朵后方,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薄薄的战栗之意。   “阿锦,葵水可过了?”   这话一问出,娄锦的脸顿时就烧红到冒烟的模样,她回过头,不禁深深看了眼顾义熙,记得头几次见到顾义熙的时候他总会红着脸,她看得赏心悦目,心头隐隐觉得三皇子可爱地紧。   可这几次,每每闹地她大红脸,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仿佛都已经镇定下来那般。倒不知道是风水轮流转还是一开始这厮就在她面前卖乖装嫩?   “恩?”这声低低的疑惑再次喷到她的耳侧,她缩了下脖子,勉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已经过了。”   过了才怪!这才几日,她那葵水每每都要七日才结束,又见他平平静静问出这话,偏偏又是个男子,娄锦咬了咬牙,终不愿意再提那日丢脸之事。   “恩,闪电是黑马,无惧。”   ……   她真想怒吼一句,知道他葵水没过,何须还问这话!   郁结不已之时,听得什么低呜了声,她左右看了眼,疑惑地听着身后那近乎控诉的声音。突地,后背窸窸窣窣地,像什么东西拱着,她一惊,忙闪了下,便见一只巴掌大的狗从顾义熙的衣襟处爬了出来,气喘吁吁地趴在那,一脸哀怨地盯着娄锦。   娄锦脸上一红,想来是自己方才靠在顾义熙的身上,险些把这只唤作阿狸的狗给压死。   顾义熙冷冷看了眼阿狸,道:“到袋子里睡去。”   阿狸觑了娄锦一眼,不大情愿地动了下身子,才跳到顾义熙腰侧的袋子里去。   娄锦真犹豫着要不要再靠上去之时,闪电适宜地颠簸了下,她身子一颤,便牢牢地锁在了顾义熙的怀里。   没人发现闪电那怨念不已的马鼻子再次喷了个响亮的不满,它没回头,却也知道腰上的一截毛已经被主子无情地拔了一撮,也不知道下次见到追云的时候会不会被嫌弃,可不要有秃毛的危险。   “阿狸是在蓬莱岛捡到的,它也不吵闹,够机灵,就带着了。”风灌了过来,几个词听地不甚真切,可娄锦却是笑了。真不知道,顾义熙这样的男子竟然也开始养宠物了。   以为他对彪形大马有兴趣,谁知,这还养了这么个小媳妇一样的狗。   她抿了下唇,没把那句话冲出口去,她本想说你遛狗,我瘤什么?   马蹄踢踢踏踏声传来,顾义熙微微侧头,便见着那追上来的箫匕安与萧琴二人,他两眼一眯,只听得“驾”一声,闪电几乎是飞驰而出。   萧匕安嗤笑了声,对萧琴说了声坐好了便也驰骋了出去。   娄锦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到心口了,这是在策马?这简直是在飚命!   可她终究是动弹不得,只能牢牢抓住顾义熙的衣襟。没人看到顾义熙的唇角微微一弯,右手一弯,绕过娄锦的腰,道:“阿锦,心里可是有我?”   “什么?”   呼啸的狂风飞至,她皱着眉头,额角的头发凌乱地打着她的侧脸。   顾义熙脸色一沉,冷声道:“没什么。”   娄锦这回可真是什么都没听到,可顾义熙显然是生气了,她正欲再问什么,闪电猛地停了下来,前方是一湾溪流,见岸边不少人真坐着烤鱼,浓郁的香味飘了过来。   别说娄锦了,就连闪电都吸了下鼻子,谁说马儿只吃素的,它可以吃鱼!   顾义熙低了下眸子,剪羽透在他近乎透明的眼圈下,微微浮动了笑意,倒是看煞了这些寻常人家。   不少女子都低下头,娇羞不已地说着悄悄话,眼角却是没有离开过顾义熙。   娄锦愣了下,这些女子虽都生于民间,其中不乏有姿容秀丽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酸意在胸口恣意窜动,惹得她嘟了下嘴。   “吁!”   身后那声响起,不少人看了过去,在见到萧匕安的那一刹那,那些本就娇羞不自胜的女子都惊叹不已。他们虽也是京城中人,可这也算是京郊偏野了,寻常见到的不过是莽夫,气质略好的也就是考上秀才的书生。   哪有见到这些贵气逼人,恍若天神一般的人物。   看顾义熙与萧匕安的着装,便知道出自大户人家,非富即贵。其中有几个胆子大些的,竟也上前来,对着二人行了礼。   顾义熙淡漠地点了下头,抱下娄锦,便道:“想吃鱼?”   萧匕安笑了下,与萧琴下了马,也走了过来。   “锦儿妹妹怎不和哥哥我一道坐,伤心死我了。”   那哀怨的模样,伴随着他妖孽的一身红,看地娄锦嘴角一抽。   她只问了声:“可带了渔具?”   萧匕安不答,只悄然看了眼三皇子,一副摇摇头,无奈之举。   三皇子低头扫了眼娄锦,娄锦也并非馋猫,只是这烤鱼的味道实在是美妙,融雪后的鱼很是肥美,京城各家各户,不论身份高低,都是要吃上一次烤鱼的。   他笑了下,俨然是觉得娄锦那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动作便是馋地紧。便朝方才给自己行礼的女子,道:“姑娘有礼,我们四人出来忘带了渔具,又不知道如何捕鱼,可否……”   那女子满脸欢喜,三皇子向她走来的那一瞬就已经面红耳赤。   又见他彬彬有礼,更是倾心不已。   她笑着应了下来,那清秀的脸上虽不甚出众,但好在皮肤白皙,水嫩嫩地。   “公子请随我来。我常在溪捕鱼,就由我来捕鱼,烤鱼的东西我这也全都有。”她顿了下,俏脸   一红,道:“奴家唤作雪鱼儿。”   话一落,萧琴就扫了过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娄锦的神色也不是好的,她看了眼顾义熙,知道顾义熙向来喜欢呆在民间,与百姓们也没有什么架子。对寻常女子也是彬彬有礼,并不因为身份高低而有所不同。   她陡然想起了这女子在男子尚未问及性命之时就脱口而出,与那日她主动要求顾义熙庇佑之时极为神似。   心里便生了警惕,当初她是示弱,寻求三皇子帮助,可不允许他人也用这方法接近他了。   见那女子生地不赖,难怪也颇有胆识。   雪鱼儿看顾义熙的华丽衣裳,便知道他必定出自贵胄,心里也暗暗动了心思。   萧琴皱着眉头看那雪鱼儿,直堵地难受。   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呆着三五户人家,他们都笑看了过来,站在那雪鱼儿身后的家人也都站了起来,客气道:“这位公子快坐下吧,那二位小姐是您妹妹吧,瞧着真像。也不知道公子婚配了没?哎,别客气,都坐,都坐。”   妹妹?   娄锦与萧琴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知道说这村民淳朴呢还是没眼力见。   那雪鱼儿朝娄锦看去,见娄锦稚气未脱,虽也着装华丽,可身材一看,像是那十二三岁的孩子。她笑着给他们四人递上刚刚烤好的鱼,在娄锦面前的时候,笑了笑。   “这位姑娘生地极美,不大吧。”   没等娄锦回话,鱼儿她娘道:“看过去才十二岁吧,这还要有五年才算是大姑娘了吧。公子,你妹妹可说了亲?”   娄锦握紧了手,她显然已经十三岁了!   农村的孩子大多营养不良,所以多是十六七才及笄。京中差不多十五,最迟十六也要及笄了。她现在十三岁,十五岁及笄的话,她也不过是需要两年!   不必每个人都来提示她小,她哪里小了!   就在她愤懑不已之时,身后传来流萤的急促的呼吸声,像是跑累了,喘地厉害。   “小姐,快回去看看。皇后给瑶小姐赐婚了。”   二十七章 窦氏的反击   二十七章窦氏的反击   闻言,娄锦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胸中顿时烧起了邪火,皇后?   顾义熙蹙了下眉头,那唤作雪鱼儿的女子听了皇后一词,眼睛一亮,身子一闪,惊叫了声就要抓住顾义熙的衣角。   不料,衣角没有抓住,只见他动作极为迅速地上了马,顺手扯了娄锦,两人坐在马上,竟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雪鱼儿没站稳,险些掉进水里。   萧琴冷冷扫了那雪鱼儿一眼,与萧匕安一道追了出去。   坐在马上的娄锦,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皇后会突然下旨赐婚,若说没窦氏的一份功劳,那可真是奇了。   话说窦氏从丞相府出了后,便急急回了娄府。   一路上,她低咒不断,只是低眉觑了丫鬟翠儿。见翠儿低垂着头,一双手放在大腿两侧,微扯着衣角坐立不安的模样,更是怒从中来。   “今儿个一早,你出府去采买银线,可听到了什么?”   翠儿身子一颤,支支吾吾道:“夫人,那都是他人胡言乱语,莫要轻信了去。”   “这么说,外头的人都知道了?”窦氏的声音幽幽的,听得翠儿浑身一寒。   窦氏眯起了眼,心里头更是恨极了去。   此时,车子陡然一停,窦氏与翠儿尚无防备,一下子从座位上坠了下来,腰酸背痛地怒骂了起来。   车夫颤巍巍地拉开帘子,忙扶起窦氏,便道:“夫人,有人撞了咱们的马车。”   窦氏本就窝火,这时候有人没眼见地撞上来,自然是怒地破口大骂了起来。   “是谁这般没教养,是人不长眼还是马不长眼,抑或是长眼不长脑,什么马车都敢往上撞了!”   本以为会听到那闯祸之人道歉,没想到只听得一声冷哼,那显然是个女子的声音,那女子竟毫不示弱,道:“我道是谁呢,原是娄二太太。也难怪,娄府上下如今也要败落了,人也越发地不在乎脸皮了。”   窦氏掀开帘子,见对面帘子里正坐着一个身着红牡丹刺绣的锦缎袄子妇人。这妇人她并不算陌生,两人同出于窦世家,只是一人嫁与了娄府,一人嫁与武府。   武夫人与窦氏同一个世家里长大,可窦氏与武夫人两人从小就不和,虽都与皇后沾亲带故,这关系却在娄锦退婚之后,越发僵硬尴尬了起来。   武夫人冷眼看了下窦氏,唇角讥诮,“娄府走下坡路竟还敢把娄锦那贱人嫁给我们武家,众人不知皆以为我们武家负了你们娄府。想来真是可笑,一个不要脸面的府邸,别说嫁人,我看就是娶也难了。”   二人每每相遇,窦氏都拿武世杰开涮,武夫人几次被气地说不出话来郁闷而归。不过,这次,她倒是觉得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窦氏心里堵着一口气,她平生最恨两人,一是拿乔做作,又心思狡诈的万宝儿,二便是眼前这位了!   “那真是恭喜武世杰了。以前他依靠娄锦皇上才高看一眼,本以为离开女人之后,他能有番作为。没想到如今再见,还是要靠女人,你这生个儿子还不若生个女儿来得好。”   “你!”武夫人冷笑了声,“总是比你好些的。我这儿子至少有公主青睐,可你呢,啧啧,真不知道哪一家的人会嫁给你儿子。”   说完,冷冷睨了眼窦氏,便让车夫调转车头,临走之前,她得意的笑容生生刺了窦氏的眼。   窦氏近乎歇斯底里地甩了手中的赤金镂空暖手炉,冰冷着脸回了娄府。   到了娄府,她也顾不得老太爷正在休息,只等在书房外,等着守门的丫鬟通传。   那丫鬟从没有见到窦夫人这般震怒的模样,可也不敢打扰老太爷午睡。只好跪在地上,请求窦氏恕罪。   窦氏瞪着那丫鬟一眼,恨道:“没有用的东西,快给我让开。”   什么叫娄府就要家破人亡?简直胡说八道。偏偏有些人就信了!正德大好前程刚刚开始起步,这京中若说能配的上她儿子的也就大将军的孙女方瑶。别人,有尚书府的千金,亦不乏国公府的贵女。可这些与家世背景何等显赫的将军府来比,俨然是小巫见大巫。   正德只要娶了方瑶,往后的仕途那是何等平坦。她这如意算盘都打好了,偏偏出了这该死的谣言,而如今,别说方瑶,就说那七品县令家的嫡女也不见得愿意往这娄府来送。   若是一般愚昧女子,她窦氏要她作甚!   思来想去,她也想弄清楚。   当初方芸儿与娄阳和离那会儿,娄蜜被人轮~,怀了孩子之后,在那游船之时又名声尽毁,到最后沦落到有家归不得的下场。娄阳更是邪门了,娄阳立功也算不少了,可偏偏总有些错误被揪到,现在死死压着,比两年前几乎降了三级。   而万宝儿,如今窦氏想来,也唏嘘不已。窦氏的下场竟是那般悲惨。那日游街,挂在车壁上的尸体狼狈不堪,百姓们无不是怒红了眼,若非士兵拦着,怕不少民众要撕了她。只是在之后,窦氏更是震惊于万宝儿竟然是死在娄阳之手。   她想到这些,心底也惴惴不安了起来。年仅一岁的余哥儿的死,让娄府上下蒙上了神秘的色彩,青天白日的,窦氏竟觉得后背阴凉地紧,甚至那呼啸而来的风经过门缝而响起呜呜的声音都让她觉得阴寒不已。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婆子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窦氏作了个揖,便道:“夫人,老太爷请您进去说话。”   窦氏整理了下衣襟,咳嗽了两声便走了进去。   书房内的光线强弱分明,她处在明处,而老太爷处在暗处。她看着那背影,心头是有些惧怕的。老太爷是府上权威的存在,他平时虽不说什么,可一个动作,便可以让你在娄府上下失去立足地。毕竟娄府并非世家,能在京中有着这一席之地,全然是靠老太爷打拼出来。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便道:“老太爷,儿媳并非有意打扰,只有一件事要请教。”   见老太爷转过身来,他微微蹙了下眉头,那拐杖往她的方向前进一步,她都感觉心神都有些散了开来。不过,为了娄正德,这话,不能问,也得问。   “老太爷,那些谣言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伯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失去了再找回来不久行了吗?何苦要为难整个娄府上下?”   老太爷顿了下,他苍老嘶哑的嗓音撞击着书房的每一处,直到尖锐地刺入窦氏的耳朵里。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听着外头的话,竟然也这般没脑地质问起我来了。真真是有意思了。不知道谣言没过多久就会消散了去吗?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正德现在算不得娄家嫡子,怎么?想娶方瑶?庶子也有这样的福分?”   老太爷不过是想敲打敲打她,可窦氏却听着刺心。她一个嫡女嫁给了娄城,若非看中娄城的才情,怎么会忍心做一个庶妻?也因着在娄府这样强势的压迫下,她分家分不得,娄城更不愿意背负不孝的罪名,如此真真的耽误了儿子的婚事。   窦氏忍不住道:“老太爷,说话做事可得凭良心,现在娄阳可没有儿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名下竟一个子嗣都没有。往后说不准您就得倚靠我们正德了,别把话说得太早。”   娄世昌听她这么一说,也着实是愣了下,面上虽不表态,心里却还是认同的。这事说到底还是娄锦那贱人使坏,左右还是看不上娄府。他厉色道:“这事我是不管了,不过若是上头下了旨意,方瑶就算是不愿意嫁也得嫁!”   这谣言算什么?难道还能抵得过皇后的一句话?   被老太爷点醒,窦氏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知道固伦公主与丞相夫人互相已经通了气,如若她的动作再慢些,只怕会让那方瑶落入他人之门。   便急急收拾了下,就朝皇宫而去。   递了碟子后,很快就被嬷嬷领进了坤宁宫。皇后这几日也烦躁地紧,左右也没睡着。此时见到窦氏前来,便问道:“什么事?”   窦氏先是行了个礼,便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皇后知道窦氏向来也是个稳妥的,定是遇上了什么事。便从榻上走了下来。   几番温柔软语,窦氏才说出如今娄府被那谣言所害,正德与方瑶两情相悦,却被固伦公主阻挠,只想着皇后能下个懿旨,成全了二人。   娄正德与方瑶?   皇后眯起了眼,一双眸子盯着窦氏,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凤颜只一冷,长久浸淫在皇宫之中,积威颇深,只这般便让窦氏坐立不安了起来。   窦皇后没说什么,只道:“那个不祥的说法,本宫也略有耳闻。”   窦氏心头一凉,忙道:“请皇后明鉴,娄城是太子的人,大将军的儿子方逑是没什么出息了,他们也只有方瑶一个孩子。正德若娶了方瑶,往后所有尽会为太子所用,还请皇后放心。”   皇后听到此,唇角才微微一勾。   好一会儿,才道:“来人,研磨。”   二十八章 娄锦入宫   二十八章娄锦入宫   回了将军府,固伦公主便笑着朝书房走去。   方宏刚去探了方逑,方逑醒了一会儿,依旧是迷迷糊糊的。   早上太医来诊脉,还是摇了摇头,咬牙说了吃些排毒的药,便也真是无可奈何了。方宏心中有气,可自固伦公主说了病着也是好的,倒也不强求。   只目前,他这些兵马大权,断断是不敢交上去的。   皇上疑心甚重,不交些许能得皇上的顾忌,暂能保住将军府一时,若是交了,以这些年方宏在军士臣民心中的地位,真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他叹了口气,好在方逑也无别的大碍。他寻思着,萧匕安是极好的,现在萧家与方家乃是姻亲,萧匕安对锦儿也很是照顾。在军中多年,萧匕安在军士中颇有地位,是个不错的人选。   固伦公主站在门外,见他摇头叹气,忍不住就要把好消息说出来。   “将军,你又在烦什么?就看你日日忧心国家大事,什么时候能想想家里的事?”固伦公主走了进来,命牛嬷嬷暂先退下,便坐了下来。   “家里的事?”方宏愣了下,一双圆眸子亮了下,想起固伦公主这两日均在为瑶儿的事走动,便笑道:“可是瑶儿的事有了眉目?”   固伦公主笑眯眯的,这会儿点了下头,她对丞相夫人是极满意的。丞相本人与寻常人家不同,他与夫人二人一路从底层拼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感激夫人默默支持,这些年也不愿意纳妾,如此府中关系也极为简单。   这对方瑶来说,真真是个好去处。   她将今日去丞相府的事说了一通,提及窦氏的时候,虽有气,但也觉得这事只要她与丞相夫人说定了,没那窦氏什么事。   左御风?   方宏点了下头,是个人才。只是,他私下里更是喜欢萧匕安,早前想过把锦儿许配给左御风,如此瑶儿与锦儿两姐妹都有了好归宿。   他顿了下,道:“瑶儿是到了年纪,锦儿也快了。这两年一晃而过,快地很。你可想好了为锦儿找个好人家?”   固伦公主一愣,想到锦儿这孩子,心里也疼地紧。要说这京中适合的男子,还真挑不出能配得上我们锦儿的。   “爹和娘就别担心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得方宏和固伦公主都笑了起来,两人忙看了过去。正见方芸儿在小桃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她身着银妆缎滚灰鼠毛,荷叶短斗篷样式,下身翡翠胭脂色罗裙,那明媚的脸上红光润泽,看得固伦公主忍不住点头。   “芸儿,萧家人可有亏待你?”在娄府吃了一次亏,固伦公主偏有些紧张起来。   方芸儿摇头,她唇角带笑,往常忧虑的神色在脸上已然不复见。   “爹,娘,我很好。这几日孕吐也少了。见天色不错,锦儿这几日又都在这,见着热闹也就想过来看看。”   听她这么说,方宏也喜笑颜开。以前芸儿何时会这般想,如今倒是愿意出来走走,他便道:“我们方才在想为锦儿寻一门亲事。国子监学习尚有两三年可等,若是占了鳌头,自有皇上赐婚操心。就怕我们锦儿,你这当娘的也知道,她素日总不爱学习,婚事要早些做决定才是。”   方芸儿笑了笑,“锦儿有了心上人,一切事她自有主张。”   这下,方宏的脸色可是变了。忧心道:“难道对那武世杰还不死心?”   方芸儿坐了下来,小桃给她倒了茶,脸上也带了笑。她性格向来活泼,便也插了嘴。   “回禀将军,锦儿小姐的心上人是人称侠义,铁面柔心三皇子。”   三皇子?   固伦公主顿了下,她唇角的笑渐渐淡去。神色略有些诡异。   倒是方宏笑着点了下头,“她倒是有主张。”   方芸儿见固伦公主疑惑的神色,便解释道:“我自也是问过锦儿的。记得当日三皇子被重石砸上,那是为了救锦儿之故。锦儿心生愧疚。据闻,那日在……相国寺,锦儿险些遭了难,也是三皇子所救。一次救,或许是缘分。第二次救,那就不得而知了。”   固伦公主听言,僵硬地笑了下,早年心中的一个猜疑,她至今尚未解除,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锦儿与三皇子这一段缘分。   此时,牛嬷嬷传了话,说是总管大人传旨。   郊外两遍绿草被冬意压黄,两匹高头大马呼啸而过,路上尘土飞扬。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闪电陡然停了下来,娄锦焦急地转过头去,神色顿时愕然。   顾义熙踩了下马蹬,便落了下来,他干净的鞋子娄锦看得心头一暖。   “阿锦,我便不与你一道了。”他的眸子干净澄澈,在娄锦不解的目光中,他靠了上来,低声道:“若有一日,你再次策马,只为你自己的婚事,那必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娄锦愣了下,顾义熙却是笑了开来,顺手在闪电的头上拍了拍,那大头黑马便提起蹄子,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原就牵着马缰,可闪电这动作,还是让她措手不及。她低着头,目光沉静,眼中闪过顾义熙那皎若明月的脸庞,心头缓缓有暖流流过。   若有一日,我也愿意见你为我而奔。   “吁!”   身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顿时停了下来,萧匕安与萧琴二人俱看着那月白的背影被长风拉地很长,风中飒飒的声音正是他那长袍被风鼓动而发出的。   顾义熙回过头来,清冷的眸子望着萧匕安。   空气中被吹起的沙几乎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迷地萧琴看不清楚这二人的神情。   好半晌,萧匕安才道:“你就这样让她去面对娄府以及皇后?”   低沉的嗓音也从对方那传了过来,顾义熙摇了摇头,“我只是顾及她的名声,所以……”   只听得他吹了声口哨,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那狂奔而来的白马,甚是面熟。   待那马儿走近了,萧琴也认了出来,这不就是追云吗?   只见追云直直跑来,几乎要撞上顾义熙,萧匕安眯起了眼,萧琴更是捂住嘴,险些尖叫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月白的身影右手紧扣马鞍,一脚踏上马蹬,稳稳地落在了马上。   萧匕安眉头微蹙,萧琴看着那消失在城门的身影,身子陷入了轻颤。   后头追上来的刘韬忍不住低呼了声:“爷,你好歹也留一匹马给我啊,追云我骑地好好的。”   可只有沉默来回答他。   梅公公等着,因着方瑶尚未回来,他虽是着急,也没敢给大将军脸色看。固伦公主命了人去寻回方瑶。   此时,清源山中碧水潭前的一个屋子内,左御风按住方瑶的人中,方瑶浑身湿透,躺在榻上,她颤抖着身子,脸色惨白,紧闭双眸的她让在场的几人都看得心惊胆战。   方才,方瑶正在岸边整理烤架,左御风低头捞鱼,大家各忙各的,谁都不知道为何方瑶会突然掉入碧水潭中,这冬日融雪,碧水潭光是常人用手去触碰,也都要揉搓好一会儿才能暖的。   真真是冻个半死。   左御风听着那噗通一声,回过头时,脸色陡然一变,别说他一个男子掉下去也不见得会安然无恙,方瑶掉下去,可别落下大病。   方瑶尖叫了声,就昏了过去。左御风救了她就带她来到这,一直按人中却不醒,左御风焦急地极尽恼火!   好在大夫来了,屋子里的地龙也热了起来。   几个与方瑶交好的,帮着方瑶换好了衣服,都舒了一口气。   大夫道:“这下麻烦了,这位小姐受了冻,怕身子会亏损了去。若不好好调理,这宫寒之症怕难好啊。”   宫寒?   在场的女子忍不住低呼了起来。女子得了宫寒,怕就难以怀上了。   左御风眉头越发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娇柔女子柳眉紧蹙,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那唇角生生脱了一层皮。看得让人心疼不已。   更是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他懊恼着,却是紧张地望着她,带着命令的口吻对那大夫道:“定要开最好的药。”   那大夫点了下头,便去写了药方。   没人发现人群中的一名女子脸上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在山脚下冻了许久,若非又有一公子走近,带了她上来,怕就要在山脚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只是,如此,她更是恨透了娄锦。   自小做姐妹的时候,娄锦就对方瑶尤其好,此番她也看出来了,娄锦是为了方瑶牵线,她这个当妹妹的如何能不帮上一把呢。   她眯起了眼,当初被娄锦设计陷害,失了腹中孩子,大夫虽没说什么。可她知道,她太早孕育,身子极为不妥,如今每次葵水到来都极为不准,甚至一个月里有半格多月都是那般尴尬。依着大夫所言,怕是这辈子都难怀上孩子。   她咬紧唇,阴冷的眸子盯向方瑶,姐姐,喜欢妹妹送你的这个礼物么?   榻上的人醒了过来,她似乎在发着高烧,只睁开眼没一会儿就闭上了。   可她却喃喃说着什么,在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听到的时候,几乎都震惊地望着方瑶。   “有人推我,有人推我!救命……”   五皇子震怒,今日是他邀请众人前来,竟然有人在他的宴会上下手脚,他冷冷扫了眼众人,全部人都低下了头,左御风握紧拳头,心里恨极了那卑鄙无耻之人。   “禀告五皇子,将军府来人了,说是要请方小姐回家接旨。”   仆人的话传了进来,五皇子虽是惊讶,可还是请了人把将军府的人带了进来。   来的正是方才通知了娄锦的流萤,她见方瑶生病,得知了来龙去脉,一双眸子扫了众人一眼,便落在了娄蜜身上。   她冷冷盯着娄蜜,虽没有证据,可直觉却是指向那蛇蝎之人。   左御风与五皇子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在看到娄蜜那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之时,两人都眯起了眼。   流萤在娄锦身侧久了,虽是奴婢却不是那畏畏缩缩之辈。   她指着娄蜜道:“定是你吧,你们娄府真真是脏透了,难怪小姐说看到谁都觉得恶心!”   娄蜜被一个丫鬟指着鼻子骂,脸色早就变了。众人又都看了过来,避她如蛇蝎。   武世杰看去,神色也异常严厉。是她吧,他们这些千金少爷都是明眼人,娄锦请左御风照顾方瑶,自己却不上来。可见是为了给方瑶与左御风制造机会的。   她如此用心良苦,最恨那娄锦之人不就是娄蜜。   武世杰看了眼流萤,知道娄蜜此人好恃强凌弱,必定不会让这丫鬟好过。   就在众人以为娄蜜会冲过去扇流萤一巴掌之时,她竟是慭慭然跪了下来,朝五皇子行了个大礼。   “自我改名为羊可儿起,以前的娄蜜便死了。锦儿姐姐与我虽不和,那都已然过去了。我不求他人原谅我,可我并没有做过的事,请不要加在我的头上。如今,若你们没有拿出证据,这般冤枉于我,我断断是不肯的。”   她眼中含泪,她承袭了万宝儿的美貌,娇媚哭泣之时,梨花带雨,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这也是当初为何武世杰那般痴恋,尽管有了娄锦,也舍不得娄蜜的千娇百媚。   几个男子多有不忍,忙道:“没有证据这事也不能随便找人就替上了。方瑶小姐病了快快送回将军府,烦请五皇子请了太医前去。”   流萤瞪了娄蜜一眼,心中暗道狐媚,恨极了道:“我目前虽无证据,一旦让我家小姐查到你为非作歹,你娘就是你的下场!”   这话哪里是她一个丫鬟可以说的,可偏偏她就是这般说了。跟在娄锦身侧,流萤早就是个拿得下主意的人。如今这番话说出来,娄蜜脸色一变,忙道:“我娘的事已经过去了,难道你们就这般不愿意放过我?”   流萤不理会她,略过她,道:“别以为你是改了姓,就不姓娄了。娄府被诅咒,有你的一份。”   她与左御风带着方瑶走了,其他人都想起了娄府诅咒之事,显然都看了娄蜜一眼,不觉又避开了些。   没人看到低着头的娄蜜,唇角紧抿,咬破下唇之际,一抹腥甜涌入喉咙。   二十九章 皇上的诺言该兑现了   二十九章皇上的诺言该兑现了   和流萤一道来的丫鬟婆子见到左御风抱着方瑶出来的时候,惊地忙上前去,直慌道:“瑶儿小姐是怎么了?”   “快把车帘子打开,里头的暖炉子开了没?”流萤问道。   嬷嬷点头,帮着左御风把人给送进去,这才道:“我看这下是接不了旨了。这都闹什么事啊。那窦氏竟然要闹到皇后那去,真真是苦了我们小姐。”   流萤握紧了手,她悄然瞄了下左御风的神色,见他疑惑,她便解释了起来。   “左公子,窦氏在外称瑶儿小姐与娄正德青梅竹马,瑶儿小姐与固伦公主明明白白拒绝了,窦氏竟然跑到皇后那要了旨意。”流萤顿了下,她咬紧牙,如今小姐入了皇宫,恐怕又要有一场硬战要打了。   左御风闻言脸色一变,他低下头看着那昏迷不醒的人儿,眸子也有些深了去。   等到人好生送到将军府,梅公公一见这脸色异常苍白的方瑶也傻了眼,固伦公主正要寻御医,正好下人传说花太医来了。   “公主,将军。五皇子命了我来看一看方瑶小姐。”   方宏面上不露,心中早已经焦急。忙让太医就诊,此番,太医脸色也变了变,道:“她方才喝了退烧药,现在情况好些了。可那潭水毕竟冰冷,方瑶小姐身子也弱,倒是激出了毛病了。”他叹了口气,方宏和固伦公主心底俱是一凉,花太医只说开了药先吃吃看,便提了药箱子就走了。   梅公公愣了下,这接旨的人生了重病,按着道理,这旨必须要本人来接。看这情况,怕也要多生事端了。   左御风扫了眼梅公公手上的黄缎,转身对固伦公主与方宏行了礼,道:“御风有事暂且入宫一趟。”   固伦公主本被方瑶这病着一事慌了神,此刻听左御风要入宫,暗忖了下,便也要入宫。两人便拉着梅公公带路,连带着那一张黄缎一起出了将军府。   子午街正中对着的正是那紫禁城,高高的城墙,红装绿瓦钩心内拱的城楼真俯视着这个城市,冷风垂起上方飘纵的旗帜,也吹地城墙下的人一冷。   娄锦仰着头,远远睨着这个权利的核心地点,唇角微微一扯。便下了马,径直入了宫门。   侍卫门一见是她,倒也只是简单地盘查了下,便也不拦着了。   因着那闪电在宫门口嚣张地喷了个响鼻,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终究都低下头去。娄锦扫了眼闪电,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人仗马势。   一路而来,朝左门儿去,便到了养心殿。小路子见到娄锦的一瞬愣了下,便换上笑脸,道:“萧家二小姐来了。皇上刚小憩了醒来,这会儿来正好。”   “多谢公公。”娄锦点了下头,等着路公公通报,心中压着一把邪火,她好不容易从娄府里逃出来,说什么也不会再让方瑶再入那牛鬼蛇神之地,更是恼恨那窦氏这一卑劣行迹。   里头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听着年纪不小,只是说话慢条斯理,显得很是稳妥。   “皇上,臣妾已经下了旨。娄府这两年来是被万氏给败坏的,可娄家败落的消息那是别人胡言乱语,也不见得亏待了大将军。”   娄锦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路公公走了出来,他观察着娄锦的神色,暗地里点了下头,道:“皇上让您进去,皇后也在里头。”   娄锦点了下头,便朝里走去。   威仪的门一开,皇后的话便停住了。   冬阳把个偌大的屋子照耀地亮堂堂的,更是将那两件明黄的衣服照耀地何其耀眼。娄锦行了个大礼,皇上笑了笑,语气很是柔和。   “锦儿有空来见朕了,快起来。”   娄锦缓缓起身,她那水盈盈的眸子望着前方那华贵之人,凤冠上用金丝勾勒出凤凰衔珠来,凤凰两侧嵌着各色宝石珍珠,一块上等的红宝石在那凤凰的眼中闪出夺目的光彩,映照地皇后更是面白若雪,光华四溢。   皇后打量了下娄锦,这个名字她已经不是头一次听了。往常都离得远,如今离近了些,倒是看了个清楚。这女子有着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泼墨一般的青丝被绾成了一个飞仙髻,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水眸含着山岚的雾气一般,只那般望着,仿佛就能看到里头悠然不尽的泉水一般。   娄锦唇角一弯,道:“皇后娘娘真真是好看,在宫中我只见过万贵人,恍以为这宫里以万贵人之颜色定是冠绝后宫的,今日一见皇后,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皇后闻言,笑了起来。好话她虽然听的不少,可也没谁敢在她面前拿万贵人与她对比。她偷偷睨了眼皇上的神色,皇上也朝皇后看来,见皇后这段日子神色也越发好了,也点了下头。   皇后心里虽高兴,却没有把这份高兴表现出多少。   娄锦抿着红唇,粉嫩白腻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从一进门并没有说什么打紧的话,皇上也疑惑了。按说娄锦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必然是有什么事才是。   “皇后,你且先下去吧。”   皇上下了令,可皇后娘娘只挑了下眉,便道:“皇上午后起来还没喝点什么。我已经让宫女熬了点银耳莲子羹,这会儿就别撵着我走了。”   皇后此番摆明了态度,想来她是对娄锦产生了兴趣,自然也想留下来听听。   娄锦微微抬起头,面色如常地望着皇上。方才皇上的话她听地也算清楚,皇上定是知道了外头的风言风语,本来方逑就莫名其妙病了,若此时再把方瑶许配给臭了整条街的娄府,定会被他人异议。皇上眯起了眼,他本不怕这些异议。可人心叵测,他虽解释了方逑并非在皇宫中毒,可偏偏将军府是检查不出什么猫腻了,方宏心里不说,这刺可是扎在那呢。   “不知道你找朕什么事?”   “不知道皇上可记得不久之前答应过臣女,许了臣女一个要求。望皇上把这千金一诺许给臣女。臣女感激不尽。”娄锦说着跪拜了下来,她伏地的动作就好比那虔诚的信徒,和相国寺里头的善男信女并无两样。   微微一愣,皇上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讨一个要求。   皇上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方才见娄锦入门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这丫头找他定没什么好事。他呵呵一笑,站起来便走到娄锦身侧。   “有什么话尽管说。”   娄锦低下头去,眼角瞥了眼皇后,继续恭声道:“请皇上为左丞相之子左御风与方瑶我赐婚。”   她的姿态何其恭顺,那委婉动人的靡软声音更是让人若置身于清尊酒肆之中,只是她的话让皇上与皇后两色一变。   “大胆!”只听得砰地一声,桌子上的杯子应声而碎。滚烫的开水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娄锦的手背上,娄锦眉头一蹙,就连皇上都以为她会尖叫出声,可眼看着那手背都红肿了起来。娄锦却还是俯首跪拜着,那姿势竟然是一分未动。   皇后怒道:“本宫已经下了旨,方瑶许配给娄正德为妻,哪容得下你再在皇上这压本宫一马!”   娄锦挑了下眉头,笑着扬起脸,那唇角的梨涡正在证明着她此刻的牲畜无害。她歪着头,一脸疑惑道:“皇后娘娘,我从不知道您下了旨意。只皇上答应了我一个要求。我又不求封官加爵,只为着皇上所想才提出了这么一个‘无礼’的要求,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为了皇上?”窦皇后嗤之以鼻。   皇上眯起了眼,道:“锦儿尽管说。”   “皇上,这宫里宫外可都传遍了娄府是受过诅咒的。我舅舅躺在床上是不顶事了。可他毕竟为国家在边关戍守了些日子。若是婶婶自己去我们将军府求亲,得了瑶儿姐姐同意也就罢了。可皇后娘娘下了旨意,别人知道的都说皇后促成一段姻缘,可皇后毕竟代表皇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次那次宫晏别有蹊跷呢。”   此番话哪里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子所说的话,这七分真三分虚的话真真是说出了皇上的担忧。他定定地望着娄锦,狭长的凤目眯了起来。那森然的气息陡然扑面而来,直压抑着娄锦的呼吸。   尽管这也并非她头一次与皇上如此对话,可身为帝王,集天下权利于一身,那高高在上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掌握生死的能力,让她曾以为生死不过在那一线之间。   她知道,脚后跟已经微微发凉,可此刻,她逃避不得。   她浅浅一笑,只望着皇上,她已经把情况说了出来,选择权在皇上。   这是第二次了。方芸儿那样怯弱的女子竟然会生下娄锦这样的女儿,当真是让人怪异不已。   “荒唐,那样的话也能信?”   显然,皇后势必是要为太子谋一份未来。将军府的孙女必然要成为他们窦家的人。   “这么说,我们大齐的相士就没有必要存在了。既然如此,皇上何不废了那些蠹虫?”   蠹虫?   皇上神色一凝,这些相士深受百姓敬重,若无缘由,随意撤掉,必然会引起骚动。他看向皇后,皇后咬紧下唇,久久地盯着娄锦那张小脸。   “禀皇上,固伦公主与左丞相公子左御风觐见。”   三十章 下旨赐婚(娄城降职)   三十章下旨赐婚(娄城降职)   皇上扶额,他抬了抬手,路公公便退了出去。须臾就见固伦公主与左御风走了进来。   见到娄锦在此,固伦公主虽是讶异,可还是给皇上皇后行了礼,再问娄锦。   “锦儿,你入宫作甚?快回家去。瑶儿方才落水,太医说身子亏了。快回去看看。”固伦公主的声音虽低,却听得几人都皱了下眉头。   “瑶儿姐姐落水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左公子,你不是答应过我好好照顾她的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也没料到方才温顺若水的她能这般激动,左御风神色冷峻,心中却是愧疚难当。他看了眼娄锦,道:“说是那时候有人推了她,也都怪我。没照看好她。”   闻言,娄锦眯起了眼,那双若水的眸子登时冷若冰霜。   她抬眸望向皇后,那眸光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尽管,她知道这事该是与皇后没多大关系,不过她就是要让皇上看到她对皇后的怀疑。   果不其然,屋内的沉默让人都有些烦闷了起来。皇上扫视了众人一眼,见娄锦望着皇后,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神色也有些仓惶。   本来皇后听闻方瑶被人推下湖去,就在怀疑这事是不是窦氏做的。可没一会儿就被自己推翻了去。方瑶若是没病着,这会儿应该都接旨了,这事就是板上钉钉。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望向娄锦。   “这事是要彻查的。方瑶是本宫赐婚给娄正德的,这会儿有人对她动手就是无视本宫!”   “别,嫂嫂,我们方瑶的婚事无须您劳心。我这正经的祖母还在,论品级与您相同,我并不认为你给的亲事是啥好事。”固伦公主冷笑了声,她道:“皇上,瑶儿我是要许配给丞相府的,我早已和丞相府约定了。皇后娘娘这突然插上一脚是怎么回事?”   皇后那蜷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扣了起来,这么多年了,皇上偏宠这个同胞妹妹,宫中谁人能越了她去,自己这皇后的位置竟也时常失去面子,冷厉地望着固伦公主,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便听得一声熟悉娇媚的声音从那门外传来。   随即便见那妖娆的女子边走边脱下那轻裘紫锦的披风,里头那件嫣红色织锦勾金线罗裙把她那婀娜的腰身勾勒无疑。   “姐姐这又做了什么大善事?”   皇后微微眯起了眼,脸上瞬间挂上了笑意。这就道:“就是给方瑶许了门亲事,公主这不依呢。你自来与娄府比较亲近。快跟我说说方瑶与正德到底是如何?”   娄锦眼眸一冷,这是要说给左御风听了,好让他早点打消对方瑶的心思。   万贵人抿嘴浅笑,款步走到皇上身边,道:“皇上,瑶儿与正德真是青梅竹马,也不知道固伦公主怎么想的?这是要好生拆散一对鸳鸯啊。”   这话一落下,固伦公主讥诮笑了。“不知道万贵人倒是会抓着点胡说八道了。我们家瑶儿现在昏迷不醒,你们几人随口攀咬就说瑶儿与那娄正德有什么真情,可别忘了,锦儿与方瑶从小一起长大,又在娄府久待十三年之久。谁说这话都不若锦儿这话有效。”   固伦公主这话不可谓是不锋利。她说话向来直接,皇上虽是蹙了下眉头,倒也没怪她。只扫了眼眉头紧蹙的左御风与以额贴地的娄锦,才道:“锦儿,你把话说清楚。”   娄锦微微抬头,左右两道锐利的眸光几乎要把她戳穿。   皇后与万贵人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倒是让她想笑了。万贵人事事为五皇子考究,记得她十六岁那一年,皇后被废,太子病死于东宫。万贵人一局被封为皇贵妃,统领六宫,虽然那时候万贵人尚不是皇后,但依照形式,那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那段历史颇为秘辛,没人知道为何一夜之间皇后与太子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但细想,必然与万贵人脱不了干系。   皇后挑了下眉头,这娄锦在想什么?不仅对自己的警告毫无反应,现在仿佛还在呆怔……   “皇上,臣女与瑶儿姐姐一道长大,她从无什么心上人,只不过上次围猎,左公子一举独占鳌头,瑶儿便告知我,说左公子实乃良婿。她虽这么说,可女儿家的心思怎么好主动让人知道。所以就让我去跟外祖母好好说一通。期间,窦氏几番来闹,话也难听地紧,我与外祖母寻思着往常也是亲戚关系不想闹僵,没想到她竟然闹到皇后娘娘这里。这不是要逼死瑶儿姐姐吗?”话到这,她适时地顿了下,然后左右看了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虔诚地拜了拜。   皇上几人看着她这一动作,顿觉得身在云里雾里。   可皇后听着耳朵里刺得很,什么叫逼死方瑶?她瞪了眼娄锦,正要说话之时,娄锦突然抬起头来,道:“皇上,瑶儿姐姐定不是被他人推下去的。人都说娄府受了诅咒,家破人亡势在必行,皇后娘娘刚下了旨意,瑶儿姐姐就莫名落了水,这还落下了大病。这要真成了娄府的人,可不是要命的嘛。”   咚!天边猛地打起了响雷,娄锦那副敬畏的模样顿时让人觉得后背汗毛冷束,就连皇上都沉了脸色,他定定地望着娄锦,眼中多了一抹探究。   皇后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怨怪这天好好地干嘛打个雷下来。   万贵人也不得不再次看了眼娄锦,这话说到关键了。娄府如何败落,这还是未知数,可若是连路人都知道,这是因为要嫁给娄府,才险些被天要去了命,娄家上下在这朝堂之上的路怕是要越走越窄了。   “胡言乱语!”皇后呵斥道,她冷笑了声,“本宫传旨出去,她定是早就知道,如此来个落水,这是要陷娄府上下于不义啊。”   娄府可还有大用。娄正德早就在太子底下做事,娄阳虽然派在太子手下,却与万贵人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后也好,万贵人也好,自然是要保他的。   娄锦站了起来,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仿佛在看着这世上最为荒唐的人。   “皇后娘娘这话严重了。莫说皇后娘娘传旨之时,瑶儿姐姐在清源山,时间来算根本不可能提早知道,就算是知道了,这融雪时节,掉入水中可是九死一生之事。就算瑶儿姐姐愿意拿生命来赌,可她为什么?莫不是惧怕了嫁给娄府,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好下场。”   固伦公主这会儿听到此,眼睛通红,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只哭着道:“皇兄,若是皇兄执意要把瑶儿嫁给那要人命的府邸,今日我就撞死在这儿。反正方逑也病怏怏的,瑶儿这病若是治不好,也没有将来了。我左右也活够了!”   皇上听言,心头猛地一跳,这会儿更是冷冷瞪了眼皇后与万贵人,才拉起跪在地上的固伦公主,若是皇上真同意了皇后下的旨意,那这外头可是要传疯了,无异于皇上寡情残忍,竟要谋害妹夫一家。   他眯起了眼,劝了固伦公主好一会儿,才让她停止了哭泣。   这头,他摆了摆手,“皇后往后莫再提给娄府提亲之事了。”   皇后毕竟伺候皇上多年,皇上发了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打的如意算盘就这般没了,多少是有些不快。   娄锦倒不觉得这事就这么完了,不是谁都适合被娄府玩弄的。窦氏竟然敢闹到皇上这里来,这事就势必给她闹大了去!   她挽着固伦公主的手,一颗一颗泪珠落了下来,那白皙的脸上顿时就如那雨打荷花,好不让人怜惜。   固伦公主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见娄锦如此,心中一恸,想着方瑶日后身子好不了要怎么办才好?思及此,那眼泪真真是断不了的。   皇上扶额,头疼地看着她们。这要是被百官看了去……   “可哪里还觉得委屈了?”皇上虽这么问,只想让娄锦与固伦公主能依着往常的回答,适时收敛,可没想到娄锦却道:“不敢,只不过皇上,瑶儿姐姐此番受难,那窦氏信口挑拨皇后娘娘做下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朝廷大事只要窦公一门拿了主意就好。”   皇后听言,忙跪了下来,额头上也隐隐有了冷汗。是了,她这次给固伦公主的孙女赐婚,本应该先知会皇上,偏偏是旨意下达后才告知皇上。   万贵人脸上带了笑,眼底却是森然一片,这娄锦还真是会挑事!   皇上心里也有怒意,本只是一根刺,不去理会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娄锦这么一言,倒真是把这根刺给烧着了。   “那么,你以为如何?”   娄锦歪头,见固伦公主也望着自己点了点头,她严肃道:“皇上心中自有分寸,臣女不敢妄言。只不过,窦氏这般长舌挑事之人,不知道是窦公府养出来的还是娄府养出来的罢了。”   若拿窦公府与娄府相比,皇上自然心中有数。   “朝堂之上的事何尝容得下你一个小丫头评头论足了?”迎进来的正是许久未见的藏空相士,一身蓝灰色道袍在他入门之时落下了巨大的阴影,他浑浊的眸子中精光一闪,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浑身散发出刺人的凌厉气压。   而跟着他进来的,正是娄锦熟悉的‘娄伯伯’。   “参见皇上。”两人跪下行礼,藏空相士低头之时,眼角阴冷地扫了下娄锦,好一个小丫头,只这么一个流言就想整垮娄府?   “平身吧。”   娄锦在一旁看着,她的脊梁挺直,两手自然交握在腰前,一双水眸盈盈望来,眸间平静无波,仿佛藏空相士与娄阳的到来只不过是个小插曲一般。   她唇角带笑,事情演变到此,藏空相士该避开才是,如今与娄阳一道出现,当真以为皇上就这般敬重于你?   自从藏空相士没有预示出天降洪雨,地落残雪开始,似乎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不若从前了。更何况,相士这个职位特殊,他只能与皇上亲近,若是与他人过于亲近,必然会失了帝心。   藏空冷睨了眼娄锦,便道:“皇上,娄府诅咒一事,微臣有话要说……”   “相士这两日不是在修炼丹药吗?怎得这般有空了?抑或是朕的事不重要,这娄府上下的事就这般重要了?”   森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藏空一愣,忙跪了下来,“微臣不敢。”   娄阳垂了眸子,他是头一次看到皇上对藏空提出了警告,这事怕不能再追究下去了。   皇上扫了藏空一眼,便对路公公道:“小路子,拟旨。”   “是。”   “娄城掌家不严,就先撤了他太子少师之职,回去做个内阁典籍吧。”皇上这话落下,几人都噤若寒蝉。从堂堂二品降到七品典籍,皇上是这般不喜娄府了?   皇后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事只要没扯到窦公府便也尚可,只不过少了娄城这一棋子。   娄锦点了下头,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希望娄府两兄弟回去后能好好谈一谈。   她巧笑着福了福身子,道:“皇上英明。”   藏空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念了。   “皇上,锦儿一入门求皇上的事,皇上可还记得?”记得,她是来给方瑶求旨的。只怕左御风听闻方瑶身子亏了,不愿。若真是如此,她还真是看错人了。   不料,左御风亦跪了下来,“微臣望皇上把方瑶许配给微臣。”今日相处,就喜爱了方瑶可爱羞涩的模样,后来烤鱼之时,她也不若一般女子拘束,行事也颇为大方,果不愧是将军府的嫡孙女。   他又是忏愧照顾不周,这才伤了方瑶的身体。如此,便也求了皇上赐婚。   丞相家——皇上思虑了会儿,眸光一闪。丞相自来与朝中各大势力无所瓜葛,洁身自好,总比娄府好些。如此,将军府的势力也可略削些。   他点了下头,“朕准了。”   娄锦这才与左御风一道叩首,面上都挂了笑意,“谢皇上。”   “好,好,都是好孩子。”固伦公主方才是提着气的,瑶儿如今伤了身子,又偏生了这情窦,自然是放不下左御风的,若此时,左御风嫌隙她一二,怕瑶儿往后心事一重,真真是要毁了。   娄阳心头一沉,眯起眼来瞅了下娄锦。脑海中再次浮现了万宝儿临死之前的那句话。   可是,心底却有些惴惴不安,若是娄锦所言是对的,那娄府真要应了那句话,他命中缺水,难道只有方芸儿才能解救吗?   三十一章 娄府分家?   三十一章娄府分家?   带着满腹心思,出了宫门,他才与藏空谈起话来。   “相士,就没有补救的方法吗?我同寻一个水命的女子娶回家里来,可有救?”他心下着急,此刻更是急于自救。   藏空摇了摇头,“我知道一个同为水命的女子,可她那生辰八字与方芸儿一比,相差甚大。不过,你也可以试试。”   娄阳一听,心中虽痛,却也无法。方芸儿如今背弃自己,萧县公更是可恨,借着胸口那一颗痣,就这般骗走了方芸儿。他恼恨异常,时常梦回之时,都会想起方芸儿那张娇媚俏丽的脸庞。   他顿了顿,立马收回了心神。便问道:“可是哪一家的女子?”   “正是羊氏小姐,羊馨。”   是她?   娄阳愣了下,眉眼一跳,心里也隐隐有了些底气。只要蜜儿帮忙,这事定是不难的。只不过,事情怕不能如他所料了。   娄锦刚从养心殿出来,就见一个宫女迎面走来,递给她一个瓶子。正疑惑时,那宫女小声道:“三皇子命奴婢把这药给您,此药是治疗冻伤,暖宫暖胃的好药。”   说完,那宫女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眼,就对着娄锦点头一笑,退了开去。   手中的白瓷瓶温热,润滑的触感透过指尖的血脉通达心间,她笑了笑,这冬日倒不觉得冷了。摩挲着那瓶子,她心中顿是一疼,也不知道因何,就是疼痛难忍。   那宫女离开此地,就急忙敢了回去。华清宫中几个太监侍卫守在门边,见着那宫女就问道:“慧姑姑,药可送去了?”   “送去了。”她忙走了进去,见着刘韬站在院子里脑门出汗,双眼无措的模样,顿时心中一惊。   “三皇子怎么样了?”   刘韬摇了摇头,只道:“花太医已经进去看了。这好好的,怎么就晕倒了呢。”他一早听三皇子说头疼,本是一句玩笑话,此番怎么就闹真的了。   慧姑姑点了下头,心里一紧,可饶有再多的话也只能等太医出来了再问。   刘韬合掌而立,嘴里不知道在絮絮念叨着什么,只想着三皇子能好些。今日应着主子的命令,没敢把突然昏厥这事告知皇上,毕竟这宫中一有动静,三皇子这命怕也难保。此番只好私底下请了一向精明睿智的花太医来。   好一会儿,门终于开了。   花太医擦了下额头,这大冬天的愣是把他逼出汗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刘韬与慧姑姑道:“人要看仔细了。三皇子往前头部受了重伤,如今暂时只是昏睡了过去。该是无大碍。”   没人看到他提着药箱子的手一紧,那原来的血块像是堵地有些严重了。目前来看,像是没什么大问题,可这就和那河道堵塞一般,外头看过去没什么问题,可要是哪一天河堤崩溃,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偏偏皇上要他隐瞒这事,到如今,只好小心看着就是。   刘韬与慧嬷嬷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唤了宫女太监们前来伺候。   一路上,娄锦都有些心神不宁,就连固伦公主与她说话,她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   “锦儿?在想什么?”固伦公主停了下来,细细盯着娄锦的神情,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娄锦摇了摇头,心里却不知道因何而如此惴惴不安。抬眸之时,看到固伦公主关切的眸子,鼻头竟酸了起来。   “外婆,我的心好慌乱,疼。”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像是吊在空中,无法脚踏实地的感觉竟依旧挥之不去,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无端端地害怕了起来。   固伦公主闻言,顿时道:“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太医。”   娄锦摇了摇头,她的额角已经渗出了薄薄的冷汗,就在固伦公主命令车夫调转车头的时候,那种奇异的古怪感觉竟这般不见了。娄锦忙出言阻止了车夫,苍白的脸上扬起了笑,“外婆,我没事了。许是这几天冷的原因吧,我们快早些回去家里的地龙暖和着呢。”   固伦公主尚有些犹疑,可看娄锦脸色恢复正常,小脸也没方才那般苍白,这才点了下头。   娄锦抽出袖口的锦帕,擦了下额角,眉头却是深深地蹙了起来。   到将军府之时,左御风也骑马到了。   娄锦下了马车,就见乌嬷嬷和流萤站在门口,状若焦急地望着她。这才落在固伦公主身后,晚一步入门。   乌嬷嬷走上前来,拉着娄锦的手就走到一旁,道:“小姐,夫人一早就来了将军府。县公大人下了朝之后,府中就来客人了。”   客人?娄锦挑了下秀眉,是什么客人会让乌嬷嬷如逢大敌?她那双漆黑的眸子一转,怕是来了哪位娇客了吧。   她沉声道:“流萤,你回去派人看着那人。只记着,只要盯着就是。”   “是。”   乌嬷嬷跟着娄锦入了府,这才刚入了将军府内院,就见一道玄色从眼前掠过,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方逑吗?   方逑疾步而走,他焦急的脸上神情疲惫,只低着头入了门。   娄锦与乌嬷嬷对视一眼,这也跟了上去。   屋子内的地龙正烧着,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屋内几个丫鬟婆子们立在两排,固伦公主与方芸儿站在床头,方宏坐着,脸色略有些沉重。   牛嬷嬷提着药罐子走了进来,一股子药味立刻在屋内蔓延开,方瑶苍白的唇角微微一张,娄锦便上来拿了那药碗,提起汤匙吹冷了些再喂给方瑶。   见方瑶吞咽了下去,就命了流萤把方才三皇子送的白瓷药瓶子打开,给方瑶抹上。   好一会儿,才见方瑶睁开双眼,方芸儿抚着她的头,道:“烧退了。”   方逑眼中微红,道:“可是知道是谁把瑶儿推下水的?”   固伦公主知道他这会儿清醒了,便看向左御风。   左御风道:“那时并没有人见到是何人推的。只不过流萤怀疑是娄蜜做的。”   众人把目光一转,便也看向了流萤。   流萤在娄锦身后,那日也是自己妄加猜测,可女人的直觉向来是敏锐的,她不会无端端地怀疑娄蜜。   娄锦见她不说话,便低眉看向方瑶,视线扫到她手上的一个红璎珞之时,顿了下。把那红璎珞取下来,定睛一看,心头蹭蹭地窜上了怒火。   那红璎珞一半已经干了,另一半湿着,方瑶紧紧拽在手心,定是落水之时扯下那作恶之人的。   更何况,这红璎珞还这般面熟。   她摊开手,那红璎珞顿时呈现在大家面前。   方芸儿愣了下,随即眸光中浮现出一抹幽冷。“这红璎珞乃是取了红玛瑙,紫琉璃为珠,金镶玉三者合成,这本是已故的娄老太太传给嫡长女的。”她眸光一转,看向娄锦,眼中有几分愧疚之意。若非早些年她成天混混沌沌,有些东西也不会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地给他人拿去。   不少属于娄锦的东西当时都给了娄蜜。长年在万宝儿的悉心教导下,娄锦深以为姐友妹恭,有好东西她也不以为意,只想着就一个妹妹,蜜儿又极为粘着她,便把东西送了出去。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娄府的嫡长女乃娄蜜。   而娄锦,无意中也是自己那“野种”称号的推手。   思及此,娄锦垂下了眸子,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极为难言的冷色。   “这,便是证据了。”   左御风眯起了眼,他往常听别人所言娄蜜,一味以为不过是内室争斗,流言蜚语不能全信。如今,倒真是不辜负了那些蜚短流长了。   “这事,我会让羊家有个交代的。”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方大将军。他站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去,眉宇间是久在沙场的冷厉和杀气。   恍以为外祖父不会插手,如今倒像是被逼急了一般。   娄锦瞅了眼方逑,若是往常,外祖父定也不会把这些闺中儿女的争斗放在眼底,可此时,将军府中儿子被人下毒,孙女被人推下水。看来,有人是认为将军府沉默太久了,便谁都想上来踩一踩了。   临出门之际,他唤了左御风一道去了书房,没人知道这两人在说些什么。娄锦唇角微微一勾,心中畅快若长江奔去,东流到海。   到了午后时分,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本应该静下来的娄府,此时却爆发了一场怒骂。娄府的木管家命下人早早下去歇息。只留下两三个心腹去了老太爷的书房。   彼时,传旨的梅公公已经回了宫,书房内的烛火烧地噼噼啪啪作响,几道人影倒映在窗上,外头静悄悄的,那屋内的声音竟是明堂堂地传了出来。   “我道你是个聪明的,这事为何不与我好好商量?正德也是一表人才,你究竟怕什么,非要与那将军府攀亲带故。我们府中已有一个失败的例子,你就不能看清前车之鉴吗?”说话的是顾太姨娘,她坐在一旁,烛火的照耀下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青,瞪圆的眸子中倒映的是对面那张涨红的脸。   全屋子的人都看着她,无不是在怪她擅作主张。可她哪里错了,方瑶好大的架子,她不过就是让他们将军府的人屈服一下,正德又哪里配不上她了。   白太姨娘冷笑了声,顾太姨娘指桑骂槐的功夫倒真是长进了。她道:“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效仿成功的。第一个做这事的人那是天才,第二个做这事,那就是东施效颦了。”   窦氏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娄世昌,心中自然是怨念不已的。是老太爷给了她暗示,她才去寻了皇后下旨的。这出了事,只怪到她头上来了。   “这事怪不到我头上来。也不知道大伯到底丢了什么东西,现在全府跟着倒霉。原先我还是不信的,可现在,别说娄蜜,万氏,余哥儿了,就连你和娄城一路都被什么邪神压着。若是大伯你还顾念着娄府,就请你快点找回那东西。若是你一人找不好,大可告知我们。大家一道好好找找。”   娄城听着,面上笑着点了下头。   下午,他正要去见太子就被太子随侍给撵了出去。他在门口与那随侍说了几句,那些随侍竟然甩了他的脸,那么多人面前,明嘲暗讽,只道娄府没落是迟早,他这降职怕也只是第一步。   想他年少多才,在太子与皇上皇后面前何尝落过面子。   如今太子为了避免触怒圣颜,竟连他也不肯见了。   回来的路上,人们指指点点,本因着娄阳做那几番事,早就丢了几次面子,没想到今儿个竟然是连累兄弟,害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他也不禁问道:“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娄阳被问地一堵,撇过头去,闭口不言。   窦氏见他如此,怒从中来,便破口大骂了起来。“大伯,我们克尽孝道,才不敢分家。可你一贯这么连累我们,若不是看不起我们,便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了!今日,你且把话说个清楚,若这娄府真就这般败落下去,我们夫妇无论如何,都要请了分家出去。”   “你!”白太姨娘瞪直了眼,可那到口的话却不好说出来,只能闷在心里,恼恨当初为何就休了方芸儿,若那时能沉得住气……   娄阳被问地哑口无言,他胸口上的朱砂痣是如何都回不来了。   窦氏见他们闭口不言,又是疑惑到底是啥好东西,又是怒他们什么事都不告知于她知道。   娄城与她对视了一眼,便道:“爹,既然如此,我便请了族里分家。你要跟谁就跟谁去。”   窦氏心里一喜,忙跟着娄城走了出去。娄世昌的脸色极差,他看了眼娄阳,心底却是暗暗计较着,或许,得跟着娄城一家子才是。   三十二章 取得她的信任   三十二章取得她的信任   娄世昌顿了下,娄府此刻望不能分家,这不坐实了娄家受诅咒所困,闹到这一步,别说京中权臣贵妇不会近娄府一步,一旦失了皇上的宠信,万贵人和皇后万不得也是要放弃他们的。   只听得那拐杖重重敲击青砖地板,娄城和窦氏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向娄世昌,视线掠过那拐杖之时,二人都撇了撇嘴。   “这事暂且不要这么闹着,事情还是有回转的余地。过几日便是元宵节,皇上设宴羊氏一门都会到场,你大哥这还缺了个正经的女主人,只要情势一稳,也不怕别人乱嚼舌根。”   窦氏眉眼一闪,这是要请那羊馨入门了?   她不由得嗤笑,羊馨心上人众人皆知,萧县公纵然已经娶了方芸儿,可那羊馨可一门心思不死,怎么会与娄阳一道了去。   娄城也免不了嗤之以鼻,他扫视了眼娄阳微微舒展开来的眉头,笑了笑,道:“那便恭喜大哥了。只是我们分家分定了,到时候若是大哥真能扭转乾坤,我再回来恭贺大哥。”说完,扯了窦氏就出了门,也不看那脸色陡然沉地要拧出水来的娄阳一眼。   娄世昌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便拿起腰上的水烟,点了两口便抽上了。   狠狠的一口,白雾缭绕的烟把他这张老脸熏地有些模糊,他浑浊的眸子眯起,一缕寒光从里头勃然射出。   “该是时候入宫和万贵人交代清楚了,那万征战是死了,可他有不少东西在我们这,你只管在她心里种根刺,这事入了她的眼,娄锦与萧家乃至于将军府都休想好过。”娄世昌那日眼看着万征战被拖出去施以极刑,可万征战留有一本小本子,那是他从与家人走散后没多久开始写的。   也怪他们几人疏忽,直到万征战死后才发现他有如此珍贵的东西。那本子撕碎了几页,破破烂烂的,纸质发黄,但一看便知道这是老早以前的笔墨留下来的痕迹。   人是会说谎,可这些证据那就难说了。   他一直不明白,当初万征战为何不拿出来,只在细看里面的内容时候,他才了然。原来万征战在走散的那段日子里经历的不堪和痛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若是这内容公开,就算他被认了回来,怕也无脸面活在这世上。   思及此,他从书柜里拿出那小本子,递给了娄阳。   手中的小本子被摩挲地很是光滑,虽然破旧不堪,可这对娄阳来说,无异于珍宝。心头生出了几分喜悦,拿着那本子便出了府。   东华清宫中一派暖意,这里凌着温泉而建,乃是皇宫之中极为难得的一处风景。   厉嬷嬷正拿着东海珍珠研磨的粉混着温泉水挑弄着,万贵人躺在了软榻之上,一双媚眼微挑,屋内仅有她与厉嬷嬷二人。   “娘娘,这东海珍珠实在难得,您这一抹,那二八年华的公主美人都比不上您。怕是皇上见到了,不免都要多留个半个多月才罢休。”厉嬷嬷夸道。   万贵人唇角带笑,二八年华的姑娘?这在京中,要说姿容秀丽能胜得过她的不过就是当年的方芸儿罢了。可她的女儿,却是个光华难挡的妖孽。   今日得见娄锦,虽不过是十三岁,可那顾盼之间,黑白分明,华光流转,白腻粉儿的肌肤让人不得不感叹青春短暂却是风华正茂。她不敢想象,当娄锦到了二八年华,怕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便是要落到她手上了。   她微微眯起了眼,朝厉嬷嬷看去,道:“娄锦那丫头坏了我不少事,娄府这般光景,想我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棋子,就要被这小贱人给踩了去。”她狠狠咬紧牙,想着这几日苏嬷嬷入宫后说的话,当初她就奇了,万宝儿如何会落得这个下场,这其中必然有人暗箱操作。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娄锦。   娇媚的眼中闪过凌厉若电的光芒,万宝儿在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如何,万宝儿死了之后,她总会时常想起她来,想起她终究还是姓万,这天下姓万的人越来越少,她身边留下来的勘用的人也少了些。   她自问与皇后,贤妃比起来,丝毫不差,论手段,身段,乃至于皇嗣,她都遥遥领先,可偏偏家世不若皇后与贤妃那般,皇后乃窦公府嫡出,窦公与京城各大势力盘根错节,只要皇后不犯下大错,皇上断是不会动她的。   贤妃是皇上的表妹,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其中情意自然不言而喻。   她蹙了下眉头,丹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好一会儿,她才平了下呼吸,想着,如今只能想着让征战好好争气,若在皇上面前取得实权,她就给他寻一份好亲事,巩固在京中的地位。   当那温凉敷在面上之时,万贵人便沉默了下来。厉嬷嬷笑道:“娘娘最近劳累了,那娄府依着奴婢看,左右是扶不上墙的。诅咒一言怕不是空穴来风。娘娘莫要再为他们伤神了,我看万大人就很为娘娘着想,他上次为救娘娘身子骨可一直不大好,可这请安一事,哪里怠慢过。”   听厉嬷嬷这么说,万贵人心里终是宽慰了些。此时听着宫女来报,说是万征战来了,便请了他进来。   邱铁山心底压着澎湃的兴奋和愉悦,娄锦送来的药已经让雪儿服下了,他本是不愿的,可乌嬷嬷却道,太医束手无策,娄锦为了雪儿翻看医术,几日几夜下来才得了这么一株好药。他迟疑了下就给雪儿用了,没想到太医都说等着收尸,那娄锦竟然给治好了。   一早,雪儿一改昏昏沉沉的模样,清明的眸子望着他,手脚竟能动弹了。吃了两服药下去,这会儿都想着要下床了。   他心头激荡着,上天终究是待他不薄,他曾经以为娄锦无须做到这一步,她不过就是让自己更是恼恨万贵人,好有朝一日借着自己动手。   可没想到啊,多日的阴霾和黑暗在娄锦治好雪儿之时被阳光驱散开来。这一刻,那油然而生的感激就若雨后春笋般节节攀升。他曾经对娄锦所言,二人不过是利益关系,今日看来,或许并不仅仅只是如此。   对于孤家寡人而言,亲人比什么都重要。他在这世上唯有雪儿一个亲人。雪儿能活着,对他而言那是莫大的幸福。   他深吸一口气,入了屋之时,那全部的情绪都化为恭敬和‘关怀’。   “给万贵人请安。”他低身弯腰,尚没做全了就被厉嬷嬷扶了起来。   “我说了几次了,这没人之时只管唤长姐便是。”万贵人坐了起来,她眉眼带了笑,心中生了几分喜悦,到底是老天有眼,让她找回了亲弟弟。见邱铁山点头,过来扶了她一把,她顺手就搭了上去,问了他两句。   “这几日皇上召见你,可说了什么没有?”   邱铁山低了下眉头,皇上召见他不过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不过好似说了要让他入军营,从副参将做起。   他顿了下,把这消息透露给万贵人,万贵人眼底浮起了笑意。   是了,皇上虽然顾忌外戚,可要知道,皇后那的外戚窦公可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征战虽是外戚,可算是背景清白,由他去搅和方宏,从方宏手中夺取军队的控制权可比别人来说好对付地多。   如此,她看这个弟弟越发地顺眼起来。   邱铁山一得了那个消息最早通知了娄锦,娄锦早做了准备,几次让方宏注意给萧匕安机会,萧匕安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怎么说她也是萧家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邱铁山与万贵人聊了几句,就听宫女报说是娄阳来了。   邱铁山闻言,眉头便是紧紧蹙了起来。万贵人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恨意,心里终究是有些愧疚。当初若非她让娄阳抓了人来代替万宝儿,雪儿就不会遭受这场灾难,太医回来也是说了个明白,雪儿只怕是没命过今年的夏天了。   她抿了下唇,道:“就说我身子不适,让他早些回去。”   宫女点了下头,便出去回话。   邱铁山虽闷不做声,心底却开始计较了起来。按说现在娄阳是太子的人,怎么还与万贵人有着联系,他刚被皇上不喜,这一趟入宫所为何事?   疑惑之时,心底不免也打起了警钟。   娄阳被那宫女打发了一通,胸口怒意难消,看着天边昏黄的太阳,心底顿时觉得苍凉。万贵人竟然都不宣见他了,没想到那谣言竟如此可怕。   他眯起了眼,淬了毒的眸子顿时浮现出一抹森然。拽紧手中的本子,他唇角微微勾起了笑。   临走之时,没人发现假山后的两道人影。   身着白梅花样的锦袍女子一双美丽的眸子紧盯着那离去的人,她身旁的绿意道:“娄阳是越发古怪了。”   梁娇点了下头,诚然,没想到娄阳与万贵人还有秘密联系。   本以为皇后稳做了宝座,可今日看来,也不尽然。万贵人,这宫中仅少数屹立不倒的女人,虽然位份不大,却急得皇上宠爱。本早已经升为妃位,奈何窦公极力阻止,万贵人母家自然撼不动窦公,这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绿意朝梁娇道:“娘娘还是回宫吧。”   梁娇眉头深凝,手下意识地抚了下肚子,警惕地看了眼绿意,便回头而去。   绿意眨了下眼,既然梁娇不想让她与小姐知道这怀孕一事,她也就假装不知道。只不过,梁娇始终想要蹦跶几日,便由着她去。她依着小姐的意思,暂且无须帮着她,等着她吃大亏了,才知道什么叫做跳梁小丑。   倒是,小姐还有别的任务交给她,她唇角一勾。想着,此番是要整理娄蜜,她心头便窜起了几分名为兴奋的东西。   三十三章 与娄蜜高阳分在一屋?   三十三章与娄蜜高阳分在一屋?   夜里,明月当空,这快到元宵时节,皎洁的月光映射在窗上,地面上倒映着凹凸有致的身影。   流萤回去歇息之后,屋内的烛火也都熄灭,留下那堂而皇之闯入的月光,将这个黑夜照耀地有些烦躁了起来。   娄锦披着长袍,站在窗台前,挑动着水仙,手下意识地抚上胸口,今日那莫名其妙的痛意究竟来自何处?那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几乎让她以为她即将溺毙一般,她蹙了下眉头,盯着外头早已经褪去雪白的一片草地,她蓦地朝窗子下方看去。   几个人影闪了下,有个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对着娄锦恭敬道:“小姐,主子让我告知,这几日宫中有事,暂且就不来了。”   娄锦沉默了声,低低地应了声哦,便将衣袍扎好,径直前往马厩,对着那正在吃草的白马追云吹了个口哨,追云仰起头,停下嘴里的动作,忙跑到娄锦身侧来。   硕大的脑袋拱了过来,它扬长了脖子等着娄锦揉捏。那眯起眼等着临幸的模样真真是好笑,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掏了掏它的脖子,听着追风欢愉地哼哼,娄锦便笑道:“就你个没出息的,在他身旁呆久了,也这般爱撒娇耍横了。”   追云听着这话,撇开了头,鄙夷地望了眼娄锦。它在三皇子面前可没敢这般,这不是被她给带坏了吗?   娄锦低笑了声,拍了下追云的头,便上了马儿,骑着绕院子里走一圈,才道:“啥时候去把闪电勾过来玩几天。”   追云打了两声响鼻,显然是很满意娄锦这句话。   “就你个畜生也知道相思之苦了。”她嘟起嘴,唇角一勾,便继续道:“好在明日国子监上课,也能见上一面了。”   这话一出,追云蹦跶了两下,便安分了起来。   就在娄锦嗤笑追云不懂得矜持之时,墙头上传出了嘲讽之声。   “锦妹妹真是越发空虚寂寞了,这么晚了竟然和一匹马聊得带劲。”   娄锦惊了一跳,抬眼看去,正见萧匕安坐在墙头,一身殷红色锦袍风骚地让人禁不住嘴角一抽。   萧匕安唇角微微一扬,便从墙上跳了下来。突然,他的身子一个踉跄,若非扶着墙,恐怕这会儿摔得狼狈。   “你怎么了?”娄锦忙下了马,萧匕安是何许人,跳个墙就能这般狼狈,她蹙起眉,扶了他一把,城墙外头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滞了一会儿,便朝北面而去,最后消失无踪。   萧匕安抬起眼,掠过娄锦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眸底一暗,瞬间笑道:“这般心疼我,可是看上了我?”   闻言,娄锦愣了下,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嘴里的胡言乱语。只看他额头冷汗落下,苍白的脸在他咳嗽了两声之后变得有些红润了起来。   他笑道:“不过是晚点回去,没想到这要我命的人还真是不死不休了呢。”   好在他逃入了将军府,也见到了娄锦这一副怨妇的模样,顿时也喜欢这死里逃生的感觉。   娄锦瞥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伤口不深,血也凝住了,许是因为耗费了体力,他脸色发白,整个人很是虚弱。   他抬眼低瞅了眼娄锦,当初她初救自己的性命,那时候他当对这女子戒心颇深,可没想到,几番落难,都被她看了去,也被她所救。呵地一笑,他道:“我受伤一事谁都不要说,今晚我就住在你屋子吧。”   话一落,手臂上一道狠狠的痛意传来,他猛地倒抽了口气,这妮子下手可真不轻啊。   “我不介意你和我追云妞儿一道在马厩里共享良辰。”她转过头去,冲着追云道:“好好照顾你这骈夫,做完事记得清理痕迹,莫要被你那亲亲夫君知道了。”   追云愣在当场,瞥见娄锦那冰冷的目光,身子浑然一抖,头也不回进了马厩,如何都不愿意再出来了。   萧匕安嘴角一抽,他是那样的种马?这什么胡话都说了。   他登时望向那缓缓站起来,冷言冷语的女子,见她丢下一瓶子药,他眉眼一动,唇角再次挂上了笑意。“锦妹妹,你这两日都不回萧府,为兄我想得紧,你不想我,也总得想想我们的爹爹,我可不习惯家里再多添个人物。”   娄锦离开的脚步一顿,突然笑道:“不急,我相信爹爹这十几年来修炼的功夫绝不是纸老虎。”   见娄锦离去,萧匕安撇了撇嘴,转眼看了下马厩的方向。   那匹高头白马本瑟瑟跪在那,可在萧匕安这一眼下忙惊地转过头去。   萧匕安再次蹙起了眉头,三皇子送的马就要成精了。料想着只能在马厩里先过一晚,等明日国子监开课了,再回去。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流萤就和乌嬷嬷在娄锦门外等候了。听着里头有点动静了,流萤才敲了敲门,眼中闪过一丝焦躁。   “进来吧。”娄锦睁开双眸,潋滟若水的双眼让刚进来的流萤忍不住惊叹道:“小姐,你这几日精神越发好了。”   自从小姐来了葵水之后,整个人与之前全然不同。她走上前来,帮着娄锦把衣服穿戴好,娄锦只笑道:“说吧,可是有什么消息?”   乌嬷嬷把门关上,便说了邱铁山与绿意传来的消息。   娄阳必定还有什么事未告知他人知晓,娄锦思索了会儿,便道:“让洪娘子盯着点,告知她,有些事我们不说不表示不知道,如今帮着她掩盖了余哥儿的事,她要知足才是。”   流萤一听,疑惑道:“这余哥儿与她有什么关系,不是说是受诅咒所困才夭折的吗?”   乌嬷嬷笑了声,转过头来看向娄锦,这事当初白太姨娘推到娄锦头上就很是奇怪,大夫也没说清楚,那日洪娘子来找娄阳,那个接口可是能随口编的?必然是真有其事,可当时在府中盯着的下人都没听说余哥儿如何,奈何洪娘子出了娄府就能说出。   这事她也是在过了那日之后才想到了,小姐却是在那日得知余哥儿死讯之时就已经知晓。   乌嬷嬷解释了一通,流萤才点了下头,难怪,她本以为是洪娘子信口胡诌,没想到是真的。可怜那流翠,躲过了万宝儿下药,却躲不过这一遭。   流萤叹了口气,只道:“小姐,梁贵人已经怀有身孕,虽然只有一个月,可这事瞒不了多久。”   娄锦眸光微闪,喝了口清冽的早茶,便歪头一笑,“她惯是学不会懂事的。”   流萤闻言,倒抽了口气。想来,那梁娇是要吃些教训的。也是,梁娇入宫之后颇得圣眷,就连万贵人也不太放在眼里,哪里会一直听从小姐的话,小姐虽是萧家之女,可尚无品级,贵人好说也是正六品,她这逃过一两次之后,真是越发得侥幸得意了起来。   这会儿流萤也冷笑了声,只能说,有些人看不清楚形势。   娄锦用了膳,便让流萤梳妆打扮了会儿,见外头方芸儿与小桃的身影,娄锦忙道:“娘,快过来,给我看看。”   方芸儿笑着走过去,慈爱地望着娄锦,眼见锦儿一天一天长大,她的心里一面是高兴,另一面却是担心地很。   毕竟将军府最近出了不少事,锦儿又只想留在将军府,她呆在家中也总是坐不住,没想到刚来就听到方瑶被人推下水的消息,顿时更是觉得骇然。   她坐了下来,抚着锦儿一头若缎若水的黑发,心里缓缓柔软了下来。   “锦儿,国子监里人多口杂,其中牵扯的势力很是复杂,今日起你便要住在里头了,切记要小心行事,一切当保住命要紧。”   她抚摸了下微隆的腹部,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怀孕后,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见娄锦拉过她的手,温凉的手搭在她的脉门上,便是一阵疑惑。   “锦儿?”   流萤和乌嬷嬷对视了一眼,心中也都震惊了起来。小姐这是在把脉?   娄锦一阵探听,须臾,把手放下,心中却是奇怪地紧。娘的脉搏怎这般奇怪,好似正怀孕,又不似怀孕的迹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眯起眼,问道:“娘,这几日都是哪一位太医为娘诊治?”   方芸儿一愣,诧异道:“是刘医正,说是刚被选入皇宫的,医术很是高明。”   娄锦暗暗摇了摇头,这么说这人来路不明了。她脸上带着笑,心下却早早下了个决定,见丫鬟来催,想必是国子监的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她与方芸儿说了两句话,便出了屋子。   临出门之际,她回头与乌嬷嬷道:“立即请了花太医到府中为娘诊治,查清楚刘医正的底细,娘的饮食,切记要细心观察。”   乌嬷嬷不知道娄锦何时学会把脉的,可听她这话必然其中有了猫腻。   她沉着脸点了点头,莫要让她知道有人下黑手,否则定要让那人好看。   上了马车,流萤只瞪大着眼望着娄锦,眼中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   “小姐,你是如何会把脉的?”她知道娄锦时常观看医书,可这把脉没跟着师傅,怎么就学会的?   娄锦扬唇一笑,谁让她怕死呢?她不想被人莫名害死,自然是花了全部精力来学习这些东西。   流萤满脸钦佩,见前头国子监就要到了,便去看了分配好的宿舍,当她看到那一列名字之时,眉头忍不住一跳。   “小姐……高阳公主和娄蜜和你分在一屋。”   三十四章 与娄蜜的对决(吃小女子一棒)   三十四章与娄蜜的对决(吃小女子一棒)   她瞅了眼上面的名字,脸上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环视周围一圈,没见到娄蜜和高阳公主的身影,便走到娄锦身侧,道:“小姐,紫晓姑娘与萧琴小姐分在一个屋,本还有瑶儿小姐,只现在瑶儿小姐请了病假,那床该是空着的。”   流萤小心翼翼觑着娄锦,那娄蜜与高阳公主要恶斗可不能拉着小姐,现在瑶儿小姐的床位是空着,就先换到瑶儿小姐的房间就是了。   娄锦缓缓抬头看了眼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眸光闪过一丝厉色。把她作为活靶子?想得倒美。娄锦提起裙角,踩着一层一层的楼梯而上。   众人都看到了宿舍名单,有的同情,有的嘲讽,更有着幸灾乐祸。最恨娄锦的人怕就是娄蜜和高阳公主了吧,这三人分在一组,可想而知,娄锦的日子不会好过。   娄锦的神色淡然,她扫了眼上头的名单。   萧匕安与紫堂、武世杰分在了一个屋子,左御风与顾义熙以及娄正德分在一屋。竟没想到,三皇子此番也没有特权了。   她蹙了下眉头,紫堂便是上次初考的时候射了暗箭的人,他是皇后母家之人。没想到上次的事竟然就不痛不痒就揭了过去。   料说,这宿舍安排没有后推之人,她定是不信的。这般歹毒的安排,更是让她怀疑,萧匕安几番遇刺,背后之人必定不简单。   就在娄锦沉思之际,萧琴走了过来,眉间挂了三分担忧。   “锦儿,要不,一会儿我们去找夫子调一下宿舍?”萧琴入学以来均是与紫晓同个宿舍,她们分在天一阁,彼此间明争暗斗早已经成为习惯,她自也习惯了。   可娄锦不同,初入国子监就要与娄蜜,高阳一道。   娄蜜恨锦儿入骨,武世杰像是对锦儿尚未死心,高阳必然也欲除锦儿而后快。也不知道勤务处的夫子是怎么安排的。   娄锦见萧琴眉头紧蹙,那双手更是要拉着她前往勤务处,心底有了些许安慰。琴儿与她一道长大,与方瑶一般,三人之间毫无间隙,当初得知自己与三皇子之间的关系,琴儿的豁达乃一般女子不能比之。   也是,琴儿有她的骄傲与气度。绝非一般小门小户的女子可比。想到此,她扫了眼那缓缓驾驭而来的马车,羊氏一门想来高调行事,一贯玉带红绸的马车这会儿只是平民一般的打扮,娄锦细细看去,车轼那的绿漆掉了几分,像是用过许久的模样。   她挑了下眉头,唇角缓缓勾起了笑。   娄蜜下车的时候神色略有些难看,她紧抿的唇和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不少人嗤之以鼻。   相对于娄蜜上一次坐的马车,这一次可真是让人忍不住咋舌,几位千金窃窃私语,时而抿嘴轻笑,时而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这些人多是京中重臣之女,她们自然知道这唤作羊可儿的女子乃是之前多次随万贵人出入命妇宴席之间的娄蜜。想当初,娄蜜的名声何其臭,世家女子皆撇开好得了个干净名声。更是在入国子监之前就避之若蛇,连姐姐都能背叛之人,更别说是别人了。   其中曹尚书的千金曹莉笑道:“羊妹妹这是怎么了?半路遭劫?好好的马车怎么落魄成这番模样?可需姐姐为你向京兆尹告一状,好好整理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贼。”   娄蜜闻言,下唇几乎都能咬出血来,那藏在袖口的手将帕子蹂躏地不成样子。她僵笑了声,道:“姐姐说笑了。”   曹莉抿起唇,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只与后边几人调笑了两句,便不再多言。   娄蜜让苏嬷嬷快快把马车带下去,发沉的目光扫了眼那高高在上之人。惯是她熟悉的碧青,那清冷的模样不悲不喜,眉梢眼角并未着妆,却已是红粉佳人,欺霜赛雪,红梅莫比。   这两日,羊氏大家长不知为何总是忧心忡忡,一早竟径自出门去,惹得她见到这马车的时候无处可说,可又不得不坐。这其中究竟为何,她无从知晓。   尽管如此,她终究是笑着迎了上去,走到娄锦身侧的时候,微微福了下身子,一如两年前的模样,娇憨地唤了声姐姐。   流萤唇角一抽,这唱的是哪一出,演这一副姐妹情深给谁看?   娄锦眉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眼尖地瞥到那勤务处的夫子笑着点头离开。娄蜜就这般想要与她一个宿舍?他人以为这是娄蜜认错放低身段的表现,不免也停住了笑,转眸看向娄锦,想着往常听闻两姐妹关系甚好,不知道娄锦是不是外人所传那般善解人意。   如此,若自己再找夫子调换宿舍,必然会被画上不知进退,拿乔做大的名头。没想到蜜儿最近是越发长进了。   流萤也看到夫子离去时满意的目光,恨得直想拽下娄蜜的脸皮,看看到底有多厚。   娄锦只是含笑望着娄蜜,不言不语地,她到底还是想知道,娄蜜这违心的笑能持续多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娄蜜唇角的笑毫不松懈,恍若真是视娄锦为姐姐一般。   即便是萧琴也忍不住骇然,她自是知道豪门大院里头的女子间的明争暗斗,多是争一分薄面而怒目而视,没想到在这么多人面前,娄蜜竟然能容忍这般久,真真是不能小觑。   她记得以前见到娄蜜的时候,偶尔能见到她眼底的一丝丝浮躁,可现在,那些浮躁不知道是被隐藏了起来还是真被这时间磨砺,剩下的便是这纯然的模样?   娄锦唇角掠过一丝得意,那得意的模样让正以为处于上风的娄蜜一愣,就在只有娄蜜看得到的角落,娄锦状若无意地微微拉了下袖子,袖口处一个极为漂亮的赤金碧玉手钏搭着那皓雪的手腕,真真是扎眼地很。   娄蜜的脸色一变,眼底的笑渐渐地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为尖锐的恨意。   萧琴顿时愣了下,虽然娄蜜的脸色迅速恢复自然,可她站在娄锦身侧,可是看了个一清二楚,她不禁担忧起了娄锦。   娄锦抚了右手腕的手钏,这手钏乃是当初武世杰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记得娄蜜每每见到她这手钏,神色就很是古怪。   那是一抹贪婪和愤恨交织在一起的神情,娄蜜要了不少武世杰送给自己的东西,唯有这手钏,不论娄蜜如何软磨硬泡,自己都没有松口送与她。   要知道,这手钏出产于北疆,那碧玉温润,一入手的时候便泛着一层幽绿,她多戴一日,这绿色就越发流动了一般,浓郁,发透。   娄蜜心中几乎都要扭曲成一团了,那手钏几乎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扎地她血肉模糊。武哥哥送给她最为名贵的东西不过是个红宝石珍珠簪子,她那日亲眼见到武哥哥命人取了那赤金碧玉手钏,武哥哥还笑说,一会儿有礼物送她。   见他神秘的模样,她心中更觉得甜蜜,没想到入手的时候竟然是红宝石珍珠簪子,而见到娄锦的时候,娄锦手上的手钏让她当日下午摔了一屋子的金玉银盆花瓶。   就在她的笑僵硬在唇角之时,娄锦竟仿佛没看到她的笑一般,只朝身旁的萧琴说着话。   “琴姐姐,你看我这手钏好看吗?”   萧琴看去,眼中也亮了起来,她不禁问道:“这玉可是好玉,通体通透,碧玉欲流,勘是上品中的珍品。”   娄锦掩嘴一笑,全然不看娄蜜近乎扭曲的脸,只道:“哪里是什么好东西,要说更好的东西要属当初娄府送给嫡女的红璎珞了,那上头的玛瑙殷红,当初我没那荣幸得了,蜜儿戴的时候可得了不少人的称赞呢。蜜儿,你那红璎珞呢?”   娄蜜闻言,脸上的笑全然没有了,不少人闻言都道:“当初娄锦可是上了娄府族谱的嫡长女,既是传家的红璎珞怎么就给了娄蜜?”   “别忘了,那万宝儿是怎么待娄锦的,否则也不会逼得方芸儿与娄阳和离。”   几人纷纷点了下头,这其中没言明的心里自然有数。   娄蜜深吸一口气,心中惊疑不定,娄锦怎么会突然提到红璎珞,自从那日清源山一行,红璎珞便不见了,奈她如何找,都找不到那传家之宝,她怀疑许是那日推了方瑶一把,落入了碧水潭,便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娄锦一说起,她的心便打起了鼓来。   难道……   娄锦见娄蜜的脸一点一点发白,漆黑的眸子顿时凌厉地瞪了过来。娄蜜,你最好早作打算,否则我与外祖父均不会让你好过。即便你有羊氏与太后撑腰,我们将军府也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随意踩踏的!   “想来那东西你也不稀罕了,毕竟现在是改名换姓,娄府的东西自然不值一提。更别说沾染了污秽。”娄锦顿了下,复又道:“也难怪,你当初要改名换姓,娄府受了诅咒,你必然也知道的吧?”   虽是问句,可娄锦的神色透着一抹坚定。   闻言,众人均是沉默了,娄府受诅咒所困的事,京中之人自然是有所耳闻,本也不甚在意,可听娄锦这话,难道娄蜜也是知道这诅咒所以急着要摆脱本家?   这……他们纷纷都对娄蜜投以冷漠甚至是愤怒的目光。   娄府怎么说都生了她养了她,她竟然背弃先祖,背弃家族,就为了一己之私?   娄锦离开娄府,众人皆知,没名没分,怎么能留在娄府?可娄蜜不同,她是正经的娄府嫡女,娄阳再有过错,可眼下只有她一个孩子,这也……   早站在一旁隐没在人群里的江子文看了眼娄蜜,那一眼透着几分思量,没人知道他何时来,又何时走。只有那抹碧青低敛的目光闪过一丝异样,才笑着看向抑制不住,怒气勃然的娄蜜。   三十五章 向高阳摊牌   三十五章向高阳摊牌   此时,车轱辘碾过马路的声音传了过来,悦耳的铃声是那马车传来的,娄锦侧目而视,见那华丽的仪仗一出现,便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正是高阳公主,她的身姿颀长,与武世杰站在一旁,倒不显得小鸟依人。高阳公主面上不愠不怒,脖颈因着微微仰着的头而拉长,显得尤为纤细娇媚。   只不过,尽管如此,她依旧是与武世杰并肩而走,并无把持着公主的架势。   娄锦低眉敛目,恍若并未看到高阳与武世杰一行人,只微微侧了下身子,眯起眼看那宿舍的安排表。   可娄蜜就看不得武世杰身旁有着别的女人,这么多年,她与娄锦二人相争,最后娄锦退婚,她被武世杰以一封休书逼出门去,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高阳公主是何时搭上武哥哥的?   许是娄蜜的目光过于炽热,高阳冷睨了她一眼,刮地人好生眼疼。   站在娄蜜身后的人纷纷都退了开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武世杰不是没有察觉娄蜜的目光,那是一道深情乃至于令人心痛的神色,他的心一动,面上却是毫无表情。   记得前两日,一个小厮送来了一个暖手的九曲玲珑小鼎,他本就奇怪,可那小厮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他只拿回放在手心,捂一会儿便觉得手心温热,很是舒服。   后来再问那小厮,小厮才道:“是娄蜜小姐叫奴才送的,交代了让奴才不要说,奴才在她离去的时候听的她自言自语,说是什么再无缘分,不纠缠,只送些小东西,乃让我心安若泉。”   武世杰闻言,顿时觉得心口被什么撞了下,微微有些疼。   他有些小心地觑了眼娄锦,他这一辈子的梦靥便是那一抹碧青,终其一生是想娶了她回家,他甚至不明白,二人之间为何会变成如今这陌生模样。   恍若之前发生的一切若梦一般,让他每回想起梦里的凤冠霞帔女子额头泛血,触目惊心地质问着他。   他怔然,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和难以言明的东西。   娄锦不经意瞥了眼,被他那目光一震,便撇开头去。她眼眸一冷,心中早已经有了一把尺。便径直朝那清心楼而去。这清心楼便是国子监里的她与娄蜜高阳三人的栖息之地了。   不过,转瞬离去的她遂还是危险地凝起了眉头,三人一间宿舍?   高阳看了眼名单上的名字,便嗤笑着望了眼娄蜜,便朝着清心楼而去,临行前,她转过头与武世杰低声说着什么,眼尾扫了眼娄蜜那平静的模样。   “武哥哥,父皇已经许了我们的婚事,你要知道,高阳的心里只有你。你也要这般待我,莫要负了我。”   话一落,长睫一闪,她定定地望着他闪烁的目光,眸中闪过一丝悲戚,随后便是一抹冷冽。   武世杰低声应了是,便转身离去。   高阳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抬眼便盯着那上头的名单出了神。即便武世杰从来不是她的,可这段日子,他那般消沉,若非自己,他根本不愿意回到京城。终究,让他走出这阴霾和悲痛的人是自己不是吗?   若说这辈子注定有三个女子与他纠缠,那么,她便要做他这生最后一个女子。她亲耳听到他在梦里近乎哀求的痛楚,听入耳中竟是那样地疼,自他抓着她的手,悲戚地唤着锦儿这个名字,她便知道,她逃不掉了。   尽管她与他之前的故事没任何关系,可她还是只为了那声哀求,选择了深陷。   拽紧汗巾,武世杰,你莫要让我失望啊。   娄蜜低垂着眼,也随着高阳的方向而去。   众人仿佛此时才呼吸了起来,这四人一离去,真觉得空气都自在了起来。   娄锦穿过学堂后的一道巷便到了清心楼。清心楼与天一阁比邻,附近几个小小的院落用假山与杨柳隔开,均是女子居所。   娄锦站在这清心楼下望着,水眸却扫向远处。流萤见着她这神情,悠远地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她顿了下,道:“小姐,奴婢一路过来,听人说除了方瑶小姐,就只有三皇子尚未到了。”   扶着横栏的手下意识收了回来,娄锦低了下眉,他怎么了?   为何还没来?   思索再三,她道:“午后把刘韬找来。”   “小姐,或许三皇子有事。”流萤不明白小姐怎么了,总觉得这两日越发地心事重重了。可只有娄锦感觉到一丝丝不安,她,想见他。   娄锦并不应她,而是入了清心楼。整齐干净的屋子,简单的三张床,上方的锦被褥子叠地很是整齐,床是北方的炕床,平日里是不会开地龙的,夜里必须要烧炕才好安寝。   她与流萤见着她的行礼已一早被小厮送到了床尾,里头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本医书和一些银钱衣服,别的还真没带什么。   把东西放入床上的八宝阁,刚坐下来的她就听得外头传来的声音,那是高阳的婢女。   “公主,为何皇上不为公主另外安排个住处,要与这些庸脂俗粉住在一处,也不知道公主晚上好不好睡?”   “无事,三哥不也一样。”   脚步声越发地近了,娄锦让流萤早些下去休息,便就卧躺在炕上,拿出一本医书便细细读了起来。   高阳入屋的时候正好见着她这幅模样,她尚未发话,她身旁的婢女小蛮登时呵斥道:“你是何人?见到公主因何不下跪?”   娄锦恍若并未听到,只看着手中的书。   小蛮抬眼看了眼高阳,公主不给命令,她断是不敢得罪权贵之女的。   高阳很喜欢宿舍这么安排,早在蓬莱岛没有整死娄锦,如今在同一个屋檐下,身份地位上,娄锦低她一等,许多事光明正大地做,不是更好?   “娄锦,我行礼诸多,你过来帮我一把。”   娄锦这才从那医书中抬起眼来,瞥了眼高阳的行礼,眉眼微微一闪,才道:“一会儿等人都来了再搬弄吧。”   还有谁?见着另一张空置的床,高阳顿时笑了起来,便也等着娄蜜到来。   可左右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娄蜜的身影,她早已经等得有些烦躁,见娄锦依旧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顿时喝道:“你来吧。”   娄锦站了起来,却越过高阳走了出去,高阳愕然,眼中登时浮现出一抹厉色。   正欲对小蛮示意,不料娄锦回过头来,对高阳笑道:“若是公主想让武世杰与我再无瓜葛,还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我进国子监可不是为了他。”   高阳怔了下,道:“那你为了谁?”   本以为娄锦不过是把自己摘个干净,随意扯了个人,没想到和煦的阳光下,娄锦唇角带了笑,那种温暖散发出绵延不绝的含羞带怯,让高阳着实吃了一惊。   “你的兄长。”   “你!”高阳恍以为她是在胡说,顿时笑了起来,你能夺得第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娄锦歪头看她,唇角的笑不减反增,“我们来下个赌注可好?”   “你以为我会信你?当初你对武世杰如何倾心怕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为了他,你酿制了一手好蜜,便是京中进贡的蜜都不若你的好手,你更是只为他一人而酿。可自从退婚之后,可没听说你再酿蜜了。”   说到这,高阳便觉得胸口堵地慌。   几次与武世杰游玩,只要路过卖蜜的店面,他总要发好一会儿的呆。   “哦?你大可以去问问,我前段日子酿的蜂蜜一坛送给了我哥萧匕安,一坛可送给了三皇子。若不不信,大可以去华清宫去看看。”   娄锦顿了下,记忆力,顾义熙抢蜂蜜那一幕在脑海里一遍一遍过着,她才想到,这么久时间过去了,怕是早已经吃完了吧。   她也不理会高阳,只转身朝百花园而去。   高阳低垂了眼,娄锦这般信誓旦旦,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可为何?娄锦当初那般钟爱武世杰,她不信一个人能够说变就变!就凭着武世杰那般痴恋于她,她也不能移情别恋。   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她也不知道因何而生,既欢喜娄锦的芳心另付,又恨她如此寡情薄意。   好一会儿,她才看向身旁的小蛮,道:“三皇兄呢,我得问问他。”   “回公主的话,三皇子这两日身子不适,这会儿怕是来不了了。”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试她一试。   唇角微微一扯,她便让丫鬟把行礼分好。可一个下午过去了,却不见娄蜜回来。她正疑惑之际,见小蛮回来,便问了起来。   小蛮正是从前方学堂走回来,也听得了一段话,这会儿正要与高阳好好说说。   “公主,娄蜜竟然私下去找了夫子,说是要调换房间。原本勤务处的夫子已经同意,不料江太傅不允。我可听说了,之前娄蜜可是千方百计让娄锦住在清水楼,还以为她向娄锦示好,原是想借您的手。”   真真是有意思了。   高阳眯起了眼,难怪一个下午都不见踪影,这小蹄子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搅屎棍!   “公主,要我说这娄锦两姐妹都不是善茬,娄蜜在名声尽毁之际还能做上羊氏小姐,更不容小觑了,看她见武公子的神情,怕是旧情未了呢。”   小蛮不愧为侵淫宫中的老人了,这东西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高阳自是知道,可娄锦说地对,她的动作越大,武世杰便会耿耿于怀,要想教训,必然要做得隐晦些。   三十六章 方宏对羊氏下手   三十六章方宏对羊氏下手   下午,娄锦便在花房中酝造酿蜜事宜,初春时节,百花竞相开放,一片姹紫嫣红中,便见到一抹婀娜碧色穿梭于其中,娇嫩的花朵儿的阵阵花香在午后昏黄微醺的眼光下,染上了迷离的色泽,连带着那低头的黑缎长发都滋生一抹暖黄来。   不少人路过都禁不住停住脚步,望着那个身影陷入了一阵迷幻中。   那个不读三书五经,那般粗俗的女子何时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娄锦研究着一株夹竹桃,宛若秋水的眸子闪过一抹精光,这般便错过了身后一道意味深长的暗光。   流萤刚找了附近的暗卫找到了刘韬,安排了刘韬在西厢墙下等她,这便过来通知娄锦。   刘韬见流萤那丫头甩个头就离开的背影,不免撇了撇嘴。刘韬年纪不大,不过比三皇子虚长几岁,一双极为浓黑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让他整个人看过去甚为严肃,却也是眉清目秀。不过在三皇子身边,自然而然就被忽略了。   流萤这丫头最近也知道使唤人了,更是胆子大了不少。   记得以往流萤见到他的时候也免不了小心翼翼,许是那严肃的外表作怪,现在那丫头待自己可随意了。这让他禁不住哼了声,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远远瞥见那抹碧青走了过来,他无奈地长叹了声,做奴才没有什么,最怕的是做奴才的奴才还要奴才。   “娄小姐。”恭敬地行了个礼,他道:“不知道娄小姐有何吩咐?”   娄锦开门见山,“晚上,带我入宫一趟。”   “什么?”显然是被吓到了,刘韬顿了下,摇头道:“不行的,宫禁甚严,您这要入宫做什么?”可别被他猜到。他扶额,额上已经落下了一滴冷汗,三皇子可没想着要把病情告知娄锦,这要是被三皇子知道了,不知道要脱几层皮。   刘韬的紧张让娄锦敏感地蹙了下眉,她知道作为这些暗卫必然有渠道可以行走在禁宫之间。她笑了笑,“若是你不带我去,我也有办法入宫。只不过我这贸然入宫倒不入你熟门熟路,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宫中哪位贵人。”   “呵呵,娄小姐说笑,说笑。”刘韬苦着脸,“不知道娄小姐入宫所为何事?”   “没什么,只是听闻宫里的月色不错,却赏赏月。”   刘韬嘴角一抽,再一抽。去宫里赏月?真当后宫是你婆家?   这样,只能派人看牢娄锦便是。   回了清心楼,便闻到空气中一抹凝重的味道。娄锦状若没看到两边剑拔弩张的情况,只回到床上,神色自若地坐着。   高阳趾高气昂丝毫不去看方才被赏了一个耳光的娄蜜,娄锦却察觉到娄锦那阴毒的目光,更是发现了她娇嫩的脸颊上那一道红艳的巴掌印。   她转过头去,状若诧异地望着娄蜜。   “这是怎么了?磕碰到哪儿了?”   娄蜜瞪了她一眼,长眼睛的就知道这是被人打了。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脸色,才道:“姐姐方才又去采蜜了?”   众人皆知,娄锦采蜜只为一人,她这话可是说给高阳听的。   可偏偏娄锦先是打过了一根强心针,高阳那毫无反应的模样顿时让娄蜜脸色一变。她见娄锦点头,复又道:“上次听闻方瑶许了对象,哎,不知道我那哥哥的终身大事如何解决才好。”   娄锦眸光一闪,见高阳扫了眼过来,便道:“等哪一日诅咒解除了,些许你哥哥能得了个好亲事。”   三句话不离诅咒,娄锦还真是不遗余力让娄府落败。   娄蜜阴冷的眼刀刮了过来,娄锦恍若未觉,只笑着看向娄蜜。   “好在你这时脱离了娄府,成了羊氏女,要不然怕也没人愿意娶你了。”   这话看过去像是赞扬,却是给了高阳一个提醒。是的,只要娄府还姓娄,武世杰断不会为了她再花一分心思。   那诅咒的力量可是难说。据闻曾经京城也有一盛世之家荣国府,本是金玉满堂,后也不知道怎么了,落得家破人亡,当家夫人竟只能以草席裹身葬之。   谁也不知道为何鼎盛一时的侯门世家竟会落到如此境地,只听着他人说是诅咒缘故。   诅咒的力量不可谓之不盛。   她眉眼带笑,一抹幽光浮现过后,便让小蛮去拿些点心来。   娄蜜却没听出娄锦的话外之音,只想着任着娄锦如何,都动不了她一分。   此时,听闻一个小厮在门外说着话,像是有人要见娄锦一面。她站了起来,在窗口处见到那小厮,可是面熟地很呢,她道:“姐姐,有人来找你了。”   娄锦眸光一冷,太阳就要落山了,何事?   这会儿流萤也看了外头小厮一眼,对着娄锦低声道了句。   是娄正德的小厮?   找她何事?   “便说天色晚了,不宜出门见客。”   流萤应声出了门,待回来的时候那小厮也已经走了。娄锦蹙眉,难不成娄正德因着没娶到老婆怪罪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冷笑了声,便放下床帘子,没人得见她在床上做什么。   娄蜜眯起了眼,正要去拉开她的帘子,看看她这尚未入夜,布下帷帐是在偷偷做什么之时,苏嬷嬷在外头敲了下门,示意她出去一趟。   她皱了下眉头,便走了出去。   “什么事?”   苏嬷嬷眉头深锁,神色匆匆,见到娄蜜那一刻便朝她身后看去,见没什么人跟着她,便拉着娄蜜往一株柳树下去。   “小姐,这件事很是古怪,听眼线说这段日子送去给军营的棉服出了问题,方宏把大家长扣住,这会儿老夫人已经前去将军府求情了。”   事情怎么会这么突然?   娄蜜眼皮一跳,忙问道:“棉服怎么会出问题?一直以来不都是老太爷负责的吗?他那般谨慎断不会出错的。”   苏嬷嬷摇了摇头,只道:“小姐,我看这事你得请太后帮忙,否则老太爷这事麻烦了。”   要知道,在羊家,娄蜜一个外人怎么可能被他人真心接受,一度支持娄蜜的,便是老太爷和老夫人,若是老太爷出了什么事,老夫人没了主心骨,羊氏那些人谁会去理会她一个外人?   娄蜜点了下头,忙让苏嬷嬷准备一番,便要入宫。   两人急着离去,并未发现柳树背后的假山处一道人影一晃而过。   流萤回了清心楼,这才把事情告知娄锦。娄锦低声一笑,想来,外祖父出手了。   毕竟,羊氏多年做事小心,绝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每年棉服均是由羊氏一门负责生产运送到军营,期间定也出不了差错,唯一能出差错的地方便是军营了。   可,毕竟羊氏与京中各家关系盘根错节,若是想要按压住羊氏,怕并非易事。想着,既然此番发了难,必然要坐实这名头。   她寻思着正准备要出去,高阳冷笑了声,“可是要去寻你那遗弃了的未婚夫?”   娄锦的脚步一顿,“倒真不是,我去见我那哥哥。”   高阳闻言,却跟着下了床,萧匕安与武世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不放心地扫了娄锦一眼,冷声道:“我警告你,若是你对武世杰动了心思,别怪我不留情。”   你会留情?   娄锦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高阳身在皇宫,虽娇生惯养,却见得不少血腥之事,手段如何,她娄锦是见识过的。只不过,就算你是公主,她娄锦也不是什么善茬。   她微微眯起了眼,盯着高阳那盛气逼人的双眼,顿时笑道:“那还真是谢谢公主了。”   话落,不理会高阳那诧异的目光,径直朝外走去。   到了落花楼的时候,里头传来了几声呵笑声。   只听得萧匕安懒懒道:“那次还是多谢紫堂兄射偏了角,否则我这命怕是难保了。”   “还真是我那马的问题,也不知道怎得了,后来我也是愤怒不已,亲自砍了那马,还请萧兄多多见谅。”   站在外头的娄锦才想起来,是有听说过紫堂砍了马,可,真的只是马的问题?   身后高阳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娄锦不愿意与她多说废话,只在门外道:“匕安哥哥。”   萧匕安听到这声音,眸光一亮,只扫了那瞬间僵硬了身子的武世杰一眼,便走了出去。   仍旧是一身骚包的红,只不过那额角一个伤口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像是什么蹄子印。   娄锦扑哧一笑,许是追云为了保住清白,这才赏了萧匕安一个马蹄。   萧匕安冷笑道:“我观那母马的肉质不错,左右我最近馋地很,倒是特别爱吃马肉。”   娄锦这才正了脸色,见门后武世杰的身影,便转过头来,对萧匕安努了努嘴,瞥了眼湖边,二人便走了过去。   她竟是这般不愿意看到自己了吗?本与那萧匕安说说笑笑,可在看到自己那一刹那就那般不喜了?   不知为何,此刻的脚犹如千斤重,竟不知道是跨出这门槛追了她去,还是就留在这屋里。   “世杰?”   听到高阳的声音,他愣了下,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娄锦与萧匕安来到湖边的时候,简洁地说明了方宏对羊氏下手的事。   萧匕安依靠在香樟树旁,笑道:“哦?没想到大将军这般果断了。”他定了定,道:“可是要求我做事?”   萧匕安毕竟是军营中人,他自然是有这个能耐。   娄锦眼角待笑,“自然是有。”   三十七章 破坏我好事者,找死   三十七章破坏我好事者,找死   娄锦巧笑,她一张娟白细嫩的脸上闪着一双明亮的水晶眸子掠过慧黠的一眼,她道:“此番若是你做成了,那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这头等功,我这记着。”   她微靠近了点,狡黠地望着他,光可鉴人的墨发若凝了水的绸缎,搭在她出落地亭亭玉立的身子上,顿时便觉得千山润雪,又是细软,又是温润。萧匕安邪气的眸子微微一闪,又迅速恢复了笑,强调道:“可是真记功?”   “当然。”   娄锦必须要帮着外祖父一把,可不能被人倒打一耙,这事吧,她眯起了眼,便低声与萧匕安说了起来。   入了夜,本是安静的国子监突然亮起了烛火,清心楼里本是一派沉寂,只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主仆几人都被吵醒了。   娄锦忙了一天,这会儿根本不想睁眼,却见高阳与娄蜜都坐了起来,便朝外榻的流萤道:“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流萤早与娄锦打好了底,这会儿自然也应了去前头查看。   没一会儿,就听到流萤奔着回来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急促焦急的声音。   “小姐,大少爷说是吃坏了东西,这会儿上吐下泻得严重,家里已经派人过来接了,我们快过去吧。”   娄锦一听,眉头蹙了起来,这怎么与计划中的不同?   难不成?   这会儿,她也没敢耽误时间,套上衣服鞋子,便急着往外走去。临行前,让流萤先去和江子文请假。   到了这隔壁院子,见烛火亮着,门里门外都站着不少人。眼见萧府的小厮背着萧匕安走出来,娄锦忙走上去。   萧匕安脸色发青,微微睁开一双眼,迷离地望着娄锦。   却笑得很是欠抽,“看来这记大功是没了,改成记过了。”   娄锦不与他废话,在背光处,偷偷地搭上了他的脉,神色也越发地沉了起来。竟然被下了毒!她眯起了眼,扫视了下在场的几人,登时怒不可遏。   她夜里是要去看老三的,好好的计划被打破,免不了欲求不满要发作了。   “先别急着送回萧家。”她转过眼来看向江子文,见江子文脸色焦急,便道:“夫子,匕安哥哥中了毒,还请准备好笔墨,马上请药。”   中毒?   在场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怎么会中毒?他们再看萧匕安脸色铁青,唇角隐隐有些发白,都噤若寒蝉了起来。   江子文倒是见过不少大场面,这才开学第一天,就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要他这个太傅做什么。   虽说这些人都是天子骄子,京城贵胄。可他是国子监夫子,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代表的是圣上,哪里会容得这些阴暗作祟。   他阴沉着脸让人带上了笔墨纸砚,娄锦坐了下来,执起笔,在众人的诧异下,写了几行字。   赶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少,其中有款步而来的高阳与娄蜜。   见娄锦写药方,娄蜜惊地瞪起了眼,她何时会开药方了?人都说要学医术,少则两年才能出师,她与娄锦自小一起长大,她有几斤几两自己会不知道?   “姐姐,救人要紧,你可莫要胡乱写些东西,要了匕安哥哥的命!”   也是,正经的大夫都没到呢,娄锦会医术?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萧琴匆忙赶来,见萧匕安的脸色,顿时心提了起来,眼看着娄蜜还要插一杆子,怒从中来。   “这里的人谁都不准走,谁给我哥下药,就是得罪我们萧府!”   高阳怒目而视,“怎么了?难不成你要让本公主陪着你们一起在这站一个晚上?”   萧琴心中一顿,对上高阳趾高气扬的脸色,顿时胸中怒气难发,气地浑身直颤。   左肩处一沉,她愣了下,转见娄锦一双极为平静的眸光,恍若天降冰雪笼罩着火山口,让她本是焦躁的心顿时安分了下来。   “琴姐姐,命了可信的人抓这药,谁动手,我断是不会放过他的。”她已有所指地扫视了全场的人,视线落在了与萧匕安同个房间的紫堂身上。   紫堂并不以为然,瞧着娄锦的目光,竟无辜地左右看了眼。   娄锦唇角一勾,见紫晓也缓缓走了出来,站在了紫堂的身边,她更是笑了起来。   扶了萧匕安坐好,她心头怒火更盛了,知道对于情窦初开的女子,什么是最重要的吗?   那就是会情郎,古有崔莺莺近乎望眼欲穿,险些爬墙,今有娄锦冒险要入宫一趟,没想到这计划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   “也无须等太久,谁下了毒必然会有蜘丝马迹。”她说着,便道:“请大家把随身携带的帕子交到我这里来。”   有些人蹙了下眉头,若非见事态严重,也不愿意在这大冷天的受这罪,无怪乎这八卦惹的祸。   大家自发自地拿出了帕子,可唯有四人如何都没有交出帕子。   高阳打了个哈欠,转身欲走。娄锦可没放过她。“公主这么走了,我是没有意见,却摆脱不了嫌疑,我可不想公主背地里被人指指点点。这杀人凶手的名头可不是那般好当的。”   高阳本不予理会,可听着那杀人凶手四个字,便沉默了起来。   父王如何重视礼乐教化,她很是知晓,所以后宫那些血腥之事,父王若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必然会严惩。   想到那些被悄无声息处死的,莫不都是严刑伺候,她思及此,脚步顿了下来,朝小蛮使了个眼色,便将帕子留了下来。   娄锦见高阳也不是全然肆无忌惮,她再如何,都躲不过皇上那冷酷的君威。她抿嘴一笑,转而看向娄蜜。   “妹妹也不希望背负这种名头吧。”   娄蜜深呼吸了下,便道:“我早递了帖子,这会儿要入宫给太后请安,要知道耽误了这礼,你我可担待不起。”   娄锦挑了下眉,这是要搬出太后了?她皱了下眉,道:“那便请妹妹出发吧,我看这个时间点太后或许还等着你呢,这可不能让太后久等了。”   “你!”娄蜜粗喘了口气,神色未定地望着娄锦。本还未用上晚膳,她就该入宫的,偏偏不知为何高阳的婢女小蛮缠着她,等着她想要出门的时候,天色已晚了。   本是想以此搪塞了过去,没想到娄锦那一副愣是要看着她走出国子监的神情,便觉得吞了口苍蝇,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了起来。   众人也看了过去,见她一双杏眼水汪汪的,都不忍道:“这么晚了,出入宫闱,也真不合适呢。”   这里毕竟多是男子,娄蜜人如其名,举手投足之间若蜜一般,甜丝丝的。他们此刻俨然是忘了曾经娄蜜的一切,只想着浪子回头金不换。   “蜜儿可是担着太后娘娘的期盼,这不去不是耽误了蜜儿的一片孝心?”娄锦语带担忧,外人听来,倒是真觉得娄锦心疼起了娄蜜,暗想着这两姐妹不知道何时和好如初了。   娄锦坐了下来,低眉敛目之间却是冷厉地扫了紫堂一眼。   娄蜜心中暗恨,眉眼一跳便上前一步,突地听见她惊叫了声,苏嬷嬷警惕地盯着娄锦,忙扶着娄蜜道:“小姐,怎么了?”   “扭到了,疼。”娄蜜见瞒不过娄锦,索性真下了狠手扭了脚,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让人观之不及。   啧啧啧,娄锦在心底不免要为娄蜜鼓掌了。她知道娄蜜对别人狠,却不知道现在能对自身也狠了。当真是越发不容小觑了。   没想到,现在处于弱势的她开始打亲情牌,不再是以前的盛气凌人,反而多了丝娇滴滴的味道。这对男子来说,最是迷药。   天下男子,谁不愿意有这么一个仙女一般娇嫩的女子亮着水汪汪的眸子求助似的望着,如此,男子们便毫不谦虚地爆满虚荣心。可以说,娄蜜的成长让人刮目相看。   娄锦心头敲响警钟,面上却依旧笑着,“如此,怕是不能去给太后请安了。哎……”她叹息着,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在娄蜜的眼中,却若针扎一般难受。   “如此,蜜儿便在这坐着便是。不知道公主可否照顾她一番?”娄锦这话问出,高阳冷冷地盯着娄蜜,就在娄蜜崴到脚的那一刹那,她是看地最为清楚的。方才武世杰目光一紧,那紧张的态度,想来是觉得旧情难忘了。   她眼中早成了隆冬酷寒,好一个娄蜜,真真是越发地狐媚了。如此,我真不能袖手旁观了。   娄蜜微缩着身子,背后高阳的目光若闪着寒光的针,她闪烁道:“不劳烦公主了。”   “都是一个屋的,这几日便让我好好照顾你。”高阳朝小蛮使了个眼色,心中定下了章程,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   苏嬷嬷脸色一变,待要说两句,却被高阳一个冷眼给逼了回去。   娄蜜冷眼看着,待娄蜜交出帕子,便看向紫晓与紫堂。   紫晓紫堂推脱说帕子这几日没带身上,可娄锦笑了笑,只说了声,“我看匕安哥哥是闻到了什么东西才中的毒,如今我还没查出来,还请各位给我点时间。”说着,她见紫堂的脸色微微舒坦,便道:“流萤,去屋子里倒点茶来,给众位解乏。”   流萤从她身侧而过,手心接到一包东西,心下了然。   既然,你们放松警惕,那就试试看自食恶果的滋味。   三十八章 别怪我下药,我很仁慈的   三十八章别怪我下药,我很仁慈的   她方才扫了眼屋子,见屋子里一切如常。   只不过,有一碟子桂花糕却只被人咬了一口,她一开始不问,心头却有了底。   “匕安哥哥身上有着一股怪香,我要好好查一查,这来源于哪儿。”   瞥眼见紫堂面露喜色,心头阴沉了三分。   此时,流萤端着茶水走了出来。每人送上一杯,几个人夜里站着着实累了,这一杯温热的茶一来解乏,二来能暖身。   紫堂压抑住心里的欢欣鼓舞,本以为娄锦会说出那桂花糕有问题,没想到不过就是绣花枕头。不过,就算娄锦说出这桂花糕有问题,他也不担心,左右这桂花糕出自国子监的厨房,可推脱说是国子监杀虫鼠的药,怎么都到不了他头上来。   他能如此想,娄锦自然也能。   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她白腻柔嫩的脸上,那一抹碧青恍若散发出了清冷幽静的光。她冷眼见众人都喝下了茶水,便朝流萤点了下头。   流萤与娄锦相处下来早形成了默契,这便笑道:“这茶乃是固伦公主赐予小姐的云峰雪翠,乃是上等佳品。最适宜与融了的桂花糕配着喝,别有一番浓香与润滑之感。奴婢见方才冷盘上正好是刚做好的桂花糕,便洒了点,不知道众位公子小姐以为如何?”   闻言,紫堂的脸上闪过惊惧,一张脸瞬间煞白,惊疑不定地咳嗽了声,想着趁众人不注意立马把东西抠出来吐掉。   其他人只叹这云峰雪翠口感上佳,均点头称是。   娄锦巧笑着看着众人,眉眼扫到紫堂的时候那笑意更是浓了三分。皓腕一转,动作好整以暇,把香炉里头的香倒了出来,她慢条斯理地检查那香,他人看去,还真错以为娄锦认定了那香有了问题。   紫晓在听闻他们喝下了参和着桂花糕的茶水之时,脸色大变,一双细长的腿打起了颤来,她咬牙看向紫堂,心中惧怕。   吃了毒药,半个时辰不到便会发作,若不救治及时,死是必然的。   见萧琴带了药进来,那药香登时充斥着整个房间,她忍不住看向紫堂。   紫堂拉住她的手,笑着朝娄锦看去。   “娄小姐,我与妹妹身子不适,想要去找大夫看看。”他们有苦不能说,难道要等到毒性爆发才去找大夫?如此,只能先找了个借口冲出去。   娄锦拨弄香灰的手顿了下,一脸疑惑道:“你们怎么了?身子不适让我来把把脉。”   紫堂警惕地收了手,不敢让娄锦查出分毫,那神色俨然就是不放心。   娄蜜嗤笑了声,“姐姐,你何时学的医术?到什么程度了没有人知道,让你看诊,别庸医误人。”   紫晓与紫堂手心都出了冷汗,两人对视一眼,便道:“多谢娄小姐关心,我们也不是什么大碍,只不过这两日身子燥热,偏偏药材都放在了家里,这想着要回去取呢。”   “哦?方才我让琴儿姐姐帮我去取药的时候顺便多取了一些药,其中清热下火的牛黄片也在其中,大可不必如此晚了还要敢回家中。”话一顿,并没有给他们二人反驳的空间,而是让流萤去把牛黄与百合挑选出来,便下去煎药了。   紫堂色厉,被娄锦一拖,他心中更是焦急如焚,见娄锦依旧慢条斯理地检查那香灰,便撇开众人欲走。   “站住!”说话的是江子文,江太傅。   紫堂脚步一顿,忙冷声道:“夫子,我们身子我们自己知道,她娄锦才几岁,就要冒充什么名医,我不想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不少人也都应和着点点头,毕竟从没有听说过娄锦会医术。   萧琴把药喂给萧匕安喝下,见他神色微缓,便道:“我锦儿妹妹,对医术早有研究。想来大家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娄锦的医术如何,只偶尔看到她在看医书,也不知道具体掌握多少。但看她对萧匕安的态度便知道这药房绝没有错。   没想到,开学第一日就发生了这事,也不知道谁对他们萧府下手,匕安哥哥上次险些丧命,如今若非派来的小厮精明,及早发现匕安哥哥的异常之处,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思及此,她看了眼那小厮,这小厮怎得面生地很?   萧琴虽不知道这小厮是谁,但娄锦知道,萧匕安处处警惕,早已经在自己身边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手,这个小厮名唤秦实,是萧匕安观察了许久之人。   “切,你们乃一家人,为了家族名声谁知道孰真孰假?”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如此说了句,人们都点了下头。自然,女子有些为了出嫁前有个好名声,家中不少人也是夸大其词,不能尽信。   娄锦走了下去,径直走到那说话的人面前,这男子乃是礼部侍郎的之子林志。娄锦看了他一眼便道:“你这两日定是浮躁难忍,夜间难寐,气虚难调,便秘缠身,每每蹲厕必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你!”林志的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众人一听愣了下,随即哄堂大笑了起来。与林志交好那些人里都知道林志这便秘,每每都用力到虚脱,却偏偏毫无成果,真真是有缘无“粪”。不过,这只是他们两三人之中的秘密,娄锦断断是不可能知道的。   林志的好友陈晨笑着忙拍大腿,“可不是,他每次上个厕所就和行军大战一样,冷汗涔涔,偏偏憋得什么都没有。真真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林志忙抡起拳头,对准陈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闹了个大红脸。   几人不得不佩服娄锦了,他们诧异起来,娄锦这也没给林志把脉,怎么就知道林志这毛病?   娄锦无奈地看着林志下巴那密密麻麻的一排痘痘,失调啊失调。   这会儿,换娄蜜,高阳两人变了脸,娄锦竟然学会了医术,太不可思议了。大齐多灾多难,便说这四五年来不是洪水就是地震,泥石流,病疫不断,每到这个时候,民间大夫贫乏,好些的都奔着京城,早几代就在京城扎了根。   大齐里早早就流行一句话,不做良相便做良医。可知道这良医在百姓乃至帝王心中的地位何其重要。   可偏偏良医匮乏,御医是断不能随意出宫的,尤其在灾难疫病前,御医必须要保证皇宫之中人人健康平安。   如此,在民间的良医更是千金难求了。   娄锦这两年来又在百姓心中积了好名声,如此又学得了医术,当真是不能小觑。   高阳甚至能想到,不论娄锦有没有萧家或者将军府撑腰,她都是大齐炙手可热的人物。哪个大家族娶了她去,敢怠慢分毫?关是京城的百姓都能用唾沫星子淹了你。   她定定地望着娄锦歪头巧笑的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早在三百年前,九州大陆医术盛行,那是医术发展的高潮阶段。可在前朝大金的统治下,因着巫术害人,巫医尽数被皇帝不喜,便是众多医书也都被焚烧剿毁殆尽。   留下的零零散散,不过都是皮毛罢了。但,无论如何,天下大学都被皇室所掌控,民间有医者,皆非上医,更非良医。   像娄锦这般没经过把脉就能一眼看出病况的,还真是不简单了。   娄锦能感受到身后几道灼热的视线,她扫了眼看去,便见娄蜜一双瞪大的眸子中藏着冷芒,像是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那淬了毒的针扎中,最毒妇人心啊。   林志欲言又止,那便秘之痛纠缠了他几年,每次摇旗呐喊,都垂头丧气而归。谁能理解他一周才能解决一次的痛苦,莫不如那闺中妇人正值如狼似虎之年,偏偏遇到个细短软的家伙,堪堪是不爽。   娄锦瞥了他一眼,坐下来在那纸上写上了字。   她挺直的脊梁和微微低着头,侧脸在那烛光中呈现出暖黄的明媚色彩,让人一眼都舍不得放了开去。   武世杰痴痴地望着,竟不知道心底究竟是何滋味。   以前有悔,有恨,更多的是挣扎。他觉得,这世上除了锦儿,便没人能与他相配了。可现在,他竟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原来早就不是他所料想的那般,心底莫名滋生了一种名为仓惶的情绪,附带着点点悲凉,让他一颗心不知冷亦不知热了。   她把写好的纸折了起来,嘱咐林志在唯有他一人的时候打开来看。他那些好友虽是好奇,可方才嘲笑了林志一番,也不敢再闹。   紫晓与紫堂的脸色变得青紫,如此,他们更不能让娄锦看诊,他们二人借口身体燥热,急欲离去的情形只要娄锦一把脉,二人必然要背上罪名。   可偏偏,紫晓觉得腹部痉挛一般疼痛,纠地她额头发起了冷汗,偏偏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小腿肚却已经打起了冷颤。   紫堂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扫了眼众人,见众人神态无怪,就不明白,大家一起吃下那茶水,为何他人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一个冷光从心底一闪而过。   难道……   难道只有他和紫晓二人吃下了参和着桂花糕的茶?为什么?   抬眼见娄锦依旧慢条斯理地闻着那香,心头登时响起了警钟。该死!   三十九章 逃亡有用的话要我下药作甚?   三十九章逃亡有用的话要我下药作甚?   难怪当初盛极一时的娄阳平妻万宝儿会落得那样的下场。紫堂恨自己方才失了戒心,吃下了药,偏偏他存心要害了别人性命,自然不会留有解药。看萧匕安喝下了药,脸色大有好转,他更是恼恨地咬了咬牙,暗道功亏一篑。   如今却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低头,眉间的汗滑入眼中,让他难受之极,此时若还是仰着头,必然是会引起怀疑的,这初春时节,还是冷瑟之时,他如此满头大汗,怎么隐瞒地过去。   可恨娄锦,原来一早就存了心思。若他与紫晓漏泄,萧家,将军府都不会放过他。皇后要他们把事情做得隐秘,可不能传了出去。可如今,他们进退两难,若是承认,母家留不得他们,若不承认,娄锦此番下的药也会要了他们的命!   好一个毒妇!   娄锦恍若没看到紫堂的脸色,只悠然自得地把香炉里的灰装在了一个瓶子里,美其名曰说是要带回去好好查一查。   她扫了眼一脸煞白的紫晓,若是这二人死了,自然可以推托到桂花糕上,紫堂会用的招数,她也不差。比自己主动出手,她更喜欢扭转局面,自食恶果的味道定是格外的好。   胃部难受得痉挛着,恍若里头住着一只猛蛇,张开血盆大口,随意撕扯着肚子里的粘膜嫩肉,撕咬成了血肉模糊的模样。   紫堂倒吸了一口气,他右手扶着险些支撑不住的紫晓,定要等娄锦离去,才能去寻人求救。   可娄锦迟迟未走,还一副神态自若的姿态,那样子看得脸色越发苍白的紫晓越发地手脚无力了起来。   突地,紫晓一个踉跄,紫堂身子也顶不住,两人晃了下,随即都倒了下来。   众人疑惑,这才看去,见紫晓脸色煞白,双手双脚都颤抖着,紫堂额头冒着冷汗,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被剧痛缠绕的颤抖。   离着他们二人近的人都惊叫了起来,忙上前扶了他们一把。   “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病了?”   “紫晓,紫堂?”七嘴八舌地,不少人围了过来,昏暗之中,人头涌动,紫晓与紫堂只觉得呼吸困难,紫晓承受不住双重折磨,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紫堂见状,焦急地冲所有人喊道:“让开,给我让开。我要找大夫!”   萧匕安已经恢复了神色,他半眯着眼冷冷看向他们,眼一扫便见娄锦缓缓走到紫堂面前,若非前方那么多人挡着,此刻定能看到紫堂的狼狈模样。   江子文蹙了下眉头,暗暗看了娄锦一眼,便走到了众人身后。   “都让开。”   夫子开口,他们不得不让。   紫堂喘着粗气,脸由苍白变为青紫色,唇角也微微泛出可疑的暗红。此刻,凭着一股毅力,他强咬着牙根才没有倒下去。   痛,剧烈的痛几乎要把他吞噬。   见人群分为两道,昏黄不明的烛光印着对面那两道人影。一道是亭亭玉立的碧青,一道是微微弯着腰,神色冷冽的江子文。   江子文沉默了会儿,对娄锦道:“去给他把脉。”   “无须!”未等娄锦走上前去,紫堂一手撑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丫鬟忙挤入其中,扶起紫晓。   娄锦觑了眼那个扶着紫晓的丫鬟,十七岁上下的年纪,双环髻用粉色丝带绑着,狭长的凤目微微向上扬着,略宽的额头上没有刘海都被梳了起来。   似乎感受到娄锦探视的目光,她低下头去,谨慎小心地扶着紫晓,却在挨着紫堂的时候嘴巴动了动。   紫堂双眼一亮,眼中浮出了激动的喜色,却在那丫鬟一个小心地低头后,也强制压住了喜色。   唇角微微一勾,娄锦走到紫堂面前,道:“窦公子果真不需要小女子把脉?”   “无须。”他再次强调。   见夫子江子文扫过来的目光,他顿了下,道:“夫子,方才丫鬟夏雪来报,说家中有事,紫晓这会儿又晕了过去,学生向夫子请了假,还请夫子恩准。”   “去吧。”江子文道。   得到允许,紫檀这才阴冷地望了娄锦一眼,夏雪说解药拿来了,此番只有出了国子监偷偷服用解药,也就无碍。娄锦,你的计划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对面的人儿,面上谨慎,眼底却写满了得意与报复。   娄锦直直地与他对视,面上不悲不喜,恍若全然不知道紫堂此刻的状况。一阵风吹起,盈袖入襟,几人都纷纷打了个冷颤,见娄锦说了要拿香回去好好研究,便也知道,留下来也无用,就各自请了夫子回屋了。   萧匕安站了起来,略微苍白的脸上挂着三分嗜血,七分无辜,只望着娄锦的方向才微微勾起了笑。   这会儿人都散了去,便是武世杰也都无任何理由留下来。   高阳和娄蜜深深看了娄锦一眼,便也回屋了。   很快,偌大的屋子便只留下娄锦,萧匕安,萧琴,流萤以及江子文几人。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唯有听到几人的呼吸声,以及烛火哔哔啵啵燃烧的声音。娄锦知道,江子文此时不走,必然有话要说。   娄锦等着他开口。   “你早知道他们二人是下手之人?”   “恩?夫子什么意思?难道夫子知道谁是下手之人?”她装傻,国子监也考品行,江子文能做上太傅定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是太子的人,那就是皇后的人,不可能不照顾紫堂兄妹。   江子文眯起眼望向她来,在场的人脸色微微一变,可都没有说话。   萧匕安冷笑了声,这般小心谨慎,还是中了道。从得知他与紫堂同个宿舍,他便知道国子监里掌握实权的人后台必然与皇后有关。   只是,是江子文吗?   “我想你应该知道,皇后乃是一国之母,轻易得罪不得。”   娄锦点了下头,一脸疑惑地看向江子文,恍若真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何意。   江子文咬了咬牙,对娄锦这种死不承认之人,真是费劲。   “若是紫堂他们有事,皇后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琴这会儿是听清楚了,是皇后要杀匕安哥哥?而且还是紫堂下手的?这太不可思议了。匕安哥哥何时得罪了皇后?   她惊讶地望着娄锦,希望娄锦能给她一个答案。   娄锦转过头,深深地望了眼江子文。“我知道一度被人追杀一般都有如下几个理由,一是杀人灭口,二是财产分割,三是争权夺命,四,欠债还命。”她顿了下,见萧匕安瞬间阴鸷的眸子,接着道:“匕安哥哥可不见得能够和这几个挂钩。”   她轻笑了声,记得在蓬莱岛的时候那些追杀萧匕安之人都隐藏了起来,她曾经怀疑那些人是万贵人派来的,可自从紫堂出手,事情便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江子文愣了下,他不知道其中恩怨,或许紫堂与萧匕安之间存有恩怨。毕竟萧匕安向来桀骜不羁,作风乖张更是嚣张。但,这事如何都不能做得过了,毕竟紫堂的背后是窦公府,是皇后。   “你们动手这般明目张胆,纵使我不说,难道堂堂窦公府会不知道?就算是圣宠极盛的万贵人,就算她有颇得皇上宠爱的三皇子,她何尝跋扈过,还不是对皇后毕恭毕敬。”江子文厉声道。   娄锦挑了挑眉,依着她前世的经历,窦公府俨然就是万贵人利用的工具,此时皇后不知道,窦公亦不知道,可她娄锦却明白。   谁依附谁不过是一时之话,万贵人绝不能小觑。   脑海里陡然跳出一个想法,让她忍不住蹙眉。万贵人刻意伏低做小,利用皇后扫平后宫,会不会是万贵人挑唆,毕竟之前追杀萧匕安的人均是暗杀,从不露面。这也符合万贵人的手段。但皇后背后是窦公府,做事大可放点胆子。   她眯起了眼,如今几次不知道是不是万贵人刻意安排,她这两次都撞到皇后的枪前,方瑶的婚事也罢,萧匕安性命也罢,若真如她所料,这万贵人的心计当真是可怕地紧。   江子文见她思考,眉间也微微放松了起来。无论如何,娄锦在民间盛名在望,他可不希望娄锦就这般失了性命。   更何况,此番她会医术便会马上传开,再有谁想动她,也要掂量掂量。   没人知道,娄锦所学医书本也平常,奈何她更喜欢结合旁门左道的东西来看,精于思考,便融会贯通了起来。   重生以来,就一直记着外祖父说的话,未来几年天下必定会乱,盛世之下,她没什么好怕。可一旦乱世,没有任何自保的本事,更别说要护着家中亲人。   乱世之中,医者那是千金难求。不管外公所言到底是否会到来,她终究不敢掉以轻心。   江子文本以为已经说服了娄锦,不料娄锦却是抬起了头,“我没有下手杀害于他。”   江子文怔住了,如今更是眯起眼来看着娄锦。   娄锦站了起来,缓缓朝外走去。   萧琴盯了江子文一眼,也扶起萧匕安走了出去。   流萤实在气不过,怒着一双眼看着江子文。“夫子,我们没有下手,不过当时仅有的那一点点桂花糕我们只分在了两个杯子里,我怀疑那桂花糕有毒。毕竟大家都一道吃了茶,众人皆无事。”   江子文闻言神情一震,待要再问,流萤已经跨步而出。   娄锦见流萤跟了上来,唇角勾起了一抹笑。   即便紫堂有那桂花糕的解药又如何,她给流萤的那包药可是上品。不知道这吃了双重毒药的紫堂兄妹,如何才能解脱?   四十章 解药在我手里,你求我?   四十章解药在我手里,你求我?   紫堂两兄妹出了国子监就上了马车,借着灯笼的光,他们吃下了丫鬟递上来的解药,紫堂才微微舒缓,被强行喂下解药的紫晓也睁开双眼,此刻与紫堂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暴戾之色。   车夫抽打着马,马儿走动,车轱辘的声音在这巷子口哒哒哒地响了起来。   紫堂沉默了几许,道:“娄锦那妇人很是阴险,往后你当小心。”   紫晓皱着眉头,她心中早已视三皇子妃为囊中物,如何,都不会退缩的。更何况,娄锦何德何能?就因为她会医术?   可偏偏,国子监从没有医术这一科目,纵使她成绩斐然,那如何能进入评测。   她一双明媚的眼眯了起来,“不过,此番她误了事,怕往后再下手便难了。”   一双手按在她的肩侧,“往后这事就交给哥来,你只管负责取悦三皇子,别忘了姑妈交代的事。”   紫晓点了点头。萧琴也罢,娄锦也罢,与她三人势均力敌。一人得了万贵人的心,一人得了三皇子的意,她却得了皇上与皇后两人的属意。   紫堂笑了笑,正要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却不想府中一阵剧烈的疼痛,这疼痛让他几乎晕眩了过去,他咬牙道:“怎么回事?”   “哥?”紫晓愕然,不是吃过解药了吗?可这个疑惑在接踵而至的腹痛时顿时化为无力的震惊。   丫鬟看着他们二人,脸色顿变。   “公子?小姐?”   二人眉头紧蹙,冷汗涔涔,她不敢掉以轻心,忙冲车夫道:“快,回府。”   窦公府的门被敲地砰砰响,管家恼怒地喝了声,开门却见是小姐与公子,不敢耽误,忙叫人扶着二人入了大厅。   此时守夜的丫鬟婆子得了消息忙唤醒窦国公夫妇,全府一阵轰动。   窦国公冷着脸等着正在把脉的大夫开口,怎么两兄妹一副中了毒的样子?   窦老夫人坐在窦国公身旁,面上淡然,若不注意她略微紧蹙的眉眼,端是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大夫看了会儿,便道:“回国公爷,少爷小姐这是中了毒,不过具体是什么毒草民查不出来。”他为难道:“不若求了宫中御医看看。”   一直站在紫晓身侧的夏雪凝气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抹犀利的目光将她牢牢锁定,她瑟缩着脑袋,知道这是国公爷看了过来,心道:“这事不和盘托出必然不利于小姐公子。”   “那我这孙子孙女可有性命之忧?”   大夫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脉相有些乱,但还是比较有力。”   窦老夫人点了下头,她也察觉到夏雪有什么事瞒着,所以让管家送了大夫出门。   “说,到底怎么回事。”见大夫走了,窦国公猛地喝道。   夏雪咬紧下唇,跪了下来。   “国公爷,公子与小姐在萧家公子的桂花糕上下了药,他们又误食了桂花糕,奴婢拿了解药给他们吃,刚刚还恢复了点,可后来他们又痛晕了过去。奴婢实在不知。”   按理说,这吃了解药不会有这症状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   感觉身边笼罩着一股雷霆之势,她忙低下头去,窦国公定是怒了。   窦国公与窦老夫人只生下一对儿女,儿子窦先与媳妇在外游历之时死于疫病,窦老夫人伤心之余把紫晓紫堂疼到心窝子里,窦国公却更偏向唯一的女儿窦皇后。   “给萧家公子下药?”何时的事?为何他全然不知。   夏雪只知道这事,却不知道原因。只能摇头称,“依着方才我与公子小姐的观察,萧家已经知道是公子与小姐下的药。如今也正在追查原因。”   这话一出,窦国公与窦老夫人都站了起来。   两人神色凝重,皆蹙眉道:“把事情说个清楚!”   夏雪把对娄锦的怀疑都说了出来,并详细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个清楚。提及娄锦,她心中不忿,却依旧是有些忌惮。   细想从娄锦说出那香炉里的香料有问题之时,就已经埋下伏笔。不敢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女子,何来的这般心机。   窦国公听完,板着脸沉默了会儿。   他盯着躺着的紫晓与紫堂,唇角紧紧抿成直线。萧府与将军府联姻,如今如日中天,紫堂也不是糊涂的孩子,这事必定内有蹊跷。   “带了我的帖子,去寻花太医来。”   花太医是宫中难得的明眼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直拿捏地很好。   他微微眯起了眼,不过萧府虽也是百年世家,但地位却不能与窦公府来比。那娄锦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能给她这么大胆子的无非就是方宏。   方宏,即便是国公府也忌惮三分。   他皱了下眉,虽不知道紫堂因何要对萧匕安下手,但,娄锦真真是嚣张过了头。   派去请花太医的人走了许久,终于看到管家从抄手回廊处走来,他身后跟着的正是花医正。   花太医弯腰行礼,面上不露,心中却是疑惑了起来。   窦公府的下人为何这般小心谨慎的模样,又是什么秘辛不成?   “花太医,我孙子孙女不知道怎么回事,腹痛难忍,如今已经晕过去了。”   窦老夫人让了开来,花太医也不客气跟了上去。   在探查了紫晓与紫堂的脉搏之后,他的眉头几不可闻一跳,这,这是中毒的征兆,可是,中的是什么毒,他一时间还有些摸不着头绪。   只问道:“不知道公子小姐之前吃过或者喝过什么?”   夏雪道:“之前误用了一种药,后面吃了解药,却不见好。”   “哦?可否把解药与药都交给我一看?”   夏雪看了眼窦国公,见窦国公点了下头,她才转身去取了药。   花太医闻了闻,眉头却蹙得更深了。   他道:“这解药不假,吃了当没事。可这毒是那种毒,我还真没见过。”他顿了下,只道:“眼下,就只能开一些解毒的药剂,虽不能对症下药,也能减轻点。”   窦老夫人愣住了,难道连花太医也不知道这毒是什么?   “那,我孙子孙女中毒后会如何?”她焦急问道。   “这个我也不好说。”   窦国公沉默了,低眉敛目地望着花太医开着药方,心头却是暗暗发沉。若真如夏雪所言,娄锦早就知道紫堂下毒,而紫堂又只喝了她经手的茶水。那么,解药只有她有。   他顿觉得气闷,娄锦下这药没让紫堂兄妹立即就死,难道就等着他这张老脸贴过去不成?   他这么想,眉头就快打成结了。   偏偏,他这次还真是想对了。   回到萧府的娄锦,萧琴四人刚一入府,就被萧郡公萧县公请到堂上。   方芸儿扶着腰在小桃的搀扶下,也到了堂上,见娄锦回来,忙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关切道:“可有哪里受伤了?查出来是谁下药了吗?娘听下人传来的消息,真真是吓死了。”   得知娄锦与娄蜜高阳住在同一个屋,她一颗心就七上八下,入了夜也不好睡。萧县公被她折腾地无法,只好命了人去国子监问问,没想到这一问,竟问出了萧匕安被人下药之事,一时间整个府都打起了精神,睡意全无。   萧郡公走过去细细观察了眼萧匕安,见他无事,这才舒展了下眉头。   现在萧府就等着匕安继承,对匕安出手,那便是对萧府出手,这口气让他如何忍得下来。   “琴儿,查出是谁下手的吗?”   萧琴看了娄锦一眼,心底也惊疑难定,按着娄锦的意思,下手的就是紫堂和紫晓。   方清雅见萧琴看娄锦,便道:“锦儿,快说说。”   娄锦朝萧匕安努了努嘴,当时并没有直接查实紫晓兄妹,她自然是不能在萧家人面前说出,毕竟她并不想给萧家树敌。   她摇头,“尚未查出。”   萧匕安唇角一扯,暗道,这贼丫头必定打着什么算盘。   看娄锦巧笑的模样,那紫晓兄妹定没有好果子吃。否则以娄锦的性子,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   他静静地望着,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娄锦为了他与众人周旋,暴露了医术,顿时,漆黑的眸子变得深邃难懂。妹妹?这会是他妹妹?   他凝眉,会吗?或许并非事事都如她所料。   可怜的三皇子不知道,自己守护的东西,已经开始被人肖想了。   听娄锦这么说,萧琴愣了下,却见萧匕安也陪着娄锦点了下头,这才思索了起来。紫堂兄妹的行动究竟是窦公府的命令,还是他们二人擅自下手?   她思索再三,抬眼时,娄锦朝她眨了眨眼,她才跟着道:“着实不知。”   爹是睚眦必报之人,若是知道了是窦公府,直面相击不见得得什么好。   方芸儿不禁摇头道:“锦儿,你要小心,最近你舅舅,瑶儿,匕安都遭遇不测,你与琴儿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身边的事要多留心,莫要让人下了暗手。”   萧县公听言,突然有个念头冲了出来,“像是挟怨报复。锦儿,方才我听说你会医术,在国子监定要好好照顾你哥哥姐姐。”   萧郡公与方清雅对视了一眼,都诧异地望着娄锦。   “这是真的?”   娄锦点了下头,众人皆叹道:“你何时拜的师?”   方芸儿最清楚娄锦,自然道:“自从两年前她就每日捧着医书念,从没见她跟谁学,我那时候以为她只是看看,没想到竟然学会了。”   就连萧匕安都忍不住多看了娄锦一眼,当真是不可小觑。   萧琴垂眸,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   娄锦却在想些别的,对付羊氏并不容易,对付娄蜜,其中有太后,仅凭着外祖父出手,怕也只是震慑而已,要让娄蜜失了羊氏的倚仗,更需要窦国公的一句话。当然,还有被刺激的高阳。   她眯起了笑,一双眼像笑弯了的月牙,霎是好看。   熟悉她的流萤知道,小姐这是要整人了。   四十一章 羊馨的挑衅失败?   四十一章羊馨的挑衅失败?   就在萧家几人陷入沉默之时,女子轻柔的声音闯了进来,温柔缱绻。   “萧哥这么晚还没睡吗?”   扶着方芸儿的乌嬷嬷皱着眉头瞪着迎面走来的身着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女子。   她生地扶风若柳,一双月亮一般水盈盈的眸子在看向来人的时候是那般温柔可人,处处透着甜丝丝的味道。   娄锦愣了下,此番再见羊馨,竟感觉更不一样了。   这哪里是勘可以做自己母亲的年龄,观她眉梢眼角丝丝现着雅意和温柔,而她不经意间地一个眨眼,俨然就是现下二十岁的俏皮姑娘。   乌嬷嬷忙扶着方芸儿坐下,心头更是恼恨这老妖怪,年纪不小了,还弄出这么一副模样,偏偏这段日子死死赖在萧家,三不五时就以各种借口亲近萧县公。   萧琴观察羊馨一眼,眉毛一跳,才转头忧心地望着娄锦。   萧县公蹙着眉头,只道:“如此晚了,你当去睡了。”   羊馨自然不这么认为,她笑眯了眼,温柔地福了下身子,便越过众人来到萧县公面前。   “萧哥,这段日子你不是问我酸梅子羹怎么做吗?我研究了几日,才知道这做法。你公务繁忙,可莫要如此劳累,方才我正好做了酸梅子羹,你试试味道。”   萧郡公盯着萧县公,眉头紧蹙。   方清雅走到略低垂了头的方芸儿身侧,脸色也微微有些发黑。这羊馨是怎么回事?都到这地步了还贼心不死?   羊馨朝白云点了下头,丫鬟白云端着一碗汤过来,羊馨就势接了过来,端到萧县公面前。   众人皆看着萧县公,见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挂着适宜的微笑,便接下那一碗梅子羹,就在羊馨加深笑容之时,萧县公的动作让她神情一滞。   萧县公端着那酸梅子羹就到方芸儿面前,小心地尝了一口之后,便道:“芸儿,你试试看,味道还行。我看你这两个月吐得难受,这酸梅子汤给你解一解,快喝。”   他的温柔带着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哄个小孩一般,星目里满是耐心和细致,端着汤碗的手略微有些颤,却还是拿得稳稳的。   羊馨愕然望着他的手,这汤羹是略有些烫的,他就这般拿着?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五味杂陈的味道,只觉得比那酸梅子羹更让人觉得酸,更有些苦。   方芸儿愣了下,他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羊馨在外待了多年,生地很是自信华美,那份自然与气度是她在细微末节上比不过的。县公对自己这般好是因为亏欠吗?   十几年过去了,曾经的那些是不是还在?为何成亲之后从未听萧郎提及那一次的经历,也从未听他真正表明自己的心意。   方芸儿眼神一暗,手下意识就抚上了肚子,是因为这个孩子吗?她静下来的时候总会想,若萧郎真待自己全心全意,为何会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下了手之后为何还要把自己让给娄阳?   是怕自己恨他吗?   种种矛盾的想法在脑海里交织成混乱的线,她总是理不明白,总用萧郎的话来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是因为悔恨,他是觉得娄阳更配自己,定是这样的。   可再如何说,与羊馨相比,她是一个改嫁过的女子,而羊馨呢,羊馨她这么多年来只为了等萧郎。   她顿了下,唇角挂着苦涩的笑。众人皆以为她过得比谁都幸福,可没人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陷入各种思考之中。   那些无法全然说服自己的理由让她每个夜里都近乎难眠。   许也是因为怀孕后,她总会多想。记得刚成亲那会儿,她恍真以为萧郎所言定是真的。可那日,娄府的丫头传了次话,便在她心里留下了疙瘩。   她甚至怀疑过,当初害了自己的人并非萧郎。可这个猜想一出现就被她否决掉了。她承受不起,她未出世的孩子更承受不起,还有锦儿。那个野种的称号跟了她十几年了,她不可能去相信一个猜想。   见方芸儿脸色几变,娄锦与萧县公对视一眼,眼中都出现了担忧之色。   “娘?想什么呢?”   娄锦拉过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微凉,眉头便是一蹙。细细揉搓之后,便道:“娘,我与爹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休要多想,要为腹中未出世的弟弟多想想。”   萧县公手一松,那一碗酸梅子羹砰地落在地上,洒了一地的淡红色。   这触目惊心的红让羊馨瞳孔微缩,藏在广袖之中手掌握成一个拳,丹蔻光滑的指甲嵌入薄嫩手心,渗出一滴朱红色的血珠来。   “芸儿,你这几日已经不得好眠了,我日夜看得心疼,这才去找了酸梅子羹的做法,你莫要难过。”萧县公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然而这在外人看来很是窝囊的愿望在他心里却若登天还难。   十几年来,他隐忍不发,心中等着唯有她一人,若非娄锦给了他这个机会,恐怕穷极一生,他也不会娶他人为正妻。   不过就守着与芸儿有几分相似的周氏过一生罢了。   他眼中一黯,转头对羊馨道:“你回去吧。”他顿了顿,对上凝眉的郡公道:“哥,若你还想继续留她做客,烦请让人看着她,就在你院子就行了,二院子过于清净,不太适合羊馨这尚未出嫁的姑娘。”   这话是当着羊馨的面说的,众人都不免看了下萧县公,心头暗忖:原来是郡公要留下羊馨的。   郡公咳嗽了声,他不想明里得罪羊氏,也不好直接赶人。可既然弟弟发了话,他也不好多说,只摇头心道,萧郎这彻底要沦为妻奴了。   口中一股铁锈的味道喷在舌尖,羊馨知道,下唇已经被咬出血来,可她还是第一次被萧郎这样明确拒绝,心头不免一颤,疼地四肢发软。   不由得看了眼一脸惊讶的方芸儿,好一个方芸儿,难怪改嫁也能嫁给萧郎这样的好男儿,手段极为高明,不用开口就能让萧家上下对自己多加忌惮。   娄锦低垂着头帮方芸儿揉搓着手,尽管如此,她也能清晰感觉到羊馨的敌意。   她在思考一件有意思的事,听说这几天娄阳正与羊氏家长商量纳娶之事。   众人都以为羊馨会甩手而去的时候,羊馨笑着点了下头,“那就烦劳郡公了。”   方清雅也抬眉多看了羊馨一眼,这羊馨究竟对萧郎是有心还是无意?   萧郡公虽心中不喜,但还是点了下头,命嬷嬷带着羊馨下去,便也让人各自散了。   见人都走了,方芸儿才缓缓站了起来,咬了咬唇,有些羞愧,道:“萧郎,你……”   萧郎笑了笑,“以前都是我为你牵肠挂肚,如今也能轮到你尝尝这滋味了,上天果真是待我不薄啊。”他仰望高梁,做出一副仰天长叹模样,惹得方芸儿一噎,愣了下,才作势要打他。   萧郎拉着她的手,便朝娄锦使了个眼色。   娄锦朝萧匕安看了眼,便要执行接下来的计划了。   重生之后,她并不奉行前世的生活准则,前世她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没必要与其相争。   可今世,她则以为人未犯我,便要给人三分颜色,人若犯我,必然让他痛不欲生。毕竟能将那些险恶扼杀在摇篮里,便可省下不少麻烦。她可不喜欢再有养虎为患的事发生。   萧匕安告了疲累退下了,萧琴则是一直不放心,和娄锦一道回了闺房。她今夜有太多事要问娄锦了,这段日子真是越发看不透锦儿了。   右手被萧琴握着,娄锦有些哭笑不得。流萤把屋子内的烛火点亮,再命人烧了地龙,这就退到外头去。   屋子里仅有娄锦与萧琴二人,彼此能听到对方呼出的气息。二人均不开口,只等着对方说话。好一会儿,萧琴终于憋不住,才道:“锦儿,你是不是和哥之间有什么秘密?”   额?   难怪有人说,女人是这世上最为敏锐的动物。娄锦咬了咬唇,做出一番委屈的模样,“匕安哥哥他……”   萧琴紧张地望着娄锦,总觉得她与哥好似有着什么秘密,可看娄锦这模样,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心头一紧,便直直盯着娄锦。   娄锦心头默念,发现有些事还真不合适告诉萧琴,便只好对不起萧匕安了。   “他,他喜欢男子。被我发现之后,他多方警告,我不能泄露一字。”   喜欢男子?一道响雷把萧琴劈成了一张皮影,颤巍巍地望着娄锦,真是不可思议。   可哥自小就不喜欢女子,他最烦女子哭哭啼啼,身边近侍也都是男子,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她顿了下,竟下意识问道:“喜欢的人是,是谁?”   娄锦不过是瞎编,可偏偏萧琴耐力惊人。她咬了咬唇,脑海中只浮现了一抹月白的身影,咬牙道:“如皎月一般的男子,身份不凡,俊美无俦。匕安哥哥总喜欢盯着那人看。”   最后一句是她胡诌的。   萧琴留了心,暗道往后可要好好观察一番。见娄锦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她也只好告退。   娄锦见她走了,忙对着窗户道:“刘韬,出来。”   四十二章 钻入三皇子的浴桶!   四十二章钻入三皇子的浴桶!   窗口跳出一个人影,一脸郁结的刘韬以为今晚能躲过一劫,没想到娄锦还是这么精力旺盛。   “带我入宫吧。”娄锦是越发觉得自己落落大方了起来,说起自己的胆气自前世就不算小了,只一贯着不爱把事情往深里想,才吃了个大亏。   刘韬点了下头,便带着娄锦悄然出了府。   走到一个巷子处时,见刘韬抽出一小截黑布,娄锦便知道,有些秘辛自己是知道不得的。便由着刘韬替自己系上黑布眼罩。   眼前变成了彻底的黑,娄锦心中却没有什么慌张,她能听到刘韬的脚步声,原来显得很低,后面不知道是入了什么地方,脚步声竟然还有回声傍着。   顾义熙已经有两日没有消息了,人道,一个人习惯了什么,便容易寂寞。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患了这病,却也知道这夜晚变得尤为漫长。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刘韬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来,望着娄锦,眉毛挑地有些高。华清宫到了,可他擅自做主带了娄锦前来,不知道会不会被爷扒了一层皮。   罢了罢了,爷这会儿好多了,总不能每次都爷半夜三更跑到人家窗户外头吹冷风,难得娄锦良心发现,也让她来看看了吧。   “到了么?”娄锦听着周围的寂静,夜风吹着白杨,发出刷刷的声音,头顶似乎有什么烛火烧着,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想来,正挂着灯笼吧。   眼前突然一亮,娄锦眨了眨眼,这是个偏门,朱红的漆在红灯笼的照耀下尤为鲜艳,周围没什么人,可远处却传来了禁卫军巡逻的声音。   刘韬推开门,示意娄锦往里走,等二人入了门,这关门之声在娄锦耳朵里却显得由微软刺耳。   刘韬一直在前面走着,时不时告诫她要小心宫里的人,哪怕是一个品级低下的宫女都能让她死上几回的了。   娄锦笑着点头,见前方一个高院里华灯高挂,虽只有三两盏,却也让娄锦明白,屋子里的人并未睡。   “娄小姐,我进去通传一声,你且在这里先等着。”   “等一下,你就无须通报了,我只是来看看他,万一他睡了,你会把他吵醒的。”尽管她知道,他定还未睡。还是这样把刘韬打发了出去。   很简单,二人世界来之不易。   据说三皇子住地偏远些,所以尽管按着惯例,各品级的宫女都有,人数却十分严格。也难怪,娄锦入了这院子,觉得很是冷清。   她微微眯起了眼,心底的某些疑惑再次跃然而出。这些日子她并没有证据去证明什么,可出于女子的直觉,她不得不怀疑三皇子的处境究竟被什么左右?   走到屋门口,隔着薄薄的珠帘,里头翻书的声音传了出来,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顾义熙修长的双腿。一条腿伸长,另一条腿微微曲,左手靠在香梓紫檀油楠的炕桌上,右手摩挲着细致的书页,星目低垂,看着书上的一字一句,长发微揽,侧面倾发垂坠在广袖月白长衫上。   烛火暖煦,映照在他若云堆雾的身上让人移不开眼。仅如此一想,便觉得脸颊一热,呼吸微微短促了下。   “谁?”温厚沉香的声音传出,带着三分警惕的味道,让娄锦也不免一愣,她并不回话,径直朝里走去。   珠帘互相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好声音。   屋内哪里有什么人影,只看到赤金嵌八宝镂空花海上三山的屏风倒映出一个人影。娄锦有些讶异,却还是顺着心一步一步往前走。   此时,一本书从那屏风后直直飞来,冷不丁地就要击中娄锦的额头,娄锦躲闪不及,只低呼道:“忘恩负义。”   她的呼声刚落,不想眼前被一个白影一罩,意料之中的痛意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是身子被搂进了一个湿意很浓,却微微颤抖的臂弯。   她微微抬眼,却被眼前的一幕险些震失了心魄。宽广的胸膛上泼墨黑发正滴着水,一颗一颗滴在那赤条条又强有力的胸前,那肌肉分明刚劲的线条被水滴柔软地勾画着,她不禁低下头去,脸颊顿时涨成猪肝红。   一丝不挂,竟然一丝不挂!   该死的,这和自己方才的想象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男子俊美的身材和温热的体温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中蔓延,而娄锦此刻正被他搂在怀里,胸前竟也跟着湿了。   她愕然,整个人犹如煮熟的开水,头顶俨然已经冒烟了。   “阿锦,你怎么来了?”   顾义熙顿了下,若是娄锦此刻认真一听,定能听出他声音的颤意。华清宫里人蛇混扎,他的人没有得到自己的命令断不会私闯,一度以为是哪个奸佞,便要出手教训,听到她的声音,险些把他惊地魂飞魄散。   幸好,他快速跃出浴桶,这才没有酿成悲剧。   浴桶?咳咳,顾义熙见娄锦低头,见到自己那三角地区,白皙无暇的脸上顿时也涨成猪肝色。由不得多想,只能把她搂地更紧,以免她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娄锦兀自动了下,这么冷的天气,她的衣服已经湿了近一半了,再这么搂下去,天知道明天她会不会卧病不起。   “别,别动。”他咳嗽了声,道:“你若是觉得我手劲大了,我放松点,你前往别低头看。”顾义熙说得窘迫,可是眼底却闪烁着名为快乐的光。   这是他第一次搂着她,她竟也不再动了,安安分分乖巧地和阿狸一样,落在他的怀里,顿觉得心满意足了起来。   娄锦被他那么一说,耳根子已经红透,该看的,不该看的,她都看到了……   她呐呐道:“你刚刚在干嘛?”   “正在沐浴,听得有人,我并不知道是你,险些伤了你,可有哪里不舒服?”他说完,右手用力一扣,娄锦的腰顿时被一只手摸上,惹得她浑身一颤,急急道:“没,哪里都舒服……”   话一落,她就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就要一直与顾义熙这样赤身裸体地抱着?她在想,或许不用等到明日卧病在床了,今儿个晚上就能得了个心悸,来个昏迷不醒。   她这阵子虽然长高了,可也只到顾义熙的肩头,娄锦不敢低头,微微仰着头,那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锁骨处,让顾义熙一时间毛孔大张,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想来看看你。”犹豫了下,她还是留下了这个答案。   头顶的人沉默了下,忽然笑了起来,星迷中闪现出一抹淡淡的光华,殷红的唇一笑便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唇红齿白,却干净爽朗。   娄锦一愣,随即也跟着弯了下唇角。   她道:“你怎么了?”   “我很好,很好。”连说两个很好,他意有所指。前一个是身体,第二个是心情。娄锦眯起了笑,淡淡道:“我也很好,非常好。”   两人相视一笑,眉间散发出丝丝甜蜜气息,让这个房间都暖出了暧昧的花来。   “娘娘,三皇子正在沐浴,还请娘娘一会儿再来。”   外头是刘韬的声音,屋内二人都一怔,娄锦下意识要挣扎出他的怀抱,不料身子一轻,两条腿被迫挂在了他的腰上,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变得模糊。身子入水的那一刹那她险些尖叫了出来。却见屏风拉上,动作一气呵成之时,二人已经坐在了浴桶里。   娄锦的脸再次涨成猪肝色。   她一双腿缠着他的腰,如今真是坐在他的身上。   若说她只是十三岁的姑娘,虽是恼羞,却并不明白这其中的暧昧。可她前世出嫁之际,娘和万宝儿给了她一本书,那上面的图片每一张都让她几乎滴血。   其中一张,便是如今他们二人的姿势。   顾义熙黑白分明的凤眸紧盯着娄锦,浴桶的水已经涨到了胸前,娄锦的衣裳在方才的动弹之时早已经松了,如今被这水一泡,一下子都散了开来,露出锁骨下白腻的花骨朵儿。   她婀娜的身子早已经被羞意染红,粉嫩的颜色堪称是人间美景。   不知道是水的温热还是别的让他觉得下身热地难受,他惊地忙撑着娄锦双手让她稍微往上浮了点,才能免于碰到尴尬。   娄锦他动手的同时,几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这会儿当真是失了语言能力,只能低垂着头,装猪。   “混帐,他是我儿子,我不过是说几句话,你个奴才也想拦着我?”万贵人严厉的嗓音让刘韬忙着赔罪,不过他也听出了里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声音,只好让开了位置让万贵人入内。   万贵人一入屋便听到水声,她坐在了榻前,眼睛扫了眼屏风,便道:“这几日怎么不去给你父皇请安?”   娄锦屏住呼吸,不敢动弹。许是顾义熙举着累了,竟将她拉入怀中,服帖着他的胸膛。   听着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以及自己那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声,她狠狠咽了下口水,才静下来听顾义熙说话。   “父皇最近没去看您?”   万贵人哼了声没有回应,却是印证了这个事实。娄锦听着便察觉到前因后果,万贵人定时常以顾义熙邀宠。   微微眯起了眼,顿觉得气愤难当,万贵人,你最好别让我查出你的秘密,否则……   顾义熙眼下一片冷然,他道:“明日我带五弟去找父皇下棋,到时还请母妃一道前去。”   得到三皇子的允诺,万贵人站了起来,却是朝屏风这走了过来,娄锦心下一颤,深吸一口气,该死!   四十三章 我就喜欢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四十三章我就喜欢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略微加深了力度,娄锦抬眸,正见顾义熙沉着脸,殷红的唇微微抿紧,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脚步声越发近了,就在娄锦以为万贵人就要越过屏风之时,那脚步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半呼出一口气,趴在顾义熙的胸前,四肢都僵硬了起来。   “你这段日子和你五弟也多亲近亲近,别总让他跑到宫外疯去。”万贵人低垂了眼,心中不免怨恨皇上偏心。对三皇子这般疼爱,却对五皇子不闻不问的。这些年若非自己对五皇子多方督促,恐怕早不知道该如何顽劣了。   “儿子知道。”上头传来顾义熙低沉的话语。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拍在她的背上,像是在安抚着她。   娄锦微仰着头,见他眼中一闪而逝过什么,却在她仰头的一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冲着她盈盈一笑。   心头不知道被什么灼烫了下,娄锦不由得瞪了眼那镂空屏风下的一双牡丹缎面绣花鞋。同样是你的儿子,你为何要做到这一步。若说皇上偏爱,定也是你过于腻宠五皇子,皇上如此不过也是出于补偿之心罢了。   万贵人顿了下,又道:“你也不小了,可有看上哪一家的姑娘?”   闻言,娄锦的耳朵竖地高高的,小脑袋却是更加靠近顾义熙的胸膛,细细辨别着他的心跳。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眼中满是冷涩。他张了下嘴,可尚未回答就被万贵人无情打断。   “这事你往后也无须费心神了,母妃帮你做主物色,我看今年内就把人定下来吧。”紫晓也好,萧琴也罢,都是上好人选。   胸口剧烈起伏着,娄锦气煞了,今年内就要把人定下来?看来,有些人天生就是相生相克的,万贵人就是娄锦如今的克星。再两年,她就十五岁了,就不能再等两年。   她委屈地抬眉望向顾义熙,顾义熙低垂着眼,对上她这双水漉漉的杏眼,一时间真是心软若水。“父皇已给我许配了,未来两年内,国子监成绩最为优异的女子即可成为三皇子妃。”话落,他看了眼娄锦,娄锦扬唇一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只要给她时间,她不怕。   顾义熙被她那神情逗笑,忍不住低头亲了下她光洁的额头。   没想到这动作却在娄锦沾满水的额头后显得尤为清脆,娄锦缩了下心脏。来不及脸红耳赤,只听得万贵人猛地靠近,便深吸一口气,钻入水中,任那些桃花花瓣遮挡住自己。   “你方才在做什么?”万贵人狐疑地看着顾义熙独自一人坐在浴桶里,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冷哼了声,道:“两年太久了,我打算与你父皇建议,一年内即可。”   “母妃!”顾义熙冷喝了声,感觉到水波荡漾,他不能与母妃多做纠缠,不知道阿锦还能撑多久。   “这事母妃大可与父皇商讨,我就要洗好了,还请母妃早些回宫歇息。”   娄锦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肺部灼烫地厉害,她最恨水,更恨在水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如今,她就快要憋不住了。   万贵人笑了笑,便道:“这事由不得你。”说完,她扫了眼那幽静的浴桶,就甩手而去。   刘韬见万贵人出来,忙讨好地点头哈腰,直到万贵人走远了,才对着里头咳嗽了声。   顾义熙忙把娄锦拉了出来,此时,娄锦一脸通红,手脚颤地厉害。模糊中见到顾义熙还没敢呼吸,憋地就要昏厥过去。   “快呼吸。”顾义熙道。   听着这提醒,娄锦忙喘了口气,呜咽了声,眼眶通红。差点又死在水里了。   顾义熙叹了口气,忙拍了拍她的背,便对外头道:“去拿一碗姜汤来。”   娄锦听得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沉默着任由顾义熙抽过屏风上的毛巾给她擦拭着头发。   水,微微有些凉了。   娄锦打了个喷嚏,窘迫地望着顾义熙,她现在是要如何,是她先起来还是顾义熙先起来?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一片片桃花花瓣让她看不清楚腰以下的部位,她咳嗽了声,脑海中浮现出之前不应该看到的画面,顿时再次烧开开水,继而轰地冒起了烟。   “呵呵……”头顶传来一阵失笑,娄锦愕然抬头,对上顾义熙扬唇爽朗,星目璀璨的笑之后,便郁结不已。   难怪有人说男人变坏很容易。刚认识他的时候,可是比她会脸红多了。如今是越发镇定了,许是见多识广,开了眼界了。   她别过头去,重重地哼了声。   顾义熙不明所以,停下了笑,便道:“这水冷了,阿锦别回头,我先起身换上衣服。”他嘱咐那句别回头之时,娄锦挑了下眉。也还不到那般厚脸皮的时候,想来也不是习以为常了,这让她好受了不少。   一阵哗啦声,水花四溅,有些滴入娄锦的眼中,她低呼了声,下意识避了开去,却不想对上了一片白,恍惚中,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掠而过,她还来不及细看,就见顾义熙已经穿地差不多,此时正系着腰带,一脸愕然地望着娄锦。   “阿锦,你若要看,以后再长大些,再看。”他温柔淳厚的嗓音几乎要醉了人的心智,娄锦听完后,愣了下,随即闹了个大红脸。   只憋着不说话,好像她是个怎样浪荡女子一般。   顾义熙呵地一笑,忙把她拉了出来,用一条白净的毛巾帮她擦拭着头发,便道:“阿锦,你无须担心。你是我见过最可人的姑娘,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姑娘,我虽在皇宫长大,却并不喜欢与女子为伍。初次见你,便以为女子之颦眉,蹙眉乃山水之色,远山霓虹为腰带,晨色无边醉晚晴。”他扬唇一笑,见娄锦不答话,他便兀自说了起来。   尚不知道顾义熙能夸出她这么多的好话,头一次听,还以为他说的是别人。娄锦听着听着,饶是再矜持淑女,都合不拢嘴。   他见娄锦那双杏眼直直望着他,恍若在说着,再多说一点。他再次失笑,便道:“阿锦,你太贪心了。”   娄锦见状,嘟起了嘴,半响才道:“我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刚捧着姜茶进来的刘韬,忍不住扑哧一笑。却见二人扫来冰冷的目光,忙憋了回去,胸肺却是震动不已。这可是三皇子头一次表白,可娄锦竟然这么回答。他不禁替三皇子默哀。诚然,娄锦并不是京中最为美丽温柔贤淑可人的女子,可三皇子认定了,那便是了。   顾义熙端起那姜茶,便让刘韬退了下去。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送到娄锦面前,低声道:“把衣服换了。”   话一落地,他就朝外走去,留下娄锦在里头悉悉索索地穿着男子的衣服。   娄锦换好了衣服,便把姜汤喝下,走出来的时候,瞥见顾义熙正坐在榻上,披着薄薄的一件月白色广袖长衫,墨发若她所料,恣意披散开来,将他浑身分成了水墨一般的黑白两色。   见娄锦出来,顾义熙翻书的动作一顿。一双清冷的星目顿时变得灼热异常。   这绣着梅花的广袖月白长衫并不适宜她穿,她这么一穿便是松垮地模样,却在她无意的一个动作变成了绝佳的美景。她走动之时,过宽的领口拉扯开来,露出她晶莹剔透的锁骨,她郁结地拉了下领子,可遮住了上面,腿却露了出来。   一双玉白的长腿露在了空气中,她的腿白皙有力,线条分明,赤着脚踏在地面上,雪白玉足与暗红色的地毯形成鲜明对比,真真是夺人心魄。   顾义熙盯着她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今日的一睹是福利还是折磨。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娄锦坐到他身旁。娄锦照着做了,坐下之后,她心道,一会儿该怎么回去?   “阿锦,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个请求。”   娄锦点了下头,她自是记得。顾义熙因着要救自己被大石砸伤,娄锦前去看望,临走前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顾义熙笑了笑,“往后你可别忘记了。”   她自是不会忘记。   这会儿,一个嬷嬷走了进来,递上一条碧青色绵软长裙便退了出去。她回头看了眼正在看书的顾义熙,杏眼带上了笑意。   好似感觉到娄锦的笑,他仍旧看着书,却开了口。   “阿锦早些换了衣服,明日我得跟父皇请安,得等到后日才能去国子监。”他顿了下,继续道:“明天开始记录成绩,答应我,要努力点。”   娄锦点了下头,那是自然。   拿着长裙去屏风后换了后,娄锦便道:“花太医现在可还在宫中?”   “你寻他作甚?”顾义熙停下了看书的动作,拉过娄锦便开始帮着她擦干头发上的湿意,一双清冷的眼中泄露了他此时的欢愉。   “我娘的脉相有些奇怪,一早我让人找了花太医来看,可据说花太医一早在宫中为各位嫔妃看诊,还没来萧府。”   顾义熙眉眼一闪,便道:“恩。”   就这么一个字?   娄锦回头,正欲说什么,刘韬的声音闯了进来。   “娄小姐,该出宫了。”   刘韬真觉得自己胆子肥了,竟然敢带官家女子入宫与主子幽会。他可不保证一会儿不会来谁,这会儿只好先把这小祖宗带出去。   娄锦撇了撇嘴,只好走了出去。   见顾义熙没有喊住她,便有些不忿地回头,却瞥见他略显慌张地甩开了脸,一下子便觉得满室的花都开地极为艳丽,旖旎。   四十四章 方芸儿的脉相?   四十四章方芸儿的脉相?   翌日清晨,清冷的光掠过薄薄的帘帐,洒在青砖地板上。娄锦拱了拱被子,难得没有早起,乌嬷嬷与流萤走进来,他们动作不大,可往日小姐早就醒了,今日怎得睡这么沉?   流萤端着铜盆,铜盆里的水是一早烧好的,帕子放进去暖烘烘的。几个三等丫鬟跟着她把漱口水和茶点准备好就退了出去。   乌嬷嬷走到床前,细细端详着娄锦脸色,见娄锦薄嫩的皮肤依旧白皙,唯有眼圈周围染了点黛色。   “小姐?”   连着唤了几声都不见娄锦回答,她正要说什么,却听闻门口的脚步声,见是方芸儿过来了,笑着迎了上去。   “夫人,您怎么起了个大早,快坐下来休息。”流萤忙把椅子搬来,站在方芸儿身侧,想起娄锦昨儿个去国子监之前交代的话,便道:“夫人,昨儿个花太医没得空来为您就诊,可有哪里不适的?”   方芸儿笑着摇头,一张娇媚若水的脸上盛满了温柔和浅笑,她抚摸了下小腹,道:“我都挺好,没事呢。”她转头看向娄锦,见娄锦抱着被子沉睡,便摇头,“昨儿个国子监的事累坏她了。对了,一早没见到匕安,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秀眉一跳,流萤打着哈哈,能做什么,不是给小姐跑腿了。定是回了趟军营,把羊氏那棉麻之事做了个实。   模糊听到了娘的声音,娄锦努力抬起双眼,见娘笑着眯着眼,便想起了娘的脉相。她一个个轱辘起床,顺手就搭在了方芸儿的手腕上。   娄锦的眉头再次凝了起来,脉相还是和昨日一样,怎得这般怪异?   她抬眼,盯着方芸儿道:“娘,这几日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方芸儿疑惑着摇头,见娄锦披头散发的样子,扑哧一笑,“马上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迷糊。快起来让流萤给你梳头,别迟到了。”   娄锦摇了摇头,这脉相也过于怪异了,不探个究竟,她没有什么心思去国子监。   就在乌嬷嬷几人都疑惑娄锦这般坚持所为何事之时,外头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夫人,花太医来了,正在厅里等着呢。”   这么早?   屋内四人相视愕然,娄锦唤了流萤和小桃帮着她梳妆更衣,待一切完毕就与方芸儿去了前院大厅。   在大厅的花太医,这几日真是忙地很,我各宫各院各家地跑。本以为做昨儿个晚上能睡个好觉,不料天不亮就被个三品带刀侍卫喊起,说是要辰时前要赶到萧府去给二夫人看病。   要知道,一睁开眼就见到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冰冷的寒光打在他的脖子上,真真是要了他半条命。若非认出了那侍卫正是刘韬,他兴许就要晕过去了。   这紧赶慢赶终于到达萧府,这会儿停下来,就忙着擦汗了。他容易吗?早春可是冷地很,他这一把骨头了竟然还累出了不少汗,这几日要给自己好好补一补。   “花太医来得真早。”娄锦扶着方芸儿走出来时正见花太医拿着帕子擦着额头的汗,发丝微微有些凌乱,那样子着实是有些狼狈呢。   她不禁扬唇一笑,脑海中浮现出昨儿个夜里同顾义熙提起花太医之时,他淡漠地应了个恩就没有下文了,没想到这速度却快地惊人。   花太医行了个礼,一双须眉微微挑高,倒三角眼在看到方芸儿的时候微微眯了起来。萧二夫人这神色不对啊。   脸色异常地红润,可天庭之处却尤为白皙。他顿了下,忙道:“昨儿个微臣一时忙得昏了头没出来,今日特来为二夫人把脉,还请二夫人伸出手来。”   方芸儿苦笑了下,锦儿是越发紧张她了。见花太医开了这口,便伸出了手。眼角瞥见穿着朝服,正望着前来的萧郎,面上不禁染上了笑。   萧郎见花太医为她看诊,便疑惑地望向娄锦,锦儿不是会医术了吗?难道芸儿有什么是锦儿看不了的病?   娄锦毕竟初出茅庐,她两次给方芸儿把脉,心中都不太敢肯定,希望花太医看诊的结果莫要与她所想相同。   她紧张地拉着娄锦衣袖下摆,心中隐隐有些害怕了起来。   花太医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厅里几人都随着他的表情而提心吊胆了起来。等了许久,娄锦手心都出了汗,才听得花太医叹了口气。   “我不敢肯定,只好取夫人一滴血回去查证一下,要过个几日才能告知夫人确切的答案。夫人莫要担心。”   娄锦心头一个咯噔,若非真如自己所想?   她旁门左道的书看多了,自然会联想到一个词,那就是南疆蛊毒,娘的脉相很是怪异,她看过的书中唯有中了蛊毒的迹象才与此很是相似。   只是,这蛊毒整整百年没出现过,她一度以为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心头像是被重石压着,她尽力让自己平心静气,花太医博览群书,医术过人,他都尚未作出结论,自己为何要在这儿自己吓自己。   萧郎面色凝重,他眉头紧蹙,见花太医用金针挑破芸儿的手指,一滴血落在了花太医早就准备好的白瓷杯里,便走过去拉起方芸儿的手就要吮吸了起来。   “县公,别。”花太医忙阻止他的动作,生怕萧郎舔舐方芸儿的血珠。此时,就连方允儿都感觉到事态严重,忙抽回手,歉意地看了眼萧郎,便道:“花太医,还请您好好为我看看。”   花太医点了下头,他神色严峻地收起了白瓷瓶,告饶了萧府就直直前往家中。   娄锦的神情越发凝重了,望着方芸儿略微苍白的脸,她忙坐到方芸儿身侧,浅笑道:“许是娘这肚子里怀的不是凡胎,连花太医看到了都不免生畏。莫不是这肚子里坏的是蛟龙不成?”   方芸儿一愣,原本的担心焦虑被娄锦这话冲走,扑哧一笑,道:“你当你爹是龙王啊,那你头上怎么不长角?”   萧县公跟着一笑,“锦儿这看着哪里不像龙女,何须长那怪异的角耽了这副好模样。倒是遗传了你的九成九,是越发仙姿绰约了。”   这话夸得两母女相视一笑,好似都忘了方才的一幕。   只不过在场之人虽都笑着,却都若有所思。   “怎么了?都在等我?”正蓝漆门上斜斜靠着一身红袍男子,男子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唇角半勾,似笑非笑地望着众人,面上依旧是一副当今天下独领风骚的嚣张与跋扈。   萧匕安见娄锦看过来,朝她打了个快眼,便道:“锦妹妹,我与你琴姐姐在外头等你许久了。再不来,品级过不了关,我怕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娄锦暗暗咬了咬牙,一大早就见到有人嘴臭,昨儿个又私会情郎,显然是没睡够,这会儿更是担心娘的身体,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火气。   竭尽全力让自己平息火气,才道:“我昨儿个夜里听说瑶儿姐姐的身体好些了,我一会儿与她一道走,你与琴儿姐姐若是等不住就暂且先走。”   方瑶身子好这么快?萧匕安不免诧异。当初听闻方瑶险些落下了病根。   这其中一有娄锦从刘韬那偷渡了不少好药的缘由,而是因为那时候方瑶身子骨比一般女子要好些,着实也没伤地那么重。当初落下那些狠话,不够也是为了摆脱娄府的纠缠而已。   见娄锦那润白细腻的脸上漾开了睡莲花,萧匕安挑了下眉,“那我也不急。”   “随你。”   娄锦说完,便走到门外。临行之前,她还是嘱咐了小桃和乌嬷嬷好好照顾方芸儿,并且让乌嬷嬷把府中上下所有人的来历都整理一番,有问题的要拿来与她细细研究。   萧匕安细细观察着她这些细微的动作,眉眼一转,扫视了眼方芸儿与萧郎,隐隐觉得,萧府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   远远就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那车夫却是娄锦从未见过的。可那马车庄严肃穆,车顶子上刻着小纂方字,正是将军府的马车无疑。   “没想到大将军也开始加强戒备了。那车夫的武功在军营里可拍得上前十。”   萧匕安饶有兴趣地望着娄锦,这丫头帮着别人促成了一段好姻缘,可有想过为他这哥哥谋求一段姻缘?   他嗤笑了声,心里暗道,好在之前桀骜不驯的个性免了不少麻烦。   马车停下,先出来的竟不是方瑶,而是风流倜傥,身着靛青长袍,肩披白裘的左御风。他下了马车就伸手探入帘帐,执着他的手,步履轻盈,体态婀娜的女子不是方瑶吗?   萧琴与娄锦相视而笑,迎着上去打趣道:“快,下来给我看看。”   方瑶脸色微红,下了马车眼眶就红了。她长这般大,虽自小失了母亲可一直都被将军府好生护着,府中女子简单,并无什么勾心斗角,头一次被人推下碧水潭,当真是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也真是又怒又惊,若非自己自小底子好,左御风又是个大好男儿,这辈子她恐怕只能在榻上呜呼哀哉一辈子。不由得怒道:“锦儿,娄蜜蛇蝎心肠,我是断不会放过她的。”   娄锦眯起了眼,那是自然。就算方瑶愿意,她的心眼可只比针眼大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四十五章 娄蜜气吐血了   四十五章娄蜜气吐血了   左御风站在方芸儿身侧,体贴地递上暖手炉子,示意方瑶接过。   方瑶小脸一红,思及昨儿个中午醒来的情景,顿时恍然若梦。   当她睁开眼的那一瞬,见到眼前温柔浅笑的男子时,还愣了下神,道:“左公子?”   左御风先是一震,然后连应了两声后,才道:“唤我御风。”   当时祖父与祖母入门来,她正被左御风那清俊的眸子看得快要羞红了脸,祖母一笑,几乎让她羞地想要钻到地缝里去。   “我说你也别害羞了,你面前的左公子现在是你的未婚夫婿。”   她愕然,却在外祖母的一番解释下,已经了然。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怒。落水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大夫都说身子险些伤了根本,左御风也好不嫌隙。锦儿竟然以皇上曾经允诺的一个要求唤了自己的一段好姻缘。   五内一阵激荡,眼眶微微通红地望着娄锦,心里竟不知道软成了什么样。   “好了,再被你这么看着,我怕左公子会以为你要改嫁给我了呢。”   唇角微微一勾,娄锦心中才微微安定。心头一块重石头总算是放下了,她拉着几人上了马车,这才左右看了起来。   萧琴闭目休息,身材修长,眉目飞扬,萧琴最为娇媚的莫过于她的一对蛾眉,眉绿彩而鲜明,舒则长,蹙则圆润如珠,一双蛾眉堪称青黛。   方瑶面若玉盘,面不涂而白,唇不点而朱,体态甚是风流,性格婉顺。   她微微抿唇而笑,心中喟然。   此时见他们二人俨然都到了婚嫁之龄,又若那初已成熟的杨梅,定是甜蜜丰硕,而自己,这如今不过是个青果子,又酸又涩的。   偏偏自己这恨嫁之心本不应该有,可万贵人再次提起为三皇子选妃之事,心头不免郁结了起来。   流萤见娄锦沉默着,便开口问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萧琴和方瑶同时看了过来,面露担忧。   娄锦撇了撇嘴,只道:“我何时才能到十五岁,怎么觉得两年的日子难熬地。”   萧琴目光一闪,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方瑶扑哧一笑,戏弄了娄锦两句,就到了国子监了。   刚入了国子监,江子文便让全部人收拾整妥了,一刻钟后学堂上课。   学堂设有崇阁,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接着又写一座玉石牌坊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   一行人站在了崇阁之下,仰头望着上方的金漆匾额,神色均有不同。要想光明正大走出国子监,在未来几年内,崇阁将是见证他们成就的一个重要地方。   方瑶扫了周围一圈,低声在娄锦耳畔说着,“怎么没见到紫晓和紫堂兄妹?”方瑶并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此番才问了起来。   娄锦但笑不语。   江子文见娄锦依旧一副淡然模样,眉头便是蹙了起来。早上只见到窦公府送来的帖子,说是请了三日的假,具体的情况便是他想问,也问不出来。   萧琴却把目光投向了神态端方的高阳,见高阳盯着人群中的娄蜜看着,便也跟着转移了目光。   娄蜜神思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宇间隐含愁思,萧琴朝娄锦使了个眼色,娄锦望了过去,料想,军营也该传出消息了。毕竟昨晚萧匕安亲自出马,哪里有办不好的事。   萧匕安仍旧依靠在石柱子上,一双桃花眼眯起了笑,娄锦见他那副模样,不由得腹诽,整日地一副欲起娇无力的模样做给谁看?   娄蜜心头不安,早上派苏嬷嬷回府打听,苏嬷嬷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羊氏的棉麻那事会不会被大做文章。   高楼处响起了钟鸣之声,众人不再耽误时间,分成两批上了崇阁。   阁上清冷,风却尤为清新。眺望远处能看到满地碧绿,花园那处杨柳依依,亭台楼阁均能一眼望去,假山流水之外便是灰白相间的墙面。偶尔有几个小厮从各个小院经过,景色好极了。   转而看向这一楼,青蓝相间中略带着红,地面上铺着地毯,入座者均脱鞋而入,席地而坐,各人面前摆着香楠木雕西番莲的茶几,每个茶几上放着几本书。   娄锦被安排坐在了第二排靠中间的位置,她左边一臂的距离坐着的是萧琴,右边是方瑶。左御风与萧匕安坐在了靠旁边的第四排。武世杰与萧匕安比邻而坐,高阳坐在了武世杰前头,而娄蜜竟坐在了高阳身边。   娄锦见此,嘴角忍不住一抽。谁给安排的座位。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江子文,江子文板着脸,道:“从今日起,每一个课时都是对你们成绩的考量,不论你们的言行举止还是文武学品都会在考量的范围内。这一堂课我们来讲诗。”   江子文扫了众人一眼,退后一步,便站在了一位夫子身后,那位夫子笑了笑,道:“今日这诗,但求每人一句表达各自的心境,或者性格。但说无妨。”   众人不免唏嘘,以往打听到的消息,这关于诗的课可都是夫子们先教会领悟,再研习作诗,怎么今儿个直接就让人作诗了?   江子文笑了笑,他的课型与他人不同,如此这般,私下里这些学子才能自觉看书,每一堂课都好比赛事,自然课下就如同上课。   “娄锦,你先来说。”   江子文点了名,众人听到娄锦的名字,嘴上不说,心里可都望向娄锦。娄锦当初选武不选文,让她作诗,真不知道要出什么笑话。   娄蜜笑着看去,眸光小心觑了眼武世杰,心中微微一动。   以往她提过娄锦一无是处,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可奈何娄锦酿蜜技艺高超,武哥哥喝过之后竟也无心去询问,便一味信任娄锦才艺尚可。   娄锦顿了下,道:“夫子,可否形容他人心性?”   他人?江子文一愣,这道他人可就更难了。他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娄蜜身旁,唇角一扬,道:“有粪烘烘,其味难忍,有女如蝇,逐臭而香。”   娄蜜脸色大变,双眼怒红豁然站起。   “你!”   所有人一愣,随即扑哧大笑,期间竟有人拍起掌来,交好不跌。   娄锦歪头浅笑着望着娄蜜,一双杏眼娇俏地眨了眨,看得娄蜜浑身战栗。她竟然敢说我如蝇逐臭,丑陋不堪?   娄锦这诗虽不是什么优美字句,却是对仗工整,讽刺意味甚浓,里头隐含不少深意。这与皇上这两年说的文有深意,莫要无病呻吟如出一辙。   武世杰脸色难看,娄锦已经视他如粪土了吗?娄蜜如蝇逐臭说的不就是她对自己穷追不舍的事吗?她……   武世杰望着娄锦,心头却是难受压抑着,难道没有一丝丝回心转意吗?   高阳却不知道其中奥秘,只以为娄蜜追名逐利,舍弃了娄府,投身于羊氏,汲汲营营比得那逐臭苍蝇。   江子文眯起了眼,看来传闻并不可全信,娄锦这词虽然粗劣,可胜在了一针见血,骂人能到这个程度已然不能小觑了。   那夫子转头看了眼江子文,点了下头。见江子文在娄锦的名字旁打了个勾,娄锦这才走回自己的位置,言笑晏晏道:“若是蜜儿觉得我这话失了偏颇,倒也可以再来一句。”   众人被娄锦勾起了兴趣,大家作诗历来循规蹈矩,悲秋伤春的,久了也失去了诗的本真,这会儿听娄锦这么一说,都起哄道:“可真还有?”   萧匕安倚靠在茶几上,笑着望向娄锦,嘴里啧啧道,这坏丫头顽皮起来,还真是有意思。   娄蜜脸色铁青,道:“那也由不得你多说,我也来作一句诗来隐喻你的心性如何?”   萧琴和方瑶对视了一眼,见娄锦好整以暇地坐着,她们心中虽有些担心,可也心中有数。娄锦做事向来有分寸,怕是故意激地娄蜜。还不知道一会儿是何情景,这也都等着娄锦做出反应。   “哦?那我可不一定只说你的心性呢。”   娄蜜哪里管她说什么,只略微沉吟了下,便道:“杏脸桃腮狐媚色,未成窈窕已勾魂。弃我梅竹寻玉去,何日玉碎福难全。”   这话一出,萧琴与方瑶同时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望着娄蜜,好狠毒的心!   敢把娄府自称为梅竹?又诅咒萧府,好大的胆子!   偏偏在江子文面前他们纵然有再多的怒气也不能做什么,就怕这对子辱没不了娄蜜,还要活活把自己气死。   娄锦扬唇一笑,倒是不见得多生气。只不过这不怒反笑的模样,令得看热闹的不少人都期待了起来。要知道娄蜜刚刚可是讽刺娄锦年纪尚小却已经狐媚勾人了,她方才说那梅竹一是指娄府,二自然是指武世杰。与娄锦所言的粪土形成争锋相对之势,只不过武世杰是梅竹的话,谁是玉。   还能是谁,娄锦心中早有答案,娄蜜竟然敢诅咒顾义熙!   纤纤素手敲着桌面,娄锦温柔浅笑,唇角好似含着一朵待放的幽兰。红唇微启,靡软的声音缓缓入人之耳,煞是动听。   “梅竹傲骨怎敌春,几妒花枝招展时,燕子回时携泥来,既爱攀花又折柳。奈何花残柳败命,翠消红减不堪折。”   “好!”几个世家公子均站了起来,看惯了后院女子争宠掐打辱骂,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以诗互相抨击,言辞犀利,却恰到好处,无一个脏字,却能把人气个半死。   先不说这第一句就贬斥了梅竹,后面这攀花折柳就是说娄蜜得陇望蜀,这又想要皇宫里头的妃位,又想要挽回武世杰的心。可如今这残花败柳之身哪里还有人要。   真真是绝了!   方瑶两眼放光,对着娄锦炸了眨眼,这会儿看娄蜜脸色青灰,唇角却被死死咬着,娄锦几乎都能看到那血脉喷张,鲜血入喉的画面了。她作势摇了摇头,便坐了下来。   娄蜜上前一步,被在江子文一声咳嗽后凝神静气了下来。   “好,那便再来一句。”娄蜜深吸了一口气,道:“寂寞空闺玉陨消,无计独步意如何?恨庭闲花贱低草,翻承雨露谁她少?三从四德无一物,易木而栖苟且合。”   好脏的字眼!   此番就连萧匕安都站了起来,冰冷的眸子若寒冰一般即将把娄蜜穿透。娄蜜只觉得背后一冷,却还是冷笑了起来。   娄锦,你有一个不甘寂寞的娘,难道还想立贞节牌坊不成?   堂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娄蜜这话说得过了,可以说是颠倒是非。你娄府不把人放在眼底,而萧县公忍受大将军鞭笞,有胆子承认当年之错才娶得方芸儿。更何况,方芸儿早在萧县公禀明事实之前就被娄阳休离。   众人看娄蜜的目光不由得变得冰冷和愤怒。别说娄阳非当日之盛,就算娄阳现在官居一品也不能如此颠倒是非曲直。   “身似蒲柳惦牡丹,算得珠儿心力殚,曾经贞夫烈妇随,一朝身去不相陪,黄泉路上孤魂绕,苍天有眼话诅咒,一招命去不归来,地狱人间一家圆。”   “你!”娄蜜望着她,两眼一翻便吐出了一口血来。   娄锦却挑了下眉,对着夫子道:“劳烦夫子了,这地毯脏了,我们就先回屋子歇息了。”   江子文看到此,也不得不佩服娄锦的心性,还以为娄蜜说方芸儿与萧县公苟且合的时候娄锦会气晕过去,没想到她却点出了娄阳杀妻取悦皇上之事,更是点出了这几日笼罩着娄府的阴霾。说到底,娄蜜还是娄家的小姐。这话是诅咒他们到黄泉路上一家团圆呢。   难怪娄蜜气得吐血。   见娄锦穿上鞋子走了,众人也都与江子文告辞。谁知道留下来是不是要照顾娄蜜,他们可不想摊上这么一条毒蛇。   第一堂课,以娄锦的全面胜利告捷。   不过,娄锦这几句话迅速在京中被传开了,一时间冲破了十几年来娄锦草包的谣言,尤其最后一句诗令得娄府的人是出个门都不容易,就连孩子都知道娄府被下了诅咒,时而还在娄府后门念着这首诗呢。   就在娄蜜躺在清心楼里脸色苍白之际,国子监里立刻传开了一个消息。   羊氏送去的棉麻改制的军衣竟然让平国公的儿子险些冻死,事情已经闹到皇上那儿了。众人一阵唏嘘,平国公的儿子不就是贤妃娘娘的弟弟啊。   娄蜜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就晕了过去。   四十六章 娄锦很牛很嚣张   四十六章娄锦很牛很嚣张   春回大地,虽还有些清冷,但各家各户都脱下了长裘,身子骨好些的里头都穿着薄绢丝,外头再披一件长斗篷。   而兴起这一风气的便是宫中的贤妃娘娘。   “小姐,披上这件竹叶青镶金丝飞凤纹的大毛斗篷里头搭着这粉红色晕染淡彩芙蓉月裙真是好看极了。如此倒也不失了礼,也好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流萤说着,眼角瞅了眼躺在床上,等着他人喂药的娄蜜,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   娄锦点头一笑,淡淡凝结而成的白莲伴着她今日这身红云点翠的着装,真真是看傻了流萤。   娄蜜看着,气深深一喘,猛地咳嗽了起来。   环视这清心楼,却只有他们这两对主仆,高阳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盯着娄锦的动作,唇角民称一条冰冷的直线。一双美眸中含了水,道:“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姐姐能否帮我一把。我有一封信帮我放在后面假山处,我现在身子不适,苏嬷嬷又要照顾我……”她说到最后竟有些难以自制,泫然欲泣了起来。   娄锦坐了下来,含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信呢?”   本以为娄锦会拒绝,没想到她竟主动问了这话,娄蜜忙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递了给她。空白的信封……   流萤警惕地望着娄蜜,正要堵了她这话,真是笑话,她如何能做到这样的厚脸皮,真是刀枪不入。流萤不禁腹诽,若是战乱四起,娄蜜也死不了吧。谁让她刀枪不入呢。   娄锦笑着看着那封信,淡淡道:“如果这么怕我和高阳,大可请了假回去。不过嘛,你是要回哪儿去?羊府还是娄府?”   娄蜜身边可用之人唯有苏嬷嬷一人,她又不放心独自一人在这清心楼。即便要求助,也不得法。羊氏的事虽还没处治,但是羊家家长又不是蠢货,有些东西细细想来定也能想到其中一二。   “姐姐,我承认之前是非不分,但我是你妹妹啊。”娄蜜抬了抬眼,朝窗户上迅速瞄了一眼,低下头来嘤嘤哭泣,那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娄锦却看了十几年。   娄锦站了起来,走向窗户的方向,神色自若地打开窗子。娄蜜看得心惊胆颤,娄锦却是唇角微勾,唇角微勾。   “蜜儿,我没有妹妹,如果娘生下的是女儿,那倒是有可能的。”她巧笑着望着窗外的秀美风景,继而道:“武哥哥……”故意顿了下,感觉外头风的呼吸都淡了。她笑得讽刺,“武哥哥若对你还有心,你就跪求高阳吧,或许她可能把你捧为妾室。”   若是羊氏出了事,回到娄府娄蜜这辈子都难以再嫁了。所以,娄蜜打算先为自己开一条后路是吗?   娄锦笑了笑,不知道这条后路会不会在还没打开之前就已经封死了。   “流萤,我们走吧。”   春意点点坠在树梢上,娄锦抬头仰望着,呼吸着这香花伴风的微妙空气,身体都通透了起来。她靡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流萤,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算失败,还算对得起自己。”至少,悲剧的发生被她一步一步踩死,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安好。   “小姐,方才我看到窗外有个人影,那是?”流萤心中有个答案,却不敢确定。   “呵呵,还能是谁?那日我那般贬低他,可娄蜜却处处维护,他们又有旧情,有些事自然是避无可避。”娄锦说着脚步却没有慢下来。武世杰,如果这是你的选择,你可要知道,高阳待你也是如何一心一意,就算她是刁蛮的公主,可娄锦重活一世,清楚地知道锦上添花容易,可雪中送炭太难。   她叹了口气,以往缠绕在心头隐隐作痛竟随着这春风拂面变得云淡风轻了起来,只不过每每想到那个红妆霞帔的自己,便心如刀割。   爹爹的一脚几乎踹地她再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娄蜜的取而代之,武世杰的不闻不问让她尝到了绝望和歇斯底里的味道,那个真相就连她自己听到的时候都要心碎麻痹,更别说她软弱可怜的娘亲。   她笑着,眼角却带着点点泪花,她现在尚能压着这股怨气,可她不知道哪一天她会抑制不住,吼出这个事实,狠狠地在这粉饰和平的红尘软布上撕开一个口子,让所有人都为这个疼痛留下一点点血泪。   “小姐?”流萤担心地问道。小姐这是又想起了什么?   娄锦摇了摇头,“我们走吧,今日可是开审羊守城的好日子。若是他识相,就该知道什么子该弃。”   “恩,方瑶小姐一早也来问了。那娄蜜真是狠毒,方瑶小姐差点就要一辈子落难了。”   娄锦点了下头,方瑶自小与她一同长大,情谊自是他人难比。她印象里自己当初并不得外公外婆喜欢,因着自己来历不明又让娘身受其辱,若非方瑶一直愿意与她亲近,那初记事的日子当真是可怜无奈。   娄锦出了国子监之后便上了一辆马车,撩开帷帐,盛装之下的固伦公主脸色一缓,笑着凝视着娄锦,道:“锦儿,你这丫头怎么也爱跟着凑热闹?这刁难羊氏一门有你外祖父便也不怕了。”   娄锦但笑不语,若是没猜错的话,一会儿马路上会有人拦驾吧。   有太后为羊氏做主,即便平国公施压也不敢多言,而窦国公却与太后本家关系密切,窦国公说一句话可是有意思多了。   车快到宫门口的时候,马车一个趔趄,娄锦与流萤早有准备,扶住固伦公主便喝道:“前方什么事?”   车夫恶狠狠地望着前方拦车之人,回道:“小姐,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看穿着像是哪个府的护卫。”   娄锦掀开帘子,敛目望着那带头之人。   那人身子一挺,头低了低,道:“娄锦小姐,我们主子有请。”   虽早有准备,可窦国公并非好相与之人,流萤不由得紧张地拉了下娄锦的衣角,目光一紧。   拍了拍流萤的手,她回头对一脸疑惑的固伦公主道:“外婆,锦儿有客,外婆若是愿意,等我一盏茶的时间。”   固伦公主虽是疑惑,却见娄锦笑盈盈地看向来人,那样子不像是害怕,好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她迟疑了会儿,便点头。   马车停在路边的一家酒楼前,二楼包厢很是安静。入了这士林阁,便见坐在正首的老者,老者眉目威严,两鬓飞白,胡茬子修剪得宜,他坐在那平平淡淡地扫了眼,那不怒而威的姿态端的是一副权贵模样。   “你就是娄锦?”   点了点头,娄锦行了个礼,“见过窦公。”   那人愣了下,眸光顿时冰冷如柱,好一个胆大心细的姑娘。他能料到自己会来,必定是有心下毒。   “我孙儿孙女的解药呢?”   娄锦笑了笑,眼角的余光扫向窗帘处,那儿应该站着两个护卫。“天下没有理所当然的事,既然他们向我哥哥下药,我尚可以不问他们缘由自己调查,但却没有理由让我无条件交出解药。”   “你!”好一个刁蛮女子。   不过就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想要什么?   娄锦见他白胡子一颤一颤的,脖间已经一凉,冷刀在颈,她却是微微开口。“想必窦公已经查问了多地多人,紫晓与紫堂的毒不见得那般好解的吧。若是您觉得我一个人的命能抵得过窦公府嫡子嫡女的命,那娄锦也觉得值了。”   笑话,她娄锦的命能和窦公府的未来相提并论!他深吸了一口气,阴森森地望了娄锦一眼,像是咬碎了一口银牙,他才挥了挥手,护卫退下,娄锦自以为脖子也舒服了不少,便笑道:“窦国公如此大人大量,往后福缘必然不浅。”   “说,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才会交出解药。”   娄锦挑了下眉,道:“这事对窦公来说应该是举手之劳,不,是张口之劳才是。”见窦公蹙起眉头,她笑了笑,继续说道:“我此番是要入宫,羊氏的气焰太过嚣张,势必要打压一番的。还请窦公来个一针见血,若是太后娘娘能被窦公说动,这解药娄锦必然双手奉上。”   整治羊氏?   窦国公怪异地看了眼娄锦,还以为这十三岁的女娃说的不过是情爱纠纷,莫不是指婚之类的事,却不想涉及到羊氏这个大家族。   “你一个小小女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娄锦眨了眨眼,做什么?很简单——教化人间。有些人比较没有教养,多了影响社会风气。不过,她眼底的一抹冰冷却在这天真和俏皮的小脸下潋滟泛开。   窦国公一愣,心中却对眼前这个女娃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这孩子虽年纪尚小,可这胆识和谋略绝非一般人能有。   太子也该到选妃的年纪了。   “窦公以为如何?”   他咬了咬牙,道:“老夫正也要入宫旁听,不过若是你敢拿假药欺骗于我,该知道得罪窦公府的下场。”   双眼眯起了笑,娄锦点了下头,“我只给这一次的解药,若是窦公府再有人对我哥做出龌蹉之事,我年纪轻,向来不懂事惯了,下手没个轻重。又是个不要命的,有时候一个迷糊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   好一个年纪轻,好一个不懂事惯了。什么叫以小卖小,他还没来得及倚老卖老呢。却听得她那是个不要命的,心中不免又是警惕了起来。   “那娄锦先且入宫了,对了,若是中了我那毒之后三天内不吃解药怕问题就大了。好像今天是最后一天。”她状若思考地想。   窦国公冷哼了声,道:“一起走。”   四十七章 抄家了,娄蜜何处去?   四十七章抄家了,娄蜜何处去?   与流萤在外头等着一会儿,眼看着这一盏茶的时间快过去了,可娄锦还未露面,固伦公主不免焦急道:“锦儿到底是和谁在一起?”   流萤摇了摇头,没得到小姐的命令,她是不会背叛小姐的。只不过,窦公也不是好相与之人,娄锦说到底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方才看那几个护卫各个武功不弱。   就在二人都陷入担忧之际,娄锦与窦公一道走了出来,娄锦巧笑着望了过来,而窦公对上固伦公主的眼时,呵呵一笑。   “老臣见过公主。”   固伦公主蹙眉看了眼娄锦,便笑着道:“窦公不必多礼,您和锦儿是?”   锦儿是怎么和窦公走在一起了?她不得不问出口。   瞥见窦公脸色一冷,她笑了笑,便应付道:“外祖母,紫晓姐姐生病了,窦公来国子监为紫晓姐姐请假的时候问了我她的情况而已。”   原来如此。   窦公没想在这耽误工夫,知道今日必须拿到解药,这会儿也不浪费时间,就上了马车。固伦公主和娄锦对视了一眼,便也上了马车。   固伦公主想来护短地很,娄蜜对方瑶下手,这就是触犯到她的底线。奈何这段日子方逑病得恍恍惚惚,将军府的空气像是被压缩过的冰层,只一动就出现裂缝。   话说娄锦他们离开国子监之后,清心楼外一人风姿俊朗,他在外逡巡数步,眉眼中闪过挣扎,最后听得屋内那人嘤嘤哭泣,还是跨出了那一步。   “蜜儿……”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武哥哥不会这么绝情。   武世杰走到她面前,清俊的脸上神情复杂,似乎有着落寞,无奈,些许恻隐之心。沉默了良久,久到娄蜜心中的弦恍以为要断了之际,他开了口。   “你往后不要再针对锦儿了。她挺不容易。”   娄蜜身子一僵,杏眼中闪过一簇异火,嘴角也近乎扭曲了起来。苏嬷嬷不赞同地看着武世杰,他是被洗脑了吗?   “武哥哥以为是我挑衅她的?蜜儿受的耻辱你都忘了吗?她那样蛇蝎心肠又得陇望蜀的女子难道你还记挂着不成?”   武世杰摇头,从被退婚那日起,他心中总会莫名盘旋着愧疚和不安,对上锦儿,他已没有那个勇气再和从前一样去接近她。所以,尽管崇阁中她说出那样的话,尽管震惊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娄蜜双眼喷火,两手拽成拳便要站了起来,不想,身子被苏嬷嬷压了下去,转头对上苏嬷嬷不赞同的目光,她才敛了心神。死死压住心底早已经尖锐刺骨的毒针,才缓缓道:“武哥哥,蜜儿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你现在有高阳公主,我从不求什么,只希望武哥哥心里还有自小就喜欢缠着你的蜜儿。”   武世杰愣了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娄蜜总是与娄锦一起,对着他撒娇,那时候他还不懂得男女情爱之时,只觉得丫头可爱娇俏,心疼地紧。后来这份感情变了味,可他没有忘记蜜儿总喜欢依赖着他。   他沉默了下,道:“蜜儿,你明白就好。”   娄蜜咬了咬牙,心中却是悲苦地很。他就这么认定了高阳?即便没有娄锦,他还是没有选择自己?   “小姐,最重要的是那封信。”   苏嬷嬷的提醒醍醐灌顶,她才想起羊氏陷入危机,她这封信一定要交到太后手上。这才道:“武哥哥,蜜儿求您一件事,能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太后好吗?”   信?武世杰低头看到那封信,眉头一蹙,抬眼正见娄蜜一双眸子泪意涟涟,恍若他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武哥哥,蜜儿只求你这一件事,蜜儿往后再也不会纠缠于你,这样也不行吗?”她跪了下来,她绝不能坐等羊氏把她逐出羊氏,娄阳不要她了,她得为自己谋求后路。武哥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就算我嫁给了别人!   武世杰怔忪地望着她,心头有些刺痛。他曾经最疼惜的娄氏双姝都要从他的世界里退出了吗?不免想起娄锦在桃花树下扬起头凝视着他的模样,那时候的锦儿眉目含情,春晖洒在她的山岚水眸,真真是他贪看的美景。   他心中一痛,便觉得呼吸都沉重了起来。接过那信,头也不回就出了清心楼。   娄蜜缓缓站了起来,眼角也溢出了泪。武哥哥,这一辈子你都摆脱不了我,绝对不可以!   假山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她的眸光掠过快速离去的武世杰,心中一动,便去了花园。   “你说什么?”高阳喂鱼的动作一滞,定定地望着小蛮。   小蛮点了点头,“回公主的话,奴婢亲眼见到武公子带着那封信出了国子监。”   高阳眯起了眼,好一个娄蜜,竟然用旧情利用武世杰。“她定是在太后那下了重笔。走,我们入宫!”   “是。”   养心殿此时的气氛异常紧绷,皇上坐在上首,太后坐在他身侧,贤妃娘娘神色冷冽站着,平国公神色冷淡,但白眉下的一双鹰眼却森然盯着跪在下方的羊氏家长羊云翔。   娄锦三人进来之时听到羊云翔磕头求饶的声音。   “皇上,这次是次意外,真的是次意外。”   意外?怕不尽然。   “皇上微臣以为此事不尽然是意外,显然,羊氏提供的棉麻问题不小,此番是平公子出事,谁知道下一次整个军营会冻成什么样?战士们保家卫国,却还没上战场就要被冻死,这不是寒了大齐士兵们的心吗?”方宏说地声情并茂,眼底的幽冷一闪而过。   皇上听得这句话,神情也不由得一冷。   太后皱了下眉头,羊氏她想保下来。可这事情弄成如今这人尽皆知的情况,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她低眉端起一杯金盏茶杯饮了口茶,才道:“皇上,这事只不过是羊氏一时疏忽,我看好好整顿下也就算了。况且,这么多年不也没出过错吗,不能因为一次错误而全盘否认了。”   贤妃神情一冷,蹙眉道:“既然皇上以为舍弟的命不值一钱,那臣妾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方宏将军所言非虚,还请皇上多加考虑。”   毕竟这话是方宏提出来的,一旦皇上做地有失偏颇,军心自然会偏向方宏。这不是皇上希望看到的。   平国公扫了眼羊云翔,“皇上,犬子现在还昏迷不醒,还请皇上为臣做主。”   皇上蹙着眉头,贤妃与平国公二人,一人为大义,一人为父子亲情。这两张牌打出来,还真让他有些为难。   羊氏每年供奉的银子是大齐最重的一笔,当初为了笼络羊氏,更是定下了羊氏有适龄女子便可入宫为妃这个约定。就算皇上想要拿下羊氏,可羊家一门精通商道,他们有太多明线暗线难以被外人所知,接过来那是弊大于利。   “皇上,不若让羊氏充交一笔粮饷,为抚慰将士,各家各户领一些粮柴回去。哀家那有上好的血玉灵芝,给平遥拿去压压惊。”   血玉灵芝?   娄锦在外头听着神色一凛,好个太后,三言两语就想把这事揭了过去。血玉灵芝是几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药材,当初番邦进贡这么一棵,太后留着这么多年都没舍得拿出来享用,今日竟这般大方?   贤妃眉眼一冷,却是思量了起来。太后这般器重羊氏,想来羊氏已经牵扯了不少人的命脉了。只是,平遥何其无辜,若是被冻死了,太后也要力保不成?   太后竟然无视自己到这个地步!当年太后极为疼爱自己,可自生下了四皇子,自己在宫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太后更免去了自己的晨昏定省,只不想见到自己心烦。她冰眸蹙起了一团火。   羊云翔虽低着头,眉眼却是染上了笑意。尽管事情闹得这般大,可太后始终站在自己身侧。   “微臣参见皇上。”   “臣妹给皇上请安。”   “臣女给皇上请安。”   这三声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几人寻声看去,正见固伦公主,窦公和娄锦三人行礼。   “平身吧。”皇上脸色一缓,他早就看出贤妃脸色不好,正不知道要怎么办之际他们三人进来,他倒是也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不过,眸光掠过娄锦之际,他顿了下。心底却生出了一个怪异的想法,这小丫头定不是单纯来凑热闹的。   娄锦入门并不说话,只是站在了方宏身边,悄悄地递给方宏一个纸条,方宏眉头一挑,借着喝茶之际把那纸条打开,便沉声道:“皇上,一早传来消息,原来这些士兵怕家人受这寒霜之冻,偷偷把自己的军用棉花换给了家人,没想到这些军属这几日都病了,士兵们闹开了,还请皇上给个说法。”   本来私自挪用军用棉花乃是犯法,可大齐以孝治天下,皇上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士兵们可以容许自己病了,却不能容许家人穿着军用棉花而病着。   本以为军人穿用是极好,所以才会偷偷把自己的换给家人,而自己穿家里用了好几年的棉花。没想到自己没病,家中老人却病得不轻。而那些百姓一听原来士兵们平时穿着棉花也能冻死,更是视参军如猛虎。   这事情闹大,往后逃兵流民必然不少。   太后听言,便也以为大患。如此……倒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窦公看了眼娄锦,这丫头在外头偷听的时间,竟然胡编乱造写了这么一段话给方宏,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鬼话连篇。   几乎与窦公同时,平国公清冷的眸光一扫,顺着窦公的视线看向了娄锦。   见到娄锦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方宏身后,他神情微敛,心里却突地一跳。哪里得来的消息,若早得到方宏怎么会现在才说,是那个女娃?   他不禁心中一跳,好一个有胆有谋的女子。   “大将军这消息不知道哪里来的,微臣从没有听说民间有这样的事。”羊云翔回头看向方宏,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方宏扫了娄锦一眼,见娄锦扯着一抹笑,而此时皇上也都看了过来,注意力不免都放在了娄锦身上。娄锦抬眼朝窦公看去,这一眼很是平淡,却写着几个字——不帮忙的话你孙子孙女死定了。   窦公嘴角一抽,深吸了一口气才道:“皇上,臣一早从闹市过来,听了不少市民谈及此事。”   娄锦勾唇一笑,心道,有把柄在手的感觉真是好啊。   固伦公主见众人脸色变了变,她可没想过放过羊氏。放了个羊馨在她女婿家,是何居心?又收了娄蜜这个孽障。   她道:“羊云翔,这种事怕也不是今年才有的吧,倒也感谢你收了个娄家的孩子,这诅咒的力量还真是难挡。”   羊云翔一愣,眉头高高地挑了起来。他眼眸一转,随即心中一惊,难道真是摊上了娄蜜才会如此?   太后眼角眯了起来,固伦真是越发没边了。   皇上也陡然想起了那个诅咒,不禁有些警惕了起来。   窦公笑了笑,道:“太后,羊氏这事显然已经惹了众怒,还请太后为皇上着想,皇上一度被百姓们视为明君,贤妃娘娘这些年身居内宫,从不在众嫔妃中争宠闹事,莫要寒了贤妃娘娘之心。”   娄锦听言,不由得看了眼贤妃。皇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裂痕,那似乎是种愧疚,窦公这话有一半是说给皇上听的?   只是,如今这般看来,贤妃娘娘或许并不见得不得宠呢。虽然皇上鲜少去贤妃宫中,可窦公一双眼睛这般毒,怕是看出了什么。   贤妃平静的脸上毫无动静,只眼眸一转,然后低了下去。   娄锦细细观察皇上执着笔的手,俨然出现了一丝颤抖。皇上,在掩饰着什么?   “抄家!”   这话一出,羊云翔当即身子一软,忙道:“皇上,皇上。微臣错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谈何容易?   平国公望向窦公,眼底闪过一丝思量。   娄锦却盯着拂袖离去的皇上,然后望向一脸冰冷的贤妃。或许,有什么东西是皇上刻意隐瞒的?   四十八章 阿锦,你是越发不诚实了   四十八章阿锦,你是越发不诚实了   太后趁着脸,这个时候收拾羊氏,损失不言而喻。她望着皇上离开的身影,眉头微微一凛,冷冷盯了眼贤妃,那神情很是冷厉。   娄锦低眉顺首,可那黑漆漆的眸子却在扫视着全场,最后落在太后怪异的脸上。   这皇宫之中好似有不少的秘密。   羊云翔被侍卫带了出去,屋内的气氛略有些怪异。窦国公朝娄锦使了个眼色,便笑道:“太后娘娘,若无要事,老臣先行告退。”   太后心事颇多,摆了摆手示意无须人陪。这会儿,固伦公主几人也起身告辞,娄锦随着大流一道出去。   出门之际,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跃然于眼帘。依旧是上好的蜀锦,他泼墨的长发垂在胸前,行走之时虽缓,脚步却很是沉稳。   似是看到了娄锦,黑色纹龙靴在灰白的砖面上停了下来,碧色的玉带随着他这一动作晃了晃。   几人见是三皇子,停下来行了礼。   “见过皇姑姑,给贤妃娘娘请安。”三皇子微微弯了腰,动作一丝不苟,眉目柔和。   平国公看了眼贤妃,眼底略有些暗淡。   四皇子与三皇子同一日出生,却没想到两人有着天壤之别。贤妃自来不愿意见到三皇子,只淡淡点了下头便拂袖而去。   固伦公主笑道:“久听你身子不好,如今可大好了?”   三皇子点了下头,星目却是淡淡掠过娄锦。   虽早有预感,他会瞅自己一眼,可当他那状若不经意地扫来,娄锦的心便不听使唤砰砰地跳了起来。   “多谢皇姑姑,身子是好些了,这才来给父皇请安。”   跟在三皇子身后的刘韬听闻,嘴角抽了下。方才皇上都走出养心殿了,主子明显看到了,还要进来请安,也不知道是跟谁请安。他朝娄锦的方向看了眼,真是越发有奸情了。   窦国公可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这会儿催着娄锦早些出宫,好送上解药。   参天的高木遮挡春日,留下一脉阴凉。许是贪恋这里的凉爽,娄锦有些挪不动脚。顾义熙却径直朝她走了过来,那突然的,急促的靠近让娄锦呼吸一紧。   身旁一阵风,手里突然多了一个纸团。   这……   而顾义熙的身影早消失在那道门槛之后了。   半晌,她的呼吸归为平稳,暗恨自己在那一夜之后就不太争气了,想来顾义熙是有话要传给自己,便不在逗留。   方宏几人正和窦公他们说话,也没注意到娄锦的脸色。她暗暗舒了一口气,便跟着他们出了宫门。   平国公先是与众人告辞。   就在方宏与固伦公主上了马车后,窦公突然开口,“锦儿,你就随我到窦公府上做客吧,你窦奶奶也很想见见你。”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刚刚垂下的帘子被再次打开。方宏与固伦公主都诧异问道:“窦老夫人也认识锦儿?”   窦公笑着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叫做笑面虎,睁着眼睛说瞎话,娄锦是知道了。她扯了下唇角,笑了笑道:“外公,你们先一道回去吧,紫晓姐姐身子没大好,我想去看看她。”   这丫头什么时候和紫晓这么好了?固伦公主想着,眉头一凝盯着娄锦细细一看,却发现娄锦眼角含笑,好似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她不禁摇摇头,或许是在国子监结下的交情,便道:“行,记得要早些回国子监,莫要落下了功课。”   “是。”   等马车离去,娄锦才抬眸望向窦公,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有着一对浅浅的梨涡,薄嫩的红唇一笑便露出洁白如玉的贝齿,这幅粉粉嫩嫩的模样端看地人生不了多少厌恶来。   窦公皱眉道:“上车吧。”上了马车的他听着身后毫无动静,有些疑惑。回头之时,正见娄锦站在马车旁,全然没有上马的征兆。   窦公乃是皇后母家,即便是方宏也从没有如此甩脸过。娄锦这是在做什么?他不禁怒道:“怎么?我这一把老骨头请不动你了?”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锦儿还小,不想因为去一趟窦公府就没了性命。”她挑着眉,好似在思索着什么,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却是盯着方才进了宫门口的人影。   武世杰先是疾步而人,而高阳却是迟了他几步,动作极为轻,却很快。   他们二人在做什么?   窦公冷哼了声,这女娃倒是心眼极多。他道:“你不早说你是不要命的吗?”   娄锦冷笑,“那也得我主动不要,也不是谁想取就能取的。”她转过头来,一双玉白的手出现在窦公面前,窦公一愣,随即见到她手上的一瓶白玉瓶子。   “我就不去窦公府做客了。此番多谢窦公出手相助。只不过,我有意与窦公府结好,还请紫堂兄妹莫要再出手伤人,否则我也不能保证出什么事。”这意思便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窦公眯起了眼,这女娃好大的胆子。他沉吟了会儿,接过娄锦手上的瓷瓶,却并没有回答娄锦的话,只冷声道:“回府。”   见这马车绝尘而去,娄锦勾唇一笑。不远处,一匹马儿飞驰而来,仔细一看,那毛发白软,身材极为健美。不正是追云吗?   娄锦笑着拍了拍过来讨喜的追云,对着它的脖子揉了揉,追云满足地抬起了脖子,打了个响鼻。   “你倒是知道讨好卖乖。流萤那丫头把你放出来,你怎么不去找你相好的?”   追云像是回应她说的话,低头拱了拱娄锦,示意她上马。   娄锦一笑,登上马蹬,身子略一坐稳,刚拉了马缰,追云便飞驰而去,周边的房子街道瞬间从耳侧呼啸而过。   而在高高的宫墙一侧,几道人影躲闪开来,脸色微微有些发沉。   “国公大人,这小姐好似和窦公有什么联系?”一位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道,站在他前头被他唤作国公的,正是早就辞行的平国公。   窦公向来不爱管他们平国公府的事,此番窦公前来就很是怪异了。更何况,他在养心殿上的话更是让他疑惑,窦公从来不会主动去关注市井百姓的话,着实让人疑惑。   难道,是这两年来突然拔萃而出的娄锦的主意?   他微微眯起了眼,嘴角却微微扬起了笑,心里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话说窦公府的马车行到子午街的时候,车夫见前方人群拥挤,便问道:“国公爷,前方的路堵住了,我们要不要绕道走?”   正陷入对娄锦的剖析的窦公闻言,眉头蹙了下,正要示意车夫绕道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娄锦那话。   “皇上,一早传来消息,原来这些士兵怕家人受这寒霜之冻,偷偷把自己的军用棉花换给了家人,没想到这些军属这几日都病了,士兵们闹开了,还请皇上给个说法。”   皇上对于此事必然会派人调查,难道娄锦就不怕欺君之罪?   他顿了下,道:“去前方看看,都发生了什么事。”   “是。”   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树下,便到前方去绕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人群拥挤,百姓们闹着情绪高涨,好不容易从里头挤出来,真真是不容易。   “国公爷,前方不少百姓都在闹着呢,有一些是士兵的亲属,说是要找京兆尹讨个说法,其中有一家老妪,因为夜里抵不住寒去世了。可那老妪是罩着士兵送来的棉被睡着的,真没想到昨儿个夜里也活活冻死了。”   窦公一愣,随即掀开帘子瞪眼看向那些百姓,他忍不住问道:“都什么时候开始闹的?”   “说是早上辰时闹的。”   窦公沉默了,辰时他们早就入了宫门,一早他和娄锦经过闹市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情况,娄锦如何得知?难道她能未卜先知不成?   这不可能,就算是藏空相士,也不敢说自己有未卜先知异能。当年他测出地震一事,耗费了他几十年的修为,她一个小小女娃,何德何能?   他下次见到那女娃一定要好生问问。如若说这丫头并非早有预料,难道这些士兵们闹事她也在背后推了一手?   这更不可能了。   方宏向来行事小心,断不会做下这事给人留下把柄。要说她一个女娃,一没势力,二没银子。毕竟她还小,就算是固伦公主也不放心给她权财。   可偏偏,他还真是漏算了。   追云带着娄锦一路飞驰,这已经到了郊外。过处尽是碧水蓝天,路边开着各色野花,浅草微没马蹄,不远处能见到衣裙白色的蝴蝶在一片油菜花上翩翩起舞。   风吹起了她的披风,那绣着睡莲的花样在风中飘动,仿佛鲜活了一般。娇艳的粉在阳光下越发耀眼,那些蝴蝶竟飞了过来,追逐在她飞扬的披风后,形成一幅极为美丽的飘然模样。   娄锦回头,见着白蝴蝶若绢花一般飞舞,不禁放出银铃般的笑声,任着春晖洒满她青春又年幼的脸上。   “追云,再快点,看看他们追不追得上。”   追云长嘶了一声,速度越发快了,娄锦的发髻散乱了开来。她索性把簪子拿下,摇了摇头,光可鉴人的长发垂坠而下,在日光下行程一幕墨色的柔缎。   她呵呵一笑,见身后蝴蝶不减反增,笑声越发清脆了起来。   青草漫处,一袭红披风下的碧青女子骑着白马,墨发垂腰,勾地白色蝴蝶竞相追逐,这一副画面落在了站在追云前方似笑非笑的人儿面前,更是越发添了美色。   黝黑的骏马立在了香樟树下,那大马头扬了起来,长长地鸣叫了声,欢腾地就要冲追云跑去。若非脖子上的缰绳一扯,它势必要飞奔而出。   月白的身影尤为颀长,他腰肢笔直,墨发垂下,一双星眸微挑,笑而不语地望着娄锦。   娄锦惊讶地望着前方,脸色微微发红,就在她愣神这会儿,追云猛地停了下来,她下意识要拉住缰绳可动作已经迟了一步。   身子随即翻了出去,她惊呼起来,岸边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她却是闭上双眼,视美景如野兽。   预期的冷和窒息并未到来,身后是一个宽阔的胸膛后背一阵蕴热,耳边是咚咚咚如凿雷的心跳声。   “你吓死我了。”   他温柔淳厚的嗓音入耳,她禁不住一阵脸红,低头才发现自己坐在了闪电的身上,二人竟然是一前一后骑着马。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是你让追云来这里的?”   “恩。”   “方才我们不是在养心殿前见过了吗?”她意味着无须在这么短时间内再见面的。   后背的温热陡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为罕见的冷意。娄锦忍不住回头,对上他清冷的眸子,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良久,他道:“追云和闪电许久没见了。”   娄锦气结,“那让他们单独相见,我们在这不利于他们……”   “哼。”一声冷哼,表示了他的不满。哪有人给畜生腾地方的道理。(我不食人间烟火的三皇子学闷骚了……娄锦教坏的。)   娄锦嘟了嘟嘴,那夜在华清宫,她和他泡在同一个浴桶里。要知道,哪怕是寻常夫妻,也鲜少如此。更何况,他们……   “阿锦,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由分说便拍了下闪电的头,闪电转了个方向朝道上走去。   他有力的臂膀扣在她的腰侧,随着闪电一步一步往前,她的腰总是时不时地撞击着他温热的手臂。娄锦不禁拘着身子,想着上次险些压扁了阿狸。她挺着身子,忽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阿狸这几日在相国寺找媳妇,没跟我一道。”   找媳妇?娄锦不免一笑,春天来地可真早。   顾义熙扯住马缰的手往后一扯,娄锦反应不及,牢牢地撞在他的胸口上。她忙一慌,正要起来,他却喝了声,“驾。”   闪电这才如电掣一般,飞驰而出。追云紧随其后,娄锦被他扣在怀中,竟无法再保持原先的姿态。   “阿锦,你是越发不诚实了。”   四十九章 被亲了   四十九章被亲了   “去哪儿?”娄锦闷闷地问了起来。天知道她从华清宫出来的时候那浑身上下灼热的触觉让她连睡觉都有些发蒙。再次见他,她竟生了躲避之意,只觉得他若直直朝自己走来,就不知道把手脚往哪儿放了。   得不到他的回答,她回头对上他一双黑曜的双眸,略有些清冷,却在微微蹙眉的那一瞬间蒙上了雾色。   顾义熙皱眉,他如何回答?   思及那夜娄锦走后,刘韬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早上见到娄锦之后,他更是一副郁结不已的模样。他随意问了刘韬两句。   刘韬得令,立马眯起小眼,笑着道:“爷,你和娄小姐也算坦诚相见了……咳咳。”爷这眼神真真会把这尚未全然撤去的冬意给召唤回来,百里雪飘,万里冰霜。   他硬着头皮继续道:“爷,娄小姐会医术这一传闻已经在京城传开了,属下得知不少人正在打听娄小姐。而且一早,属下就看到窦公与娄小姐很是亲密,属下怀疑……”他没有继续说出来,他就怕窦公动了对娄锦的心思,若是紫堂他便无须担忧,可若是属意太子呢?   娄小姐这还不到及笄之年,已经引得各家骚动。若是主子不早点把人定下来,怕往后就来不及了。   顾义熙眯起了眼,一早的回忆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愉快。只不过,刘韬提的这个醒着实是一个当头棒喝,他低头,看她那青丝缎发,鼻端处飘来清幽的香气。他笑了笑,道:“阿锦,你可中意我?”   温柔的嗓音在耳畔缭绕,耳尖处根根茸毛都微微有些颤栗了起来。娄锦听得脑袋嗡嗡直响,心跳猛地一停,然后就如那乱了章法的鼓声,砰砰砰地撞地她胸口生疼。   愕然回头,殷红的唇抿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白皙俊美的脸,见着他越发深邃的眸子,竟觉得胸口掀起了惊涛拍浪。   “我中意你。”   这话不是娄锦说的。却让娄锦脸颊一点一点泛红,她顿了下,见着顾义熙抿唇轻笑,他低头吻上她的发端,再一次轻声道:“阿锦,我中意你。很中意。”   娄锦愣愣地望着他,鼻端微微泛开了酸意。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喜悦和满腔的甜丝丝的滋味,她扬起了笑,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更是乱无章法的心跳,她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穿过这片青草平原,透过湖水粼粼波动的水纹,朝更远更深的地方而去。   顾义熙怔了怔,扣住马缰的手微微有些发白。阿锦竟没有回答他。   “阿锦。”他唤道。   娄锦仰头笑看着他,深深地,久久地望着他。他的黑发缠绕着她的发丝,风吹起竟微微骚动着她的脸颊。   顾义熙盯着她,竟不知道要如何方能得到答案。黑眸一低,对上她殷红饱满的唇。   黝黑的眸子变了颜色,他猛地低下头去,却是轻轻地舔舐那薄嫩的红唇,贪婪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兰之香。   那是一股从唇上汹涌而来的电流,娄锦浑身一颤,手脚几乎都有些软了。   顾义熙见她怔愣,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清雅的笑意。任着闪电飞掣,他一手托起娄锦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小脑袋,摩挲着那发端的柔软,再一次舔舐了起来。这一次,他的动作带着浓浓的情意和不可抵触的侵略。   娄锦腰间一僵,却在他将自己揉在他的胸前之时,只觉得那胸膛尤为滚烫,她长长的披风挡住了他私底下的动作,即便现在有人看到了,哪里会往这里想去。   娄锦暗叹,谁说三皇子呆板木讷的,竟也有些小心眼。   顾义熙不满于她的走神,揽着她腰的手往下一抱,娄锦浑身一紧。顾义熙托着她的臀,她的身子微微往上提,更是与他亲密了起来。   “唔……”天啊,她不敢相信这是她此刻的声音。   她的嗓音本是靡软温浓,此刻却是带着轻颤,更显得异常……情色。   顾义熙轻笑了声,道:“阿锦,继续。”   娄锦闹了个大红脸,此刻无论他如何挑逗,都不愿意再开口。只对上他的眸色,便觉得即将被攻城略池的危险。   顾义熙望着她笑,阿锦长大了。其实,大齐的女子都比较早就初有女子的窈窕与丰满。阿锦虽然慢了点,可如今即将十四岁的她,腰肢纤软,臀部圆翘,就连胸前的小包子都长地丰满柔软。   他不禁感慨了起来。心下隐隐有着满足,再等等,再等等,阿锦已经长大,十四岁已经来了,难道十五岁还会远吗?   娄锦见他放过了自己,不再低头舔弄着她,便觉得浑身的紧张都微微松懈了下来。然而,他的手还搭在她的臀上,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透过薄薄的绢丝直直达到柔软的皮肤,她觉得浑身酥麻地很,有些不耐地扭了下身姿,示意自己此刻的尴尬。   突地,闪电停了下来。   娄锦身子往前一倾,下意识地抓住顾义熙,却悲剧地发现,身下的那只手咔嚓一响。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他朝前看去,幽幽道:“阿锦,我们到了。”   娄锦被抱着下了马,抬头才看到眼前这个地方。   参天古树环抱,青石扑救而成的层层楼梯,不远处传来钟声,半山处更能闻到寺庙惯有的香味。   这里,她曾经来过一次,也是在这里,她宣布与武世杰退婚。   听着身后咔嚓一声,她回头,见顾义熙的手指自然地舒展着,他笑道:“阿锦,这是我第二次手指受伤了。”   娄锦顿了下,“那第一次是为什么受的伤?”   “第一次是我出战场的时候。”   一阵冷风吹过,娄锦打了个寒颤,这第二次受的伤光荣吗?与战场上放在一起对比,总觉得怪腔怪调。   “呵呵,阿锦,这一次的伤比那次战场来说,意义不凡。”   难道被她坐断的也要炫耀吗?想着他那大掌几乎全然贴着那,便浑身囧地不知道要往哪儿看了。她轱辘轱辘转的眼珠子就是不落在他的脸上,惹得顾义熙抿唇轻笑,这才道:“阿锦,走吧。”   再一次到这观音庙,娄锦的心态与之前大相径庭。她有些疑惑地望着顾义熙,顾义熙刀削的侧脸带着几分淡然和果断。   观音庙来往之人不少,后方锣鼓喧天,回头望去,正见火红的迎亲队伍在山腰上停了下来。新郎眉开眼笑地下了马,媒人笑呵呵地拉开轿帘。   顾义熙定定地望着那新郎背着新娘上这楼梯,眼底染上了不知名的火焰。娄锦浅笑着看那新郎无力又滑稽的表现,心中竟也愉快了起来。   随着这队迎亲队伍上了宝殿,他们也随之走了上去。   一灰袍老尼走了过来,笑着看向他们二人,“二位是来求姻缘签的吧?”   “师太,劳烦你了。”回答的是顾义熙。   娄锦正疑惑于他的回答,却见他走向蒲团,回头淡淡地望着她。顾义熙俊美无俦,广袖白衣仙人之姿,惹来不少目光,他又转头看向娄锦,众人循着他的目光看来,都不免惊讶于娄锦的好姿色。   许是被那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抬步,与他一道跪在了蒲团之上。   那师太递上了香分给二人,热情道:“你们在菩萨面前真心诚意,便得菩萨保佑。若两心相印,必不能让人拆散了去。”   娄锦一愕,尚来不及多言,就见顾义熙接过香,眯起他狭长的凤眸,虔诚地祷告着什么。   “阿锦,快。”他忙里偷闲嘱咐道。   明白过来之时,娄锦摇头轻笑,唇角一扬,更是觉得顾义熙这小心思可爱至极。原是让自己在观音面前认了,好以后能绑住自己?   她竟一丁点也不想站起来,就这样跪着,依样画瓢闭眼祷告。   待她睁开双眼之时,对上的是一双璀璨的星眸,那人对着自己浅笑,娄锦在他的眼底看到了得逞的味道。可仔细一看,他依旧是一双清冷的眸子。   “阿锦,你回答我了。”他的嗓音带着喜悦。   回答什么了?   “你中意我。”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一声悠长的叹息,有些哀怨地望着他,见他笑盈盈地把香插在了香炉上,娄锦有种把自己卖掉的错觉。   或许,那并非是错觉。   等把那香送上香炉之时,她忍不住抬头望向那慈眉善目的菩萨。上天有灵,希望能护她今生平安顺遂。   回头见顾义熙拿着签枝去找师太,娄锦也跟了过去。   拿到签条之时,师太皱了下眉头,抬眼望向他们二人,道:“这个签条我帮你们保留着,待你们二人再一次同时出现在这观音庙,我就把这签条还与你们,并且告诉你们签条的意思。”   “这?”这是为何?娄锦望着师太,师太摇头浅笑,“无须想太多,我只能告知你们好事多磨。”   那师太说着便把那签条收了起来,笑着走向后堂。   见师太离去,纵使疑惑,也没再去寻找师太的身影。   此时,一道黑影快速走到顾义熙面前,轻声说了什么,惹得顾义熙面色一沉。   “阿锦,你先回国子监。”话一落,便见他迅速朝外走去,眉眼间隐隐有着怒气。   娄锦顿了下,陡然想起一早顾义熙留给她的字团,她走了出去,寻到追云之时打开来一看,神情顿时严峻了些。   “花太医辞去太医院院士一职,告老还乡去了。”   花太医为娘诊治,娘的身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巧合还是?   娄锦咬了咬牙,继续往下看去,“花太医举家搬迁,昨个夜里花太医旅途不适,殁了。”   好一个杀人灭口!   到底是谁?难道娘的身子有异?   她不禁蹙了下眉头,没敢再耽误时日,骑上追云,便朝萧家而去。   五十章 娄蜜求救无门?   五十章娄蜜求救无门?   扶风万里,娄锦回到萧府之时正值晌午。   追云的蹄子刚停,便听闻前方嘟嘟嘟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乌嬷嬷站在门前脸色不善地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几个奴仆低着头,随着萧清雅那声“锦儿回来了。”都转了过来。   见到娄锦从马上下来,乌嬷嬷的脸色才大好,这才走过来,笑道:“小姐,你怎么没和公主一道回来?”   娄锦望着那离去的马车,幽幽道:“方才是怎么了?”   见她没有直接回答自己,而是问起了那人,乌嬷嬷不由得想起羊馨那副理所当然趾高气昂的模样,刚刚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窜了上来。   “没什么,只是那羊馨好一副喧宾夺主态势,羊家有难竟还有空送个荷包给县公,磨磨蹭蹭,丝毫不把夫人放在眼底。我就不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乌嬷嬷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羊馨是世家大族的嫡系千金,却表现地如此没脸没皮,好似即便嫁给县公为妾也甘之若饴,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耐不住寂寞。   闻言,娄锦眯起了眼,皇上虽说对羊氏抄家,可对羊家人可没说怎么处置。毕竟羊氏经商之道那是累世的宝贵经验,即便失去了这些财富,怕羊氏一门也不会怎么就倒了。所以,羊馨才这般有恃无恐。   她径直走了进去,乌嬷嬷跟着她,见娄锦脸色不愉,也不知道所为何事,只能疾步跟上。   “娘在哪儿?”   “在屋子里头呢,这会儿县公陪着说话。”乌嬷嬷回道。   娄锦点了下头,想起日前交代给乌嬷嬷的事,问道:“府上这些仆人的来历明细都查清楚了吗?”   “查好了,这两日小姐在国子监也都早出晚归的,奴婢也等着你早些回来,好汇报给你听。府上的人多是家生子,背景简单,也勤劳地很。不过我觉得有几人很是可疑。”她顿了下,见娄锦停下脚步,这附近又是抄手走廊,附近没什么人便继续道:“有一个奶娘本也没什么,可是她丈夫却一直寻不到踪影,据说年前就不知道去哪儿了。她的一个远亲叫做阿葵的,最近在伺候夫人。看过去倒也勤恳,在府中人缘也好,只不过听同屋子的丫鬟说,阿葵身上总有些伤痕,有的新的有的旧的。”   碧青的身影转了回来,她神色冷冽,一双杏眼微微一眯,目光便停在了不远处那径直走来,走路规规矩矩,一脸乖巧模样的阿葵。   阿葵许是刚看到娄锦,一张小脸带着惊讶,转而便是笑着福了下身子。“见过二小姐。”   娄锦眼中冷意冰寒,她盯着阿葵一会儿,阿葵有些疑惑地抬头,却对上的是娄锦浅笑的眸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你最近照顾我娘定要小心些,我看奶娘这两日也把我娘照顾地挺好,这奶娘肚子里的孩子不小了,再过几个月也要生了。我这也不好不表示什么,对了,我这有一袋好烟,是大将军从西域带来的,这就送给她家当家的。”   说着,娄锦就从袖口里拿出一个荷包袋。阿葵接过手来轻轻一闻,悠然的香气迎面扑来,阿葵面露喜色,却强制压着,这道:“真是多谢小姐了。”   娄锦点了下头,也只是笑了笑便前往方芸儿的主屋。   临行前,乌嬷嬷略一回头瞥了眼阿葵,这便跟着娄锦走了。   “小姐,你怀疑她?”   乌嬷嬷低声的话语让娄锦神色微冷,“我希望我娘平安无事。外公那一袋烟乃是西域最是上品的雪雾,只要是男人,没有谁不觊觎的。只不过我在里头加了点料,兴许能起点作用。”   看得出来,阿葵对她那亲戚叔叔感情颇深,否则也不会那般喜悦。   穿过那色彩斑斓的紫藤帘子,便见一处小院,错落的几株迎春花,绿油油的爬山虎,还有墙角那紫红的三角梅把这儿装饰地很好。   小桃刚从后院的地方回来,一双白皙的手沾满了泥,红衣上有些脏了,小脸却洋溢着笑。见到娄锦之时,她忙行了个礼。   乌嬷嬷见她有些狼狈,却高高兴兴的,便问道:“这是做什么去了?”   “回嬷嬷的话,方才羊馨送了爷一个荷包,爷没当着她的面怎么了。只在她走了之后让我把那荷包给丢了。我这两日也不待见那羊馨和她那丫鬟,这一气之下只给它埋了。好出了一口恶气。”   小桃心思单纯,见那羊馨一张热脸贴着县公冷屁股,见她终于打道回府,恨不得早些把门关上,顺带在门上扎几只针,好在那羊馨下次敲门之时,痛地哇哇大叫。   乌嬷嬷笑了起来,娄锦见小桃一张脸微红,便扬唇道:“快回去换身衣服吧。”   小桃点头离去。   此时屋内传来了说话声,门咿呀一声开了。   方芸儿笑着走了出来,对着娄锦道:“怎么刚去国子监就回来了?可是又发生了什么?”   娄锦摇了摇头,她盯着方芸儿那张白皙透明的脸,眉头不经意一蹙,娘的脸色过于白皙了点,恍若没什么血色。   萧县公一直站在方芸儿身侧,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娘子这一身醋味给散了去,这会儿放下心来却见娄锦脸色怪异,不免多看了两眼。   娄锦笑着拉过方芸儿的手,状若无意道:“娘,我这不是回来看看羊馨是不是走了。爹虽然下过明令,可要知道人要脸树要皮,有些人不要脸皮了,自然是难对付了些。”   长睫微微一垂,低敛的眸子暗了暗。娘的脉相竟越发奇怪了。为何,这滑脉这么不明显?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   萧县公心头一跳,娄锦的神色虽然变幻极快,可他清楚地看到了她眉间的凝重,再看娄锦那紧紧扣住芸儿手腕的手,顿时心神一提,当即便有些慌了起来。   方芸儿不知其中二人心思,笑道:“我倒不怕她,只要你爹守得住,我们娘仨就原谅他,他要是守不住,我带着你弟弟去那观音庙过几天清净日子也挺好。”   “芸儿!”萧县公有些急了,芸儿这两日越发懂得拿捏他的痛脚了。   方芸儿笑了笑,这会儿才问起娄蜜的事。她自然清楚方宏此番出手,是要教训娄蜜。娄蜜断没有再留在羊家的道理,那该何去何从?   娄锦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只不过有高阳在,怕不见得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她深深望了眼方芸儿,夜里要好好研究这一脉相。   此时皇宫之中上演了一场好戏。御花园的假山林立,参天大树环抱而立,落下几许余晖洒在了下方争闹不休的人身上。   “世杰,你知道娄蜜是什么样的女子吗?她何德何能一个区区弱女子当初怎么就救上了太后?我虽没说,可你应该知道。你与她相识十数年,难道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如今要为她谋后路,难道你就这样自甘堕落!”高阳厉声喝道,望着他手中的信封,她心中一痛,本不愿意与他吵起来。可娄蜜千不该万不该找武世杰帮忙。   自甘堕落?武世杰有些愕然。是啊,他被娄蜜害得名声俱毁,锦儿也不要他了,皇上剥夺了他入仕的机会,若非高阳给了他一线生机,怕这国子监他也无法继续念下去了。   可,那日,蜜儿那般护着他,与那三皇子一比,他是高洁的梅竹,至少在蜜儿眼底,他还是极好的。若是以往,他或许不屑一顾,天子骄子,上天的宠儿。他什么都有。可如今,他有的是什么?功名利禄与他无缘,最为深爱的锦儿也离他而去,爹娘为了他的事操碎了心。   他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哀求语气。   “高阳,蜜儿她被诅咒传言所困。羊氏一门倒了,必然有不少人给她冠上诅咒之名。到时候她要如何自处?娄阳必定不会再要她了,此时她若不自救,必定生不如死。”说完这些话,武世杰显然是愣了下。他苦涩一笑,以前他何尝会管别人如何,尽管他中意蜜儿,可那时他极为自负。   高阳瞪大双眼凝视着他,半晌她摇了摇头,“所以,你这是旧情难忘了?你可曾想过我并不是第二个娄锦。她忍受了你多年来的欺骗,可我,一刻都不能!如若你现在把这信交给太后,那好,我们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她的话带着几分绝望,对他倾心,那是一次他喝醉之时无意表现出来的痴心。成也因为她人,败竟也是因为她人?高阳的高傲与自尊不允许她承认这个认识,然而,这一刻,伤心却比这耻辱更加刻骨铭心。   武世杰,那是她这半年多来,心心念念的一个名字。   在他最为颓废的日子,她隐瞒自己的行踪,生怕太后皇后的人找到自己,只为了陪着他度过最难过的日子。只为了他何时能正眼看自己,或许,终其一生,能得到他那声痴情的呼唤,也就足矣。她自认是一位公主,却并非是皇宫中最为得宠之人。母妃身份低微,又早亡,她不过是担着这公主之名,享受了荣华富贵。可自从见到几位姐姐都哭着被押去和亲,她便惴惴不安,偏偏一日一日成长,年龄将近,她无力多做什么改变,只每天愈加跋扈张扬,希望父皇看在她没有给大齐争光反而添辱之时,能留下她。   也因此,这一两年来,她极力争取在外,或许久了,父皇能忘了她这儿女儿,好让她在大齐发芽。   武世杰,是她唯一一个稻草。是爱也好,是生存的需求也要。她都不舍得,舍不得。说出那句话,她的心便是一阵不安。武世杰,你不要对不起我!   若是娄锦知道她心中所想,定是要喟叹。她从不担心这种背叛,而在被背叛之时,晴天霹雳,魂不归体。而高阳远比前世的自己来得聪明,至少她时刻警惕着,虽然累一些,可不至于绝望魄散。   武世杰怔愣地望着她,见她眼眶通红,心头莫名一疼。   高阳的手微微颤抖,武世杰,只要你为我留一次,我便不会再说这样的话。终其一生,我会永远守着我们的一切,只要你为我留一次!   天知道,高阳那般嚣张跋扈,心底却充满了不安全,那种惶恐不安尽管被压制在心底,却在她干涸的土地上扎根发芽,极力夺去她最后的一丝丝水气。   “我,高阳,你能等我吗?等我把这信送出去了,蜜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   “够了!”   高阳歇斯底里一喝,那双美目通红,一滴泪落了下来,她咬紧双唇,她本以为自己敌不过娄锦,可没想到,连娄蜜,她也比不上一分。   我没有等你吗?这半年多来,我陪着你,守着你,等你走出伤痛。可你呢,可有记得我一分一毫?人道只见旧人哭不见新人笑,可她却明白,这半年多的时间终究抵不过十数年的缠绵。   “你走吧。”   武世杰心头一紧,这些日子以来,高阳的悉心照顾在他的脑海中盘旋回绕,可娄蜜那哭泣哀求,那次与娄锦对诗之后更是险些没有立足之地。他……   高阳瞪着他,见他还在犹疑,甩手就走。   “高阳!”   御花园只剩下一片清冷,高阳的身影已经远去,武世杰咬了咬牙,见一个宫女经过,便递给她一锭银子,把那信交给那宫女吩咐了两句就立马追了高阳而去。   看着离去的武世杰,绿意把那信收入怀中,只能说天下总有这么巧合的事,武世杰这信哪里都不送,竟然让她递给太后。绿意蹙了下眉头,打开那信看了起来。   “竟有脸让太后给她指婚?”   绿意忍不住淬了一口,当初娄蜜好不要脸,抢了小姐的男人,如今还想如何?   她把那信收了起来,等着交给小姐。她倒是也想看看娄蜜这被人踢来踢去将会落在哪个倒霉之人身上。   五十一章 踢出羊氏,滚回娄家   五十一章踢出羊氏,滚回娄家   清心楼中二人焦灼地等待着结果,苏嬷嬷倒了杯茶,递给一脸毫无血色的娄蜜,见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看着武世杰对小姐尚还有情谊,这会儿信应该是送到了太后娘娘手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娄蜜脸色凝重,被子下的手早已经把传单拽成了张牙舞爪的模样,可恨自己被娄锦一气就气病了,而私下能用的靠得住的也就苏嬷嬷一人。她……   这会儿要找人去打探一番,竟发现没一人可用。   苏嬷嬷皱眉苦思,突然眉头一亮,道:“要不然奴婢去找正德少爷吧。”   娄正德?   娄正德被娄锦设计,未婚之妻送与他人之手,他会甘心?   娄蜜点了下头,苏嬷嬷这就走了出去。   望着苏嬷嬷离去的背影,她心头五味杂陈,羊氏出事这么久了,爹爹也没来国子监来看她。她病地连床都下不了,爹爹竟也无心来看一看。   从小到大,爹爹多么疼她,不知因何至于斯?   而娄锦,本是人人唾弃的野种,自己是名正言顺千金闺秀,如今,不知道是时空倒戈,还是命运蛰伏,她娄蜜竟是被人踢来躲去的老鼠不成?   一切,都怪在那不该她承载的命运。从相国寺被那些恶贼污了身子,与娄锦那贱人的娘一样的开始,可方芸儿得了爹爹的媒聘,而自己得了什么?   曾经她嘲笑方芸儿与娄锦两母女,背地里更是视他们为粪土乞人,可……   她美丽的眸子凝成了一道冰冷阴森的琥珀,四肢开始变得冰冷。   苏嬷嬷在马厩那找到了娄正德,见娄正德在前,她微抿着唇,脑海中浮现在娄府之时,夫人就十分不喜娄正德,窦氏对夫人总时不时冷嘲热讽一番。以前,夫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之人,如今夫人已殁,她一个没了旧主的老奴真能说动娄正德?   娄正德喂了马转过头来正见苏嬷嬷望着他出神,他冷笑了下,道:“真是少见啊,苏嬷嬷来这儿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苏嬷嬷皱眉,点头道:“老奴见过少爷。”   “呵!万宝儿一死,娄蜜和你二人躲得比谁都快,这攀上高枝了何须再理会陷入泥潭的娄家上下?”   “少爷,你也是聪明人,难道这事是何因由你不知道?夫人被人陷害,若不另寻出路,如何给夫人报仇。娄府受诅咒一事,这事一早就是娄锦闹出来的,少爷不去找她,倒来找一家人的晦气来了。”   娄正德嗤笑,一家人?还没见过这样的一家人,娄阳一人受命运所困,连带着父亲和自己在仕途上艰难险阻。尽管他也怀疑过娄锦,可那又如何?他自小就喜欢锦儿胜过娄蜜,得知锦儿并非自家妹妹,他生过一些心思。可娘却更是喜爱方瑶,他不过是顺从娘的意思。可没想到娄府的诅咒越演越烈,他却无力阻止。但,锦儿既然送走了他一个妻子,难道她无需补偿?   “苏嬷嬷有话大可明说。”   苏嬷嬷正欲开口,耳边却传来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羊氏一门被抄家了啊!”   “可不是,御林军已经去了羊家,方才那阵仗,真是难以想象,百年基业怎么就这样毁了?”   “你听说了吗?”   “什么?”   “不就是关于诅咒吗?你说羊氏原也平安顺遂,何至于斯。原对那诅咒是半信半疑,如今我是断不敢有半分疑惑了。”那人说着瑟缩了下脑袋,只觉得这背后阴风阵阵,由不得他多想,只想着尽快远离这地方。   苏嬷嬷僵着身子,呆若木鸡地站着,脑袋恍若一盆子浆糊,只愣愣道:“羊氏被抄家了?”   没有人回答她这话,娄正德脸色也尤为阴沉,娄蜜离开娄府了却依旧在祸害娄家上下!这该如何,如此下去,娄府别说有任何出路了。   他沉思了会儿,眉头皱地很深,如何能破除这个深深笼罩在他们头顶的诅咒谣言?他摇了摇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抹怪异的色彩。   诅咒一词由娄锦而起,自然也要娄锦才能下的。他深吸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既然京中百姓都认娄锦为福星,那不若就用娄锦的好运道改一改娄府的运气。   苏嬷嬷一时间慌了神,又听得一个小厮道:“苏嬷嬷,这里有一封给娄蜜小姐的一封信。”   娄正德没再看苏嬷嬷,而是留下一句话,只说娄蜜若有了自保的能力,娄府不会撇下她不管便离去了。   苏嬷嬷听懂了他的意思,再打开那封信一看,便觉得悲凉不已。羊氏竟然已经把娄蜜撤出了羊家族谱!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四肢无力,一只手颤抖地拿着那封信,竟不知道该看向何方。   那小厮怪异地看了眼苏嬷嬷,便撇开头离去。   她颤巍巍地走向清心楼,心中却冷地犹如隆冬冰雪。还有太后,还有太后会帮着她们的!她笃定地想。   娄蜜见苏嬷嬷回来,脸上挂上了欣喜,“娄正德怎么说?”   没得到苏嬷嬷的回答,却见她脸色灰败,心中便是咚地一个闷响,她迫不及待地抽过苏嬷嬷手中的信,待见到那信中的内容之时,容颜全无。   “怎么会这样?太后没有帮我们吗?”   苏嬷嬷摇头,信应该送出去了的啊。   武世杰对小姐尚有情谊,不会不顾小姐的。   “小姐,羊氏被抄家了,被羊氏扫地出门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在京中传开,小姐要早作打算啊。”   早作打算?做什么打算!武哥哥不是说好要帮着她的吗?人呢?人呢!   她歇斯底里地撕着那信,眼中赤红,眼泪随着她那些愤恨从眼中倾泄而出,她这些日子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吗?她要见太后,她要见武哥哥!   胸口再次溢了血,那血腥的味道真是恶心地令人作呕。眼前一片灰白,模糊中她似乎能看到娄锦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嘲笑着她不自量力,以胜利者的身份站在她的面前,倨傲地抬起下巴,鄙夷地望着她笑,就如那日在崇阁上一般。   “苏嬷嬷,帮帮我,帮帮我。”她实在不想输给那个贱人,她还有筹码。   苏嬷嬷心疼地扶起娄锦。“小姐,你一定要养好身体,太后记得你的好,别人说什么都比不上你一句话,若是你此刻病倒了,谁都没有办法救你。”   “我……”   她正要说话,听得外头高阳的声音,那温柔的,带着丝丝甜意和娇羞的嗓音让她一阵疑惑。却在听得她说的话之时,脸色骤变。   “世杰,我以为你会丢下我。我差点就要永远忘了你。”   “高阳,我保证,我不会。”高阳方才的绝望目光让他记起了所有,那是在他最为惨淡之时注入的一缕阳光,他背弃不起。   对上高阳破涕而笑的容颜,他心头一暖,眼角略过高阳身后的门,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蜜儿,我是再也无法再帮你了。   高阳笑着回头,那高贵的脸上洋溢着少女最为纯真的笑容,那是卸下公主的高傲和庄严之后与一般少女无异的容颜。   可那容颜却恰恰刺伤了娄蜜的双眼,她有多久没有这样的笑容了。高阳唇角那抹娇羞可人若蜜糖一般,却对娄蜜而言那是引诱千万只蚂蚁啃噬的罪恶源头。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原来,武哥哥是美人在侧,而忘了答应她的事。从什么时候起,她娄蜜是这般可有可无,如此容易就被人遗忘的!   她咬牙,嘴角已经溢出了丝丝鲜血,眼角的泪愈发汹涌。   高阳入屋见到娄蜜的一刻,先是一愣,后是嘲讽地笑了起来。“真真是恭喜你了,终于又做回娄府千金,这诅咒缠身,还真不知道有哪一家的男子敢娶你为妻了。”   “你!”   对上高阳那高傲的模样,喉头再次尝到了腥甜的滋味。这就是胜利者的姿态?这就是失败者的颓败?   她摇头,却眯起了眼,高阳,娄锦,你们不会如愿以偿的。长指扣着床头,粉蔻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苍白。她娄蜜从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深吸一口气,口中的鲜血尽数吞入,那喷火的双眼变得很是平静,恍若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云淡风轻罢了。   高阳皱眉,心里却打起了警惕的鼓声,越是能沉得住气的人越发可怕。这是小时母妃告知她的话,她一直铭记于心。   夜里,萧府上下显得很是宁静,晚风徐徐,吹地柳絮翻飞。一处院落中还点着灯火,几个丫鬟端着茶水走过回廊,到主屋的门前停了下来,恭敬道:“流萤姐姐,海棠糕和春茶送来了。”   只见流萤道了声进来,这几个丫鬟便送上了茶不一会儿就退了出来。   流萤不明白为何小姐请了几天假,这几日又看书看到深夜,只知道小姐眉头深锁,时不时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递上一杯茶,流萤劝道:“小姐,快吃点,这都这么晚了,小姐早些歇息。”   娄锦似乎看到了什么,提起笔就在纸上落下了几笔。她脸色一沉,便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如何不是,若非她这几日遍访群书,就是连最为偏的医术毒书都看了不少,才了解到这一两分,娘竟真是被人下了蛊。   五十二章 找出下蛊之人   五十二章找出下蛊之人   流萤凝视着娄锦发沉的脸色,心中一沉,她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娄锦心头纷乱,她希望她发现地尚早,如此才能救下娘和娘肚子里的孩子。“流萤,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记住,这事一定要保密,去找找看,京中有没有苗疆人。”   她顿了下,流萤随着她这肃然的语气也站得笔直。   门外传来了乌嬷嬷的声音,流萤开门,瞥见乌嬷嬷面色发沉,唇角抿紧,便道:“嬷嬷快快进来。”   乌嬷嬷思及早上调查那阿葵之后的事,便是一股浊气从胸口涌了出来。   “小姐,奴婢派人跟踪阿葵,发现她后来去了一趟娄府的庄子,那庄子有两个彪形大汉守着,里头许久没见人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小丫头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而昨晚之时,里头出了几辆马车,我们的人分批跟踪,三辆车分别去了娄府,武府,以及皇宫。”他们如此小心谨慎,说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皇宫?烛光熠熠,打在她黑白分明的眸盼上,她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冷芒,这事牵扯出了娄府和皇宫?   “你可查出了阿葵有何不同?”   若说不同,乌嬷嬷倒也没想到什么不同,只突然想起几个下人聊起阿葵的时候,说了句话。   “说是阿葵早先与她那亲叔舅舅去了一次湘西,她送给家中丫鬟的一些绣品都带有些湘西的味道。”   好一个去过湘西的好胚子。   那下蛊之人是阿葵还是她舅舅?   看他们劳师动众地躲开追查,怕是阿葵的舅舅无疑了。设计这三条路线,其一是皇宫想来是来震慑自己了。娄阳是在告诫自己,不要不自量力?   她抿唇嗤笑,脸色却冰冷地厉害。   “乌嬷嬷,你派人去告知洪娘子娄府中有任何可疑之人都要汇报,一有机会,立马诱使那人出娄府。”   乌嬷嬷点了下头,想起武府,她道:“小姐,为何你想到的是娄府不是武府?”   娄锦把最后几笔落定,便道:“若说这主谋是后宫中人,她更放心的人应该是娄阳。毕竟娄府当今内忧外患,被诅咒所困,急于摆脱现状。而武家攀上了高阳这个公主,无须再去冒险。人一定就藏在娄府。”   把灯芯一挑,娄锦细细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文字,一定要找到那个下蛊之人。娄阳,你竟然真下得了手了!   得到这个想法,她猛地一怔,从来,她们母女倆在他眼中不过是利用的工具。他竟怕被发现当年的恶性,十几年来过娘的门而不留,任着别人唤自己的女儿为野种而闷不吭声。就连万宝儿,他都能任她曝尸于闹市,换来皇上的一官半职。   他有什么不能做,不敢做的?   娄锦眯起眼,柳眉一蹙,便是深吸了一口气,她愣愣地望向乌嬷嬷和流萤,心中疼地厉害。前世的悲剧绝不能重演,她是娘不得已生下的孩子,可娘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萧郎钟爱于娘,这是娘欠萧郎的,也是上天欠娘的礼物。   她娄锦不过是一个野种,重生之日起,她便可以不要命,与娄阳那贼同归于尽也不能消她心头之恨。尽管,重生之后,太多东西值得被珍惜,她小心守护,甚至某一刻竟是舍不下生死,惧怕再一次投身地狱。   三皇子,至真至诚,至纯至善。她总在想,为何今世为贪恋于他,几番思量之后,才知道,前世所受种种欺骗,让她身心俱创,她需要他,很需要。需要他的真诚无欺,需要他视她如至宝的温暖。那是她活了两世,最意外的惊喜。   她勾唇一笑,花瓣一样的唇漾开一抹殷红。   流萤见她从忧虑到薄薄的喜悦,有些疑惑地看了眼乌嬷嬷,乌嬷嬷摇了摇头,没敢打扰娄锦就退了下去。   她一个老婆子自从跟了娄锦,尽管有不少疑虑,可她相信终有一日会解开。   娄锦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脸上陡然一红,那羞怯的模样看得流萤一愣。   “小姐,你怎么了?”   听得流萤的话,娄锦忙拍了拍脸颊,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只道:“流萤,我开了药,你去药铺子把这些药收集齐了,按照我药方上写的煮好给我娘送去。记得,要亲自守着那药,不能经过任何人之手。”   这药只能暂时让娘体中的蛊陷入昏迷,就怕娘肚子里的孩子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娘的性命也保不了,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娄锦沉沉地吸了口气,语气很是严肃,流萤接过药方,点了下头,临出门之时,她道:“小姐,明日是元宵晚宴,你要早些歇息。”   元宵晚宴,皇上宴请群臣乃至他们的眷属到凌霄宫用膳,一年一度,除了万寿节这元宵节是皇宫最为热闹的节日了。   娄锦起了个大早,流萤一入门便说了昨儿个晚上的事。   原先方芸儿并不想喝药,后来也不知怎么了萧县公劝了一会儿,她便喝了。那药喝过之后,方芸儿便沉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未醒来。   就在娄锦敛目思索之际,萧县公出现在门槛外,他一双深邃的眸子望了过来,带着三分探究和几分担忧,只命了丫鬟们都退下,便问道:“锦儿,你老实跟我说,你娘的身体怎么了?”   昨儿个那么晚,流萤却端着一碗药过来,他就觉得怪异,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一向早起的芸儿却如何都唤不醒。   他心头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只能怔怔地望着娄锦。   娄锦心知隐瞒不过,只道:“爹,娘的身子被人下了蛊,而且情况很是不妙。情急之下,我给娘用了药,能保这蛊虫三日不醒,三日一过,若没拿到解药,娘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不保。”她顿了顿,她只能冒险,蛊虫一日便能吞噬不少经脉,就怕娘外面看过去没什么,实则经脉尽毁,活着也和死人无异,更别说要诞下孩子了。   她沉了沉声,藏在袖口的手握成一个拳,手心早已经被丹蔻戳穿,流出丝丝鲜红来。   娄府被诅咒所困,娄阳这时候断不会贸然出手,若非皇宫中有人许了他什么好处,他还不敢出这手。娄锦咬了咬牙,是谁?万贵人?皇后?   萧郎一听,脸色便是一白,“那三日过后能找到下蛊之人?”   娄锦点了点头,她确定可以。   得到娄锦的肯定,萧郎才渐渐舒了一口气,可还是没全然放心。芸儿要昏迷三日,这三日不吃不喝的,他哪里还有心思去参加元宵晚宴。   只是,他身为臣子,推拒不得。   马车早已经备好,娄锦与方清雅一道望着萧郡公与萧县公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萧琴与萧匕安从国子监出发,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宫门口。   方清雅见娄锦脸色凝重,思及方芸儿昏迷一事,便道:“一早请了太医过来,只是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莫要多想,我找了郑嬷嬷守着你娘。”   娄锦扯出一抹笑,她自然是知道。这会儿见前方一辆马车经过,她凝神看去,才道:“羊氏一门不是被抄家了吗?”   那马车虽不及往日奢华,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马车也比得上御史的马车了。中规中矩地很,看方向也是前往宫门口。   方清雅一边拉着娄锦上那马车,一边淡淡道:“是啊,据说是太子求了情,皇上虽没收了他们的家财。可留了羊云翔在户部就职。也算是开了皇恩了。”   只是,与以往的情况相比,羊氏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了。   娄锦点头,她当然知道羊氏实力雄厚,也没想过要彻底毁了羊氏。不过娄蜜仗着羊氏和太后的喜爱,胡作非为险些要了方瑶的性命,这才连累了羊氏。   凌霄宫中一片欢声笑语,尚未入殿,便听到里头互相道贺,慰问的声音此起彼伏。无不是令郎相貌堂堂,令爱亭亭玉立。贵夫人之间互相聊了几句,不外乎是品头论足,期间觥筹交错,皇上他们尚未到,只见太子主持着大礼。   百官们跟随太子到太庙前等皇上对天祈福,家眷们呆在凌霄宫,随皇后去御花园赏花。   风和日丽,春光透过杨柳落在了湖边的假山石上,春暖亭里点着暖灯,宫女们送上点心,便安静地立在了皇后身旁。   高阳站在皇后身后,递上一杯暖茶,笑道:“母后喝茶。”   武夫人望着高阳,笑地合不拢嘴。高阳虽不是皇后所出,可自小养在皇后身旁。皇上对高阳也甚是宠爱。明面上也不会亏待了高阳去。   世杰往后娶了高阳,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当初娄锦那婚还真是退地好。   皇后接过茶,慈爱地看了眼高阳。“高阳这回回来了是真的懂事了。母后看你长大了,心里头也高兴。”   高阳笑着应和,眼角却瞥见身着浅紫蓝绣着并蒂同心花纹的宫装的娄蜜走了进来。娄蜜的脸色不济,强自敷了些粉,却还是遮盖不了她憔悴的容颜。   各家夫人在此,她一一拜会。大家都知道太后喜欢她,便如何也不敢当场给娄蜜甩脸。不过,高阳却是冷笑一番。   “不知道娄蜜是哪一家大臣的家眷?”   闻言,娄蜜脸色一僵,她能回答什么,只能是娄府。可偏偏白太姨娘看都不看她一眼,顿觉得胸腔都泛起了烦躁和怒意。   高阳,你尽管笑,不知道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眼角瞥见娄锦走了进来,她低下头来,眼中掠过一丝算计。   五十三章 未长成已多家看上   五十三章未长成已多家看上   “娄锦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万福金安。”   端正有礼的动作,不带一丝谄媚和造作,皇后点了下头,不经意想起爹日前说起娄锦时候那双精光熠熠的眸子闪过的赞许之色。   窦公向来眼高于顶,能对娄锦这小小女子如此刮目相看实属难得。按着爹的意思,是想帮太子选个贤内助。   太子心性浮躁,做事容易沉不住气,不若三皇子沉稳有谋,皇上又钟爱三皇子,若是太子不出错,或许等皇上百年之后,倒也能平安登基。可最怕这其中出点岔子,三皇子登高振臂一呼,太子一旦没了主意,不免要争个鱼死网破。   观娄锦是个有主意的,又沉得住气,在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娄蜜面前都能如此平静,如今在百姓眼中又破有盛名,倒真是个太子良娣的好人选。   思及此,她笑了笑,道:“你久不爱入宫,此番入宫别再拘礼了。下个月好似就是你的生辰,这一对细琢成梅花枝形状的红玉手镯跟了我有些年份了,这就算是本宫送给你的生辰之礼,收下吧。”   太怪异了。   皇后的话刚一落地,全场的人神色均是诧异,就连跪在地上的娄锦都拿不准皇后的意思。几次入宫,皇后对她并未如何热情。上次更是在养心殿险些冲撞了皇后,此时皇后在众人面前赐给自己这红玉手镯,那是给了自己脸面。   可是,何至于斯?   固伦公主挑了下眉头,方瑶靠了过来,却是努了努嘴,固伦公主拍了拍方瑶的手,笑着望向皇后,这皇嫂可是开了天眼,知道哪一颗是葱,哪一颗是花了?   方清雅见娄锦还在发愣,忙推了她一下。心底也是高兴萧家得了皇后的器重。   娄蜜的眼几乎可以绞出一滴血来,娄锦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就连皇后都为她撑腰了?   “哟,姐姐这可真热闹,这又送出了什么好东西?”那是极为娇媚的女子的嗓音,众人寻声看去,正见那头戴紫金飞凤玉翅宝冠,一袭海藻蓝的团夔纹华袍的女子走了过来。   冰肌玉骨的人儿,何尝能见到她脸上那岁月的痕迹。   娄锦退开两步,不惊不怒的眸子轻轻一敛,便站在了一旁。   “万妹妹这会儿来晚了,却惦记上了本宫的红玉手镯了。”皇后笑着拿下头上的一支金嵌红宝石灵芝钗道:“这东西可比那红玉手镯稀罕地很,妹妹就拿了这去。”   万贵人闻言一笑,轻轻扫了眼娄锦便接过这灵芝钗,“姐姐也莫要以为我这是贪心之人,厉嬷嬷。”   厉嬷嬷从万贵人身后走了出来,递上一个宝蓝色的大盒子。皇后笑着接下,众人起哄直让皇后打开盒子一看,皇后拗不过,又见万贵人笑盈盈地望向自己,便命了宫女打开。   那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衣服。九鸾飞天金丝暗绣百褶凤裙,上头的凤凰栩栩如生,绣功勘称一绝。皇后扬眉一笑,“妹妹这礼物本宫很是喜欢。”   娄锦朝那衣服上看去,眸光不经意扫过万贵人,便低下头去。手中的红玉手镯散发着一股温热,她拽在手心却只觉得烫手得很。   万贵人像是突然想起了娄锦,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便拉起娄锦的手道:“快戴上给皇后看看,这玉镯子戴上了往后可不敢拿下来。”   玉白柔腻的脸上含着浅浅的笑意,殷红的唇角两颗梨涡若坠了蜜一般,她扑闪的水晶眸子中真若是带着满满的欣喜,“娄锦谢过皇后娘娘。”   未有任何迟疑,戴上这红玉手镯,眼角却看到了万贵人一丝得逞的冰冷容颜。娄锦心头一凛,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   许是看不得这几人的全然投入,娄蜜福了福身子,只道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便离了开去。   在场几人都见皇后对娄锦颇有好脸色,自然站在娄锦身旁,不少人唏嘘道:“娄锦,娄蜜这般目中无人,当初你怎么能原谅她。看你们二人相处平平,以往的那些都揭了过去?”   娄锦但笑不语。揭过去?谈何容易。她令万宝儿死于非命,娄蜜又如何能放地过自己。只不过面上平静,底下早已经波涛汹涌,惊涛骇浪。   杏眼投向了坐在众妃之位的梁娇,见梁娇举手投足都带着刻意隐藏的小心翼翼。就是在推杯换盏之际都显得有些战战兢兢。   绿意对娄锦点了点头。娄锦见梁娇的腰肢显然比以往要略微粗了点,怕不日就要显怀了。就怕那些眼光毒的人看了出来,到时候梁娇的下场怕是堪忧了。   梁娇注意到娄锦的视线,那双美丽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便是不服输地撇了开去。这是第几次了,企图逃脱自己的控制,企图凭借着一己之力,以为毫无身份地位的她凭着皇上的宠爱就能在皇宫安身立命?当真是可笑!   娄锦就着身旁的酒杯对着梁娇举杯,世人总是认不清楚形势,梁娇也好,娄蜜也好,没有了倚仗,却一度需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便叫做不自量力。   她没有再留下,与皇后告了声有些头疼,便去了别处。   行经一个高墙下,听得那拐弯处似乎有什么动静,便寻声走了过去。   幽静的湖水上有一艘小船经过,船上坐着一人,观那人侧面,曾经也有一面之缘。   那是皇宫之中最为暴戾性格最为怪异的四皇子。他正笑着扑打着水面,那冰冷的水激地他身旁的小太监们惊叫连连,他却玩地尤为欣喜,丝毫没有察觉出他人的不悦。   “给本殿下坐好,母妃现在又不在,你们得听我的。”   娄锦望了下四周,皇上祭天祈福想来是没带四皇子一道去了。也是,依着四皇子的性格,这若去了必定会损了皇家荣誉。四皇子虽是贤妃所出,可偏偏是个弱智暴戾之人,尽管有这殿下的好名头,怕也是成了他人笑柄。   就在娄锦胡思乱想之际,四皇子站了起来,那船只摇摆,湖面掀起了巨大的涟漪,看四皇子踉跄的身子,真真是看得人心脏都跳了出来。   娄锦突然走了过去,道:“扶住四皇子,到岸边来。”   几个小太监没有见过她,观她手上有皇后娘娘时常戴着的红玉手镯,不敢有丝毫犹疑,便带着四皇子过来。   四皇子诧异地转头,对上娄锦,便笑道:“美人。”   这话惹得娄锦额角一抽,恨不得立马隐身了去。却又不能看着四皇子掉下湖去,只好笑着抿了抿唇。   四皇子一到岸上便拉着娄锦笑道:“你是父皇新纳的妃子?还是哪一宫的宫女?”   娄锦摇了摇头,听得身后有了脚步声,这会儿怕与四皇子继续纠缠,四皇子一个爆脾气上来免不了拳打脚踢,下意识的,她躲在了岸边的假山旁。   来人并不是贤妃,而是方才在御花园中的万贵人。   四皇子见着万贵人,先是瞪了她一眼,接着大声喝道:“本殿下要回宫!”   万贵人蹙着眉,脸色微微发黑,好一会儿,才平心静气道:“四皇子,你先别急着走,你上次不是向我要了一罐子玻璃珠子吗?我拿来了,你看看。”   四皇子因她这句话脸色一缓,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   娄锦诧异的是,万贵人见他如此,竟是慈爱地笑了。这笑容,娄锦却觉得怪异地很,这种怪异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娄锦只能更加仔细地望着万贵人,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神色。   四皇子见那玻璃珠子,双眼都泛起了光芒,这会儿呵呵一笑,倒也不排斥万贵人,却是回头对身后几个小太监道:“走,陪本殿下去玩。”   也不行任何礼仪,转身便走。   几个小太监狼狈地朝万贵人行了礼便急急跟上四皇子,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火红的高墙下,孤身一人的万贵人立在墙头,怔怔地望着四皇子出神,娄锦眉头紧紧蹙了起来,难道万贵人连四皇子都不放过,那珠子也动了手脚?   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得那边的宫女说话声。   “皇上他们祈福回来了,快早些准备点。”   万贵人收回目光,转身朝御花园而去。   娄锦见四下无人,便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突然,眼角处看到一个人影,她惊地一跳,却见那黑影毫无预兆地靠上前来,一手揽过自己的腰,一手轻巧地把她压在了假山上。   “你!”娄锦挣扎着抬起头来,见到那双清澈的眸子之时,动作不由得一滞。   顾义熙白皙的脸上泛开了笑,他望着娄锦渐渐酡红的脸颊良久才开口道:“阿锦,你可想我了?”   直白,太直白了。   含蓄的三皇子死哪里去了?   这便是瞪大眸子的娄锦此刻脑袋空白的想法,她支支吾吾地看向别处,察觉到后背的一阵温热,她扭动着身子,不适地想要换一下位置。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顾义熙的脸上腾地起了两朵红云,突然放开娄锦的腰,竟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平静,四周的空气都显得格外安静。   那背对着自己的人长身玉立,月白的袍子将他烘托地堪比日月,娄锦望着他,心中竟是有些欢喜,入宫能让她欢喜的事怕也只有这么一件了。   “阿锦,我很想你。”   那清冷的眸子看了过来,带着些许期盼,好似她若不给他一个答案,便要如此一直盯下去。   娄锦胸中一热,半晌抿了抿唇,“我也是。”   顾义熙脸上放开大大的笑,看得娄锦不知道把手脚往哪儿放,听得几个宫女叫唤她的名字,想来是皇后娘娘要唤了她一道去凌霄宫了。   顾义熙清冷的眸子闪过几分不满,那冰冷的眸子陡然望向那些宫女,宫女们都觉得身边一冷,也不知缘由,只能继续找人。   娄锦扑哧一笑,拉过顾义熙的手,踮起脚尖便在他的脖子上落下了浅浅的一吻,顾不得他多做反应,脚底抹油就跑了出去。   她没发现身后那人愣了好半晌,若非刘韬硬着头皮来打扰,怕三皇子要站成石头不成。   “爷,娄小姐要找的人我们已经找到了。”   “恩,先跟着他。”顾义熙眯起了眼,那人定和皇宫之中之人有所牵连,是谁?竟要毁了阿锦好不容易才有的家?   他蹙了下眉头,眼角瞥到了不远处那张扬嚣张之人。   见三皇子看了过来,萧匕安交握在胸前的两只手放了下来,桃花眼中的复杂眸光略过一丝怪异,他笑道:“锦儿妹妹这般主动,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刘韬都蹙起了眉。   萧匕安如何能不生气,什么叫做不可控的事。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若放在现代早恋是要杜绝的,顾义熙那是诱拐未成年少女,不,是诱拐女童!   萧匕安自然有理由生气。   顾义熙扫了他一眼,清冷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那是一种独有的优越感,因为阿锦从未对他人那般主动过。   这便是属于三皇子的得瑟。   五十四章 梁娇流产?   五十四章梁娇流产?   萧匕安收起唇角邪肆的笑,脸色渐渐黑沉了。没人知道他此刻所想,只是那遥遥远去的三皇子停下了脚步,清冷的眸子往后看去,然后眸色渐深。   刘韬低着头,却是觉得后背冷飕飕的。爷这是生了哪门子的气?   当一个人发现有人在挖自己墙角的时候,不免要燃烧起小宇宙。自然,三皇子也不能跳出三界外中午时分,皇后请了京中最闻名的梨园班子在凌霄宫外摆了台。   娄锦被安排在了固伦公主和方清雅身旁。方瑶和萧琴一坐到娄锦身侧,便没什么注意上头的戏中之人。   方瑶拉着娄锦细声道:“锦儿,皇后对你很是喜欢啊。”   萧琴虽来得晚了些,可娄锦手上的红玉手镯可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三皇子知道吗?这红玉手镯来得太为怪异了。   摇了摇头,娄锦心中微微一沉,生怕中了心中所想。   为了转移心中的烦躁,她笑道:“左御风这两日好似经常去将军府呢。”   方瑶闻言,脸色微微一红,便努了努嘴,“他是来了几次,可都被爹爹轰出去了。爹爹的记忆混乱,竟以为我只有十三岁,愣说左大哥是拉骗他女儿的。”谈及此,她不免有些挫败,脸色也暗了两分。爹爹自从中毒之后就迷糊地很,记忆也混乱极了。祖父和祖母担心地到处寻找名医,却还是毫无效果。   闻言,娄锦愣了下,萧琴复杂地望了眼娄锦,表哥身子还未好?   凝视着方瑶的侧脸,娄锦的唇角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表姐,舅舅的身子应该很快就好的。左御风可有因为舅舅的阻挠退缩?”   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方瑶摇头轻笑,“这倒没有,他很有耐心,他很是理解爹爹。”   娄锦舒了一口气,那心底的罪恶感也消去了不少。尽管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是为了保下将军府,可确实让外祖父一家吃了不少罪。她低下头去,素手摇着白瓷酒杯,酒香扑鼻,清白若水,猛地饮了一口,已觉得从喉头到胸口都火辣滚烫,一直暖到胃里头去。   “锦儿,昨日我听祖母说给姑姑看病的花太医告老还乡了。姑姑可没事?”方瑶问道。   娄锦摇头,见萧琴也眉头紧蹙,一副担心的模样,不由得脸色一松,不再绑着那一张苦情脸,笑了笑,“娘很好,只是这些日子孕吐地厉害,有些疲劳。所以爹爹就让娘在家里休息。”   原是如此,方瑶和萧琴都点了点头。   她们右上侧的方向传来了太后的笑声,三人转头看去,正见太后含笑拍着娄蜜的手,一副亲密的模样。   方瑶咬了咬牙,低声道:“有人道沙漠中的仙人球耐磨耐旱,经久不死,我看有人也和那仙人球差不多,张牙舞爪,不仅难看,而且毒得很。”   萧琴扑哧一笑,还真是少有人把人形容成那和刺猬差不多的东西呢。她回过头看了眼娄锦,笑道:“锦儿,你发现太后的目光有何不同没?”   有何不同?娄锦放下酒杯,细心观察太后的神色,见太后的目光盯着从西边汉白玉石柱子旁过来的几位皇子,漆黑的眸子转了转,再看娄蜜娇羞地两颊酡红,心中便是一凛。   难道娄蜜新找的路途竟是如此?   娄锦希望,这不过是她的猜想。   “皇上驾到。”随着小路子高声一叫,大臣们纷纷跪地,命妇手脚也很是一致,娄锦随着众人跪了下来,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九龙龙袍包裹住那高大健硕的身躯,狭长的凤目凝视着众人,四周便是沉如深海的压迫,令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一直伺候皇上的小路子也都没敢太大声喘气。   皇上扫视了众人一眼,突然呵呵一笑,“众位爱卿都起来吧。朕理奏折理地有些晚了,倒是迟到了些。望母后莫要生气。”   太后笑了笑,“皇上有心政事那是社稷之福。不过龙体要紧,圣人云劳逸结合,皇上可要牢记。”   “儿子谨记。”   皇上命众人起身如同在家一般,大臣们呵呵笑着各自举杯对饮。娄锦感觉身后一道视线牢牢锁在自己身上,她回头时,正好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   那眸光陡然撇了开去,颀长的身姿转了开去,月白的长袍腰间用湛蓝色的丝线勾出了腾云图样,封腰一紧,烘托出他精瘦结实的身躯。坐在檀香木茶几旁,他兀自玩着那酒杯,月白的广袖与他那泼墨的长发互相缠绕,在他骤然清冷的眸光下,显得尤为抢眼。   娄锦感觉到了,那人好似有些不高兴了。   可,为什么?   察觉不出个所以然来,娄锦的视线被前方梁娇的神色吸引了去。梁娇的脸色尤为苍白,尽管打了些粉,可眼袋却深地很,唇角干燥,鼻端不知道是因为燥热还是什么,竟有些油腻。   刘韬见娄锦只看了主子一眼,就把视线转给了别人,额角便是一阵冷汗。   小姐,平时看你也聪明地很,现在怎么愣直成这样了?   他小心地看着自家主子的神色,见主子每隔一杯酒的时间就抬眼望向娄锦,而每一眼必然有一半的时间把目光留在了娄锦手上的红玉手镯上。   爷许是入门的时候才发现了娄锦手上的手镯,刘韬好想仰天长啸。皇后是怎么了?那红玉手镯乃是皇后陪嫁之物,给了娄锦这是什么心思?   想不到,娄锦这肉还没长实的小豆芽这么快就被盯上了。也难怪主子会闹脾气。   守了两年的宝贝被人觊觎,这可不是啥好感受。   尤其在前有皇后,后有萧匕安的情况下。   刘韬皱眉,可偏偏皇后赐的东西你丢不得,坏不得,否则就是无视皇后,以下犯上。他这下不知道是期盼着娄锦早点长大,还是就维持现状,做个小姑娘!   顾义熙的凤眸眯成一条冷锋,却见到娄锦不经意间拿起酒杯饮酒的一刹那神情一变。   “刘韬,快,让嬷嬷把药递给阿锦。”   刘韬闻言,正见娄锦把那酒杯举起,心头也是一紧,忙唤了嬷嬷悄悄把药递给娄锦。   娄锦正观察着梁娇,突然手上一重,她抬头,那嬷嬷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爷让我给你的药,宫中的酒水万不得已,不能碰。”   娄锦抬眼,那嬷嬷却是慌乱道:“奴婢无用,被这垫子绊了一脚,还请娄小姐莫要怪罪。”   娄锦摇了摇头,见那嬷嬷朝刘韬点了下头,娄锦这才望向浑身上下散发出清幽气息的三皇子。顿时,唇角扬起了笑意。   她如何能不知道皇宫这些猫腻,入宴之时就已经吃了药。   顾义熙停下饮酒的动作,猛地朝娄锦看来,那目光直接深邃,透着淡淡的执着,只一眼便让娄锦心头乱跳,一时间手心微微有些湿了。   萧琴脸色黯然地低下头,三皇子的心意她何尝不知。可世上,太多东西都无法轻易放下,她苦涩地笑了笑,忽得方瑶拍了下肩膀,她强自笑着抬头,却对上方瑶担忧的目光。   似乎感受到萧琴的悲伤,娄锦叹了一口气。   此时,听得前方一声惊叫,四周有些混乱,不知道谁高声喊了句,“梁贵人晕倒了。”皇上立刻走了下来,忙焦急道:“快去找太医。”   娄锦顾不得多想,走过去挤开众人,道:“麻烦大家都往后退一退。”   绿意神色凝重地拉着梁娇的手,见梁娇裙摆后的一团红,不免惊叫了声,“出血了。”   娄锦神情一凛,扣住梁娇的脉搏,眉头渐渐地打了个结。   皇上心头焦急,太医又没来,见娄锦如此,陡然想起前些日子传言,说是娄锦会医术。虽不知道她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得来的,可此刻他却开口道:“娄锦,梁贵人如何?”   “皇上,梁贵人中了毒。”娄锦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披肩盖在了梁娇身上,这动作看得皇上眼中一暖,娄锦却是挡住众人的目光。   皇后与万贵人过来之时,正见那披风搭在梁娇身上。   绿意心中不免再次对娄锦生出了几分敬佩。小姐是不想暴露梁贵人怀孕之事,若能保住梁娇的孩子,让他人猜之不透,那才是上策。   “怎么会中毒?”皇上震怒,在场之人莫不是噤声不语。   娄锦却道:“皇上,还请让宫人把梁贵人回宫,臣女随去伺候。希望能保住她一命。”   娄蜜站在外头,她的位置较为特别,早眼尖地看到了梁娇倒地之时衣裙上的一点点红。娄锦这么做,为什么?   她眼眸一转,道:“皇上,还是请太医吧。锦儿姐姐年纪尚小,就算会医术也怕有所闪失。”   皇上点了下头,刚要对娄锦说话,娄锦却是截了他开口的机会。   “皇上,臣女不知道太医为何这般姗姗来迟,可臣女知道,救人一命就在这一朝一夕之间,拖延不得。如若皇上还有犹疑,那梁贵人怕是要魂归西去了。”   梁娇,你的骄傲终于要正面皇宫中的残忍与冷酷。做好准备了么?如若你还如此坚持,我娄锦能改变什么?你的命运除了你,谁都做不了主!   见皇上还有犹疑,娄锦跪了下来,“皇上是在质疑臣女的医术吗?”   人群中有两人闪了下眸子,那便是紫堂和紫晓兄妹。谁敢质疑她的医术,他们两人差点死在她的手上。   “皇上,娄小姐医术过人,皇上大可放心。”说话的人有些面熟,娄锦看了会儿,才想起他得了自己治疗便秘的好药。其实娄锦不知道的是,她这个药方迅速在京中传了开来,成为药铺子最受欢迎,卖地最好的药了。   不少贵妇人都点了下头,她们虽不说,可多是用了这个方子。据说腰都细了不少,就连脸上的斑点都淡了许多。   皇上见状,再也没有犹疑,命了小路子带几个小太监把梁娇带回宫里去。   元宵晚宴没有因此而中途散场。皇后主持全局,在靠近门的地方,那里的两个人对视了眼,都沉了脸色。   这二人便是娄阳与娄城。   谁不知道梁娇是皇上目前最宠的女人,虽说梁娇身份卑微,可她若是与萧府串通一气,萧府和将军府将更难对付,日后梁娇若产下一子,在宫中的地位就更是稳定了。   皇后面上带笑,她倒不是特别担心。她身后有窦公府,只要太子娶了良娣稳了心性,以她在大齐的美名,未来的日子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可万贵人却并不这么以为。她多年受皇上宠爱,可自从梁娇入宫,她几次邀宠却都不见皇上前来,寥寥一二,不过是三皇子求见皇上的时候才得了。   她瞥了眼娄锦离去的方向,冷艳的眸子微微眯起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什么事情都在她的把握之内。   三皇子缓缓坐了下来,淡漠的冷眸轻轻扫了眼娄蜜,娄蜜回头,正好对上他这不冷不热的眼神,心中顿时打起了鼓。   三皇子果然心细如发,诚然,他已经看出自己的挑事。   不远处,萧匕安也看着娄蜜笑了笑,那笑地过于热忱了,看得娄蜜止不住浑身僵硬。   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这就是。   把梁娇安置好,不一会儿,小路子便拿来了娄锦方才写好的药,因是他亲自经手,倒不担心药出什么问题。   绿意负责煎药,娄锦则是解开披在梁娇身上的披风,她先是拿出了保命的补气救血丸。按住梁娇的人中,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梁娇,你醒醒。”   昏昏沉沉地张开双眼,梁娇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感觉到下身湿濡濡的,伸手一摸,看到那赤红之时,她险些再次晕过去。   “我,我的孩子!”   娄锦沉声道:“你的孩子或许还有救。但是,从现在起,你必须得听我的。否则,我没有义务去救你的孩子。因为,这是你的侥幸伤害了你腹中的胎儿。”   侥幸?梁娇顿了顿,刹那间泪如雨下。是啊,是她以为她能侥幸保住平安,她害了自己的孩子。   “你大可不需要我救,不过,你能相信这宫中其他太医?”这一句反问,直直戳穿了梁娇的骄傲。她摇头尖叫,终于嚎啕大哭。   “娄锦,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往后我都听你的,我听你的!”她再也不敢赌了,再也不敢了!   五十五章 娄锦杀了高阳?   五十五章娄锦杀了高阳?   她还在侥幸什么?身下湿漉漉的血水一点一点流走,无不是在对她的嘲笑。嘲讽着她的不自量力,嘲讽着她的自以为是。   她嗤笑,双眸却在低头的那瞬间燃出了恨意的火花。   她只是想保住自己母子的命,到底是谁如此容不得她?   娄锦观察她的神色,这宫中杀机重重,梁娇在入宫之初就颇得圣宠,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天,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照顾梁娇,他日,梁娇就再无可能隐藏在宫门之内。在他人眼中,梁娇已开始有了背景。而,只要她诞下孩子,便在宫中稳固身份。   绿意端上了药,眼底却是悄悄看了眼梁娇,梁娇是个骄傲的女子。如若她一入宫就和别的女子一般,等个几年,不疾不徐地得到皇上的宠爱,或许还能锉一锉她的傲气。绿意不甚明白,梁娇虽美,但宫中妃嫔若兰似水,美不胜收。皇上为何独独钟爱梁娇?   细细一看,只觉得梁娇的眼睛极美,那是一弯水盈盈的春水,明眸暗挑,笑时眼角若含桃花。只是,绿意脑海中浮现了万贵人的眸子。   不知为何,竟觉得二人的眸子有两分相似。   娄锦把药碗递给绿意的时候正见绿意盯着梁娇的眼睛出神,娄锦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朝梁娇道:“一会儿我让绿意给你用温水清洗一下,你的孩子暂时保得住。只是,你可想到了往后?”   往后如何?梁娇心中一定,她抬眼望向娄锦,好一会儿才道:“但凭小姐做主。”   深深望了梁娇一眼,她才笑了笑。   “不管是谁想要你的命,你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和腹中孩子。”她顿了下,朝绿意点了下头。绿意忙把梁娇刚刚换下的衣服拿了出去。   “绿意这是做什么?这要是让皇上看到了,不是要怪罪于我?”梁娇问道。   娄锦摇了摇头,她朝门外一个头戴碧玉的宫女指了指,那宫女唤作青画,是负责掌管梁娇的金器。   梁娇不明白娄锦的意思。   为何要指着一个宫女?   “她头上的碧玉很特别。”娄锦淡淡道。一双杏眼微微一挑,见梁娇张口欲言,她按了按梁娇的手。   “我知道她是掌管你金器的宫女,你也应该打赏了东西给她。只是她头上的碧玉外是渡上了一层蜡,看过去不像什么贵重之物。”   渡蜡?梁娇愣了下,随即目光微微一敛。渡上了蜡真真是和自己送给她的首饰太像了。这么说,青画头上所戴的必定是相当贵重之物。可想而知,她身边出现了“外人”。   “你中毒我不知道与她有没有关系。不过,一般的宫女没资格戴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暂可先不要打草惊蛇,顺藤摸瓜,她可是个不错的棋子呢。”   娄锦话一落,便接到了梁娇怪异,甚至可以说是探究的目光。她扬唇一笑,便道:“太后那需要一个人陪着,你这段日子多呆在太后那。这可保住你一命。”   梁娇无法相信,这么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谋略,面前的姑娘绽若红梅,言语动作若竹中仙子,清风拂面中的通透和灵秀,那是一般女子没有的沉着和娴静。   这真真是一个十四岁未到的小姑娘?   她没有把质疑问出口,药性上来之时,她便昏昏入睡。   出门的时候,娄锦已不见那唤作青画的宫女,绿意从后院子出来,朝娄锦点了点头。便细声道:“小姐,鱼饵上钩了。”   娄锦笑了笑,她不要求往后将军府还能保持如今的荣耀。只想外祖父外祖母,舅舅,娘,我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而梁娇,便是他们往后的保障。   离开之时,天色已晚。突听得蹦地一声,夜色被烟火照亮,那些姹紫嫣红在天幕中恣意地画上了几幅画。   听得四周传来欢呼声,娄锦竟也对着那烟火许了个愿望。   睁开眼之时,正对上一双清澈的冷眸,那目光柔和,只一眼便让娄锦心跳加速。她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顾义熙一笑,“阿锦,我许了个愿望。”   娄锦胸口一窒,不知道为何,听得他也许了个愿望,竟想听下去。   “阿锦,就和你的愿望一样。”   盯着他那双静若弱水的眸子,娄锦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他好似能看透她此刻所想,娄锦像是被看穿了心事的小丫头,只撇开头去,嘟囔道:“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顾义熙抬头,望向那高处的烟花。俊美无俦的侧脸微微扬起了笑意,他殷红的春角带着淡薄的笑意。   “阿锦,我觉得这一刻,很好。”   朱红的高墙下,立着两人,女子只到男子的肩膀高,男子低头的那一瞬,眉目生辉,女子静静地望着。   娄锦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出口,在那双黑曜深邃的眸子里顿时化为一抹羞涩。   索性就没有出声,张嘴说了一句话。   顾义熙笑了,娄锦的“唇语”让他再次一笑。他点头道:“我会的。”   转头离去的时候,娄锦心如鹿撞,她方才鼓起勇气说的那句,真真是让她紧张万分。她低头看自己的小身板,嘴角带笑。   “你要等我。”等我长大,等我两年。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却万分期待。见他眯起了笑毫无犹豫,她几乎都以为整个世界都绚烂无比,就如这烟火在夜幕中为黑暗的世界赋予曙光的力量。   晚宴结束了,娄锦回到宴会上与皇后告辞。她俯身一拜,起来之时,听得皇后笑道:“锦儿,高阳说要去萧府一趟,你就与她坐一辆马车吧。”   娄锦眉头一蹙,高阳却是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多谢母后。”   娄锦犹豫当时,见到手腕中的红玉手镯,不免叹了口气,拿人的手短。   高阳拉着娄锦的手走了出去,娄锦脸上不显,心中却是怪异地很。她何时与高阳这般亲密了?   “皇后娘娘,蜜儿与高阳和姐姐一同回国子监吧,也省得太后劳心为蜜儿准备马车了。”娄蜜的脸上的笑意恰如其分,让人看不出其中不同来。   高阳眉头一拧,太后在侧,她没有说什么。心头却是有些恼了,娄锦淡淡扫了娄蜜一眼,却也没说话。只是心中暗暗警惕了起来。   皇后点了下头,这三人怪异地组成了一组,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之时,娄锦闭目假寐,娄蜜看了娄锦一眼,就低下头坐了进去。   高阳入座之时,马车便哒哒哒走向了子午街。   “恭喜公主不日就要大婚。”娄蜜脱口而出之时,娄锦愕然,方才自己不在的时候,皇上已经为高阳和武世杰指婚了?   可这恭喜的话竟然是出自娄蜜之口?娄锦心中暗暗嘲讽,前世娄蜜不也是这般恭喜着自己,却做出了背叛自己的事来。   要知道,高阳贵为公主,娄蜜是无力改变事实的。不像当初的自己,当初的自己是什么,不过是个野种,是娄阳牺牲的棋子,在娄蜜面前,那是不堪一击。   高阳听得娄蜜的话,当即笑了起来。看来,娄蜜是认命了。   娄蜜笑了笑,随即拉过娄锦的手,娄锦下意识地要抽回手,娄蜜却道:“公主,我必须要告知你一件事。当初我与武哥哥并无其他,一度是娄锦陷害才落得那种地步。公主,这次听闻你与她一道,我不放心,所以就……”   她的话还未完,就听得什么东西咚地掉了下去。娄锦察觉不对,立马甩开娄蜜的手,拉开帘子时,哪里能看到车夫的身影,往后看去,正看到一个黑影倒在了路中间。   怎么回事?   “公主,车夫被人暗算了。”   高阳心中一惊,马车突然一个踉跄,高阳猛地趴在地上,膝盖处一疼,她晃以为是撞到地面引起的疼痛,娄蜜笑着看她膝盖出了血,接着换上一张紧张万分的脸色,“公主,是娄锦,一定是娄锦。”   娄锦脸色一变,她无暇去管娄蜜此时的恶意陷害,高声喝道:“娄蜜,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高阳本是怀疑地看向娄锦,却在听得娄锦这话的时候,脑袋中陡然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她转头看向娄蜜,突然,她伸手把娄蜜往外一推,车子疯狂地上下颠着,娄蜜却好似早有预料,一个侧身便牢牢躲了进去。   电光火石之间,高阳的身子失去了重心,她直直朝外飞去。看得娄锦心惊肉跳。   “高阳!”只听得扑通一声,高阳在地面上翻了几个滚,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娄锦回头深深望了眼娄蜜,她拉住马缰的手已经摩擦出了血丝,马儿依旧疯狂,就在娄锦看到那马即将要撞上一个巨石之时,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不知为何,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随即身后出现了不少士兵。   娄蜜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狼狈逃窜,嘶声尖叫道:“娄锦杀了公主,娄锦杀了公主!”   当即,所有士兵手持宝剑把娄锦围了起来。   娄锦眯起了眼,朝那浑然发疯一般的娄蜜看了过去。   五十六章 送棺材到你家   五十六章送棺材到你家   为首的侍卫长望了眼娄锦,便对身后的士兵道:“快把高阳公主送回宫中。”   昏暗的月光下,娄锦那双细长的手藏于雪白的广袖之下,手心被扎出了点点刺痛她才把紧抿的唇微微松了开来。   见娄蜜躲在侍卫长身后颤巍巍地望着自己,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莫不就是她惯常使用的伎俩。娄锦蓦地明白了许多。以娄蜜的身份断没有可能阻挡皇上的赐婚,她今日这一动作不可不谓之一石二鸟,除了自己再害了高阳,一举双得。   娄锦笑了开来,她清冷的眸子淡若清泉,朱红唇瓣在她白腻柔嫩的脸上微微绽放。看得在场之人都愣了下,火把上的火焰霍霍跳动,把她那鹅蛋侧脸烘托地尤为光滑娇美。   连着那侍卫长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一时间觉得该说些什么,混混沌沌之中,他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娄锦挑眉,淡淡道:“能让我见一人吗?”   侍卫长摇了摇头,按照程序,现在只能押送娄锦入狱。   见侍卫长摇头,娄锦的眉头不经意蹙了蹙,她转而道:“我想见皇上。”   这个要求,娄锦提出算是合理,只不过,侍卫长见高阳已经被送离,这时候去见皇上,皇上震怒之下有可能当即要了娄锦的命。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娄锦的目光凝在了娄蜜脸上,娄蜜只看了眼那离开的马车神情上掠过淡淡的欢喜。娄锦心下一沉,怕高阳凶多吉少,自己的处境便会多一分危险。见侍卫长还在犹豫,她不免咬牙道:“恳请侍卫长带我去见皇上,就算是我动手杀高阳,皇上也定要得知其中缘由的。”   “娄锦,你沦为阶下囚,你最好祈祷公主平安无事!”娄蜜警告了声,便晕了过去。侍卫长看了眼娄锦,最后道:“送娄蜜姑娘回国子监,把娄锦带走。”   真真是煞费苦心了。   这晕还真是及时。   娄锦索性也不挣扎,只是娘若在三日内得不到蛊虫的解药……   思及此,胸肺中便涌出了蓬勃的恨和恼意,只是行走之时她尽量平复心情,思考着如何摆脱困境。   天牢比之娄府的地牢那是天壤之别。记得当初万宝儿关入水牢之中,短短时日便得了一身怪病。   当那厚实的铁门打开之际,耳边传来的是空旷的却悠长的铁锈的味道。站在天牢门口,望着下方悠长的道路,还有那噼啪燃烧的火把,单调的声音,安静地让人欲死。   可不一会儿,内里传来了犯人的哄闹,他们都站了起来,一双双眼都朝这儿看了过来。见是一个小姑娘,不由得都奇怪地多看了几眼。   牢头知道她的身份,虽不敢多加得罪,却也知道她害了高阳公主,便冷声道:“快走。”   娄锦朝内走去,怪异的味道几乎要把她的鼻腔处薄嫩的肌肤给折磨个破才罢休。她脸色冷峻,待被送入一个牢房,身后铁锁落定,她才抬起了眼,观察这黑暗的牢房。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得吱吱两声,一只黑鼠钻了出来,瞪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这里许是它们的场子,见到了人竟无丝毫惊慌,而是瞪着眼朝自己吱吱叫唤。   娄锦只觉得后背发毛,她深吸了两口气,尽量抬起脚,忽略身边的这些个毛乎乎的东西,闭上眼深思了起来。   夜色冷寂,可皇宫之中却灯火冲天,恍似要把整个皇城照亮,以显示天子一怒,震慑四野。   “太医,高阳现在如何?”坤宁宫里传来了皇上焦急的声音,阮太医不敢隐瞒,摇头道:“皇上,公主情况并不大好。”   他顿了顿,皇后端上一杯茶给皇上压惊,朝他点了下头,他才继续道:“皇上,高阳公主膝上中了毒针,即便将来醒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下不了床了。”   皇上饮茶的动作一滞,紧接着便是瓷杯碰裂,温热的茶水直冲阮太医面前,吓得他险些朝后逃去。   “给朕医,给朕好好医!”   阮太医忙答应是,便和医童开药去了。   皇后面色其差,今日是她安排高阳与娄锦一道的,高阳出事,她也难逃责任。   她眉头一皱,看向站在一旁怯弱不已的娄蜜,道:“当时马车上只有你三人,当时情况如何?”   娄蜜眼眶微红,像是思及当时的惨况,“当时我们上了马车之后,我刚祝福公主得皇上赐婚,就听得一声重响,车夫就不见了踪影。然后马儿发疯,高阳公主被摔了出去。皇后娘娘,这马车可是萧府的啊,说来也巧,就在皇上赐婚后没多久,便出了这个大事。看来姐姐对武哥哥尚未死心。”   “好一个娄锦,真真是胆大包天了!”皇上怒道。   皇后眯起了眼,朝娄蜜瞟了眼,见皇上被娄蜜一句话挑动了她好不容易才给安抚下来的怒气,心中自然有数。   “皇上,这事稍后再议。高阳需要太医治疗,你也累一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我在这看着吧。”   额角早已经隐隐作痛,皇上忍不住扶额,摆了摆手便走了出去。   皇上走后不久,武世杰便来了。他一路焦急,进来之时忙给皇后请安,这便奔到高阳床前,见高阳昏迷不醒,便回头看向阮太医,得到同样的回答,他心如刀绞。   为何是锦儿?锦儿竟那般恨他?   他回来寻她,她字字句句说是曾经枉然,若是那般为何还不放开,竟要高阳一条命来赔偿?   娄蜜愣愣地望着武世杰的背影,从入门到现在他一眼都没有看过她,恍若这屋子里根本没有她娄蜜的存在。   那痴缠纠恨的情绪错综复杂,在她的眼中一闪而逝。   皇后淡淡扫了她一眼,眉目敛了起来。   花兰殿中撩开了丝丝檀香,床榻上四皇子沉沉睡去。他的手还拉着贤妃的衣袖,贤妃动作轻柔地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这才走了出来。   画眉忙把披风给她挂上,这才道了夜里听来的消息。   “那萧家二小姐入狱了?”贤妃听得消息很是惊讶,记得那日爹爹入宫还让自己多多观察娄锦,说是这女子疑有奇才。   爹爹贵为平国公,多年来与窦公面和心不合,也不知道为何竟看上了同一个女子。   她观那娄锦看过去沉稳地很,就算真是娄锦做得,那也落不得被人抓个现行。   她无心去管这些事,只看了眼里头,神情淡漠。   画眉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这几日见贤妃对娄锦多看了几眼,还以为贤妃开始对一些事物产生了兴趣,没想到还是如此。   “娘娘,自从您生下四皇子没多久就如此闷闷不乐,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奴婢很是担心。四皇子让娘娘操了不少心了。”画眉照顾了贤妃二十年,早是贤妃的心腹,这话乃心里话无可厚非,却还是惹来贤妃娘娘一喝。   “无论老四是傻是慧都是我的孩子,那是我十月怀胎所出,我只盼他平安,便是老天对我的恩惠了。”   画眉无奈地点了点头,贤妃脸色有些沉,她能护他多久?十年?二十年?皇儿也长大了,皇上到现在都没有为他选个妃子,如何能让皇儿定性?   她眉头一蹙,望着院子里紧闭的花骨朵儿发起了呆。   是夜,萧家彻夜未眠。   萧县公换上了一件长袍立在天门外,却被侍卫长以兹事体大为由拒之门外。   “侍卫长,我有要事要见锦儿,你让我进去一趟。”   侍卫长刚毅的脸色放缓,他叹了口气,“皇上盛怒,我也是怕皇上一起惩治了萧家这才让县公早些回去。你若真有什么事就让我转告吧。”   侍卫长也着实佩服萧郎,早在他承受大将军的几个鞭子之时,便觉得这是真男儿,两人相识十年感情也笃,这便说了这话。   萧县公点了下头,便道:“你去问她,如何才能找到那人?现在该怎么办?”   找人?   侍卫长愣了下,见萧县公着急,便进去了。   不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她说去找乌嬷嬷和流萤。”侍卫长撇了撇嘴,还是把娄锦最后吩咐的话也说了。“她让萧家送上一口棺材到娄府。”   话落,侍卫长不免咳嗽了两声。   想到娄锦说这话的态度,冷硬地好比一块千年石头,不明白她此举何意,还真觉得娄锦怪异极了。   萧郎听得此话,神情俱冷。又是娄府!   锦儿这是生气了!   天不亮,娄府门前便停了不少人,他们指指点点,念念有词,均是古怪地望着娄府牌匾上挂着的棺木震惊不已。   娄府下人打开门便惊叫一声,忙跑入内堂,娄阳出门一看脸色便是难看至极,青紫着脸怒斥下人把那棺材撤去,娄世昌见到那青黑棺木,一口痰没上来,骤然晕了过去。   醒来之时,浑浑噩噩,没一会儿又白了眼继续昏睡了过去。   请了大夫太医来看,都说没几日好日子了。   百姓们都怪异,哪里来的棺材竟然挂在了娄府的牌匾上,一早上起来看到真真是诡异地很。听得娄老太爷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苦撑着日子怕也熬不过今年春天,便不免都众说纷纭。   娄府再次陷入了诅咒和乌烟瘴气之中。   天亮之际,固伦公主冲入皇宫,憋足了一口气闹了起来。   “皇兄,断不是娄锦害了高阳,快把娄锦放出来。”她本是昨儿个就要奔来的,后来方宏说此事有蹊跷,目击者就娄蜜一人,若不能找出破绽,愣凭着她一口嘴磨破了也没用。   “高阳到现在还未醒,你还有心思给娄锦开罪?”   皇上显然是不忿,这便对小路子道:“请固伦公主回府休息,朕累了。”皇上拂袖而去,正离开之际听得门外传来三皇子的声音,脚步才停了下来。   五十七章 解蛊   五十七章解蛊   一身月白的长衫罩在他颀长的身躯上,狭长的眉眼微微低了下来,行步之间若松竹行风,就连严守本分的宫女们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眼,见路公公瞪来,这才罢休。   撩开衣摆跪下,“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看了他一眼,便道:“你也是来劝我放了娄锦?”最后的声调略有些高,小路子听得眉头直蹙,皇上这是要发怒了。   温厚的嗓音充斥这偌大的养心殿,三皇子摇了摇头,道:“儿臣彻夜召回了远在束州的军医廖舒,让他为高阳看看吧。”   听得这话,皇上的脸色才好了大半,老三还是懂得分寸的。   小路子传了廖舒入宫,出入为高阳诊治。而养心殿内的二人尚不愿意离去。   固伦公主蹙眉看向三皇子,锦儿都入狱一夜了,那天牢是什么地方,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待的好地方?   入了狱还有哪一家的公子要锦儿?   这一夜差点让她愁白了头发,这三皇子一来竟这般拖拖拉拉,而不是一针见血直击重点。她也没理会三皇子,对皇上道:“皇上,昨儿个晚上是高阳与娄蜜突然提出与娄锦共车,若是娄锦早有预谋,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皇上因着三皇子的表现消了气,这便有了心思听固伦公主的话。昨儿个夜里确实是高阳和娄蜜提出要与娄锦一道。   这便是怪了。   可是,当时在场的只有三人,那车夫摔下车之后也死了。高阳又昏迷不醒,娄蜜……他望向三皇子,见三皇子也朝他看来,皇上便道:“老三,你可有想法?”   等到皇上这话,顾义熙脸上不动,手心却微微出了点汗。等父皇这话,已经许久了。   “父皇,儿臣以为娄锦有伤害高阳的嫌疑。”他顿了下,观皇上的脸色略微有些沉了,又继续道:“可这案子疑点诸多,儿臣斗胆,请将娄锦关押至丞相府。”   固伦公主先是一愣,随即激赏地看向三皇子。   真是她的好侄子,先是顺着皇上的想法暂不撇开锦儿的嫌疑,但转移到丞相府,外人听来可不见得是被抓去坐牢的。而且丞相为人正直,娄锦又促成左御风与方瑶的亲事,定不会苛待了她。只等着高阳醒来,娄锦洗脱嫌疑也免了在天牢受苦。   皇上深深看了眼三皇子,脑袋里正思量着他这个提议。   细想起来,娄锦与娄蜜的关系,是不该偏听。而且老三请了廖舒,想来高阳一醒就会真相大白,若真是娄锦做的,再下天牢不迟。现在方宏大权在握,又无铁证在手,娄锦要在天牢真出了什么事,怕也着实麻烦。   不禁再次看了眼顾义熙,当真是自己的好儿子,字字说那娄锦有罪,却又句句为那女子着想。是谁说他儿子木讷刚直的,这硬生生被谁给掰弯了。   他心中又有些欢喜,若是以往,老三是断不会做这事的。他固守礼法,若非必要也不想去变通。如今做事,却走起了弯肠子来了。   “好了,就依照你的办,小路子,拟旨。”   “是,皇上。”   顾义熙低下头来,恭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固伦公主也不多留,只想着早些回去把这好消息告知方宏与萧家。   刘韬站在三皇子身后,扶额不已。昨儿个夜里主子下令,他刘韬跑死了三匹马才把廖舒给带了回来。主子一夜未睡,宫中挑灯到天明,天一亮就带着廖舒赶来了养心殿,听着他前一句给娄锦定罪,刘韬心中大惊,听着后面那句,半晌才回过劲来。   刘韬腹诽道:“主子真是被人带坏了。”   “什么?”清冷的话语在他耳边划过,像是一把冷箭立在了两眉之间,刘韬浑身一寒,忙道:“主子,要是高阳公主醒来指认是娄锦害了她怎么办?属下查知,在蓬莱岛的时候高阳公主几次想要娄锦的命。娄锦想要杀了高阳也在情理之中。”   “不会的,她不会动手杀高阳。”他斩钉截铁道。   空中飞来白絮,慌以为春日里下起了白雪,他负手而立,望着那柳絮飞舞如雪,淡淡道:“武世杰比不上本殿下。”   刘韬翻了个白眼,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三皇子何时这般视他人于无物了。   “她中意我,只有我才能让她吃醋地想动手杀人,别人,没这个福分。”   福分?   福分!   这么说,高阳公主要真是娄锦动手杀害,还是高阳公主的福分了?   刘韬抖了三抖,掰弯了,三皇子被掰弯了。人道百炼钢成绕指柔,主子现在这么好掰了?他不由得邪恶地想,要是再与那娄锦在一起,往后三皇子的本性要丢到哪里去?   顾义熙似是看透了刘韬此刻的想法,他冷声道:“那人现在在哪里?”   说到正事,刘韬不敢再胡思乱想,这才道:“他一早突然出了宫,不过被两个太监挡住。后来我利用职务之便,把那人放出了宫。查到了他现在去了萧府,人已经被我们盯住了,爷,接下来怎么做?”   “不做。”阿锦出来了,她自然有自己的方法。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便是——   只见三皇子回了华清宫,带了一包裹东西就出了宫门直朝天牢而去。   侍卫长见是三皇子也没敢阻拦,这便让他走了进去。   而牢头听闻三皇子来了,脸色怪异地看了里头一眼,哆哆嗦嗦地行了个礼。   他不安地朝里看了好几眼,顾义熙见他神色古怪,对外喝道:“把他押下。”   那牢头浑身一颤,忙跪了下来,嘴巴却迅速被人用抹布堵了起来,臭气难闻,当即就晕了过去。   顾义熙往里头走去,脸色凝重,听得里头传来了说话声,他的脚步越发轻了。   “姐姐,我娘尝过的滋味你以为如何?这天牢阴暗潮湿,当初我娘身子痒地厉害,你可要尝尝这滋味?”   “娄府的棺木我已经替你尽孝准备好了。我想,不日就会传出好消息吧。”   娄蜜闻之色变,一张脸气地登时扭曲了起来。死到临头了,她怎么还能如此镇定,怎么还能想法子让人陪葬!   娄锦突然一笑,对上娄蜜憎恶的目光,靡软的嗓音依旧温柔响起。   “我素来不爱说谎话,也素来不喜欢与将要死之人说话,还请你早些回去,免得过了这死起给我。”   “你!好你个娄锦,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活多久!”   她当即看向地上的一块冷硬馒头,笑道:“你一个晚上没吃东西了?怎么?怕这东西有毒?”   娄锦不以为然,“那是,我这命可比你娇贵多了,对于将死之人,你大可随便吃。”   “牙尖嘴利!”   顾义熙听得唇角一勾,这才走了过去。   听得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娄蜜惊地回过头来,见是三皇子,她脸色顿变,却依旧是匆匆忙忙行了个礼。   “阿锦还能活很久,比我久。”   天牢里没有白天,永远只有黑夜,天早已经亮了,可这里头依旧是用火把照明。暖黄的火光把他那身月白染上了金色,娇火在他冰冷的眼中跳跃灼热,一如他现在投过来的目光。   整片黑暗中,看到的是他广袖长衫下的傲然体魄和他温煦的如沐春风的目光。   娄锦的心陡然一滞,然后便是那错乱的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胸口溢出了点点疼痛。她只觉得那里有暖又疼,汹涌地如大浪冲岸,眼眶微微发红,喉头微微有些梗。   突然,脚边毛茸茸的东西滑过,她惊叫地跳了起来。再也控制不了这恶心的感觉,陡然大叫了起来。   什么叫做丢脸,什么叫做没有志气!   此刻就是!   昨儿个夜里见到这黑毛鼠不是还挺镇定的吗?可见到三皇子,是不是撒娇了,一定是,一定是!   娄锦为自己那娇弱的心暗自鄙弃。   三皇子开了牢门,一把把娄锦捞了出来,便道:“阿锦,昨儿个夜里也是这么叫一夜的?那其他犯人耳朵不是该聋了?”   娄锦瞪了他一眼,心里早有了一把辛酸泪了。   顾义熙呵呵一笑,转眼看向娄蜜,“这天牢你要是想来往后可常来,只是不知道你是想走还是不想走?”   一句话把娄蜜噎了个半死,她张了张口,脸色涨地通红,却只是恼恨地看了眼娄锦,这天牢她绝不会再来,这辈子都不会来!   “圣旨到!”   小路子进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三皇子,暗想,三皇子果然有心,这是要亲自押送娄锦呢。   听得小路子宣读完圣旨,娄蜜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料想高阳怕是很快就要醒了,她倒是忘了还有廖舒,这会儿狠狠剜了娄锦一眼,便回头朝宫门奔去。   小路子传了旨意便出了天牢。   娄锦仰起头望向嘴角挂着浅笑的顾义熙,想起他方才的话,登时道:“为何我会活得比你久?”   凤目一眨,异色流过,他笑道:“你比我小,自然活得比我久。”   娄锦撇了撇嘴,见他身后背着一个包裹,便多看了两眼。   顾义熙解开包裹,那是一件碧青的长裙,通身用金丝绣线勾出的白莲,高腰用一条玉带横惯而过,她眉眼一闪,脸色已微微发红。   “阿锦,快把衣服换了。”他眼中含着点点兴味,莞尔地看着她。她却憋足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转过身去。”   “好。”   娄锦这衣服穿地战战兢兢,一会儿要防着其他牢房还在沉睡之人,一会儿又怕顾义熙转过身来。   若不是要出这牢门,必须要有件体面的衣服,她何须这般丢脸?   待换上了衣服,顾义熙那眼神便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看得娄锦直不知道该往哪里钻才好。   出了牢门后,便直接上了一辆马车。   待娄锦坐稳了,手边突然多出了一个药瓶。她愣了下,随即听着顾义熙那温润的嗓音。   “阿锦,这药可以治疗擦伤。”   娄锦顿了下,伸出双手,手心因着昨儿个夜里紧拽马缰已经擦破了皮,他如何知道?心中竟觉得甜蜜万分,猛地撩开帷帐,对着那站在风口的昂然男子唤道:“顾义熙!”   依着礼,三皇子是不能同犯人同车,他本是要走,却听得她这声呼唤,身子一颤,这是阿锦头一次唤他的名字。   半晌,他道:“往后,你得换个法子唤我。”   话一落,他便朝外走去。落下娄锦红着脸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换个法子?   阿熙?顾哥哥?义熙?怎么感觉如何都喊不出口,只觉得浑身的毛发都倒立地站了起来。   几个负责接送的士兵不禁看着娄锦恨不得钻地的娇羞容颜,咳嗽了两声。   娄锦这才放下帷帐,钻进马车里便不出来了。   马车内有个小食盒,娄锦本不想理会,突然间那上面有张纸条,便看了过去。   “有你喜欢的水晶虾饺,蜜汁火腿和三鲜汤。熙留。”   这字迹刚虬有力,正是三皇子的笔迹。娄锦忙掀开盒盖,闻得这味道,便馋地不得了。拿开筷子便毫无顾忌地吃了起来以祭她的五脏庙。   当那三鲜汤入口之时,她只觉得饱满的香和暖入了胃,浑身都通畅舒适了起来。   眉开眼笑地嘟喃道:“我又欠了你一次。”   待去了丞相府,便被左相和左相夫人迎了进去。刚入了大厅,就被一人撞了险些没站稳。   “锦儿,你吓死我了。”   方瑶浑身都发起了颤,得到祖母的消息,她一早就以未来媳妇来拜见公婆之名来到了丞相府,已在这等了近一个时辰,还以为娄锦路上出了什么事。   听得方瑶的声音,娄锦眼角含笑,“表姐,左公子可允许你对他人投怀送抱?”   方瑶愣了下,随即淬了她一口,见丞相和丞相夫人都在,耳根子都要红透了。   不免动手掐了娄锦一把,疼地娄锦吱呀直叫唤。   “好了,我唤你锦儿吧,可用了膳?”丞相夫人笑着命人把准备好的衣物拿上来,见娄锦这一身衣服煞是好看,正想着是谁准备的。   娄锦虽到了相府,可还是秉着嫌犯的名头,按道理萧家和将军府是不能去天牢的。   她正疑惑之时,娄锦忙道:“夫人无须准备,我已用过膳,这衣服也是新换的。只是,昨儿个夜里与黑毛鼠纠了一夜,怕是要洗漱一番才好。”   丞相见她毫无惊慌之意,又懂事地很,更是多了好感。这便道:“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大可唤拙荆。”   “左相大人客气了。我表姐将来嫁到丞相府,我总是要叨扰的。”她的话刚一落,就见管家走了进来。   “相爷,夫人。有一老妇人自称乌嬷嬷说要来给方瑶小姐送东西。”   乌嬷嬷来了?   方瑶听是乌嬷嬷来了,想来也是想娄锦,便让乌嬷嬷进来。乌嬷嬷一见娄锦,便是眼泪抹了一大把。   呜咽了会儿,才把这一夜的担心都说了出来。   “小姐,你吓死我了。夫人现在昏睡了去,你要是真出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娄锦心中一痛,却是喝道:“乌嬷嬷休要胡说,我与娘要长命百岁的。就算那一日我和娘去了,乌嬷嬷也是要儿孙绕膝,五世同堂的。”   她不能保证这一辈子能够全然平安顺遂,若有一日真出了意外,也不能害了乌嬷嬷他们。   乌嬷嬷听得胸口闷闷,见娄锦厉色,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左相与夫人对视了一眼,不免再次对娄锦刮目相看。这会儿见他们主仆有话要说,便让他们先去休息。   到了厢房,乌嬷嬷便说了今早的事。   阿葵的舅舅找来了,一早就被萧府的家丁给绑了个实,她舅舅唤作央锁尔,并非大齐之人。也不知为何,被抓之时,鼻涕横流,脸色蜡黄干瘦,手脚抖个不停,只一味拉着阿葵的手唤道:“给我烟,给我烟!”   娄锦冷眼一笑,是了,她下的量不算轻。这罂粟花的毒怕是让他尝到了甜头。   “该是给他松松口了。乌嬷嬷,上次我送给他的烟还有剩的,今晚加大量,明日一早必须让他脱口而出。”   “是。”   萧府的牢房不算大,可足够让央锁尔叫苦不迭。   “你也别怪我,你得罪的是我那蛇蝎心肠,狠毒惯了的妹妹,我也许久没有做这逼供的事,但总比他们有些经验,也等不了明天。你说是不说?”萧匕安靠在椅子上,眼角盯着那罂粟花调制而成的烟,摇头啧啧称赞。   我那妹妹要成精了。这东西都能做出来。   乌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耳边传来央锁尔的嘶吼尖叫,听得那扎了刺的鞭子把空气撕裂了一道口子,不禁暗叹,往后这逼供的事还是交给大公子来做吧。   鞭子上扎满了刺,上头滴着鲜血,却混扎着甜蜜的味道。   这是今早刚上市的蜂蜜,公子买了来,就这般浪费在这鞭子上了。   可偏偏上头还洒了盐,央锁尔疼痛不堪,却如何都晕不过去,因着一早就被灌上了提神的好药,这会儿蜂蜜沾满全身,地牢里的蚂蚁蚊虫都顺着那味几乎要把央锁尔的肉啃噬个透彻。   “我说,我说!”   央锁尔浑身都抖地厉害,额头上青筋暴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他是在西域中蛊,后来来到京城探亲,那是个大富人家,他用着这一手杀了那家的嫡子,他那亲戚才得了大户的嫡位。这事过后,本以为风调雨顺,没想到一日,他被掳了去,只知道是个贵妇人命他依葫芦画瓢也做了这事。   阿葵在府中做内应,他则是培养蛊虫。   而这蛊用的是阿葵的血培育而成,顺道加了他用的五毒草配置。   “所以,该如何解毒?”萧匕安问道。   “解药我有,但对身体伤害很大。夫人怀有身孕,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蛊虫引出身体,然后再把它收入毒灌毒死。”   “当如何引出?”   乌嬷嬷被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见是萧郎,便恭敬地行了一礼。   萧郎见他不说话,这便喝道:“究竟用什么办法?”   “因着这蛊吞噬的是夫人腹中的孩子,所以必须要有孩子的血亲放血,才能引那蛊虫出来。只是,这放多少血,就连我都不知道,这要看蛊虫的喜好。”   他话一落,便是一盆冷水从头而下,他再次尖叫,可那些蚂蚁蚊虫都各自逃窜去了。   萧郎沉默地低下了头,萧匕安走到他身旁,神情冷峻。   “爹……”   萧郎笑了笑,“匕安,为我准备好刀和火。”   乌嬷嬷苦着脸,那头赶来的方宏和固伦公主都摇头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是你放干了血那蛊虫还未出来该当如何?”   那是要他的命啊!   “将军,公主,芸儿这一世可怜,我这一世也过得混沌,当初的事,我后悔莫及。只当是我欠她的。还请将军和公主见谅。”是我欠她的。当初要是不管不顾就带她走,当初就应该在她出事的当会儿求取,十几年白白蹉跎,而上天才补给他短短时日就要没收了不成?   他咬了咬牙,不会的。上天定是为了弥补他,才把芸儿送到他的身边,所以,他也好,芸儿也罢,定会活得长长久久。   床榻上的人脸色苍白,沉睡中闭上了双眼,全然不知道此刻何种状况。   方宏沉着脸,见萧郎手持刀柄,心中便是一阵无奈的叹息。   芸儿虽改嫁于他,也原谅了他当年所犯的错。可自己并未过心里这一关,他好好的一个女儿被毁了,这么多年病痛不断,他如何能不恨萧郎。可今日,萧郎却能为芸儿做到这一步,心里的一丝丝恨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竟觉得心酸不已。   固伦公主抹着眼泪,哽咽着哭了出来。   上天到底是在亏待她的女儿。好不容易芸儿与萧郎过上几日好日子了,这难道要让芸儿彻底守寡不成?   锦儿盼着有个家,往常她听到别人私底下唤锦儿做野种的时候心痛难耐,锦儿却依旧笑着,那,看得她心疼。   萧匕安沉着脸站在萧郎身后,咬牙道:“爹,或许还有别的方法。”   “你们大家一会儿都安静下来,别吓到了蛊虫。”说着,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下刀就扎在了手腕上。   方芸儿醒来之时只觉得浑身累得慌,浑身上下疲倦不堪,沉重地呼吸了下,才转而看四周。   固伦公主笑道:“芸儿,你醒了。快喝点参汤。”   “是啊,娘。快喝点。”   方芸儿见到娄锦这身花衣服蓝裤子,再看她头上梳着丫鬟发髻便怪异道:“锦儿,你这是?”   娄锦笑着摇头,方才换下了方瑶身边丫鬟的衣服才能偷偷回来。见方芸儿醒来,她紧拽着被子的手才微微松开,手心早已经沁出了汗。   方芸儿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疲倦,只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郡公,爹,都在,可是萧郎呢?   “萧郎在哪儿?”   固伦公主忙道:“他这两天累了,这会儿在卧房里睡呢。”好在娄锦即使赶到,否则萧县公怕是要命丧当场了。   想起那时,血流如注却还不见蛊虫的踪影,萧郡公差点就要打晕县公,好在蛊虫爬了出来,众人屏住呼吸,这才引得那蛊虫彻底离开方芸儿的身体。   等那蛊虫入了毒罐,萧郎脸色苍白,却笑握方芸儿的手,迷迷糊糊中说了句,“快止血,我还不想死。”   方清雅看着又是担心又是好笑,方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芸儿没事后就忙唤人救命。   好在娄锦回来及时止血,不过萧匕安头一次被娄锦一顿臭骂!   花园里,两人对立站着,萧匕安一手撑着头,一手恣意倒了一杯梅花酿,便道:“你大可不必感谢我。”   “萧匕安,若你实在闲地无事去查一查你自己的身世,去查一查哪些人想要你的命。你差点害地我……”就差一点点,她就家破人亡了。   萧郎是带娘走出阴霾之人,若是萧郎一死,他日娘若得知娄阳才是那恶贼,怕她会随着萧郎一同赴黄泉而去。   而,前世的轮回必定在今世还要上演一遍。   她见萧郎满身是血地倒在了床头,登时呼吸都要被夺了去,脸色立马苍白,四肢犹如千金重,手脚颤抖地几乎要软了下去。   那是重生以来,她鲜有的害怕。那种惧怕几乎让她以为天地炫黑,淹没了她的所有。   “你差点害得我……”她眼眶一红,前世的记忆再次浮现,这一世她纵然活得辛苦,可她守住了成果,不枉费再次重生以来的种种蛰伏和隐忍。若历史重演,她有何脸面继续活?   萧匕安见她眼中血红,也不知为何看得心中一阵钝痛,不觉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倒酒的手顿了下,桃花眼眨了眨便有些语无伦次。   “好,是我错了。”他难得蹙了下眉,似是许久没有与人道歉了。   娄锦也不理会他,只想起前世的伤心事,便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并不顺遂,娘这成了婚却还是事事闹心。   便更恼恨娄府一门。   萧匕安没来由被娄锦怒斥了一番,心中的怒气涨了许多,可见娄锦红着眼,最终却是转头离去,脸色奇差,就连一度爱慕他的婢女都不敢抬头半分。   五十八章 高阳醒了   五十八章高阳醒了   春困时分,午睡过后人才渐渐有了点精神。假山旁的迎春花开得娇艳,花园中,一人坐在那径自发呆。   她秀眉频蹙,娇弱的容颜上只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束紫藤花被风吹起,卷到这亭子上,似乎打扰到了女子,女子这才半抬起头,抚摸着微隆的肚子,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见有脚步声近了,她抬起头来,笑看来人,道:“锦儿,过来。”   “娘,你才刚好,怎么就出来吹风?”娄锦脱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搭着,也坐了下来。   方芸儿点头道:“锦儿,我从未如此感谢过上天,感谢当年做了那事的人是萧郎。”   听得娘突如其来的感慨,娄锦愕然。“娘,你去看过爹了?”   方芸儿点了下头,曾经她是那么恨那恶贼,即便那人是萧郎,她也一度犹豫恍惚,仍然感觉如今的岁月犹如做梦。   可看萧郎在床上沉睡的容颜,他剑眉星目,岁月的痕迹让他越发成熟内敛,而非当年那恣意洒脱的男儿。她只觉得越是多看一刻,心中便越发地欣喜,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她时常在想,若是那恶贼换了别人,她会如何。   结果总是那般斩钉截铁,那便是同归于尽也要拉那人一起下地狱。   可,好在,那人是萧郎。是待她如真似火的的萧郎。   她拉着娄锦的手,笑了起来。“锦儿,娘是不是很糟糕,你爹病着,我却高兴地雀跃,甚至还有些发蒙。”   娄锦怔怔地望着娘。这是她活了两世,头一次看娘若孩子一般的娇羞和欣喜,那是找到了这世上最为宝贝的东西一样炫耀着。   见娄锦发怔,她道:“锦儿,他是你爹爹,他是我丈夫。你这两日若有上观音庙记得帮我还神。”   他是你爹爹……   娄锦苦涩一笑,她有爹爹,可那人……   有萧郎,真好。   她点了点头,“好。”   娄阳,若你看到这一幕,该如何?我娘当初也是这般稀罕你,成亲前晚,娘定也是这般傻乎乎地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幸福的片段。   可你呢,这样的女子,你怎么舍得下这样的手?   我,你又怎么舍得下得了手?   只觉得胸肺哽咽地厉害,她拉着娘的手,一遍又一遍道:“娘,这一生你一定要和爹一生一世,我等着娘为我添个弟弟呢。”   方芸儿脸上一红,笑道:“锦儿,我这几天闲着给你缝制了一双鞋子,快来穿穿看。”她像是献宝一般,拉着娄锦入了屋,就拿出一双靛蓝色绣花鞋,上头的蝴蝶栩栩如生,看得娄锦双眼一亮。   “锦儿,下个月你生日,这是娘亲手做的。比那外头的要好。”   娄锦当然知道,娘未嫁人之前,女红在京中可做贡品。   见娄锦穿上后露出满意的神情,方芸儿笑道:“下个月你就满十四了,还有一年就十五了,国子监的课程可别落下,三皇子我也满意,你若真喜欢,定要争取。要好好与你爹爹学习。”   娄锦本被她逗弄地臊得慌,听得她最后一句,不免扑哧一笑。娘现在是三句话离不开爹爹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答了是。   “你爹爹放了太多血,我去给他熬点汤来。你也一道喝,喝完再去丞相府。”方芸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问道:“高阳醒来了可会说是你害得她?”   娄锦摇头,自然不会。   自从告知了高阳她心中属意顾义熙之后,高阳对她的敌意少了不少。娄蜜心思深沉,出手又狠,高阳若醒来,哪里会放过娄蜜。   方芸儿这才放心下来,忙道:“锦儿,我瞅着匕安那孩子像是有心事,你爹爹就他一个儿子……”   娄锦遁逃,三句话离不开你爹爹。   她不明白,娘三十岁不到就差点和外祖母一样咳叨了。   不过,离开院子的她唇角微勾,娘的心终于敞开了几分。   坤宁宫中,几道人影幢幢,床上的人儿依旧昏睡,只留下小蛮陪在高阳公主身边。听得外头传来娄蜜的声音,小蛮低头看了眼高阳,便出去迎了娄蜜。   娄蜜乃太后的座上宾,她来坤宁宫,皇后自也是欢迎。只不过,皇后刚做了小点心正去了养心殿,宫人们自然也没挡着娄蜜。   “娄小姐。”小蛮只点了下头并未给娄蜜行礼,毕竟娄蜜现在身份尴尬。   “公主醒了没?”娄蜜朝内看了眼,见里头安静,心中却依旧惴惴不安,那廖舒的医术也着实高明。若非他自请为军中士兵请医,怕皇上也舍不得让他走。   小蛮摇了摇头。   眼眸一转,娄蜜道:“瞧我,我方才从太后那拿了好药,途中来的时候落在了春晖园,这药是好药,别人去拿我不放心,你可好帮忙去一趟?”   听是给高阳公主的药,小蛮也着实不放心给别人拿。这正犹豫之时,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宫女的话。   “廖军医说缺一味灵芝。”   小蛮只好拔腿离去。   娄蜜入了屋,见高阳还在睡,眸色便加深了两分。没想到高阳的命这么大,那车夫一个大男人落地就死了,她却还活得好好的。   她扭曲地咬了咬牙,怪那娄锦扯了马缰,放慢了那疯马的速度,这才让高阳不至于当场毙命。   她伸出手来,将药粉倒入茶水杯子里,这才退了出去。   临走之时,她拍了拍高阳的侧脸,低声道:“公主,祝你黄泉路上好走。”   她扬唇而去,浑然不知那紧闭双眸的人陡然睁开双眼,一双黑眸盯着那茶水杯子,苍白的嘴唇咬出了淡淡的血来。   待小蛮回来,见着她针扎着起身,惊叫了声,道:“公主,你醒了?”   高阳看了小蛮一眼,沙哑着嗓子道:“叫我三哥来,快叫我三哥来!”   三皇子入坤宁宫的时候,高阳坐在床上,苍白的容颜写满了恨意和无助,正滴着泪望向他。   “三哥!”   三皇子走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高阳哭着点了点头,这宫中最疼她的莫过于三哥,父皇即便疼她,可儿女众多,高阳也怕父皇顾忌皇祖母没敢给娄蜜定罪。   “三哥给高阳做主。”   “好。”   高阳把那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还提起了要与娄锦一道乘车,是因为她想告知娄锦,她看到了娄锦与三皇子在一起的画面。   皇上宣布赐婚之后,她便借着酒意去了后花园,路途中见到三皇子与娄锦二人言笑晏晏,言语中甜蜜颇多,登时就释怀了。   心中也不排斥娄锦这个嫂嫂,便想要与娄锦单独聊聊。   不料,却发生了这事。   话未说完,便听得皇上与皇后的声音,高阳顿了顿,眼眶中再次蓄满了泪。   皇上见高阳醒来,高兴地走了过来,问东问西,高阳恍以为父皇还是如以前一般,忘了她呢。   “快告诉父皇,是谁把你推下马车的。”   高阳面不改色道:“是娄蜜。父皇,是娄蜜!”   皇上一惊,皇后脸色也变了变。一早,太后已经找了皇后说话,说是无论如何,这事可推给别人,万不能推给娄蜜。   “父皇,若不是娄锦死死拉住马缰,儿臣坠落之时怕早已经一命呜呼。你大可以去看,娄锦的手上定伤痕累累。”   皇上脸色有些难看,想到太后的暗示,不由得有些郁闷。   “父皇,我下午昏睡之际,娄蜜走了进来,往我的茶水里倒了东西,父皇大可让人查一查,我是一口没喝。”   娄蜜的胆子竟这般大了,敢在皇宫中杀人灭口,还是对公主下手!   “放心,这事朕一定严办!”   站在门外的一抹俊逸身影一顿,他恼恨转头,见到娄蜜,竟也忘了场所,直直扣住她的脖颈,冷声道:“你还是这般蛇蝎心肠,枉我当初还为你传信。我以为你改了,没想到你还是想要别人的命!”   被一顿质问,娄蜜只觉得肺腔涨地难受,她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话,武世杰也不愿听清楚,只撇下一句,“你比不过高阳,更比不了娄锦。这辈子,你死心吧。”   摔下这话,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娄蜜咳嗽地眼眶通红,却只能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她猛地回过身来,朝地上猛踹了几脚,那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小狗被踹翻在地,而连续几脚后,小狗呜呜了两声,再无声息。   顾义熙奇怪皇上与皇后的态度,按理说两人不会如此沉默。正好此时见刘韬过来说了两句,他清冷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直线,冷声道:“没想到藏空相士竟也插手管这宫中琐事了。”   夜里,月光皎洁,若一条银被批在了大地之上。   一顶软轿停在了宫门口,轿子内走出了一个小姑娘,她白皙的脸上神情淡漠,抿唇的一瞬唇边梨涡浅浅,看过去好似带着笑似的。   小蛮站在宫门口见娄锦来了,便福了福身子,道:“公主等小姐许久了。”   娄锦点了点头,方才路公公前往丞相府传了旨后,娄锦就被无罪释放了。然而,路公公却告知,高阳公主想要见她。   娄锦正怪异没有听闻娄蜜被抓的消息,也着实想入宫一探究竟。   五十九章 竟是万家人?   五十九章竟是万家人?   见到高阳的时候,高阳坐在床上,神情有些颓废,只盯着自己的双腿陷入了沉思。   她抬头,双眼对上娄锦,带着丝丝悲凉道:“我这双腿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闻之,娄锦眉头蹙了起来。她上前扣住高阳的手腕,听得脉相之后,再撩开她的长裤,见膝盖处一抹深紫,便道:“你中毒了。”   “呵呵,是啊。我怕是一辈子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做一个废人公主了,世杰还会要我吗?就算他会,我的骄傲也不容许他只娶我一个。娄蜜好心计,真是好心计。”高阳抿住唇,睚眦欲裂地瞪着自己那双腿,恨不得再狠狠拍打一番。   感觉到身旁娄锦的沉默,她闭眼低下了头,对上娄蜜这样的女子,娄锦当初定是痛不欲生。高阳记得小时候出入娄府几次,娄锦可很是疼娄蜜这个妹妹的。   “既然你伤这么重,为何到现在娄蜜还安然无恙?”   娄锦不得不提出这个疑惑,高阳贵为公主,娄蜜身份尴尬,她充其量不过就是娄阳的女儿,皇上在犹豫什么?   “是藏空相士,藏空相士与娄阳交情甚笃,他对太后说娄蜜救太后那一日正是天狗食日,乃是太后的福星,皇祖母深信不疑,怕是不会交出娄蜜的。”   好一个藏空!   一个修道之人,插手凡尘俗世,就不怕折了他几十年的道行!   娄锦坐了下来,脸色有些发沉,偏偏藏空相士的话太后娘娘深信不疑。大齐又以孝治天下,若非必要,皇上不会忤逆太后。娄阳,你真是出了个好主意!   此时,娄府的书房正挑着灯,一个大夫畏畏缩缩地出了门,苍白着脸逃了出去。   书房内,传来一声叹息。   “爹怕是熬不了太久了。”娄阳一掌打在了桌子上,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震了震,梁上的一只壁虎忙逃离了去。   灰色道袍的男子坐了下来,他道:“我观你这娄府这两年来是走不了什么出路了,若是你想改变现状,怕要从你那唯一的女儿那找到突破。”   “此话怎讲?”   藏空相士笑道:“好在娄蜜得了太后的欢心,就让太后给她赐婚,许给当今皇子。太后与皇上一心,必定知道哪一位会是未来的天子。如此,你即便现在郁闷难当,往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娄阳摇了摇头,娄蜜残花败柳,哪一个皇子愿意娶她?不过,太后懿旨,只要这人还想当皇帝,定不会违背。是皇子谁会舍皇位而不要?   他笑了笑,这主意甚好!   出了坤宁宫,娄锦就前往嘉福殿,今夜皇上去了贤妃的花兰殿,娄锦便不拐弯,而直接去拜访了梁娇。   嘉福殿早早熄了灯,与往常不同,皇上这两日去嘉福殿去得少了,倒是常去见贤妃娘娘。而梁贵人则日日向太后请安,直到日落西山才回了嘉福殿。   梁娇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伺候起太后来脸上总挂着笑,动作轻松自然,就连太后都不免夸了几句,也拉着她坐下来一道用膳。   绿意见娄锦来了,便悄悄绕开他人带着娄锦入了主屋。   梁娇并未睡着,每日早些熄灯,一是防着其他妃子寻衅滋事,二是让那设计者以为她滑胎身子大亏,要早些歇息才好。   屋内,月光透过窗擦在了百花雕榻上,榻上的女子仰躺着望着窗上月亮的影子,她一席玫瑰色内衫穿在身上,仅披着一条薄毯,黑发缠绕在腰间,听到声响,她警惕地回过头来,见是娄锦,半晌呼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娄锦顺道坐在了那榻上,望着那静谧的明月,道:“这月亮倒是不吝啬,该她满月的时候,她便亮如白昼。”   梁娇眼眸一暗,便坐了起来,让绿意去倒一杯茶,便兀自叹了口气。   “好在有这月光,否则我日日都早早歇着,在床上总睡不着,又担心被那些个蛇蝎嘴脸之人看出什么来,日日战战兢兢,总不知道何时是头。”   娄锦抬头再次望着那明月,笑了笑。   “直到你生下孩子那刻。”   绿意走了过来,倒上一杯茶便道:“那日小姐让我去埋那血衣,那天晚上那血衣便不见了。后来我去寻青画,见她从华清宫出来,便知一切了。”   梁娇抿紧唇,脸色略有些暗。   又是万贵人?看来,万贵人野心不小,只是,万贵人以皇后马首是瞻,太子也坐地稳当,即便让梁娇失了孩子,又如何?   娄锦不免有些疑惑,想起娘中了蛊毒,而那设计陷害之人必定是后宫之人。   那会是谁?   万贵人即便厌恶自己,也还没到对娘下毒手的时候。   娄锦蹙了下眉头,思绪显然被一块巨石堵住了路,只觉得沉地很,堵地很。   但好在梁娇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她嘱咐道:“若有一日,你发现自己的秘密保不住之时,不妨求救于太后。大皇子二皇子当初夭折,太后便觉得皇嗣过少,她定会帮你。不过,切记,若有第三人在场,这个秘密只能打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梁娇点了下头,对上娄锦那双若雾一般的山岚眸子,只觉得里头有许多她看不清的东西,然而,此刻自己却万分感激她。   梁娇并无背景,她与梁翁相依为命十几年,入宫以来虽得宠命却是一文不值,就连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显得那般弥足珍贵。她抬起头来,对娄锦道:“他日,我若摆脱今日困顿,定不忘你的恩惠。”   娄锦笑了笑,点头道:“好。”   翌日一早,斜风细雨吹得外头有些微凉,天色阴蒙蒙的,萧家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流萤将她迎了进来,她恭顺地朝娄锦行了个礼,道:“小姐。”   “我还以为往后都见不到洪娘子了呢。”   案几上一人翻阅着书页,一双杏眼微微一挑,笑着望向来着。碧青的衣裳在初暖的日光下生了几许华辉,只觉得熠熠夺目,光彩璀璨。   洪娘子抬头看向娄锦,娄府的诅咒缠绕着有些日子了。作为娄府的姨娘,如今出门已然恹恹,就连一向与娄府交好的贵妇人都不见上门。日子过得乏味可陈。   听得娄阳的秘密,她心中犹豫了几番,终究还是上了萧府。   “小姐,你真真切切告诉我,到底娄府的诅咒是真的还是你瞎编的?”   翻书的动作依旧,她接过流萤递上来的好茶,任那恬淡的香气溢满鼻端,顿觉得心脾尽沁。对上洪娘子的疑惑,娄锦点头道:“是真的。”   洪娘子脸色奇差,好在早有了心理准备,只不过往后娄府若真出了事,她当如何?   娄锦把杯子放下,悠然道:“若你觉得往后日子清苦,我可以让外祖父替你换个身份,军中男儿众多,你大可嫁给一平凡人家,日子虽淡,却比那大家子过得安心自在。”   洪娘子一愣,随即跪了下来,对着娄锦道:“多谢小姐。”她顿了下,把昨儿个夜里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娄锦半睁着双眼,朱唇轻启,“这怕是由不得她了。”   国子监从元宵晚宴那日便放了三日的假,娄锦回去的时候正值教习礼乐课程之时。   方瑶和萧琴见着娄锦便放下手中的琴,招呼了她过来,三人围在一起细声说话。   “锦儿,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高阳和武世杰?”方瑶问道。   娄锦环视了周围一圈,见到娄蜜的身形之时,她唇角微勾。   娄蜜正往后看去,她的目光频繁掠过武世杰的位置,眼神尤为落寞。   萧琴拉着娄锦的手,指了指萧匕安的方向。大哥前两天也不知怎么了,见谁都摆着一张臭脸,虽还是一席红袍,却冷瑟地犹如寒冰,周围竟无一人靠近。   娄锦眉头一挑,皱眉道:“我哥哥怕是成家立业了,否则怕是定不了性。”   “那可难了,大哥眼界极高,对一般女子可是厌恶地很。”   萧匕安突然转过头来看向娄锦,那目光尤为怪异,似乎一把锁紧紧靠了过来,而且越发灼热滚烫。   被看得浑身一僵,娄锦回过头去,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方瑶凑到娄锦旁边,玉面的脸庞上染了笑意。“锦儿,这次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娄锦深以为然。   下了课之后,娄锦并未直接回到清心楼,而是前往花园处。   流萤紧跟在她身后,见身旁再无他人,流萤道:“小姐,奴婢查到那日载着央锁尔的马车入了皇宫却只在宫门口转了会儿便去了西郊的一处别院。那院子是一个唤作姜淮之人的屋子。姜淮并不知道买这院子的人是谁,只描述了下那与他买房的人的模样。我们就根据他所描述的,画了一张画。”   流萤把那画打开,竟是万全的模样。   那是万家的人!   眼眸猛地一缩,娄锦盯着那画像,唇角紧紧死抿。是万贵人!   竟真的是她主谋。   可是为何?这没有道理!   娄锦思前想后,终于去寻了邱铁山。   他们并未在万府见面,临在临江楼见面也着实小心翼翼。   六十章 太后指婚   六十章太后指婚   邱雪儿的病有些好转,邱铁山这几日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只不过在娄锦问起万贵人有没有可疑之处之时,他寻思了良久,只道了句:“这段日子我入宫请安后没多久,她便道我政务繁忙,该做大事才是。莫要让皇上低看了她王家亲戚。”   娄锦摇了摇头,太怪异了。   以万贵人对亲弟弟的思念之情,也不会这么急着让邱铁山日日往公署跑。   可寻思半日,又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也只好先作罢,可这疑心却在心底莫名落下了根,回了清心楼,娄蜜便不在屋子里了,据闻是给太后请安去了。   娄蜜写了封信交给流萤,便让流萤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之时,她拿出一个甚是好看的琉璃罐子,精美非凡,难得的好东西。   想起武世杰送给她这个蜜罐的时候那还是两年前,这一晃,两年的时间竟就这样过去了。她成功退婚,武世杰不是她的,亦不是娄蜜的,若是前世继续延续,她死了,娄蜜夺得武世杰,娄蜜是否还能延续那时候的得意和自在?   她笑着摇头,动手搬出今日刚收获的两坛子花蜜,眼眸子在看向第一个蜜坛的时候深了几许,那是一抹极为冰冷的沉静。   把第一个蜜坛子的蜂蜜倒入那琉璃罐子,丝质柔滑的蜂蜜顿时发出一股清甜的味道霎时涌入那琉璃罐子,瑰色蜂蜜与这琉璃的颜色相溶,真真是美丽绝伦。   另一坛子蜂蜜她只搬到桌子上,便去歇息了。   夜里,听得娄蜜与流萤的说话声,她浅浅一笑,便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桌上的琉璃罐子不翼而飞,娄锦先是看向早已经起身梳妆的娄蜜,再望向流萤,陡然冷声道:“我的那罐子琉璃蜂蜜呢?这是要送给武哥哥的贺礼,快找找。”   流萤眼眸一低,状若惊慌地找了起来。   经过的人见他们二人在找东西,不免多问了句,才知道娄锦是要把当初武世杰送给她的最后的东西用上她最好的蜂蜜送还给武世杰当成贺礼。   “我这一共做了两坛子蜂蜜,本想让武哥哥选一坛,另一坛留下来自己喝。这初入春,百花并未全然开放,蜂蜜酿制地慢,这丢了一瓶,只好把这剩下的这一坛子蜂蜜送给武哥哥了。”   娄锦如是说着,眼神却忽然飘过他人,悄然掠过正背对着他们的娄蜜。   有些人习惯了觊觎,习惯了偷,便也就把这种习惯引以为傲。娄蜜便是如此,前世的娄锦并无所长,唯一所长便是酿蜜了。   许是被娄锦养刁了胃口,许是习惯占有娄锦辛勤所得,许是她认定了送与武世杰的就必然是她的。武世杰送出去的也必然非她莫属。   就这样,那琉璃罐子就这样不翼而飞,有人心知肚明却从来不说,有人悄悄吃着别人的东西洋洋自得。   今日,乃国子监入学两个月以来的头一次大考。也是例行的初学大考,历年皇上都会来看看两个月的学习,当初的良莠不齐,现在已是如何。   国子监的学子一早就整装待发随着江子文江太傅前往皇宫。   女子安排坐在马车之内,而男子则是骑马而行。   而其中不少都是官家儿女,引得满朝文武都在场,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则是跃跃欲试。   日头正盛,入了殿内才得一丝清凉,女子们都纷纷站在了左侧,而右侧都站满了国子监的公子。   几根双人合抱的红漆柱子把整个大殿撑得尤为高且空旷,红毯覆盖在三层台阶之上,台阶上设了龙椅,左右分别安排了位置。   随着皇上入定,太后和皇后相携入座,贤妃,万贵人以及梁贵人都坐了下来。   而太子与四皇子五皇子站在一侧。   娄锦朝各位皇子的方向看去,并未见到那一抹月白,再环视四周,见那一席月白长袍衣袋未系,内里的白色长衣束腰而裹,广袖而来,整个大殿似乎都被这一抹高大的仙姿所惑,隐隐听得几声倒吸声此起彼伏。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皇上笑着点头,皇上少有的慈眉善目令人不免侧目。看来,皇上对三皇子果然是宠爱不已。   百官中两人对视了一眼,娄阳对远在对面的娄蜜点了下头,见娄蜜了然的神色,便安了心。   三皇子起身,漆黑的双眸状若不经意地扫了过来,只在娄锦那停留了短短一刹,他人许是没有注意,可娄锦却不敢直视,只忙地撇开眸子,低头看向别处。   顾义熙清冷的眸子撇了开去,唇角却是微微勾起。径直朝皇上走去,便道:“还请父皇考核。”   皇上点头,命江子文开始,便道:“从乐开始吧。”   高阳坐在皇上下首,苍白的容颜尤为严肃,在见到娄蜜出现的那一刻,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冰冷地好比那寒冬腊月。   太后抬手饮茶之际见到高阳的脸色,不觉也有些难受了起来。   高阳正坐在轮椅之上,若细细观察能看到她那双腿隐隐颤抖。   皇上本不想让高阳出来,也是怕她累着了,没想到她执意要来,无法也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宫人摆上了桌椅了琴,各家公子准备好了笛和萧,待江子文抬手示意,乐声奏起。   萧琴与方瑶一组,二人一人抚琴,一人击鼓,琴声动人,鼓声恣意,一曲完了,四周称好声此起彼伏。   方瑶下来之时倒也不疾不徐,只是来到娄锦身侧之时才低声道:“锦儿,你可想好了弹奏什么乐器?”   萧琴朝娄蜜那看去,见娄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道:“锦儿,你可以吗?”印象里,锦儿对这些乐器从未有什么兴趣,她不禁为娄锦捏一把汗。   娄锦摇头轻笑,见对面萧县公几人朝她看来,各个脸上都带着三分紧张的模样,她不禁扶额,看来,前世真是混沌太久了。   第二组,萧匕安与武世杰一组,二人用笛和萧吹奏出了一首高山流水,整个大殿恍若变成林间山色,一时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萧匕安一曲完毕,眼眸有意无意地扫过上方之人,皇后也罢,万贵人也罢,都笑着点了点头,神情无二,他低下头来,退回到人群里。   他的动作一丝不落被娄锦收入眼底,看来萧匕安也开始着手追查是否是皇宫中人想要他的命。   娄锦疑惑之时,正好听到江子文念及自己的名字。   与此同时,四下里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还有几声低笑闯入她的耳朵,只听得那些话多是,娄锦能弹琴?不若就直接换到下一轮吧。   就连方瑶与萧琴都对她担心不已。   娄蜜眼角含笑地望着娄锦,姐姐可从不会这些个东西呢。   这会儿一直倚靠在椅背上的窦公与平国公都坐直了身子。紫堂与紫晓见祖父如此,便小小议论了句便被窦公呵斥一顿。   也不知道为何,祖父为他们二人套取解药之后便对娄锦刮目相看,方才那些人演奏之时,祖父可没像现在这般聚精会神呢。   平国公那次见着窦公对娄锦的态度之后,便私下调查了娄锦。这一调查,不免对娄锦多了一丝关注。   微风吹入大殿梁顶落下的粉色软红,娄锦从人群中出来,一身碧青的轻纱处用一根润玉衡贯而过,腰间一缕殷红璎珞随风而动。她的墨发及腰,光可鉴人,黑如乌玉。   白腻的鹅蛋笑脸上粉唇微动,明眸看向与她一道之人,不悲不喜,好似二人之间从无瓜葛。   娄蜜站在她的左侧,曾经的娄氏双姝站在一起,一人清若白莲,一人艳若桃李,让人不得不多看两眼。   娄阳神情复杂地看向她们二人,才短短时日未见,锦儿越发出落地亭亭玉立了。他眉头一暗,袖中的手再次握成了拳。抬头之时,眸色狠戾。心中却狠狠地抽了一下。   二人坐了下来,娄蜜开始弹奏,而娄锦迟迟未动,众人看娄锦的目光不免有些嘲讽。   前方高处的案几上一席白袍微微一动,顾义熙一双黑眸看了过来,娄锦能感受到那头的目光,唇角微微一勾,才动手抚琴。   娄蜜的琴声技巧突出,中间毫无任何差池。众人佩服地点了下头,想来娄蜜练习琴技下了不少功夫。   太后看着连连点头,转头看向正在饮酒的三皇子,脸色越发好看了。   高阳盯着娄蜜,脸色晦涩不明。   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乐曲若九天之上百鸟归巢,听得众人不知道身在何处。几人寻思着找那弹琴之人,不知是谁低呼了声是娄锦,众人才恍然。   娄锦唇角浅笑,对上娄蜜那紧蹙的眉头,突然停了下来。   皇上也不管娄蜜正在弹琴,怪异道:“娄锦,为何不弹了?”   娄锦摇头,“方才已一比高下,便没了兴致。”   当下,娄蜜的脸色大变,这么说是高下立见,娄锦已经不屑与她同比了?   听言,众人也点了点头,是了,有继续的必要吗?而娄蜜却依旧尴尬地弹着琴,待一曲终了,也没几人听她的琴声,俱问娄锦,是什么乐曲,何以那般动听等等。   而接下来众人所奏,便再也无法吸引他人的注意。   方宏和固伦公主欣慰一笑,虽怪异娄锦这一身技艺,可也不着急问。   太后笑了笑,望了眼众人道:“哀家老了,倒是没有皇上这精力了。想着早些回慈宁宫休息,只不过有一事未了。”   娄锦抬眉,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眨,唇角几不可闻地上扬了。   “娄蜜这丫头深得哀家喜欢,她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哀家以为甚好。”   方瑶与萧琴脸色当即一变,在场的人都不免唏嘘了一番,太后是要为娄蜜指婚不成?   六十一章 胎死腹中   六十一章胎死腹中   武世杰静静站在人群中,他站的地方离高阳并不远,高阳远远地看着娄蜜,皇祖母昏了头了,那样的残花败柳天下皆知,怎么会有人愿意娶她?   方才看着娄锦和娄蜜二人共同抚琴,好似回到了小时,他们三人一起玩闹的日子。武世杰叹了口气,锦儿是他这一生的执念,而娄蜜却执念于他。   他苦笑了下,回头望向高阳,她长裙披散开来,让人看不到她身下的轮椅。心中一顿苦涩,对娄蜜却万般厌恶。   公子众人都低头沉吟,莫说娄蜜当初与武世杰在众人面前颠鸾倒凤,就说现在娄府染上了诅咒,他们也不敢求娶。可偏偏娄蜜以太后为靠山,想着日后仕途,也有几人跃跃欲试。   太后笑着招了娄蜜过去,慈爱地拍着她的手,道:“你于哀家有救命之恩,可有心仪之人?”   听言,娄蜜抬起头去,目光迅速掠过武世杰,又转而看向人群中的娄阳,犹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方瑶记恨娄蜜,这会儿见娄蜜眼神,不免低声嗤笑道:“想来还在肖想武驸马了?毁了公主的双腿还想抢人家驸马,也难怪当初会抢了姐夫。”不理会外人听闻后的唏嘘声,她抬眼看向武世杰,警告道:“武驸马可要担心。”   太后的脸色微变,见说话的是方宏的孙女,只冷斥了声也没多说什么。   方瑶平时看着柔弱,但生性却很是刚烈。否则前世也不会因为外祖父去世而于娄正德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被禁闭。   娄锦拉着方瑶的手,摇了摇头。   方瑶叹了口气,娄锦以往就是被娄蜜的佛口蛇心给骗地团团转,她这是心疼娄锦。   娄锦笑了笑,耳边感觉到一抹视线,她转头,见是娄正德。娄锦眉头一蹙,娄正德朝她一笑,便回头与娄城说些什么。   “哀家心中早有人选。”   听得太后这话,后宫几位妃嫔神色一紧,后宫向来消息灵通,大家都听得藏空相士说娄蜜乃是福星,太后为娄蜜选得的夫婿若是皇子,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   太后在各皇子中巡视了一圈,目光最后停在了三皇子身上。   万贵人的神情很是怪异,不知道是喜是悲,各宫皇子脸色也变得很是怪异。   高阳猛地推开前方的席子,推动轮椅便道:“我不同意!”   凭什么,一个觊觎自己丈夫的女子要成为自己的嫂子?一个伤了她至残的贱人何以有这样的殊荣。   太后冷声道:“高阳,这是哀家的安排。”   高阳在出事之后是越发会闯祸了。太后眯起眼,转头看向三皇子,“老三,你以为如何?”   此时,下方众人都屏住呼吸。   方瑶直直看向娄锦,忍住要推她出去的冲动,低声急道:“锦儿,怎么办?”   娄锦挑眉一笑,忽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小狗扯着她的衣角,她低头看去,一只巴掌大的可怜模样,不是阿狸是谁?这厮不在三皇子的衣襟里兜着,出来做什么?   她弯下身去,抱着阿狸轻笑了起来。   阿狸贪玩,在宴会上转了一大圈之后就不知道主子在哪里了。混沌之中看到了娄锦,低声呜咽了下,娄锦身上熟悉的味道让它止不住扯了下她的衣角。   抱起阿狸,娄锦低声道:“你个畜生怎么不守着你家主子,你家主子很快就被其他女人惦记上了。”   阿狸听了,张牙舞爪了会儿,目光朝前看去,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子这么不长眼,敢觊觎它阿狸的主子。   娄锦眼眸一低,随手一扬在阿狸身上洒了点东西,便指着娄蜜道:“便是那个女子。”   话一落,阿狸便飞冲出去,猛地扑在了娄蜜身上。   一时间尖叫声大起,顾义熙本一脸清冷,见阿狸冲上去对着娄蜜张牙舞爪,淡漠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便走上前来,拉开阿狸。   阿狸一见到主子,就窜到他的怀里,一双狗眼睛盯着娄蜜,随之旺旺叫了两声,好似在说:“叫你不知死活。”   皇上几人本是一惊,见是三皇子的爱宠阿狸,便也只好沉默了去。   太后重新回归正题,没瞅见娄蜜脸色不对,只看着三皇子道:“哀家赐婚,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顾义熙揉着阿狸的头,阿狸不足巴掌大,一个手指头就能罩住它的脑袋。   此时他转头目光落在了那正盯着自己的一道清丽水眸,他眸色一深,看得娄锦心头一震,登时像是被抓到了一般,极不自然地咳嗽了声,便假装与方瑶说话。   三皇子哂然,“阿狸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娄锦只觉得头顶什么一紧,不觉好似自己是那阿狸,而三皇子似有若无的目光掠过自己,带着三分喜悦的味道。   皇上听着,不免咳嗽了声,见太后脸色不大好,忙道:“那便请太后换一人吧。”   “不好!”   在众人面前被驳了面子,太后气地怒拍桌子,众人惊慌,跪下忙道:“请太后息怒。”   “三皇子,难道你要忤逆哀家吗?”   太后这话一出,就连皇上脸色都难看了不少。大齐重孝,三皇子一再忤逆,怕会大失民心。   太子笑着看向三皇子,五皇子走到三皇子面前,低声道:“三哥,你答应了吧。”   三皇子看了眼万贵人,见万贵人面上淡然。   太后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娄阳却笑了起来,三皇子素来孝顺,只要太后一晕,三皇子必定就犯。   然而,他却忽略了三皇子另一个特性。那便是执着。认定的事便是九牛上前也不一定能把他拉回来。   太后呼吸不顺,双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三皇子,一双老眼瞪地很大,像是要马上晕过去一般。   皇上脸色大变,喝道:“三皇子,还不快答应。”   见太后身子有异,三皇子神情凝重,抚着阿狸的手顿了下,却并未开口。   万贵人站了起来,她的双眸朝人群中一扫,落在了正看着这一幕的娄锦,娄锦淡淡地对上她的视线,一双水眸不卑不亢地倒映出万贵人的身影。   双方拉锯不下,众人跪着,而顾义熙却立如高山,威仪端方。   娄蜜正蹙眉看向三皇子,满朝文武都跪下,三皇子却如此顽固,难道就为了娄锦?她心中一凛,眉头一转冰冷的眸子看向了娄锦的方向。   而此时,刚入门的四皇子刚好站在离娄锦不远的地方,见着娄蜜这一眼,当即就跑上前去,不由分说一顿胖揍。   父皇在此宴请众人,却独独没有告知他,母妃把他留在宫中,他几番努力才摆脱了太监宫女,这一来就见这丑女那阴狠冷厉的目光,顿时怒从中来。   皇上与贤妃怪异地看向四皇子。   太后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见着四皇子抡起拳头,对着娄蜜的鼻子就狠揍了下去。娄蜜当即冤枉,哭叫着躲开。   奈何四皇子打人,从没有人敢大喊大叫,只等着四皇子打累了,没意思了就能活下来。而娄蜜不知,这更惹得四皇子瞪眼,手下更没有留半分力道。   众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显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最早回过神来的是娄阳,“四皇子快住手,这要打死蜜儿啊。”   娄锦先是一愣,随即挑了挑眉,倒觉得今日的一幕有点意思。   贤妃脸色一冷,喝了句,四皇子还不死心,连着再揍了娄蜜两拳才委屈地走到贤妃身边,“母妃,这儿有宴会也不唤哲儿来,哲儿一人呆在宫里很烦。”   闻言,贤妃一贯淡雅的容颜上出现了裂痕,她也不想继续呆下去,只告了声,便带着四皇子走了。   四皇子见娄蜜抽气,便走过去补了一脚,末了还道:“丑女!”   众人看去,娄蜜哪里还有方才的娇媚模样,眼睛浮肿,鼻子都歪了,唇角都揍出血来,几人见四皇子走了,才战战兢兢地擦干额头的汗,再看娄蜜,果真是丑女。   娄阳嘴角一抽,耐着性子回归正题。   “太后,蜜儿的婚事全权交予您。”   太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会儿看向顾义熙,竟觉得有心无力了起来。   见太后又把目光转向顾义熙,方瑶拉着娄锦的衣角,低声道:“方才四皇子怎么没把娄蜜给揍死?”   萧琴难得地变了脸色,忧虑地看了过去。   萧匕安站在人群中,嘴角一扯,看娄蜜那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只道:“娄府的诅咒解除了吗?”   这恍若私底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不高不低闯入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蹙眉,心中也有几分考量。   藏空相士乃娄阳好友,那关于娄蜜乃福星之说不知道可不可信。而娄府至今尚未解除诅咒,太后为了娄蜜的事险些晕了过去,他不得不警惕。   忽然,路公公走了进来,吞吞吐吐地站在皇上面前。   萧匕安那话也入了太后的耳,太后眸光一低,却还是看向了藏空。这么多年,她极为信任藏空,但凡是藏空相士所言,她不会有一分怀疑。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正要开口说服三皇子之际,路公公还是开口了。   “皇上,吏部尚书娄世昌方才过世。”   六十二章 她瞎了?   六十二章她瞎了?   当下,在场之人都沉默了,而太后看向一脸惊愕娄蜜,心头不知为何竟生出了怪异的感觉。这是上天的安排吗?   就在她为娄蜜指婚之时,娄世昌竟然死了?   大齐何等重孝,家中祖父去世,按道理要守孝三年,不得嫁娶。她叹了口气,再看娄蜜那鼻青脸肿的模样,顿觉得浑身疲乏地很。   抬了抬手,只道:“哀家累了。”   梁娇立马接过太后的手,扶着太后就往外走去。   太后抬眼,见梁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台阶,眸色平静,却乖巧可爱,心头难免也好受了些,竟也没去理会娄蜜便离开了。   娄阳愕然怔住,大夫不是说还可以撑些日子的吗?怎么就走了?   顿觉得心中大恸,娄城脸色一变,他最先想到的并非是爹走了,而是,娄府的诅咒怕是再也祛除不了了。   娄蜜怔忪,颓然坐在地上,一双玉手紧紧扣住膝盖上的绫罗裙摆,脸色因为愤慨而变得尤为难看。   怎么会这样?   方瑶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闹剧,好一出闹剧。   她回头拉着娄锦道:“快看,真是笑话,处心积虑要嫁给三皇子,偏偏老天爷不成全,不过真是怪了,前几天娄府收了个棺材,怎么这么快就有人去了?”   难道真是诅咒难除?   萧琴看了眼娄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在方瑶不注意之时,问了一句话。   “锦儿,那娄世昌?”   娄锦从方才就一路镇定,像是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一样,所以,她不得不怀疑……   “姐姐不必担心,我只是听闻娄爷爷身子不适,想来也是不长久的。”她朝不远处的娄蜜看去,现在太后还坚持信娄蜜乃福星?   就算太后愿意,皇上呢?   皇上的脸色青黑,他瞪了眼正在人群后的娄阳一眼,此刻就算娄蜜真是福星,他也无福消受。   “散了吧。”皇上道了这话,便拂袖而去。   众人跪拜后,几个年轻男子先是赶着走了,他们可不敢留下来,免得娄蜜看上了,到时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好事。   低着头的娄蜜见众人都离她几米远,甚至抬腿就走。就连藏空相士只和娄阳打了声招呼也就离开了。   太邪门了。   按着大夫说的话,娄世昌大概还能撑半个月之久,如何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去?   藏空相士自己研究道学,每每遇到坎的时候总觉得学艺未精,深怕真有什么东西他尚未钻研透彻,以至于尚未被掌握。   或许,真有什么邪门怪事。   很快,殿内只剩下几人。   方瑶和萧琴正要拉着娄锦走,娄锦笑了笑,摇头道:“我要和我妹妹说两句话再走。”   大殿的人少了,靡软的嗓音绕梁过后传入了娄蜜的耳朵,娄蜜呆愣着嗤笑,她猛地站了起来,“滚!都是你这个贱人!”   殿内刮入一阵冷风,娄锦站在殿门口,冷风吹散她的青丝,黑发绕在她皎洁如玉的脸庞上,衬地她唇角娇艳若梅。   看得娄蜜眼眸含恨。   “你又再一次犯了同样的错误,所以姐姐不得不提醒你。”娄锦缓缓走上前去,眼角却瞥了眼娄阳,听得娄锦自称姐姐,娄阳心头一紧,顿觉得胸肺都难受了起来。   娄锦抬起娄蜜的下巴,对上她面目全非的脸,她道:“你又再一次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   娄蜜的唇已然咬出了血迹,她怒目而视,猛地呵呵大笑,“既然我能赢过你一次,自然也能赢了你第二次。”   “哦?你以为那次赢了?是谁在观音庙前被当场退婚?是谁在大殿前被众人鄙弃?想来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娄锦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高阳和她身后的武世杰,不再多看娄蜜,起身旋儿走了出去。   清风冷冽,外头阳光刺眼,娄蜜抬头,正看得那一袭碧青在阳光下散发出朦胧的青影,而那女子步履轻缓,却并未有丝毫停顿,只这般远远走去,末了,却回头,对着娄蜜盈盈一笑。   她张了口,没人听到她在说什么,只见她神色清冷,隐约中听得几个模糊的字。   “蜜儿,二娘很想你。”   这几个字,当即就让娄蜜脸色大变,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正欲追出去喝打娄锦。胸口却一陡然一痛,一口腥甜涌出喉咙,她惊愕地张了张嘴,却喷出了一口鲜血。   “爹,爹爹救我。”恐惧让她瞬间蔫灭,她恍若一朵娇艳玫瑰瞬间萎靡而成的干枯花枝,她惧怕地摇头,已无力再站着,她半闭着眸子,眼珠子一翻,便见她颤抖地说出破碎的字眼。   “爹,救我,救我!”   蜜儿这是怎么了?娄阳忙上前,拉住她,一脸惊慌道:“蜜儿,快看看爹。”   娄蜜摇头,她看不到,眼前一片朦胧胧的白,她害怕地伸手胡乱抓了一把,却摇头道:“爹,你在哪儿?蜜儿看不到你,你在哪儿?”   一道闷雷在娄阳心中炸开,他怔忪地站在娄蜜面前,蓦地,他抬手在娄蜜面前摇晃,而娄蜜竟毫无反应。   一时间,长风涌入,他觉得后背森凉,双唇颤抖地厉害,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高阳嗤笑了声,对着身后的武世杰道:“世杰,我该吃药了。大夫说只要我再吃个两个月的药,应该很快就能站起来的。”   这话没人去查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武世杰低头,他看了眼娄蜜,此时,却发现竟无半分忧伤,也无半分怜悯。这种感觉好似全然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磨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记得不久前,他还对娄蜜动了恻隐之心,而此时,他摇了摇头,他看向高阳的腿,心中一片愧疚,若非是惹上自己,高阳何须得娄蜜如此暗害。   这会儿便应道:“那我推你回宫。”   高阳点了下头,正想着方才三哥还在这的,回头欲唤,却不见他的人影。高阳抿唇一笑,想来,那人一走,他也走了。   殿内,很快就只剩下娄家一门。   而此时,娄阳道:“蜜儿,跟我回府,我派人好好给你看看。”   娄蜜听言,猛地推开娄阳,眼中一片惊慌,她不能回府,一旦回府,便是被娄锦打回原形,她好不容易才取得太后的信任,她要让太后为她做主!   “我不要回府,我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一定是那贱人出的手。”她顿了下,脑海中浮现出她这几日吃的蜂蜜,这会儿忙道:“爹爹,回国子监把我柜子里的琉璃蜂蜜罐带来。我要让太医查看。”   蜂蜜?   娄阳眸子一沉,娄蜜只吃一人酿制的蜂蜜,只是,这个当会儿,娄锦早与她势同水火,她又如何能吃娄锦酿制的蜂蜜?   可当他再询问之时,娄蜜已然晕了过去。   殿外倒是空旷地很,她望向那高高的台阶,眉间却舒展开来。   不远处绿意缓步走来,经过娄锦身侧的时候,只低头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去。   行人皆不知,绿意手中多了一张纸条。   方瑶与萧琴站在娄锦身旁,两人都略带了点喜色。方瑶一双眸子都染上了点点笑意,“我看,老天还是有眼的。”   娄蜜无端端地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长眼,收了她的骄傲。只觉得今天这一幕愣生生把国子监的初考给挡了回去,想来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而且,江子文太傅下了命令,若非必要,谁都不可随意出入国子监。学子们更不能以非重要原因随意离开国子监。   如此,国子监学子都长叹了声,娄锦倒是不以为然。   就在娄锦与方瑶萧琴三人正欲走出皇宫之际,一直巴掌大的狗窜上了娄锦的衣服,一爪子巴在了娄锦的腰间,汪汪叫了几声,然后朝着一个地方不停地回头。   娄锦寻着它奋斗的方向看去,正见刘韬低头站在不远处朝着她笑。   方瑶笑了笑,这会儿扯了萧琴就先走了。   而娄锦却被留了下来。   阿狸狗腿地在娄锦身上扒了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激她让自己找到了主子,难得地给了娄锦好脸色看。   娄锦见它扒着爪子,摇头晃脑地样子挺有意思,便笑道:“你怎么不跟着你主子去?”   阿狸旺旺叫了声,最后还是呜咽地看向刘韬。   刘韬走了过来,对娄锦道:“娄小姐,万贵人与三皇子有话要谈,三皇子命了属下在这等小姐。”   听闻是万贵人与三皇子说话,娄锦面上不显,心里却一动,这会儿笑着对刘韬说道:“那就一道在华清宫外等着吧。”   刘韬也是有些担心,今日万贵人的脸色不是很好,这会儿犹疑了下,见娄锦执意,他点了点头,二人就前往华清宫。   和上一次来华清宫的感觉不同,许是因为万贵人来了,这外头伺候的宫人多了许多。   娄锦一双眸子转了转,低着头跟着刘韬入了耳房。   耳房处有一个大的碧色孔雀屏风,虽能隐约见到主屋里的人,却听不见二人的说话声。   那华贵着服的妇人坐在榻上,神色冷淡地望着正立在她面前的三皇子。   “义熙,你知道这一次让太后多失望吗?”   六十三章 上门慰问   六十三章上门慰问   “母妃,你明白儿子的。”   万贵人轻笑,她是明白,三皇子莫名地喜欢上了娄锦,那个诡计多端,心肠邪恶的女子。她瞪眼凝视着顾义熙,“娄锦那样的女子,你还是少接触为妙。她一个十四岁不到的女子,就能诸多设计陷害,这样的女子,我不喜欢。”   “母妃这话过了。”他端起方才刚泡好的梅花清茶,只在鼻端轻轻一闻,那熟悉的味道令得他身心愉悦,仿佛全然忘了万贵人方才所言。   他所知道的阿锦,就好比这清茶一般,清新自然。他见过她诡计多端,也见过她舍得万金,在京城街口为流民施粥。即便是大家闺秀,在那样的动乱下,也不见得有那般勇气。   也见过她用毒用计,可也见过她在百姓面前宽容的姿态。   他总觉得那些好的,不好的,优点,缺点,在他的面前都交汇成一个她。那个唤作娄氏阿锦的姑娘,在那春日的花房里,她压着他寻求帮助。   那一次他被百姓扣押,她大可不必回来。   他仰头,那一杯好茶润如心肺,沁人心脾。他唇角带笑,狭长的凤眸一低,对上那上面漂浮的红梅花瓣,竟是汇成了淡淡的暖流。   这一幕落在万贵人面前,顿时让她脸色一变。三皇子一向很是听话,也孝顺地很。这一次竟真要忤逆她不成?   “你一定会看清楚,若你还想认我这个娘,最好尽早与她断了。”   茶水在杯中一震,摇晃的水像是被惊到了一般,就连上头的红梅都沉了几瓣。那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上,只一下就稳住了这青花茶杯。   他摇头,“母妃还是多花点心思在五弟身上。”   “你!”   万贵人霍地站了起来,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怒火滔天,一个冷淡自持。相视一会儿,万贵人摇头冷笑,“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犟得了多久。”   雷雨四起,闪电一过,大地瞬间像是被敲山震虎一般,天地混沌黑暗,娄锦朝外看去,才短短时间,天色大变,几个宫女已经入内点上了蜡烛。   接着,是豆大的雨点狠狠撞击着大地。   娄锦看着窗外,心中却隐隐觉得这雨下地人心慌乱,只觉得刚刚一道响雷下来,心脏都不免一停。   她摇头,背后陡然一阵暖意,烛光将那人的身影拉长,倒映在青钻地面上。那是一道极为颀长的身影,宽广的肩上披着紫袍披风,衬地他越发丰神俊朗。   “阿锦。我在等你。”   耳侧有着一股温热,他温厚的嗓音透过她那细小的白绒毛发闯入她的小巧耳朵,娄锦只觉得浑身酥软地厉害,这会儿忙缩着脑袋,支支吾吾地点了下头。   “呵呵,阿锦,你下个月生辰。”他那高兴的语气,恍若得了什么喜事一般。可说来说去,不就是娄锦长大了一岁,这对别人来说无关痛痒,却缩短了他的刑,减少了他绵长的等待。   拉过娄锦那纤细的手臂,揽她入怀,她很小,只到他的下颚,他长而结实的大掌按住她的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竟觉得那是一种极为甜蜜的幸福,他仰头轻笑,巨大的喜悦若越发急促的鼓声在娄锦的耳朵回荡。   她抿唇轻笑,磨蹭着他温暖的胸怀,寻找一个喜欢的位置后,才将双手柔软地贴在他的后腰,好一会儿,她才道:“顾义熙,我快长大了。很快了。”   “恩。”   娄府的葬礼在第二天便举行了,尽管娄府没有了往昔的岁月,可娄世昌官至吏部尚书,不少门生弟子,这葬礼也着实不能往小了办。   红漆圆木主子上挂着白绫,从正中牌匾的地方往两边延伸,正中系着一朵白花。来往之人脸露哀戚,一路走入大堂,那停着一口棺木,细看下来,竟是几天前那挂在娄府牌匾上的棺木。   起初这棺木是送回了棺木店,可那老板并未按着娄府的要求把这棺木毁了,没想到几天之后真起了用途。   而,几个对那棺木印象颇深的人都觉得怪异邪门地很。   正堂中挂着一个黑色奠字,黝黑深邃地恍若地狱中的一缕幽魂。   娄城与娄阳站在门边恭迎贵客,但当他们看到萧府的马车悠然而至,下来之人乃娄锦与萧匕安之时,脸色都十分难看。   依着同朝为官之礼,萧府派人过来那是自然。可偏偏是娄锦!   娄锦下了车,抬头仰望着这高大的门楣,门庭外的石狮子有些掉漆了,她摇了摇头,娄府已经如此拮据?   萧匕安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眨,对娄锦道:“锦儿妹妹,再次回到这个家可有什么感觉?”   那若山岚雾水的眸子眯起了笑,她摇头,“觉得这房子落魄不少了。”   他们的话虽不大声,却让娄阳与娄城脸色顿变,可来往都是朝中重臣,他们闻言俱看了眼娄阳,众目睽睽之下,娄阳恢复了神色,算是有礼地迎了他们二人入门。   娄阳眯起眼望着娄锦款步离去的背影,若是爹知道娄锦来祭拜,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这不孝女,如此帮着外人来坑害家人。   竟全忘了这十几年来的养育之恩,就算他娄阳养条狗,那狗也会对自己摇摇尾巴,可娄锦呢,这逆女竟连一条狗都不如。   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淬了口,只觉得胸口一口恶气梗在喉头,不吐不快,却又吐之不出。   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就连告知娄锦,他是她亲爹,这样的话他都无法说出来。这是他今生最大的秘密。   娄锦与萧匕安一同入内,两人走着,平静无波。   娄锦直直看着前方,却缓缓启了唇。“可找到了何人要杀你?”   萧匕安邪肆的唇角一勾,“你终于知道关心你哥哥了。”   “我可不希望我爹爹中年丧子。”   娄锦咬牙切齿,这话却引得萧匕安一笑,他摇头道:“我以为你有了弟弟就把我这哥哥忘了呢。”   娄锦扯了下唇角,她那弟弟还未出生,这哥哥怎么说都是萧府的未来,她自然要关心一二。   就在娄锦以为萧匕安会继续胡言乱语的时候,他开了口。   “我怀疑是宫中之人,可是这段时间仿佛消停了很多,想来是暂时没有这个精力来找我麻烦了。”   没有精力?   娄锦抓住这四个字,沉吟半晌,才道:“你不可大意,你在军中占了个好位置,怕是有不少人犯了红眼病。外祖父看重你,你当不要让他失望才是。”娄锦眸子一沉,当下舅舅是无法掌管军权,此番培养萧匕安,也好分了皇上的心,好在外祖父很是喜欢萧匕安,这个位置当不能让。   “呵呵,倒是我妹妹关心我。”见萧匕安那欠抽的眉开眼笑,娄锦白了白眼,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灵堂前。   白太姨娘披着麻衣,发鬓多出了几根银丝,她那瞬间苍老的容颜在抬头之时顿时扭曲地可怕,只见她猛地站了起来,却颤巍巍地扶着拐杖,径直朝娄锦走了过来。   他人都惊讶于白太姨娘这一动作,更惊诧的是,她竟举起拐杖,往娄锦头上敲去。   灵堂前顿时一阵惊呼,洪娘子忙上前拉住白太姨娘,一边劝道:“太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白太姨娘一脸愤恨,拿着那拐杖足足敲了地板三下,而每一次都让人恍以为这青砖地面要被敲裂了一般。   “这不孝女,小贱人,竟也敢来给老太爷上香,她哪里的资格,她就不怕娄府的列祖列宗半夜里缠着她?她就不怕天打雷劈?”   这话一出,私下里不少人都怪异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娄锦又不是娄府的孩子,就算是娄府养女,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真做了什么事,那也是萧府的列祖列宗气翻天,和他娄府什么关系?   娄锦扬唇一笑,对上白太姨娘那张近乎扭曲的脸,道:“锦儿看在娄府抚养锦儿十二年的份上,这会儿来为娄爷爷送行,太姨娘若是不愿,也不可出手伤人。娄爷爷已经走了,太姨娘可别太着急,免得这京中上下还真以为娄府真中了什么邪呢。”   “你!你……。”白太姨娘拄着拐杖,一双老眼一抽一抽,“你这个不孝女,你娘那贱人竟把你教坏到这种地步,水性杨花的烂胚子,人尽可夫的小娼妇,恶心到我家门,臭了我的府邸,快,给我滚出去。”   娄锦眯起了眼,好恶心的话语,好脏的字眼!   其他人都不免上前劝慰,白太姨娘这真是中邪了,怎么莫名其妙骂起了方芸儿。   更有不少人横眉冷对,这白太姨娘是昏了头了吧。这种话都能骂地出口。   白太姨娘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一声清冽的巴掌声响了起来,啪地打碎了这难以入耳的话语。此时,娄阳正好进来,见白太姨娘被娄锦掌掴,登时冲了上来,拽起娄锦就要踢上一脚。   而他的手还未拽到娄锦就被萧匕安抓了个正着。   只看得那极为跋扈嚣张的眉眼眯起了笑,“还请娄大人自重。”   手腕被扣出了阴狠的红痕,他忍痛倒抽一口气,好一会儿萧匕安才送了手,而娄阳再无力气出手,因为手臂已然麻地若百只蚂蚁啃咬一般。   娄锦冷冷地站在一旁,她低声道:“想来,娄府就是如此待客的,那我们萧府也无须为娄老太爷送行了。”   她眉头一蹙,挥袖离去。就在此时,只听得外头传来了不少人的脚步声,而京兆尹首当其冲,道:“娄锦,请随我入宫一趟。”   差点就把白太姨娘的话逼出来了,好在萧匕安孔武有力啊   六十四章 中毒了与我何干?   六十四章中毒了与我何干?   娄锦几不可闻地扬唇一笑,她平静自然的态度,引得一些人蹙眉。   而窦公和平国公均在其列,他们二人默默看着,只等着娄锦被京兆尹带走,才转身与娄阳告辞。   娄锦临走之时,回过头来凝视着白太姨娘和娄城,那目光冷若冰霜,若千年寒潭,百年成枯,却幽怨冷瑟,诡秘地好似一道深窟窿,端是不敢深看了去。   白太姨娘莫名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和丫头邪门地很。她下意识拉住娄阳的手,把他往后拉了拉,才道:“还不快走。”   那语气看似霸道无礼,却带着几分颤抖,若非仔细一听,怕也听不出里头的惧怕意味。   娄锦挑了挑眉,低声道:“又死了一人了。”   走出去的她,脸色沉寂,方才白太姨娘要是说漏了嘴,而娄阳当即承认,或许,她能放弃过去种种就此作罢。   毕竟娘过上了她喜欢的生活,毕竟外祖父和外祖父到目前为止还活得好好的,而她,也有了自保的能力。   可是,她没有任何后退的路,上天安排她重生归来,或许就是让她看清这残忍的真相,以此断了她尚未泯灭的一丝丝妇人之仁。   她苦笑着摇头,她可以接受一个残忍的父亲,也可以接受一个毫无担当的父亲,却无法接受一个充满利用和欺骗的父女情深。   京兆尹在前方走着,娄锦已上了一辆马车,他时不时地回头,总是充满思量地看向那晃动着的帘布。   萧匕安只跟在马车旁几步,就接到了娄锦示意的目光。   那是胸有成竹,那是有条不紊。   萧匕安愣了下,后来才停下脚步,看着那马车缓缓走远,许久,他仰天望去,突然笑了开来。   “锦儿妹妹,当今能有几人有你这份从容不迫,处变不惊?”   他眉头微微一拢,笑意顿时不在。竟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不平和失落,转身便朝军营走去。哪里知道一回去就接了个任务。   原是有一处匪寇作乱,又很是凶悍,强取粮饷五十旦,又伤人无数。方宏请了旨,让萧匕安入这流寇所在地,一举歼灭。   萧匕安并没有任何推迟,这流寇逞凶近半年,朝廷加派人马,却总是拿不下来。若是此番成了,萧匕安必得军心,升职有望,这对萧家乃至于对方府都是好事。   而且,萧匕安也不想排斥。他低着头接下了军令状,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碧青的背影,挺得尤为笔直,长发及腰,回眸之时,下巴微扬,带着几分沉着与傲然。   被京兆尹带到皇后的坤宁宫之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一路走来,她也未说一句,那样子平静地就好想是跟着来看戏一般,不免让抓了她两次的京兆尹有些意外了。   许是被京兆尹看得有些久了。娄锦微微侧头,眼角微微眯起了笑,“京兆尹不去告知太后?”   他一愣,她怎么知道太后在里头?   娄锦没再看向他,想来高阳一定也在里头了,这被要求在坤宁宫而非慈宁宫审问,怕就是高阳的主意。   入了内,殿内正中央坐着一人,那人神色肃穆,见娄锦入内,敛了脸色,并没说话。   娄锦转了视线,娄蜜站得笔直,那一双毫无定焦的眸子不知道看向哪儿,那黑黝黝的眼珠子依旧漆黑漂亮,却不再灵动可爱。   也没那般令人厌恶了。   娄锦如是想着,便跪下行了大礼,“太后娘娘千岁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殿内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再无别的。她的话若石子入水空有一个蹦跶,却不见回声。   “锦儿妹妹怎么跪着?快快起来。”这声音伴随着轮椅转动的依依呀呀声响起,娄锦无须回头,便知道是高阳来了。   太后瞪了高阳一眼,眉头先是一皱,道:“你身子未好,怎么不在宫里歇息?”   高阳作势一哭,示意小蛮推地再近些,想要起身行礼,却如何都下不了轮椅。   皇后心疼高阳,而太后见高阳如此,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了愧疚之意,免了她的礼。   高阳笑了笑,“我不过是见有人害了皇家公主不但没有入狱,这会儿又想着拉着谁入狱?”   而一直面无表情的娄蜜脸色变了变。   高阳没死,是她命大。可娄锦就没这么幸运。她的一双眼睛,若是娄锦不挖出她那双眼来赔,她娄蜜会让她生不如死。   “娄锦,你有心杀害于我。那一罐蜂蜜就是你杀害我的秘密。”她信誓旦旦道,言语间咬牙切齿,若那啃噬着碎骨的血腥大口咀嚼之声。   膝盖传来的酸疼让娄锦微微扯了下嘴角,她却没有请求站起来。而是摇头道:“大齐以孝治天下,娄爷爷的葬礼,你身为嫡亲孙女,却不去祭拜。我为吾皇治理下的泱泱大国默哀,竟有你这样的女子。”   她没有对这罪状多言什么,而是拐弯地道了句娄蜜的罪状。   这不孝自私的子嗣,按照宗法,可以当即乱棍打死杖毙!   娄蜜顿时喉头一噎,竟不知道要回什么。   太后脸色也是一僵,这事怕是不合适今日里审问,好歹也要让娄蜜给她祖父送行才是。   皇后虽没说什么,可一早也不喜欢太后如此为娄蜜出头,这便劝道:“母后,这事当真不能操之过急。”   娄蜜却是睚眦必报,她如何能容忍娄锦一次又一次逃脱而去,竟活得那般风生水起!   只见她撩开彩裙,猛地跪了下来。   那磕腾一声,很是响脆,听得太后忙心疼道:“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高阳本听着娄锦那话脸色大好,这见娄蜜如此不屈不挠,顿时低声道:“贱人!”   娄锦低着头,一幅任君处治的模样。看得高阳胸口一滞,登时也不允许高阳多言,这便道:“太后还是要帮着这佞女吗?高阳这一双腿比不上她一双眼吗?高阳虽不是出身于贵人皇后之身,可也是父皇的女儿啊。太后,血浓于水,您如何能这般无视孙女。难道亲生孙女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是高阳做错了什么丢了皇家的脸,还是我不是父皇所出?”   皇后闻言,心头也是有些疼了。高阳虽不是自己所出,可一直都是她带着长大,她也一直把高阳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太后当着她的面如此不给高阳脸面,那便是在打自己的脸啊。   而且,高阳这话问出,太后若不给个合理回答,怕是要寒了众皇子公主的心啊。   更何况,高阳也着实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免让外人猜测高阳那句是否皇上所出,这便是要诬了皇家子嗣呢。   太后正颜厉色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皇上的女儿,哀家不过是想为自己的恩人讨要一个公道罢了。”   一贯低着头的娄锦呵地一笑,她有些酸累的腿让她有些坚持不住。听着外头越发近的脚步声,她倒也不急。   “孙儿见过太后。太后金安。”温厚的嗓音低沉若春日夜雨,娄锦用着眼角正好瞄到那金丝银线绣制的银龙白靴,靴子下有些泥土,靴子上却是干净不染纤尘。   她突然想起昨日下起了雨,华清宫后院那一块种着不少花草,那里想来已经是泥泞不已了吧。   而华清宫来到坤宁宫若从后院走,能更快一刻到达。   她办眯起眼,陡然想起刘韬那一脸骄傲说起他家主子的模样。   “两年前,主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后院种了不少梅树,也和那些普通农夫一样脱了鞋子就钻到那地上,偶尔还收集那些花。对了,去年娄小姐生辰之时,不是收到了主子写下的‘锦’字吗?那字不是引来了不少蝴蝶,奴才虽不知道其中缘由,怕是和这些花瓣是有关系的。”   娄锦如是想着,心却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下又一下,若雷声震耳,让她瞠目结舌。   她几乎能想象,他脱下鞋子,露出那一双洁白干净的脚,而月白的长衫随意地扎在腰上,入了梅林,那脚上或是踩上了梅花瓣,或是染上了泥土尘埃,只觉得骨节分明,清白若雪。   她笑着摇头,是因为她被审,所以踩了他那心爱的一块泥土?   “娄小姐,平常那后院那片林子,便是万贵人,也不见得能随意进去。”   娄锦还沉浸在这些回忆之时,三皇子站了起来,这也伸手拉起娄锦,娄锦回过神来之时,俨然已经站起来了。   她也着实不想再半蹲着,对上太后怒形于色,她也只是低头装作没有看到一般。   而顾义熙的手没有立即松开,那温热的掌心略有薄茧,熨烫着她细嫩秀稚的手心,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引得娄锦当场红了脸,好在一直低着头,才没被他人看出一二。   许是见娄锦耳尖都红透,他才大发善心放了娄锦。恭敬地低头,朝太后道:“孙儿有几日没有来给皇祖母请安了。见母后也在这,孙儿就一道来给皇祖母解解闷吧。”   太后浸淫皇宫甚久,三皇子突然到来,其中必然有妖。   六十五章 她疯了   六十五章她疯了   太后不喜欢过多人来参与她这明显偏帮的审问,若不是因为藏空相士那句娄蜜对皇家有功,又是福星,她自然是站在高阳身侧,为高阳主持公道。   而娄锦下毒,那也变成无可厚非的事。   毕竟,在宫中所用手段层出不穷,他们一向要的是结果。   “太后娘娘,窦公和平国公求见。”高公公一传,这会儿就连皇后也都奇怪了。   窦公与平国公一路说说笑笑,两人心照不宣。心底都暗骂对方老狐狸!   两人入了宫,便也是笑称来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   两人都是皇室姻亲,太后自然也不便说什么。只怕今日审问有些难度。   等众人落座,娄锦才抬头,这会儿便真问了,“不知道太后娘娘要娄锦入宫所为何事?”   她也不说娄蜜如何,这一局她早在入娄府之前就已经布好,不知道娄蜜勘还有多少精力来应付了。   “你酿制的蜂蜜中有毒,你可知道?”太后道了句,便让人把那琉璃蜂蜜罐子拿了上来,精美的牡丹琉璃罐子,美不胜收,里头的蜂蜜瑰丽蜜色,只可惜吃了一半了。   娄锦眨了眨眼睛,那双清濛的水眸亮晶晶的,小鹿一般扑闪着,透着几分不明,她摇头道:“我这蜂蜜罐丢了好些日子了。我一直派人寻,太后若不信大可去问国子监中各家闺秀。”   她意思很明朗了,这东西她丢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娄蜜偷来的,就算真是下了毒,怎么就是她下的毒了?   娄蜜狠狠咬了咬牙,只道:“这东西是你酿制的,我那天贪嘴,吃了些,没想到就中毒了。是你刻意下毒不是?”   娄锦再次摇头,神情更是诧异了。   “这就更奇怪了,我那蜂蜜是打算留给自己吃的,难道我要毒死自己不成?”   其他人也都觉得这事透着怪异,娄锦不可能酿制蜂蜜给娄蜜吃,自娄锦退婚之后,那些隐藏在娄府背后的秘密也都揭露了出来。   大家都听闻从前娄锦酿蜜只为武世杰,那蜂蜜却被娄蜜毫无廉耻地吃了。娄锦如何都不可能再酿制蜂蜜给娄蜜吃。   如此,那就更说不通了。若说娄锦要杀害娄蜜,她如何能算得娄蜜会偷她的蜂蜜吃掉?   这便是皇后也觉得必定是娄蜜自己吃了什么毒物,这会儿要拖着娄锦一起陪葬呢。   就在此时,娄锦猛地惊叫了声,“我本是要拿给自己吃的,这么说这东西若是我自己吃了,那也要和蜜儿一样……瞎了不成?”   “娄锦!”娄蜜当即一喝,恨不得当即就出去,掌掴这贱人!   娄锦却浑然未觉,只一脸庆幸道:“那真是感谢蜜儿了。”   娄蜜的身子晃了晃,却道:“你这蜂蜜当初是酿制了两份,你说了这两份其中一份是要送给武哥哥作为新婚贺礼的。你让武世杰来选其一,另一坛蜂蜜才要留给自己吃的。”   “嗯?”娄锦挑眉,她再次眨了眨眼,一双眸子瞪地亮亮的,“所以呢?”   “若是武哥哥选中了这琉璃蜂蜜,中毒的定是武哥哥。高阳,这样的女子,你还要护着她不成?”娄蜜此番言论倒是拉上了高阳,不想,高阳却反问道:“笑话,世杰若是会中毒,必然要选中那琉璃罐子,娄锦又如何能知道他一定会选那琉璃罐子?”   娄锦叹了口气,“好在我这罐子也没送出去。”   “那若是这两罐子都有毒呢?”娄蜜眯起了那双迷蒙的双眼,她敢笃定,娄锦那坛子蜂蜜定不是留给她自己喝的。该是两坛子都下了毒,不管是她吃了还是武世杰吃了,都必定会中毒。   娄锦挑了挑眉,却道:“你又随意动我的东西了。”   这不冷不淡的语气听得几人都诧异地回了头看向娄锦。她那话像是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众人皆知,娄蜜向来是看上了便要得到,武世杰是,那琉璃罐子也是。   在场几人都对娄蜜投去了极为厌恶的一眼。   好在她此时瞎了,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两坛子蜂蜜都放在了大殿中央,阮太医检查一了翻,好一会儿才摇头道:“回禀太后娘娘,这两坛子蜂蜜均没有被下毒,寻常的花种,依着老臣行医多年,可以肯定这里没有被下毒。”   太后和娄蜜先是一愣,随即都看了眼阮太医。   阮太医义正言辞道:“老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   太后眯起了眼,冷冷地看向娄蜜。现如今,窦公和平国公都在这,这是让哀家被人看笑话吗?   窦公也奇怪了,难道娄锦当真没有下毒?那娄蜜是如何瞎的?   “不可能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下了毒,太后,太后,换一个太医来试试。”娄蜜歇斯底里的叫声听得皇后皱起了眉头。   这阮太医乃是太后母家之人,太后自然是信他。娄蜜这般,实在是叫人不喜。   “好了!”太后喝道。   这语气里多有几分不耐还有压抑着的愤怒,娄蜜听言,顿时蔫了声,这呜咽地啜泣了起来。   三皇子站了起来,微微福了下身子,那月白的长衫若流水滑动,映衬出他的龙章凤姿。   “皇祖母,孙儿以为有人精神恍惚,神志不清,此人不适宜呆在皇祖母身边。”   娄锦唇角微微一勾,他这话颇合自己心意。   倒是和她接下来的设计不谋而合。   她微微抬头,乌发若云,白腻水嫩的脸上那眉目秀丽,一双水眸被那长睫遮住三分,却是那般楚楚动人。只见她抬眼,眼中微红,只道:“太后娘娘,蜜儿是何等孝顺之人,我本是怪异今日是娄爷爷安葬之日,以蜜儿的忠孝怎么可能不去送娄爷爷一程。而她又莫名指证这虚无之事。锦儿学过医,太后可让锦儿为蜜儿把脉?”   太后皱起了眉头,见娄蜜听了娄锦这话,两眼喷火,嘴角更是扭曲地难看至极。   娄蜜伤了高阳,皇后本就不喜,如今又同疯妇一般,见谁咬谁。太后若还是被娄蜜操纵在股掌之间,怕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   “母后,发生了这么多事,蜜儿如何锦儿都没同她计较,毕竟十几年姐妹情深,还是让锦儿看看吧。阮太医毕竟是男子,蜜儿这又看不见,别不小心出什么岔子。”   太后听言,不觉还是点了下头。   得知娄锦要为自己把脉,尚不等娄锦动弹,娄蜜马上跳了起来,却偏偏看不见前方的路,一脚踩上了罗裙角,身子一歪,猛地就朝那几层楼梯上砸去,只见她噗通一阵滚,尖叫了两声,头撞上了一旁尖锐的实木桌子,一头鲜血横流晕了过去。   娄锦顿了下,忙提了裙角,便跟了上去,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拉起娄蜜的手便把起了脉,听得脉相后,她忙把袖口中的锦帕取下,那锦帕从娄蜜的鼻端拂过,轻轻地压在娄蜜那流血的额头。   娄锦回头,对上赶过来的阮太医,道:“烦请太医准备止血之药。”   阮太医见娄锦正压迫止血,就走了出去,去准备草药止血。   昏迷中的娄蜜脑袋中一片混沌,却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娘,娘正一脸污血,披头散发地站在了黄泉路上,见她来了,娘一边拉着她,一边笑道:“蜜儿,娘等你很久了。”   她惊叫着发现这儿鬼魂居多,哭喊声,鬼魅声喧天震耳,她逃窜开来,正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的时候,前方有一个老爷爷,那背影及其熟悉,她下意识地唤了声,却见那人转过头来,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蜜儿,你也来了。祖父怎么没见你来送我?”   娄世昌脸色青白,神情颓靡,就和他前些日子病得糊里糊涂那模样如出一辙。   娄蜜摇头,她哭喊着要离开这,却听得那高高在上的声音,嘲笑道:“我说过你们是要在黄泉相聚,此番倒是如了你们合家欢乐的意。”   “娄锦!娄锦你这个贱人,你还我娘的命来。”她歇斯底里叫着,脸色已经惨白无血,梦里面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婴儿,未成形的孩子。   那孩子哭泣着唤她做娘,指责她不要他,指责她为了武世杰而没保住他。   婴儿的哭泣声让她惧怕地缩成一团,她尖叫着躲开,如何脚下不知道被什么水草缠住,而污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先是淹过小腿,后是大腿,接着是腰,而迅速就没到脖子,她动弹不得,拼命地喊着救命,可奈何那水入了鼻喉,她两眼一瞪,再仔细看下去,哪里有水草,那是娘,祖父,还有那未成形的婴儿抓住她的腿,将她一节一节往下拉去。   她嘶吼一声,接着才醒了过来。   太后在一旁冷眼看着,从方才昏迷到现在,娄蜜嘴里的那些鬼魂,怨念,令她十分不喜。太后也是从年轻开始杀伐决断,手下冤魂无数,所以老年才会吃斋念佛,虽心里不说,却是认可这世上的因果报应,更厌恶他人在她面前念及鬼神。   但虽如此,好歹娄蜜也醒了,太后看了眼娄锦和阮太医,见两人都擦着额头,想来是费了不少劲。她不禁对娄锦生出了几分好感来。没想到娄蜜如此,她也能这般宽宏大量,果非一般女子。   然而,就在她转头换了蜜儿之后,娄蜜如疯了一般,揪着被子猛地就打了过来,若非三皇子手快,太后可是要挨娄蜜一巴掌的。   六十六章 娄阳处决她   六十六章娄阳处决她   太后何尝丢过这脸,看娄蜜真的疯了一般,顿时怒喝道:“太医,她这是怎么回事?”   阮太医刚要上前去看,娄蜜却是张牙舞爪,“滚开,我不想死,诅咒,是该死的诅咒!我要脱离娄府,脱离家谱,救我,救我!”   太后脸色一变,心头却是越发沉了,娄蜜,没得救了!   娄锦安静地站在阮太医身后,皇后皱眉走上前来,正要拉娄蜜的手,好使她安静下来,不觉被娄蜜抓了一道口子。   皇后嘶地倒抽一口气,脸色极为难看道:“疯妇!疯妇!”   “呵呵,你们想抓我?休想,魑魅魍魉,神鬼都给我滚!”她踉踉跄跄地下床,却是一脚踩了个空,跌在地上时,许是感觉到了痛,又惧怕地跪在地上求饶不止。   太后眉头紧地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这样的女子是我们大齐之福?   什么福?   太后冷冷挥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坤宁宫。   皇后见太后走了,却也知道太后心思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要是听了谁的话,定又会来把娄蜜接回去。可皇后堂堂一国国母,被娄蜜这疯子抓出了伤,偏偏又不能把她怎样。心底陡然一冷,想到这疯妇如此模样,也好好放她在宫中,到时候引发众怒,太后也不能说一二。   如此,也要给高阳报仇。   她眯起了眼,状若疲倦地晃了下身子,便道:“本宫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窦公先是想要留下,可皇后可不想被他人看出什么,便让窦公回去。   平国公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娄锦,虽然其中有不少疑点,可他从政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直觉判定今日娄蜜发疯和娄锦脱不了关系。   平国公自小雄才伟略,自家嫁了两位女子入宫,大女儿入宫后一年便陨了,二女儿虽生了个孩子,却是四皇子那样的痴儿。奈何同朝为官,同为皇亲国戚,却处处不得窦公那样的得意。   这也着实让他愤恨不已。   不过,这娄锦倒是个好苗子。   娄锦全不知道自己早被两只老狐狸盯上了,她倒是觉得这段日子见这两位国公见得有些勤了。   这么一闹,宫中流言蜚语不断,娄蜜疯了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他人得知,娄蜜抓伤了皇后,皇后得了破伤风,一病数日,娄蜜更是不得人心了。   皇上几番出入坤宁宫,安抚皇后,皇上乃孝子,见皇后对太后如此隐忍,更觉得愧对皇后。这些日子也不往其他妃嫔那儿去,均留在了坤宁宫。   而高阳更是感激皇后恩德,日日请安,陪同皇后说话,倒是比以前懂事多了。   太子为表孝心,连日来也是孝心可表。期间得了皇上几句夸奖,皇后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如此,倒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皇后这般得意。   华清宫里,厉嬷嬷端着一碗银耳百合汤入了屋,女子靠在榻上,由着宫女帮着按揉肩膀,她缓缓道:“娄蜜她如何了?”   “回禀贵人,她这两日疯地很,又说什么诅咒,见人就挠。偏偏她又看不到,若非有几个宫女看着,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厉嬷嬷回道。   要说厉嬷嬷,实在是对那娄蜜死心了。谁能想到她说疯就疯,而口口声声说那诅咒一事。这还帮了皇后一把。   万贵人接过厉嬷嬷手上的银耳汤,汤汁浓厚,百合炖地尤为糯软,她吃了一口,便笑了笑,“娄阳,当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厉嬷嬷,把这话说给那废物听听,我看他要是真做不了什么,就别在我这继续浪费粮食!”   话一落,那汤羹啪地落地,炸地身旁的宫女手背一疼,却如何都不敢停下来。   而就在厉嬷嬷派人传话之际,宫中就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御花园中,娄蜜对着一个假山痴傻地笑着,那笑容是自娄蜜疯了之后从未见过的,像是少女情窦初开,又像是见了心仪之人。   只听得,她对那假山说道:“武哥哥,蜜儿很想你。你说过要带姐姐和我一起入府,说无论如何都我们三人,你心中有蜜儿,蜜儿只要武哥哥一人。”   小蛮正拿着给高阳配好的药经过,娄蜜这话正好入了她的耳,一时间只觉得这疯妇毫无廉耻,都疯了还胡说八道,这话要是传入公主耳里,动气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腿呢。   她咬牙,朝娄蜜身边的宫女道:“把她个我带到别的地方去,最好离坤宁宫远点。”   那宫女唯唯诺诺点头,拉着娄蜜就往小池塘边上去,她一时间忘了,这可是四皇子最喜欢的地方。   然而,就在宫女回想过来之时,已经晚了。   正听着湖面上传来了几声噗通,宫女脸一白,回过头时,正见两三个太监跳下池塘,而四皇子一路拍手,直叫:“给我憋气,看看谁憋得久。”   几个小公公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迟疑,这便俯身下去。那宫女见状,忙拉着娄蜜就要走,偏偏娄蜜听得那水声,浑身打颤地厉害,腿一软就趴倒在地上。   四皇子听得动静,转过头来之时,瞪了眼,“哪里来的丑妇!”   那宫女忙跪了下来,正行礼之时,娄蜜猛地推开她,对着池塘的方向大喊道:“你们想淹死我?休想!”   她此刻瞪着眼睛,迷茫地看着前方,却是哈哈大笑,她不明白因何娘他们要溺死她,可是那种被湖水湮灭,窒息的感觉,那是令她炸肺的痛楚。   四皇子见她叫唤地比自己大声霸气,这宫中除了父皇和母妃,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胸中一口恶气便膨胀开来,不由分说就上前一脚踹上了她的胸口。   四皇子本就暴戾,这一脚踹地娄蜜狠狠退了好几步,才闷地吐了一口血来。   她茫然地看向前方,突然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俊的容颜,那是她与武哥哥在观音庙前,二人焚香,即将结为连理的画面。   她猛地跪了下来,对着四皇子哭诉道:“武哥哥,蜜儿全心为你,你如何能这样对待我?”   四皇子见这丑妇越发丑了,顿时咬牙,道:“给我把这丑妇拉下池塘,我看看她能憋气多久?”   几个太监如蒙大赦,从池塘里亮出脑袋来,不由分说就拉着娄蜜往池塘里押去。   那水一呛入鼻腔,那绝望的感觉马上灭顶而来。她尖叫着挣扎,喊着救命,却吸入更多的水。那梦境却在此刻变为真实,她惊惧地哭求。   而听得声响跑来的苏嬷嬷见到这画面,当即心脏一停,忙上前拉起那太监的手,被那太监一推,整个人掉入祠堂里。   苏嬷嬷高喊着:“四皇子恕罪,四皇子恕罪啊。”   偏偏没人理会,娄蜜只觉得肺部一点一点炸开,她那黑眸即将要翻了过去之时,一个小公公唤道:“四皇子,贤妃娘娘找您。”   “母妃找我?”四皇子愣了下,这才道:“都走,干什么还呆在池塘里。”   几个太监随即放开娄蜜,跟着四皇子走了。   苏嬷嬷过来拉起娄蜜,见她还有气在,却一身狼狈,疯疯癫癫的,只觉得胸口一疼,若是夫人还活着,必定要心痛致死啊。   夫人那般疼小姐,小姐落到今日这一步,差点命殒黄泉,偏偏夫人的仇却如何都不能报了。   她思及此,悲从中来来,索性坐在娄蜜身旁老泪纵横。   娄蜜呆呆地坐在岸边,听得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讷讷地站了起来,朝那飞快跑了过去。那是贤妃娘娘的轿辇啊。   苏嬷嬷险些昏过去,大掌拍了下大腿,忙拉起裙摆,跟着跑了过去。   娄蜜跌跌撞撞,却还是挡在了贤妃的轿辇前。   “大胆!贤妃娘娘的轿辇你也敢拦着?”   娄蜜张嘴哈哈一笑,“是你吧,你这个野种,你这个贱人,你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害了我娘,还要害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她猛地拽下头上的金钗,不管不顾地朝前冲去。   贤妃眯起了眼,几个侍卫拿下了娄蜜,一脚还直接把娄蜜的腿打断,便把她那金钗丢入池塘。   贤妃看了她一眼,只冷冷道:“果然和那贱妇一般。”   那轿辇走远了,可娄蜜再也站不起来了。剧烈的疼痛让她有一瞬间地清醒,苏嬷嬷欲背着她走的时候,她嗤笑着摇头,“我想见爹。”   这是她疯了之后,唯一一句正常的话。   苏嬷嬷听得一愣,随即笑了声,便道:“小姐,我先让人给您看看腿,再找老爷来。”   谁知,娄蜜摇头大喊,“我要见爹,我要见爹!”就如一个三岁孩子一般哭闹了起来,吵得苏嬷嬷两头青筋暴跳,只能宽慰道:“好,我马上就去找老爷。”   而到了宫门口的苏嬷嬷见到娄阳的时候,先是一惊,后忙道:“老爷,小姐说要见你。”   话一落,她本是松了一口气,却见娄阳黑沉的拧得出水的脸色,心头顿时突突。   六十七章 死在他的手里   六十七章死在他的手里   娄阳跟着苏嬷嬷寻到娄蜜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天色也越发暗了,可娄蜜还是呆坐在池塘边,这会儿就连那小宫女都没敢来了。   娄蜜一下午得罪了不少人,没死已经算福气了,她可不想被这疯妇连累,就连饭菜也没给她送来。   池塘对面华灯初上,水面上倒映着光影,碧波粼粼地就和自家的湖面一样美丽动人。娄阳一路上走着,不知道为何,他只看了那池塘一眼,也就转移了实现,眼底出现了一抹心虚。   娄蜜趴在那石桌子上睡着了,娄阳沉着脸望着那披头散发,一脸脏乱的女子。他还记得两年前,娄蜜出落地亭亭玉立,娇媚动人,和她那娘一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一度为有这样的女儿而骄傲自豪。   可如今呢,那样的女儿去哪儿了?眼前的这个疯妇,句句念着娄府的诅咒,即便是皇上想忘,怕也是忘不了的。   人道三人成虎,他怕外人胡说八道,但更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胡言乱语。   如今,他眯起了眼,心中一阵钝痛。这段日子,他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离他而去,爹尚未颐养天年却也走了,如今,蜜儿是他唯一的孩子啊……   他顿了下,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碧青,女子精致的鹅蛋小脸,一双清丽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睛。   可那个女儿,偏偏认贼作父,从那时起,她便只唤他娄伯伯。   霎时,胸口若扎着一根刺,他只觉得轻轻一个呼吸便痛不欲生。   他低头,唤着娄蜜,娄蜜猛地惊醒,一双雾气朦胧的眸子寻着声看了过来,她突然跳了开来,抓住娄阳的手,道:“快,把我从娄家族谱除名,快啊。”   这话一出,娄阳脸色顿变,抬起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娄蜜当即被打地天旋地转,捂着高肿的半边脸,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救我啊,娘,你不要来找我,找爹爹,爹爹他很想你。”   后背瞬间阴森,颈后侧一阵冷风吹过,尽管娄阳不大信鬼神之说,可也觉得阴风阵阵,当即就捂住娄蜜的嘴。   见娄蜜还在呼呼喝喝,娄阳让苏嬷嬷把娄蜜扣住,待他回来了一起带走。   娄阳去给太后请安,说是娄蜜身体不适,要带回家中静养。太后也着实头疼,这几天各个宫都来太后这哭诉,太后喜静,更觉得烦不胜烦,当即就准了。   回到娄府,娄蜜却比在皇宫的时候更加暴躁,只要闻到熟悉的味道,便叫唤着逃窜。   而那些香味本是万宝儿最喜欢的,所以一贯留在萱蜜园中,娄蜜一回到屋子,不免想起万宝儿,更是吓地尖叫声四起。   几个下人好不容易压制住了她,把她绑在了床上,才见娄阳走了进来。   娄阳挥了挥手,示意下人们出去。很快屋内就只剩下这对父女。   他负手而立,眼眸幽深,脸色黑沉若铁。一双眼直直盯着尚在挣扎的娄蜜。   “蜜儿,爹在和你说话。”   娄蜜摇头,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了惧怕,忙用腿往后挪了下,心中一瞬间有了些清明。   “娘是你杀的,娘是你杀的。”她嘶吼道,声音越发尖锐,却越是颤抖。   娄阳盯着她,许久他才坐在床边,对她道:“我娄阳到现在为止一个儿子都没有,两个女儿都很有出息,一个毁了娄府的前途,一个更是毁了娄府的名誉!”   他两眼冷芒掠过,对上娄蜜那双迷蒙的双眼,他笑了笑,突然觉得娄府比往常要安静了许多。   是啊,以前,这屋子有女主人,而且有两个。他有两个女儿,被称作娄府双姝。他还有个儿子,他还有父亲为他在仕途上导航。甚至,他还有个将军岳父和公主岳母,助他一臂之力。   可,那已经是以前了。   他猛地低头,对上颤巍巍的娄蜜,他道:“你真是爹爹的好女儿。”   娄蜜猛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吼着:“是你不救我,是你毁了我。为什么在那个黑洞里,看着别人凌辱我,你不配做我爹爹!”   “是因为她,她哭着求我放了她,她哭着喊着我的名字救她。她悲痛欲绝地挣扎。那也扎进了我的肺腑,我可以十几年不碰她,那样我便会麻木不仁,我便不会记得,我以为我忘了。”   娄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娄阳吃吃一笑,他拿起身边的一碗汤水,道:“蜜儿,这东西很好喝,喝着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娄蜜张大了眼,疯狂地拍打着床,哭闹了起来。   她只道:“我要见武哥哥,我要见他。”   奈何,在她张嘴之际,那汤水入喉,她迷蒙的双眼睁大,蓦地定格在那一瞬间,混沌中,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两只手挣扎着在空中抓着,却什么都抓不到。   末了,一股莫名的悲痛从胸口涌出,她大喊了声,“爹爹,你又亲手杀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娄阳的手一顿,随即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扶着娄蜜,她眼角渗泪,悲戚地望着床顶,然后默默地闭上了双眼。   娄阳没有想到,临死之际,娄蜜竟才恢复了本性,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能任由娄府再被诅咒所困,蜜儿的疯癫无疑中令人望而却步,娄府上下的利益,他娄阳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尴尬的境地。更无法忍受,被人抛弃,只因为一句“不堪重用。”   娄蜜闭上双眼,朦胧之中,她看到了在那梅林深处,两个俏丽的姑娘你追我赶,她追着姐姐,一路跑一路喊着,“姐姐,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姐姐去哪儿,蜜儿也去哪儿。”   白雪倒映着那一抹凝白的俏脸,只见那张脸上带着纯真的笑意,“那是自然,姐姐去哪儿,蜜儿也去哪儿。”   突然,她不见了,迷失在林间路上,她远远地看到姐姐来寻她,她本欲走出,却被娘先找到,而那时姐姐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而去,嘴里却呼唤她的名字。   小时二人的脸在她脑海中一幕又一幕出现,她顿觉得心中剧烈疼痛,五脏俱焚,她只觉得此生苦不堪言,一时间紧拽着被褥的手缓缓松了开来,一如她此刻缓缓放松的眉头。   而翌日,娄府只宣布了娄蜜失踪,没人知道她去哪儿了,就和一年前一样,莫名失踪。而娄府依旧是他人忌讳谈及的府邸,自然久了,也没人查证。   而国子监之中,娄锦刚上了礼这一课,就见流萤等在了门边。流萤等着她入了清心楼,才道:“小姐,我们的人查到了娄府的消息。娄阳刚送了一袋子东西入了娄家的坟地。他们的人走了,我们打开来一看,是娄蜜。”   娄锦听言,垂了垂眸,是娄阳杀的吧。她几乎无需思考,一言断定乃娄阳所杀。她抬眸远眺,借着这高楼看到不远处的高墙远街,脸色凝重。   “我原以为她会这样疯疯癫癫一辈子,我本以为娄阳只有这一个孩子,会舍不得。”她低头,剪影一闪,眼底一片灰暗。   流萤愣了下,道:“小姐,娄阳心狠手辣,他当初杀万宝儿的时候也没有手软,这样的人当真可怕。”说着,她递上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飘来一股清新的味道,似乎能把空气中凝滞的血腥味带走,娄锦接过来,轻轻闻了下,才道:“娘若平安生下孩子,我定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流萤不知道娄锦在说什么,只看她心事重重,忙想着说些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眼眸一亮,笑道:“小姐,知道吗?这几日窦氏又琢磨着给娄正德寻亲事。而据说,娄城和窦氏已经与娄府分了家。”   娄锦挑了挑眉,她轻呷了一口茶,顿觉得心口舒爽。   春日里,雨水不断,倒也不大,只绵绵地丝丝入手,竟觉得舒适地很,而山上的柳树抽芽,嫩绿嫩绿的,一片青草顿时让人心旷神怡。   “想来,千金贵胄怕是要寻上门去了吧。”如今只要娄正德别打方瑶的主意,她大可以不管。   可是,事情却莫名起了些变化。   当窦氏上了萧府,萧府上下顿时炸开了锅。萧县公和方芸儿严阵以待,窦氏却打着以往的亲情牌,说话慢条斯理,却又拿捏分寸。   “我家正德本有一门端庄的亲事,可这事不是被锦儿给兜没了嘛。正德与锦儿一道长大,他如何待锦儿,芸儿你也是知道的。再怎么说,锦儿把我儿媳妇给弄丢了,至少也给我一个才好。”   方芸儿沉着脸,娄正德当真是当哥哥当糊涂了。就算娄锦与正德没有血缘关系,可十几年来,娄锦一直唤他做哥哥,这心理上这关方芸儿是过不去的。   她更恼恨的是,什么叫做娄锦欠他一个媳妇就要娄锦赔,面上一冷,什么话都懒得与窦氏说了。   萧县公却笑着对窦氏道:“倒是多谢窦夫人美意了,只是锦儿入国子监学习,我们都给她定了十五岁一到,再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这话显然是缓兵之计了,甚至可以说是空口白话皆由他说了算。   六十八章 三皇子示威   六十八章三皇子示威   窦氏冷了脸,却道:“这丫头我也是自小看到大的,这不是喜欢地很,才来找你们说说嘛。而且,亲事先定,等到她十五岁后再议亲也不迟啊。”   见这窦氏不屈不挠,也不知道是哪里抽到了,与娄府撇开了关系,要儿媳妇自然不愁。前些日子太子受皇上夸奖,太子少师娄城自然也过得风光自在,这是娄府出了诅咒一事后难得的一件好事。方芸儿就不明白了,这是怎么了。   “窦夫人不必多言,既然我出了娄府,自然不想与娄府有什么干系,锦儿是不会嫁到娄府的。”方芸儿果决了断,便让乌嬷嬷送窦氏出门。   乌嬷嬷也是觉得这事怪地很,送了那脸色铁青的窦氏出门后就赶往国子监把此事告知。   娄锦听得消息时,那厚厚的书籍猛地把桌子震地好几抖,她眯起了眼,顿觉得胸口火焰高涨,恶心的感觉让她欲呕。   她与娄正德乃堂兄妹关系,是谁的意思?   当下,她也不管谁的意思,只低头寻思该如何才能把娄城这一家子的心思打发了回去。毕竟太子当盛,娄城得朝中不少人脉,她可不想事情变得棘手。   寻思了会儿,她却越发生起气来,竟让她无法平心静气。   乌嬷嬷见娄锦脸色奇差,问道:“小姐,那娄正德小姐若不满意,大可以避开他。”   避?   娄锦不以为然。   娄正德被娄城和窦氏宠坏,做事颇为大胆,她眯起了眼,道:“往后下了课,就呆在清心楼。流萤,清心楼附近加派人手,一旦有人乘夜靠近,拿下再说。”   流萤点了下头,心头略微有些沉重。   娄正德这几日被太子重用,也在军中谋得一席之地,职位还不低。而娄城做事向来谨慎,又是太子少师,言行举止从未有过差错。一度以来获得美誉不断,而这段日子,方逑中毒,人们尽管对大将军敬重,但大将军后继无人,多少有些人心会偏离了位置。   娄锦想着,缓缓站了起来,她再次寻思了会儿,道:“我倒是有一计,不知道我那匕安哥哥肯不肯配合了。”   乌嬷嬷双眼一亮,萧匕安打击匪寇回来,立了大功,皇上言明今晚要论功行赏,这事当是可以抬得上面好好说开了呢。   娄锦笑了笑,便觉得轻松不少。   窦氏回了府之后,心中早有定数。正德自从上了国子监之后便总是心不在焉,原以为是方瑶与左御风结亲他心中不忿,后来她细细问了,才知道这儿子是属意了娄锦。   若说是娄锦,虽比不上方瑶与方宏的关系,可娄锦胜在颇有心计,这可是当家主母必须的东西,人道妻贤夫祸少,娄锦这样的人若帮着正德,正德未来的仕途必定不可限量。   更何况,正德所言不假。娄锦在民间的名声无异于福星,这段日子娄府被诅咒笼罩,娄锦下嫁,便是再有诅咒,怕也要改运了。   之前若非娄蜜的事缠着,怕也早就说出来了。   她点了下头,喜上眉梢之时听得管家来报,说是娄阳在屋中等着呢。   她听言,神情却不见得好,此时可是把娄阳当成瘟神,这脱离了娄府,才有几天好日子呢。早前公公在,她也不好说什么分家,可现在公公走了,兄弟二人再在一个家里也不是个事,她便和娄城真正分了家。   入了内,她还是秉持着笑容,道:“这是什么风把大伯吹来了?”   娄阳脸色不善,他咳嗽了声,才道:“听闻,你为正德去娄府提亲了?”   “是的,正德一贯疼着他这个妹妹,碍着娄府,他即便有这个想法也没敢说什么。可现在不同了,娄锦是萧家的孩子,她与娄府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咱们府不是一直被诅咒缠身吗?娄锦是最好的解药。”   窦氏一路说着,语速却越发缓慢了下来,因为娄阳的脸色一点一点暗沉,隐含着即将暴怒的危险。   “去萧府提亲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早已经下了决定,她,留不得。”他顿了顿,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说着这话的时候,眉头隐隐一疼,他暗自压了下来,抬头对上窦氏那惊讶万分的脸,只觉得心头梗着什么,没多留就告辞了。   窦氏沉声望着他离去,好一会儿,她嗤笑了声,却觉得这事娄阳他办不到。   娄阳出去后没多久,娄城便归来了。   他见窦氏摇头嗤笑,便问了起来。窦氏就把今日娄阳到府上劝说一事告知,娄城蹙眉,他早就觉得要娶娄锦做儿媳妇不是件容易的事。   今日早朝后,听得窦公和太子说话,言语中偶尔还会提及娄锦。不知道是暗示还是什么。   “就怕这事没这么容易办成。让正德沉得住气,这事我会好好谋划谋划。”   若说京中女子,没有谁比娄锦更合适做娄城的儿媳妇。他和窦氏一度认为以娄锦的聪明才智,绝对是起死回生之良药。   而娄阳在回府的路上,脸色极为不善。堂哥要娶堂妹,这是有悖伦常,天理不容之事。他绝不能允许正德娶娄锦,这事着实让人疯狂!   方才对着窦氏,他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可是,这个秘密注定要烂在肚子里,他摇了摇头,入了正厅的时候,对上憔悴了许多的白太姨娘,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白太姨娘两鬓白霜,失去了丈夫,她总觉得自己的日子也不久了。所以有些事她大可以无所顾忌,这会儿见下人们都被娄阳散了去,就死死地盯着娄阳。   “窦氏去给娄锦提亲的事是不是真的?”她眉眼一深,见娄阳梗着却不回答,她怒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娄阳垂了垂头,脸色极为难看。   白太姨娘猛地坐了下来,脸色苍白,拄着拐杖的手颤了颤,她陡然大笑了起来,“造孽啊,造孽!”   娄阳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娘,我会阻止这事的,这事成不了。”   白太姨娘站了起来,她老泪纵横,若是正德真和娄锦在一起了,她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老太爷,有何面目入娄府的祖坟?   抬头看向娄阳,她郑重嘱咐道:“儿子,你老实跟我说,你下得了手吗?她是你目前唯一的孩子。”   娄阳被问得一滞,他垂下头来,脸色有些暗沉,“我可以不收拾她,可有人想要收拾她。”   白太姨娘却咬牙道:“儿子,你的仕途比什么都要重要,你要知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虽是妾室所出,却乃娄府嫡子,万不能给娄府丢脸。”   娄阳点头,扶了才平静下来的白太姨娘回了屋子,便来到流翠的穿花楼。   流翠失去孩子之后并没有变得沉默,对娄阳倒是多番体贴。这让娄阳几个夜里总算有个好眠。   流翠见娄阳来了,忙上前来递上一杯热茶,接着递上一条热毛巾,笑道:“老爷,我看您这几日事情忙地很,就让人炖了人参鸽子汤。”   娄阳笑着接过汤,只道:“你倒是个解语花。”   流翠面上虽笑,心底却不见得有几分高兴,这娄府主母的位置一日未定,她的心便一日荒凉。   她笑着按着他的太阳穴,外面淫雨霏霏,飘入窗口,竟觉得舒适了许多,她不觉试探道:“老爷,据说二老爷为了改变局势,已经和萧府提亲了。我们娄府可要对外联姻?”   她本是试探地说了句,可娄阳半眯起的眼睛陡然一亮,却在思及娄府现在的局面,头疼地摇了摇头。   流翠立即笑了开来。按摩的力道也足了两分。   国子监中,因着下雨,骑射这一课就暂时停了下来,而改为室内的博弈。   学子们席地而坐,江子文站在众人面前,他道:“你们可自由组合,两人为一组,各执黑白棋子,先下一局看看。”   娄锦刚坐下来,前方的位置便被人占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娄正德。   娄正德长得较为俊挺,然而眉目之间颇有戾气。对上他压抑住的邪肆目光,娄锦当即挑了下眉头。   “正德哥哥此番是要与小女子一较高下了?”   娄正德抓着那润滑的黑色石子,轻轻一扣,那石子便被他一把抓牢,那动作看得娄锦唇角微微一抿,脸上却波澜不惊。   “锦儿,哥哥只是想看你和在娄府是有多不同罢了。”他顺势拿起一颗黑子,正要落在棋盘上,那白子就被一张大手收起。   两人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清冷无边的眸子,那眸子深浅难测,却极为黑曜深邃,他径直落座了下来,眸盼掠过娄锦那双紧盯着自己的小鹿大眼,淡淡道:“阿锦,可看够了?”   娄锦忙收回视线,顾义熙竟然来了。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窦氏来萧府提亲的消息,只觉得此刻心头有些惴惴。   娄正德眯起了眼,他没想过要和三皇子下这盘棋。   三皇子扬手,月白的长衫嗖地划破空气,轻轻地落在竹席上。   春日,男子们皆喜着木屐,内里衣衫松松垮垮地只用云带轻轻一系,外头广袖长袍也只是披着,动作行云流水。   而三皇子如今这般穿着,又生得这般祸国殃民,娄锦极为艰难才移开视线,一时间面红耳赤。   六十九章 战袍惑人心啊   六十九章战袍惑人心啊   内里的蜜色皮肤健美精瘦,娄锦偷偷瞥了一眼,她发誓,她是无意的,她发誓,她只是不小心……   “阿锦,我渴了。”三皇子适时地提醒那双眼发愣,毫不知道收回目光的娄锦。   娄锦愣了下,随即急冲冲地冲了出去,许久才神态自然地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   经过方瑶那桌之时,被方瑶拉住,愣是被扣了下来。   方瑶正和左御风下棋,见三皇子与娄正德已经开始,这会儿对着娄锦细声道:“三皇子今日这衣服不是战袍吧?”   难得的敞开式的长袍,让在场的女子都饱了眼福。   可要说这种服饰,大齐男子都在穿,就连对面一脸青黑的左御风不也这么穿着的吗?   娄锦摇了摇头,她自认为这很正常,当然,若是不看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们,她认为一切很正常。   方瑶道:“我敢肯定,这一身就是战袍。你没看到娄正德脸色铁青,恨不得也把衣服撩开了吗?”   娄锦偷偷看了眼铁色很是凝重的左御风,发现方瑶自从被娄蜜推入碧水潭之后便不大会看人脸色了。左御风几乎要到爆发的边缘了,而方瑶还在研究三皇子的身材,三皇子的衣服,以及三皇子的风姿。   方瑶丝毫未觉,继续道:“你认识三皇子一年多了吧,他一向穿着得体,脖子以下脚踝以上你可看到一分?”娄锦脸色一红,貌似第一次见到三皇子的时候,就看到他肚子上有个疤痕,还来不及否定,方瑶就斩钉截铁道:“他就连穿衣都这般谨慎之人第一次穿成这样,你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方瑶啧啧说着,不时再看娄正德燥热地解开衣襟,一时间摇头不已,班门弄斧啊。   啪嗒!   只见一颗黑子落下,全局立马改变。   方瑶眸子一瞪,左御风却是高抬着眼,不知道看向何方。娄锦却见他越发抽搭的嘴角,眼眸含笑。   她转头对方瑶道:“我和你打赌,你今日赢不了。”   方瑶闻言,手中的白子已经揉搓出了汗,开始严阵以待,不再多看他人,只是每当左御风下了一子之火,她就肉痛心痛,然后一脸可怜地望着那冰冷若石的左御风,祈求宽大处理。   娄锦收了茶水,走到顾义熙身边之时,正见棋局上白子落下,黑子陷入危局,娄正德额角冒汗,拿着黑子竟不知道要往哪里下。   四面都是死路,不管他的棋子落在哪儿都会损失惨重。   那清冷的黑眸淡淡一扫,落在娄锦手上的清茶之时,才染上了轻笑。他广袖一挥,便倒了杯水,他的薄唇刚碰到那茶杯便放了下来,眸光一敛,对上娄正德刚刚放下的棋子,脸色平静。   娄正德寻思百遍,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这几乎花了他所有的心思,再无别的精力去观察娄锦,娄锦见棋局又改,一时间也不得不佩服。娄正德果不其然是太子少师之子,出手极为阴狠。   娄锦陷入这棋局中,不知不觉就拿起那刚被送到三皇子唇边的白釉瓷杯,她浅尝一口,而就在此时,顾义熙落下一子,然后笑而不语地看着娄锦。   娄锦被他笑得怪异。   阿锦的唇丰润可口,殷红可人,他深深看着,便不觉右手一放,藏在广袖中的手扣住她的柔荑,轻轻一抓,见她发愣,他又挠了挠,娄锦当即脸色大红,再寻着他的视线看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还含着那被他碰过的瓷杯。   一时间大窘,一口水呛在喉咙口,她吞下不是,不吞下也不是。   最后在他那含笑的目光下,喝了那杯茶。   娄锦有些愕然,还记得三皇子那纯然无害的笑容,那时候他如何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调戏自己?   她寻思了许久,才发现为何。   “阿锦,你是中意我的。”   “阿锦,我中意你。”   ……   她陡然想起外祖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人生如战场,当两方作战手段均不明朗之前,双方自然就打地小心翼翼,很是暧昧。可只要一方泄露军机,敌人便会铺天盖地而来,攻城略地。   她现在是后悔莫及啊,三皇子那是一贯隐藏着狼性不成?   可她再次抬头,对上的是那一双依旧清冷的眸子。淡若梨花,深若弱水。她摇了摇头,最后沉默地看着娄正德涨红了脸,输得一塌糊涂。   棋局已定,顾义熙停下手中的白子,抬起眸来,凝视着对面的娄正德。   娄正德从未输得如此透彻,一时间两股颤颤,痴了一般地望着棋盘。   “我以为你向阿锦提亲是因你足够优秀,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他缓缓站了起来,略宽的月白长衫微微一褶,露出里头完好的胸肌。   娄锦低下头来,耳根子已经红透。   而娄正德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看得在场之人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是谁哄闹了声,道:“有人心比天高,奈何不自量力啊。”   “可不是,娄府怎么尽出这种奇葩?”   期间哄笑声不绝于耳,娄锦抬起头来,怔忪地望着那一抹身影被日光拉地纤长,却一贯风流恣意的模样。   耳边不时重复着方瑶的那句话。   “三皇子是来宣战的。”   她陡然抿唇,低头看着那盘棋局,这棋从一开始便霸气外漏,棋局布置,让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难怪娄正德下地一头冷汗,两股战战。   又想起方才他这棋局厮杀之时还有那空闲逗弄她,顿时又羞又恼。   不免又长叹了起来。   她沉默地望着这黑子白子铺就而成的棋局,见江子文看了过来,她状若无意地端起一杯茶,茶杯坠落,洒在了棋盘上。她拿出帕子擦了一通之后,整个棋盘棋子错乱,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棋面来。   江子文脸色一变,过来看时已看不到什么东西了。他不由得恼恨地看了眼娄锦,眸子底下却是一片深思。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她低头擦着棋盘,嘴角微动。   “正德哥哥晚上可也是要参加晚宴?如若你真想娶我,不若就一道参加如何?”   坐在她对面的娄正德正擦着衣领上的水渍,听娄锦这么一说,自当以为有戏,刚冷下来的脸又堆上了笑,“那是自然。”   只是,眼底却不尽然都是一片欢欣。   三皇子属意娄锦。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消息,而今日,三皇子已然给了一个警告,他想起三皇子手下的黑骑兵,脊背顿时一阵发凉,冷不丁地头顶发麻。   可是三皇子那般恪守礼义之人,若非皇上命令,他该不会私下动手才是。   思及此,他半舒了一口气,三皇子一向注重官府程序,也从不屑于那种手段,这才笃定了晚上去参加宴会。   两人虽面对着面,可心思却大相径庭。   娄锦在认清三皇子那下棋之意后,心中便是一顿,然后是缓缓涌动的潮水,啥时间激起千层浪,若钱塘江之潮高大数丈,然后倾巢而来。   人道观一人棋便可知其内里乾坤,三皇子不是毫无心机,许是以往的他从不屑于用上这种计谋。可以说,他心思磅礴,计划周密,可以说他一个看似无奈被逼之举,也是在为对方埋下一个陷阱。   这,娄锦心中大惊。   她不得不思考,是什么原因导致三皇子的改变?   甚至,她都开始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后惹上他,这才改变了他?   可无论如何,三皇子的这盘棋局,谁都不能看到。   她眯起眼,眉眼微微一蹙,便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或许,以前,人人都了解他,可现在,怕是真正了解他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   顾义熙出来后,便停在了广亭之下。   他幽深的眸子印出对面那洒在碧叶上的春晖,微风徐徐,他那月白的流线长袍被风鼓动,露出内里的一截蜜色。   他直直地站着,脊背停止俊秀,若那崖顶之松,挺拔孤傲,却浑然若仙。   刘韬站在他的身后没敢抬头多看,只低声道:“爷,您这衣服还要继续穿吗?”如此“暴露”的衣服,还是少穿点好吧。   “难看?”那低沉的嗓音透着两分不悦,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没有,没有。爷很好看。”   刘韬说完这话,牙酸地很。一个大老爷们,至于这么在乎好不好看吗?那不是人家姑娘才会在乎的事吗?而自己一个大老粗竟也对主子说出这么怪异的话,真真是……他暗叹了声,正不知道说什么之时,三皇子开了口。   “阿锦方才看得脸红了。”他含笑说道。   这会儿又低头左右看了下这衣服,那只随意一系的带子松松垮垮,他看了看,正想着,见对面走来了女子,便把那衣带紧紧一系,如此倒是真看不出内里半分乾坤。   刘韬愣了下,这会儿真是憋不住了,问道:“爷,你为何系这么牢?”   没想到话一出口头顶立刻掠过一记冷刀,他忙低下头去,耳朵却听得三皇子的说话声。   “这衣服好看,拿回去挂起来。等以后见了阿锦再穿。”   额头的青筋狠狠一抽,刘韬只觉得胸口一阵激荡,然后浑然一阵腥味在喉头一喷,他犹豫了会儿,生生吞了进去。   这抽的是哪门子的风!   因着萧匕安剿匪成功,江子文许了娄锦探亲假,皇宫之中宴会开始之际,娄锦也才到达。   七十章 反击   七十章反击   娄锦落座之后便看到前方娄家之人,娄正德笑着朝娄锦看来,眼中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娄锦淡淡地回以一笑,低头轻呷了口苦茶。口中泛开浓烈的苦涩滋味,她不由得低头,抿年了下唇角,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萧琴,“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萧琴也苦地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她立刻拿起一个蜜饯,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说是万贵人从太后那求取的清心凝神的东西,太后也高兴,这不就赏了些给我们。”   娄锦眉头微微一跳,她陡然想起这苦茶来源于川都,当初这苦茶刚出现只是,各宫妃子都引为纤体良方,所以川都虽然贫困,却得了后宫赏识,而不久之后川都干旱,川都百姓纷纷离开川都,来到了邻道江陵,江陵一下子涌入太多人,而民多地少,有诗人道:“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而,那次之后,一年多来承受大雨和雪灾的大齐陷入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疲于奔命一般的未来。   娄锦算了下日子,应该是几个月之后将会发生一场大旱。   她垂了垂眸,脑海中浮现出外祖父那段日子日日焦躁的脸色,外祖母面上虽没说,却总是唉声叹气。   当初娄锦并不了解,因何川都的干旱会让外祖父何和外祖母如此忧心。   但如今,她却清楚地明白。盛世之中,人心尽管叵测,但社会安稳,有些心计缺乏养槽,也好对付。   可乱世不同,人心若那膨胀的发面馒头,乘乱夺取,矛盾便是不断长长的刺猬的利器,尽管互相躲避,奈何却还是被对方的刺挫地遍体鳞伤。   所以,皇上越发担心有人作乱,首当其冲便是手揽大权的外祖父方宏。   萧琴正在和她说话,见她说着说着便陷入沉思,眉宇间像似有着什么忧思一般。   萧琴出声道:“锦儿?”   就在此时,听的那边传来年声响,娄锦这才回过神来,与萧琴一道看去,正见人群中那一人红袍着身,斜眉长目笑着于众人拱手说话。   没想到一番剿匪,萧匕安眉目中的邪肆隐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自信。那是少年勃发的野心和汹涌沸腾的热血。`   像是注意到了娄锦的目光,他看了过来,与众人说了些什么就走了过来。   萧琴面带笑容地看向萧匕安,萧府终于出现了一位将才,这对萧府而言那是历史性的变化。而,哥哥此番安全归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两位好妹妹,我刚回来还来不及回家,没想到一入宫就见到我这如花似玉的两个妹妹,这才明白皇上为何说今儿个晚上的宴会定会办地宾至如归。”   他那眸子看向娄锦,眼底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探究味道。“锦儿妹妹是不是像哥哥了?”   娄锦不以为然,笑了笑,道:“倒是真的想了,不过,有一件事要与你说说。”   萧琴点了下头,想到对面那娄正德,她蹙眉道:“大哥,那娄正德求娶方瑶不成,如今竟说要让锦儿陪他一个媳妇。简直莫名其妙。”   她从来都知道,这世上能是君子之人少之又少。可没想到有些人竟是无耻到这种地步,偏偏太子顺了位,娄正德又是太子心腹,想来,他是越发无所忌惮了。   萧匕安眯起了眼,脸色陡然一冷,也不知道在像些什么,只低声说了句她们都没听到的话。   “那斯倒是有些眼光,只不过,看上了不该看上的。”   他挑了下眉头,忽然笑着看向娄锦。“那锦儿妹妹以为如何?那娄正德也算是一表人才,如今又春风得意,妹妹可是中意?”   清酒在瓷杯中微微晃动,娄锦眯起了笑看向萧匕安,她手一翻那酒水哗啦落下,滴在了茶几上,滴滴答答的,本也没有什么,可娄锦那直接锐利的目光看来,却让人以为这嘀嗒之声霎时变成了战前鼓声,一鼓作气,雷鸣电闪。   萧匕安低头端起她那杯子,“不错的酒,如此,真是浪费了。”   “若是匕安哥哥不嫌弃,这滴在茶几上的还没擦干,酒劳烦哥哥喝了吧。”娄锦毫不示弱。   萧匕安吃吃一笑,“我以为锦儿妹妹是心有所属,所以才对那娄家男儿看不上了呢。”   这会儿,娄锦却笑着递上一杯茶,那茶水一入萧匕安的嘴,他那毒舌终于停止了动作,一张俊脸脸色一变,然后狠狠咬了咬牙,瞪了娄锦一眼,这才把口中的苦味一点一点消化下去。   “皇上驾到。”   他蹙眉,就势蹲了下来,念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娄锦自然也是跪了下来,她眼中少有的捉弄色彩令她凝眸生辉,少不得又引了几个人的视线。皇上令众人平身,便笑对萧郡公道:“萧府能教育出这样的将才着实是我们大齐之福啊。”   萧郡公与县公二人恭敬道:“那是皇上洪福齐天,这才能保佑匕安安然无恙归来。”   皇上笑了笑,道:“萧匕安,你可想好了要与朕要什么奖励了没?”   众人都笑了笑,皇上客套了。   皇上要给赏赐,给什么赏赐,那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罢了,哪里有臣子说话的份!怕皇上这话明着事要考验一把萧匕安了。   这事,一眼看穿的就是朝中的老狐狸窦公和平国公了。   两人都不禁思考了一番,萧匕安年轻有为,深得方宏之心,又有娄锦那样厉害的妹妹,若是能拉拢过来,真真是个不错的人才。   &160;当所有人都以为萧匕安谦虚说两句的时候,他开口说的话,顿时让萧郡公捏了一把汗。   “回皇上的话,微臣想好了。”   “哦?”皇上冷冷应了声,他记得,当初娄锦如此大胆,没想到这萧匕安也如此年少气盛,恃才傲物,刚愎自用了!   娄锦皱了下眉头,这萧匕安在想什么?这可不是他如此奸佞之人能做的事。   “微臣听闻有人身家被诅咒,却威胁我妹妹,要强娶我家妹妹。微臣虽然不才,可也知道有些事不可违背,前吏部尚书刚刚过世,娄蜜是死是失踪,怕也无须求证了吧。我妹妹又不残废,也不痴傻,为何要送到他们府邸去了此残生?皇上,微臣虽剿灭了匪寇,可微臣求皇上为我妹妹主持公道。”   萧匕安跪在地上,一脸哀戚,恍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双桃花眼不知道是不是要挤出两滴眼泪来,好加深这兄妹情深,好控诉这娄正德欺男霸女的恶行。   萧郡公一愣,什么?匕安竟然不要军功?   萧县公笑了笑,这兄妹二人配合地越发好了。   娄锦却看地额头一抽,她没敢抬头,心中却在感慨,当初县公为了赢回娘,那演技几乎可以抵得上梨园的赵老板了。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她倒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皇上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如此看来萧匕安也不是那极有野心之人。   想起这几日听到的疯言疯语,皇上是越发怀疑娄府的诅咒了。本来娄城与娄家划清界限,他也好放开心。可今日被萧匕安重提,心中那刚被压下去的疙瘩,终于又再次钻了出来。   娄正德咬牙,他瞪了眼萧匕安,便跪了下来。   “皇上,那诅咒之话如何能信,祖父病重早已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去了,乃是上天有灵不愿意他多受病痛折磨,这才带他离开。”   一直沉默的固伦公主笑了起来,“是吗?我记得太医说他本可以渡过今年春天的,可偏偏这个诅咒正盛之时他就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更何况,若是你不信诅咒,娄城和娄阳早不分晚不分,如何在这时候分了家,难道不是怕诅咒缠上自己?”   这一番抢白,让全臣都静默不语。众人不得不思考,如果他们不害怕,大可为了娄家家族的利益抱团相守,何必急在一时。   娄锦听着,唇角不觉上勾,外祖母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我,那是因为,因为。”   娄城听着儿子这会儿口吃,忙道:“皇上,犬儿听说娄锦在百姓心中的福星名声,定是信了娄锦能够化险为夷,才会如此执着。况且,这近乎两年的时间以来,娄锦次次化险为夷。这才想着往后要善待娄锦,这才让窦氏上门说亲。”   这是认定年娄锦能解除他们娄府的危机,   娄城沉声道:“况且,娄锦在娄府吃穿十数载,难道不应该回报养育之恩,救这濒临困境的娄府吗?”   娄锦当即眯起眼,好一个养育之恩!   她抬眼看向皇上,眼中早红透,“皇上,娄锦从不以为什么福星。若我真是福星,以藏空相士与娄伯伯的交情,如何能不告知?锦儿如何能被大家冠以野种名义唤了十数年?”她哽咽着说道,话语却真真是一针见血。   她已经做好反击的准备了,只是她还想做一件事。她顿了顿,泫然欲泣。   全然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许久她才开了口。   七十一章 寿辰到   七十一章寿辰到   她继续道:“好在上天有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娘十几年来苦守空房,我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做那人人口中的笑柄,做自己妹妹眼中低贱卑微的姐姐。”   她笑了笑,擦干自己的眼角,“但我认为,这不过是天意弄人罢了,所以如何都不敢怨天尤人。但,锦儿从小就当娄正德为哥哥,虽离开娄府,可心中总还有些关口过不去的。娄爷爷去世之时,本是爹爹去的,可锦儿心中还是以娄爷爷为祖父,这便想来送上最后一程。是以,锦儿如何能过自己这一关,如何能嫁给自己的哥哥?”   娄世昌的丧礼,很多朝臣都去了,娄锦的出现他们也都注意到了。当时他们也有些奇怪,这种朝臣丧礼一般不需要小辈来的。如今听娄锦谈起这个缘由,不觉又想起那娄蜜从未出现在葬礼上,不觉暗叹。   娄府何来这样的好苗子,娄锦那是难能可贵了。   也不知道那句话刺到皇上了,龙颜不悦的他,点头道:“虽不是亲兄妹,可娄锦如此看待娄正德,这婚就休要再提了。”   娄锦愣了下,她以为需要花费不少工程才能说服皇上,没想到竟就这么简单?   而那娄城想到了不少说辞,没想到还没说出口已经没了机会。他不甘心地道:“皇上,但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啊。”   皇上皱了下眉头,正犹豫时,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田笑笑道:“皇上,臣最近听到了一件趣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娄世昌去世之后,田笑上表,道自己有过人之才,竟毛遂自荐了。皇上考了他几道题目,他毫不怯场,说得头头是道,原以为是个耿直迂腐之人,奈何为人之道也不在话下,做事颇为圆滑,知道见好就收。   况且,年逾三十,风姿倜傥,早在朝廷做那五品小官的时候就已有了彰名。   皇上笑了笑,“大可说来一听。”   娄城抿着唇退了回去,暗骂一声,“佞臣!”   娄锦微微侧头,对上那田笑的眸子,他只朝她看来不咸不淡的一眼,就转过头去看向皇上。   “臣听闻江南有一户大户人家,那家中少爷中意他爹爹的干女儿,十几年来二人兄妹相称,可没想到成亲之时,那干女儿的母亲跑来告知他们二人不能成亲,究其原因,这干兄妹原来是亲兄妹,后来这干女儿疯了,这位少爷的爹爹被干女儿无意中推入河里淹死,这个大户就家道中落,那位少爷后来出家当了和尚去了。”   娄锦听得,眉头陡然一跳,她几乎以为这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说的就是她的故事。但,田笑这个人更让她惊讶。   她记得前世有一人唤作田笑,生得一副好模样,却一直仕途不顺,到三十有几才娶上一门妻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一向不爱攀龙附凤,妻子乃一届平民的小家碧玉。   今世,是什么发生了变化,田笑,那几乎是跳出来的人物。然而,前世娄世昌活得好好的,十六岁那年方宏和固伦公主相继去世,娄世昌还抽着水烟,买只海东青偶尔去闹市里转悠转悠。   娄锦低下头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轨道。   皇上听了,脸色陡然一变,也不管那正要开口说话的娄城,只道:“娄锦的婚事她自己做主,你们娄府就不要掺和了!”   他言辞狠戾,颇有几分敬告的意味,后竟也不等到晚宴结束就甩手走人。   闹得娄城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没了之前的风光和得意。   娄锦坐在位置上,端起一杯清酒,闻了闻,觉得心神爽朗。   萧琴靠近她,低声道:“可看到对面娄正德的脸色?”   娄锦点头,斜眉一挑,对着那脸色奇差的娄正德举杯,那动作何其自然,若无其事地就好似与一位好友敬酒而已。   娄正德握紧手中的酒杯,他今天承受的是奇耻大辱!   皇上竟然就听着娄锦与那佞臣两句话就甩了爹的面子,那是从未有过的事。自从父亲彰名远扬后,皇上一纸诏书传入娄府,各家各户皆敬父亲才学,更忌惮他太子少师的位置,何尝受过这样的冷待。   他心中愤恨,哪里知道手中的酒杯已然碎裂,寸寸扎入手心,烈酒无心渗透进那伤口里,顿觉得撕心裂肺地疼。   他冷眼瞅着娄锦,命身边宫女换上一杯酒水,正举杯之时,娄锦已经把那酒水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几人见他还举着酒杯,有人笑,有人窃窃私语,更有人尴尬地打着哈哈。   一场宴会,进行地莫名其妙。   宴会结束只是,娄氏父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只听得别人说太子的贴身内侍刚刚来过。   娄锦出了宫门,便见那田笑的马车传来了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宫墙下的大红灯笼把那马车的背影拉地有些长,隐约中听来了里头男子的悠闲唱曲。   “都说那郎有情啊,都说那妹有意,奈何我这红娘,中间拐不停。”   闻言,娄锦心中一顿,这田笑是受人所托?   她蹙眉,这田笑究竟是因何坐上这位置的?着实是奇了怪了。   日子越发过得快了,时值阳春三月,日上梢头正暖,春风拂面恰分。娄锦的十四岁的生辰在她日盼夜盼中到来了。   此时,流萤正给娄锦端上一碗银耳红枣茶,见娄锦这越发好看的脸色,她不禁感慨道:“小姐,你这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的,想来这段日子补地不错。到时候十五岁便能笈笄了。”   &160;这大齐女子笈笄,大多是十六岁,有些女子十五岁便出落地圆润若珠玉,或者已有女子的婀娜身姿,那便可以在十五岁笈笄。   本来两年前,娄锦还有些瘦弱,甚至比一般女子要小点,左右是要在十六岁才能笈笄的。只没想到这两年过去,娄锦的身子长开了不少,窈窕婀娜,扶风弱柳。   娄锦笑了笑,起身道:“该回去了,夫子给的假期可是十分短暂的。”   她刚起身,突地顿了下,听着外头的丫鬟说了句什么,她听得一愣,随即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你听说了吗?那羊馨今日入宫了。”   “你说的是那个高龄女子却还未出嫁的那个?”   “也不知道这么就入宫了,她那般迷恋萧县公,不知道此番入宫是不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谁知道呢,那羊氏这么久才出了一个娄蜜这样的女子,如今怕是不敢再要别家的女儿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那几句话却一字不落传入娄锦耳里。   流萤听得这话,笑道:“小姐,那羊馨要真的入宫为妃,我流萤倒是要恭喜她了。”至少,那个脸皮厚比城墙之人不会再骚扰萧县公了。   见娄锦只低头整理了下衣袖,并未回答自己的话。她忍不住问道:“小姐?”   娄锦跨出了门槛,眉眼间一片冷漠。她望着不远处走过来的风流男子,便换上淡淡的笑,道:“正德哥哥这是要给锦儿祝了吗?”   见着娄锦的脸色,娄正德心中暗恨,可面上也带着笑。   “我就不去萧府了,这东西就直接交给锦儿了。”说着,他递上一盒八宝小盒子,娄锦接过一看,里头传来好闻的胭脂味,她笑着接下,把那胭脂递给流萤,便道了声谢。   娄正德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阴鸷的眸子微微一眯。   站在他身后的小厮说了话,“少爷,娄锦那么忌惮于你,你送的东西她会用吗?”   “不用也没关系,那是上好的胭脂水粉,那东西乃密法研制,即便她医术高明,那也查不出一二。”   娄正德微微一笑,全然没有注意到娄锦走出那拱门后,便把那接过胭脂盒子的巾帕丢入泥土,她急道:“流萤,快把那东西用巾帕包好,一会儿去买一只小白兔来。”   流萤点头,暗想那娄正德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二人上了车,路经闹市的时候,流萤买了一只小白兔来,给它抹上这胭脂之后,小白兔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兔子刚上马车的时候,虽乖顺,但一双红眼睛颇有灵气,扑闪扑闪地,哪里会是这样困倦不堪的模样。   流萤心头一凛,怒道:“好一个寿礼!”   娄锦推了推那兔子,只见兔子又再次抖擞了起来,全然没有之前的困顿模样。   流萤双眼瞪大,不解地望着娄锦,这兔子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刚刚的一幕只是意外?   娄锦再次把那胭脂抹在了兔子的鼻端,而这一次,它也没有表现出方才的困顿。娄锦微微沉吟着思索。   “这兔子就先放在这我看看。胭脂暂且就不要用了。可惜了凝翠楼上好的胭脂。这一盒这一两黄金出自她的手一般。   一两黄金啊,流萤不觉叭唧了下嘴。这东西便是皇后也少有,每年好像只出一盒这落雪胭脂。   娄锦只把这事记住,然后便想着今日的寿辰,她十四了。   方瑶一见到娄锦便笑道:”我以为那江子文不会放你出来呢。“   七十二章 炙手可热   七十二章炙手可热   娄锦抚鼻,不觉想起每每与那江太傅请假,都万般艰难。   想起江子文一脸头疼地望着自己,然后很警惕道:“娄锦,此番出去莫要再闯祸了。”   娄锦自然知道,自己每每出门都会遇到点什么事,江太傅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她思及此,笑了起来,“明明今日是我的寿诞,到底是你们几人更快就来了。”   萧琴走了过来,她对着娄锦轻笑了声,“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红绸横挂在红漆梁上,每个门中间都挂着一个囍字。每走几步就能看见那几个门上的对联。   方瑶笑道:“惊讶了吧,我来时,还在啧啧称叹,你在娄府这么多年,尽管办得不算寒碜,可也比不上这萧府为你操办的这些。”她顿了下,继续说道:“据说这些东西还是萧县公命人亲自操办的呢。”   闻言,娄锦停住了脚步,她望着近前的一对对联,墨黑烫金的字在大红的油的发亮的纸上跃然欲出,那上面的字若铁画银钩,句句在末尾都填了个喜字。   她看的眼热,心中莫名地沉重了两分。   她与萧县公本也只是陌生人罢了,她清楚地知道,当初为了摆脱娄府才选中了他,他们之间何时走到了如今这种“家人”的关系,那种慢慢融入你的血水之中,温润脉脉的融洽感,让她心中一梗,只觉得浑身上下暖和地很。   萧琴望着她的侧脸,本只是不经意地瞥了眼,却发现娄锦眼眶里折射出来的点点波光,只她注意一看,娄锦却眨了眨眼,笑着朝两人说说笑笑了起来。   望着方瑶与她说笑的背影,萧琴陷入了沉默。   她怔怔地看着那笑靥如花的女子,她长开了的容颜越发秀美,若空山新雨之后的皎洁明月,只那般淡淡的,看不出她真实的情绪。   可印象里,娄锦哭得几乎断肠,趴在她的肩头,诉说自己的疲惫不堪,诉说自己那不能说出的委屈。   还有方才……   那一闪而过的泪珠,锦儿,她变了。   萧琴还记得,以往的她开朗活泼,几乎她的所有都写在脸上。那样自然洒脱的姑娘不知为何变得内敛深刻,而如今,要看出她的内里,怕也只能浮于表面了吧。   “姐姐,我好累。”   耳边是她哭求的回声,萧琴心中不觉一疼。   听得那头娄锦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她笑着跟上,三人恢复了方才笑闹的模样。   到了主屋,便见里头的热闹场景。   只见固伦公主坐在主位,笑着和方清雅说着什么,那头乌嬷嬷伺候着方芸儿,正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枣子茶。   萧县公与萧匕安与方宏坐在一侧,他正看着萧匕安与方宏博弈,脸上带着愉快的神情,却时不时转过头去看向脸色红润的方芸儿。   娄锦与方瑶萧琴对视了下,三人都带上了笑,走进来便向众人请安。   固伦公主见着三个宝贝疙瘩来了,忙放下手中的瓜子酥糖,笑道:“快过来。”   方芸儿站了起来,她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大了,这会儿站起来肚子略高,整个人因着这些日子的滋养,越发娇艳貌美。   娄锦笑着瞅了她娘一眼,就走到固伦公主身边。   “外婆,当初娘怀我的时候可有这般好气色?”   固伦公主唇角的笑顿了下,旋儿又笑道:“怀孕的女人哪有脸色差的啊。那可都是拿出命来吃的。”   方清雅听着赔笑,她转过头去看向方芸儿,“锦儿已经回来了,这会儿该准备出去了,想来宾客也到了。”   方瑶轻笑,“我看是姑姑舍不得姑父一个人在外头应酬,这可是等着急了呢。”   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   萧县公出来打了圆场,娄锦搀扶着方芸儿走了出去,她这回轻轻地给方芸儿把脉,脸上不觉露出了笑。   好在,一切都恢复了自然。   方芸儿不知道她因何而笑,只知道自己的女儿盼着长大,如今已然十四,便笑道:“今日得了三皇子的拜帖,说是有急事出了京城,怕是来不了了。”   那灿若白梅的笑容霎时凝固了起来,娄锦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淡淡地回了声,“哦。”   方芸儿知道她心中不舒服,便道:“不过,他留下一个东西,让我好转让与你。”   说着,她含笑看着娄锦那脸上陡然盛开的笑容,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娄锦接过来,触手是一个略薄的感觉,摸上去略有细细点点的突兀,好似绣着什么似的。   她打开来一看,那是一个黄布条子,上头画着寺佛祈福祷告的符咒,只在那符咒的下方写着两行字。   “月镜相印,君心似我心。鸟树相依,时光任它去。”   娄锦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她嘴角含笑,这会儿反复念着那最后一句,时光任它去。   如此,便与那前朝私人的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同出一辙了。   她不期然抬头,对上方芸儿似笑非笑的眸子,顿觉得腮边臊得慌,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去好。   方芸儿看了会儿,笑了起来。“锦儿,你几乎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她暗叹道,真不愧是母女。她们二人一旦心中有了一个影子,不管那是镜花水月也好,是那看得到摸得着的真实血肉也好,总是不管不顾,绝不比那扑火的飞蛾少一分勇气。   也正是如此,才会伤心,才会痛苦。   好在锦儿从武世杰的阴霾里走了出来,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便是她们母女,外人看来那是痴傻,可她们并不如此认为,心中坦荡荡,执着地选择了那一人,便要让他清楚地明白。   曾经,方芸儿还在军营的时候,便有个女子问她,问她如此轰动地让世人知道她对娄阳的情,只是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去。   她却笑着摇头,她并非要让世人知道,她只是想让他心里一清二楚。我方芸儿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对你,从无顾虑,直到一头撞死。   然而,世事无常,她竟然也改嫁了。   这要是放在她十六岁那年,要有人预言,她定要骂地那人狗血淋头。   娄锦把信封收了起来,脸上便是无法抑制的笑,她只觉得有些话要说出来才能给此刻越发溢满的心窝腾出点位置。   她拉住方芸儿的手,笑道:“娘,你信吗?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信任何人了。可我此刻真的很肯定,我信他,我心中立着一个高大的影子,这影子洁白如玉,温润若水,他就那样立在我的心底,根深蒂固,而且越发有着壮大的趋势。娘,我很满足,真的。”   这种话,想来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说出口。但,当身边的人都陷入幸福之中,那种被压抑住的满腔愉悦,终于还是向娘亲说了出来。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这一封简简单单的吉符竟是她最想要的。   她记得那日他们二人匆匆从观音庙走出,那时候有个签还未解,两人便离去了。没想到,后来他竟去求了这吉符。   这不像他,却又像极了他。   方芸儿定定地望着娄锦,心头微微一动。她的女儿长大了。她一贯清楚懂得爱远远比懂得恨更珍贵。但自己如何都做不到。这么久以来她都恨着那毁了自己的恶人。   可世道轮回,她因祸得福,心里的恨渐渐放下,竟对萧郎生不出半分恨来。   拉过娄锦的手,她轻声道:“锦儿,娘为你高兴。”   她静默的目光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那是这双美丽的眸子里少有的柔和。娄锦记得,前世的娘,心里有恨,眼中有怨,尽管依旧柔弱,可已不是这春光明媚的模样了。   娄锦笑着点头,只觉得一切都满足了。   她们两母女出现地晚了点,各家夫人都由着方清雅代为照顾,这会儿已经把她们拉去了后花园去吃玫瑰花饼了。   而各家千金对着娄锦都眼角含笑。   若说两年前让她们相信这样一个女子能有如今这方场景,那咂舌几乎已经无法说明她们的惊讶。   可事实是——   “窦公送上滇南云翡玉如意一份。”   “平国公送上明前雪山云翠,东海珍珠一对。”   “太子送上浓药泡就的雪山银针一份。”   “梁贵人送上一份凝翠楼的玉凝脂一双。”   ……   乌嬷嬷扯着嗓子的呼叫若那神来之笔,这些人的名字一个一个地从她的口中出现,一个字就恍若一个惊雷,震得那些只是想来走个过场的贵胄千金浑身肉颤。   娄锦听着,含笑收下了。   只是,窦公和平国公,还有太子?   她,想着,心中微微升起了异样。   他们是政客,每一个动作都非同小可,不知道这背后蕴含着怎样的含义。   但,乌嬷嬷的高声已然让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只好先收下,再好好去拜访这两位国老。   至于太子嘛,她倒是没什么兴趣。   “娄阳…。送上一份筱。”乌嬷嬷顿了下,她原本喜笑颜开的容颜顿时黑了下来。   在大齐,筱是父亲送给子女的礼物,因着筱和孝同音,是在告诫子女当以孝为大举。   娄阳送这东西是何意思?   七十三章 羊馨来了(你要嫁给谁?)   七十三章羊馨来了(你要嫁给谁?)   那边,正笑着饮茶的方芸儿默默地放下手中的茶点,红润的脸颊上顿时变得冷硬。   乌嬷嬷暗恨自己一时嘴快,恨不得给自己抽上两巴掌才痛快。真真是被窦公他们的礼冲昏了头了。   娄锦微微眯起眼,她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登时冷若冰霜。   娄阳,你若是真汉子,便在众人面前说出事实。可不是这样莫名其妙地送上这筱。   她沉默着望向乌嬷嬷,乌嬷嬷只觉得后背微微一凉。这会儿也没继续唱下去,只急着把那包装精美的筱拿了出去,然而转悠了整个萧府都没有见到娄阳的身影。   听着小厮说娄家老爷已经上了马车,她忙追了出去。   那车夫刚好扬起鞭子,乌嬷嬷喊道:“慢着!”   道路上人来人往,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   乌嬷嬷正不知道要如何把这话说个圆满才好,却见着一身碧青的清丽女子走了出来。   恰好此时,车帘子被打了开来,露出那清秀的男子的脸。   娄锦抬头,对上那双她极为熟悉的眸子。   娄阳笑道:“锦儿,生辰快乐。”   望着他那若无其事的笑容,娄锦只觉得心头一阵难受。甚至带着一抹恶心。   他总是如此,十几年来无论如何都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因为她是他不愿意承认的污点。   而每当她看着他对娄蜜百般宠爱,她都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自己并非他生。   而,那些缘由,她已经了如指掌,再看他这副慈祥的模样,心底莫名暴躁了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压制住心底的澎湃汹涌,她笑道:“娄伯伯,这东西您就收回去吧。娄锦受之有愧。”   闻言,娄阳半眯起眼,受之有愧?   你娄锦是我的种!   何来受之有愧!   他阴鸷的眸子看向娄锦,这就是他目前唯一的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阻碍着他的前程。这个绊脚石,奈何是他目前唯一的孩子!   他望着那双明亮的杏眼,那是极为熟悉的眸子。娄锦的眼睛继承了方芸儿的美丽与独特,那是最像她的一个地方。   今日,他特地来了一趟萧府,可没想到方芸儿被萧县公保护地极好,甚至连一面他都见不上了。   这对母女原是属于他的。   而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归于萧家。   他的参军的位置,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荣华仕途。   他复杂地望向娄锦,对上她那状若含笑的眸子,他有那么一瞬间好似看到了方芸儿站在那梅林之间,笑盈盈地望着他。   他顿了下,鬼使神差道:“芸儿,你可愿意随我走?”   脑海里浮现出方芸儿娇俏地点头,那低头的一瞬,青丝刘海遮住了她的长睫,他能看到那长睫下的一抹娇艳。   那时候,他真觉得他有了全世界。   少年心动,全然真情。   娄锦听着那话,心底只微微有了一丝触动。但,那不过是微风吹过沙漠,沙子何其沉重,如何是他能够撼动的。   她把那筱递上,只道:“这筱您还是收回去吧。这东西您还是留给娄府后人吧。”   她这话让一旁经过的人都暗笑不已。   众人纷纷看向娄阳,娄府的诅咒到现在都还没解开。娄阳哪里还有子嗣?都说那娄蜜失踪了,可谁人知道呢?想来定是死了,又怕让人思及娄府诅咒,便选了这么一个托词。   路人的闷笑,虽不大,却也没有刻意掩饰,娄阳只觉得心头恨得很,顿时拉下车帘,命车夫赶车。   手里的筱很是冰凉,竟微微有些刺骨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那筱,只觉得这东西极为刺眼,难看至极!手指紧紧用力,那筱陡然碎裂。   车夫听着什么东西掉在马车上,低声问道:“老爷?”   里头传来闷声,“快回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娄府,娄锦的神情悠远,没人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众人只以为娄锦不过是在与娄府划清界限。   毕竟那娄府的诅咒,即便是藏空相士也不见的有这个能力化解。   “小姐?”流萤见娄锦看得出神,这才提示了下。   娄锦收回目光,正要进门之时,见着一个碧蓝色的轿子落在了门前,八抬大轿,那蓝色绸布上刺着顾绣,如画如绣,这一顶轿子便能知道此人若非贵人,便来显摆的。   果然,门帘一打开,便是那一张熟悉的脸孔。   而流萤见到此人的时候,便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小姐,我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跨足我们萧府了呢。这次她来是干嘛的?”别怪流萤说话不客气,她那嫉恶如仇的性格,可容不得有人觊觎夫人的男人。   羊馨的到来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而那下了轿子的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红宝石串珠的头冠,一张雪白的脸上眉目分明,樱桃小嘴朱红娇艳,身下那一件孔雀飞鸟穿花锦袍盈盈一系,显得她身姿丰满,却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羊馨笑着走了过来,“二小姐亲自迎接,真真是我羊馨的福分了。”   娄锦笑着摇头道:“自从羊府出了事之后,锦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羊姑姑上门了。”   这话听得羊馨眉头一拢,这事已经过去了,娄锦还提着作甚!   虽不太高兴,可她盛装打扮,可不是给这小丫头片子看的。她朝里头瞥了一眼,那动作一点没有遮蔽的意思,极为明目张胆。   看得流萤忍不住握拳,恼恨地看着羊馨。   许是流萤的目光过于直接,羊馨不期然与她四目相对,还是愣了下,她面上不喜,说话便更是冷言冷语了。   “娄锦,你这丫鬟好大的脾气,见着客人竟以牛眼相对,难道你这萧府还不允许来客不成?”   流萤这才发现自己失了分寸,不觉丢了小姐的脸,只羞愧地低下头去。   娄锦却是轻笑了起来,“我的丫鬟历来火眼金睛,见着什么污秽的东西,便忍不住这憨直的性子,还望羊姑姑莫要见怪。”   污秽的东西?   什么是污秽的东西!   羊馨气地怒瞪起眼,这会儿流萤大大抬起了头,顿觉得备有面子。她轻笑着扶着娄锦的手,软言软语道:“小姐,这外头风大,您可是今日的寿星,可别被那污秽的东西煞了气。”   好一对牙尖嘴利的主仆。   羊馨忍住脾气,她今日来可不是来和他们这些小丫头片子来吵架的。   只递上名帖,便要走了进去。   乌嬷嬷欲拦着,娄锦朝她递了个眼色,乌嬷嬷只好退了开来。   三人入了门,乌嬷嬷这才问道:“小姐,为何不让老奴拦下那货。”夫人有如今这修为得来不易,她可不允许别人若一条毒蛇一样盘旋在侧!   “羊馨那顶轿子便是她的排场,想来没人不知道她来了萧府。如果我们这时把她哄了出去,萧家的面子,萧府的名誉怕要扫地了。”到花园那,娄锦坐在石椅上,她攀折下假山旁那倾泻而出的紫藤花,眉目微敛。   “绿意可传来消息了?”   乌嬷嬷摇头,此时,见着一个丫鬟走了过来,递上一封信。   信上画着一朵绿叶,娄锦双眼一亮,接过那信便打开来一看。   乌嬷嬷与流萤站在一旁,见娄锦的神色从警惕到后面的怒意勃发,再到慢慢的平静。   两人心头都是一跳。   “小姐?”二人异口同声。   娄锦把那信放下,才缓缓道:“羊馨求得皇上圣旨,说要嫁给爹爹为平妻。”   “什么!”   流萤先是一愣,随即怒火滔天,她瞪大了双眼,转头看向乌嬷嬷,乌嬷嬷老牙一咬。   “难怪,难怪她今日这般有了底气,原是先斩后奏,无耻!难道她就真没人要了?死活都要赖着我们县公。”   流萤这会儿着急了,皇上下了圣旨,怕是小姐寿宴结束就要颁来了。她忙道:“小姐,如今可要怎么办?”   娄锦坐在那,一阵微风带着花香迎面袭来,她那碧青的衣袖随风鼓起,黑亮的长发飘然于耳后,露出她精致的眉眼。   她道:“想来羊家虽然被抄家,可经济主脉还是他们在掌管,他们一旦罢了,皇上也拿他们没有办法。羊家可是好大的胆子!”   乌嬷嬷哼出了一口浊气,“那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不成?”   “这也不尽然。”娄锦把那紫藤花绕在手中转了一个圈,便笑道:“皇上现在是拿他们没有办法,暂时先缓着。怕早已经派人深入到羊家府邸去了解内里。答应羊馨怕是缓兵之计而已。”   她缓缓站了起来,转头望向流萤。   “流萤,早上那只小白兔如今怎样了?”   流萤这才想起那闻了娄正德送来的胭脂后的兔子。她方才还看了一遍呢。“小姐,那兔子两样越发通红,迷迷糊糊的,身子好热。”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她道:“今日那羊馨用的胭脂可是好货色呢。想来她应该也只用凝翠楼的好东西。”   流萤听罢,双眼一亮。   这会儿忙道:“小姐说的是!”   乌嬷嬷想起前段日子娄阳与那羊馨之间的关系,她道:“小姐,娄阳好似缺了一个嫡妻。”   娄锦那杏眼微挑,她歪头浅笑,“乌嬷嬷说得极是。”   七十四章 羊馨残废了?   七十四章羊馨残废了?   主仆三人见外头的声音越发大了,便起身去了正堂。   路过抄手回廊之时,见着方瑶和萧琴走了过来。二人脸上都带着焦虑之色,她们见着娄锦都疾步走了过来。   “锦儿,你可见着那羊馨?”   方瑶先是一问,那羊馨一入萧家竟不是先到女眷处休息,而是直直朝萧县公的方向而去。   方瑶脸色铁青,这会儿真真是怒了。   “你快过去看看。方才县公去了一趟后院。此刻后院可是没什么人呢。”萧琴深吸了一口气,那羊馨如此登堂入室,真真是不要脸了。   娄锦面色一冷,她转头对流萤道:“你先去照顾好夫人。”她走出了两步,后又停顿了下来。   乌嬷嬷瞅着娄锦那越发阴沉的脸色,她心中也是一跳。   虽说县公对夫人一心一意,可那羊馨花样百出,县公要是一着不慎,怕就要吃大亏了。   娄锦扬手道:“去招了几名小厮,就说后院进贼了。遇到不是萧府之人尽管打就是了。”   乌嬷嬷闻言,一双浑浊的老眼登时一亮。领了命就走了出去。   萧琴却皱了下眉头,她道:“锦儿,若是叔叔与她,被人撞破,那…。”   娄锦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摇头。   那羊馨碰上的怕是一个铜墙铁骨。   以娄锦对萧县公的观察,他那与萧匕安性子极为相似,虽面上看着君子纯良,可这手段也不见得会落到哪儿去。   春日暖阳透过那桂树枝叶的细缝透了过来,恣意洒落在那光滑的青石前。地面上落着那洁白的桂花。   印着那青石地面风光旖旎。   娄锦与方瑶萧琴三人站在那桂花树下,三人难得享受这安闲的气息。   三位女子均是绝色,叫来往的人不觉都看花了眼。   娄锦靠在了那石凳子上,她随意低着头,黑丝垂至她的腰间,那儿正用玉带缠绕,将她完美的腰身显现了出来。   而方瑶坐在那石凳子上,她面若白玉,笑着回头看向萧琴,“萧琴,你的十六岁生辰也过了,听姑姑说,不少人来府上提亲呢。你可有看中的?”   娄锦听着这话,也转头看向萧琴。眉宇间略微黯了下,萧琴的心中早已有了人。这一点,她无法干涉,更没有权利去多问。   萧琴猛地低下头去,强自笑了下,便道:“哪里有什么中意的人选。我不过是想着国子监成绩出来再做打算罢了。”   她话落,看了眼那发段如丝的娄锦。心头微微一沉。   娄锦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见着不远处那亮得烫眼的大红衣袍,她不觉笑道:“我这匕安哥哥每一件不是大红便是大紫,这是茄子还是葡萄?”   “哈哈。”方瑶先是一笑,萧琴被带走了心思,不觉看那风流俊野之人,也笑了出来。   萧匕安见着这三人看着自己便笑,再看娄锦那一双杏眼微挑,带着三分戏谑,便走到娄锦身侧,眉头微微一拢道:“我这好妹妹又想着编排我是吧?”   娄锦唇角一勾,春日的暖晖洒在她润泽的侧脸,那儿几乎打上了一层彩光,她笑道:“锦儿不敢,谁不知道我这匕安哥哥升官有道,这官威一阵,大地为之一颤。”   萧匕安一阵冷笑,却难得正经道:“你叫人去打了那后院之贼,我们府邸的小厮嫉恶如仇,可把那如花似玉的美人打了个残,这会儿圣旨怕是一时半儿也来不了萧府了。”   方瑶和萧琴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上前道:“此话当真?”   萧匕安顺势坐在石桌子上,唇角微微一扬,“当真。”   萧琴摇头道:“尽管娄锦下令,可我们府邸的家丁不会下如此重的手,而且有乌嬷嬷看着,应该不会失了分寸才对。”   桂花成片落下,娄锦伸手一揽,轻笑了起来。   “那时候小厮们进去可看到了什么?”   这话一问出,方瑶精神抖擞地看向萧匕安。   萧匕安不觉失笑,他记得方瑶以前很是稳重,自从跟了那左御风之后,变得如此……活泼?   他看向娄锦,这个忙里偷闲的女子,做了一次红娘,算是成功了吧。   “说是爹爹一脸怒气地踢了那女子一脚,小厮们正愣住,乌嬷嬷就上前与爹请示,说是抓贼,请求叩打贼匪。爹不知道怎么了,一脸怒火,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如此,更是给了小厮们不少底气了。”   萧琴沉吟道:“叔叔后来去哪儿了?”   娄锦笑了笑,她把手中的桂花放在了石桌子上,动作轻柔,却带着三分笃定。“等流萤来了便知道了。”   果不其然,流萤正从对面过来。   方瑶正对娄锦这话似懂非懂,就听那流萤道:“小姐,夫人被县公带回内屋去了。”   她说着,脸色微红。   谁知道萧县公光天化日之下就把夫人给抱了回去,流萤用尽浑身解数,才把那些贵夫人给引开,方清雅更是一脸尴尬,只好把人先带走再说。   萧匕安仰头大笑,这会儿看向娄锦道:“你对爹爹倒是真了解。”   萧琴也看向娄锦,“你娘还怀着身孕呢,不会出什么事吧?”   娄锦摇头,自从出了那蛊毒之事后,娄锦开了个方子为娘补身子,身子健康地很呢。   流萤这会儿道:“小姐,乌嬷嬷那边已经动手了。”   娄锦点了下头。   在众人把那羊馨打伤之时,乘乱把那胭脂调走,再好不过了。她扶额,伸手由着流萤虚扶,一脸哀戚道:“这打贼人竟打出个富家千金来。我该去慰问一番吧。”   流萤狗腿道:“小姐说的是。”   萧匕安再次大笑,方瑶闷头苦笑,而萧琴暗觉得有趣,便也跟着去了。   娄锦走到那宾客休息的花厅,听着里头嘻嘻闹闹的声音。   “这打贼怎么就打了羊氏贵女了?”说话的是刺史夫人,她精准的目光对着那躺在床上,只能瞪眼的娇媚女子,话语里带着三分得意。   年岁不小了,竟还觊觎别人的丈夫,真真是让人不齿!   那刑部尚书夫人毫不掩饰地笑道:“谁知道呢?好多府邸抓贼,最后可都抓出好戏来。那富贵之家张家闹了一出走水,竟抓出了私通一事,那戏份可是好看的很。可惜了,今天我们都来不了内院。错过了一场好戏。”   娄锦听到这,便走了进去。   屋内的说话声都停了下来,娄锦那原本平平静静的神情陡然一换,紧张担忧地疾步向前,忙坐在了床边,一脸歉意道:“哎呀,羊姑姑,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羊馨瞪大一双眼,被打地面目全非的脸上刚要做出什么表情,就疼地直抽气。   她那愤怒的神情收入大家眼底,他们均看向娄锦,料想羊馨定是怒了。   娄锦却是怒意横生,对着流萤道:“没看到羊姑姑这被打成猪头的样子吗?大夫请了没?派人去叫羊氏的人过来啊。”   流萤心底就快笑翻了,那羊馨听得猪头两个字,气得直哼哼。但,戏嘛,自然是要演得彻底些好。   只听得扑通一声,她跪了下来。“小姐,大夫已经去请了,人也去了羊家了。小姐,我们抓贼,哪里知道羊馨姑娘会到我们内室去。”   众位夫人听得流萤唤羊馨为姑娘,不觉嘴角一抽。他们这个年岁孩子都快出嫁了。竟然还能被称作姑娘?   更听得,羊馨未经许可,跑到人家内室去。   可真是有胆魄!   那刺史夫人笑道:“可真有意思,我只知道没出嫁的姑娘从不直接往人家内室里冲,出了嫁的女子也要经过人家夫人允许才好入人内室。再是那出了红尘的姑子要做法式,也要在大堂上做。更是那勾栏院的女子没经过夫人允许,是半步也入不得内室的。不知道这羊家教出来的女子到底是连那勾栏院女子都懂得的道理也不清楚?”   “就是,就是。”   这些应和的夫人一是给娄锦面子,二是给刺史夫人面子。   她们多是家中有妾的女子,对于那些立志要抢人家丈夫的人更是深恶痛绝,更看羊馨如此降低自己的身份,更是恼恨地很。   见羊馨脸色大变,一脸青紫地,难看至极,娄锦才道:“羊姑姑就先回去吧,依着大齐的规矩,这废了的人是不能嫁人为妻的,锦儿在此深表遗憾。流萤,去我那库府里拿那东海珊瑚做的上好的拐杖来送给羊姑姑。”   流萤听言,还一脸不舍,那可是好东西,可贵可贵了的。   她记得小姐退婚后,武世杰送来的聘金全无退回,小姐大多用来换了金银珠宝,这珊瑚拐杖,那可是珍贵地不得了。   可虽是如此,跟着娄锦久了,流萤的眼见自然也大了,这珊瑚拐杖要换来夫人的安宁,那真也值了。   她转身离去,可她那纠结不舍的神情落入羊馨和众人眼底,那就不同了。   珊瑚拐杖!   娄锦好大的手笔。   就算羊馨是乞丐,这打发可一点不寒碜。   而羊馨却是恼恨,这对主仆着实可恨!   方瑶愣了下,她也觉得,这珊瑚拐杖,丢了可惜。   娄锦摇了摇头,这可不见得。记得羊氏族长一直想要一把珊瑚拐杖,这东西可以让他暂时安分点。   娄锦啧啧喟叹,“羊姑姑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了,再请皇上赐婚,到时候锦儿一定送上一份大礼。”   这一顿打,很爽。   七十五章 用了那胭脂   七十五章用了那胭脂   羊馨那红肿不堪的嘴角微微一张,便是一阵巨疼,她半晌大抽了气,心中恨极了方芸儿这狡诈的女儿。   当初听得那方芸儿改嫁,她便知道,那方芸儿不是个安分的女子。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她恨得两眼喷火,就差一会儿,就差那么一会儿圣旨就到了。她偏偏被打了个残废。   腿上那刺骨钻心的疼,让她不敢有一丝动弹。   她更伤心那萧郎那般不解风情,胸口那被踹的一脚疼地她无法呼吸。她为了他守了十几年了,十几年,就算是草木之人,怕也会动了恻隐之心。   他为何如此残忍!   娄锦冷冷地看着她自怨自怜的神情,眉头微微一蹙。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既然羊馨选择了放弃青春去等待,她的执着可贵,却也可怜可恨。   她既然选择了等待,要么便是傻傻地痴等,萧郎对她心中有愧,即使不能结为连理,也能不忘一生。   要么便是伫足而停,然后选择转身。痛快地离去,这个世上深爱或许会让你疲惫不堪,百孔千疮,而“适合”却让你如沐春风,简简单单。   然而,羊馨千不该万不该选择了第三条路,那便是对萧郎用计。   那一脚,怕也是最为绝情的一脚了。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中年身着绛紫色锦服的老妪走了进来。那双精光闪烁的眸子先是看了眼羊馨,只微微一闪,便低下头来,态度恭谨道:“奴婢是羊府的管事水嬷嬷。”   娄锦点了下头,“原来是水嬷嬷,你先去看看你家小姐。”   水嬷嬷得令,走到床头,细细瞅了几眼,听得那羊馨呜呜咽咽的,脸色微微一黯,便道:“小姐,奴婢来接你了。”   那边流萤走了进来,她手上拿着一块红布锦帕,那红布锦帕很长,上头绣着几只五色彩雀,光是这锦帕,怕就值得不少银子了吧。   众位贵妇人都如此想着,她们紧紧盯着那锦帕,这珊瑚拐杖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有的府邸尽管有钱,却得不来这好东西。   流萤把那锦帕掀开,便是亮丽的朱红色马上夺人眼球。   娄锦扫了眼,她不禁想起,这东西若是换了米粮,可救济不少的难民。如今真是喂了狗了。   把那拐杖递上,即便是见多了稀罕之物的富贵之家的管家婆娘水嬷嬷也不觉闪了眼。   “这东西是送给羊姑姑做拐杖用。还请水嬷嬷代为收下。”   水嬷嬷看向羊馨,羊馨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拐杖虽贵重,可人一见到,怕是都会想起小姐冲入人家后院,企图勾引萧县公之事。   她正要出口拒绝,又想起族长要是知道了,定会怪她费了大好的东西。   族长的话,族中谁敢不听?   更何况水嬷嬷是管理器物的,这要是拒了,那族长还不先削了她。   她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收下了这好东西。   羊馨森冷的眸子陡然看向娄锦,那快如闪电地不知道闪过什么情绪,只一瞬间便如死寂一般。   娄锦把羊馨与水嬷嬷送了出去,这场寿宴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   可宴会上来了一个清秀的姑娘,这姑娘只不过十六岁大小,一身素白,白净的脸上一双没眼很亮,她走到花厅之时,各家夫人都已经散尽,娄锦与方瑶萧琴以及流萤留在这儿。   那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门槛里,一双含笑的眸子望向娄锦,唤了声,“锦儿妹妹。”   流萤先是一看,顿觉得这人面熟地很。   细细一想,才亮了眸子。   而娄锦却早一步认出了她,她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着她,见她神色清爽,病气全无,不由得感慨道:“雪儿姐姐这身子可是大好了。”   养了这么长的时日,邱雪儿的身子是好多了。   这几日能出来走了,便在府里走走绕绕。听得娄锦生辰,她与邱铁山求了好一会儿才得了许可,不过,她也一路只是悄悄地来,打扮成丫鬟的模样,才进了萧府。   “多亏了锦儿妹妹的好药,否则我还不知道……”   自从那次被人抓入天牢顶替万宝儿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头一次看到眼前的女子,邱雪儿不过只以为是个世家女子,世家女子一贯冷血,她心中已冷。   谁知这女子竟然问起了她的名字。并且告诉自己,她会救自己。   而不久之后,她获救了。   然而,身子却亏了。   而还是眼前的女子,救了自己。   对她两度救命之恩,她总不知道要如何报答。心中却是一阵激颤,她眼角含泪,这一年多以来的哭,总算过去了。   流萤见邱雪儿那较弱的模样,也着实可怜,不觉也跟着落泪。   娄锦拉着她过来,这才介绍给方瑶和萧琴。   “这是万大人的千金,雪儿。”   方瑶和萧琴都听得万雪儿,当时就是被抓入牢中,险些死在了牢里,而那万宝儿却活得好好的。   方瑶咬了咬牙,那万宝儿死地便宜了些。   她却忘了,当日万宝儿暴尸街头,绑在马车上绕城三圈,全城百姓以烂菜臭蛋扔之,后才入殓。她的尸体后来虽是娄阳收的,却没有资格入娄府的祖坟。   萧琴拉着万雪儿道:“这身子恢复好了,便要多来我们萧府来玩才是。”   邱雪儿那长睫一低,落下一片阴影。   她不由得看向娄锦,娄锦也抿起了唇。   她是不能与邱铁山有过多接触的,这对邱铁山而言,百害而无一利。私底下,邱雪儿到她这儿来一两次可以,若是久了,怕是万贵人也会怀疑。   娄锦笑了笑,她拉着邱雪儿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出来一趟不容易,既然你会这乔装打扮,倒也是好的。你今日就跟着流萤学一下乔装打扮,往后也好出来。”   流萤这丫头,换装打扮的技巧可真是让人咋舌。   当初娄锦在蓬莱岛的时候,邱铁山去拦梁娇的轿子,那可怜的妆容,可不就是流萤一手包办的。   邱雪儿也真有了兴趣,便随着流萤走了下去。   这会儿,方瑶与萧琴便低声道:“你何时与那万雪儿这般好了?快说。”   娄锦呵呵一笑,伸手往腰间一掏,便见着一根银针亮刺刺地出现在她手中。   “无尔,治病救人也。”   方瑶眉头一挑,“我以为你不过是江湖郎中,庸医忽悠罢了,竟是真的?”   “嗯哼。”   娄锦应了声,“多谢表姐夸奖。”   方瑶见她如此嘚瑟,伸出双手就要掐她,娄锦急忙跳开,笑道:“有夫之妇谋杀亲族倒贴未婚夫啊!”   “娄锦!”方瑶气地跺脚,咬了咬牙,只想把娄锦抓过来,好好地拔牙才是。   娄锦可不理会她,银铃的笑声充斥在这花厅之中。   萧琴见着这表姐妹,不知为何竟又再次陷入迷惘,看得呆滞。   墙角下细草青青,一匹好马停在那石麒麟旁,正低头吃着青草。车夫拍了它一把,便帮着忙把担架抬入府中。   这马车停在的是羊府的后院地方,这儿没什么人进出,自然比不得萧府的热闹。   方才羊馨被人抬出之时,那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水路不通!   羊馨索性装晕了过去,水嬷嬷拿了那锦帕盖住了羊馨的头部,出来之时,脸色极为冷冽,不与任何人说任何话!   这入了羊府,水嬷嬷就变了脸色,忙唤道:“快去请大夫,把老爷老太爷还有夫人都请来。对了,药房里头有上好的黑玉膏,马上拿来。”   羊馨这才睁开双眼,她呜呜地说出了模糊的三个字,“凝翠楼。”   水嬷嬷恍然大悟,对了,落雪胭脂。   凝翠楼的落雪胭脂,有化瘀生肌之效,又能养颜美容。小姐爱美,她毕竟年岁不小,又是尚未出嫁之人,自然比不得那及笄之年的姑娘。   所用的胭脂之用那凝翠楼的。   她应了声,便在羊馨的衣袋中寻了起来。   这落雪胭脂,小姐时刻带在身上。稍一脱妆,便要好好抹用一番,如此,又再次光彩照人,美不胜收了。   她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那落雪胭脂,便帮着羊馨涂抹了些。   羊馨见那落雪胭脂,眼角才有了点笑。   她不愿意让爹娘兄嫂看到她这番模样,爹爹只说她是自找的,这次若非她软磨硬泡,哪里能得来爹爹的许可,又如何能换来皇上的圣旨!   没有人能嘲笑得了她!   这一番涂抹后,脸色才大好了起来。   可一种莫名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升了上来,那是一种飘然若仙的滋味。她迷迷糊糊地望向水嬷嬷,只道了声困,便沉沉睡了过去。   水嬷嬷只以为她今日倦累不堪,也没有多做打扰。只等着大夫来了,一看就是。   很快,羊老太爷和羊云翔夫妇都来了。   羊老太爷见着羊馨如此,一时间怒从中来,令得水嬷嬷说了个究竟。水嬷嬷原也不敢闹大,这才在得了消息之后就去萧府先把人领回再说。   她低着头,把羊馨入了萧府内室之事一说。   羊云翔便是怒道:“我这好妹妹,真真是要翻天了不成?”   “老爷,小姐得了皇上圣旨了。”   “那现在呢?圣旨在哪儿?”   水嬷嬷被噎地说不出话来,圣旨……   七十六章 引娄阳上钩   七十六章引娄阳上钩   如何还会有那圣旨,水嬷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看向那低声喘息的羊馨,小姐那般沉不住气,才会被那娄锦先发制人,如此,怕也只能等小姐病好了才好。   别的,她也不愿意多想。   羊老太爷哼了声,厉眼瞪了羊馨一眼,甩袖离去。   羊云翔的妻子赵氏看了羊馨一眼,她蹲在羊馨身旁,道:“嫂子就陪你在这等大夫来吧。”   羊馨昏睡了下去,自然听不到赵氏的声音,然而羊云翔却听得心头生了愧疚之意,劝慰了两句就让她先下去歇息。   最后,屋里只剩下羊云翔与水嬷嬷在那等着。   不一会儿,孙大夫便来了。   “羊老爷,小姐这身子怕是三个月下不了床了,在下给小姐先接一下骨,这段日子要休息好才是。”   羊云翔只好点头。   他这个妹妹自小得娘亲喜欢,他作为兄长,也极为疼爱这个妹妹。如此,倒是宠出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   水嬷嬷安排了众人轮流照顾羊馨,最后才把那珊瑚拐杖送给羊云翔。   羊云翔先是一愣,随即问道:“这从何而来?”   “是萧家二小姐送的,说是给小姐做拐杖之用。”   羊云翔沉默了会儿,视线微微一低,眼眸中倒影着那鲜红的珊瑚,他顿了顿,“东西收下吧。”   水嬷嬷低头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娄府的夜色很是冷寂,自从娄老太爷去世之后,娄府就越发地沉默了。   幽静的抄手回廊尽头是那下人们居住的西厢。   夜色正浓,黑暗几乎吞噬了一切,可那西厢却彻夜点了灯。   娄阳从屋中走了出来,他一张秀气的脸上忧思不减,那是从萧府回来之后,便从未消失的神色。   他一向果决,这次竟优柔寡断了起来。   那是他到目前唯一的孩子,他总是在心底如此想着。可又不由自主想起万宝儿临死前嘱咐他的话。   娄锦,为何处处挡着他的道?   难道真是前世的冤家,所以这一世才回来要债不成?   他只想着再隐忍下去,或许往后,他可以得了契机,从此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到时候再把锦儿接回来,至少,那是他的种。   可,这个想法,处处受阻。   他叹了一口气,如今娄府的困境,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愈演愈烈。爹的去世那样突然,他事后想想,找人去查了一番,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时守在爹身旁的除了娘还有洪娘子,流翠。   为了娄府的未来,这三人绝对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   更何况,大夫检查,也只说爹心力交瘁而死。   一阵冷风吹过,虽已是春日,可昼夜温差大,总觉得阴风刺骨,有些疼痛难忍。   路经西厢的时候,见西厢那点着灯火。   娄阳不觉皱起眉头,西厢在入院之后是不得点灯的。   最近娄府不比往日,财政拮据地很,往常也只有主子的屋子才可以彻夜点灯。娄阳心里不快,自然是要发作一番的。   他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时间脚步若风,行为霹雳。   忽的,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小梅,就把这烛火灭了吧,我们做奴婢的是没资格点这灯的。被发现的话,那是……”小菊道。   那被称作小梅的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怕啊,我这不是等着夜深了才点的吗?这段日子,府里谁夜里不点灯能睡着的?”   小菊脸色苍白,她道:“可是,这要是被发现的话?”   小梅烦躁道:“要是不点灯,这诅咒缠地人夜里都冷飕飕地不敢入睡,明儿个做事出错,看那康嬷嬷不拔了我们的皮!”   左右都会出事,她前些日子熬着不敢点灯,白天的时候就挨了康嬷嬷几鞭子,那也怪不得她啊。众位姐妹都休息不足,难免是会出错的。   小菊长叹了一口气,“府里非家生子的能赎身的都赎身了,不能赎身的还都在借银子等着要早点出去呢。我们这些家生子却不能,这诅咒太吓人了。”   小梅显然不愿意多讲,身子被康嬷嬷抽地疼,她还想着早些休息,明日好得了个安宁。   小菊见她疲累,也觉得困极了,这会儿便要睡下了。   娄阳在屋外听着,脸色一时青一时紫,最后都变为苍白。   那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拽成了拳,恨不得此刻就进去,抓了这些刁奴乱棍打死。   可他不能!   诅咒这种事,绝不能闹大!   他左思右想,得不出个好来,只觉得后脑的血液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他瞪直了眼,看着那亮堂堂的西厢房,眼中火光直冒。   “老爷,您怎么在这儿?夜深了,快回屋吧。”   这温柔的嗓音从不远处而来,他抬眼看去,正见洪娘子身着一件粉色长裙,婀娜地立在那碧翠的树下,含笑地望着他。   他顿了下,现在也只有洪娘子这朵解语花陪他度过这段顾及困乏的时段。   他几乎累极了,走到洪娘子身旁,才道:“你怎么也不睡?”   “老爷不睡,妾身也不睡。”   娄阳看了她一眼,“如今只有你和流翠在我身边伺候,辛苦了。”   洪娘子摇头,“我们府邸没有当家主母,我既是老爷身旁服侍的,自当要尽心尽力。只是,妾身看老爷这两日愁眉不展,睡觉时也翻来覆去,可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娄阳自然知道娄府缺乏当家主母,可目前的局势,他娄阳还能指望着联姻来改变这一切?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洪娘子平静地走在他的身旁,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她笑得夸张,先是抑制的小声笑着,后来竟压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娄阳不觉有他,只是皱眉道:“这般无状作甚?”   洪娘子好似才发觉自己的行为,忙道:“请老爷恕罪。我只是想起今天下午听到的事,觉得好笑罢了。”   “哦?”娄阳本以为是闺中女子的笑话,本部愿意听。可看她方才那笑得直不起腰来,便也来了兴趣。   “恩,妾身听说羊家小姐向皇上要了赐婚,正得意去萧家之时,却被当做了贼狠狠打了一番,如今正躺在家里,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动不得了。”   洪娘子恰如其分地笑岔了气。   娄阳闻言,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羊家虽被抄家,可实力却不容小觑,羊馨此番能得了圣旨,便说明了一切。   羊家?   眉眼一亮,娄阳问道:“她现在当真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不是,据闻正以泪洗面。妾身就觉得怪了,她干嘛非要嫁给萧县公,这京中想要娶她的人多的是,不少王公听着她如此,都想着要去羊府拜访一方,好一举拿下芳心呢。”   娄阳微微眯起了眼,羊氏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靠山。   他可以暂时没有权,可一旦有了钱,关系就显得圆润了,只要有人在皇上面前多提自己几遍。何愁没有重新重用的机会!   洪娘子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过电了一般,精光四射,她低下头去,好似没有说过这番话一样,笑道:“老爷,该回屋了。”   娄阳心情大好,自然高高兴兴地回屋歇息。   翌日一早,娄阳起了个大早,他吩咐了木管家准备好上好的药材以及让康嬷嬷去相国寺求了个签,便要起身去往羊府。   这一番动作并不小,甚至惊动了正在穿花楼的流翠。   流翠早早下了楼,快步走来之时,马车已经走了。   只见到洪娘子站在离门略远的地方,望着那马车的背影出了神。   “姐姐。”她快步走了上来,眉宇间多了一丝愁色。   洪娘子见是流翠,笑道:“妹妹今日起地够早啊。”   “姐姐,老爷这是去哪儿?”   洪娘子眉眼微微一挑,她含笑的目光看向流翠,这个被娄锦抛弃的丫鬟,如此可悲地走上了与娄府共同灭亡的命运。   她可怜流翠,却发现这种可怜极其微弱,久而久之,就变得冷漠。   洪娘子做出这个选择用了莫大的勇气。   而流翠却并非,当初的娄锦势弱,流翠无需如此纠结,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背叛。   洪娘子想着,最后还是告知了一直处在树梢上的流翠。   “老爷去羊府了,这回是要去夺了佳人的芳心。或许往日所言是要应验了,娄府的当家主母快要来了。”   话落,洪娘子也不多呆,转身就离了开去,留下了一脸呆滞的流翠。   她转身不得,以前的她或许还可以左右逢源,一方面从娄锦那得到好处,另一方面又肖想着娄府的富贵荣华。   可她没想到,从她一搭上娄锦便没有后退的路。   娄锦几乎是挖了一个陷阱让她跳,在她每跨出一步,本以为豁然开朗之际,却又有绳索套住。   最后成功成为娄锦的俘虏。   而最后,当她看着娄世昌喝着她亲自熬的药不久就一命呜呼之后,她竟觉得这临近解脱的日子是那般忐忑,却又那样激动人心。   娄府用一场大火夺走了她的丈夫万山,可也给了她一个全新的未来。   她相信,上天待她还是不薄的。   她微微眯起眼,望着外头格外湛蓝的天空,唇角微微一勾,“只是,娄锦为何这般恨娄阳?”   大家认为娄阳能顺利娶地羊馨归吗?   七十七章 三皇子的调情   七十七章三皇子的调情   羊府坐落在城东的牛角巷,巷子口堵着不少马车。   各府的家丁互看不爽,暗暗都牵着马,互相比较。   娄阳远远望着,低头对身后的木管家道:“果真是这样的盛况,我来得还不算晚吧。”   木管家点头迎合,自然不算晚。这天才刚亮呢。   也不知道羊馨是不是还在休息。   娄阳下了马车,这才刚往那巷子口走,便能感觉到耳侧那些锐利的目光。   几个本是争锋相对的家丁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又时不时转头大量着娄阳,复又窃笑了起来。   “哎,你说羊家又不是瞎了眼,娄大人他来是干嘛?”   “是啊,上次羊氏被抄家,不是有人说是因为納了娄蜜为女儿才出的祸事吗?”   “可不是,也不知道娄大人哪里来的自信,还是想破釜沉舟?”   “人家娄大人这或许是孤注一掷呢。娄府再这样下去家都散了,听说他们家的婆子去市场买菜,都要和那菜贩子讨价还价一早上呢。哟,这京城大家子可没出过这么丢脸的事啊。”   娄阳听着,面上虽是平淡,可他额角那暴跳的青筋无一不暴露着他的愤怒。   可如何?   他现在这困境,如何都是要过去的!   他不禁想起藏空相士所言,羊馨也是那水命之人。   目前,他唯一能做,必须做的,就是要把羊馨娶回家去。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羊府走去,并未发现那身后一顶稀疏平常的轿子。   蓝色的轿帘被一只羊脂玉手微微一拉,那明媚的鹅蛋脸上柳眉轻扬,一双杏眼饶有兴趣地望着那牛角巷的方向。   她身旁的丫鬟低声道:“小姐,人已经进去了。”   “嗯。”娄锦淡淡回了句。   她懒地再动了,她向来喜欢把事情引个开头,再让别人去继续这个戏。   如此,倒是要等着这个结果了。   背后的暖靠垫舒服极了,她往后一靠,这才舒缓着半闭上眼睛。   那眉眼微微上挑,卷翘的长睫遮住她那明亮的眸子。   她刚要吩咐流萤送她回去,耳畔却传来马蹄声,只听得那哒哒哒的声音越发近了,然后是急速停下后的一声长嘶。   娄锦的双眼若过电一般,猛地一闪,睁开眼时,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追云。   追云朝她扬起了雪白的大马头,娄锦连忙环视了四周一遍,并未看到那一抹月白,她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竟没有如之前一样,上了这马。   而是对着追云问道:“你主子呢?”   追云那双马眼看向娄锦,那大眼睛湿漉漉的,那可怜楚楚的,好似在说,你不就是我的主人吗?   娄锦板了脸色,好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丑马!   眼前,那一身通体雪白的马儿,浑身肌肉分明,那线条过处,无一丝赘肉,看称为马中的公主,如今被娄锦冠以丑马的名号,却尤未知。   她眯起了眼,索性就靠在了轿子里。   耍起了脾性。   虽说生辰那日,送了个“情书”符过来,可你人却没有出现。   你一来,我就要屁颠屁颠地跟着过去,岂不是太没有“面子”。   娄锦还在为她的面子伤神纠结之时,追云已经悄悄退出了两步,那硕大的马头往上抬了抬,露出了古怪的,可以称作是快乐的——微笑。   只听得一阵风急电掣的马蹄声突然袭来,娄锦正要掀帘子看去之时,一个鞭子窜了进来,几乎是一扫,身子便是一提。   人飞也似的从轿子里出来。   她惊叫了声,“流萤!”   流萤先是一愣,随即平静地看向娄锦身后。   她正惊讶于流萤的平静,却不想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一瞬间却又归为平静。   她惊魂未定地落在了一个坚硬却又温暖的怀中。   正要抽出怀中的银针好把这作乱之徒扎出个半身不遂之时,左手上压着的一截月白长绫衣角映入她的眼帘。   她的手猛地一顿,那拿着银针的手下意识地收了起来。   “阿锦,你一点都没有想我!”   那哀怨的,近乎与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娄锦胸口一窒,那语气好似很是委屈,娄锦却觉得冤枉地慌。   泼墨的黑丝极为柔软,划过她敏感的耳垂,她心头一震,支支吾吾道:“乱讲!”   “那怎么一见到我便要以银针扎我?”   “我,我…。”娄锦真觉得无辜极了。   谁知道你会以这种方式出现,活像是贼匪抢劫一般,这是饥渴了好些年的山匪要抓压寨夫人的感觉,教她如何不出手?   “听人说,距离产生嫌隙,我不过是离开了没几日,阿锦就与我生了分,竟还想要取我的性命,阿锦是否已有了新欢?”   那幽怨的声音再次传入她的耳朵,她只觉得浑身僵硬地很,却听得她另结新欢,这欲加之罪,她立马挺直了身子,“没有,没有的事!”   “是那娄正德?”他顿了下,头顶的声音又缓又磨,好似是一条小蛇在娄锦的头顶吐着信子。   娄锦正要否定,却不想他又继续道:“是窦公的孙子?”   “还是太子?”   娄锦心中一跳,胸中一股怒火涌了上来,正要发火,身下的闪电黑马猛地向外飞驰而去。   她侧身坐在他的怀里,下意识地,她抓住他的衣襟,抬眼间,正看到他莞尔一笑的容颜。   凤眼微眯,白皙的脸上挂着微微自得的笑,那殷红的唇勾起,处处都在泄漏他方才挑弄娄锦的喜悦。   娄锦咬了咬牙,伸手在他腰上的软肉用力一掐。   听得他细微的一声抽气声,她才道:“你一回来就要欺负我。”   闪电的速度尤为快,这声音传入三皇子的耳里,他只听了半,却也明白她的意思。   铁臂把她揽地紧了,他怀中的温暖贴着那轻薄的绫罗绸缎透了过来,几乎要把娄锦这略微冰冷的身子给烫出个洞才罢休。   娄锦脸上一红,她嘟着嘴,又抿了下,竟不知道方才的抱怨去哪儿了。   “阿锦,可有想我?”他低下头来,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好闻香气,一时间只觉得心神驰往。   那几日出门在外,檀香,麝香,什么香都闻过,却没有眼前的这抹香耐人寻味,心旷神怡。   娄锦的身子很软,就如抱着一团棉一般,轻轻的,柔软的。   他低头之时,对着她那长发轻轻一吻。   只觉得这样才能表达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   或许,这样,还不够。   然而,娄锦却能感觉那灼烫透过那发端,丝丝渗透,脖颈后的血液立即倒流,耳边的毛发竖了起来,然后在血液里噼噼啪啪作响。   直到把她浑身上下都电了个酥麻才让她刚刚放松的身子再次陷入了僵硬。   她不由得挺直了身板,一双杏眼瞪着远方。只想着,不过是吻着头发罢了,如何这般经不住挑逗。   见娄锦不回答,身子还越发僵硬了。   他唇边的笑缓缓褪去,此次真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人都道小别胜新婚,难道我与阿锦还是例外不成?”   娄锦猛地抬头,对上他那黑白分明,却水润的凤眸,她微微抿了唇,一股清甜从舌尖慢慢涌出,顺着肺腔慢慢软滑下去。   她噗嗤一笑,小别胜新婚?   她们哪里什么新婚?   可不知为何,她竟是那么喜欢这句话。尤其,这还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真真是最为甜蜜的话了。   顾义熙低头看她,见她杏眼含笑,他直直望着。   娄锦坐在他的怀中,如此仰头看她,好似一朵白梅迎风绽放,却只为他一人而开,如今几乎全盛,等着他来采撷一般。   他眼眸一低,那温润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容颜。   痴缠地几乎要了娄锦的命!   娄锦见他低下头来,那墨发披开,那专注的眸子里,仅有她一人。   她心跳如鹿,一时间脸上羞红一片。   闪电很是识时务地跑到了城郊偏远的地方,那儿是一片连绵的高山,幽静的山泉清流而下,咕咚咕咚地涌入那绿地翠幽幽的镜湖。   一面镜湖,岸上青草环绕,一匹黑马停在岸边,身后跟着一匹白马。   而那一白一青的人影坐在马上,四目相对。   春风徐徐,吹开他们极为秀美的长发,在空气中,青丝结伴,随风而扬,娄锦只看着,却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动。   一双玉臂伸手之时,便从碧青长袍中露了出来,猛地窜入他泼墨的长发里,轻轻地扣在他的脖颈后。   她专注而糜软的嗓音从那殷红的丰润小口中而出。   “顾义熙,你怎么才回来。”   “我很想你。”   她眼中微微一红,却不由得他如何细细打量她。   索性一把拉下他的头,红唇映上了他的。   只这么轻轻一吻,她便迅速放开,然后逃也似的从闪电的马背上滑了下来。   她边跑边唤着追云,奈何追云竟坚贞地站在闪电身后,丝毫没有理会娄锦。   娄锦不由怒骂道:“追云,到底谁才是你主子?”   追云充耳不闻,显然,丈夫比主子重要多了。   腰上被一道鞭子再次缠上,娄锦暗念一声糟糕,却再次飞回闪电的马背上。   顾义熙把她抱在怀中,凝视了会儿,压下唇来。   然后便是一阵试探,再是索取,然后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般。   娄锦暗叹,自作孽啊。   七十八章 三皇子给她开小灶了   七十八章三皇子给她开小灶了   娄锦一阵七荤八素后,才茫然地望向顾义熙。   他抬起头来,拥着她一会儿,才道:“阿锦,你这段日子请假请地厉害,想来这国子监学子之首你是看不上了。”   后背一阵森冷,娄锦暗暗咬了咬牙,只道:“那三皇子以为我看得上什么?”   耳后的一缕青丝被他缠绕摩挲,她只觉得浑身都酥麻透了,愣是没敢怎么动弹。   “阿锦,你自当努力。届时,我会与父皇母妃细说。”   他垂下眸子,环绕着这柔软的身躯。   月白长袍将她环绕,她在他的怀里只有那么小,小地几乎可以揉进他的血液里。   好在,阿锦长大了。   娄锦被送回了国子监,江子文见着娄锦之时,还笑道:“原来萧家的生辰寿宴是要摆个三日流水啊,你倒是提早就回来了。”   江子文这人看着正直,说话夹枪带棒的,可一点都不含糊。   娄锦拱手作揖,“锦儿归来迟了,还请夫子惩罚。”   就是这副模样!   江子文眯起眼,娄锦久是如此,面前一副恭敬,背地里总是阳奉阴违。   他青筋暗跳,却着实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摆了摆手,让娄锦入了席。   方瑶正和左御风讨论这射箭之术,见娄锦回来,忙招手让她坐这儿来。   “锦儿,今日学习射箭。据说今日是三皇子教习。”   娄锦心头一动,自己还不就是被他给押回来学习的吗?   她嘟了嘟嘴,自从自己承认了心意,就一直处于下势。   娄锦正拿着那箭靶看着,听得前方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她的手一顿,唇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天知道,她方才还在怨天尤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今日就由我来教各位射箭。”三皇子的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去。他骑在健硕的黑马之上,一双清亮的冷眸盯着远处的靶子。   “手臂要稳,弓要拉满……”   众人都学着他的姿势,正拉着弓。   他看了众人一眼,视线落在了萧匕安身上。   萧匕安一身红袍,眉目张扬,动作却极为标准,若一颗白杨伫立于此,黑眸冷厉,那是一幅军人的模样。   他点头道:“萧匕安,就由你出来示范。娄锦,你跟我来。”   娄锦一愣,这是要单独给她开小灶?   见突然刷刷而来的目光,她抿了下唇,最后还是朝顾义熙的方向走去。   萧匕安正拉着弓,黑眸盯着远处靶子上的红点,也不与众人说什么,只听得空气中弓弦拉紧,然后是蹦地一声,砰!   直中红心。   娄锦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才见着前方的一个小靶子,还有那上好的弓箭。   她转头看向面前的高大颀长的背影,心中隐隐就是一震。   “阿锦,你拉弓,给我看看。”他说着,俊美的眉目转了过来,那儿不再有戏谑,而是冷静与沉着,还有三分严肃。   “你……”娄锦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至于单独培训她吗?   “阿锦,我只想娶你一人,别的,再无。”   他走了过来,拉着娄锦的手,眉头略微一蹙。   阿锦的手很是柔嫩细白,这练习之后,定是要粗了。   他默不作声转过身去,对着不远处的刘韬说了句什么,便见刘韬走了出去。   “我们开始吧。”他含笑的眸子望向她来。   娄锦自然明白自己的射箭并不算差,可要是排在第一,那真真是个难事。   她毕竟是女子,比不得男子的力气。   如此,人家射三箭,自己只能射一箭而已。   尽管精准,可数量极少。   她点了点头,拉起那弓箭,她的速度并不算慢,然而三皇子同时拉弓,这箭嗖地飞了出去,直中红心。   而她手中的箭才刚刚拉满,然后一箭出去,也是正中!   可此时,三皇子与她同时,射出了第二箭了。   她不觉咬牙,显摆!就你显摆!   一双杏眼死死盯着前方,脸上却未有一丝不满。   顾义熙让她放下弓箭,她此时两手各拿着一个水壶,侧平举与肩膀齐平,她只坚持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酸地如何都不愿意再动了。   顾义熙道:“阿锦,你再坚持会儿,明日我带你去翠山的温泉,那儿的雪还没化呢,温泉上水烟弥漫,温泉边还有雪狐时常来玩。”   他说着顿了下,娄锦的手臂显然拉地更直了,那提着水壶的手臂也不抖了。   顾义熙莞尔,他思索着,明日让嬷嬷准备好东西,带阿锦去那泡泡温泉。   娄锦显然是受了蛊惑,可那翠山上的温泉,那是她上辈子最想去的地方。   据说那终年碧翠,只有冬末春初的时候下了薄薄的雪,那儿的湖水遇雪不冻,碧绿若珠,水面上烟雾缭绕,湖水清丽,真真是美极了。   她不由得闪着那双水漉漉的眸子,丝毫没有记起,那儿是温泉!   而与他一起的人,再如何纯白,那都是个男人!   练习了一日,娄锦只觉得手就要断了一般,顾义熙拉着她坐在一旁,只低着头,拉起她的衣袖,那手臂雪白若藕,他揉捏着,动作很是温柔。   娄锦却心头一跳,正要抽回那手,却听得他略带责备的声音。   “阿锦,不捏捏明天会痛。”   手上传来的酸痛让她眼眶微微一红,她也顾不得如何,只对着顾义熙道:“你往后要是敢娶别的姑娘,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难得的彪悍!   顾义熙愣了下,随即笑道:“好。”   娄锦撇了撇嘴,只觉得手臂上的痛略减轻了些,自舒服地半眯上眼。   顾义熙揉捏着这细嫩的皮肤,一双眸子渐渐变暗。   他顿了下,蓦然又撇开了头。   此时刘韬走了过来,递给顾义熙一瓶子东西,扫了眼娄锦这副享受的模样,再看三皇子一副无怨无悔,还悠然自得的模样,暗暗摇了摇头。   爷何苦自甘堕落于此?   娄锦正享受着,突然觉得手心一凉,她微微抬眼,见着顾义熙那微微低头的侧脸,半高的长发被他用一支玉簪绾起,其余的长发自然垂下,一缕擦过她的手背,她蓦地一抖,却看到他专注的白皙侧脸,那星目下高挺的鼻梁和那殷红的唇。   不知道是不是被娄锦盯地久了,他回过头来,娄锦回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乌溜溜的黑眸子转了转,又转了转,最后看向她那白腻的手。   “可还疼吗?”他问道。   娄锦并不觉得疼,只原来手心处的灼热被一股温凉代替,她看了过去,才发现顾义熙在她的手心上抹了药膏。   她眉眼一闪,唇角不觉缓缓笑开了一朵花。   “你怎么知道我手疼?”   顾义熙不答。   娄锦再接再厉。“你曾经给别人擦过没?”   顾义熙依旧不答,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微微上提,看了娄锦一眼,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重,疼地娄锦倒抽了一口气,闭嘴不言了。   就在这时,娄锦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那林子外。   流萤正焦急地看了过来,那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娄锦忙站了起来,走到流萤身侧,她才问道:“怎么了?”   “小姐,绿意传了消息过来。梁贵人不知为何要被太后赶出慈宁宫。”   娄锦愣了下,她面色微微一变,回头看向顾义熙之时,只道:“明日我在城东雪山下等你。”   顾义熙清冷的眸子一闪,笑了笑道:“好。”   赶到皇宫之时,已经入了夜。   流萤走在她身后,心中很是焦急。这会儿见娄锦疾步走着,才想起小姐还未用过晚膳呢。   “小姐,奴婢这还有几个桂花糕,要不要垫垫肚子?”   娄锦的脚步不停,却是摇头道:“流萤,你快吃点。”   到慈宁宫之时,四周灯火辉煌,倒影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却觉得四处都在狰狞着,咆哮着一般。   见着李公公站在慈宁宫外,娄锦忙副了下身子。   李公公见着娄锦来了,犹豫了下,才道:“萧贵女来了。”   “公公,我本是要入宫给梁贵人诊治的,来到此却被拦在了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公公看了眼里头,道:“宁贵人举报梁贵人流产隐而不报,而太后要请太医来诊治,梁贵人却多方阻拦。太后这是要发怒了。”   娄锦闻言,心中略微一定。   这么早被太医诊治出来,并非善事。   更何况,她与梁娇本意是要得太后私下里的照顾,可不想把这事这么早搬上台面。   她再次给李公公福了下身子,道:“烦请公公代为通传。”   李公公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拐了进去,不一会儿便传了娄锦进去。   太后见着娄锦,知道她是来为梁娇说情的。   自然是冷着一张脸。   娄锦一入堂,便见着地上那一团血污用衣。正是她让绿意掩埋的。   她冷眼一看,见着那宁贵人站在太后身旁,一脸趾高气扬。   想来,万贵人是留不下梁娇了。   许是这血污之衣只暂时打消了她的疑虑,可见梁娇日日在太后这,便拿了这衣服来试一试了。   娄锦行了个大礼,“锦儿见过太后,太后娘娘万安。”   太后眯起了眼,“起身吧,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娄锦半敛着眼,“回太后娘娘的话,锦儿是来给梁贵人诊脉的。”   “哼,好一个诊脉,我还没治你一个欺上瞒下,欺君之罪,你倒是来了!”   七十九章 咬舌自尽   七十九章咬舌自尽   娄锦微微抬头,眼中带着几分不明,“还请太后示下。”   “梁贵人到底有没有流产,你是她的主治医女,你来告诉哀家!”她怒目而视,盯着地上那一摊血衣,脸色颇为凝重。   娄锦再次看了眼那血衣,坚定不移,“太后,这虽是梁贵人的衣服,可这衣服上的血迹却不是梁贵人的。”   她说着,看了眼绿意,绿意心领神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太后,都怪奴婢。这衣服上的血迹乃兔子的血。那日奴婢正帮着梳理贵人的衣服,那只兔子跑了进来,乱撞一番,奴婢生气,收拾首饰的时候不小心刺了兔子,那兔子的血当即就留在那衣服上。不信,太后可以到后院子去挖,我把那兔子埋在了后院子里。”   太后狐疑地看了眼绿意,“兔子?”   “是的,太后。锦儿小姐前些日子送了只兔子来,说是陪梁贵人解闷。”   绿意信誓旦旦说着,心底却是一紧。   好在前些日子流萤派人送来了兔子,要不然这事还真掩盖不过去了。   太后摆了摆手,几个宫女走了出去,不久,就见着他们回来,朝太后点了点头。   太后看了绿意一眼,“既是如此,你为何要把衣服埋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让兔血染到衣服上,本是罪该万死。可梁贵人连着陪太后一起吃斋念佛,也沾了菩萨心肠,一心要为死去的兔子超度,也放过了奴婢。就让那衣服也埋了,与那兔子一起超度了。”   太后闻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梁娇。   想起了这些日子梁娇服侍地体贴,诵经念佛之时也少有的虔诚。她走了过去,扶起梁娇,“你呀,这么点事何苦呢?”   太后扫了眼宁贵人,就这样的事也够你们捕风捉影的!   宁贵人被看得一惊,忙低下头去。   只不过,她今日这番大动作,如何都不能空手而回。   她谄媚一笑,对太后道:“原来是一番误会啊。那可真是臣妾的不是了。太后,既然这事都惊动太医院了,不如就让太医来诊治一番看看。”   太后笑着拍了拍梁贵人的手,也点了下头。   梁贵人入宫不算短了,却一直没有传出什么好消息。   她忘了,这些日子以来梁贵人一直住在坤宁宫,皇上可都没过来呢。   梁娇低下头去,她看了眼娄锦,见娄锦点了下头,她当即泫然欲泣,“姐姐这是在开玩笑呢,我与皇上数日未同房,姐姐这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   白丝手帕已经沾湿,梁娇俨然一副担心失宠的模样,太后看得心中一疼,这才想起皇上这些日子真是一直留在万贵人那呢。   她瞪了宁贵人一眼,宁贵人这会儿是如何都不敢抬头了。   “宫中难得平静,总有些人不让哀家有个安生日子,该回哪儿回哪儿去,大好的晚上。”   太后下逐客令,宁贵人只好功败垂成,灰溜溜地回去了。   出了慈宁宫,她暗暗淬了一口,“晦气!”   娄锦被梁娇扶了起来,太后这会儿看娄锦的脸色也好了些。   “你这些日子往宫里跑,国子监的学业可有落下?”太后任梁娇扶着,坐在了六角漆金拔步床上,她看着娄锦,烛光打在了娄锦的脸上,暖黄的色彩把她红润雪白的容颜照耀地很是柔和娇媚。   太后看了眼,笑道:“出落地要比你娘好看了。以前看你只觉得你与你娘长得如出一辙,今日看你,更觉得像一个人。哀家这记性不好,倒是觉得这眉眼像……”   娄锦听着,面上应着笑,心中一个咯噔。   她生怕太后嘴里说出一个她此刻绝不爱听的名字。   太后顿了下,她不觉深深看了眼娄锦。   娄锦怎么与娄蜜的眉眼略长得像?难道是久不见娄蜜,产生了错觉?   太后摇了摇头,没继续深想。   她转头看向梁娇,“皇上这些日子是少来看你了,你连日里陪着哀家,委屈你了。”   梁娇心中一急,她这孕期还不到三个月,是万万行不得房事的。她忙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臣妾不比那些出身贵胄的妃嫔,自来不敢与她们同争云雨,太后如活佛,留在太后身边能清洗我这泥污之人,也跟着行善积德,为皇家祈祷,为皇上祈祷福泽延绵,血脉不息。”   梁娇低头,那恳切的模样不假。   倒看得太后心中一震,她连说两个好字,拉了梁娇起身,心中却暗暗下了个决定,往后要对梁娇好些。   梁娇看了眼娄锦,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她以为,今日她就要被那宁贵人拆骨入腹,从此万般小心,防不胜防。   即便她愿意日日与那些人周旋,怕她的精力也撑不到孩子出生之时。   可方才,娄锦尚未入宫之时,她便收到了娄锦传来的帕子,那上面的字句,全然是娄锦所教,那兔子……   据说,是前日娄锦拿来试药的兔子。而这一切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妥当。   她心中微微一个撼动,却如何都无法摆脱娄锦运筹帷幄,掌握全局的形象。   太后留了梁娇一会儿,便称自己累了。   梁娇与娄锦一同出了主殿,两人走到偏殿之后便屏退了众人。   梁娇这才红了眼眶,眼泪夺眶而出,她凝视着娄锦,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娄锦,我以为我今日就算躲过了宁贵人,也躲不过万贵人。这样躲,究竟何时是个尽头,我地位卑微,又不是达官显贵的后人,她们为何如此容不下我。我生了孩子,左右也只能是个皇子公主,那是如何都当不上太子的…。”   娄锦拉了她坐下,屋内并未点灯,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子,照在了两人的裙摆上。   月光折射出娄锦此刻的容颜,淡漠冷静,就与今夜的冷月一般,平静地就与那秋水共映。   “我们躲,定是躲不起的。好在,太后对你上了心,明日里,你便去万贵人那示好,我知道你不愿意,可如今这是唯一能度过这前三个月的办法。还有,我这有一味草药,你明日炖了鸡之后就送去给万贵人吃,记得要细察她的神情,回来告知与我。”   她说着,把怀中的一味药草递了上去。   梁娇一愣,“这,这不会是?”毒药吧!   娄锦摇头,“这是一味好东西,名唤马齿苋,功效居多,只不过孕妇吃不得罢了。”   “你怀疑万贵人怀孕了?”   “不,我只是在验证一件事罢了。”   望着手中的那味药草,娄锦心中微微一动,从蓬莱岛回来后,她心中的疑问有增无减,本不愿意对万贵人出手试探。   可娘的蛊毒,梁娇的委屈求全,若再继续任她发展,无异于姑息养奸。   梁娇望着床顶,心中一阵悲戚,寂静中,她问道:“娄锦,我爷爷还好吧?”   娄锦点头。   “明日便是他大寿了,可我不能回去陪他过寿。我以前总觉得就我们祖孙二人过一辈子,日子未免太过清苦。他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我每日担惊受怕,可他年纪大了,未免祖孙二人若回乡下耕田,怕没两年我们都要累病了。可现在,要见他一面何其难。”   她说着,泪流满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哀伤的味道,娄锦听着,并不插话。却微微低头,对上了梁娇的侧脸。   “爹娘早死,我的家支离破碎,我知道爷爷做的事不会一帆风顺,所以入宫之时,荣华富贵并非我首选。宫中日子久了也就乏味了,好在上天赐给我一个孩子。娘曾说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我这孩子到来可不就是可怜我这孤苦的孩子。只是,爷爷只能听到我的消息,却如何都看不到他的曾孙了。”   “梁娇。”娄锦忍不住打断了她,梁娇听着,隐隐抽泣了起来,她却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一度地怨天尤人,在这皇宫之中便是死路。   她想要生存,她想要爷爷在有生之年能看她们母子一眼。   这么简单的要求,却要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娄锦沉默着听着她的呼吸,直到那呼吸变得平静,渐渐地变得绵长,她才提起了脚步。   而此时,她的脚步却那般沉重。   重如千斤!   是她引梁娇入宫的,梁娇如今的苦,有一半是源于自己。源于自己的私利。   夜里的春风吹着树影摇摆,如人似鬼一样张牙舞爪,娄锦看着那影子,渐渐悲从中来。她如何不想与前世一样活得毫无心计,活地恣意洒脱,可那个后果,叫她如何承担得起!   绿意给她披上一个外套,在她身边走了许久才道:“小姐,我会照顾好梁贵人的。”   娄锦点头,这会儿绿意才把来意说明,“小姐,羊馨咬舌自尽了。”   娄锦忙转过头来,她一双明亮的眸子微微一闪,“娄阳呢?”   “羊家的人已经通知了京兆尹,娄阳被扣在了羊府。现在羊馨还在抢救,人现在昏迷不醒。”   “娄城可去了?”   “去了,羊府不放人。说要等羊馨醒来。”   八十章 温泉泡澡,有爱   八十章温泉泡澡,有爱   娄锦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了眼这一轮明月,她笑道:“绿意,你说花好月圆,是不是表示一切美好的正在开始萌芽?”   绿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她并没有回答,只期待着,希望一切会越来越好。   回到国子监之时,流萤还未睡。   那黑漆漆的门前站着的正探着身子看来的不就是流萤吗?流萤一看到娄锦便迎上前来,帮着把娄锦身上的披风给脱下,这就道:“小姐这个时候才回来,我都有好多消息没与小姐说,都睡不着呢。”   娄锦笑了笑,“难不成少说两句还能把你憋坏了?”   “那可不,以前我可没心思知道哪一家的谁怎样,现在我可是听着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便要想想,这可是跟了小姐才变机灵的。”流萤讨喜地把披风挂在一衣架上,然后递上温毛巾,便看了眼四周。   “小姐,羊府忙了一个晚上,听说人是救回来了,可是据说话已经不大说出口了,只用笔在纸上写了东西告诉她身边的丫头婆子。而京兆尹派人的人还没走呢。”   娄锦擦了下脸,便脱下鞋袜,把那双细白润嫩的脚儿伸到脚盆子里去,一股温热上来,她半靠在了后垫子上,笑着听流萤这话。   流萤见她听着舒心,便拿起桌面上的茶水,沏了一杯递给娄锦,便继续道:“娄阳说要娶羊馨为妻,可羊馨死活不答应。已经写下了绝命书,让羊云翔去给她请县公大人来,说什么就算是死,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绝命书?   娄锦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她问道:“娄城和娄正德去了可说了什么没有?”   “娄城虽没说什么,可这一次可真是有几分不大愿意。娄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娄城一听到消息,便恼怒不已。娄正德从国子监出去的时候,夫子的脸色也不大好呢。”   娄锦点了下头,“嗯哼,算是个好消息。所以,他们打算如何善后?娄阳要娶,羊馨不嫁?若真闹地不可开交了,羊府会如何?”娄锦把茶水放下,便把放在榻子上的医书拿来看了。   她眉眼低敛,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却在观察着流萤。   流萤摇头,“娄阳这次是要摊上大事了。”毕竟羊府现在还信是认了娄蜜这个女儿才惹来羊府的抄家。这再摊上羊馨生不如死,府内乌烟瘴气,自然会恨上娄阳。   娄锦把那医书放下,就着那案几,在上面的信纸上写了几行字,便道:“你把这东西送给县公。”   流萤点了下头,便走了出去。   话说羊府内那是一番鸡飞狗跳,羊夫人去见羊馨之时,正好撞见了那一幕,尽管她没有声张,可羊馨身旁的丫鬟先是一叫,引来了太多人。   如此,便声势浩大了起来。   那丫鬟服侍了羊馨多年,太明白羊馨除了萧县公,对他人那是一眼都吝啬地很,自然不可能与娄阳……   羊馨被这声惊叫“吵醒”,她却看到眼前这人时,一时间羞愤欲死,心如刀绞。   娄阳本以为是羊馨倾心与他,二人行这鱼水之欢,不过就是水到渠成,更何况,木已成舟,羊府推脱不得,他心中大安,哪里想到,羊馨疯了一样,哭喊着泪流满面。   而那么多的火把照耀着这个房间,她只觉得这个夜晚比那白昼还要刺眼。   娄阳并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只退了下来,却牵扯到她的大腿,她低头,看到那几乎裸露的精密相贴之处,一股恶血涌了上来。   羊夫人先是走了进来,把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便呵斥了一些人退下。   “羊馨,怎么回事,你和娄阳?”   这是在羊府,若是羊馨不肯,纵使娄阳再大胆,也不敢妄然动手。   羊馨浑身疼地厉害,她倒抽着气,怒地脸色通红,“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   娄阳看着她,一阵惊讶。   方才不是羊馨主动对他献媚,他如何能在羊府下手?   接到羊夫人递过来的冰冷目光,娄阳心中一急,却还是隐忍着,斩钉截铁道:“方才是她先宽衣的,不过,我娄阳也下了决心,要娶她为妻,本以为是水到渠成之事,哪里知道她突然就变成现在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羊夫人也不信,羊馨是那样执著于萧县公,怎么可能?   娄阳眸子一沉,这女子难道只是想图个鱼水之欢,然后带着这残破的身子去与方芸儿一比高下,她以为萧县公是捡破鞋捡上瘾了不成?   还是说,她诚信要让自己成为羊府的公敌?   可是,这有可能吗?   娄阳冷静道:“你方才还对着我说出了一堆情话,这些话我可以原原本本一字一句念给你听,你若觉得有假,大可当面指出。”   娄阳把方才欢愉之时,羊馨说的话给说了个清楚。   “爷当浓情蜜意卷帘床,妾当柔肤棉体压床被。”娄阳冷着脸把这暧昧之话说出,就连羊夫人听着也不免耳朵燥热。   羊馨一愣,那是她情动之时,她以为她对着的人是萧郎,所以,可是,可是!   她听着,一时间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   羊夫人以为她是承认了,她心中大震,难道羊馨是因为思念萧郎成疾,错把娄阳当成是萧郎了?   羊馨自然也以为如此,她只以为是自己病得迷迷糊糊了,这会儿看娄阳那一副你是荡妇的表情,顿时怒从中来。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滚,给我滚出去。”   娄阳自然是盯着她,她方才那样不认账,可不就是想做一对露水夫妻?可他娄阳又不是那勾栏院里的小倌,从没有这样丢过身份。更何况,他此行的目标不就是两府结为秦晋之好吗。   “事情发展到此,娄阳愿意负责,明日将会命媒人上门,实这三媒六聘之礼。”   羊馨停止了哭闹,她瞪大了眸子望向娄阳,突地尖叫了起来。   “本小姐就算被你玷污了,我的心里也只有萧郎,”   娄阳已经被一个女子舍弃,如何也不愿意再被第二个如此嫌弃。   “你以为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与我一样,能接受别人糟蹋过的女人?当初我心中只有芸儿,这才能爱屋及乌。可萧县公心中可有你一分地位?你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那可是作践你自己。”   这话若是让娄锦听到了,怕娄锦定是要鼓掌三声了。   作践?   娄阳后来娶了万宝儿为平妻,可不就是在作践方芸儿?   羊馨怔住,胸腔有太多的话要说,此刻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你以为要怎么办才好?”   这声音一出,全部的人都转头看去。   那一抹威仪的身影被烛火的光影拉的很长很长,那一双老眼盯了过来,带着七分厉色,三分打量。   此人,正是羊府的老太爷。   娄阳眉眼一闪,忙行了个礼,“小生府上还缺一个当家主母,小生愿意娶羊馨为妻。”   羊馨嗤笑了声,“就凭着你那被诅咒了的娄府也敢娶我?”   娄阳低着头,他嘴唇紧抿,却并未有丝毫地犹疑,他点头道:“是。”   这般斩钉截铁,这般沉着,那是料定了现在除了他没人愿意娶羊馨了。   若羊馨不嫁,也会被族长逼进猪笼的。   羊氏家训何其严格,被这么多人看到了这一幕,依着羊氏的规矩,必死无疑。   羊老太爷扬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娶羊馨,可别说你一往情深的话,老头子不信!”   娄阳笑道,“娄府的命运需要一个水命之人来改变。”   这话一出,羊馨当即射出凌厉的一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而羊老太爷却点头道:“好,明日你就让媒人来。”   羊馨何尝受过这个侮辱,当即就咬舌自尽。   好在羊夫人离她近,才挽回她一条命,可还是伤了舌头,这会儿是连话也说不得了。   她醒来之后,便哭着让嫂子羊夫人帮忙递信给萧县公。   羊夫人本不想帮忙,可看她方才几乎自尽,心中生了几分恻隐之心,这就让小厮把信送去萧府。   羊馨挂着泪躺在床上,心中悲戚一片。   萧郎,我到底有什么错?为何上天要这样惩罚于我?   方芸儿,方芸儿这十几年来可曾为你努力过?她不过是快一步转头,投入你的怀抱,可我呢,为你守了十几年,她何德何能,她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是在窃取我的!   她眯起了眼,泪如雨下。   是夜,下了一场毛毛细雨,小厮回来的时候虽不至于浑身湿透,可也湿漉漉的。   他低着头走了进来,“夫人,小姐,那萧县公说了,萧二夫人身子不适,他要贴身陪护,如何都是走不开的。后来小的再三请求,他才说了既然小姐与娄阳有缘,何来还要挂念无缘之人?”   小厮硬着头皮把这话说完,这会儿屏住呼吸,不敢再多说一句,直到听得小姐让他滚,他才走了出去。   羊馨怔住,她呆滞的目光望着床顶,许久才缓缓闭上了眼。   羊夫人以为她睡了,就让丫鬟贴身照顾着,随后也离开了。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之后,羊馨才慢慢睁开双眼,萧郎口中两句离不开方芸儿,她要见方芸儿一面,她要当面质问方芸儿。   如此得来的萧郎,她当真安心?   怎么说,方芸儿当初都嫁给了娄阳,她就不信,娄阳就没有碰过方芸儿?   翌日,天亮地早,娄锦梳洗了一番,今日她身着绯罗水云纹轻衫,腰间配上玉带横贯而过,行走之时露出脚上的银缎绣鞋。   真真是细致好看地很。   流萤怪异道:“小姐,今日学习骑射,你怎么不穿胡服?”   娄锦歪头一笑,“胡服我所欲也,轻衫亦我所欲也,二者取其一,为悦己者容也。”   流萤听得一愣,好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   这会儿忙递上披风,赶忙把娄锦送出去。   她可没忘了,小姐对三皇子那是没有任何抵抗力。   几乎三皇子说一句什么,小姐就会傻愣愣的。那样子,真真是丢脸啊。   与流萤有同感的此时也被丢在了校场里,刘韬看着爷的背影渐渐离去,摇头叹息,爷这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   借着教导之名,诱拐少女离开国子监。   行……不知道是龌蹉还是什么事……   娄锦坐在马上,她难得可以光明正大从国子监出门,临行前还看到江子文那一脸狐疑,却如何都没有质问的神情,顿觉得外头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身旁的黑马不适时宜地喷了个响鼻。   娄锦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温柔的狭长凤眸,那里清澈明亮,毫无杂志,干净地就与那山间的清泉一般。   她看着看着便看到了那眼中自己的影子,那纯净的笑容,傻呼呼的,就和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没心没肺的。   “阿锦,你一定很喜欢我。”   娄锦的笑当卡在喉咙口,她本欲大笑,可对上他笃定的笑容,那皓白的牙齿与那殷红的薄唇招相呼应,与他那白皙的脸庞形成了一个得意的,沾沾自喜的笑。   他生得姿容华美,一双眼何其清亮,冷峻的容颜因这一笑,若那山顶的雪莲迎风怒放,当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娄锦看着看着,便觉得耳根子热地很,只窘地撇开头来。   闷声道:“何以见得?”   “阿锦见着我,才会如此笑。除了我,别人,没这福分看到。”   娄锦只觉得坐在这追云身上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她低喃道:“那你形容下,你认为我对你的喜欢。”   她倒是要看看,顾义熙能如何自大。   “阿锦对我的钟爱如旭日东升。”   娄锦蹙眉,追云也适时停了下来。   “怎么说?”   顾义熙看着天上挂着的一轮红日,那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月白的长衫被光打上了朦胧的光圈,令得那彪悍健硕的夺人眼球的闪电一下子被人健忘。人们只能把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身上,哪怕只盯着他的发尾,便可奔走相告,笑容满面。   “阿锦对我的喜欢就如旭日东升,蒸蒸日上,理所当然,炽热如火,永恒不息。”   “你。”娄锦愣了下,随即噗嗤笑了出来,然后是一阵发了狠似的笑,她眼角湿润,对上顾义熙那一副无辜的白皙容颜,娄锦真真是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这些想法,又是哪里生的这理所当然?   他驾着闪电走了过来,一把扣住娄锦的腰,把她一抱,就缠在了自己身前。   娄锦只觉得身子一热,后背贴上的是一个宽厚的胸怀。   她还应之不暇之时,耳边一阵温热。   “我对阿锦,是江入东海,直奔而向,天经地义,润之无声,唯一所在。”   他低下头,闻了闻娄锦的头发,见着娄锦耳根子又红了。   这次,他大发慈悲把她放了回去。   坐在追云身上的娄锦有些恍惚,她听得那最后一句,唯一所在之时,便一阵惊颤。   三皇子如何能许下这个诺言。   他毕竟是皇子!   可江入东海,不就是唯一的结果吗?不管江道如何曲折,不论是旱是涝,江水不都是去往东海,毫无顾忌?   娄锦愣着,听得前方那鞭子彻响,闪电长吁了一声,便飞奔而出。顾义熙朗声笑着,“阿锦,你若追不上我,这温泉可是要留给追云泡的。”   闻言,她咬牙,追云抬头,似乎感受到娄锦的怒气,还没等娄锦抽鞭子,它拔腿就跑,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追夫君呢。   前方一片云雾缭绕,一片绿地尽头的石洞子里传来一股刺鼻的味道。   不过,只一会儿,这味道便散了。   顾义熙停了下来,他笑道:“阿锦,你还是没追上我,你那浴池就给追云用吧。”   娄锦哼了声,正要反驳,却听得他慢悠悠的略带犹豫却隐藏不住戏谑的话语。   “我便委屈点,让出点位置,你与我一个汤泉吧。”   娄锦盯着顾义熙,顾义熙只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去。   娄锦还在愤懑他的共用一个汤泉的豪情状语之时,就被眼前的这偌大的汤泉给吸引住了。   这一个汤泉足可以当成十个汤泉用了。   而那汤泉中间隔着一个小薄薄的山壁,即便是近在咫尺,也休想看到什么。   娄锦心中大安,而此时顾义熙已经拖下了鞋子,娄锦见他正要脱袜,忙缩了下身子躲在了那山壁后面,只道:“你现在就要开始了?”   “阿锦,这温泉可去诸病,虽入了春,但你双手冰冷,往后若不舒服,可到这儿来泡泡温泉去病。”   娄锦双眸含笑,她睁着那双杏眼,抬头张望着这山洞,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贝齿咬着下唇,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听着对面传来的水声,她道:“你下水了?”   “恩。”   娄锦能听到那水声哗啦,再有是毛巾打着水面的声音。   顾义熙,大齐国第一美男,就在娄锦对面泡澡,他有没有考虑过娄锦的感受?   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娄锦只觉得手脚都略有些僵硬,她拿下挎在手臂上的包袱,一打开,里面全是一套新的衣服。   娄锦只脱下鞋子,然后把披风挂在了山石上,便下了水。   那是蔓延全身的一股热气,瞬间就把她笼罩了起来,然后攀着她的四肢百骸,她舒服地眯起了眼。   想到今儿个一早让流萤准备的一整套例外的衣服之时,流萤就拿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她也没做什么,怎一副心虚不已的样子。   可这下温泉泡澡,哪有像娄锦这样全身武装,无一不包裹地下了汤泉。   娄锦尴尬地看了眼自己,却还是坚持,这样最好。   顾义熙那儿传来了声音。   “阿锦,这温泉水温高,可别穿太多。”   娄锦顿时大窘,她抿着嘴,嘟喃道:“没穿很多。”   “哦?哦。”   这两个哦,语气不一样,前一个让娄锦浑身一僵,后一个更让她窘迫不安。   真真是作死了。   为什么要答应出来泡温泉?   顾义熙轻笑了声,便靠在了那微微隆起的山壁上。   娄锦泡了会儿,额头已经出了不少汗了。   要是他人泡这温泉,最多也就留一件肚兜护身,而娄锦这番严严实实,着实是要把自己闷死。   她听着那边的水声好似停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在干嘛?”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她一愣,想起了时常有人跑温泉,却不知道温泉深浅,掉下去就出了事,她心中一惊,又问道:“你回答我。”   那儿,又是一片沉寂。   娄锦顿时大骇,也不管浑身湿透衣服裹身的尴尬就爬了上来,匆忙走到山壁那去。   她惊慌之时,一个若水中美玉的男子靠在山壁上沉沉入睡,那墨发浸润在水中,若一段美丽的绸缎,他那冷峻清冷的五官无比俊美,卷翘的长睫根根清晰,狭长的凤眼下的俊冷鼻梁笔挺若悬胆高挂,沉睡的他,比那睡莲更让人心中惊颤。   原来,美不胜收还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   娄锦只蹲在那看着,她几乎忘了自己湿哒哒地美丽模样。   顾义熙抬起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肤白凝雪的女子青丝沾水,柳眉微蹙,一双杏眼望着自己,秋水含情,脉脉无声。   娄锦发现他醒来,忙起身要逃,手被一双大掌裹着,她一个不稳,掉入温泉里。   呛了一口水,她才浮了上来,正要喘气之时,一个灼热的滚烫的吻直直而下。   她猛地被扣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她深吸一口气,后脑被一双大手按住,臀被轻轻一提,她几乎是坐在他的腿上。   娄锦当即惊呼,脸上红地怕是可以滴出血来。   “呵呵……”他的轻笑自耳边泛滥开来,娄锦猛地抬头,对上的是他戏谑的笑。   “阿锦,你又不老实了。”他说着,大掌向下抚去,抚到那长腿之时,他却细细揉捏着她薄如蝉丝的长裤。   那长裤太薄,本来也没什么,这一泡水,几乎把她的纤细长腿给勾勒个完毕。   “热吗?”顾义熙的温热嗓音在她耳侧盘旋。   她猛地摇头,却听得他道:“我热。”   ……   八十一章 反扑   八十一章反扑   娄锦听得,身上不由得一僵。   立马推了他一把,便要起来。   听得那头顾义熙的低呼,她转了过去,见顾义熙身后正有一块大石,她方才那用力一推,他的腰背直接撞上那大石。   此刻,定是疼地很。   娄锦回过头,紧张道:“可是撞到了背,转过来给我看看。”   他清冷的俊颜微微一蹙,那清亮的狭长眸子略低了下去,“无碍。”   娄锦可不管他,直转到他的身后去,一双纤细的柔弱无骨的手朝他腰后绕去,他身子立地尤为直,像是水中的一株杉树一般。   娄锦的手擦身而过,她发觉顾义熙的腰身很是僵硬,她悄悄抬眼,见顾义熙眼帘微微上扬,而白皙无暇的如玉面盘此时起了丝丝微红。   娄锦当即起了坏心,手在那后腰一摸,身前的人一个轻颤,却死死抿着唇。   娄锦暗暗点头,看来采取主动权,更有意思。   “是这儿?还是这儿?”她左碰碰右捏捏,心中暗笑不已。   “没,都没事。”顾义熙半沉着气,阿锦是越发调皮了。如果方才并不知道娄锦打了什么主意,现在他是一清二楚了。   就在娄锦玩得不亦乐乎之时,一双大手拉住她,将她扣在身前。   顾义熙望着她,那目光何其炽热,娄锦心中雷声震天,又似鼓声咚咚。她闪着眉眼,就是只看左右。   顾义熙靠了过来,那殷红的薄唇贴着她的耳尖,温热的薄嫩的触碰,她心中一颤,只觉得手脚酥软地很。   “阿锦,还有一年。”他几乎是紧贴着她,娄锦微微缩了下脑袋,却听得他这话之时,不觉反驳道:“怎么就只有一年,你怎么就知道我该十五岁及笄?”   那凤眸微微向下低去,那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娄锦那被水浸湿而服帖的衣服上。衣襟处那鼓起的包子,出卖了她。   娄锦顺着他的视线看来,顿时一个大窘。   她把身子往温泉里一沉,希望这衣服能飘起,给她遮遮羞。   顾义熙莞尔一笑,阿锦真是越发可爱了。这样做,来得及吗?   听着耳畔的笑声,娄锦心中一颤,她抿了抿嘴,转头就朝岸上走去。头也不回地回到了隔壁山壁。   那躲在顾义熙衣服堆里的阿狸从里头窜了出来,朝娄锦的方向怒吼了两声,便无限委屈地下了水,狗扒地游到顾义熙身旁。   顾义熙把它拎到手心,笑着点了下它的头。   “你今天倒是饱了眼福。”   阿狸不以为然,娄锦那身材有啥好看的,只是主子爷被娄锦那坏丫头欺负,这又是摸又是捏的。   爷,你到底有没有情操?懂不懂矜持?   阿狸呜呜了几声就趴在顾义熙的肩头打了个哈欠就睡着了。   这刚刚还义愤填膺的狗,现在有主万事足。也不计较娄锦的十恶不赦。   出来之时,二人都换了一身衣服,就连追云和闪电好似都洗过澡似的,干净地甩着毛。   追云见娄锦出来,跑过来便是要蹭。   而闪电更是绕着顾义熙转,一副一个时辰不见,如隔三秋一眼。   这对情侣马这般恋主,不好不好。   顾义熙骑着马儿,那高大颀长的身影在前方走着,娄锦在身后,时不时看了眼顾义熙的方向,然后低下头来教育追云。   山上的风景极美,漫山遍野的野花开了,万紫千红地缠绕在山边。绿草茵茵,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从山顶不断奔流而下的清水入河水。   远处升起了袅袅炊烟,几户稀稀疏疏的人家那传来了妇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娄锦听着,心中微微一动。   下了山,她并没有直接回国子监,而是回了萧府。   刚到萧府乌嬷嬷便迎了出来,几个丫鬟婆子都行了礼,这便迎了娄锦进去。   娄锦把披风交到乌嬷嬷手上,便问道:“娘的身子可好?现在可用膳了?”   乌嬷嬷笑了笑,“小姐您回来地正好,公主和将军今日也来了,正在与夫人说话呢,这次舅老爷也来了,下人们正在准备午膳,还没开始用呢。”   娄锦点头,舅舅也来了?   她快步走了进去,屋内传来了笑声。   “我的病应该大好了,这段日子闲在家里无事,不如就回了皇上。”说话的是方逑。   想来是这段日子缓缓吃些解药的缘故,方逑的情况大好。所以,外祖父就带着舅舅来与娘好好叙旧。   可是,舅舅为何还生了这心?   娄锦的心微微一沉,便走了进去。   几人一见娄锦回来了,便笑道:“我可没见哪家的孩子上了国子监想要回家就能回家的。”这挑趣的正是固伦公主。   娄锦一一行了礼,笑道:“听说舅舅身子好了,锦儿就算现在是成了瑶池仙女也要飞回来看看我舅舅。”   方逑朗声大笑,便取笑方芸儿,“你看你这女儿,怎么你改嫁之后,越发调皮任性了。”   这话,方芸儿自然是喜欢。   她这当娘的也不算失败。娄锦这段日子可比以往要懂事地多,事事为自己考虑,她时常在想,许是上天给了她恩赐,送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给她。   她道:“锦儿,你如何回来的?江夫子不是管你管地甚严?”   固伦公主听了这话,笑道:“定是我外孙女在国子监给我长脸了,那江夫子也拿她没办法。”   娄锦扑哧一笑,忙点头说是。   方宏嗤笑了声,“就给你长脸了?”   固伦公主白了他一眼,“是,也给你这大将军长脸了。”   方芸儿听着,心情大好,便拉着娄锦过来,“你爹爹上朝还未回来,一会儿用膳之时,你就留下来一道吃了,再回国子监去。”   娄锦点了下头,她走过去,搭上方逑的手,那样子俨然是一副把脉的模样。   这时,固伦公主与方宏都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娄锦的动作,静静地等着结果。   娄锦心头微微一定,舅舅的身子是好全了。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   好在太医看了那么长的时日,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外祖母就把那太医打发了,只道:“看不好也有我们二老养着。”   皇上也不追究了,就算舅舅好了,皇上定也以舅舅身子不适不让舅舅从军。   这对将军府来说,不见得是件坏事。   如此,倒真是好了。   “舅舅身子好全了,如今锦儿有个想法一直想做,就不知道舅舅愿不愿意帮着锦儿。”   娄锦张着一双大眼睛,那眸子里黑白分明,黑溜溜的眼珠子里全是对他的崇拜与哀求。   方逑也不管是什么事,心里本就疼惜这孩子,便答应了下来。   本以为是什么小事,却在娄锦开口说话之时,在场的人都不禁愣了下来。   “我想开个治病救人的药堂,只是,我想在永州和京城开两个大的。我一个姑娘,不好两地跑,还请舅舅帮我。”   开药堂?还开在永州?   这……   最先问话的是方宏,他略沉了脸,方逑是他从军生涯的第二生命,就算自己往后退了,还有方逑接手。   他现在是在培养萧匕安,可自己的儿子一点不差啊。   “锦儿,你舅舅是要带兵打战的。你小小年纪,可是看病经验不足,如何能有这开药堂的心思?”   娄锦笑着,环视了所有人。   方芸儿虽是怪异,可锦儿的医术她信得过,只对着她点了点头。   固伦公主却道:“锦儿这建议极好。”   就算皇上知道方逑好了,方逑做这治病救人的生意,正顺了皇上之心,能保将军府平安。   可,她顿了下,方逑立志要上阵杀敌,这……   娄锦看了眼方逑,见方逑微微蹙眉,不太理解地看了眼自己。   “锦儿敢问舅舅,上阵杀敌是为了什么?”   方逑双眼一亮,“自然是为了保家卫国,让百姓们能安身立命。”   娄锦点头,“那治病救人,赠医施药,能使人身体强健。士兵们除了上阵杀敌,也要为家中,为大齐保住自己的性命,治病救人与之相辅相成,同出一辙。乃是上选。”   方宏一愣,这话竟是从娄锦口中说出的。   方逑跟着一顿,他道:“可是锦儿,你为何要在永州也要设个药堂?”   娄锦看了眼方宏,她记得外祖父说过,永州在未来两年左右要面临大战,战争之后疫病不断,她需要在永州先立了根本。   娄锦笑了笑,“那儿离军营不远,舅舅也能全了与军士们的共同备战之情,而且还能帮着治病救人。而且,大齐的药堂赚来的银子可以用来充作不备之用,往后朝廷若是拨不出粮饷,也不用腹背受敌。”   固伦公主听着听着,不觉暗暗拍掌。   她这会儿也不顾着自己的年纪,拉了娄锦就是一阵窝心地疼爱。   “我的好锦儿,真真是聪明乖巧,你看京城哪一家的孩子有我们锦儿这样的,真真是我的心头肉,疼死外婆了。”   娄锦浑身一麻,颤巍巍地点了下头,“外婆说笑了。”   固伦公主呵呵一笑,拉着她道:“锦儿说的不错,这想法真是好。就算方逑没有从军,这从医,也没人敢笑看我们方逑。将军府就算交了兵权,吃的用的,还能差了哪一家的皇亲国戚。”   说到这,固伦公主忙拖下自己头上的凤尾簪,就给娄锦戴上。   方芸儿看着,笑地岔了气。   这会儿道:“娘,行了。锦儿这想法,我认为可以,爹爹以为如何?”   方宏心中一阵惊涛骇浪,若真如锦儿所说,那真是不错。   方逑心中一定,如此,甚好。   只是,这是锦儿说的,不仅解决了目前将军府的困状,还给自己谋了个舅舅当副手。   这丫头……   他不禁深深看了眼娄锦,娄锦嫣然一笑,道:“今儿个,我来做饭。”话一落,就见她这一席碧青消失在了门外。   固伦公主听着,这会儿更是惊讶了。   “娄锦回来,不会是因为想要做饭吧?”   方芸儿含笑着看着娄锦的方向,心头像是流过了一股暖流,心中阵阵欢喜。这就是她和萧郎的女儿,是她方芸儿生出的孩子。   此时,方宏突然道:“这开药堂银子可是不少。”   乌嬷嬷适时站了出来,“回大将军的话,小姐的银子不少。”   “恩?”就连方芸儿都惊讶了起来。   乌嬷嬷咳嗽了声,小姐为何不留下来,要她一个老奴对上这么多主子的惊讶又探寻的眼神,心脏不好,心脏不好啊。   “退婚之时,小姐并没有退聘礼。后来拿了不少银子买了好东西,这些东西现在的价格可翻倍了,小姐还送了羊家族长一个珊瑚拐杖。”   听着在场全部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乌嬷嬷心中一颤,小姐啊,你做的事真真是要吓死人的。   方宏怔住,好一会儿,他才问道:“没有退聘礼?”   为什么他不知道?   锦儿什么时候做事这样深藏不露的?   固伦公主却不关注这个,“都买了什么?”   乌嬷嬷想了想,“小姐买了一个滇南的石头,买的时候才用了两千两,后来请了师傅精雕细琢,卖了大概有三十万两。”   就这么一块石头?   方清雅刚走进来,就听到了这话,她瞪大了双眼,惊讶道:“什么三十万两?”   莫说方清雅,就连固伦公主也想问了。   这是在开玩笑吧?   乌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小姐这些事都是默默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她看着就一块破石头,也值两千两。   可小姐这眼睛毒着呢。   方芸儿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接过小桃送上来的茶,喝了口好好缓解了心境,这才问道:“你跟着你主子这么长的日子,可发现了什么?”   乌嬷嬷没敢说,娄锦做的事太多了。   那些疲于奔命的,那些险象环生的,那些左右周旋的,他们不知道,可她和流萤太清楚了。   从没有哪个小姐能与我们家的小姐相比。   为夫人,小姐与那羊馨现在还扯着,为大将军一门,对舅老爷下药,如今为了将军府和萧府上下,这是要操办要做一件大事。   要知道,在大齐,有句话是病,病不起。   药太贵,又治不好,半吊子,死不了。   这开个药堂,难之又难!   小姐一直韬光养晦,若非是要说服舅老爷,怕是不会抖露出这么多的事来。当真是用心良苦。   她顿了下,道:“小姐懂事了不少。”   方芸儿点了点头,果然,不止她一人有这样的想法。   方逑再也没有一丝犹豫了,“就按照锦儿说的办。”   不一会儿,饭桌上就摆上了不少好东西。有蜜藕蒸虾这是方芸儿最喜欢吃的一道菜。   有川贝玉米汤,还有简单的葱烧鲈鱼,一下子上来了四菜一汤。   这会儿就连方清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锦儿……”娄锦上来之时,几人都唤着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千金小姐,无须做饭,不比那寻常人家。   往后所嫁之人,必定也是王侯将相,何须自己亲自动手。   娄锦笑了笑,她道:“我本也是个没出息的,女红一窍不通,小时候吃过娘做的桂花糕便觉得做饭有些意思,便自己学了点。今日见得山脚上村庄炊烟袅袅,农妇唤儿归家吃饭,心中一动,就想给娘做一份,好在大家都在,做多了也不浪费。”   方芸儿眼眶一红,握住筷子的手微微一颤,是她亏欠了锦儿,当初自己自怨自艾之时,少管着她。   而万宝儿看似对锦儿很好,却任由锦儿出入厨房而不念书。   后来她才知道下人们后面对娄锦指指点点,暗说娄锦往后寻不到好婆家,尽做些下人的事。   她听到后,便让娄锦回来念书,再也不让娄锦出入厨房。   方芸儿想到那里,心中一阵愧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娄锦见她如此,怕她伤神,笑道:“我娘自从怀了我弟弟之后,便和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外婆外公别见外啊,人家说一个孕妇半个娃,就当我娘是那七八岁的孩子便是。”   几人一愣,后来便是放声大笑。   这对母女是不是倒过来了。娄锦怎看着像一副母亲的模样。   方芸儿被她说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便收起哀伤,如今这气氛可是她活了近三十年少有的,如何都不能破坏了。   她道:“都别笑了,试试看锦儿做的饭菜。”   众人都举着筷子,这尝过之后,都忍不住点头。   萧县公回来之时,见着这一桌子的菜,听着外头几个丫鬟说是娄锦做的午膳,便笑道:“可有给我留下碗筷?”   “怎么能没有爹爹的,早就准备好了。”   萧县公见着那准备好的一副碗筷,笑着就坐了下来,他先是吃了那蒸虾,然后笑道:“谁往后娶了我们家锦儿,那定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娄锦却挑眉道:“这可不见得,我可不喜欢时常做饭。”   乌嬷嬷低下头去,按照小姐对三皇子那股热劲,还真是难说。   几人吃着,便想起昨儿个夜里羊府闹的事。   八十二章 触及万贵人的底线   八十二章触及万贵人的底线   固伦公主问道:“那羊馨今儿个安分了不少,也没再寻死腻活的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萧县公放下筷子,他伸手扣住方芸儿的手,“且不管她如何,在萧府对我下药,以往纵使愧疚,可如何都不敢再与她见一面了。”   方芸儿微微一笑,不觉又想起羊馨的话,羊馨等了萧郎十几年,十几年来,她对萧郎做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那羊馨,这才好了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送了水果盘进来,与那乌嬷嬷说了句什么,便走了出去。   娄锦称自己吃饱了,便要出去走走。   乌嬷嬷与她一道,这到了花园,乌嬷嬷才开口说话。   “梁贵人已经给万贵人送鸡汤去了。”   正午的日光透过高高的杉树徐徐照了下来,娄锦站在那粉色的桃花边上,一双杏眼微微一转,波光流转之时,脸色也略微沉了下。   “继续。”   “万贵人笑着接下了,并命了厉嬷嬷送了个葡萄玉坠给梁贵人。后来梁贵人走后,绿意便去打探,才知道厉嬷嬷把那鸡汤给倒了。”   柳眉上挑,花瓣似的粉唇勾起了笑,“果然还是倒了。”   乌嬷嬷不知道娄锦在想什么,以为是梁贵人的示好,万贵人不接受罢了。   娄锦摇头,“关键是马齿苋。”   她太了解梁娇了,梁娇做什么事都不会孤注一掷,定是准备了两样东西,她笑道:“绿意可还传了什么消息?”   “说是梁贵人送的那多宝鱼万贵人还吃的。许是万贵人喜欢吃鱼。”   娄锦几乎可以认定,当年万贵人定是吃下了马齿苋。   所以,如今看到马齿苋,如芒在背。   可如今,她没有怀孕,按理吃了是没有问题的,但却要命厉嬷嬷倒掉,这唯一的原因,便是她对这马齿苋深恶痛绝。   细想下去,娄锦的眉蹙地越紧了。   她为何要深恶痛绝,如果她的孩子没事,她对这马齿苋何来的这种痛恨。   娄锦越想,心就跳得越快,几乎有那么一瞬,她那想法就要脱口而出。   顾义熙一定不是她的孩子!   一定不是!她笃定。   若真是这样,那顾义熙是谁的孩子?青灯的?还是……   她寻思着,那万贵人的孩子呢?是死了吗?   可她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是告诉顾义熙,他会信吗?娄锦从不做这种蠢事,当初他在蓬莱岛的反应足以说明他对这个事情的排斥,甚至不愿意深究下去。   可是,若有一日,她要与万贵人站在对立的一面,这个事实,他必须知道,而且有权利知道。   只是,目前,一切不过是出于娄锦的推测罢了,她没有十足的证据。   妄论皇嗣血统,当除以极刑。   顾义熙怕是不想让她卷入这个杀戮之中吧。   娄锦沉默了会儿,缓缓落座在那秋千上,她不能说,只能把这种信息暗暗地透露给三皇子,让他自己去细查一番。   娄锦并不知道,她还未把这消息透露给三皇子,就发生了一件让她措手不及的事。   夜里,灰蒙蒙的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整个大齐被这细雨笼罩着,天地间好似被珠帘串在了一起。   这寂静的夜突然被一声拍门声撞破,只听得一个声音焦急地唤着,“老爷,快醒醒,外头来了许多人。”   那人打着灯笼,惨白的灯光打在他削瘦的脸颊上,映出他焦急的眉梢。   他往后看了眼那紧闭的院门,生怕那门突然被踹了开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屋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亮了烛光,邱铁山披了个长袍,走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老爷,外头来了许多官爷,来势汹汹,奴才看着不妙啊。”   邱铁山愣了下,他眉头皱了起来,便去了做西厢房外,敲起了门,“雪儿,快醒醒。”   雨水打湿了石板上的青苔,也沾湿了他的鞋。   他警惕地看了眼外头,听着里头传来雪儿的声音,只催促道:“雪儿,快换上丫鬟的衣服躲起来。”   邱雪儿本睡的迷迷糊糊,听得这话,心中一阵突突,她紧张地打开了门,看了眼四周,道:“爹,怎么了?”   “怕是要出事了。”邱铁山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他这段日子混迹官府,学了个小心谨慎,若没什么事那当然最好,可要真出事了,他不能让雪儿跟着受苦。   “雪儿,你听我说,若是爹爹出事了,你就去找娄锦,让她先收留你,再想办法救爹爹。”   院子外头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繁杂,即便是邱雪儿,也知道来的人不少。   她焦急地看了眼邱铁山,在邱铁山急促的催促下,她转身就去换了衣服。   此时,门砰地一声被踹了开来,闷闷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了洪亮的极为刺耳的声音。   邱铁山眯起了眼,“你们半夜擅闯民宅,可有何事?”   为首的官员一双吊梢眉,他嗤笑道:“下官奉了监察史之令,押你回羁候所,待皇上发落。”   “我犯了什么罪?”邱铁山心中打鼓,他忍住不去看那趴在窗口看着的雪儿,这一切难道是无妄之灾吗?   “给我搜!”那人并不回答万征战的问题,而是派人搜寻,这动作让邱雪儿看得心惊胆战,她忙装作一个丫鬟躲在了门边,然而,这些人只是经过她身边并未入这闺房。   几个人前往书房,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一个布袋。   几个衙役把那布袋打开,里头竟是一堆账本。   邱铁山几乎是怔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从未见过的东西,心却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去。   “万大人贪赃枉法,如今罪证确凿,给我押走!”   这是诬陷!是诬陷!   邱铁山咬紧牙关,眼角却看到雪儿含着泪站在门边,她捂住嘴,眼睁睁地看着爹爹被人带走,心如刀绞。   爹爹怎么会贪赃枉法,那些账本是怎么回事?   她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几个丫鬟婆子都面面相觑,怕是府中出了大事了。   邱雪儿只觉得胸口闷疼难耐,她深吸了一口气,入口的空气湿濡濡的,雨水已经把她的全身打湿,她跪在地上,最终却是哭喊了声,“爹!”   “雪儿,你听我说,若是爹爹出事了,你就去找娄锦,让她先收留你,再想办法救爹爹。”   邱铁山的话传入她的耳朵,她才想起,去找娄锦。   这也顾不得夜深,也没想到拿伞,便冒着雨出了府。   萧府的大门被敲地咚咚作响,那守夜的老周听得女子的呼救声,心中便是一凛,再听她唤小姐的名字,便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邱雪儿哭了起来,“我是万征战的女儿万雪儿,我要见锦儿。”   老周听言,不敢犹豫,立马开了门。   见万雪儿发丝已乱,一脸狼狈地盯着老周,焦急道:“快去通报锦儿,我有急事见她。”   门外的动静极大,娄锦本睡地浅,听得屋外流萤的说话声,便问道:“怎么了?”   “小姐,万雪儿姑娘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流萤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她点了灯,回头之时娄锦已经坐了起来。   披上一件斗篷,把鞋子套上之后,她便道:“外头还在下雨呢,快让她进来。流萤,去准备热水,叫人把我那做大了的衣服拿出来,快去。”   流萤点了点头,她刚离去,邱雪儿就走了进来。   一张小脸已经被泪水覆盖,她见着娄锦,就扑了过来,趴在娄锦的背上狠狠哭了起来。   “锦儿,爹爹被押走了。”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浓黑的睫毛微微一敛,遮住了她眼底的思绪。她拍了拍邱雪儿的背,轻声道:“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我看那官员到爹爹的书房搜,搜出了不少账本,说爹爹贪污。”   闻言,她眉头略微一沉。   邱铁山上任没多久,能贪污多少,即便有,哪里来的不少账本?   这事,有问题。   娄锦沉思了会儿,见流萤进来了,她便道:“你这一身湿透了,快去好好梳洗一番,你爹爹的事,我去好好问问。”   邱雪儿一路上连腿都软了,也摔了几次,着实是不好受。   听娄锦说了要帮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她眼角含泪,突然想起了什么,“娄锦,府内一定有人栽赃陷害。”   她思来想去,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可她看了眼娄锦,却没敢说出口来。   只想着,明天见了爹爹再问个究竟。   把人送下去之后,所有的睡意几乎是一刹那都消失无踪。   杏眼微抬,那一瞬,竟是淋漓尽致的寒光乍现。   流萤刚进来就见着这一幕,心脏也陡然一缩,竟不敢抬头看小姐的目光。小姐这是怒了啊。   流萤在门口顿了下,还是走了进来。   “小姐?”   见娄锦盯着那跳动的烛火看着,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尽是火焰闪烁的模样,流萤几乎以为那是小姐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   “流萤,明日一早我们就带雪儿入宫。”   “入宫?小姐,我们不是要去查一下是谁诬蔑了邱铁山,好把邱铁山救出来吗?”   靡软的嗓音带着几分冷嗜,“太浪费时间了。”   翌日一早,雨终于停了。   可不远处那湿漉漉的泥土上留下的或深或浅的脚印,以及那车马经过却陷入水坑的情景,都给这个早晨蒙上了阴影。   雪儿与娄锦坐在马车内,娄锦的神情略有些凝重,最好,最好不是她猜测的那般。   雪儿正抓着手帕,那帕子几乎要被她撕裂,她焦急地低下头去,不时又问道:“还有多久会到?”   一双细腻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那指尖的温凉透过薄嫩的肌肤穿过她的手,到达她那焦躁不已,杂乱无章跳动的心脏。   她顿了下,转头对上那双若远山晨雾的眸子,那里几乎是一座宁静的山脉,她心中一静,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锦儿,爹爹不会有事吧?”   娄锦眼角的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她那放在腿上的左手微微一颤,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她笑了笑,拉住雪儿的手,“一定会没事的。”   天知道,她都无法肯定。   若是邱铁山因为她而蒙受不白之冤,更要死于牢中,叫她如何安心?   马车内的气氛显得尤为凝重,直到车子到了宫门口,两人才对视了一眼。   二人直直去了华清宫,然而到了华清宫之时,守门的嬷嬷却道:“万贵人刚陪皇上去御花园了。”   “这么巧?”雪儿说道,她正要前往御花园。   娄锦拉住了她。   那嬷嬷见娄锦的动作,不悦地皱了下眉头。   娄锦回过头来,朝那嬷嬷露出了花般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找皇上了。皇上总会回养心殿的,我们就直接去养心殿等吧。”   嬷嬷一听,急道:“去什么养心殿,说了人在御花园。”   好一个贼婆子!   娄锦眯起了眼,这会儿是拉着雪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儿不明就里,问道:“不是说要见到万贵人才能救爹爹的吗?怎么不去御花园去找找。”   “不用去了。”娄锦喝道。   当真是因为她所以才连累了邱铁山。   万贵人发现了,她定是知道了这个万征战是假的。   那守门的婆子见两人走了,忙走进去,她肃穆着一张脸,对着那帘子内的女子道:“娘娘,人已经走了。”   “下去吧。”   “是。”   帘子内的人站了起来,那双玉手波动帘子,本是温柔娴雅的动作,突然,那双手抓住一截主子,手骨突出,那用力之下,珠帘尽断,地上噼噼啪啪地滚动着这华美的珠子,本是美艳至极,然而一双绣花鞋踩了上去,用力碾压,美景已成沧桑。   厉嬷嬷站在她身旁,只低着头,未敢说一句话。   万贵人一步一步走出来,她手上捧着一截布衣,还有一本本子。   她低头看着那本子,眼角泪如雨下。   “我竟亲手杀了我弟弟,他的脑袋,是我要的。”   “娘娘。”厉嬷嬷不由劝道,娘娘这段日子忧心过多了。   “呵呵,当初他在我面前,我不认他,我竟然认了一个豺狼,害了征战,害了他啊。”   她拽紧那截布衣,心头越发苦涩。   “若非娄阳送来这本子,我还被蒙在谷里。”她对不起爹爹,对不起祖宗,万家无后,教她死后如何下皇权去见他们?   她几乎恨极了,咬着牙嘶声尖叫了起来,“娄锦,这贱人,好一个贱人!方芸儿本该一尸两命,你也应该体会亲人离去的痛苦。你命大,可天下没有谁的命比权利还大。我要邱铁山的命,那是你娄锦亲自送上来给我厮杀的。娄锦,你做的孽!”   她阴狠地眯起了眼,下一个就轮到你的家人。   娄锦,我一步一步到此,那些动过手脚的人,从没有一个好下场。   你以为,你能例外?   她扬声大笑,笑得声嘶力竭,可眼底却泪花盈盈,手中的布衣被她压在胸口,那紧扣的手指已经发了红。   那滔天的恨意,厉嬷嬷也看地一颤。   宫门外,邱雪儿猛地推开娄锦。   “到底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去见万贵人?”   娄锦的手紧紧握成拳,那指甲深深嵌入她的掌心,她猛地抬起眸来,对上邱雪儿的眼,那是一双焦急的担忧的眸子,娄锦那下意识就要冲出口的话,生生地被卡在了喉咙。   “皇上正在气头上,想来万贵人就是找皇上说情的,人多了不好。”   邱雪儿闻言,这才豁然开朗了起来。   她相信,以皇上对万贵人的宠爱,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她心里放松了下来,便要娄锦一同回府等待消息,娄锦只让她先回去,便走到了护城河边,静静地看着这河水,好让这水声把她的思绪归位平静。   “这河水可不浅,别看着看着就投进去了,我可失去了个好妹妹。”这声音突然出现在娄锦身后,娄锦眼也不抬,只道:“看来江子文是要重新设置国子监的防御功能了。”   谁都能出国子监,那之前江子文所说的话,看来是没几人听了。   萧匕安一笑,站在了娄锦身侧,他张扬的眉眼若晨星放光,“难得看到你这副模样,怎么了?找到你亲生爹爹了?”   一道凌厉的视线从那若水的杏眼射出,顿时冰寒刺骨。   萧匕安的神情一顿,却正式转入了话题。   “昨儿个夜里皇上震怒,邱铁山被抓入狱之前,万贵人就表明了大义灭亲,你如今把邱雪儿放在家中,伯伯已然不喜了。”   “所以呢?”   萧匕安没有回答,他眉眼微动,只看着娄锦的侧脸。   须臾,他道:“我来安排便是。”   娄锦眼眸一低,看到那一双大红的靴子之时,她微微闭上了眼,“谢谢。”   “锦儿妹妹无须多礼,若是以身相许,那自是比过这嘴上的一句谢。”   娄锦眯起了眼,转身就走。   萧匕安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拢。   醉仙楼里,一抹碧青靠在栏杆上,她微侧了下头,长发随风而动,与那轻纱一起,对岸的人不知,以为是九天仙女落凡尘,而站在她对面的两人却神情严肃,因着娄锦,此刻的凌厉与愤怒。   那两人一人年纪略大,约有五十来岁,她低着头,眼角的皱纹随着她一皱眉而加深了几分。   她已经逃到乡下了,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什么人,怎么说抓人就抓人。   看着不过才十三四岁,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娄锦见她眼底含有不逊,笑道:“你就是万大人府邸管理书房的雪嬷嬷?”   那妇人一愣,警惕地看了娄锦一眼,并不答话。   娄锦一向慈悲惯了,此番是真怒了,不想与她啰嗦。她给流萤使了个眼色,流萤掰开雪嬷嬷身旁的小丫头的嘴,给递上了一颗好东西,这才看了眼惊骇不已的雪嬷嬷。   “是或不是?”   八十三章 假死,万贵人遭怀疑   八十三章假死,万贵人遭怀疑   雪嬷嬷瞪大双眼,骇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给我孙女吃了什么东西?”   那碧青的衣袖微微扬起,素手抵着优美的下颚,她眉梢微凝,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并没有听到雪嬷嬷的话。   雪嬷嬷的手微微颤抖,又是拽着衣角,又是张了张。   终于在那小丫头一声痛叫之下,慌了神。   “孩子,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奶奶。”   那小丫头脸色刷白,额角已经流下了几滴冷汗,细细的眉头紧蹙,她深吸了一口气,抽抽噎噎道:“奶奶……奶奶救我。”   雪嬷嬷的心猛地抽疼,她抬头看向那面容清丽,浑身上下清华难抑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怎得如此狠心。   小丫头的抽泣声越发断断续续,雪嬷嬷咬了咬牙,跪了下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小姐放了我的孙女,她还小。”   娄锦缓缓转了过来,“我并不想害她,我只知道害人终害己。”   雪嬷嬷听得,心中一阵喟然。   害人终害己,是在告诫她吗?   她看向孙女的脸,见她此刻正翻着白眼,心下大骇,忙道:“快救她,我说,我说!”   娄锦给流萤使了一个眼色,流萤丢了个药丸给小丫头,那丫头吃下之后,脸色大缓,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又是惊,又是怕,只抱着雪嬷嬷哭了起来。   娄锦看着,许久才瞥开眼。   她没想要任何人死,甚至看到酒楼下的江河之时,心中竟是微微地一阵刺痛。   这里,娄蜜的孩子在这里流走,武世杰在这儿与她越走越远。   脑海中,曾经三人嬉笑打闹的情景不断重现。   现在呢,武世杰守着高阳公主,娄蜜没有得到她心心念念的武哥哥,而她却疲于奔命,周旋于其中,步步为营,只为了守住她唯一的家。   她不知,为何这一生如此疲累,可若与前世那样无忧无虑活着,她不敢。   她几乎抽不出一丝勇气再那般没心没肺。   没人知道娄锦在想着什么,只看到她微微侧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雪嬷嬷道:“是一个妇人给了我不少银子,说只要把一些书放到老爷的书房里就醒了。老婆子又不是看的懂字的人,只以为不过是几本书罢了,哪里知道会出这样的大事,所以老爷一出事,我就卷了席子走了。”   “什么样的妇人?”娄锦问道。   “年纪不算小,比我婆子小些,她虽穿着粗布短衣,可头上的簪子并非凡物。”雪嬷嬷回忆道。   娄锦眉头微蹙,“什么样的簪子,可说得细点。”   “是一个红玉玛瑙簪子,那簪子上还用金丝线勾出一只蝴蝶,可好看了。”   “是她?”娄锦心中有数,这便让流萤把人带走,给雪嬷嬷乔装打扮后,便押了雪嬷嬷出去。   流萤把人带给下人,就回来问道:“小姐已经知道是谁了吗?”   娄锦点头,“那簪子我见过,因为那东西贵重,当初还是皇后赐给万贵人,后来万贵人送给了万宝儿。万宝儿死后,只有两人可以有这个簪子,一是娄蜜,另一个便是苏嬷嬷。”   闻言,流萤恍然道:“是苏嬷嬷!”   “是。”这件事竟又与娄府牵上关系了。   她微微眯起眼,万贵人怎么会突然知道邱铁山是假的?   此时,门外卷帘微动,流萤开了门,丫鬟递进来一封信。   娄锦接过来打开,看完上头的字,她神情肃然,只把那信纸在手中慢慢揉成一团,“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娄阳竟然还暗藏一手,那万征战有一本手抄本,那东西流到了万贵人手上,自此万贵人哪里还能不清楚。   也难怪,万贵人会对娘下手。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然而,手却紧紧扣在了梨木桌上。   娄阳,对于名利,你可当真是如何都舍不下。   是了,我与娘对你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如今,你是巴不得要早些除了我们。   她眼帘微低,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再睁眼,却已经寒光瑟瑟,夺魄逼人。   “流萤,羊府和娄阳那可有消息?”   “目前倒是没有,不过娄阳到现在都还没回府。情况不是很明朗。”   流萤想了想,问道:“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邱铁山已经被关进去有一夜了,也不知道如何了。这雪儿都已经哭成泪人了,少爷把她带走才好些。   “我让你发的帖子可发了?”   流萤点头,一早小姐叫发给平国公和窦公的帖子,她都发了。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要给这二老发帖子?   “雪嬷嬷也送去了?”   流萤点了点头。   小姐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娄锦笑了笑,转身便关上了窗户,外头的人见此,都暗叹,佳人是看不到了,便作势散了去。   她打开榻上的一个包裹,拆开来,里头竟是一身宫女的服装。   流萤这才眨了眨眼,这才想起她一早去押雪嬷嬷之时,宫里送出来一个包裹。   娄锦把身上的衣服换下,穿上这套宫装。   这一头乌黑的头发被梳成了宫女的双丫髻,就这样俏生生站着,倒不像什么宫女,像是那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   流萤忙道:“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天牢。”   娄锦暗叹,两年时间,她已经去过三次天牢了。   这一路去天牢可谓是驾轻就熟。   可到了天牢外,那守备的士兵见着娄锦,先是双眼一亮,然后便是蹙眉。   “你是何人?”   娄锦福了福身子,笑道:“我是坤宁宫伺候的宫女环秀,奉了皇后之命来看看万大人。”   皇后的命令?   两个士兵四目相对,眼底都微微一闪。   上头有命下来,要对那万征战“多加关照”,只听着好似和华清宫有关,这会儿皇后的人来了,是拦还是不拦。   娄锦见他们眉眼露出犹豫之色,便喝道:“怎么了?难道现在天牢还被谁关照过,皇后的人进不得?我倒是不知道除了皇上,太后,还有谁的职权能大过皇后?”   见娄锦就要捅到皇后那去,他们二人忙诺诺地避让开去,讨好地笑道:“姑娘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只不过这是天牢,晦气地很,您还是早些出来才好。”   娄锦盯了他们一眼,那一眼极为凌厉,两人冷不丁被扫了眼,都低下头去。   心底都在暗叹,好厉害的宫女。   娄锦走了进去,听得里头的鞭子声,她心头一凛。   再走近一看,只见一狱卒手拿长鞭,空气中啪地一声清脆地响,那对面的人顿时皮开肉绽。   邱铁山浑身是血,脸上的血污沾着他鬓角的发,然而,他却是狠狠地盯着那狱卒,丝毫没有怯弱。   “你姓甚名谁?家住哪儿?”   这突入起来的声音令得那狱卒一愣,仔细听起来,还是个女子的声音,不由回过头来,见是一个俏丽的宫女,便看向女子身后的两个士兵。   那两人不敢隐瞒,只道:“是皇后派来的人,说是要看看万征战。”   邱铁山抬头,正对上娄锦的双眼。   他心头一颤,娄锦这动作若是被人发现,告了上去,怕是要出大事了。   娄锦投给他一个安抚的目光,便道:“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看看这人,倒是要好好关照一番了呢。”   听得这话,这几个本是战战兢兢的狱卒都放宽了心。   他们自然以为,这关照与他们的“关照”乃是同一个意思。   娄锦笑了笑,递给他们十两银子,“都出去吧,这人就交给我了。”   他们笑了笑,拿着那银子便走了出去。   娄锦走了过去,她从封腰处拿出一个瓷瓶,她一边低声说,一边把那瓷瓶里的东西倒在了邱铁山的伤口上。   “你听我说,一个时辰后,你这伤口便会溃烂,不过没事。我这有一个药丸,你把这药丸藏在嘴里,一个时辰之后就吞下去。这可以保你全身而退。”   邱铁山喘着粗气,这药粉可真是烈,洒下去,比那鞭子打在身上还要疼上两分。   娄锦见他抽气,道:“这东西不过是皮外伤,伤不了你的根本。这药看过去可怕,实际上只是坏了你一些被打坏的肉,可以保你性命。我方才给你的药丸是假死药。你是如何都不能再继续假装万征战了。记住,到时候有人救你出来,你就乔装打扮,带着雪儿逃到永州去,那里有我开的药堂。”   听着娄锦的这个安排,邱铁山愣了好一会儿,假死药?   他几乎听都没有听过。   娄锦没有时间与他多说,只道:“记住,一个时辰!”   邱铁山点了点头,他看了娄锦好一会儿,才道:“我邱铁山记住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如若他日我还活命,必定要用这一生一世来报答你。”   那正在撒着药粉的手一顿,她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闪,才闷声道:“谢什么,走了之后就不要回来。是我连累了你,你也无须感谢。”   邱铁山听着,倒是笑了起来,“我以前糊涂,可现在却是看了个清楚。是你用计救了我女儿,我若不李代桃僵,如何能救雪儿?”   娄锦继续抖着药粉,长睫微敛,只抿了下唇,也不答话。   邱铁山细细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角隐隐有着水光,才知道她心中负重。   想来,定是自责地很。   他道:“你没做错什么,也没连累我。这点皮肉之苦,我哪里受不得,更何况,雪儿现在身子好了,我这做爹爹的还想往后雪儿嫁人了,请你来吃一顿好酒呢。”   邱铁山这汉子讲话粗,倒是热忱了起来。   娄锦听着噗嗤一笑,心底的郁闷才略微扫了开来。   “老子终于不用做那劳什子的万征战,唤那贼婆娘姐姐,当真是恶心老子了。”   “呵呵。”这次娄锦终于笑了开来,她不由多看邱铁山一眼,见他那豪气干云的样子,好似这天牢不过是个市集之地,走个过场而已那般轻松,娄锦也跟着开起了玩笑。   “到时候可要记得招婿进来,或者你续弦,别孤家寡人,装出这幅可怜样,骗我的银子。”   邱铁山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其他囚犯听着这突然的笑声,都忍不住翻了下白眼,这天牢里一天可以疯好几个,这个是笑地最疯的。   娄锦心中微暖,这是她入这天牢这么多次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次。   或许,重生以来,心头的重重心事,在这么一瞬,才微微放开了些。   她看着邱铁山的笑脸,唇边不觉也扬起了笑。   或许,她所做的,并非全是错的。   养心殿外,窦公和平国公不期而遇,两人都蹙起了眉头。   互相猜测着彼此来的用意。   当路公公招了他们二人进去,两人才知道,娄锦那丫头竟然下了双层保险。   “二位卿家同时来所为何事?”皇上放下奏折,抬眼看了两位一眼,还真是难得,这两老鲜少一起来,这次竟不约而同,不会是为了同一件事吧?   平国公抢先开口,“回皇上的话,微臣听闻万大人贪污被关入天牢,一时间以为怪哉。”   窦公瞪了平国公一眼,好你个老不死,竟然抢了我的话!   皇上闻言,愣了下,他挑眉看向这二老,都为那万征战求情?“有何怪?”   平国公正要开口,窦公忙抢了过来,“皇上,万大人上任时间不算长,而且刚进去也不是担任要职,按理说有一两本账册那倒是说得过去,可从他家竟然搜出那么多本,实在费解。”   平国公咬了咬牙,瞥见皇上的神色,他却点了下头,“臣也由此疑虑。”   窦公得意地朝平国公努了努嘴,惹得平国公吹胡子瞪眼,暗道,皇后的太子哪一家女儿不要,非要和四皇子抢娄锦。   怎么了?四皇子虽暴戾痴了点,可胜在听贤妃的话,贤妃自从听了自己的话,对娄锦也是满意的,如此,娄锦嫁过来不怕有什么事。   窦公见皇上蹙起了眉头,他继续道:“皇上,微臣对于不明白的事总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便去找了万大人府上的婆子,终于让我找到了他书房伺候的雪嬷嬷。”   平国公翻了个白眼,这狡猾的狐狸打破沙锅问到底?见着有事,跑地比谁都快。   皇上道:“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原来是这雪嬷嬷收了一个妇人一大笔银子,把那账本放到万大人的书房里,我们在她乡下的房子里找到了白银一千两。”   皇上眯起了眼,“确有此事?”   “千真万确。”平国公抢得先机,只瞥了眼窦公那发黑的脸色,继续道:“皇上,那雪嬷嬷还多留了一个心眼,她说看到了那妇人身上戴着一个红玉玛瑙簪子那上面还有金线勾成的蝴蝶。”   皇上一听,回道:“是红蝴蝶翠微簪?”   窦宫与平国公同时点了下头。   那东西,哪里是雪嬷嬷那样的婆子知道的,她能形容地出来,那便是真的了。   “朕记得这簪子,万贵人早些时候就送给了万氏。”   “是的,现在被万氏的贴身嬷嬷苏嬷嬷戴着,只是不知道苏嬷嬷是听了谁的话要这样去陷害万大人。如今万大人在天牢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皇上眯起了眼,听谁的话?娄阳?抑或是……万贵人?   他顿了下,“小路子,奉朕的旨意,万征战无罪释放。”   “是。”   窦公与平国公相视一眼,都低下头去。   娄锦这丫头与那万征战什么关系他们暂且不提,怎么说娄锦都欠他们一个人情。   可这丫头贼得很,两人都拉来了。   窦公只想着此番与平国公打了个平手,要想娄锦答应自己做那太子妃,怕得让娄锦欠自己更多人情才好。同样的,平国公的想法与他同出一辙。   娄锦要是只寻了窦公帮忙,窦公往后就提出这个要求,娄锦还不就范。   偏偏她又找来势均力敌的平国公,如此,两人倒是越发挂心娄锦的事了。   这丫头贼的!   小路子带着侍卫们到大牢的时候,几个狱卒诧异不已,“放人了?”   小路子没理他们,直往里走。   “快带我去见万大人。”   狱卒没敢阻拦,小路子见万大人被吊在那,正说把人放下人之际,见着万大人脸色灰败,身上的鞭痕溃烂不堪,再探身来探一下鼻息,顿时脸色大变。   “人怎么死了?”   那狱卒听着,惊了一大跳,上前看去,人真真已经断气了。   他不过是和兄弟们吃了酒,人竟然就死了?   他愕然地看着那僵硬之人,心脏猛地突突。皇上这是要放人呢,人却死在了牢里,天啊,出大事了。   路公公脸色越来越难看,“来人呀,把这些手脚长疮的狱卒给抓起来。”   “是!”   “快去禀报皇上,说万大人殁了。”小路子说着,心头都跟着一颤,这不是明摆着有人等不及要万大人的命嘛,这势必会激起皇上的怒意,怕是要彻查了!   八十四章 羊馨真要嫁?   八十四章羊馨真要嫁?   消息传到皇上那儿的时候,皇上已然震怒。   人才进去一天不到,竟就伤口溃脓而死,若说那些狱卒没人指使,这罪名尚未落全,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敢做这事!   窦公和平国公都正襟危坐,皇上的神情就与那冬日寒冰没什么两样,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屏住呼吸。   “万征战的尸首呢?”皇上问道。   小路子回道:“送回万府了,万雪儿伤心过度,说是要带她爹爹一同回老家安葬。”   皇上闻言脸色更是一沉,想来这京城是那伤心地了。   “你安排着送些东西过去。”   “是。”   平国公和窦国公见路公公都走了,皇上却还没下这逐客令,便也都沉住气,等着皇上开口。   皇上沉思了会儿,一双凤眸看向二老,那一眼带着几分考量,只一眼便把这两只老狐狸都看得心头一紧,却也不敢撇开头去。   “二位卿家,你们帮朕看看,这事与谁有关?”   窦公素了脸,恭顺地站在皇上面前,“老臣以为,要从那个戴了红玉玛瑙簪子的妇人下手。她一是娄阳的人,二呢……”   窦公没有多说,苏嬷嬷是出自万府的陪嫁,自来就与万贵人亲近,万宝儿死后,她在娄府虽没有之前的风光,但也没人敢寻她的事。   只是,万贵人,那着实不通了。   万征战是她寻了好些年的弟弟,这个……   皇上想法历来大胆,他甚至没有排除万贵人这个嫌疑。毕竟,天牢里的那些狱卒能是娄阳一人使唤地动的?   别说现在的娄阳仕途艰难,就拿以前的来说,怕也不见得有这能力。   而那苏嬷嬷,皇上也见过几面,虽然印象不深,可他记得,那人对万家很是忠心。   思及此,皇上的心头打过一个冷颤,若真如他所料,万贵人亲手要杀掉自己的弟弟,那她还有什么不敢动的?   “平国公,这事就交给你去查办。记得,莫要打草惊蛇。”   “是。”   绵绵春雨纷纷而下,空气中的尘埃都被雨水沾染,带到了江河之中。万府梁上挂着崭新洁白的白绫,大门敞开,两边的奴仆披麻戴孝,哀哀戚戚地哭着。   车轱辘轧过路面,停在了万府前。   一抹素白从那马车内跃然而出,她净白的脸被雨水打湿了几许,乌发上雨水成珠沾在上头,她丝毫未决,只身走了进去。   院子里几个奴仆正往马车里递东西,最大的马车上放着一口棺木,邱雪儿双眼通红,一身素锦衬地她苍白的容颜越发无力。   她微微张开眼,见是娄锦,眉眼轻轻一眨,便走了过来。   “锦儿妹妹,我走后,你要小心应付那个妖妇,她弟弟的仇不会因为爹爹的‘死’而结束。”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偶尔传出几声抽噎,别人只以为她是向娄锦诉苦,诉说这离别之情,也没有谁听得什么。   娄锦点了下头,她看向那棺木一眼,道:“记得去永州之后就好好在药铺子里呆着,我已经休书给我舅舅。你与你爹爹就改名换姓,在那儿住下。”   “恩。”   邱雪儿没有多说,他们不能在京城多逗留,只一会儿,她便恢复起伤心欲绝的模样,别人只在一旁看着,只说这冤狱害人。   就在马车快要行到子午街的时候,一顶软轿停在了马车前,那软轿及其奢华,轿夫八人,个个身姿矫健,目光如炬。   娄锦见着那轿子来了,便低声朝身旁的流萤道:“这雨是越下越大了。”   流萤撑着伞,看了那走出来的华贵妇人,点了点头。   来人姿容华美,冰肌玉骨,若不看她脖颈上的纹路,便会以为她不过是二十七八而已。   邱雪儿见着万贵人,脸色一凝。   须臾,她便是一阵哀哭。   万贵人颤着身子从轿子里下来,顾不得那撑伞之人,一个劲地冲了出来,站在马车旁。   她不住摇头,那几乎是纯粹的不敢置信的模样。   “征战!”   邱雪儿看着眼帘一低,垂在袖子里的双手已紧握成拳,贼妇人,你为什么不去那梨园做戏子!   万贵人哭成泪人,抽搭道:“我本是想让皇上查个清楚还你一片清白,哪里想到,竟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我死后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如何去见我们的爹娘。”   几个宫女要给她撑伞,她却是趴在棺木上,哭得伤心欲绝。   娄锦盯着那一抹身影,连她几乎都要被万贵人这番哭喊给骗了去。   流萤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小姐,这邱铁山是不是她害死的?”不怪流萤提出这个问题,万贵人的哀伤谁都听得出来。   然而,她这份真情流露却不是为了邱铁山,而是为了她死去的弟弟。许是想到了万征战,万贵人的神情里自然没有一分假。   邱雪儿走了过来,垂着眼道:“姑妈不要太过伤心,爹爹死了,我带爹爹回去。”   万贵人接过她的帕子擦了擦眼,听得她这话,就拉住她的手道:“你别走,我要代替你爹爹好好照顾你。就留在京城吧。”   邱雪儿摇头,“姑妈无须多言,我本以为姑妈能救爹爹,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让爹爹走了。雪儿怕了这京城,只想喝爹爹回去,好好安葬了爹爹。”   这话,自然是在怨万贵人了。   别人听来,只以为她伤心过度。可万贵人却是冷光一扫,寒眸一凝,如何都没发作起来。   她今天这一番动作是做给皇上看的,邱铁山死了,娄锦必会自责不已。娄锦如今痛失一个猛将,真真是大快人心。   她扫了眼在马车后的娄锦,那一身素缟,浮肿的眼周显然是痛哭过一番。   娄锦抬头,对上万贵人的视线,却是不躲不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地把万贵人此时的凌乱和可耻倒映了出来。   娄锦这一眼,平静无波。   然而,与她对视一会儿,心底却会渐渐发起了毛,那种感觉就好想耳侧随时会出现一条毒蛇,它并不咬你,却是在你那最为脆弱的地方吐着信子,让你一刻也不得安宁。   万贵人下意识撇开眼去。   只转头对邱雪儿道:“是姑姑无能。”   邱雪儿摇头,“这雨越下越大了,姑姑回去吧,爹爹的尸体放久了也不好,我走了。”   话落,车夫扬起了鞭子,空气中传来一声啪,马车便动了起来。   万贵人站在那看着,眼角溢满了泪,她忽然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几个宫女惊叫了起来,忙扶了万贵人入软轿,这才送回宫去。   流萤看到这,才缓缓道:“小姐,那贵人是真晕假晕,小姐一看便知道了。”   娄锦笑了笑,“她难道不知道我在这儿吗?她那几个宫女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既然是演给皇上看的,想必宫中已经有太医等着了。”   流萤看了那万贵人一眼,心头不由生出了几分警惕。   万贵人好生厉害。   难怪在宫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   只是,流萤心头一颤,“小姐,你与万贵人走到这一步,你与三皇子?”   三皇子乃万贵人所出,小姐该如何自处?   娄锦点头,回头对流萤道:“对绿意说,交代她的事,现在可以做了。”   羊府经过了这几天的冷静,羊老太爷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请了娄府的娄城过来细谈。   傍晚时分,正是用膳之际,娄城刚一入羊府就被羊云翔笑着请了进来。   娄城听说羊老太爷请他过府一絮,心中稍喜,娄阳被扣押在了羊府,虽有不明白的人问他娄阳去处,他也道娄阳生病,但毕竟纸包不住火。   他们娄府本就已经在风尖浪口,如何也不能雪上加霜了。   羊云翔走在羊老太爷后面,笑着迎出来,“快进来一道用膳。”   娄城笑着进去,见席上没见娄阳的身影,便问了起来。   羊云翔眉头一皱,笑道:“倒也不是说我们不放人,这事如何都是我妹妹吃亏,我们思前想后,你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这顿饭吃过,你就可以带着你哥哥走人。”   娄城一愣,这事怎么一回事?   羊馨的事虽传地并不大开,可隐也有人私下说了。   这难道还能隐藏起来不成?   更何况,娄阳所做说到底还是为了娄府的兴衰,那羊馨竟还想嫁给萧县公不成?   娄城鄙夷地低下眼来,她已是娄阳的女人了,怎得?这是彻底拿我们娄府如无物?   羊云翔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娄城毫无动静,他举杯打着圆场,“来,喝下这杯酒,一切就成过眼云烟了。”   娄阳抬头看了羊云翔一眼,并没有拿起酒杯。   羊府的人欺人太甚了,羊馨这人已经是娄府的了,娄阳也表明和诚心,娄老太爷竟出尔反尔,不过就是怕了娄府的诅咒!   “这酒若我喝了,我们便成亲家了。娄阳对羊馨一片真心,我是不信他敢在羊府用什么手段,你们还这般拒绝,那今日娄城来便是走错了门。”他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羊云翔今日愿意和娄城这么一谈,自然也是看上了他太子少师的地位。皇上已经派人接手羊府的生意了,他们也想与娄城交好,这才在诅咒之下,还愿意与娄城打个交道。   羊云翔笑了笑,放下酒杯,道:“我妹妹那性子,我也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娄城听着,突然笑道:“那么我便是要问上一问,她那腿还能好吗?娄府愿意娶她为正妻,该有的,能给的,难道还能少她一分?”   八十五章 接到喜帖(学府私会)   八十五章接到喜帖(学府私会)   娄城嗤笑了声,羊府何其精明之人,难道还想再推三阻四?   “你们也把娄阳押在府里了,我们娄府现在也不想追究。但若你们羊府再这样不讲道理,娄府即便是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羊云翔脸色难看地朝羊老太爷看了眼,羊老太爷点了下头,这才对娄城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把婚事确定下来。来人,去请娄大人出来。”   娄阳走出来之时,见娄城与羊云翔把酒言欢,心头一突,面善虽有不喜,只是一瞬间便也过去了。   这个庶弟,已经比他要受人待见了。   娄阳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然而,这个事实却让他心中愤懑,他娄阳风光了十几年,何尝受过如此待遇?   羊云翔笑道:“这婚事,我看就下个月举行吧。”   娄阳一听,撇开那些烦心事不想,道:“那敢情好,下个月月初有个好日子,就七天后,免得夜长梦多。”   羊老太爷也点了下头,羊馨如此不驯,真真是怕夜长梦多。   这下,也就让全府上下都瞒着她。   话说万贵人从那软轿下来之后便被宫女太监们送回华清宫。   五皇子闻言,便急急敢了过来,跪在万贵人面前,哀哭了起来。   “母妃,您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   万贵人刚躺下,看着五皇子焦急的模样,心头便是一暖,拉住老五的手,她浅浅一笑。   “没事呢,儿子。”   “这怎么会没事,您都让人抬回来了。”   万贵人把手搭在五皇子的头上,她笑道:“儿子,母妃有你这个儿子,足矣。”   红门外,一缕月白身姿笔挺,那宽厚的背几乎站成了枯瘦的古树。   日光斜斜,从那飞檐处洒下,落在了他银勾而成的翻云鞋面上。   那鞋子正要往里跨进一步,却不知为何收了回去,然后便是长长的驻足。   清风扬起,吹得那高头柳絮翻飞,忽如昼雪,洋洋洒洒,那广袖白衣随之轻轻飘动,墨发送前,遮住了那白皙俊逸的容颜。   他微微侧了下身子,人已经朝那偏远的院落走去。   五皇子见着外头的柳絮翻飞,瞥见一缕月白,这便出去一看,见着那高大的英挺的身姿,回头道:“母妃,三哥来过了。”   那躺在床上的雍容之人愣了下,她朝外瞥了眼,又低下头来,只道:“过门而不入,这是做儿子应该做的?”   五皇子点头道:“那是,不是所有儿子都能像我一样,待母妃好。”   回廊悠长,通广地可以不远处那迎风而开的春花烂漫。   亦可以看到那急急跟来的刘韬。   刘韬喘着粗气,上来之时,见着手上的长寿丹愣了下。   “爷,您不是要把这东西给万贵人吗?怎么还在您手上。”刘韬咽下一口水,爷也真是,听着万贵人晕倒,便拿了长寿丹飞也似的跑来了,刘韬自诩轻功过人,费劲全力却还是没追上。   那殷红的薄唇微微一张,“这东西就由你给母妃送去。”   话落,那长睫微微一低,便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刘韬,转而提步徐徐离去。   刘韬不明所以,只回头看去,见着那清冷的背影,被飘落下的柳絮遮挡,而通向那回廊的出口,竟只看到蒙蒙一片白,还有那一抹黑发。   万贵人是不是又做什么让爷伤心的事了?   刘韬愣愣地看向手上的长寿丹,心中百转千回。   万贵人过于偏心了,对爷不闻不问,却对五皇子那般偏爱。爷,是清冷了些,可在娄锦面前表现卓越,加分不少。万贵人如何竟都不给他机会?   刘韬没有再想,而是依照爷的命令,把这东西送了出去。   没一会儿,皇上便来了。   对万贵人一番爱怜慰问,便问了五皇子两句,没一会儿又问道三皇子身上去。   “老三呢,怎么没见他?”   五皇子挑了下眉,只道:“三哥来了,没进来呢。”   皇上闻言,略一怔忪,便静静地看了眼万贵人,道:“你就好好歇息,朕知道万征战的事与你无关,你痛失弟弟,朕已经替你把牢中那些自作主张的狱卒全部处死,好好休息。”   全部处死?   万贵人唇角一抽,心中微微一悸,那些可都是她养了许久的人,就这样被拔掉了?   她没敢抬头与皇上对视,只低头道:“皇上英明,想来征战在地下应当安息了。”   皇上看了她一眼,便也没再多言。   只一会儿就走了出去。   万贵人没想到皇上只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出言道:“皇上,我让厨房给您做了莲子糕,您就……”   “不了,朕就在你这华清宫转转。”   万贵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出去,只留下那明黄的背影在她眼前一晃,便不见了。   五皇子撇开头去,“父皇定是去看三哥了。”   万贵人沉声道:“儿子,你也该学点东西了,什么时候你父皇不是因为你三哥来到这华清宫,便是你争气了。”   “好了,母妃,我现在正担心着您,您就别逼着我去念书。”   万贵人叹了一口气,老五就是不喜舞文弄墨,却也是个孝子啊。   正院里一株桂花树下坐着一个清华绝伦的男子,男子面前的石桌子上摆着一个坛子,不知道是那桂花的香味,还是那坛子里散发的味道。   空气里倒是能闻出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那冷峻的男子剑眉星目,那双眸子低头看向那一坛子之时,眼中温柔初现。   他撩开衣袖,用一勺子挖出那丰满流恋的蜂蜜,他凑近,那勺子入了口,他闭上双眼,不知道在回味着什么,那神情竟如如沐春风,微微上勾的殷红唇角上还有一丝那蜜汁。   皇上站在不远处看着,心头不知道呗什么触动。   倏然,他道:“老三,朕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吃蜜。”   那少年抬头,神情微微一敛,又是那清冷的模样。他转过头来,对着皇上行了礼,温润的嗓音响了起来。   “参见父皇。”   “起来吧。”皇上走了过去,他见着这一罐子蜂蜜,便笑道:“这是沛县送来的蜂蜜?”   顾义熙摇头,他把那蜂蜜盖上,便让宫女带下去放入地窖。   皇上笑了起来,“朕以为你会把这蜂蜜调一碗给朕吃,竟有这么好吃?这般舍不得?”   顾义熙低头拱手,面上却飘起了两朵不易察觉的绯红。   不是他小气,而是他明白,吃过阿锦酿制的蜜,怕是如何都戒不掉的。   “父皇,陪儿子下一盘棋吧。”   他这话一出,皇上都不由愣了下,老三是那样沉默寡言的孩子,他历来都等在自己身旁,从未主动邀约。   今日却邀他下一盘棋,尤其“儿子”这两个字出来的时候,皇上心中微微一软,点头应道:“你父皇我也无事,便陪你来下几棋。”   顾义熙仰头,笑道:“那儿子便要杀父皇个片甲不留。”   “老子定要好好教训你个不孝子。”   两人对视了一眼,朗声大笑了起来。   刘韬回来的时候正好见着这一幕,他叹了口气,笑了起来。   好在,皇上疼三皇子。   短短几日悄然而逝,当春日的淫雨霏霏被不知名的热一点一点代替,风和日丽之时,枝繁叶茂,林荫之下蚊子也毫不客气地来了,这让正在接受酷训的国子监学子叫苦不迭。   方瑶放下弓箭,那细白的额角已经留下了几滴汗,她射中了七环,在女子中也算成绩斐然。   便是如何都不愿意再拿箭了。   见萧琴还在努力,她眉眼微微一闪。   空气中传来两声咻,接着是迅猛而有力的砰!   方瑶和萧琴同时看去,前方两个靶子上分别插着两把竹箭,正中红心!   方瑶忙跑过去,对着这二人道:“锦儿,你现在突飞猛进啊。匕安哥哥,上次那场围猎你没有去,否则就不是御风拔得头筹了。”   方瑶正夸着,头上忽然一疼,她正要发怒,却看到那铁青着脸的左御风,立马笑道:“那也不见得,你看,御风这箭入了靶子,拔都拔不出来呢。”   娄锦听着扑哧一笑,对着她摇头道:“表姐,我终于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没了人格。”   萧匕安放下箭,双手抱胸,兴味地看着娄锦,似乎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娄锦笑道:“因为有人有了妻格,便不要人格了。”   方瑶听罢,追着娄锦又喊又气。   “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射你个百鸟朝凤。”   娄锦笑着抛开,那银铃的笑声让不少训练的学子们都看了过来,见着她肩若削成,腰间不盈一握,青丝坠腰,柔软细致地随着她一躲一闪而舞动起来。   不少人忘了自己正在训练,只那样看着。   “娄锦已经十四了,现在就要入夏,明年春天她便要十五了。到现在亲事都还没定下呢。”   “是啊,想来她该是会在明年及笄的吧。我要回去与家中父亲提一提。”   期间,不少人都谈及娄锦。   而那与方瑶嬉闹的人根本毫无察觉,她只扑簌躲到萧琴背后,道:“琴儿姐姐,管管着小辈,残害弱小,心狠手辣啊。”   萧琴笑着摇头,“我可没七老八十,要找长者应该找那耄耋之年之人。”   方瑶追来,喝道:“好啊,那我就是心狠手辣,看你个小蹄子,怎么被我辣手摧花。”   娄锦听着她这话,差点笑岔气。身子一闪,就要躲到萧匕安身后。   哪知,手臂被眼前这人一拉,她身不由己地被扣在他的怀抱里。   她愣了下,当即就要推开他。   方瑶也是一愣,直直停了下来。   萧琴脸上的笑顿了下,她看了眼萧匕安,道:“哥?”   萧匕安按住娄锦,面上的神情很是严肃暗沉,他没理会萧琴的呼唤,却是低下头来对娄锦道:“安静点,别动。”   这么多人看着,你让我安静?   干什么!   萧匕安看着怀中挣扎之人,心中却一片清明。   娄锦十四岁了,即将及笄的娄锦必定会有不少人上门来提亲。他听着,心头不觉一紧,就在娄锦朝他跑来之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经思考地把她硬拽入怀里。   心头才有些安稳。   这一直存在他心头的心魔,他想,怕是要按压不住了。   从那场火海中逃生,就有个女子说要当他的妹妹,他邪肆地笑了。   然而,那便是一切的开始。   他只怔了下,见着娄锦的挣扎越来越大,他猛地放开她,低下头去,对着她道:“我有一个妹妹足矣,现在想来,两个太烦了。”   娄锦闻言,陡然退了一步。   对上他那张扬的五官,她心头打起了闷鼓。   萧匕安,在想什么?   萧琴脸色一变,忙把娄锦拉到自己身后,她能感觉到周围怪异的目光,这种感觉,对萧家来说并非好事。   她道:“哥,你也太疼锦儿了,方瑶又不会真的要她的命。”   她适时地把场面圆了回来,让此事的尴尬散了开去。   方瑶也笑道:“就是嘛,锦儿,你要是再求救,看我不把你射成蜂窝。”   娄锦笑了笑,却心神不定。   萧匕安只看了娄锦一眼,便转身离去。   方瑶见着人都不关注这儿了,便走到娄锦身侧,“锦儿,你最近常和三皇子一起练习射箭,你知道吗?匕安哥哥的脸色总不太好。”   方瑶心中早有猜想,见着萧匕安今日的动作却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萧琴也点了下头。   上次,萧匕安去见娄锦,把那万雪儿接回来住之后,便阴晴不定了。   “可知道那日把万雪儿接回来后,发生了什么?”   萧琴摇头,方瑶也摇头。   流萤却道:“小姐,万雪儿给我们捎信了,一封是给您的,一封是给少爷的。”   萧琴和方瑶都愣了下,这……   才短短时日,难道万雪儿已经?   娄锦眯起了眼,“到底怎么回事?”   流萤叹了一口气,“小姐,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只那一天,少爷喝多了酒在花园里睡着了,后来是雪儿姑娘代为照顾,却不知道为何被少爷呵斥了一顿。”   还有这种事?   娄锦挑眉,她并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想去明白,因着她清楚,她这一辈子只想做萧家人,萧家的女儿。   乌嬷嬷从校场那走了过来,见几个人面色都有点怪。   虽有疑惑,却也没问,当即就道:“小姐,娄府的喜帖。”   娄府的喜事终于来了。   那烫金的喜帖上清楚地写着娄阳这两个字,娄锦只看了一眼,便道:“想来,羊家定是报了皇上羊馨的病好了。皇上也乐于不用发这圣旨。”   当然,养府和娄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萧府就不同了。   方瑶惊叹道:“没想到娄阳竟真娶了羊馨?天啊,那这几日传闻都属实了?”   不是都说娄阳去了一趟羊府,两人夜里就出了事,有人说是羊馨寂寞空虚,有人说是娄阳主动勾引。   这再多,怕也不可考了。   但,这对萧府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萧琴笑道:“锦儿,看来我们又要去采买一下新的布料,不知道这敢不敢地急人家新婚之日。别太寒碜了,免得失了萧家的礼数。”   娄锦扬唇一笑,“那是自然。”   她记得,她还答应要送给羊馨一份大礼呢。   可貌似,这份大礼,还不用她送,就可以自动上门了。   夜里,凉风徐徐,清心楼里格外安静。   一缕青烟自那双耳青铜炉里袅袅升起,屋内处处是淡雅的香气。   娄锦正靠在榻上看着书,听得窗户上的笃声,她眉眼一笑,霎时若那绚烂的霓虹,这静默的夜都似乎为之一亮。   她打开窗,窗下的一人皎若明月,他微微抬头,那夜色中,那清亮的眸子若那水中月影,纵使稍远,也总要去看个究竟。   娄锦放下书,匆忙穿上鞋子,就哒哒哒地下了楼。   等到他面前之时,她才止住了脚步。   她抬眸,俏生生地望着他。   那谪仙一样的人儿低下头来,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他才张开双臂,他的手臂健硕有力,如此一张,顿觉得胸怀何其宽大,却,只容得下,她一人。   娄锦看着,竟觉得这双臂之间有无限的魔力。   她愣着,走出了一步。   身子却被他重重一揽,紧拥在胸怀。   刹那间,那坚硬宽阔的胸膛里便传来滔天震耳的咚咚之声,娄锦听着,听着,便听出了里头的节奏。   一下子轻,一下子重,却一下连着一下,跳得极快。   娄锦的唇畔微微上翘,她道:“饶是你这外表谪仙淡雅,可这心跳却出卖了你。如若有一日,你说出什么谎话,我一听便知道了。”   那手臂把她揽地更紧了,只听着头顶上那温润如玉的话声。   “不管我说没说谎,你都来听是了。”   娄锦扑哧一笑,拍了下他的肩,“想得美。”   顾义熙呵呵一笑,感觉她小鸟依人地靠在自己的胸前,心是越发地软了,他竟才知道原来软若春水不一定是用来形容女人。   “阿锦,我想你了,比昨天还要想你。我生病了,吃了药还不管用。就只要来看你了。”   “生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我看看。”   她作势要拉过他的手,他却把她扣在怀里,道:“你在这儿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娄锦听言,心头微微一动,竟是鼻腔微微一酸。她嘟嘴道:“那你吃什么药了?”   “你酿的蜂蜜,都快吃完了。”   这是在撒娇吗?   堂堂三皇子是在抱怨没有吃食吗?   娄锦蹙眉,把蜂蜜当成药了?   “阿锦,你说我这番回去,会不会又开始犯病了呢?”他眉头微微一皱,风华顿现。   这个妖孽是在得寸进尺吗?   八十六章 阿锦我怕我等不及了   八十六章阿锦我怕我等不及了   对于娄锦那猫丝般的不满,顾义熙并未全然法发觉。他笑道:“阿锦,你给我酿蜜吧。”娄锦撇了撇嘴,挑眉道:“可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他低头,双手捧着她的脑袋,含笑的星眸直直与她对视,娄锦唇角微翘,不躲不闪地回视于他。那双水眸动若秋水,晶莹地倒映着他的身影。顾义熙看得心头一动,喟叹了声,把她压入怀中。   “阿锦,我总怕哪一天我等不及了。”娄锦眉眼一跳,等不及,难道他还要移情别恋?娄锦抬眸盯着她,“那便无须等了,我还想等到十六岁及笄呢。”顾义熙听得双眼一冷,那清幽幽的目光投了过来,娄锦对上,止不住浑身一寒。却又不想改口,称了他的意。见她又乖顺了下来,那乖巧又嘟嘴的样子惹地他心中又是暖又是顺。不禁就勾起她的长发,绕于那修长玉白的指尖。   娄锦最怕这发端的摩挲,她猫起身子,左右躲闪了起来。顾义熙看着朗声笑了起来,“阿锦,你能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都听着。”   心头一个隐颤,她蓦地抬起头来,对上他碧波脉脉的眸子,她顿了下,挑眉道:“那好,我便提出点要求,即便你以为我是得寸进尺,也得应下。”顾义熙含笑点头,示意她直说。“去哪儿都不能忘了我,不能看别的女子一眼,不能理其他女子的搭讪,别的女子有任何要求都不要轻易理会,要时刻想着我,念着我,想我的时候就写个纸条放在锦囊里,待你见着我,若没有太多时间与我说话,就送我锦囊吧。”   娄锦一副掰着手指生怕错过一个的模样,惹得顾义熙一阵轻笑。“好。”他应了下来,听着不远处传来了声音,便轻轻地啄了啄那红润的菱唇,待娄锦回过神来,只见那抹月白在空中翻了一下,便消失在那院落后面。   听着几个丫鬟的声音传来,娄锦才抿唇轻笑,当夜,娄锦睡得很好,也难得做了一个好梦。   日子就这样平静了几日,娄锦在第二日成功拿下了武组出了萧匕安和左御风之外的第三名,却也是女子中射箭成绩最为优秀之人。   看着校场上那高大的成绩榜,娄锦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成绩榜那聚集了不少人,自然很是热闹。觊觎三皇子的自然不在少数,见着娄锦这稳稳排在第一的架势,都暗恨,当初娄蜜和万宝儿给了他们错误的讯息,说什么娄锦一窍不通,能入国子监都是皇上开恩。   草包愚钝之流,她们便掉以轻心,如今被娄锦反超,自己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你羡慕她作甚,这不过是考了个诗和射箭,这还有别的呢,我们再努力点,难道还能比她差了?更何况,还有品学一课要考,她这些日子多次请假,这品学可不见得能出什么高分。”   “可不是嘛,品学的成绩可就难了。听说了吗,下个月国子监要所有学子参观军营,并且要参与军营的训练,为期七天。”   “什么?”   那些娇生惯养的女子都悲戚一叫,各自都计算着要买什么来恢复这即将被晒成黑炭的皮肤。娄锦挑了挑眉,入军营?倒是每年都能出点新花样,国子监真不愧是大齐最高的学府。萧匕安与左御风站在一旁,二人显然对这入军营都颇感兴趣。   萧匕安走到娄锦身侧,一副无事人的态度,恍若前几天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锦儿妹妹,明日娄阳的婚礼我便陪你一道去看看,母亲在被邀请的行列,你到时好好照顾她。”娄锦扫了眼在第二第三的排名,紫晓和萧琴的名字并列第二,这倒是在她的预料之内,她笑着点头,“明天还要去看一场热闹呢。”   娄锦对上萧匕安的眼,他的眸子讳莫如深,一双斜飞入鬓的眉微微上挑,那桃花眼中闪着熠熠精光,只看着便觉得他深不可测,好似那儿藏着蓬勃的野心,抑或,那是一种志在必得的漠然。她直直瞪了回去,或许娘说得没错,她们两母女都是这般,认准了便是要撞上墙也不见得能回头。她绝然不喜欢娘和自己在感情上的这种态度,显然那种见好就收,好聚好散定是要聪明得多。   然而,此刻,她却是勾唇一笑,她倒是不排斥自己这一往无前之心。萧匕安笑道:“锦儿是越发不把我这大哥看在眼里了,大哥伤心欲碎,真想把这愤懑说给母亲听听。”娄锦不理他,见他西子捧心,便是惟妙惟肖,不少女子都看了过来,面露春色,可以说,除了三皇子之外,萧匕安和左御风以及武世杰都是最佳的夫婿人选。   奈何武世杰为了照顾高阳公主已经多日未来国子监,而左御风又与方瑶定下了婚约。萧匕安自是上好人选。不少人动了心思,娄锦把这些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底,唇角微微向上一翘,这未来萧府必然热闹极了。   方瑶拉了娄锦过来,她可不允许萧匕安离娄锦太近,什么情况!难道半路上认的妹妹就可以胡来不成?萧琴也是,她忙把萧匕安带走,萧家可丢不起这脸。要是爹爹知道,家里那是会兴起“血雨腥风”啊。翌日,万里无云,春风过处便是清新地很。   羊府的下人们都笑着安排着轿子,喜服。大小姐终于要嫁出去了,终于免了不少麻烦。那些下人这些年来苦不堪言,大小姐经常不见了,找到的时候便是在哪儿学习什么穿衣搭配,又是在哪儿学习什么御夫之道。这没出门的女子,学习这些来大胆执着,每每他们找到她之时,都汗颜地与老板打交道,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把小姐请回去。   羊府外锣鼓喧天,内院却显得尤为安静。闺房中,菱花镜对面的女子红衣着身,凤冠下那是一副漂亮娇俏的脸,尽管年岁不小,却生得极为漂亮。也难怪觉得方芸儿那破鞋配不上萧县公,一心要取而代之。   “他真的答应了?”羊馨侧头问着身边的丫鬟,丫鬟使劲点头,小姐如何都别怪她,这是老太爷吩咐的,只要人去了娄府,便是如何都要认命了。那萧县公是铁了心不会领小姐的情,小姐何苦要委屈自己成了妾室到底有什么好的?   羊馨浑然未觉这些丫鬟婆子们的神情有恙,只笑着点头,“那他不嫌弃我?我被娄阳……”那丫鬟险些招架不住,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嬷嬷。嬷嬷笑道:“小姐,老太爷如何和你说的便是如何,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知道其中细则,这次也是老太爷出的面。”羊馨听着点了下头,她真是糊涂了,问这些人作甚。她笑着点头。   “给我把喜帕盖上吧。”那丫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只想着小姐过门入了娄府便也就解脱了。喇叭唢呐吹出喜乐,羊馨要出嫁的消息几乎是传遍了整个京城,羊府纵使被抄家,这婚礼却办地并不寒碜。羊馨的出嫁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听闻羊馨是要嫁给娄阳,不少人掩嘴轻笑,这可真是绝配。一个丧偶,一个待字闺中竟近三十年。   “我说当初萧县公就应该大发善心把她给收了,这羊府被抄家了还能办出这样的婚事,果真是不一般啊。”那豆腐西施听着他的话,嗤笑了声,“你当所有人都钻钱眼里了,那萧县公对方芸儿如何深情,我要是有那样的一个相公,怕是梦里都要笑醒了。”   “就你,虎背熊腰的,若不是卖豆腐,改卖柴,人家以为是母熊呢。”“你!”羊馨丝毫没听到他们的话,只觉得外头吵得很,但她一门心思都在入萧府大门上,自然也用不了什么心思。娄府的大门敞开,上头的大红喜字烫金,在耀眼的阳光下熠熠夺目。红绸横贯整个屋檐下,一派喜庆的味道。   不少上次来参加娄世昌葬礼的人都在想,想来娄阳是那这喜事冲喜,好散了娄府这段日子的阴霾。娄阳与众人一一拜谢,他一身红袍,虽然年过三十,却生得清秀绝佳,这一番打扮起来,还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几个妇人都摇头叹息,奈何现在的娄府比不得以前,落寞地厉害了些,否则当初万宝儿死了,自也可以把女儿送进来当这当家主母。喜乐近了,娄阳笑着迎了出去。喜婆冲着轿帘道:“夫人,爷一会儿就会来踢轿门,你要等爷把那红绸交到你手上后才能出去。”羊馨应了。轿门上传来咚地一声响,羊馨的心一提,她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萧郎的心并非铁石,他总算明白了我一片心意。就算我是被娄阳玷污了,可萧郎,你既可以接受方芸儿,那我,对你痴心许了多年的人,你当不会嫌弃我才是。   至少,方芸儿不在的这十几年来,她代替了方芸儿替她爱着他,替她守着他。当红绸子入了她的手,她的心免不得一颤。今时今日,她总算如愿以偿。尽管这刚入府比不得方芸儿,可她有信心,方芸儿不是怀孕了吗?   人都道男子最忍受不得女子怀孕。这个时候便是男子最易变心之时。她可以对方芸儿容忍一二,只要萧郎的人时刻陪在身边,就算萧郎心在方芸儿那,怕也不见得方芸儿能容忍多久。如此一想,她笑了开来,抓住那红绸往外走去。   顷刻间,宾朋满座。唢呐奏出的乐曲依旧,随着她那喜鞋一步一步跨入一道又一道门槛,跟显得轻快无比。娄城与窦夫人帮着招呼客人,娄正德在里头与各家贵胄纨绔聊在一起。宾客们一边道喜,期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窦夫人笑看娄城,她道:“这事好在有你出马,否则大伯这事怕是没那么好办。”窦夫人说着心头微微一顺,娄阳是娶了一房又一房,可娄城不同,府里就自己当初送给他的一个通房,到现在还没添人呢。这期间不能说没有这窦家的背景起了作用,但她更愿意相信,娄城对自己的足够尊重。   娄城笑了笑,他这段日子过得顺遂了些。当然,除了正德要娶娄锦那事闹得灰头土脸,期间也算是不错。见着娄正德从那回廊处走来,娄城给窦夫人使了一个眼色,这才朝娄正德走了过去。这会儿,窦夫人便拿出十足的热情来招待来客。娄正德被娄城叫到一旁,两人避开人群,说了悄悄话。“一会儿娄锦就要来府上,你千万要沉得住气,上次给你的那个药送出去了?”   娄正德点了下头,那药已经充分与那胭脂融为一体,娄锦正是青春年华,他相信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抵挡住这胭脂的魅力。娄城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儿子,这事你若办妥帖了,往后前途定不可限量。”“是。”萧家在文臣中的地位卓绝,而方府乃是武将之首。这两家结合在一起,他们的中心是方芸儿。而方芸儿的中心便是她唯一的女儿娄锦。   娄城并不否认他的野心,他借着今日一事可以羞辱娄锦,讨回当日在皇上和太子面前丢失的面子。但,他想要的更多。奈何娄阳没有儿子,若是有个儿子,想来现在这一招,娄阳怕是一早就想到了。   娄城为自己这神来之笔沾沾自喜之时,屋内那一拜天地便传了出来。他走了进去,里头白太姨娘笑着看向羊馨,尽管这儿媳妇年纪大了些,但好在家世不错,如今能陪娄阳度过这一关,往后的好日子哪里还能少了。顾太姨娘朝娄城看了去,她知道娄阳今日能成亲,那是自己儿子的功劳。娄阳那灰头土脸被人捉奸在床,虽没有传出去,可是娄府内没有不知道的。羊馨与娄阳拜过高堂之后,便被送入洞房。   顾太姨娘笑着拉住白太姨娘的手,“如果羊馨的到来真能去了娄府的晦气,那还真是要感谢娄城了。”闻言,正笑着与她对视的白太姨娘双目一凛,她儿子是运道不顺,可羊馨能娶过来,那就是他的福气,你娄城不过是出了二两力,就要我们感恩戴德?她笑道:“都是一家人,若真是好运气,那是祖宗保佑。”   话毕,她便说去招待客人,留下顾太姨娘绞着帕子,狞笑了声,“祖宗真保佑,老太爷还能走了?你早就座上梦寐以求的诰命之位了。”   奈何这话白太姨娘是听不到了。红木柱子旁立着两个人,那两人都身着粉色长裙,面上的笑都有些不自然。因着来往的客人也不与这妾室交流,两人都落寞地望着那入了洞房的人眉头深锁。   流翠怔怔地看着那新郎新娘的背影,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邪火突然从心底窜了上来。直咬牙细声道:“他不是说不会再娶了吗?”洪娘子听得她的话,唇角讥诮地上扬,“这府中添主母那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恨那羊馨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说什么这辈子只要嫁给萧县公,可一听那藏空相士说她能改变娄府的命运,便巴不得一早就嫁过来。”流翠蹙着眉,脸色也十分难看。   “我怀孕了。”流翠陡然说道。这话,惊得洪娘子一跳。她竟然告诉自己?流翠呵地一笑,她低头抚着肚子,心头一阵五味杂陈。她不是该高兴才对吗?自从余哥儿夭折,这是她最为高兴的事,可她算什么,命如草芥,与那娄府的救星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   羊馨的年岁不小了,谁知道她还能不能生,要是一年之后,羊馨无所出,自己的孩子?流翠想到这,心头不免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怕娄府落寞,她求的不过是孩子呆在自己身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罢了。   想到这,她低下头来,眉眼俱是一震。没想到,到头来她的愿望竟不是飞黄腾达,而是如此简单的,只求这么一个平平安安而已。她再一声呵笑出声,如果她一早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这个,当初为何还要来趟这趟浑水,她大可以等着小姐给她找个好人家,她的余哥儿现在也能开口喊她娘亲了。   一阵心神触动,她身子一晃,勉强扶住红木柱子才站了个稳妥。洪娘子看得眉头一跳,“我想去屋外去看看,我想要知道这个羊馨到底有什么能力改变我们娄府。我不甘心,难道你甘心。   她若有了孩子,你的孩子长于她的,若是个女孩也就罢了,若不是,你当如何?她若没有孩子,你不管是生男生女,难道还能如你的愿?”流翠一阵悲从中来,她摇头,尽管不能如愿,她也想尽一尽力。   两人来到洞房外,见着几个丫鬟从那头过来,两人忙隐着身子,躲在了那假山后。见着娄阳从那洞房里走出来,想来是要去迎接客人。洪娘子眉目一闪,便拉着流翠一道进去要给这正夫人请安。虽然羊馨乃是正室,可她是填房继室,她们二位大可不必在人前给她跪拜,不过人走了过来行个礼自然是说得过去的。屋内,羊馨正奇怪怎么没给方芸儿行礼,她问着身旁的丫鬟,“方芸儿呢?”   那丫鬟被调教过,笑道:“回夫人的话,爷怕她不舒服便让她在屋子里呆着就好。”羊馨点了下头,却是嘲讽一笑。   怕是方芸儿受不得这刺激,失礼于宾客前吧。她笑了笑,便要了一杯茶。此时,屋外传来了女子的说话声,羊馨愣了下,随即想到,难道是方芸儿和方清雅一道过来了?可那声音近了,她越听越是奇怪,便问道:“是谁?”   “妾身洪娘子,流翠见过夫人。”洪娘子?流翠?这二人是谁?丫鬟们见二位姨娘来了,都慌乱了起来,这是怎么了?那喜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这拜堂都拜过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便也不理会,当时羊府给银子可说过了,确保小姐入了洞房便也没她什么事了。   她笑着朝几个丫鬟摆了摆手,便退了下去。洪娘子见那帕子下的人一动不动,她便开口道:“姐姐真是大义,为娄府解救困难,是我们姐妹的恩人,妹妹我当以一杯薄酒献上,还请姐姐不要客气。”   娄府?!   羊馨愣了愣,心陡然一沉。她颤着身子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流翠见她得了便宜卖乖,便冷斥道:“姐姐,老爷没有让我们与你敬酒,我本以为是轻视了姐姐,如今看来,怕是隐瞒了姐姐什么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羊馨当即掀开喜帕,瞪着洪娘子二人,二人都笑看着羊馨,那模样俨然就是在看笑话。羊馨看着这屋子,这哪里是萧府的模样,她站了起来,这一动作极为猛烈,腿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嚣,她的腿用长棍绑住,她真真是忘了自己这腿险些走不上路。那丫鬟见她突然站起,惧怕地噗通一跪。   “小姐,不是奴婢要说谎的,是老太爷,是老太爷下的命令。奴婢只是听命行事。”爹?竟然是爹!羊馨的身子一晃,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这前前后后,这里是娄府。她竟然嫁给了娄阳。顾不得现在这新嫁娘的身份,她撕扯着红帕子,头上的凤冠被她当即扯下,那珠玉坠地,当是心疼了不少丫鬟婆子。   “给我把这身衣服扒了,我要回府!”她这样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流翠和洪娘子也不劝着,只默默地退了出去,她们可不想被娄阳看到那挑拨离间的一幕。倒是几个婆子们吓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上来拉住她的手。   “小姐,您都拜过天地了,羊府也好,娄府也好都丢不起这个脸。更何况,你和娄老爷是有了夫妻之实的。这样出去,小姐您还活不活了?”那婆子这话一针见血,羊馨听得眉头紧紧一簇,她死死拽着衣襟,那扣子被她生生扯开了几个。   “我不活?我当然想好好活着。这婚事就此作罢,你给我让开。”众婆子们都跪了下来,“小姐,那藏空相士都说了您与娄府有缘分,您就留在这儿吧,今日萧县公他们都会来的,难道您要让他们看笑话不成?”   羊馨的动作一窒,她猛地低声嘶叫,“他也好来?”不等那些婆子们回答,外头的几个丫鬟的说话声就传了进来。“可见到了,县公可是牵着他夫人进来的,那样子可体贴了。”“你可听到县公说什么了吗?”“说什么了?”   “说他夫人喝不得酒,他要护着她回府,只想呆片刻就要走呢。这话可惹来不少人笑呢,可县公那不以为然,一副以妻为天的模样,方夫人当真是让人羡慕地紧。”羊馨听着,神情越发呆滞了起来。突地,她狠狠地闭上双眼,高高地抬起头来,阴狠道:“让开,都给我让开。”   没一人动弹。   羊馨抽出袖口中的银票,她本来是想等着入了萧府用来收买人心,好在萧郎心中博得一个贤名。可这一切,尚未开始就用在这些白眼狼身上。“谁扶我出去,这一万两银子便是她的!”几个婆娘互相看了一眼,一万两银子,即便在羊府干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么多的银子,有几个不是家生子的便动了脑子。   其中一人赶紧站了起来,扶着羊馨对上别人就道:“怎么?小姐总是要讨回公道的。”几人本还想阻拦,羊馨把一些碎银子一把洒了下去。如此,倒是没人顾得上拦她了。大堂外,娄锦扶着方芸儿坐了下来。   这儿还真是热闹。红绸几乎让这个府邸寻不出一丝丝腐败的味道,那满地拖红的毯子直直延伸从大门口一路到大堂里。娄锦看着,只觉得这抹红和前世的几乎同出一辙。她以为那是为她准备的,奈何却走了别人的红毯。视线中,出现了一个鲜红的身影。那抹清秀俊雅的身影看得人眉目一刺,娄锦不觉拉了下方芸儿的手,心头忍有些惴惴。   方芸儿诚然也略有些走神,依旧是在这娄府,喜庆的红,满堂的宾客,欢声笑语,推杯换盏。方芸儿只觉得这一切恍然若梦。她甚至忘了,自己如何从当初的天之骄女,走到后来的卑微如芥。又怎么就成了萧郎的妻子。只是,看着娄阳这一身红的时候才觉得眼眸子略有些刺痛。   她摇头浅笑,对上萧县公递上来的茶,她低头浅浅一呷,便是展开了一抹笑颜。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此时的方芸儿姿容越发秀丽,肤如白雪,光泽照人,丽若春梅绽雪,旖旎如画。真真是看傻了不少人的眼。   娄锦看着,都不免啧啧低叹。“娘,一会儿爹爹该吃醋了。”   她促狭地看着萧县公,果然,萧县公脸色不大好,一副坐不住的模样。娄阳正好从对面过来,不期然撞上方芸儿这一笑,顿时心生一震,倒酒的动作也愣了下来。   直到那冰凉的水湿润了他的指尖,他才微微一晃,不知哪里来的苦涩味道把他缠绕个遍。   他敛了心神,正要过来,却见着对面那一缕红走了过来。顿时眉目一跳,对着白太姨娘使了一个眼色。   再有差的再补   八十七 胭脂的副作用(今日有二更)   八十七胭脂的副作用(今日有二更)   白太姨娘见到羊馨也是吓了一大跳,她疾步走到羊馨身旁,道:“你这狼狈的样子,出来作甚,快进去。”   羊馨抬眉冷冷地看向白太姨娘,“你儿子死乞白赖地要娶我,应该能想到接下来发生什么。”   本在畅饮的众人听得声响,整个大堂突然安静了下来。   羊馨身上的喜服已经被扯了开来,入眼的是她极尽喷火的美目。   娄阳走了过去,瞪了羊馨一眼,都到这一步了,难道还不死心?   场上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这羊馨竟还这样不甘愿吗?   娄城见场面略有些乱,便急忙走到娄阳身侧。   “我把人送回去,你在这好好招呼大家。”   娄阳是新郎,这出来陪酒那是自然,这个当口走了,不知道哪些闲言碎语会传成什么样。   娄阳点了下头,娄城便让几个婆子拉住羊馨的手。   羊馨奋力甩开她们,几步快走到萧县公面前。   她几乎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来到萧郎面前之时身子一晃,险些倒地。   萧县公这一侧一早就看到了她这幅模样,但他脸色微冷,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眉头正蹙。   “我问你,我等了你十几年,难道你就一点不觉得亏欠了我?方芸儿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嫁给你?”   她哀戚地撑着身子,十几年,人生有几个十几年。   她哀怨,她痛恨,她恨他的从不回头,更恨他的视若无睹。   萧县公没有说话,只是抬眉的时候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却带着怜悯和不解。   又是这样的眼神,她看了这样的眼神足足十几年,她已经腻了!   “我以为你不是那石木做的,心中便许了个愿望,希望这有生之年能嫁给你。我也愿意等,我甚至不介意贬为妾室,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她不给萧县公说话的机会,转而看向方芸儿,见方芸儿脸色一黯,便笑了起来。   你也觉得愧对于我了吗?   你也觉得比不上我了吗?   你享受萧郎的一片痴心,你认为这就是你应该有的补偿了?方芸儿,我就不信,你的命可以永远这么好。   她嗤笑了声,道:“方芸儿,你与萧郎朝夕相处这么久。可有察觉什么吗?如果我说出一件事,你一定十分震惊。”   娄锦闻言,眉头紧紧一蹙。   她心头一跳,握住娘亲的手微微用了点力。   “十五年前……”   “够了!你以为就你付出了十几年,我何尝没有。我若不是看芸儿受了苦,哪里敢说出当年的事,那是在芸儿的伤口上撒盐。我想要补偿她,用着一世来换得她这十几年来的苦,我从没有怨,从没有恨。你选择了这条路,当无怨无悔才是。”   他顿了下,向娄阳作揖,便道:“内人身子不适,我们就暂先回府了。”   也不等娄阳做出反应,他便吧方芸儿打横抱起,脸色不豫地朝外走去。   娄锦站了起来,朝众人点了下头。   碧青的广袖微微一动,她风姿楚楚地站着,只见她杏眼斜挑,看向娄阳。   娄阳脸色铁青,陡然接到娄锦这似笑非笑的样子,脸色一窒。   “锦儿祝娄伯伯新婚愉快。”   话落,便徐徐徒步离去。   她姿态若梅,清新高雅,一言一行都不免让人多看几眼。   不少人喟叹了起来,这对母女天姿国色,奈何都出自萧府。   娄城见娄锦也走了,面下一冷,可偏偏要先把这羊馨送回去,只好命丫鬟们快些动手。   羊馨怔愣在那儿,口中喃喃说着什么。   她神情低沉,眉眼中哀思顿现。   是她含嗔带怨地等着,是她过于自私了?   如此,才让萧郎喘不过气来。   萧郎竟那样呵护着方芸儿,生怕她难过,生怕她心中苦闷。这十几年,难道他都做个隐形人不成?   她摇头,鼻端酸涩,一股热流冲入眼眶,她不能信,不愿意信!   她这十几年所做,竟都是白费。   在堂外的洪娘子冷冷看着,不觉叹道:“你是遇到了萧县公,若是旁人,怕也就认了你这段情。奈何,他比你还痴。这乃是天生的克敌。”   大堂内已经起了不少窃窃私语,各自神色讳莫,娄阳见着,努力调整了神色,便与各桌推杯换盏,畅饮一番。   娄城命丫鬟把羊馨送回屋内,正要出来找窦夫人让她好好看着羊馨。   找了娄府一大圈却不见窦夫人,听下人道,她是去寻娄锦去了。   这才刚出了内院,就见方才押着羊馨的丫鬟走了出来。   “二老爷,夫人正在收拾东西,我们正要去拦,她就把金簪指着自己,说是谁敢拦着她,那就要给她收尸。”   娄城闻言,脸色陡然一青。   羊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娄城走出门的脚步一顿,最后疾步往里走去。   屋内的丫鬟婆子们都被喝出屋外,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前,见着娄城过来了,她们才大大舒了一口气。   这外头还有很多事要办呢,府内的人手都不够,都来守着这姑奶奶,府上已经丢不起脸了。   这要是再弄出个怠慢客人,那谁还愿意与娄府之人相交。   娄城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做事,万不可怠慢了客人。我就守在这,她一步也出不了门。”   她们纷纷点头,转而就走了出去。   “呵呵,劳烦太子少师来看着我,那我真是一步也不能走了!”羊馨站着盯着她,那执着金簪的手微微一紧,金簪子入了她的肌肤一点,那鲜血从那白皙的颈部滑下,当真是看得人心头一颤。   娄城干净过去,拽出她手上的金簪。   脸色凝重道:“我们娄府如何都不会晦气到新进门的媳妇死在这儿。”   羊馨呵地一笑,晦气!   他以为自己只有这金簪吗?   只见她从头上抽出一把凤钗,娄城眼疾手快,当即扑了过去。   羊馨躲闪着,脚上一疼就倒在床上。   她把那凤钗高高举起,娄城趴在她的身上,正要抓下她的凤钗。   此时,两人都未发觉,二人是如何地贴近。   直到娄城撑着身子抓到那凤钗之时,他的左手碰到了如棉的柔软,他才一顿。   而羊馨脸色涨红,下一刻突然绯红了起来。   她双眼迷离,握住金钗的手缓缓松开,右手紧紧抓住娄城的手,往那衣襟里一伸。   娄城当即一愣,手下的感觉何其美好。   但这事,他着实不能做。   正要起来之时,一股如魅酥骨的味道一下子从四肢百骸传入小腹,那一种舔肆了世上最为美好的东西的滋味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他看着床上那妖娆美丽的娇躯,身子一沉,便覆了上去。   屋内传来了一阵酥麻人心的娇吟和低吼声。   那回廊处走来一个妇人,妇人正怒不可遏地的对身旁的木管家道:“那娄锦是越发地没有规矩了。”   她有心留她,娄锦好不给面子。   竟道:“国子监课程居多,正德哥哥也早些回学府吧,莫要落下功课。”   窦夫人暗恨,她儿子乃是天子骄子,就算差了一两节课程,难道还能落到哪儿去?   窦夫人看向前方的屋子,道:“二老爷呢,他不是派人让我看着羊馨吗?”   木管家摇了摇头,“听丫鬟们说,现在是他看着大夫人。”   窦夫人点了下头,便朝那屋子走去。   这刚到门口,便听着里头肆无忌惮地尖声叫唤,床帏那传来的震动和依依呀呀的声音,听得人顿时就红了脸。   木管家赶紧退后了一步,心一个寒凉。   这里头的人是谁?老爷还在外头招呼宾客呢。   “快,再快点。”女子的叫声轻却急促,那似乎是承受着莫大的欢愉。   男子道:“再抬高点。”   然后便是一声低吼,两人都发出了一声嘶鸣。   窦夫人听得浑身一颤,那声音,那声音!   她一脚走了进去,那一丝不挂的两人正交缠在一起,一人猛喘着气,一人香汗淋漓。   屋内那腐败的味道,一时间被冲泛了开来。   窦夫人颤着身子看向那两人,怒气几乎让她瞬间喷火,她扯着娄城下来,当即就给了羊馨一个阴狠的响亮的巴掌。   “贱妇,新婚之夜就勾引小叔,羊府竟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女儿,勾栏院里的小娼妇!”   羊馨被这一巴掌一打,顿时一个激灵。   见着木管家站在那看着,她忙卷着被子,震惊地望着同样一丝不挂的娄城。   她这是着魔了吗?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双眼一红,顾不得那气地脸色铁青的窦夫人,只尖叫道:“出去,都出去!”   娄城屁股着地,那冰冷的地面让他瞬间清醒,他不明白那蚀骨的甜蜜滋味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恍然间,他见着窦夫人一脸阴沉地站在自己面前。   而那梨花带雨哭着的人可不就是方才与自己同欢求乐的人?   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身子陡然一颤。   见窦夫人怒不可遏,他摇头道:“夫人,是她勾引我的。”   天知道,娄城这么多年以来只纳了一个通房,这感觉和他人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这次尝了禁果,感觉何其美好。   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在这个关头,来与窦夫人说个清楚。   “娄城,你,你!”窦夫人说着眼角便是一阵通红,“你纵是这般急色也不该在大伯的婚礼上。你是想从此不做那太子少师吗?”   娄城身子微微一震,他抬眼扫了木管家一眼,木管家当即退了出去。   娄城忙把衣服穿上。   “真是她勾引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窦夫人冷笑,她见多了男人偷吃,却把罪名栽赃嫁祸给女子。   见着娄城眼角还瞥了眼羊馨,更是怒地浑身发颤,当即就甩袖离开。   娄城真在穿着里衣,如何能追出去。   却不知为何,外头传来了不少人的声音。   原是娄阳怕羊馨又出什么幺蛾子,便想要早些辞了那些人回来。   这些客人们酒兴正浓,便要跟着来闹洞房。   这吆喝着就要闯进来。   娄城当即就手忙脚乱,怎么都来了。   羊馨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嗤笑了起来,她咬牙走了下来,妖娆丰腴的身子贴着他的,那依旧是一丝不挂的身子呈现在他的眼前。   娄城那穿着衣服的手明显一顿。   “你做什么,还不快去穿上衣服?”   羊馨摇头,她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原因,一靠近男子竟那样情不自禁。但她知道,她若是能报复娄阳,报复娄府,心中必然是畅快的。   咬了咬牙,她右手一抽,将他那刚刚系好的衣带拉开,媚笑着搭上他的肩。   那蚀骨的味道再次侵袭而来,娄城能感觉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他这是怎么了?   容不得他多想,那一股香甜再次袭来,他几乎把持不住自己。   那种蚀骨的味道,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尝过的。如若没有外头那哄闹声,他几乎以为这是上天赠予他的。   外头的声音越发近了,他惊骇地穿上衣服,却发现女子的腿搭在他的腰上。   她细嫩的肌肤在他的手心里触手可及。   此刻,他真是如何都憋不住了。   见床后方那帷帐挡着,便闪身躲了进去。   而靠近羊馨的那一瞬,他的神智已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娄阳笑着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   床上散乱的衣物,那一抹鲜红直接刺了他的眼。   那些跟随上来的人本都是笑着,如今那笑凝在嘴角,床头上那娇嫩鲜红的正是女子的肚兜。   屋内没有一人,而地上却还有男子的鞋。   这……   木管家刚才连忙躲了开去,如若可以,他真想即刻告老辞去。   娄阳的脸色大变,然而,回头之时,他依旧是笑着,“想来我夫人是想给我个惊喜,你们就回桌上好吃好喝,娄府必不会亏待。”   几个人点了下头,这情景怕是看不了什么热闹了。   忽然,床帏后传来一声猫一般的低吟。   紧接着是男子的轻吼。   那些本来要走的人都各自对视了眼,脚步可是一步都没有动过。   而是互相挤着,就想进去看一看。   娄阳咬着牙,到底是谁!   奸夫淫妇!   那在门旁边的人眼尖地看到了那地上的一个玉佩,惊呼道:“那玉佩不是娄城的吗?”   众人看去,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娄阳这会儿没了好脸色,当即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要事要处理。”   只听得门砰地一声撞上。   门外的人竟没一个走的。   木管家硬着头皮出来,奈何没人听他一个小小管家之话,一个素来纨绔胆大的直接撞了门。   八十八章 娄正德家法伺候   八十八章娄正德家法伺候   腰间的长剑随着他一走动与玉佩叮咚做响,他脸色凝重,右手紧紧地扣在了长剑上。   手握剑柄,他一步一步靠近那床帏,那帷帐内的人影晃动,他猛然拉开帷帐,一剑刺去,顿时血光飞溅,那粉色的帷帐上扬起了一道血痕。   女子一声惊叫,雪白的身子直直倒了下来。   那撞开门的纨绔子弟见着这一幕,脸色大变,再看那衣着凌乱,怔怔站在那看着地面上躺着的秀美女子的娄城。   众人纷纷噤声。   娄阳的眼睛几乎被眼前的这一幕刺痛。   他通红的双眼不满血丝,直直地盯着娄城。他娄阳从未受过如此大辱,而给他这般难堪的人竟是娄城!   剑尖上的血粘稠却丰沛,一滴一滴落在那红地毯上。   那躺在地上的人儿似乎清醒了。   羊馨摇头,她也顾不上别人看自己这一尊身子,只轻笑着看着胸口上喷薄而出的血珠子,一点一点把身下的红毯浸湿。   “我就要走了吗?”她浑身猛地一颤,抬头看向娄阳和娄城。那眼中顿时浮现出报复的快感。   她羊馨何其可贵的女子,竟就把这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了眼前的豺狼虎豹。   可这身子再好又如何,他,终究不会看自己一眼。   她还记得,那炫目的阳光下,那丰姿俊雅的男子救了她起来,从此,她便痴心错付。   她没有一点输给了方芸儿,她只是来迟了,来迟了而已。   眼泪一点一点落下,她到底是输给了自己还是输给了命运?   羊府,她引以为傲的背景,不能动摇萧郎分毫。   她,好想与那方芸儿好好聊一聊,方芸儿,究竟是靠什么牢牢拴住了他。   可,现在她感觉生命地缓缓流逝。   方才的剧痛渐渐退却,人说,不痛了便不活了。   她喟然一笑,望着陷入焦躁和担忧的二人笑了起来。   娄阳,娄城,如若你们没有来打扰,我是不是还能继续等,再等上十年。她不怕这时日苦长,她只怕没了可等可想可念可痴的人。   而,不过是短短时日,天翻地覆!   萧郎,她会不会来自己坟上看自己一眼,哪怕就一眼。   她想着,悲从中来。   心中痛苦不堪。   羊府跟随而来的丫鬟正端着水果过来,见着这一幕,果盘坠地,香果滚落在地上,一时间脏污不已。   “小姐,您,您怎么出了这么多血?”   她抬眼,见着娄阳手上依旧滴血的剑,顿时又惊又恨。   “小姐,您等着,我去找大夫。”   羊馨拉住了她。   羊馨摇头轻笑,“不用了,我死后,你让萧郎到我坟上去看看我。还有这个,你帮我交给他。”   那努力摘下手上的一颗红宝石戒指,上头已经被血染地越发红润诱人。   羊馨拔出这戒指,怅然间泪如雨下。   “这是娘给我的陪嫁,我舍不得让它随我入土,给萧郎,即便他再不喜,求他不要丢掉。我不烦着他了,如此走了,倒也心安。”   她说着半垂下眼,听得让人心伤不已。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如若她遇上的是别人,或许这一辈子就不会这样收场。   可她却还是笑了,如若不是萧郎这样的男子,她又何来坚持这十几年?   这时,她才明白萧郎所言,他那等待了十几年从不后悔源自于哪儿。   她的脸色苍白,那丫鬟看得哭了起来。   “小姐,我答应你,我会让萧郎知道。”   羊馨得了她这句话,重重地颔首。   然后才缓缓闭上了眼。   “小姐?小姐?”那丫鬟推了她两下,而那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半点气息。   丫鬟当即痛哭了起来,她如何和老太爷交代。   那些听着羊馨说话的人都呆若木鸡,她竟如此痴心于萧县公,那些话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他们都抬头看向娄阳,娄阳现在杀了羊馨,羊家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娄城竟然勾引大嫂,这太子少师是坐到头了。   娄阳脸色一沉,那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一寸又一寸沉了下去。   他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这才做了这傻事。   娄城从震惊中回过头来,见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眼神,他的眸子猛地一缩,也不管各人如何看,收拾了这一身狼狈就逃了出去。   娄正德听得这头有动静,本在外头与那些世家公子寻着夜里要去哪一家酒楼好好玩耍一番。   见这边闹洞房都这么久了,人都还未散去,就过来看个究竟。   迎面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跑来,那头发散乱,衣裳不整的模样,顿时惹恼了他。   他朗声喝道:“是谁这样没有规矩?”   那人影越发近了,这一身衣服让他一惊。   他试探问道:“爹?”   娄城似乎被什么惊地一跳,他抬头,对上娄正德惊异的眸子,陡然放声大笑。   娄正德被他这么一笑,心头却突然慌了开来。   爹从来不会这样无端狂笑,这是怎么了?   “儿子,太子少师,太子少师?哈哈哈,没了,都没了!”   娄正德闻言一惊,他忙拉过娄城,把他拉到偏院里,才道:“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娄城摇头,却是涕泪俱下。   “羊馨死了。”   羊馨死了?娄正德先是一愣,却并不大在乎,这与爹爹的太子少师之位有什么干系?   “我与她被捉奸在床。你娘恐怕已经收拾了东西回窦府了。”   平地一声雷,轰地娄正德一个措手不及。他摇头道:“不可能的,爹您一向自重,自从当上了太子少师,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爹,是不是有人陷害你,你快告诉儿子。”   娄城猛地推开他,他青筋暴起,抽着气嘶吼道:“我自重?我也以为如此,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靠近她,便浑身如火焚烧,我以为这些年来,我‘自重’久了,这才兽性大发。这样的我,不出片刻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他抱住头,浑身上下都颤地厉害。   娄正德如遭雷劈,他倒吸了一口气,“那羊馨呢,你靠近她,她如何?她不反抗吗?”   娄城摇头,“她就和那妖精化身一样,几乎缠地你无法离她半步。”   娄正德当即身子一晃,他猛地冲了出去。   到了洞房外,人已经被驱散了去。   那屋内只剩下那怔愣着坐在床上的娄阳,还有那主持着收尸的白太姨娘。   娄正德冲了进去,在屋子里胡乱翻着。   这动静不小,娄阳抬眸看了过去,见娄正德翻着羊馨的包裹,登时喝道:“你做什么?”   羊馨死在这羊府必定震怒,娄正德翻弄羊馨的东西,还要落人口实啊。   娄正德却不理会他,兀自翻弄着。   突然,他停了下来。   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胭脂盒,那盒子一开,便有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在屋内泛了开来。   娄正德闻了下,再把那胭脂倒了点在手背上,细细摩挲了下。登时浑身一震。   不可能,怎么可能!   这东西是他送给娄锦的,怎么到了羊馨这儿?   爹一定是闻了这东西,所以才迷了心智。   爹的太子少师之位——是因为这盒胭脂没的?   天啊,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难道这一切的源头竟是因为自己?   娄阳见娄正德神情呆滞,眸色略暗。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他走了过去,拿了那胭脂一闻,这味道很是熟悉,他记得是羊馨身上的味道。   他再细细一闻,顿时身子一软。   娄正德立马把那胭脂抢了过来,“伯父不要闻了!”   娄阳愣了下,随即震惊地看着这盒胭脂。   这味道竟能迷惑人心?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娄正德,他怎么会知道这胭脂有问题?   那目光如刀刮在背,让人不寒而栗。   娄正德惊地猛然后退了一步,却被娄阳当即一喝。   “说,这胭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娄阳的眼神与那原野中的野狼一般可怕,那种嗜血的,残忍的目光看得人不觉害怕了起来。   娄正德摇头,他只想抱着这盒胭脂早些消失在娄阳面前。   娄阳却拔除了剑,剑尖冰冷抵着他的脖颈。   “你知道什么,快说。”   娄正德正要躲避,可娄阳的剑紧紧贴着他的脖颈,冰凉的血腥味一下子冲入他的鼻腔,他才猛地想起,娄阳这把剑刚刚要了一个人的命!   他再也不敢隐瞒,只道:“这胭脂有迷魂效果,我本是送给娄锦的,不知道怎么就到了羊馨这。”   娄阳闻言,深深眯起了眼。   他竟原是要送给娄锦的。这东西如此乱性,他是要做什么?   转念一想,娄阳神情越发冷峻,他眉目一转,阴冷地盯着娄正德。   他竟不顾自己的反对,坚持要做这乱伦之事!   各种怒意一涌而上,他没再多想,而是挥剑而去。   娄正德迅速一闪,飞快跑了出去。   几个下人见着娄阳这近乎发狂的举动,想要去拦着都不敢,木管家在后头道:“还不快去找窦夫人。”   几个丫鬟忙跑了出去,娄府是要发生大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木管家的声音提醒了娄阳,娄阳放下剑,对着几个小厮道:“把大少爷给我抓住,我要家法伺候!”   娄正德闻言,脸色一白,却咬牙道:“大伯,我爹已经与你分家了,你要处罚我,当要通过族里长辈的同意!”   娄阳眯起眼,喝道:“还不快点!”   八十九章 病榻前解开心结   八十九章病榻前解开心结   丫鬟婆子们被吓地狠了,却还是不敢去拿。   娄正德是娄府唯一的男嗣,这要是打出个什么事来,娄城和娄阳这两位主子还不闹翻了。   木管家在一旁劝着,却不敢走太前去。   方才那剑才杀了一人呢。   娄阳怒目而视,这侄子如此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羊馨之前会那样迷失自己,二人在娄府发生的那些终究是始料未及的。   今日本是他娄阳的喜事,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终究是杀了羊馨。   而这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侄儿?   “谁最后一个去请家法的,即可让牙婆子发卖了出去。”   他这话一发,丫鬟婆子们一哄而散。   娄正德心头大惊,他手脚微微打着颤,一双眼珠子左右看了下,他几乎用尽全力朝东门那跑去。   娄府的家法何其严格,接下来国子监还有一次品级考核,他是如何都不能躺在家中的。   更何况,这事定与娄锦脱不了干系,为何让他来承受家法。   爹与伯父已经分了家,伯父如今盛怒,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他心头惴惴,脚下如灌了铅一样重,听得后头传来的脚步声,他不经回头,瞧见娄阳执剑追来,霎时大喊道:“爹,救命!”   木管家在后头追着,心里也惧怕极了。   娄阳几乎是对未来的仕途绝望了,羊馨在太后面前得宠,羊府尚未落寞,定会倾尽全力报复。   而他现在有什么?   他摇头,没了,再没什么了。   “给我站住!”前方出现了一声暴喝,娄阳听着这声音,再抬眼看去,只见洪娘子扶着白太姨奶奶个站在那。   白太姨娘一脸森冷,盯着自己儿子的时候脸色奇差。   娄正德却没停住,他只信自己的爹娘!   娄阳停了下来,对上白太姨娘心痛的失望的目光,他手上的剑都沉了好几斤。   “儿子,难道你想彻底毁了娄府吗?这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尚无子嗣,正德,你杀不得。”   白太姨娘摇了摇头,她拄着龙头拐杖一步一步朝娄阳走来,心中却痛得厉害。   有什么比看到一向令她骄傲的儿子变得如此消沉和绝望还来得悲伤?   这羊馨杀了便是杀了。   她与娄城新婚之夜在闺内如此作践她儿子,难道还能饶过不成,皇上会站在娄阳身边的。   “儿子,你即刻就去皇上面前请罪,你若是撑得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给我熬住三天。若是你熬不过去了,娘去给你收尸。”   娄阳抬头,心头大震。   对上白太姨娘那双心痛却坚忍的眸子,他只觉得心头酸得狠。   “儿子记住了。”   洪娘子的身子略有些颤,若非她刻意压制,怕白太姨娘一早就发现了她的怪异。   原来,娄府的顶梁柱乃是眼前的这位老太太。   原她只以为白太姨娘不过是一个丫鬟出身,可现在想想,能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她花费了多少心思?   娄城正在屋子里踱步之时,门被砰地一声打了开来,突然被打断了思路,他不由得震怒道:“是谁这么没有规矩!”   进来的是汗流满面,狼狈不堪的娄正德。   娄城讶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爹,伯父要家法处置我。”   他喘着粗气,神色尤为紧张。   见屋外没什么脚步声,他轻轻打开房门,只露出一个小缝隙,然后拍了拍那突突直跳的胸,道:“爹,你要救救我。我要随娘回一趟窦公府。”   娄城听得皱眉,“怎么连你都要回窦公府?”   娄正德摇头,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这事还不敢告诉爹,只怕伯父没有请出家法,爹就要了他半条命。   娄城见他神情闪烁,便道:“你只有告诉了我实情,我才有办法摆脱现在的困境。”   太子少师,这个名头是一个多大的诱惑。   皇上现在对太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若是稳定,太子日后登基,他们娄府是何等地飞黄腾达。   如若这一切没了,娄府还如此落寞,往后怕是如何都不能在京城占得一位了。   什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娄正德当是明白。   他思索了会儿,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   来龙去脉无一字不清晰。   娄城听着脸色渐渐铁青,直到最后,他一掌打在桌子上,震地那些杯壶中的水漾了出来。   “难道是娄锦?”   娄正德摇头,“不可能的,这东西乃是秘药所制,就算娄锦有过人的见识,若非亲身尝试,必不懂这个怪异之处。”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娄锦对娄府深恶痛绝,只要是娄府送来的东西,再好也不见得能收下。   而娄锦的这份恨意,他们是如何都不明白的。   娄城闻言,心头大恸。作孽不是,儿子下的药,竟发作到老子身上来了。   他眉头紧蹙,却没放下对娄锦的戒心。   “你派人去盯着娄锦。现在你就去找你娘,回窦公府之后一定要想办法保住爹。”   娄城整理一下衣冠,握紧那手上的胭脂,便要到羊府去。   两兄弟相遇在娄府的门前,二人相对,脸色俱是极差。   这刚打开娄府的门,就见外头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不过是市井流民,却都聚集在娄府面前。   他们指指点点,互相说着些什么。   “人家都说豪门腥臭,果然如此。你说这娄府是不是要败了。看看,好不容易送了个新人进去,人就这么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个阴宅,我们还是离得远点好。我大哥住城北,让我先搬到他那儿去住,免得沾了这的晦气。”   “你城北那有地方住?这倒是好,我是搬不了了,只好让我家娘们日日去相国寺烧香祈祷。”   他们的话虽不算大声,可却清清楚楚传入娄阳兄弟两耳中。   两人脸色铁青地各自上了马车。   娄府中的下人赶紧出来把人都驱散了。   可娄府外的人都散了,这些下人们却觉得府邸阴森地很,娄阳今日的发狂让他们心有余悸,这种恐惧和对这宅子的惧怕让他们在这青天白日下都惴惴不安。   羊馨的尸体被安放在了大堂之上,虽然白太姨娘并不想办理丧事。可对羊府,他们必须要有个交代。   国子监中书声朗朗,外头阳光明媚,春末枝繁叶茂处,只留下徐徐阳光洒在了这崇阁之内。   娄锦坐在前排,却略有些心不在焉。   一缕凉风吹了进来,她的发丝微微一动,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阖,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   羊馨竟就这么去了?   这一切与她料想地差了千万,她却心口闷地很。   虽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没想到娄正德送来的东西竟会这样厉害。   她眉头紧蹙,她终究还是做错了事。   江子文念道:“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众学子可有见解?”   他巡视了下方一眼,见娄锦脸色微白,神情凝重,便道:“娄锦,你起来解释一番。”   突然被点到名字,娄锦先是一愣,随即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娄锦愚钝,现在才明白。”   江子文被她这么一回,见她神情依旧恹恹,便让她坐了下来。   方瑶扯了下娄锦的衣服,娄锦回过头来之时,方瑶见她忧心忡忡,便道:“你今日怎么了?”   她摇头。复又回过头去,执笔在纸上写着字。   她的心结深了,此番是如何都解不开的。   萧琴望着娄锦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放课了后,娄锦便被江子文留了下来。   江老夫子命她坐了下来,蹙眉道:“你这丫头,今日是怎么了?”   娄锦抿了下唇,她并不想多说什么。   江子文皱眉盯着她,许久他才道:“你的学业若是半途而废了,大可以现在就回你那萧府,无须在这给夫子脸色看。夫子教学,本就呕心沥血,看不得你这样的脸色。”   娄锦抬眸,对上江子文那严厉的眼睛,咬牙道:“夫子尽管放心,今日是娄锦失礼了。”   江子文这才笑了起来,这会儿便放了娄锦离去。   流萤接娄锦的时候发现娄锦的心不在焉,小姐一早接到羊馨逝世的消息之时,脸色就这般凝重了。   她接过娄锦手上的书,不禁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莫要这样了,流萤担心。”连她都没想到那药竟是这方面的药效。   她知道之时,恨不得马上就拿着砖头把那娄正德砸出一个坑来。   他是要毁了小姐的名誉啊。   当时那兔子不过是昏昏沉沉罢了,小姐看了会儿,那兔子也无病无痛,又被羊馨入内院勾引萧郎给激怒,这才动了心思。   哪里知道这药竟让羊馨狠狠地丢了性命。   要说,羊馨一没有动手害夫人,二不过是对萧郎痴心一片。   却死地尤为惨烈。   流萤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敛住眉眼,道:“小姐,您快回去看看夫人吧,乌嬷嬷传来消息,夫人已经一天没有用膳了。”   “怎么回事?”娄锦的脚步加快,她眉头紧蹙。   “一早,羊馨的陪嫁丫鬟就来了,她当着夫人的面把羊馨的遗言都说了。还给了县公羊馨自小戴在身上的红宝石戒指。县公就呆在书房里愣了许久,而夫人却是一天都没有进食了。”   娄锦听着,深吸了一口气。   她几乎不敢把原来的计划按部就班了,若是娘知道当初那恶贼并非萧郎,定会愧疚难当,羊馨说得没错,她这十几年的等待被人夺去了,而夺去这一切的人并非是娘,而是自己。   娄锦顿觉得胸闷难耐。   迎面而来一个红袍男子,娄锦不觉,与他撞了个满怀。   “走开!”这是娄锦难得的一次无故发脾气。   “锦儿妹妹是不是有事要交代给我?”   娄锦抬头,对上的是那极为张狂的桃花眼,她摇头,“匕安哥哥,你早上就请了假,你听到羊馨的婢女说了什么了吗?”   萧匕安眉眼一闪,安抚道:“不过是那些没什么意思的话罢了,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回清心楼休息吧。”   没什么意思的话能让萧郎紧闭书房?   没什么意思的话能让娘亲一日都未进食?   许是被娄锦这怀疑的目光看地深了,那黑眸微微瞥了开来。   “她说的话,你还是不必听了。”他徐徐说道。   娄锦看到他眸子底下的一丝触动,想来羊馨的话,也让萧匕安有了触动,萧郎定是生了愧疚之意。   娄锦只觉得头沉地很,她抬头看向天空,那阳光如利剑一样,让她睁不开眼。   她摇头,眼眶中已经发红。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片乌黑。只听得流萤在耳畔呼唤着她的名字。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得有人在唤她。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极为温柔,极为洒脱。   朦胧中,那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看得清楚,那人便是香消玉殒的羊馨。   羊馨并未看见自己。她似乎在等着一个什么人,随着时间流逝,那眼中有泪,有怨,有痴,有喜。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遥远的路上。   那背影,娄锦熟悉地很。   羊馨笑着跑了过去,摘下手中的红宝石戒指就交到他手中,那人看了她一眼,把那戒指收了下去,便又继续前行了。   羊馨几乎是笑着从她的梦里消失的,娄锦追着她的身影,有许多话还要问她。   可羊馨已经不见了。   流萤帮着娄锦擦干额角的汗,这冷毛巾一条又一条上去,可小姐就是不醒。   萧匕安双手抱胸靠在了床头,他脸色凝重,看向一旁诊脉的太医,“她情况如何了?”   太医摇了摇头,他不明白,一个女子小小年纪竟会经脉堵塞,忧思甚多。   这药石都下去了,偏偏这高烧依旧不退。   “这春夏换季之时最容易伤风了。”她转头问向流萤,“你们小姐平日休息如何,可有什么心事?”   方瑶和萧琴刚走进来就听得太医如此一问,都愣道:“娄锦这烧还没退吗?”   太医摇了摇头。   流萤咬了咬唇,点头道:“小姐夜里时常难以入眠,都起地早。从十二岁那一年从湖里救出来之后,小姐几乎就没有午睡过。她心事重,又因为羊馨的事,怕是累积道一起,这才给病毒入侵得了风寒。”   萧匕安皱起英气的眉,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心事?   方瑶和萧琴走到娄锦身侧,手背贴着娄锦的额头,这滚烫的额头让她们均是一愣。   这要这么烧下去还得了。   太医道:“这么说,她必定从十二岁开始便忧思过深,老夫诊脉数十年,从没见过一个女娃能得这抑郁之结。当真是不可思议。”   萧琴一愣,她怔怔地望着那熟睡的人儿,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溃不成军,哭地难以自抑的娄锦。   十二岁?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萧匕安凝视着娄锦,就是她十二岁那年,救出火海中的自己。那时候,她就已经在考虑要让自己帮忙,成全爹和方芸儿?   娄府究竟有什么让她避之如虎豺?   十二岁?萧匕安几乎忘了他十二岁的时候都在干什么?纵马于田野间,潇洒挥霍?   方瑶摇了摇头,她瞥见流萤泪流满面,便问道:“你快告诉我,锦儿她怎么会突然病倒。”   流萤看了眼依旧昏睡不醒的娄锦,小姐做事从不求得他人谅解,两年以来多少心事她也是一知半解。可此番,小姐心结已成,若是这样一度放在心里,怕是要酿成大祸的。   流萤让那太医先行下去,她咬了咬牙,道:“羊馨的死对小姐打击很大。”   几人均是一愣,羊馨的死?   那不是娄阳和娄城二人作孽吗?现在娄阳还跪在养心殿外,而皇上的圣旨已经到了娄府,娄城的太子少师之位已经给罢了。   不过,羊府的人倒是没什么动静。   流萤顿了下,道:“那娄正德被小姐拒婚之后就送来了一盒胭脂,那胭脂成色极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小姐没有用,后来羊馨在小姐寿辰那日到府中一闹,小姐气极,就把羊馨的胭脂掉包了。谁知道,那胭脂药效极大,原是与男子一碰上,二人便会迷失心智。”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   胭脂?   方瑶怒道:“那娄正德当真是贼心不死!”天啊,锦儿这尚未出阁的女子,若真与男子发生了什么,想到羊馨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是要沉潭的。   萧匕安眸子中闪着一簇又一簇火花,随即冷却了下去。“若是羊府没有贪娄城的太子少师的位置,怕这悲剧也酿不成了。”   萧琴点了下头,这事谁能料到呢?   方瑶只认那罪魁祸首,料想,娄正德好狠的心,但羊馨痴恋萧郎几乎入魔,那一道平妻的圣旨下来,教人如何忍受?   “锦儿这两年来都在想着什么?为什么会忧思过重。”方瑶还是问了。   流萤摇头,别的,她说不得。   小姐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方府,萧家。   这一切,本是什么都不懂的流萤也在这两年内被迫长大。   流萤不说,自然也没有办法,只好摇头轻叹。   方瑶和萧琴坐了下来,帮着把冷水准备好,萧匕安站在一旁,盯着那烛光下那柔和却纤弱的脸,神情讳莫难辨。   “好了,把汤药拿过来,给她喂下后,今晚我们就轮流照顾她。她一醒来,我一定要好好问问,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做那女丞相不成?忧国忧民?”   方瑶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这话有点意思,忍俊不禁了起来。   萧琴盯着娄锦的脸,陷入了沉思。   过了会儿,她才问方瑶。   “表哥在永州开了药堂,情况如何?”   方瑶笑道:“情况不错,娄锦提供的药可以炼制成药丸,有的比那一罐子的药要好卖地多。而且,爹还把有些伤药送给了樵夫和军营士兵,我们的善药堂在永州已经打起了名气。”   萧琴点了下头,“那表哥的身子可好,上次那毒?”   “身子好着呢,就连祖母都说上次那病那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闻言,萧琴再次扫了眼娄锦,不觉就微微笑了起来。   她一直以来的担心就让它烟消云散了吧。   锦儿,心中早已经有了一个算盘,虽没人知道,但情况良好,不是吗?   夜里,娄锦的高烧反复,折腾地几人都快要蔫了。   等到天边翻起了鱼肚白,娄锦的烧终于彻底地退了。   方瑶打着哈欠,伸着手就想掐娄锦一把,好姑娘,折腾地我腰都直不了了。   流萤打了水进来给三人熟悉了下,见萧琴和方瑶那乌黑的眼圈,都感激地行了礼。   “奴婢替小姐谢过。”   方瑶白了她一眼,“你就罢了,等锦儿起来,看我不掐她。”   萧琴扑哧一笑,“我今儿早就不做那好学生了,告个假好好休息。”她转过头,朝萧匕安道:“大哥,休息去吧。”   萧匕安眼皮子也没抬一下,只坐在桌前,盯着娄锦看。   那样子是不会走的。   萧琴眼眸一深,哥这是?   方瑶拉着她走了出去,“你真当匕安昏头了啊,你当好好休息才是。看你这样子,谁还认识你。”   萧琴被她一阵打趣,只好早些休息。   娄锦醒来的时候辰时已过,她只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床单被单都湿透了,头发似乎都粘着水似的。   她不觉难受地张了张嘴,当温水入口,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见着那最为邪肆的容貌很是平淡自然,那眸子只扫了她一眼,便低声道:“渴了就喝,想洗漱了,我就让流萤进来。”   娄锦一愣,正要说话,却被那水呛了一口。   她狠狠地瞪了萧匕安一眼,道:“昨儿个是你守夜的?”   “不然呢?”他已经自动忽略掉方瑶和萧琴了,这是要独占功劳啊。   刚进来的流萤见着这一幕,暗暗咬牙,大少爷真是无耻。   娄锦觉得身子轻了些,被子却沉地很,她朝萧匕安投去一眼,便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去。一会儿我让流萤送点汤水过去。”   他微微眯了眼,道:“我昨晚对你有恩,不过这小恩小惠比不得你的救命之恩。我不欠人的,往后我是要报答你的,你也无须推我出去。”   娄锦挑眉,这一夜未见,这人怎么了?抽了?   九十章 三皇子鸠占鹊巢   九十章三皇子鸠占鹊巢   萧匕安轻笑了声,只道:“你若是想得多了,迟早会成为奸诈妇人,怎得?还没嫁人就未老先衰?啧啧,当真是年纪大了。”   他低下头,状若细数她脸上的细纹,那样子似乎娄锦在他的眼里不堪大任一样。   娄锦被看地唇角一抽,当即蹬出一条腿,踹了他个严严实实。   她才十四岁,怎得?想找鱼尾纹,法令纹?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上那闪了开去的萧匕安的眸子,道:“这几日你也时常不在国子监,可查出了那追杀你的人?”   说到正事,萧匕安那调笑的神情顿时一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和悠远。   “人抓到了两个,可什么都还没问,就已经死了。”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死士,萧匕安不明白,他这性命何时这么值钱了?   他顿了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簪子,就势一抛,落到了娄锦的被上。   “你生辰那日,没来得及送。收下吧。”   娄锦愣了下,她低下头来,看向那簪子,眉头不由得一拢。   这簪子做工精细,翡翠七金簪子,缀了十二颗浅粉的珍珠,样式新颖独特,看来是上好的东西。   她接过那簪子,漆黑的眸子看向那身张扬骚包的红袍,那人背对着自己,一头长发无风而动。   他道:“怎得?我送的礼物,难入你的眼了?”   娄锦摇头,心头略一沉,便笑道:“我记得哥哥以往最不喜女儿家的东西,这会儿怎么就买了簪子送我?”   闻言,萧匕安眉头一皱,随即转过身来,邪肆一笑。   “你这奸诈妇人,与那一般的女子不同,这股奸恶我倒是喜欢地紧,送你这簪子你喜欢可戴着,不喜欢便是用来扎人,那也是极好的。”   娄锦打了个冷颤,这厮一变态起来还真是抽地很。   她谄笑了声,眼底却微微一跳。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手上的簪子略是冰凉,提醒着娄锦,这想来“吝啬”之人送了她礼,礼尚往来,她也不能短了人家。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娄锦才愣了下,入萧府这么久了,萧匕安的生辰却没有办过一次。   萧匕安乃是萧家男嗣中唯一一人,郡公也好,县公也罢,对他是极尽器重。   怎得一个生辰都没过?   萧匕安笑了声,他斜长的剑眉入鬓,充满野性的桃花眼中波光徐徐,“你是想送我个礼?”   娄锦当即扯了下唇角,这厮若是个女的,她一定会认为出自勾栏院!   “恩。”   她应了声,萧匕安笑了起来,“据闻,你给三皇子酿蜜了?”   娄锦扶额,额角的青筋一跳又一跳的。   她略一抬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知。”萧匕安看向窗外,天亮之时,光芒万丈,天边的云彩或是藏青或是火烧涂红,都有个始,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生辰。爹也从没有告知,更没有随便编织一个生辰给他。   娄锦一愣,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   整个萧府无人知道吗?   娄锦心中存疑,萧匕安到底是何许人?   萧匕安盯着娄锦许久,眼中跳动的火焰一闪而灭。“我也无须你酿蜜了,送我点护身的药吧。”   娄锦点头,打开床头的八宝阁,她送上一个白色瓷瓶。   萧匕安打开一看,他这几年日日和伤药打交道,闻着这味道,双眼便是一亮。这会儿盯着娄锦浅浅笑道:“这礼物可不轻啊。”   “那是自然,送与我哥哥的东西能不贵重吗?”娄锦就势一说,不料当即就被一道寒光四溢的视线给瞬间冻住。   萧匕安含笑看着她,那眼底的一丝丝冰凉如同冬日里那冰雪从脖颈处滑下,心肺俱是一颤。   娄锦深吸一了一口气,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那一眼坚定,直接。   似乎在告诉他,她心中唯一的一个答案。   萧匕安把那瓷瓶握紧,眉头微微一蹙,便抬脚走了出去。   流萤在一旁看着,心中早已经打起了响鼓,她能感觉到大少爷出门之时的冰寒气魄,那一瞬,她几乎以为大少爷要把小姐吞了。   她疾步走来,放下铜盆给娄锦拧了下温帕子,便道:“小姐,你没事吧?”   温热的帕子把她额上的一些些粘腻给擦了干净。   娄锦笑道:“流萤,我想洗澡了。”   娄锦起身,一股血直冲脑门,娄锦只觉得眼前晃了下,流萤急忙扶了她一把,焦急道:“小姐,你这么急着起身做什么?太医说你忧思过重,要多休息才是。”   “不碍事的。流萤,羊馨入殓了没?”   她走向浴桶,拖地的月白长袍勾勒出纤细的脖颈和那晶莹剔透的锁骨。病虽好了些,娄锦的脸色却还是苍白了点。   流萤不想她想得太多,只想着闭嘴不答。   然而,娄锦身上散发出来的凝重肃穆的气息到底还是让流萤说了出来。   “一早,羊府的人来到娄府把人收了回去。但是羊馨的尸体并没有收入羊府的祖坟,而是另外开了个坟地。”   娄锦的心微沉,她略一敛眉,“娘呢?昨儿个夜里可用饭了?”   流萤点了下头,“后来县公从书房里出来,与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人才用了膳。听府里传来的消息,县公一早要带着夫人去给羊馨上坟。”   流萤话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羊馨着实成功了,那一番话成功让县公记住她一辈子。   而县公并没有独自一人去她坟上,足以说明,县公心疼夫人,这倒好,夫人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下人们已经把浴桶的热水都送了上来,娄锦脱下长袍,便坐了下去。   她紧闭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流萤,你下去休息吧,守了一个晚上也累了。”   流萤点了下头,出门之时把门关上便走了。   娄锦沉思着,梦里的羊馨那样的笑容几乎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人就这么走了为何在她的梦里却依旧活地鲜明。   许是人死了,执念却得了解脱。   她终究没有再去想羊馨的事,太多的忧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几日她能明显感觉到气息的厚重。   温热的水漫过她削弱的肩,她的长发飘在了浴桶外,她觉得累得慌,尽管刚刚醒来,却还是忍不住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边的阴寒让她不由得发抖,突然一股温热的气息将她绕在怀中,她能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微微一抓,触手是顺滑的丝绸。   紧闭双眸的她猛地睁开双眼,对上了一双寒星眸子,那眸子似乎惊讶于她的骤然醒来,一下子被抓了个正着,只愣了下,随即那白皙若莲的肌肤漾开了一道绯色。   那大掌带着滚烫的热意抚在她的肌肤,他用力一抱,几乎是托着她的臀。   娄锦脑子一当,然后是彻头彻尾地涨红了身子,如那烧开的开水,竟开始冒起了白烟。   顾义熙瞥了她一眼,“病才刚好,就敢在冷水里睡了?阿锦,你就心疼我一点不好吗?”   娄锦的身子白皙,妖娆的凹凸有致地被他搂在怀里,如何能和他讨论这些?   顾义熙帮着她擦干身上的水渍,清冷的眸掠过她的身子那眸子微微一暗,娄锦当即滚入被子,将自己打包个严严实实。   只露出个脑袋,一双大大的杏眼扑闪扑闪,那耳根子上的几根绒毛都竖了起来。   顾义熙先是一愣,后是扑哧一笑。   阿锦那速度就和逃难的小老鼠有什么两样?   他笑道:“阿锦的身材真好,皮肤也好。”   娄锦只想掩住耳朵,一着不慎!   没想到就刚刚睡着的空档,就被人钻了个空,占了大便宜。   顾义熙把手上正拿着的浴巾递了过去,他俊雅卓绝高贵无匹的脸上透着一丝莞尔。   “阿锦,还有的地方没有擦干。”   娄锦闻言,脑袋浑然被一道闪电劈了开来。她当然知道还有哪里湿漉漉的,只觉得又是羞又是恼,而顾义熙一副理所当然,镇定自若的样子,偏偏那眼角却含着笑意。   娄锦一把将被子盖到头,闷闷道:“都擦干了。”   她是如何都不会掀开被子的,连头都休想!   顾义熙却没有放过他,他长臂一揽,连着被子把娄锦拥在怀里。他低下头,对着那蚕蛹被褥笑道:“阿锦,我擅长作画,也喜欢作画。”   娄锦的心猛然一停,然后便是一阵剧烈地跳动。   蓦地,掀开被子,她摇头道:“不准画,不许画!”   顾义熙朗声大笑,却是把她揽地跟紧了。“恩,等阿锦嫁给我了,我便画着给阿锦看。”   娄锦再次红了脸,顾义熙,她认识他这么久,才知道原来那清莲背后竟有这般“毫不讲理,天经地义”的时候。   娄锦把他推了开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呼吸,“你怎么来了?”   这一个月骑射课告一个段落,三皇子按理是可以不用到国子监来的。昨儿个,听说宫中有事,三皇子一路照顾着呢。   “母妃昨夜病了,我帮着照看着,一早才知道你病了。”他话落,星眸微微一闪,脑海中浮现出刘韬那战战兢兢的模样。   在外守着的刘韬不觉后背一阵发寒,他发誓,他只是不想让爷累着,所以才隐瞒的。   奈何爷照看了一夜,一早就来国子监报道了。   这身子耗下去,他这做属下的能不心疼吗?   “万贵人病了?”娄锦顿了下,她抬眸朝他看去,见他眼底一片黛色,便道:“我身子大好,你快回去歇息吧。”   她做事就要推他,顾义熙却道:“无碍,见着阿锦,便舒坦多了。”   他不走,难道自己要一直这样赤身躲在被子里不成?   瞥见娄锦的紧张,他蹙眉道:“阿锦病了,就在床上呆着。”   意思便是,无须穿衣服了。   这样躺着也挺好。   娄锦嘟着嘴,正要勃他两句,不想身旁的枕头一沉,那儿便传来了他均匀的呼吸。   娄锦一惊,抽出手来搭上他的脉,脉相平和,却略有些缓,想来是累着了。   娄锦轻手轻脚把他放平了睡,见他俊眉挺鼻,丰神俊朗,譬若雪山之巅的圣洁白雪。   一时又险些失了神。   她轻轻地撩开被子,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屏风府,待她把衣袋束好,不觉才舒了口气。   诚然不知,那床榻上的人翻了个身,优美的唇微微上勾,便扯了被子睡了起来。   娄锦把帘帐放下,遮住了他这引人犯罪的容颜。   暗暗嘟喃了起来,一个早上是要把她吓死。   这好不容易病着眉病死,这萧匕安闹一茬,顾义熙更是直接夺床就睡。   娄锦走了出去,这刚关上门就见方瑶迎面走来。   而门的右侧站着刘韬,刘韬是见怪不怪,司空见惯了。   他低下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好像娄锦要杀人灭口一样。   她瞥过刘韬,拉着方瑶的手就往外走。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怎得不好好休息?”   方瑶见那紧闭的门,笑道:“你昨儿个刚病,你呆在床上起来作甚,走,进去聊聊。”   刘韬在一旁听着,一阵偷笑。   一贯看娄锦都聪敏果断,这遇到爷,怕是如何都应付不上了。   耳侧一阵森寒,那漆黑的眸子只略略一扫过来,刘韬便兀自闭上嘴,暗道,这娄锦莫不是后背也长了耳朵不成?   “表姐,屋中病气重,我这身子可不能再躺了,里头的被子可都黏着汗……”娄锦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一凝,尴尬地伸展着手臂,笑道:“你既来了,我们就去看看那花园,这到夏初了,可开了不少花。”   方瑶瞥了那屋子一眼,再看那低头不语的刘韬。   便拉过娄锦扯到人烟稀少的碧水潭处。   “老实告诉我,里头是不是有人?”   娄锦坐了下来,她咳嗽了声,望向那碧水。   方瑶见娄锦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狐疑地又觑了两眼。才叹气道:“以你现在的成绩,获得国子监女子第一的成绩大有希望,你也无须花太多时日在这无用的书上。别哪天又因为忧思过度给累出病来。”   想来,方瑶是以为娄锦这病是因为对这国子监成绩的看重而来。   自然,娄锦在十二岁之前诗书不过学了个皮毛,这些才学娄锦念起来又是涩又是艰。能有今天的成绩,方瑶自然以为娄锦平日里苦读才累病了。   那漆黑的眼珠子乌溜溜地转了下,娄锦才道:“不过是想给娘争口气罢了。”   方瑶不信,自是笑道:“你以为三皇子如何?”   娄锦不答,方瑶一个打趣,笑着朝她瞥了两眼,娄锦打小就被方瑶这样戏弄,她那一副显然有猫腻的样子,看在谁眼底可都是大胆的很。   娄锦可怕了方瑶,问起话来打破沙锅问到底,原来就有点男儿心性,跟了左御风之后,就越发是没边了。   娄锦不禁怀疑,她当初做这个媒,是不是自找苦吃?   “甚好。”实在被问地没了办法,娄锦只吐出这两个字。   方瑶唇角一勾,便也坐下来,轻笑了声,“都哪儿好?可有御风好?”   娄锦瞥了她一眼,“左御风如何只有你知道,他如何好,也只有我知道。”   言下之意,不足外人道尔。   方瑶笑着望向娄锦,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那双美目温柔宁静,只静静地看着她,那是源自于一种纯净的关心。   “锦儿,当初我知道武世杰与娄蜜纠缠,我以为你的世界天崩地裂了。直到你退婚,我都害怕哪一日你想不开就离开我们。我虽比你长不了多少,可我自小与你一道长大,我太清楚你那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的感情。”   她顿了下,拉住娄锦的手,“你一向如此,看过去柔弱地很,偏又执着如火。你要是有什么事,说不出的大可以与我说。我见不得你才这样小的年纪就忧心如焚。”   娄锦的心一动,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胸腔中波澜撞击,然后徐徐流向喉头,口中一片又是酸又是甜的味道。   娄锦按住方瑶的手,“方瑶,我一生所求不过是平安顺遂这四个字。我没事,我现在很好。”   她说着站了起来转了个圈,然后笑意盎然地朝方瑶看去。   方瑶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才点头道:“若有哪一日,你再给我昏过去,不用姑姑动手,我第一个就掐死你个小蹄子。”   四目相对,娄锦扑哧一笑,方瑶跟着笑了出来。   乌嬷嬷走过来,许是被这气氛感染,面上也带了笑意。   “方瑶小姐,方才我见着左公子正在找你呢。”   方瑶闻言,朝娄锦瞥了眼,立马恢复成一副见色忘义的模样。   娄锦摇头轻笑,只道:“还不快去,往后还要给我媒婆礼金呢。”   支走方瑶之后,乌嬷嬷才道:“小姐,您这身子刚好还是回屋子里头歇息吧。”   娄锦摇头,那屋子已经被鸠占鹊巢了,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乌嬷嬷笑了笑,“娄阳已经跪了两天了,不出所料的话,太子应该会出面帮忙。”   “不见得。娄正德和窦夫人都已经回了窦公府,若是窦公要出面帮忙,娄城的太子少师的位置怎么就被皇上收了回去?只要窦公没出主意,太子是不会有动作的。”   不过有趣的事,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田笑竟然又自荐,要求做那太子少师?   九十一章 娄城一家慌逃   九十一章娄城一家慌逃   乌嬷嬷顿了下,道:“那窦公怎么不帮着娄城?”   娄锦把衣襟略一拉紧,她咳嗽了声,她那吹弹可破的皮肤白中透着一抹诡异的红,显然,她的身子尚未大好。   “娄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嫂子发生了那事,就算窦公想说什么,羊馨的死,太后必然心中有梗。娄城是如何都保不得了。”   娄锦说着,心头竟生出了怪异的感觉。   平国公乃贤妃父亲,窦公乃皇后之父。这两人在大齐何其敏感,因何对她如此上心。   她隐约生了些预感。   乌嬷嬷点了下头,原是如此。   “小姐,苏嬷嬷死了。”   乌嬷嬷话一落,心中便是一沉。对上娄锦投来的探寻的目光,她点了下头。   “所以万贵人昨儿个病了?”娄锦几乎是肯定地说道。   皇上派来探寻万征战之死,想来已经查到了苏嬷嬷身上,而苏嬷嬷此时之死,真很是蹊跷。   “小姐,您说这苏嬷嬷是不是被人暗杀了?”   娄锦摇头,这个,不能绝对。   但是皇上对万征战这个案件怕是只能调查到这了,娄阳也好,万贵人也好,现在是如何都查不出来了。   不过,这两人怕是都在皇上心中扎下了一根刺。   苏嬷嬷对万府忠心耿耿,以往也是连接宫内外的能将,万贵人痛失一将,自然恨极。   也难怪昨儿个夜里病了。   娄锦心头一沉,如此,她定是恨透了自己。   她心中一疼,顾义熙,或许从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便在心疼这样一个至诚至真的男子竟有这样偏心的母亲。   他生在皇家,若无皇上对他的重视,万贵人再这样不去理会他。他在那捧高踩低的皇宫内如何能成长出这幅可亲可敬可爱的模样。   而这个男子,是她今生所爱,她几乎用重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来赌,赌他们之间永无背叛,赌他们之间天长地久。   她扬唇一笑,对着乌嬷嬷道:“乌嬷嬷,但愿我这一生没有白过。我处处警惕,时时警戒,我快十五岁了,一切都还好不是吗?”   乌嬷嬷不明白她这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现的点点波光源自何处,却看她好似在大气,点头道:“一切都很好。”   娄锦笑了笑,不禁咳嗽了两声。   突地,身子一轻,她腾空而起,若非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她定会把这人扎出个半身不遂。   月白的长袍无风而动,碧青的薄纱与之勾缠,卷绕在一起。   娄锦回头,对上的是一双清冷幽深的眸子。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许久才道:“身子还没好,该回去歇息了。”他看了眼乌嬷嬷,乌嬷嬷迅速低眉顺首。   他抱紧娄锦,眼中略是一痛。   她又在想什么,为何刘韬说她思虑过多,才病了过去?   他低下头来,白皙俊美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飞身跃起,到了她的屋内。   把她安放在床上,他定定地看着她。   娄锦快被他看得有些喘不过起来之时,他才道:“阿锦,睡吧。我守着你。”   娄锦望着他,心中沉甸甸的。   他只坐在床沿,那双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恍若这世上,她是最特别的,也是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   娄锦心中一动,她张了张嘴,道:“顾义熙,你答应我,永远都守着我,莫离莫忘,可好?”   那白袍男子帮着她把被子掖好,低下头来抵住她的逛街额头,鼻息相对,他俊美的眸子中晶莹流动,睫毛几乎要触到她的眉间。   “好。”及其温柔的嗓音,把这周围的空气都渲染地温润动人。   窦公府内,夏花烂漫,紫藤字那亭台上垂下。   微风过处,揽动纤纤细条,摇晃出里头正眉目紧蹙的几人。   窦夫人摇头道:“难道就没得救了吗?娄城这么多年以来谨慎小心,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她登时浑身一软,两眼无神地望着那负手而立的老者。   得知娄城竟是因为儿子的错而受到如此惩罚,她情何以堪?这个计谋最早还是她出的。   “国公爷,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办法了吗?国公爷再想想?”噗通一声,她跪了下来。   尽管她嫁给了身为庶子的娄城,可太子少师的位置让她这些年从没有受什么委屈。   娄城被贬为从五品,正德也要被迫从国子监退学啊。   当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窦公转过头来,厉芒如剑射来,窦夫人愣了下,浑身一颤。   “娄锦是怎样的姑娘你与她相处十数年,你会不知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用这手段,最终被反噬,这怪得了谁?”   窦公就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都有些苍白无力。   他久浸淫在官场,各种手段他俱见识过,他并不觉得娄锦所做有何过错,而是觉得娄城聪明一世,窦夫人何其机灵,却转念一想,愚不可及!   “我实话实说,娄锦我留着大有用途。娄城好歹也有个从五品,你现在给我安分着点,否则被那诅咒说中,落了个家破人亡,我们窦府出不了一分力。”   家破人亡?   怎么可能,那不过是妖言惑众罢了。   她正要据理力争,却忽然反应过来,国公爷要留着娄锦做什么?   想到娄锦的手段智慧,娄锦身后的势力,以及这段日子太子与三皇子在民间的名声拉锯战,顿时一个激灵。   太子妃?   窦公竟然生了这个心?   对上窦夫人惊疑不定的神情,窦公冷哼了声,“不要以为我是在抬举她,平国公也有这个意思。眼下就怕娄锦这条泥鳅没抓牢给逃了。”   原是如此。   窦公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好好安慰娄城,人生大起大落不过是平常事,若是他能以平常心对待,往后还有大好前途,若他不识趣,往后便也无须留在京城了。”   窦夫人大惊,却没敢质疑半声,只诺诺说了是就退了下去。   见人走了,窦公沉吟了会儿,他也无法,只好在此押宝。   服侍皇上多年,他自然知道皇上属意三皇子。太子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才能略是平庸,但这不足矣让皇上废了太子而改立三皇子。   然而,皇上对三皇子的这份肯定,到底还是对太子的一大威胁。   娄锦,这个女子或许是改变当今朝堂的一个契机。   退下去的窦夫人下去立马收拾了行李,那娄正德正一脸愤慨,却见窦夫人如此焦急,心头便是一沉。   “国公爷不愿意帮我们吗?”   窦夫人撤了丫鬟小厮,她刻意压低嗓子道:“儿子,快随我离开这。窦公属意娄锦为太子妃人选。娄锦此番得知那胭脂的药效,如何能放过我们。乘着现在她还未当上太子妃,我们赶紧走。”   娄正德一颤,太子妃?   怎么可能?   “娘,你在开什么玩笑?娄锦与三皇子之间……”   窦夫人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就算她与三皇子有什么流言蜚语,她若是嫁给了太子,萧府也好将军府也罢,难道会帮着三皇子而舍弃太子吗?儿子,你快收拾东西,我们劝着你爹爹就去上那从五品的,若再纠缠下去,怕是不妙啊。”   娄正德怔怔站着,他几乎不能消化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那害得爹从堂堂太子少师成为区区的从五品小官之人竟要这样凌驾于他们之上?   他不甘心,着实不甘心!   “儿子,你听我说,娘就算不信那诅咒,可如今这形式,娄阳毕竟犯了杀人之罪,羊府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对他彻底绝望,若你再去挑衅,你爹怕是连命也要搭上的啊。”   窦夫人想来反应地快,就算那诅咒是假,可娄锦从中推波助澜是真。   或许,娄锦看着他们如此退让,能放过他们一把呢。   毕竟自己曾经帮着娄锦说了几句好话。   窦夫人兀自祈祷着。   娄正德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帮着收拾了下东西,快步离开了窦府。   娄锦收到消息的时候也觉得怪哉。   按照娄城一家的性子,哪里就就此善罢甘休。   她不觉又想到了窦公,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然而,没容得下她多想,就见方瑶和萧琴走了进来,二人这两日好好休息,到底是缓了过来。   流萤入了帘去沏茶,娄锦正坐在榻上看着点书。   这二人进来后,便是一把暗下她的书。   方瑶先是怒道:“刚病好就如此不要命了,枉我累了一个晚上。”   萧琴拿出了一个食盒,丫鬟打开,里头竟是娄锦喜欢的桂花酥,花生肉桂糕,还有燕窝粥。   娄锦眨了眨眼,清亮的眸子一抬,冲着二人就笑道:“富贵不能淫。”   可,手却是把那食盒拿了过来。   萧琴和方瑶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娄锦拉过萧琴的手,道:“我生了一次病就想回去,想吃娘做的桂花酥,没想到你就给我送过来了。多谢姐姐。”   萧琴点了下她的鼻子,“你这几日躺在床上,江夫子上课都兴致恹恹。往常他可喜欢问你些问题,你总能给出点新意。我可是花了银子来学习的,可不能白白耽误这初夏炎炎。”   娄锦歪头轻笑,只道:“我想回家一趟,乘着这病着,还能请个假,你们就陪我一道回去。”   方瑶摇头,三皇子给娄锦开了小灶后,娄锦的成绩就稳居第一,如今还能想请假就请假。   可别人就不见得了。   萧琴也点头道:“大哥一早也请假了。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娄锦一愣,萧匕安最近请假可真勤了。   她摇头,便也没多想。   国子监外,一辆马车停着。   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烟青色双层繁绣宫纱,上面九连蔓枝藤纹乃银线蹙花而织,站在那马车旁,她身边的婢女扶着她上了马车。   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合着她偶尔发出的咳嗽声,倒是让一贯秀出于兰的她多了一丝别样的风韵。   国子监内学子经过不免驻足而立。   其中不乏有嫉妒之人,当然,也有不少对娄锦投来关心的目光。显然,没了娄锦的课程,多少少了点趣味。   娄锦上了车,流萤跟着进去。   流萤压低了声音道:“小姐,绿意的行动正在准备?小姐确定要让三皇子知道吗?据说万贵人病的那夜,三皇子衣不解带在一旁伺候着。五皇子到半夜就去睡了呢。”   怕是这事在宫内传开了,有心人一旦利用起来,三皇子的身世必然会成为他人攻击的弱点。   娄锦微微蹙了下眉,流萤跟着她这些日子,心思已然与她相通了。   她能告诉顾义熙,这个事实吗?   她在怕什么?怕以后她与万贵人互相厮杀时,他会站在哪儿?   还是怕他忘了誓言,彻底与她分清界限?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立即明白,那万贵人并非他生母。   可,这个伤害,为何是让她来切开?   而她,这一重生便是那侩子手,然而,偏偏让她遇上最为弥足珍贵的,如此,她却不敢下这个手。   娄锦顿了下,“那便先放下吧。”   长叹了一口气,她只觉得胸闷难耐,眼眶灼热疲乏。   顾义熙,就算往后,你选择恨我,那也是我欠你的。   脑海中浮现那巨石滚落,砸在那月白之人的头上。那一瞬,鲜血横流。   那一幕,惊地她心魂不在。   她对他说了何止一个谎,却还在求他记得当初的誓言。   她,何德何能?   流萤见着她眉间含着忧,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当即就送上了桂花酥,道:“小姐,你一定要保重身子,夫人还有四个月不到孩子就要生了。”   娄锦笑了笑,“恩,我弟弟一定长地很俊。”   流萤这才舒了口气,面上扬起了笑,“那是自然,小姐倾城倾国色,小少爷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想起娘,娄锦便问道:“爹带娘去给羊馨上坟,可说了什么?”   “小姐,我正要告诉您呢,县公说了一句话,奴婢听着有些心疼。”   流萤知道这话越界了,可县公大人所说,怕是女子都会动容吧。   她顿了下继续道:“他说,尽管我总对她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怨天不得。可你莫要让我经受那样的痛苦,否则我这一生怕是都会记住她,因为她的痛,我会深谙。”   娄锦闻言,心剧烈地一跳。   为着他这句,她陡然一痛,连她听着都觉得心疼难耐,更何况是娘。   想来县公明白羊馨临死前的话对娘的冲击,怕是未来事实爆出,娘会选择离去,便在羊馨墓前,说了这番话。   一是告诉羊馨,他已然明白羊馨之苦。   二是在表达他此刻的惧怕,那曾经何其豁达的男子,今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真让人喟叹。   娄锦心中一阵深深地激荡,娘遇到了一个怎样的男子。   娘,您当明白,就算那人是娄阳,萧郎这个人的存在,已经让你这一生再无任何遗憾和悔恨。   娄锦心中一酸,竟隐隐含泪。   她只闭着眼,靠在了车壁上。   流萤一看,不觉心头一动,眼中竟也热了起来。   这一回到萧府,娄锦便被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围着。   方芸儿命了一些人下去,便拉着她躺在床上。   方清雅命了婆子姜汤送来,便道:“我本不让你娘过来,怀孕的女子病不得。可她又不听,我也不放心便过来了。”   娄锦笑了笑,让人把门窗开了点,便道:“娘,快给我把把脉。”   方芸儿轻笑,她这两日一悲一喜,一忧一惊,昨儿个夜里,她还在怔愣。   萧郎的惧怕,萧郎的心痛。   惊喜之余,还让她察觉出其间的怪异。   而乌嬷嬷却劝着她,说是萧郎生怕这错过的十几年不够弥补,实际上,那是一种捧在手心怕摔着,喊着嘴里怕化了。   她才舒心,见娄锦回来,自然便把那一切都抛诸脑后。   娄锦把了下脉,心中微定。   方清雅道:“听闻你们下个月要去军营历练,可准备好了东西。姑娘家莫要被晒坏了。我那有皇后赐的玉肌精,你们三个姑娘就用上。”   方芸儿也点了下头,“娘给你缝制了些衣服,你一会儿回去穿穿,我看看要不要改。”   娄锦笑看两位,“都没忙了,锦儿这带着病气。不够锦儿嘴馋了,想吃娘坐的桂花酥,我也想念外公和外婆了,可这又过不去。”   方清雅点了下头,命人去请了方将军和固伦公主。   乌嬷嬷急急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很是凝重。   娄锦一看,便假意让乌嬷嬷给她准备一杯茶。   当乌嬷嬷递上茶之时,娄锦感觉手下一软,那杯子下压着一张纸张。   仰头喝茶当会儿,她眉头一蹙,娄正德死了?   九十二章 搬尸来闹   九十二章搬尸来闹   娄正德死了?   心陡然一沉,她并未出手,娄正德的死是意外还是?   微微敛下心神,她朝方芸儿和方清雅笑道:“锦儿累了,你们事儿也多,快先去歇息吧。”   方清雅管着一府的事,点了下头,便嘱咐了娄锦几句。   方芸儿拍了下娄锦的手道:“一会儿你外公外婆来了,你就得起了。对了,匕安这孩子是不是也请假了,怎么不见他?”   娄锦心头一跳,萧匕安呢?   他怎么突然请假?   见方芸儿眼中的忧心,娄锦宽慰道:“匕安哥哥定是有事出去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我替爹爹好好说他两句。”   方芸儿一笑,娄锦这丫头尽做这人小鬼大之事。   待方芸儿离开后,娄锦屏退左右,招来乌嬷嬷,乌嬷嬷也是脸色沉地很,“小姐,娄家的人知道来龙去脉,怕是连窦公都知道了。娄正德这一死,这娄城必定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她们见娄城一家搬离,心中一定,生了绕过他们之心。   究竟是因何,这娄正德会死?   “乌嬷嬷,他是怎么死的?是意外还是?”   乌嬷嬷摇头,情况并不乐观,娄正德是被一群纨绔激怒,后来发生争执,恶斗之时被梁上的一个柱子砸上而死的。   这看过去尽管是一个意外。可是…。   “小姐,窦夫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把这一切归罪于小姐。娄城那样疼爱他的儿子……”   娄锦眯起了眼,这事发生地太巧了。   若是有人直接杀了娄正德,怕也怀疑不到娄锦身上来。而这种“意外”反而符合了娄锦她历来的迂回曲折“阴谋诡计”。   娄锦一愣,想要娄正德命的人可不见得就是她娄锦。   羊府!   若真是羊府动的手,采用这种手段,而非直接派人取了娄正德性命,想来是生了一石二鸟之心。   羊府是想看着娄府和我鹬蚌相争?   娄锦抿了下唇,茶杯中温热的雾气缓缓上升,让她略微堵塞的鼻端有了一丝清意。   “乌嬷嬷,派人去查一查羊府的消息。”   乌嬷嬷点头应了是。“小姐,那娄阳已经跪了三天了,皇上刚刚放了他,让他去给羊府道歉。”   娄锦点了下头,娄阳跪了三天,体力不支,想来是要等身子好些了再去羊府。   只是,羊府,若是如我猜测地那番,我娄锦哪里能如你所愿。   她低头轻呷了一口茶,顿时满口生香,“萧匕安呢?”   乌嬷嬷摇头,“大少爷不见了踪影。”   娄锦眉头一蹙,心中隐约有些不对,她道:“问清楚他去了哪儿,别让他一个人在外头,危险。”   危险?   乌嬷嬷想不明白,大少爷一个大男人,又有一身武艺,他又不是鲁莽之人,轻易不会被人欺骗坑蒙,怎么就危险了?   娄锦眉眼一挑,对上乌嬷嬷疑惑的脸色,她身子往后微微一靠,眉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一旦窦夫人和娄城把这事闹开,她娄锦必会被冠上阴险奸诈的头衔。   然而,这事若是有人故意陷害,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到时候意外不是意外,这事不会重伤她一百,也会折损她十!   到时候皇帝怀疑,她也好,萧府也罢,将军府都会受到皇上过分地关注!   这不是娄锦想要的。   她沉睡了会儿,醒来之时,流萤就站在她身旁细声说道:“小姐,大将军和公主来了。”   娄锦睁开双眼,长睫扑闪了下,她笑道:“在哪儿呢?”她起身,由着流萤帮忙把衣服换上。   “在大堂呢,郡公和县公大人也在。大将军不知道哪里得了一只摩云翅,英气逼人地很,那鹰眸子锋利,站在大将军的肩头,真是好看极了。”   娄锦眨了眨眼,“摩云翅?外祖父历来喜欢鹰,摩云翅乃是鹰中极品,可近几年可没什么上得了眼的。爹和伯父也在?”   流萤笑道:“可不是,郡公和县公也喜爱极了。要是大少爷看到了,不定也想要呢。”   娄锦眉眼一挑,萧匕安在哪儿?   这大齐之人最爱逗鸟,而鸟中之盛当属鹰。得一只上好的摩云翅实属不易。   萧匕安男儿血性,也喜欢地很。   娄锦梳妆了下,便走了出去。   掀开门帘,大堂内便是一片笑声。   只见大将军方宏一身棕褐色金丝绣百蝠纹宽袍,神采奕奕的地朗声大笑,他肩膀的摩云翅双目凛凛,翅膀一开便有两人手臂长,那威风劲当是鹰中将军。   娄锦记得,前世外祖父就喜欢养这东西。   这一世依旧,得了宝贝就来告知了。   娄锦一进去,固伦公主便看了过来,“快,看你外公得意劲,听说你想见他,便带着这摩云翅来了,说是要给你看看。”   娄锦扬唇一笑,便作势邀宠道:“外祖父得了宝贝,锦儿这是要恭喜了。”   方宏呵呵一笑,招了招手,“你自小是个胆子大的,来看看,这摩云翅这双厉眼就是上品。东西当真是得来不易。”   “外祖父是哪儿得来的东西?”   固伦公主笑道:“原在那闹市有一家好店,可近年是没什么好东西了。说是地方的一个百姓抓的,这摩云翅灵活地很,后来我们一个参将见了,出了价那人还不愿意给,过了一段时日,那百姓被磨地没办法才给了我们。”   不觉察出这其中的一缕怪异。   她朝那摩云翅看了两眼,笑道:“这摩云翅可有什么绝活?”   “这又不是驯化过的,哪里有什么绝活。不过你外祖父却发现它喜欢叼些东西。挺有意思。”   固伦公主笑着,便不把心思放在摩云翅身上。   而是拉过娄锦细细观察了一番,这才道:“听太医说你是因为忧思过多才病的,小小年纪都要赶上外婆了。外婆好好看看,可长出了细纹没?”   方清雅笑了起来,“大嫂素来爱开玩笑。”   娄锦朝那摩云翅看了眼,不觉想起上一世娄阳送了一只摩云翅给了外祖父,那东西外祖父喜欢地紧。   这个......   娄锦留了个心眼,只笑道:“外婆,那摩云翅能不能借锦儿玩个几天,锦儿虽生是女子,对这东西却也有几分兴趣。外公能不能割爱?”   方宏听娄锦这么一说,愣了下,他笑道:“原来锦儿这么喜欢这摩云翅啊,那外祖父便让给你就是了。”   方宏虽心中不舍,但娄锦这丫头鲜少提出什么要求,他点了下头,笑着拍了拍摩云翅的肚子。   摩云翅展翅飞来,稳稳地落在娄锦的肩头。   真重!   娄锦暗叹了声,便笑着让丫鬟婆子把摩云翅送了下去。   方宏环视了周围一圈,道:“锦儿,你琴儿姐姐可没怎么请假,你这段日子请假请地勤,不怕这国子监夫子给你在品学上给了个差评?就连匕安,也鲜少请假,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来军营参训。”   萧匕安也没回军营?   他去哪儿了?   娄锦的心当即一跳,情况越发不容乐观了。   她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外祖父,请外祖父派人找出匕安哥哥,锦儿怀疑他有危险。”   那碧青色身影站得笔直,秀眉颦蹙,神情没有一分戏谑的成分。   屋内的笑声顿时停了下来。   萧县公和方芸儿站了起来,都望着娄锦,面色一紧。   娄锦也不拐弯,“匕安哥哥不会轻易请假,他也不会消失到毫无踪迹。还请外公多派人手。”   这话说得屋内的气氛当即一沉,宛若这儿是一方湖水,人们不得不屏住呼吸。   方宏夸出两步,走到娄锦面前。   娄锦看向萧县公,没有谁比萧县公更明白萧匕安这几年来的处境。萧匕安无端消失,着实让人不安。   萧县公看向方宏,低头弯腰道:“还请大将军帮忙。”   方宏看了他俩一眼,萧匕安是他帐下最为得意的军人,若真出了事,自然惋惜不已。   方宏点头,命了个人进来,那人低头听令,点头退了出去。   乌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小姐,窦夫人和娄城在外面,京兆尹也跟着来了。”乌嬷嬷撇了下嘴,此番京兆尹没有带许多官兵到访。   许是抓了小姐几次,小姐都是被冤枉的,这一次倒是谨慎了。   固伦公主皱了下眉,“娄城一门怎么回事?还带了京兆尹?”   萧县公问向乌嬷嬷,“人在外头做什么?”   乌嬷嬷眉毛一跳,直觉得晦气地很。   “他们二人命府里的下人把娄正德的尸体放在了我们萧府前,说是要我们萧府交出杀人凶手。”   “什么?”萧郡公愣了下,“这是哪儿来的疯狗,见着人就咬!”   要知道把尸体放在人家门前,那是要倒八辈子霉的!   固伦公主站了起来那娄城和窦夫人何至于此?“谁的尸首?”   “是娄正德的。”乌嬷嬷回道。   这娄城当真是没了脑子不成,暴尸于大街,真是想闹个鱼死网破?   方宏也是一愣,“娄正德死了?那和萧府什么关系?”   固伦公主厉眼一瞪,这娄府可真是什么事都往他们头上赖!   “让那京兆尹进来,我倒是看看,他为何要站在那两人后面!”   娄锦上前,对着固伦公主摇了摇头,“外婆,他们既然想闹大,那便闹大吧。乌嬷嬷,上次梁贵人说要来萧府送一尊佛龛的。快去取吧。”   乌嬷嬷双眼一亮,当即点了下头。就走了出去。   固伦公主愣了下,请梁贵人有用?   梁贵人出身寒门,怕是镇不住这些个世家之人。   娄锦站在帘内,一双水眸淡淡地望向那些低眉顺首的下人们。   娄城和窦夫人怕是没有证据,便要用这种手段,败坏萧府的名声。   久了,谁都觉得萧府晦气。   娄锦抬眸,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人,她道:“外公和外婆你们就先别出去,免得听了些污言秽语伤了脾气。”   固伦公主给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她可以不出去,下人们给她听听,那娄城和窦夫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萧府外的动静极大,惊动了不少路人,众人都围了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棺木放在了萧府门前。   棺木中的男子脸色青白,一动不动地躺着。   那俨然就是个死人!   不少人面色一变,低着头从这匆匆走过。   也不乏好事之徒站在那指指点点。   娄城咬牙望着那紧闭之门,脸色铁青。他的儿子,他最为骄傲的儿子就这样没了。   娄锦,你好狠的心。   好歹你也叫了他十几年的哥哥,好歹你这十几年都住在娄府,如何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怎得就生在了我们娄府?   “娄锦,你给我出来,你这蛇蝎心肠,天杀的恶毒女子。我要你为我儿子偿命!”   京兆尹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来此不是为了替娄城撑腰,实在是娄城和窦夫人这二人让奴仆推着棺木从闹市经过,他若不出来看着,别酿成了两府悲剧。   “娄大人,您这没有证据,在这嚷嚷,实在有损你过去太子少师的身份。”   太子少师?   他娄城哪里还担得起太子少师?   他嗤笑了声,“我现在是一个父亲,我得让杀了我儿子的人为我儿子陪葬。”   “贵公子是被横梁砸下来才死的。各家公子挑衅,这在京城是屡见不鲜啊。”京兆尹提醒道。   窦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们大齐的修梁在秦苍大陆素来惯有名气,若非出现巨大的地震,横梁哪有倒塌的时候?那娄锦是什么人,我心知肚明。我都那样逃着她了,她竟还是这样心狠手辣。当初她娘要入娄府的时候我真后悔啊,帮着说了好话。要不然方芸儿哪里能等到生下她那孽种的时候,未孕生子,当可沉塘,当初就该溺死这小贱人!”   京兆尹蹙了下眉头,这窦夫人好厉害的一张嘴。偏偏说出的话让人不喜得很。   窦夫人看了眼棺木,悲从中来。顿时就趴在棺木上,哭喊了起来。   “娄锦,你给我出来,我定要撕了你这贱人。”   话是越说越难听了,围观的人也越发多了。   流萤在门内听得火冒三丈,这窦夫人是那窦公府出来的吗?这骂起人来比那骂街的泼妇丝毫不逊。   她咬牙走了进去,气地脸色涨红。   “小姐,那妇人贼恶毒,说的话足够让那阿鼻地狱的使者拔了她的舌头!”   娄锦坐在那,院子那头冲天的话语着实难听。   她看了眼在内堂的众人,问了流萤一句。   “羊府那可有了动静?”   流萤点头,“消息传来,羊府的管家昨天去见了望江楼,会见了秦家的庶子秦放。”   “庶子?”娄锦眉头一挑,道:“这秦放是不是出现在那挑衅娄正德的人群中?”   “那倒没有,他没出手,出手的是他的兄长,秦府的草包嫡子秦赞。”   娄锦微微眯了眼,道:“流萤,这事就交给你,直接到访秦赞的母亲,想来,她对于朝夕相处的庶子应该是有了想法才是。”   流萤歪头一笑,“小姐说的是。”   外头的叫骂声越来越大,窦夫人也没再出声,倒是丫鬟婆子们扯开嗓子胡乱攀咬。说话及其难听。   固伦公主豁然站起,脸色阴郁不已。   “锦儿,你别拦着我,儿子曝尸在街上,他们不去查凶手,就凭着那些个古怪想法就赖了上来,当真是可笑。”   这时候想来,梁娇应该快来了。   娄锦这会儿没拦着,先是扶了方芸儿让她先回屋子歇息。   方芸儿担心地望着她,“锦儿,对那些人要小心些,一会儿你爹爹会在你身旁护着你。”   娄锦点了下头,让小桃陪着方芸儿先歇下,这才走了出来。   热闹的街上,一群人不住指指点点。   听那窦夫人的丫鬟婆子们骂地实在难听,便有人道:“娄锦姑娘的心肠我们都知道,各家夫人小姐都不见得能出一个娄锦这样的小姐。娄府的人是怎么回事?被横梁砸中了,这要怪只能怪天去。到这来瞎嚷嚷什么?”   这话传入窦夫人耳中,窦夫人咬了咬牙,她忘了,娄锦在民间的名声颇好。   “可不是吗?那横梁再好,难道就永远不会落下来吗?更何况,有什么深仇大恨?娄小姐那样的女子,若真逼得她杀人,怕这人也不见得该活。”   那人说话说得小,却有几人听着点了下头。   娄城气地浑身直颤,无知小民!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之际,一辆华盖金蓥翠羽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华盖下银铃叮当,声声清脆。   众人望去,不觉都看呆了眼。   当真是华贵异常。   这种富贵,一般人家不会有,便是权贵也不会把这种富贵显摆出来。   众人不免猜测了起来,这来者身份。   一个白皮肤略瘦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他把马车停下,便猫着身子,道:“请贵人下车。”   车内一个女子头戴白色薄纱纬帽,身上的彩雀金线累织宫装一出,便让人沉默了几许。   听那尖声尖气之人唤她贵人,终才明白,原是皇宫贵人。   “都让开,让开!”那男子尖着嗓子吼道。   梁娇下了车由绿意扶着,手上捧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东西,那小心翼翼地模样,看地人都不禁怀疑,是不是什么宝贝?   九十三章 三皇子到访   九十三章三皇子到访   窦夫人和娄城看了过去,见着梁娇,两人显然并不在乎。   梁娇这段日子并不受宠,自从元宵晚宴过后,就没见皇上临幸她。   梁娇并非世家出身,窦夫人自然没必要给她多少面子。   梁娇走来,瞥了眼那挡在门前的棺木,绿意盯着窦夫人,娄城当真是昏了头了,现下是连从五品都不要了吗?   “这谁家的棺木怎么摆在门口,我们家贵人手捧佛龛,快快把这棺木拿开。”   大齐除了崇尚道教也十分崇尚佛道。   这佛龛是如何都不能挡的。   不少百姓见状,都道:“快把棺木让开,别让神佛降罪啊。”   窦夫人愣了下,眉头猛地一跳,好一招佛龛,娄锦这贱人竟请来梁贵人来送来佛龛。   她咬了咬牙,道:“我儿子死不瞑目,如何都不能让的。佛像尊贵,还请贵人把佛像送回宫中吧。”   “大胆!贵人送来佛龛乃是太后所赠,如何是你可以随意左右的!”绿意喝了声,便道:“石公公,命人把这棺木移开。若是他们还纠缠,便以忤逆太后,以下犯上之罪押起来。”   娄城盯着梁娇,他道:“这儿怨气冲天,卑职是为梁贵人的身子着想。还请梁贵人快快回去。”   石公公咦了一声,指着娄城道:“咱家没见到这样以下犯下之人,京兆尹,贵人乃四品,他这从五品的官员,如此忤逆。你难道就这样看着?”   被点名的京兆尹,额头飞汗。   道:“还不快把这棺木移开。”   “谁敢?”娄城拦在前头,他手下那些家丁奴仆都手执铁棒,站在了棺木前怒目而视。   京兆尹见状,脸色一沉。   娄城这是越发无状了!   他敬娄城曾经是太子少师,可这一降职,竟会如此蛮横无理!   梁娇盯了他们一眼,提起脚就往里走去。   几个奴仆都是娄城的亲信,竟是一步不让。   绿意站在梁娇身旁,她着实被这些刁民激怒,暴喝道:“让开!”   那些奴仆只冷笑了声,却是动都不动。   窦夫人冷眼看着梁娇,这个女子又什么,不过就是凭借着几分姿色,又与娄锦交好,便以为是山鸡化成凤凰。   就在奴仆们得意洋洋之际,耳边刮来一阵疾风,当首的奴仆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地头昏眼花。   绿意收回手,这一巴掌打地她手酸。   她道:“让开。”   那奴仆见着动手之人只是一个丫鬟,恶向胆边生,当即就推了绿意一把。   绿意作势倒退之时拉了梁娇一把,梁娇早做好准备,她顺势而倒。   那藏在袖口的手往大腿用力一压。一股凉意在她的腿间泛滥开来。   她看了绿意一眼,惊叫道:“啊,我的肚子,好痛!”   石公公乃是太后身边的公公,她听着这声音忙走了过来。   绿意焦急道:“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可别吓着奴婢啊。”   梁娇却是蹙着眉头,看向地上那裂开的佛龛惊叫道:“佛龛裂了。”   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魂之声,在场的百姓立刻冲了上去,推开娄城和窦夫人,把那些奴仆们均吓了一跳。   “望天神莫要怪罪,都是这娄府作孽,与我们百姓无关啊。”他们都低下头去,几乎是直了眼盯着那佛龛。   娄城几乎愣着看着这一幕,他阴狠地盯着那做错事的下人。   那人心头一颤,忙低下头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再次把所有人脆弱的神经给提了起来。   “娘娘,您出血了!”   这话一出,众人看去。   梁娇身下一片通红,石公公见状,大叫不好。   “快,快送回宫去。”   这些百姓都浑身一颤,别是皇嗣没了啊。这佛龛才刚破,就出了这事。   娄城这是找死啊!   石公公瞪着娄城,“娄大人,你最好好自为之!”   几个宫女太监把梁娇带走,脸色均是一白。   若是太后知道梁贵人怀有龙种一定很高兴。然而,这龙种要是没了,娄城夫妻必定要承受灭顶之灾。   绿意扶了梁娇上马车,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已然大定。   小姐这主意真好,梁贵人的身孕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一则惹来太后疼惜,二则,那些鄙夷梁贵人出身的,如娄阳之流,该如何悔不当初?   百姓们久久不敢离去,见娄城还在那,登时都道:“我们把这晦气的东西抬走。如此才能恕罪。”   窦夫人此时浑身颤地厉害,脸色刷白。   那梁娇是不是怀有身孕?   天啊,这伤害皇嗣,窦夫人心中一颤,眼看着萧府这依旧紧闭的大门,没想到他们都嚎到喉咙干火,而百姓们却丝毫没把注意力放在她儿子身上。   现在却惹上了这事。   娄城心头惴惴,娄锦当真是好心思,好计谋!   他喝道:“还不快把少爷带回去。”   那些被百姓们怒火冲地不安的下人们闻言,马上就抬起棺木,逃也似的走了。   那些百姓们心中大惊,奔走相告,惴惴不安地去了相国寺祈福。   外头终于沉静了。   娄锦命人大开大门,顺道放了一串鞭炮。便让人把那碎的佛龛拿了进来。   固伦公主听着外头的动静,惊道:“梁贵人不会有事吧?”   “外婆,梁贵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娄锦略一沉吟了下,眉头轻轻一挑,她精致的杏眼看向众人,眸中波光流转。   她陪着方宏道:“外公今日的好兴致不要被打扰了。锦儿想要和外公下一盘棋。”   今日是被外头的晦气给惹了点星火,方宏着实不爽。   娄锦提出要下棋,他倒是有了些兴致。   “外公会让着你点,不会让你片甲不留的。”他朗声大笑,这便让人去送了一盘黑白棋上来。   娄锦伸手抹出一只白棋,含笑着望向方宏。   她刚下一子,方宏便紧接着下了黑子。   “外公,舅舅在永州还好吗?若是方瑶表姐不介意,我想给舅舅找一舅妈。”   方宏放下了黑子,顿时呵呵一笑。   “你已经给方瑶做了媒,怎么?做上瘾了吗?”   娄锦落下白子,笑道:“我不过是怕瑶儿表姐嫁人之后,舅舅孤独而已。”   固伦公主听到这,双眼一亮,笑道:“这提议甚好。”   娄锦只眨了眨眼,流萤却忍着笑,好似在永州那,是有那么一人对舅老爷很好。   方宏被娄锦乱了下心神,好在他及时调整,才没让娄锦的白子得逞。   娄锦笑了笑,继而又继续开口。   就在她准备说话之际,丫鬟走了进来,毕恭毕敬道:“小姐,三皇子驾到。”   众人不免一愕,娄锦执着白子的素白手指微微一颤。   方宏就势落下一个黑子,娄锦不察,顿时被方宏吃了个透。   方宏呵呵一笑,“去吧。”   屋内几人都对娄锦露出了极其暧昧的目光,她眉目一闪,俏生生地红了脸,不经意抬头见着固伦公主朝她笑得很是暧昧。   她少有地呛声道:“三皇子来了,大将军和公主不出去相迎吗?”   谷轮公主莞尔一笑,“人家又不是来见我老婆子的,更何况我是他姑姑,哪有我亲自去迎的道理。”   娄锦咬了咬牙,难得地闹出了小脾气。   她对流萤道:“就说我病了,不出去相迎。”   流萤福了下身子,含笑着回了个是。   待流萤一出去,屋内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娄锦瞪了那他们一眼,这些个为老不尊的。   不过是片刻功夫,便见着一个白影飞快而来,稳稳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道极为清冷的身影,就那样落在她的面前,她依旧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温凉之风。   头顶上传来了一个清幽的声音。   “你不愿见我?”   那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娄锦听了个一清二楚。话语停顿之时,娄锦能听出里头的点点忧伤。   她心头一颤,登时抬起头来,“没有,绝对没有。”   若是前一刻她还在矫情,这一刻算是狗腿了。   固伦公主看得一愣一愣的,随即大笑了起来。   乌嬷嬷在一旁拍着她的背,缓着她的气。   固伦公主笑地眼泪都出来了,抚着肚子说道:“哎呦,我的小心肝啊。”   方宏忍俊不禁,这对是活宝吗?   娄锦听着固伦公主那毫不掩饰的陡然冲入耳朵的笑声,她咬了咬唇,顿觉得没什么脸面见人了。   那宛若青莲的男子低头看着她低头悔恨的模样,唇角缓缓勾起。   这便拉着她的手,欲往外走去。   固伦公主难得看到这一幕,兴味地要磨一磨这两个。   “三皇子近日谱大了呢,见着姑姑也不行礼?”   那月白的长袍随着他一转身微微一动,绫罗绸缎若那花瓣绽开,美不胜收。   屋内顿时光华毕现,流光溢彩,一时间看煞了所有人的眼。   他眉宇间含笑,恭敬地行了礼,就拉着娄锦的手要走。   “等等。”方宏朝固伦公主投去一眼,那一眼极为有趣。   “三皇子既然来了,便陪我把这盘棋下完吧,有人听着你来了,差点就满盘皆输了呢。”   娄锦跺了跺脚,暗恨道:“外公,为老不尊!”   看到娄锦那哀怨的一眼,方宏再次大笑。   三皇子揉捏了下娄锦的手,便走向方宏,坐在了娄锦方才的位置上。   他回过头来,看了眼娄锦涨红的脸,顿时笑道:“阿锦,你可受了什什么委屈?”   原来他此番前来,定是听了什么消息。这才急冲冲过来。   九十四章 暴露(暗爽)   九十四章暴露(暗爽)   顾义熙朝娄锦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一勾,只道:“阿锦,若有什么事,与我,但说无妨。”   闻言,娄锦愣在那,她略是一笑,便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义熙朝她深深看去,最后都化为最为浅浅的笑意。   方宏拉了顾义熙坐下,他曾听闻三皇子棋艺过人,但传言如何也只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老眸凝亮,盯着顾义熙一会儿。   这段日子,朝臣纷纷,皇上对太子的追随者娄府毫不留情,太子势必也受了点牵连。   不少人开始观望三皇子的态度。   他不如就借着看清楚三皇子心中所想。   三皇子看了那棋局,清冷俊逸的眉目微微一闪,眼尾瞅了娄锦一眼,便落座了下来。   丫鬟们送上好茶,屋内茶香四溢,那珠润的棋子落下,啪嗒一声,娄锦朝前一看,不由得一惊。   方宏看了眼三皇子,心头微微一动,便开始下了起来。   娄锦在一旁看着,顾义熙每每第一招都略带着厮杀的念头,而当外公全力以赴的时候,他却又绕了开来。   她抬头看了眼方宏的侧脸,想来外公已经被三皇子这一动作气地胸都要炸了。   两人下了好一会儿,最终以平局告终。   方宏深深看了眼三皇子,许久他摇了摇头,突然笑了开来。   “我是没这个福分让三皇子全力以赴的,但听闻当初娄正德向锦儿提亲那会儿,你可是让他两股战战,魂不守舍啊。”方宏笑着,扫了眼站在一旁依旧看着这副棋局的娄锦,才把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   “不过是他棋艺差了些,我略胜一筹罢了。”   三皇子走了过去,此番牵着娄锦的手,再与固伦公主行了礼才离去。   方宏沉吟着看着三皇子的背影,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娄正德的棋艺传自娄城,娄城的才学天赋卓绝,否则也坐不上太子少师的位子。娄正德早年就在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却输给了他,可想而知,三皇子的谋略绝不在他人之下。   固伦公主见方宏对着珠帘发呆,便问道:“怎么了?”   方宏叹了口气,“传闻不可尽信。”   三皇子不见得是别人传言中那般木讷死板。   三皇子的脚步缓慢,娄锦与他并肩而走,发现自己已经到他的下颚,她一愣。   原来她长地这么快了,这已经能够碰到他的下颚了。   许是被娄锦盯了许久,他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笑着望向娄锦。   “阿锦,我脸上可有什么花,怎得看了那么久?”   被当面指出,娄锦一噎,她迅速道:“没。”   顾义熙凝视了她一会儿,那双漆黑的眸中闪过几分思量,只见他眼中狠狠一痛。   才道:“阿锦,我方才在相国寺调查,听得你的消息便过来了。阿锦,我知道你有许多心事,否则也不会病了。”   他的话在娄锦的心中砸下狠狠的一锤,娄锦心头闷地一响,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身子微微一倾,抵着她的光洁的额头,那温润的嗓音若那山涧最为清甜的泉水。娄锦靠着他的胸膛,听得那一声声话语震动着他的肺腔,透过她的发牵引了过来,震地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那一瞬。   “阿锦,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从你青丝童颜到耄耋之年,我都愿与你携手度过,待日后闲庭信步,白发如新,生也同裘,死也相依。纵我长你些岁数,也为了你,好好活着,好让你不寂寞。”   娄锦眼眶一热,半晌,鼻端酸涩难当。眉目间竟不知为何染上了泪意。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胸前,片刻,才低低应道:“恩。”   他既与自己坦诚,奈何自己却如何都不能与他诉说个清楚。   她重生而来,命运交给他的使命是救下无辜的娘,在被权势倾轧之下的大齐世家中博取一息平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护着的是皇上最为忌惮的将军府,算计之时,她如何将这个的自己说与他听?   三皇子是何许人也,在皇城内宫却依然能保持这份澄净,她娄锦若是前生,在他面前何来这样的磨叽吞吐。   然而,他的这番话,却着实让她早就渐渐动摇的心一下子融化成又软又暖的春水。   她终究是要一点一点被这样的“难得”给摩挫地再无羽翼,在他面前,她或许可以渴望成为以前的自己,那样地没心没肺,那样地漫不经心。   回廊外,假山旁。   流萤在站在那,心中微微一疼。   小姐,就连接受三皇子的这片心意都如此小心翼翼。   京中哪一家女子在这个年龄不是无忧无虑,何尝有人在各家中如此周旋,尽管小姐看过去容貌姣好,花容月貌,可小姐的心中早已经疲累不堪了吧。   可,何时能终止?   忧思过重!流萤不免心中一突。   话说那顶华轿入了宫门之后,石公公就嘶声尖叫着,“快去喊太医,其他人去通知皇上皇后和太后!”   绿意点了下头,让随行的宫女分头行动,自己加快脚步,跟着那轿子入了宫苑。   轿内传来一声又一声痛呼,梁娇不住透过帘帐看向外头,眉目间闪过一抹精光。   石公公真是被吓死,好不容易送了个佛龛出去,佛龛碎了,人别也没了。   要是太后怪罪下来,他是十个脑袋也顶不住砍的啊。   慈宁宫中,太后正坐在床上,慈爱地望着贤妃。   贤妃递上一杯暖茶,笑道:“太后,现在各宫都开始热起来,好在太后这凉快,便就来讨喜了。”   太后望着她,太像了。难怪皇儿总对贤妃若即若离。贤妃与她太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贤妃却一点都没有老,而是越发像了那人。   贤妃低着头,太后的眼神让她心中一痛。她道:“太后又在想姐姐了吗?”   太后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你姐姐去得早,皇上心伤。好在,他对你也好,足以慰藉你姐姐在天之灵。”   贤妃朝太后身旁的人看了一眼,太后便点了头,屏退左右后,贤妃才道:“这世上不止我一人与姐姐像,有人的一双眼睛像极了姐姐。我初次见她的时候,愣是觉得面熟,后才发觉,原是如此。”   太后点头,轻轻吹开面上的茶叶,饮了口才想起梁娇那双漂亮的眼睛。   她笑了笑,“便是让皇上心中一宽吧,否则我也不会允许皇上纳她。”毕竟梁娇的身份放在那。   好在这段日子,梁娇服侍地好,太后心中对梁娇也生了不少喜爱,便更是宽容。   贤妃点了下头,皇上的心原还是向着姐姐。   “禀太后娘娘,梁贵人的宫女传来消息,说是梁贵人出事了。”   太后闻言愣了下,当即道:“快扶哀家去看看。”   这怎么回事?不是去送了个佛龛吗?太后忙起身,那宫女也走了进来,把梁娇身子出血的事说了个清楚,太后大骇,难道是怀了孕了?   贤妃帮着把太后的衣服穿好,这才扶了太后出去。   梁娇躺在床上,蛾眉轻拢,脸色极为不好。   绿意在一旁帮着擦汗,对外喝道:“怎么了?太医的腿是废了还是怎的?”   石公公也在外头看了许久,不想没见着太医,却见到了太后。   一众宫女严阵以待站在殿外,余一人左右观望,说是肚子疼便去了趟茅厕。   绿意冷冷看着,那人不就是青画吗?那是万氏埋伏在他们这的人。   她不动声色给梁娇使了个眼色,梁娇看去,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这怕又是去通风报信了吧。   石公公见着太后来了,忙跪了下来,“奴才小石子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抬了抬手,径直往里头走去。   见着床上那脸色苍白的梁娇,顿时走了上去。   “到底怎么了?小脸怎么白成这个模样?”   梁娇一双漂亮的眼紧紧凝成一条线,她正要下床给太后请安,太后忙拉住她,道:“别请那安了,快躺好。太医呢?”   绿意跪了下来,眼中微微一红,道:“回禀太后娘娘,我们回宫已经不算短了,可是太医却迟迟未来。奴婢不知道娘娘的身子……”   太后一听,当即恼怒了起来。   皇宫之中便是太医也分门别派,这些太医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好等着梁娇滑胎,才来个稳当呢。   她对身旁的高公公道:“传哀家的旨意,凡当值的太医若在一盏茶的时间还未到,就给哀家摘了他的顶戴!”   高公公即刻就出去办了。   没想到人才刚走到门外,就见太医的身影了。   高公公眯起了眼,这些太医来地正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太后一入殿就来了。   梁娇躺在床上,脸色也越发不好看了。   她不能把自己的命托付给宫中这些不知道是豺狼是虎豹的太医,现在她还未临盆,可要是哪一日她临盆之际,也出现这样的纰漏,叫她如何有命能活下去?   思及此,她紧紧扣住绿意的手,心中一阵寒凉。   太后见那太医来了,脸色一沉,道:“还不快过来看。”   这太医姓曾,乃是河西人氏,家中做过医药生意,后来考入国药堂,这才入的太医院。奈何,此人也用不得。   梁娇深深望了眼这曾太医,不免想起娄锦早些时候说的话,是祸是福都要一试,她此番假意快要小产,一可以看清楚哪些人用得,哪些人用不得。二,更是清楚,待日后危险时日,该如何自处。   今日,她倒是看了个清楚。   曾太医走上前来,他心中早有了一杆秤,梁贵人怕是怀孕了,这宫中谁怀孕都得罪不起,奈何梁贵人却不见得。   她没有什么母家为她支撑,近日,更没有得到皇上的一丝爱怜。他不过是迟了点,却能接到各宫抛过来的信赖目光,这足够他在未来的日子里有个不错的前程。   梁娇作势看了他一眼,道:“好痛,我是不是病了?”   太后闻言,心也是一疼,这会儿问向绿意,到底出去发生了什么。   绿意把娄城一家之事说了清楚,中间鲜少添油加醋,可用词却何其准确。   “若是太后不信,大可以问今日在那街上的百姓。”   太后闻言,不禁大恼,这娄阳好大的胆子!   殿外传来了几声恭敬的“参见皇上。”   绿意几人登时跪了下来,朝皇上行礼。   皇上径直走到梁娇身侧,眉头蹙地很紧,这才与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见着皇上赶了过来,还未把娄城的事说个清楚。   便听那曾太医处传来了一声倒吸声。   太后看了过去,瞪向那太医道:“怎么回事?”   曾太医愕然,梁娇竟然有快四个月的身孕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为何这宫中一点风声都没有?   而,根据脉相,这胎稳当地很,哪里出了什么意外。   梁娇见他面露诧异,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她表现地很是惊愕,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曾太医当即就像吞了苍蝇一样,怔了好半会儿,才道:“恭喜贵人,贵人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皇上愣了下,一阵狂喜袭来,梁娇怀孕了。竟是真的?   太后先是一阵惊讶,随即想到梁娇方才疼痛的模样,问道:“现在胎儿如何?母子可平安?”   “胎像很稳,母子平安。”曾太医终究是说出了这个答案。   梁娇眼眶微红,她终于能说出这个真相了。这个孩子是如何都无法再藏住了,她等到三个多月才告知,皇上也好,太后也好,必然知道她的担心,如何能不护着她?   太后命曾太医退下,宫女太监们也悉数退了。只留下绿意在这守着。   绿意知道太后有话要说,不等太后问话,她便跪了下来。   “奴婢知道太后与皇上所想,奴婢将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之。”   被窝下,梁娇的手握成拳,她当初险些被害致死。这腹中的孩子,她用尽全力保住,尽管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能够让太后和皇上提高警惕,保住她的孩子,这比别的复仇要重要多了。   皇上眯起了眼,怀孕三个多月竟然掩藏了起来。这宫中当真是那毒豹子不成?   “禀皇上太后,还记得当初元宵晚宴的时候,娘娘出了事,那时候其实娘娘已经中毒,也险些小产。是娄锦及时送娘娘回宫,救了娘娘一命。可毕竟出了血,娘娘便让奴婢把血衣埋了,不想还是被挖了出来。那时候娘娘其实是想告知太后,可孩子不稳,没想到还不等娘娘把这消息说出来,就遇到娄城这事,差点就酿成大祸。”   皇上震惊,原来,原来那个时候梁娇就已经如此凶险了。   太后不禁想起那血衣,胎还不稳,那种情况下,梁娇着实是不能说。   太后也是早年从皇宫中这险象环生中过来,自然明白梁娇的害怕,她初入皇宫,哪里会懂得这些,也难为了她。   “娄城?”皇上眯起了眼,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绿意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还谈及娄城想要当街诬蔑娄锦,无凭无据。   梁娇坐了起来,目光楚楚地望着皇上,“皇上,这事您一定要查清楚,我们的孩子是娄锦保下来的,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我明白,她对我有恩。我也不是包庇谁,只是想查清楚事情的始末。”   太后点了下头,娄锦真是个好苗子。   宅心仁厚,就拿梁娇怀孕这事说来,她没把这事透露给任何人知道,要知道梁娇在宫中虽有个贵人的名头,可宫中之人可不见得能把这个女子看地多高。   而且,太后眉眼略是一挑,梁娇能保住这孩子,怕也与她有关。   皇上沉吟了下,便道:“先不说娄锦的事如何,就拿娄城刚如此以下犯上,朕便可以要了他的脑袋!”   对上梁娇这双眸子,他心中一疼,梁娇腹中的孩子本与他已经无缘,她那样小心翼翼护着,那些人却全然不把梁娇放在心里,狗奴才!   龙颜一怒,威风八方。   便是太后也能感觉到皇上的怒意,兀自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喜欢陪着我诵经念佛,便留在我身边,待你孩子出生了。”   梁娇大喜,就要爬下来谢恩,太后扶了她,只把她押在床上。   梁娇眼中含泪,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咬了下唇,看了眼皇上又看向太后。太后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就说吧。”   “后三个月,我想请娄锦为我护航。”   此话一出,便是绿意也不由得一震。   梁娇现在只信小姐了。   皇上只觉得胸口微闷,却极为心疼眼前的女子。他点了点头,“好。”   太后不禁咬牙,方才那曾太医的表现已经说明了这皇宫的风向,不管往哪儿吹,反正都不会倒在梁娇这。   “行,这事,哀家会帮你。”   梁娇心中大定,她低头,抚着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心中一阵暖意滚滚流淌。   华清宫中一声剧烈的瓷瓶碎裂的惊响,震得整个屋内的宫女都战战兢兢垂首以待。   九十五章 营救萧匕安(娄锦被逼供)   九十五章营救萧匕安(娄锦被逼供)   华纱飘渺,殿内檀香四溢,青砖地面将那斜阳落下的余晖一一反射,将这华贵无比的内屋照耀地很是辉煌。   然而,也把那坐在榻上的女子的盛怒面目反射无二。   青画跪了下来,心下一阵惊颤,手下已经是那碎裂的瓷瓶,她倒吸了一口气,尽管血从指尖泛滥开来,她还是没敢为自己包扎。   “娘娘息怒,梁贵人早有防范,是奴婢不察。”   万贵人盯着青画一会儿,脸色一片冰冷。   梁娇竟然怀孕了,青画那样能干,没想到在梁娇那竟然也讨不了好去。好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好一招韬光养晦!   她看向低头颤声不已的青画,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起来吧。”她收敛了心神,让厉嬷嬷找人把地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便有宫女走进来递上茶水,帮着万贵人扇扇。   万贵人整理衣襟,一双眼眸略是一沉,笑道:“我这几日病着,许久没去慈宁宫看姐姐了。厉嬷嬷,准备更衣。”   厉嬷嬷点头,让青画早些回去,再让人进来伺候。   厉嬷嬷帮着梳万贵人的头,这发梳一落,她便看了眼万贵人,一副吞吞吐吐,不吐不快的模样。   万贵人扫了她一眼,“有什么话便说。”   “奴婢以为,梁娇那怕是动不得了,皇上得知她怀孕的前因后果,怕是那已经固若金汤,娘娘若是想从她那下手,怕是不易。”   菱花镜中的人儿冰肌玉骨,一张玉面当不输给那二八年华的少女。只见她扬唇而笑。   “梁娇如今能做到这一步,你以为单凭她自己就能有这重领悟吗?可别忘了自娄锦为她请脉之后,她可就慧敏得很呢。但一人的精力有限,我就不信娄锦能忙得过来?”她呵地一笑,起身朝外走去。   厉嬷嬷紧跟着她,万贵人唇角含笑,不知道皇后娘娘听到梁娇怀有龙种,该是如何?   下午,一道圣旨直接下达娄府,禁军闯入娄府,当即就搜捕娄城一家。   娄府的下人战战兢兢,倒也没见到娄城夫妇的身影,禁军统领便派人围住娄府,再派人手全城搜捕娄城。   娄阳正躺在床上,咳嗽了好几声,眼见着那气势汹汹的官兵闯入娄府,胡乱搜了一把,与他也不打招呼,登时胸闷气短。   禁军统领朝那躺在床上的娄阳看了眼,再看向他身旁伺候的洪娘子和流翠一眼,便道:“若是谁见到娄城,窝藏包庇,等同死罪!”   也不等娄阳回答,他便甩手走了出去。   床上的男子眼冒星火,奈何他掀开被子,却被流翠几人给拦了回去。   “老爷,您就别出去了,您刚跪了三天,这身子如何能耐地住。老爷,流翠不再多求,只求老爷能养精蓄锐,至少现在二爷还未被抓到,待往后老爷养好了身子,再做打算。”   洪娘子不由看了眼流翠,流翠浑然未觉,只把娄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老爷,流翠腹中有了我们的孩子,这便是我们娄府的希望。正德已死,若是老爷再不珍惜自己,那我们母子俩该如何?”   娄阳怔住,他低下眉,原本的震怒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代替。   他又有孩子了?   咚!   门槛上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众人看去,正见白太姨娘站在门外,龙头拐杖握在手中,她目光如炬,盯着娄阳。   没错,娄府目前风雨飘摇,是如何都经不起任何大浪的。不若就好好休息一顿,等着时机再谋求先计。   她走了进来,笑着看了眼流翠。   “你既怀有身孕,便要好好休息。芝兰,送二姨娘回去歇息。”   流翠点了下头,便离去。   洪娘子扶着白太姨娘坐下,她不禁想起娄正德的死,他难道不是死于意外吗?若不是,又会是谁下的手?是娄锦嘛?   她摇了摇头,印象里,娄锦好似对娄城一家并未那般痛恨。   白太姨娘刚坐下,就准备给娄阳喂药。   屋外传来丫鬟们恭敬的一声,“顾太姨娘吉祥。”   几人望去,正见顾太姨娘一身素缟,一双眼已不如之前的明亮善睐,而是乌黑着眼圈,脸色疲惫,神情萎靡地走了进来。   她看着周围之人,目光锁在躺在床上的娄阳身上。   那目光看得人心惊,仿佛是那落水之人见着了救命稻草一样。   只见她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娄阳,你要救他,怎么说他都是你弟弟。太姨娘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几个耳环手镯都是老太爷在时送给我的,把这些变卖了,能疏通就疏通点,或许能救他一条命。”   娄阳神情难看地凝视着她手中那屈指可数的财物,他娄府何时变成这个地步,竟要太姨娘拿出体己的东西来打通关系了?   那几样东西刺痛了白太姨娘的眼,其中有一对白玉耳环,当初她以为老太爷是送给她的,可没想到这东西到头来只是一个羞辱罢了。   她冷笑了声,道:“那是他自己不要命,难道要我儿子为他陪葬不成?龙颜大怒,他差点要了龙嗣的命,娄阳现在自身难保,若你真想要救娄城,还不如去求娄锦那丫头,她与那梁贵人多有交情。”   顾太姨娘低下眉眼,双眸闪过一阵幽幽目光。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救了吗?”她瞪向娄阳,“当初你被羊府的人关押起来,是谁出面交涉,是谁把你救了出来。你一心一意要娶那羊馨,到头来如何,连累了我的儿子,他太子少师没了,如今犹如丧家之犬,若是老太爷还活着,定会骂你不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   洪娘子听着慢慢低下眉,只接过水杯,递给了娄阳。   娄阳眯起眼,望向顾太姨娘。“我累了,送顾太姨娘回房歇息。”他真的累极了,跪了三天,他的膝盖又疼又痒,现在竟是麻木了起来。   他必须要想清楚,如今该如何做。   饶是在官场打滚数十年,这时,他真是慌了。   皇上对娄城也不再手下留情,这种情况教他如何去破解。   娄正德若真是娄锦下手杀害的,那娄锦也太过可怕了。心狠手辣,心思缜密。而且,她对娄府还有莫名的恨意!   这让娄阳心中一闷,登时又喘不过气来。   顾太姨娘被送了出去,屋内陷入了窒息般地安静。娄阳屏退了众人,睁着双眼盯着床顶,那雕花的罗帐将他这段日子来所有的记忆都勾了起来。   从碧云阁起火开始,几乎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他目前这尴尬的不上不下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在京中,几乎是失去了所有人的亲近,他到底还要如何?   娄城若是被抓,必定是要在牢中度过余生。可娄府变成如今这凋零的模样,他还顾不上谈什么复兴,就要家破人亡了吗?   关是这一府上下上百号人的开销已经让他焦头烂额。   “老爷,藏空相士来了。”   洪娘子的说话声让他回过神来,他忙要坐起身来,正要出去迎接,便见者那蓝灰色道袍出现在门前。   藏空相士走了进来,盯着娄阳看了会儿,便道:“老道想与你说几句话。”   娄阳命了人退下,心中一阵烦乱。   “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别说娄府,就连你怕也没救了。”藏空相士听闻娄城之事,暗叹,这一切竟会如此曲折,又发生地如此突然。   娄府的落败怕是大势所趋,他叹了声,“我倾尽所能,怕是保不住你娄府的荣华富贵,为今之计,也只能试图保住你的性命。”   娄阳闻言,心头大颤。   真到了如斯地步?   他娄府当初那样风光,难道真要就此认输?   藏空相士摇了摇头,继续道:“娄正德的死不是个好消息,却是个指标,这宅院凶地很,若你还想卷土重来,你不若就禀了皇上,申请出了京城,到地方去当个平常的官员,或许往日还有可谋划的田地。”   “出京?”娄阳惊呼。   他宁愿死在京城也不愿做那被赶出京城的丧家之犬!   娄府祖宗们会骂他不肖!待往后,他哪有什么资格给列祖列宗上香?   他摇头,“不可,我不会出京的。”   藏空瞪了他一眼,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就不知道变通吗?他站了起来,盯着娄阳道:“既然你不愿意听我的,那往后便也无须过问我的意思。老道走了。”   “等一等。”娄阳心中一阵纠结,若那千丝万缕,搅成一团,如何都理不清。   羊馨是羊老太爷的掌上明珠,他跪了这么久,虽得到皇上的赦免,可羊府呢?   他心头微微一动,或许他应该告知娄锦,他是她的生父啊,她如何能下这样的狠手?   他不想出京,现在他更没有任何精力去找谁算账。这一阵焦头烂额之后,他只想找锦儿好好聊聊。   他俨然忘了,把万征战的手笔交给万贵人之时,已经把娄锦往绝路上逼。她娄锦算起来不过是远一点的皇亲国戚罢了。与万贵人为敌,娄锦该如何自处?   然而,他却深深记得,他是娄锦的生父。   娄阳看向藏空相士,咬了咬牙,道:“或许,我不用出京。待我身子养好了,再看看。”   藏空盯着他,娄阳还在眷恋这京中的繁华富贵不成?现在如何,他都渐行渐远了不是吗?   藏空没有再说,只缓缓走了出去。   国子监的夜晚比往常要略静些,斜阳徐徐照耀着清心楼的扶栏上,扶栏旁的青衣女子半倚靠在扶栏上,一双杏眼凝视着远方,许久,她紧紧蹙起了眉头。   萧匕安到底在哪儿?   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娄锦不觉心头一紧,微风吹起她额边的青丝刘海,她微微抿了下唇,看向那端着茶水缓缓走来之人。   流萤把茶水递了上来,低声道:“小姐,方才有个乞子送上了一个袋子,让我给小姐。”   娄锦两眼一闪,看向流萤手上的袋子。   打开来一看,那一抹红不觉触了她的心眼,这撕裂的碎片乃是萧匕安的衣服。是他让人送来的还是别人?   她急忙把那衣服碎片打开,正面反面都仔细看了一遍,发现那红衣服被撕裂开了一个奇怪的痕迹。   她匆忙走了进去,把那衣服放在桌子上。   白底的桌布在那红色锦服的衬托下,出现了一个“玉”字。   娄锦一愣,是萧匕安留下的吗?玉?   是什么玉?萧匕安为何自己不来?而让一个乞子传话?他遇到了什么事了吗?或者,他根本来不了?   娄锦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眼中只有那白底红面的玉字。   她警觉道:“快去问一下少爷的贴身小厮,看看少爷平常都佩戴什么玉,那天临走之日又戴了什么玉?”   流萤神色一凛,当即就退了下去。   娄锦抿着唇,心思百转,她索性站了起来,起身往外走去。萧匕安不能出现,他遇到危险了吗?   是一轮新的追杀?还是?   就在娄锦胡思乱想之际,迎面走来了方瑶和萧琴,两人上来,便问道:“锦儿,匕安呢?”   她们觉得有许久没见到萧匕安了。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娄锦神情凝重,她强自笑了笑,道:“许是去军营了吧。”   方瑶摇头,“没呢,我问过祖父了,祖父也在派人找他。”方瑶抬眼,看向娄锦,心中略是不安。   “锦儿,萧匕安不会出事了吧?”   萧琴心头一紧,大哥不会突然就消失的。他到底去哪儿了?   娄锦坐了下来,漆黑的眸子微微一转,便看向她们。   “瑶儿表姐,你一会儿帮我把追云找来。”方瑶一愣,这时候找那匹马干嘛?   娄锦却不敢全然肯定,找追云能否有效,但只求死马当活马医了。   萧琴看向娄锦,她需要锦儿一个肯定的回答。   娄锦朝萧琴扬唇一笑,此时流萤走了上来,靠在娄锦耳侧说了句什么,娄锦眉头微微一蹙,便道:“大张旗鼓去找,务必闹大点,要快。”   “是。”   流萤的出现让萧琴和方瑶两人更是疑惑。娄锦在做什么?   娄锦站了起来,她也顾不上让二人担心,只好道:“姐姐,匕安哥哥出了事,我需要姐姐帮我先去找匕安哥哥的传家玉佩,我怕那东西落入别人手里,成为陷害匕安哥哥的罪证。”   “什么?”萧琴心头一颤,大哥出事了?   娄锦没再拖延,只道:“姐姐快快回府,让大伯大肆闹起来,然后让人请大夫到府上来,找个人充当匕安哥哥,先让人把脉。我会尽快把匕安哥哥找回来。”   羊府,若是你真恨我断了羊馨的命,大可来找我。   萧匕安,你们动不得!   她走了出去,留下震惊的方瑶和萧琴。   萧琴没敢耽误,赶紧走了出去。   方瑶想到娄锦就这样出去找匕安哥哥一定会出大事,便道:“你先等一下,我去找左御风。我们一起出门。”   娄锦点了下头,她的时间不多了。   萧匕安一定不在羊府手里,这样羊府必定要先发制人,定会拿着那玉佩告到皇上那。   流萤刚把命令下了下去,就急忙回来。   “小姐,羊府那传来消息,说是羊老太爷此番入宫了。”   娄锦双眸一寒,好快的速度!   “流萤,让梁贵人在关键时候胎动一下,争取在羊老太爷什么都还没说出口之前把萧匕安送回去。”   流萤重重点了下头,转身就朝外走去。   追云从远处跑来,那欢腾的模样,活像是被关了几十年。   娄锦见着它那样,不觉暗笑,畜生。   追云朝娄锦奔来,正要往娄锦这扑来,没想着娄锦拿着一块红布放在自己的鼻子前,追云先是避了开来,它又不是那看了红色就发狂的牛!   娄锦拍了拍它的头,道:“你闻闻,我要找到这人。你若没有这本事,我夜里是想吃一顿母马宵夜,是要红烧还是直接拷全马好呢?”   追云四腿一颤,幽怨地看了娄锦一眼,老老实实地盯着那红布,最后无奈地做了狗的工作。   它闻了味道之后,便示意娄锦坐在它的背上。   左御风来的时候还来不及问什么缘由,就被方瑶扯着往外去骑马。   骑马奔出国子监的时候,方瑶嘶声尖叫了,“哎呀,又忘记请假了。江夫子会扒了我的皮的。”   左御风紧跟在娄锦身后,前方的女子执鞭,身子前倾,一双秀眉紧蹙,鹅蛋脸上写着凝重二字。   他与方瑶对视了一眼,难怪,难怪大夫说娄锦忧思过度。   看她此刻的神情,却如何都没有再多告诉。如此久了,那还得了。   方瑶点了下头,此番救了萧匕安之后,她定要与萧琴对娄锦好好逼供。可不能由着她这样下去了。   娄锦全然不知道方瑶的心思,她坐下的追云速度是越发快了。   它方才似乎还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那种味道,它不喜欢!   九十六章 好戏登场   九十六章好戏登场   追云的急速让娄锦不由得拽紧马缰,她定要在羊老太爷见着皇上之前把萧匕安找出来!   夕阳的余晖越发暗淡了,这时候老该是妇人们出门唤孩子回家,农夫则收了还在院子里头的鸡鸭,闹市里的各个摊子都准备收了。   一辆马车从闹市经过,飞快的速度让几个摊贩都放慢了收拾摊子的速度,只瞅着那马车扬起的尘土,骂了几句,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马车内,一个华服老人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块玉佩,碧色浓郁,触手温润,那玉佩下的璎珞垂坠出朱红的丝丝缕缕,煞是好看。   车夫在外头扬起鞭子,马儿吃痛,速度便越发快了。   “无须过快,那萧匕安中了我们一箭,就算他还活着,这东西他丢了,又如何解释?”羊老太爷眯起了眼,一道寒芒喷薄而出,凛冽如风。   他和夫人最疼爱的女儿不能就这样枉死!   羊馨的到来,他和夫人都欣喜若狂,与别家不同,他们府邸喜爱女儿,这才容许羊馨这么多年恣意妄为,而没有逼着她入宫。   没想到,这样的纵容,竟然要了她的命!   娄城以为拿着那盒胭脂回来就能摆脱他的罪孽?说到底都是他的儿子,娄正德起的因,而娄锦这贱丫头做的孽!   娄锦他暂时是动不了,可萧匕安却不同!   他扬唇轻笑,好在有高人指导,否则这一役还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地步,那萧匕安武艺和谋略均是人中之龙,若非他出动众多高手绞杀,怕这会儿他还平安无事呢。   羊老太爷眉头舒展了开来,车身的震动让他无法全然靠在车壁上。他微微闭目,脑海中浮现出萧匕安的眼眸。   略有一种熟悉的味道在里头。   只是,这种熟悉,在哪儿见过呢?   他摇了摇头,再思索这有何用,他这一招让娄城痛彻心扉,又让萧家痛失唯一的男嗣,馨儿,爹为你报仇了,你入黄泉,终于可以平了怨气。   “吁!”马车停了下来,羊老太爷抬头看向那神武门,高大的城墙大砖下,屹立的是他这垂老之年之人。   他握紧手中的玉佩,便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天边开始擦黑,大地之间都笼罩上了一层暮色。   国子监里的小厮们已经在回廊处点灯,火红的灯笼把每一个回廊都照耀地很是明亮。   那荷花池边走来了十几人,带头的乃是萧郡公。他身旁的流萤低着头,先是闯了萧匕安的宿舍,几人进去一顿翻找,那些被萧郡公这一动作吵地冒火的学子都已经去禀告江子文夫子了。   萧郡公对着身后打着灯笼的众人道:“这儿是找不到了,你们三个去那边找,你们五个去这边找。流萤,你跟我到崇阁去。”   这番如此大的阵势,闹得不少人头皮发麻。   这儿是国子监,又不是萧府的后花园,找什么东西如此兴师动众?   流萤与萧郡公一道前往崇阁。   萧郡公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回头,见没人跟着,便低声道:“皇宫里头都打点好了么?那羊家老太爷已经去了皇宫,这玉佩现在才找,不会迟了点吗?”   那玉佩可是萧府的传家玉佩,那羊老太爷果真是个眼神狠辣的,竟拿走那玉佩。   流萤点了下头,“小姐已经让皇宫里的人准备好了。玉佩现在找是来得及的。只要小姐先找到少爷,再有人证明,当天谋害娄正德的另有其人便是了。”   “如何证明?”萧郡公压低了声音,匕安那天突然请假,若说和娄正德事没有关系,他也不信。   流萤笑了笑,她道:“这个小姐已经想好了。”   萧郡公一愣,最后得到的答案竟然是这样?   娄锦那十四岁的孩子,竟真有这能耐。他不禁想到流萤说宫中已经打点好了,这么说,宫里也有娄锦的人?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他印象里,娄锦当初被冠以野种的头衔,与谁都没怎么深交。也就方瑶和萧琴与她相处地好些,其他世家之人都不愿意与她来往。   而这两年来,娄锦的情况才有所改变。   只是,这么算起来,她从十二岁便开始谋划了吗“?   思及此,萧郡公不由打了个寒颤,诡异的女娃!   崇阁前守门的小厮见着二人到来,便道:”崇阁已经关上了,有什么事可以请示夫子。“   ”入门之时并未看到夫子,我那不肖的侄子丢了传家玉佩,已有两日,他却硬要自己去寻,最后闹了一身伤回来,还得我这做伯父的来看看。“   萧郡公的话一落,那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咦。   流萤和萧郡公看了过去,便见者那白色灯笼后的江子文太傅。   ”萧匕安受了伤?“   萧郡公点了下头,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据说是和一些世家子弟胡闹的时候伤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玉佩而打起来的。那毕竟是我们萧家的传家宝,他性子倔,若不是这次被打伤了,我们还真不知道玉佩竟然丢了。“   流萤点了下头,郡公大人还是很按照先前准备好的词说的。   江子文一愣,”你说丢了两日了?那应该不在国子监,国子监每日都派人打扫,若真有发现玉佩,一定会上交给本夫子。“   江子文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很有可能是与那世家子弟打斗的时候落在了他们那。   ”不如,我陪你去看看。或许落在了那些世家子弟手中。“   江子文明白萧家一贯低调的作风,这次在国子监找这玉佩,虽激怒了一些学子,可也是萧家少有的”跋扈“了。   萧郡公点了下头,便道:”这是本不应该劳烦夫子,但为免有失公正,还是请夫子帮我做个见证。“   萧家乃文昌之府,自然不愿意落人口实,江子文理解。   这便收拾了下,让小厮们准备马车和灯笼就与萧郡公一道前去。   马车里,江子文问道:”萧匕安与谁发生了冲突,伤势可严重?“   说到这,萧郡公显然是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瞪如铜铃。   ”那秦家庶子秦放,催着他哥哥秦赞,动了手。“萧郡公想到流萤告诉他的说辞,刚开始,他着实惊讶,匕安不是被人追杀吗?   怎么和秦家那两小子搭在一起了?   可流萤道:”小姐说了,当家主母发了话,指鹿为马也可行。就算他秦放不认这事,那下方的奴仆可都靠夫人发放月例,三人成虎,秦放他又不蠢,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此,便能解释萧匕安的玉佩怎么丢了,又如何出现在望江楼了。   他不禁再次暗叹,娄锦这小妖妇啊,小小年纪是如何能这样深思熟虑。   秦家的夫人又如何听了她的话?   流萤坐在车夫旁边,她一双眉眼微微一凝,唇角却含着笑。   小姐,流萤这事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江子文点了下头,那秦家两兄弟不成器,时有听闻,日日逞凶斗狠,能出这事,也着实不为怪。   秦家的小厮见着一辆马车到来,再见那马车上的珠玉铃铛,不敢有丝毫怠慢,便进去通知了。   秦夫人早作打算,听着小厮的回报,她抿了下唇,神情凝重地看了眼秦赞。这次的事,她也已经告知老爷了,秦赞被秦放挑唆,做出这事,好在将军府不计较,否则,要她的儿子给那娄正德陪葬不成?   秦放这庶子,竟如此不安分。   与外人勾结,险些害了她儿子!   就算她儿子又再多不是,那也是秦家的长子嫡孙,再顽劣,也不能被将军府的人惦上。否则,她能保得住谁?   她恨不得马上就绞死秦放那畜生,好在将军府的人及早通知她,否则她真要被秦放母子那两面三刀之人给骗个团团转!   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对着身旁的嬷嬷道:”叫人备茶。有贵客来了。“   而此时卷帘一动,走出来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男子脸色凝重,想到夫人说好的托词,便道:”一道出去吧。“   秦家虽也是世家,可在京中的排名不上不下,如何能与萧家相娉美。他此番是要出去相迎的。   秦夫人点了下头。   二人到门外之时,萧郡公和江子文都下了马车,流萤站在萧郡公身边,朝那正看过来的秦夫人点了下头。   秦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与那正落寞的羊府相比,将军府如日中天。就算方逑已经不从军,可他在京中和永州经营的药堂若一股旋风在大齐这块土地上迅速扎根,雨后春笋般一个又一个冒了出来。   要知道,在大齐这医药学如此贫瘠的地方,药便是人脉!   秦耳笑道:”见过江太傅,萧郡公。“   他的亲自迎接,让江子文也是一愣,按说,无须这番客气。   可那烛光打在秦耳的侧脸,那脸上的神情除了热情,还有点,愧疚?   想来,定是秦家的子弟动手伤了萧匕安,此番是觉得心中有愧了。   江子文如斯想着便与萧郡公被迎了进去。   秦夫人先是对萧郡公愧疚道:”是我管教不力,本是要登门道歉的,奈何老爷昨天一时气愤难当,对那两个不孝子重重惩罚,二人现在都卧床不起,若是郡公大人有所不满,我立即就让他们二人上来,给匕安少爷赔礼道歉。“   秦耳点了下头,他抬手,正要让奴仆去叫人。   萧郡公摇了摇头,”这事就这么算了吧,我那侄子也是年少轻狂地很,此番到来,并不是为了寻仇。乃是,我家的传家玉佩自那日于秦少爷打斗之后就没见着了,我想问问,你们可曾见到。“   那送萧郡公二人进来的小厮闻言,眉头紧蹙,似是想起了什么,登时两腿一软。   流萤不觉佩服起这名小厮,想来应该是秦夫人的心腹,这演技与那梨园的戏子比起来只好不差。   小姐常说,大门宅院里总有一些人艺高人胆大,这话,果然是一点没错。   ”玉佩?“秦耳闻言,怒气冲天,”那不孝子,竟也拿了萧府的传家玉佩?“   他站了起来,登时破口大骂,对着秦夫人恶声恶气,”你怎么当的家,人都寻到家门口来了,你存心让我丢脸是不?“   秦夫人闻言跪了下来,只道:”是我教子无方,我立马找人去问问,看看都在哪儿?“   那小厮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玉佩?是一块碧色的玉佩吗?“   萧郡公点了下头。   ”那玉佩我见过,当时少爷们把匕安少爷打伤后,便捡到了一块玉佩,后来去了望江楼之后,出了娄正德那事,玉佩就不见了。回来的时候奴才还听少爷念叨,说那玉佩怎么就丢了。“   小厮惊惧地望向萧郡公,摇头道:”大人恕罪,弄丢萧府传家之宝并非故意,后来我们也去望江楼去找了,奈何如何都找不到。小人不敢告知夫人,只侥幸想着匕安少爷以为这事与两位少爷无关……“   ”大胆奴才!出了这事竟也隐藏着,好一个欺上瞒下的贱奴,来人,把人给我带出去,打五十大板!“   江子文终于明白其中巨细,原是如此。   这么说现在的玉佩是不见了?   萧郡公脸色阴沉地看向那被拖出去的小厮,只道:”看他那样子也不像说谎,现在也无须打了,让他带我们去望江楼看看,问问看掌柜的,我就不信我们萧家的玉佩就这样丢了。“   小厮几乎是感恩戴德地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地朝萧郡公磕了几个响头。   ”行了,还不快带郡公大人去找找。“   ”是。“   江子文摇了摇头,他们当初有心去找,这玉佩定是丢了的。如此去,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流萤几不可闻地眨了下眼,戏演到这,算是足了。   只不知道乌嬷嬷那进展如何了。   萧府的后院内聚集了许多人,不少人惊叹道:”难怪这几天见不到少爷,少爷原是受伤了啊。“   萧匕安的贴身小厮隐藏在众人身后,尽管乌嬷嬷交代了莫要担心,可他真真是担心地不得了。   别人或许以为少爷这几天在屋里养伤是他照看着,可他清楚,这屋里哪里有人。   此时,方清雅脸色凝重地关上了门,乌嬷嬷站在门边,看了眼床帏的方向,那儿走出了一个男子。   这男子约莫二十岁大小,身材与萧匕安相仿。这时候穿上萧匕安的衣服从背影上看,俨然就是萧匕安。   乌嬷嬷蹙着眉头道:”小姐说了,少爷这时候正闹脾气,可以请太医来,无须让太医见着面,只当着太医的面砸点东西,太医便知道了。“   萧县公走了进来,命一众仆人在外头等着,只道阮太医进来要及时通报。   乌嬷嬷把窗口的几个蜡烛吹灭,小姐的策略当真是令她这个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老妇人都不禁感慨。   她走过去点燃在床旁的拉住,如此,屋外的人便能看到几人落在窗上的倒映。   即便看不到,也能隐约感觉得到。   那被乌嬷嬷找来之人乃是大将军的亲信,此人站在窗前,从外头看去,那就是萧匕安无疑。   乌嬷嬷点头一笑,小姐竟利用了皮影戏的原理,让软太医都为萧匕安做了一次人证。   她倒是要看看羊老太爷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巧舌如簧,怕是百口莫辩!   萧县公不觉暗笑,锦儿这丫头出的什么鬼主意。   方清雅看着乌嬷嬷这一系列动作,那是一愣一愣的。   饶是她在萧府长年与那些妾室明争暗斗,这斗她并不怕,可娄锦这虚晃一招,她这久浸淫深宅之人,还是无法不叹服。   乌嬷嬷退居在外,里头很快就出现了一段对话。   ”你现在还有志气发脾气?太医一会儿就来了,你丢了传家宝玉,找不到我们去找,有这份志气,就给我把身子养好。日日在外头胡闹,身子差了竟不告诉我这个当爹的,你当萧府没人了,还是我死了?“   萧县公这一席话很有意思,乌嬷嬷心中一喜,这种话,即便是真的匕安少爷在那,怕是也被堵地一句也说不出来。   如此,倒也不用那替身说话,免得出了破绽。   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听得不免噤声。   少爷是个傲的,这丢了宝玉,又心高气傲,自然想着靠自己把玉找回来,哪里会把这丢人的事告知父母?   此时,一个小厮走了进来,看到的正是萧匕安低头的侧脸,暗想,少爷一定要被县公大人骂惨了。   ”二爷,阮太医来了。“   软太医提着药箱子到了,这萧匕安被人打伤,他便是摇头,听闻还是和世家子弟之间动手,更不觉暗想,这些纨绔,还真是有力气无处使。   ”滚!“”萧匕安“吼了声,因着这声音巨大,一时间吓了不少人,也没人辨别地轻这是真是假。   倒有不少人以为少爷是被县公骂地恼羞成怒了。这会儿连太医也不愿见了。   阮太医正要要掀开帘子,却听得里头一声砰,那是宝瓶落下的声音,阮太医不觉一颤,这种大战,要他走进去吗?   那不是找死?   他透过帘子的缝隙,见着萧匕安砸那瓶子,便退了出来。   眼见那窗子上的影子何其暴力,他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   乌嬷嬷忍住笑,走了上来,面带尴尬道:”不好意思阮太医,少爷他被县公责骂,您要不要等会儿再看诊?“   九十七章 好戏登场2   九十七章好戏登场2   阮太医正要回答,里头忽然传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萧县公震怒道:“不孝子,既然你要这般作践自己的身子,所有人不得送任何东西进去,我倒要看看,你这傲气能坚持多久。大嫂,我们走吧。”   众人战战兢兢地看着方清雅走了出来,方清雅的手背略有些红肿,好似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想起那里头依旧在砸着东西少爷,奴仆们忙迎到方清雅身旁。   萧县公一脸歉疚地走到阮太医面前,“劳烦阮太医亲自来一趟,我那不孝子,这般忤逆,我也不敢劳烦太医出手,只不过嫂子的手受了伤,还请太医帮忙看看。”   阮太医原还想进去看看,这番就连萧县公都这么说了,再看方清雅抽着气,几个嬷嬷忙扶着方清雅到花厅去。   阮太医疾步跟了上去。   萧县公凝视着阮太医的背景,眉头微微一蹙。   娄锦吩咐,说是人若在太医来之前已经找到,那便可以直接为萧匕安把脉,但人若没到,便让阮太医看个模糊,便就行了。   而这个时辰,天色越发暗了,锦儿一人在外头,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他朝东边的屋子那看了眼,好在芸儿一早就喝了安胎药早早睡去。否则这一晚,他是没法睡了。   乌嬷嬷把人都散了开来,便在萧匕安的屋子前等着。   不知道小姐那可有大少爷的消息?   一处幽静的巷子口那石砖地面上沾着夏日夜里的水渍,这巷子幽深,人刚踏入,便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哒哒哒地从尽头的传了回来。   火折子并不能给这条巷子打地多亮,只能看得清楚一米多以内之人。   一身碧青在这暮色中都染上了凝重的色彩变成了墨绿色。白马摆了摆硕大的脑袋,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就在这儿了吗?   娄锦皱了下眉头,一股难闻的味道从里头飘了出来,许是夜幕无风,这儿附近又是酒店杂肆,想来这便是那些垃圾堆放之处。   方瑶屏住呼吸,这越是往里走,越发难以呼吸。   左御风在她身旁的马儿上,脸色凝重地望着里头。   记得,多年前,京城的某个与此相同的废弃巷子发现了一具女尸,当时的京兆尹头疼不已,仍旧无法破案。   他不禁握紧方瑶的手,这种地方不免让他想到“弃尸”二字。   远处犬吠声声,砸破了这安静而诡秘的巷子。   娄锦紧紧拽住马缰,紧抿着唇,瞪大一双杏眼,似乎如此就能把这个巷子看了个透彻。   萧匕安不能思!   她拍了下追云的肚子,显然追云对着这里头的味道着实是厌恶地很,它甩了下头,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往里走去。   一处堆地高高的垃圾在夜色中显得尤其骇然,就那样静静地,却能让人浮现联翩。   娄锦翻身下了马,她一步一步往那地方走去。   方瑶与左御风对视了眼,也一道下了马。   脚步声越发轻了,娄锦能听到那些蚊蝇哄闹的声音,她握紧拳头,掀开一块破旧的麻布,一个人影径直倒了下来。   方瑶险些惊叫,吓地胆战心惊。   黑影噗地一声,娄锦把火折子靠近些,那发丝凌乱,衣服狼狈,只着中衣却已经脏污地很。   娄锦当即掀开那遮住面目的长发,见着那张嚣张的五官,登时心头大跳。   伸手至鼻下,那浅浅的呼吸,让她那几乎停止的心脏猛地一缩,却以剧烈的速度敲打着她的心房。   她转头道:“是匕安哥哥,左御风,快脱下你的袍子,把他放在马上。我们先把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会儿怕是萧府也回不去了,萧匕安陷入了昏迷。   左御风脱下外袍,见着萧匕安胸前的一道血红,脸色越发凝重。   他受了重伤。   羊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娄锦眯起了眼,握紧了的拳藏在袖口当中。当下就和方瑶左御风三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家农家别院是离这最近的方便之所,娄锦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主人家浑厚有力的声音。   不时还能听到他疑惑道:“这个时间点了,东家的难道来要债?”   门咿呀一声打开,一道淡黄的光从门缝中一点一点透了出来,直到把在门内外两人都照耀地明朗。   开门的汉子约莫四十岁大小,一张脸黑黄,眼睛却不小。他先是一愣,随即紧紧地盯着娄锦,让娄锦有一瞬间地不适。   她笑了笑,“大哥,我们临时没租到马车,这在西郊,夜里回去也不方便,不知道大哥能否行个方便,愿意留我们一宿。关于酬劳,我不会少的。”   那人一愣,像是发现了什么宝一样,冲着里头的妇人道:“孩子他娘,快出来。”   他那欣喜若狂的模样,浑像见了祖宗。把一向镇定自若的娄锦差点给吓了一跳。   左御风走上前来,把娄锦和方瑶护在身后,生怕遇到个不知好歹的。   里头走出来一个妇人,那妇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喝这汉子见着什么怪物之时,抬眼之际,竟也是一副呆愣的样子。   二人的目光过于灼热,娄锦不觉以为自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便要告辞。   没行到那二人惊叹道:“你是娄姑娘?”   娄锦一愣,点了下头。   妇人先是一笑,“娄姑娘,快,里头请,快请进。”   大汉也是笑着点头,“娄小姐,你可能急不得我们,可我们被你所救,记得一清二楚。”   二人一番诉说,娄锦才明白,原来这两位是当初困在城内的百姓,后来逃脱,就住在这。   娄锦当然没忘那一场,三皇子被困在城内,太子的士兵出动,险些逼得百姓动乱。   好在,一切营救得及。   这对夫妇见到娄锦几乎都已经哽咽在喉,他们都没有忘记那一次。不少人逃亡出来之后,便留在这西郊了。   那汉子唤作阿木,他笑道:“我明日要告诉高家的,我们见到了娄小姐,这事可比他儿子上了私塾要风光多了。”   那妇人笑了笑,转而看向娄锦身后的被左御风扶着的人。   “这人是受伤了?快,我去准备烧热水。你们先等着。”   娄锦点了下头,与阿木笑道:“这次打扰了,我朋友受了点伤,得看看他。一会儿我便出来与你叙旧。”   阿木见那人几乎昏死,点了下头,便道:“我那屋子就给娄小姐住下,我和孩子们一间。”   娄锦没再推脱,毕竟萧匕安的身体不是很好。   方瑶看着这一幕,不禁摇头,她还以为娄锦在民间的威信只不过是虚传罢了,今日一见倒真是如此。她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这人可是一心挂念自己的表妹呢。   顿觉得四周华光初上,一股难以遏制的自豪感从心底升了起来。   榻上,萧匕安已不是方才那狼狈模样,左御风替他清理过后,便清爽了不少。   此时,他已经服下药。   娄锦盯着他胸口处的伤口,眉头便是一蹙。   好厉的位子,这简直是想要了萧匕安的命!   萧匕安此番一人独自出去,落单之后就要遭受这样的穷追猛打,她咬了咬牙,萧匕安的命是她救下的,诚然,她已经把他的命归位萧家的重要财产。   谁都碰不得!   娄锦瞪了眼那眉目憔悴,却依旧狂野不羁的五官。“萧匕安,此番,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可想好了用什么来还?”   她撇了撇嘴,这家伙命太好了。   那谋害他的人必定要吐血三升,这次触动的杀手出手狠辣,若非天价,想来也请不动他们。   只是没想到,钱砸坑里去了。人却好好的。   娄锦想到此,扑哧一笑。   许是她的笑声惊动了正在休息之人,萧匕安张了张嘴,蓦地,说出了一串话。   “你这奸诈妇人,莫要轻易嫁了,若是必要,便是我,委屈些无妨。”   娄锦一愣,方瑶几乎是惊呆了。   这才看向萧匕安,见着他双眼紧闭,想来是说了梦话。   娄锦心头一窒,正要喝他一句,又听得空气中那绵长的呼吸声。便也作罢。   方瑶走到娄锦面前,小声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亲哥哥喜欢上亲妹妹了。我朝虽有皇室通婚,可是亲兄妹断断是不行的。”   娄锦心头一沉,即便她与萧匕安不是亲兄妹,她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只是……   萧匕安那日出门,是否与她有关,她不敢妄下猜测。   若真是为她寻仇,她……   心头不知道被什么压得一重,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只看了眼萧匕安那极为俊美的脸,便走了出去。   左御风皱着眉,看向那睡着的萧匕安,只叹了口气。   这家伙,看不出来啊。   这是要玩禁忌?   养心殿外站着一人,那人足足站了近半个时辰,小路子见着他那虚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便只低下头。   就在羊老太爷即将面见皇上之时,梁贵人那传来了身子不适的消息。   皇上临走之时道:“你在这等朕,朕一会儿便回来。”   羊老太爷应了声,哪里知道这半个时辰都要过去了,皇上还是没来。   偏偏皇上下了命令,他还想去找太后,这时候怕是哪里都走不了了。   九十八章 会面羊老太爷   九十八章会面羊老太爷   小路子看了眼羊老太爷,不经意看到了他手上的萧家的传家宝玉,不觉提了下神。   他乃皇上身旁的贴身内侍,除了忠心耿耿,便是留心四周,颇有眼力。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玉佩。心中暗暗思量,这东西怎么到羊老太爷手上了。   农家房里,娄锦上了马,目光略过这简单素净的土房土瓦,心中大定。   若是人落在别人手上,她定是不放心的。   可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遇到的偏偏是这些被她就过的农夫。   她确保了萧匕安无碍之后,便如何都不能耽误时间了。   羊府的人她可没打算给人家好果子吃。   方瑶见她上马,便要左御风陪同,这黑灯瞎火的,要出了什么事怎么得了。   屋内的烛光把这个院子拉开了一条暖黄的道路来,娄锦背光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温柔,她道:“我很快就回来。”   方瑶知道,娄锦这臭丫头又打算一人去皇宫了。   登时又是气又是急。   娄锦笑了笑,生下的白马微微一动,她扯动缰绳,碧青的身子落在白马上,扬眉下,杏眼晶莹闪亮,好似在笑着看向方瑶。   “好了,表姐,我的骑术在国子监绝不下任何人,若真要出什么事,那也得追的上追云。”   方瑶顿了下,这才想起娄锦在骑射方面的天赋。   “驾!”娄锦高声一喝,追云就撒欢一样往外跑去。   方瑶和左御风见着娄锦的背影,心头都不禁生了几分颤动。   这哪里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有的背影,那样坚挺,那样卓然。雪后青松,巍峨不媚,却让人心旷神怡,舍不得移开半分目光。   方瑶终不忍这么想,她始终认为锦儿应当是以前的那模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有人说锦儿懂事了,圆滑世故了。方瑶却在这背后洞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让锦儿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她摇了摇头,对上左御风投来的目光,她眼眶微微一热,便道:“锦儿若有一天倒下了,我一定亲手掐死她。什么事都不和我说,我享受着她以往的快乐单纯,可这种快乐单纯,却让我看到锦儿的呕心沥血,该死的,左御风,这回我要是不把锦儿这贼蹄子逼出全话来,我一定跟你姓。”   左御风微微一愣,低眉看了眼方瑶,这俏丽的女子眼中一片通红,他知道方瑶不好受,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好。”   方瑶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这要真跟他姓了,不是要嫁给他吗?   她撇了撇嘴,暗道,想得美。   夜幕中,一道白影一窜而过,只在这黑暗中擦过一道白,便再次被黑暗吞没。   城墙下的士兵见着那白马停了下来,少女发丝轻扬,稳步走来,唇角的笑带起的浅浅梨涡啥是甜蜜。   知道这是娄锦,便直接让了开来。   方才梁贵人的人派人去请了娄锦,娄姑娘来得正是时候。   因着梁娇不信任别的太医,皇上也应允了招来娄锦。   娄锦入宫之时,发丝略有些凌乱,但丝毫不损她的风姿。   宫内华灯将一条条回廊,一个个内院都照耀地明亮堂皇。娄锦从黑暗中走来,一袭碧青被光影晕染开来,她白皙如玉的脸上也霎时明亮了起来。   “臣女娄锦见过皇上,梁贵人。”   皇上见着她来了,免了礼,让开了位置让娄锦把脉。   娄锦作势把了脉,只说身子无碍,许是被什么惊了。   皇上心稍安,又见娄锦略有些狼狈,便问道:“怎么这样急?”   娄锦笑着接过绿意递上来的茶,摇头道:“匕安哥哥丢了传家宝玉,我们全家都出去找了,所以接到嬷嬷来消息之时,我正在外头。”   皇上一愣,传家宝玉丢了?   娄锦点了下头,眉头紧蹙,这传家宝玉丢了,在家族里算是重罪,自然要大肆寻找。   “可知道在哪儿吗?”梁娇适时提问。   娄锦摇头,“大伯父和江太傅一同去了秦家,据说匕安哥哥与秦家兄弟起了冲突后就不见了。”   “哦?”还有此事?   正此时,屋外传来了小路子的声音。   “皇上,羊大人已经在养心殿外久候多时。”   小路子听闻娄锦来了,眼眸子一转,便走了进来。   梁娇正笑道:“都是臣妾不好,这才耽误了皇上的重事,皇上快快去,莫让羊大人久等。”   梁娇表现地如此卑微谦和,让皇上看着心头不由一疼。他是皇上,让谁等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定定地望了眼梁娇,道:“他爱等,便让他多等一刻,无妨。”   娄锦站在一旁,她低眉顺首似乎什么都没有关注到,然而小路子打量的目光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抬眸看向路公公,路公公面上带了笑,却是看向皇上,“皇上,奴才见着羊老太爷手上拿着一块玉佩很是眼熟,像是匕安公子配在腰间的玉佩。”   皇上挑了下眉,在他手里?   娄锦面上一喜,直问道:“你确定?上天保佑,好在东西没丢。皇上,请允许臣女一道去吧。”   皇上心思多了一道,老羊拿到这东西怎么不直接送回萧府,带入皇宫是所为何事?   皇上点了下头,交代了梁娇几句便要走了出去。   临行之前,娄锦留下了一瓶药丸,“切记,这东西可以保住你们母子平安,你要定时服用。”   这些药是保胎所用,炼制成药丸吃起来也方便多了。   也不用服宫中的安胎药,便是皇后送上来什么汤药,她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挡了。   自从她这消息在宫中传开后,万贵人那没什么动静,倒是皇后经常送些东西来。   若非太后说了她那有更好的东西,怕是皇后也不会甘心。   梁娇明白,皇后可能对她腹中的孩子并不忌惮,可皇后忌惮的是自己的心机,能瞒过后宫众人,又在万贵人的几番试探下能活得如此平安顺遂之人,这后宫当真不多。   她紧握那药瓶,素白若葱的手因用力骤然发红。   绿意双眼微微一闪,便低下头去。   太监们在前方走着,娄锦与皇上一人坐轿一人坐辇。   羊老太爷快有些等得不耐放之时,听得“皇上驾到”这四个字,立马打起了激灵。   他笑着转过身去,恭敬地行礼。   眼底却瞥见了龙靴旁的一双娇小的女鞋。   “起来吧,有什么话里头说去。”太监们让人准备了寒冰以备这夜晚的闷热,脚步晃动之间,羊老太爷却死死地盯着娄锦那双鞋。   “羊大人还想继续跪吗?你可以等皇上,难道也有让皇上等你的道理?”女生靡软酥雅,听着还很是稚嫩,羊老太爷却死死咬着牙关。   娄锦怎么来了?   见着羊老太爷面上的惊讶,娄锦红唇微微一勾,娄城还未追捕归案,他就来这一招,看着还得让娄城重回太子少师的位置?还是让娄城在被你杀了儿子之后再对你感激涕零?   这算盘不要算得太好!   羊老太爷暗恨了声,他却有了绝佳的证据,可以证明萧匕安与娄正德的死脱不了干系。便是娄锦来了又如何,他浸淫在朝堂之上如此之久,难道会怕了你这女娃?   他走了上去,还未开口便被娄锦截断。   “真的是我们萧家的玉佩,真是多谢羊老太爷了。”娄锦作势就要上去接下羊老太爷手中的玉佩。   他得意一笑,就怕你们不认这东西是你们萧府的,既然认了,那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萧二小姐莫要轻动,这是脏物。”   娄锦挑了下眉,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皇上在一旁看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似乎找到了报复的快感,羊老太爷朝娄锦投去轻蔑的一眼,初生牛犊不怕虎,既然要了我女儿的性命,娄正德跑不掉,你也不能。   “皇上,这是在望江楼找到的。那日我的奴仆要去望江楼收掌柜的手来的美酒,没想到在那塌下的横梁上看到了这玉佩,便拿了回来。”   他顿了下,眼角扫了下娄锦。   没有他意料中的惊慌失措,仍旧是一双大眼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此时的神情,那模样好似在听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他不由气节,这娄锦一定是装的!   他哼了声,继续道:“那横梁上怎么会挂玉佩呢?我细细思量,才觉得这其中必然有问题。后来检查,才发现那横梁上有个小洞,就在转承之处有不少蚂蚁。这本也无事,可那上头竟有些许蜂蜜,这就太不可思议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听得饶有兴趣,羊老太爷真是老实,把这作案的过程说得有声有色,她听着不觉都要为老羊鼓掌了。   皇上眯起了眼,这事当真是人蓄意谋害?   他不禁看向娄锦,娄锦道:“羊老太爷分析地即是,所以呢?”   “这玉佩乃是萧家传家宝玉,一向与萧匕安形影不离,听闻萧匕安失踪多日,想来是畏罪潜逃了。”   终于,到正题了。   娄锦闻言一愣,登时喝道:“开什么玩笑,匕安哥哥就在府里,这几天因着和秦家子弟起了争执,受了伤,方才还请了阮太医入府为哥哥诊治。羊老太爷,说话但要真凭实据,我哥哥这玉佩丢了两天了,他因这事被爹爹狠狠臭骂了一顿,这事府上皆知。”   找到萧匕安了?   不可能!   方才近黄昏之际,下人才禀告失去了萧匕安的踪迹,否则他也不会做这没有把握的事,定要除了萧匕安,确保他永无翻身之地。   九十九章 合作愉快(半身不遂)   九十九章合作愉快(半身不遂)   羊老太爷看了眼娄锦,眉头微微一蹙。   这丫头奸恶得很,谁知道是不是放一颗烟雾弹以迷惑他。   他嗤笑了声,“你说的是萧府众人,昔日有人指鹿为马,老夫自然也信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娄锦微微挑眉,姜还是老的辣吗?   她倒不这么觉得。   背后,一道探究的目光射了过来,娄锦面上不显示,心底却是微微一动。想来,皇上对于这私底下诸多动作的人很是反感。   “是与不是,大可以等阮太医回来了。”   阮太医与他们萧府一向走得远,没有道理为萧府说话。   羊老太爷听闻是阮太医,心中微定。   但瞥见娄锦那镇定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不免一动。   这丫头如此神态,是强自撑着还是确有其事?   他眯起了眼,就算萧匕安在家休养又如何?如何解释那断开的横梁上有他的玉佩?   娄锦静静地等着,她好似不怎么担心阮太医的出现,只在抬眸之时沉着的目光略过羊老太爷。   萧匕安的功夫不若,他上次剿匪回来,无论是功力还是谋略都难以匹敌。   而找他麻烦的人不少,多次暗杀都没有让萧匕安吃亏。   这次竟然差点要了他的命,羊府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这银子是一把一把地往外花呢。   娄锦转过头看向皇上,她今日有些累了,这还病着,便有些撑不住了。   只见她恭敬地朝皇上行了个礼,在羊老太爷和皇上疑惑的目光中,提出了自己此刻的想法。   “皇上,臣女一日都在外头,还请皇上疼爱臣女。”   小路子在一旁伺候着磨墨,听着这话下意识抬了抬眼,娄锦小姐如此理直气壮,难道那羊老太爷举报之事,真是虚假?   可就算是虚假,主动和皇上要座的行为,就连皇后也不曾做过。   眼前的小姐十四岁大小,一张鹅蛋脸上眉目璀璨,眨眼之间星光浮动,那样一个灵动的姑娘,浑身上下却全没有一分不恭不敬。   小路子低下了头,耳朵却机灵地听着皇上的动静。   “小路子,赐座。”   “是,皇上。”   皇上眉目微敛,他看得出来娄锦的疲惫和虚弱,听闻她前两天得了风寒,若非为了玉佩一事,怕还在国子监好好休养。   娄锦坐下之后,便对着皇上道:“多谢皇上,这找到了玉佩是好事,还请皇上派人通知大伯,他此时估计还在找呢。”   皇上暂且不偏信,点了下头,就命人去通知了。   娄锦笑了笑,神色自若地朝羊老太爷点了下头。那模样好像是在看一场戏一样。   而这场戏的主角,并非那精忠报国之人,娄锦戏谑的目光完全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羊老太爷眸光如柱,里头好似有千万条小蛇攀爬着,试图对娄锦喷射出毒液。   娄锦一一笑纳,她是故意激怒羊老太爷的。   既然羊老太爷秉持着自己是那高尚的告密者,不知道当告密者的身份与那杀人者相调换之时,他是不是还能保持这份高高在上?   娄锦好整以待,接下来的戏倒不怎么需要她出场了。这看戏的远比唱戏的悠哉自在得多。   难怪皇上这般勤政之人,也会停下批阅奏折,这不,戏瘾犯了。   娄锦的态度着实让羊老太爷心中一颤,这丫头并非凡辈,那窦公和平国公二人对娄锦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就娄正德死亡这事,娄城都闹到萧府了,而窦公却没有采取任何手段。可见,娄锦的能耐。   他抿了下唇,无从解释。   从皇上的角度看去,那一身碧青衣袍的女子坐在那,略显苍白的脸上含着笑,宛如碧潭上的一朵圣洁白莲在夜幕中绽放开来。   纵使见过美女无数,皇上还是愣了下。   这便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生有大将军的傲人风华,又有固伦公主的几分狠辣,再有方芸儿的清晨温柔。   几乎是结合了这三人所有的优点,难怪当初娄锦出生后,倍受排斥,而这三位却依然疼她如命。   对了,还有方逑。   凤眼登时喷薄出凌厉的思量,方逑这一招退居永州,不知道是以退为进还是?   这外甥女和舅舅同出一气,娄锦一早便让他见识到了卓尔不凡之处,若非……他一定要让她成为……   “皇上,阮太医来了。”   小路子的话打断了他的一缕妄念,他点了下头,示意阮太医进来。   阮太医额头上满是一层薄汗,方才帮方清雅把脉后,便直直想要回来,萧县公却热情地赔礼道歉,他早知道匕安公子桀骜不驯,也从不爱看大夫,这连大伯母都打伤了,只好急急敢回来。   入殿中之时,他恭敬行礼,瞥见娄锦和羊老太爷的时候一愣,但依旧平静地等皇上发话。   “你方才去萧府为萧匕安诊脉了?他病情如何?”   阮太医道:“匕安公子因着丢了家传宝玉,与县公起了冲突,奴才也被赶了出来。”   “哦?”皇上看了眼娄锦,再看向阮太医道:“你可看到了他本人?”   “微臣见过匕安公子。”虽不明白皇上这话的用意,他还是如此回答。   羊老太爷不可思议地望着阮太医。   这不可能,杀手报回来的消息,那萧匕安就算是或者也应该是陷入昏迷,怎么可能活奔乱跳,还把阮太医给推了出去?   这……   娄锦微微眨了眨眼,对上羊老太爷投过来的目光,她一副“怎么会这样子”报以同样的惊讶。   羊老太爷胸口一闷,这贼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他一个年级不小的老头子被一个丫头如此挑衅,当真是被气了个胸口发闷,气虚微喘。   娄锦低下了头,好似没见到他这幅模样。   今日,就是要把你气出个闭眼吐血,有杀手不错,可你也得先保住自己。   皇上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地望向羊老太爷。   对于这种无事生非之人,他最为厌烦。   羊老太爷马上摇头道:“皇上,这也无法证明萧匕安的清白,那玉佩为何会出现在那横梁之上,这一切说不清楚。”   那可是萧府的家传玉佩,这东西怎么就出现在那砸死人的横梁上?   皇上闻言点了下头,着实,若非萧匕安上去过,那东西也不可能出现在上头。   可萧匕安上梁干什么?   皇上眯起了眼,难道娄城所说属实?当真是娄锦指使萧匕安娶杀了娄正德?   他还记得前些时候,娄锦还称娄正德为哥哥,这转眼就要杀了他吗?就因为他向娄锦提亲?   娄锦有这样残忍不择手段?   想到这,皇上心底一寒,拿着奏折的手不免一紧。   娄锦定定地望着羊老太爷,她倏然一笑,“羊老太爷这话不假,这玉佩怎么无端端跑到那横梁上头去了。”   若说这玉佩在望江楼捡到的,羊老太爷还不算自掘坟墓,可这硬要说实在横梁上?这就难说了。   娄锦道:“皇上,匕安哥哥的玉佩两天多前就丢了,这玉佩却出现在命案现场,别说羊老太爷要追究,我们萧府也一样要追究。”   她站了起来,杏眼中漆黑的瞳仁在烛火中闪现出一缕难以名状的光彩,很是笃定傲然。   皇上愣了下,按照娄锦的意思,这是有人刻意陷害了。   皇上的目光淡淡扫过羊老太爷。   羊老太爷便觉得浑身一颤,那是一种帝王的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饶是如此,他此时绝不能退缩,皇上的怀疑一旦形成,那么一开始便输了一半。   “那真是怪了,丢了两天怎么现在才出来找?”   娄锦叹了口气,转身直面皇上。   “皇上应该明白匕安哥哥的性子,那玉佩乃是萧家传家之物,他因私有人械斗,却丢了那样重要的东西,他又是个爱面子的,便努力去寻了,奈何身上的伤未好,要不是我及早发现,这问题可大可小。”她一副惋惜疼痛的模样,那样子,好似萧匕安那性子谁都没办法了一样。   皇上明白,萧匕安的性子倒也很有可能会做出这事了。   目前二人各执一词,只能等着最有力的证据来了,才好判断谁真谁假。   羊老太爷咬了咬牙,巧舌如簧!   指鹿为马!   这便是眼前这丫头最擅长的事了吧,好一个无耻赖皮之人。   娄锦歪了下头,眼角扫了眼羊老太爷。   不是她傲,而是,羊老太爷这一番动作,几乎要将她接下来的一盘棋子给打散。   她重生归来,可不是来当跳梁小丑的!   “羊老太爷说这玉佩乃是你的手下捡到的?奇了怪了?当天出事之时,玉佩随着横梁从高处落下,怎么就没被砸到?”她走了过去,打量了眼那碧玉,俨然完好无损。   就算玉佩夹在其中缝隙里,这璎珞不短,玉佩定也是坠在那的。   落下来,毫发无损,他们家的玉佩又不是铁做的。   皇上也注意到那玉佩了,羊老太爷涨红了脸,这玉佩哪里是放在那横梁上,他如此一说不过是为了加强说服力,好直接定了萧匕安的罪!   没想到,这娄锦心细如发,既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他哼了声,“许是东西夹在某个地方,刚好保护了这玉。”   他这话,若不细究,倒也可以说得过去。   可皇上看向羊老太爷的目光却深了两分。   娄锦笑了笑,“那真是有点意思,方才羊老太爷说这玉佩是在横梁上头发现的。这要是夹在哪儿,如何能在横梁上头被发现。”   她这是要深究了!   羊老太爷瞪大眼看向娄锦,恨这丫头如此锱铢必较。   “老夫不和你争执。”他摆明了就是一副,你巧舌狡辩,我不屑于你胡搅蛮缠。   娄锦倒也不急,她坐了下来,眉目微微一闪,瞥见了来通传的小太监。   “皇上,萧郡公和江太傅觐见。”   “江太傅也来了?”皇上暗道怪异,却是招了二人进来。   和娄锦一样,萧郡公行了礼之后便对羊老太爷感恩戴德,立马就要去拿那玉佩。   羊老太爷猛地后退了一步,瞪了那正在看好戏的娄锦一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萧郡公见着羊老太爷拿着那玉佩不松手,脸色便是一沉。   “难道羊府已经落魄到要占人家的家传宝玉为己用?”   羊老太爷最恨人家谈及羊府落魄,听得萧郡公这话,当即脸色大变,额头上青筋暴跳。   “胡言乱语!”   “既是如此,那把玉佩还给萧府。这要是让外人看来,还以为羊府落魄为匪寇了呢。”萧郡公的话一下子让在场的人都微微一窒,娄锦却是笑了笑。   这羊老太爷当官之时敛财的速度怕是连匪寇也不如呢。   “你,萧郡公!”他本想说什么,奈何皇上站了起来,这态势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没人敢再开口。   皇上扫了羊老太爷一眼,看向心腹江子文。   “你怎么也一道进来了?”   江子文拱手,把这一路上与萧郡公所见所闻都说了个清楚。   羊老太爷的脸色从红变青,再有青变成白。   他听闻那秦家竟就这样把消息逆转,一副丢了玉佩,而在那短短时间,玉佩就不见了,落入羊老太爷手中,隐晦地说了一遍。   惹得皇上的目光也陡然一寒。   这么说萧匕安没有出现在望江楼了?   既然如此,那玉佩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横梁上,横梁上又如何来的蜂蜜?   他寒眸一转,对上羊老太爷,羊老太爷当即一颤,却死死咬住牙。   “老臣也着实不明白这其中关系。难道是有人栽赃嫁祸?”   娄锦适时地蹙了下眉头,道:“皇上,不如就请了秦氏兄弟秦赞和秦放入宫吧。”   羊老太爷眉头顿时一跳,娄锦竟然已经察觉到秦放和他有关了?   皇上点了下头,命人去传了二人。   萧郡公盯着羊老太爷,心中狠狠一抽,这么说匕安此番遇难就是和眼前这老头有关?   他转头看了下娄锦,娄锦朝他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这般,便是说明了萧匕安已无大碍。   萧郡公这才舒了心。   要知道,他与萧郎兄弟二人成年之后父母便染病去世了,他到现在只有萧琴一个孩子,而萧郎却有萧匕安,虽然方芸儿怀中也有一个,但就目前来说,萧匕安是萧府的希望,绝不能出任何事。   方将军器重萧匕安,他的才能在皇上面前也得了认同。这次剿匪,在军中得了民心,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外人吞了家族的一颗明星。   他朝娄锦看了眼,女子坐着,极为好看的眉眼半抬着,那种不惊不怒的神情若那狂风过后,黄沙吹过却依旧卓然的白杨。   锦儿,也是家族中不可或缺的一抹力量,这抹力量,他有时候觉得,甚至与萧匕安一比,不相上下。   他心思一定,或许,要早些让族里的人准备一下,娄锦入族谱的事拖了一段时间,别人还都唤她娄小姐,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字。   羊老太爷可没他们这般气定神闲,秦放既被揪了出来,以方才江子文所言,想来秦家已经对秦放洗脑了,到时候他们来了,该当如何?   他狠戾地看向娄锦,这丫头好毒的眼睛。   既能看到娄正德的死不正常。   人家把目光落在那横梁上,她竟然把目光落在这纨绔子弟之中。   大齐世家嫡庶之争多么惨烈,娄锦一听闻这两兄弟,便明白了。   她对上羊老太爷的目光,见羊老太爷呼吸沉重,脸色奇差,便知道他一定紧张地很。   而老人家,最经不起紧张和恐惧了。   娄锦笑了笑,“呀,羊老太爷这是怎么了?手心都出汗了。”   羊老太爷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要看向手心。   抬起手,那手一顿,他那牙齿摩挲的声音响亮地很,那双厉眼再次看向娄锦。   他手心出汗,娄锦如何能看到?   他竟然下意识做出这事,这动作引来皇上再一次阴冷的注视。   羊老太爷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好一个奸恶女子!   好!   好!   蓦地,他瞪大了双眼,身子一颤,便往后倒去。   只见他眉头紧蹙,瞳孔猛缩,一口气上不来,突出一口血来。   他刚要张嘴,奈何喉头的一口痰哽住了。   娄锦上前,靠在他的头边,问道:“什么?”   “水?”   “啊?原来是你设计陷害的?”那虚弱的声音即便是离得如此近的娄锦也听地不是很清楚,但娄锦知道,此刻,他需要水,也需要药。   听到娄锦这话,羊老太爷两眼一番,嘶声尖叫了下,便晕了过去。   娄锦惊呼了声,忙道:“快拿水来。”   皇上听着娄锦那话,早已经震怒了。   “拿什么水?给我把这老家伙送回羊府,太医院听令,谁也不准去,都给我安安分分的!”   阮太医闻言,颤了颤,皇上此番是真怒了。   娄锦眉眼一闪,便也站了起来。   羊老太爷还可以好好活着,只是这番惊吓和愤怒,却让他这一声怕是都无法正常开口说话了。   “皇上,既然羊老太爷已经认罪,便按照程序送他入狱,入狱前,还请皇上让太医为他诊治吧。”   娄锦的话让萧郡公浑身一颤,这侄女,这侄女,当真出了一招狠辣的妙招。   按照娄锦的计划,羊老太爷若是安然无恙,她如何能提出这个要求。怕是太医院也无济于事,而羊老太爷年纪这般大了,竟还要入狱?   皇上虽是盛怒,可羊老太爷毕竟年纪大了,那天牢如何,他能不知道。   可萧匕安被人如此陷害,他也恼恨异常,老羊这是把他皇上当成傻子一样耍弄,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百章 他会记住你一辈子的   一百章他会记住你一辈子的   皇上的犹豫娄锦察觉到了,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并不适合她来说。   萧郡公适时道:“皇上,羊老太爷毕竟年纪不小,我们大齐忠孝,如若羊云翔能代父受过,那便是皇上的仁慈了。”   娄锦低着头,殷红的唇角微微上翘,这个提议,正中下怀。   皇上蹙了下眉,毕竟羊老太爷这番陷害,萧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也着实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耽误太多时间,便点了下头。   “小路子,拟旨吧。”   金黄的布匹从眼前掠过,娄锦扫了那圣旨一眼,目光落在了那被送出去的羊老太爷身上。   羊老太爷这番追杀,是他的意思?还是?   娄锦不过是多留了个心眼,若真只是羊老太爷的心思,那羊云翔如何,她也不想多做追究。   可若是有人指使……   毕竟萧匕安经过这番重创,她可不想再留下任何缝隙。   如今,她与万贵人只见尚未到剑拔弩张,不过也不远了。到娘孕产之日也快近了,只要娘生下孩子,她也无什么后顾之忧了。   小路子出去传了圣旨之后,娄锦便和萧郡公一道告辞。   这出了养心殿,萧郡公与她并肩走着,昏黄的烛光将他的侧脸打亮,那双黑亮的眸子看了过来,只深深看了娄锦一眼,便道:“锦儿,听你大伯母说你下个月就要去军营历练。若你不想去,我倒是可以让你和琴儿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娄锦闻言一愣,那军营历练自然比不得国子监里头的安逸,可也不见得什么出生入死,这品学的成绩占了大头,她如何能不去。   “多谢伯父关心,这军营历练虽苦,可锦儿却不排斥。”   听得她这个回答,萧郡公也不免怪异。   大多富家子弟哪有人愿意入军营去伺候别人。军营里头光是汗臭味就能让人几天几夜都睡不好。   而娄锦竟一点都不怕。   是因为那国子监女子第一的成绩吗?   萧郡公皱起了眉头,国子监第一的成绩是与三皇子有关,难道她?   早已为三皇子与娄锦不过是传言而已,这会是真的?   不等他多做猜疑,便见着前方一个嬷嬷走了过来,朝二人行了礼,便朝娄锦道:“萧二小姐,奴婢受人所托,拿了一个东西给您。”   她走了过来,递上一包东西,尚不知那是什么,娄锦只觉得里头略有些沉。   这嬷嬷娄锦认识,是三皇子院子里头伺候的。   难道是顾义熙送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对嬷嬷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入了马车,萧郡公在一旁看着,他盯着娄锦手中的包裹,笑着问道:“要不然打开来看看?”   娄锦思量了下,把那东西打了开来,见着一些药,大多名贵,多是补身子之用。   有些祛风驱寒,有些化热解暑。   娄锦眉头舒展了开来,见着里头一张纸条,便打了开来。   原来三皇子被派遣去查一宗案子,这是昨日里,三皇子派人准备好的。   萧郡公眉头重重一跳,这灵芝乌黑,整株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他不免一叹。   三皇子好大的手笔!   见着娄锦眉眼温柔,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萧郡公双眼一闪,眼中精光流转而过,便闭眼靠在车壁上养神去了。   翌日一早,羊老太爷设计陷害娄正德一事终于传得朝野皆知。   朝野之中一片唏嘘。   其中细细想来,应该是和羊老太爷的爱女羊馨的死挂上了勾。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皇上命羊老太爷的儿子羊云翔替父受过,来坐这牢狱。   这乃是大齐重孝背景下,极为华丽的一笔。   农家房院里,几只鸡啄着米粒,肆意在草地上奔走,见着有人来了才让了开来。   主人家见着那抹碧青,便笑着迎了出来。   阿木放下柴火,拍了拍手,碎屑掉了一地,他憨笑道:“娄姑娘来了,快里头请。”   娄锦朝他一笑,“多谢阿木大哥收留,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的事,当初娄姑娘救了我们一家四口,我们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这点小事就别和阿木客气了,隔壁村的人一听闻见着了恩人,便要过来。我想到娄姑娘这还有个伤患,便谎称您回去了。”   娄锦点了下头,这阿木脑袋灵活,人很是不错。   “这药下去,烧是退了,怎么还混混沌沌的,眼见着都要日上三竿了,再不回去,爷爷会扒了我的皮。”   方瑶这一声,让娄锦没敢再耽误,掀开帘子进去,见着里头两人站着,一人躺着。   方瑶指着碗里的汤药无从下手,而左御风直接就用灌的。   萧匕安一脸乌黑,虽没有睁开双眼,可他发间脖子上都是药渍。   娄锦见着这模样,暗暗摇了摇头,这两人哪里是照顾人的料。   她笑道:“好了,快住手,匕安哥哥没有被人杀死也要被这水给呛死。”   左御风停下动作,方瑶转了过来,那目光一亮。   “事情办好了吗?”   娄锦点了下头,抽出丝帕把萧匕安脸上擦了干净,再缓缓撬开他的嘴,把药一点一点倒了进去。   方瑶在一旁看着,见萧匕安这会儿下巴没漏,顿时愣道:“怪了,方才他还一口没喝下呢。”   娄锦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细嫩的手指朝着萧匕安腰间掐去,眼见着萧匕安眼珠子转了下,却还是没睁开双眼。   娄锦便道:“行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有人喜欢赖在别人家里,我们可与人家志不同道不合。”   就在娄锦离席那一刹那,萧匕安那俊野的双眼睁了开来,眼中跳着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锦儿妹妹,好狠的心啊。”   方瑶几人的动作停了下来,娄锦尚未转身,方瑶便明白萧匕安原早就醒了。   顿时恼怒道:“好你个萧匕安,当我和御风是免费苦力啊,御风,他现在动不得,你久没有练习箭术了,这活靶子可遇而不可求啊。”   左御风一笑,便把腰上的长弓拉了下来。   萧匕安冷眼扫了过去,朝娄锦道:“锦儿妹妹素来狠心又奸诈狡猾,此番哥哥为了你险些害了性命,你就不能再照顾照顾我?”   方瑶听着,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好可怕。   萧匕安那双邪魅的眼眨了眨,再眨了眨,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方瑶唇角一阵剧烈的触动,脸色略是一白。   她可以告萧匕安谋杀!   娄锦微微侧过头来,略昂着头,目光一顺不顺地盯着萧匕安。   “这份情我记住了,可你的性命匕什么都重要,值不得如此。”   萧匕安缓缓坐了起来,张扬的眉目微微一闪,他毫不躲闪直直迎着娄锦的视线,四目相对,他的视线让人有一瞬间竟喘不过起来。   那仿佛是一种一瞬间就封锁大地,通天燎火,而那火势包裹之人竟是她娄锦。   “值不值得,我比你清楚。”萧匕安并不是傻子,他心中何尝有什么人比父亲更重要,可如今看来,倒是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总有那么一瞬冲动,去覆灭这个世界。   娄锦心头略是一紧,萧匕安,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她明白死的滋味,更明白求生的本能几乎在这活着的当下,她也时刻不忘。   活着,才能改变一切。   死,便什么都没了。   “若是你死了,我不过是记住你一辈子,可我的生活里,不会有你,久了,你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这话一出,便是方瑶左御风都是一颤。   这便是娄锦的想法吗?   太过直接,太过真实,真实地让人心头堵塞,甚是难受。   她的话宛若利刃,不假,人死了,伟大留在心底,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与你何干?   萧匕安深吸了一口气,怒喝了声,“知道了,我的命可比你金贵。”   闻言,娄锦笑了。   这话,自然比她金贵。   她转过头来看向方瑶和左御风,“准备一下,匕安哥哥中气十足,可以回府了。”   萧匕安额头上青筋暴跳,娄锦这丫头,当真是会把死人气活!   方瑶略是抬头,看了眼娄锦,那股求生的意志来自于哪儿?锦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大齐,人多宁愿死地光荣,好留名青史。   可娄锦的想法截然不同。   许是方瑶的目光过于灼热,娄锦笑着牵起她的手。   “表姐,活要活地绚烂多彩,才不枉往后的长久于地下,便是化为白骨森森,我也无知无觉。”   方瑶怔住了,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娄锦的这句话几乎成为了她心中最为坚定的一个信念。   左御风望了眼娄锦,心中暗叹,这样的女子心智成熟强大,有太多人不能承受的东西。   而,她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这话,他也曾经听爹说过类似的,而爹在朝堂混迹多年,才有了这番领悟,没想到娄锦竟也有了这想法。   娄锦留下了一笔银子给阿木夫妇,之时,这笔银子放在了他们的米缸里,或许得等到一个月后,他们才会知道,家里突然生财了。   告别了阿木夫妇,娄锦便带着乔装成小厮的萧匕安回了萧府。   路上,方瑶呵呵笑道:“呀,还不知道匕安哥哥变成小厮还像模像样的,怪不得他人说,人靠衣装啊。”   方瑶这话不过是调侃萧匕安罢了。   虽是着着一件极为普通的麻布衣服,可穿在他身上,依旧不掩他那卓然嚣张的傲气。   他身姿颀长,挺拔的身躯,如诛神雕刻的五官俊美不凡,娄锦在想,萧县公虽也长身玉立,英姿过人,可也生不出这样的妖孽。   当然,她一早便知道萧匕安的身份有些特殊,而萧家却没人提及他的身世,萧郡公更是护着他犹如亲生。   萧匕安的父母到底是何模样。   料说这世上她见过的俊男不少。   武世杰风流倜傥,左御风玉树临风,萧匕安邪肆狂傲,顾义熙如莲谪仙。   骑在马背上的娄锦挑了下眉头,不觉暗暗叹了口气,萧匕安和顾义熙的姿色便是女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若非娄锦自己也生地不差,这日日见着美色,心脏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她想到这,笑了笑。   萧匕安见着娄锦朝他看了两眼,他低下了头,暗暗思量,难道这刁妇喜欢他穿着这麻衣的样子?   他额头一跳,摩挲着这麻衣,咬了咬牙,想着让管家给他多做几套。   娄锦若是知道萧匕安此刻所想,定会笑地前俯后仰。   刚在暗叹美色,怕是不久就要陨落了。   乌嬷嬷早听闻消息,已经私下安排人做事,娄锦进来之时,倒也没碰上什么人,这就把萧匕安送回了屋子休息。   乌嬷嬷喘了口大气,这会儿娄锦回屋,她朝外看了眼,便把门关上,这才朝娄锦道:“小姐,老奴跟了您之后这心脏强地都不用吃药了。”   好在匕安公子没事。   娄锦坐了下来,她兴味地望着乌嬷嬷,静静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乌嬷嬷见着她累了,这才指着实木圆桌上的药。   “小姐,这是昨儿个夜里您交给我的药,我给您熬了,快喝了吧。”   那青花瓷碗中的药颜色不生,呈褐色,娄锦微微睁眼,便道:“他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乌嬷嬷知道这是三皇子送的,便笑了笑,递上碗。   道:“小姐,三皇子这药定是他自己配的。据闻皇室里头也有一两人懂得药理。”   “哦?”娄锦听着新鲜,好似从未听闻过。   乌嬷嬷点了下头,“老奴以前听公主说过,皇室之中每一辈都有人炼制迷药。据闻先祖以前炼制了忘忧仙水,好似能忘记烦恼,重新开始呢。”   娄锦喝药的手一顿,她记得在杂书中略有提过,这东西也没有任何记载,也不知道如何炼制,难怪会成为皇室秘药。   乌嬷嬷只随意提了下,便守在娄锦身侧,报告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小姐,娄城已经自首了。”   乌嬷嬷想起一早的消息,见娄锦喝了药,便递上帕子,娄锦一边擦嘴,浓密的睫毛一抬,“皇上如何处治?”   乌嬷嬷笑了起来,“治了他不敬之罪,已经被押送到天牢,据闻还是和羊云翔隔壁牢房呢。”   这两家终于可以狗咬狗了。   娄锦放下碗,心中微微一动,若是羊云翔聪明点,应该明白,主控之人乃是萧府,中间若是还有内幕便要老实说了。   若无,她也没这个心思去救他们。   “娄府那可有消息?”娄锦打开榻上的一个小桌子,里头抽出一本医书,漫不经心问道。   “恩,据闻藏空相士已经去宽慰娄阳了,洪娘子那传来消息,藏空让娄阳搬离京城,娄阳好似还想做最后的一场挣扎。”   最后的挣扎?   捧着书的玉手捻住书页,摩挲出一抹沙沙的声音,娄锦微微一笑,“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他要真有这个胆子,倒也不算晚,我虽不敬重他,但也可以不继续追究。”   娄府几条性命,有陨落在她手上的,也有死在别人手上的。   说到底,自作孽,不可活。   到这一步了,若是娄阳敢,她倒是不怕。   大可以让萧郎带娘出去游玩一段时日,等孩子出生了,这消息也淡了。   娄锦抿唇一笑,便道:“听闻三皇子去查案了,皇上貌似也不过问。”   乌嬷嬷点了下头,“三皇子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去相国寺,不知道是不是与小姐在相国寺险些出事有关,这事也着手两年了,到现在还没什么效果。”   娄锦闻言,心中一震。   他记得,顾义熙当初入了相国寺调查,回来之时受了点伤。   这相国寺哪里来的胆子?   她微微蹙眉,当日在相国寺内,她闻到一股味道,竟已经浑身无力。堂堂一个国寺,竟有这些个肮脏害人的东西,也难怪三皇子会着重调查。   如今已经是盛夏时分,炙热的骄阳炙烤大地,便会在树荫底下,依旧是一缕风度显得异常珍贵。   这热,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凌驾在四周,国子监学子们,各个身穿薄衫,崇阁上准备好了湿帕子,课上课下,热的时候便擦一下。   饶是那些喜欢浓妆淡抹的小姐们,也没敢往脸上再涂抹些什么。   就怕这热汗一出,香汗淋漓是好,可这脸上就如那五彩石,变化多端也甚是可怕。   还未上课,崇阁里已经有不少学子已经到了。   紫晓和一众女子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女子笑道:“紫晓姐姐的皮肤真好,这看着什么东西都没抹呢,白里透红,与那蜜桃一比,更是甜呢。”   紫晓笑了笑,她并非什么都没抹,不过是奶奶派人从雪域带来了雪莲炼制而成的膏,这一抹几乎就让皮肤白嫩自然。   当然,这种东西,她没必要告知。   “你的皮肤也不错,平日里多喝点茶,一定也能白嫩可爱。”   众人看了过去,那女子卸下妆容,皮肤略是红肿,这哪里是什么好的面皮啊?   几人不禁对那女子哄笑了声,那女子涨红了脸,看紫晓的目光便是一阵怨毒。   马上就要下军营训练了,她倒不信,那样的风吹日晒,还能保留这样的姿色?   此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紫晓寻声看去,见着娄锦为首的三人走了过来,脸色便是一紧。   娄锦今日的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细白天鹅般的脖颈,脸上脂粉不施却透着白净和光泽,阳光照耀在她白腻如脂的脸上竟如那光入水晶,一下子晕染出极为绚美的白晖。   要说这世家子弟,或者天下男人,谁不喜欢见你卸下妆容的模样。   人道淡妆总胜过浓抹,而娄锦这毫无妆容,却胜过那些昔日里涂涂抹抹的女子强了何止数倍。   自然,娄锦的年岁还小了点,可她今日高绾起头发,碧青的薄衫很是清爽,她又素来喜欢广袖流仙裙,与那些女子素服腰身,窄袖细腰不同,她的衣服多有一种飘然欲仙的视觉错觉。   众人不免盯了娄锦好一会儿。   若只是娄锦如此便也罢了。   方瑶和萧琴站在娄锦两侧,方瑶素爱绯色,脂粉未施的脸上自然红润,皮肤白皙的她与娄锦站在一起,艳若桃李。   而萧琴这一身月白色云天水意图留仙裙下,已经烘托出了一抹极为淡薄的仙意。   三人站在一起,真真很是养眼。   江子文上来之时,见着三人也不免笑了下,“快入座吧。”   娄锦几人入座,不少女子对她们三人投来一阵又是嫉妒又是艳羡的目光。   江子文看了众人一眼,见萧匕安也来了,便笑了笑。   “后天,我们众学子就要入军营训练,若有谁熬不得苦,大可现在提出退出,品学的成绩恕老夫无法给大家填上。”   场面一片寂静,倒是有人哼了声,“夫子,就算我们请假不去,这品学课也可以在别的方面加分。”   江子文扫了他一眼,“我只知道坚持和勇气是在未来人生路上必不可少的东西,我不能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博爱世人,如娄锦一样为百姓祈求皇恩,但,这最起码对自己负责的事若是没什么勇气去做,思政这一门便一零分计算。”   娄锦又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她不由得看向江子文,夫子,您到底是要捧我还是想杀我?   她撇了撇嘴,却脸不红气不喘道:“夫子过奖了。”   便是方瑶也忍不住落下三条黑线,脸皮太厚了!   江子文点了下头,“还有异议的吗?”   这会儿,还真没人敢有所异议,要知道,一门成绩不及格就无法从国子监毕业,一年又一年这样念下去,好的官位都被人家用上了。   女子们更等不起在这儿耗着,所以即便是为了毕业,众位学子也是全力以赴。   这也是为什么,在大陆上不止大齐一个国家,而偏偏大齐人才辈出。   江子文并未直接开始授课,而是朝崇阁下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众人都察觉到他这一动作,都有些疑惑。   直到一声笑声从那楼梯处传了上来,江子文才笑了笑,迎了上去。   见着来者,娄锦微微敛目,窦公和平国公竟然来了?   做什么?听课吗?   想到娄城入了监狱,窦夫人回了窦公府,他可是来算账的?   娄锦倒也不惧怕,只想着平国公一道来,这两只老狐狸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江子文转了过来,“今日两位国公是来旁听本夫子上课,你们可莫要丢了国子监学子的脸面。”   闻言,下方众人一阵唏嘘。   两位国公爷来了,这里头不少人蠢蠢欲动,国公爷在皇上面前地位尊贵,若是让两位国公爷看上,收为门生,那倒是个不错的前程。   紫堂和紫晓见着窦公来了,都有些紧张激动。今日,那是要好好表现的。   窦公的孙子紫堂在国子监中成绩不弱,又生地英俊,自然不少人倾心,不少女子打算乘着这个时候卯足了劲好让窦公看上自己,好做了人家的孙媳妇。   平国公家中子弟众多,但并不从政,从商的居多,据闻已经有人介入羊家的经济血脉。   不少人也跃跃欲试了。   江子文把所有人的表现都收入眼底,想来这次两位国公的到来会让这些学子生出几分认真来。   娄锦眨了眨眼,方瑶和萧琴都拉了娄锦,低声道:“锦儿,他们两人来此做什么?   娄锦笑了笑,”许是来看热闹的,老人家,日子久了无聊。“   便是冷静自持的萧琴唇角都止不住一抽,娄锦这丫头!   方瑶扑哧一笑,她可没什么兴趣给老头子演戏。   上课之后,崇阁里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只能听到江夫子的说话声和身后两位国公喝茶时,那杯子之间敲击的声音。   声音虽不太大,在众位学子的耳朵中却一下一下比江子文的声音更能侵入耳朵。   ”老夫子道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敢问这世上可真有鬼神?“   江子文一问,不少人都笑了出来。   这便是在上面的掌权者和百姓的不同之处了。   掌权者明白的知识和道理诸多,而百姓们不懂,上位者以鬼神论来辅助统治,这些世家子弟自然明白,这天下哪里来什么鬼神。   便说这各家各院哪里不沾染血腥,若早有鬼,怎么不来索命?   江子文见众人笑了,而娄锦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眸朝他看来,那目光很是幽深,就只那一眼,便让江子文周身一寒,诡异地很。   ”娄锦,你说说。“   点名娄锦,娄锦翻了个白眼,江夫子这眼睛是定在她身上不成?   窦公和平国公都朝娄锦看去,那目光透着七分兴趣,三分打量。   ”信则有,不信则无。“   江子文笑了笑,”那你信或不信?“   娄锦歪着头,一双柳眉微微一挑,”我信。“   众人一愣,娄锦是那白痴不成,鬼神之说不过是来欺骗下层民众罢了。   ”原本是不信的,后来看着偌大的娄府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还真是信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突然想起娄府的诅咒,可怕的东西。   娄城入了监狱,娄阳孤军奋战,这场面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众人不由得沉默了。   娄锦只笑了笑,便低下头去。她说过了”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世上哪里来的鬼神,娄府能如此,不过是认为罢了。   然而,命运的轨迹在她重生之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上天给了她重生的契机,改变这一切的不过是四个字”事在人为“罢了。   窦公和平国公都凝视着娄锦的背影,这个姑娘短短一句话,便让一些家族子弟脸色顿变,她只扫了一眼,便可明白哪些人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而这些人还未使家族蒙上阴影,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改邪归正。   下课之时,娄锦正在收拾书本,见着那翠色的木栏杆上一只巴掌大的狗蹲在那,朝她看了过来。   娄锦笑了起来,这不就是顾义熙的狗阿狸吗?   她走了过去,阿狸也不躲闪,只在娄锦靠近的时候飞了起来,窜到娄锦肩膀上坐稳。   显然,它已经不排斥娄锦了。而且,还生了几分喜欢之心。   娄锦受宠若惊,暗叹,”你这畜生改性了。“从母的改为公的?   阿里撇开了头,对娄锦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十分不齿。   若不是主子一天到晚想的念的都是这只母的,它耳濡目染,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见到娄锦便也亲近了不少。   ”你主子呢?“   娄锦从书桌上拿一个桂花糕出来,递给了阿狸。   那桂花糕味道特别香,阿狸双眼一亮,接过就肯了起来。   奈何娄锦的衣襟上全是碎屑。   窦公和平国公见人四下散了,只留下紫堂兄妹,方瑶萧琴和娄锦五人,便走了上来。   紫晓并不喜欢宠物,见着娄锦肩膀上的小狗,皱眉道:”你怎么喜欢养这种宠物,一身怪味。“   正吃着桂花酥的阿狸动作一顿,那桂花酥放下,对着紫晓张牙舞爪。   奈何它一直巴掌大狗,这番动作做下来,还是显得又萌又呆。   紫晓嗤笑了声,便道:”这畜生还能知道我在说它?“   畜生这个词,娄锦可不喜欢别人用。   她与追云一道之时,用这词亲切地很,可他人说来,却不见得了。   ”我能道畜生,你不能,它唤作阿狸,若你这两个字都不认识的话,滚回去念你的私塾。“   少有的嚣张!   娄锦这段日子被惹地有些毛了,她隐忍不发,不表示所有人都可以欺到头上来。   她看了眼窦公,眼下,她非常清楚窦公的意图,就算刚开始有些疑惑,多番试探下,窦公的态度着实可疑。太子妃?   今日这般无状,也好让窦公看好,她并不是什么太子妃上选。   紫晓被娄锦这样顶撞,一口怒气上来,还未出口,便接到娄锦冰冷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几分警告,小小年纪这样的气势,却让她一时间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阿狸显然很喜欢娄锦气势。   这和主子多像啊。   霸气侧漏啊!   它朝娄锦拱了拱,就要往娄锦怀里钻去。   娄锦脸上一红,阿狸果然属公的!   窦公和平国公都是一愣,娄锦方才的气势让二位国公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狠厉的气势,这种模样与当年的太后如出一辙,他们二人眼眸一闪,都朝娄锦笑了起来。   方瑶和萧琴见着娄锦那样,都略有些紧张,娄锦是直接朝窦公的孙女发飙,窦公不会对娄锦如何吧?   没想到,窦公这一笑,顿时让二人陷入了僵硬。   开玩笑?   娄锦几乎也要跳脚了,只朝二人行了个礼,便道:”锦儿还有事,请窦公和平国公自便。“   方瑶和萧琴跟着娄锦走了出去。   紫晓气得脸色发紫,与她那名字是越发般配了。   出了崇阁,娄锦才觉得这儿空气舒服地很,不像里头压抑着一团乌云,让人难以忍受。   ”阿狸,你家主子呢?“娄锦再次问道。   阿里却躲在娄锦的怀里,一副睡着的模样。   娄锦笑了笑,正要往清心楼的方向走去,却见着迎面走来之人。   还是那熟悉的一张脸,再次见到,他的脸上并没有以往的痴恋,那双眼中不知道是不是经过岁月的沉淀,带了些悲伤沉痛的色彩。   他依旧风流潇洒,可这种风流已经被一种稳重所代替。   娄锦站在他的对面,面上沉静,不卑不亢。   他走上前来,目光落在娄锦身上,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目光,有伤痛有不舍,有很多很多连娄锦都无法解释的东西。   他递上了一张红色的纸,上头写着”请柬“二字。   经过娄蜜的死,和高阳的身残,他明白自己背上背负的是什么,以往的自己放纵地过了,而现在,他必须得承担起男人这二字。   所以,他凝视着娄锦,好几个月没见了。   他很想她。   若是重来,他一定倍加珍惜锦儿的情,便是再多诱惑,用他现在的心境,如何都打动不了他。   而此刻,他拥有的只有认命和伤痛两个词。   ”锦儿,我和高阳的婚宴,你一道来。“   话到最后,竟隐隐有着颤抖。   没人听到他心里的哭泣,那种一种被生生剥离的痛。他宁愿就和娄蜜一样,就那样死了,或许,余生就不要经历这样的痛楚。   他有太多不甘心,现在都只能化为悔恨和痛。   高阳太需要他了,他对高阳更多的是感激,然而,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   那个梦,那个纠缠了他许久的梦。   一次一次让他从睡梦中痛醒,午夜梦回,他能感觉到肺部深深的痛,和心脏剧烈的揪疼。   那个鲜血淋头的女子哀怨地望着他,恨他的叛变,恨他对她说出那句,”娶你为妾也是一样的“诸如此类的话。   他明白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这个梦是预示也要,是警告也好,当他回头,那儿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他顿觉得苍天之下,镜湖偌大,却只有他一人。   依旧是桃林深处,却只有他的心空空旷旷。   上天能许他一个重来吗?   他摇了摇头,对着锦儿,眼眶通红,却没有泪水滑落。   他送来请柬一是应高阳的要求,二是为自己的半生荒唐,落下最后的帷幕。   娄锦愣了下,这一次竟没有任何心结。   武世杰的眼睛告知了她一切,那种痛楚的,后悔的,最后都化为宁静的目光,告诉她,她与武世杰的恩怨,都化为灰烬了。   ”恭喜你,武哥哥。“   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唤他了,再次唤出来,竟如八岁那一年,纯真自然,毫不做作。   武世杰微微一怔,心头顿时惊涛拍浪,翻天而来的痛几乎要将他淹没。   没什么事,比后悔更让人痛苦。   他哽咽了声,应了声,”恩。记得要来。“   话一落,他便转身离去,先是缓缓走着,接着越发快了,直到那拱门过后,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方瑶怔忪在那,她方才像是见到了武世杰转身之事眼角的泪。   娄锦沉默着,把那请柬打开。   心头却很是平静,摩挲着这厚实的纸页,娄锦笑了笑,”武哥哥,希望你待高阳好些。“   萧琴在一旁看着,心头无比震惊。   武世杰就这样割舍了锦儿,他那样的痛连站在一旁的她也能感受得到。   她不敢相信,如果有一个男人这样背叛了自己,她是不是能有娄锦这样的豁达,就这样放他一马?   让他与别的女子双宿双飞?   她几乎得不到回答。   方瑶叹了口气,”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锦儿,你会让他记住你一辈子,也会后悔一辈子。他往后的日日夜夜没有一日不会在后悔中度过。我看他痛彻心扉,心里都有些震动。“   他们二人当初如何,方瑶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到了这一步,除了喟叹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萧琴陡然明白,诚然,武世杰的痛将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人生之苦,第一便是求不得。   她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她何尝没有?   娄锦摇头,”这不见得,高阳对他的心意,已经让他改变了不少,这和我当初认识的武哥哥一样,可贵着呢。“   方瑶白了她一眼,让武世杰改变的人是你,与那高阳什么关系。   娄锦笑了笑,顿觉得心肺很是舒畅,便道:”这天气热得很,一会儿我们去游湖,顺道把外公那只鹰拿出来玩玩。“   或许这一趟出去能有点收获呢。   一百零一章 死里逃生(准备纸巾)   一百零一章死里逃生(准备纸巾)   三人准备了一下,便告知了江子文。   江子文着实又犹豫了会儿,反复叮嘱了几句,才让三人出去。   午后的斜阳徐徐洒在碧波粼粼的湖面上,东林湖水向来丰满,水波荡漾,湖面上游船过去,便是几声悦耳的歌声回荡其中。   两面高山相对立,站在远处,便能看见这高山应和,美不胜收。   站在岸上,娄锦抬头看去,两山中有飞鹤而过,清脆的叫声极为清越。娄锦肩上的摩云翅见着,一双厉眼微微眯了起来,继而展翅高飞,朝那飞鹤而去。   见着突然到来的鹰,白鹤震惊,忙朝山中跑去。   娄锦迎风而立,碧青的身影挺直若松,青丝随风飞扬,一双杏眼微微眯起,观察着摩云翅的习性。   来这东林湖之人不少,见着娄锦的鹰惊吓到了这儿的白鹤,便都看了过去。   娄锦按着外公吩咐,吹着一声口哨,摩云翅便飞了回来。   这是一只极为硕大的摩云翅,落在娄锦肩上时,收敛了翅膀却依旧庞大地很。   它鹰嘴尖利,一双鹰眼尤为锋利,有识货者走了出来,双眼发亮道:“是摩云翅!”   摩云翅,鹰中极品,那是多少人想得到的宠物,可遇而不可求。   娄锦朝那人笑了笑,便走入了一艘船。   方瑶和萧琴从里头走了出来,一面惊叹,一面感慨道:“锦儿,我原以为你驾驭不了这只鹰呢,爷爷说这鹰凶悍地很。”   娄锦扬唇一笑,坐下来之际,便观察着这只鹰,她是没这个本事可以驾驭,但是——她指了指身后的一名男子,这男子乃是市井之中一名训鹰人。   这名训鹰人原并不想答应娄锦的要求,可见着摩云翅,他也经不住双眼一亮。   那人上前一步,朝三人行了礼,“小人唤作阿亮,是负责训鹰的。”   萧琴点了下头,原是如此。   她对这鹰有点兴趣,便问道:“这鹰如何能听人话?它是否已经被人驯化过了?”   娄锦微微挑了下眉,这也是她想知道的。   外公说是农夫得到这鹰,却无力驯化,这才愿意送了出去。   可若这鹰早已经被驯化,那便难说了。   人对待动物较为宽容,便是她也不愿意对动物有任何猜忌。若因此,给人可乘之机,那便不同了。   因着这摩云翅前世出现过,而且还是外祖父去世前半年得的,这只提早两年出现在这,娄锦便起了警惕。   那训鹰人阿亮愣了下,他看了那摩云翅一眼,摇了摇头,“它身上烈性未消,我也看不出是不是已被人驯化。”   因着鹰本身就尤阴鸷狠戾,即便是驯化过的鹰保留这个本性的也不少,这个……   娄锦眯起了眼,她让阿亮把摩云翅从肩膀上拿下来,便道:“和我说说摩云翅吧。”   阿亮肃然道:“摩云翅是鹰中极品,展翅可遮天。鹰各自分有领域,摩云翅的领域在众多鹰之上,他生性狠戾,眼力非凡,若见着别的鹰入了它的领域,便会追逐而啄之。前人云:玉山将崩,鲲鹏入诗,奋而飞,直摩云翅。这便是为何人们愿意花重金去买一只摩云翅了。”   “摩云翅竟有这么厉害?”方瑶愣了下,随即看那只硕大的鹰便闪了下眼,不觉想着,何时买一只送给左御风。   萧琴看了摩云翅一眼,“重金是多重?”   “回小姐,黄金千两不足为奇。”   这会儿便是方瑶也不免倒抽了一口气,好贵的鸟!   娄锦暗暗记住了阿亮的话,接着便寻了点东西个摩云翅吃,摩云翅却没什么性质,而是看着娄锦怀里的阿狸眯起了眼。   阿狸朝它旺旺叫了两声就缩进娄锦的怀里,鹰眼锋利,便是它也没敢与之对视。   娄锦笑了笑,阿狸这小家伙若是给摩云翅啄一下,怕是连命都没了。   阿亮道:“摩云翅腿脚有力,据闻,从前有人被摩云翅抓着后领子飞过一个山头才放了下来,那人后来活活摔死了。”   娄锦眨了眨眼,心中一个警惕。   方瑶却有些怀疑,“被抓走之人年纪多大,是男是女,大概有多重?”   “小姐,小人并不知道这人多大,不过传闻那人可是长年在山里的猎户。据说五大三粗。”   在场几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看摩云翅的目光都有些骇然。   恐怖的爪子!   娄锦看了那摩云翅一眼,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摩云翅的这个本事众人皆知,外公必然也会警惕,而且前世外公暴毙和摩云翅抓人摔死没什么关系。   阿亮笑道:“还是让它飞出去看看,观察一段时间便能发现它的习性。”   娄锦点了下头,心中一转,自己对这摩云翅一点不熟悉,不若就让阿亮在府中呆着,寻找这摩云翅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说她过于警惕,对这种前世出现过的东西,娄锦如何能不警惕。   她笑了笑,身旁的流萤便走了出来,对着阿亮递了一张银票。   阿亮一愣,看了银票一眼,便咽下了口水,“这……”   流萤朝他友善一笑,“小哥不必介怀,这是你今日的酬劳,若你愿意留在萧府三个月,观察这摩云翅,小姐必定重赏!”   方瑶和萧琴都一阵诧异。   流萤给这阿亮的是一百两银子啊,便是一等丫鬟,重赏也不过是十两银子,而且,观察摩云翅?需要多少银子?   方瑶先是看了娄锦一眼,这丫头钱多地没处花啊。   萧琴是明白萧家钱拆虽并不少,可分在他们小姐身上的银子却不算多。至少没有随时带着一百两以上的银子到处走。   “你可愿意?”娄锦朝那阿亮笑了笑,白皙的脸上两个梨涡浅浅,她双目柔和,然而那样坐着,却足有他人没有的一分自信和平易近人。   阿亮是训鹰人,见着的大爷小姐谁不是对他呼来喝去,鲜有如此看重他的,如今遇到了这位小姐,既然小姐对自己生了这知遇之心,他如何能不接受。   “阿亮愿意,多谢小姐器重。”   娄锦摆了摆手,示意他带着摩云翅到船头休息下。   待那阿亮走了出去,方瑶便放下手中的茶,紧紧盯着娄锦,目光深处竟是一层深深的探究。   萧琴缓缓喝了一口茶,一双明眸看向娄锦。   娄锦转过身来,对着二人道:“我知道你们对我近日的行为觉得奇怪,但终其原因,你们若真想知道,我可以告知。”   流萤心中一颤,小姐这是要说了吗?   她不觉一阵激动,她跟着小姐走过两年的时光,她能感受到小姐心中的一些与他人不同的想法,但终究是为何要这样步步为营,渐渐谋划,她忍是不得而知。   方瑶和萧琴闻言,登时正襟危坐。   娄锦朝她二人看来,心中一阵颤动,然而,有些事她撑得久了,自然也会疲累不堪。   她扬唇一笑,湖面上吹来的凉风带来山里草木的清香,她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略是舒展了开来。   “还记得两年前的一场大雨吗?闹得物价飞涨,百姓流离,知道为何当时各家各府都没什么粮食,而我却有粥可施?”   方瑶双眸凝视着娄锦,不是娄锦不顾自身安危,和娄府的困苦,大义救了那些人嘛?   萧琴也诧异娄锦提及这个,脑袋只觉得一嗡,听得天边那白鹭的叫声,才平静了心神,静静等着娄锦的回答。   “以我在娄府的地位,当时又非娘掌家,我如何能拿得到粥来施?”   方瑶一震,是啊,即便娄锦是娄府的嫡小姐,可她却被冠以野种的名头,这着实困难,她当时为何就没有想到?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绯色卷帘飞起,与她身上的青纱共同飞舞,她双手垂在两侧,却隐隐握成了拳。   “因为我早知道会有那场大雨,所以我早准备好了粮食,所以便早作了准备。”   早知道?   方瑶猛地站了起来,不小心打翻了木桌上的茶杯,茶水溅在船身上,打湿了她的裙摆。   不可能?   娄锦如何能早知道?   就是一向能预支先机的藏空相士都没有测算出那场大雨,那场大雨差点让京城动乱!   萧琴怔住了,锦儿?   娄锦笑了笑,墨发中的金步摇随风而动,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很不可思议?我也觉得,就连京城的那场大雪,我也明白,所以即便发落到蓬莱岛,我也并不焦急,因我知道,皇上会召我回去的。”   她双眼一黯,便是流萤也不免听得目瞪口呆。   小姐竟有预示未来的能力?   原是如此,难怪小姐在藏空相士面前从无常人那般恭敬。原藏空相士也不见得有小姐这能力。   方瑶彻底愣住了,她摇头道:“你说的是真的?‘   娄锦点了下头,心中隐隐作痛,原谅她没有把一切都说出来,她不能让别人来承担她重生以来的种种忧思,因为她认定了,这事她的使命。   萧琴愕然,所以锦儿对表哥方逑下药,也是因为预见了表哥若是身体安康必然会发生什么了?   脑海中,那个夜月皎洁,女子憔悴地趴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   ”姐姐,我累了,好累。“   萧琴心头大动,竟觉得胸口闷疼地厉害,眼眶也红了起来。锦儿,难怪,难怪你那样疲累。   她竟是直接走了过去,伸手就抱住了娄锦,”是姐姐错了,姐姐一向错怪了你。“   萧琴眼中泪意话落,心中悲痛异常。   这么说,从娄锦十二岁那年开始便在步步算计,难道她后面还预见了什么吗?   萧琴这么一想,便觉得害怕地很。   是不是有什么是十二岁的锦儿无法承受的?   方瑶见着萧琴落泪,眼眶也跟着一红。   ”所以,锦儿,你告诉我,你到底预见了什么?是什么?你告诉我。“   忧思过度?让一个女子从十二岁便无法说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娄锦心中一苦,她可以说吗?   她真的憋得很辛苦!   她摇了摇头,红唇已被她咬出了血。   ”表姐,至少现在都很好,真的。“虽然她偶尔还会害怕,可至少有一段时日,她可以安然睡着。   方瑶噤声了,她盯着娄锦眉头重重一蹙,登时也不理会娄锦,抽出袖口中的刀就往外走去。   娄锦一愣,急忙和萧琴走了出去。   方瑶竟是径直走向摩云翅,阿亮吓了一跳,忙跪了下来。   ”小姐,这摩云翅很是珍贵,真有什么莫要下此杀手啊。“   ”滚开,本小姐管它是什么珍贵的鸟,既然锦儿对它如此忌惮,不如就让我除了它,回去再向爷爷赔罪!“   ”住手!“娄锦喝了声,便走上前去。   方瑶眼下一冷,手上的刀锋利若冰,闪耀着锐利的光芒。   摩云翅见着了,竟不顾阿亮的管制,直冲着方瑶飞了过来,娄锦大惊,扑了过去,她与方瑶双双坠落,从船上滚了下来。   落入湖水的那一刻,娄锦竟是嘶声尖叫了起来。   方瑶在一阵混乱中听得娄锦这撕心裂肺的惊叫顿时吓了一跳。   漫天而来的水把她淹没,吞噬着她的呼吸,溺毙了她仅有的理智。   她在湖中再也没有隐忍住,那个梦靥再次把她从现实拉了回来,那个冰冷的湖水,那钉死的棺木,娘瞬间冰冷僵硬的身子。   天边狂风肆作,雷雨交加,万物恸哭。   娄锦缓缓闭上了双眼,竟也不挣扎了。   娘,锦儿随你去,锦儿与你一起。   把娄锦救上来的方瑶见着娄锦呼吸已闭上,哭得不能自抑。   ”锦儿,快醒醒,快醒醒。“   萧琴浑身一颤,跟着过来拍着娄锦脸,心中大恸。为何他们要逼着娄锦说出来,就连她和方瑶都无法承受,别说锦儿了。   船甲上,女子黑发散落,一袭青纱紧紧包裹着她纤瘦的身躯,娄锦面若白纸,唇角青白,吓得方瑶当即坐在那,一时间悲痛欲绝。   ”船家,快把船靠岸,快!“   流萤跪在地上,震惊不已。   她怔怔地望着那躺在那一动不动之人,几乎有一个世纪之久,后趴在娄锦身上大哭了起来。   ”小姐,谁来救救我家小姐。谁来救救她。“   这边一带的人都把船靠了过来,听闻是娄锦,都面色沉重。   相国寺中的禅院中,月白的人影静躺在白色的墙上,墙边的高树遮住了阳光的炙烤,闭目养神的他突然间睁开双眼,心中陡然一慌。   天边打了一道惊雷,闷闷地在这艳阳天中闪现。   刘韬刚端了一杯茶走来,听着那一道轰隆惊雷,不觉也吓了一跳,这青天白日的,万里无云怎么就打起了雷。   而此时,天色突然暗沉,一道又一道雷声袭来,闪电霹雳,照耀地整个大地都昏昏沉沉。   刘韬走了过来,见着爷突然间坐了起来。而那身影竟直直从上头掉了下来,心头便是一惊。   丢下手中的茶,他忙上去接。   而那月白的身影坠落下来,顾义熙只觉得浑身一冷,瞬间便觉得这炙热的夏日马上就要冰天雪地。   刘韬几乎感觉自己的手要断了。   顾义熙飞身而起,抬头望向那天边的闪电,心中一阵剧痛。   眼眶竟生生飞出了两滴泪来。   这让刘韬还未有时间来顾及自己的手臂却已经被三皇子吓个半死。   ”爷,您是怎么了?“   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心中慌乱地,痛地,绞痛他的五脏六腑。   他昂着头,不知道哪儿来的乌云聚集,一时间狂风大作。   刘韬几乎睁不开眼,暗咒这鬼天气。   顾义熙却怔怔地看着方才为他遮阴之树被风雨折散,噼啪一声,树枝打了下来,刘韬忙跳了开来。   这是怎么了?   顾义熙喃喃地望着天空,竟下意识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阿锦!“   ”阿锦!“   ”阿锦!“一声比一声强烈,一声比一声响彻云霄,他眼眶通红,俊逸的双眸盯着天边的乌云,森冷道:”我命你停下来!我以大齐国皇子的尊贵和生命来换取你停下你的动作,你不能动她!“   他几乎是一声咆哮,惊天动地地吸引了寺里僧人走了出来。   刘韬愕然看着主子这一番动作,爷竟然对天下了命令?   这是在开玩笑吗?   寺庙里的人看着三皇子的动作,都是一阵惊颤,三皇子这是怎么了?   狂风吹起他的广袖衣摆,月白的长袍飞扬,刘韬几乎以为主子要被风吹起,害怕地揪住三皇子的衣角。   而就在此时,风渐渐弱了下来。   就在所有人惊讶这风瞬间变弱之时,三皇子转头朝外飞去,那俊逸若仙的身姿让一众僧人都不免惊叹,若能得道成仙,怕也不过如此。   三皇子的神情凝重,唇角紧紧抿着,只见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匹黑马便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三皇子脚尖一点,飞上了闪电的背。   ”走,找你主母去!“   闪电猛地踹出前腿,高高地扬起马头,嘶声长鸣。雷声依旧,而它的声音却让不少僧人都一震,好一匹黑马!   三皇子扣住马缰,高喝一声,便见着这灰蒙蒙的天地一道白影与黑马越来越远。   ”阿锦,你等着我,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   没人知道闪电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香囊,那香囊里头是一块薄薄的玉佩,那里有着他写个她的誓言,她还未见过。   ”驾!“   黄沙飞起,俊美无俦的人儿身子前倾,黑发黑眸在这个昏暗的天地瞬间惊天绝艳。   闪电的速度飞快,马缰上突然有了些血丝,刘韬紧紧追来,心中一阵焦急,爷这样回去,会添很多伤的。   太医说了,爷不能过于激动,爷脑袋上的血块还没化开呢。   梦里,水草纠结,娄锦感觉到肺部即将炸开,她的身子被水草纠缠,她能看到水面上一人的倒影,她能看到那儿的阳光,她能看到骄阳似火,她还能看到过往鱼。   她沉默着看着,仿佛那些都与她无关了。   突然,一声噗通,一个人影窜入水中,那人朝她游了过来,用剑斩断了她的水草,她惊喜着想要对他说谢谢。   不想脚上却还是缠上了水草,男子游到下方为她解开水草,可潮水汹涌,他被越冲越远。   娄锦想要拉住他的手,他朝自己笑了笑,最终把脚伸向那水草,然后伸手抱住了她,竟丢下了剑,与她同时闭上了眼。   ”走,快走。“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嘶吼,而那人却与她在水中,与她长发相结,他的发很柔和很黑,他眉目柔和,只拥着她落下了一吻。   ”阿锦。“   娄锦摇头痛哭,是梦,还是现实?   顾义熙,顾义熙。   ”阿锦,我想你了,比昨日还要想你,你可有想我?“   她哽咽痛哭,”我想你,我很想你。“   ”阿锦,你总不老实。“   娄锦摇头,竟呜呜哭着,说不出任何话。   萧府众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一个院子里,传来了阮太医的声音,”快,水,药。“   阮太医额头上冷汗出了一层,娄锦已经没了气息了。   而萧郡公,萧县公,萧匕安三人站在他身旁,让他浑身都不得松懈,只能做最后的一搏。   ”乌嬷嬷,你去二夫人那,千万不能让她听到任何消息,她受不起。“萧县公吩咐道。   乌嬷嬷双眼通红,焦急地看了眼小姐,就走了过去。   方瑶跪在院子外,已经泪如雨下。   她是罪人!   没想到最终害了锦儿的人,竟是自己?   她摇了摇头,双手握紧衣襟,一遍又一遍锤着心窝,”锦儿,若你不醒,叫我如何活下去?“   她方瑶从没有这样觉得自己该死!   固伦公主和方宏将军进来的时候见着这一幕,心疼地不得了。   ”快别做这事。“固伦公主神情凝重,脚下一个踉跄,她一定要看看锦儿,她不信!   方宏扶着她,目光盯着屋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恕我无能。“阮太医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无法做出任何改变,娄锦就势醒不过来。   ”滚开!“萧匕安拉开阮太医,走到娄锦身侧,那双双眸火红,狠狠地瞪着娄锦。   ”你倒是死地干脆了,我本以为你是个坚强的,没想到,你还是选择了逃避。“   他眼眶微微一红,”你倒是给我起来,你以为你的一切结束了?你惹了我,没有退路,没有任何退路!“   床上的人儿依旧苍白着脸,一双杏眼仍旧一动不动,他咬了咬牙,”人说祸害遗千年,你不是那良善之辈,就给我从这床上滚出去。“   流萤听着,越发难过,痛哭一声过去推开了萧匕安。   尖叫了声,”小姐已经走了,你凭什么如此说她,她心善,她冒着危险救了雪儿一家,她大可以不用施粥做这好事,她大可以对有些人赶尽杀绝,她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大少爷?“   萧匕安撇过头去,流萤愣住,大少爷的眼眶通红,已落下了泪,   她怔了怔,却跪了下来趴在娄锦身上。”小姐,您醒醒,小姐。“   萧匕安深吸了一口气,娄锦,我萧匕安在这世上没有妹妹,我从不认你是我的妹妹,萧家的族谱你休想进,就是死,也休想!   方清雅掩面哭泣,娄锦就这样死了?   她还没有嫁人,尚未有享受女子的出嫁和生儿育女,她应当有个疼她的相公,有个贴心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固伦公主一进来,便是颤着动弹不得。   方宏扶着固伦公主,怔怔地看着那床上之人。   ”大爷,外头有一批黑马来了。“那传话的小厮很是惊讶,敲门的竟是一批黑马吗?为何打开门来只见着黑马?   门砰的一声打开,狂风卷入,刮着所有人都微微眯起了眼,看着门口那颀长的身影。   高大的身姿衣袂翻飞,黑发凌乱,一双凤眸中只看着床,他径直走了进来,并未闪过任何人,就连那小厮被他一撞,直接撞上了顶梁柱,疼的头昏眼花。   一抹淡淡的梅香在屋内泛滥开来。   方宏低下头来,发现三皇子月白的长袍上血渍点点,他定睛一看,三皇子的虎口处摩出了点点血丝,而大腿处的白袍也染了点血。   他浑身一震,不禁紧紧盯着三皇子。   究竟沙场的他如何能不明白,若非策马狂奔,急速飞驰,如何能有这伤?   当初,他为了救下身陷囹圄的士兵们,也曾那样不要命地飞驰,大腿内侧磨蹭地血肉模糊,就连虎口连着两个月都不好拿任何东西。   三皇子,他?   他眯了眼,他如何能知道锦儿?更何况,他不是在国子监,消息一来一去,最少得三个时辰才能到呢。   星目映着床上这人的身影,他怔怔地看着,蓦地坐了下来,把娄锦抱在怀中,他的这番动作,看得在场的人浑身一颤。   三皇子,他和锦儿?   他低下头去,黑发摩挲着娄锦稚嫩的皮肤,他冰冷的容颜才绽开了点点笑意。   ”阿锦,你又不老实了。总爱这么戏弄我,总有一天要吃亏的。“他执着她的长发,柔顺润滑地几乎要让他沉醉。   他低下头,朝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就连萧郡公都不免上前一步。   萧县公拉了他一把,摇了摇头。   娄锦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很熟悉,很清澈,很温暖。   冰冷的泪落在她的额头,顾义熙擦干,笑道:”我今日没有穿那件敞开的袍子,我记得阿锦你最爱看我穿那件衣服,可惜,我命刘韬给我挂着,总等着这个好天气再穿给你看。“   流萤听着,泪如雨下。   那件衣服,她记得。   就是娄正德与三皇子的一次对弈之时,三皇子所穿。小姐着实是没移开眼。   萧匕安听着,眼眸一凝,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浓浓地难以体会的味道。   ”阿锦,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吗?如果你记得,请回答我?“他握住娄锦的手,那手冰凉透彻,他忙呵了呵,才把自己的手弄热了,才握住她的。   方宏看着心里再次翻开了惊涛骇浪,他的虎口受了那样重的伤,那样牵着锦儿的手该有多痛?   三皇子似乎丝毫未决。   ”阿锦,想来你忘了。你这记性往后我老了,还得我帮你记着鞋袜在哪儿,真是丢人。“   刘韬赶来的时候听着三皇子这话,顿时怔在门口。   娄小姐?   屋内几人听着三皇子这话,竟都哭了起来。萧郡公也撇过头去,还有以后吗?   三皇子笑了笑,道:”我想与阿锦你从青丝年华走到耄耋白发,至儿孙满堂。从青草茵茵到银装裹地,天干地枯,年复一年,不厌不倦。至你苍颜,我垂老,银发如新,依旧繁花似锦,同裘共穴,生死相依,不负阿锦!“   在屋外的萧琴听着蓦地坐了下来,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怔怔地坐在地上,潸然泪下。   锦儿,若这一次落水之人是我,我能不能得到他一眼,就看一眼,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摇头,她是在羡慕吗?她甚至以为,人这一生活着竟没了半点意思了。   方清雅听着三皇子的话,一时间悲从中来,这是她活着如此久以来,听得最美的话。   她摇了摇头,琴儿,怕是再无希望了。   三皇子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她打开香囊,若非细看,必然不能发现三皇子的手在微微颤抖,许是这样的颤抖,让他连这个玉佩都无法拿稳。   只听得一声砰,玉佩落地,萧县公低下身去,拿起这块玉佩,看着上头的字,竟下意识念了出来。   ”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顾义熙“   萧县公深深看了眼三皇子,再看那玉佩已经很是圆滑,上头的字虽不算久,可若非时常摩挲,哪里会有这样圆润的触觉。   流萤跪了下来,心中彻底为三皇子折服。   小姐,你起来看看啊。   你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三皇子接过萧县公递来的玉佩,把那玉佩栓在娄锦的腰间。   便低下头来,吻向娄锦,一吻之时,离得近的流萤能听着他低低的呜咽,”阿锦,阿锦……“   那一声又一声悲哀至极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动容。   萧匕安握紧拳头,猛地出手扯开他,不想被一道力量推了开来,那股力量很柔和,却带着难以化解的威力。   ”恩,银发如新,不负你我情谊。“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陷入怔愣,而最先反应过来的三皇子竟是一顿,然后便入狂风肆虐一般,深深地吻着她。   娄锦通了的肺几乎又要在他的攻势下,险些炸掉。   她睁开双眼,几乎就在眼睑动弹之际,一滴泪落了下来,滴在她干涩的唇上。   她品尝了下,咸的。   顾义熙停下所有动作,抱着她竟不动了。   然后,便是一声压抑的,闷闷的,渐渐放大的笑。   ”上天听得我的命令了,阿锦,它把你留给了我,它把你留给了我。“他欣喜至极的笑声,那种狂喜让人心肺震动。   所有人都在惊讶于娄锦的苏醒,便是阮太医都不免睁大了双眼。   而刘韬却是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爷对上天许的誓言不会应验了吧。   以皇子的尊严和性命做赌注?   难道他不要皇子这个身份,也不要命了?   这不可能!   可太医刚刚都宣布娄小姐没救了啊,难道真是上天把娄姑娘留了下来?   他浑身一颤,他不信,上天就当这个是个玩笑,是个玩笑好吗?   三皇子抱着娄锦道:”阿锦,你的命是我的了,我命你,这辈子就算我活不成,你也得替我活下去。“   ”主子!“刘韬一阵惊叫,爷快把这不吉利的话给我吐掉。   一抹冰冷的眼刀袭来,刘韬对上三皇子的目光,浑身已经一个冷颤,只能低下头去。   娄锦深深地望着他,她抿住唇,却是一下子缩到他的怀里。   ”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   见着如此,全场人从惊讶中明白了过来,顿时都喜极而泣。   方清雅对着外头道:”快,准备一下热茶点心来,二小姐醒了。“   萧县公道:”让方瑶别再跪了,快进来看看。“   几个奴仆连声应了是,便走了出去。   没想到,娄小姐竟能起死回生。   阮太医赶紧上来查看,问了娄锦几个问题,才摇头道:”难道亲吻还能救命?“   三皇子把她抱了起来,外头的风已经停了下来,而莫名的,闪电和雷鸣竟都没了。   萧府众人都稀奇道:”难道上天也为小姐哀哭吗?“   见着三皇子把娄锦打横抱起,方宏这才反应过来,”三皇子,这于理不合。“   ”再于理不合我也做过了,有些事若没做过,我怕没机会了。“   娄锦听着脸色一红,这不会是要?   三皇子抱着娄锦绕过方宏,萧县公却抱胸拦在那,”三皇子,锦儿身子刚好,需要静养。“   三皇子挑了挑眉,剑眉朗目在这一瞬尤为俊美。他看了眼娄锦,娄锦朝他点了下头。   她可没那样的魄力,在这个时候被三皇子带出去。   方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也不顾三皇子抱着娄锦,抱着娄锦便大哭了起来。   ”你吓死我了,你差点吓死我了。“   娄锦心中愧疚,与方瑶无关,她清楚,那是她的梦靥,过不去的槛。   后来,许是三皇子身上的温度和味道,让她从那个梦里寻找到了出口。   她示意三皇子放她下来,这才抱着方瑶道:”我没事,我好好的呢,都怪我不好,大白天的吓人。“   方瑶点了下头,煞有介事道:”是你不好。“   可她依旧是哭地狠了,双眼肿地和核桃一样,这一下还真是把娄锦给吓了。   ”你大白天的出来吓人啊,快去照镜子。“她推着方瑶走到菱花镜前。   方瑶见着,马上跳开菱花镜,道:”好可怕。“   娄锦看着笑了笑,便朝她外祖母固伦公主走了过去。   她慭慭然行了一礼,跪在固伦公主和方宏面前,磕了一个响头。   ”锦儿不孝,锦儿让外公和外婆受惊了。“   固伦公主真是怕了,可看着娄锦这小模样,心里也疼地紧。   ”好孩子,快起来,没事就好,我老婆子不怕什么,就怕白发人送黑发人。“   方宏也点了下头,拉着娄锦起来,”快到床上好好休息。“   方宏可是警惕着三皇子,生怕他当场带走了他宝贝外孙女。   三皇子转过身来,看向娄锦,道:”阿锦,我把阿狸送给你,想我的时候告诉它,它聪明着呢。“   阿狸刚刚被那湖水呛地,这会儿趴在桌子上,终于听到主子提到它了,摇摆着屁股就要跳过来。   三皇子点了下阿狸的头,笑道:”你往后就守着她。“   若说方才被三皇子一言一行所感动,现在不少人都黑线连连,就这只巴掌大的狗?   能守着谁?   三皇子忒爱开玩笑。   娄锦伸出手,阿狸看了眼三皇子,最终还是跳到娄锦手上,迅速钻入娄锦怀里。   娄锦眉头再次跳了跳,再这样下去,她该给阿狸准备一只母藏獒配种。   三皇子转而看向阮太医,”这亲吻是否能救溺水之人?“   阮太医并不确定,若是之前有人问他,他一定以为这是荒谬之谈。   可现在?   三皇子把娄锦拉到眼前,啄了啄娄锦的嘴,”这样便不用吃药了。“   阮太医翻了个白眼,险些晕倒。   当他太医院是摆设?   娄锦抿唇一笑,对着方瑶道:”方瑶,你方才也溺水了,需要我救你吗?“   方瑶当即跳开,躲在方宏身后道:”爷爷,快救我。“   方宏突然朗声大笑,所有人被这种氛围感染,也都笑了起来。   娄锦低头,见着手心上有点点鲜血,她眉头一低,对上三皇子的手。   ”过来。“   她牵着他的一个手指,让他安坐了下来。这才拿出了药。   给他抹了抹,又抹了抹。   她杏眼一低,见他大腿上像是也摩出了血,却如何都没再抹了,只把药递给三皇子。   ”记得把身上所有的伤都抹一抹。“   三皇子闻言,唇角缓缓勾起,半晌才道:”好。“   刘韬喘了一口气,想着明日一定要请个活佛把三皇子立下的誓给破了。   ”阿锦,你方才醒来说了什么?“   他冷不丁地一问,打地娄锦一个措手不及。   娄锦下意识顾左右而言他,”应该是梦话吧,我不记得?“   流萤适时地提醒道:”小姐方才说白发如新,不负你我情谊。“   流萤何时这么多话了?   略虐了点,略甜了点,三皇子与锦儿有心灵感应哦,各位拿出票票来砸我吧,再不砸,我要虐我可爱的三皇子和锦儿了。辣手摧花啊   壹佰零二章 羊夫人上门   壹佰零二章羊夫人上门   三皇子走后,大将军几人也都出去,让娄锦好好休息。   留下乌嬷嬷和流萤照顾着她。   天气虽热,但流萤还是没敢让娄锦吹着风,她关上窗,便对娄锦道:“小姐,奴婢真的要被吓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   娄锦歪头一笑,白净的脸上好似轻松了许多,她笑道:“方才昏迷之际我想了许多,我听得匕安哥哥说的话,他道我懦弱。”   “小姐……大少爷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娄锦端着热茶杯,手中一暖,她明白,可他说出了事实。   若非她怕了,那湖水哪里会那样可怕。人道再遇生死,如不能淡然以对,亦不会如自己这样,她摇头轻笑,终究是无法超脱于三界外。   乌嬷嬷瘫坐在榻上,她后背已经被冷汗染湿,黏糊糊的并不好受。   她定定地凝视着娄锦,眉头高高蹙起。   “小姐往后要真没了性命,我这老骨头大可以陪了您一起去。”   娄锦闻言,不由得怔住。   她蹙眉道:“流萤也好,乌嬷嬷也好,我往后的一言一行不能保证我能够全身而退,但你们还有未来,不能如此鲁莽。若你们二人现在不能答应我,便收拾了东西,走吧。”   流萤一惊,忙跪下道:“小姐莫要说这种话,流萤听你的。”   乌嬷嬷咬了咬牙,终究在娄锦那如电的目光中,凝了口气,点头。   娄锦喝了口热茶,这才舒服了点,道:“娘知道我的事吗?”   “没呢,县公大人让人把消息封住,夫人还不知道。”   娄锦点头笑了笑,这样便好。娘的身子经不住这样的打击,想着再不就孩子便要出生了。娄锦便是一阵激动。   “走,我们去看看娘。”   她俨然没有一副劫后余生之感,倒是一切如常就要走了出去。   门砰地一声响了起来,一道瑰丽的红站在门外,人影身子高大,桃花双眼朝她看了过来,双目凛冽,似乎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没养好身子,哪儿都去不了。”   萧匕安镇守在门外,活像一头火麒麟。那样子,还真是让人寸步难行呢。   娄锦挑了下柳眉,一双杏眼中精光一闪。   “匕安哥哥若是喜欢我这闺房,倒也让奴仆帮你把房子重新改造一下,不必日日都往我这跑吧。”   “没良心的小妖妇,我守着你怎么着,你这屋子若非有你,便是有火凤降临,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踏入一步,双手抱胸而立,靠在了门上。   邪肆地转过头来,盯着她眼神复杂。   他历来眼高于顶,从没有什么女子能入他的眼。好不容易有个奸诈阴险的小女子得了他的青睐,还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怎么?当真以为他萧匕安稀罕做你的哥哥?   娄锦被挡住了去路,心中也有些愤懑,却见着他眼中的担心,便笑道:“好,我也便不出去了。”   反正有人上门来找。   果不其然,两人对峙了会儿,娄锦就转过身去靠在榻上拿起书本悠哉地看了起来。   萧匕安紧盯着她的侧颜,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羊府夫人来了。说是要见您。”   娄锦双眸一亮,便道:“请进来吧。”   萧匕安扫了娄锦一眼,哼了声便走了出去。   只见萧匕安经过二院的石拱门,穿过回廊前往大院的书房,不知道和萧郡公在里头说着什么。   娄锦安排了人端茶倒水,便坐在了木椅子上。   实木圆桌上的茶水芬芳,闻着沁人心脾。娄锦朝流萤道:“把我前些日子种的花拿过来我看看,蜂巢都筑好了吗?’   ”都筑好了呢,我看过不久就能酿制不错的蜜呢。“流萤应着,便让三等丫鬟去拿了花盆过来。   选了几株小的,娄锦便修建了一番。   低头的一瞬,她便听着外头的脚步声了。娄锦唇角微勾,便把那摘下来的花瓣放入帕子上,多余的草木便丢了。   月白的袍子披在她的肩上,她长发披下,宛若锦缎黑丝,透着一片片令人折服的光泽,甚是美丽。   羊夫人进来之时见着的便是这一幕。   娄锦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流萤走到娄锦身侧,耳语了句。娄锦才转过身来,笑着看眼前之人。   羊夫人与方芸儿差不多年纪,她一入屋,整个屋内便能闻到一股玫瑰的香味,极为浓郁的芬芳,便是娄锦眼前的这盆郁金香也无法把她的香味掩盖了过去。   羊夫人头上梳着飞仙髻,玫瑰瓒金押发,贵气逼人的装扮本令人不是很喜欢,却看着她衣袖口没有搭配任何手镯配饰,娄锦便是一笑。   ”羊夫人请坐。“   羊夫人看了眼娄锦,心中微微一颤,久闻大齐有个奇女子,年芳十四就已经扬名大齐上下。她从未见过,此番若非公公病中提及,她也不大能见到了。   想起公公的话,她眼眸一脸,只笑着朝娄锦道:”这是我头一次拜访,也不知道小姐您喜欢什么,便送了粤绣的锦缎和鞋子,娄小姐看看可喜欢?“   娄锦眉都没有挑,只看着羊夫人笑笑,并未去看那天下四大绣之粤绣。   羊没人心下一沉,这娄小姐竟真这样不给羊府面子?   可,现在相公的性命还挂在娄小姐这,她不得不放低姿态,笑道:”想来小姐眼界高,我这还有一样东西。“   ”我看不必了,我娄锦一向不是个重物之人,羊夫人来若没什么话,大可回去了。“她站了起来,朝流萤道:”送客。“   羊夫人从来尊贵,何尝受过这般冷落,便咬了咬牙。   已经入了皇宫,奈何那高人却道:”稍安勿躁。“要知道那是她夫君,关在里头心疼的是她!   好在公公模糊中指了一条明路,她过来寻找娄锦,是想着让她高抬贵手,毕竟,萧匕安不是好好的吗?   ”等一等。“她急促道。   娄锦的脚步一缓,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知无不言。“她犹豫了会儿,这事说到底是摆不上明面,就当卖一个人情给娄锦。   ”你们的杀手哪里雇来的?原来羊府这被抄了家,银子可还有不少呢。“   羊夫人呼吸一窒,没想到娄锦这一问,立马就问到点子上了。   ”这银子,这银子是我娘家帮我筹的。“   还这样不老实?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我历来信那冤有头债有主这句话,既然羊府全都认下了,娄锦自认为帮了皇上惩恶扬善,无不好。这便不留下羊夫人了。“   ”我说,我说。“   羊夫人抿了下唇,她不禁看向娄锦,这丫头几乎笃定了此番暗杀背后有人,她真的与万贵人结了梁子?   ”那些银子是宫中贵人给我们的,那人正是万贵人。“羊夫人深深喘了一口气,万贵人为何要杀了萧匕安无从而知,但此番下手,却是狠辣至极。   她本不愿说,但如今这情势,相公在里头,羊府就势被人欺负,就连相公所在的部门也被人彻底换了水,她知道,皇上此时定相公的罪,想来已经有了可靠之人可用了。   她不求羊府还能有以前的风光,可公公病倒,相公入狱,家里没一个主心骨,让她如何撑下去?   万贵人,竟又是她?   娄锦虽也想到了是她,可羊夫人亲口承认,到底还是给了她重重一锤。   娄锦脸色略白,终是对羊夫人点了下头。   流萤见娄锦脸色不好,便送了羊夫人出去。   羊夫人连番回头,却都见娄锦在深思,说出的话最终都化为无声。   伤害她的亲人,不可饶恕。   万贵人,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娄锦眯起了眼,杏眼中迸射出凛冽的寒光,她缓缓站了起来。突然道:”乌嬷嬷,高阳公主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小姐,是两个月后的十八日。“   娄锦点了下头,明日便是军营评测日,她必须要保持警惕。   ”让梁娇做好准备,不能我去军营受苦,让那万氏安枕无忧想着害人。“她躺在床上,一忍再忍,多是无用,她不如给万贵人找点事做。   乌嬷嬷点了下头,”梁贵人那已经准备妥善,正等着小姐下个命令呢。“   娄锦挑了下眉,她记得五皇子很是好赌。   晚膳时分,娄锦去寻了方芸儿。   方芸儿并不知道白日之事,只看着娄锦脸色略有些苍白,便有些紧张。   ”锦儿,若是国子监学习艰难,大可请假两日。“   娄锦拉过她的手安慰了下,便开始把脉。   突地,方芸儿叫了下,萧县公惊得立马放下筷子。   娄锦把手放在方芸儿的肚子上,顿觉得惊奇不已。她笑道:”爹爹,那是胎儿在踢娘呢,没事。“   萧郎双眼一亮,走过来便笑道:”快给我听听。“   这也并非第一次了,可萧郎一副新鲜得不得了的样子,倒是让方芸儿哭笑不得。   方芸儿看着娄锦,眼中一阵温和。   ”锦儿,听得其他家父母可以到国子监外探望儿女,娘这身子笨重,我想让你爹爹明天带我一起,送你去军营里。“   娄锦笑了笑,”这倒不用呢,娘的任务就是养好身子,带我一个月后回来,您这身子也快生了,锦儿可想着不要落在爹爹后呢。到时候弟弟妹妹最好先懂得如何叫姐姐再唤爹爹。“   方芸儿被她这一想法逗笑,”好,先唤你姐姐。“   萧县公看向娄锦,这个孩子,他几乎是感谢上天,因着这个孩子,他此生才没有白白度过。   在得知她毫无生气时,心中也悲伤不已。   这个女子有让人无法忽略的力量,好在芸儿有这样的女儿,才能在脱离娄府后得以重生。   ”小姐,娄府的人送来了请帖。“   一百零三章 挑衅她的人势必要出丑   一百零三章挑衅她的人势必要出丑   “娄府?”娄锦微微挑了下眉,手下那拜帖,便笑了笑,“这娄府可还有蹦跶的时候?”   方芸儿皱了下眉头,她道:“锦儿,娄阳如何,好歹他也帮过我一阵子,娄府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   她的话还未落,萧县公就拉着她的手,漾开了淡淡的笑意。   “你忘了锦儿跟你说的任务了?娄府这么多年哪能这么快就落败了。”   娄锦点头,她并不想去见娄阳,就目前形势,她也没这个空!   娘尚不知道真相,自然不明白娄锦的意图。   娄锦把那拜帖收下,便嘱咐了方芸儿两句,就告辞了。   娄阳这个时候给她送来拜帖怕是要狗急跳墙了,娄锦双眼微眯,眸中冷光乍现,她曾经说过,最厉害的诅咒不是死,而是等着你一步一步沦陷,到无药可救,到妻离子散,再到家破人亡,沦为丧家之犬,奈何,你还有子?   即便你是我生身父亲,上天也没有给你侥幸的机会。   随手把那拜帖一仍,娄锦便回了屋里。   天刚蒙蒙亮,外头就传来了丫鬟们的脚步声,燥热令娄锦再也无法沉睡,她皱眉看着床上已然减负的被褥,料想着这要去了军营,岂不是要热死。   门咚咚一响,流萤便在门外说道:“小姐,奴婢进来了。”   流萤端了盆水进来,笑着与娄锦道:“奴婢见天热地不行,这便早早打了清凉的井水给小姐擦把脸。”   娄锦笑了笑,起身道:“这事大可以让别人来做,你既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大可以多睡些时辰。”   流萤摇头,别人服侍,她可不放心。   帮着娄锦梳妆打扮了一番,流萤拿出了一个三色翡翠盒子,“小姐,这是大夫人送给您的,说是入了军营也不怕这日头晒。”   流萤献宝似的拿出了这好东西,笑盈盈地递了上去。   娄锦打开盒子,一抹清香袭来,她笑道:“琴儿姐姐和方瑶表姐可都有了?”   “有了,三人每人一份。”   娄锦点头笑了笑,这才走了出去。   还未到门口,便见着方瑶和萧琴一道走来,二人见着娄锦双目一亮,笑道:“我以为你还在卧床呢,这好了,我们三人一同出发,国子监的车子在前方等着呢。”   娄锦点头,总觉得上次昏迷之后,方瑶和萧琴对自己的态度更胜从前了。   三人并肩走着,心思各异。   这会儿便是方瑶也没敢再逼着娄锦说出什么预感,只想着顺其自然,好在她们时刻陪在娄锦身旁,这要有什么事,也好顶着。   一辆平常的马车停在了萧府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车前的小厮见着三人恭敬地迎了她们上去。   这帷帐尚未拉开,便闻着一股又一股浓郁的香气。   娄锦素来不爱这种焚香,她只略抬了下头,这马车里还有人呢。   方瑶和萧琴二人对视了一眼,朝娄锦点了下头,便朝里走去。   车内光线较弱,一番明暗对比,里头之人顿时失了光彩。   紫晓坐在中间主位,眯起双眼看向三人,她身旁两边各有一人,这三人娄锦都很是熟悉。   尽管两外两人,她叫不出名字来。   方瑶一向不喜欢他们三人,一上来便嘲讽道:“有些人就是不一样,出门还要带香炉,这味道,呛地很啊。”   这偌大的马车,哪里有什么香炉。   方瑶这是讽刺她们个个都敷满香粉,好在这夏日里来个香汗淋漓。   紫晓身旁的女子乃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的女儿白玉,她素来有狐臭,肉不是用这些香粉,怕是没有一人愿意坐在她身侧的。   奈何白玉这女子生得朱唇粉面,又精巧丰满,自视甚高。她容不得他人随意讽刺,便笑道:“如何也比你这干瘦猴子强,看你这前平后扁,面黄如蜡,真想不通左御风是如何看上你的?”   方瑶被刺,一口恶气顿时郁结在心中,一时间也便爆发了出来。   “怎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还会看上一头有着狐臭的母猪?”   娄锦几人本听着热闹,听着方瑶这话,顿时都哄笑了起来。   见着白玉那气得发紫的脸,方瑶这才觉得舒坦多了,勿怪她出口狠辣,她入国子监来,与这白玉素来不对盘。   白玉又时不时对左御风献殷勤,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娄锦和萧琴的笑让紫晓心中一怒,好歹白玉与她交好,她紫晓乃是窦公的孙女,与娄锦他们三人的身份比起来分毫不落,她冷笑了声,“娄锦与萧琴当真是好姐妹,可这三皇子只有一人?怎么?你们萧府还想一次性送两人给三皇子?”   此话一出,马车内的气氛骤然如那炼炉里,只差着一点火候就要炸了开来。   萧琴拽紧帕子,脸色隐隐一变。   娄锦拉住她的手,笑着朝紫晓看去。   “想来,紫晓姐姐是忘了上次的腹痛,这人啊,记性一差就会胡作非为,我当是想帮姐姐恢复一下记性,不知道姐姐意下如何?”   “你!”谈及那一次被娄锦阴了,紫晓便是一颤,这女子好生奸诈!   娄锦敛下眉目,对于紫晓那忌惮的目光,她抬也没抬一眼,便闭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   车内一下子又热了起来,紫晓三人都有些耐不住了,听着外头有卖酸梅汤的,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命了小厮把车停下,就命那小厮去买酸梅汤来。   娄锦勾唇一笑,此番去军营少则一个时辰,这要是尿意上来了,这朝外走去,均是荒山野岭,难道还要在那解决?   她低下头去,在紫晓三人面前拿出了一小瓶东西。   她伸手抹了点擦在额头和太阳穴附近,再把这东西递给了方瑶和萧琴。   方瑶闻着这味道,顿觉得一股薄荷的清香在身体里蔓延着,清清凉凉的,一下子就把燥意给降了下来。   “锦儿,这是什么东西?凉凉的。”   “喜欢就拿着,那是我这两日做的清凉膏,乃是用薄荷凉草搭配的,有清凉解暑的效用。”   方瑶一听,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好东西啊。   娄锦再送出一瓶给萧琴,萧琴接过便抹在了脖子的动脉处,一时间也凉快地很。   紫晓三人见着了,脸色都是一沉,他们一路上绝不能喝太多水,若是有这清凉膏一抹,还真能省去不少麻烦了。   人说到了军营,入了夜便不好睡了。   又这样闷热的天气,天一亮就要冲澡去,可这军营重地,都是男子。她们即便要梳洗个干净,那也只能擦擦身子罢了。   紫晓不觉一阵郁闷,盯了娄锦许久。   娄锦低头假寐,不是没看到紫晓的目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娄锦的成绩太为突出,这段时日,紫晓总是针对自己,夹枪带棒的。娄锦自己不好受,如何能让你好受?   小厮递上酸梅汤的时候,紫晓三人很快就喝掉,可这解暑不过是一时半刻,看娄锦三人都靠在马车上睡着了,紫晓当真是一口怒火咽不下去,便大声说起了话。   刺耳!   绝对的刺耳!   要说这夏日,人马易困,娄锦也着实一副疲懒的模样,她才刚睡着,听着紫晓三人这大声说话的劲,便蹙了下眉头。   她略一睁开眼,杏眼中闪现出一阵寒芒,逼得紫晓三人一愣,竟忘了方才说了什么。   “若你们还这样吵,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哼,这马车又不是萧府的,我们说话碍着你了?”白玉喝了声,便也不理会娄锦,继续叽叽喳喳,吵死人不偿命。   闭着眼的方瑶握紧了拳头,当真想把他们揍成馒头。   娄锦略是挑了下眉,便扣住方瑶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萧琴正在思量着如何把这三人给堵上嘴的时候,见着娄锦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也状若无事地闭上了双眼。   紫晓三人略是一顿,不明白这三人竟如此“本分”?   可,不一会儿,三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撩开帘子不住地往外看去。   马车已经往郊区的方向而去,这儿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两边是杂草,这儿应该较为隐秘了。   三人点了下头,示意小厮把车停下,便往那走去。   娄锦三人张开了双眼,看了下那刚刚下车之人。   “锦儿,我看,干脆让小厮直接走,别管那三只鸟。”方瑶这番提议虽好,但是会落下把柄,娄锦笑了笑,点了下怀里那略是鼓起的地方。   “阿狸,把那几人的裤子给咬破点,别客气。”   娄锦怀里立马钻出一个小脑袋。   那张狗脸朝娄锦展开一笑,登时让三人都愣住了,这狗竟然笑了?难道还能听得懂人话?   阿狸猛地窜了出去,它体型小,动作飞快,就连那小厮也只以为是什么树叶闪了过去,没去注意。   不过,很快。   阿狸就回来了,那样子俨然一副立了大功,得意地摇头摆尾。   方瑶扑哧一笑,“三皇子怎么会有这么有意思的宠物?”   娄锦也挑了下眉,递上一截花生酥就把阿狸高兴地再次摆臀。   等了许久,也忍没见到紫晓他们的踪影,娄锦看了过去,见着那三人都站了起来,可脸色很是窘迫,一副不知道该是进还是退的模样。   “你们三人可好了?别其他人都到了,就我们还在路上耽搁。”   紫晓几人咬了咬牙,这后面的裤子怎么会裂这么大一个缝,看样子还是背什么东西给咬的,想来应该是他们方才解手之时被这山猫野鼠给啃了,她们三人俱是浑身一震恶心。   这穿不是,不穿也不是。   让他们如何走?   “既然你们不愿意走,那我们就走了。”娄锦笑了笑,让小厮上马。   见着小厮迟疑,紫晓三人愣是咬了咬牙,往娄锦这儿走来。   “你给我转过去。”紫晓对那小厮下了命令后才起身坐上了马车。   娄锦三人闷笑不已,他们三人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手还提着腰,似乎连腰带也系不上了。   阿狸这一次可真够狠的,不仅把人家裤子给咬破了,就连腰带也没放过。   这三位千金小姐提着裤子走,还真是令人笑掉大牙啊。   三人入了座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一句,而是思考着如何在还未入军营就换了这一身狼狈的裤子。   奈何,他们嫌行礼太重,便先让人运到军营,眼下,真是没衣服换了。   娄锦三人自然也是,他们行礼都不是轻的,各家夫人母亲可都怕儿女在军营吃苦,东西自然也是多地用抗的。   娄锦终于能安安静静地睡上一会儿,便觉得神清气爽。   紫晓现在也没心思去与这三人斗气,可她们火烧眉毛了,而娄锦三人却恣意睡着,委实让人愤懑不已。   “这可怎么办啊?”三人闷着声讨论着,生怕给娄锦听到了什么。   “我看,不如我们就称病,一会儿就有人抱着我们进去了。”白玉说着。   紫晓瞪了她一眼,这白玉是猪脑袋不成?   “军营重地,我们是带不了丫鬟进去的。谁抱你?男人?你被抱了,这辈子还想嫁出去?那些士兵多是丑陋平庸之辈,就算你愿意嫁,你爹爹也会先把你打死。”   白玉浑身一颤,低头不语。   紫晓闷着沉默了会儿,她唯一的办法便是让马车直接进入军营,而不是在军营口就停下来,如此她们可以撑到入帐篷之时。   只是,少不得要被说成恃宠而骄之徒。   她眯起眼盯着娄锦三人,便把这罪名给她们三便行了。   如此,还未开始军营练就的,娄锦的品学成绩便会大打折扣,真是一箭双雕。   她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娄锦却是唇角微勾。   他人不知,还以为娄锦做了什么美梦,没人知道,这丫头又在算计着什么。   就在马车快要到军营那会儿,娄锦醒了过来,她拉了拉方瑶和萧琴的手,对着小厮道:“我们要下去方便一下,这儿离军营不过二十米不到一会儿我们自己走去。”   紫晓一听这话,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笑道:“既然就剩下这么点路了,难道不能在营帐中解决?”   娄锦捧着肚子,一副一刻也无法忍受的模样,竟是没与那紫晓再多说一句,就下了马车。   紫晓脸色一沉,目光移向了白玉,如此,这个罪名便只好由白玉来承担了。   娄锦三人下了马车,方瑶和萧琴都随着娄锦来到马车后,只见娄锦拿出一截铁丝,往那车轮子上缠绕一圈。   二人都瞪大了双眼,娄锦这是?   因着萧琴和方瑶挡住了视线,赶车的小厮也没见她们做什么,以为是肚子疼地厉害,这才刚下车,要缓冲一下。   娄锦便拉着萧琴和方瑶往一旁走去。   三人躲在草丛里,面上都露着期待的神色。   萧琴转过头来,看着娄锦躲在这油菜花中,黑发白肤,大眼若电,眸子里闪现出的熠熠精光,让人顿时以为这丫头的自信和从容令人折服。   “你方才做什么?”   娄锦笑了笑,挑眉看向那缓缓驶向军营的马车,道:“不过是想让三人明白一个道理,替罪羔羊可不见得是许多人喜欢的把戏。”   方瑶兴奋地点了下头,盯着那辆马车。   军营前方两名士兵手拿长刃,挡在了小厮面前。   “军营重地,所有人一律下马车走进去。”   小厮略有些惊慌,他看了眼马车帷帐,等着里头的小姐发话。   “我乃千金贵体,不能在此下马,还请这位小哥放行。”   千金贵体?   好大的气派!   “管你是千金贵体,今日来军营历练的国子监学子,包括夫子江太傅也没有你这么大的架子,难道你是公主不成?”   紫晓咬了咬牙,该死的守门士兵,竟然这样难缠。   紫晓哼了声,“本小姐要过,就得让我过!还不走!”   那小厮愣了下,还是抽了下马鞭,马儿吃痛,车轱辘一转,便带着几人往里走去。   那些士兵见江太傅都没如此霸道,而此人如此,置军规如无物,登时怒了。   长刃向前,“给我下来!”   这边的动静极大,引起了那些早一步进来的学子们。   他们纷纷出来,见着那愣是要闯入的马车,不由得问道:“这里头坐着的是谁?”   “是啊,胆子不小啊。”   “呀,像是娄锦紫晓他们。”不知道谁惊讶地叫了声,想到了娄锦前两日的张狂,都摇头道:“仗着自己外祖父是大将军就这样无法无天了?”   “可不是。”   几个说话之人见着江子文出来了,都道:“夫子,您看,那娄锦好大的胆子,竟然要硬闯军营。愣是要坐在马车上,好大的架子!”   江子文听得娄锦二字,眉头便是一跳。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吧。   江子文摇了摇头,窦公总说这娄锦并非池中物,按照她这鲁莽的性子,就算不是池中物我看也成不了什么凤凰。   恐怕这回窦公是看走眼了。   “滚开!”被逼急的紫晓喝了声,她们三人如此狼狈,如何都不能下马车的。这些没权没势的士兵如此不识相,真真是让她又急又怒。   “还不快点!”紫晓一阵怒喝,那小厮不敢怠慢,挥起鞭子,这力道不小,马儿疼地急急窜出了一大步。   就在紫晓还在得意之时,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只听着一声霹雳,车身重重一震,她们三人被用力甩向右边的车壁。   车子轰然倒了下去,就连那外头的小厮也被压在了车轼旁。   三人力量太重,车子整个右倒,三人撞破车顶,从里头甩了出来。   “啊!”   嘶声尖叫冲破了这唏嘘不已的氛围,一时间满场寂静。   只见这车子里飞出三人滚落在草地上。三人的裤子自动脱落,一下子露出了几位白嫩的六只长腿来。   这些士兵久没有见过女子,一个个目光发直地望着这六条白腿,一时间空气中什么东西噼啪作响。   “哇,这飞出来,竟然连裤子都飞了。”   有不少女子都掩面不看,不耻地看向这三人。这么多男人都看到了她们的身子,这要怎么办?   要在其中选一个丈夫?   那还要看别人愿不愿意?   紫晓咬紧了唇,四肢已经僵硬麻木,其他二人嘤嘤哭泣了起来,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声靡软的嗓音传了出来,众人寻声看去,竟是徒步走来的娄锦,萧琴和方瑶三人。   “天啊,紫晓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干站着,还不快去拿了衣服给三位姐姐盖上。”娄锦这一番提醒,更让紫晓他们无地自容。   其他士兵们这才依依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才撇了开去。   而白玉羞愤欲死,她竟然让那么多人看了身子。若非娄锦一声提醒,那些人还要看着自己的腿在这烈日下晒黑之后才拿来袍子吗?   那些本以为是娄锦作威作福的人都有些讪讪地看向娄锦,目光一转又看向了那躺在地上的紫晓三人。   江子文脸色尤为难看,这才第一日,国子监的学子们就给他出了这么大一个丑!   “快说,方才是谁恣意命令军爷?”   江子文这声军爷显然是抬举了守门的士兵,可这足以看出国子监夫子过人的品性。   那守门的士兵立马站直了身子,双目一凛,便看向她们三人。   紫晓三人互相对视了下,白玉生怕这罪名要落到自己头上,刚要指出,紫晓便道:“是白玉。”   白玉一愣,正要反驳,紫晓深深盯了她一眼,带着十足的警告的意味。   白玉一颤,这才想起紫晓乃是皇后嫡亲窦公一族,如何都不能得罪。这才咬咬牙,“是我。”   紫晓满意地点了下头,青黑的脸色稍有好转。   几个女子给他们披上了袍子,可那些士兵还是看向了紫晓的裤子,那裤子挂在两腿中间,这是要穿上还是要甩掉。   紫晓脸色发紫,神情已有些郁结。   方瑶和萧琴在那险些忍受不住,各自掐着防止笑出声来。   锦儿好狠的手段。   出了如此一招,正经的世家大族谁要娶这三人为妻?便是为妾,怕也不见得有人愿意伸手。   若有些觊觎窦公背后的实力,倒也有不少人会提出亲事。只是,这三人想要嫁给皇子,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皇上又不是又瞎又聋。   紫晓没想到这马车会出现如此纰漏,原是想要让娄锦背一趟黑锅,没想到娄锦躲过一劫,自己出了这事,心中顿时又是委屈,又是恨意四射!   这会儿也不理会江子文,猛地就踢掉裤子,头也不回地入了营帐。   按照安排,娄锦,萧琴,方瑶,紫晓,白玉,秦娟六人一个帐篷,萧匕安,左御风和其他四人一个帐篷。   秦娟正是那三人中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子,她是秦家庶女,难得的是有芙几分才学,这才得了皇后允许,入了国子监。   这也是为何,方才紫晓把那张扬跋扈的名头丢给白玉而非秦娟的的缘由了,秦娟那安静可人的模样,说是她也没人信。   娄锦躺在榻上,观察着秦娟,眉头略微耸起。   太安静了,这样的庶女远比嫡女更可怕,听流萤说那秦家主母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而秦娟能够在秦家主母的威势下能入这国子监学习,绝非一般的货色。   想到当初因着娄正德之死那事,让流萤帮着查了下秦府,这才对这个秦家有了初步的了解。   秦赞是草包嫡子,秦放素来颇有野心,然而,他的野心却一直隐藏在秦家所有人之下,若非娄锦上次撞破,这秦放兴许还能除去秦赞,成为秦家的掌权人物。   而这秦娟与那秦放乃一母所出,这女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娄锦想了想,便静静地闭上了眼,秦放这次被秦家家主重罚,这秦娟能够视若无睹?这笔账想来是要和自己算算了。   娄锦勾唇一笑,脸上隐隐有这几许兴味。   没想到刚入军营,就迎来了不少有意思的人物。那些在国子监安安分分之人,想来在这里可寻到了个好地方。   方瑶收拾好了便上了它,和萧琴娄锦一起观察着周围。   不一会儿,外头走入一个嬷嬷打扮的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那人进来环视了一周,便笑道:“我乃军营的殷嬷嬷,长年在这儿为军营办事,明儿个你们要在辰时起来,并且要随我一道去校场练习。我大齐重武,便是女子最少也有点防身之术。若是经不起训练的,今晚亥时之前要告诉我,我会让江夫子把你们的名单划掉。”   不少人咬了咬牙,这几天天气跟喷了火一样,明天辰时就要去训练了吗?   娄锦干脆躺了下来,与方瑶萧琴低声道:“皇上倒是有意思了,这军营比不得国子监那样安全,有人新生暗鬼,我们可要小心。”   皇上此番为各家选儿媳,为自己挑媳妇的做法,当真是想法独特。   他不介意世家厮杀,好似若真发生点什么,还乐见其成的模样。   思及此,娄锦浑身一震,难道?   难道皇上要铲除世家势力?不,应该就目前来说,各家陨落,若羊府,势力归于皇上,这种甜头尝试过了,皇上如何能放弃。   而羊府的陨落,不过是他们家族中小姐之间阴谋权斗,如此竟有如此效用,难怪今年确定的目标是在军营中训练。   皇上的英明之处,他人难以预料啊。   娄锦眯起了眼,这么说若是娄府没有陨落,娄阳取代外公,这也是必然态势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上对皇权的渴望已经到了如斯地步?   娄锦警惕地闪了下眼,察觉到圣意,娄锦还是经不住打了个寒颤,如此,便是如何都要让外公和外婆警惕些了。   这么说,就算自己出了点事,皇上也不过是做点表面功夫,要说皇上现在,最想要的莫过于方府的兵权。   若是在这军营之中出了什么事,引得外公出错,皇上大可就势收了兵权。   这么一想,娄锦握紧拳头,难怪有人道,圣意难测,皇上的每一个命令都非随性,这里头都有深深的寓意。   见着娄锦如此紧张,萧琴和方瑶都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娄锦朝他们二人看了一眼,道:“你们务必要小心,这一个月,莫要给人可乘之机,就算我们要教训别人,也不要让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娄锦既然知道了皇上的意思,那便来阴的就好了。   谁要敢对他们三人动手,就要承受陨落的命运。   方瑶闻言,一时间也微微眯起了眼,“我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自从被娄蜜推入寒潭几乎要了性命之后,方瑶的狠辣劲可一点不少于娄锦,自从娄锦险些死在那湖中开始,方瑶便没了任何可以退缩的理由。   锦儿在乎的无怪乎将军府和萧府,或者,还有三皇子。   锦儿都出手了,她方瑶也不是那省油的灯,她是堂堂大将军的孙女,是皇族血统固伦公主的孙女,容不得他人放肆!   萧琴也点了下头,“放心吧,我可没什么好让你担心的。”   萧琴有过人的观察力,这让方瑶都佩服不已,这三个女子在一起,也着实让有心人骇然不已。   娄锦的伎俩层出不穷,方瑶是块铁板,而萧琴看着闷不吭声,随时就可以看透你的想法。   再不说那左御风,脑袋精明,冷静沉稳。萧匕安邪肆地很,暗招不断,这几人当真是没多少人敢惹的。   “呀,你这家伙,捡了这东西做什么?你就这么想女人?”   外头的声音不小,有几个女子撩开帐篷,外头火把噼噼啪啪作响,却照耀地很是清楚。   那几个女子转过头来,目光怪异地落在了紫晓白玉秦娟三人身上。   紫晓暗觉得奇怪,他们在看什么?   那声音又传了进来,“就算是她们不要的,那也是软玉温香在怀,你闻闻,还有一股香味呢,这放在床头,我也不用做梦想着我家婆娘,关是这衣服就让我浑身发烫。”   这样直赤的字眼即便是这些闺中女子都听得面红耳赤,紫晓咬紧牙关,白玉几乎拿着剪刀就要出去,扎死那两个变态。   秦娟却没什么动,只是往被窝里缩了缩,便沉默了起来。   帐篷内的气氛尤为奇怪,三五人成堆指指点点地看向紫晓三人,这脱下的裤子被人拿去暖床,这是莫大的羞辱啊。   紫晓咬紧双唇,嘴上隐隐都有着血迹了。   然而,这种羞辱却让她愤恨不已。   这便是大将军治下之人?恶心!   她不禁转头看向娄锦和方瑶三人,娄锦挑了挑眉,笑道:“这些士兵为国拼命,早和妻子聚少离多,只要我们自尊自爱,他们也会对我们颇为尊重。但若有人自动剥下裤子给别人,圣人言食色性也,这能怪得了别人?哼。”   这话一出,众人都陷入沉默。   诚然,娄锦的话一点没假。如若你自尊自重,他人又如何能轻贱得了你?   不少人朝娄锦看了过去,那目光竟是深深的观察和几许喟叹。   便是秦娟也撩开了被子,看了眼娄锦。   娄锦依旧低着头,眼都没抬就拿了一个翡翠盒出来,往脸上抹了下,便躺下睡去。   留下紫晓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是她不自尊自爱了?当真是满口胡言,这个时候都要诬蔑我一番!   很快,屋内的灯便熄了,有人睁眼到天亮,有人悉悉索索地回了自己的帐篷,也有人打着呼噜,睡得不亦乐乎。   天才擦出鱼肚白,帐篷外就传来了士兵们奔跑练剑的声音。   娄锦睁开双眼,见着帐篷前一个走动的身影,便假装睡了起来。   紫晓起地可真早啊。   方瑶和萧琴也醒了过来,她们记住娄锦的警示,这几日都不敢睡地太沉。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娄锦几人便起床梳洗了一番,这便换上了衣服,统一来到了营帐外头。   见着那边过来的萧匕安一脸神清气爽,倒是和她们这些姑娘不同,顿时让方瑶都有些郁闷。   娄锦低着头想了想,这样防着久了必然会疲惫不已,人一疲惫自然就会疏于防范,她微微眯起了眼,或许,得想想什么办法。   “各位,现在准备去校场集合,所有人轻装上阵,女子不得戴花插簪。男子不得佩玉戴环。”   殷嬷嬷的话落下,不少女子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本来就没敢往脸上抹什么,如此一番失色,再不能做什么打扮,这训练下来,那不是连城北村姑都美他们三分。   娄锦本也没戴什么,所以,所有人拆卸之时,她和方瑶三人没什么动。   殷嬷嬷阅人无数,这会儿见着这三个丫头,也不免双眼一亮。   这三个丫头肤白如雪,细腻地几乎要掐出水来,虽都没什么装束,可那长发简单绾起,用一根木钗固定,却让人无法忽略他们的光华。   殷嬷嬷看着她们笑了笑,这才带着全部人转移到校场去。   校场足有两个娄府那样庞大,翠色的闪上尚有白云环绕,晨光微至,万丈光芒从那天空的白云中普照而来,这个校场顿时明亮了起来。   江子文早早在那等着他们。   而那些训练的士兵们分成各个小队,各自朝他们走了过来。   娄锦身后站了五人,萧琴和方瑶几人均是五人。   她们都有些不解地看向为首的副将李元彬。   李元彬一身藏青色的长衫,看过去四十有余,一双精明的眼睛看向他们的时候毫无表情,便是他长着一对大酒窝,只要他不笑,你便会感觉雷霆万钧,让人难以对抗分毫。   “这些分给你们的士兵,是未来这一个月内你们的伙伴。你们各自会有任务,这些士兵绝对服从纪律,你们无权命令他们,但若有一日,他们心甘情愿听从你的指挥,那你们品学的成绩便能写上优字。”   娄锦闻言,心中陡然一颤。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安排。   不少人本是嗤之以鼻,要让这些人听命于自己有何难?要的不过是金钱和势力罢了。   “这些人没有名字和故乡,各自都只有代号,而且这一批训练之后将会消失在这个部队里,所以,别耍什么心机,对他们无用。”李元彬的话让不少人呆若木鸡。   什么叫消失在这个部队里?   也就是说这些士兵用的是虚名和代号,就算他们真得罪了自己,自己也找不到人。   不少人深深屏住呼吸,这谁出的鬼主意!   娄锦不觉一笑,当真是很有意思。   便是萧匕安也抱胸笑道:“有意思,我在军营里这么长的日子,竟没遇到匕这更有意思的安排。”   娄锦挑了下眉,转身看了眼身后五人,默默记住他们的长相特征,这才转了过去。   “好了,所有人先自行组队。每六人为一队。”   方瑶萧琴和娄锦三人自然为一队,可紫晓,白玉和秦娟过来做什么?   方瑶忍不住嘲讽了句,“我以为你们会站在那,等着别人加入你们队呢,看来还不是到全然愚蠢的地步。”   紫晓瞪了方瑶一眼,如若等着最后没人选她们,还不如她们主动,选择和娄锦在一起。   娄锦瞥了她一眼,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有人了。”   紫晓眯起了眼,哪里有人?   此时,左御风和萧匕安走了过来,很显然,这个队伍里只剩下一个名额。   紫晓脸色奇差,她回头看了眼白玉和秦娟,思量着是和她们一起还是直接抛下她们。   思索了许久,她抿了下唇,终究还是道:“白玉,秦娟,你们就和别人一组吧。”   秦娟略是一抬头,看了紫晓一会儿,便退到后面去了。   白玉咬了咬牙,眉头立成一个小峰!   紫晓是越发高高在上了。   娄锦几不可闻地观察着她三人,再看了眼紫晓身后的五人,这五人面上虽没什么动作,可那微微抿起的唇,却让娄锦心情大好。   没想到分队就能让紫晓在那五人中失了第一印象。   接下来应该很是好玩才是。就连一向沉稳的娄锦,都生了些许兴味。   一百零四章 这样的倾城倾国色   一百零四章这样的倾城倾国色   皇宫深处,那漂亮的宅院里,一个素色衣袍的妇人穿过回廊,走入内殿,朝主殿的方向而去。   来人正是厉嬷嬷。   厉嬷嬷看了眼那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深思着什么的万贵人,笑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躺在床上之人,似乎略有些疲累,她只抬了下眼,道:“事情可办好了?”   厉嬷嬷连忙点头,“恩,已经办好了,我们的人也做好了准备,只等着李元彬下达任务后,再出手。”   万贵人闻言,缓缓坐了起来,那双美艳的眸子瞬间张大开来,盯着空处,那是一抹不死不休的仇恨目光,征战,你的仇,我一定要报!   这辈子,她与娄锦没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既然上天不公,让她亲手要了亲弟弟的脑袋,那就让她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把娄锦送上断头台!   她咬了咬牙,忽然疯癫般大笑了起来。   上天似乎对待这一批国子监的天子骄子没有多宠爱,这一天过去了,火热的阳光几乎把一个个细白的孩子烤成了又红又肿的模样。   饶是娄锦,一双俏脸也略有些红。   李元彬站在他们面前,他身后站在那些分配给他们的士兵,各个神情凛冽,肃然而立。   “第一天会辛苦一些,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必须得在这样的日子里熬过七天,才有资格接受我发的任务。这不是我下达的命令,是圣上的命令。若有异议的,现在可以提出。”   本有不少已经怨声载道的学子们听得他这么说,哪里还敢多说一句。   有异议?敢对皇上有异议?   方瑶咬了咬牙,难怪,难怪大齐从来不怕什么外来者入侵,自从大齐开国之后,历代帝王都会对世家各族以各种变态方式对待。   以求能训练出一匹精英来。   当初,王家世代为将,可男子全都战死战场,他们家中女子全都乃人中之龙,即便没有上场杀敌,有的负责后方建设,有的参与军营谋略,更有的成为军营良医。   所以,皇上极为重才。   各个家族现在也不比什么权势,反而以进入国子监为荣。   娄锦抬了抬眼,一双漂亮的水眸眨了眨。笑着看向方瑶。   她倒是不排斥这样的变态训练,因为她明白,或许,如果短的话两年之内就有可能爆发战争,皇上许也是察觉到了,所以军营这一行,才会应运而生。   方瑶见娄锦还能笑得出来,险些翻了个白眼。   娄锦看了下日晷,这还只是申时,还有半个时辰才会放大家离去。   好在,这几个时辰里,不过是让大家练习几个姿势罢了。   噗通一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听得众人一惊,不少人转过头去。   见着后方一个人影倒了下去,李元彬眼都没眨,道:“带下去。”   “没事,不过是晕了。继续……”   下方一阵唏嘘,不过是晕了?   这在大族里头,人一晕了,那可是惊天动地,动不动就跑太医院的。   那李元彬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了娄锦身上。   他是不担心的,因着善药堂那送了不少药材给了军队,就连皇上也知道那是娄锦送的,他自然也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小小年纪就有了如此造诣。   他若非谨记皇上所言,真想给娄锦开个小灶。   虽然明面上,他还不能如此,不过嘛……   “你过来,这个动作怎么老是做不会,在旁边看着。”   被指之人正是娄锦,娄锦撇了撇嘴,站出了一步。她虽不知道这李元彬要做什么,可这有眼睛的应该可以看出来,她的动作绝无差错。   紫晓窃笑了下,见娄锦被李元彬带走,虽然撑不下去,可好歹被带走私下教育好些。   李元彬把娄锦带到一个树荫下,让她在那站着,就走了。   这陡然消失的燥热,让娄锦如沐春风。   她看了眼李元彬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   未来几天,娄锦都是在这样的特训中度过,在所有人都略有些发黑的脸色中,她倒还好。   用完晚膳后,夜便到了。   娄锦和方瑶萧琴三人刚梳洗好,便互相看了眼,才看起了书。   三人娴静的模样与秦娟他们三人截然不同。   秦娟几人躺在床上,一个个喊着腰酸背痛。   娄锦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她给方瑶和萧琴一人拿了一瓶药,这段时间,她们三人和他人哭天抢地不同,这三人不仅不怎么累,而且也没见黑到哪儿去。   可紫晓她们就不同了。   紫晓那一张白嫩的脸上就长出了三个斑,白玉真是亏了这个好名字,黑地就和黏上炭一样,而秦娟虽黑了些,可情况还好。   紫晓盯着娄锦三人,她知道娄锦懂得医术,定是早做了准备。暗恨她私藏,更怕这场训练结束之后,高阳公主的婚礼上,众女斗艳,她一出场便会被人流淹没。   她咬了咬牙,便想着紫堂交给她用来防身的东西,明日乘着娄锦他们三人出了营帐就放入他们的被子里。   就在她得意一笑之时,娄锦抬了下头,眉头不眨地看了眼紫晓。   紫晓一惊,恍以为被娄锦看透,又觉得躲了开去失了面子,便直直看了过去。   娄锦的神色毫无所动,只盯着她,诡异的平静的眸子让紫晓越看越是心头没底。   而紫晓有些发毛的时候,娄锦低下了头,继续看她的书。   紫晓这才微微舒了一口气,眉头略是一沉,这娄锦的森然气势源于哪里?   两天过去了,紫晓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这三人也奇怪了,平常同进同出,现在总有一人留在帐篷里。   紫晓每次一看那镜子都有种摔人的冲动,再看萧琴安静地坐在床边,朝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暗恨不已。   日子就这样平静过了七日,第七日正是李元彬宣布任务之时,所有人必须道校场集合。   这七天,不少人叫苦不迭,可这七天过去后,不少人却奇怪地觉得,这日子竟这么快就过去了,而且,如今看来,并也不是那么难过。   李元彬站在他们面前,望着这么多人,他高声喝道:“现在,你们六人一队的队长来到这来抽签,选取你们的任务。”   娄锦这一队无疑乃是萧匕安出场,当所有人回归各位后,不少哀嚎声传了出来。   “这都什么啊?为什么要去山上挖陷阱?”   “天啊,你挖陷阱还好的呢?我们还要捕捉野猪,还要观察野猪出没的地方提供消息给你们好让你们挖陷阱。”要知道,就近观察那些野猪,可不是个安全的事。   娄锦听着那些人的叫嚣声,朝萧匕安看去,萧匕安打开纸条,看了眼里头的字,眉头也高高地挑了起来。   “是什么?”紫晓走上前来。   萧匕安竟是看也没看她一眼,把那纸条径直给了娄锦。   “竟然是在山顶驻扎,夜间防止野兽袭击,如此五天?”娄锦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萧匕安这什么运气?   萧匕安也皱了下眉头,不得不说,别人的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夜晚的山上十分危险,这要在上面呆五天?   左御风和方瑶听了,都有些讶异,如此,这五天还真不能好睡了。   紫晓一听,脸色阴沉了三分,早知道她就去哥哥那了,不过就是挖一下陷阱罢了。   “好了,听我说。”李元彬的话一出,全场安静了下来。   “拿到陷阱任务的,若是陷阱捕捉到的不是动物而是人,那么,你们的任务失败,全组没有成绩。负责侦查的,若是被野兽发现的,一组成绩全无。驻扎山顶的,若能坚持五天下来,可提早出军营,成绩以优计算。”   全场一片惊呼。   拿到任务的谁不是皱着眉头,听着能提早出去的,都羡慕地朝娄锦这一方看过来。   “有些人运气总那么好。”   “可不是吗?不知道是不是每天被李大人带去训练了,这感情还真是好。”娄锦看过去和初入军营没什么两样,自然会引得他人猜测,这见娄锦能提早出去,不少人自然不满。   “所以?你是想和我换?驻扎山顶?”娄锦走了出来,走到那信口不甘之人眼前,眨了眨眼,一副好像非常乐意与人交换的神情。   那两人顿时如吞了苍蝇一样,一口话梗在喉咙愣是没有说出来。   换?   开什么玩笑!   那是五天,就算是一天,也着实恐怖。   娄锦见所有人闭上了嘴,沉声道:“如果还有人不满,大可以除了你们自己接下的任务,把我这份任务也接过去,以我和李大人的‘交情’可以为你们求情,让你们两天后马上出军营。”   娄锦这话着实恐怖,一份都难以完成了,还两份!   她这话一出,便是在一旁看着的李元彬都笑了起来,“交情”?   娄锦环视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都安分了下来,便朗声笑道:“如若没这个胆子就不要在我面前嚷嚷,我一向直率,以为你们都不是那胆小猥琐之辈,只把你们看高了,还真是对不起你们了。”   “你!”几个说三道四之人一时间脸色青紫交接,变幻无穷。   娄锦只挑了下眉,旋即转身走了回去。   直率?   这小姐如若能称得上直率,怕其他人都是傻了。   这说话拐弯墨家,骂人不吐脏字,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子,当真是有这个脸说出这句话。   那些跟在李元彬身后的僵尸面士兵都扑哧笑了出来,学子们看了过去,不禁咦了一声,还以为这些士兵全都铁面呢。   娄锦走到紫晓身旁停了下来,深邃的眸子一定,凝视着紫晓。   “如若你不想在我们这一队里呆下去,我想其他队总有想收留你的人。”娄锦看了眼白玉和秦娟的方向,笑了笑。   紫晓抿唇皱眉,这要求若是自己主动提出也罢了,偏偏由娄锦提醒,便是如何,她也不会再提。   “我便与你们一道。”   方瑶和萧琴听了她这话,都撇了下嘴。虽然动作不大,可紫晓都看到了,她一阵恼怒,却如何也没敢在这时候爆发出来。   只要过了今晚,就算你们想去那山上驻扎,怕也去不得了。   娄锦扫了眼紫晓,凛冽的目光如电,只略一敛,便低下头去。   是夜,过得很是平静。   但,当万般光华照耀在天地间,落在这黄色的帐篷上之时,营帐中传来一声尖叫。   不少仍然在梦中之人被这声惊叫吓了一跳,纷纷都起来,惊疑不定地朝那营帐而去。   待殷嬷嬷走到帐篷内,见着一人满面通红,还有不少小疹子之时,心都狠狠跳了跳。   只见这姑娘站在地上,捂着脸惊诧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紫晓。   其他人毒醒了,自然娄锦三人也都醒了,目光淡淡地扫过这突如其来的这么多人。   紫晓似乎想起了什么,掀开自己的被子,在上头寻找着什么。   可她寻找了许久,却没见什么痒痒粉的踪影。   她猛地看向娄锦三人,那三人脸色红润,水灵灵的模样,和她那真是天壤之别。   这不可能的,她明明下了药的,怎么会是自己中了毒?   她惊骇了起来,慌乱中对上娄锦那犹如枯井的深邃目光,她心中一颤。   又是她!   “是你害的我?”她走了过来,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殷嬷嬷颇为不喜。   殷嬷嬷道:“紫晓姑娘,你随奴婢去找军医看看。离出发的时间不远了,根据约定,如若身子不适,可不用参加任务。”   紫晓浑身一颤,她如若去不了,这品学的成绩难道为零吗?   娄锦对着她缓缓露出了小脸,就算她争取去了,就她被自己逼出的性子,落在江子文眼里,怕也得不了好。   方瑶咬紧了唇,好在娄锦早做准备,否则,今天在这痛苦不堪的可是他们三姐妹!   紫晓自作自受,难道还怪得了别人?   她最是喜欢幸灾乐祸的,便笑道:“丫,这是哪里来的无盐女子,倾城倾国色,这是让所有人倒胃口的倾城倾国吧。”   不少人被方瑶这话给逗笑了。   娄锦没看紫晓,只起身换了下衣服,便道:“我们顶天队准备一下,马上出发。”   “是!”方瑶和萧琴都看向娄锦,竟都看也不看紫晓,动作极为迅速地穿上衣服。   急得紫晓险些晕过去。而那儿殷嬷嬷盯着她,一副不把她送去军医处誓不罢休的模样。   谢谢朋友们送来的鲜花,闻不到,却很香。有读者说这文拖沓,我想着要尽快完结了,这已经在缩写了,希望能早点让亲们看到完结的文。今天就先更这些字,因为完结,字数会尽量多,少了的字数以后会在大完结的时候补给各位,若还少,番外也会有的。   一百零五章 夜袭之完美战役   一百零五章夜袭之完美战役   萧琴和方瑶走在娄锦身侧,两人都状若不经意地看向紫晓的被褥,这紫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就算是窦公对娄锦也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而紫晓,这丫头在娄锦身上吃了亏却全无自觉,那还能怪得了谁?   关于紫晓中毒一事,娄锦已经告诉了两人,现在方瑶也好,萧琴也好,对娄锦的事也了解了不少。   惊叹过后,一向就彪悍过人的方瑶当即就想效仿娄锦,所以这段时日以来,她倒是一点都没有收敛自己的脾气。   萧琴几番守在自己的榻前,只等着机会,寻那紫晓的错处。   紫晓表现出来的诡异行径,便是她也察觉到了,娄锦自然也是。   三人出了营帐就听着前方不少人的说话声,哄哄闹闹的。   “至于吗?不就是山上侦查,要带这么多东西?”   娄锦循着说话那人看去,见着不少人背着东西,那一摞一摞的,活像搬家。   “那你呢?你看看你的东西带的少吗?你又不是人家那去露宿五个夜晚的,伤药,武器带这么多做什么?”这人不忿,转眼瞥了过来,娄锦见着她的脸,顿时扬起了笑。   白玉见着娄锦走了过来,看娄锦三人一人背着一个包袱,不算大。   可见着娄锦背后跟出来的一匹白马,便瞪直了眼。   追云这番出来,充分发挥了作用。   看它腰上,肚子上,抗了不少东西。   娄锦朝其他人笑了下,便与方瑶萧琴一道走在了前头。   白玉眸光一闪,盯着那匹白马,牙齿已经狠狠地咬上了唇。   “那是三皇子送的情侣马。”   秦娟看了过去,眉眼也略是一闪,便移开目光。   正走着,前方的营帐里走出两人,一人着火红大袍,卓尔不凡的身姿立在那,便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萧匕安这段时间是越发妖孽了。   他长发未素,蜜色的肌肤有着天然的魅力,颀长的身姿在他抱胸之时,独有一番味道。   若说三皇子是雪山睡莲,圣洁不可侵犯,那萧匕安就是地狱之花,妖冶又芬芳。   娄锦眨了眨眼,笑着看向萧匕安。   而此时,左御风走了出来,那一身青衣无风而动,他笑着走了过来,身后的一匹赤血包驹也驼了不少东西。   几人都准备好了,李元彬亲自送所有人到军营外,便对他们挥了挥手。   娄锦眉头略是一蹙,她势必要通过这个考核。不过,如若她是万贵人,这个时候才是下手的好时机,应当不会错过吧。   她笑了笑,跟上方瑶和萧琴,她的速度很慢,便是萧匕安都在怀疑。   这都出发快半天了,怎么还在路上磨蹭,其他队伍的都在前方了。   娄锦见四下无人了,便走向他们几人,轻声道:“听我说,我们从另一条山道上去,反正李元彬大人只说了在山顶上驻营。我们从这一头过去,一路上,匕安哥哥你猎杀两只野兽来吃,我和姐姐就在那野兽找些虎狼之粪焚烧,如此,夜里应该会安全些。”   那些跟在娄锦身后的士兵们一贯冷酷的脸上出现了丝丝裂缝,面带震惊地望向娄锦。   方瑶听得双眼一亮,她与左御风站在一旁,眯着眼睛道:“我们该做什么?”   娄锦扬唇,那殷红的唇畔微微一翘,道:“表姐,你不是和那训鹰人阿亮学了训鹰技巧吗?我这几日观察了,这几日有鹰出没,左御风你就把一些生肉放在我们原定的山头,那些山头位置可大了。若有人偷袭我们,那些鹰可不见得都是好东西。”   那些士兵们几乎同时一震,这计谋,比军师的有过之无不及啊。   可他们需要做什么?   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娄锦朝他们笑了笑,“今晚的夜色不错,你们就陪着我一道看星星。”   看星星?   几人愕然地望着天空,这就是这次他们为期五天的任务?   就是出来看星星?   天啊,方瑶越听那双漂亮的眼睛越是睁大,娄锦这哪里想出的计谋。   左御风显然也有了兴趣,他思索了下,问道:“若真有偷袭之人,他们看到那些鹰,应该也不会攻击,那些鹰如何能听得我们的命令,去攻击那些人?”   娄锦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可别忘了,我这可有一条狗,机灵着呢。”她笑着指了指那趴在她胸口的阿狸。   阿狸被赋予了重要的任务,这几天它吃吃喝喝,睡得也爽了。娄锦自然是给它派了任务。   萧琴也笑了起来,今儿个夜里,倒是有点意思。   自从萧匕安出事之后,这几人可没一个敢掉以轻心,娄锦虽没有说出万贵人来,可那日羊夫人登门拜访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怀疑。   毕竟,羊府没了以往那份财大气粗,做人便要低调三分。   虽然皇上没说什么,可他们终究是怀疑到了幕后另有其人。   这些都是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今日站在一起,便有了令人难以忽视的能力。娄锦望着他们几人,想着若是真有一日,打起了战,或许,英雄会从他们之中选出。   夜很快便深了,娄锦他们从另一面上去,在另一个山头,先扎营,然后再让左御风和方瑶过去,设下陷阱。   野兽的粪便是很不错的东西,入了夜,也没人看到这狼烟之大,但这东西却能让不少野兽止步不前。   娄锦与萧匕安坐在外头,抬眼之时,入眼便是漫天星辰,镶嵌在深蓝色的绒布上。A   墨黑的青山连绵不断在在这片天空下。   眺望远处,还能看到军营那的火光闪耀。   那些随着他们五人的士兵都被安排在另一侧,俱娄锦说,另一边的天空更为明朗,是久在军营中的他们鲜少见到的……   萧匕安立在树旁,似笑非笑地望着娄锦,那样直接且锐利的目光透着继续赞扬和深究。   背后是两顶营帐,娄锦坐在那,烤着兔子,略一抬头,对上萧匕安的目光,笑道:“匕安哥哥就不怕用眼过度,伤了身子?”   那邪肆的唇再次上扬,他走了过来,坐在娄锦对面。   “你当真对那万雪儿与我之间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娄锦闻言一笑,她还真有点兴趣,听闻那日她与雪儿二人在亭子里那怪异的表现,她虽好奇,可也没想过写信问雪儿。   扯下一截香喷喷的兔肉,他紧盯着娄锦一会儿,才缓缓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闪,耀眼的火光在她的瞳孔处猛烈跳动。她抬头,看了眼萧匕安,“我爹爹是萧县公。”   “呵,你别忘了,当初你入萧府也有我一份功劳。”萧匕安拿着一把金色藏刀刮下一片肉来,在那烈酒上沾了下,目光如电一般掠过娄锦。   “事实是,在大齐所有人的眼中,我就是萧县公的女儿,绝不有假。”她放下那兔腿,拿出一个水袋开了口,洗了下手,便沉声道:“萧匕安,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很重要吗?”   萧匕安沉默了下,须臾,那闷闷的声音带着些许悲伤。“重要,很重要。”   娄锦愕然,登时响起萧匕安几番死里逃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谁愿意无缘无故一辈子在逃杀中度过。   她正要与萧匕安再说两句,突听得那边传来一阵阵鹰鸣。   几乎同时,娄锦与萧匕安站了起来,目光若一道飞驰的流星,闪动着极为绚丽的光彩。   只听得那传来一阵哀嚎,极为恐怖的声音传遍整个山头。   黑暗中,他们看不到任何身形,只能听着那些分散开来的人声带着恐惧和求救四下散了开来。   声音越来越尖锐,忽然,那些声音一个伴着一个消散了下去。   娄锦听着,竟扬起了笑。   那一簇火光照耀在她白如凝雪的脸上,一时间如火绽放,旖旎地令人无法直视。   萧匕安撇开头去,道:“想来,或许不用五天,我们就能够以优异的成绩走出军营。”   娄锦扬唇一笑,“很有可能。”   大约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左御风他们回来了,阿狸坐在左御风的肩头,一副神气不已的模样,好似自己是立功的大将军一般,等着娄锦为它加冕。   娄锦扑哧一笑,抬头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方瑶先是坐了下来,笑道:“果然不出所料,来了十人左右,许是上次用在匕安哥哥身上的银子多了,这次倒不像是什么顶级高手。不过实力也不弱。不过,我见着一人把他们带了上来,这还真是让我惊讶不已。”   萧琴点了下头,脸色也略是一沉。   “虽见得不真切,可那声音我认得,是那秦娟。她是负责挖陷阱的,没想到这次暗杀,她竟也参了一份。她虽跑得快,可也被人认出来了。”   娄锦点了下头,原是这样。   “所以,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有人挖坑,自然有人跳了。这一场虽然闹得大,可军营中未必能发现,想来明天一早,怕就会有人来盘查了。我想秦娟一组怕是如何都过不了关了。”方瑶不无幸灾乐祸。   要知道与秦娟一组的女子,均是令人厌恶的货色。   白玉嚣张跋扈,秦娟那是不叫的狗,咬起人来那是鲜血淋漓,其他三人,背地里说人难听地让人想要拔舌。   左御风眯起眼看向娄锦,娄锦竟能预料到这一晚的恐怖,令人不可思议。而且,看目前情况,那追杀萧匕安之人和追杀娄锦之人应该出自同一批。   “好了,今晚应该没什么事。都坐下来看看夜色,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在山顶看天空,很美。”到了第二天一早,所有的事自然该发生的发生,她在乎的是今晚大家在一起的时光。   追云跑了过来,娄锦摸了摸它的脑袋,笑道:“可有想你的相好?”   追云瞄了眼娄锦,转过头来,拿着那马尾对着娄锦。   娄锦笑了笑,便摸了摸追云的屁股,笑着让它到一旁去。   方瑶坐在娄锦身侧,她看着追云的背影,问道:“自从你病好了之后好像许久没见到三皇子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倒没觉得许久,好在阿狸还陪着她。阿狸也能听得懂人话,她最近倒是有不少话唠唠叨叨说给阿狸听呢。   阿狸原先很是不耐烦,可听着听着,它也就安安静静吃它的桂花酥,她也就在一旁说着她与顾义熙认识的过程。   萧琴见他们谈及三皇子,只低了下头,就看向萧匕安,瞥见萧匕安一闪而过的阴鸷双眸,她愣了下,苦笑了起来。   “大哥,娘今早让人传了个信给我,说是不少人已经入府求亲了,据说其中之一是太后的表亲那一家的女儿,是怀远侯的女儿。”   娄锦闻言,笑着转过头来,这个消息当真是个好消息呢。   “怀远侯的女儿?”   方瑶也有了兴趣,与娄锦一道,闪着眉眼问道。   几乎同时,这两人狠狠打了个颤,萧匕安投射过来的目光犹如一把寒刀,出了刀鞘,犀利地凌驾于他们的脖颈间。   方瑶马上装作与左御风说话,娄锦好笑地看了眼萧匕安。   “那真是要恭喜匕安哥哥了。”   萧匕安凉凉地瞟了她一眼,“等你及笄之后,再恭喜我不迟。”   娄锦闪了下眼,只静静地刮开兔肉,安静地吃了起来。   夜,便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下去。   然而,一夜没有任何消息,华清宫那有几人起了个大早,眼色也尤为难看。   伺候万贵人起身之人见着皇上在侧,也没敢说什么。只等着把皇上伺候个服服帖帖了,再提。   皇上环视了眼这殿内,本是一脸笑意的他见着了桌子上的花瓶插着几株干涸的白梅,他双眼一冷,几乎在一瞬间,屋内那言笑晏晏霎时变得冰天雪地。   那一看便是一株刻意弄干的白梅,用那玻璃压碎了融合在里头,做成这幅模样。   万贵人眉目含笑,正待唤人帮着送来银耳羹,却见着皇上投过来的愤恨目光,刹那间,她浑身凉透,竟害怕地浑身颤抖了起来。   “我以为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可没想到,你竟是个这样有野心的人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那白梅全皇宫都知道那是他的禁忌,谁屋内敢放这东西。   万贵人见皇上突然发狠,循着皇上的目光看去,她周身一凉,就因为那株白梅?   她羞怒不已,却如何都没敢有一丝表现,正要命人把那白梅拿出去丢了。却听得小路子走了进来,那目光只有些戚戚地看向自己,再看向皇上。   “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小路子没敢怠慢,这事他隐瞒不得。   皇上正在气头上,听小路子的声音才勉强没有爆发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什么事?”   “皇上,五皇子与怀远侯世子在闹市上豪赌,欠下赌款巨多,因牵连甚广,在怀远侯世子来讨要赌款之时,五皇子把怀远侯世子重伤,现在昏迷不醒。怀远侯已经在养心殿外跪着多时了。”   “什么?”率先喊出这话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万贵人。   万贵人几乎忘了方才的惊惧,瞪着双眼紧盯着小路子。   路公公点了下头,却看向皇上,“皇上快走吧,太后娘娘知道了消息,气地昏了过去,已经命人去找五皇子了。”   万贵人仿佛是被雷劈中,愕然地跪在地上。见着皇上突然转过身来,她猛地退了一步,却没敢对上皇上那弑杀的目光。   一众奴仆连忙跪了下来,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没人敢出一个声,哪怕只是一声咳嗽或者喷嚏,都要憋足了力气等。   “这就是你给朕教出来的好儿子?”皇上愤恨的模样,就连伺候了他十数年的万贵人也惊疑不定。   “华清宫之人听着,从今日起,除了三皇子以外,其他一律禁足,违令者,杀无赦!”   平地惊雷,不少人像是被轰傻了一般,惊愕地怔住,直到皇上甩袖而去,都久久不能回神。   厉嬷嬷最先回过神来,她忙爬了过来,扶着愕然的万贵人起身,劝慰了起来。   不少人几乎不敢相信皇上的这个命令。   在皇宫之中,万贵人得意了十几年,皇上最为宠爱万贵人,即便这么多年以来,她还只是个贵人,可皇上子嗣甚少,除了三皇子尤受皇上喜爱,五皇子也聪明地很,谁也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对万贵人下禁足令。   “还愣着干什么,都去做自己的事!”厉嬷嬷喝了声,那些处在呆滞中的人忙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疾步退了出去。   万贵人咬紧唇,一双眼若淬了毒一般望着桌子上的宝瓶干花。   白梅?   她猛地冲了过去,抡起这瓶子就砸在了地上,一时间碎片四溅,便是厉嬷嬷也退开了一步,脸色也很是难看。   “娘娘莫要生气,一定是青画办事不利,怎么能出这样的纰漏。”厉嬷嬷叹了一口气,扶着盛怒的万贵人坐到榻上,眉头也紧了起来。   这段时间,青画被提为梁娇身边除了绿意之外最为亲近的宫女,听得青画说皇上最喜欢梁娇摆弄白梅,便是头簪也要白梅的才能般配。   自从梁娇怀孕之后,皇上就鲜少来华清宫了。   万贵人不得不盘算一番,还参考了不少办法,才想出了这么一招,没想到皇上看那白梅干花,非但没一丝笑容,还怪她僭越了。   那梁娇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市井出身的女子,她能戴得,自己为何就僭越了?   这种不平等几乎让她有撕咬一切的冲动。   “娘娘,先别管这些了,先想办法救救五皇子。这事已经捅到太后那了,太后不会撒手不管的。”厉嬷嬷提醒了下,见万贵人神情一顿,又恢复冷静的模样,这才暗暗叹了一口气。   万贵人冷静下来后,一想到五皇子伤害的是怀远侯世子,一下子心中再一次火烧火燎的。   怀远侯乃是太后的表亲,太后虽没有过分提拔,可这怀远侯每年入宫一次,每一次都得太后留下来几天说说话。可见太后对这怀远侯多么喜欢。   万贵人额角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下。   而厉嬷嬷却没敢说一早得到的消息,万贵人正心烦意乱之际,见着厉嬷嬷这神情,不由得顿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出来?快说。”   厉嬷嬷没再犹豫,道:“派去军营附近的人一个晚上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这怎么可能?万贵人猛地站了起来,她双眼若寒冰而出,一时间让厉嬷嬷也不敢抬起头来。   她座下之人,还没出现过这样的纰漏。   没消息便是坏消息,那娄锦竟这样厉害?难道还真是三头六臂不成?   万贵人诸多烦心之事袭来,顿觉得一切都不顺遂,心中更是烦闷异常。   她道:“我不甘心!真不甘心!”她猛地坐了下来,现在无论如何,是无力再去理会娄锦那贱人了,她必须得想办法先救下老五再说。   “快,给我换一套素服,我要去养心殿。”万贵人微微眯起了眼,她今日就算不要娘娘的这份脸面也要为五皇子求来一片天。   厉嬷嬷忙退了下去。   此时,清晨的阳光落在树梢上,映照地那叶片更绿,更为熠熠夺目了。   一主一仆踩着日光入了这院子,院子里迷人的花香四溢。   梁娇扶着肚子笑着看向绿意,道:“这个夏日也不见得那样燥热。”   绿意朝后看了眼,才道:“这毕竟是皇宫,总有冷的院落,我们今日出来走走,总也不能给那些爱看热闹的人占了便宜。”所以,今日便留着青画在宫里。   绿意知道,今日青画一定会被召入华清宫。   梁娇点了下头,眼角染上了徐徐笑意。总有大快人心的时候,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就能反击万贵人了。   她不由看了眼绿意,见绿意依旧低头谨慎小心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感叹,这便是娄锦手下之人,竟没有一个是庸才?   “据说万贵人已经去养心殿了?如此,怕她放低姿态,那怀远侯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她用上强人所难这四个字之时,脸上已经出现了一抹嗤笑。   据说,怀远侯的性子极为暴躁,却是个嘴甜的,每每都能把太后惹地开怀。   绿意摇头,“这不见得,五皇子这几日在户部兼差,已经把户部下的不少东西输给了怀远侯世子,就算怀远侯不追究,皇上能不追究?就算皇上不追究,这户部的银子出自国库,有些东西还是等着高阳公主婚礼之上,邀请各方藩王之时送出去的东西,皇上要让怀远侯把东西吐出来,怀远侯不定愿意。”   绿意说到这,停了下来。   她收到小姐给的信之时,心都有些澎湃了起来。终于开始正式给万贵人苦头吃,这可是个不错的开始呢。   梁娇心头一颤,这竟还和高阳公主的婚宴都联系上了。娄锦不愧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深谋远虑。   她笑了笑,“所以,这次定会让万贵人忙得焦头烂额。”   “可不是,偏偏皇上下了禁足令,她方才公然闯出华清宫,就算那些侍卫没敢直接下手杀无赦,可这足已经构成对圣命的质疑和否定。这皇宫之中与那万贵人不和之人又不止我们一个。”   梁娇不由得啧啧称奇,好一个娄锦,人都不在皇宫,却能把握皇宫中的一草一木。这便是运筹帷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么?   绿意没有再说下去,小姐了解一个事实,一个根深蒂固的事实,那便是,万贵人对五皇子的宠爱几乎是用了命的。   这个便是绿意也无法参透,万贵人明显有两个儿子,却对五皇子如此过分溺爱,着实让人费解。   梁娇这段时日终于可以舒心点,她微微眯起眼,当初若不是娄锦提醒,她早就把青画那贱人杀了泄恨,好在此番留下来,果真有了大用。   不过娄锦提醒,青画往后得小心用着,轻易不得再利用,否则万贵人察觉,有可能反将一军。   梁娇摸着肚子,有良相如此,她不怕,她一定会让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往后给他更好的东西。   军营中依旧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只不过这一日,李元彬却没有呆在军营,而是带了人前往山上。   娄锦五人醒来后,便也没怎么行动。   那跟在他们身后的二十五个人,都表情略为奇怪地盯着娄锦。   昨儿个夜里,娄锦下命令之时,他们本是不屑一顾,可没想到那些偷袭之人竟真来了。   几乎不用他们的出手,一只野兽也没有,更不用他们巡夜。   就连那偷袭之人也都纷纷掉入陷阱,或死或伤。   娄锦身后那五人看向其他二十人的时候目光发生了些变化,略有些骄傲,更有一种令人无法了忽略的崇敬从他们五人的目光中流露出来。   娄锦只让他们好好休息一场,便也没他们什么事了。   若说在军营那种冷酷的氛围内,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与娄锦在一起,他们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便可以学习到不少在军营中无法学习的东西。   难怪,难怪这个女子有勇气在两年前的京城暴动中施粥救人。   原就不是个一般女子。   一百零六章 国子监第一女子   一百零六章国子监第一女子   待李元彬带着人上山之时,山里头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惊叫之声,便是娄锦,也能远远听到那惊骇不已的声音。   李元彬带着人上来,听着那声音,顿时呼吸一沉。   “快,上去看看。”   其他人跟着李元彬加快速度,飞快地跟了上去。   丛林密集,高树挡住了视线,只能瞥见三十米以内的东西,他们循着声音找上去,见着几道人影在几株树下,目瞪口呆地望着陷阱,便都有些疑惑。   李元彬走在前头,他眉头紧蹙,盯着眼前这六只队伍,道:“怎么回事?”   白玉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了眨,再眨了眨,然后惊颤地看向陷阱中的尸体,那不是野兽,是人啊。   秦娟走在白玉身旁,她只上前一步,瞥见下方之人,眸子深深一缩。   便颤巍巍地连退了几步。   这……这是?   她几乎有种想把眼睛戳瞎的冲动,这些刺客为何会跑到陷阱中来。   她昨儿个把人引导山顶之后怕被认出来就先走了,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见着这个陷阱中有一人,她忙朝西的方向跑去,见着那高高挂在树梢上的网里头也有着一黑衣人,而那黑衣人浑身是血,那双眼珠子不知道被什么啄去了,竟黑洞洞地冒着血。   饶是心狠手辣如她,也不免双腿打颤,惊骇不已地尖叫着靠在树上,才能不当即跪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元彬见到这幅画面,神情一敛,颇有几分凝重之势。   这些人黑衣打扮,莫不是刺客?   想着娄锦几人在山顶驻扎,他的心猛地一缩,连忙道:“你们陷阱组全部给我站在原地,谁也不准动。其他人跟我到山顶。”   李元彬几乎不敢想象,如若娄锦那一队出了什么事,首先不能放过他的便是自己,其次,便是大将军。   里头一个是大将军的孙女,一个是他的外孙女,一个是他最为得意的门徒。还有左相之子……   李元彬每跨上一步,都觉得双腿虚地很,只怕一脚踩空了,便从这山上一路滚下去。   其他人都咬紧牙关,没人敢掉以轻心,这些人竟然敢在军营附近动手,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等着李元彬这行人往上走之际,不少人愣在当场。   这些陷阱组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天啊,我们这一组竟都没有成绩了!”   白玉整个人僵硬在那,浑身上下颤抖地厉害,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咆哮,白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她几乎只觉得有一句话一直在耳边盘旋。   “零分!”   “零分!”   她白玉何尝有这样的耻辱,品学成绩为零,那她要何时才能出国子监,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再这样下去,他爹爹恐怕要放弃她这个嫡女,选择那贱妇生的女儿来联姻!   她无法承受这个事实。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哪里来的?昨晚不是让秦娟留下来看守的吗?秦娟,你告诉我,昨晚你在哪儿?”就算两人很是交好,可是白玉此时却死死扣住秦娟的肩膀,几乎要把她摇断。   “我……”   秦娟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一个个尸首,竟目瞪口呆地说不出任何话来。   几人被这尸体连累,倒也都想起了秦娟。   昨天大家各自商量着要留着谁下来看着这些陷阱,秦娟自荐,非说自己可以。   可今天早上,这是怎么了?   看秦娟一副惊愕不已的模样,好似也不知道昨儿个发生什么事。   可秦娟昨儿个不是在这守着吗?如若她昨晚发现这些尸体,及早通知他们处理,哪里会有今日的纰漏?   又怎么会全组零分?   白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扯了秦娟过来,指着这一个又一个尸体,双眼散发出嗜血的气魄。   “你倒是说啊!”   所有人的目光略了过来,秦娟只觉得胸口压地厉害,陡然之间,已经难以喘息。   要她说什么?   她昨晚听得上头动静大,又怕受到连累,当即就跑了回去。   而且,她主动留下来,不过是为了引路,她毕竟一个女子,一个晚上呆在这荒山野岭,自然危险重重!   “这只是一个意外!”她尝试着解释。   白玉冷笑了声,“你一句意外就想弥补我们所有人的损失?我们一组六个人,全组覆没,我已经等不起了,我只想着今年毕业,好早点回去,而不是被困在国子监,你说要怎么办,你说!”   似乎被白玉的着急和愤怒感染,这一组的资质都很是平庸,他们之中也有两个待嫁,还有一人乃家中庶子,因着有几分才气才被送进来,可一旦到了年龄还不能为家族分忧,便很快就会被家族遗忘的!   他们纷纷对秦娟投来极为憎恶的目光,一个个盯着秦娟似乎狼虎盯着猎物一般。   秦娟被他们的目光刺伤,只道:“昨儿个夜里,我见着他们,被他们追了一路,险些死在这,我早上摔在那山壁后,醒来之时与你们一道见着这些人,叫我如何?”   听着秦娟的解释,白玉他们一愣。   这些黑衣人,上山来做什么?   刺杀?   几乎是同事,这些人看了眼山顶的方向,心中微微一震。   难道娄锦他们?   “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是在所有人抬头看着山顶之时,一道声音让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望着这爬上山来却满头红肿之人。   来人真是紫晓。   紫晓本也是想来看看娄锦,她虽不能参与任务,可这一个晚上在山上想来也遇到了不少危险,她昨儿个夜里一度没有好好休息,只等着几天一早上来看个清楚。   见着那些陷阱中的尸体,紫晓本能地转过头去,脸色一片青白。   她看了眼白玉和秦娟,道:“你们竟也没有成绩?”   白玉一度有些忘了这事,被紫晓提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站着了。   她轰地坐了下来,脸色暗淡。   秦娟扫了眼那些杀手,见着他们身上都有被什么东西灼伤的样子,便道:“紫晓姐姐,李大人给我们下了命令,我们走不得,你上去看看娄锦他们吧,我怀疑,他们昨晚遇到了危险。”   听得这个消息,紫晓眉头蹙了起来。   刺杀?   紫晓忙抬头看向山顶,扫了他们一眼,便疾步往山上而去。   秦娟抿起了唇,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像是兴奋,又像是担忧。   很快,李元彬的人到了山顶,可没见着人。   几人人一阵骇然,都四下找了找。   可更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山上竟没有任何扎营的痕迹。   他们一定还在这个山中,这太可怕了,没有扎营,在这山上度过一夜,那是无比凶险之事。   李元彬倒吸了一口气,道:“快去找,给我把人找回来!”   “是。”所有人凛声回道。   不多时,这些人便四下寻找了。   娄锦几人在这相连的山头却丝毫未觉,只喝了两口水,便各自聊了起来。   若非那边山头的动静太大,他们怕是如何都没发现,那儿的人几乎都快疯掉了。   娄锦命人把狼烟烧了起来,那黑色的烟直直冲入天空,碧色的天下,孤烟一道,从另一个山头冒了出来。   李元彬正火急火燎地找人,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而此时,一个士兵唤道:“大人,有狼烟。”   李元彬一愣,随即看向那个山头,双眼蓦然一亮,使劲拍了下手,“哎呀,他们在那边,快,过去看看。”   山下的军营,见着山头烧起了狼烟,不少人以为出了事,整个军营都轰动了起来。   便是江子文都忍不住朝那个山头看去。   统领大人下了命令,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约莫派了上百号人,带着江子文一道上了山去。   见着那是山顶发出的烟,江子文也是惊讶不已。   怎么会是这无关痛痒的山头,他们不是在隔壁山头训练吗?   可尽管如此,江子文还是不敢懈怠。   待所有人赶到这山头之时,见着娄锦正烧烤着野猪肉,方瑶和萧琴正在上头撒盐。   萧匕安拿着丝巾擦着藏刀,左御风跟一只巴掌大的狗聊天之时,这个时间停止了呼吸。   李元彬愕然地望着这些人,还有他们身后那二十个吃得正欢的士兵们,一时间语塞。   好在江子文反应了过来,道:“你们都没事吧?”   娄锦状似很讶异地看到他们,笑着朝他们眨了眨眼睛,便道:“夫子怎么也来了?难道是被这香味引来的?小华,快,拿一块好点的蹄髈给夫子。”   那被唤作小华之人乃是分给娄锦的那五人之一,他忙把一个猪蹄髈弄好了,用麻布包着就送了过来。   果然是好香。   江子文几乎能看到那缭缭升起的雾气,还有那蹄髈上飞来的阵阵诱惑。   李元彬硬着脸,咳嗽了下,才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为何不在那边山头扎营?”   娄锦见着江子文盯着那蹄髈却不动,便撕下自己手中的一块野猪肉。   野猪肉可与家畜猪肉不同,只一点就香得流油。   这些士兵不是没吃过,只不过军营之中,鲜少能吃到这样的美味,那些跟着李元彬上来的士兵们见着那二十个吃得那样欢实,各个不说话,却眼冒火星。   无不叹息着,为何不是他们跟着上来做任务。   娄锦递给李元彬一截肉,酥香得很。   李元彬梗着脸,本没想动,娄锦却把东西往他手里一放就退开两步,这好东西难道要让他亲手丢了?   暴殄天物!   天诛地灭啊!   他无奈地咬了一口之后,眼珠子也亮了起来。   娄锦这才道:“原是想在那边扎营的,可是我的小狗阿狸好似更喜欢这儿,就在这扎营了。李大人只说在山顶扎营,想来,我没有违反规定吧。”   李元彬嘴里塞了一块好东西,只顾着点头,这便叫做吃人的嘴软。   不少人满头黑线地望着李元彬,难怪娄锦刚刚什么都不说,只等着李大人吃了东西后再动口。   好一个狡猾的女子。   娄锦浑然未觉,只笑着让那些士兵把东西都分了吃。   她一副惊讶地的模样看向众人,“这才第一天,怎么所有人都上来了?”   李元彬停下嘴里的动作,一双眼扫了她几下,眸子越发犀利,好似在探究她话语中的真实程度。   她是真不知道那边的偷袭,还是假不知道?   若说她真不知道,那这运气可不是一般地好,如若是假,那这女子也太过厉害了。   他刚刚看了下,这些杀手有十人左右,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娄锦如何能提早知道这些人的到来?   又如何击退了他们?   李元彬不是不知道娄锦与白玉秦娟之间的矛盾,如若真这样一石二鸟,那着实是不敢让人小觑,甚至,他都有些无法低看这样的女子。   可娄锦那副只低着头烤肉的模样,着实让他看不出真假来。   江子文只好接过蹄髈,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娄锦身后那二十五人。   这几人对娄锦毕恭毕敬,眸光之中没有一丝害怕,而是自然而然地崇敬,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一路上观察,其他人与那些士兵哪里有这样的关系,娄锦这一组六人,各个与士兵之间的相处都让人匪夷所思。   要知道,军队之中士兵们完全可以不听你的使唤,怕就是你真正让这些血性男子服了。   李元彬也看了出来,神情一顿,便朝娄锦身后那些人看去。   感受到李元彬的视线,这些人齐齐朝李元彬点了下头。   便是李元彬也震撼不已。   这是什么情况?   才一个晚上?   按照他的想法,给他们五天的时间,还不足矣能够驯服这些士兵,这才过去一个晚上。   这些士兵竟然对眼前这五人认可了?!   娄锦抬了下头,璀璨至极的目光看向李元彬,笑道:“李大人,或许,我们五人已经通过了考验?”   这清晨的阳光在这山间并不明显,几株高大的树把那照耀在娄锦身上的光遮挡了不少。   清灵的风吹开她脖间的头发,露出她优美的脖颈。   没有人会质疑这样的女子是不是有着过人的本事。   太不可思议了。   李元彬已经不知道自己发出了几声这样的感慨。他明白世家女子如若出了家门,哪里还有这样的胆识和本事,不过就是在家门宅斗之中搏杀一人两人罢了。可娄锦却有着男子的气魄和手段,这一点,让人叹为观止。   李元彬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如此,再让娄锦留下来,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就如那些刺客,来一次或许还能来第二次。   这样的惊吓,他李元彬可不见得能受得起。   这般想着,他转头看向江子文,见着江子文眼底也颇有三分震惊的神色,他不免一笑。   “江太傅,他们这五人获得军队认可,可直接晋升为优,还请江夫子派人送他们回府吧。”   江子文几乎是一顿,愕然地转过头来看向李元彬。   尽管他也认可了娄锦的能力,可这才第一天,大齐历任学子的考验都非常严厉,娄锦这五人第一天就获得了优?   李元彬朝他点了下头,“那些刺客加上夜里防御野兽,是颇为困难的一次训练,他们通过了。”   方瑶和萧琴的动作一顿,几乎是同时,这二人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娄锦。   娄锦熄灭了火,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恩,刚刚好,这头野猪也都烤好了。   左御风肩旁的小狸一下子蹿了下来,猛地飞到娄锦的肩膀上,汪汪汪,汪汪汪。   娄锦笑了笑,拍了拍它的脑袋,“知道了,带你去见你朝思暮想的主人。”   阿狸白了娄锦一眼,到底是谁朝思暮想!   这五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的眼底都闪现出了一抹极为自信的笑意。   左御风和萧匕安走向娄锦三人,目光如电般看向众人。   三个女子站在中间,山间的风吹起他们的衣袂,在场之人,谁也无法忘掉这五个男女。   各个意气风发,在这山间如风如雾。   几人同时弯下腰,“那便多谢李大人的款待了。”   这种气魄,令得不少士兵肃然。便是江子文也眉眼一跳,再次看向他们。   这五个,必然是这一届国子监之中最为优秀的学子。   江子文道:“好吧,我即刻派人送你们回府,娄锦,方瑶,萧琴,萧匕安,左御风,你们五人获得了国子监品学成绩第一!”   这一声宣告在刚刚赶来的紫晓耳里那是一个晴天霹雳。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些人或笑或叫地站在娄锦身旁,那些士兵各个为他们而高兴,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兴和兴奋。   这是国子监多年以来,出现的第一批在这短短时间内就荣获各项成绩都不输给任何人的一个队伍。   以娄锦为首,娄锦成为了今年国子监中,女子成绩第一之人。   紫晓愕然地立在那,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到来那么突兀,这里好似没有一个人认得自己。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娄锦他们五人站在一起,竟是那样团结而充满力量的团队。   她心中一颤,竟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一棵大树后,隐藏起了自己。   江子文亲自送娄锦一行人出了这个山头。   而娄锦心中的澎湃却在一步又一步迈向这个山脚的时候一浪高过一浪。   她成为国子监第一女子。   竟没想到这么快!   而这一番,她以为很久很久的事,竟这么快就到了。   她笑了笑,只想着早一点见着顾义熙,让他看看,她没有让他失望。   她还想回去告诉娘,告诉外公外婆,尽管这一切根本无需她来说,江子文刚刚那一声,已经让不少闻得消息之人不住奔走相告了。   娄锦抬头望着这片天空,许是到了郊外,竟觉得天空比在城中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广阔无垠。   这五人,将会成为今年第一批从国子监里走出去的学子。   就在娄锦几人准备坐马车走出军营之时,养心殿内已经出现了剑拔弩张之势。   万贵人跪在皇上面前,她那一身素服把她的娇弱一一体现了出来,脸上没有浓妆,而是一抹娟白秀丽。   这模样,白净地如同那冬日里的白梅,秀美极了。   她只那样低着头,瀑布般的黑发勾勒着她完美的身姿。   怀远侯鄙夷地看着,这是来请罪还是邀宠?   皇上冷冷地看了眼万贵人,这已经过去一夜了,然而万贵人却不顾自己的命令,强行出了华清宫,这是置他的命令于不顾了?   怀远侯不屑道:“皇上,臣的儿子被打成重伤,这太医都素手无策了,老臣活到这把年纪只有一个子嗣,难道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世子赌博固然有罪,可在场之人都可以作证,那是五皇子硬要拖着世子去赌的啊,他输了东西,竟还把我儿子打伤。我虽并不是什么手握兵权之人,就算我是一个平民也容不得别人这样对待我的儿子!”   他盯了万贵人一眼,那一眼极为阴冷,便是万贵人这样的蛇蝎美人,也不免颤了下。   皇上皱着眉头听完怀远侯的话,竟是连太医都没有办法了吗?五皇子竟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赌输了,皇上必然还是要打出血安慰一番怀远侯,更要为怀远侯世子做点什么。   “来人,去把五皇子给朕带来!”   皇上眯起了眼,眼中出现了鲜有的狠戾之色。即便是要说服天下人,皇上也不能留情。   毕竟五皇子这事闹地不小,目光齐齐都看向朝廷看向他,他作为帝王,没有姑息的道理。   万贵人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心中一个剧颤。   “皇上,皇上,臣妾有办法,臣妾有办法救怀远侯世子。”万贵人忙跪着朝前爬了两步,心中焦急万分。   皇上盯了万贵人一眼,她有办法?   怀远侯都看了过来,目光有几分不确定,连太医都没有办法,她万贵人能有什么办法?   “皇上,娄锦乃是近年新一辈的良医,她一定有办法救世子的,还请皇上让娄锦回来为世子治病。”万贵人咬紧牙关,这事最好推给娄锦,娄锦此时正在进行考核,被皇上招来,那品学考核只能来年再来,就算娄锦有几分本事,她能救得了世子最好,救不了世子,她万贵人也不会让娄锦好过。   “娄锦?”怀远侯蹙了下眉头,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这个在京中百姓中颇有地位的女子,他自然也有点印象。   皇上闻言点了下头,是啊,他怎么忘了娄锦。   “快,去把娄锦给我传来。”皇上的话刚一落地,就见着黄馨儿走了进来。   黄仙儿,乃是我怀远侯的嫡系妹子,入宫足有十年,虽不如万贵人那样受宠,可皇上一个月也得去她宫里三次。   她现在晋升为黄嫔,地位比万贵人高一级,一直凭着太后对她的喜爱,虽入宫多年尚未有子嗣,可一直不屑于万贵人。   “哥哥来了。”黄仙儿走了进来,先是给皇上行了个礼,便走到怀远侯身边。   这一见,眼泪已夺眶而出。   皇上知道她思念兄长,便道:“你也来了,来人,给黄嫔赐座。”   黄嫔略显得柔弱,她那扶风若柳之姿很是温婉肉柔顺,皇上喜欢她这种温婉,她自然就坐在了皇上下方的椅子上。   万贵人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   她跪着,而黄嫔这样的贱人却坐着,并且大大方方地看着自己这幅模样。   “姐姐跪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皇上不让姐姐起身吗?”   皇上扫了万贵人一眼,想到她方才的提议,正要让万贵人起身,却不想黄嫔咳嗽了声,心疼了一屋子之人。   皇上忙走了上去,怀远侯也道:“怎么了?身子这样不好,就在屋里休息,出来做什么?”   黄嫔笑了笑,一张白皙的脸上漾开了一抹红来。   “皇上,我听闻姐姐让娄锦来为侄儿治病,我认为不妥。”黄嫔说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淡淡掠过万贵人,惹得万贵人握紧双拳,心中浊火燃烧地霍霍作响。   “如何不妥?”皇上问道。   “侄儿被伤的很多都不是女儿家适合看到的地方,娄锦还未及笄,尚待字闺中,如何能为男子诊治?仙儿不才,可也不能这样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啊。”她看向怀远侯,那副模样何其圣洁,便是皇上看了,也心疼万分。   万贵人微微眯起了眼,“那便让娄锦许配给世子,待娄锦及笄后,便可成就好事。”   “姐姐这是拿我们怀远侯一家的名声开玩笑吗?世子早与他人缔结婚约,如何能做出这样不信不义之事,我们是很想救世子的命,可怀远侯从没有这样的人,令皇上蒙羞。”黄仙儿说着,便已经泪流满面,在皇上看来,她何尝不想救世子,可奈何,怀远侯的名声,不能因此而坏了。   便是怀远侯心中也生了几分愧疚,妹妹多年不见,却还是对府里这般关切。   跪在那的万贵人几乎是咬着牙看向黄仙儿,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皇上,世子既然有了婚约,当然不能轻易毁约,不如就让世子娶娄锦为平妻吧,这样也好交代。”   平妻?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是一震。   黄仙儿唇角缓缓勾起了笑,抬着一双明媚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万贵人。   好狠毒的计谋,万贵人,你这话说出来,可是有考虑过将军府,萧府,皇后?   这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   浸淫皇宫多年,这些日子,黄仙儿也看出来了,皇后有意收娄锦为太子良娣。万贵人想来是极了,这话一出,几乎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平妻?   平妻是什么?说起来好听,实际上不过是比妾高一等,却比嫡妻略低一等,虽说平妻的孩子生出来也能唤作嫡子嫡女,可只要嫡妻在,平妻在她面前,永远低人一等。   万贵人这话一出,便是皇上也会觉得这么多年万贵人在自己心目中那个聪慧的印象大打折扣。   瞥见皇上投来的阴冷目光,万贵人一愕,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一贯冷静自持的她竟出现了这样的疏忽。   皇上瞪了她一眼,“没脑子的蠢货,给我滚出去!”   万贵人心中大颤,满殿内的宫女太监都低下头去,即便是对着宫中最低的宫女,皇上也没有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然而受宠了十几年的万贵人,竟被皇上如此斥责。   万贵人只觉得两颊两侧火辣辣的,好似生生被人刮了两巴掌一样,她咬破了唇,一股血腥味涌到喉咙处,竟是那样难闻。   “还不快给朕滚出去!”皇上怒吼了声,万贵人忙颤着身子抖了抖走了出去。   皇上几乎是怒不可遏,万贵人这番话说出来,若是传到大将军耳朵里,他会如何想?   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万贵人的意思?   平妻?她也敢提出来?让大将军的外孙,让萧府的嫡女去做人家的平妻?   皇上愤怒不已,再想想,有这样不成器的母亲,五皇子能强到哪儿去。   “来人,把五皇子送入宗人府,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去看他。”   外头不少人都颤了颤,宗人府?   宗人府专门管理宫中犯罪之人,那里可不比天牢好多少。   小路子低着头走了出去,开始拟旨。   怀远侯还是对娄锦的医术耿耿于怀,如果能救他儿子一命,他真的很想争取。   “皇上,不若微臣去找娄锦,问问她能否为世子治病。我也不让她靠近世子,就让太医形容一下,看看她能不能治?”   皇上点了下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然而,当皇上的人去军营寻找娄锦的时候,听闻娄锦昨儿个夜里遇袭,都有些惊骇。   而得知,娄锦竟通过国子监的测试,拿到了品学第一的好成绩,更让人惊诧不已。   知道娄锦已经回了萧府,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回追去。   可到了萧府,萧府的人也热忱地迎了他们进去,可就在里头之时,却听得娄锦晕了。   公公站在门外,听得乌嬷嬷的哭声,眉头越皱越紧。   “小姐好端端地怎么会被人刺杀?她又没得罪谁?人说怀璧其罪,小姐不过就是有了医术和国子监第一的名头,怎么就被人追杀?”   那公公听得医术两字的时候,神情就越发冷肃。   难道是?   万贵人竟是真的想杀了世子?还一副好心肠地提议娄锦来看病,难道一早就埋伏了要杀娄锦?   他为这个想法惊骇不已的时候,却听得他身旁之人道:“公公,听闻五皇子踹了世子之时,说是世子特地给他下套,这已经是下了狠心要杀世子了啊。”   一百零七章 赏赐   一百零七章赏赐   就在公公心头一震,焦虑不安之时,里头传来极为好听的女声。   那声音靡软中带着坚定,好似有几分憔悴之色。   “乌嬷嬷休要胡说,世子受伤,我若能救,如何能不救?快给我换上衣服,这就去宫里看看世子。”   那位公公身后有一人乃是怀远侯之人,他本以为这次已无望,对万贵人又是恨又是恼,可听着娄锦身子不适,如何也不敢冒犯,没想到她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门咿呀一声开了,里头出来的女子着一身白袍,素白的衣袍依旧是她喜爱的广袖缩腰的样式,她的长发绾起半数,一半垂在削弱的肩处,黑白分明中,透着圣洁的光芒。   她就那样俏生生地从门后走了出来,几人都能看到那双精致的白锦绣花鞋上头的银线小莲。   “走吧。”娄锦由着流萤扶着,便走在了几位公公前面。   这白皙的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不忍多看几眼,仿佛只一眼,就亵渎了一般。   娄锦那双水盈盈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精芒一放,便又低下头去。   而此时,萧匕安和萧琴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这两人只远远地朝她笑了笑,便道:“我知道你这心肠软的,也知道劝不住你,就一道去吧。”   娄锦假意咳嗽了声,朝萧琴眨了眨眼,萧琴险些笑场,只低下头去,扶着娄锦上了马车。   萧匕安靠在车壁上,唇不经意的向上翘了起来。   便是萧匕安这腹黑公子也不得不再次朝娄锦投去一眼富有深意的眸子。   这丫头不知道是看上了怀远侯家什么了?这一番装病,再来一个大义救人,怀远侯这人情欠定了。   车帘子动弹之间,一道阳光投射了进来,落在她这身素白的衣服上。   印象里,娄锦最爱青色,几乎没穿过白色的衣服。   这一穿,竟如此倾城国色了。   便是萧琴也不免看了过去,虽没有说话,可与娄锦这歪头笑看过来的神色,也点了下头。   正此时,外头传来一阵哄闹。   娄锦三人掀开车帘看去,听着三五人围在一个酒肆里,热热闹闹的,很是热闹。   “这可是真的?”一位精瘦的男子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好大,好似这个不知名的消息很是惊颤。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彪形大汉点了下头,似乎很不满别人对他的质疑,而这不少人都围了过来,似乎很好奇他的话。   “真的,这在惠州一带都传开了,那儿的郎中原还不信,这可是实验了不少人呢,滴血验亲,果然有效。知道吗?惠州那有一家大户人家的正妻见他丈夫对养子极尽关心,就起了疑心,后来就用这滴血验亲的方法,验出了原来这养子与她丈夫乃是父子关系。后来那丈夫见瞒不过,就说这养子是他在外头风流时候留下的种,那正妻是当地大户,自然不愿善罢甘休,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呢。”   那大汉咳嗽了声,继续道:“有一些人家原也不信,后来几番实验,都发现,只有血亲之血才能相融。”   酒肆内一阵唏嘘,不少人都惊讶道:“原来还有这方法?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可不是,李家的,你女儿和你长地不太像嘛,要不要回去试一试。”   “你儿子才和隔壁家的老王长得像你,你怎么不去试。”   人声越来越远,娄锦闻言,心头一阵颤动。   滴血验亲?   大齐从未听说过什么滴血验亲,没想到竟真有这事?   娄锦抿了下唇,这事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萧匕安怔怔地靠在车壁上,那双桃花眼微微一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几乎顷刻间,这关于滴血验亲之说迅速在大齐如雨后春笋一样散播开来。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覆盖了整个大齐,没有人不信这滴血验亲一说。   娄锦三人到达养心殿之时,即刻就被送了进去。   偏殿那,躺着一人。   那人长得尤为清秀俊雅,一只飞鹰绣在肩头,那一身青白的衣服将他如竹的气质烘托了出来,他似乎睡了过去,眉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痛楚而微微蹙了起来。   宫女太监们立刻展开了一个屏风,只在屏风下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世子的手来。   娄锦和萧琴都有些惊讶于世子的容貌,清雅如竹一样的男子。他的气质荣华与三皇子有三分相似,然而,三皇子身上的气质更为高华,圣洁,雪山之巅,雪莲盛开,非千年不可比拟也。   娄锦把脉过后,一旁的太医把世子身上的伤势一一告知。   娄锦先是皱了下眉,便拿出药盒,拿出里头的药丸先给世子服下,再去配药。   萧琴见娄锦去写药方,她有些讶异地望着怀远侯世子。   据说怀远侯世子自小便不爱枯燥的圣人之说,他从小就表现出惊人的建筑天赋,十六岁那年竟然修建了怀远侯别院,那一个别院不同于别府的假山流水,那是利用地势斧凿出来的一片全新的天地。   据闻,文人雅士一到那,便是一掷千金。   便是政客,也要看他是否喜欢。   而且,怀远侯世子素有赌圣之称,倒也不是无赌不欢,而是他每一赌都赢得钵盆皆满,逼得有些人眼红了,却还是要与他匕一比。   这也是怀远侯为何不寻求高位的一个主要原因。   因着儿子的建筑才能,他在政客中也颇有交情,迎来送往之人,无不感谢世子的招待。而来,儿子每天给的银子够这当爹的花,他无一不顺,自然也就无所求了。   也就是如此,太后就更为喜欢没有野心的怀远侯,就算是皇上也高看了怀远侯一眼。   所以,世子纵无什么从政才能,倒也是大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萧琴盯着他看,目光中多了一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惊讶和喟叹。   怀远侯世子忽然转了个身,萧琴被吓了一跳,忙撇开头去,急急朝外走去。   与走进来的娄锦撞了个满怀。   “这是怎么了?怎得走这么急?”娄锦走了进去,看了眼依旧昏睡之人,道:“好在福大命大。我开了药倒也不是吃的,大多是敷用的,这些药丸要坚持吃。”她说着就把药丸给了那站在床后面的一个小厮手上。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点了下头,“多谢小姐。”   娄锦笑了笑,便拉着萧琴走到外头去了。   养心殿中,皇上惊愕地听着小路子的回报。   “娄锦成了国子监中女子第一?这么快?”皇上愣了下,旋即一双狭长的凤眸随着笑眯了起来。   这倒也是。   以她的天赋,能这么快拿到第一的好成绩,倒真是不令人惊讶,不过,他以为至少还要两三个月呢。   小路子小心看了眼皇上,见皇上没什么别的表示便低下头去。   怀远侯愣了下,那娄锦这入学才多长时间?女子组第一?   他心中暗暗一定,虽没说什么,却想着一会儿要好好看看这女子。   娄锦走了进来,笑着朝皇上道:“禀告皇上,臣女已经控制住了世子的病势,如今只要他今晚发烧后没事,便能安然度过。”   皇上深深望了眼娄锦,不住暗暗点着头。   娄锦果然不错,方才听太监传来的消息,娄锦在刺杀过后还能保持这份冷静和热忱,果然是个不错的女子。   怀远侯走了出来,“那真是要感谢娄锦姑娘了,不知道萧府何时举行回归族谱的仪式?”   这个仪式很是重要,没有上过族谱,虽然府内多人是承认你的身份,可外头之人却不见得。娄锦这段时日终于可以闲下来了,自然也要把这事提上日程。   “多谢怀远侯关心,待毕业大礼过后,入族谱一事便会提上议程。”   怀远侯点了下头,便朝皇上道:“皇上,娄锦这女子救了世子的命,微臣不才,还请皇上能赐给微臣一个恩典,好让微臣借花献佛。”   殿内几人都有些惊讶,怀远侯这人虽总是面上笑笑,可真要求得他办事比登天还难,娄锦今天也没提出什么,他竟然要为娄锦求一个圣旨?   娄锦微微挑了下眉头,心中不禁有些汗颜,说到底都是她设计让世子与五皇子赌了一场,虽然世子不是被她打伤的,可这无妄之灾貌似罪魁祸首是她吧。   皇上也知道毕竟伤了世子的是自己的儿子,便道:“朕就赐你一份免死铁券,娄锦,朕还是许给你一个要求,老规矩。”   几乎同时,怀远侯和娄锦同时跪了下来,拜谢皇恩。   想来,皇上知道娄锦对那个要求已经有了分寸,这次开口便大方多了。   而黄仙儿不禁再次看向娄锦,这女子已经不止一次进入这个权力中心了,这一次不知道会撞出怎样的火花。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跑了进来,急急道:“皇上,不好了,梁贵人晕倒了。”   娄锦一惊,心头一阵惊颤。   皇上瞪大了眼,立刻站了起来,临走之时道:“娄锦,跟朕过来。”   娄锦忙站起来,跟在皇上身后,唇紧紧抿着。   皇上的步伐很大,速度飞快,娄锦一路小跑跟上。   娄锦心中警钟敲了起来,梁娇怎么会突然晕了过去?   一百零八章 送入慎刑司   一百零八章送入慎刑司   入宫之时,里头传来的呜呜之声,听得人心都有些慌乱了起来。   皇上疾步跨入门槛,见着床上一人静静地躺着,心紧紧揪了起来。   娄锦紧跟着皇上,一双水眸环视周围,目光锁在了那站在门外,谨慎小心的青画身上。   青画只低着头,屈身行着礼。那样子并无一丝不妥。   然而,眼尖的娄锦却瞥见了她那握在手心微微颤抖的帕子。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过度地兴奋,但这莫名的颤抖还是让娄锦略停下了脚步,目光一滞,落在了真偌大凉爽的殿内。   绿意站在梁娇的床前,她垂着头凝视着梁娇,目光很是悲凉。   在绿意身上,那是娄锦从未见过的一抹焦躁和不安。   皇上走了过来,盯着正在给梁娇把脉的太医,道:“到底怎么一回事?贵人怎么会晕倒?”   这太医正是曾太医,此番他的到来,真是连绿意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绿意扫了那曾太医一眼,转头看向娄锦,神情略有三分沉痛。   见到曾太医在,娄锦已经微微眯起了眼,这还用说吗?   太诡异了,这才刚晕倒,而这曾太医便来了。   若不是有人能预料到梁娇会出事,这才让曾太医一早就过来了?   娄锦挑了下眉,便走了过去。   “曾太医还是到一旁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对上娄锦那锐利的目光,曾太医隐下因娄锦引发的怒意,心中也微微有些颤抖。   这娄锦的气势便是他竟也不敢直视,他下意识地退出了一步,却想到今日受上面之人所托,事情必须要办好些。   “娄锦小姐,鉴于上次的怠慢之举,我不敢有任何轻怠,梁贵人如何便由我来照顾吧,娄锦小姐还要参加国子监的选拔,这被突然召回,这要是落了个不好的成绩,怕就是我的罪过了。”他朝娄锦笑了笑,那笑容尤为阴险,看得娄锦挑了下眉。   想来娄锦突如其来得了个第一的成绩还未散播开来,曾太医便以为他对娄锦施了个大恩,无不得意之时,一个不卑不亢的声音传了过来。   “倒不用曾太医关照,娄锦小姐已经拿得了品学组优秀的好成绩。江太傅派人把她送来,她刚刚是从萧府过来的。”回答的是小路子。   什么?   曾太医一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据说昨天才进入正式考核的,这才一天?   开玩笑!   曾太医只觉得心下一颤,有些愕然地望着娄锦,竟不知道是在看一个怪物还是天仙?   娄锦不理会他,见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便挤开发愣的曾太医,为梁娇把脉。   手一搭在梁娇发凉的手腕上,娄锦的手指头便是一颤。她?   心脉俱颤?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心神忧伤导致的。   娄锦抬了下眼,目光略过绿意,绿意抿紧唇,跪了下去。   皇上急道:“到底怎么了?”   娄锦冷冷地看向周围一圈之人,道:“皇上,梁贵人定是听到了什么事吓住了心脉,忧伤过度才晕倒的。”   皇上一愣,惊吓?   什么惊吓?   在朕的皇宫里,朕和太后严格保护之下,还有什么东西竟然能这样伤害梁娇?   绿意哽咽道:“皇上,梁贵人一早听到了一个消息后才晕倒的。梁贵人自小与梁翁相依为命,入宫以来虽也见不着梁翁,可满心挂念,没想到今日听到梁翁入狱,心力交瘁下,晕了过去。”   梁翁?就是梁娇的祖父?   皇上皱起了眉头,他知道梁翁,当初召梁娇入宫已经不打算计较梁翁以前犯过的错,是谁旧事重提,竟然把这事落入梁娇的耳朵里?   娄锦深深地望向在场之人,所有人无不是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模样。   曾太医没想到好好的算盘竟出了个意外,如此,这梁娇还算是福大命大。   可那又如何,上面那人要她死,她便活不了太久。   此番忧伤过重,重锤打击之下,心神俱伤,就算她能生下孩子,孩子还能活多久?   娄锦握紧拳头,脸色阴沉地很,好狠的心!   娄锦真真是怒了。   她能感受到梁娇的脉相很是紊乱,孩子怕是保不住太久了。   一股愤怒狠狠地砸向胸口,她哽咽地望着梁娇,心竟是沉沉地悲痛震颤。   她深深地望着梁娇,眼眶却通红地厉害。   绿意对上娄锦的眸子,身子一个轻颤,只觉得愤怒的火焰在心底不停燃烧,几乎就要冲破牢笼,让她生出了撕咬这一切的冲动。   小姐多番努力才保住了梁娇和她腹中的孩子,没想到,万贵人竟一早就盯上了梁翁。   好一招杀人于无形!   这五皇子才刚入的宗人府,而万贵人就下了如此重的手,当真是拿梁娇泄愤了!   皇上喝道:“那梁翁不是一早就没有和京中之人联系了吗?谁给朕搅出这么大的事?”   龙颜一怒,足以惊颤世人。   便是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小路子也忙跪了下来。   “皇上,梁翁早些时候切下的一个心痣出了大事,那人回去后当天夜里就死了。这事闹大了,京中不少和那梁翁有过交易之人,都让京兆尹好好办。”   其中,想来也有些看梁娇这圣宠不断嫉妒不已之人作祟吧。   娄锦紧紧抿了下唇,好高的手段,竟然引动和梁翁有过交易的各府施加压力,如此,便是皇上,也不能直接让京兆尹放人了。   世家大族联合起来,势力盘结,让人颇为忌惮。   难怪,难怪万贵人区区一个官位品阶不高的女子却能在皇宫得宠近二十年。   娄锦眯起了眼,眼下该如何?   梁翁现在已经在狱中了,上次天牢中的那些万贵人的势力已经被铲除了不少,可不知道,还有没有?   就在娄锦眉头深锁之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朝皇上跪了下来。   “皇上,梁翁已经在狱中畏罪自杀,上吊自尽了。”   娄锦当即站了起来,身子也猛地一颤。   而绿意一度观察着梁娇,见梁娇脸色陡然一阵苍白,紧闭的双眸中涌出无穷的泪水来,便是一阵心痛。   绿意忙看向娄锦,焦急道:“小姐。”   娄锦转过头来,胸已经闷疼地难受,那种压抑几乎让她握紧封腰处的银针,如若可以,她当即就想要了万贵人的命!   她连忙低下身来给梁娇施针,一面焦急道:“快打开我的药箱,拿出那绿色瓶子,倒出两粒药来。”   绿意不敢懈怠,动作飞快地打开药箱。   皇上惊骇地看着梁娇那眼角处滚落的泪水,他只看着,竟觉得心头被那一滴又一滴的泪水灼烫地厉害。   娄锦眼眶通红,下针之时手却不敢有一丝颤抖。   “爷爷……”撕裂一般的哭求,哽咽的声音,让整个大殿都不禁动容。   娄锦把那药放入梁娇口中,她却如何都没有咽下。   娄锦知道,梁娇的意识还在,而且,在抵触着这药。   没人看到娄锦的神情,只有离她最近的绿意看到了。   她看到娄锦那通红的眼眶中落下了眼泪,几乎是狠狠地砸在了梁娇的手背上。   绿意抓着床单,心中顿时萌生出了巨大的恨意。   就在皇上都想要安慰一番梁娇之时,一双纤细的手猛地扼住了梁娇的脖子,看得众人心神一颤。   “娄锦,你在干什么?”皇上怒喝,娄锦竟掐住了梁娇的脖子?   娄锦没理会皇上,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梁娇,“若你想死,即刻就去,可你爷爷见着你,怕是要骂你不孝了。别让我娄锦都看不起你,别让你未出世的孩子怨恨你这个做母亲的。”   她的话一字一顿,听得周围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话语中气势磅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便是皇上在这,娄锦竟没有放手,手依旧是扼住梁娇的脖子。   梁娇眼角的泪却不再那么汹涌了。   就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她竟把那两粒药含在嘴中,随着娄锦松开手,众人清晰地看到了梁娇吞咽的动作。   娄锦没一刻松懈,道:“快拿温水来。”   绿意把水杯拿来之时,本以为娄锦会粗鲁地灌给梁娇之时,她却是温柔地托起梁娇的头,缓缓地一口又一口喂给了梁娇。   昨晚这一切,娄锦的背也隐隐出了汗。   方才若真没喂下这药,娄锦都会害怕,她腹中的孩子她最多能保留个两个月,而梁娇心神一乱,怕不出三天就要魂归西去。   娄锦坐在床侧,擦干额头的汗,脸色才缓缓恢复了过来。   而吃了药的梁娇很快就睡了过去。   曾太医几乎不敢相信娄锦的眼睛,这样就没事了?   皇上看了眼梁娇,目光紧锁在娄锦身上。   娄锦立刻福了下身子,道:“皇上,梁贵人身子无碍,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曾太医瞪大了双眼,立刻反驳,“皇上,微臣方才把脉,梁贵人受惊过度,这孩子不出意外,怕是过不了今天啊。娄锦敢诓骗皇上,当治欺君之罪。”   这不可能,曾太医行医多年,把脉这事从无出错,他方才诊脉,梁娇的脉相杂乱无章,中间有虚浮之声,如何能母子平安?   “我看曾太医可以收拾包袱告老还乡了。”一道厉芒登时扫了过来,曾太医只觉得浑身颤地厉害,可他必须据理力争,否则,他如何在太医院立足。   更何况,这他认定的事,如何能假?   咬紧牙,他笃定道:“皇上,这事微臣敢肯定,还请皇上治娄锦一个欺君之罪!”   敢让皇上治我欺君之罪?   娄锦眯起了眼,果然是狗胆包天了!   皇上见二人都死死咬定,脸色一沉,道:“去叫阮太医来!”   “是!”   听闻是让阮太医来,曾太医冷笑着看向娄锦,阮太医为人如何他一清二楚。   便是阮太医的医术他也敢肯定。   娄锦在众太医面前耍过一次花招,他说什么也不会再给娄锦打脸的机会。   娄锦冷眼看着曾太医那股得意劲,一会儿便让你从太医院滚出去。   一双杏眼略是一敛,娄锦依旧安静地站在那。   这乃娄锦一贯作风,但仍有不知道的以为娄锦心虚,便都看了梁娇一眼,难道孩子真要没了?   皇上却信娄锦的,因为,他宁愿相信,也不愿意去否定。   梁娇腹中的孩子让他这段日子高兴了许久,每每入睡之前,他都会想着,她与她有那么相似的眼睛,他们的孩子会不会像大皇子,二皇子?   想到此,他都会心痛难耐,总带着补偿的心思宠着梁娇。   很快,阮太医就来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阮太医给梁娇把脉。   众人见他收了手,都等着他说出话来。   “回皇上,梁贵人很好,母子平安。”   轰,几乎是平地一声雷,曾太医登时坐在地上,瞪着一双铜铃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阮太医。   “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他如何能相信,即刻爬了过来,也把起了脉。   这脉相,这脉相竟如此平和,没有一丝不妥。   娄锦冷冷地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极为诡异的笑来。   蓦地,只听得噗通一声,众人看去,竟是娄锦跪了下来。   “皇上,曾太医这人做事太过奇怪,臣女以为必须把曾太医带入慎刑司好好审查一番才行。”   慎刑司?   不少人闻之色变。   那慎刑司是什么地方?那里负责问话的嬷嬷公公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数之不尽的刑法工具,每一年都有翻新的东西。   有人路过慎刑司附近,无不是恐怖的哀嚎尖叫从里头传出来。   听的人浑身惊颤,没人敢在那附近停留。   曾太医脸色顿时一白,惊怒交加道:“皇上,就算我诊断错误,那也是我学艺未精,如何能上慎刑司?”   背后娄锦的目光悠然如蛇,一寸一寸地爬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心底发毛,手脚都发出了虚汗。   “哦?那真是怪异了?上次梁贵人从我们萧府离去之时,曾太医从太医院过来,花了足足三刻钟的时间。而今日从梁贵人晕倒到你出现,不过一刻钟不到你就来了。我倒是怪了,就算大人用跑的,也没见大人身上有任何发汗的痕迹,便是脸红气喘也没有,不知道大人之前在哪儿?”   这一问,众人都把目光落在曾太医身上。   黄仙儿盯着曾太医,难道曾太医也是那贱妇身边的一条狗?   怀远侯两眼发亮,看着娄锦的目光仿佛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这,我方才在御花园里……”   “胡说八道!太医若非传召,只能留在太医院,哪里能随你到哪儿去?你大可说出是谁传召了你,如若你不说,太医院也记录在案。”娄锦这一喝,让曾太医都骇然了起来。   因着是青画提前来找他的,所以太医院那记录的是梁贵人。可这时间上显然不对啊,他如何说明自己提前知道梁娇会出事?   又或者,如何说明青画知道梁娇会出事?   他不过是想要乘着梁娇精神恍惚之际,给梁娇下点重药,可绿意守在这,寸步不让,这才等到娄锦到来,他如何都没抽出手来。   青画是万贵人手下一员大将,他如何能供出她来?   他咬了咬牙,竟不知道说出什么来好。这一犹豫时间,皇上的神色越发深沉了,只听得他喝道:“来人,把曾千乘押入慎刑司给我好好审问。”   那站在门口的青画闻言脸色白如宣纸,浑身剧烈一颤。   太监们立刻上来,扭送曾太医出去。   曾太医没敢开口说什么,可是背后之人那森然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打了个狠狠的冷颤。   慎刑司,他不能死在里头。   娄锦盯着曾太医的背影,暗道,曾千乘,如若你还要命,最好把话给我全盘脱出了。   皇上留下来陪着梁娇一会儿,便安排娄锦好好照顾她,因着公务繁忙,又确定了母子无事,便走了出去。   黄仙儿深深看了眼娄锦,便也拉着怀远侯走了出去。   很快,这个屋内就只剩下梁娇三人。   而屋外青画的身影也已经不见了,想来,曾太医落网,青画这时候已经去求援了。   梁娇睡了许久,醒来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是疲累,仿佛动一个手指头都困难地很。   她微微抬头,惊讶地望着娄锦。   四目相对,娄锦的目光带着些许哀伤,她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梁翁死了,你过多伤心已是无用,万贵人既然要动你泄愤,那便有被迎头痛击的觉悟。这一次,我和你都不再心慈手软。”   梁娇闻言,双目通红,睚眦欲裂。“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受得住!”   娄锦盯着她,眼前的女子握紧双拳,眉目之中隐忍着一股恨意,就是这样的女子才够资格在得到娄锦的信任和重视。   娄锦几乎看到了当初重生归来的自己。她们一定都能做到。   “你腹中的孩子我只能替你保留两个月,这两个月内,或许慎刑司会查到什么东西,你这孩子如何都是保不住的,若是皇上顾念万贵人为他绵延子嗣而没有降罪,你腹中的孩子会为你这个母亲讨回公道。”   话一落,娄锦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个孩子,她无力保住。方才用了药下去,这才能保住这孩子两个月的性命,可再多的,她真的无能为力。   梁娇闻言,如遭雷劈。   她几乎是一瞬间,再次泪流满面。   “孩子?真保不住了吗?”她哽咽着把手放在腹部,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沉去。   一向冷清的绿意竟也抿着唇,落下了泪来。   这个孩子,她和小姐花了许多心思才保留了下来,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陨落的命运。   对上梁娇那双沉痛的眸子,娄锦撇开眼去,却重重地点了下头。   是的,孩子,保不住了。   梁娇几乎泣不成声,爷爷走了,孩子也要离她而去吗?   她紧紧抓住被褥,咬住牙,不想让呜咽声从口中溢出,可她终究是溃不成军,哭地难以自抑。   绿意走到娄锦身旁,道:“小姐,不如原先的计划就进行吧。”   娄锦猛地转过头来,盯着绿意许久,才摇头道:“就算他会恨我,我也不能让他置于危险之地。放心,万贵人我绝不会留手。我暂还不知道三皇子真正的身份,我若揭发,一不小心,他便会因我而死。”   娄锦心头大跳,她宁愿承受相爱相杀,也不能亲自送他去鬼门关。   她只要他活着。   只要活着,便有机会查出他的身世,便可以在太子众人中,为他夺取生机。这是她欠他的。   她从不后悔!   绿意闻言心头大震,竟是如此吗?小姐待三皇子竟无怨无悔到这种地步了吗?   见绿意投过来的目光,娄锦微微一笑,“你大可以不用如此看着我,如果我们二人,或说是我和梁娇,如有一日,我们终于不能再成为战友,那也只能喟叹罢了。”   往后随着梁娇势力渐长,或许他们二人并不会是如今这样和谐的关系。   娄锦明白,等到那一日,梁娇为君,她为臣之时,必然有诸多不顺之处,难道要让她动手杀人吗?她可不是嗜杀成狂之人。   不仅仅是绿意,便是梁娇闻言都有些震撼,这便是娄锦吗?   娄锦静静地望着他们二人,她平静的目光如水,似乎可以净化人的心神。   “好了,你们得休息了。”娄锦便走了出去,望着娄锦的背影,梁娇和绿意都陷入了沉默。   日到正午,阳光直直落在她的身上,她微微抬眼,只觉得日头正盛,她笑道:“你既然让我重生,便没有亏待我的道理。更没有让我后悔的道理,对吧?”   上天几乎是响应了她的回答,一道白云掠过,遮住了这强烈的阳光,娄锦唇角含笑,再次看向前方不算短的汉白玉之路时已经华芒大放,精光熠熠。   冒出个头来的阿狸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娄锦,那眼珠子一转后又是一转,汪汪了两声,娄锦低下头来,摸了摸阿狸的脑袋,笑道:“你饿了吧,我们回府就有东西吃了。”   阿狸盯着娄锦一会儿,最终点了下头。   到达萧府的时候正是午膳时分,娄锦刚回来就被方芸儿拉着道:“我听闻你救了怀远侯世子,怀远侯方才送了个东西过来,你一定喜欢。”   方芸儿也不怕顶着一个大肚子,带着娄锦就朝后院走去。   萧县公急忙在后面跟上,生怕磕碰到了。   见到那在花园中的一朵娇媚的雪莲之时,娄锦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她有些惊讶道:“这盛夏之时,雪莲如何能到这儿来?”   再看那附近竟挖出了一个深深的洞穴,那洞穴笼罩着雪莲,而走近一看,竟有着一股寒意。   “他送了不少冰过来,下面的冰窖和这上头相通。所以这雪莲才能存活。”萧县公适时说道。   这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来养护?怀远侯果然财大气粗。   不过雪莲是好东西,她的蜜蜂若是能采集这雪莲的花蜜,那可是圣品呢。   娄锦笑着看向方芸儿,道:“娘,这段时间,爹爹打算和皇上请一个长假,陪您到济州去玩玩。您都还未出过京城,可得去看看呢。”   “济州?”那可是个美丽的地方,据闻那里蓝天碧海,风景优美,而且人民淳朴,那里有个闻名的长寿之村,据说温泉井水处处皆有,真真是个好地方。   方芸儿动了心,萧县公虽是一愣,却还是点了下头。   出了梁娇这事,娄锦不得不防。   娘的身子还好,可就怕这里出了什么事,娄锦不能确保万一,便还是让萧县公带娘出去外头走走,也好让娘在未来生产之时更顺遂点。   一百零九章 滴血验亲   一百零九章滴血验亲   萧县公并未问及娄锦这个突然的决定,不过,他确实是有这个心思,也正准备着要带芸儿去外头转转。   回了屋,流萤和乌嬷嬷便已在内等着了。   流萤一见着娄锦,便斟茶倒水,俏脸上少有地沉着。   见娄锦喝下了水,才露出愤然之色。   “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把梁翁保护地很好了,可……”流萤抿了下唇,没想到万贵人一早就做了准备。   乌嬷嬷沉声道:“那万贵人也讨不得好,五皇子现在在宗人府,这事已经闹开了,五皇子的名望受损,万贵人还能如何?”   那低着头抿着一口茶水之人,只略略挑了下眉梢,摇头冷笑,“莫要小看你任何对手,万贵人她生有两个儿子,在宫中却一直安然无恙,怕也是有所依仗的。众人都道皇后贤良,若真如此,皇后如何能放任太子对三皇子处处设限?而万贵人一向与皇后交好,这便更让我奇怪了。万贵人有野心,她却在皇后面前那样服从整整二十几年。”   乌嬷嬷沉吟了下,神色也沉重了两分。   皇后如此容得下万贵人,可见万贵人在宫中的倚仗怕也就是皇后了。   娄锦摇了摇头,“五皇子此番得罪的是怀远侯,如此,怕是太后那一关并不好过。”   万贵人一向把五皇子保护地很好,以往出了什么错,都让三皇子揽着,现在世子指名道姓,又闹地大了。五皇子一贯如何,自然有人有嘴去说。   微阖着眼,听着外头一声鹰鸣,娄锦略一张眼,水眸中折射出一道明艳的水波。   乌嬷嬷和流萤都笑了笑,道:“小姐去军营的这段时间,阿亮都在训鹰,每天我们都能听到鹰在叫。”   乌嬷嬷帮着把被子铺好,拍了拍,接着命人把地窖里头的冰拿上来,这才擦干鬓角的汗。   她走过来,笑着望向天空。摩云翅果然是只大鹰,张翅可遮天,不少丫鬟都抬头看去,见那摩云翅翱翔于天,却只盘旋在萧府上方,不觉啧啧称奇。   娄锦也站了起来,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偌大的花园里紫藤蔓延在假山之上,高大的树垂下的花帘点缀着这本已是百花丛生的一片净土。   阿亮站在花园中,他略瘦的身子站得笔直,正仰着头,眯着眼望着摩云翅,不一会儿,他吹了个口哨,可那摩云翅不知为何,竟没有听它的口令,它似乎发现了什么,登时一声高啼,往前方飞快飞了过去。   那速度,好比一只利箭,离弦而去。   漏极几人目之所及,都敢不上摩云翅的速度,只匆匆跟着跑出了萧府,再抬眼望去,只见一头海东青被直直撞飞,伴随着那惊人的啼叫,直直从高空上掉了下来。   摩云翅威严地展翅,一双厉言瞪向那海东青,海东青趴在地上,嗖嗖地抖了下身子,让人震惊的是海东青的鹰眼竟黑洞洞地流出了血。   跟着娄锦出来的下人们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那是一直长达近三十寸,很是生猛的海东青啊,竟被摩云翅这么一撞就奄奄一息了?   而方才,竟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就把海东青的眼睛给啄了?   娄锦略一眯起了眼,而前方突然也来了一批人。   这一批人见着那地上躺着的海东青,又惊又怒,对着娄锦便喝道:“是你们的鹰伤了我们的海东青?”   娄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为首的那人身着灰色锦袍,头上的帽子中间穿着一个不小的东海珍珠,他瞪大了眼,赫然对上娄锦,不由得一愣。   眼前这女子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不知为何站在一群人中间,却让人无法忽略她。   此时摩云翅直飞而下,俯冲到娄锦肩膀上。挂起了一阵风,乌黑的发丝轻动,娄锦那身雪白的衣服张扬飞起。   她蓦地咬了咬牙,这摩云翅,又重了。   为首那人再次一愣,后喝道:“原来是你的摩云翅,你给我赔,我这海东青乃是蓬莱岛那捕来的,虽比不上你那只,可也是有价无货,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秦赞绝不会善罢甘休。”   秦赞?   原来是他。   娄锦微微挑眉,拍了下摩云翅的头,侧脸白皙映雪一般,衬托她那乌黑的头发光可鉴人,如水如瀑。   她凉凉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炸开,便是一贯跋扈的秦赞也都愕然于她此刻说出的话。   “你既已认识摩云翅,应该知道,摩云翅为强,海东青入了摩云翅的地盘,就要做好这个准备。而且,秦家堪堪躲过一劫,想必你是躲着秦大人,偷偷拿了大人的海东青出来玩吧?”   她如何知道自己拿的是爹的鹰?   对上秦赞惊讶疑惑的目光,娄锦让阿亮把摩云翅带进去,便道:“你大可以放心,告诉你娘亲,你这海东青是我娄锦的鹰给弄瞎的,这不怪你。”   好大的口气。   他秦赞也已经出了落冠之年,这话由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说出来,他的脸面往哪里摆?   “休要走,你把这摩云翅留下来赔给我,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秦赞走出两步,他身旁的小厮立马拉住秦赞,一脸忌惮地望向娄锦。   那小厮是秦夫人的心腹,那日可是娄锦的丫头见了一次秦夫人才让少爷躲过一次危机,娄锦的丫鬟都能让夫人平视,更何况是娄锦?   “少爷,您别去。她今年获得了国子监第一的成绩,听闻皇上又许了娄锦一个要求,您若得罪她,怕是要出大事的。”   望着娄锦一行人的背影,秦赞几乎是吓地跳了起来。   国子监第一?   秦赞往后退了两步,他可什么兴趣与皇上面前的红人做这番计较。   关了门之后,娄锦才带着阿亮走向花厅,落座在那实木圆桌前,娄锦瞥了眼那摩云翅,道:“怎么回事?我以为不过是撞一下而已,怎么就去啄了那海东青的眼睛?”   阿亮猛地跪了下来,他明白,这京中显贵众多,好在这一次是秦家,若换成别的什么家族,那些子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患来。   “小姐,这事也是我这两天看了许多书才发现的。摩云翅原就有很强的属地意识,它认定了这一块是它的属地,其他鹰类自然不能出现。而摩云翅的眼睛最疾,它见着鹰眼在日光下的鹰睛之光,认为有其他鹰进犯。自然会追上去,狠狠一啄,以彰显它在这个属地的领主地位。”   “鹰睛之光?”娄锦诧异地问了起来。   阿亮点了下头,“没错,前朝的明照皇帝很是喜欢狩猎,总恨不能有一双如鹰一样的眼睛。下臣杜太尉觐见,说是要把鹰睛之水抹在眼上,就能如鹰一般拥有一双疾目。这一招也果然有效,那杜太尉后来一路还做到了骠骑大将军之位呢。”   听着,娄锦的心微微一动,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摩云翅,便道:“行了,把摩云翅带下去,再观察些时日。”   阿亮退下去之后,方瑶和萧琴都来了。   她们二人一见到娄锦便带她去喝京城望江楼上的冰雪酸梅水,这二人一早从国子监回来后,便有些忍不住要来尝一尝了。   夏日望江楼上的温度可不比家里那般热,因着沿江而建,这儿微风徐徐,凉凉地吹入包厢之内。   窗户大开,下方不少人在桥上走动,花船在江上来往,热热闹闹的,岸上的吆喝叫卖声不断,娄锦三人临窗而坐,往下看去。   这冰雪酸梅水入口便是一凉,三人都微微眯起眼,方瑶笑道:“方才爷爷派人把信送到了永州,爹爹知道我从国子监修完学业,怕是高兴地不得了。”   “那可不见得,这一毕业,想来舅舅是要伤心的。”娄锦歪头轻笑,存心想要戏弄方瑶一番。   方瑶不明,正疑惑时,萧琴淡淡道:“是了,据说左相府里已经在准备聘礼了。”   方瑶顿时涨红了脸,扬言要掐死这两只小蹄子。   三人玩闹之时,下方传来了一个巨大的噗通声,只听得江边之人大叫,“有人跳江了。”   娄锦立刻朝窗外看去,见一个妇人在江水中挣扎。   娄锦立刻放下杯子,推开包厢的门,匆忙下了楼。   两岸顿时聚集了不少人,黑压压的一片,娄锦想要挤入,却反而被挤了出来。   “救上来了,看那花船,人已经救上来了。”人群中爆发出这一欢欣之语,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闯了进来,带着厌恶的口吻,“救上来又如何,为何不带着这野种一起跳下去!”   众人都朝那男子看去,只见那男子一脸愤怒,身后跟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   那女孩不过六岁大小,只盯着远处的船哭着大喊,“娘,娘!”   野种?   娄锦最恨这两个字,再看那女娃一双大眼已经哭得红肿像个核桃,心中便生了几分怒气来。   那花船上的妇人醒了过来,忙朝岸上跑了过来。   她哭着抱住女娃,一双绝望的眸子望着那男人,道:“我说过,那夜是你在外头喝到烂醉,我才被人夺门而入,你不为我报官也不让我报官,你巴不得我与孩子死了,你能和隔壁家那小娼妇双宿双栖!”   男子被她这么一说,怒从两边生,竟抓住她当场就要掌掴。   众人皆对这男子不耻,这男人竟没有半分男人的模样。   女子瞪大了双眼,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娃,却是盯着那男子,如何都不愿意躲。   就在有些人准备挺身而出的时候,娄锦却紧盯着那小女娃,这女娃和那男子足有五分相似,男子为何要说那女娃是野种?   想起那妇人说的话,娄锦的脸色陡然一沉。   “住手!”她缓缓从后头走了出来,黑压压的人群中,一道秀丽的白衣身影踏着璀璨的日光而来,她清冷的双眸盯着男子的手,目光中隐隐有着警告的意味。   男子惊讶于这名女子的身份,看这女子这身打扮,莫不是那贵族女子?可贵族子女向来对他们贫民百姓之事嗤之以鼻,她怎么会管起来了?   “这女娃是你的孩子。你这当父亲的竟然叫你女儿为野种,这样逼死你女儿,你就不怕断子绝孙?”   那男子猛地闪了下眼,又想起那日里养着的小红,据大夫说,那一胎可是儿子啊。   他怎么会断子绝孙?   “这位小姐,这事与你无关,你莫要胡搅蛮缠,你怎么确定她是我的女儿?这贱妇趁我不在的时候与隔壁那家的胡来,这女儿我如何能认作自己的?”   娄锦笑了笑,道:“好,那便与我打赌试试。如若我有办法证明她是你女儿,你这辈子不得休弃再娶,也不得纳妾。如若我没办法证明她是你女儿,那这女娃我就做主收下了。这位大姐,以后你和你女儿每个月的吃用就由我娄锦负责。”   娄锦?   众人几乎不敢置信地望了眼娄锦,目光都微微一颤。   她就是娄锦?   那滴血验亲一说还未在京城大肆传开,娄锦自然有这个自信。   那男子不觉嗤笑了声,证据?   什么证据?还有证据证明这孩子是我的孩子?他从小到大可是闻所未闻。   “好,我便与你打赌。”   方瑶有了兴趣,笑道:“那就在望江楼立下字句,一会儿我就到京兆尹那,盖印立章。”   不少人对娄锦都匆忙了好奇,就是这个女子,令整个京城都好奇的女子,竟会真真出现在大家面前。   不少人心头都微微颤抖,这儿的动静引了许多人来。   娄锦看向那站在门口的望江楼的掌柜的,她微微提高了声音,道:“烦请掌柜的给我来一碗水。”   一百一十章 引诱万贵人   一百一十章引诱万贵人   很快,掌柜的就拿出了一碗清水。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娄锦抽出了封腰处的银针,走向那名男子。   男子有些讶异地蹙眉,正要躲之时,那靡软的女声犹如一道闷雷在耳畔轰隆作响。   “如果你现在逃了,你就输了。”   男子咬了咬牙,忍着那针刺破手指的痛楚,一滴鲜血在碗里盛开,娄锦看向那女娃,女娃脸上竟没有一丝害怕。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依然还有几滴泪水,她朝娄锦走了过去,两滴血水融合在一起。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声高呼,“我知道了,是滴血验亲!”   他的话让不少人一愣,随即听过这个传闻的都恍然大悟。   一时间这个话题像炸开了似的,人群中似乎都在探讨这个“滴血验亲”。   有三五人听说过这个,便也卖力地解释了起来。   谈及惠州的那些大家族都以此来断定是否为家中子嗣之时,那名男子脸色沉如黑炭,他抬眼瞪向娄锦,心中一阵不忿。   原来如此,可这样,他的孩子该怎么办?   方瑶不负众望地已经把那个赌约拿去公证了。   娄锦摸了摸女娃的头,道:“小姑娘,好样的,往后要保护你的娘亲。”   女娃那双大眼眨了眨,重重地点了下头。   就在所有人惊讶于滴血验亲这一说之时,一名女子挺着肚子走了出来,这女子长得扶风若柳,楚楚可怜的一双水眸一瞬不瞬地望着那男子。   男子见着她,咬了咬牙,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娄锦朝那名女子看去,女子身上的衣服与那妇人比不来要好得多。   “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你不打算要了?”她顿时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怜惜。   男子微微动容,他正要跨向她。   那本抱着女娃的妇人走了出来。“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我们也验一验,如若真是我丈夫的孩子,我可以收养。但你,不能入我家的门。”   经过生死,这妇人俨然更有了气势。   那女子一愣,“既然你们都不要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活着做什么?”眼见着她就要往那江里冲去,那男子猛地拉住了她。   这两人上演一幕痴情缠绵,让那站在一旁的妇人脸色极为难看。   不少人都对那男子指指点点,这妇人乃是原配,她方才跳江之时,这男子如此冷漠。   不想那女娃突然冲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竟然把那女子给撞了一撞。   女子的身子不稳,竟噗通一声掉入江里。   那男子愕然地望着女子坠入江中,竟没有勇气去救她。   妇人嗤笑了声,“我以为你那么痴念于她,会跳下去救呢。”   那女娃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娄锦在一旁看着,唇角缓缓勾了起来。这孩子,有前途啊。   那女子在江里几个浮沉,便没见了踪影,没多少人愿意去救这样的女子,方才这妇人已经给了她一条路,她偏偏还要摆出这一副模样,这里可有不少都是丈夫携着夫人来的,谁敢下去救?   “好你个奸诈妇人,如此善妒,我要休了你。”   “好啊,休了便休了,反正你已经立下字句,这辈子绝不再娶,也绝不纳妾。我倒要看看谁还要跟着你。”那妇人终于硬气了起来,一双目光尤为坚定。   “你!”   妇人也不理会那男子,携着女儿就往娄锦的方向走去。   她对娄锦叩谢了一番,也不多话,只道:“他日有缘,铁氏会报答小姐今日的恩惠。”   娄锦点了下头,她并没有把这个妇人这话放在心里,却不想,不久之后竟还能见到她。   这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江两岸依旧是人流众多,可这滴血验亲之说,是彻底地在京城风靡了起来。   方瑶和萧琴见着那被打捞起来的女子,都纷纷撇开头去。   方瑶最恨这种耍手段的女子,方才她就看到这女子乘着男子去拉她的时候已经紧紧揪住男子的衣服。若不是女娃突然冲出去,她哪里能真死?   萧琴却对那滴血验亲生了兴趣,笑道:“锦儿,你说这京中会不会有不少家族利用这滴血验亲生出一番风波来。”   娄锦点了下头,应该不少。   她本不想把这个东西传扬开来,也就是怕娄阳生了什么心思。可见着那与自己命运相同的女娃,便如何也忍不住了。   这段时间,娄府太过于平静了。   这样的平静,让人也有些不安了起来。   可即便如此,娄锦目前的心思却是在万贵人的身上。她碰触自己太多的逆鳞了。   就算她现在为了三皇子一贯忍让,可娄锦隐隐觉得,这样的忍让就快到了爆发的边缘。   坤宁宫中,凤袍着身的女子正站在那高门之下,一股凉风吹来,她身旁的宫女太监都卑躬站着。   “太后那依旧没有松口。”皇后往里走着,任着郭嬷嬷帮她整理一下衣襟,神情略有一丝疲惫。   郭嬷嬷笑道:“皇后这事只要做个动作就行了,做多了,怕是会引来皇上和太后娘娘的不满。那五皇子咎由自取,这段时间让太子好好表现,兴许能让皇上心里头有个安慰。”   窦皇后坐了下来,唇角缓缓往上翘,“万氏一直以来乖巧服帖,又与那贤妃不和。枪打出头鸟,她能为我的太子挡如此长一段时间的嫉恨目光,便是一员大将。”   贤妃对她素来不敬,皇后又不能明摆着做什么,她笑了笑,道:“不过那五皇子素来与太子走得近,此番若是一早就放出来,怕是太子也会受人诟病。这事,就缓上一个月再说吧。到时候皇上的气也消了,顺势说两句,也好让万氏承了我这份情。”   宫女们送上来一碗靓汤,她喝了一口,开口问道:“高阳的婚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皇后的话,这事办得妥当。武府也早做好了准备。”   皇后点了下头,希望高阳婚礼那日平平静静的就好。   郭嬷嬷笑道:“奴婢听闻皇上这几日喜欢猎鹰,避暑山庄那边的一片广袤草原后有个高崖,听闻小主们已经在绣制上好的手套和护甲了。”   “哦?”皇后略一眯眼,“太子这几天在皇上面前表现如何?”   “除了皇上与三皇子外,太子的成绩便是众位皇子之首了。”   皇后略一沉声,放下了碗,道:“我记得去年爹那收了一把好弓,拿过来我好好处理一番,些许皇上也会看得上眼。”   随着皇上这一番狩猎,后宫之中掀起了另一番争斗,便是皇后也不例外。   已经过去三日的时间,五皇子的事没有任何起色,便是一贯富有心计的万贵人都有些素手无策。   心烦意乱的她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见着黄仙儿正问着阮太医什么,见二人说话略低,她忙转到假山后,徐徐听了起来。   “这当真可以明目?”黄仙儿问及,看了眼手中的药包,再一次问道。   阮太医点了下头,“是的。奴才这几日刚替下班来,这东西可以让人眼眸若水,明亮如月。”   黄仙儿点了下头,便匆忙走了出去。   这御花园很快便沉默了下来,唯有蝉鸣之声依旧吵杂。   万贵人有些疑惑,为何要这明目药草?   她缓缓跟在了黄仙儿身后,听得黄仙儿与她身旁的宫女的对话。   “我这几日去梁贵人那,发现她那双眼睛真真可以滴出水来,真是美极了。听闻皇上还让她在院子里射箭,那疾目让皇上极为欣喜。据说是去狩猎山鹰,都想要把梁贵人一并带上呢。若非梁贵人怀有身孕,这会儿怕已经在那广袤草原呢。”   黄仙儿的身影越来越远,万贵人静静地处在那,眼底闪过一丝明亮的眸光。   皇上竟是如此迷恋一双明眸?   她心中微微一动,便回了华清宫。   她略一整理了下衣襟,便打算亲自去看一看梁娇,到底一双眼睛美成了什么样?   主屋子里一片药草香,这人在院子里便能问道一股极为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万贵人才走到院子里头,这就闻到了这股香味,她面上不显心中一惊微微动了起来。   绿意从屋内走了出来,见着万贵人笑了笑,便道:“贵人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便煮了点东西,闻着这味道也是好的。”   万贵人微微眯起了眼,煮这药真是为了闻这味道?这梁娇定是有古怪,这难道是怕被自己偷师吗?   门内,梁娇缓缓起身,笨重的身子让她有些吃力。   万贵人站在门外,见着那俏丽的身影从帘帐内走了出来,她几乎不能动弹地望着梁娇那双眸子。   果然是如水一般,秋波粼粼,水光潋滟。   梁娇笑道:“姐姐来了,怎么没待上次我送给姐姐的玳瑁手环。”   这话一出,万贵人不得不震惊了。   屋内外光线不同,她处在背光之处,而梁娇在明处,她自然可以清晰看到梁娇的双目,可梁娇如何能看到自己那被放在衣服下子露出一小节的细微手腕?   难道真是有了一双疾目?   万贵人掩下惊讶,笑道:“你送的东西我怎么舍得不戴,这不是恰逢丫头们收拾东西,该整理该洗的都要洗一洗。”   梁娇笑了笑,示意绿意上茶,便静静地喝起了茶来。   万贵人心中一阵挠痒,火燎地很。她按捺住这份急躁,使了个眼色给厉嬷嬷,厉嬷嬷递上一份好礼,便退了下去。   梁娇略一抬眼,见着那盒子里头的碧玺,眸光略是一沉,笑道:“姐姐怎么送如此的大礼,妹妹怎得受地起?”   万贵人见她似不排斥,便笑道:“许是年纪大了,我这眼睛都不太好使,今日见妹妹眼眸亮地很,便想来讨要这好法子了。”   梁娇执着扇子的手略是一颤,她笑道:“哪有什么好方法,不过是喝了太医开的几味药罢了。绿意,去把那药拿一些给姐姐。”   竟会如此大方?   若梁娇真如此大方,那黄仙儿为何还要找阮太医拿药?   万贵人不禁起了疑心,怕是这梁娇没有拿出什么看家的东西来。   她略是扫了眼在场低眉顺首的青画,见青画略一摇头。她心中便是一沉,果真!   她微微眯起了眼,见着绿意拿进来一包药,笑着便应下了。   她不动声色地接下那包药便与厉嬷嬷出了这院子。   厉嬷嬷狐疑地看着那包药,“娘娘真以为这药有效?”   万贵人眯起了眼,“一会儿午后让青画过来一趟。”   待那两人走后,梁娇和绿意都露出了一抹狠毒之色,绿意扶着梁娇到榻上躺着,便道:“若是小姐预料地不错,下午青画就会消失一阵子。”   梁娇点了下头,低垂着头的她,双手都略略颤抖。   腹中的孩子,她最多保不过两个月,这孩子竟等不到出世就要夭折了。   她悲伤地看向绿意,“我这未出世的孩子一定要为他的曾爷爷报仇。”   绿意重重地点了下头。   午后时分,斜阳照耀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洒下了一地的金黄色。   华清宫中,一名女子跪在地上,信誓旦旦地望向那站在窗前的高贵妇人。   “是的,奴婢敢笃定。梁贵人就是抹了娄锦从宫外带来的鹰睛之水,绝不是什么中药所致,那鹰睛之水抹上便极为耀眼,视线比一般人要好上好几分。”   万贵人转过身来,目光微微一闪,“你说得可属实?”   “奴婢笃定!”青画就差就地立誓了。   “好,这回如若真的奏效,我必会重重有赏。”   “多谢娘娘。”   一百一十一章 瞎眼万贵人   一百一十一章瞎眼万贵人   夏日炎炎,翠绿的丛林被照耀地熠熠夺目,人马躁动地从那丛林中走出,望着那广阔的平原,碧色的青草被微风吹拂齐齐弯腰,掀起一个又一个碧色的浪来。   湛蓝的天空中,三五只鹰追击着一群秃鹫,高高的空中俯冲而来一阵又一阵的尖声鸣叫。   皇上见着,心中已微微有着血气翻涌,他今日要射下这些鹰来。   目力所及,他自视视力过人,可那日头正烈,刚一抬头,便要眯起眼来,才好将那几只鹰看个清楚。   “皇上又要为我们大家射下大鹰了。”后方不少人都期待地望着皇上,目光中升起了一股股微热。   众人看了眼骑着马分立在皇上两侧的太子和三皇子,料想着今日到底会是谁拔得头筹。   皇上正举起弓箭之时,后方传来一声“万贵人万福。”   他略一侧头,迎着那翠色的丛林走,款款走来的秀丽女子略略出了神。   女子鬓发轻绾,冰肌玉骨之身裹着绯色罗裙,通身的温婉美好,然而这并最为吸引人。   皇上只定定地望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顾盼之间黑白分明,她含笑走了过来,给皇上行了个礼。   “快起来,你怎么来了?”皇上几乎是凝视着万贵人的眼睛,心中一叹,这双眼睛真是像极了她。   万贵人起身,扫了眼皇上那几乎呆怔的模样,这一招果然奏效。   太子和三皇子都下了马朝万贵人行了个礼,万贵人看了眼三皇子,便道:“皇上真是偏心,这都带众位皇子来了,独独落下了五皇子。我今日要助皇上拔得头筹,若有功,还请皇上能答应臣妾一个要求。”   听闻她提起五皇子,皇上本有些不喜。却听闻她有法子能助自己拔得头筹,也顾不上问别的,只道:“你若真有法子再说。”   万贵人笑了笑,她走向皇上身旁。等着皇上将弓拉满之时,她便随着皇上走出了丛林,日光下,皇上眯起了眼,而她只微微闪了下眼,便道:“皇上,往右一些。”   众人都有些呆愣地望向万贵人,难道万贵人的视力已经过于常人了?   只听得弓弦砰地一声,一把黑箭刷地穿破空间,一下子切入那一群鹰和秃鹫之中。   只见一抹黑影从高空中落下,重重地砸在了绿草地上。   随行的士兵立马赶了过去,很快就见他大声报来。“禀皇上,一共重了一只鹰一直秃鹫。”   竟是一箭双雕?   群臣皇子们都朝皇上头来敬意的目光,更有不少人望向万贵人。   皇上惊喜万分,笑道:“你的眼力竟然胜过朕,好,好!”   万贵人行了一礼,再次抬眼望向那两头鹰之时,身旁的小路子道:“皇上,快看,那有一只摩云翅。”   所有人看去,见着一只硕大的摩云翅展翅飞来,速度快如闪电,那两只本与秃鹫纠缠的鹰见着,立刻就飞走了。   秃鹫群也都飞快离去。   不少人道:“是好东西啊,快看,摩云翅。”   皇子们纷纷抬头,这鹰若是不伤着要塞,养下来可是好东西。   万贵人扫了眼在场众人,他们眼中的火热竟也感染到了她。   皇上起了更大的兴趣,这一抬手,便道:“这次你也帮朕看看。”   万贵人点头应是,此番她与皇上一道朝外走去,这已经离那片林子远了些。   就在皇上即将拉弓之际,那摩云翅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如飞箭一般俯冲而下,直直朝万贵人飞去。   那速度竟比闪电不失半分。   如此急速之下,所有人竟生生地看着摩云翅厉害的嘴在万贵人眼中狠狠一啄,万贵人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   直到这声惨叫震彻整个平原,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这忙冲了过去。   利剑出鞘,寒光森然,蝉翼一挑,那摩云翅飞快地闪了开来,而那爪子竟抓着万贵人的眼球往上飞去。   顾义熙闪身掠过夺起长弓,黑箭一搭,只听得空气爆破一声响,一箭入肉,那摩云翅的翅膀剧烈一扇,带动巨大的风。   它簌簌地动了两下,直直冲向大地。   “母妃?”三皇子跪了下来,望着那血窟窿的眼睛,神情很是凝重。   皇上几乎怔住,耳边是万贵人的嘶声尖叫,被万贵人抓住的龙袍依然能感受到她手指上传来的阵阵颤抖。   “快,太医!”   阮太医见着这一幕,后背也不禁一凉。   万贵人这一双漂亮的眼睛,算是毁了。   他上前一步,打开药箱,就拿出止血的药给万贵人洒在眼睛上。万贵人惊吓过度,已经晕了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一幕竟是都退开了一步,那是直直啄破眼睛,再摘除眼球,好恐怖的摩云翅。   眼见这万贵人方才那若水盈盈的眼睛,现在成了两个血窟窿,不少人打骨子里头冒出寒气。   这是中了邪了吗?自古是有一句话叫做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睛,可这句话,他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见。   三皇子抱着万贵人走出了丛林,皇上下令停止捕猎,回宫!   华清宫中,人流涌动。   宫女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太监们严守在门外,随时听候调遣。   太医院以阮太医为首的太医们都来到了华清宫中。   主屋里一片寂静,一身龙袍的明黄色男子眯着狭长的凤眼望向阮太医等人。   全部人都浅浅呼吸着,没人敢吭声。主屋内,落针可闻。   三皇子守在床前,白瓷般的脸上俊眉深锁,星眸凝视着眼前躺着之人,他回首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阮太医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皇上和三皇子。   一众太医都抿住唇,耷拉着脑袋。   三皇子缓缓站了起来,空气瞬间被压缩了一样,呼吸也变得越发困难了起来。   阮太医忙跪下道:“禀告皇上三皇子,万贵人这眼睛是保不住了,也修补不了。她惊吓过度,醒来后也不能多哭,否则伤口如何都好不了的。”   闻言,皇上微微抬了下头,眼睛紧紧闭了起来。   没想到,她曾经是最像她的,可现在,一双眼睛竟就这样没了?皇上的心重重一沉,竟踉跄着站了起来,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去。   厉嬷嬷站在万贵人身旁,眼见着皇上竟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心中咚咚作响。   华清宫中人人自危,想来,万贵人十数年来的荣宠就要没了。   宫女太监们纷纷把头垂得越发低了起来。   阮太医忙和众位太医们讨论了下,开出了一副药来交给三皇子。   “三皇子,这药一定要按时让贵人服下。”   厉嬷嬷心中一紧,见阮太医准备要走,忙走出来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这眼睛真没了就没有办法再修复了吗?或者,或者用别人的眼睛。”   “厉嬷嬷!”三皇子陡然喝了她一声。   用别人的眼睛?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他幽冷的目光看向厉嬷嬷,厉嬷嬷满心不甘却又不敢与三皇子对视。   忙颤着身子跪了下去,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阮太医。   “别人的眼睛?”阮太医摇了摇头,“别说我从没有听说过什么以眼还眼,就算听说过,谁愿意把眼镜拿出来。更何况目前以我们的能力,就算是再过百年,也不一定能成功。”   厉嬷嬷颓然地坐在地上,身子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泥一样。   阮太医没再看她,而是朝三皇子恭敬地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好了,准备一下清洗用的东西和药,娘的身子要先恢复,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守在这。”三皇子一声令下,全部人如鸟散装散开。   厉嬷嬷却眯起了眼,走了出去,此番是径直去找小路子去了。   为何那摩云翅会发疯,突然啄万贵人的眼睛?   一个下午,华清宫上下就在这样战战兢兢的的环境下度过。别说是入宫不久的宫女,便是在这呆上数十年的嬷嬷妈妈们都有些神情焦虑,心思恍惚。   现在贵人还没醒,大家都不敢出什么差错。   若是贵人醒了,不知道谁会撞到枪口上?   众人只觉得脖子上悬着一把寒光四溢的冷刀,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微弱的薄暮阳光徐徐地洒在了垂死的杨柳上。微风过处,杨柳不过是动了下柳梢末,便依旧死气沉沉地耷拉着。   屋内的光线开始暗沉了,可那余晖照耀在那碧青石砖上,反射出一抹圣洁的月白来。   高大的男子背对着门,宽肩细腰的他垂首立在床前,黑发笼罩住了他俊逸的侧脸,只露出那一双极为冷静的朗目。   他静静地凝视着床上的人儿。   那白净的女子眼上蒙着两三层的白纱,白纱穿过黑发,在耳侧打了一个结。女子依旧睡着,浑然不知自己此刻的狼狈。   屋外,嬷嬷们都垂首站着,惊叹地看了眼三皇子。   这都一天了,三皇子立在那,竟一口水都没进过。   刘韬站在门外,脸色也尤为凝重。   爷又钻牛角尖了。   贵人出事那摩云翅的速度谁都见到了,那般出乎意料,便是爷在一旁,如何能预料得到?   刘韬有些郁闷地站着,看了三皇子一眼又一眼,才叹了口气,道:“爷,小厨房那都做好了晚膳,您?”   “饿了就去吃吧,不用过问我。”他淡淡道。   刘韬还欲张口,门砰地一声关上,好在刘韬反应快,免得这鼻子就要被夹成软面条了。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微风吹起了外头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许是这风大了,三皇子走向那窗户,静静地关上了窗之时,女子的声音突然冲了出来,打破了这一个下午的宁静。   “厉嬷嬷?”   三皇子的动作略是一窒,便走了过来,蹲在了她的身前,道:“母妃,我是义熙。”   万贵人愣了下,她蹙着眉头,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怎么不点灯?”   三皇子眸色一暗,想起了阮太医道的那句,她受了惊吓。   “入夜了,母妃今日累了,早些入睡。”   此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厉嬷嬷的话传了进来,“三皇子,娘娘可醒了?要传膳吗?”   几乎是这一声让原本的沉默越发沉默,顾义熙冷着眼看了眼那门,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下。   万贵人仿佛看到鬼一般睁大了双眼,惊恐不已四下抓了抓,她张口说话,声音中竟微微有着颤抖。   “现在是什么时辰?”   “……”   “畜生,我在问你现在是什么时辰!”   顾义熙双眸迅速一抬,紧紧地锁在了万贵人的身上。那一双眸子里是伤痛,是悲哀,是复杂地不可思议。   自从八岁过后,他已经许久没听到母妃这么叫他了。畜生?   这个词何其陌生,却有那样熟悉。   天下有几个母亲这样唤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可他知道,每当她如何唤自己,便是急怒攻心。   顾义熙站在她的面前,呼吸都浅薄了起来。他定定地凝望着她,这个从小便对自己极为冷漠的人。   “畜生,既然还没用膳,怎么可能会是晚上,你就和那贱人一样,两面三刀,畜生!”她近乎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那双细嫩白皙的手张牙舞爪地抓着,她似乎感觉到了脸上的麻痒疼痛,伸手碰触之时,那纱带的触感令她有一瞬间窒息了起来。   此时,她才恍恍惚惚记得,那只可怕的摩云翅俯冲而下,尖利的嘴直接啄破那细嫩的眼球,剧痛几乎让她只懂得尖叫,骇然地尖叫!   她猛地扣住头上的白色纱带,浑身一震过电一般的颤抖。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她嘶声尖叫着,张牙舞爪地想要寻找着什么,可身子前倾之时,直直冲榻上栽了下去。   身子被一双手一提,缓缓地入了榻。   她猛地一僵,登时所有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   厉嬷嬷听着里头的声音,没敢等万贵人传唤,直接打开了门。   啪地一声,极为清脆。   厉嬷嬷愣在了门口,开门这一刹那她看到了什么?   万贵人一掌重重地打在了三皇子的脸上,那白皙犹如圣莲的侧脸立马就起了红肿的五个手指印。   厉嬷嬷目瞪口呆。   万贵人却如疯了一般,“为什么当时不救我?为什么在那愣了那么久,你是想报复,报复我对不对?”   她高高扬起手,一掌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三皇子没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扣住她的身子。   厉嬷嬷看得出来,三皇子是怕万贵人乱动而跌落。   可是……   三皇子冷静地犹如枯木般任着万贵人犹如疯狗一样发疯,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厉嬷嬷呆呆地看着,竟不知为何,看到了三皇子眼中的一抹伤痛,那种痛楚远比他脸上的掌印还要深刻,还要令人不忍直视。   万贵人却浑然未觉,戾气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犹如膨胀的裂布一样,就在崩溃的边缘。   厉嬷嬷显然是看不下去了,她出声打断道:“娘娘。”   连番叫了几次,万贵人才停下手,那张漂亮的脸却扭曲地不成样子。   厉嬷嬷走上前去,道:“娘娘,您这身子动怒不得,也哭不得。太医吩咐了,您必须好好调理。”   “好好调理?呵,我的眼睛能回来吗?皇上呢?他在哪儿?”   “……”厉嬷嬷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三皇子站在那望着自己的母亲,见着她了然地大笑了起来,可悲地叫道:“这便是十几年的荣宠?这便是十几年的荣宠!”   三皇子沉默了。   刘韬在外头都听到了动静,忙走到三皇子身旁,眼见着爷脸上的掌印,心都呼哧呼哧地疼了起来。   爷何尝让人这样打过,就是你万贵人,仗着是人家的娘,出手不分轻重,爷也没说一句话。   刘韬忙递上一包冰袋,朝三皇子脸上压去。   一道凌厉的眸光朝刘韬看了过来,那是一道若寒冬一般的冷冽目光。   刘韬的动作一顿,三皇子便直直看向万贵人。   儿子?这便是娘的对儿子的权力?生了你,便有对你生杀予夺的权力?   刘韬不禁要怀疑百年以来大齐以孝治天下究竟是否有存在的必要了。   就在全部的人都安静下来之时,万贵人猛地“看向”三皇子,道:“你去求你父皇,让他放了你弟弟。你这个不成事的畜生,我不求你能救得了我,你救你弟弟,难道也办不到?”   刘韬握紧手中的冰块,如若可以,他当即就想把这冰块砸向这妇人。   让三皇子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便是一贯以慧敏恩泽著称的太子都没给五皇子求情,要知道,五皇子拿的是各位藩王的东西来赌博,藩王们现在称臣,可个个狼子野心,让三皇子去求情,藩王们便有了可发泄的对象。这不是让三皇子称为众矢之的吗?   屋内一阵沉默,万贵人嗤笑了声,道:“这便是我的好儿子,天下之人都被狗屎蒙了眼睛,还不如我一个瞎子,什么侠义心肠,什么正人君子。我呸!”   刘韬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这暴动的因子,这哪是一个母亲对孩子说的话?   “好。我去。”一句低沉的话顿时让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给压了下去。   便是厉嬷嬷也都惊讶不已地看向三皇子。   万贵人愣了下,旋即又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这才是兄友弟恭的模样。”   好一个变脸,好一个兄友弟恭。   刘韬只见过兄友,何尝见过弟恭?   三皇子长身玉立在那,只深深地望了眼万贵人。   “儿子告退。”   万贵人听他退下了,可怒气却一分未减。正扯了八宝阁里头的东西纷纷往外丢之际,一个胆小怯弱的声音传了进来。   “禀告贵妃娘娘,黄嫔娘娘来了。”   一百一十二章 摊牌?   一百一十二章摊牌?   “都给我滚。厉嬷嬷,我现在谁都不想见。”她重重地靠在了枕上,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厉嬷嬷点了下头,察觉到今非昔比还是应了声,才走了出去。   正当厉嬷嬷刚跨出门槛之际,一个娇弱的人影款款走来。   “姐姐还在睡?”黄仙儿的声音略有些高,这只隔了薄薄的门,里头之人自然能够听到。   “想来姐姐的身子是要调养一阵子的,我本来有个消息想要告知姐姐的,可这个消息怕是姐姐都不愿意听呢。”她朝厉嬷嬷笑了下,转身之际,一声厉喝止住了她的脚步。   “你来说什么?”   那娇弱的人儿唇角含笑,只略略回首,道:“方才宗人府传来消息,五皇子夺门而出之时,不慎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已经摔断了一条腿。现在已经转到养心殿,太医院上下都已经在那了。”   话一出口,全场皆惊。   摔断了腿?   宗人府里有他们黄家的人,此番这个究竟是意外还是?   万贵人骤然从床上滚落,惊痛道:“厉嬷嬷,快带我去养心殿。”   黄仙儿笑了笑,道:“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了。”   跟在黄仙儿身后的一行人略带嘲讽地看了眼华清宫上下,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黄仙儿心中有数,五皇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三皇子又颇重情意,甚得圣宠。怕不日就要把五皇子放了出来,白白让他什么罪都不受,那不是她黄嫔的作风。   如此,倒不如折了他一条腿,这个伤痛还能跟着五皇子一辈子。   她侄儿所受的苦才能平息。   万贵人急急喘着一口粗气,浑身上下都抖个不停,她儿子竟摔断了腿?   如有疾,就算太子落马,皇子也不能继承大统。   这个意外,几乎打地她措手不及。   坐在辇轿上,万贵人登时惊呼着疼,吓得厉嬷嬷几人都手忙脚乱。   “娘娘,您怎么了?”   “疼,我的眼睛。”她双手捂着眼睛,双唇因为狠狠地被牙咬住而出了血。   厉嬷嬷忙朝前看去,宫女们叫小太监们快点走,好到养心殿遇上太医们给看看。   “天啊,娘娘的眼睛出血了。”不知道是谁惊呼了声,所有人都注视着那白纱裹住的部分,那里竟渗出了鲜红的血色。   太监们闻言,腿下的动作飞快,几乎是跑着朝养心殿而去。   厉嬷嬷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娘娘,您定是方才落了眼泪,万不能流泪,也不能在眼睛周围随意乱动。养心殿就在前面,我们快到了。”   万贵人咬了咬牙,眼睛灼热的疼痛让她狠狠地敲了下辇轿,“那还不快点。”   “是。”   养心殿前,皇上下了旨意,放了五皇子。   那刚到的月白身影站在门前,一双清冷的双目几乎怔住。   众位太医跪在皇上面前,神情疲软。   这一天,他们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惊胆颤,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床上的男儿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的他唇角溢出压抑的几声喘息。   “父皇,我疼。”话一出口,伴随的是一声狠狠的倒抽。   皇上神色凝重地看着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门外三皇子的身上。   不觉又生出了怒气。   “是你母妃让你来的?”这话是冲着门边的顾义熙说的。   顾义熙却并没有回答皇上的话,而是站在那静静地望着五皇子。   “是三哥吗?三哥,快来救救我。”   五皇子沉痛的呼唤,似乎是一把大锤重重地落在了三皇子的胸口。   他终究是来往了一步吗?   顾义熙走了进去,坚毅的背挺得笔直,他缓缓蹲了下来,右手扣住五皇子的右手,胸口犹如潮汐之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刘韬站在三皇子的身后,见着五皇子那鲜血淋漓的右腿,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感想。   竟没想到,五皇子竟会废了?   “三哥,我疼,我想见母妃。三哥,我寻想了所有的事,是有人陷害我,有人怂恿我与世子比试,真的。”他说得恳切,目光中隐隐有了泪出来。   他一贯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样的罪,竟是对着三皇子哭了出来。   皇上沉着脸站在两兄弟身后,太医还在为五皇子包扎。整个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三哥,三哥,你要信我。我是你亲弟弟,你一定要为我报仇。”五皇子自小最粘顾义熙,所有事几乎都找他商量。这让顾义熙胸透犹如火烧。   “我信你,我会帮你查清楚。”得到三皇子这声肯定,五皇子才感觉到腿上凶狠的疼痛再次把他伏击,额头上深处的汗水和那扭曲的青筋无不告诉别人,他此刻的痛楚。   顾义熙缓缓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那凝视着自己的皇上身上。   皇上望着他,神色极为复杂。   “老三,你是孩子中的老大,你肩上扛的东西远比他们要来得多。父皇知道你未来的路并不好走,如真遇到了什么,大可以与父皇说。”   皇上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厚重的力量,犹如一座山顶在了顾义熙的肩头。   心,微微一暖,“儿臣多谢父皇。”   刘韬紧抿着唇,脸色凝重地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果真要查?   这……   “万贵人到!”   小路子一声高呼,万贵人便被厉嬷嬷搀扶了进来,她动作急促,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东倒西歪地险些撞在了柱子上。   “儿子,快让娘看看,你的腿,腿。”她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那白色的纱布上头的血就如一朵缓缓盛开的血莲缓缓绽开。   五皇子震惊地望着万贵人的眼睛,一时间竟没有回应她的话。   “母妃,你的眼睛怎么了?”   万贵人哭着握住他的手,“母妃没事,你的腿呢?”   五皇子哽咽了起来,他从此再也无法正常走路,轮椅将会是他下半辈子的双腿。   “我的右腿保不住了。”他颤着声道。   万贵人只觉得胸口狠狠一梗,不甘和恨意一股脑地涌上头来。她惊心策划了这么久,竟就这样半途而废了吗?   顾义熙朝他们看了一眼,目光一沉,便缓缓走了出去。   殿外的刮起了一阵令人窒息的风,天边风云变幻,难得的盛夏竟被层层乌云笼罩,星空犹如被这到来的暮色遮挡,让人的心都显得阴暗无光。   刘韬跟着三皇子走了出来,他盯着那天空,暗叹道:“这天要变了。”   “爷,您真的要查吗?”   顾义熙微微抬眼,俊美的下颚上的薄唇微微一启,“恩,我是他的兄长,大齐的长皇子,我身上背负的,不止是顾义熙这三个字。”   刘韬低下了头,神情肃穆。可心里微微发苦。   爷,属下是怕你即将面对疯狂的痛苦。   萧府中,一道人影走入花园,朝那碧水潭边的两道人影走去。   寒潭边上的主仆二人坐在那,看着那白莲中吐露出来的雾气,说起了话。   “小姐,怀远侯那送了一封拜帖来了,说是世子身子大好了,要入萧府来见见恩人呢。”   流萤说着,便拿了鱼食递了过来。   碧色的水中千百条鲤鱼翻腾地,娄锦刚洒下一点鱼食,一下子便被抢了去。   高大的树被风刮地摇摆了下,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几片地往下落了下来。   娄锦微微抬头,瞥见这天上已无前些日子的星色。她道:“乌嬷嬷还没回来吗?”   “老奴见过小姐。”乌嬷嬷行了个礼,她方才走得急了,便是这已被遮天蔽日下,她也出了一身的汗。   娄锦转过头来,见乌嬷嬷神情尤为凝重,似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说吧。”   “……小姐,五皇子的腿断了,三皇子已经答应五皇子彻查他的事了。而且,我怕过不久,万贵人想起了她今日的遭遇,这事也要捅到小姐这,小姐,您……”   乌嬷嬷心头重重一沉,小姐和三皇子?   抓着鱼食的细嫩双手颤了下,她低下眼帘,周边已经点起了灯笼,将她的脸色一点一点照耀地分明。   那是一抹暗色。   “他既要查,便查了吧。我选中他,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重情重义。如若他不插手这事,那也不是我认识的顾义熙。”她把手中的鱼食一众都抛了下去,眉头略微舒展了开来。   顾义熙,我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赋予我的,都是我欠你的。只是,有那么一瞬,她的心竟微微感觉到惧怕和虚空。   可,她娄锦别无选择。也从不后悔。   流萤心头一痛,只看着娄锦那纤细的背影,喃喃道:“小姐。”   娄锦缓缓转过头来,明媚的容颜绽放开来,她笑了笑,“我们该逃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梁娇吧。”   她不知道当顾义熙查到真相的时候,她有没有那个勇气站在他的面前。   乌嬷嬷也点了下头,这时候避开最好了。   “啊!有人死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声惊呼,府中众人都纷纷朝那个方向走去。   流萤和乌嬷嬷忙站了起来。   流萤朝娄锦点了下头便立刻走过去看看。乌嬷嬷寻了个灯笼也与娄锦走在后面。   就在大厨房外头的大桌子旁,一个黑影倒在了地上,他身旁站在的一个男子惊愕不已地僵立着。   见着这么多人突然围了过来,他立刻道:“快去找大夫,这人死了。”   流萤让所有人让了开来,这才低下身去,把那人的身子转了过来,见这这人的脸,流萤周身一颤。   “阿亮?”   所有人听得流萤这一声,都恍然大悟,是训鹰人阿亮?   顿时周边一阵吵杂的声音。   娄锦走进去之时,见着流萤那惊讶的脸色,便让乌嬷嬷把灯笼靠近点。   娄锦蹲下身去,目光触及阿亮的脸时,她浑身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眼睛暴突,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僵硬。   娄锦几乎是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讶于娄锦的表现,可没人敢怠慢,纷纷过来道:“小姐,您可别再看了。”   娄锦瞪大了双眼,怔怔望着阿亮,心神俱是一颤。   暴毙!竟和前世外公去世的时候一模一样。   娄锦剧烈地颤着身子,她不起反而开始在阿亮身子上翻找了起来。   见着小姐在死人身上翻东西,这又是掀眼皮又是撩嘴的,吓得不少人都噤声不语。   娄锦看了眼负责做饭的厨娘,“他晚上都出了什么?吃饭之前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厨娘一一交代了,这吃的和所有人都一个样。   阿亮身旁的那个男子名唤阿真,这几日与阿亮走得近些,便道:“倒也没什么,我只是看他这两天精神略有点恍惚,便叫他一道吃饭,没想到。”   精神恍惚?   娄锦让下人们都散了,顺道让人把阿亮带了下去,乌嬷嬷带了人去阿亮家。   阿真点了下头,“阿亮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什么都有点恍恍惚惚的。”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她记得,外公出事前两天,也是如此。   那只摩云翅?   两人共同的特点就是接触过摩云翅。   她道:“阿亮记录那摩云翅的习性,那本子可知道在哪儿?”   “在他的屋子里呢。”   “走,去看看。”娄锦念了声,便让阿真带路了。   阿亮的屋子很整洁,入门就是一张木桌子,床安放在东头,床头上有一本小册子。   阿真指着那册子道:“就是这本了。”   娄锦目光一转,见着那木桌子上的一套茶具。   只见那白色茶杯中有两个朝上。   “这为何会有两个茶杯?”娄锦走了过去。   流萤也奇怪了,阿亮不是就一个人住吗?   阿真笑了笑,“这爱鹰之人,像阿亮这样,喝水的时候也会盛两杯,一杯是他的,另一杯是那只鹰的。”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再看了眼阿亮的屋子,除了这杯子还真发现不出什么古怪的地方来。   流萤跟着娄锦走了出来,道:“小姐,我派人去查查那原先送这摩云翅之人吧,顺道去看看那农夫。”   这话正中娄锦之意,如此,她倒哪里都走不了了。前世外祖父的死状和阿亮几乎一模一样,她必须要查个清楚。   整理一下衣服,她必须要亲自走一趟阿亮的家,没想到,此一番,竟让阿亮赔了性命。   流萤跟着娄锦出去,心也都沉了下去。   这摩云翅之前可是要送给大将军的,难怪小姐当初要了这摩云翅,想来必是察觉到这鹰危险得很。   只是,是谁想要了大将军的性命?   望着小姐那沉入夜色的侧脸,流萤狠狠打了个寒颤。   阿亮的死很快在萧府乃至于将军府传开了。   大将军立刻就赶来了萧府,问及娄锦调查结果的时候,他也不免一惊。   “你是说那送鹰的农夫一家不见了?”   娄锦点了下头,窗户大开,一丝丝风顺着那碧水潭过来,徐徐地涌入。   她拿出一个小册子,道:“外公,阿亮这有记载,摩云翅很喜欢啄一啄自己的翅膀下方。那只摩云翅因被皇上收了起来,我派人调查过,那摩云翅的翅膀下方有一小片黏糊的地方,如若不注意,定发现不了。”   方宏怔怔地望着娄锦,“那可查出来了到底是谁下的手?”   他与阿亮一般,很是喜欢鹰,如若娄锦没把那摩云翅带走,他也会与阿亮一样,中了那慢性毒药,然后——暴毙!   想到此,方宏的神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他沉声道:“想要我命的人从来不少,没想到,却让那阿亮做了替罪羔羊。”   闻言,娄锦缓缓垂下头去,沉默着站在了那。   方宏见她神情颓然,这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   固伦公主我立刻瞪了他一眼,就拉住娄锦的手,“好孩子,要怪就怪那下毒之人。外婆会帮你把那人找出来。”   娄锦点了下头,她明白自己的任务。   “那人去了永州,舅舅已经查出了他背后之人乃是冀州刺史牛岐山。”   “牛岐山?那不是当年在京城一直碌碌无为,后来听闻还是买了官在冀州的……”方宏沉默了下,这人是得了万贵人的提拔,才有了这么一个职位。   难道,是万贵人?   固伦公主咬了咬牙,“是她?没想到她的野心竟这样大起来了,可惜啊,可惜五皇子断了腿。”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万贵人必是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没想到,她终究是被自己找的鹰啄伤了眼。   “如此,锦儿,你与三皇子?”方宏顿了下,“你是如何想的?”   固伦公主冷静下来后,便道:“你娘和你爹爹去了岛外,你得了国子监第一的成绩虽是好,可现在皇上被万贵人和五皇子的事闹得不可开交,你和三皇子的事怕是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提上来。”   “她的良婿不见得就是那宫中之人。”一道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萧郡公走了进来,朝方宏和固伦公主行了个礼,道:“两位不必为锦儿着急,我这有个不错的人选。”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见着萧郡公身后那一席红袍,极为惹眼的男子朝她看了过来,那桃花眼微微一眨,邪气四射地笑看着娄锦,道:“我觉得锦儿妹妹不错。”   一百一十三章 出乎意料   一百一十三章出乎意料   方宏和固伦公主惊讶地望向萧匕安,萧匕安笑了笑,朝娄锦走了过来。   那碧青色的身影站了起来,目光微微一敛,待萧匕安走到她身侧之时,她低声道:“休要做什么破坏我的计划。”   “哦?难道锦儿妹妹已经与我心有灵犀,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娄锦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尤为冷冽。   她是萧县公的女儿,是萧匕安的亲妹妹,这个“事实”她不想打破。   萧匕安微微抬头,朝固伦公主笑了笑,道:“锦儿妹妹还小,她的婚事等晚些时候再谈。”   娄锦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如水一般略过了萧匕安,才道了声身子不适便回了屋。   乌嬷嬷留下照顾固伦公主,流萤陪着娄锦走了回去。   路上,流萤一路小心谨慎,却有个问题梗在喉咙不吐不快。方才,她差点以为少爷要迎娶小姐呢。   娄锦回首,目光落在流萤那越发缓慢的脚上,“你有什么话,说吧。”   流萤咽了下口水,紧张问道:“小姐,少爷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娄锦朝前看去,见着前方那雪莲,便吩咐了下去,让人好好养着。   流萤没敢再问,倒是想起娄锦所言那摩云翅一事乃是万贵人所做,那日摩云翅被三皇子射下来之后,怕是很快就会查到萧府上来。   毕竟那日与秦赞发生了冲突,不少人见到了他们的摩云翅。   外面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很是我厚重。   娄锦朝外看去,这京城开始起了波澜了。   华清宫中,桂花树下,白絮飞舞,落在了那柔软的白纱上,微风拂动,黑发长飘,月白长袍自那花丛中走过,一双骨骼分明的白皙的脚踏上了这篇白沙,他昂首,一口蜂蜜水入口便是一阵甜蜜。   远处几人望着他,没人敢靠近一步。   自从三皇子调查五皇子一事之后,回来便是如此,日日只喝着那蜂蜜水,便是皇上派人来请,他也只坐在那桂花树下。   “刘韬,你若是我,该如何?”他缓缓出口,神情淡淡地望着天空。   刘韬低垂着头,“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义熙唇角微微一勾,“我想来想去,却想不到竟是阿锦。”   刘韬把头垂地很低很低。   “刘韬,去把那些遗留下来的痕迹一并清除掉,只要能查到阿锦的全都给我清理干净。”他猛地闭上双眼,唇角却几不可闻地抿成了一条线。   这回,刘韬猛地抬起头来,愕然不已地望着他。   不想,那道冰冷的视线转了过来,犹如几道寒刀嗖嗖穿过这夏日的炎热之风直直凌驾于他的脖子上方。   点了点头,刘韬迅速转身走了出去。爷这是?   郑嬷嬷叹了口气,走到萧匕安身侧,道:“爷,您如此做,一旦被发现了,会被冠上何等罪名,那娄锦一次又一次破了您的原则,再这样下去,我怕您会被人抓住把柄……”   “不破戒也破戒了,不维护也维护多次了,不在乎多这一次。”他微微睁开了眼,胸中的痛闷闷的,清冷的双眼带着一缕火红。   “那五皇子呢?您不是答应了他……”   顾义熙低下眼去,“如若他真要报仇,我的一条腿赔给他,可他别想动阿锦一根头发。”   “……”   郑嬷嬷长叹了一口气,便退了下去。   爷沉默了两天,竟选择了这样一个结果。当初爷发现那幕后之人乃是娄锦之后,便停下所有的动作。   没人知道爷在想什么,只看他夜里时常徘徊在五皇子的床前。   郑嬷嬷和两个小太监站在一边,都有些惧怕于爷如此孤注一掷。   最近这段日子,太子那的人蠢蠢欲动,对三皇子这也监视地紧。三皇子竟一点都没顾忌?   顾义熙摇了摇手中瓷杯,笑了笑,“这蜜又吃完了,该是时候让阿锦再给我酿点。”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三角的黄色东西,那是一道符,这符一分为二,一个在阿锦那,一个在他这。   他看了眼那道符,轻声道:“我本不信佛,可这符我带在身上,如何都没敢忘了,你若有灵,当要保住阿锦。”   微风过处,那符随风而动,摇摆在他的手间,他徐徐地站了起来,把那符收在怀中,便看了眼这即将到来的暮色。   今夜的天色倒是清晰,朗月于空高挂,清风拂面,空有几番宁静之色。   娄锦推开窗去,月光洒了进来,徐徐落在了娄锦的身上。   那皎洁银白的月光将她周身都渲染出了一抹银色,只那黝黑的长发随风而扬,她抬头,白腻纤细的脖颈上那张脸犹如银盘。   她看向月亮,喃喃道:“这时候你在干什么?”   “是在查案还是……在恨我?”   她微微低下头去,胸中一阵烦闷,伴随着隐隐而至的痛,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顾义熙,我很想你。”她抿唇苦笑,她时常在想,如若她是他,而他是她,她会不会原谅那个对自己弟弟下毒手之人,即便那个人是他。   可这个念头刚刚起来,便是一阵痛不欲生的感觉袭来,胸口顿时压了一座大山,她摇了摇头,她娄锦果然是小女子,没有那样的气魄和胆识。   所以,便有一股惧怕无限地从心底升了上来,犹如那飓风之下的狂浪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人覆灭。   她做不到,她太清楚,如若顾义熙动手伤害了自己的家人,她必举剑对他。   “我知道。”   这突如其来的柔软男声忽然闯入,娄锦猛地一惊,她怔怔地站在那,一种猛然而至的炙热一下子窜入她的眼,她哽咽着回首,一片模糊中,她见到了那抹月白,长身玉立在门前。   广袖被风拂动,吹起了一道又一道褶皱。   娄锦望着他,心中疼痛难耐。   “我以为你来的时候必是来逮捕我的。”   那道身影微微一颤,他大步跨来,有力的臂膀陡然一勾,将她牢牢锁在了他健硕的胸膛前。   那里是热的,是暖的,还有那失了节奏,咚咚跳个不停的心脏提醒着她,这里,还有她的位置。   她愣了下,靠在他的肩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就是来逮捕你的,阿锦你是属于我的,除了我,谁还能逮捕你?”他似乎被自己这话弄笑了,长长吁了下,才抚着她头上的一缕发丝。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娄锦胸口颤动,他的胸怀远比自己要宽大,他竟能原谅自己?   “我以为你是来质问我的,我以为你如今一定恨我,我以为你……”   “阿锦,我想恨,我想质问,我想逮捕你。可我如今却如何都做不到,舍不得。不是因为我胸怀宽广,不是因为我侠义无双,是因为自私。我自私地想要留住你,我自私地不想要自己未来的日日夜夜都活在后悔之中,我自私地不想失去你。有一个名字,我只念着这个名字,便觉得唇齿留香,便觉得甜蜜非凡,那个名字唤作阿锦。”   这是娄锦认识顾义熙以来,他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这段话却让娄锦头一次,深深地认识了他。   他的仁厚侠义,因人而异,而那个人竟是自己。   胸怀激荡,娄锦能感觉到一阵颤栗从脚底心如电一样一下子窜到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只能愕然地点头,接着无知地泪如雨下。   他抚着她呜咽不已的头,低声道:“阿锦不必为我考虑,我不过是个自私之人,而我以往以为我真是那般侠义,真是那样仁德。可现在,并非那般了。我是大齐的三皇子,可我也是阿锦的守护者顾义熙。或许,从我答应你开始,便注定了我一次又一次纵容,没有一次舍得,我从不贪心,可这一次,便让我贪心一回。”   他揉着她的发,胸中一阵畅快,原来取舍已定,他的心竟能如此平静。   那几日的痛苦让他日夜难眠,他总在想,为何他的名字里有个义字,这个义字为何可以留给天下,却不能留给阿锦?   他笑了笑,轻轻地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笑道:“别哭了,太丑了。”   娄锦却哭地更凶了起来,恍若长江的大闸打开,颇有一泻千里之势。   他无奈地苦笑了下,将她打横抱起自己坐在了那一旁的榻上。   娄锦这几日夜夜难眠,她嘴上说得好听,可她害怕,那种仇人相见,那种势不两立,在她的梦里一遍又一遍演化。她总在半夜醒来,然后便是长长地望着这个夜色,听着蛐蛐的叫声,听着外头偶尔刮来的风,直到天蒙蒙亮才可以再睡一会儿。   情绪宣泄完毕之后,她竟是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怀中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顾义熙愣了下,低下头来,对上她那卷翘的睫毛上莹亮之处,便觉得心头一阵钝痛。   略带着粗茧的手擦过她的眼,那一滴泪珠几乎被他的手吮走。   她嘤咛了声,似乎不喜他的打扰。   他笑了笑,便把她抱在床上,却不想一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他苦笑着躺在了她的身侧,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然后将她揽入怀中,感觉她的肩很瘦很小,他皱了下眉头,拉起被子盖住了她,拍着她的背,道:“睡吧,我在这呢。”   许是听到了他这句话,那紧紧拽着的手微微松开。   这一夜,很是好眠。   华清宫中,亦有一人站在月光下,不过那白纱包裹住她的双眼,她只能任由着他人扶着,走到庭院中,道:“可安排好了?”   厉嬷嬷扶着她坐下,“安排好了,只不过娘娘,这事皇上不是安排三皇子负责了吗?为何还要调查?”   “他?”   万贵人坐下后,冷笑了声,“我们派出的人刚刚如何说的,嬷嬷怕是忘了吧。”   “说是有人拦路销毁证据。”   万贵人点了下头,“没错,与那贱丫头有点瓜葛又愿意为她做这事的人你以为是谁?”   厉嬷嬷愕然,难道?难道是?   “便是我那好儿子。”   可是,“娘娘,那您打算怎么做?”   “这事自然是交给朝臣来解决,毕竟娄锦身后的乃是将军府和萧府,料想这回她纵使有三头六臂,也不见得能好好活着。”万贵人猛地拍了下石桌,唇角阴狠地勾起了一抹笑。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她眼睛狠狠一痛,嘶声尖叫了起来。   太医院院士又再次往华清宫跑去。   要说,万贵人此时已然失宠,但她却依旧有个争气的儿子,又在宫中积威多年,除了黄仙儿和梁娇,没几人敢在她面前给她脸色看。   不巧,此时梁娇派人送了菊花枸杞茶来。而送这花来之人正是绿意。   宫里太医们低垂着头忍受着万贵人的呵斥,厉嬷嬷传了绿意送茶来之后,万贵人便摆了摆手,示意太医们退下。   绿意被请入之时,见着几个宫女匆忙地走过,手上似乎都有些伤痕,绿意目不斜视,笑着端着茶水送了进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   万贵人自是好强,方才那狼狈模样如何能让梁娇知道,便点了下头,“起来说话。”   绿意朝她看了两眼,见着那刚刚换上的白纱,便道:“奴婢奉梁贵人之命送上这菊花枸杞茶,好让娘娘早些康复。”   康复?   宫中上下皆知道她这双眼睛是彻底毁了,如何康复?   怒气一上来,便会头昏眼花,她若不时刻克制着点,便是自己就能把自己送入鬼门关。   “那真是多谢妹妹了。”她冷笑了声,正要让绿意退下,却不想那绿意充满好奇道:“梁贵人听得娘娘被鹰啄了眼睛,打听下来才知,原来摩云翅对那阳光下的鹰睛反射出来的光很是敏感,必会啄了双目,驱逐出境。不过梁贵人很是怪异,让奴婢问了起来,娘娘是不是用了鹰睛之水?”   “……”   万贵人震惊地听着这个消息,浑身如被几十条毒蛇缠绕一般,便是连毛孔都张开了颤抖了起来。   绿意浑然未觉,她道:“定是哪个嘴碎的竟然给娘娘出了这个什么鬼主意,不过娘娘为何不跟着我们贵人一样喝点中药便好了,抹那赢睛之水,哎……想来娘娘还是不太信任我们贵人啊。”   她说着摇了摇头,一副很是心痛的样子。眼底却微微一抬,瞥见了万贵人那丹蔻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一滴滴血红的血涌了出来。   “那奴婢告退。”   望着绿意的背影,厉嬷嬷几乎狠狠地咬碎了一口银牙。   “娘娘?”   万贵人发狠地撕下床头的帷帐,面皮涨紫,浑身上下都哆嗦了起来。   “那贱人,竟然是那贱人设计陷害!”她猛地站了起来,前身不稳,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她咬着牙,满脸通红,双手手背青筋暴涨,“去给我把青画那贱人带来。”   厉嬷嬷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点了下头,便走了出去。   顾不得地面上的痛和冷,万贵人双手紧扣木床,木床被那指甲扣出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梁娇,你个贱人!本宫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一番激怒,她的眼又狠狠地痛了起来,“我的眼睛,贱人,我要你自挖双目,我要你一辈子都生不出任何东西来。”   恨意已经将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几个宫女在外头看着,都屏住呼吸,个个低眉敛目,生怕万贵人殃及池鱼。   整个华清宫一瞬间笼罩在阴霾当中。   当厉嬷嬷来找青画之时,梁娇坐在榻上,命人把厉嬷嬷请了进来。   “厉嬷嬷还真不客气啊,姐姐要见我宫里的宫女怎么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抚摸了下那隆起的肚子,瞥见厉嬷嬷眼角狠狠一抽,梁娇笑道:“皇上极为宝贝我这府中的孩子,我这宫里人才刚刚好,姐姐怎么不体谅体谅一下,要是我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想赖姐姐。”   厉嬷嬷掩下胸中肆意燃烧的怒火,挤出一抹笑道:“这青画原也是我家主子送给娘娘的,不过是让她去姐姐以往的姐妹罢了,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哦?这么说,姐姐把我的人带走了,那我肚子里的孩子要真出点什么事,那姐姐是要负全责了?”   “这……”   嘴角再次抽了下,厉嬷嬷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她寻了个借口,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上次青画拿了我一张绣品去模仿,现在我只是想让她把绣品还给我而已。”   梁娇看向厉嬷嬷,果然是万氏手下做事的,变通地挺快。   她森然地看着厉嬷嬷,半晌才道:“那便不劳烦嬷嬷了,原我也不想说什么,这丫头从姐姐出事之后便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事心虚,总也找不到人。”   “你!”厉嬷嬷心下大骇,难道青画已经被?   对上梁娇那双精明阴冷的双目,厉嬷嬷没敢再次抬头,只早早告退,把这消息早些传给万贵人。   厉嬷嬷走后,门后走出两个女子,一个是方才的绿意,另一个是浑身汗如雨下,惊诧不已的青画。   “你现在大可回去,我看她还信不信你。”   噗通一声,青画忙跪了下来,惧怕地望向梁娇。   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一早便明白了她这个“细作”。   “你可想好了要如何?那万氏的江山还能存在多久?在宫中只靠圣宠不行,可没有圣宠那是万万不行。是男人会喜欢一个与骷髅一样的女子?你若听我的,本宫可以给你一个前程!”   一百一十四章 厚黑之主持公道   一百一十四章厚黑之主持公道   青画颤抖地摇了摇头,她不能,她宫外的家人都在万贵人手上,这让她如何?   “我知道你在考虑什么,就因为你亲人在她手上,她反而更信任你。但,我这一旦说出什么点,即便她再信任你,想必也不会留情吧。”   梁娇朝她一笑,青画呆若木鸡地望着梁娇。   绿意在一旁挑了挑眉,不知道小姐这几天在干嘛呢,听流萤说,小姐好似有什么心事。   青画无奈地点了下头,一旦她明白了形势,自然就懂得要如何变通。万贵人以后的路不会再长了。   翌日一早,金光洒满整个大齐,娄锦醒来之时,身旁的暖依旧,人却没了踪影。   流萤诧异着望着娄锦,只觉得小姐醒来这一刻有什么感觉不一样了。   那白里透红的脸色,那丰盈可人的唇角,还有那甜甜一笑的梨涡,都让流萤诧异地望向窗外,春天来了?   娄锦梳洗过后,便听着乌嬷嬷急促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了?”   “小姐,皇上传旨让您入宫一趟。”乌嬷嬷抿了下唇,按照梁娇传来的消息,开始说了起来。   “小姐,早上有人状告小姐设计陷害五皇子,据说还是秦府的人状告小姐那摩云翅乃是伤害万贵人的凶手。皇上没有在朝廷上议论,而是让关键几个人去养心殿了。”   娄锦挑了挑眉,唇角缓缓一勾,原是重头戏来了。   她眯起了笑,对乌嬷嬷道:“换上宫装,准备一下,我们今日可是要好好记住,哪些是万贵人的爪牙。”   乌嬷嬷点了点头,便帮着娄锦梳妆。   大盖飞檐,缀金玲,配五彩绸子,一顶软轿在宫门口停了下来。   人们都惊讶于这顶轿子,很是奢华荣贵,见着那轿子中走出一身淡霜青广袖宫装的女子面白发黑,红唇如蜜笑着从宫门口走了进去,不少人都望着那人婷婷的身影陷入了一阵迷惘。   “是谁呢?”   “这是萧家二小姐,当年的娄家嫡女娄锦呢。”   “是她啊……”   后者不少关于她的流言都被抛诸于脑后,她一步一步朝里走,对过往的或灼热或讽刺的目光都视若无睹。   不知道外婆来了没?想来外婆那风风火火的个性,应该已经到养心殿了吧。   只不过,这次来的又会是谁呢?   养心殿内,几道人影林立,皇上沉着脸坐在龙椅上,目光如剑一般望向下方之人。   方宏,固伦公主,秦家家主秦耳,万贵人,太史段大人,平国公,窦国公,皇后,贤妃,怀远侯,黄仙儿这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   他皇上还不知道,就娄锦一人,牵涉出了这么多大齐位高权重之人。   看了眼那低着头一副看戏人一般站在那的窦国公和平国公。皇上皱了下眉,“二位卿家来作何?这事与二位卿家有关?”   平国公恭顺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义正言辞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老臣的荣幸。”   “乃老臣的荣幸。”窦国公扯着笑说道。   老狐狸!   皇上看了眼皇后和贤妃,这二人来做什么?   皇后略一抬眼,明媚地笑了起来。“臣妾是来给皇上送甜汤的。”   贤妃不冷不淡道:“四皇子这两天不闹事,臣妾也闲着。”   没人看到皇上的额头抽了下,闲着,闲着就来养心殿了?朕还没这么多的时间陪你们。   小路子看着这屋里这么多人,命宫女太监们早些准备好了茶就送了上来。   这还没开始审问,里头的温度便让人汗流浃背了。   固伦公主站在那,斜眼看了下秦耳和万贵人,便转而看向皇上,笑道:“皇兄,我看,有些人就是不让皇兄安生。我记得昨儿个夜里,就听闻三皇子报这事无头可查,他们不知道是不信皇兄您呢,还是不信三皇子。”   皇上皱了下眉,目光一转,落在万贵人身上。   厉嬷嬷拍了拍万贵人的手,万贵人立马福了下身子,嘤嘤道:“还请皇上体谅臣妾为孩子主持公道的一片真心。”   她言辞中充满悲伤,为今之计,能用的也只有那母子亲情,希望能打动皇上。   “好了,这事等娄锦来了再说。”   皇上一声轻喝,所有人都静静地等着。   可屋内除了皇后,贤妃两位国公,其他人的情绪波动很大。   便是怀远侯都皱着眉头,难道真是娄锦暗中设下陷阱,如此,世子被伤还与那娄锦有关?   他神情凝重,如若真是如此,他还送了一份大礼给她,那简直太可笑了。   “禀皇上,娄锦求见。”路公公的话一出,所有目光都刷刷地扫向那大门。   刚一跨入这门槛,这整齐划一的目光,让娄锦微微有些不适,她笑了笑,朝皇上行了个大礼。   她的神情淡然,目光幽幽若水,不少人以为娄锦被揭发开来,必然会惊慌失措,可这一瞬,那怀疑的目光便动摇了起来。   皇上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厉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背已经被万贵人掐出了一道红痕,可再如何痛,她也不能出声。   皇上扫了眼在场众人,道:“娄锦,有人告发你设计陷害五皇子伤害万贵人,你如何说?”   娄锦诧异地看了眼万贵人,叹了口气,“想来皇上已经知道那啄伤万贵人的摩云翅是我萧府的了。”   皇上点了下头,目光也略是一冷。   “那摩云翅是他人送给外祖父的,它本也是野,时常不听使唤,那日还与秦家主的嫡子秦赞的海东青发生了冲突,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秦耳还想证明那摩云翅乃是娄锦所有,没想到娄锦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他愣了下,旋即道:“那你既承认,不管是有意无意,这伤害主子之事也要你以命抵偿。”   “哦?那可怪了,它自己去那广袤平原,我不担心,本也想着皇上威武,百步穿杨的箭法,射下摩云翅那是不足挂齿,我也愿意把那摩云翅送给皇上练练手,所以那日就没去广袤平原要回了。如若对皇上表示忠心,就要我一命相抵。想来秦家主这心不知道是向着谁的?”   不冷不淡的一句话,便把秦耳堵住了。   他冷冷地看了眼娄锦,“就怕有人用那忠心二字做掩护,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娄锦没再看他,只道:“皇上,我那摩云翅本是送给皇上的,娄锦问心无愧。”   闻言,那冷静听着的皇上也蹙了下眉头,这野性之物,本就难训,娄锦当日也不在广袤平原,这要定罪,一则太过牵强,二则,方宏他们都在此,僵持起来,他这养心殿一天可以完全不用做任何事了。   “那摩云翅之事后提。”   “皇上!这事我不能不计较,就算她是无心,她的宠物要了我的双眼,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万贵人厉声道。   固伦公主笑了笑,“我就怪了,当时那么多人,摩云翅怎么就啄你的眼,谁知道你那天做了什么,惹了那畜生。”   皇上也愣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凛,注视着万贵人那被白纱敷着的双眼。   “你是不是点了鹰睛之水?”皇上猛地站了起来。   那逼人的威势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那日万贵人的眸子极为清亮,目力所几,就连他都无法比拟。   万贵人浑身一颤,强自镇静道:“臣妾只是用了……”   “好了!”皇上喝了声,那怒气一出,满室皆惊。   “那是你咎由自取,无知,无知妇孺。”他连说了三声,脸色越发阴沉。这要怪谁?   万贵人抿了下唇,漂亮的脸略扭曲了起来。   皇上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前朝有人这么做,也被鹰啄了眼,原先祖皇帝不知道哪里听来这鹰睛之水的妙用,也想点,不过被当时总管提醒,这才没出这一事。因着当时的总管乃是训鹰人出生。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做了这事。”   万贵人咬了咬唇,心中早已经把梁娇和娄锦恨透。   “那是有人刻意把这消息告诉于臣妾,臣妾中了计。”   “哦?那你告诉朕,究竟是谁设计?”   皇上的话刚落,卷帘那一道脆响,只见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走了进来,她一双眼睛极为亮丽,“臣妾给皇上请安。”   见着梁娇来了,皇上笑了笑,对梁娇招了招手。   梁娇的眼很美,那是一种隐如秋水一般的娇媚。皇上愣是让自己移开目光,才看向万贵人。   一听那梁娇的声音,万贵人神色便是一变。   如此再说下去,已是蠢笨。万贵人抿了下唇,这事就先揭过去,她今日的重点,乃是为儿子讨回公道。   可梁娇却没放过她,她那双精致的眼看了眼娄锦,见娄锦唇角微勾,便点了下头。   “臣妾进来之时,听得姐姐说是被人陷害才失了双目,姐姐快快说来,这宫中竟还有如此险恶之人,皇上可要为姐姐主持公道。”   娄锦眉眼眨都不眨,“还请皇上为娄锦主持公道。”   万贵人的唇角狠狠一抽。   这两个贱人竟然拿她的双眼来对付自己。到底是为谁主持公道!   有亲们对三皇子产生了质疑,我只提示一个东西,大家看着这文应该发现三皇子有些变了。和刚开始的不太一样了。   具体从哪里开始变了呢,是不是从蓬莱岛回来后,就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呢。   一百一十五章 母妃,你可敢?   一百一十五章母妃,你可敢?   皇上看了眼万贵人,点了下头。   万贵人猛然一笑,难道她会蠢笨地告诉皇上,是梁娇设计陷害?她又凭什么让自己乖乖听话?   如此,便会抖出青画来。更会让皇上对自己越发不喜,甚至有位厌恶。   厉嬷嬷收到万贵人递过来的神色,低下了头。   “皇上,我不过是听信了一些谗言罢了,那宫女已经被臣妾处决了,这事看来真是与娄锦无关了。”最后“无关”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万贵人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了这两个字。   固伦公主听着,眉头高扬,一副得意的模样。   “可是,五皇子与世子赌斗一事,确确实实与娄锦有关。”   万贵人沉着声,目光一转,恍然若箭一般直直朝娄锦投射了过来。   太史令上前一步,道:“皇上,微臣有证据,还请皇上允许微臣传来人证物证。”   皇上点了下头,便让太史令把人传进来。   来人是一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身着锦缎,在平民百姓中应该是个富有之人。   此人恭敬地行了礼,一双眼左右转溜着,最后落在了娄锦身上。   他并不认识娄锦,只不过娄锦身上的气度令人没法移开双眼,再看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他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人乃京城傅家庄赌场的大当家傅有笑。”   太史令点了下头,对他道:“那日你那赌场有一场豪赌,可记得?”   “记得记得。小人后猜测到两人应该都是大人物。”   万贵人上前一步,道:“那你可记得,那日那身姿颀长的身着黄袍的男子如何与那一身青蓝的公子赌上的?”   傅有笑怪异地看了眼万贵人,见她衣着华丽,不敢轻视。   “记得,那日一个华服男子入了赌局,黄袍男子赢了他诸多,那男子被激怒,当即对黄袍男子道,赢了他算什么本事,要赢也要找第一赌圣去赢。后来黄袍男子便去打听赌圣的消息了。”   全场一片沉默。   固伦公主爆发出了一声笑,“不是这样就想定我们家锦儿的罪名了吧?就算你找出那华服男子与锦儿有星点关系,五皇子要找世子赌博,双方均是自愿,还能怪到谁头上?”   皇上也冷了眼。   太史令狐疑地看了眼那傅有笑,怎么突然改了口供?他记得之前这傅有笑可没这么说,虽然前后只改了几个字,可意思就全变了。   傅有笑低着头,儿子的病正在医治中,万不能出半分差错。   万贵人深深地皱着眉头,脸色沉如弱水。   太史令本还想传人上来,却不想固伦公主这样一说,那他再传人有什么用?   娄锦缓缓走出一步,那皓白如霜的手指着太史令,她白皙如雪的脸上绽开了一抹淡然的笑。   “还有什么人,尽管都找出来,我娄锦奉陪到底。我倒是奇怪了,五皇子找人赌博,这事也能与我扯上干系,就算五皇子想找人泄愤,如何能找我一个闺中女子,我与五皇子有什么血海深仇。”   太史令猛地后退了一步,当初听闻万贵人谈及娄锦之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果然是个狠辣的角色。   “带人上来。”他顿了下,最终还是选定了人上来。   这些人上来后,还不等太史令说什么,他们纷纷跪了下来,哭喊道:“不关我们的事,是这位大人让我们来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太史令的身子浑然一僵,登时一脚踹出,其中一人身子往左一倒,可依旧颤声道:“我家中还有老小,还请这位大人放过他们。您要我们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让在场之人脸色大变。   太史令惊诧地抬头,对上那凌厉的狭长凤眼,只觉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皇上,这些人胡言乱语,微臣绝没有做过那种事。”   可惜,皇上并没有听他这些话,只高喝了声,“来人,把太史令给朕拖下去,摘下他的乌沙,待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朕再绕过他一命。”   万贵人猛然一颤,若非是厉嬷嬷扶着她,想来此时跪下来的应该是她。   她又损失了一名大将!   有了这个认识,她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愤怒,那滔天的怒火喷涌而至,她全力平下呼吸,没想到她以为的一场你死无活的争斗才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娄锦竟有了这样的能力,让所有人都改了口供。   其实娄锦也挺惊讶的,她只是让流萤给傅有笑一帖药,可这些人怎么都一一改了口供?   长睫根根敷下,遮住那眼底的一缕精芒。   “还有什么问题?”皇上陡然看向万贵人,眼中已然有了不喜。   万贵人僵硬地笑了笑,“如此倒是我错怪了锦儿了。臣妾为表歉意,为锦儿找一门婚事,不如就让世子与锦儿成就一段姻缘吧。那日锦儿不是也为世子诊治吗?”   好一个歉意!   方宏都冷了眼,道:“皇上,锦儿为世子诊治那日,太医们都在,无须做什么婚配。”   这意思就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你万贵人莫要血口喷人。   皇上倒是看了眼怀远侯,怀远侯一双眼睛亮亮的,显然并不排斥。   没等皇上开口,平国公和窦国公同时道:“不行。”   这两老狐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气恼。   皇上看向他们二人,目光狐疑。   而娄锦就扶额,这些人闲着太无聊了?!   窦公呵呵一笑,那双精明的眼看向皇上,“娄锦姑娘尚未及笄,这年纪略有些小,还是往后再商量此事吧。”   “是啊,老臣也以为然。”平国公点头附和。   万贵人眯起了笑,这么看来,娄锦怕不能得偿所愿了。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把她内定为媳妇了。   怀远侯走上前来,“皇上,娄锦虽还未及笄,但可早些订婚,这婚事一定,及笄过后便可办喜事了。”   皇上兀自点了下头,怀远侯这话不假。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贯没有说话的娄锦微微抬头,望向在场众人,她刚要开口,便被人截去了话。   “父皇,你许给儿臣的媳妇可不要轻易给了别人。”   众人愕然,望着门口看去。   门那一道黑袍随风而扬,黑发纤长,那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恍若天神踏着金色的光圈而来。   他每每走近一步,娄锦就能越看清楚他一分。   黑玉为冠,长发半绾,衣袖旁的金丝绣够了出了极为艳丽的金蛇模样。   那俊逸的长眉下,一双凤眼中划出七分清冷,三分凌厉。他缓缓转过眼,目光一定,落在了娄锦身上。   微风吹来,他腰间的一缕月白璎珞随风而动,他静静地凝视着娄锦,唇角缓缓上浮。   素来看遍了他的月白,这一回见着这一身黑袍,宛如火炼一般地男子从那光中走来,徐徐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只那样站着,便让娄锦那一瞬心脏乱跳,那是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   当初的白和现在的黑结合起来,一一呈现在他此刻的眼眸之中。   那依旧清冷的眸子中闪现的一缕冰凉只在看向了娄锦的那一刻便暖暖地涌出了无尽的温热。   见着三皇子这一身黑袍,不少人都有些愕然。   三皇子素来只穿月白,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那是三皇子的色彩,圣洁如莲。   而今日,这身黑袍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冷意,却让人想到了那刚被淬炼的钨铁,虽是通身乌黑,却没人敢靠近这把通体霜寒的冷剑。   皇上心中也不禁为自己的儿子折服,点头道:“原我以为那月白适合你,没想到你更适合这样的黑。”   话一落,他才想起三皇子入门之时说的那话。   他心中一跳,猛地看向娄锦,目光一转,再看向那对着娄锦轻轻笑着的儿子。顿时惊颤道:“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父皇,还记得围场狩猎之时您说的话吗?两年前,您说未来两年之内,我可以娶国子监女子组第一为三皇妃。”顾义熙抬了下眼,他朝娄锦走去,脚步一落,便站在了娄锦身侧。   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站在一起,不禁让人看煞了眼。   好一对佳偶。   娄锦有些怔愣地抬头,望着他的侧脸,竟没想到,今日他的到来是为了把这事提上议程。   广袖之中,一双大手揽住她的,温热的略显粗糙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她能感觉到那指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包裹她之时,她是何等渺小,却又何其温暖。   众人都看向皇上,没人忘了那次围场狩猎之时皇上说的话,只不过那时候娄锦尚未入国子监。   万贵人尖叫了声,道:“三皇子,你是要诚心气死我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你眼里还有没有你那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弟弟。”   要娶娄锦?做梦!   贤妃皱了下眉头,她依旧静静地站在那,却是盯着三皇子,等着他说话。   三皇子凝视着那被白纱裹住双眼之人,目光微微一凝。   “逆子,如果你坚持要娶娄锦,我便与你断绝母子关系!”   厉嬷嬷忙拉住万贵人,娘娘这是被气昏了头啊,怎么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黄仙儿在一旁笑了起来,万贵人现在能倚仗的不就是三皇子吗?她是蠢还是傻,竟然要与三皇子断绝母子关系。   娄锦抬眼,盯着万贵人。既然三皇子并非你的亲生儿子,那你的儿子呢?顾义熙的生母又是谁?   万贵人浑身抖如筛糠,她太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了,只要她摆出孝这个字,他从没有反抗过。   “母妃,你愿意和我做一次滴血验亲吗?”他沉声着望着万贵人,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在场之人纷纷惊讶不已。   便是皇后也站了起来,与窦公都望向三皇子。   娄锦猛地抓住三皇子的手,心中担忧不已。   顾义熙低下头来,朝娄锦微微一笑,抬头之时脸色又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滴血验亲,没想到当初娄锦在望江楼下闹得那样大的一场今日竟被用到了这里。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提出这个提议的竟是三皇子。   他……   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他是在质疑自己还是在质疑万贵人?   只有娄锦知道,娄锦明白,原他早就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份,可碍于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却依旧对万贵人那样尊敬。   娄锦的心微微颤抖了起来。眼看着今日换上黑袍的少年那样坚定的目光,她的心微微揪疼。   他难道不知道,提出这个提议,需要多大的勇气,皇后众人虎视眈眈,如果果真不是万贵人的孩子,他该如何?   “母妃,你可敢?”没想到,他竟再一次提出。   皇后和贤妃都定在了那,目光透着几分怀疑,看了过去。   “顾义熙,不要。”娄锦忙扯了下他,她眼中隐隐有泪,胸中激荡不已。   他以往的隐忍为何终究不再继续?   他拿身世来为自己做赌注,究竟为何?   “母妃若不愿做那滴血验亲,便不要再做阻拦,阿锦,我娶定了。”   娄锦心中大震,难道,难道他笃定了自己并非万贵人所出,所以用这一招来逼迫万贵人服软?   他竟早知道了?从什么时候?   万贵人整个人已经怔忪地犹如一株僵硬的枯木,她浑身几乎被一道惊雷劈中,愕然不已地看向三皇子。   许是那么多怀疑的目光看向她,她那被压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让她的心惧怕到了几天,她陡然歇斯底里道:“逆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为了娄锦,你要这样挤兑我?如此伤我的心,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顾义熙的眼微微一闪,唇角浮起了一抹苦笑。“是吗?我宁愿不是。”   这般伤痛的话语,听得娄锦心如刀绞。   她不知道这二十二年来万贵人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有隐忍了什么。她几乎能肯定,顾义熙在怀疑万贵人之时,也压住了这份怀疑,只因为他唤了这个妇人二十二年的母妃。   皇上震惊地望着三皇子,三皇子那冰冷的双眸无疑是一道令人不忍直视的光,皇上低下头去,“义熙,你……”   顾义熙笑了笑,他依旧如一朵盛莲,笑时满室皆若白雪。   万贵人狠狠道:“你期望不是?你这一辈子只能是我的儿子,我是你母亲,你难道要如此不孝,娶一个我那样不喜的女子?”   “我有一个疑惑,缠了我二十年,如若你还当我是您的儿子,请您为儿子解惑。”他缓缓走向一旁的茶几,倒出一杯清水。   冰冷的刀在那修长的手指上花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凝成血珠,啪嗒一声,清脆地落在那水杯之中。   皇上震颤地望着他这一动作,胸中竟闷痛难耐。   他难道就不怕别人怀疑他不是朕的儿子?   娄锦微微闭上双眼,却是缓缓走到他身旁,把他那受伤的手放入口中,一抹腥甜涌入喉头,他做出了选择,还如此义无反顾,从此,娄锦无论做什么,都不再有后顾之忧。   如此的震撼,让她眼眶灼痛。   头顶上微微一热,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头上,她微微抬头,对上他那双深邃黑曜的双眸,眸光相撞,她低声道:“往后,一切有我,我陪着你。”   他笑了起来,抵着她的鼻端,“恩,往后有你,我有你便足够了。”   “他做了什么?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万贵人焦急问道。厉嬷嬷脸色都变了,她喘了口气,“三皇子已经滴了一滴血在那水杯中。”   万贵人身子一颤,竟狠狠退了一步,她漆黑的世界已经天旋地转,“你竟要如此逼我?”   三皇子凝视着她,那眼中坦荡至极。   皇后不禁朝前踏出了一步,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了万贵人的身上,窦公也眯起了眼,看着这对母子。   贤妃紧紧蹙着眉头,盯着三皇子。   场面一下子剑拔弩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万贵人的动作。   “够了,这出闹剧到这里朕已经看腻了,所有人该去哪儿就去哪儿,三皇子,你留下。”   皇上一声令下,全部人都只能离开这里。   娄锦和方宏固伦公主退下,万贵人也浑身疲软地被厉嬷嬷扶了出去。   这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这一对父子相对而立。   皇上深深地看了眼顾义熙,神情带着几分复杂。   那眼中有深思,有愧疚,有不忍,还有疼惜。   愧疚?顾义熙微微敛下那双清冷的凤眸,道:“不知道父皇留下儿臣有何吩咐?”   皇上摇了摇头,“两年前,朕说的话要收回。”   龙袍转身,那宽厚的肩膀似乎压着几千斤的重量,皇上微微闭上双眼,道:“你与娄锦不行。”   一道惊芒从顾义熙的眼中投射而出,他猛地抬头,几乎同时,那句为何冲口而出。   皇上沉默不语,只是那眼底的坚定让三皇子措手不及。父皇从来重诺,这也是为何顾义熙答应了娄锦一个要求,却执意如何都不放弃。因着这样的一个父亲,让他明白一个诺字是如何重要。   “父皇,您说过,人之立于天地,必有个信字当先。我莫敢忘,也一贯如此做了。可您告诉我,为什么?”目光一转,那瓷杯中的血色依旧,他以为已经克服了一切,可没想到,父皇究竟是?   “不用问,不行便是不行。”说完,他摆了摆手,“朕累了,你退下吧。”   小路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旁,他看了眼三皇子,劝道:“还请三皇子先回去吧,皇上今早二更后就没睡过了。”   小路子把三皇子送到养心殿门外,便道:“奴才服侍皇上多年,皇上既然已经发话,还请三皇子多加考究。”   炙热的空气令人沉闷,小路子只觉得站在三皇子身旁,冷热交替,难以招架,见三皇子回首,那黝黑的双眸扫了眼养心殿的大门,便朝外走了去。   小路子望着那黑袍,心中也狐疑不已。   皇上这是为何?   已然坐上软轿的娄锦低垂着头,轿子外卷帘轻动,铃铛作响。她垂首,摸着腰间的一块玉佩。   那通体的温凉,透着三分冷意和五分温暖。上头镌刻的字却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头。   “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声共翱翔。”   字字铁画银钩,只这两句,便迅速软了她的心思。   怀中,一个巴掌大的狗窜了出来,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娄锦,它趴在娄锦的胸口,旺旺叫了两声。   皓白的手抚上它的头,娄锦唇角微弯,“你可认识字?念给我听听?”   “汪汪汪……”   阿狸听着自己的叫声,衣服得意的模样,可娄锦却听得笑弯了腰。   “你主子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你说的话。”她顿了下,窗门上传来流萤的声音。   “小姐,奴婢听闻,三皇子已经向皇上提出了那围场的金口玉言了?皇上怎么说?”   头靠软轿壁上,杏眼微阖,“不知道。”   不知道?   流萤听着,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了?   只是,顾义熙该如何?皇后,窦公,贤妃,平国公都对他今日这一行为充满了兴趣,娄锦微微张开了眼,可今日皇上的态度又说明了他刻意维护三皇子,皇上没有发话,谁敢在背后议论?   一百一十六章 婚礼上的意外   一百一十六章婚礼上的意外   夏日的荷花开得娇艳,莲叶接天而去,娇嫩的红在日光下晕染出霓虹般的色泽。   莲叶下,各色鲤鱼流恋于中。   这盛夏已然要过去,然而,京中的荷花却依旧开得极盛。   亭台之内,一袭碧青长纱的女子站在其中,耳边是已经越发弱了的蝉鸣。   皓白的手上拿着一封信,那艳若花瓣一般的唇角微微一勾,笑道:“娘和爹爹过得还不错。”   流萤拿着扇子过来,笑道:“明日高阳公主的婚礼,小姐可真要去?”   娄锦颔首,自然是要去。   这一个多月内发生了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众人本以为万贵人失宠在即,全宫的目光都转向了梁娇和贤妃娘娘。   可没想到,皇上连连几夜都宿在华清宫,这让宫中上下始料未及。   便是后宫之中,一些人蠢蠢欲动,此刻也都叹了口气,万贵人再受宠,这十几年来也只是个贵人。如此,伤了眼,又能如何?   可如若皇上此时倾向于贤妃娘娘,那这宫中的风向便难说了。   “梁娇肚子里的孩子怕是马上就要落了。”她叠着那信,交给了流萤,道:“补药送过去了没?”   “送过去了,梁贵人那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听绿意说,梁贵人昨儿个一宿没睡。”   “恩。”   娄锦望着天空的一轮骄阳,灼热地,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神情淡淡的。   她望着那凉意舒朗的水池,眼前一片水很浅,不过是一米多深,那儿似乎散发出令人乃以寻味的清凉,她微微朝前走了一步。   流萤惊地忙拉了她一把,可这动作却没有娄锦的快。   只见那一缕碧青跃入池水之中,碧青的轻纱在水中犹如一朵陡然绽开的青色花朵。   她身子一转,笑着望向流萤。   黑发散开,在她身下犹如一条绒黑的毛毯。   “流萤,如今这样,倒真是舒坦地很。”她恣意笑着,银铃般的笑声让这静谧的花园一下子活了起来。   流萤怔怔地看着。   回廊处两道聘婷的人影走了过来,正是方瑶和萧琴。   方瑶笑着看向娄锦,嘴上不饶人,道:“这烈日还真是要泡个冷水澡舒服些。”   她说着就坐在了岸边,把鞋袜一股脑都丢在青石上,便把那脚深入池子里。   萧琴坐在一旁,摇头轻笑,“你们也不怕一会儿谁来了,丢了未出阁女子的脸。”   娄锦扬眉,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我们自是不怕,据闻上次怀远侯世子到我们萧府,好像也是在这池子旁不慎落水,好像还是琴儿姐姐救了人家呢。”她眨了眨眼,朝她笑了起来。   萧琴脸色一红,对上方瑶和娄锦二人的目光,兀自转开头去。嘴里却道:“这一个月来,据说有人的窗下总有男子的脚印,那尺寸,我可记得呢。”   流萤在一旁听着,转头盯着娄锦细看,见着小姐歪头轻笑,杏眼中流过一丝丝唤作甜蜜的东西,才道:“那是小姐的酬劳。”   酬劳?   便是方瑶也惊讶了起来,什么酬劳需要大半夜不睡觉?   淡淡地扫了流萤一眼,娄锦撇了撇嘴,“一坛子蜂蜜。”   “哈哈……”方瑶笑了起来,便是萧琴也扫了郁闷,掩着唇轻笑了起来。   娄锦瞥了他们一眼,就站在水中,想着这些日子顾义熙的言行。   他几乎把自己疼在骨子里了,这一个月来,他夜夜都来,却没有登堂入室,每个夜里都会给她带些东西。   自然还有一些是送给那只貌似听得懂人话的狗。   而她总是趴在窗头与他说着话。   她摸了摸腰上的一个锦囊,杏眼中波光潋滟,或是极致的媚,或是极柔的水光。   “阿锦,如果你想我,而我不在你身边,打开这个锦囊,一次拆开一张纸,不要太想我,这锦囊小。”   她扑哧一笑,那怎么不换个大锦囊来。   这便是她昨儿个夜里的回答。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微微一闪,淡淡道:“我怕你适应了锦囊,便久不见我也习惯了。”   娄锦眨了眨眼,把那锦囊放入腰上,这才道:“娘说她和爹爹应该很快就就回来了。”   方瑶和萧琴双眼均是一亮,道:“那倒是好消息。”   翌日一早,宫中上下都热闹极了。   高阳公主出嫁,便是御膳房都忙得不可开交。   宫中负责迎宾的太监嬷嬷都整装待发,早早地在总管大人的安排下守在了宫门两侧。   太子一早便在景仁宫等着,宾客来时,男宾便由太子负责。   而女宾则是前往坤宁宫。   宾客济济,各宫上下几乎都去了坤宁宫。   娄锦与固伦公主方瑶萧琴紫晓他们分在了一道。虽还未用膳,可这些年轻的女子都在外等着,若是公主有传,才可进入。   娄锦今日倒没穿她喜爱的碧青色,衬着几分喜色,一袭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的缎裳,头上只一个简单的粉色丝带把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髻,然而那粉色丝带随风扬动,落在她白皙细致的颈项上,那儿竟连一丝丝白茸都出众地很。   高大的宫门上镶着一个个巴掌大的铜纹,门关地甚紧。这些年轻的女子们在这外头的亭台上坐着聊着。   “秦娟,上次你救了一个士兵,夫子也给了你一个高分,虽不是国子监第一,可好歹今年也能毕业了。”说话的正是白玉,她斜眼看着娄锦,那嘴里说的话,自然是说给娄锦听的。   娄锦微微挑眉,她正望着远处的一波湖水微微出神,听得白玉这话,她也略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是惊讶罢了。   白玉哼了声,见秦娟只抿唇一笑,那模样依旧是静静的,她不禁点了下头,秦娟便是这个好,无论如何,也不会与她抢这一时的风头。   娄锦静静坐着,没去看那窥视的目光,那是一道极为小心的目光,让人看得不喜。   方瑶却是停下喝茶的动作,目光一转,对上秦娟那来不及收敛的眼,冷笑了声,“为人为何那样猥琐小心,要看便大方地来看,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真真是恶心。”   那秦娟身子猛然一颤,娄锦垂下双眸,瞥见她那袖口间的帕子褶皱地犹如一朵开败的菊花。   彼时,那厚重的宫门一开,走出一个娄锦并不陌生的宫女小蛮。   小蛮朝众人行了一礼,便道:“奉公主之令,请娄锦姑娘入宫一叙。”   所有视线陡然就朝娄锦投了过来。   “有劳。”娄锦站了起来,没去看身后那或担忧,或嘲讽,或辛辣的目光。   众人只看着那修长的双腿朝前一跨,步履不急不缓。   她唇边的笑淡淡的,仿佛一切在她眼里,不过是烟花过境,惹地她拈花一笑罢了。   菱花镜前的女子屈膝坐着,额上缀满珠玉,环佩翠响,朱红的霞帔下,那柔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的绸缎红衣将眼前这人勾勒出绚迷一般的色彩。   高阳转过脸来,她笑着朝娄锦道:“这一身衣服可好看?”   “恩,好看。”娄锦回道,她静静地望着高阳的腿,道:“腿可好了?”   高阳摇头,唇上的笑一分未减。   娄锦望着她,看她脸上的笑容何其幸福,便道:“武世杰对你可好?”   “当然,他对我很好。”高阳愣了下,她似乎意识到这冲口而出的话那样急促,急促地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咳嗽了声,一室无话。   直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那一身红袍的男子惊讶地望着这儿,清俊的脸上闪过一阵愕然。   他眼眸一低,突然笑道:“锦儿也在啊。”   娄锦朝他点了下头,“恭喜武哥哥。”   没人发现武世杰的手微微一握,他只上前来,却是抱起高阳,道:“你今日坐不得轮椅,我就抱着你出去。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高阳点头轻笑,她目光微微一转,看向娄锦。见娄锦双眼一片静默,流水一般,润物无声。   她只说了两句话,便让武世杰出去了,屋内又只剩下她们二人。   娄锦却沉默地看了眼高阳,接着便拿起那放在一旁的茶杯,兀自饮了一口,红唇轻启,“你打算一辈子都在轮椅上吗?你的腿应该早好了吧。”   这话一出,那风光霞帔下的一张俏颜登时刷白,她摇头道:“你休要胡说。”   “别担心,如果你愿意如此一辈子,那与我何干。武世杰这份责任因你而起,但,他对你不仅仅是责任罢了。”娄锦缓缓站了起来,素手把那茶水倒入一旁的水仙花中。   便转身朝外走去,“不用在我面前展现你们如何,我祝福你。”   “等一下。”高阳猛地站了起来,她凝视着娄锦的背影,神情一窒,“娄锦,你放弃我三哥吧。”   那纤瘦的身影陡然一颤,她蓦然回首,盯着高阳,“为何这么说?”   她还记得,彼时高阳还唤她作嫂子,她为何如此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高阳摇了摇头,她唇角微微一抿,她没有再说,而是脸色一沉,道:“这对你们二人都好。”   娄锦走出此门之时,刺眼的光一下子照耀地她无法睁开双目。而她恍惚中,见着一身黑袍站在那香樟树下,她扬唇一笑,朝他走了过来。   那道黑袍飞身而起,有力的臂膀扣住她的腰,周边的风景一下子被风灌到身后,而变得越发遥远。   那高高的参天古树枝繁叶茂,若不注意,便不会看到上头的两道身影。   许是清凉的风吹来,娄锦看到树叶在阳光下的金光熠熠,她笑道:“顾义熙,你看,我们像被光包容着。”   腰上的手缓缓收紧,娄锦诧异地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   那唇角微微勾起,他笑着望着她,“阿锦,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这世上只有我能让你动心,这世上也只有我能让阿锦这样思念。”   一张俏脸陡然红了起来,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总如此理所当然。   长睫微抬,他道:“阿锦,你要信我,再过一段时日,我便能娶你。你便能完成心愿。”   娄锦被说得面红耳赤,她什么心愿?   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好似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要嫁给他一般。   将她扣在怀里,他轻笑了起来,他的笑依旧清朗如风,娄锦听着他畅快的笑声,心中一动,便把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一日过得飞快,正当夜里用膳之时,未央宫中人满为患,期间名酒醇香,胭脂之香交融在一起,随着那粉色的轻纱罗帐鼓动,在大殿之中糜传了开来。   宫殿中歌姬起舞,粉色长裙在飞舞旋转,雪白的地毯上,白足踮起,开出一朵又一朵娇嫩的小莲来。   皇后笑着望向下方众人,“今日乃高阳公主大婚之日,众卿家不必客气。”   皇后站起来先干为敬,一杯过后,群臣命妇响应,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场面热闹轰隆,全场人除了朝皇后行个礼之外,多余的目光便停留在万贵人身上了。   那被啄了眼的妇人,如何还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青丝绾成高贵秀美的朝阳连环髻,金铰链坠蝴蝶抹额,下方一张秀美妖骨的脸上敷上脂粉,唇如朱丹娇媚,那一身樱紫色暗花金线花开富贵纹样曳地锦袍在她一行一走之间将她妖娆的身姿勾勒地犹如那白纱之后的一条水蛇,美艳不可方物。   娄锦微微扯了下唇角,她不得不说万贵人这一身好皮囊,或许也帮着她在大齐后宫之中屹立数年。   万贵人只听着身旁的厉嬷嬷说着身边,便朝梁娇身旁走去。   梁娇朝她笑了笑,便亲自接了她坐下。   皇上看了他们一眼,便点了下头。   高阳公主被武世杰抱了出来,整个过程,武世杰从没有说累。只偶尔动作缓了缓,便笑着与高阳说了些什么。   高阳顿了下,她微微垂首,最终还是让武世杰放她下来,坐在了那茶几旁。   场面比娄锦见过的任何一场婚礼要热闹地多,也神圣地多。而这场婚礼一直到临结束之时才出现了一场谁人都料想不到的症状。   梁贵人那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而她身下一片血红。万贵人怔忪站在她面前,双手却扶着桌子颤抖不已。   只见她拿着一个酒杯,娄锦当即走了过去,抽出她手中的酒杯,道:“所有梁贵人使用过的东西,全部人不准触碰。”   梁娇的哭声惊天,皇上大惊着望着她裙下的一片血红,那是触目惊心的血色几乎是毫无节制地一波接着一波涌了出来。   “皇上,皇上!”   梁娇的惊呼让皇上心头大震,他忙跑了过来,扶起梁娇,便道:“娄锦,快来救她。”   说话间,娄锦已经低下头来,金针过穴。   “准备好补血的药,快。”   随着娄锦这声喝令,太医们马上掉头准备。梁娇哭红了眼,她的右手紧紧拽着皇上,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皇上,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她悲痛欲绝,太后颤巍巍从席上站了起来,许是梁娇的哭声太过悲怆,太后抓起她的左手,眼中也隐隐含泪。   皇上沉着声问道:“孩子?”   娄锦沉沉地摇了摇头,“孩子保不住了,现在只能看看能不能保住梁贵人的命。”   太后拍了拍梁娇的头,这段时间一路都是梁娇陪着她,又是乖巧听话地很,她对腹中的孩子那般疼爱,那几乎是用命在为龙嗣延续。   可没想到,这皇宫之中如此凶险。   太后陡然盯着万贵人,阴沉森然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   她,万贵人惊诧不已。   这不可能,这药方她屡试不爽,每每她都计算好了时间,这药效明显是在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发作,这不过才半个时辰。   她今日迟点来,便是想着晚点时候下药,到时候梁娇即便是出了问题,这再查起来,如何能查到她头上来。   太后猛然站了起来,对上万贵人的神情,她喝道:“把这妖妇给哀家抓起来送入慈宁宫,等案情查清楚再做决断。”   “滚开!”万贵人喝叫了声,她如同一只被所有人追捕的刺猬疯了一般歇斯底里了起来。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冷冷地站在那,道:“方才万贵人拿着的那杯酒里含有剧毒。”   她把那酒杯交给了绿意,绿意朝那一旁开得娇艳的水仙花走去。   酒水落下,鲜嫩的枝叶陡然颓靡,白嫩若玉的花儿落了下来。   一百一十七章 幽闭冷宫   一百一十七章幽闭冷宫   万贵人听不到声音,她一遍又一遍问着厉嬷嬷,“她做了什么?”   厉嬷嬷脸色凝重,双腿也打起了冷颤。   “她,她把那酒倒在花里,那水仙花即刻就蔫了。”   万贵人愣了下,旋即冷笑了起来。   娄锦,娄锦这贱人!她那药效即便要生效也要等一个时辰,怎么可能马上就让那水仙花蔫掉。   “你下了药!”她肯定道。   娄锦眨了眨眼,道:“我到底有没有下药,只要在你身上搜查一番便知道了。”   厉嬷嬷闻言,忙挡在了万贵人面前,神情紧张。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搜我们娘娘。”   娄锦并没有说话,倒是皇太后那出了声。   “那哀家呢?哀家没有资格来搜了?”太后朝前跨出一步,厉色地望着万贵人。   慈宁宫手下的嬷嬷当即朝万贵人走了过来。   万贵人心中大惊,脑袋却急速地思考了起来。   她猛地跪了下来,朝太后磕了三个响头。   众位嬷嬷始料未及,都诧异地盯着她。   “原我以为这眼睛废了,好在有皇上的恩宠,众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可没想到,那梁娇身子出了事,便推到我的头上来。上次梁翁去世,那曾太医说梁娇的孩子保不住了,他这话本不假,而娄锦介入之后,这孩子是保住了,可没成想,竟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时间罢了。”   娄锦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万贵人心细如发,就方才那短短的时间,已经猜出其间的猫腻了。   她微微挑眉,挥动衣袖,便朝她蹲了下来。摇头道:“你敢用五皇子发誓,发誓你从没有在梁贵人的酒水中下毒,如若真有,五皇子万劫不复。”   “你!”万贵人森然地望着娄锦,好一个蛇蝎女子。   万贵人咬了咬牙,她那样疼老五,如何能拿五皇子来做赌注。   太后见她迟疑,脸色更是不善了起来,“还不快给我搜。”   众位嬷嬷立马按住了万贵人,一顿摸索,在她的封腰中,发现了一个小袋子。   一位太医正好离他们近,闻了下这味道,便惊道:“麝香?”   娄锦走了过来,摇头道:“不,不止麝香。”   众位太医都愣了下,都聚集在一起,纷纷道:“要带回去研究。”   经过曾太医那一事之后,太医院安分了不少,所以娄锦倒也放心把这药给他们。   众人再把目光移向万贵人之时,万贵人几乎软了身子,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皇上摇了摇头,复又摇了摇头。   “把她带下去,紧闭在冷宫吧。”   皇上发话了,没人敢迟疑,这便拖着神情恍惚的万贵人出了大殿。   只是临出门之际,万贵人的一声尖叫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娄锦,你不会好过的。我保证!”   宫殿内,华光打在她一袭长裙上,墨发半披,那白皙如玉的女子站在那,遥遥地望着万贵人的方向沉默着。   然而,当她回过头来之时,却不见宫殿中三皇子的身影。   宫殿之外,长长的汉白玉长阶上,一道黑袍立在那轮廓分明的明月之下,氤氲的月光将他全身都缠绕出了一抹近乎隐藏于黑暗之中,又几乎摇曳的乌金一般的光芒。   那些押送着万贵人的太监们见着他,都愣了下。   恭敬地行了礼,便有些不知所措。   “退下吧,就由我送母妃过去。”   那略显冰冷的声音令人不敢再抬头半分,只道了声诺,便退了下去。   月光皎洁,那面戴白纱的妇人发丝凌乱,微曲的身姿,呆怔不已的神情。与她背后那高大的宫殿一比,那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显得那样渺小。   “你来做什么?”她嘶声叫道。   沉默的冰冷犹如这一瞬扬起的狂风,席卷着这即将离去的夏日,带起这疯狂之中最后一缕燥热。   黑袍随风而动,袖口处的金蛇似乎在黑夜中跳舞。   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眼前的妇人,“送你。”   “呵呵,送我入冷宫吗?你倒真是我的好儿子,为何不杀了娄锦和梁娇这两位贱人!”   “阿锦没有冤枉你。”他冷冷道,这便扶着她的手朝那皇宫中最为阴森最为冰冷的地方走去。   “放开!”她猛地要推开他,却不想,用尽所有的力气,那张手犹如铁钳一样牢牢地锁在了她的手臂上,她只能听命地跟着他身后亦步亦趋。   顾义熙低着头,长风卷起他的黑发,让人看不见那双尤为清冷的眼睛。   “呵呵,你又在为她辩解了,她那样自私的人,从一开始便是在利用你。她的艰险恶毒不亚于我,你以为你捡到宝了,你终有一日要为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我是你的母亲,你喊了我二十二年的母妃,你这个不孝的畜生!”   “够了。”他陡然放开她的手,妇人踉跄了一步,勉强才站住了身子。   “如若不是这二十二年来的这声母妃,此刻,你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即便是送你入冷宫,那些太监宫女如何你当知道。当初的王氏,月氏,你若忘了,儿子我提醒你。”   树枝被风吹得摇摆动荡,几片几片地落了下来。垂散在他们二人中间。   空气在那一瞬凝滞了起来,万贵人几乎呆若木鸡。旋即,如同疯了一般,尖叫道:“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   黑袍之中,一双手微微蜷缩了起来。最后成为一个骨节分明的拳头,一拳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树上,树叶纷飞,随风呼啸。   他突然笑了起来,“是,我都知道。世人道我侠义仁德,我却用这个名声来护着你。只因我唤了你这么多年的母妃。而我护着阿锦,也不止一次了,一次也护了,两次也护了,久了,便也习惯了。”   万贵人猛地退后了一步,诧异不已地“望着”他。   她摇头,再次摇头,然后便是高声笑了起来。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她曾经一度恼恨两个儿子相差如此之大,五皇子嗜赌成性,又贪玩纨绔,三皇子却早慧聪明,进退有度,早有侠名。   原是自己培养出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儿子。   没想到,三皇子如今的所得,竟是因为自己?   她嗤笑了声,鼻头狠狠地发起了酸。她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低垂下了头,然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惜,可惜。”   没人知道她在可惜什么,更没人知道她此刻的心境。只知道那微微颤抖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顾义熙沉默地望了她一眼,再次拉着她,朝冷宫的方向而去。   黑暗中,他的目光澄澈若水,只凝视着远方那冷宫的方向。   两面高墙下,回荡着他们二人的脚步声,那样缓慢却有力。   “到了。”顾义熙的话引起了万贵人的注意,她从怔忪中醒来,突然道:“你一日唤我做母妃,便一日是我的儿子,你休想与娄锦一道。”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就不牢母妃挂心了。”   宫门大开,里头走出来一位嬷嬷,她朝三皇子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要拉着万贵人进去。   那人一拉上万贵人的手,她突然如过电一般,猛地挣脱开来,对着三皇子道:“我是你母妃,你这畜生,你这畜生,竟没想过要救我?”   顾义熙凝视着她,白皙的脸在月光下犹如出入在白云山雾之中。“我无心知道,关于我,关于你,关于你那孩子。”   长久的冷寂,万贵人被那嬷嬷拖入冷宫之中,在那些疯子和傻子之中,几乎也成了那其中一员。   御花园的长廊处,一尊清酒,一杯白瓷酒杯,一个黑袍男子坐在那春秋亭上,遥望着那一轮明月。   殷红的唇上一滴香冽滴下,他望向下方一人,窈窕的身姿,清丽出水的容貌,他一跃而下,揽起她的腰,飞身再次坐在了这亭子上。   娄锦方一落下,心头才安了几许。   方才她抬头看去,见着那一缕黑袍在硕大的明月的包裹之中,那种犹如被吞噬一般的可怕滋味,让她从远处一路小跑,直直到这亭台下,微微气喘的她却没唤他。   他低下头来,朝她一笑,道:“阿锦,你追着我的样子,很美。轻裾飞扬,衣袂飘飘,桃花出于林间,山河隐若笑颜。”   娄锦微微抿着唇,拿过他的酒,昂首喝了一口,诧异道:“这并非酒。”   “饮酒乱性,由来阿锦也长大了,我一时忍不住,阿锦定是要骂我的。”   娄锦当即闹了个大红脸,不想一只大手将她拥在怀里,笑了笑,便道:“大后日便是我的生辰,我打算后日与阿锦一道过。”   娄锦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八月初一,八月初四便是三皇子的生辰了。   “阿锦,后日我在城东的碧水山庄等你。”   回到萧府,娄锦还浑浑噩噩地,因着顾义熙说完那句便毫无预警地在那高亭之上吻了她。   巡逻的士兵到来之时,她便被隐藏在那黑色的大袍子之下。   她被压上,躺在那广梁之上,而他竟覆在她身上,凭着那黑袍任着下方士兵来来回回巡逻。   才想了会儿,娄锦便红了脸,她咳嗽了声,对上流萤和乌嬷嬷僵硬的黑沉的脸色,她有些讶异,道:“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乌嬷嬷难得地翻了个白眼,“小姐,我和流萤和您一道进来的,我们说了一堆话,难道您一句都没有听到?”   流萤忙附和着点了下头。   她们二人从入门就看着小姐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方才还红地几乎要滴出血来。   “咳咳。”她起身打开窗户,笑了笑,“这屋子太热。”   乌嬷嬷看了眼流萤,流萤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缕清风灌入屋子,娄锦才舒了口气,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她道:“说吧。”   “小姐,县公大人和夫人失去了联系,我们的人找不到他们。”乌嬷嬷神情一紧,说实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四肢发颤,若非平日里跟着小姐练出这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本事,怕是现在也没了主意。   娄锦转过头来,秀眉紧紧蹙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消息?下面的人如何回答的?”   流萤道:“是晚上才得到的消息,据说之前一早发出的信被退了回来,说是那里没人收信。留在驿站的人便去县公和夫人住的地方去看,据附近的百姓说,昨天便没人出来了。”   流萤心中万分焦急,按照那些人的口供,想来昨天人就突然不见了。   他们不会无端失踪,人会去哪儿?   “我们派在爹爹身边的人呢?可有消息?”娄锦的手微微颤抖,为了提防出什么纰漏,娄锦和大将军方宏都派了人手在方芸儿身边,这些人人数不算少,他们去哪儿了?   说到这,乌嬷嬷的脸色越发凝重了。   “我们的人在海岛的西侧发现了那二十人的尸体。”   娄锦一愣,目光冷冽如冰。“那么多人竟都死了?这些人掳走人竟一点消息也没有,而那二十人武功高强,是什么人有这个本事?”   她双手撑着桌子,一双眸子中已微微注火。   此时,门上咿呀一响,开门的一刹那,一身红袍,一袭紫袍出现在他们面前。   萧匕安和萧郡公走了进来,二人神情凝重,一看似乎也得了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桃花眼微微一挑,眸光冷厉,他看向娄锦,道:“这突然的动作太过奇怪。爹和娘出去外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真一早结怨,为何昨天才动手?”   萧匕安的分析,一丝念头古怪地从娄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念头走得太快,娄锦并未抓住,只觉得混沌之中,排除了几个可疑之人。   一是娄阳,按照娄阳目前的情况,他没这个能力请得动那么多高手,要知道高手出手,身价不菲。   二便是万贵人,万贵人这几日已经焦头烂额,而且,娄锦这段时间看得她太紧,她全然没有什么动作。   萧郡公点了下头,“这情况太过古怪,而且,我们萧府也从没有和人结下什么大怨,是什么人抓了他们,又有什么目的?为今之计,必须要知道县公和二夫人到底是否安康。”   沉默在众人之中泛滥开来,犹如一道呼吸的屏障,让人胸闷不安。   萧匕安望了眼娄锦,道:“我明日去一趟海岛看看有什么线索,大伯去查一查最近有什么江湖中人被人重金聘请。锦儿,你带着你那条能识别味道的马,陪我一道去海岛看看。”   娄锦点了下头,目前,也只能如此。   夜间,萧府上下都熄灯安睡。   原本那安静皎洁的月光此刻在娄锦的心中却多了一丝烦躁和焦虑的味道。   窗台下的一块青石砖被月光打磨地很亮很亮。   娄锦闭上双眼,床上辗转之后,难眠的她睁开双目,黑暗之中,她心如火焚,只觉得额间被汗水染湿,她索性起身,就着那荷花池塘跳了下去。   一股沁凉袭来,她才微微睁开双眼,“娘,你到底在哪里?”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萧府上下之人都起来了。   萧琴盯着娄锦那乌黑的眼圈,蹙眉道:“你昨儿个一宿没睡?”   娄锦收拾着几件衣服,眼微微一抬,“昨儿个夜里热。”   追云在院子外头打了两个响鼻,便瞅着屋子里头,等着娄锦出来。   萧琴摇了摇头,这天气开始转凉,如何能热?   可看着娄锦那焦虑不安的模样,她只把头上的发簪取下给她,道:“不管有没有消息,不要在外逗留太久。”   “恩。”   这次,娄锦带上了流萤,命乌嬷嬷在家里负责其他事物。上了马车之后,萧匕安看了眼娄锦的眼,啧啧道:“这一副模样是想吓死谁?”   娄锦瞅了他一眼,只道:“你这一身酒味又怎么回事?”   两人自个不讨好,娄锦却知道萧匕安想来也是担心极了,昨个儿夜里才喝了酒。   萧匕安轻笑了声,却道:“昨天,你入宫之际,娄阳来了。他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靠在车壁内闭眼休息的女子长睫微微一动,却并没有开口。   萧匕安朝她看了眼,后也闭上了双眼,那模样与娄锦一般无二。   娄锦咬了咬牙,抬眼瞪了萧匕安一眼,这说话说一半,个性如此乖张之人,她当初是被什么蒙了眼睛,竟救了这么一个家伙。   “他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似乎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他凉凉开口,目光灼灼地看向娄锦。   娄锦嗤笑了声,把柄?   娄阳这是要豁出去了吗?娄府当真到了这样的田地?   “小姐,据说娄府的下人中有的故意犯错,就为了牙婆子把他们发卖到更好的人家去。娄府如今落魄,据说欠了奴仆们两个月的月例没拿出来,有几人偷鸡摸狗,偷了流翠的东西,当即被打死。如今,就怕这些下人们等着娄府最后萎靡,再反了去。”   娄锦诧异地看了眼流萤,竟有这种事?   流萤肯定地点了点头,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娄阳当真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我见他来寻小姐,怕是要从小姐这拿什么好处。”   娄锦摇了摇头,他想要的难道不是皇上之前许诺她的一个要求吗?让他官复原职,一切从头开始?   她娄锦可没这本事!   一百一十八章 失踪了   一百一十八章失踪了   到了岛上,正是傍晚之时,岛上炊烟袅袅,各家各府都在烹食,便是走在大街上,也能闻到一股子香气。   金色的余晖洒在了沙滩上,从高处看去,海面上碧蓝之色随波粼粼,几艘船靠岸而来,渔民们吆喝着拖着网回家。   几个人从那海岸处过来,朝娄锦和萧匕安行了一礼。   “小姐,少爷,我们的人查到前面,尸体都已经安葬。可是人也突然消失了。这是小姐吩咐小的带的东西,都在这儿。”   那人打开行礼袋子,里头有娘用的头梳,手帕,还有萧县公的衣服。“   娄锦把这东西给追云闻了闻,追云长啸了声,便低下头来,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所有人来到东边的海岸。   这里并没有金色的沙滩,只是巨大的坝子一个连着一个。下方是幽深的海水。   娄锦看着,道:”这里的浪并不大。“   萧匕安点了下头,”比起你在蓬莱岛遇到的那个,显得安全许多。这个更适合船舶停靠。“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腰上被追云拱了拱,见追云朝着那大坝的方向看去,它走到那大坝边上,便没有再往外走去。   难道……难道,娄锦环视周围一圈,见着前方一个大坝口有一人正在织着渔网。   那人离这儿足有六百多米的位置,虽不算近,可若那日,这人躲在那大坝下,怕也没人发现得了。   她朝那一位年轻的男子走去。   男子惊讶地望着娄锦,海风吹动她的衣袂,她长发飘扬,墨发犹如一道乌黑的浓墨。   丽若春梅绽雪的脸上展开了薄薄的笑颜,他一时怔忪,竟忘了离去。   ”请问,昨日申时,你可在这附近?“   那男子愣了下,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摇头道:”我没有在这里。“   娄锦见他害怕,便道:”我爹娘在这不见了,还请这位哥哥能告知,如若我爹娘真死了,我也就随他们而去了。“   那男子见着娄锦凝眉忧愁,心中一动,便脱口而出,”他们没死,那日他们被带上了一艘船,船出了海……“   ”多谢哥哥。“娄锦朝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那男子面上一红,忙搔首摇头。   离开这海岸之后,娄锦便脚步放缓,萧匕安走在她身后,笑道:”那声哥哥唤地可好听,你怎得不这般唤我?“   娄锦转过头来,凝视着他,许久才道:”匕安哥哥若是想要别人唤你哥哥,怕是满城姑娘会把我们萧府的门给踏碎了。“   ”那倒不用满城,你娄锦一人便可。“   流萤只觉得冷汗满头,只能低垂下头来,少爷最近如此调侃小姐,难道忘了小姐是少爷的亲妹妹?   娄锦微微一愣,笑道:”怀远侯家的小姐昨日邀请匕安哥哥,匕安哥哥可要好好珍惜。“   萧匕安微微挑眉,笑了笑,复又笑了笑。   ”那真是多谢锦儿妹妹关心了。“   他转过身去,问道:”这个岛屿附近可还有什么码头?“   ”回少爷,这附近怕是没有,不过往前面过去,大概两天的时间,便会到蓬莱岛了。“   蓬莱岛?   便是娄锦和萧匕安都惊讶了起来。   那些人准备做什么?   向那造船处租了一艘船,一行人便望着这即将落下的太阳,等待着第二日一早启程。   暮色降临,岛上的渔民们纷纷都回了自己的屋子。   娄锦几人在一家客栈住下。这客栈并不大,倒是好在所有人都有了个下榻之处。   萧匕安几人用膳之后,便各自回了房间。   这几天,天气已经微微转凉,窗门打开,海风徐徐吹来,窗台上的贝壳风铃叮叮咚咚作响。   灯笼旁,碧青衣袍的女子坐在榻上,手上拿着一个锦帕,她凝视着那帕子,心头总有些虚地放空,竟不知道要把手脚往哪儿放。   流萤端上一碗水,道:”小姐,明日便可以出发去看看了。照目前看来,那人并不想伤害县公和夫人。他们现在应当是平安无事。“   娄锦微微颔首,没错,照目前看,爹和娘应该无碍。   吹灭了灯,流萤便在榻上睡着,娄锦听着海风的声音,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夜越发深了,周边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平静了下来,只听着那海风呼啸之时,一股劲风突然从窗边跃然而入,娄锦睁开双眼,黑暗中见着一道黑影入了屋。   素手一翻,一根银针在眼前反射出一缕薄薄的光来。   她不动声色,直到那人靠近了,才快手一扎,那人似是惊讶不已,反应过来之时,他立刻跳出窗外。   彼时,又有两个黑影跃入,娄锦忙起身,滚落在床下。   门别人用力踹开,一道光将这屋内照耀地明亮。   流萤从惊吓中醒来,见床上没了小姐,再看萧匕安提着灯笼进来,忙道:”少爷,小姐不见了。“   萧匕安甩下灯笼,与那两个黑衣人打了起来。   娄锦沉声凝视着他们,却不想,一只大掌突然蒙住她的口鼻。   不好!   娄锦反应过来那迷香的味道之时,已经太迟了。   夜悄然离去,当初升的太阳照亮整个小岛之时,全岛的人都在,却少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一个偌大的床上躺着一身碧青的女子,女子眉头紧蹙,她似乎挣扎着要睁开双眼。   突然,她猛地坐了起来,手上的银针在那横贯入屋的日光下熠熠夺目。   日光?   她诧异地看向周围。   实木的镂空雕花大床,床上雕刻着葡萄花生,小儿戏耍,莲花吐子等象征吉祥的东西,前方的实木圆桌上的青铜盘龙鼎中一缕青烟袅袅如雾,她闻着味道,这乃顶级檀香的味道。   而门外的奴仆五步一个,十步一双。   娄锦几乎肯定,这一家的家主,非富即贵。   一个丫头走了进来,朝娄锦行了个礼,便道:”小姐请用膳,这是老爷给您的一封信。“话落,那丫头就走了出去。   娄锦一句这是哪儿尚未脱口而出,她便逃之夭夭。   倒是没用膳,她直接打开那封信,信上什么字都没有,只有那缺了一角的红印让她震惊万分。   这是?   这……玉玺?   娄锦如何都不信,难道说这绑了自己爹娘,顺道一并把自己绑来之人是皇上?   那封信在她惊讶的同时飘落了下来,那上头的授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何其醒目,几乎刺痛了她的眼。   如若那个印记上没有缺一角,或许她还会怀疑。   可传国玉玺自三百年前一次损毁之后便缺失了一角,娄锦几次接到圣旨,自然是见过这印记。这分毫不差。   ”皇上?“   她喃喃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娄锦望着桌子上的珍馐美食,心中也微微定了下来。   想来应该是皇上无疑了,她给县公和娘准备的人马均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功夫和手段都非常人可比,当也只有皇上才有这个财力和能力让这二十个人全军覆没了。   但,皇上,他要的是什么?   外公的兵权?她摇了摇头,如若真是为了外公的兵权,如此作为,不怕外公一举造反吗?   还是?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想到,如若皇上想要她的命何其简单,她寻思了会儿,便低下头来,吃了这些珍馐美食。   过不多会儿,那小丫头走了进来。   娄锦道:”我想见你家老爷。“   小丫头一双眼睛微微一抬,”明日是三少爷的生辰,老爷没空过来。“   三少爷?   娄锦一愣,这一提醒,她才记得,今日是顾义熙约她一道过生辰的日子。   她猛地站了起来,单手扣住那丫头的手,银针对这这丫头的明亮双眸。   ”说,我爹娘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丫头瞳孔猛然一缩,却是微微闭上了双眼,嘴巴似乎被铁水浇过一般,竟沉默着等着娄锦扎破她的眼睛。   娄锦的手紧了紧,果然是天子,治下之人没一个是草包。   她放开那小丫头,道:”出去,告诉你老爷,他有什么事,就说清楚。我要见我爹娘。“   那小丫头被放开之后才喘气气来,对上娄锦方才那一瞬的凛然杀气,她是惧怕的,可她更惧怕皇上。   尽管四肢轻颤,她也不能妥协。   她点了下头,忙闪了出去。   娄锦望着眼前的这个府邸,她跨出门来,那些人并没有阻拦她。走到庭院之中,那庭院里头种着一株高大的合欢花,合欢开来,香味淡淡而来。   她皱了皱眉,这金色的花朵很美,可是合欢花喜温暖潮湿的地方生长。   这……不是在京城?   那是在哪儿?南方吗?   她怀中的狗钻出头来,小脑袋有些可怜地看向娄锦。   娄锦摸了摸它的头,道:”我们现在在哪儿?这下方还种着含羞草,我们并不在江北,应该在江南。“   只是一日之内,她便到了江南,想来应该走的是水路了。   娄锦眯起了眼,神情微微一蹙。   阿狸适时地叫了两声,便站在了娄锦的肩头。   那县公和娘呢?   现在如何了?   她在这座大宅里走着,这是一个两重的四合院。边上延伸出去的是花园和小亭。   颇有几分江南的味道。   行走间,天空雷声轰鸣,午后的天空乌云密布,这已经是夏末,可南方的雨水却不见得少。   噼噼啪啪的豆粒雨点落下,打在那庭院中的美人蕉上,她静静望着这江南的景色,见着回廊处,一个屋子被封条封住。   她朝那走去,水汽在空气中蔓延,她看那封条,上头的字已然淡漠了去,这门陈旧不堪,然而透过那玻璃窗子,她却看到里头的陈设。   很干净。   她有些奇怪地在看了眼封条,见封条上一条裂痕反复,想来开开合合也有了数次。   她环视那一圈,屋内挂着一幅画。   那画上一个女子墨发透亮,水一般的眼睛轻灵地就如空山的仙子一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地必然就是眼前的这位女子了。   女子的唇淡而精致,可以看出这女子年纪不大。   可那画纸上的一缕暗黄,却告诉娄锦,这画有些年头了。   娄锦看了那女子一眼,复又一眼,她深深地盯着女子的眼睛,方才没注意,如今看来,越发熟悉了起来。   这眼睛美艳动人,可这眼睛……   从脑海中搜寻一番,娄锦心头微微一颤。   万贵人的眼睛,梁娇的眼睛,竟都与她十分相似。   要说万贵人的眼睛与她有五分相似的话,那么梁娇的眼睛必然是七分相似。   前世里,娄锦记得皇上最喜爱万贵人的眸子,所以万贵人每日里都要花上一半的功夫来好好护眼。   也正是如此,但娄锦见着梁娇那双与万贵人相似的眸子,而且那眸子更为出彩的时候,娄锦几乎认定了,若是皇上看到她,必然会带入宫中,一举成了贵人。   可没想到……   难道这两人得宠,竟是因为这画中之人吗?   她朝落款处看去,竟是二十五年前的画了。   她微微一愣,如此,这女子究竟是谁?   皇上竟如此痴迷于她?   时过境迁这般多年,皇上见到梁娇的那双眼睛,毫不犹豫,入宫就抬为贵人,竟是为了这画中女子?   她愣了下,再看下方的名字,”乌云氏。“   乌云氏?   娄锦摇了摇头,她认识的人中,没有谁姓乌云。   ”这屋子不能进。“那小丫头正寻着娄锦,见娄锦在这门前,便提醒道。   娄锦歪头看向她,道:”这里头的女子是谁?“   小丫头似是有些怕了娄锦,她只道:”不知道,自从我来此地,那画就在了。“   ”你快回去吧,这府邸神秘地很,你也别想出去。“她警告了声。便站在娄锦身侧。   娄锦再次看了眼那屋内的画像,眉头略是一蹙,暗暗觉得这府邸应是为了那个女子而生。   只不过,皇上乃天子,有什么女子得不到,竟为这个女子建造了这样的府邸?   她摇了摇头,心中也略是焦急了起来。   然而,此时京城几乎闹翻了天。   萧家,将军府,便是受过娄锦救命恩惠的怀远侯家,左相府,卧床的梁娇,都纷纷请求皇上帮忙找出娄锦。   这里并没有提及萧县公和方芸儿,毕竟这两人的失踪是暗杀了二十人之后,谁也不知道惊动大了,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娄锦的消失,便是萧匕安,流萤,全部出动之人无一人受伤。   所以,这事便闹到皇上那去了。   此时,城东的郊外,一匹黑马飞驰而过,扬起了高高的尘土。   穿流而过之人纷纷都惊叹地望向那黑袍之人。   皇上下了命令,京城上下都要寻找这位名噪一时的女子。   这日,三皇子换下了一袭黑袍,恢复一贯的月白长袍,银龙一般立在了养心殿外。   小路子低着头,只略微抬眼,觑了眼皇上,然后便把头越压越低。   ”父皇,为何不许我出京?“他走了进来,高大的身躯昂藏在那一袭月白长袍之下,他一双清冷的眸子幽幽地看向皇上。   皇上低头批阅奏折,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两方的沉默让身在其中的小路子只觉得脖子微凉,然而,如何都没敢出半个声来。   许久,久到外头的风吹起了一地的尘土,墙角下的海棠悄然绽放,而那牡丹开败,落地有声之时。   ”只要你过了寿辰,你想出去,朕可以随时让你出京。“皇上放下奏折,厉眸微微一抬,那是不容置疑的光芒,朝臣莫不敢与其直视。   然而,眼前的白色轻袍却上前一步,如月一般皎洁的双手撑着桌子,他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对上皇上那冷厉的眸子,道:”那寿辰,我大可不过。“   ”混帐!“皇上喝了声,又冷眼瞅了他一眼,”由不得你。“   ”阿锦失踪了,是你做的吗?“对着皇上那离去的背影,他陡然道。   明黄的龙靴停住,赤金的龙在皇上的脚下双眼晶亮,那脚步只停了那么一瞬,便继续朝前走去。   屋内,陡然冷了数十度,小路子没敢在这屋里站着,连忙跟着皇上走了出去。   三皇子发起怒来,真是可怕啊。   刘韬站在屋外,也莫敢朝里走去,只低头站在外,等着爷吩咐。   ”刘韬,今夜你就呆在屋里睡一觉。“   刘韬颤着身子,点了下头。   这次可比不得之前,皇上已经下令不让爷出京了,爷还要易容不成?他躺在爷的床上虽然很舒服,可是也很要命啊。   一百一十九章 谈判   一百一十九章谈判   昏暗的丛林两道之中,一道月白身影呼啸而过。   山野两边白鸟惊起,窜地从两道的树林里惊叫拍翅。   黑马闪电风驰电掣,迅速消失在这绵长的国道上,朝那丛林深处奔去。   浪潮翻涌,金光洒在海面上,粼粼波光中,一直大白鲸在晨光中长吟,清晨的海岛便如此苏醒了过来。   当一匹黑马停在了东海岸边,月白色色缂金丝云锦长袍男子站在那金色的沙滩上遥遥远望着那一片大海。   “闪电,在前方海域吗?”海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眯着眼望着那万丈光芒,神情冰冷。   闪电摇了摇头,它在那周围盘旋了会儿,最后还是站在那大坝后方。   突然,一匹白马从远处跑了过来,撒欢一般地飞驰到闪电身旁,委屈地摆动着硕大的脑袋,可怜兮兮地望着顾义熙。   它身后,那一身红袍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他略一眯眼,道:“没想到你也来了。我记得,你已经被皇上下了禁足令了。”   追云凑过去任由顾义熙揉捏着它的脖颈,全然没注意到主子看到对面那红袍男子之时的一丝严厉。   “阿锦最后消失的地方在哪儿,带我去。”他飞身跃起,那如松一般的身姿稳稳地落在了闪电身上,剑眉星目中凝结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除了萧匕安之外,那跟在萧匕安过来的二十人均是低下头来,自动分开,驱出一条路来。   没了一贯的邪肆,萧匕安看了眼顾义熙身下的闪电和追云,他拧着眉道:“我一定会比你先找到她。”   眉头微微一扬,顾义熙握着马缰,清冷的语气依旧,“不会有这个可能。”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一阵灼热和烟雾迷茫。   似乎有什么东西烧了起来,在场之人都察觉到了空气的稀薄,都微微屏住呼吸,好让自己好过一点。   江南府邸,已经过去了一夜,当小丫头叶青送来食盒之时,朝那床上看去,见娄锦躺在床上,静静都睡着,便走了出去。   门刚阖上,床上的人儿一双杏眼一闪,漆黑的眸子轱辘一转,便坐了起来。   如细看,便会看到她眼底的青黑如雾。   这个庭院果然是怪异地很,昨儿个夜里,她试图探路搜索,可一夜过去了,她兜了大半个圈子,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索性躺了下去,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在床上躺了会儿,听着外头的脚步声,知道那些下人们都起来了,娄锦也没了睡意,心中越发焦急了起来。   离娘待产的日子也近了,这样拖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娘。   披上一件素白轻缟长袍,她朝外走去。   下了一夜的雨,阳光撒在庭院之中,处处都是粼粼的水光。那修剪整齐的花草传来阵阵香气,娄锦微微吸了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   右侧的回廊那传来了些许声音,娄锦朝那走去,见那尽头,几个奴仆拿着掸子,扫帚进去。   他们没一人说话,都井井有条地鱼贯而入,再鱼贯而出。   然后安静地关了门,便都走了出去。   这是那唤作乌云氏的屋子?   娄锦见人都走了,便朝那门走去。   那儿的阶梯很干净,昨儿个夜里下的雨水已经被清扫干净。玻璃窗户也被擦地一层不染。   娄锦见左右无人,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方一进入,就被眼前的东西给震撼了双眼,娄锦怔愣得望着坐西朝东的大床。那是八柱六檐双榻雕花大床。   从内岛外,床身周围雕刻的是仙鹤,荷花。仙鹤荷花,寓意夫妻恩爱,家庭和和美美。上方雕刻的松树葡萄团,那是多子多福的愿望。床榻上绣着龙凤合鸣的双喜被褥,祥云朵朵,精致美丽。   贴金的床沿,增重刻着麋鹿,瑞兽,喜鹊。而两侧上摆着香炉,鼎,书桌,书卷。   第二层檐帘两侧雕刻着竹笋和猴子,竹乃祝福,笋为儿孙满堂。想来当时皇上造就这一床的时候,便是想着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而第三层檐帘是用高浮雕技艺刻出了凤穿牡丹图。   这一张床便是何其珍贵,技艺精美。便是自小见过不少权贵之家的娄锦都喟叹不已。   她记得三皇子的床榻也不过是五檐六柱的雕花大床罢了。   而左边的铜盆洗得很是干净,对面的梳妆台上的古铜菱花镜上也贴满了金片,下方好整地摆着胭脂水粉和牛角玉梳。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一停,停在了右边靠窗下方的两个灵位上。   这两个灵位均没有写上名字,只写了年份。   娄锦数了数一个是二十四年前立的,另一个是二十三年前立的。   这灵位放在了那画下方,因放在一个浮雕镂空的佛龛内,她昨日里没注意到。   焚香参拜,屋内的香味经久不散,那在烟雾中依旧笑靥如花的女子眉目柔和,娄锦望着那副画,这女子若是活着,应当是四十岁左右吧。   只不过,如此殊荣,这乌云氏的身份终究是吸引了娄锦的注意。   她看了乌云氏几眼,再看她那眉目间,一阵怪异的感觉再次一闪而过。   莫名的熟悉,那种熟悉让娄锦略有些惊讶。   今日离得近看了,越是有了发现。   正在思索之时,一双手猛地把她拽了出来。   叶青抓起她,道:“你的胆子果然很大,昨日我已经警告你了,这屋子你不能进去,为何还要进去?”   “出不去难道还让我进不来?不进去也进去了。”娄锦蹙着眉头,方才的一丝什么想法微微闪现,被叶青打断,自然是有些不喜。   叶青道:“老爷来了,你出来相见吧。”   娄锦微微一愣,随即眯起了眼,倒也没再看那屋子一眼,跨出一步,便朝外院走去。   屋外,数十名黑衣卫兵守在门外,个个面色森然,巍峨如山。   站在屋外,她深吸了一口气,屋檐上依旧滴着水,带着秋意的略显冰凉的,滴在她的脖颈上。   她微微打了个寒颤,这个秋日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娄锦曾想,想过那些动手之人千遍万遍,可万万没想到,那人竟会是当今圣上。   她微微抿唇,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浮,那犹如远山山岚晨雾中的眸子中划过一丝波光,但,仅仅是如此,便又恢复了宁静。   “进来吧。”那厚重的嗓音传来,娄锦的身躯便在那素白缟丝中越发挺直。   屋内,满室馨香。   窗半开着,足有半人高的鼎上徐徐薄烟笼罩如雾,在万物迷蒙之中,那一身深紫的衣袍背对着自己,上头绣着的青黑百只蝙蝠陡然映入眼帘。   他转过身来,凌厉的眸子盯着自己,仿佛在他眼前,她娄锦犯了什么不该犯的大错,碰触了什么禁忌似的。   娄锦朝他行了一礼,也不等皇上宣她起来,她便站在他的面前。   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宁静地望着他,似乎也在打量着他。   如此大胆,如此无畏!   皇上微微眯起了眼,“我以为你爹娘在我手上,你应当有所畏惧才是。”   “如若我对您卑躬屈膝,你肯放过我爹娘?”她不冷不淡应道。   她从来都对眼前的皇上恭敬有加,即便她知道前世祖父的死或许也有皇上纵容的成分在。但,眼前的大齐皇帝,确实文韬武略,光是对国子监监生的一套手段,便可以看出这位皇帝的魄力和才能。   可现在,她微微扯了下唇角,他到底想做什么?   对上她那双执着的,带着丝丝不满的目光,他微微一笑,难怪,难怪老三能看得上她。   只是,他有他的底线,这个底线,谁都触碰不得。   “你答应朕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了这个要求,朕便放了你爹娘,保证他们高枕无忧。”他朝娄锦走去,目光却是越过娄锦,望向了她身后那紧闭的,贴着封条的屋子。   “皇上,您还欠臣女一个要求。”她可没忘,当初怀远侯可是为她请了皇上一个要求呢。   半晌,皇上并未回答,娄锦微微一愣,见着皇上那伤痛的眼神,似乎承载了太多的痛楚而红了眼眶,她更是惊讶地朝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乌云氏的屋子。   “你的要求不就是保证你父母平安吗?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吗?”皇上幽幽道。   有,还有。她要外公外婆都安享晚年,她要舅舅平安顺遂,她要娘再无遗憾,她要萧县公从此与娘双宿双栖,永不分离。她还要……   她微微怔住,她面对的是皇上,君临天下,手握重权,生杀予夺,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想到娘腹中的孩子,还有娘闲庭信步之时,那灿若桃花的笑意,她心中一阵沉痛。   “什么要求?”她抬头,对上皇上那双凤眼,执着地想知道。   皇上似乎望着那屋子出了神,许久他才道:“离开大齐,朕在大尤国给你准备了个身份,那身份不低,你在大尤过下余后半生。”   什么?   一滴雨水啪嗒一声落在了庭院的青砖石之间,然后猛然震颤开来,溅出凄厉的水花来。   风从窗外涌入,微凉的,却刺得她腿骨发疼。   她倏然抬头,欺霜赛雪的肌肤上隐隐有着怒意,冷然地望着皇上。   “你在开玩笑?”   “如果你认为朕在开玩笑,大可以与朕这样开下去,只不过,你娘可不见得可以等多久。”皇上的语气硬了起来,那是不容置喙的决绝。   她摇头,几乎是惊怒地瞪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离开她的家园,离开大齐?这里有她的家,有她深爱的人,还有她最最舍不得的一草一木。   “不要问朕缘由,对朕来说,那是挑衅。”他眯起了眼,危险地看了眼娄锦,只见他顺手抛出一个银锁,那银锁上写着长命富贵四个字。   娄锦记得,那是娘挂在脖子上的,也是皇家赏赐,乃是固伦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   娘……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肺却因着她这一动,疼痛难当。   仿佛被烟呛出了好几个洞,每一个都被冷风无情灌入,通体寒凉。   “你写一封信给老三,写什么,当不用朕教你。”撇下这句话,皇上便走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背影给娄锦。   望着那金靴踏着雨水,在青石上印下一个又一个脚印之时,那纤细的手指根根收拢,在袖口处握成了一个拳,刺痛不足以形容她此时的愤恨和伤痛。   她有太多不甘。   重生以来,诸多的愤怒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可眼眶已经灼红,一滴滚烫的泪水几乎将她刻意伪装出来的坚强粉碎成渣。   叶青送上了笔墨纸砚,犹如死尸一般站在她的面前。等着她执笔写下那灼人心眼,杀人不见血的字眼。   狼毫毛笔上沾染着令人恶心的乌黑,浓墨的色彩诡异地让人想撕碎了这一个个木然的脸。   “小姐,请写。”   摆在那桌子上的信纸白纸红条,血腥地提醒着她。   娘,顾义熙?   为何上天要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心中一阵颤动,执笔之时,墨汁滴落,在纸上泛开浓烈的乌花来。   “我想与你从情思年华,走到耄耋白发,到儿孙满堂,从青草茵茵道银装裹地,天干地枯,年复一年,不厌不倦。至你苍颜,我垂老,银发如新,同衾共穴,生死相依,不负阿锦……”   “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   “阿锦,我想你了,比昨天还要想你,你可有想我?”   “我的阿锦长大了,我快等不及了,还有两年……”   “阿锦,如果你想我,而我不在你身边,打开这个锦囊,每次拆开一张纸,不要太想我,这锦囊小……”   眼泪不听话地落下,那信纸上的浓墨再次泛开,像是一朵枯萎的鸢尾花。   叶青垂了下眸,把那信纸拿开,再次铺上一张崭新的。   “顾义熙……”才落笔写了个横,却笔画颤抖,她把那信纸狠狠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再一张信纸上来,娄锦握紧了拳,阴狠地盯了眼叶青,那几乎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蚀骨杀意,叶青身子一颤,却硬着头皮道:“小姐,我只是听命罢了。”   叶青的年纪比她还小,娄锦只觉得心头悲从中来。这个时候,她竟谁都求救不得。   就连这身边唯一之人,却是求着她写下那最为绝望的话。   她好想拆开锦囊,可想到往后的每一日每一年都将没有他,便心如刀绞,那小小的锦囊变得那样弥足珍贵。   “小姐,您还是写吧,我看那位夫人肚子不小了,她似乎很是紧张郁闷,久了,怕是会出事。”   叶青的话刺激了娄锦最后一丝魂魄。   她重生而来,是为了让娘好好活着,让外公外婆不再受人伤害,让自己这个野种能不再那样混沌无能地活着。   她不能犹豫,她的娘一生困苦。娄阳夺走了娘的一切,也毁了她。   她不能让这个悲剧再次降临,哪怕这人是皇上,她也不能!   笔在一阵颤抖之后,留下了一行字。   额上那颤落下来的汗还有手心里那凉薄的汗水在她落笔之后涌了出来。她望着那被叶青收走的信,缓缓闭上了眼。   她身子重重一摇,跌坐在了冰凉彻骨的地面上。   那一刻,素手扣入手心,鲜血凝聚成血珠,滴在她那素白的丝缟长袍上。   “阿锦,你要信我,过不久我便可以娶你,你便可以完成心愿。”   她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背叛,这个词冷不丁地窜上她的脑海,她唇角微微一勾,却是那种极为苦涩的笑意。   他等了自己两年了,他等着她长大,可没想到,她长大了,却被插上了翅膀,被迫飞向了别的国度。   娄锦几乎是怔忪在那,见着那金色的龙靴跨入门槛,她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放了我爹娘。”   “只要你去了大尤,从此再不要让三皇子知道你在哪儿,你爹娘会没事。”   她抬头,冷睨着皇上,“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和顾义熙不行?”   为什么?   她眼角的泪滑落,重生以来的种种均是得意,她从没有这般无力,可她想知道答案!   疯狂的,非常的,想知道。   “因为朕当年犯了错,朕不愿你们与朕一样,走上这条路,从此痛苦一生,后悔一生!”皇上猛地喝了声,那声咆哮让娄锦一愣。   皇上淡淡扫了娄锦一眼,便对着外头的黑衣卫兵道:“准备带她上路。”   “是。”   马车幽幽晃动,车内,娄锦望着过往的山河,唇角喃喃,“这是被放逐吗?”   她怀里的阿狸突然钻出来,对着她叫唤了几声,不知道因何着急地上窜下跳。   娄锦瞅了它一眼,“要出宫?”   阿狸忙摇头,又汪汪叫了两声,然而娄锦心事重重,并没有理会。   叶青望着那泥泞之中的车辙子,心头微微一动。   手上的书信略有些沉,虽然只是两行字,她却念来满腹心酸沉痛。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世而异乡。”   这是在写诀别诗啊。而那个悼字,更是表以“死”字。这位小姐是想告诉他,她已死,永诀不再相见。   叶青不过是个小丫头,她不明白这位小姐和三少爷发生了什么,可这辞藻,短短两句,却念之欲哭。   一百二十章 三皇子vs皇上   一百二十章三皇子vs皇上   叶青不过是个小丫头,她不明白这位小姐和三少爷发生了什么,可这辞藻,短短两句,却念之欲哭。   她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把这信交给了老爷。   车内,那急急被甩到身后的树木山河在星河蔓延天际之时,渐渐灰暗了去。   娄锦低垂着头,车内的灯将她的影子拉地很大,双眼微微一眯,她却思索着皇上这段时间的反常,是什么缘由让皇上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屋内唤作乌云氏的女子究竟是谁,可惜现在她没在外婆身边,如若外婆在的话,或许她能从中推敲出一二。   那一封小小的信被安放在了白鸽的脚下,明黄的大袍下一双手微微握成了拳,那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湛蓝的天空上,一只白鸽展翅而飞。   长风卷起地上的残落秋叶,他望着那白鸽,长长叹了一口气。   “希望老三看到这封信,懂得回头是岸。”   小路子站在皇上身后,低垂着头,道了声是。   丛林深处,两道人影并肩而行。   一道白,一道红,穿梭在青黄交接的林间,他们身下的两匹黑马似乎卯足了劲,均长嘶了一声,呼啸而去。   红袍男子身子微倾,冷睨地望着前方的驿站,邪肆笑道:“应该就在前面了。”   似乎感受到了主子身子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闪电猛地加快了速度,朝前方的驿站跑去。   顾义熙紧握缰绳,望着前方那驿站处高高扬起的锦旗,眉头微微一蹙。   闪电是追寻着这个气味来的,他一定要找到阿锦。   “吁!”两声同时。   那驿站门口来往之人,都朝那丛林口看去。不由纷纷都盯直了眼。   墨发男子长发披肩,英气逼人的身姿从那通身乌黑的马上飞跃而下,月白长袍在他扬手一震之时,脱落下来,披在了他身后的黑马身上。   红袍男子双眼微眯,右脚一点,稳稳落在了那白袍男子身旁。   两个绝世的男子并肩而立,一人皎若明月,圣洁如雪。一人妖冶如火,犹如从火中走出来的火神一般。   女子们都屏住了呼吸,在这偏远小地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俊美的男子,都有些走神。   驿站那走出了两个士兵,他们对视了眼,朝两人问了几句之后便都神情恭敬。   众人都恍然道:“许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回大人的话,之前是有一匹人来到驿站,才待了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走了。”那士兵回道。   顾义熙皱了下眉头,便让闪电在里头找那味道。   闪电若在一个地方停下来,一是阿锦就在这,二便是阿锦在这被隐藏了气味。   萧匕安站在顾义熙身旁,脸色微微一沉,“是什么时候?”   “是两天前了,那时候他们走得快,又有官府公文,我们便没有多留。”   官府公文?   几乎同时,顾义熙和萧匕安眼中闪过一阵厉芒。   可怜两位士兵被吓地不轻,以为说错了什么,忙退后了一步。   闪电昂着高头走到一株木棉树旁,绕了绕,又绕了绕。最后朝那树拱了拱。   顾义熙走了过去,眼尖地瞥见了那树梢上那一截碧青的布料   飞身上前,旋花落下之时,他呢喃,“阿锦。”   那是阿锦的衣裙,这么说,是有人特地引他们来的?是谁?   萧匕安脸色沉了下去,“锦儿不在这。”他笃定道。   娄锦根本不会留下印记,因为她知道闪电会找到她。   那么这留下衣料之人必是那绑了娄锦之人。   更让他们脸色难看的是,这是娄锦最后的消息,她身上的味道已经被抹了去。   那衣料被拿下来之后,闪电晃着脑袋,一副茫然不已的模样。   站在这木棉树下,顾义熙几乎认定,他一路上被引到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阿锦,许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思及此,他一拳打在那木棉树上,一阵轻颤,树叶飘落,树枝摇曳之后,咔嚓一声落了下来。   那些围观之人急急躲了开去,都有些骇然地望向顾义熙。   这木棉树是百年老树啊,他们略推开一步,都有些惊颤眼前的俊美男子,发起脾气来,还真是可怕。   萧匕安沉默着望着这木棉树,转向那士兵问道:“那批人中可有一身着碧青衣衫的女子?”   “没有。”两个士兵均摇了摇头。   萧匕安猛地咬牙,该死,南辕北辙。他们竟然都被引开了。   此时天空中飞来两只白鸽,稳稳地停在了这木棉树下。   驿站的士兵怪异道:“奇怪了,这两只白鸽两天前消失了,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顾义熙转过身来,伸手抓起一只来。   同时,萧匕安抓起另一只来。   触手微凉的信纸上那冰冷的字眼如一把利刃刺得他眉眼生疼。那月白的身影犹如一株被冰冻成冰雕的树。   然而,若是细细看来,便会发现他指尖的颤抖。   萧匕安愕然地看着手上的信,“爹和娘都已经回萧府了?”   那锦儿呢?   锦儿呢?   顾义熙手上的信缓缓落下,与那木棉花树上的叶子一道轻,却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他几乎是怔住,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两句诗。   一阵阴凉犹如这冷风直直灌入他那单薄的衣衫,他猛地颤了下身子,一口腥甜从唇间溢出,一滴一滴在他前襟的月白长袍上绽放开血莲一般娇艳的花来。   他摇头,身子猛地一退,靠在那木棉树上。   “这不可能!”他微微张开朦胧的双眼,一片迷雾之中,他见着那白鸽脚上的翡玉佩。   上头刻着他当初精心刻的一行承诺,阿锦,阿锦。   他仰头,喉中传来一声极致压抑过后的低声怒吼,没人看到他低声念着那句,“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然而,站在他右侧的人却看到那极为清亮的凤眼中一滴清泪落下。   女子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这位白袍男子从一出现一脸的喜悦,到愤怒,再到现在的悲伤,真的让人心疼不已。   萧匕安震惊地望着顾义熙。   他认识顾义熙不是一年两年,可那清冷孤傲的男子何时出现过这样的神情。他不禁看向地上的信纸,有那么一瞬,他的心闪过慌乱。一种可怕的猜测在他的胸口震荡。   强自呼吸了下,他弯腰捡起那信纸。   瞳孔猛然一缩,几乎同时,他道:“这是锦儿的字迹!”   心惊地后退了一步,他又看了眼方才那信,爹娘安全回府,锦儿却死了吗?这不可能!   “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萧匕安瞪向顾义熙。   顾义熙猛然轻笑了声,手掌紧握着那玉佩,缓缓地走出一步,“闪电,问这味道,陪我去寻她。”   他飞身跨出一步,落在了闪电的背上,闪电闻了下那玉佩的味道,长嘶了一声,便飞驰而出。   尘土飞扬,众人只望着那灰暗的天空下,萧索的密林中,那月白男子长袍沾血,却神情冷冽坚定,骑着一匹黑马扬尘而去。   萧匕安眯起了眼,胸腔中一阵虚慌乱,咬了咬牙,竟也随着顾义熙一道骑马离去。   “闪电,帮我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抿着唇,一丝血红再次涌了出来。   远处一行人闪躲在丛林之中,目露担忧地望着那一闪而过的月白身影,道:“头,主子这样下去可要伤身子,我们怎么办?”   刘韬皱着眉头,他心头也是有些害怕了起来。难道娄锦小姐遭遇不测?   “走,跟上去。看看再说。”   黑云压城,没想到秋竟这么快就来了。寒风过后,一滴滴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砸在那本已经通体冰凉的人身上。   闪电突然不走了。   它站在那,茫然地望着前方,回头冲着顾义熙摇了摇头。   下雨了,瓢泼大雨。阻断了一切线索!   “走!”他咳嗽了声,墨发被雨水淋湿交缠在脖颈处,他纤长的睫毛上落下滴滴雨水。   清冷的眼却绝望地闭了起来。   些许沉默,他陡然喝道:“快走!”   然而,闪电却不明白该往哪儿走?往哪儿走?   雨点打在了林叶之间,刷地爆发出了砸豆子一样轰鸣的声音。顾义熙怔怔地望着前方的密林,耳边的轰鸣让他几乎晕眩。   蓦地,他缓缓笑了出来,然后,是越来越大的笑声,带着肃杀和苍凉的味道,这雨声竟也越来越大,越发猛烈了起来。   刘韬几人站在密林之中,都有些怔然望着顾义熙。   有一人小声道:“爷,哭了。”   刘韬望着顾义熙的背影,心头莫名阵痛。   “没有,爷哪里有哭?”另外一人惊讶地望着那方才发话的男子。   那男子坚定地点了下头,“若没有这雨,或许爷这辈子都不会哭。我们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丛林内,一阵沉默。   唯有这雨声越发大了,似乎在宣泄着什么,覆盖住了尘埃。   那握着马缰的手拽紧,发白的手指变得殷红,他突然道:“阿锦,永绝不成,生死相随。”   萧匕安刚到之时便听着这话,他沉默地望着这场大雨,却望着天空,喝道:“老天,你最好是跟我们开了个玩笑!”   噗通,前方一声巨大的震动,萧匕安看了过去,却见着顾义熙从马上坠落下来,昏倒在那泥泞之中。   水花四溅,月白的长袍染上了点点污泥,他似乎毫无察觉,躺在那恍若睡着了一般。   “爷!”   “主子!”   刘韬几人飞身上前,猛地拉起顾义熙,见着顾义熙前方衣襟的大片鲜血,都觉得脑袋发麻,手心都震颤不已。   “找不到她,找……找她。”他呢喃了两声,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刘韬眼眶一红,忙点头道:“好,刘韬帮主子找,找她。”   一人背着顾义熙,几人在身后护着,闪电跟着他们身后,走出了这个密林。   萧匕安怔怔地望着这空有他一人一马的密林,一时间周身发冷。   他猛地抽着马鞭,马儿飞驰出去,他的眼眸却毫无焦点。   “锦儿,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我萧匕安一定要找到你!”话一落,他眼眶通红,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当夜,皇宫之中太医纷至华清宫中,便是皇上和皇后也都到华清宫中等着太医的消息。   刘韬一身是水站在门外,一行人都累得几乎垮掉。   他们跑死了五匹马才回到皇宫,主子却依旧昏迷。   皇上下了令让他们去换身衣服再来。宫中暖和的炭火让人忍不住一颤,他们把当时的情况说过一遍之后,皇上便深深地盯着顾义熙,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太医们一番检查开药之后,便道:“启禀皇上皇后,三皇子悲伤过度,伤了心脉,这段时日要好好调养,明日一早若还未醒,我们要下重药了。”   “重药?”皇上看了眼阮太医。   阮太医点了下头,“三皇子并发了热症,这烧不退,内里又伤了,这要是继续昏迷下去,怕是会伤了大脑。”   更何况,阮太医看了眼皇后,没再说出什么来。   三皇子当初被巨石砸上,若是此时并发后遗症,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沉了下声,道:“去吧。”   一众太医都退了下去,屋内仅有皇上皇后和顾义熙三人。   皇后有些怪异,“娄锦死了?”   刘韬点了下头,把那信的内容念了遍给皇后听,皇后一听,暗叹道:“娄锦这样的女子,大齐鲜有,少了,可惜了。”   光是那诀别的两句诗,便可以看出怎样的她的才华和绝代风华。   可是,没想到。   皇后叹了口气,吩咐刘韬照顾三皇子,此时各宫都要上来探望,皇后除去安排,让三皇子有个休息的时候。   皇上沉默地坐在了床头,那紧蹙的眉头久久没有舒展开来,他看了眼顾义熙的手,那修长的手上紧紧缠绕着一块玉佩,他瞥了眼那玉佩,胸口微微一震。   果然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儿子,你太像朕了,如此,你要怎么办?”   刘韬站在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幽静的湖边,花房中百花开放,竞相争艳,那碧青衣袖的女子站在花房之中,春日灿烂,徐徐洒在她衣袂墨发之上。   光可鉴人的长发随着她一弯腰坠入她的胸前,她眉目弯弯,红唇明亮,轻裾飞扬,神情脉脉,笑意盈盈。   “顾义熙……”   那靡软的嗓音似乎带着欢愉,就那般站在粼粼的湖边,风姿旖旎若一株冬日里的红梅,却又飘渺轻盈。   远山的雾气轻扬,她似乎就如那薄雾一般从他身旁飘去,朝那湖水里走去,幽兰之中,恍然若梦,朦胧如烟。   他追上去,一把抓住她,将她揉在怀里,疼地一颗心都软了,吻着她的额头,道:“阿锦,我在这,在这。”   她突然抬头,笑得灿烂如花,却一瞬间消失在那远山之外,湖水之中。   他冲上去,见着天空的彩霞曼妙席卷,将她卷入其中。   她朝他笑,又从那彩霞中走出,她拿出一坛蜂蜜,挖了一勺送到他的唇边,顾义熙的心都要碎了,他张开双臂,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然而,这一次,竟是一场虚空,怀里她的笑渐渐变成了雾岚,消失了。留给他的只有那云卷云舒的烂漫彩霞,还有那无边的风月,以及那一坛子空空的已没了温度的蜜坛子。   空中,她靡软的嗓音传来。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他悲从中来,只能望着那湖水,手上的玉佩虚冷,他在那花房旁奔跑,追寻,一遍一遍地呼唤她的名字,然而,那个影子再没有出现过,便是一个虚空的怀抱也再没有了。   “阿锦…。”   他猛地张开双眼,一双悲痛欲绝的眸子对上那担心的凤眼,他环视周围,竟才发现那只是梦。   可,手中那苍凉的玉却在提醒着他,那个梦是假亦真。   他喃喃地唤着阿锦,一时心如刀绞。   皇上看着心头却疼地厉害,他所做的一切还是太迟了吗?义熙竟然伤心如斯。   许是出于自责和疼爱,他道:“娄锦没死。”   一声低低的闷雷在屋中炸开,那双清冷的眸子如电般望向皇上,皇上与他对视,竟没有丝毫躲开的意味。   “她在哪?让我见她!”   果然是他的好儿子,竟已经猜到了这事是他做的。   “你见不到她,她已与我交易,为了她的家人,放弃了你。”   皇上冷静的话语让顾义熙周身一寒,他抬眼,道:“竟也是你抓了萧县公和方芸儿?”   皇上点了点头,“你和娄锦,不可以。”   顾义熙深深地望着皇上,唇角几不可闻地一勾。原来父皇之前说的话竟只是警告,他不听,父皇便以实际行动告诉他,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朕已经给你安排了婚事,那是你自小定下的婚约,你难道要违背约定吗?”皇上目光微微一闪,却也只是一闪罢了。   “父皇,我知道我自己所有的承诺,我没有婚约。就算父皇说什么我小时订过的,父皇为何还会在围场狩猎说出国子监第一的女子将会成为三皇子妃?”冷静的态度,过人的判断力,这便是三皇子。   皇上本还想着借口一个小时定下的婚约,没想到还未出口便被推翻了。   他肃了脸,道:“朕不与你多言,你好好养好身子,忘了娄锦!”   “父皇!”他从床上走了下来,单薄的衣袍下,一双脚踩在了青石地板上,皇上眉头一皱,他还在发烧!   方才昏倒过后,周身力气都被抽了去,他这一动作过快过猛,他有一瞬间晕眩,却站直了身子。   清冷的双眸坚定地望着皇上,“四海裂国,千秋万载,我只要一个阿锦。父皇赐我这个义字,当知道,义之于我,天下可也,为何就容不下一个阿锦!”   刘韬在一旁听着,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澎湃气焰一下子将他的心都震颤开来。   这便是三皇子。   这便是他的主子。   微微抬眼,见着三皇子一手扶着床柱,可那眼中浑然的坚定让他此时犹如天神一般,神圣不可侵犯。   皇上胸口一撼,只觉得鼻端一沉,他沉默了会儿,道:“你是在质疑朕?你当真要如此执着,担起这不孝之名?”   “儿子不孝,可儿子这话一定要说。”他咳嗽了声,苍白的容颜上,殷红的唇微张。“我爱阿锦,不求天荒地老,没有来世可依。我若当真不能与她同衾共裘,也要为她斩获自由。还请父皇放了她。”   皇上眯起了眼,放了娄锦?如此他们二人不是还和之前一样,这种情况如何杜绝?   “你既知道朕不会让你们二人在一起,谈什么放了她?”   顾义熙微微抬眼,唇边划开一抹笑意,那是极为清冷的一朵鸢尾花,极美,极美。   “我愿意服下忘忧水,只求父皇放她回来。”她一人在外,一定孤单地很。至少,回来后,她还有家,还有爹娘,还有这里的一切。   只是,没了他。   “爷!”刘韬一震,忙上前一步,忘忧水,皇室秘药,那是会忘却最为心爱之人,从此以后,也会性情大变。   爷当真要服下这药?   皇室几乎怔住,他望着儿子那苍白的脸,心竟也提了起来。   “你?”   “父皇不是就为了让我们二人再无瓜葛吗?我服下忘忧水,你放阿锦回来。”他再次咳嗽了声,长风灌入,墨发飘卷,墨发飞扬,遮住他那双坚定的眸子。   他眼眸一低,唇角却缓缓笑了起来。   阿锦,回来,我很想你。   一番思量之后,皇上点了下头,“你当真不后悔?”   沉默在二人之中徘徊,然而,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子,沉重的眸子在闭上之时,他便轰隆倒在了床上。   “不后悔……”   刘韬早已经泪流满面,跪下来望向主子,胸中恣意疼痛。这世上有一人何其幸运,得到主子如此的真心相待。   刘韬在想,有那么一刻,他想下辈子换个性别,如若有幸,或许可以见到主子。   “太医!”皇上焦急地跑过来,拉着三皇子的手,我紧张地叫唤了起来。   太医们战战兢兢走了进来,再次诊治了起来。   萧府之中,萧县公和萧匕安站在书房内,二人沉默对视了许久,最终萧县公道:“是皇上。”   萧匕安一愣,惊诧道:“怎么可能是皇上?”   萧县公点了下头,“府中我已经戒严了,所有人只能提娄锦出门旅行了。”   “所以,锦儿便是连一个像样的葬礼也不能有?”萧匕安冷着眼看向萧县公。   萧县公摇头,“锦儿死了,如若这时候芸儿听到消息,人和孩子能不能保住尚不能说。而且,我怀疑锦儿并没有死。”   “没有死?”萧匕安猛地站了起来。   “恩,锦儿虽在百姓中富有盛名,可皇上若真要她的命,怕也不难。如此做法,怕是要锦儿妥协。”他沉默了许,就怕锦儿脾气硬起来,冲撞了皇上。   但他没说出来,生怕匕安激动。   萧匕安双眼微微一亮,“如此,我便去找她,只要我比他更早找到她,便是如何,我都不会把锦儿让给那人。”   “匕安?”萧县公惊讶道。   “是,我想要她。”他斩钉截铁。   萧县公蹙眉,“可她是你妹妹。”   萧匕安摇头,嗤笑了声,“我没有妹妹。爹,你可以对外公布,我并非萧家的儿子。”   “你在开什么玩笑?”萧县公猛地站了起来,摇头道:“你疯了吗?”   要知道,就目前萧府而言,萧匕安是萧府未来的希望,便是他肯,大哥肯吗?   再说,脱离了萧府,匕安除了军中的职务,便什么都没了。   “我不想比他差,他能为锦儿做的,我也可。”桃花眼微微眯起,冷厉的目光从中迸射出来,他身子一转,徐徐走出屋去。   临出门槛之际,他道:“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的身份我迟早会查清楚,可我还是会叫你爹。”   大红的长袍恣意飞扬,那颀长的身影扬长而去,萧县公摇头叹息,儿子竟也生了这心思,那锦儿如何想的?   夜漫漫过去,第二日,朱红的日头挂在树梢之上,乌鸦的叫声在空中盘旋,华清宫中,一人推着轮椅进来,他静静地坐在那盯着床上之人,脸色阴鸷地笑了起来。   “三哥,没想到,那贱人竟得到了这样的下场,可怜我的一条腿,母妃的一双眼睛。”   刘韬刚进来就见到五皇子在三皇子床边,忙恭敬地行了礼。   五皇子冷冷地看了眼刘韬,便推了轮椅出去。   刘韬不觉看了眼他的背影,觉得五皇子怎么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床上的人的脸色略是好了些,可眉头紧蹙,不知道是处在怎样的梦中,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   刘韬叹了口气,把弄好的药给三皇子喂了点,才道:“主子,你这痴情的病不患不要紧,患起来要人命。”   好在,今儿个一早烧也退了下来,人迷迷糊糊的,倒也喝了药进去。   极为太医都在外守着,竟也是一夜未睡。   皇上在耳房睡着,后半夜过后便直接去上早朝,回来后才睡了。   没人敢去惊扰皇上,可三皇子依旧睡了三天三夜,期间将军府几乎疯了,便是永州那受过药堂恩惠的百姓也暗地里找着一个唤作娄锦的女子。   京城的城门口,每日来来往往之人竟比往常多出了数倍。   那些守城的士兵都有些愕然地看向这几日的记录,还上报了兵部,兵部上头并没管这事。   窦公府内,太师椅上,一个须眉白发之人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她竟就这样陨了,可惜了,可惜了这样一个太子良娣。”   窗外,紫晓怔怔地听着,听到这个消息,她竟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清晨,山顶之上,日光照耀在那白皙若雪的女子脸上,她谈笑之时,自有一番连自己都喟叹不如的气势。   平国公府出来一小厮,那人急急往萧府而去,据说是送上了京中刚刚盛开的牡丹花。   那正在边陲之处,入住驿站的娄锦全然不知如今京中那些风起云涌,只每日与阿狸说着话,有些讷讷的。   “阿狸,你说你主子是不是要被我气疯了?”她低下头来,点了点阿狸的狗头。   阿狸索性撇开头去,却又转过头来朝她嗷嗷大叫。   娄锦抿了下唇,眼眶微红,“我很想他。”   她趴在窗头,捂着枕头,睁着乌溜溜的是双眼,道:“娘定还不知道,不知道娘会生下弟弟还是妹妹。”   “汪汪汪……”   “恩,我知道你心疼你主子,好在你主子把你给了我,我也不是太过寂寞。”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娄锦这话,阿狸终于不吠了,安静地窝在娄锦的枕头旁,却转着乌溜溜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上传来一声响,咿呀一声,一个大汉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一路上护送娄锦,又充当车夫的黑衣卫兵。他面无表情走了进来,朝娄锦道:“我们回京。”   娄锦一愣,回京?   不是要前往大尤国吗?   那人肃着脸,“皇上的旨意。”   听到此,娄锦皱了下眉头。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按照皇上那样决绝的态度,怎么会放她回去?   可满腹疑问她无从问起,马车快速往回赶,她只知道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一百二十一章 城门之下,骑马来接   一百二十一章城门之下,骑马来接   初阳从那万丈高空中穿云而下,徐徐洒在大地之上。红墙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辉,乌鸦飞过,落下几声不算好听的叫声。   墙角海棠花开,秋色尽染,花园中一片青黄交接。   泥土被昨儿个夜里的风打下的桂花覆盖,层层片片,犹如一条薄毯,轻轻地覆盖在那泥土之上,连这四周都吐露芬芳。   一道月白的身影坐在那娇黄的桂花上,他仰头看向天际,殷红的唇缓缓勾起,周边的清酒味道正浓,他皱了下眉,道:“还是没有阿锦的蜜好喝。”   “不知道阿锦到哪儿了,该是快到了吧。”   刘韬站在一旁看着三皇子自言自语,这回他倒是没有白眼。只听着三皇子说这两句话,便觉得喉头梗塞,只能低下头来,转头让宫女去拿了那蜂蜜来。   他站了起来,一点点娇黄从他的发间洒落,无声地在他的肩上徘徊。   俊眉微微一扬,他走向一旁的海棠,折下一只,道:“一贯没怎么看阿锦戴花,她戴上应该很美。”   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那回廊处,他身姿昂藏,目光凛冽,却看向三皇子的时候微微有些软化。   “忘忧水,朕带来了。”   皇上沉默了几许,对身后的小路子点了下头,小路子低着头举着案走了过去,鎏金飞鸿琉璃杯即刻出现在顾义熙的眼前。   杯中那略是昏暗的颜色,就如江南的黄酒,想必味道也是浓而不烈,犹如品羹。   清冷的凤眼微微一眯,他抬头,对上皇上的眼,笑道:“父皇,阿锦到哪儿了?”   对上他那充满希冀的眸子,皇上终究不忍,撇开头去,“她下午应该就会到京城了。”   顾义熙唇角微微一勾,“真好。”   他顿了下,心中突然一阵剧痛,刀绞般,一阵又一阵。他微微摇头,话虽出口,可喉咙似乎被什么掐住似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看了眼那鎏金飞鸿琉璃杯,笑了笑,“父皇,我想见她一面。这药我下午喝可好?”   这样的语气,那样的笑容,无不刺激着皇上,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便让小路子把那酒杯放在了花园的石桌上,他深深看了眼三皇子,道:“儿子,你莫要怪父皇,父皇是为了你好。”   三皇子再次笑了笑,点了下头。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便走出了华清宫。   顾义熙回头看向刘韬,道:“去把那春日里我穿的那广袖月白长袍拿出来。”   刘韬愣了下,是那一件衣服。   挂在衣架上日日用香薰熏过,他记得那个春日,国子监崇阁之上,三皇子便是着这一身衣服与娄正德下棋,娄锦对三皇子目不转睛,从那之后,主子便把这件衣服“供奉”起来。   今日,便是要穿了吗?   他微微一愣,脚下一转,便朝屋内走去。   秋日的太阳暖暖地透过玻璃窗子,落在了室内,满室华光。那月白的长袍似乎被光萦绕,周身白如雪,亮如新。   顾义熙换上这身衣服,长发披肩,只余一玉簪半绾,清冷的星目闪烁出点点光芒。   健硕的胸膛呈现出一缕蜜色,服帖的衣衫将他的高昂身姿勾勒如松。   腰间用玉带一系,广袖随风而股,瑟瑟而动。   笔直的双腿下是一双木屐,他的脚趾纤长,骨骼精致。   对着铜镜照了下,他笑道:“阿锦一定会喜欢。”   刘韬沉默着低下了头,她当然喜欢,可是主子,您这烧刚刚退,穿地这么少,这可不是春日,是秋日。   然而,他这些话只留在心中,没一句敢说出口来。   日头渐渐朝西而去,终于在一阵阴凉的午后,华清宫中一人朝外走去。   他骑上闪电,奔驰的黑马速度飞快,迅速朝城门口而去。   马上,那人发丝飞扬,犹如天神一般的俊朗风姿令得众人不禁望去。   黑发缠绕,白衣飞扬,腰上的玉带叮当作响。   “吁!”马儿停下,驻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们都惊讶于这一疾驰犹如闪电一般的快马,更惊讶于那人的风姿。   只见男子安坐在马上,长风卷起,吹打着周边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瑟瑟的的声音。   士兵们都有些睁不开眼,唯有那马上之人依旧身姿挺直,犹如白杨一般微微昂起俊美的下颚,一双星目望着前方,似乎在周遭往来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忽然,他的双眸一亮,唇角绽放开来一朵盛莲一般的笑来。   那些来往众人都微微一愣。   原来一笑倾人城,竟可以用来形容一个男子。   “驾!”闪电长嘶了一声,飞驰着朝一辆马车而去。   那壮汉车夫眼尖,见着三皇子忙停下车来。   这陡然地一停,娄锦被震了下,她缓缓睁开疲累不堪的双眼,右手掀开帘帐,那双眼陡然一定,带着几分怔忪。   她猛地眨了眨眼睛,狠狠咬了口唇,痛楚让她确定了这并不是梦。   尘土飞扬,长风卷起,那月白的身影骑着马由远及近。   空气中传来闪电的长嘶和马蹄声,她猛地钻出马车,站在那怔忪地望着犹如天神一般的男子朝她而来。   一旁的路人见着那马车中走出来一位青丝飞扬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碧青,素白的轻裾飞扬,衣袂翻飞,却美若一幅画。   她怔怔地望着那男子,眼眶通红。   众人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那俊美无俦的男子,纷纷道:“天啊,这是我梦中的情景。”   有几个女子纷纷拽紧自己的衣襟,多少女子的梦中,都有一男子骑着马来,不顾他人的目光,于城门之下来迎接自己。   没想到,今日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不禁都停下脚步,激动了起来。   “顾义熙……”娄锦喃喃道。   眼角划过一滴泪,灼热的,滚烫的。   似乎被这热泪灼烫地狠了,她恍惚中鼓起了勇气,大声喊道:“顾义熙,我在这!”   素日来的委屈和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几乎将她溺毙。   她抽噎着,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影子,朦胧中那一袭月白,几乎将她的世界充满。   她哽咽着望着那身影近了,五米,三米,两米,一米……直到近在咫尺。   刀锋一般的双眉,星辰璀璨的眸子,坚挺若悬胆的鼻,还有那殷红的薄唇。   发丝飞扬,他的眸子灼热漆黑。白皙的脸上却肃穆地望着她。   娄锦微微一愣,看到他此刻沉下来的脸色,才想起那日她留下的那两句诗,心微微一窒,眼眶就更热了。   他定是伤心透了。   她委屈地撇了下嘴,可眼泪却扑簌扑簌落了下来。   一双大掌猛地将她捞了下来,稳稳地锁在了他的胸膛前,他咚咚急促的心跳犹如战事叫急一般,令人听得心慌。   温热的胸膛,触手是一片柔滑的肌肤……   她猛地回头,见着他这身衣服,再看他几乎“袒胸露乳”的装扮,陡然呆若木鸡。   他道:“好看吗?”   她愣愣道:“好看。”   头顶是他的轻笑,这笑引发他周身的颤抖,娄锦不知为何却觉得这颤抖略有些失常,仿佛不仅仅是因为这笑。   她纤细的手往上一抱,紧紧地拥着他的腰,她从未如此小鸟依人,只这一次,她什么都不想管。   她太想他了,很想。   趴在他的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以为,这辈子我都见不到你了。”   “我写了那信,心如刀绞。我知道你会怪我。”   “我,很想你。”   她没说一句,顾义熙的身子便是一僵,然后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颤抖。   娄锦的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他的胸膛,灼烫着他每一寸肌肤,熨烫到他的心里。   粗糙的手抚上她的眼,擦干她的眼泪,他低下头来,道:“我不过是羁绊着你的死石,你大可以去做你的,便如此丢下我不管了,阿锦,你怎能如此狠心?”   顾义熙的话令娄锦哽咽不已,“对不起。”   她重生本是为了娘,她为了娘放弃了他,他伤心地很,难过地很。   他长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疯了,不过是留住你一时半刻,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这话娄锦听来,顿时一阵绞痛,她忙摇头,道:“不......”   他笑了笑,“好在,阿锦,我现在还能抱着你。如何疯狂,如何痴颠,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将她搂紧,唇落在她光洁的额头。   娄锦一番怔愣,早已经泣不成声。   她娄锦,何德何能?   她几乎认定,这世上没有一人胜地过顾义熙,没一人能够取代顾义熙在她心中的分量。   “阿锦,你一落泪,我便弃械投降,顾不得什么壮志豪情,理不清什么怨怒热血,你的一滴泪足矣将我砸得血肉模糊,烫得我坐立难安。”他低着头,那通红的眼眸望着她,唇角却挂着看似轻松的笑来。   温柔,抚慰。   抹平她心中种种不安和心痛,她怔怔抬头,对上他犹如朗月一般的眸子,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竟高兴地浑身轻颤了起来。   顾义熙,我中意你,很中意你。   顾义熙看了眼那车夫,便策马道:“闪电,去西郊河边。”   闪电一声高嘶,便飞驰而去。   娄锦坐在他的怀里,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刻都不愿意看向外头,她累极了,只想把一切都交给他来。   麦田上金色的麦浪一波一波,一旁的道路上一匹黑马疾驰,马上的两个人影紧紧相拥。   碧青的衣衫与那月白交缠,恍若彩云追月,美极,艳极。   闪电在河边停下,那一株大树旁的河边,诸多鱼跳跃着,肥美鲜嫩,娄锦看去,笑道:“这儿风景越来越美了。”   空旷的山谷,山谷中一片鸟鸣,清越好听。   顾义熙抱着她下来,便坐在那一旁落花铺就的土地上。   “阿锦,我好累。即便睡了三天三夜,也疲累不堪。因为,即使在梦里,我还是在找你。阿锦,给我揉揉腿吧。”   “你......”她顿了下,睡了三天三夜?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她的那封信吗?   她本没想过用那样绝决的字眼,可如若她注定要离开,为何还要给他希望,他应该去过属于他的人生不是吗?   可,娄锦的心微微一痛。   伸出手来,她揉捏着他的腿,他微微眯起眼来,昂首让阳光洒在他的容颜之上。   娄锦从未觉得如此亏欠一人,而今日,想起过往种种,她越发觉得,这个世上,有一人的债,她怕是还不完了。   手间一道温凉,她停下手来,有些颤抖地展开手来。   那块玉佩......   她抬眼,对上他清朗的眸子,心中竟不知为何难过梗塞地很。   “阿锦,我很想你,我想把往后每一日的想念都用在今日。这东西给你,往后莫要轻易丢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阿锦,莫要怪我自私。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便是我会忘了你,你能否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好让我即便忘却一切,还终究会见到你。   娄锦点了下头,把那玉佩重新挂在腰上。   他笑了笑,顿觉得这张脸,这个人让他牵肠挂肚,他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和梦里一样,我的阿锦眉目如画,桃羞杏让。   许是被他如此细看,娄锦微微红了脸。   他眼眸中颜色越发深邃,低下头来,深深吻了她,缠绵地印上他的印记。   湖光山色,风光旖旎,一青一白,如花似锦。   回到萧府,娄锦还犹有一丝浑浑噩噩。   流萤和乌嬷嬷见着她先是一愣,接着便是泪流满面,然后让下人们马上去通知,几乎在一个时辰内,京中之人都知道,娄锦回来了。   毫发无伤。   萧县公深深呼吸了几许,这几日的提心吊胆终于有了个着落,方芸儿见着娄锦的时候,便让人准备好了汤水和浴桶等等。   “锦儿,你瘦了,眼睛怎么红红的,在外头受欺负了?”   方芸儿过来拉过娄锦,见她的手略有些冰凉,看她的衣服也单薄地很,便立刻脱下自己的披风。   娄锦心中一暖,她忙上下看了眼方芸儿,又是把脉又是看这看那的,把方芸儿闹得苦笑不得。   “出去旅游了一趟罢了,娘没事。”方芸儿只字未提那被绑走一事,她只看着娄锦,眼看娄锦眼中的疲惫,便道:“今夜,娘陪你睡。”   萧县公一愣,虽心中有些不舍,却还是摇了摇头,被窝又要冷了。   娄锦笑了笑,“好。”   是夜,床榻之上,娄锦与方芸儿躺在床上,暖和的被褥,柔软的枕头,她方一躺下,便满足地眯起了眼。   心想,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得到释放。   方芸儿深深看了眼娄锦,那几日被人带走,她明白那些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锦儿这些日子遭受了什么?   她并不傻,萧郎虽不断重复锦儿出门旅行去了,可她细细想来,又觉得古怪地很。   生怕锦儿出了什么事,然而全府上下那样战战兢兢的眼神,便是流萤双眼浮肿被她说了一句,第二日流萤便称病没再出现。   乌嬷嬷强打精神陪着她,她心中隐隐惴惴,可再看所有人的神色,她强压住焦急和猜测。   她拉着娄锦的手,长叹了口气,“锦儿,往后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娘这一辈子能活成这样也了无遗憾,你得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娄锦微微低了眼,她笑了笑,娘这颗七窍玲珑心,又在为她考虑了。   “娘,我很好,真的。我要等着娘生弟弟妹妹之时,守在娘身边,好让娘无忧。”   方芸儿抿着唇,她这段时间思索了太多,“好,便在我生下孩子之后,待来年春天,娘为你梳头,你及笄之后,娘亲自送你上花轿。”   娄锦心头一咯噔,这事,皇上对此事为何突然转变,是不是想通了?   夜便在母女二人交谈中度过,那一夜,发生了令娄锦如何都想不到的事。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人儿坐在屋内,练习着书法之时,流萤和乌嬷嬷走了进来,直到早上,她们才敢问出这段时间来的疑惑。   娄锦解释过后,乌嬷嬷和流萤听着,却大为费解。   “如此说,圣上为何会这般奇怪,竟出了这样的招数?”乌嬷嬷摇头,她百思不得其解。   流萤却道:“小姐,那昨儿个你见到了三皇子,三皇子可说了这事?”   “没,他只字未提。”娄锦也有些诧异,为何他对自己的消失并未一点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而且,那黑衣卫兵对他没有阻拦我,是皇上?   皇上透露了消息给他?   皇上究竟在玩什么?   此时,门外那两道身影走了进来,二人都朝她看来,方瑶和萧琴眼中含泪,便是萧琴也掐了娄锦一把。   “好你个丫头,没死怎么不回一封信来,害得我们伤心死了,还我眼泪。”方瑶恨地牙痒痒,这些日子祖母都哭红了眼,祖父虽没说什么,可仆人却道祖父连日来夜不能寐。爹爹急忙从永州回来,几番都没敢上萧府来,生怕姑姑看出些什么来。   方瑶说着,眼中便含泪,这才抱着娄锦哭了起来。   萧琴抹着眼泪,胸中一阵闷疼,这会儿也学着方瑶,道:“看我不撕了你这小蹄子。”   娄锦见这二人张牙舞爪,忙躲开,笑道:“我思念二位姐姐,这才从地狱里爬出来,回来找两位姐姐。”   方瑶被她那语气说得浑身悚然,忙道:“快把那几日发生的事说说。”   娄锦却没有回答,只道:“外婆可好?我想去见她。”   方瑶点了下头,一路上三人把经过都说了一遍。   萧琴和方瑶都惊叹不已,“竟是皇上?”   “快去找祖母问问,看是什么缘由,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来。”   一百二十二章 婚帖   一百二十二章婚帖   来到将军府,娄锦便被固伦公主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唤着小心肝,便是方宏也站在一旁,微微撇开头去。   “祖母,您就别伤心了,人不是回来了吗?”方瑶劝道。   这几日固伦公主每每想到锦儿都哭成了泪人。   谁知道去找爹和娘竟丢了性命。   “我就抱着哭两声也不行吗?这丫头一小时就传来噩耗,我老太婆年纪大了,经不住考验。”   她说着抹了两滴眼泪,娄锦的心一暖,不觉低下头来,一副认错的模样。   这才把那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了起来。   尤其谈到了乌云氏。   固伦公主皱着眉头听着,乌云氏?   在她印象里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可这个人……   “你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子?”固伦公主沉了下声,如果真是那人,难道皇兄还没忘记她?   “那女子长得很是美艳,想来应该是二十五年前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她的眼睛很美,和梁娇万贵人的很像。”   娄锦顿了下,她……究竟是谁?   “难道是她?”固伦公主愣了下,道:“是了,应该是她了,没想到皇上还供奉着她,她都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了。”   “是谁?”便是方瑶和萧琴也都问出口来,如此一个神秘的女子,为何在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呢?   固伦公主叹了一口气,“我并不确定我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乌云氏。我只知道当初皇兄极为宠爱一个妃子,这位妃子后来死了,据闻,她生下的孩子都不太健康,生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依皇室内约定,遇到这种情况,妃子是要被皇室除名的。所以,当时皇室并没有她的任何记录。”   方瑶和娄锦对视了一眼,除名?   被除名的妃子,知道的人谁都不能提及。   所以,也是为何,娄锦他们均没有听说过这名女子。   只是,“外婆,什么叫做她剩下的孩子都不太健康?她生过几个孩子?”   “她生下两个皇嗣,头一个的时候还未满周岁便死了,第二个一出生就已经夭折了。”固伦公主似乎想到了当时的惨状,颜色暗淡,那女子也果真是个命苦的,后来受不了刺激近乎癫狂,后来以头抢地,血流如注而抢救不及,就死了。   两个都死了?   娄锦怔怔地站在那,双腿微微有些僵硬。所以,她在那屋子里头看到的灵位?   她忙问道:“外婆,她两个孩子分别死于什么时候?”   “这个,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一个应该是二十四年前左右,另一个应该是二十三年前,应该差不多。”固伦公主顿了下,眼见娄锦深思熟虑的模样,她摇头道:“这事应该和你被困的事没什么挂钩,你也不要多想,她已经被皇室除名,你想要找到她的消息,那是难如上青天。”   不,不是这样,她直觉,这个女子身上的神秘链条或许就与这次的怪异情况有关。   是什么呢?   “她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皇上也把这两个孩子除名了吗?”   娄锦抿起了唇,好好的孩子,怎么会都夭折了?   一个一出生就死的,一个还未过周岁?   那女子定是痛不欲生,皇上呢?他那样宠爱那名女子,这名女子这般痛苦,皇上定也不好受。那他们的孩子呢?   固伦公主摇了摇头,有些事,便是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那女子最后死了,她的孩子……等等。   “我曾经有这样一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她顿了下,见娄锦那双眸子紧紧盯着她,而方瑶和萧琴也都望了过来,这皇室之内的事一旦传出去,不知道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外婆,你说。”   她叹了一口气,道:“当初,几乎同时皇后也怀孕了,而也是同时她也有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几乎与那位女子的孩子同时夭折。”   什么?   大皇子二皇子夭折难道还与那名女子有关?   娄锦几乎瞪大了双眼,皇后连连失去两个孩子,竟还能如此坚强?   固伦公主点了下头,“我最多也说到这了,多的,你们也不要去猜测,不要多想。这对你们不是什么好事。”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不对,正常的女子谁能经受两个孩子相继夭折,竟和乌云氏几乎同时?   同时?   娄锦的双眼猛然一暗,三皇子与四皇子也几乎是同时出生的。他们?   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这不可能!娄锦咬了咬牙,皇室之中戒备森严,如何才能出了这样的纰漏?   娄锦的心剧烈跳动,她这个猜测是否为真,她没敢继续往下,可这乌云氏究竟是谁?又为何连番生子都夭折,她一定要查个明白。   “好了,你也别想这事了,过两日就是秋猎了,到时候你要随我们一道去。”固伦公主拉了娄锦,便让几位嬷嬷做了好吃的点心,又问了方芸儿的身体,这才与方宏道:“锦儿,这日子过得真快,明年春天你便要及笄了。今儿个一早郡公大人还与我们商量你入族谱一事呢。”   “等这个月秋忙过去后,便真要入族谱了,下个月你娘就要生了,好来个双喜临门。”方宏笑了笑,他又要添一个外孙了。   方瑶过来,朝娄锦眨了眨眼,“可不是,到时候还不知道多少喜临门呢。”   方瑶所言自然是三皇子等着娄锦及笄一事,这会儿朝娄锦挤眉弄眼的,不就是要看娄锦笑话。   娄锦哪能如她所愿,“好啊,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多少喜呢,据闻左御风这两天已经在准备聘礼了。说是来年春天便要把某个女子扛回家里呢。”   方瑶闹了个大红脸,瞪了娄锦一眼,又看方宏和固伦公主在一旁笑着,便是萧琴也没忍住。   她道:“你别笑,怀远侯世子昨儿个托了左御风让我帮他转个什么东西给你,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猛然说到萧琴,萧琴见所有暧昧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来,一时间脸臊得慌。   “没,没什么。”   娄锦呵呵一笑,没想到自己那一番无心插柳柳成荫,她道:“那世子如何?”   方宏点了下头,“人品皆是上乘,虽不好官途,可也没什么人敢小看他。”   那是自然,那一个赌圣,谁小看他,不是到最后倾家荡产才怪。   娄锦朝萧琴走了过来,靠在萧琴的肩膀上,拱了拱又拱了拱。   “姐姐要嫁人了,锦儿舍不得。”   萧琴的脸几乎冒烟,伸手就要掐娄锦那恶意捉弄的笑脸,娄锦当即跳开,“谋害亲妹啊,有了夫君不要妹妹了。”   萧琴气地浑身直颤,却看娄锦扬长跑去,唇角的笑又缓缓勾了起来。   三皇子,她放下了。   锦儿险些被弃在大尤国,如今能平安无事便与三皇子成就一段良缘,自然最好。   而她,她脸色微微一红,那人如此动作,便是方瑶都看出来了,可爹爹到现在什么动作都没有。   娄锦正笑着,回头见萧琴脸上露出忧愁之色,她顿了下,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惊地浑身愕然。   “这是三皇子的婚帖,还请公主收下,待秋猎过后,便举行大婚。”   说话的是宫中的高公公,他恭敬地弯着腰,低头之间,朝娄锦看了一眼,便急急地回眸。   固伦公主愕然地望着那婚帖,这是怎么一回事?   娄锦还未及笄呢?   最早也要等到明年春天,怎么会在秋猎之后?   “奴才告辞。”高公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娄锦犹如一道枯木一般站在庭院之中,神情怔忪。   这是怎么一回事?   固伦公主觑了娄锦一眼,忙打开婚帖。   “纳窦公孙女紫晓为三皇子妃,纳秦耳之女秦娟为侧妃。”   满室之内,皆惊不已。   方瑶瞪大了眼睛,便是萧琴也怔愣地望着那婚帖。   “这不可能!”方瑶摇着头,三皇子如何对待锦儿,众人有目共睹,便是皇上强下命令,他又如何肯?   萧琴忙上前一步,拿过那婚帖,再次看了起来。看过之后,她浑身的力气似乎也被抽走,忙抬眼朝娄锦看去,“锦儿?‘   那一身碧青的女子直直地站在庭院的一株梧桐树下,梧桐叶枯黄,飘落在她的眼前,她闻到空气中一抹苍凉的味道。   她抬头看向屋内众人,然后唇角缓缓一勾,便朝外走去。   只见她跨上一匹白马,握紧缰绳的她大喝了声,那白马便飞快朝外奔去。   ”追云,去找你主子!“   娄锦微微眯起眼,狂风卷起了一地的尘土,她只能透过那昏黄的沙粒看到前方的路,前方便是闹市,再往前去乃是子午街,然后,便是宫门口。   ”吁!“追云停下,娄锦从马上滑了下来。   城门口的士兵们见到她朝她行了一礼,便让她走了进去。   她一路疾走,到达华清宫的时候,宫门上手兽环涂满金红,高高的牌匾上,华清宫三个字被红色的绸布围成一个极为圆满的图样。   门前站着的两个太监见到她,脸色陡然一变,却抿了下唇,另一人进去通知。   等待,每每一个呼吸都让她觉得过于绵长,她的心犹如一道火,轰隆隆地烧了起来。   在门前徘徊几许,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娄锦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不是他。   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刘韬?   刘韬定定地望着娄锦,眼神尤为复杂。他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去看待眼前的女子。   他摆了摆手,太监们退下。   ”娄小姐,主子他不会出来的,您,回去吧。“他顿了顿,主子马上就要成婚了,这个命令既是皇上下的,也是现在一无所知的主子必须遵守的。   ”让开!“娄锦冷冷地看了眼刘韬,浑身上下透着一抹冷厉和肃杀,便是刘韬,也不免被娄锦的这抹神色给吓了一跳。   他整了下颜色,道:”娄小姐,我劝你不要进去,“   娄锦身形一闪,她在国子监练过的身手虽比不上他们这些侍卫,可突袭之时,却速度很快,这便绕过刘韬,朝里走去。   ”娄小姐……“   娄锦一步一步朝里走,亭台,回廊,满眼朱红,软红十丈,一脉相连。   花园中姹紫嫣红,白菊黄菊开得正艳,朱红的海棠被摆成了一个大红的双喜字。   娄锦的呼吸越发困难了起来,她的脚步也渐渐缓慢,最后停留在那回廊尽头。   大红的柱子旁,一个高大的背影,朱红的大袍披身,墨发用黑色玳瑁裹住,中间的一个硕大的红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了,缓缓转过身来。   倾城绝艳不足以形容眼前之人。   剑眉紧锁,星目中闪过烁光,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肃穆,全没有昨日里的温柔暖慰。   他……   长风入这回廊,几朵句话开败,金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卷起他朱红的长袍。   他从未穿过这样的红,浓郁,艳丽。   与他那抹殷红的唇几乎一道,透着令人窒息的魅惑和魔力。   然而,娄锦看着看着,便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这秋风为何如此地冷?   ”顾义熙……“她喃喃道。   他皱了下眉头,便道:”你是谁家的女子,走错院子了?“   呼啸而来的风几乎夺走了娄锦的呼吸,她是谁家女子?再次见面,她竟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怎么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快速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的手冰凉,手心有些湿,她却依了上去,道:”我是娄锦,你的阿锦。顾义熙,你要是再开玩笑,我便扎了你。“   刘韬赶上前来,见到这一幕,见着爷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暗道不好。   忙拉开娄锦,道:”娄小姐,你别上去,爷服用了忘忧水,他记不得你了。“   忘忧水?   娄锦周身犹如被笼罩在千年寒冰之内,忘忧水?皇室秘药?   她记得曾经听乌嬷嬷说过一次,她不过以为那是遥远的,与她没有任何关联的东西,可是?   她猛地瞪了眼刘韬,”你再说一次!“她几乎咬着牙,空气中流荡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   刘韬深深望了眼娄锦,再看了眼爷。   娄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顾义熙却在看自己的手,便道:”这姑娘走错宫殿了,送她去该去的地方。“话一落,他便朝里头走去,没有停留,没有犹疑。   仿佛,他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仿佛,她对他而言全然是个陌生人。   这不可能。   娄锦的手变得僵硬异常,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全身上下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钳住,那一刻,金色的菊花花瓣被风卷起,在她周身盘旋,迷人的味道,却刺鼻地令她头疼,近乎晕眩。   ”娄小姐,这边请。“刘韬朝她行了一礼,娄锦却站在那,目光落在那被关上的门,砰地一声重响,震落了不少灰尘。也抽离着她心底仅存的一丝丝怀疑。   这个世界在于她开玩笑吗?   ”娄锦。“一声淳厚的声音熟悉而令人愤怒。   拿到明黄站在回廊那头,他背后的松柏直且高,她必须得抬起头来,才能将他与那松柏纳入眼底。   这便是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这便是她目前必须仰起头的姿态。   ”想知道为什么,随朕前来。“他转过身去,朝后走去。   娄锦回头看了眼那屋子,便踏出一步,朝皇上走去。   来到一个神殿之内,宝华殿内佛漆金身,入门便是一个大佛盘腿而坐,他慈眉善目,一如娄锦头一次见到的皇上一般。无悲无喜。   周边的佛龛都足有半人高,纷纷坐在两侧,等着世人朝拜。   皇上走了进来,朝那佛像行了个礼,虽不算大礼,但对于皇上来说,这也算是虔诚了。   焚香烟起,一缕幽魂一般在殿内盘旋。   娄锦的眼看向佛像,道:”告诉我,他究竟怎么了?“   ”禁药,他服用了禁药。这便是你回来的条件。“冷硬的话语,冰一般一下子灌入你的大脑,让人一阵颤然。   回来的条件?   娄锦摇头看向皇上,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终究是小看了皇上。   即便她自认诡计多端,却还是中了皇上计谋。   她远走他乡,她与三皇子不成。没想到她得令回来,她还是与顾义熙失之交臂。   ”他,现在,还记得什么?“娄锦抿起唇,唇角的那抹笑依旧,却看不到那甜甜的梨涡。   皇上回过头来,朝她看了眼,”除了关于你的,他全都记得。“   ”呵呵,原是如此。“娄锦冷眼看了眼那佛祖,如若你真的有灵,为何要如此对待我。如若你真的有灵,当应该明白,我娄锦穷极一生都无法忘了他。   一百二十三章 唤我阿锦(高潮一)   一百二十三章唤我阿锦(高潮一)   “那么,也给我一杯吧。”她眯起了笑,缓缓走到皇上面前。   皇上微微一愣,道:“你也疯了吗?”那皇室秘药,喝下去的是能忘记最为心爱的人,可或许也有后遗症。更何况,“没有了,那药只剩下最后一瓶,给了他。”   “是吗?”她再次看向那佛像,目光游离。   “这一辈子你终究遇不到义熙这样的男子,留住记忆,足够你一辈子可以回味。如此美好,为何还要舍掉?”   听着皇上这话,娄锦不觉一阵讽刺。“美好?”她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我曾以为只要心意相通,便是曾经拥有便足矣,可不尽然,情深了,便求地天长地久,如不能相守,此生必痛不欲生。午夜梦回,执着痛楚,一颦一笑,均是悲怆。”她眼眶微微一红,她这一世经历之人唤作顾义熙,她笑了笑,又道:“皇上,他已然记不住我了,我想要见他,你也无须阻拦了。”   她朝外看去,霞光照亮天空,云朵迷出一番赤橙之色,她缓缓走出殿外,既然忘不掉,谁也无力阻挡她去寻他,哪怕只是让他记住,有个唤作娄锦之人,时时刻刻惦记着他,也是好的。   皇上沉了脸色,却望着那碧青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出殿外,她竟没有朝他发怒,而是一心还想着义熙。   她能改变什么?   忘情水的功效太大,义熙对着别人的时候或许还不会排斥,但对着她,却总会心生不喜来。   她这是自寻苦吃。   一路上,她都是笑着,腰上的玉佩微微有些冰凉,她握在手心,想着他昨日将这玉佩交予自己,她道:“义熙,便是你忘了,我娄锦也要深深刻在你的心里。”   她从不退缩,从不绝望。   而顾义熙,从两年前,她便认定了,这人是属于自己的。   窦公府里,庭院深深,一道人影坐在石凳子上,她的衣袍棉厚,身姿旖旎,然而,那看向斜阳的双眼却有些朦胧。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自从接到圣旨之后就这幅神情?”丫鬟胭脂问道。   紫晓长叹了一口气,她想不到,实在有太多事想不到了。   三皇子如何会娶她?昨日里,他还亲自去城门之下接了娄锦,那样的温柔缱绻,即便当时她并没有去,可周遭所有人的描述,让她身临其境一般。   如此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她回头看向胭脂,眉头紧锁。“胭脂,我……”她到底能不能嫁,要不要嫁。   可是圣旨下来了,已经由不得她犹豫了。   胭脂皱眉看了她一眼,“小姐,自从上次去军营之后,你总是神思恍惚,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是因为那日见着山顶上的娄锦,她自命为千金小姐,可还是没敢踏出一步,那一刻,她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和娄锦的距离。   虽然很近,咫尺天涯。   她笑了笑,道:“我倒也不需要再多想些什么了,为何总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可是三皇子?   围场建立,士兵们环绕围场而立,周围百姓一律退避三舍。秋日正烈,长风吹起一脉又一脉的野草,形成了浪潮一般的模样。   远处众多的马蹄声震耳欲聋,草原上的鸟兽四散。   漫天的灰尘中,一行人呈一字摆开而徐徐前行。   直到密林之前,这些人停了下来。   金色的华盖之下,一抹明黄色朝前方的高台走去。   一抹朱红和月白紧随其后。   太子殿下朝身后看去,目光幽幽的,好似在观察着眼前的男子。   平静无波的眸子依旧清冷,一如那沉静的湖水,让人看不出分毫来。   竟真喝了忘忧水?   太子真觉得不可思议,三哥与娄锦那般痴缠,竟真引了忘忧水而另娶他人。他与父皇在做什么交易?   许是太子的目光过于直接,顾义熙微微抬眼,扫了过去,太子眉头皱了下,便朝前方走去。   二人入座,各营地都已经搭建好了。   亲眷们也都纷纷从营地里走出来,朝皇上行了大礼。   “今日围猎,依旧按照原来的规矩,女子也可。各家派出一名来论个胜负,朕重重有赏。”   冲着皇上这句话,各家都快速安排了出场之人。   娄锦站在人群之中,她今日身着一身白色骑装,一头乌发绾成极为简单的发髻,头上一根玉簪固定,精致的白靴上绣着一朵带刺的玫瑰。   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她一出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若有人道这是一条小银龙,怕也没人不相信的。   一首拽住马鞍,脚踩马镫,身子一轻,便稳稳落在了马背上。   娄锦拍了拍追云的头,朝它说了几句,追云便立马朝三皇子身旁的闪电长嘶了声。   闪电回头,朝主子看了眼,又看了眼,最后可怜兮兮地没有走过去。   顾义熙的目光随着追云那叫声而去,目光微微一凝,再看向娄锦之时,刘韬就已经道:“这是爷生病之时送的。”   顾义熙点了下头,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只见娄锦手中马鞭往头上一撩,追云即闪身而出,她那月白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太子在一旁看着,暗自觉得有趣,这娄锦今日如此拼命,真是气恼了三哥这背信弃义?   然而,入了密林的娄锦却直直跑到一处山洞之中,把追云安置在那之后,她便坐在那,杏眼微微眯起,观察周围的一切。   很快,不少人涌了进来,此起彼伏的箭破空之声传来。   娄锦只呆在那,眉头微微一拢,不久,便见到一袭月白穿过树林,他身子微微后仰,手拉长弓,一只箭如流星一般,飞沙穿过,直直射入前方的麋鹿心脏。   麋鹿砰地倒下,再也没有睁开双眼。   “谁?”   顾义熙一声轻喝,见前方草木一动,他忙驾着闪电过去。   闪电自然是乐得屁颠屁颠就朝那跑去,直到前方出现一缕素白,顾义熙的神情才放松了下来。   “是你?”他微微一愣,随即问道。   娄锦挑眉,负手站在那,朝那坐在黑马之上的人看去,道:“顾义熙,我唤作娄锦。”   “娄锦?”   她笑了笑,“阿锦,你唤我阿锦。”   顾义熙摇了摇头,“你不射猎,在这做什么?”   “我在射猎。”娄锦微微昂着下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自然也是在射猎,不过射猎的对象,并不是兽罢了。   他看了眼四周,道:“那你射了什么?”   娄锦笑而不语,她走向他,一把拉下他来。   闪电脱离了束缚,立马就到追云身旁,一述相思之苦。   触不及防的速度,令人乍舌。   顾义熙微微皱眉,见闪电走向追云,便了然道:“原来如此。”   娄锦正要说话,突见眼前出现了两匹好马,上面的两位女子,娄锦都不算陌生。   她静静地与那二人对视,目光平静,然而空气中似乎能听到银屏炸裂的声音。   紫晓皱着眉头看着娄锦拽着三皇子的衣袖,秦娟微微眯起眼,神情阴沉之极。   娄锦缓缓勾起唇,对着紫晓笑道:“许久不见,我倒是忘了,你尚未从国子监毕业呢,如此快就婚配了。该不是跪在皇上面前死缠烂打,要了这个姻缘?”   她放开顾义熙的衣袖,手指微微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漫不经心说道。   “你!休要胡说,那是皇上赐婚。”本以为再见娄锦,她会心力交瘁,恼羞而怒,面对自己再无立锥之地。可没想到,她依旧云淡风轻,那微微低垂的双目,就好似将自己踩在脚底上,蔑视,无礼!   “哦?所以,你也是皇上赐婚里头,头一个没有从国子监毕业的。”她走向追云,缓缓地坐了上去,不去看那脸色变紫的紫晓,而是看向秦娟。   被娄锦突如其来的冰冷目光注视,秦娟有些怔忪,可心下一转,便瞪视了过去。   这娄锦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往后嫁了三皇子,便是侧妃。她竟敢如此以下犯上。   娄锦微微挑眉,秦娟的胆子和野心倒是不小呢。   “秦娟,你总在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啧啧,秦府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还真是有意思的呢。”   那秦娟登时脸色微微一紧,娄锦没再看她,而是朝追云拍了拍头,追云朝外一闪,便飞驰在林间。   秦娟的手刚碰触到弓箭之时,娄锦的声音便远远传来,大声,嘹亮!   “我娄锦若死在这密林之中,必定是秦家庶女秦娟动手射杀,听到此话者,还请将消息传给萧府和将军府!”   秦娟脸色大变,唇角几乎扭曲地不成样子,该死!   只好放下手中的弓箭,眼看着不少人朝这儿走过来,目光怪异地朝自己看来,她便阴狠地瞪了眼那恣意洒脱的背影。   好一个娄锦,看来,在这密林之中,她便是再怒,也动不得手了。   前方的女子扬唇大笑,银铃的笑声震荡在这密林之中,恣意,洒脱,大气。   便是那些刚赶过来的王孙公子,都不免朝那看去。   密林的尽头一缕朝阳涌射了进来,那一人一马似乎踏着光芒出去,周边的树叶随风而动,刷刷地在阳光下跳跃着迷离的光彩。   而她的笑声越来越远,似乎隐身在光芒之中。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这空寂的密林中响起。   紫晓和秦娟看去,正见顾义熙骑着闪电朝另一头走去,他手持长弓,长箭呼啸而出,直射了一只苍鹰。   巨大的轰响,苍鹰坠落,尘埃弥漫在四周,众人再看去之时,哪里还见得到三皇子的身影。   疾驰在外的娄锦迅速拉开弓箭,只要顾义熙射什么,她便会更快,更狠。   而且,几乎是同时,两只箭射入同一只兔子,野猪等。   顾义熙扫了眼过来,清冷的眉目中微微有些诧异,可娄锦却朝他眨了眨眼,笑道:“唤我阿锦。”   顾义熙眯起了眼,朝她拉起了弓箭,娄锦抿着唇,心却在那一瞬停止了跳动。   只听得空气中一声哀嚎,娄锦转过身去,背后的一只巨熊被利箭穿透了心脏,张牙舞爪地在地上挣扎了下,便不动了。   娄锦一阵惊讶,原是如此。   那停止的心跳终于猛然跳动,一下比一下更用力,她微微抬头,再看顾义熙之时,他已经转过身去,朝别处走去。   娄锦微微扬唇,我看你能救得了我几次?   追云再次追了上去,听着身后的动静,顾义熙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然而,嘶地一声,前方的古怪动静让他停了下来。   闪电朝前方看去,有些不安地动了下马蹄子。   山洞之中,一双绿幽幽的眸子看来,只听着草丛悉悉索索的声音,便让人毛骨悚然。   娄锦上前来之时,听着那声音,眉头便皱了起来。   不是遇到了山蛇吧?   果然,那巨大的蛇头钻了出来,娄锦愕然地盯着那硕大的脑袋吐着蛇信子。   再看它出了个全身。   目测过去足有四米长。   娄锦心头有些凛然,围猎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碰上这样的“好运气”。   “退后点。”顾义熙的声音传来,娄锦却没有依言退后,只冷冷地看着那高高扬起头来,巨大的犹如柱子一般的身躯。   顾义熙朝后看了眼,转过头之时微微眯起了眼。   “不走,送死吗?”他喝了声。   “死不足为惧,更何况,不是有你。”她盯着那巨蛇,眉头眨都不眨说道。   前方的月白长袍没动了,那双手拉开长弓,三支箭同时飞出,一个落在那蛇七寸左右的地方,可巨蛇反应极快,飞快一闪,便朝顾义熙迅速窜了过来。   顾义熙从马上跳起,落在了巨蛇的头上。   他手握长箭,朝那大蛇的头上扎去,大蛇吃痛,用尽全力甩着头颅。   空气中一阵狂风卷起,娄锦眯起眼,只觉得呼吸困难地很。   顾义熙紧拽着那已经深入蛇皮的箭,身子牢牢锁在了它的头顶。   巨蛇的蛇尾一扫,巨大的冲击过来,娄锦暗道不好,立马躲开,可速度上还是比不上巨蛇。   一个狠狠的鞭痛。   她咬了咬牙,险些晕了过去。   可那巨蛇再次吃痛。因着娄锦手上的一把箭也深深扎入它的尾部。娄锦借着它哀痛的一瞬间,一跃跳在了那蛇尾之上。   她抬眼看向在舌头的顾义熙,唇角缓缓一勾。   那巨蛇摇头摆尾,动作非常之大,追云和闪电纷纷后退,几株树被撞地不成样子,东倒西歪。   娄锦觉得自己的肾脏都要废了,可呼吸之间,她有稳稳扎了一只箭。   突然,一切都停了下来。   蛇头重重地砸向地面,娄锦昏迷之前,见到那巨蛇头上七寸左右的地方扎了一把箭。   她笑了笑,“顾义熙,如此,你当记住我了吧。”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说的一句话。   而她听到的是一声模糊却又深刻的“恩”。   醒来之时,她见着床边的娘,县公,萧匕安,郡公,方清雅,萧琴几人。   她微微有些发愣,这才想起来那一条大蛇来。   方芸儿见她醒来才舒了口气,“你这孩子,吓死我了。怎么好好地去猎蛇了。那蛇足有四米长,又是巨蟒,吃下你足够了。”   娄锦笑了笑,“让娘担心了。不知道是谁……”   “小姐,好在大少爷把你抱了回来,你这段时间伤了身子,要好好养伤。”流萤端着一碗药进来,浓郁的药香在屋中如烟如雾一般泛滥开来。   娄锦微微侧了眼,见萧匕安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她记得,昏迷前是顾义熙在自己身旁,为何是萧匕安送她回来的?   她灌了一口药,便问道:“娘,顾义熙呢?他可有受伤?”   “应该没有吧,据说三皇子射猎地最多,皇上封赏了不少东西。”萧琴道。   娄锦微微低垂下了头,萧匕安看了她一眼,便道:“再过两日,便是三皇子的婚宴了。你若不想去,大可不去。”   药碗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满室之人都担忧地看了眼娄锦。   娄锦的手微微一颤,她抬头笑了笑,“这手被那蛇给伤了,连个碗都拿不住。”   方芸儿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锦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娘留下来陪你。”   “娘,我还好,您早些去歇息吧,您不歇息我弟弟妹妹也要歇息的。”她下了逐客令,自然所有人都被轰了出去。   流萤站在一旁,脸色有些紧张。   小姐这是……   “流萤,我想吃蛇羹。”她抿起了唇,道:“这捕蛇有我一半的功劳,三皇子应该会送一些给我吧。”   流萤愣了下,随即点了下头,“恩,有的,已经送到大厨房,厨娘正在弄。”   想来顾义熙应该也分了一杯羹。   他的婚宴,如何能缺了她。她很是想去看看。   如此,两天的沉默,两天的休养,便来到了三皇子大婚之日。   炮竹声声,震耳欲聋。   两处门前均有花轿,火红的颜色,艳丽华容。   娄锦刚出了萧府之门,便朝前方走去,因着这声音太大,娄锦的脚步声微微一停,便朝一旁的车夫道:“娘他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金丝绣线在鲜艳娇红的丝绸上绣出了一朵海棠花来,封腰上的玉佩流翠溢彩,脚上的一双金色绣花鞋精美可爱。   杏眼微挑,朱丹含口,粉面桃花,葱白柔荑。   她今日所着的也是一身鲜艳的红,只不过,新娘并不是她罢了。   “小姐……”见着娄锦这番惊艳不已的神色姿态,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来,莫有敢直视者。   熊和蟒蛇都是国家级保护动物,不要学娄锦,太血腥了……   一百二十四章 逃婚(高潮二)   一百二十四章逃婚(高潮二)   “小姐……”见着娄锦这番惊艳不已的神色姿态,下人们纷纷低下头来,莫有敢直视者。   月里嫦娥也莫不过如此了。   仙姿玉色,国色天香。   小姐的这一身,过于美艳了。   流萤在一旁怔愣地望着,她摇头轻叹,小姐果真是长大了。   当娄锦踏出萧府一步,来往的百姓纷纷停住脚步,都朝娄锦看去。   一个接一个,一个撞一个。   那些纷涌而至的吵杂声都变成了静谧的呼吸。   娄锦望向远处,眸光隐隐一转,道:“那儿是秦府吧。”   流萤点了下头,“秦府离我们家并不远。”   娄锦微微一笑,道:“备轿。”   吉时还未到,现在尚早。   她应该去秦府拜访一下,看看秦娟当上三皇子侧妃应该是什么模样。   轿子落在秦府大门外之时,守门的小厮只以为这是哪一家的达官贵人进来吃酒的。   当那一身红袍的女子从轿子中走了出来,全场皆静。   如不是明白秦娟还在里头,还以为新娘子已经站在这呢。   娄锦朝那两个小厮笑了笑,蚀骨的勾魂。   “两位小哥,我是白玉,特地来看看秦娟的。”   被娄锦的这笑弄得神魂颠倒的他们二人,听着白玉这名字,便点了下头,原是白家小姐。   忙进去通报。   娄锦被丫鬟带到闺房之外,那丫头正要进去通报,一根银针乍现,那丫鬟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娄锦朝里走去。   里头传来了两个女子的说话声。   “你虽不是母亲所出,可好歹也有了这番成就,这是母亲送给你的嫁妆。入了三皇子府,定要多加小心,你虽与紫晓交好,可紫晓毕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秦夫人悉心交代着她,透过窗,娄锦能看到秦娟收下那嫁妆之时的脸色,淡然,没有任何推脱。   娄锦笑了笑,侧妃?   原来秦家的野心也不小呢。   想来这几次秦家的表现,娄锦微微一笑,阳奉阴违便是最好的解释。   不知道秦赞和秦放?   “母亲也在这。”门推了开来,只见秦放恭敬地朝秦夫人行了个礼,秦夫人便走了出去。   秦放坐在秦娟身旁,一把抱起了秦娟,道:“把这东西吃下,新婚第一夜尚可以蒙骗过去。”   秦娟眼角含泪,“哥,如若不是为了你,娟儿不想嫁。”   “我知道,可你终不是完璧之身,如若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秦放搂着秦娟,语气凝重。   秦娟点了下头,把那药放在了封腰之上。   娄锦微微一愣,这对兄妹?   “哥,我即将出嫁,我们,能不能?”她说着就攀上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怀里。   秦放一把将她抱起,朝床上走去。   这对兄妹?娄锦微微眯起了眼,没想到这秦府珠胎暗结,灰暗不堪。   这一对是亲兄妹,没了亲娘,却发展成了这样的关系。   帘帐放下,里头的动静可不算小。   娄锦朝里头走去,见地上散落的衣服,她朝上头的封腰上搜索了去,随手一换,那药包已经掉了包。   帘帐掀开,两个在床上痴缠之人,并未发现有人进来,只是秦娟见强光照入,惊诧之中见着银针一闪,便瞪大了眼睛见娄锦朝她笑了笑。   这二人均动弹不得。   娄锦微微眨了眨眼,这一幕被自己见到了,她忙看向一旁,“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娄锦,竟是娄锦!   她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秦娟的脸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那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也动不得的模样,着实让娄锦觉得心底有些欢喜。   她笑了笑,道:“丫,这身子都分不开了呢。一会儿人来了怎么办?”   这会儿,便是秦放都脸色大变,见着娄锦的好颜色,他愣了下,当真是个美艳至极的女子。   娄锦将二人用被子盖好,再把帘帐放下,才道:“看来,午饭也不用吃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那银针牢固地很,如若没人亲自摘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可是,若有人来解开,你们二人这赤膊的模样,怕也要在全府中公开了吧。”她长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未来的侧妃怕是和秦府没什么缘分了。”   那被子里头,二人一听,心都慌了起来。   可他们动弹不得,更别想有什么声响出来。   娄锦挑了挑眉,朝那放在案几上的凤冠霞帔走去,她换上这一身衣服,把凤冠戴上,便将喜帕往头上一盖,就静静地坐在那。   一个丫鬟跑了进来,道:“小姐,方才有一人假冒白玉小姐,那人可有来过?”   娄锦摇了摇头,学着秦娟的声音道:“有人假冒白玉?白玉呢?”   “白玉小姐在外头呢,听闻有人假冒她,她此刻已经跑去萧府了。”   “萧府?”这白玉倒不是个笨的。   竟已经想到是她来到了秦家。不过今日秦府办喜事,要抓人更不能惊动客人,她便去萧府确认一番,别到时闹出了意外。   娄锦微微眯起了笑,点头道:“知道了,退下吧。”   只不过,等白玉回来,她已经上了花轿了吧。   唢呐吹着喜乐,震天的锣鼓响起,秦家的阵势,仿佛嫁的是一位正妃一般。   娄锦坐在轿子里头,听着这喜乐,安然地想着,不知道顾义熙入洞房之时,会是什么模样。   她明白,顾义熙重情重义,如若真发生点什么,他如何能躲?   她邪气地笑了笑,觉得今日所为,必定很有意思。   入了宫门之后,吉时就要到了。   坐在花轿内的娄锦听闻身旁丫鬟的说话声音,眉头微微一拢。   “听闻萧府二小姐不见了,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秦府。这都好几个时辰了,据说萧府中人已经把消息散开了。”   “昨天,萧府二小姐还在密林中说,如若自己遭遇不测,定是小姐下的手,这……”   丫鬟朝门上扣了两声,说道:“小姐,今日的婚事要小心,不知道萧家二小姐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娄锦眨了眨眼,花样?自然不少。   娄锦淡淡应了声是,便静静地靠在了花轿之上。   花轿落下,娄锦走出来,透过红帕子,她见到了华清宫前的这一簇簇红艳。   那站在远处的一缕身子昂藏的红袍,墨发随风而扬,他静静地站在那,目光游离。   左侧,一顶轿子落了下来,极致的奢华,飞檐大盖,缀金玲,镶珠铛,马车两侧缀满了各种玉蚌的配饰。   轿子前头的两个红灯笼,随风而动,垂柳一般的吉祥结飘飘欲冲天去。   轿子内走出一个女子,极艳的红,通身上下绣满了牡丹,祥云撞月,那女子站在马车前,微微扬起头,朝三皇子看了眼,接着转过头来,盯了眼娄锦。   “吉时到了。”郑嬷嬷的话传来,娄锦这才踏出一步,一旁的紫晓朝娄锦看来,目光微微一凝,今日的秦娟好似有些不一样。   顾义熙转过身去,两截红绸分别牵着两人,他脚步缓慢,娄锦能看到那双火红的靴子后刺的祥云随着他一行一动,犹如燃烧了起来。   侧脸俊逸,浓密的剪羽微微低垂着,薄唇微微紧抿。   望着这样的顾义熙,娄锦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她很想知道,这个时刻,他的脑海里会不会浮现一抹身影,属于她。   她淡淡一笑,扬起头之时,高堂之上,一道明黄的身影站在那,皇后身着红黄相见的凤袍站在他身边,娄锦微微低下头来,她向来叛逆,便是皇上你不允许,我也做了。   顾义熙,她认定了。这辈子,没有改变的可能。   便是他失忆了,她再痛,也不能让他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她唇角含笑,抬眼之时见顾义熙眉头微微一拢,似乎在想着什么事。   皇上走出了一步,笑道:“众位卿家,今日是三皇子大婚,都不必拘礼。”   众人纷纷拱手对皇上表示祝福。   娄锦环视周围,见皇上下首坐着窦公,平国公,外公外婆他们,可县公和萧匕安却没在。   “难道县公和萧匕安去找自己了?”她暗暗猜想。   固伦公主虽看着三皇子,可心里却没了底,锦儿去了秦府这么久没有消息,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方宏朝她看了眼,摇了摇头。   准备仪式的司仪已经站在了大殿中间,他高喊了声,“新人已到,准备拜堂。”   娄锦微微拽紧了红绸,杏眼抬起,透过红帕子,她的眼中印满了他的身影。   她记得,当初在观音庙,她与他在观音面前许愿,由观音大士见证。   她唇角微微一勾,脚步朝前了一步。   紫晓见着她的动作,眉头微微一蹙,也朝前跨了一步。   “一拜天地。”   群臣在后面讨论着,太子坐在下方,朝身后一儒雅之人问道:“三哥好大的面子,竟娶了窦公的孙女。”   他身后之人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   “田笑,你以为谁合适成为太子妃,本太子年纪也不小了。”他眯起了笑,唇角缓缓一勾。   那儒雅之人摇头道:“太子殿下若真有兴致,大可以与圣上要了圣旨。”   太子微微点了下头,他环视周围一圈,唇角的笑缓缓褪去,“怎么没见到娄锦?”   不知道太子这声音为何如此之大,可满殿内都安静了下来。   便是司仪也微微一愣,怪异地看了眼三皇子,见三皇子依旧低垂着眼,才舒了一口气。   固伦公主也着实坐不住了,都这个时候了锦儿怎么还没来?   太子殿下突然笑了起来,“那真是好,我想到了太子妃的人选。”   娄锦眯起了眼,凌厉的目光看向太子。   太子微微一愣,他再次环视周围一圈,眉头皱了起来。方才那是?   他明明感觉到了一种被盯上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味。   察觉到此,他倒是没再开口,而是安静地在那坐着。   司仪见四下安静了下来,这才开始主持。   紫晓发现就这么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的手心已经出了汗将手心的红绸浸湿。   没想到,娄锦这两个字竟让她如芒在背,方才那一刻,她紧紧地盯着三皇子,生怕三皇子扬长离去。   可如今,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还在担心些什么?   “一拜天地!”   随着这声叫声落地,娄锦与紫晓并肩而立,三皇子缓缓转过身来,他的目光朦胧,犹如远山的晨雾一般,山岚清脆叠起,可她看不到山岚那的草木和滴翠欲流的清亮。   娄锦缓缓地弯下腰去,虽此时与他拜堂之人是自己,可是心,却一阵钝痛,娄锦微微闭上了眼,长睫轻颤,唇角却微微抿出了一抹笑。   全场一阵哗然。   这莫名的哗然声娄锦心头一惊,她抬起头来,几乎同时,紫晓也微微一愣,众人都怔忪地朝三皇子看去。   打地光洁的青石地面上,两段红绸飘然坠地,而三皇子两手空空,正红的衣袖口,双手微微收拢。   众人不解地望向三皇子,不成想他摇了摇头,朝缓缓站起来的皇上转过身去。   “你?”皇上不敢置信地凝视着他。义熙究竟要做什么?   顾义熙深深看了眼皇上,他的目光似乎有着挣扎,似乎还有这不安,焦急。   他猛地跪了下去,朝皇上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极重,每一下都震动着娄锦脚下的一块青砖。   他究竟,在做什么?   娄锦怔忪地望着他,红绸之外,那乌黑的发丝缓缓覆盖在了地面上,顾义熙站了起来,转身之时与娄锦擦肩而过。   娄锦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目光,明亮清澈。   不再是被雾岚遮住一般,看不清,摸不透。那里似乎透着一抹决绝。   “站住!你要去哪里?这是你的大婚,你不能走。”皇上脸色阴沉,这么多大臣看着,三皇子娶的还是窦公的孙女,这是要干什么?   一阵风卷入殿内,带着那残留在地上的金色桂花的细嫩花瓣,一丝丝香气倾入殿内,正红的衣袍随风而动,他站在那玉阶之上,背对着众人,昂然的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抿着唇,紧蹙的剑眉下星目温柔似水。   “去找她。”   淡淡的三个字回荡在大殿之内,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里。   那站在男子身后的女子锦帕长扬,露出白净的下巴和殷红的双唇。   娄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了下来,满世界,她能听到的便是那三个一遍一遍在她的脑海震荡不已的字。   他,要找谁?   还不等她问出口来,那高大的身影往外一跃,纵身飞上了城墙,速度快地令人咋舌。   然而,只一瞬,红墙之上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娄锦握紧红绸,心头似乎被惊涛所拍,她猛地跨出一步,朝门口的地方奔去。   顾义熙,我在这,我在这!   她撕下累赘的下摆,一边跑,心也一边呼唤着。   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滑落,他没忘了她,他逃离了这个婚礼。她知道,她就知道。   秦耳在一旁喝道:“娟儿,你干什么?”   众人愕然地望着那追着三皇子而去的秦娟,再转过头来看了眼怔忪在那,犹如石雕一般的紫晓,纷纷叹了一口气。   娄锦夺门而出,她回过头来,素手往上用力一挑,珠光宝气的凤冠哐当落下,一头乌黑柔亮的青丝坠落了下来。   大红喜帕随风飞舞,挂在了那一株高大的松树之上。   全场再一次哗然了起来。   秦耳脸色大变,便是皇上,也惊愕地望着娄锦。   “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皇上的责问,那站在风中,长发散落却惊艳迷人的女子挺直了身躯,面若桃花,红唇含朱,扶风若柳地站在那。   她看了眼滔天愤怒的秦耳,道:“我本去拜访秦娟,没想到撞破了她一件好事,险些被害,全秦府的人欲杀人灭口,我无处可躲,才躲在了这轿子里,掉包之后才逃出了生天。”   秦耳一愣,这娄锦当真是胡言乱语!   他正要辩解,娄锦转身而去,而方宏和固伦公主已经走到他的身前,目光森然地望着他。   “皇上,还请皇上还我们一个公道。”方宏朝皇上行了一个大礼,便是固伦公主也眯起了眼,瞪向秦耳。   秦耳忙跪了下来,“皇上,这事万不能听信娄锦一人所言,秦府绝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请皇上见谅。”   “有没有去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固伦公主说了声,她护短的本事越发见长了,娄锦说有,那自然是有。   皇上也怪异娄锦敢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看义熙似乎还不知道,他摆了摆手,众侍卫们涌了出来。   “走,去一趟秦府。”   秦耳咬了咬牙,他是有听说娄锦在秦府,所以也命了人缉拿她,可并没有想过要害了她的性命,只想着以此私下要挟。   可没想到!   不过,好在秦府虽有什么贪腐之事,也算不得大事,便是皇上查出来,难道还能因此段他们的罪吗?   高高的汉白玉石阶上,一道火红的身影奔跑其间,长长的裙摆拖成一个鱼尾,娇美的弧线勾勒出女子的神姿。   她长发随风而飘,抛诸脑后,犹如一道优美的墨,远远看去,那似乎是一道流动的画。   人恍若从雪中走出,她殷红的唇绽开了一抹张狂肆意的笑,那站在宫门之上之人都怔愣地望着那朝宫门奔跑而来的人。   有女出于间,犹如曜月乎。   “那是?”有人惊叹道。   “是娄锦小姐?”   是她,她为何穿上侧妃的衣服?   可没人敢拦住她,只见她飞快地朝外奔去,空中响起了一声口哨,只见巷子中窜出一匹雪白的大马。   那一声朱红猛地跃上了马,“驾!追你主子去。”   那匹白马长嘶了一声,前蹄高高跃起,然后猛地朝子午街飞驰而去。   “这,好快的速度。”守住城门之人愕然地望着娄锦离去后的灰黄尘埃,有些不信地眨了眨眼。   今天是怎么了,方才三皇子几乎在他们眨眼不到的时间就出了城门,而现在,娄锦追着人出去了,这三皇子大婚结不成了吗?   还没等他们反映过来,从玉阶上走下来的一行人让他们更为惊讶,怎么王公大臣,就连皇上太子他们也都下来了。   城墙上下的士兵立刻跪行拜礼。   皇上一行人却没有理会他们,竟也朝着方才子午街的方向走去。   守住宫门口之人再次愕然,这是要干什么?   自然,今日三皇子大婚并未结成,那些大臣们并不是全都往秦家去,有些怕殃及池鱼便在路上就告辞了。   一道朱红的身影站在了秦府的大门外,几个小厮似乎看到了天神一般,只能愣愣地站在那。   可当他开口说话,冰冷的蚀骨的寒意让人犹如身处囹圄。   “阿锦呢?”   阿锦?谁是阿锦?   他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这位男子冷漠的模样和他这一身装扮,袖口处有八条龙,他是?   三皇子?   小厮们纷纷跪地,“我们不知道什么阿锦。”   顾义熙看了眼里头,一步一步往里跨去。   “快给我把她找出来。找到之后不问理由,一律打死,对外宣称有贼入府。”   秦赞咬着牙说道,这段时间秦府被娄锦压制久了,自然也有了怨气。秦赞因着娄锦的丫鬟告密,这段时间生了多少不自在。而爹也在娄锦手上吃了亏,没想到她今日还找上门来送死,他一定要让她后悔今日所为。   一道重击打在了秦赞的背上,身子被狠狠地撞了出去,一个失重,他从亭子上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咳咳,是谁?”肺几乎都要撞裂了,秦赞咬了咬牙,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秦家家丁纷纷涌了过来,举起刀剑指着顾义熙。   “你是什么人?竟然闯入秦府行凶?”秦暂站了起来,喉咙涌出一口血来。   他惊叫着倒退了一步,他竟被打伤成这样。   那鲜红的袍子在大风下瑟瑟作响,男子站在亭子上,目光冷冽,浑然一体的傲烈气势无须说任何话,便只是站在那,便令人浑身颤然。   他究竟是谁?   “你没有资格知道。”他淡淡说了声,眉头一转朝前方看去。   阿锦呢?她在哪儿?为什么会失踪了?   秦赞微微眯起了眼,道:“你到底来做什么?”   “娄锦,她在哪儿?”   秦赞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儿,那是…。   秦赞微微眯起了笑,那里是秦家的地牢,可怕的毒气,那儿还养了一只毒虎,这人今日这般伤了他,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他道:“我只知道她方才出现在那面,我们一直在那寻找着。”   话刚落地,那红袍在空中一闪,飞身朝那儿走去。   秦赞呵呵一笑,便对身旁的下人道:“守住洞口,等他死了,再把他丢到乱葬岗去。”   “可是少爷,他的武功很强啊。”狗腿的管家说道。   “他是厉害,可那里头的既有毒气又有毒虎,他还能脱身?”   就在秦赞沾沾自喜之时,门外的两个小厮走了进来,道:“爷,方才有一穿红袍之人进来了。”   “恩,见过了。”   两小厮吐了一口气道:“少爷可要小心,来人是三皇子。”   什么?   管家猛地一跳,三皇子?   秦赞的手抖了一抖,开玩笑!   三皇子不是和娟儿正在举行大婚吗?怎么会在这。   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少爷胡作非为之时什么眼见都没有,管家更是由着他。这会儿踢到铁板了。   “是三皇子,他衣袖的地方绣着八条金龙。”   八条金龙,黄袍上是九条金龙,便是太子和三皇子才可以在衣袖上绣上八条金龙,那么,他是?   秦赞似乎被钢针扎到,一蹦三尺高,怎么办,要命啊。   “滚开!”一声暴喝冲了进来,只见一个极为艳丽的女自仙姿玉色,走了进来。   杏眼扫了眼周围,她一个快步一手抓住秦赞,另一手银针直扎在秦赞的眼皮子上。   “说,三皇子人呢?”   天要亡我啊,秦赞浑身颤地厉害,指着一个方向道:“他去了地牢,那里…。”   娄锦眯起了眼,伸手眨了他一个穴位,他动弹不得地站在那,犹如一尊雕塑。   “想要你们少爷平安无事,最好给我安分点。”娄锦喝了声便朝地牢的方向走去。   管家们惧怕地跪在地上,三皇子要是死在秦府,秦家上下都得死!   他们看了眼秦赞,从没有如此憎恶过这个草包,今日可真是闯大祸了。   地牢前,一声虎啸从内涌了出来,巨大的震动,令人呼吸不顺,极为不安。   娄锦站在外,心脏几乎一瞬间停住了。   她猛地走向那地牢,打开上面的铁锁,就要进入之时,一道诡异的味道冲入鼻腔。   “这是……”娄锦猛地捂住口鼻,毒气。   “顾义熙,顾义熙,你出来!”娄锦几乎疯了一般,每朝内走一步,便要脱力了一般。   “我在这,我在这!”   一百二十五章 阿锦,我在这。   一百二十五章阿锦,我在这。   突然,一只兽爪猛地扫了过来,娄锦被重重一刮,撞向墙壁。   “阿锦,阿锦。”里头传来一声暴喝,接着是猛虎传来的战栗的敖叫。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两天用完了一般,道:“快出去。快。”   地底下的难闻味道令人血脉冻结,这儿,一刻都不能呆。   身子陡然一轻,光明照耀在二人身上之时,娄锦才看清眼前这人。   他眯起了眼,唇角溢出血来,却看着她笑了起来。   “阿锦,我在这。”   娄锦笑看着他,那几近干涸的心霎时被暖流轻轻流淌覆盖,“我知道。”   顾义熙伸出手来,拉过她,将她拥在怀中。低下头来,他温柔的唇覆盖在她的额上,亲吻着她的柔顺乌发。   “阿锦,我很想你。”温厚的大掌在她的背上温柔抚摸,他的话语温柔沉厚,好似一杯刚刚冲开的茶,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一阵酸涩涌上鼻端,娄锦抿着唇,将自己埋在他的胸怀之中,果然,他还记得她。   她微微仰头,对上他俊逸的下巴,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呵呵。”他笑了起来,对着她正要说话,一口鲜血从他的唇间涌了出来。   他微微一愣,不着痕迹地擦干唇角的血迹,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缓慢,“阿锦,我没有喝下忘忧水。我舍不得,很舍不得。”   他,他竟是没有喝下忘忧水?   那这段时间?   他必定不好过。   “阿锦,我本想放了你去,可,我终究是失败了,听了你失踪的消息,我竟一刻也呆不住。”   “你大可以喝下忘忧水,如此,你才能解脱。”她太清楚那种求而不得的苦涩,他没忘了自己,却要迎娶他人,他如何能好过。   外头传来了陆陆续续的脚步声,顾义熙朝外看了眼,便笑着看向娄锦,“我不敢忘,不能忘,那是多么珍贵的,我怕哪一天阿锦在我面前,我浑然不觉,就这样与你失之交臂,即便我不知道,但,我的灵魂必然在囚笼里嘶吼哭泣。”   她怔住了,心跳几乎停滞了,顾义熙,比她勇敢。   她嗤笑了声,之前她还向皇上索要忘忧水,与他相比,她何其懦弱。顾义熙宁愿承受这份痛哭,也不忍忘掉,她微微抬眼,晶莹的泪珠话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哭,你忘了,我说过,你的一滴泪,足矣让我血肉模糊,坐立难安了吗?”他缓缓站了起来,吻着她的眼,那若清朗明月的双眸眯起了笑,他朝外看去,笑道:“父皇,让您失望了。”   娄锦转过身去,才发现假山两道都聚满了人,皇上为首,窦公几人脸色难看,萧县公和方宏,固伦公主站在一起都凝视着她,目露担忧。   皇上凝视着顾义熙,眉头紧紧地皱着,“你还这样执迷不悟吗?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日,你就这样放着众多大臣不管不顾,就为了来这儿找她?”   寒风拂面,花园中高大的梧桐树震了震,梧桐叶飘落了下来,其中的一丝丝脉络都枯黄了,徐徐落在了那正红的衣襟上。   他看向诸位大臣,唇角微微一抿,“我,只想要阿锦。”   窦公摇了摇头,可怜他的孙女还在宫中独自一人,三皇子,他!   “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几个负责搜找秦娟之人从屋子里出来,他们纷纷惊诧地看着那床榻上光裸的二人,道:“皇上,秦娟在这里。”   秦耳瞪了眼娄锦,他女儿要出了什么事,他也一定要让你后悔今天来到秦府。   皇上皱了下眉头,便转向花园那头的屋子。   一滴血红落在了娄锦的头上,温热到灼烫。   她猛地怔住,心漏跳了一拍,顾义熙的身子一软,几乎摊到在她身上。娄锦支撑不住,二人纷纷掉落在一旁的水池里。   静谧的水将二人包围,冰冷的,刺骨的寒意瞬间侵袭而来。   朦胧的水中,她见到那一抹朱红飘扬了起来,凌乱的墨发中,那一双清亮的眸子缓缓闭上。   水变得越发浑浊,一丝丝鲜红的味道在水中蔓延开来。   “顾义熙!”她猛地朝他走了过去,激冷的水打地她浑身都疼。   哗啦一声,只有一米多高的尺子里卷起了数层水花。   娄锦狼狈地坐在那,看着刘韬拉着顾义熙道:“爷,快醒醒。”   数声叫唤过去,顾义熙仿佛睡着了一般,依旧没有清醒。   娄锦爬了过去,切脉之时,心中大惊。   中毒了?   刘韬看了眼娄锦,心中暗暗叹气,爷终究是过不了娄锦这一关。他……   等等,娄锦越是把脉下去,心越是惊跳地厉害。   他的脉相,怎么会这样?   混乱不堪,虚浮地很。这……   “义熙!”皇上站在那,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太医!”他焦急地回头,才发现太医并没有跟来。   就此,他深深地看了眼娄锦,目光犹如一把嗜血的冷刀,几乎要把娄锦弑杀。   “快,把三皇子带回宫,小路子,你先回去通知太医,在养心殿等候!”   “是。”   娄锦怔忪地望着那被皇上急急带走的人影,心似乎也被带走了。   顾义熙的脉相,他还能活吗?   刘韬看了她一眼,心也难受地很,他道:“娄小姐,爷自从被巨石砸上大脑之后,便要非常小心,这次竟中毒了,我……”他叹了口气,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么说?   这么说,娄锦猛地站了起来,一阵风刮来,她冻地红唇紫白,双手微微有些暗了。   萧县公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会没事的,阮太医一直照顾着三皇子的身体,他不会有事的。”   虽是安慰的话,可娄锦的心却依旧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方宏和固伦公主走了上来,道:“锦儿,快回去换身衣服吧,这样下去,你会病着的。”   娄锦的唇一阵颤抖,他会没事的。两次受伤,均是为了她,娄锦也累极了,没人知道,昨儿个夜里,她一夜未眠。   昏迷过去的娄锦被萧县公抱了回来。   乌嬷嬷和流萤忙叫了大夫来,这一番忙碌,就已经入了夜。   昏黄的烛光照亮屋内,燃烧中的蜡烛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门咿呀一声开了,流萤朝门上看去。   火红的衣袍,高大的身影,微微眯起的邪气桃花眼却盯着那静静睡着之人,尚不等流萤行礼,萧匕安便走了进来。   伫立在床前的他的身影被烛光拉地很大很长,他道:“你还是这样执着,那么,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的耐力更足。”   他看了眼流萤,道:“这几天的汤药就由我这个做哥哥的来喂就好了。你,下去吧。”   “这?”流萤愣了下,这不好吧?   萧匕安瞥了眼流萤,“你怕我下毒害她?”   流萤忙摇头,她倒不怕这个,她怕的是,少爷这一副霸道强势的模样,怕会伤了小姐。   “厨房里头的药应该快熬干了吧。”   流萤猛地瞪大了眼,她担忧地看了眼娄锦,这才一步走一步回头朝外拿药去。   见人走了,萧匕安才看了眼床上的女子。   她的眉紧紧蹙着,似乎挣扎着什么,白皙若雪的鼻尖上溢出了小小的汗珠。   他低下头来,用衣摆擦干她鼻端的汗,便坐在一旁,看着她道:“娄锦,后天便是安排你入族谱的日子了。”   “顾……义熙。”她喃喃道。   萧匕安的脸色微微一沉,他复又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然后拉开被子的一角掖了掖被子,又道:“没人能和皇上抗争,便是你,也不行。”   他微微眯起了眼,侧了下头,道:“药送进来就拿过来吧。”   流萤垂首,把药碗端了进来,却没有走出去。   萧匕安扫了她一眼,她身子不由一颤,却还是站得笔直。   “娄锦有你这样的丫鬟,倒是她的福分。”他接过碗来,在唇边吹了吹,拨开褐色的汤药上的浮渣,洁白的汤匙舀了一勺子,他复吹了吹,邪魅的长睫微微一扬,看了眼略有些呆怔的流萤,才道:“转过去。”   流萤却摇了摇头,虽然对大少爷这样细致的动作吓了一跳,可她没敢不看牢他。   他忽地一笑,眸光溢彩,他本就有着张扬的五官和邪魅的气质,如此一笑倒真是让人心中一阵震颤。   他也不理会流萤,把药碗放到一旁,这才把娄锦抱在自己怀里,再拿起那药碗,依着方才的动作,把汤送到娄锦口中。   流萤这是如何都不敢再掉以轻心了,可见到大少爷这动作。   小姐几乎是依靠在他怀里,睡的昏昏沉沉的她自然不知道。   流萤急得想要跺脚,大少爷啊,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一个丫鬟的心脏可承受不起。   乌嬷嬷又去处理了娄阳的事,这娄府下人三天两头就来敲门,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安枕。   萧匕安见流萤急得就要冒火,笑了笑,“你倒是在急什么?我这做哥哥的,照顾妹妹,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   若没有前面几桩事来说,那还真是天经地义。   尤其了今日秦娟与她哥哥通奸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震怒,秦家以欺君之罪全府收监,这便是亲哥哥能不防吗?   一碗汤药见底了他才缓缓走了出去。   一百二十六章 入族之日遇上他?   一百二十六章入族之日遇上他?   临行之前,他道:“我给她下了点药,她应该可以安睡几天了。”   什么?   流萤忙走到娄锦身边叫了两遍小姐,娄锦依旧睡着。   流萤不禁跳脚,没想到一直这么看着,还是让少爷得了手。   “三皇子那还要治疗几天,等她睡足了,便要举行入族大典了。别去吵她。”   流萤望着他的身影,蓦地发起了呆来。   少爷这话是?   她望着那月光下红袍少年的背影愣了下,少爷是在担心小姐吗?   那三皇子呢?为什么要治疗几天?他究竟怎么样了?   流萤转过身来看了眼娄锦,小姐这段时间确实也累惨了,几天几夜不得好眠,好不容易知道三皇子并没有喝下忘忧水,可没想到竟中了秦家的毒。   当初还真是小看了秦府。   短短几天就这样过去了,当娄锦醒来之时已经被流萤乌嬷嬷折腾了一把,此时的她换上了庄严贵气的牡丹富贵镶边掐花裙,绾起了辫子,头上戴着银平纹链坠素白珍珠式抹额。   腰上的玉佩金玲可爱精致,娄锦微微皱眉,看了眼忙得不亦乐乎的乌嬷嬷和站在一旁不断点头的娘,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无须穿成这样吧?”   方芸儿的行动很是迟缓,她该是快生了,这几日走起来都会微微发喘。   “锦儿,你爹爹和你伯伯虽没什么脾气,可族里的族长他们毕竟见多识广,穿戴端庄,那是对他们的尊重。娘等着这几天太久了,娘希望在腹中的孩子出生前,能看到你认祖归宗。”   方芸儿坐了下来,脸上溢满了笑意。   拉过娄锦的手,她细细端详了起来。锦儿越是长大越是与自己生了些不同来,这脸型眉目像足了自己,可这鼻唇,和下颚却……   方芸儿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女儿的脸有些眼熟了起来。   她微微摇头,轻笑了声,还能像谁,不就是像锦儿的亲爹,萧郎吗。   见娘对着自己发起了呆来,娄锦笑了笑,道:“我这昏迷的几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我看看。”   她说着,把了一下脉,心中一定,娘快生了。   这样她得开始做下准备,怕是就在这个月了。   方芸儿见她神情稍定,才道:“我这几日来看你,你总念着三皇子,娘替你打听了,他没事了,已经醒过来了。不过……”方芸儿低下头去,皱了下眉头,欲言又止地似乎在考虑着要如何说出口来。   “不过什么?”娄锦才刚醒来,虽还未提起他,可总想着等今日入了族谱,就去看他。   流萤和乌嬷嬷纷纷垂下头来,眉头也皱地紧。   娄锦的心微微一沉,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所有人的神情都那样沮丧?   “小姐,流萤来告诉你吧。”流萤把手上的活停下,才道:“据说三皇子这次中毒虽解了,可之前头部的重伤受到刺激,脑子里的血块变大了,出现了真正的失忆。”   这次,是真真正正,确确切切的失忆!   “什么?”娄锦猛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眼花之后,她惊愕地望着流萤。   头部的重伤?   原来那一次他竟没有痊愈?   而,他第二次亲自来救自己,原只是假装,却弄假成真。   “他竟真的失忆了?”   流萤小心地看了眼娄锦,回答道:“是,这一次他能记住的人很少,除了皇上,万贵人,还有的就是五皇子。别的,他谁都不记得了。”   这是昨儿个夜里宫中传开的消息,京中之人没有不知道的,人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三皇子入秦府受了重伤,导致失忆这事。   娄锦闭上了眼,笑了笑,“这次,是真的了。”   她把过顾义熙的脉相,那种脉相若能活下来,怕是问题也不少。竟没想到,他失忆了。   好在,他还活得好好的,除了,忘了她。   “失忆罢了,也不是缺胳膊少腿,也不是成了傻子,还好,还好。”她兀自说着,可她清楚地明白,就算他缺胳膊少腿,就算他傻了,她也会守在他身旁。   她又笑了起来,他们有太多共同的回忆,她素来不是个怕麻烦的人,本也是她缠上了三皇子,便再来一次,又何足畏惧。   “行了,走吧,吉时就要到了。”对上几人担忧的神色,她轻松地朝外走去。   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娄锦出门之时才察觉到寒冷的雨如同针叶一般,轻轻地扬落在她的发端。   呼吸之时,似乎有着一丝丝冷气从鼻端涌入,这天气变化地真快。   娄锦朝上望去,乌云成团堆积在空中,黑沉沉的,沉重无力。   她披上斗篷,对上方芸儿伸过来的手,她忙道:“娘,我这手刚刚碰了这秋雨,会冻到你的。”   方芸儿低下头来,看了眼娄锦那藏在斗篷中的手,伸手拉了过来。“你小时候手冷脚冷,还不是娘给你捂着。”娄锦正要抽手,方芸儿不容退缩。   锦儿出来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在眼里,哪有碰触到秋雨,有的不过是那乌黑油亮的乌发罢了。   可现在,锦儿的手如此冰凉,指甲的微微颤抖,让人心惊。   娄锦任由方芸儿牵着她上了马车,上了马车后,便立刻抱暖手炉子,道:“娘,这暖手炉子好。”   娄锦明白,即便她瞒过了娘心中的颤抖和焦急,可也隐瞒不过听到那个消息之时,那犹如被闪电劈中的身子变得冰冷彻骨。   乌嬷嬷与流萤坐在车内,安静地没有说话。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外头的吵杂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乌嬷嬷才撩开车帘,她的脸上突然溢满了惊诧,然后,便是一阵恼怒。   流萤也看了过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马车前方,萧家大祠堂前的两座大石狮子张牙舞爪,神情活现。   然而,却有人比这两座石狮子更夺人眼球。   只见两边站满了萧家子弟。   萧家的仆人分别站在朱红的大门两边,而中间却站在一个男子。   这男子有些狼狈,头发虽梳理地干净利落,可那发中的玳瑁却不到一个拇指大小,头发用蓝布丝巾裹着,衣服是棕褐色金丝绣百蝠纹宽袍,可那衣袍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极为陈旧的感觉。   那蝙蝠的翅膀已经发白,他的鞋子虽也属上乘,可细细观察,鞋面虽好,鞋底却是奴仆们自己做的那种普通鞋面。   他本也穿戴整齐,可这种勉强地挤出一些贵族气质,倒是让人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四不像的感觉来。   撩开帷帐的娄锦盯着那站在门口之人,想着,她依旧有许久没见到他了。   没想到,竟在萧家的祠堂前见到了他。   一支梨花出墙而艳,在风中摇曳生姿,娄锦缓缓站了起来,随手攀折了这朵梨花,便朝车夫道:“停下来吧,有人要给我祝贺呢。”   站在高处的她浑然未觉她巧笑的模样,和那随手将梨花捏在手心的动作已经让那站在门中央的娄阳心中一寒。   他是她的亲生父亲,他多次求见,她均拒之门外。   为什么?   娄府几乎已经散盘,下人们偷东西屡禁不止,而且一次比一次猖狂。   他官途上四处碰壁,在京中苟延残喘。   流翠怀孕了,他竟发现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为她补身子。这段时间他变卖家产,连一众下人也都让牙婆子发卖了去。可日子依旧一日不如一日。   他不过是求她放过自己,那个诅咒,唯一能破了这个他人深信不疑的诅咒之人便是眼前的,自己的女儿!   可她,就算不知道自己是她的亲生父亲,如此的手段,如此的压迫,他窘迫不堪,让他忍无可忍的是,昨儿个夜里被官僚共事的欺到头上来,大家纷纷都说他痴傻,竟把方芸儿母女就这样丢给了萧府,明珠当狗屎,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得出来。   但,娄锦母女不应该要感谢他吗?他今日到来,不过是来索要点利息。   最起码他放过了这母女俩,她们目前的生活,不都是他的成全才有的吗?   他朝娄锦看去,目光幽冷,带着几分决绝和三分冷厉。   娄锦微微挑眉,娄阳,竟还在京城?   难道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他还觉得过瘾不成?   她微微一笑,不,他认识的娄阳贪婪自私,自然不会离开这个遍地都是黄金之地,这是他的摇篮,京城是他的梦!   示意流萤把方芸儿带走,她才下了马车,朝娄阳微微颔首,“娄伯伯。”   一次又一次唤他娄伯伯,娄阳的心几乎麻木。他无力再去计较这个称呼,只想把今日的来意说个清楚明白。   “娄伯伯,这是萧家的宗祠,您没事的话早些回府吧。”说着,娄锦便径直越过他,朝前走去。   微微地一个撞击,娄锦的力道虽不大,却带着十足的傲气,她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那里外两层的四合院。   “你,我有话要和你说。”娄阳压低了声音,如若娄锦还这般态度,莫要怪他!   娄锦微微抬头,斜了他一眼,她方才见到前方不少人,其中有三个大长老,一个族长,其他族员都已经在祖宗面前参拜,她可不想在这耽误太久。   “你与萧县公到底是不是父女,这个我很清楚,如若你不辟谣,我不介意说出这个事实。”   一百二十七章 跳梁小丑   一百二十七章跳梁小丑   这便是她前世敬爱一生的父亲。   有意思,她微微眯起了笑,那早已经冷却的心在这一瞬间似乎又被千年寒冰罩上了一层。   唇角的笑,讽刺,讥诮。   秋日的冷雨在她的发间形成一滴一滴细小的珠子,她含笑地望着他,微微退后两步,打开油纸伞。   朱红的油纸伞边缘乃是浓黑如墨的颜色,红与黑素来是最为正统又极为隆重的颜色,素手拿着这伞,娄锦道:“有这伞真好,尤其可以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隔离开来。”   娄阳的脸色微微一沉,可眉宇间却似乎有这一瞬间的怔愣。   她越来越像芸儿了,芸儿年少时候,不就是这样,话语中带着三分的桀骜,也正是她的这份天真和无惧,让他的心瞬间沦陷。   可自从那事过后,她便没了那样的活力,没想到这样一份活力和桀骜竟被锦儿遗传到了。   娄锦扫了他一眼,“今儿个来的人可不少,锦儿没工夫陪娄伯伯在门口赏雨。”   “你!”   望着娄锦缓缓朝里走的背影,他暗暗咬了咬牙,他已经无法忍耐这段日子的颓然和卑微,他如此苟延残喘,这样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娄阳深深地看了眼娄锦,锦儿,别怪爹爹心狠,是你不懂事。   踏踏踏,踩着潮湿的地面,脚步显得有些缓慢。   娄锦抬头,对上萧琴担忧的眸子笑了笑,“姐姐这几天怎么老皱眉,怀远侯世子看到了,定要嫌弃不要的。”   娄锦抿着唇歪头调笑,萧琴微微一愣,便笑道:“把你收拾方瑶的手段给我收起来,我可不见得吃你那一套。”   见娄锦没事,她又道:“快进去吧,一家人都在里头等你呢。”   娄锦点头,入门之时,见着大堂正中摆着一排又一排灵位,这乃是萧家祖宗,两边燃烧的檀香曲曲绕着,袅袅的烟雾形成一条白色的彩带。   香气扑鼻,却沁人心脾。   方一踏入厅内,左右两边数道目光刷地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族长朝他看了眼,他的眼神肃穆冰冷,不带有任何情绪。娄锦没想到眼前这看过去足有六十岁之龄的老爷爷,竟毫无半分慈祥的态度来。   “行,人既然来了,便准备一下。萧玉,萧竹,你们二人祭拜完了之后便准备好族谱。”   “是。”   族长大人说话了,全部人都静了下来,恭敬地朝祖先的灵位行了个大礼。   郡公和县公站在族长身旁,他们朝娄锦点了下头,示意马上就要开始跪拜了。   萧匕安站在他们身后,目光朝娄锦看来,她从方才一进来,便朝女眷那看去,萧琴和方芸儿站在右边,方芸儿含笑的神情似乎给娄锦带来了丝丝温暖,方才入门前冰冷的神色才略有些退去。   外面的人是……   萧匕安皱了下眉,见外头那人的一双眼睛,便疑惑了起来。   娄阳怎么会来?   这是锦儿的入族一日,他来做什么?   萧县公朝萧匕安看了眼,示意稍安勿躁。娄阳的到来自然也出乎他的意料,可今日萧家上下要认了娄锦,他娄阳许只是过来看看。   最近这几日,京中关于娄阳的流言越发多了起来。萧县公自然有所耳闻,他也不过是听过了也就罢了。   就在萧玉和萧竹完成祭拜之后,蒲团上一空,族长大人便对娄锦道:“萧家之女萧锦,乃萧家第二十三代女子,于大齐坤盛二十六年入族归位。”   娄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族长手上拿着一块玉佩,这玉佩上雕刻着一个隶书萧字,这乃是萧家族徽。   入族之人每人一个。   方芸儿在那看着,心微微有些颤抖,终于,锦儿能名正言顺地认祖归宗,受族人认同,从此确切纳入萧家族谱。   往后,她的名字唤作萧锦。   萧琴拍了拍她的手,抚慰一般,方芸儿这才舒心一笑,道:“琴儿,我盼着这一天太久了。”   锦儿虽是萧家血脉,可脱离娄府两年有余,见到锦儿的人都唤她娄锦,这样尴尬的身份,锦儿虽没说,可外面的人如何看待锦儿。   “等一等。”一声冷厉的喝声冲了进来。   所有人朝外看去,只见娄阳站在萧家子弟中间,就差一步百年可以跨入萧家的宗祠。   萧家子弟纷纷拦着他,“这乃萧家宗祠,不是你一个外人可以入的地方!”   大长老盯这娄阳,眼神阴鸷,娄府的宗祠并不在京城,虽然娄世昌之前当上了吏部尚书,可这迁宗祠一事可并不容易。   对于宗祠都还未入京城之人,大长老可不想给他什么大面子。   “我不过是对你们今日所作所为觉得可笑罢了。如若你们还这样拦着我,那这个笑话我便也只能说给外头经过的百姓们听一听了。”   “笑话?你来到萧家宗祠,那便是笑话!”二长老走了出来,瞪了眼娄阳。   娄锦缓缓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站在了萧匕安身旁。   “嘶!”一声倒抽之声在屋内轻轻地响起,萧匕安登时低下头来,低呼道:“娄锦,你个阴毒妇人!”   手背上的刺痛透过血脉传了过来,还伴随着一阵一阵地钻心痛楚,她究竟在干什么?   娄锦拔下那闪亮的银针,笑道:“不过是回报你这几天给我下的药罢了。”   敢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下药,萧匕安真是有这个胆子!   “呵呵,哥哥对你如此关心,你应当知道该如何报恩才是。”萧匕安舒展了下手掌,那种痛意也终究消散了,他微微眯起眼,果然最毒妇人心。   巧笑了声,娄锦眨了眨眼,“我方才帮你针灸了下,肾阴虚,肝火旺,脾胃受损,这一针就当做是报答了。”   伶牙俐齿!   族长见娄阳信誓旦旦,考虑到萧家一族的声誉,他道:“你进来吧。”   娄阳朝内踱了一步,周围的萧家子弟纷纷退让开来。   他朝萧县公看了眼,二人四目相接,这寒冷的秋季似乎都被冰雪冷冻,四周滋滋滋地爆发出了一阵火光电颤。   “萧县公,锦儿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你应该很清楚。如若你能说服锦儿,帮我解开诅咒,这个秘密,我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萧县公凝起了眉,娄阳竟然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压下心头的疑惑,萧县公笑了起来,“难道娄府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竟还要这样死乞白赖地求我?”   求?   如果求一人能改变现在的困状,他娄阳又有何不可?微微眯起了眼,娄阳笑着看了眼站在一旁皱眉看来的方芸儿,继续道:“萧家族长,难道你打算让身份不明之人入萧家的族谱?就算你不顾萧家祖先的颜面,当着这么多灵位,就不怕先人责备吗?”   原来,娄阳打的是这一招。   娄锦斜斜睨了眼娄阳,看来,娄府已经穷途末路了,她有段时间没有去娄府看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模样了。   萧家族长狐疑地看了眼娄阳,再朝萧县公看去。   萧县公负手而立,一双眸子高傲地看向前方,透着冷和不屑。似乎很是讥诮娄阳的所作所为。   萧家族长摇了摇头,他见识到萧郎深受方宏大将军的鞭笞,伤地也重,如若锦儿并非他亲生,他何须要去认一个别人家的孩子而做出那样的牺牲?   又不是痴傻!   他险些被娄阳给挑拨了。   思及此,他眯起了眼,“你休要胡说,锦儿乃是萧县公之女,今日上了族谱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娄府的诅咒那是上天降临,便是锦儿有再大的本事,还能解开这诅咒不成?”   当然,锦儿有这个本事。   因为当初散播这个诅咒谣言,娄锦可没少下工夫呢。   娄锦倒是想看看,她若不答应,娄阳有什么办法?就算她并非县公亲生,可她明白她现在的身份,在京中乃至在大齐,她的声名足以让族长动摇。   “哼,我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拟旨,如若你们不想犯欺君之罪,便在皇上圣旨到来之前弄清楚娄锦的身份,否则,萧府上下要拿命来赔这个欺君之罪。”   因着三皇子彻底失忆,皇上便对娄锦宽容了许多,今日乃娄锦入族的日子,听宫里消息,皇上下了圣旨亲自嘉奖,并派送了诸多好礼。   可,如果,娄锦并非萧县公亲生,这个圣旨下达之后揭露出来,萧府上下便以欺君之罪抄家也不一定!   该死!   娄锦缓缓眯起了眼,杏眼中漆黑的眸子深深把娄阳的影子印入其中,刻入脑海。   好阴损的一招。   难怪,难怪他如此有把握。   娄阳站在那,目光一转看向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方芸儿,“芸儿,如若萧县公是不是在骗你,你即刻便知。”   “住口!”萧县公一声冷喝,便朝方芸儿走了过去,他搂着她,低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才让方芸儿从胡思乱想中解放了出来。   可她依旧是警惕地盯着娄阳,生怕他出什么阴谋诡计。   如果这事引起皇上的注意,便是萧家族长,也不能推脱。皇上必定会好好调查娄锦的身世。   娄锦朝娄阳走了过去,她的脊背挺直如梅,傲骨天成,黑发如瀑一般垂至腰间,她微微抬头,细致纤长的脖颈露出优美的弧度。   “不知道娄伯伯要做这跳梁小丑到什么时候?”   一百二十八章 血液相溶   一百二十八章血液相溶   “锦儿,你别忘了,你到现在为止还姓娄!”娄阳瞪了她一眼,现在他不想与她们狡辩,萧县公如果知道事情的厉害,这时候应该劝诫娄锦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如果我不愿意呢?一个外人在萧家的族屋这耀武扬威,你凭什么让我帮你一把?”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亲生父亲!   娄阳喘着粗气,脸涨地通红,心中火急火燎,偏偏这句话他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不凭什么,萧家族长,娄锦的身份本就有些奇怪,如果不不想让萧家先祖在地下难眠,就让他们父女在此滴血验亲吧。”   滴血验亲?   萧县公微微一愣,随后嗤笑了声,“锦儿是不是我女儿我一清二楚,为何要听你的滴血认亲。更何况,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什么谣言,你又如何如此信誓旦旦?”   萧县公疑惑地看了眼娄阳,难道娄阳知道了什么?他认识十几年前那个恶人?还是说?   对上萧县公锐利的眼芒,娄阳心中微微一震,他摇头轻笑,“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你若真问心无愧,那便在此滴血验亲吧。我估摸着,圣旨应该快到了。”   萧家族长沉了下气,他凝神注视着信誓旦旦的娄阳。   恍若他已十分笃定娄锦并非萧郎所出。   这……   他看了眼萧郎,萧郡公却拉了下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   萧家族长几乎震惊地看着萧郡公,萧郡公脸色凝重地点了下头。   竟真不是?   他目光一扫,落在了萧县公的脸上,萧县公一直狐疑地看向娄阳,看萧郎的神情,仿佛……   如此说,他为何要承担方宏大将军的鞭笞,为何要承受那样的暗骂。   萧家族长不禁想起了羊馨,那个至死都还把萧郎记挂在唇边的女子。   目光一转,萧家族长又深深望了眼方芸儿,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当属方芸儿了吧。   可目前,他要思考的是,圣旨就要下达,要如何才能把这事情绕过去。但看娄阳这态度,就算暂时绕了过去,圣旨一下,这事情若是揭发了出去,萧家上下都要遭殃。   如此骑虎难下,当真是一时间做不出什么决断来。   人群中,一袭红袍的男子抱胸而立,他眉头紧蹙,精明的桃花眼微微一眨,注视了下娄锦,又看了眼娄阳。   娄阳如此笃定,一则是他认识那十几年前做下恶事之人,二是……他……萧匕安险些被自己的这个猜想惊了一跳。   难道,萧匕安细想了娄锦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处处针对娄府,尤其是娄阳。   他一直以来那是她在娄府受了什么不平,这才下了重手。   可如今想来……他眉头再次紧紧皱了起来。   记得,娄锦朝方逑下药那会儿,正是娄阳举荐方逑朝外驻军为帅,而后来没多久,娄阳的儿子便夭折了。   萧匕安深吸了一口气,如若真是如此,那……   他微微眯起眼,好一个娄阳。   竟会无耻到如斯地步。   眼看着萧家骑虎难下,萧匕安朝后退了两步,身影一晃,迅速消失在了厅堂内。   娄锦握紧了手,她恨不得此时此刻就说出那个秘密,可见到娘那苍白的容颜,她没敢忘,娘的身子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即将临盆,更不能出一丝意外。   萧县公咬了咬牙,扶着方芸儿坐下,才道:“这事就不烦你操心了,现在是锦儿入族的日子,有些事可以往后拖了说。”   眼下,他不可能让娄阳得逞。   “呵,不敢了吗?”娄阳的话刚落地,守在外头的小厮就忙跑了进来,“族长大人,路公公的轿子已经到了子午街了,应该很快就道了。”   娄阳微微一愣,原来方才自己说话的当会儿,萧家族长已经派人去盯着宫中出来的人了。   娄锦微微抿起了笑,如果说之前她还想着让娄府自生自灭,这一刻她不得不说,自己曾经,太菩萨了。   一道红影犹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一闪一窜。   只听得娄阳在惊声一叫,全部的人都愣了眼看向他去。   一滴鲜血从娄阳的指间滴落,而萧匕安手中的一碗水还在晃荡,那一滴鲜血便落入那水中。   萧匕安在做什么?   全部人都震惊地望着萧匕安,这要滴血验亲也应该是萧县公吧,这是不是扎错人了?   娄锦心中一惊,她猛地看向正看过来的萧匕安,眼中出现了一抹慌乱。   顾不得多想,她忙后退了一步,转身欲逃。   萧匕安的速度极快,一把抓住娄锦的手,将她扯了回来。   被扣在他身前,娄锦压低声音,道:“萧匕安,住手,赶紧给我住手!”   这事不能做,娘还在那看着,她心急如焚,右手拼命挣扎着。   左手已经伸向封腰,即将取出里头的银针。   “娄锦,萧家上下不能因为娄阳的一句话而全部断送生命。你娘也是,圣旨就要到了,一旦娄阳公布那个消息,爹爹,你娘,我们萧家上下都要没命!”   他的目光锐利深刻,霸道的气势,威严地压着娄锦的执念和不屈。   不行!   她宁愿帮着娄阳除去这一诅咒,将这两年来所做之事都付之一炬,她也不愿意看娘伤心欲绝。   上辈子的事绝不能重演,绝对!   她猛地挣扎开来,此时,一丝尖锐的痛楚一下子将她包围,她心头一阵惊颤,眼看着手上的鲜血啪嗒一声,滴在那水中。   通天的凉气一下子灌入她的身体中,她倒抽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几乎被抽断。   眼看着那两滴鲜血融为一体,娄锦的身子犹如一支枯木,只能愕然地站在那,心中一阵擂鼓。   “天啊!”   不少人都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娄锦的血竟然和娄阳的血融在了一起。   他们二人……是父女?   这……   萧家族长见到这一幕震惊不已,难怪,难怪娄阳那样笃定,那样信誓旦旦,原来,当年做下这事的是他!   望着那鲜红的一碗鲜血,娄阳只觉得脚底发麻,一阵冷意和颤抖从脚心一路向上,震地他脊骨寒凉。   “啊!”一声惊叫撕裂开了这吵吵嚷嚷,震惊不已的哄闹。   娄锦吓地浑身一个机灵,抬眼看去,心顿时沉了下去。   “娘!”   方芸儿惊叫着从凳子上摔了下去,浑身上下抖如筛糠,她瞪大着一双通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娄阳。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方芸儿摇着头,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眼角的泪却瞬间滑下,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冰冷的地面,满屋子的人,那两滴相容的血,娄阳脸上的惧怕和震惊。   锦儿的担忧和崩溃……   她呜咽地哭了起来,心一阵寒凉,她悲哀的目光只能见到娄阳一人的身影,那个影子曾经在她的脑海中深深刻下烙印,十二年来从未有他人入侵。   可此刻,她恨啊,无尽的恨,面对萧家族人,她有什么颜面留在这里。   锦儿不是萧郎的女儿,她有什么资格盼着自己这对母女被萧家接纳。   她就像那毫无气节,无耻的女子,竟霸占着萧郎的爱,而不知道她这一生都生活在蒙骗之中。   方芸儿就像木偶一样,怔怔地坐在地上,沉痛悲凉的眼神毫无焦距地看向前方。   她或是哭,或是笑,几乎疯癫了一般。   娄锦怔怔地看着,心似乎被一把钢针扎地千疮百孔。“娘。”她跪着爬到方芸儿身侧,一把抱着娘,双眼惊红。   “娘,地上冷,莫要坐这。”她感觉到鼻腔的一阵酸涩,更察觉到娘身上的深深颤栗。   萧县公微微闭上了眼,蹲下来抱起方芸儿,方芸儿身子微微一晃,却哽咽着说不出任何话来。   突然,她猛地推开萧县公,脚步踉跄地朝外快速走去。   萧县公心中一急,忙跟着追了出去。   娄锦低着头,眼看着那灰色的地面上,几滴眼泪在灰层中如花一般绽放开来,却有隐隐开败。   她猛地站了起来,目光幽深地看了眼娄阳。   凌厉的眸子,杀人般的锋芒,绝对的逼人态势。   娄锦笑了起来,“爹爹,一会儿圣旨来了,还请你亲自去向皇上告明一切!”   爹爹!   此刻的这声爹爹何其讽刺,娄锦似乎是看死人一般地盯着他,娄阳,欺君之罪够你下地狱与万宝儿一路成那结发夫妻!   娄阳大惊,猛地喝道:“那水有问题,定是那水有问题!”   饶是他大喊大叫,可场内已经无人再去理会他。   目光一转,娄锦深深看了眼萧匕安,“萧匕安,如若娘出了什么事,这辈子,我们恩断义绝。”   话一落地,她转身便朝外跑去。   萧郡公忙道:“还不快把二夫人找回来!”   萧琴震惊地看着娄锦飞奔出去的身影,心头犹如辘撞。锦儿,锦儿……锦儿竟不是叔叔亲生,那她,看她方才与大哥……难道她早就知道?   方清雅见一众人还在发呆,心中也为娄锦母女心疼地慌,这事要是让哥哥嫂嫂知道了,还不心疼死。   “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回来,发什么愣!”   萧匕安看了眼那碗中的血水,便道:“娄阳,我便在这陪你等路公公到来。”   对上娄阳慌乱的神色,萧匕安微微抬眼,脑海中浮现娄锦那决绝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火。   这股怒火一转,便落在了娄阳身上。   铁证如山,娄阳百口莫辩。   他颓然一坐,目光呆滞,潦草的模样哪有方才那样的颐指气使。   他明明是来求得锦儿帮助,可没想到竟将自己送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路公公来了。”   随着下人低声的说话声,小路子走了进来。   小路子刚一入这祠堂,便怪异地发现这大堂之内的气氛很是怪异凝重。   娄锦并不在这,萧郡公和萧家族长已经三位长老在这,便是萧县公也不在这里。   他眉头一皱,娄阳?   他怎么会在这?   “路公公,我们萧家尚有一件大事要禀告于皇上。那圣旨还请路公公与我们一道进宫,问及皇上的意见,再看看。”   萧匕安朝路公公走了过去,这事既然已经闹到这种地步,那也不介意闹地再大点。   怎么回事?   小路子虽有诸多疑问,可看萧家今日的态度,想来必定是发生了大事,他微微点头,便朝外走了过去。   娄阳转身欲逃,可有人速度比他更快。   “你想去哪里?没想到你竟是十几面前那人,今儿个,你是哪里都去不得了!”萧郡公扣住他的衣领。   娄阳乃武将出身,自然不惧怕他,这时候不想在此与他周旋,他转身一把利剑闪出银光,一招击向萧郡公。   方清雅惊叫了声,萧匕安出手一击。   铿锵一声,利剑落地,而回头之时,只看到墙角上一抹黑影一闪而过。   “快追。”一行人跑到外头看去,哪里还有娄阳的身影。   路公公这才问向萧郡公。   “他是娄锦的亲爹,方才滴血验亲二人的血融为一体。我弟媳妇不忍受辱,方才跑了出去。我陪路公公一道进宫吧。”萧郡公叹了一口气。   在场之人纷纷唾弃道:“本以为他是大善人,没想到当初收留二夫人竟是那样龌蹉不堪,当初县公大人为二夫人受了鞭刑,他竟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和女儿送到别人怀里。这样胆小懦弱的人,不配做男人!”   小路子闻言大惊,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会儿,二人都没再停留,急忙入宫去。   一百二十九章 萌太萧郎(生了)   一百二十九章萌太萧郎(生了)   娄锦朝外追去,一路上冷风如刀,一片一片地从她的耳侧刮过,那是一种刺痛,如同被刮型一般痛楚。   眼见着娘跌跌撞撞的身影停留在那狂狼激涌的江边,娄锦的心猛地一提。   “娘!”瞳孔剧烈收缩,娄锦震惊地望着那皎月一般的女子站在江边,轻裾飞扬,衣袂如风。   方芸儿双眼含泪,她在想,世上再没有比她还要讽刺之人了。她有什么资格让萧郎对自己如此好?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身影,羊馨,这个女子,她的痴情和温柔小意,这十几年来均未改变,如若不是自己,她何至于此!   方芸儿摇着头,娄阳,你骗地我好苦。   她每每看到萧郎身上的鞭痕,都微微有些心疼,可现在想来,那鞭子仿佛是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难怪,难怪当初羊馨那般理直气壮,那样堵说自己。   而,更让她嗤笑的是,娄阳,他明明知道她和锦儿的身份,却在这十几年来无动于衷。   她可以怨可以恨,也可以被他如此冷漠对待。   可锦儿呢?   锦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以容忍别人在背后那样议论锦儿,他如能做到!   一阵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只觉得恨,无尽的恨意。   当初萧郎用他的爱包裹住了她的恨,她觉得命运之轮已经开始了运转,掌舵之人送给她最为幸福的帷幕。   可撕开这一切,竟是如此血粼粼的真相!   叫她如何再面对萧郎,又如何去面对萧家上下?   娄阳,他几乎毁了她一辈子,在她以为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却撕裂了她的幸福,告诉她这个世界何其讽刺!   可怜啊,可怜了她的锦儿。   锦儿定是早就知道的,她本就觉得锦儿这两年来的行为变得有些古怪,而那个诅咒,想来也是锦儿散播的。   她可怜的女儿,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该是如何心痛,该是多么恨啊。   都是她这个做娘的蠢笨,都是她这个做娘的亏待了锦儿。   “芸儿,别往后退,别走。”萧郎站在江边,他有些惧怕地朝前缓缓走着。   双眼紧紧盯着方芸儿的脚边。   狂狼席卷,有些已经打在了岸边,沾湿了方芸儿的鞋面。   萧郎惧怕极了,他知道这狂风浪卷的天气下,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   娄锦忙跪在方芸儿身前,道:“娘,如若您再后退一步,锦儿立马跳入这江中,死在您的面前。”   闻言,方芸儿惊地周身都冰冷麻木。   娄锦见她身子有些软,便道:“快朝我这儿来。”   方芸儿行动迟缓,娄锦也怕她一个踉跄,人和孩子都得出事。   “锦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萧郎,也对不起羊馨。”   狂风卷来,她晃了晃,娄锦的心几乎瞬间提高到嗓子眼。   努力压低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娄锦才道:“没有的事,娘,是娄阳,是娄家上下欺骗了娘。那样精密的布局,娘又如何能知道?锦儿只认是娘生的,锦儿只认娘。锦儿还要等着弟弟妹妹出来,看锦儿出嫁呢。”   出嫁?   方芸儿微微一愣,锦儿现在的身份,该如何嫁地出去?   娄府没落成这样,锦儿身份尴尬,一不是萧家的女儿,二也被娄府踢出了族谱。方芸儿咬了咬牙,她究竟做了什么孽,要女儿跟着她忍受这样的惩罚?   萧郎深深地望了眼方芸儿,“你既觉得对不起我,难道就这样丢下我吗?我受了那些鞭刑,难道是白挨的吗?我既有胆子冒充那恶贼,自然要护着你一辈子。还记得在羊馨的墓地前我说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洪亮,有如寺庙里的众多佛音穿耳而过。   一声一声融入她的记忆力,她顿了顿,想起了他们一道去给羊馨上坟之日,他说的话。   他让她怜惜他,莫要让他孤单地过。   她颓然一笑,抬眼看向萧县公,那目光恍若是钉在了萧县公的眼上。   一阵狂风袭来,娄锦眯起了眼,一步一步朝方芸儿走去。   许久,方芸儿才叹了一口气。   许是在萧郎眼中看到了那抹心痛和担忧,许是想起了他那日所言,许是萧郎被鞭笞那日的情景再次浮现。   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去,颓然一坐,便坐在了岸边。   激冷的水涌了过来,娄锦忙拖着她朝内挪去。   她被江水打湿的衣袂令她脸色苍白,贴着方芸儿的耳边,她低声道:“娘,我知道,我从十二岁那一年便知道娄阳是我的亲生父亲。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事了。您好好休息,锦儿陪着您,爹爹也陪着您。锦儿乃是天之骄女,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差到哪儿去。便是没有入萧家族谱,我还是您一介郡主的女儿,是世上最为护短的固伦公主的外孙女,是大齐最富盛名的娄锦。”   她笃定地说着,这是她这一辈子说过最为狂妄的话了,可这话,娘爱听。   她微微眯起眼,蹲在了方芸儿身前。   皎洁如月的脸上杏眼神采飞扬,唇角含笑,犹如一朵开在雪上之上的傲骨红梅。   她娄锦,即便是被父亲如此抛弃的女儿,也绝不输给任何女子。   这便是,她的骄傲。   被娄锦那样傲然的目光所激,方芸儿几乎是怔住,她的锦儿长大了,从什么时候,十二岁那年吗?   现在的锦儿,面对一切从未有过一丝惧怕。更是在这样被解开创伤之时,也如此淡定从容。   方芸儿微微叹了口气,心却一阵激荡,她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展颜一笑。   “好,好,娘的锦儿是娘这一生的骄傲,既有锦儿这样的女儿,娘也不能给你丢脸。”她缓缓站了起来,沉重的肚子让她动作极为缓慢。   对上萧县公的眼,方芸儿却沉静了下来。   她道:“萧郎,我欠了你十几年,该是要用一辈子来还你。你……”她顿了顿,低了下头,又抿了下唇。   “你,可还要我?”说这句话之时,她的手拽地紧紧的,衣裙被她的潮湿的手几乎揉捏成褶皱。   萧县公呵呵一笑,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来。   他猛地抱起她来,将她拥入怀里。“除了你,我还有谁?”话刚落地,他便是严肃嘱咐了起来。   “你既知道你欠我的,往后可不能如此吓我。你随我回萧家,就算锦儿不是我亲生,她也唤了我爹爹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习惯了。”   方芸儿微微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再次入萧府,面对的是怎样的脸色,她会给萧郎带来什么麻烦吗?   可是,还不等她细想,一阵剧痛袭来。   方芸儿当即叫了出来。娄锦忙起身道:“娘,您怎么了?”   “好痛,锦儿,我好痛。”   素手切脉,娄锦双眼一凛,“爹爹,娘要生了。”   萧县公眼中闪过一阵慌乱,他可是头一次遇到老婆生孩子,刚听到这个消息,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一向冷静自持的萧县公登时没了分寸,只一遍一遍重复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去哪里?要生了啊。”   娄锦在一旁看得闷笑,奈何娘这身子可经不起他耍宝。   “快回家吧。家里稳婆也已经准备好了,奶娘也都在,我在一旁护着。娘方才动了胎气,孩子要出来了。”   “回家?哦,回家,赶紧回家。”萧县公傻乎乎地朝着西方走去,娄锦在后提醒道:“走错方向了。”   方芸儿忍着一肚子的痛,看萧郎几乎是痴傻了一般,也不禁笑了出来。   她伸手轻轻压住萧郎的手,道:“没事,会……啊,好痛。”   “还没事?”萧县公顿时就像那热锅中的蚂蚁,方芸儿刚说没事的时候他还舒心了下,一声尖叫,又恢复到原始状态。   娄锦不禁翻了下白眼,忙在前面引路,便不断加快速度奔跑了起来。   方芸儿痛得额头冷汗涔涔,眯起眼的她见到前方奔跑的身影,心一阵颤动。   好在,她还有锦儿,她还有萧郎。   萧郎用爱将她的恨包裹,锦儿更教会了她坚强。她摇了摇头,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竟还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刚到萧府门口,娄锦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流萤和乌嬷嬷。   她没有废话,道:“流萤,叫人烧水,乌嬷嬷,把稳婆和奶娘叫来,娘要生了。”   全府上下几乎沸腾,没有谁敢把方芸儿这一胎忽视了去。   方芸儿这一胎从刚怀孕开始便倍加小心,以萧县公为首的萧家上下,没一人敢懈怠。   当初混入一个奶娘和一个丫鬟,被娄锦赐以极刑之后,更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下人们纷纷听从命令,严阵以待。   萧县公将方芸儿放在床上之后,便愣愣地站在那,他虽低着头与方芸儿说着,不会有事的。   可见娄锦在一旁,他还是问,“我该做什么?锦儿,你一定要让你娘母子平安啊。”   天啊,娄锦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唠叨。   更何况,此人是一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冷静少言的萧县公。   娄锦不住点头,反复说了几遍,便把萧县公请了出去。   她可没敢让萧县公在此添乱。   方芸儿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流萤命丫鬟们把热水送进去,又送了在灯火下烧了遍的剪刀,便在门外呆着了。   她和乌嬷嬷互相握着手,都紧张不已地朝内看去。   夫人的待产虽是这个月,可应该是月底的啊。   如此突然,好在萧府早做了准备,稳婆本就少,要是晚了一步,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呢。   乌嬷嬷看了眼里头,再看了眼,站在那不住颤抖的萧县公,不禁扑哧一笑。   以往给她十万个胆子,她都不敢笑主子。   可现在看萧县公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流萤朝乌嬷嬷的目光看去,见萧县公满脸苍白,双手十指相扣,木讷一般看着屋子的帘帐,似乎这样看着,这帘帐便能打开一样。   “啊!”尖叫声冲破屋子传了出来。   萧县公竟也跟着尖叫了声,吓地在场的丫环小厮婆子们一大跳。   这里头的叫声本已经够可怕的了,萧县公这唱的是哪一出。   “县公大人,您还是坐下吧。”乌嬷嬷不忍心出口劝道。   “我哪里能坐地下,芸儿是不是很痛?”   生孩子当然痛,乌嬷嬷眉头一阵抽动,本还想再说一句,可想到萧郎的年纪头一次做爹,自然是紧张万分。   便抿了下唇,安静地站在一旁。   “啊!”   “啊!”   前一声是方芸儿发出的,后一声是萧郎发出的。   无奈,在场的众人的心脏要经过双重考验,心都要狠狠地震颤一遍。   流萤站在那,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站在她身后的丫鬟们更是惊地猛然耸肩。   天啊,这府中下人们也有生娃的,可没被如此惊吓的。   不知道萧郎这么喊是不是帮助夫人减轻痛苦,可看他脸色刷白,额头冒汗,冷飕飕地站在风口处,一个个只能硬抗下来。   屋内,娄锦额头已经冒汗,可听着萧县公接二连三的叫声,心脏也果真受不住。   她将银针扎入方芸儿的几个主要穴位,便道:“娘,您听,爹爹在外头也为你鼓劲呢,可要加油。”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等着娘生下孩子,萧郎这辈子怕是抬不起头来了。   稳婆们面上露出了惊喜之色,“夫人,再加吧劲,头出来了。”   方芸儿看了眼娄锦,许是锦儿事先给她准备了不少良药,虽还是痛,可生下来可比生锦儿的时候容易多了。   可这样的阵痛,她还是嘶声叫了出来。   “啊!”   “啊!”   乌嬷嬷抬眼望向苍天,眼看着流萤被吓地不轻,忙道:“一会儿,我给大家煮点压惊茶来喝。”   所有人均感谢地朝乌嬷嬷看去,无不是一副充满希望的模样。   萧县公浑然不觉自己的杀伤力,此刻看向乌嬷嬷道:“那有劳乌嬷嬷给我也加一杯吧。”   乌嬷嬷险些踉跄了一步,好半晌才道:“……好。”   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响亮,震耳。   娄锦刚抹了下额头,命乌嬷嬷进来,这才将襁褓把孩子包裹起来。   乌嬷嬷可没现在就让县公进来,刚要把孩子带出去之时,稳婆又道:“小姐,肚子里还有一个。”   还有?   乌嬷嬷首先脸色一白,她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喜事,为何在她听来会这样吓人。   她已经决定了,再第二个没生出来之前,孩子绝不能给县公抱。   太可怕了。   果然,萧县公接二连三的惊叫声,吓地不少人脸色苍白,待第二个孩子生出来后,方芸儿睡了过去。   而娄锦抱着第二个孩子出来后,才舒了一口气。   萧县公停下吓人的嘶叫,忙看了眼两个孩子,竟还没细看,就道:“我去看看芸儿。”   娄锦扬唇一笑,看着弟弟妹妹,不禁感慨起来。   还是萧郎的功夫到家,一下子给她送来了两个。   她道:“走,抱去耳房。”   留下流萤在这守着,流萤哀戚地望着娄锦的背影,有些酸涩的眼干干的,她有点惧怕和县公大人呆在一起了。   萧县公一入了屋,便看向已经收拾干净的方芸儿。   她虽出了一身汗,好在被褥都换了新的,倒也顺利地很。此时她沉沉睡去,一缕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丝丝缕缕打在了方芸儿的脸上。   许是因着睡着了,她的脸微微带着粉色。   萧县公愣愣地站在那,目光有些呆滞。   此时的芸儿,周身散发出一种极为柔软的光芒,一股暖意陡然从心底升了上来,包裹住他方才惊吓地冰冷的身体。   此时,他才发现那丢失的力气才回到了自己身上。   低下身来,他道:“芸儿,我在这里陪着你。”   见到这一幕,流萤才舒了口气,好在,一切正常。   娄锦将两个孩子放在了床上,这才好好看了起来。   好小啊,小脑袋小胳膊小腿。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一双眼眯着,可怜的模样,真是爱煞了她。   她左边看了眼,右边看了眼,这才看向身后的乌嬷嬷道:“乌嬷嬷,你看,这女娃长地和我好像啊。这男娃,啧啧,几乎和爹爹一个模样。”   娄锦笑了出来,道:“想来娘生出来的女娃都长一个样。”   乌嬷嬷看了一眼,女娃可爱地吸着手指,而男娃则活力充沛,哼哼了声。   因着男娃先出生,虽是双胞胎,可也分了个先来后到。   娄锦笑得眯起了眼,“上次听娘说,取了一个叫做萧容的名字,可现在有两个孩子,这……”她顿了下,想着,这女娃像自己,不若就由自己取个小名。   “女孩就叫冬儿吧。”她朝两个孩子亲了亲,又亲了亲。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眨了眨眼,看小姐这样,那是极喜欢孩子的,不知道小姐以后成亲后,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娄锦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被惦记上了。可不是嘛,乌嬷嬷可是好奇地紧,想着今年的日子倒是过得飞快,刷地一下已经到了深秋,这样的话,待明年春天及笄,也该快了。   约是过了下午,二院子里聚集了许多人。   大将军方宏全家几乎都来了,便是方逑也都赶了过来。   而刚从宫中回来的萧郡公,立马带着方清雅和萧琴,萧匕安寻了来。   这消息虽没穿开,可各家各府都已经知道方芸儿生了龙凤胎。   这可是难得的事,要知道京城虽大,可龙凤胎却极少,从前朝开始,生下龙凤胎便是吉兆,自然有不少人要来道贺。   娄锦抱着女娃,来到方芸儿的床前,而萧县公则是无奈地抱着男娃。   自然,萧县公为何要给孩子取名为萧容,一是与笑容谐音,二是,他更喜爱女孩,本想着取了这个名字,能有个好兆头,生个女娃。   这下愿望是实现了,可容这个字却给了男娃,女娃被娄锦硬套上冬儿这个名字。更何况,娄锦那样宝贝,都不让他抱了。   “娘,快看看,冬儿长地和我真像,以后定要倾国倾城的。”她如此一说,方芸儿便被逗笑了。   她摇头轻笑道:“你倒是越发有了自知之明。”   娄锦微微仰头,笑道:“那是继承了外婆的天姿国色。”一番话,把站在一旁的固伦公主逗地合不拢嘴。   固伦公主坐在太师椅上,道:“锦儿,快把冬儿抱过来我看看。”   方宏看了眼冬儿,忙点了下头。他也没冷落自己的外孙,这道:“容儿也抱过来我看看。”   萧县公把笑容抱过去,方宏便道:“恩恩,根骨非常好,是个练武的材料。”   固伦公主听言,忍不住又要抬杠,“才刚出来就想要折腾了?”   方宏笑了笑,道:“我们现在是三世同堂,何时四世同堂自然是最好。瑶儿下个月出嫁,锦儿明年及笄。我这老头子倒也不求什么,喜事多点就好。”   这话说到所有人心坎上来了,众人闭口不提娄阳的事,这事已经抛给皇上来解决,固伦公主心中有恨可也不敢在这时候说出个什么来,坐月子之人最忌讳心情不够爽利。   方瑶站在那,脸色微微有些红,见娄锦抱孩子有模有样的。   道:“锦儿可比娴熟呢,看她抱孩子那样,再大些,便能成全了祖父和祖母的希望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想着一会儿人不在的时候扎她几下,好让方瑶长点记性。   屋内,不少人看着萧县公笑了起来。   府内没什么秘密,几乎刷地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萧县公的窘态,便是方宏和固伦公主又是满意,又是好笑。   萧县公咳嗽了声,这才走到方芸儿身旁,道:“芸儿,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   他朝众人打了个晃眼,全部人都走了出去。   方宏唇角的笑才缓缓褪去,换上一脸肃穆又极为冷厉的模样。   固伦公主命人把孩子带下去,这才拉着娄锦和方瑶朝大堂而去。   府中闲杂人等均被屏退,大堂之内,所有人面色森冷,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雪隆冬。   “这事,想必已经在京城传遍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方宏看了眼萧县公。   一百三十章 顾义熙的疑惑:她是谁   一百三十章顾义熙的疑惑:她是谁   萧县公点了下头,“已经命人在京中散发了一些话,这些话只会利于芸儿母女,而且以锦儿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想来这事一传出去,锦儿的名望必然会更上一层楼。”   自然,舆论的力量几乎可以左右朝政。   娄锦笑了笑,“如此,皇上对萧家也怕下不了手了。”她很清楚,皇上一向拿不住萧家的错处,此番虽答应了严惩娄阳,可萧家却对皇上说了慌,但从萧县公对娘的感情上出发,必然能为萧家赢来不少舆论。   便是皇上,怕也无从下手。   萧郡公道:“如今娄阳已经逃跑,皇上下了命令,定要逮捕他,严惩不贷。娄府上下均被扣押,不过好似逃了一个姓洪的女子。”   洪娘子?她倒是机灵,得了消息就卷款潜逃了。   “娄阳若是被抓回来,我定要让他好好尝试一番鞭笞的滋味。”固伦公主咬了咬牙,她这丈母娘自然是心疼女婿,萧县公没做下那事,却解救了芸儿,当初大将军的鞭子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瑶定定地望着娄锦,心中自然也是震惊不已。   她不免问出口来,“锦儿,你是如何知道他是你的生身父亲?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琴也点了下头,她很想知道。   从娄锦这两年多来的举动,她便是心惊,即便锦儿再恨娄阳,也无须到这样步步打压的地步。   毕竟娄阳只是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可他没有谋害任何人的性命。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子都停留在了娄锦身上。   是啊,她是如何知道?万宝儿的死,娄蜜的死,娄世昌的死,娄府以极为快的速度迅速没落。   这和她都有关吗?   方宏也深深看了眼娄锦,锦儿的心性他很清楚,锦儿她素来爱憎分明,心地善良,便是知道了娄阳的身份,再痛楚怕也不会下如此重的手。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她苦笑了声,没想到,终于到了这一日,全面托盘而出的时候了。   面对众人震惊的目光,娄锦微微一笑。   便是一直跟在娄锦身侧的乌嬷嬷和流萤也才明白,原来当初那伤害了夫人的人竟是娄阳。   他们能明白娄锦对小姐的恨,可是,娄锦的诸多动作仿佛又不仅仅是恨。   “锦儿实际上已经不是当初的锦儿了。”娄锦缓缓说道,她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停留在外头那颗高大的梧桐树上。   桂花树被风一打,金色的花儿如飘絮一般落在了泥土之上,迷人的芬芳伴随着冷意随风而入,娄锦道:“按照历史的发展,我本应该嫁给武世杰,并且在成亲当日被武世杰甩下,他改娶了娄蜜。”她顿了顿,众人不解的目光投来,她嫣然一笑。   “那时候外祖父和外祖母暴毙,舅舅死在了异乡。那时候方瑶嫁给了娄正德,后来家族没落后,方瑶郁郁而终。而娄蜜嫁给了武世杰……而娄阳当上了大将军。万宝儿揭露了娄阳乃当日的罪魁祸首,他毁了娘,又娶了娘,便赢得了好名声,也得了外公的支持。可他又娶了万贵人的表妹为平妻,如此双方帮助,他的仕途平步青云。娘忍受不了打击,身死,而我和娘被钉入棺木沉湖死在了娄府的那个莫大湖水里。”   她淡淡地说着这听着令人心痛的字眼,目光中隐隐有着泪水。众人一阵惊颤,锦儿说的是真的?   “这不可能!你说的是梦吗?”方宏都站了起来。   固伦公主拿着茶碗的手一颤,砰都一声,碎裂了。   娄锦笑了笑,“后来我重生回到了十二岁,那时候我落入春水,病得不轻。便开始算计着查出一切,包括是什么手段让外公和外婆暴毙,又如何阻止舅舅客死异乡。再挽救娘的命运,更要让万宝儿和娄阳付出惨痛的代价。而那参与谋划的万贵人,也在我的算计之内。”   噗通一声,只见方宏猛地坐了下去。   他信锦儿的。可如若这个事情只有锦儿一人记住了,那她承受的是什么?   萧琴几乎后退了一步,所以,所以锦儿才在皇上下了旨意让方逑出京守卫的时候,下了毒。   这是……   方瑶摇头,她竟差点嫁给了娄正德?   料想着那段时间,娄锦拼命阻止,又那样与娄正德勾心斗角,原是为了自己?   而如今细想,她能嫁给左御风,那是多么难得的幸福。   流萤惊地跳了起来,她道:“我知道前世大将军和公主是如何暴毙的了。是摩云翅!”   没错!   方宏和固伦公主并不明白摩云翅的事,这事原也在摩云翅啄了万贵人一双眼睛之后告一段落,没想到…。   娄锦点了下头,“外公喜欢鹰,有人便送上鹰来,我拦下鹰来,只是心存怀疑,后来让训鹰人阿亮细细查来,记录它的习性,这才发现摩云翅翅膀下被抹了不少毒素,而深爱鹰之人喜欢与鹰同吃,这毒素一点一点加入到水杯中,救了自然会暴毙。”   娄锦似乎在说一个平常的事。   可所有人想来,都后怕不已。   如此精密的设计,若不是娄锦心细如发,又怎么能发现?   方宏和固伦公主对视了一眼,心犹如被一道闪电劈中,噼噼啪啪,惊颤不已。   “而娘,我选中了萧县公,二人合演了一幕,县公他吃了不少苦,我原也是笃定了他对娘的感情这才找了他,让他承认当年那人是他。”娄锦深吸一口气,这一重一重的压力仿佛像泡沫一样,随着她每说出一句就扎破了一个,心中的压抑仿佛也散了开来。   她轻松地对着众人笑了笑,目光一转落在了脸色凝重的萧匕安身上。   “至于匕安哥哥,我是知道他十九岁那年死在了自家的火房子里,又听得外公称他为稀世奇才,这便生了救他一命的想法。”她歪头轻轻一笑,这话一出,萧郡公才深深看了娄锦一样。   娄锦的做法,对萧家乃是大恩。   萧郡公记得他寿辰那日,后院起了大火,那日,匕安本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吧。   想到此,他不禁一颤,如若这个事真发生了,萧郡公和县公又没有男嗣再出,族中必然要将大权收去,而随之继任郡公和县公之位的只能是萧家那些虎视眈眈又不知道长进的后辈了。   娄锦交代完毕,便沉默地坐在那。   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可不难看出,她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了前世,那个令人心痛的真相。   微微阖眼,她道:“好在,这一切都还好好的。”   固伦公主听得她这句话,心是又痛又怜,可怜的孩子,竟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她忙扑了过去,抱住娄锦,抹泪道:“好孩子,苦了你了。外婆要感谢你,救了这么多人,可怜你一个孩子,周旋在这么多人面前,难怪,难怪当日太医说你忧思过重。”   方瑶只觉得唇角发酸,感动地心肺都堵了起来,她抱住娄锦,一个狠狠地掐,道:“好你个臭丫头……。”她呜呜了两声,就抱着娄锦哭了起来。   萧匕安沉默地站在那,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朝她走了过来,脚步一顿,停在了离她一米左右的前方。   他深深地望着她,那目光幽幽,无悲无喜,娄锦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转身朝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娄锦把整个经过大致地说了一遍,萧琴扼住双手,眼眶隐隐有着一抹热血引动。   她在后怕,好在当时并没有把锦儿下毒这事说出来,否则事情未成,按照大将军和固伦公主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锦儿当时哭地那样凶,她一想起来,便是心中疼痛不已。   方宏登时眯起了眼,“一定要抓到娄阳,便是尸体,我也要鞭尸三百!”   若没有锦儿阻止,这样的惨剧是不是真如历史一样重演。   他还记得当初方宏带着藏空相士来府中为中毒的方逑看诊,若非娄阳之子夭折,是不是方逑就要客死异乡?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后背犹如被一道冷幽幽的东西一下子击打中了,如芒在背。   可他更心疼锦儿,更心疼芸儿。   娄阳竟还差一点要了他外孙和外孙女的性命,也差点让芸儿丧命。   如此,他方宏更不能给他任何一个好活的机会。   “全力通缉娄阳,暗地里要比皇上更快找到他。”方宏眯起了眼,环视了眼周围几人犹疑的目光,他笑道:“别担心,会留他一命让他跟皇上交差的。”   当初娄阳乃是皇上宠臣,娄锦虽只说了一些,但居于权力风暴中心的方宏如何能不明白,前世自己的死,难道就没有皇上故意的纵容?   方宏更是要在皇上之前找到娄阳,好好惩治一番,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被自己的女儿及早一步洞察,更死于非命!   沙场征伐,方宏是个狠辣的,动手起来全然可以不顾一切,他已经给足了皇上面子!   固伦公主想了想,道:“藏空相士那去找找,他娄阳在京中能靠得住的朋友,怕也只是藏空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藏空相士,那个满口胡言的道士,不知道有没有利用他那所谓的箴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从来就这么相信。   几日过去了,京城几乎所有秘密的公开的部队,士兵都在寻找娄阳此人。   而萧府却比以往要宁静地多,秋日的冷并未把这后院子的春暖融融给消散去。   此时,耳房之内,几道依依呀呀的哼哼之声传出。   娄锦刚送了安胎的药给方芸儿服下,便道:“怎么搬到耳房来住了?”   方芸儿自从醒来之后,便要求与两个娃住在一起,为此,萧县公还郁闷了两天,不过好在,这两个孩子讨喜,萧县公也没说什么。   粉色的床上轻纺都新洗了一遍,干干净净的。   方芸儿躺在床上,右手撑住自己的头,左手抚着两个并排躺着的小奶娃,一双微挑的杏眼含笑。   她喝下药后,便道:“锦儿,快过来看看。冬儿和你小时候几乎一样,一吃完就睡。倒是容儿,动来动去的。”   她是坐月子的时候,日子单调乏味。好在方清雅,萧琴时常过来,便是固伦公主也是两三天就来一趟。这才开朗了了起来。   娄锦笑了笑,道:“娘,可听到下人们怎么说爹爹吗?”   爹爹?   方芸儿微微一愣,道:“那日我昏睡过去,你们几人出去后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不过是在讨论爹爹的窘态罢了。”想起萧县公那日的所作所为,娄锦再次抿嘴笑了起来。   便是跟着娄锦一道进来的流萤也笑了笑,道:“夫人,您就安安心心地养身子,今天皇后有事召了小姐入宫。一会儿就走。”   皇后?   “皇后找你做什么?”方芸儿皱眉想了想,皇后与锦儿素来没什么交情,锦儿没入萧家族谱,又是那没落的娄家女儿,若要入宫,那是以什么身份?“就怕宫中有人生事。   娄锦笑了笑,示意没什么事,转移了方芸儿的注意力之后,娄锦便朝外走去。   这几日虽足不出户,可娄锦明白这段时间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娄府的那朱红漆面的大门几乎被烂菜和烂东西砸烂。   更有百姓日日经过娄府门前,便猛吐口水。   而,娄府附近的几户人家都搬离开来,仿佛那里是什么不祥之地。   而娄锦在京中的名声达到了空前的盛名。   更有人言,娄锦早知道娄阳是他父亲,可顾念父女情谊,即便被踢出娄家族谱,也没把当初的那事告发。   大大响应了大齐皇朝的孝念,天下无不是夸奖之词。   便是普通百姓都纷纷把娄锦的故事渲染成了一个个感人肺腑的实际,一传十十传百。   再有的三岁以上的孩童都知道娄锦这个名字……   此乃后话。   想来皇上定是后悔的,路公公若是及早一步下达圣旨,此时,皇上或许就有了个借口,毕竟萧家与将军府走得太近了。   可现在呢?   皇后?   坐在轿子内的娄锦听着闹市中的各家百姓的吆喝声,微微垂了下眸,怕是不甘心吧。   皇后母仪天下,随便一个不软不硬的针便能帮皇上解决掉不少麻烦,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心中隐隐生了几分警惕之色。   只是,入宫……   会遇上他吗?   娄锦的胸前,一直小狗钻了出来,朝娄锦汪汪叫唤了起来。   娄锦低头,道:”你家主子也认不得你了,你可怜还是我可怜?“   阿狸呜呜地低下头去,它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一阵扭曲。娄锦看了半晌,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这只狗成精了吗?那样子看过去怎么感觉在笑?   她咳嗽了声,又道:”快进去吧,有空应该让你和追云在一起,不知道追云喜不喜欢你这只公……犬。“   ”汪汪……“   站在紫禁城下,那一抹绯色的女子微微仰头,看着这高大的城墙,脚步缓缓朝内跨去。   一眼望去,那是绵长的一条路,高高的层层叠叠的汉白玉石阶,天上一轮骄阳如血,尽管血红亮地透彻,可这空气依旧干冷地很。   娄锦呼出一口热气,眯起眼看着这雾气在空气中散了开来。   正上台阶之时,一道月白的身影从一旁的拱门处一闪而过。娄锦微微眯起了眼,眉头紧紧一蹙,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朝那过去。   那月白身影之后,刘韬呼唤道:”爷,您的狗已经送人了。“   娄锦疾步过去,躲在了拱门后。   前方急促的脚步声停了下来,那声音依旧温润如玉,却带着几分不解。   ”送人了?是谁?五弟吗?“他皱起了眉头,转过身来朝刘韬看了去。   清亮的眸子依旧,他身姿高昂,英挺的五官犹如皓月一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迷人魅力。   他便是那样站着,时而蹙眉,时而问了两句。可刘韬支支吾吾,他猛地一喝,道:”你应该知道,阿狸对我很重要。“   刘韬额上已经落下了几滴汗水来,他当然知道。   他更知道娄小姐对你更重要!   娄锦站在那偷听,彼时终于明白那条公狗那样得瑟扭曲的笑因何而来。   她咬了咬牙,她竟然在吃一只巴掌大的公狗的醋!   翻天了!   就在她磨牙霍霍之时,胸口处一道黑影跳出,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鼠窜一样,越过拱门,乌溜溜地一团朝顾义熙飞奔过去。   顾义熙双眼一亮,他左手负在腰后,右手伸直,似乎在邀请,又似乎在等待。   殷红的薄唇绽放开了一缕轻笑,见着阿狸跳到他的手心,他道:”去哪儿了?“   阿狸汪汪汪……   如此不知道汪了多少声,娄锦听得双耳发麻,从来不知道这狗有如此聒噪地时候。   她小心觑了眼顾义熙。   他有些瘦了,然而,清瘦的他却依旧清尘脱俗,俊美无俦的脸上写着不可思议,再然后便是蹙着眉头,朝拱门处走去。   他的脚步不算轻,很有规律,徐徐的。   一如他的性子,却让她心如捣鼓,如雷一般的心跳声在耳边响起,娄锦的心提地很高很高。   这一刻,她真想屏住自己的呼吸。   可那脚步越发近了,娄锦见到那白色的银龙靴子上浅蓝的祥云和一层不染的衣衫下摆那金丝绣成的张开的龙爪。   就在那靴子就要靠近之时,打破了这里诡异的宁静。   ”哎呀,锦儿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呢,皇后已经在坤宁宫久等,让老奴到这里来找你。“邢嬷嬷拉了娄锦一把,娄锦没来得及犹豫,就被邢嬷嬷带着朝玉阶上走去。   锦儿?   顾义熙微微皱了下眉头。   刘韬不住地擦着额头,这大冷的天气,刘韬怎么觉得后背发凉,一丝丝凉意从脚心一路窜到了后脑勺。   一双冰冷的眼看了过来,冷幽幽的目光,让刘韬擦汗的动作一滞,忙低垂下头来。   他谄笑了声,”这天气,真热。“   ”是吗?那你便脱了上衣,在这里站个一个时辰吧。“月白的袍子随风而动,他站在拱门外,飞身朝宫墙上翻去。   瞥见邢嬷嬷身后那抹倩影。   一件银水波纹为底,上绣青鸟春枝的素色长袍,佩以浅绯色云锦披帛,素净的颜色,不算复杂的搭配,恰到好处的一缕幽香。   她脖颈处的一片碧青薄纱令他眉头微微一蹙,青色,碧青色……   阿狸朝娄锦的方向汪汪大叫,娄锦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朱红的明日下,一袭月白站在迎风而立,娄锦微微一愣。   这衣服……   她方才没有细看,如今看来,竟是他只穿过两次的衣服。   一次乃是今年春日,一次乃是他”服下“忘忧水之前的那一日。   广袖,宽袍。领子几乎开到肚脐眼。   蜜色的胸膛,高大的他若一朵盛莲站在朱红的城墙上,耀眼的琉璃瓦洒满了金色的波光,他仿佛站在佛光之中,只那样遥遥相望。   他几乎怔住。   一时间无法解释自己所见到的那双眼睛,明媚含水,杏眼流波,却清丽地犹如山岚中的一弯明月。   他愣了下,一丝莫名的熟悉从脑海中一晃而过,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再细看之时,那人影已经消失在那回廊的尽头,入了第二道门了。   ”她是谁?“他低下头来,风吹起了他的乌发,方才那一个影子,密如水,却光可鉴人的头发,让他的心微微一动。   那仿佛有着一道深渊,吸引着他更靠近一点,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柔滑的触感,和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面对顾义熙这自言自语,阿狸再次……   汪汪……   娄锦直直往前走去,她突然想到,该做些准备了。   是了,既然再次见到他,她可不想浪费从现在到明年及笄的时光,她见着娘生了娃,可爱地不行。   她时常爱不释手,这边亲亲,那边亲亲,看着奶娃哼哼,乐此不彼。   等她十五岁及笄成婚,她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便是把玩一定也很有意思。   娄锦这般无良地想着,心中已经开始在酝酿一个计划。   被带到坤宁宫中,坤宁宫上下并没有谁特地朝她行了礼,或许是她目前不尴不尬的地位,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   不过,让娄锦惊讶的是,她见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熟人。   金漆的铜鼎上香烟袅袅,屋内香气袭人。   一道秀丽的人影站在那,紫袍长及拖地,那女子垂首站在皇后面前,恭敬地接过三个牌子。   ”这都是钦天监送上来极好的时日,你看看,喜欢哪个?“皇后说着,似乎没看到走进来的娄锦。   紫晓笑着点了下头,将那三个牌子放入手心,细细看了一遍道:”就下个月初五吧。“   皇后眯起了笑,钦天监选了三个黄道吉日,而这下个月初五是离今日最近的。   许是刚发现娄锦,她笑了笑,道:”锦儿也来了呢,快进来。看本宫的记性,只想着给紫晓挑选成亲的日子,竟忘了你了。“   成亲?   娄锦微微挑眉,才想起上次她假扮秦娟,而顾义熙逃婚之时,紫晓被留在了大殿之上。   紫晓转了过来,朝娄锦盈盈一笑。   屋内的光线并不算太明亮,光打在了紫晓的脸上,一半光亮,另一半被光挡着,看过去,有些阴沉。   许是如此,紫晓的笑在娄锦看来,便失去了生动二字,更多的是一抹难以令人接受的阴暗。   娄锦只朝她点了下头,便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召臣女前来所为何事?“   ”臣女?罪臣之女?我记得娄阳已经被通缉,并已贬为庶民,你何来臣女二字?“话音从娄锦的背后传来。   这声音,娄锦不用回头,便已经辨认了出来。   此人乃是白玉。   白玉缓缓走了进来,她的眼仿佛淬了毒一般,冷冷盯着娄锦。   秦娟入牢之日,她亲自去看了,秦娟乃是她的好姐妹,却被娄锦这贱人设计陷害,以欺君之罪和污名被施以绞刑。   娄锦这贱人却活得好好的!   娄锦恍若未闻,只微微瞥过一眼,似乎从未看白玉一眼,而是转而看向皇后,道:”臣女乃郡主所出,按照皇室规矩,当可以称为臣女。“   白玉猛地眯起了眼,恶毒的目光几乎将娄锦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娄锦丝毫不为所动。   屋内的气势剑拔弩张。   凤袍中,一双柔白的手微微抬起,示意安抚。   皇后笑道:”锦儿,本宫今日叫你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本宫听闻你早就知道娄阳的身份,竟还与萧县公合谋欺骗世人,便是皇上也轻信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欺君之罪呢?“   她缓缓站了起来,通身的威严霎时放了出来,那是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便是紫晓和白玉都低下头来,不敢与她对视。   这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娄锦微微低下头来,娄锦能感觉到一抹杀意从四面八方犹如钢针一把朝她涌射了过来。   一百三十一章 三皇子的侍读   一百三十一章三皇子的侍读   然而,她的面色变得宁静,目光依旧幽静似水。   “如若皇后这么说的话,天下有太多人犯了欺君之罪,都得斩首示众了。先有我婶婶窦氏与娄正德密谋欲杀害于我,后更以娄正德的死怪罪在我头上,世人蒙受欺骗,此一,窦氏全族罪犯欺君,理应问斩。紫堂与紫晓姐妹在国子监对萧家子弟萧匕安下毒,此事并未公开,众人以为这二人乃是循规蹈矩可亲可信之人,此二,窦氏上下欺君罔上,理应九族全灭。锦儿素来才疏学浅,对这些律法也不甚熟悉,不过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么说了,不知道锦儿所言,皇后娘娘以为如何?”娄锦幽幽的几句话,仿佛是一道凌厉的风一般灌入整个大殿中。   紫晓眯起了眼,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皇后则是微微挑眉,双眼间有凛然的一波光一闪而过。她微微一笑,“本宫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她对娄锦招了招手,便道:“不过,满朝文武都在谈论这一事,对于此,皇上忧心忡忡,本宫以为,不过是做个面子给皇上,锦儿你委屈点吃点苦便能成全本宫的这一份对皇上的痴心。”   娄锦朝皇后走去,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微微一笑。   些许讽刺,些许无奈。   皇后的脸面,皇上的脸面,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是要给。   只不过,她暂时并不想多言,只等着皇后开口。   她素来明白自己的后背站着的人是谁,有外公,有护短的外婆。她自然可以有恃无恐。   良久,娄锦还未说话。   白玉站在一旁,见气氛很是尴尬,咬牙道:“怎么?你一个罪臣之女还拿捏着不放,见过不要脸皮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   话刚落地,娄锦的幽幽目光就转了过来,淡淡的,一如这被风卷入的梨花香气,却仿佛隐含剧毒。   令人不敢呼吸了起来。   皇后扫了娄锦一眼,娄锦的姿态依旧恭顺,低眉顺首,若非见识到了她的伶牙俐齿,此番必定也以为这是一个极为乖巧的女子。   皇后笑了笑,“本也没什么,不过是希望你暂时成为皇嗣的伴读,好让群臣能停止这番啰嗦的行为。”   皇后似乎在与娄锦套近乎,毕竟“啰嗦”这两个字被群臣听到了,少不得又一顿牢骚。   只不过,伴读?   娄锦细想了一遍,皇上的子嗣并不多,公主几乎都嫁出去了,她要与谁做伴读?   皇后眯起了笑,做伴读这一事也是做多考虑之后。   将娄锦牢牢扣在宫中,这宫里可比不得宫外,稍微有些错,便能放大开来。   以后便可以震慑大将军和固伦公主。   见娄锦依旧没有说话,她淡然的模样仿佛在听一件与她浑然无关之事。   “这人,我已经选好了,不若就给太……”   “既然是皇后娘娘要求,锦儿也不再推迟,听闻三皇子这段时间失忆,必然有不少事情不太熟悉,锦儿自求为三皇子伴读,还请皇后恩准。”   她陡然的打断,让皇后有些措手不及。   皇后微微一愣,她竟主动请求在三皇子身边?   便是她愿意,皇上肯吗?   娄锦这话刚落地,便有两道目光刷地一下,犹如利刃朝她飞来。   她微微抬眼,白玉的眼中隐含恨意。   而紫晓……   紫晓依旧是笑着,可那笑却显得很是朦胧难懂。   娄锦微微歪着头,眼角挂上了一抹笑意,“那么,多谢皇后娘娘恩赐。”   “你,等等。”皇后危险地眯起了眼,她何时下了赏赐,这娄锦的脸皮真不是一般地厚!   皇后沉下声,暗暗让自己抚平了气息,这才道:“本宫虽是六宫之主,可三皇子是何想法,本宫也要过问一番。如若他不愿意,本宫也不能勉强。来人,请三皇子过来。”   三皇子不愿意?   娄锦点了下头,此刻,他也已经忘了自己,他也素来不爱与女子交往,怎么会愿意身边多了一个伴读。   更何况,做一个男子身边的伴读,无异于做一个丫鬟,名声必定好不到哪儿去。   可娄锦并不在乎,她认定的人和事绝没有动摇的时候。   不多会儿,门外,一道人影缓缓从玉阶上走了上来。   乌黑的头发依旧半绾着,柔滑的玉簪在头上,一半的墨发随风而扬。   白皙如玉的脸上神情淡然,漆黑深邃的眸子往这儿看来,仿佛有着磁石般的魔力,令人久久不忍移开双目。   月白的长袍随风一扬,他站在门口,目光朝屋内一转,便落在了娄锦的身上。   娄锦静静地与他对视,四目相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流动。   娄锦巧笑了起来,唇边的梨涡浅浅,如沾了蜜一般。   蜜……   三皇子微微一愣,只觉得此刻极想喝蜜。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   皇后点了下头,“三皇子,这位女子名唤娄锦,本宫召她入宫来为伴读,她选了你,你以为如何?”   顾义熙愣了下,他目光一转,见娄锦朝他走了过来。   一股淡淡的梅香从她的发间飘散而来,直直沁入他的心肺。他猛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惹地紫晓唇角微微上浮,而白玉则是一脸讽刺地看着娄锦。   娄锦也笑了。   因着,他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顾义熙便有些不知所措,这仿佛是回到两年前。   她微微转了下身子,环佩叮当,清脆响亮。   三皇子低下头去,目光微微一滞,停在了娄锦腰间的一块玉佩上。   这个玉佩,怎么会在她的身上。   娄锦俨然一笑,却微微挑眉,并不告知,双眼中似乎隐含着勾人心魂的魅力。   既然好奇,便把我收了吧。   娄锦眉头染着笑意,她明白,此刻求着他收自己为侍读,还不如勾起他的好奇,让他主动提出。果然——   三皇子抬眼看向皇后,道:“如此,便让她在我身边侍读吧。”   “你……”皇后有些讶异,他怎么会?   难道三皇子并未失忆?   皇后摇了摇头,太医院上下一致笃定,三皇子失忆绝对不假。只是……。   “三皇子,这事你可要好好考虑。”   三皇子抬头,淡淡笑道:“儿臣已经考虑清楚,不劳母后挂心。儿臣不打扰母后了,她,我带走了。”   顾义熙朝皇后行了个礼,便朝外走去。   娄锦恭顺地行礼,临走之时还朝紫晓和白玉眨了眨眼,调皮的模样仿佛方才那巧言善辩的女子不是她一般。   随着顾义熙出了慈宁宫,娄锦便深吸了一口气。   那檀香的味道虽好,可惜空气里均是这种味道,还不如这清冷的空气,沁人心脾。   她微微抬眼,眼看着前方那高大的身影。   她脚步加快,与他并肩而行,到了他身旁,她轻笑了下,她长高了,这已经到了他的下颚。   那轻缓的脚步停了下来,顾义熙回头,直直地看着她,道:“阿狸说,它是我送给你的。”   “恩。”   他皱起了眉头,又道:“这玉佩你从何而来?”   “偷的。”她眯起了笑,“我素来爱偷东西,什么玉佩,什么锦囊啊,再有一个人的心,我也爱偷。一次偷了,他拿回去,我再偷。如此乐此不彼,到他全面溃败。”   她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痛痒,却又蕴含着什么东西的话。   顾义熙深深地凝视着她,想要从他身边偷到东西,这世上当不出一人。   可她腰上的玉佩该如何解释?   娄锦转过身来,对他道:“既然皇后已经下了命令,那么阿锦就不耽误时间了,我即刻就回府,准备准备,便来侍读。”   阿锦?   顾义熙喃喃地道出这个名字,一大堆的疑惑在他的心间泛滥开来,一时间涌若潮水,他尚不及问出什么,那绯色的身影便朝外走去,偌大的庭院之内,她动作轻快,却有银铃的笑声盘旋在上空,仿佛来自天外,又仿佛近在眼前。   “阿狸,还不跟我走?你主子可已经把你送给了我。”她头也不回,就这样说着,那藏在顾义熙怀中的巴掌点大的狗便飞了出去,直直朝娄锦奔了过去。“   对于如此”有气节“的狗,顾义熙清冷的眸子微微一冷。   阿狸钻上娄锦胸口,安静地趴在那,娄锦扑哧一笑,”你这只公狗,我什么时候给你配只母狗来。额,你长大了没?“   ”汪汪……“   娄锦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一人一狗玩得好不自在。   可那负手而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的三皇子却有些郁闷了起来。不知为何,他竟觉得有一种感觉,仿佛叶子从树叶上抛落了下来。   娄锦回了萧府,便让阿狸和追云在一起玩闹。   她入了屋子,关门便在里头倒弄了起来。   流萤和乌嬷嬷在外头看着,都有些怪异地看了眼里头,小姐从宫里回来之后这是在做什么呢?   里头翻弄的声音渐渐小了去,流萤便先去了小厨房,拿了点银耳汤来。   门砰的一声打开。   娄锦笑盈盈地看着乌嬷嬷和端着碗过来的流萤。   ”看看,我还有没有落下什么?“   流萤和乌嬷嬷忙看了眼那放在桌子上的东西。   一幅偌大的字画,那字上一个”锦“字铁画银钩,气势磅礴,落款是顾义熙三个字。   再有一幅画,斜树入江,一头鲜红的锦鲤跃然从湖而出,而远处,一轮咸阳刚从江面上而出,旭日东升。   这是,这是小姐生辰的时候三皇子送上的礼物……   还有诸多东西,当流萤见到娄锦带着一盒针线盒和鞋底之类的东西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什么?“   小姐不会是还想入宫做针线活吧?   娄锦眯起了笑,”佛曰,不可说。“   从前的一切,她都要一件一件地捡起来,顾义熙能忘了她,若说让他再想起她难如登天,那便在他什么人都陌生之前,先占据一席之地。   一百三十二章 卖身还是卖艺?   一百三十二章卖身还是卖艺?   当娄锦收拾好了全部的东西之时,就没有再动了。   乌嬷嬷便道:“小姐,您不是要立刻进宫吗?”   娄锦摇了摇头,她是答应了要入宫侍读,可不表示是现在。   她微微眯起眼,道:“乌嬷嬷,去查一下,看看紫晓下个月初五要与谁成亲。”   紫晓成亲?   乌嬷嬷冷了下,这才想到紫晓,她道:“丫,小姐,那日紫晓可没再回窦府了,一直入住在宫里。据闻窦公气地两天没有上朝。”   娄锦挑了下眉,想来那次她把事情给闹大了。   “她一直住在坤宁宫?”   “可不是,若不是皇后罩着,她的名声可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乌嬷嬷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娄锦,要说紫晓与小姐在京中颇有盛名。紫晓的来头更不小,窦公的孙女,皇后的外甥女。   她又与小姐同一批毕业,真不知道当时江子文是如何评判的。   而大婚当日,三皇子却跑去救小姐,是个女子定受不了如此的漠视。她定是恨透了小姐。   “恩,这事一定要查个清楚。”娄锦很想知道,紫晓到底要嫁给何人?   为何皇后只说个了开头,而紫晓要嫁之人却没有说出口来。   流萤道:“小姐,阿狸和追风在马厩里闹疯了,那马厩就要塌了。”   娄锦呵地一笑,想到追风那只母马和阿狸这只公犬,她摇头道:“流萤,你得了空就去闹市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母的腊肠小犬给它带来。”   流萤点了下头,道:“小姐,方才将军府派了人来,说是如何都找不到娄阳。”   乌嬷嬷端了一杯茶来,也郑重道:“是,而且,守城的人说并未看到娄阳出京,他应该还在京城。只不过究竟藏哪儿去了。”   接过茶,清新的茶气涌了上来,娄锦觉得浑身上下都通畅了起来。   轻呷了一口,她道:“去相国寺去看看,还记得那个黑洞吗?乌嬷嬷你派人去查询,看看相国寺那个黑洞封上了没有。”   乌嬷嬷的双眼当即一亮,她怎么忘了那个一个去处。   相国寺,当初娄阳不就是在相国寺做下了那畜生都不如之事吗?   她点了下头,再提起那藏空相士,面上便是一冷。   “那藏空相士以为皇上炼丹为名,所有人均不能入他的库房。他那也有嫌疑。”   话刚落地,前方一人便抿着唇,脸色愤然地走了进来。   她一脸郁结,见着娄锦才道:“锦儿,我和左御风帮忙去寻娄阳之时,被藏空相士拒之门外,他竟说我与藏空命相不合。”   她原还是相信相士所言,可自从锦儿告知了重生之事她便听之如狗屎,一派胡言!   那藏空与娄阳那样的交情,如若他真能预知天命,又如何猜不透娄锦乃是索命之人,娄阳如何能落入今天的境地!   方瑶愤愤不平,脸色极为难看。   便是脾气再好,也容不得别人如此说。   说了一通,娄锦却在发愣,方瑶咬牙就要掐她一把,娄锦却闪地极快。   “果然是心狠手辣啊,左御风可怜,注定要和他父亲一样,一辈子被一个女人奴役。”娄锦哭丧一般地为左御风哀叹,惹得方瑶不怒反笑。   方瑶也拿她没了办法,见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便道:“锦儿,你与这藏空相士有诸多碰面,你以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娄锦轻轻一笑,方瑶倒是直接问出了她方才心中所想。   不错,藏空相士精修于佛家和道家精髓,虽是道家之人,却在各个佛寺被奉为上宾,在大齐的地位举足轻重。可这个人,能参透那么多佛理和道理,却还是在凡世中流连。便是与皇上他们的关系也颇为亲密。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这藏空相士究竟是谁?   藏空,乃是佛门中人,他的来历别人也只提了句少年时候才入了佛为僧。   他是何出身,又来自哪里,只听得别人说是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早年瘟疫,死了不少人,他是其中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娄锦摇了摇头,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有些古怪。   “这两日便派人分别守在藏空府邸和相国寺外,看看有什么动静,暂时别打草惊蛇。”逼急了,不知道娄阳会做出什么事来。   便是那一次娘中了蛊,可也没少娄阳的一份功劳。   她曾经在想,娄阳,他因何能自私自利到这一步,有许多话,她其实很想问那个人。   天牢,她是不是该去走走了。   思及此,娄锦缓缓站了起来,换上一身碧青,她朝外踱去。   流萤与她一道上了马车之后,便见娄锦安安静静的,一双杏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去天牢。”她如此说着,流萤便是一愣。   她抬头看了眼娄锦,不禁想起了流翠。   流翠的肚子据说也不小了,如此呆在天牢,不知道……   “小姐,您去天牢?”   娄锦笑了笑,抬手撩开窗帘,眼看着外头的纷纷闹闹,道:“去看看而已。”   闹市之上,人群纷涌,热闹地比肩继踵。   今日的天空白蒙蒙的,看不到什么碧净的天空,热人群依旧热闹着。   风冷冷地刮了进来,娄锦的手脚微微有些冷意,她道:“这外头都这样冷了,不知道天牢里头是什么模样。”   她放下窗帘,闭目养神着。   天牢近在眼前,两边守备的士兵见到娄锦,这样熟悉的美丽容颜,他们一见到便感觉头皮发麻。   每次这位小姐一到访,总感觉要出点什么事来。   两人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简单地盘问了句,便让其中一人带着娄锦和流萤入了天牢。   那带着娄锦进去的狱卒想着这回一定要看牢了这位小姐,可莫要出一点点纰漏。   昏黄的火把将前方的黑撕裂了开来,依旧是灰黑的墙壁,难闻的气味,两边虽有火把照明,可这里头却依然给人一种潮湿阴暗的感觉。   楼梯很是干燥,却幽深地往下通去。   耳边回荡着数以百计的哀嚎和哭泣声。   再有一声又一声的鞭笞和尖叫叹息融汇在一起,这里,仿佛沉浸着悲痛后悔绝望以及冷漠……   娄锦缓缓朝内走去,已不是头一次入这里,却不知为何,每一次到来的感觉都微微有所不同。   流萤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跟在娄锦身侧,脚步缓慢。   娄锦拉了她一把,道:“别怕,我们只是去见故友。”   流萤深吸了一口……这怪异的味道却让她脸色大变,险些吐了出来。   “好了,就在这了。”狱卒说着,便警惕地盯着娄锦,仿佛不盯着她就能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般。   娄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才朝里头看去。   灰败的地面用苦草铺成,上头坐着几个人,他们纷纷抱着腿,头埋进了双腿之间,那是一种颓败和失望的味道。   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其中两人猛地抬起头来,道:“是不是娄阳来救我们了,快,放我们出去。”   那声音带着疲惫和苍老,她的那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亮光,却在一阵模糊中看到了眼前的这抹碧青色身影之时,瞳孔剧烈地收缩了起来。   “是你!”白太姨娘惊讶地看着她。   诸多时日未见,娄锦这丫头已经长了个字,她活得很好,玉面霏白,红唇鲜艳。乌黑的头发如瀑,绝美地穿着她喜爱的碧青色,修长的身影恍若仙子,静静地朝他们望来。   白太姨娘没想到在这里几天,头一个来看他们的人竟是他们如何都意想不到的人。   那个应当恨娄府入骨,那个应当宁死都不愿意再见他们的娄家子孙。   白太姨娘的声音不小,惹得不少人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娄锦。   娄锦朝他们展颜一笑,她的目光柔和,或许,报仇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可复仇过后,她的心归于宁静,便是过往的那些人也无法让她再掀起波澜。   “小姐?”   流翠的声音很是微弱,她睁开双眼,眼泪顿时就滑落了下来。   “小姐,流翠求小姐救流翠一条命,流翠死不足兮,可是我腹中的孩子与您的血缘那是隔不开的啊。”   娄锦看了过去,流萤的肚子不小,看过去该有四个月左右大小,娄锦示意她过来。   她连滚带爬地来到娄锦身边,娄锦伸出手来,切上她的脉相。   这一诊脉,娄锦的脸上便浮现出了一抹惊讶。   她微微一愣,道:“你知道这么做,即便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吗?”   流翠竟服用了一方药,这种药吃下后即易受孕,可孩子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她是为了争宠吗?   还是?   娄锦不解地望着流翠,她已经经历过了一个孩子的夭折,如何还能看着另一个孩子一出生便夭折?   流翠一愣,随即,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张苍白的脸顿时纠成了一团,一股浓重的悲伤从她的眉间迸射而出。   她呜呜地哭了出来,随之以头抢地,哭地浑身颤抖。   “娘,哥哥,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流翠一遍又一遍重重地砸向地面,她的额头已有鲜血流了出来,娄锦皱起眉头,递上药丸,心中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全妈妈和流翠的哥哥一直在娄府中饱私囊,流翠没了孩子后,又面临娄阳迎娶羊馨,他们的利益自然一落千丈,这便铤而走险,寻了这邪门的药给流翠服用。   可……   流翠的哭声哀哀戚戚,仿佛道尽了这一生的悲哀。   她相信的,她选择的,均是错的,府中的胎儿一日日长大,她的心那样欢喜,她本以为这是老天对她的馈赠。   却不曾想,那是对她的另一种制裁!   她抿着唇,几乎把那灰白的干裂的唇咬破,一丝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   她混沌的双眼看着娄锦,眼泪毫无节制地流了下来。   流萤蹲了下来,她眼中含泪,她与流翠从小一起长大,可没想到流翠竟落到了这个田地。   流翠看向流萤,摇头哭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了两腿之间,随着流萤唤了她一声,她便埋地更低。   流萤终究不再唤她了。   她似乎明白,此时的流翠并不愿意再面对她,面对儿时的玩伴。   娄锦没再看向流翠,心却有一瞬间空空的。   她清楚,当初这一切,均是各自的选择。便是后悔,生命能否重来?   娄锦感谢苍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所以这一生她过得小心谨慎,虽不如上一世那样恣意洒脱,可她却没敢在有一丝懈怠。   她转头看向白太姨娘,白太姨娘似乎很是心惊于娄锦的这个动作,眉头一皱,便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娄锦哧地一笑,道:“你无须这么怕我,到了今天这一步,无须我多做什么,律法会替我制裁你。不过,有几件事实我想让你知道。”她微微一顿,看了眼身后的狱卒,道:“我不过是在这柱子外面,你不需要这样盯着我,下去吧。”   命令的口吻,不容拒绝的压力一下子朝那狱卒一扫而去,狱卒微微一窒,不知为何,后退了一步。   可娄锦的双眸凌厉,犹如一把出鞘的宝刀,谁敢与之争锋。   他还是看了眼那木柱子,最后无奈地朝外走去。   娄锦回过头来,道:“娄阳现在还在逃亡,我倒宁愿他被那刀斧去了性命才好。”   “你个逆女,你明知道他是你父亲,如何能下这样的诅咒!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白太姨娘骂地呼哧呼哧,胸口都跟着上下起伏。   那双厉眼一如以前那样的令人生寒。   她虽只是个妾,可一贯以来在娄府以夫人自居,气度和风华自然不输给任何一个世家夫人。   娄锦抿起笑来,“我不过是为他好罢了,外公最见不得狼心狗肺的东西,若是活着要受外公一阵鞭笞,若是死了,怕也是要鞭尸的。”   见白太姨娘脸色顿变,她继续道:“我素来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便劝诫着我那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爹爹早些仙去。白太姨娘你也无需骂我,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我是娄阳的亲生女儿,这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学不得个十成十,倒是可以学个五分就足矣了。”   白太姨娘瞪直了眼,好一张伶牙利嘴。   这会儿被娄锦气地几乎要翻过白眼去。   娄锦明白,子不教父母之过,娄阳素来听白太姨娘的话,白太姨娘如何两面三刀,如何阴险,娄锦虽没有亲自领教,可她却想要这个依雄赳赳气昂昂的母亲认识到她今生的骄傲因她而毁!   “今儿个,锦儿有几件事要告知于你。希望你还有精力听下去。”   白太姨娘狠狠地盯着娄锦,仿佛就这样看着,便能在娄锦身上穿出个血洞来。   娄锦朝后退了一步,她微微昂首,火把的上闪耀的光芒打在了她白腻欺霜的脸上,她唇角微微上翘,杏眼斜挑,那是一种睥睨傲然的姿态,那是一种胜利者的轻蔑。   “我的亲弟弟,您的孙子,并非大夫分不清药量而死,是因为洪娘子,她下足了量,孩子才身亡的。”   那低着头的流翠浑身打了个冷颤,她猛地抬起头来,愕然道:“洪娘子?”   娄锦点了下头,“洪娘子可是白太姨娘身边的红人呢,而这一场悲剧原也不会实现,如果万宝儿没有设计让万山前去侮辱我娘,万山不会死,洪娘子不会改嫁,更不会处心积虑地想要保住自己。如果……”她转而看向流翠,此时的流翠,蓬头垢面,可怜的模样仿佛一只跪在地上的可怜小狗。   如果流翠能不背叛她,她娄锦也不会对她使出这样的招数。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流翠怔怔地望着娄锦,心却不可抑制地如寒冰一般陷入地窖。   她突然想起,那一场阴谋,她虽不是很甚明白,可也猜出了端倪。   而她没有阻止……   这是天理报应吧。   她颓然地站在那,目光呆滞,犹如一只被扒光了毛的孔雀,再没有任何睿智的表面,再没有什么精明的双眸。   娄锦转开目光,看向那浑身颤栗的白太姨娘,她接下来的话,或许更让白太姨娘震惊。   不过,她确确实实想让白太姨娘明白,那样的高高在上,那样的不可一世终将会被打破。   “知道娄世昌怎么去世的吗?那样突然?”   白太姨娘那苍老的眼猛然一阵收缩,她惊愕地望着娄锦,摇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娄世昌的去世,能动手的也只有一人。这人我无须多说,想来白太姨娘心中一惊有了底吧。”   白太姨娘如同木偶一般,狠狠地倒退了两步,身子抵着那冰冷灰败的墙,颓然地犹如一团荒泥。   “娄锦,是你,是你指使的对吧?”白太姨娘发疯了一般,蓦地冲了上来,双手抓住木柱子,张牙舞爪地伸出满是污垢的手。   可无论她的手伸地有多长,总是够不到她。   可明明,娄锦就在她的身前,只差毫厘!   娄锦朝她笑了笑,“你也无须如此激动地要感谢我,其实,我已经放过了你,因为你是娄阳的亲生母亲,他纵再没有人性,可他孝顺。”   她道:“很快就秋后了吧,再过多久呢?半个月不到吧。”她自言自语着,可这短暂的适度停顿的语气却让众人都浑身一寒。   秋后,秋后问斩!   娄锦想了想,见白太姨娘一众人脸色刷白,又道:“你们这些人也不用觉得委屈,留下来的均偷偷卖了娄府不少东西,更有甚者,已经拿到娄府的房契,木管家,是吧?”   木管家浑身一颤,震惊不已地望着娄锦。   白太姨娘望着对面牢房的木管家,那已经绝望的心再一次被狰狞地撕裂开来。   娄府,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已经腐败不堪的府邸,还以为是如何珍贵?娄阳要为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娄府上下早就被蛀虫一点一点啃噬,而你这个坐在娄府中心位置的女主人,便是你那样教导你的儿子,使他走向了这条末路,没有任何回头的机会。”   她停了下来,顿时觉得可笑了起来。   她这个做孙女的,说教起自己的奶奶了。   讽刺的笑容,讥诮的口吻,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才缓缓道:“我很想见我的亲生父亲,更想知道,你究竟把他教育地如何狼心狗肺,所以,行刑那日,我便在闹市上等着他。”   话一落地,她转身离去。   身后惊天动地的哭声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那守在外头的狱卒惊地立马朝里走,却见娄锦脚步缓慢,行动之间扶风弱柳,她朝他隐隐一笑,便朝外走去。   那笑容虽如阳春白雪,可狱卒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忙朝里走。   昏暗的天牢里,只见一群人均跪下痛哭,那一些本已经麻木的众人此番全都以头抢地,血流如注。   他愕然地站在那,说不出一句话来。   娄锦究竟和他们说了什么?   出了外头,清冷的风扬起她的发丝,浓密的睫毛扇动,她望着天空的一轮凉凉的太阳,心中闪过一阵激荡。   可惜了,娄阳没听到她方才的那一段话,不知道他若是明白其中的曲曲折折,会不会当场吐血而亡。   她陡然觉得,这世上,欺骗比虐杀更有杀伤力。   流萤在她身后走着,她心中的压抑也在这一瞬冷风拂面之时,缓缓释放开来。   她终于明白小姐为何走这一遭了,长年的压抑,长年的算计,让她处在了一种极为阴沉的世界中,如此,小姐才能真正地放开,却迎接全新的人生。   娄锦笑着看向前方,道:“流萤,我们去望江楼上吃点东西,许久没出来,人都要霉了。”   马车这会儿往望江楼的方向而去。   望江楼居于闹市的中心地带,这儿时常能看到百姓们或是忙碌或是休闲的生活状态。   娄锦空着的时候也喜欢到这里来看看,就如上次,见到了那对夫妻,还有那个伶俐的女娃。   那是她头一次将滴血验亲在众人面前展现。而后来没想到被广泛应用了……   望江楼的掌柜的见着娄锦来了,忙引了娄锦上二楼的雅座。   娄锦点了几盘菜,不多,她与流萤二人吃足矣。   纵是如此,掌柜的也笑脸相迎。   流萤坐在娄锦面前,娄锦道:“今天你也别拘谨,想来你年纪与我差不多大,我若是没经历过那些,定活得没心没肺,哪能天天如此拘着。”   想着小姐解开心结,流萤心中也是一喜。   这便道:“小姐,这位置真好,您看,这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还能看到江面上的桥和江面上的游船。”   娄锦笑了笑,这望江楼以望江二字而得名,据说每个厢房都能看到江水,但能同时看到闹市和江面的却少之又少。   这儿,果真是个好位置呢。   “咦?”   流萤指着一个方向,道:“小姐快看,是上次跳江的妇人铁氏。”   顺着流萤的方向看去,那唤作铁氏的妇人正搭着一个小台子,上头写的是渡问生死,算命驱邪八个大字。   娄锦放下碗筷,便站起来细细观察。   那是在临近桥的下方,江岸上。   一个小小的台子,铁氏坐在那段生死,过往之人纷纷朝她问东问西,临了她还送上了相国寺的符。   众人一见那是相国寺的符,纷纷都出了银子。   而铁氏身边的女娃递着那符一个一个地送了出去。   娄锦讶异了起来,这对母女竟做了这营生。倒是新奇地很,可是那相国寺的符,可不容易拿到。   她记得,相国寺对外卖这些寺中的东西很是严格,必是寺中的僧人而且要人品端方,表现良好才能入这红尘中来。   而今日,这卖符之人却是个妇人,先不说她这符是真是假,单是她这份胆识也过人了。   娄锦让流萤留下来吃饭,她便先走了出去。   走到那小台子前,娄锦便问道:“不知道娘子以为姑娘我命相如何?”   她的声音靡软,富有令人沉醉的魅力。   铁氏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来,见着娄锦,她惊喜道:“原是恩人。”   她忙笑道:“春桃,快,把凳子让出来给恩人坐。”   娄锦摆了摆手,对着那叫春桃的女娃笑了笑,便道:“我只是看你这生意不错,便来看看罢了。算是光照你,你就来给我算算。”   铁氏面上的笑容有些发窘,她认识眼前的女子,自那日周围的百姓们的一字一句中,她便明白眼前之人乃是娄锦。   既是娄锦,那样大富大贵的千金小姐,又何须来听她满口胡言。   娄锦也不啰嗦,就坐了下来。   她的眼睛一转,视线扫过那相国寺的符,心中一阵惊讶。   这符虽不是真的,却足以以假乱真了。   铁氏有些诧异于娄锦的姿态,平易近人,丝毫没有架子,仿佛她只是一个过客一般,等着她说些什么。   铁氏笑了笑,果真认真地看起了手相。   这手,她几乎怔住,只这么一看,她便目瞪口呆,一双眼几乎要掉出来一般。   椅子下似乎有一把火烧着,她猛地站了起来。   诧异不已地望着娄锦,这不可能的……   她自小与爹爹学习了不少看相的法门,虽女子不好做这口营生,可她学这一门一直以来被父亲称为学有大成了。若不是与夫君和离,她怕也用不上这个了。   她顿了下,道:“小姐,您,您这脉相本应该……”她没敢隐瞒,不错,按照娄锦的脉相,早应该在十二岁左右便生出了不少事,到如今的岁数,应该是强弩之末了。可当今娄锦的声势如此浩大,便是京中百姓都以见过娄锦一面而津津乐道。   娄锦的手相已经与她现在的一切背道而驰。   铁氏根本无法通过手相来观察娄锦的未来。   她愕然地摇头,却想着要早点回去问一问父亲,究竟是何原因,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铁氏看了眼娄锦,想到她的恩情,要是能看出她未来的一二为她指一条明路也算是报恩了。   看今日所赚虽不算多,可也不算少。这便让春桃收拾了下,顺便递给娄锦一个符,便急急走了。   娄锦微微一愣,看铁氏走地那样快,这便更为怪异了。   而有人刚从一旁过来,便道:“表姐就在前方,我跟您说,真的太准了,哎,人怎么不见了?”   娄锦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朝望江楼走去。   上了楼,流萤便看向娄锦手上拿的符,道:“这是相国寺的符?”   符?   娄锦低下头来,这才看了眼手上晃荡的明黄色的符,那符上的勾折横捺和所画之图过于逼真,仿佛就是那真的相国寺的符一般。   她低下头来,再细细看去,发现这个东西和真的比起来,不过是在最后那个印有些不同罢了。   若不细细看来,果真是发现不了。   只是,这个印……   功法和雕刻却和那相国寺所用的印如出一辙。这是?   娄锦记得,相国寺里所有事皆出于本寺,便是刻印,也都是寺中的僧人负责。   她微微眯起了眼,这铁氏想来她明天还要来见见才是。   娄锦没忘记初入相国寺那会儿那样古怪的迷香,那样复杂的一个黑洞,更没忘了三皇子后来调查之时受了重伤。   一个国寺却有着这样多的秘密,而此刻,她更想知道,娄阳在不在里面。   将那符放在手心,娄锦便不在这停留。   二人回了萧府,方一入府,就见着一堆聘礼摆放在了大堂正中央,满室的红,艳丽无边的红。   一道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一身极为明丽的水蓝色衣袍,男子手上执着一把羽扇,清俊的脸上写满了好奇和……古怪。   娄锦看了他一眼,很自觉道:“萧琴的屋子在左边往里走五十米的位置,轻便。”   对上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赌王,娄锦与他便也是一面之缘,她收获了他们家一朵雪莲,银货两讫,自然不需要说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你可是红娘。”   这冷飕飕的天气,他操着一把羽扇,一扇一扇,顿时把娄锦冷地周身寒凉。   怀远侯世子黄廷煜,这厮能做赌王绝不是什么善类。   娄锦扫了他一眼,再看这厅堂内外,见不到任何人。   就她一人刚入了门,就被盯上了。   他呵呵一笑,朝娄锦走了过来。“那日的救命之恩,本世子铭记在心,只不过本世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了。可琴儿,却说要等着你及笄后,一道出嫁。”   娄锦不得不说,奸情的发展永远快人一步,她与顾义熙二人走了两年多这还没到谈婚论嫁的一步,这两人——神速!   她笑了笑,“那便要世子多加努力,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世子求亲了。”   她后退了两步,实实在在地行了个礼,脚下飞快。   这赌王人都道是个瘟神,最怕被黏上,一黏上拍在墙壁上都能把墙震碎了,再吃你一口的血来。   娄锦暗暗恨当日那样的心慈手软,想来郡公和清雅伯母都忍受不了,此刻已经躲起来了吧。   “走不得,不能走。”他朝前一步,如闪电一般嗖地站在了娄锦面前。   娄锦咬了咬牙,萧琴这是在害她吧,突然抛出什么要和她一道及笄的时候出嫁,这是什么理由?   黄廷煜站眯起了笑,道:“如若你肯帮我,我便送一样你急需的东西给你。”   那羽扇再次扇了起来,凉快,太凉快了。   “哈气……”娄锦打了个喷嚏,便自动远离了他。   她忍不住裹紧了披肩,盯着黄廷煜道:“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还要扇扇子?”   黄廷煜停下动作,低下头来看了眼自己的扇子,“……冷静。”   站在娄锦身后的流萤扑哧一笑,而娄锦则是微微挑眉,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娄锦见左右走不掉了,便问道:“什么是我急需的东西?若你能说出个一二,或许我会帮你。”   “雪山活灵芝,想来与那雪莲配合起来,对祛瘀散血和恢复记性应该很有用处才是。这东西,可是我们怀远侯府的至宝。要说灵芝和雪莲皇宫也有,可要活的,数千公里内,也只有我才有,怎么样?可是你急需的东西?”   当然是!   必须是!   娄锦眯起眼来,杏眼中划过一丝幽幽的光芒。   赌王,果然是什么东西都能赌来!   这活的灵芝很难以保存,其间必定费劲千金,而之前怀远侯大手笔送了雪莲而来,这两样东西用起来必有奇效。   当真是急需的东西。   黄廷煜扇着扇子,动作缓慢,而脸上的笑容却是十足的把握。   “好,我帮定你,不过,除了那活灵芝,我还要别的东西。还请世子爷到太后面前走动走动,替我打听一下那个唤作紫晓的姑娘下个月初五要嫁给谁。”   黄廷煜微微眯起了眼,这丫头可是一门心思七窍皆通,可没什么便宜能占到。   “好!这事我帮你问,我这聘礼便不收了,还请娄锦小姐不要让本世子失望。”话一落,他便双手鼓掌,外头走进两个小厮,他们手上提着一个小盒子,这盒子乃是用乌木制成,上头刻印的文字乃是小篆。   娄锦接过盒子打开来一看,双眼便亮了起来。   而那躲在屋内的萧琴却不知道,此刻外头那两人已经达成协议。   娄锦手下活灵芝之后,便让流萤把东西收好,黄廷煜也笑着离开,坐等娄锦的好消息。   娄锦细细想来,萧琴没答应黄廷煜的求亲,怕也是因为黄廷煜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性子吧。   她笑了笑,便去寻了萧琴。   萧琴见娄锦来了,忙问道:“可见到他了?”   “恩,走了。”娄锦回道:“说是生了病,刚刚昏了过去,已经被下人们抬走了。”   “啊?生病了?你不是大夫吗?”萧琴狐疑地看了眼娄锦,可又掩不了这份担心。   娄锦摇头叹息,“他的病症古怪地很呢,他的年纪可不算小,二十四岁了,到现在还未成亲。我方才观察了下,这种病我能看却不能治,难怪方才出门听闻怀远侯一直在为他寻找良媳。”   娄锦的话说得隐晦,可萧琴却听了个明白。   可她还是摇头,“他时常在赌场的地方出没,风尘女子众多,保不定是得了什么病呢。”   面上虽是不显,心底却啧啧称奇,没想到萧琴能对未来的夫君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娄锦还真是大开眼界。   她却摇头道:“他那身子要真有那风流之事倒也是好的,可他天生体制过人,我方才把脉之时,发现他体内燥热,你看到他总拿着扇子吧,这可是大冷天。”   娄锦无良地说道,她笃定,黄廷煜那人用扇子,绝对是抽风!   萧琴猛地一想,好似真的是这样。   她忙点了点头,心却顿时紧张了起来。   “那他现在怎么样?”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怀远侯现在已经在为他选一个通房丫头了……”   眼前的人影咻地一闪,独留下被这冷风所刮到,冷冷地打了个喷嚏的娄锦。   娄锦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大功告成。   她转而朝屋外走去,花园的中间,一朵雪莲娇然绽放,娄锦盯着那雪莲,心头一阵颤动。   接下来的日子,怕是无法这么快就前往皇宫了,她需要时间来炼制药丸。   而且,宫中每一日都有太医为三皇子把脉,她的药量必须要拎地清楚。   更何况,三皇子此刻与她并不熟,要如何让三皇子服下药,这对娄锦来说,势必是一个卖身还是卖艺的重大问题。   一百三十三章 顾义熙,我来了,换我守着你   一百三十三章顾义熙,我来了,换我守着你   萧瑟的秋将层林尽染,冷意透过空气,丝丝点点钻入人的心扉。   阳光已经穿过云层,洒向这沉睡了一夜的京城。   流萤推开门来,踏着清早的阳光入了屋,却发现屋内并没有小姐的身影。   再摸了摸小姐的被褥,微微有些冷了,看来,小姐已经出去了。   她放下铜盆,吩咐几个丫鬟把房间收拾了下,便到外头来寻娄锦。   路经花园之时,见着一缕碧青蹲在那雪莲前。   流萤走了过去,正要提醒小姐用早膳。   可小姐端详着那在雪莲外的一株海棠花,很是认真仔细的模样。   流萤没舍得打扰,就静静地守在一旁。   许久,娄锦才站了起来,道:“想来我这些蜜蜂受不住寒,不知道哪里有耐得住冷的蜜蜂。”   她眉头微微一蹙,要想采取这雪莲的功效,比雪莲本身更要好的那便是雪莲的花蜜。   只是,那些蜂蜜到了秋天便都躲藏了起来,这天气冷了,它们纵也出来采蜜,可也只在这外头的海棠花,菊花上下点功夫。根本没有一只闯入那围成的洞里头去采蜜。   娄锦几番思量,见流萤在身后,便笑道:“今儿个太阳虽大,天气可干冷干冷的,你多穿一些。”   流萤笑了笑,道:“小姐,你方才在看什么?怎么这样仔细?”   娄锦指着那蜂蜜道:“许是我养的蜂蜜都喜欢呆在花房里采蜜,花房暖和,可我想要这雪莲的蜜,却十分难得。”   她左右思索了下,不知道寒冷之地是不是有依旧采集的蜜蜂。   可她养蜜多年,终究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蜜蜂。   每每到了冬天蜜蜂便要躲起来,它们不会选择寒冷的花去采蜜,如此,娄锦不得不叹气。   如此,娄锦便只能另选方案了。   她眉头微微一蹙,不觉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香囊。香囊的味道可以将药味散开,只要她在顾义熙身边,便能起到作用。   只是,顾义熙失忆之后,好似和两年多前一样,怎么会让一个女子主动接近。   娄锦的唇缓缓一勾,想来,得换个战术了。   娄锦在前方走着,流萤在身后跟着。   流萤不得不说,小姐昨儿个得到那活灵芝之后,便开始琢磨这事了,在三皇子身上可花了不少心思。   要说,三皇子以往在小姐身上花的心思也不少,如今看小姐这样,流萤倒觉得有些意思。   只可惜,入宫侍读,她去不了,也见不到。到时候只好让绿意有空的时候去看着点,好让她和乌嬷嬷得了点消息。   “流萤,去马厩把阿狸带过来,不过,之前要先给他洗洗澡。”娄锦眯起眼,杏眼华光流转,唇角勾起的浅笑仿佛浸了蜜一般。   她朝那圣洁的雪莲看去,心中一个新的谋划便油然而生。   恩,看来,只是卖艺怕是不够的。   她朝屋子里头走去,将那一株活灵芝取了出来,留下半截不到,其余的都拿了出来。   而雪莲,她亲自去取,一番倒弄,便也留下了一点。   流萤走到马厩的时候,阿狸正趴在精神衰弱的追云身上。   阿狸见着流萤过来,一张狗嘴咧开了笑,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流萤的手,似乎想在那盯出个狗骨头来。   流萤笑了笑,带起它便道:“好在小姐要把你带走,要不然追云可撑不到见闪电的时候了。”   阿狸见不到好吃的,便安安静静地趴在流萤的手里,可一个下午没少被收拾。   一路呛水的它终于被打捞起来,气息奄奄地来到娄锦的身边,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娄锦,狗腿这两个字想必是为了阿狸而设计的吧。   娄锦如是想着,笑着接了过来。   闻了闻它身上的味道,娄锦点了下头,恩,不错,倒是洗了个干净。   刚脱离了魔抓的阿狸立刻欢快地爬到了某一个高峰,自觉地钻在那,似乎想在那睡个美容觉。   可没想到,身子被甩了出去,朝一处地方飞去。   噗通,水花溅起,阿狸被闪晕了脑袋,巴着拇指大小的狗爪子,一阵乱扑腾后才翻了上来。   娄锦看它在那不过是一指头深的药水里,汪汪大叫,仿佛要溺水似的,不免笑了起来。   “站直了,特地给你设计的药浴。”娄锦说着,再在那药水边缘,放上一小节肉来。   阿狸双眼一亮,过段一站,呵,好在狗脖子能伸出来,他忙朝那肉走过去,嚼了两口,便看娄锦摆弄着胭脂水粉和唇脂。   一番倒弄,这一天就过去了。   娄锦大约过个半个时辰就把阿狸带出来,阿狸刚一解决了生理问题,就又被带回来泡着了。   如此几番,阿狸愤怒地汪汪直叫,娄锦一边看着书,浓密的睫毛抬也没抬,道:“你泡个三天,我便让你陪你主子去。”   这话一出,阿狸终于安分了下来。   那模样仿佛为爱愿意牺牲一切,委屈的模样顿时消散,娄锦几乎能看到它咬紧牙关,灼灼其华的模样。   她忍不住一笑,见天色还早,便打算除外走走。   而这回,流萤被留下来负责照顾阿狸,娄锦则派了车夫一道去外走走。   午后的霞光漫布漫天,天空中一层柔软的霓虹从云层中浮现出来,半是清晰半是鲜亮。   天边的红日若火一般,将天边映成了火红的模样。   娄锦放下帘子,听着外头过往之人的说话之声,便觉得亲切无比。   她的心情是明快的,车轱辘不断转动,直到来到了闹市口才停了下来。   娄锦示意车夫把车子停在望江楼那,她便再次上了那位面极好的包厢。   然而,今日却见不到铁氏母女的身影。   娄锦微微一愣,那个地方已经被别的台子占了去,娄锦下去细问,才知道从昨天铁氏消失后就没有出现过了。   这让娄锦有些疑惑了起来。   铁氏与她相公和离,往后她与她女儿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了。她一日不来,收益自然会少了许多,她去哪儿了?   问了周边几个生意人,他们只说:“她本也做的不是稳妥生意,要是说个不对,出了什么事惹了麻烦,也不好呆在这。想来,这样才走的吧。”   娄锦却微微摇头,不见得。   昨天还有人夸她算地极为精准,可在为自己看手相之后就匆匆离去,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她深思了会儿,便有些担心了起来。   铁氏的女儿春桃,她极为喜欢,感觉那仿佛是以往的自己,不怯弱,却冷静的样子,很是得她的喜欢。   可铁氏突然不出现,真真是让娄锦生了些许恻隐之心。   她问了望江楼的掌柜,那铁氏的事。   掌柜的并不知道铁氏现在住在哪里,只知道铁氏那混蛋丈夫住在乌衣巷口的第二道门。   告别了掌柜的,娄锦便去寻了铁氏的丈夫。   乌衣巷的石面被雨水打地很是顺滑,看过去像是一条幽幽的水路。   车夫有点担心娄锦一人单独进去,便陪着她一道在门外守着。   敲了下门,过了许久,里头才开了门。   那是一个极为风流的女子,肚兜眼红,半露香肩,施满脂粉的脸上带着一抹刻薄和势力之色。   她扫了眼娄锦,见娄锦的气度和身上的服饰均是不凡,她便眯起了眼,道:“死鬼,你长本事了啊,竟勾到这样的女子,人都找上门来了,你给我滚下来。”   车夫闻言,脸色当即铁青,若不是娄锦拦着,他真想把这风骚女子拽出来。   那男人一顿疑惑,出来之时见着娄锦,便是警惕地扣住房门,一副急着要关上的模样。   “别急着关,我不是来找你的,铁氏呢?”   娄锦看不得这样的男人,龌蹉,毫无节制地败坏自己的身体,可那是人家的选择,更何况,这样的男人不值得铁氏为他留下。   “你找那婆娘干什么,她也不在我这,出去。”砰地一声,纳闷即将关上之时,车夫拦了下来   要说萧府上的车夫别人怕也小看不得,萧家一共有三位车夫,三个都是从军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一个是软脚虾。   那男子被吓了一跳,更是用上力来,偏偏那门纹丝不动。车夫孔武有力的手猛地一震,门便砰的一声朝两边撞去。   那男子退了两步,脸色铁青地看着娄锦。   他已经在娄锦身上吃过一次亏,可不想再惹这个瘟神。   “我家小姐的话还未问完,急什么?”   车夫警告地盯着他,他咽下一口口水,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娄锦看了眼那在一旁震惊不已的女子,再转过来道:“你那原配夫人与你和离之后住在哪里?她娘家呢?”   “呵,她自然是回她娘家了,住在那人鬼都没有的山上,也不知道图什么!”   山上?   娄锦眯起了眼,“住在什么山上?”   那男子似乎想起了过去,缓缓道:“就在那七头领上,以前我和她认识的时候也是在那砍柴认识的。她和她娘两人一直住在山上。从没有搬下来过。”   七头领,那个地方竟还住着人?   七头领的位置很是偏僻,虽是在较为热闹的相国寺附近,可那是在相国寺后头,据说那里的山乃是相国寺的果林区,附近又有不少险地,那里才更是荒凉。   可这么说,娄锦又觉得铁氏怎么会住在山上,就算是樵户,也不过是一个月住个几天罢了。   带着这抹疑虑,娄锦带着车夫离开。   车夫问道:“小姐,可要去七头领?”   娄锦摇了摇头,七头领乃是险地,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不见得逃得了好。   她道:“派一些人在七头领附近盯着,看看都有谁从山上下来,再派一些身手好的进去看看,铁氏是不是安然住在里头。”   车夫点头道是,他也着实觉得奇怪,正常人家谁要住在山上。   要知道山上的温度昼夜变化大,在那里随时都有可能得个伤寒。   可铁氏竟与她娘亲住在一起。   娄锦觉得铁氏身上的秘密不少,好似与那相国寺有着什么潜在的关系似的,她没太早下定论,却对铁氏生了不少好奇之心。   回到萧府,娄锦便接到了圣旨,让她明日就要入宫做侍读。   对于皇上这份圣旨,娄锦倒是觉得古怪,皇上丝毫没有防着她,仿佛还对她生出了几分宽容的味道来。   想来,定是笃定了三皇子失忆而无法治疗的情况。   晚膳时分,方芸儿还在坐月子,娄锦与萧县公索性就将饭菜移到了屋里,陪着方芸儿一道吃。   方芸儿躺在床上,一会儿逗弄这个,一会儿逗弄那个。   容儿的性子较为严谨,许久也才咧开了笑。而冬儿,只要谁都她一下,她便咯咯咯,惹得娄锦一顿饭还没吃完,便要上来看看。   她道:“娘,您看,容儿这个性也不知道像谁,沉地很。冬儿嘛,倒是活泼开朗,像我。”   萧县公闻言不喜了,他忙到容儿身旁,“容儿这性子像我,冷静的样子以后会照顾姐姐和妹妹。”   方芸儿被萧县公这话逗笑,与娄锦对视了一样,都呵呵笑了出来。   娄锦可不知道往后弟弟会保护姐姐的之时,那是什么时候呢。   一家人说着话,和乐融融的。   等一顿饭用完,方芸儿拉过娄锦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床边。   她静静地看着娄锦,温柔的手拨开娄锦眼前的一缕乌发,心中闪过一抹心疼。   “苦了你了,三皇子现在失忆了,如若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想起你,你呆在他身边,必会不好受,皇上召你为侍读,可这名声一出去,怕不好嫁了,你若不愿意,我让您外婆和外公去向皇上求情。”   为何不让娄锦在哪个公主那侍读,偏偏是皇子。   而皇子身边侍读又不知道几个月,侍读说得是好听,可这瓜田李下,这要出点什么事,锦儿要怎么办?   娄锦笑了笑,她伸手将方芸儿紧蹙的眉头拨开,笑道:“看您这小老太婆的样子,小心我爹爹看到了生了二心,到时候我弟弟妹妹可要都靠我养了。那时候可真真是嫁不了了。”   被娄锦这话逗笑,方芸儿却看着那刚走进来的箫县公,“他要真对我失了心,我也不输。他个了我最好最真的东西。”有两个孩子,还有那段真真切切的一段鞭笞。   萧县公一进来突然听到方芸儿这话,心都疼了起来。   忙道:“说什么胡话呢。”   娄锦笑道:“娘,您这话已经替我回答了。我便是如此想的。”   方芸儿微微一愣,便不觉苦笑,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既生了这样的想法,方芸儿是劝不得她了。   她道:“宫中诸多禁忌,你入宫之时要小心别被别人拿了错处,我这两日听得你外婆那传来的消息,说是五皇子经常去冷宫探望万贵人,你当要小心。”   还有这事?   娄锦眯起了眼,秀美的柳眉微微一挑,万贵人虽被打入冷宫,可她的儿子孝顺着呢。   尤其那五皇子断了一条腿之后,他谁也不信,就只信万贵人。   入了冷宫,倒更难对付了,一个已经入了冷宫之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即便她真做出了什么事,难道别人还会相信是这冷宫的废妃所为?   如此,娄锦便更要小心了。   不过,也正是如此,一无所知的三皇子所面临的一切才更为危险,眼下,该是换她守着他了。   翌日一早,宫中的马车便在萧家门外等候了。   流萤和乌嬷嬷边给娄锦换上衣服,边抹着眼泪,仿佛娄锦这是去哪儿受罪一般。   娄锦坐在那,见两人哭不断。这才无奈地将封腰上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入宫验身,我拿不得银针去,这支毛笔中空,里面放着银针数支,各种药粉,还有一些药丸。你们担心什么?”   霎时,流萤和乌嬷嬷都停下了眼泪,飞快地擦干,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流萤睁大眸子,盯着娄锦的一只毛笔,眉头狠狠一跳。   小姐果然又出阴招。   不过,她眉头一皱,“昨儿个夜里小姐入睡之后怀远侯世子便来了,传来了紫晓成亲的消息。”   “说。”   “是,是三皇子。”流萤所哭是为了这个,小姐上次好不容易才把三皇子从两个女人的虎口中拔了出来,现在却还有人在那虎视眈眈。   娄锦点了下头,难怪,难怪皇宫上下都守口如瓶。   那紫晓吃了自己的一次亏,便害怕让娄锦提早知道,料想着要稳稳当当成了亲,好报娄锦的一箭之仇。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下个月初五?   算一算时间,她倒是可以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个婚期往后延一延。让三皇子头里的血块散尽,就算娄锦有良药,最少也要等三个月的时间。   既然他们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便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乌嬷嬷见娄锦杏眼华光流转,心中才微微安定了下来。三皇子失忆了,再有了未婚妻子,按照三皇子的性格,小姐若是做过了,必然会引起他的不喜,可小姐若是什么都不做,三皇子又如何能感受到小姐的心?   乌嬷嬷叹了一口气,想着下午要去寺庙里给小姐求一支签来。   上了轿子后,娄锦才看到萧琴一副瞪眼捏拳的模样,娄锦朝她笑了笑,才道:“怀远侯世子的身子可好?”   “娄锦!”   萧琴一声暴喝,可那轿子却已经抬起,朝远处走去。   萧琴的脸颊薄红,不知道是怒的还是羞的,黄廷煜果真无耻,他与娄锦如此狼狈为奸,可如今,她是再没有筹码,只好答应了黄廷煜的求亲。   方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道:“下个月有个好日子,我们一道,让娄锦两边跑。”   萧琴无奈地先了下头,再看方瑶那高兴的模样,唇边也漾开了一抹笑意。   入了宫门,几个嬷嬷便检查了下娄锦的衣着和带来的东西。   娄锦的打扮简单随意,依旧是她喜欢的碧青衣袍,头发用玉簪子弄了个螺髻。露出她优美的颈项。   那几个婆子皱着眉头,愣是没有在娄锦的衣着上看出什么不妥来。可检查娄锦的行礼之时,见也是简单的书画之类,便放过了她。   “等等,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嬷嬷盯着娄锦腰上的玉佩,眉头皱了起来。   “娄小姐,您是入宫来做侍读的,这样贵重的东西不是一个侍读可以戴的。”说着,那位嬷嬷便要上前来扯。   要来了吗?   没想到入宫门这会儿就已经给她设关设卡,而这位嬷嬷看着眼生,胆子却极大!   娄锦眯起眼,“你知道我是来做侍读的,也应该知道我是奉旨进来的,就算是一届平民,只要是皇上钦点,断没有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妪可以随便乱动的。”   其他两个一道来的嬷嬷听着娄锦这话,眉头也皱了起来,娄锦这话说得没错。   她是皇上钦点而来,若要动她的东西,若不上报,她反咬一口,这些当奴仆的不过是被杖责一顿,哪里还能比人家小姐要金贵。   可转念一想,娄锦现在的身份乃是罪臣之女,虽有将军府撑腰,可说到底,这些身家清白的奴仆还比她要高贵些。   这也是为何,那眼生的嬷嬷这般大胆的缘由。   娄锦见这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目光。   “啰嗦什么,你的东西不能带便不能带,这玉佩我帮你收着,等你什么时候结束这侍读的生活便还给你。”这嬷嬷极为野蛮,动作很快地就要抢了过去。   呵,娄锦眯起了眼,好是不讲理的老家伙!   “那云嬷嬷,就放在你那吧。”其他两人对着这野蛮婆子说道。   娄锦退后了一步,果真以为她是那木头了吗?他们想什么,她难道不明白。   这宫中侍读的身份尴尬,在宫女之上,却在嬷嬷之下。宫中处处凶险,娄锦从未入宫,保不定什么时候出了个意外,这玉佩他们三人便分了,哪里会还给她。   咔嚓!   那云嬷嬷一声尖叫,痛地脸上的肌肉一块一块都扭曲了起来。她忙道:“放手,快放手!”   殷红的菱唇微微一勾,唇边的梨涡展现出调皮的弧度。   她娄锦乃是国子监毕业,当初报的是武组,成绩在女子组第一,敢对她出手,活腻了!   另外两个见云嬷嬷疼得不行,才想起娄锦在国子监的成绩斐然,这才一改方才的态度,忙陪着笑劝道:“娄小姐不要误会,我们不过是执行公务,还请娄小姐见谅。”   “好,那我也不耽误你们执行公务,不过我这玉佩金贵地很,最不得经过什么心黑手脏之人的手,我便把这玉佩交给三皇子,你们以为如何?”   那云嬷嬷咬了咬牙,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不……啊!”   娄锦加大了手劲,那晕嬷嬷说不出话来,另外两人忙点头如捣蒜。   这才放开了那云嬷嬷,她并不急着走,而是问道:“云嬷嬷,你是哪一年入的宫,宫中的靠山是谁?”   她眼眸一转,看向了一脸阴沉的云嬷嬷。   其他两人均是惧怕娄锦释放出来的凌厉气势,道:“她自十五岁白你入宫了,她……”   二人有所犹豫,顿了下,才道:“她与宫中的王公公对食。”   “王公公?”娄锦对宫中这些底下的派系全然不清楚,这王公公是谁?   云嬷嬷眯起了眼,有些忌惮于娄锦,可提到王公公,她心里百年有了底气。   “王公公一直在五皇子身边做事,这两日被调到了三皇子身边。”   闻言,娄锦眯起了眼,便记下这王公公。   三皇子身边有刘韬便可以了,娄锦可不喜欢又老又丑的公公。   她看了眼那云嬷嬷,这么说,云嬷嬷应该也是五皇子的人了。   所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检查,可她却如何揪着不放。   是五皇子吗?   娄锦面上不显,想来五皇子已经清楚了他被自己设局一事。只不过,他的腿废了一事,却与她无关。   娄锦将包袱拿起来,便没有再说话,而是朝里头徐徐走去。   云嬷嬷瞪了眼那两位嬷嬷,咬了咬牙看向手腕处的青黑两片,暗暗记下这唤作娄锦的女子。   微风吹起娄锦额前的秀发,她明媚的双眸含笑,对着那趴在胸口睁大眼睛,一脸精明的狗道:“有人明明能做人,却偏偏要做狗,有狗明明是狗,却偏偏比人要精明。阿狸,你知道太多了。”   阿狸忙呜呜了两声,汪汪汪……   不知道在抗议什么。   娄锦拍了拍它的脑袋,道:“一会儿跟你主子在一起,一定要温柔小意,甜甜蜜蜜,他用的茶杯,都要舔一舔,便是洗澡也要一道。该说的关于我的好话要说,不该说的,都要精明着些。明天,我给你准备点好吃的,成交的话,摆臀点头。”   听着有好吃的,再可以与主子共浴,阿狸欢快地跳了出来,站在娄锦肩膀处,摆弄着它满是肉感的臀部,欢快地扭着腰。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拽了它放在自己的胸前。   这狗几乎成精了!   长长的朱红色宫墙两边高高耸立,娄锦朝内走着,每一步都能感觉到这皇宫的森严和寂静。   前面走来一排宫女,她们见到娄锦,都纷纷低头笑了起来。   那样直接的,讽刺的,嘲笑的眼神,没有半分尊敬,与以往她入宫之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娄锦微微挑眉,宫中,可是个风向标啊。   华清宫一共分为两个殿,一个离养心殿比较近,那是以往万贵人和五皇子居住的地方,一个则是比较偏远,不过那里鸟语花香,风景独好。   娄锦来到的便是这比较偏远的宫殿。   门口两个侍卫见到娄锦都纷纷低下头来,这些人都是三皇子的心腹,见证了三皇子和娄锦走过的这两年,尽管三皇子忘了她,可娄锦个人的表现,他们有目共睹,谁都不敢轻视她半分。   “主子已经吩咐过了,小姐请往这边来。”其中一位在前方带路。   回廊几转,娄锦并不是头一回到这里,见到自己的屋子,娄锦还是有些惊讶,她唇角带着一抹苦笑,这里是不是离三皇子的寝宫略远了些?   不过,这倒是像极了他。   对不熟悉的女子,都会避而远之。   她放下行李之后,倒也不急着去找三皇子。   而是观察起了她这个屋子。   屋子正前方摆放着一张桌子,简单的茶几,后面的书架子上有一些书,也有几盆简单的花盆。   左边朝内走是卧室,床上有着柔软的枕被,一旁有这几张字画,还有一些从没有写着东西的宣纸。   娄锦抿起了笑,虽然简单,但正合她的意。   外头响起了柔和的乐曲,箫声与白鹤齐飞,琴音与秋水共鸣。娄锦朝这声音走去,穿过回廊,在前方的花园处停了下来。   月白长袍随风而动,丰神俊朗的他坐在那潺潺流动的水边假山之上。   慵懒的模样,他白净的双足指根鲜明,他口中的箫声宁静人的心神,恍若春风拂面,暖阳照人。   墨发轻扬,俊逸的人影犹如从画卷中出来。   而假山下方,紫衣女子仰头看去,她眼眸含情,指下拨弄着古琴,琴声动听,隐含绵绵情意。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想来,有人惦记上了正处于空白期的顾义熙了。   一阵微风吹来,娄锦拍了拍怀中阿狸的头,“知道怎么做了吗?你可是宠物,要发挥出宠物的魅力来,那女子与你比,相差十万八千里……”娄锦的话还未落,阿狸便飞得冲了出去。   娄锦满意地双手抱胸而立,阿狸,如果你干地不错,我便让顾义熙借给你一天。   娄锦不得不感慨,她多大方啊。   刘韬正端着茶来,见着阿狸飞奔过去,三两下就窜到了三皇子的胸前。   三皇子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萧,他看向阿狸后,清冷的目光一转,看向那靠在门边,勾唇轻笑的娄锦。   阿狸朝他汪汪叫着,这莫民的犬吠之声全然打断了之前的琴瑟和鸣,娄锦暗暗打了个响指,阿狸,干得不错。   紫晓错愕地看了眼三皇子怀里那巴掌大的狗,被这狗吵的,她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琴来。   娄锦朝他们走去,轻裾飞扬,衣袂翻飞。   她动作自然,步伐轻盈却不算明快,而那万丈霞光在她身后,仿佛为她筑造了一个绚烂的衣带。   她踏着斜阳的一缕缕暖而黄的光而来,整个人仿佛度上了一抹神圣的光辉一般。   便是见了娄锦不知道多少遍的刘韬都发起呆来,紫晓的双眼微微眯起,尚不等她先声夺人。   刘韬手上的茶杯咚地一声掉落在石阶上。   哐当一声,一茶壶的水都倒了下来。   刘韬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鬼迷心窍,果真是鬼迷心窍了。这要是主子没失忆前,定要让自己下去领罚,怎么能对看娄锦小姐看成这副模样。   可就在刘韬庆幸此时主子已然失忆,庆幸他可以免于一难的时候。   那清幽的声音淡淡响起,仿佛穿过这冰冷的空气一下子在刘韬面前炸开。   “下去,多少鞭子自己知道。”   刘韬弯腰拾着水壶的手一顿,浑身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抬头,诧异地望着三皇子。   这不过是打翻了一壶水罢了……   紫晓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起来,她端方地站了起来,娄锦朝她点了下头,简单的礼仪。   她亦然。   看向那坐在假山上的谪仙人物,娄锦道:“侍读娄锦见过三皇子。”   娄锦并没有越界,她就站在离他差不多是三米的地方。   她还记得,当初她求三皇子帮助的时候,三皇子曾说她怎么不知检点。   想起来,她不禁想笑。   她素来胆子大,做什么事自然不需要顾及太多。   可现在,三皇子有了未婚妻,她便不能如之前那般,采取的战术自然要不同些了。   三皇子低下头来,朗目中印着她的影子。   他仿佛在打量着她,又仿佛是在思量着什么。   娄锦道:“方才入宫之时,宫中嬷嬷道我这玉佩不得带入皇宫,阿锦这东西便放在三皇子这,还请三皇子代为保管。”   她说着取下腰间的玉佩。   入手便是一片温润,那玉佩通体温暖。上头刻印的字,出自谁的笔墨,他一看便清楚。   “哦?我要看看这是什么玉,竟如此贵重。”紫晓说话之时已经将那玉拿在手中。   她的速度飞快,出其不意。   便是三皇子和娄锦都没有料想道,她会拿下那玉。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不问自取,便是偷了!   玉佩温润的触感,上面的翠色令人一看便觉得喜爱非常。流动一般的翠色。   令人心魂皆动的绿。   她翻过面来,眼眸中的喜爱顿时变成了难言的憎恶。   瞥见她此时的模样,娄锦暗道不好,忙朝前一步,“玉佩,还给我。”   我愿与阿锦交颈为鸳鸯,一生共翱翔!   如此刺眼的字眼,怎么能容得!   紫晓面上不显,她伸手将那玉佩朝娄锦递了过来,却佯装脚一痛,甩手就将那玉佩丢到那水潭里去。   该死!   几乎同时,娄锦也飞了出去,朝那冰冷的水潭飞去。   紫晓森冷地盯着娄锦,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这样冷的天气,你若真下去了也好,你若不下去,这玉佩三皇子也见不到。   就在紫晓得意之时,一道月白的身影凌空而起,白色的影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纵身跃下,他当即抱着娄锦,脚尖点地,盘旋之时,娄锦的心微微一震。   落地时,他道:“那水潭冰冷,你,不能下去。”   他低下头来,一抹幽香冲上他的鼻端,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你放开,那玉佩对我很重要!”娄锦推开他来,作势就要往那水潭里跳去。   她的眼眶因为着急而微微发热,那玉佩对她来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紫晓,你有种!   娄锦此刻却顾不得与紫晓计较。   因着紫禁城内的暗河水流极快,她要不下去寻找,不知道何时能找到玉佩。   手被一只大掌拉住,那温暖的,带着薄茧的手紧紧拉住她,熟悉的触感一下子让娄锦怔住。   “在这,在我这。”温厚的嗓音,犹如春天的风吹入林间,令人周身都充满着喜悦。   紫晓愣住了,她方才,她明明甩到水潭里去了啊。   娄锦缓缓回过头来,对上他明月一般的笑容,她只觉得眼眶灼烫地很,只见他握拳的左手舒展开来,璎珞垂坠下的玉佩完好无损,在他的手下晃荡开来。   娄锦的眼眶红了。   她静静地望着他,此时此刻她已然顾不得自己压抑的情绪,管他的攻略谋策。   她只想冲入他的怀中,告诉他,“顾义熙,我很想你。”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百种过往,千番滋味在胸口震荡,她不是一人在守护他们的过往,她的眼前,只有他一人。   而他的眼前,也只有她一人。   一滴滚烫的泪烫在了他的手背,他心中大震,拉着她的手一瞬间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的一滴眼泪足矣将我砸得血肉模糊,烫地我坐立难安。”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他眼前一片朦胧,唯一见到的,便是那白腻如雪的脸上那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怔住,一时间魔怔了一般,伸手擦干她的眼泪。   娄锦的心漏跳了一拍,她道:“顾义熙,你如果脑海里有一点点我的影子,请不要忘了她。现在我来了,我放下一切来到你的身边。我答应你,绝不会因为任何原因给你留下诀别的信,更不会离你而去,你不是一块死石,你是我娄锦心中最重要的一块净土。你羁绊我一生也好,羁绊我来世也好。我愿意。”   她动情地说着,泪一滴一滴落下。   我愿意一直守在你身边,这回,让我守着你。   如此令人震撼的话语,听得一路见证他们之间感情的刘韬热泪盈眶,他睁着双眼望着娄锦,   “我不过是羁绊你的死石,你大可以去做你的,你且以为我疯了,不过就是留住你一时半刻,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顾义熙的心剧烈震颤,仿佛大山的一隅,轰然塌陷了一大块。   一百三十四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   一百三十四章伤筋动骨一百天   是什么话语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顾义熙看着娄锦,她杏眼含情,眸光之中,饱含深邃的期待。   他放开了她来,左手将那玉佩翻转了过来。   上方的篆刻,上面的字迹,还有那落款。   他反复看了无数遍,最后转头看向紫晓。   “告诉我怎么一回事?为何这与你们告诉我的全然不同。”清冷的目光犹如一把冷箭,嗖地一声,便在空气中爆破开来。   紫晓的面色苍白,她咬紧牙关,便深吸了一口气。   “三皇子,这些事乃是皇上亲口告诉您的,皇上是您的父皇,他难道还会骗您吗?”   紫晓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行动缓慢,行走之间仿佛真的崴到脚了一般。   顾义熙眉头一皱,低下头来,又细细看了眼那玉佩。   是他的手笔绝对不假,可父皇?   此时,娄锦才恢复了冷静。   的确,皇上配合进来,难度自然加大了不少。   她必须得恢复冷静,如此的选择只会让顾义熙放弃信任她,而选择皇上。   见紫晓已然靠近,娄锦便道:“玉佩还请三皇子代为保管,阿锦便先下去了。”   紫晓见她识趣,便以为她明白再与皇上抗衡无什么用处,心一横,便朝顾义熙那靠了过去。   “哦,对了,阿狸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还请三皇子时刻带着它。”她突然地一个转身,一脚狠狠地踩上了紫晓的脚背,后腰重重地撞上紫晓那本就装地歪歪斜斜的腰肢。   紫晓一声痛叫,又因着脚面被娄锦踩着,她身子一旋,脚上咔嚓一响,重重地砸向地面。   院子两边的高树枝上,乌鸦雀鸟惊飞,各种声音叠起。   重重的灰层扬起,又纷纷落在了紫晓那精致的五官上。   娄锦朝三皇子行了一礼,怪异地看了眼紫晓,“丫,这腿崴的,方才就应该直接送去太医院。这又摔了一跤,怕是要静养了。”   话一落,也不去看紫晓那七荤八素的脸色,紫晓疼地嘴都抽了起来。   可当宫女扶起她之时,那样苍白的面色被各种土黄覆盖,变得有些滑稽了起来。   三皇子看了她一眼,小心地将那玉佩藏在封腰中,便道:“扶窦姑娘回去歇息。”   “是。”   紫晓咬紧了唇,该死,着了娄锦的道了。   偏偏脚上这会儿真是动弹不得了,她稍微用劲,那便是钻心的疼痛。   这,真的只是崴到脚了吗?   当然不是。   娄锦已经穿过第二道回廊,来到她的住所。   她将身子放松,彻底地躺在了床上。双手抱头,仰望着床顶的帷帐,她笑道:“不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不是就能把婚期往后拖延?”   她兀自说着话,唇角的笑渐渐放大,犹如一朵悄然开放的白芍一般,美不胜收。   果然,当紫晓被带到慈宁宫之时,太医也已经在那等着了。   紫晓唉唉直叫,她额上的冷汗滴了下来,眼眶微微红了。   阮太医看了会儿,眉头皱地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一旁否则服侍紫晓的宫女栖人跪在皇后面前,一脸苍白。   “到底怎么回事?本宫让你照顾好窦小姐,你是本宫信任的人,要不给本宫说清楚,即刻下去领罚。”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出事就出事呢?   栖人浑身一抖,道:“禀告皇后娘娘,那时候娄锦姑娘来向三皇子报道。并把随身玉佩交给三皇子,窦小姐要过去看了,可看了下就扭了脚。后来走向三皇子的时候又扭到了……”   栖人不得不说,千金小姐就如此金贵,走两步都能扭到脚。   还扭地如此销魂。   看紫晓脸上精致的妆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狼狈的一脸土黄。   栖人也很是无奈。   皇后眯起了眼,自己崴的?   怎么回事?好好地竟然自己崴到?   这孩子身体不太好啊。   紫晓听着栖人说的话,脸上一阵扭曲,可见皇后转过来的目光,她也不好解释,她自己装崴,被娄锦算计成真崴,这事让姑姑知道了,并不是怪娄锦,而是怪自己没了脑子。   失了姑姑的信任和看重,她还有什么?   索性,这个亏便自己吃了。   阮太医看了许久,才道:“这伤挺重,乃是粉碎性骨折,我让医童去太医院拿好木棍和药过来。这伤得在床上躺上三个月,才能好。急不得。”   什么?   粉碎性骨折?   三个月?   紫晓险些晕了过去,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皇后愕然道:“阮太医,不就是崴了脚吗?怎么会变成粉碎性骨折呢?”   “回禀娘娘,粉碎性骨折是因为骨头不够坚硬,民间不少百姓因为摔了一跤,本以为只是扭了脚,可发现内里已经骨折,都是因为骨骼的营养没有补给上。我会开一些食补,多是给骨骼补充的。”   阮太医的一席话让皇后眉头直跳,那下个月初五的婚礼?   紫晓猛地一拳打在了床上,好一个娄锦,原来只以为是一个报复,报复她将娄锦的玉佩丢向水潭,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想到了这个后招。   那才短短的时刻,她竟已心思百转,让她的婚期延后!   阮太医叹了口气,他有一些话怕是不能说出口了。   因着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不仅不好下床,吃喝都在床上。   而那些药膳营养充裕,三个月不少人会胖起来。尤其是都呆在床上,什么都不动之人。   可若是不吃药膳,一百天算少的,有人躺在床上半年都下不来。   他忠于自己的医德,也不过是胖了些罢了,挺好。   皇后看了眼紫晓,无奈地让太医下去了。   竟这样不小心,崴脚竟然崴成了粉碎性骨折!   “你且好好休息,我会通知三皇子,让他时常来看你。”紫晓摇了摇头,三皇子平日里公务繁忙,皇上似乎安排了不少事给他做,如何能时常来看,倒不如让娄锦来,分开他们二人,她才安心点。   “姑姑,让娄锦常来便是,就说是同窗之情,来这坐坐也好。”   皇后点了下头,紫晓的顾虑不错。三皇子虽极为重义,可也难保娄锦这丫头使点什么手段。   想着三皇子为娄锦这丫头做的荒唐事,皇后也微微有些恍惚,叮嘱了紫晓好好休息,便不再留在这。   很快,娄锦便听到了紫晓粉碎性骨折,已经在床上下不来的事。   刘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闪过光芒的崇拜之情,当时他虽离得不算远,可娄锦的动作自然,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刘韬清楚,娄锦小姐用上计谋来,可是会毒死人不偿命。   他不得不拜服,紫晓小姐要在床上三个月。   而皇后方才也向皇上禀明,将婚期延后了。   啧啧,不得不说,娄锦小姐一上场,就给紫晓一个冷不丁的一击,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娄锦收拾了下,便把几道符挂在了门前。   一道是顾义熙送的,情意绵绵。   一道是她与顾义熙一道求的,她记得在观音庙前他们二人对观音许愿,希望,这东西能通人心,改变当下。   将顾义熙写的咏蜂的诗挂在了墙上。   将顾义熙送给她的那个画,日出东方给挂了起来。   所有的都做好,她才坐在了床上,拿出腰间的香囊。   寻思了会儿,她才把香囊打卡。   里面有数张纸条,她掏出其中一张,打开来看。   心思百转,想到了他说,“想我的时候打开来看,不要太过想我,这锦囊小。”   她笑了笑,看向上面的字。   “阿锦,我已经准备好了聘礼。想我的话,便告诉阿狸,阿狸会告诉我。”   娄锦的眼缓缓湿润,聘礼?   脑海中浮现出顾义熙骑马来到城门之下,抱起她逃离众人的模样。   她摇了摇头,这锦囊她现在看不得,越是看下去,便会心痛不已。   他若不是因为救她,如何能得了那血块,又如何能失忆。   她收拾了下自己,这才带上粉笔,将胭脂水粉抹好,才走向顾义熙的书房。   许是灵芝和雪莲的味道混合起来格外清香,她素来不爱涂抹这些东西,可也觉得皮肤极为光滑,她一次用量不重,只待在为三皇子红袖添香之时,能让他多恢复些。   书房的光线极为明亮,虽是午后,可暖阳焦黄,从窗口射入,打在那广袖徐白的长袍上。   映出他健硕的双臂和有力精瘦的身躯。   他站着摊开一卷奏折,不断批阅着,神情肃然,却极为认真。   乌黑的长发垂坠而下,俊朗的眉目下殷红的唇紧紧抿着,俊美无俦地站在那,似乎没有发现娄锦的到来。   娄锦看他执笔之时,犹如岩壁上的青松,挺拔,俊美。   她脚步轻缓,来到他身边之时,一抹幽香扑鼻。   他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一瞬间清明了许多。娄锦将墨研开,浓稠的墨香伴随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在他的四周泛滥开来。   墨汁浓稠,娄锦微微侧着头,笑而不语。   直到晚上用膳时间到了,顾义熙才停下来,他眉头微微一皱,看向站在一旁的娄锦。   她竟也这样站着陪着自己这么久?   几个嬷嬷将饭菜送了进来,娄锦便退向一旁,道:“三皇子夜里可还要读书?”   她是来侍读的,若和读书没什么关系,按道理,她可以不用在前伺候。   “夜里不读。”他回道。   娄锦眼中划过一丝失望,可她明白,一些事急不得。这便退了下去。   那碧青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回廊的尽头,那素白的手在头上一抽,只见那如瀑的长发缓缓垂了下来,长而浓密,乌云一般,朦朦胧胧,又极为乌亮。   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她仿佛踏着黄昏离去,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散粉一般。   顾义熙猛地站了起来,心微微一痛。   这种感觉仿佛在梦中,那种揪心的疼痛,那样来自灵魂中的思念仿佛被压在了心底深处。   那里似乎掀起了惊涛骇浪,海啸一般肆虐狂吼。   他的头,蓦地一痛。   血气翻涌,他的异状让刘韬心惊,那些看着娄锦背影而陷入迷惘之中的人被刘韬的叫声吓到,回过头来才发现三皇子似乎头疼地很。   华清宫上下都紧张了起来,就在刘韬想着要不要找太医之时,顾义熙摆了摆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好在殷红的唇似血。那清亮的眸子依旧黑亮深邃,这才让众人放心下来。   阿狸从他的胸口钻了出来,适时地朝他尚未用过的碗上舔了舔,又在拿筷子那又舔了下,这才躲进了他的衣襟里。   三皇子微微一愣,这才道:“阿狸饿了,来,到桌子上来。”   阿狸扫了眼这些珍馐,却想着娄锦做的那肉,令狗销魂啊。   见阿狸似乎不太想吃,三皇子便也没再叫它。   只是吃了饭之后,他便觉得脑海中有些混沌的地方仿佛清明了起来。   只是,这种感觉并不明显。   他命了人将饭菜送到娄锦那,娄锦刚回到屋子里,便思索着方才用笔墨的时候,药量应该可以。   方才娄锦带去了自己的墨松,那墨松她也注入了一些药,虽不多,可足矣让三皇子时常闻到。   如此下去,长久用了之后,药效必然能透其血脉。   门上传来了动静,“娄小姐,我是小鱼,乃是华清宫中负责给您送饭的宫女。”   原是晚膳时间到了。   娄锦打开房门,那唤作小鱼的宫女面上带着腼腆的笑,她似乎对娄锦很是好奇,看了娄锦两眼,便将菜篮子打开。   待她看到里头的饭菜之时,她的神情愣住了,反复擦干了眼,有些不安地将饭菜都拿了出来。   两盘菜,一盘只有芝麻点多,菜少地可怜,而饭虽不少,可却是冷的。   娄锦看那小鱼,小鱼一张脸几乎都白了。看来是吓得不轻。   “娄小姐,我没有偷吃您的饭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些……”她记得就要哭了出来。   娄锦却道:“负责华清宫厨房的人是谁?”   “王公公。”   好大的胆子!   原来是他,就是昨天那云嬷嬷的对食。   她眯起了笑,然而,那眉梢眼角仿佛都染上了危险的味道。她又道:“你是哪一年入宫的?”   小鱼惊慌地跪了下来,“小鱼上个月才入的宫,姑娘明鉴,小鱼没有偷吃您的东西。”   娄锦点了下头,原是如此。选了一个刚入宫什么都不太清楚的宫女给自己送饭,若是自己追究起来,不过是打杀了一个没根没底的新人宫女罢了,若自己不追究,那些厨房中人便会习惯了克扣她的饭菜。   他们倒是没胆子朝自己下毒,许是知道了自己医者的身份。   娄锦让小鱼起来,便道:“你下去吧。”   小鱼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见娄锦目光柔和,心中微安,这才道:“娄小姐,您吃小鱼的吧,小鱼的虽然不丰盛,可能管饱。”   看小鱼那一副模样,便知道她还在自责。   娄锦道:“不关你的事,更何况,宫中事务繁忙,没吃好休息好,便容易出错。宫中出错小则罚跪,重则要命。你是新人,更要小心警惕,莫要失了分寸。下去吧。”   小鱼微微一愣,忙跪了下来。   朝娄锦施了一礼,她眼眶微热,这入宫一个月,她便是战战兢兢,老嬷嬷时常掐她,公公也要求她做对食,她总是担惊受怕地躲着,可以为今天犯了大过,即便饭菜不是她克扣的,可王公公必定也会赖定她偷吃的。王公公历来狠戾,上次有个宫女少端了一盘菜就被毒打三十大板,人一下子就瘦了十几斤,不成人形。   她叩头道:“多谢小姐提点,小姐放心。您的饭菜是小鱼送的,小鱼不会让您失望的。”   话一落,她便拿着饭篮子朝外走去。   娄锦见那身影,心中对小鱼这个宫女却动了恻隐之心。   她低下头来,看了眼那残羹冷菜,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鱼走了进来,将饭菜收走之时,娄锦道:“去把你们王公公找来,我有事要问他。”   “娄小姐,您在宫中……没什么靠山,王公公怎么会来?”就算是固伦公主她也已经外嫁了,宫中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王公公又如何能听她的,召之即来?   娄锦歪头笑道:“你尽管把话传了,他会来的。”   小鱼有些不信,可还是回去了。   此时,大厨房内,王公公挺着肚子,负手而走。   许是在宫中多年,又吃了不少好东西,他的皮肤光滑红润,虽已是知天命之年,可保养极好。   一个小宫女冲了进来,道:“王公公不好了,云嬷嬷晕了,还口吐白沫,您快过去看看吧。”   王公公一愣,道:“人在哪儿,快带我去!”   云嬷嬷乃是王公公的对食,二人从少年时候便互相扶持,后来经历了许多,云嬷嬷事事为了王公公着想,王公公对云嬷嬷很是关心,这在宫中并不多见,可一向跋扈的王公公着实对云嬷嬷很是看重。   这一听到消息便随着宫女走了出去。   屋内,云嬷嬷躺在床上,眉头紧蹙,痛苦不堪地喘息着,时不时吐出两口白沫,一双眼都睁不开来。   “怎么回事?”刚入屋的王公公盯着一旁送人来的两位嬷嬷,脸色很是阴沉。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晚上回来用膳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很不对劲,抖得厉害。我们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怎么会突然这样?   云嬷嬷的身体一向很好,这样子看过去不像是病,倒像是中毒了,他眉头一皱,道:“她今天可有与谁发生了冲突?”   两个嬷嬷一愣,随即想到了娄锦。   “这……就一早查看娄锦包袱的时候,云嬷嬷想要娄锦的玉佩,后被娄锦扣住手腕……”   王公公立刻看向云嬷嬷的手腕,这一看,脸色便是一变。   手腕上两道青黑,淤痕很大,这俨然是中毒的症状。   娄锦竟下毒了?   王公公心中一急,内里早已经暴跳如雷,如火焚烧。见云嬷嬷已经在吐着,王公公转头就要去找太医来。   他冲了出去,见小鱼朝他这里走来,提着菜篮子的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王公公正烦心,想着方才就应该在娄锦的饭菜里下毒,而不是克扣这么简单。   “王公公,娄小姐说要见您。”   “不去。”他即刻就想去找太医,娄锦如此手段,一入宫就给他身边的人下药。过于狠毒了!   小鱼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就说这王公公是不会去的。   费了一番功夫,王公公请来了太医,太医给云嬷嬷诊治了下,道:“这是中毒了。”   他斩钉截铁,可是……“只是中了什么毒,我查不出来。看这下毒的手段也极为高明,如若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毒,我也没办法解。”   王公公愣住了,竟没办法解?   云嬷嬷重重咳嗽了声,脸色又苍白了两分,太医把脉道:“得快,按照这样下去,迟早得没命。您要是知道下毒之人,一定要问她是用了什么毒,我才好解。”   王公公脸色一沉,道:“我去去就来。”   他脚步极快,脸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过往的宫女太监纷纷低下头来,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夜幕降临了。   视线所到之处都暗淡无光了。娄锦将蜡烛点上,这才拿出自己又采购的一些医书看了起来。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很重很急,娄锦唇角微微一勾,放下书来,挑了挑蜡烛,她眉眼含笑,道:“来了呢。”   门上的重重声响传来,娄锦道:“请进。”   王公公一脸阴沉地走了进来,他脸色极为不善,见到娄锦便道:“传闻娄锦姑娘心善地很,没想到传闻不如亲见,还请姑娘交出解药。”   半晌,没有任何回答。   娄锦已经半侧着身子坐在了桌子前,她挑着蜡烛,似乎在做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良久,直到王公公的耐性几乎消耗殆尽。   娄锦才道;“多谢王公公今天的饭菜,只不知道皇宫如此之大,国库中的银两数以万计,全偏偏无法给我一顿饱饭。不过,我素来大度,也不与王公公计较这事。王公公也不用亲自上门道歉,无事的话,还请回吧。”   王公公眯起了眼,原是来给下下马威来的。   他道:“往后的饭菜,一定会尽善尽美,你把解药给我。”   娄锦不过十四岁大小,他好话可以说,也可以哄,只要以后隔离开云嬷嬷与她便是了。   “哦?是吗?那还真多谢王公公了。”娄锦说着,便一瓶解药抛了过去,王公公接过解药,双眼便是阴狠一眯。   云嬷嬷吃了这药最好没事!   娄锦这丫头心狠手辣,但厨房乃是他的禁地,没有他的同意,便是烂菜梗子,有的吃她也就得吃。   刚转身要走,王公公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一下子拽住胸口的衣襟,睚眦欲裂,张口剧烈地呼吸了起来。   他,他这是怎么了?   浑身无力,胸口闷地好似压着一块千斤顶。   “王公公,是不是感觉胸口闷疼,浑身无力?”娄锦缓缓站了起来,灯火打亮她半边无暇的脸颊。   粉白若雪,又绯红润滑。   殷红的唇勾了起来,唇边的梨涡旋成了一个极为妖冶的容姿。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倒是没什么?我素来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对吃有点要求。我够又特别爱吃肉,少了它一顿好吃的,我这个做主子的怕是没什么颜面了。你也不要担心,不会要了你的命,不过是三日一痛,每次的痛可能都不一样。这个我可是从一个贵人那学来的,苗疆之蛊。有意思的是,它喜欢跑,一会儿入心脏,一会儿入肝,真是顽皮淘气呢。”   娄锦笑了笑,王公公脸色大变,苍白无血。   他猛地转过身来,朝娄锦跪下。   “娄锦小姐,您不要生气,不要在意。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按照您的要求给您送上膳食的。”   娄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条变色龙,她可没那么心思被小人暗算。   “恩,那蛊虫也安分,只要我没事,它就不会乱动。你就安心地把解药给云嬷嬷,她再不吃,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娄锦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心地善良了。   怎么和观音菩萨有得一比,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王公公要是知道娄锦此刻的想法,必定要吐血一……三升。菩萨,这种菩萨怕是也入地狱为判官了吧。   王公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野鬼猛兽追着他呢。被这么一吓,他再也不敢胡来。   夜渐渐静了下来。   秋霜骤冷,寒雨渐浓。   躺在床上的她静静地望着那敞开的窗,天边的一轮明月几乎被云层挡住。   淡淡的光圈围绕着月亮,娄锦笑了起来。   “拨云见月的日子是不是就要到了?”   越是这样躺着,便越是烦躁。   娄锦听着外头的风声,并不太大,便披上斗篷,朝外走去。   穿过回廊,潺潺的流水之声伴随着树叶的轻响传来。娄锦走着,书房那的烛光映照着一个人影。   他拿着书正看着,昂藏的身姿倒映在窗上,娄锦眉头一蹙,不是说晚上不看书吗?   刘韬站在一旁,看着三皇子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爷,您这是?您晚上不是不看书了吗?”   “恩,她站了一下午。”他这么说着,便又低头看了会儿书。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心神烦乱,只听他将书咚地一声放了下来。   刘韬忙闭上嘴,心却有些惊讶的。   原三皇子是不想让娄锦小姐陪着站。   刘韬再次怀疑地看向三皇子,自从三皇子假装失忆之后,刘韬便开始怀疑,三皇子是否腹黑,三皇子是不是又在演着什么。   可这一次,他紧盯死盯,却看不出什么不同的地方。   他不禁皱了下眉头,还是不去探讨了。   娄锦在外头听着,唇角却微微勾了起来。她来到了窗外,低着身子,偷偷地听着。   刘韬见爷不看书了,可又看了那块玉佩,便把头狠狠地低了下去,生怕爷问他个长短。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这玉,是我刻的?阿锦,我便是如此唤她的吗?”他问着,一个名字唇齿留香。   他看着落款那三个字,心一动。   刘韬抿着唇,他不忍心欺骗主子,可皇上吩咐了,关于娄锦与三皇子的过往,什么都不能说。   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你们一个个吞吞吐吐的。”他扫了眼刘韬,便扯了下怀中阿狸的脑袋。   正熟睡的阿狸被拉了起来,不舒服地抬了下狗爪,见是主子找它,立马一副狗腿地扭腰摆臀了起来。   “我和她是怎样一个过程,我既把你放在她身边,她定与你说了不少话,告诉我。”他平静地说着,眉目间隐隐觉得有些事很重要,却被他忘了。   “汪汪汪……”   几乎一个晚上,犬吠声不绝于耳,娄锦的眉头重重一跳,终于忍受不了,逃离了这个灾难区。   她不能理解,顾义熙如何能容忍一条如此吵的公狗?   这一夜,很是好眠。   待娄锦在清晨中醒来之时,华清宫上下都已经开始忙碌了。   当她早早地呆在书房的时候,书房里空无一人。   她诧异地看向来往的宫女嬷嬷,回答是,三皇子昨儿个到三更才睡,怕是还没醒来呢。   而刘韬出现的时候双眼青黑,神情疲倦。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他无奈哀怨地看着她,以往阿狸也没有这般啰嗦的时候,怎么跟娄锦呆一段时间,竟然唠唠叨叨到半夜啊。   难怪有人说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   而一只公狗跟着一个女人后,变成了五万只鸭子。惨不忍睹。   “娄小姐,慈宁宫的栖人姑娘来找您了。”   慈宁宫?   娄锦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见这宫女,娄锦有点印象,那日好似是这个宫女背着紫晓回了慈宁宫。   “栖人给娄小姐请安。”   行了礼之后,栖人便道:“娄小姐,窦小姐想着同窗之谊,本想亲自请娄小姐过去叙话,可行动不便,便让奴婢来请小姐。皇后娘娘也在慈宁宫摆了小宴,等着小姐。”   哦?   娄锦微微一笑,“还请栖人姑娘前面带路。”   栖人以为娄锦会推脱一二,毕竟窦姑娘上次将娄锦小姐的玉佩丢掉,虽然那动作看似无心,可谁看了心中没气?   栖人在前面走着,她听着身后之人的动静,倒是觉得奇怪。   娄小姐步伐不算缓慢,徐徐,很轻。   仿佛也不是个急性子之人。   到了坤宁宫,到了坤宁宫,娄锦一改之前的模样,还未见到皇后,便直接冲向屋内,一屁股落在了床上,抱起紫晓,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计较过往,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过去的同窗之谊。我以为你忘了,好在这一场伤痛还能让你不忘当初的友情。”   娄锦一阵猛力摇晃,紫晓刚吃下的一口汤几乎就要吐出来了。   七荤八素之后,被娄锦静静抱着的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   栖人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可紫晓的脸色已经发青,她无力地拍了拍娄锦的手,希望她就此放开,可娄锦仿佛全然不知。   皇后见紫晓的脸从紫色变为青色,当即让人把娄锦扯开。   娄锦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别人来拉开她,她左右用了巧力避了开去。   紫晓一口口水没咽下去,呛地几乎要归西去。   过了会儿,娄锦似乎才听到她的声音,忙放开手来,道:“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喝水也这样不小心?”   她说着,就拿出自己的帕子在她的脸上一阵乱抹。   这一顿抹之后,便是栖人也脸色怪异,一阵吃多了的模样。   皇后眉头高高耸起,呼吸都有些不顺了起来。   其他几个忙撇开脸去。   紫晓被娄锦摇晃地突出了一口黄水来,与其说娄锦帮着紫晓擦干净,还不如说她将这黄水均匀地给紫晓涂抹在脸上。   诡异!   极为诡异的感觉。   娄锦突然的热情,仿佛听到这个同窗之谊很是高兴的样子,可差点勒死紫晓,更让紫晓浑身上下冒着一股酸味。   娄锦一番擦拭之后,便“不经意”地将帕子丢在了紫晓的床上,一时间,几个在一旁看着的人,陡然后退了两步。   生怕离那床太近。   紫晓气得浑身冒烟,又闻到自己身上古怪的味道,气地浑身直抖。   “这又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快传太医,别摔了一跤又得了个疯了的病。”   “娄锦!”紫晓一阵暴喝,她道:“姑姑,快把这个人给我拖出去。”   几个丫鬟正要上来,娄锦愕然道:“皇后,紫晓是不是失忆了?她可是请了宫女到华清宫请我的,这下把我敢走,那怎么好?”   紫晓这才想起,今儿个是拖着娄锦的。   她忍着满腹的恶心和惊惧,让宫女给她洗脸,一番熟悉过后,她却依旧觉得自己身上有着极为怪异的味道。   可她行动不便,便是洗澡也极为麻烦。   娄锦见她走近,便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皇上驾到!”   一道明黄的身影缓缓走来,娄锦众人朝皇上行礼。   皇上呵呵一笑,道:“皇后今日办了个小宴,特地宴请娄锦你,朕也有了福分。”   “托皇上的福。”娄锦这么一说,场面变得热络了起来。   紫晓被人扶着坐在了桌前,皇上和皇后说着话,宴席开始,几人才安静了下来。   玉盘珍馐,皇后看了眼,便道:“娄锦,看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娄锦执起筷子,手还没朝盘子里动,便听这紫晓身后的宫女倒抽了一口气。   皇后盯了那宫女一眼,宫女惧怕地低下头去。   皇后朝紫晓笑道:“快吃吧,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快吃点。”   皇上扫了在场的几人一眼,目光落在了娄锦身上。   娄锦的神色很是平淡,卷翘的剪影犹如一把轻羽,低着眉的她仿佛将自己融入于此,又仿佛与他们隔着远远的。   皇上道:“我今早让太医去给三皇子就诊,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皇后眯起了眼,紫晓更是眸光一转看向了娄锦。   娄锦仿佛没有听到一半,兀自缓慢地吃着。   “啊!”紫晓身后的宫女猛地一声惊叫,惹得皇上都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的指着紫晓的头发,道:“有一只虫子在窦小姐头发上。黑色的甲壳,可是尾巴却软软地在蠕动……”   紫晓听言,当即就站了起来,“在哪里?快给我找出来!”   那宫女吓地浑身颤抖,是什么怪东西?   娄锦缓缓吃着,去想着,阿狸的狗屎里产生出来的屎壳郎可真够恶心的,她想着想着,一口饭便吃不下去了。   空气中,传来了扑哧一声。   娄锦咽下了一口饭,而紫晓的手却黏糊糊的,那是绿色的液体粘稠恶心,从她的发丝间丝丝浓浓地留到了她的额头。   恶心的屎壳郎掉在了紫晓的嘴唇上。   皇后看得瞠目结舌,就连皇上的脸色也变了不少。难怪方才经过紫晓身边的时候便有一股极为古怪的味道。   “朕还有事,就先回养心殿了。”皇上的脸色很差,皇后还想留下他,可他的步伐极快,哪里能容得别人跟上。   皇后的脸色大变,再看紫晓的时候多了两分厉色。   娄锦忙上前一步,道:“哎呀,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呢,快,我擦擦。”   “住手!”   皇后和紫晓同时喝了出来,两人的脸几乎都皱成一团,最后皇后无奈地道了声:“娄锦,你也出来挺久的,还是回去歇息吧。”   “那不要我与紫晓姐姐互速同窗之谊了?”娄锦不解地望着皇后。   紫晓额头上的一坨青浓几乎让她额角上青筋直跳,她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几乎摔跤。   她的身子往娄锦靠来,娄锦的眼眯起,猛地后退了一步,道:“那还是不打扰皇后了,娄锦告辞。”   紫晓深深地看了眼娄锦,便让身后的宫女抬她进了屋子去好好梳洗一番。   出了院落,娄锦便朝华清宫走去。   只是,一转角,她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通往冷宫的巷子极为幽静,冷僻。   一百三十五章 三皇子身世揭露   一百三十五章三皇子身世揭露   冷宫外秋风萧瑟,一阵阵冷寂的味道穿墙而出,里头古怪地什么声音都没有。   便是在门边,娄锦听不到什么脚步声,更听不到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那已经掉色的门被风一灌,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门槛上。   巨大的声音让娄锦都有些骇然。   里头开始有了声音,沙沙的,似乎有人正执着扫帚打扫着院落。   透过那细小的门缝,娄锦看到了一个人影背对着她,却晃动着扫帚,一道黄色的身影坐在轮椅上缓缓而近。   娄锦见他越来越近,便快速朝后跑去,在西边的拐角的墙垣下藏了起来。   “五皇子慢走。”   那打扫的婆子帮着把门槛抬起,五皇子的轮椅才出了冷宫。   车轱辘轧过石板的声音很是清晰,娄锦躲了起来,却见他的身影直直朝前面而过。   娄锦扫了眼那再次紧闭的冷宫,她转而看向五皇子,五皇子的面无表情,神情极为冷漠。那是一抹比寒冰还要阴冷的黑色深潭。   里头仿佛有黑色的漩涡,令人不敢深深追究。   娄锦心底微微有些骇然,这并不是她认识的五皇子。   前世里,五皇子轻浮,荒唐,城府不深。   包括之前,他也一贯如此。   可自从他的腿伤了后,她印象中的五皇子便彻底颠覆了他的形象。   娄锦眉头一皱,正要再上前一步。   “你,在这做什么?”   身后,温柔的极为悦耳的嗓音突然出现,娄锦的背一僵,却见得,在红色的高墙只下,绵长而深远的巷子之中,一道月白的身影迎风而立,站在了巷子中间。   璀璨的阳光似乎讲他整个人都透明化了,他背光而来,又仿佛从光明之中划破长空而出。   他微微皱眉,看了眼娄锦。   眼前的娄锦,穿着单薄,一双湿漉漉的黑亮眸子迷蒙地望着他,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犹如一只迷失了的小鹿。   她的发丝凌乱,唇角微微一抿,那干燥的唇角上起了皮。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伐很大,行云流水中,白色衣袍随风而动。   整个人仿佛飞起来了一般。   娄锦怔怔看着,他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降临到此,而此刻,他仿佛又要随风而去。   他怎么来冷宫了?   是寻找他的娘亲了吗?   他是不是也忘了,那个人并非他的娘亲?   如此,他是不是还要再受一次伤痛?   娄锦的心猛地痛了起来,因着她势必要撕裂他与万贵人之间的母子之情,因着他,再次被时光辜负,因着他因为自己再次遭受痛处。   见他脚步飞快朝自己而来,耳边仿佛再无什么声音,风声,天边的乌鸦声音都没了。   心中有着一股冲动,热烈地犹如潮汐涌动,澎湃如虹。   然而,她的手却紧紧地拽着,指尖狠狠得掐入她的手心。痛楚一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娄锦,现在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仅仅只是他的一个侍读罢了。   秋风几乎讲她冷地浑身冰冷,而白色的轻裘披风包裹住她,那柔软的,温暖的,那熟悉的香味涌入她的鼻端,她的身子几乎成为了一尊雕塑。   眼前的人,墨发无风而动,他低下头来,星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怪异,似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怪异。   他低下头来,与她不过咫尺。   如此的距离,仿佛他们彼此分享着对方的呼吸,仿佛,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二人。   娄锦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顾义熙,唤我阿锦,就算你忘了,能不能再这样唤我一次。”   她有点害怕,真真切切看到五皇子从冷宫中出来,她想让顾义熙防备,她害怕不知名的未来在威胁着她此刻本就脆弱的铁索之路。   可,她凭什么让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提防自己的弟弟?   然而,她却想着,未来,每一天,她都想与他一道。   而这,希望,不是奢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这份渴望透过这双湿漉漉的眸子传递给了他,那一声清晰的,温柔的阿锦从他那俊美的唇边漾开。   娄锦仿佛置身在梦中,她猛地抬起眼来,直直地注视着他。   他的凤眸清亮,他道:“阿锦,这里冷,早些回去。”   留下这句话,他便抬脚朝冷宫走去。   他的背影宽健硕,却极为精瘦。   娄锦看着,许久,她笑了起来。   笑得极为可爱,那两边的梨涡浓地几乎可以存下蜜来。   顾义熙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来,那一瞬间,深宫之中,山花烂漫,光日美好。   娄锦的心很暖,很暖。   她道:“三皇子,回宫吧。阿锦给你酿蜜了。”   蜜?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间缓缓流淌,那白龙靴子一转,鬼使神差跟着娄锦朝华清宫而去。   路上,她的步伐很轻,却时而快,时而慢。   在后面的他,步伐不大,速度却不慢。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华清宫,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有些古怪地看着这两人。   而顾义熙神情淡然,目光却紧紧锁着前方那碧青的身影。   那是一种无上的魔力。   黑发如瀑,光可鉴人。   随风而动,思念便绵延不绝了起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思念些什么,却感觉,心底什么东西在隐隐颤动。   直到他安分地听了话,坐在了桌子前,那沉香的蜜罐打开,那令人食指皆动的味道伴随着她的轻笑而来之时,他吃着那蜂蜜,几乎下意识道:“阿锦,真甜。”   娄锦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一个狗头从顾义熙的衣襟中钻了出来,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立刻盯着娄锦的蜂蜜,它似乎想到了娄锦的话,这一蹿便跳到了碗里,又是舔又是欢快地叫。   娄锦眨了眨眼,见阿狸像要朝她飞来。她忙闪到一边。   当顾义熙吃下一口蜂蜜之时,一个怪异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那是他与一个男子对弈立下赌局,而所赌之物竟然是娄锦的蜂蜜。   他暗暗觉得不可思议,他从不会随意赌博。   心中微微一颤,他猛地抬头看向娄锦。   她究竟是谁?   为什么有一些莫名的记忆会突然涌上脑海,记忆中的人是他吗?   娄锦朝他一笑,刚要说出什么,却听得有人来报。   “禀告主子,路公公来传,说将要在相国寺为国祈福。”   顾义熙点了下头,那人便下去了。   娄锦倒是忘了三年一度的为国祈福的日子来了。而这样盛大的节日素来是相国寺承办。而今年也是由相国寺来承办。   相国寺?   那个黑洞,那个莫名令人无力的熏香。   娄锦低下头去,还有那失踪了的娄阳。   刘韬走了进来,朝娄锦道:“娄小姐,绿意姑娘来找您了。”   娄锦微微一愣,便走了出去。   绿意见着娄锦,便道:“小姐,此番去相国寺,您怕是去不得了。不过,梁贵人说她这次去,帮你寻一下娄阳,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最近五皇子动作频繁,总觉得有些诡异。”   绿意低着头,她注意着宫中的动向。   自从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皇宫之中几乎沉入了平静之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但又觉得暗潮涌动。   梁娇从万贵人下台之后,便也行事小心谨慎,低调做事之中也在暗暗观察宫中的动向。   绿意沉了声,“小姐,为国祈福,少则三天,多则半个月。您一人呆在宫中,我担心……”   正午的太阳虽烈,却被冷风带走了热意。   娄锦缓缓走到花园之中,见满地的金桂,便转过身来,道:“与其说担心我,倒更应该担心顾义熙。那相国寺内里乾坤诸多,三皇子早就对相国寺存有疑心。大臣们也开始纷纷结党立派,眼下正是敏感时期,他入那相国寺,比我在这宫中危险地多。”   绿意点了下头,可是三皇子身边还有刘韬他们,可小姐在宫中孤身一人,便是有梁贵人帮着点,也势单力薄地很。   殷红的唇绽开一笑,她扫了眼满地的金色,道:“五皇子伤了腿,若记仇,那黄嫔娘娘也占了五分。绿意,观察一下那些给冷宫的饭菜,看看万贵人那份退回来之后有多少残羹冷炙。”   绿意一愣,不解地望向娄锦。   娄锦但笑不语。   下午时分,华清宫中一道古怪的风景,让所有为三皇子收拾祈福所用之物的宫女太监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纷纷看向花园那,金色的,碧色的,蓝色的蝴蝶朝回廊那飞去。   就如霓虹在空中掀起了一波浪潮,在阳光下,仿佛金粉散落,飘扬在空气之中,美不胜收!   月白的长袍从高高的瓦顶飞了下来,天神一般脚尖一点,梨花树微微一颤,他看着那些蝴蝶朝那个院落飞去,长睫一动,纵身一跃,随着蝴蝶的方向走去。   简单的屋子里,一群蝴蝶如同扑向春日里头的万花园一般。   透过敞开的窗子,一道碧青的人影站在了书桌前,她微微侧着头,发丝盈动,偌大的宣纸摆在那,她低头,眉目认真,仿佛那平静的湖面上那一弯明月一般,百年沉静,千年无言。   蝴蝶飞舞,落在她的笔端。   顾义熙看着,那一瞬间,脚步微微一滞,下一刻,他几乎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加快脚步朝屋内走去。   他怔怔地望着那清秀若珍的一个义字,而蝴蝶们的身形幻化成了一个极为美丽的熙字。   这个画面……   他愣了下,一个名字冲口而出,“阿锦。”   话一落,屋内的二人都静了。   娄锦放下笔来,抬起眼来看着他,她笑了笑,朝着他走来,她道:“顾义熙,这个,送给你。”   刘韬跟着进来,见着那书面上的蝴蝶拼成的熙字,眉头猛然一跳。   娄小姐,你当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样,即便爷想不起你来,怕也会对你念念不忘啊。   刘韬摇了摇头。   娄锦将那字表起,便道:“阿狸,过来,该吃肉了。”   刷!   一抹影子一闪而过,蹿地就入了娄锦的衣襟,它对着娄锦摇头摆尾,十足狗腿的模样,令得娄锦笑道:“行了,吃吧。”   阿狸乖乖吃着肉,殊不知这里头已经被娄锦下了药。   不过,这药性会随分布在它的唾液中,只要顾义熙碰过什么,吃过什么,阿狸先碰的话,必会有药效。   顾义熙接过那画,道:“阿锦,陪我去找父皇,我有很多话想问他。”   这是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父皇产生了质疑。   方才那幅字,与之前娄锦有意无意的几个动作,几乎冲走了他一半的坚定,他很肯定,眼前的这个女子,很重要。   娄锦笑了,她没有多言,却也不随他一道去。   她道:“相国寺中,我们会再见的。”   话一落,她便朝外走去。   第二日,顾义熙前往相国寺之前,高大的黑马上一个男子身姿昂然,随着前行的队伍,他不断回头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坐在马车内的五皇子朝他道:“三哥,所谓五步一回头,你在看什么?”   “一道只有在春日见到的颜色。”   他不再回头,紫金城越来越远,他眯起眼看向远方。突然,他朝一旁的刘韬道:“派一些人暗地里护着她,她一人在宫中。”   刘韬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尽管他已经认定“她”应该就是娄锦,可还是问了一遍。   “自然是阿锦。”顾义熙的回答再次让刘韬沉闷不已。   他记得,之前是娄锦亲自找上三皇子寻他庇护,现在,人也没开口,他倒是主动贴上去了。   就怕失忆后比之前还要疯狂,刘韬不禁扶额,最好不要像他想的那样,否则龙颜大怒,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呢。   娄锦在宫内走着,华清宫因着没了那人变得冷清许多,她走着,心中却在思量着一件事。   这段时间,她将所有的线索,各种繁杂的事放在脑海中深深思量。   那乌云氏是谁?   为何宫中没有她的记录?   顾义熙又是谁的孩子?皇上为何那样不能认同他们二人?   相国寺?   与皇家关系密切的相国寺……   思绪百转,她终究没寻到答案,一番前行,见着前方传来了声音,而高门未闭。   高门内,偌大的院落中,四皇子正与几个小太监踢球,他似乎很是高兴,传球之时,眉头轻扬。   竹球运带撞倒了一人,越过另一人时,他满头大汗。   “四皇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玩。快,过来一道上香。”   这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娄锦看了过去,正是贤妃娘娘。   娄锦一阵惊讶,今日是为国祈福的日子,按理说贤妃娘娘是要一道去的,为何还在宫中?   “母妃,每一年都要烧香,儿子想踢球,不想烧香。”四皇子似乎有些不满被人打断,对烧香一事没什么兴趣。   可站在门外的娄锦却觉得古怪。   烧香?   “那是你姨,不得废话。快过来。”   见贤妃娘娘有些怒了,四皇子把球往一旁踢去,嘟着嘴便跟着贤妃娘娘进去了。   娄锦微微一愣,见换班的宫女们来了,她忙躲了开来。   脑海中却在思索着,贤妃娘娘有姐妹?   可是,不曾听说啊。   娄锦记得,平国公府子孙并不旺,多年前也只送了贤妃娘娘一人入宫罢了。   贤妃何来有什么姐姐?   难道今天乃是贤妃姐姐的忌日,所以她才不去的?   姐姐?什么姐姐如此没有音讯?   娄锦有了兴趣,她忙去找绿意,让绿意查一查,贤妃娘娘是何时起就没有去参加祈福。   到夜晚,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娄锦看着上面的数字,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约莫是二十三年前。   整整二十三年都没有去参加?   这也太古怪了。   要说二十三年前,贤妃娘娘这个时候也还未孕育四皇子,她又是入宫不久,为何不去?   难道?   难道二十三年前,贤妃的姐妹已经死了?   不知为何,娄锦突然想起那在江南别院中的那一幅画,那个屋子,还有屋子里头的两个灵位。   她记得其中一个灵位上刻的就是二十三年前的。   是巧合吗?   娄锦有太多疑问想问,乌云氏是谁?贤妃娘娘这么多年没去参加祈福,本应该受了不少诟病,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此事。   她现在有一股冲动,这种冲动几乎化身成了一阵风,她咬紧牙,她很想知道,她很想清楚,皇上在谈及乌云氏的时候那抹心痛和告诫她不要走他以前的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不得多想,她正要迈出步伐,一双手按住了她的鼻端,诡异的浓香弥漫开来。   不好,是迷香!   可意识到了之时,她的神情已经有些混沌,双眼几乎不受控制地眯了起来。   昏迷之时,她暗暗咬牙,若不是方才沉寂在那个线索里,她怎么会如此不小心中了别人的道!   可意识,终究是离她远去。   昏暗的,潮湿的,阴冷的。   尚未睁开眼,娄锦便能感觉这些,一双双冰凉的手按在她的身上,娄锦猛地挣扎开来,顾不得看清是什么东西,便一脚踹了出去。   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屋子暗地只能看到这些人影,却如何都看不到他们的脸。   而黑暗的人影各个瘦骨嶙峋,破烂不堪的衣服恍若披在了干瘦的僵尸身上。   一声声惨厉的尖叫声穿脑而入,娄锦皱了下眉头,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光线较好的地方走去。   身体的力量很是薄弱,她点通了身体的几个穴位,这才觉得疲软的感觉消散了不少。   这,是哪儿?   “姐姐,她身上的衣服真好看?我们都好久没穿上这样漂亮的衣服了。我要是穿上这样的衣服,皇上定是喜欢的。”一个女子朝娄锦走了过来,那双眼睛犹如草原的狼一般,透着贪婪和吞噬的味道。   娄锦心中一凛,再看别人几乎都盯着她看。   只是有人盯着她的衣服,有人盯着她的头发。   “看,她的头发光亮顺滑,真是美极了,要是拿下来给我披上,皇上定也是喜欢我的。”   “不,不,最好看的是她的眼睛,不知道太医能不能转了别人的眼睛为我所用。”   这些话语犹如一条条毒蛇一般,盘旋着嘶嘶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是冷宫?!   没想到,她竟来到了这里!   那些人仿佛都看上了她,狰狞的疯狂地笑着,娄锦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他们。   他们刚一靠近,娄锦便往封腰的地方一掏。   怎么回事?   她猛地一颤,银针呢,药粉呢?   这些东西竟都被人收刮了吗?   见那些人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多想,抬腿朝外跑去。   人群似乎激动了起来,就好比猎物站在你的面前,你便觉得无趣,而猎物一跑,你便兴奋地追了出去。   娄锦脚步飞快,而身后的一群魔鬼一般的女人却紧追不舍。   “疯了!”娄锦咬紧牙,该死的,万贵人,想过你千万种报复手段,没想到你竟把我送到这里来!   冷宫,出了每天送饭送菜的人,没有人会来。   便是有人生病了,太医也懒得来一步。   这对外界来说相当于一个隔世的地方。   偏偏,这里的人不是疯了,便是痴颠。娄锦见前方一棵大树,快速爬了上去,杏眼朝下方一看,那些纷涌而至之人,数一数足有二十几人。   在看冷宫虽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她在这树上,遥遥远看,觉得什么都离她很远。   “诶,她爬树了,我会爬,我把她拽下来。”   一人说着话,令两三个也附和了起来。   娄锦见他们三三两两都要往这爬过来,一瞬间,她有一种被众多毒蛇包围的感觉。   心中便是一阵急躁。   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这些女的,又大多疯了。疯了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算她醒着的时候能抵挡住他们,可人总要睡觉,总要休息。   她初入冷宫,怎么出去?   一旦她进入睡眠状态,悲剧就有可能酝酿。   一道人影缓缓从人群后走了出来,她的动作缓慢,那包裹着黑布的双眼下,朱唇勾了起来。   “娄锦,欢迎你来到冷宫。”   万贵人!   娄锦眯起了眼,好,正主来了。   “万贵人,你煞费苦心,为何将我带来这里!”方才她昏迷的时候,万贵人大可以要了她的性命,可将她丢入冷宫,究竟是为何?   树一阵摇晃,娄锦咬紧牙,下面的疯子疯狂地摇着树,娄锦被要摇地心神不宁,她抬头看去,见这树,这上头有马蜂窝。   她心思一动,抬脚一踹,马蜂窝一下子掉了下去,砸在了下面包围的人之中。   嗡!   那些疯子们被马蜂追着蛰,不少人疼地倒地不起。   那万贵人愣了下,随即笑道:“娄锦,你还是这样足智多谋,灵活多变。”   “过奖!”白色的樱花树上,她身子向后靠去,曲起一腿,她两手交叉靠在脑后,整个身子放松地依靠在了树上。   碧青的衣衫翻飞,月白的轻裾随风而动,颇有一番风流姿态。   剪羽一扇,娄锦笑道:“不知道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日子过得惬不惬意?”   娄锦素来对手下败将都有两分关怀,她的话让万贵人眉头紧蹙,唇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娄锦看了眼,心思却转动了起来。   她到这多久了?看渐渐已是暮色,应该不算太久。她约好了绿意下午告诉她关于万贵人的饮食资料,绿意下午找不到自己,怕现在应该已经猜到自己遇到麻烦了吧。   “你不需要得意,冷宫是个什么地方,你心知肚明,这里只问人头。我真是要祝福你了‘废妃万氏’,这几天皇宫之中没什么人,偷天换日是最好的选择。没人会知道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会在这度过余下人生数十载。”   偷天换日?   娄锦眯起了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万贵人道:“我原是想要了你的性命,可每日与这些疯子在一起,怕是比死了还要难受万分。你知道吗?我夜里总不敢睡得太沉,你现在没了那些药粉,更没有什么手段,你以为只凭着你的聪明便能在这些疯子中好好活着?你看!”   万贵人掀开她的头发,颈部的一块本是玉骨冰肌的皮肤不知道为何丑陋不堪,仿佛被烧红的铁钳子烫过一般,整个变成了一块烂肉。   “这便是我初来这里的时候,这些疯子送给我的礼物。”   娄锦闻言,双手猛地拽成了拳头。   万贵人似乎感受到了娄锦的愤怒,她笑道:“你也很快就会有我这样的待遇。下来吧,乘着嬷嬷们还没到,来吃一顿我吃过的饭,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些疯子中存活地更久一点。”或许,不出半年,大齐风华正盛的娄锦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万贵人大笑了起来,她脚步缓慢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娄锦看了下四周,为今之计,只能从万贵人身上下手。   她不能在这里久待!   从树上下来,娄锦便跟着万贵人走去。   前方的声音带着一抹警告,“你别想对我怎么样,我这里的毒物,药粉比你还多,那是我儿子专门给我用来对付你这个阴狠女子的。”   娄锦并不做声,她没敢掉以轻心,可也不想放弃机会。   入了一个屋子,已经是夜幕降临,娄锦看着天色暗沉下来,心也随之一紧。   屋中点了一盏灯,空白的,只有蜡烛,没有灯笼。   冷风几乎把这个屋子灌成了冰寒的石头,在这屋中只一会儿,便觉得后背阴寒不已。   万贵人在桌子前,双手伸向筷子。   娄锦看向那饭菜,很是简单。   豆子炒饭。   很是简单的饭菜,娄锦却看着她胃口挺好,三两下几乎就见了底。   娄锦心头微微一震,万贵人的野心尚有不小。   她原就是让绿意打听万贵人在冷宫之中一顿饭下来还剩多少。   可现在,她亲眼所见,已经明白,一个处于绝境之人还能这样吃好喝好,足可以看出,她对未来生活该有怎样的期待。   “娄锦,往后你过的每一日都是我现在这样的日子,你以为惬意还是不惬意?”   “这可不见得。这样的日子适合你这样罪恶滔天的妇人。我一直想不明白,顾义熙在你这样的母亲教育下,如何还能保持那样的纯良。后来想想,龙生龙凤生凤,这句话诚不欺我也。”   娄锦不再带有试探,她几乎肯定地说出了这个这个认知。   “呵呵,原来你没有我想得那样阴狠毒辣。你是因为知道我不是他的母亲,所以才下的手?”万贵人放下筷子,接着笑道:“就算不是又如何,他现在失忆了,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娄锦摇头,不得不钦佩这样的女子,她如何能这样视别人的痛楚于不顾。   顾义熙毕竟唤了她如此多年的母妃,顾义熙究竟是谁的孩子。   “他为了你这个贱人,竟亲自把我送入冷宫。养一条畜生还会对我摇头摆尾,可他呢,比畜生还不如!”   万贵人唾弃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瞬间穿破了娄锦的冷静,将她压在心底的怒火释放了出来。   她猛地站了起来,对着万贵人喝道:“他何尝对不起你,你享受了他二十几年毫无条件的尊重和孺慕之情。那是何其幸运之事。”   她顿了下,想到顾义熙,心便柔软了起来。   “我与他相处不过是两年多,已相见恨晚,我敬他,爱他,感激他。而你,就算你是他的生身母亲,我也会唾弃你,因为你不配!”   不配?   万贵人笑了起来,讥诮道:“我不配?就算我不配可你配吗?你别忘了,他不记得你了,皇上为他选了个妃,而你,终其一生都别想与他结为连理!”   针扎一般地痛,娄锦深深地望着她,唇却苦涩地一笑。   “不能结为连理如何,无法长相厮守又如何。如他遭遇困苦屈辱,我必不远千里,与他同进同退,不过就是一尊肉身罢了,舍不得,如何来世长乐?”   她娄锦今生有幸,得顾义熙一知己,得顾义熙一人情意,又有何惧!   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来世长乐……”   万贵人怔了怔,心中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撞击了下,她有些诧异地“看向”娄锦。   娄锦笑了起来。“你得了这个缘字的开头却没有这个福分,二十几年却抵不过我两年的时光,不是因为他忘恩负义,恰恰相反,是他太重情义。”   话一落,她右手飞快地点住了她的穴位,左右手一道,万贵人愕然地发现自己的腰上,发簪,袖子,鞋子,以及袜套都迅速被动了一遍。   “你!”   娄锦将那些东西往桌面一洒,道:“药物可不少呢。”   她笑了笑,看了眼万贵人,她将其中一份药闻了下,道:“这是上好的药材,一点便会让人神情恍惚。如若你愿意告诉我三皇子的生身母亲是谁,我或许便会放了你一马。”   万贵人神情一变,却是抿唇不语。   不,她宁愿让三皇子这一辈子都被人误会不是皇族所出,也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见她不说,娄锦试探道:“是不是和宫中之人有关?”   万贵人抿了下唇,脸色似乎有些凝重。   娄锦正要继续道,却听得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忙把万贵人拖到了床底下,二人藏了起来。   “咦?人呢?”   两道黑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对着这里头叫唤了声,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两人嘟喃了声,便走了出去。   娄锦打开一个药粉,这个味道一下子冲入万贵人的鼻端,万贵人猛地挣扎了起来,娄锦捂住她的嘴。   “人怎么不见了?这要怎么办?刚刚四皇子落水听说已经没了呼吸,很快皇上他们就会回来,这要是再找不到人,可怎么办呢。”   “是啊,贤妃娘娘那已经派了信给皇上了。”   那两人在房内找了一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就走了。   娄锦震惊不已,才一个下午,四皇子竟出了意外,现在已经没了性命?   颤抖,一阵猛烈的颤抖撞击着娄锦的手。   那是属于万贵人的颤抖。   娄锦转过头去,见万贵人包裹着双眼的黑布湿透。   这是?   万贵人没有再挣扎,而是呜呜地哭了出来。   娄锦放开手来,万贵人竟就趴在了那药粉上。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万贵人痛哭不已,娄锦听着她这话,心思一转,便瞪大了眼看向她。   难道,难道四皇子是万贵人的孩子?   万贵人悲痛欲绝,伤心地捶胸不已。   娄锦道:“四皇子是你所生?那……”三皇子与四皇子几乎在同一个时辰出生,这么说?   娄锦的心一阵激颤,三皇子是贤妃娘娘的孩子?   她心思一转,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华清宫离花兰殿不算近,这事怎么可能没人发现?   “我的儿,都是娘不对。都是娘不对。”万贵人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满心满腹都是对四皇子的愧疚。   娄锦道:“你快告诉我,当初是如何偷天换日的,说!”   这事对顾义熙很重要,对现在伤心欲绝的贤妃娘娘也很重要。   她必须要弄清楚,贤妃娘娘因着四皇子受了二十几年的罪,万贵人又如此折磨贤妃的亲生儿子。   这让娄锦不禁气愤,更有一种对万贵人抛弃掉弱智的四皇子这种恶性的痛恨。   “他一出生便不会哭,太医说了,孩子出生不会哭多半是要夭折的。我只是不想十月怀胎而一无所有,贤妃的孩子,贤妃……”   万贵人痛心疾首,可如何,她都涕泪交加。   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摇头痛哭。   “我要去见他,那是我儿子,那是我的儿子!”   娄锦摇头,根据刚刚那两人传来的消息,四皇子已经死了。   死了,她再来吊丧,有什么用。   真正伤心痛苦的是从来就费尽心思培养四皇子长大,又忍受宫中上下诸多讽刺的贤妃娘娘。   她是用怎样一颗母亲的心去对待仇人的孩子,如今这孩子去了,贤妃娘娘又如何能熬得过去?   她现在担心的是,贤妃娘娘若出了什么事,三皇子回来知道真相,这样的悲剧,谁能接受?   娄锦被自己这一连串的设想惊地浑身直颤。   她忙拉起万贵人,道:“别给我哭,你没有资格做母亲,没有资格!”   她几乎用尽全力将万贵人甩到一旁,她气得双手紧握成拳,对万贵人这样的人,她既觉得可悲又觉得可怜可恨。   然而,犹如一滩烂泥一样的万贵人趴在地上,却吃吃着笑了起来。   娄锦听着这笑声,突然觉得一切有些不对劲了起来。   “呵呵,我是没有资格,我……”她猛地站了起来,一阵乱扑,娄锦退后了两步,发现她神情极为不稳,这才想到她方才吃了点那药粉。   “哈哈…。”蜡烛被万贵人打在了横梁下的帘子上,火光一下子蹭蹭地亮了起来,极为飞快地就烧了起来。   娄锦暗道不好,她看了眼万贵人。   万贵人依旧浑然不觉,可她却疯了一般,朝娄锦这个方向跑来。   这屋子就和纸片一样,窜地烧了起来。   娄锦在于她追逐之间,已经浪费掉了不少时间,见横梁毒烧地噼噼啪啪,而不远处已经有人的脚步声过来,娄锦顾不得别的,跳窗而去。   那个房子烧的很旺。   娄锦能听到里头万贵人的嘶声尖叫,那惊心动魄的,噼啪作响的火苗在那一瞬间几乎着魔了一般,飞快地腾烧着。   娄锦的眼眯了起来。   这,根本就早被人泼了油了。   原来,万贵人是想这样偷天换日,这火油根本就是针对娄锦的!   好一个死无对证!   这时候守宫的婆子们听见声音全都跑了过来,疯了的后妃们也都过来。   就是现在!   娄锦乘乱逃走,夜色中,她快速奔跑着,她必须得立刻前往花兰殿。   一百三十六章 抱着她回来(高潮)   夜黑风高,娄锦穿梭在高墙之下,深夜的乌鸦的叫声凄厉而绵长。   眼看着前方的一缕光线,身后传来更为迅速的脚步声,娄锦的心提了上来。   咬紧牙关,再前方一个转弯的墙角那躲了起来。   “分头找!”   其中一人朝娄锦走来,黑暗中,那人的身影高大健硕,娄锦心中暗暗一惊,竟真有人跟着她来了。   咔嚓。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又来了几个黑影,他们一到,便将那紧跟着娄锦的人给解决了。   火折子燃烧,那几人都朝娄锦行了个礼,道:“娄小姐别担心,是我们。”   为首的那一人娄锦认识,他是三皇子身边的暗卫。   见是他们娄锦舒了一口气,可下一瞬,她却惊道:“顾义熙身边还有谁?”   那几个暗卫道:“还有刘统领。”   只有刘韬一人?   娄锦的心陡然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她有一种预感,今夜不会太平静,她道:“我没事了,你们快去相国寺找三皇子。我担心他有危险。”   几个暗卫一愣,随即都点了下头,纷纷离开。   娄锦的脚步没有停下,她迅速朝花兰殿而去。   一段快跑,娄锦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静谧的夜色中,她能听到自己的喘息,还有她越发沉重的脚步声。   直到,前方的灯笼照耀出来的光芒将她照亮。   她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宫门前。   抬眸,一个个人影肃然背对着她,敞开的大门内传来一声又一声哀戚的声音。   而院子内,正中的地方上有着一方棺木。   尚未盖棺,那温婉清冷的女子怔怔地站在棺木前,神情憔悴,眼神哀伤。   娄锦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贤妃娘娘静静地呆在那,她身旁的宫女都担忧地望着她。   她缓缓蹲下,手拍在了棺木上,那一下,好似温柔的轻抚。   无声的,娄锦看到她的泪夺眶而出,滴在那棺木上,落地有声。   顾义熙看到这一幕,会心疼吧。   娄锦这么想着,却觉得自己的心也微微疼了起来。   贤妃娘娘一生无欲无求,在后宫之中,她没有谁争宠,她不过就是守着一个弱智暴戾的儿子罢了。   可时光荏苒,二十几年过去了,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娘,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娘娘,您莫要伤了身体……”   规劝的声音此起彼伏,她摆了摆手,跪在了棺木旁。   “我生他的时候疼痛难忍,我养他的时候每每都心痛不已。然而,他死了,却带走了我全部的希望……”她静静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带着那敲打人心的心酸。   娄锦的心一颤,刚跨出一步,却震惊地望着贤妃娘娘。   华发一瞬间,全白了。   彻彻底底的银丝,令人心惊的出现在她秀美的脸上。   贤妃娘娘……   竟是那一瞬间,乌黑的发全然没了,这一头银丝散落,宫女太监纷纷怔住,一瞬间,所有人都蒙了,却看着贤妃娘娘趴在棺木上,悲从中来,竟都落泪痛哭。   娄锦看着,一滴泪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胸前。   她突然很是痛恨万贵人,贤妃娘娘所求不过是个平安罢了,却让她承受如此大的痛楚,只因为他们二人同时怀孕嘛?   而二十几年来,她在四皇子身上的用心,万贵人一分都没有。万贵人毁了两个孩子。   娄锦大步跨了进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扶起贤妃娘娘。   贤妃犹如纸片人一般,任由娄锦扶着。   娄锦道:“所有人不得进来,我与娘娘有话要说。”   几个宫女本想拦着她,可那杏眼中,寒光乍现,警告地环视着所有的人,让不少人心惊胆战。   被带了进去,贤妃娘娘恍恍惚惚中见到一抹碧色,她混沌的双眸看向娄锦,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贤妃依旧静美,她的一头银发让她多了一丝散仙的味道。她仿佛依旧平静无波,可娄锦牵着她的手,去感觉到那之间的冰凉和小小的颤抖。   娄锦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   “贤妃娘娘,你冷静些听我说。”她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要如何说出来,才能让贤妃娘娘心平气和地接受。   良久,她道:“四皇子并非您亲生,您的儿子是三皇子。刚我在冷宫,是废妃万氏告诉我的。你们的孩子调换了。”   话刚落地,满室都安静了下来。   贤妃娘娘猛地看向娄锦,那一瞬,目光犹如利刃,形成刀锋朝娄锦飞了过来。   被牵着的手被她用力一捏。   娄锦忍着痛,道:“我是听她这么说的,只是我不明白花兰殿和华清宫相聚较远,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贤妃娘娘踉跄地跨出了一步,她双眼犹如颓败的花一般阖和上去。   “竟是真的?竟是真的?”贤妃掩面痛哭,她道:“前些日子三皇子与万贵人的话我听在耳朵里,也生了一丝怀疑,可我没想到,竟真是这样!”   “她,竟如此狠毒,让我替她受了整整二十几年的罪。”贤妃娘娘靠在了柱子上,摇头道:“我们是同一天在围场狩猎生下的孩子,她与我是隔壁营帐。”   贤妃似乎受到了重创一般,“可我,真真切切用了心思在四皇子身上,她为何不在四皇子还活得好好的时候告诉我这个真相。”   可转念一想,她又恨起万贵人来,“义熙呢,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见他。”   贤妃突然想起,这二十几年来,顾义熙并不得万贵人喜爱,那样嫌弃,那样厌恶于他。   为何要如此对待她的儿子,想起来,她就心疼难安。自己的儿子她没照顾好,别人的儿子她费尽心思。   她看向娄锦,道:“你,与我一道去冷宫。我要见她,我要看看她究竟是什么心肠,她怎么能忍受儿子在前而不去叫不去疼的痛楚?”   脑海中浮现那一幕在池塘那,万贵人寻了四皇子说话的情景,娄锦摇了摇头,道:“她已经死了,冷宫那着火了,她现在应该已经成为一具焦尸了。”   贤妃愣了下,随即又笑了起来。   “她倒是痛快,我本应该让她跪在她儿子面前,磕头认错。让她这一辈子都无颜面去见她的亲生儿子。”贤妃摆了摆手,似乎很是疲累。   “丫头,你陪我一道吧,去宫门口那守着,我要见见我儿子。”   娄锦上前,扶着她,却看着她的华发,心微微一疼。   “娘娘,我给你梳个发髻吧。”她深吸了一口气,贤妃娘娘却垂下眸子来,点了点头。   满头银丝,一瞬间的苍老,让人心惊的速度。   娄锦握着那些头发,却在想,若是顾义熙自小在贤妃娘娘身边长大,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发髻梳好,二人便上了轿辇,冷风吹起帷帐,娄锦坐在里头,静静地看了眼贤妃的脸。   她的脸上透着浓浓的哀伤,仿佛是来自灵魂和骨骼深处的一缕伤痛和疲惫。   宫门口到了。   二人下了轿辇,娄锦扶着贤妃娘娘站在了宫门前。   夜里的冷风吹得人面颊疼痛干燥,披上斗篷。娄锦搓了搓手,贤妃娘娘低下头来,看着她。   那藏在雪白的裘绒下的小脸有些苍白,她的杏眼有些红肿,冷意让她打了个寒颤。她却只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边,遥遥地看向远方,那眼中却闪烁着担忧之色。   贤妃终于明白,三皇子为何在皇上面前烙下那样的话。   这小小的一个娄锦值得他在皇后群臣面前公开他对自己身份的质疑。   贤妃拉起她的手,道:“丫头,你告诉我,三皇子失忆了,你为何还留在他的身边。据说萧家的门槛已经被媒婆踏破,为何还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对一个心里已经没了你的男人,不是浪费时间吗?   贤妃垂下头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告诉我,就算他忘了我,我也要守着他。因着,他虽不记得我了,可我若离了他,他内心深处的灵魂必定在囚笼里挣扎痛哭。若他失忆前,我是他的全部,那他失忆后,我便只有那么小小的位置,也觉得是莫大的欢喜。而且,我有信心……”   娄锦的声音陡然一顿。   唇角若蜜一般的笑缓缓退去。   她睁着双眼,眸子仿佛定住了一般。   贤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灯笼下,一群人朝这儿走来,为首的正是下了马车的皇上。   而三皇子骑着马,他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子,认真一看,这女子胸前被插着一把利箭。   衣衫上一片血红。   透过那凌乱的发丝,贤妃娘娘认了出来,这女子乃是紫晓。   皇上下了马车,便似乎被眼前的人给吓了一跳,他忙三步并作两步两步来到了贤妃的面前,一双眼似乎都红了。   “你的头发?你的头发?”   贤妃娘娘朝他行了一礼,却看向三皇子。   皇上道:“我们在相国寺遇到袭击,紫晓替义熙受了一箭,现在昏迷不醒。”   闻言,娄锦猛地后退了两步。   她的身子重重一颤,心却瞬间坠落,仿佛落入冰窖一般,冷的她成了一尊冰雕。   她的动作似乎有些大,引来了全部人的注意。   贤妃叹了一口气,三皇子贤名在外,重情重义,紫晓为三皇子档上一箭,现又失忆了,怕是与娄锦越走越远了。   黑色的马上,那月白的身影微微一怔,目光落下,定在了娄锦的身上。   娄锦的眼眶通红,她几乎只能抬头看他,希望他能在这一刻想起她,立刻,马上。   因着,她怕自己在下一瞬就要崩溃。   因着,她怕……   顾义熙看向她,娄锦仿佛无助地躲在黑暗中,她的身子纤细娇小,柔弱地仿佛就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的水莲。   可她却与他对望,那个眼神,带着祈求,带着期盼,还有一种害怕。   顾义熙的腿下意识地就要拍了拍闪电,让闪电驱向她而来。   “嘶……”怀中的女子疼痛的倒吸声令他顾不得想太多,再不处理,紫晓便会死在他的手上。   “走!”   顾义熙喝了声,闪电看了眼娄锦,便转过头去,朝宫内走去。   那黑色的大马从娄锦的身边擦肩而过。   月白的长袍被风吹起,拂过她的发,触及她冰冷的寒凉的脸。   她猛地回过头去,大声唤道:“顾义熙,顾义熙!”   那一瞬,所有的悲痛都朝她倾涌而来,她撕心裂肺的呼叫却被巨大的风带走,仿佛只有她一人听到,而那快速奔驰而走的闪电带着那月白的人影越走越远。   娄锦朝前跑去,她行动踉跄,却挣扎着逆风而行,   顾义熙,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顾义熙,我是你的阿锦,我就站在这,不要让我看着你的背影,不要让我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顾义熙……   她奔跑地浑身无力,颓然地摔倒在地上。   喉咙的声音被夺走,沙哑地扯碎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信。   她怔忪地望着他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什么月白。她喃喃道:“这一去,恍如隔世。”   贤妃娘娘看着她的背影,那趴在地上,痛哭无助的女子,像极了某个时刻的自己。   更听着她最后的那句话,一时间心如刀绞。   她右手掩唇,两滴泪落了下来。   固伦公主从身后过来,哭着看向娄锦,心疼不已。   “好孩子,跟外婆回去。”   娄锦摇头,她道:“我要见他,我要一股脑儿地都告诉他,管他记不记得我,我不想走,外婆,我不想走……”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   若不是我,他如何能忘记?   她没有资格怪他,他素来重情重义,那紫晓为他挡了一箭,娄锦便觉得一切全完了。   娄锦哭得肝肠寸断,被上前来的方宏搂在怀里。   娄锦从不曾想过,她会哭地如此惊天动地。   更没想过,会是在这么多朝臣和皇上后妃面前,这样放声哭泣。   经历重生,再辛苦再累,她记得那次哭得最狠,也不过是趴在萧琴面前,却没有如此狼狈……   而这次,她却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躲在方宏的怀里。   心痛着,流失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东西,一个用生命去爱着的男子。   方宏拍着她的肩膀,眼眶也轰了起来。   固伦公主更是朝皇上跪了下来。   “我外孙女没有什么大错,还请皇上别再让她入宫做什么侍读了。我即刻,即刻就让她选婿,订下亲事,来年开春便让她成亲。”   固伦公主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皇上闭上了眼,所有人都似乎被定住,望着娄锦的方向,想到:这会是娄锦吗?   她何尝这样哭过,又何尝如此无助。   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却在方宏的斗篷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众人唏嘘不已。   “好,准了。”皇上落下这话,便看向贤妃。   贤妃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心中生了莫大的气。   再看娄锦那因为抽泣而颤抖不已的身子,便是心疼不已。   娄锦几乎呆呆地,任由方宏牵着她离开这。   她的眼眶通红,小脸因为这惊天动地的痛哭也红彤彤的。   她猛地顿了下,看着远方,道:“我的字画,我的玉佩,我的符,我的香囊。”   固伦公主拍着她的背,道:“好孩子,那些我们不要了,拿回去,没什么用了。”   娄锦愣了下,随即闭上双眼,沉如千斤的脚朝前跨了一步,随着方宏离开这个地方。   刘韬怔忪地看着娄锦离开这里,她一步三回头,似乎还在等着那道人影。   刘韬一个大男人看得浑身如麻,暗暗抽了自己一巴掌。   他当真应该早点和主子说这事,看娄锦那张脸,他猛地朝主子那跑去。   终于,娄锦不再回头了。   她也没有再哭泣,肿地和核桃一样的眼睛闭上,仿佛睡着了一般。   坐在马车里,固伦公主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娄锦的身上。   方宏和固伦公主相视了一眼,都沉默着。   娄锦抿着唇,把自己包裹在那斗篷里,蜷缩成一团。   靠近她的固伦公主发现了她的颤抖,那是一种隐忍而引发的颤抖。   娄锦咬着牙,才能控制自己不痛哭出来。   可她的心却悲痛不已。   顾义熙,那些东西,于我已经无用了。   她不知道那些放在那房间内,是不是会被人丢弃。可此刻,她累极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   那一次,娄锦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萧家上下几乎疯了一样,太医,大夫,便是一般的江湖郎中都请来了。   却如何都叫不醒娄锦,直到第三天的早晨。   流萤和乌嬷嬷守在娄锦身旁,一步都不敢离去。   喂了娄锦两口饭菜,便道:“小姐,快喝点汤吧,昨天夫人呆到夜里很迟才回去。您睡了几天,担心死我们了。喝点汤暖一暖。”   床上的人儿神情淡淡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   她道:“我想阿狸了。”   长长的剪羽刷地扑簌下,流萤和乌嬷嬷都屏住呼吸,见她垂下眼来,心中都微微有些痛。   他们没敢告诉三皇子这几天的情况,也没敢告诉紫晓究竟怎么样。   小姐,当真是想阿狸了吗?还是?   此时方清雅走了进来,她见娄锦醒了,道:“你外公外婆听到你醒了,都过来了呢。方瑶和萧琴也在外头等着。”   娄锦微微点了下头,笑道:“让他们进来吧。”   方清雅深深地看了眼娄锦,连太医都说了,娄锦并不是病,她只是睡着了。   睡了三天三夜,如何叫都叫不醒。   所有人都素手无策,就怕她要如此长眠下去之时,今天一早便醒了。   方瑶和萧琴先是冲了进来,二人眼中都含泪,对着娄锦道:“锦儿,你还好吧?”   方瑶当真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紫晓。   本来听着宫中传来的消息,情况一路良好,可没想到去相国寺祈福,竟出了幺蛾子。   方瑶拉着娄锦的手,道:“锦儿,我陪你一道去国子监去查查,一定要让那幺蛾子,一个个都灭了。好消了我心头之恨!”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相国寺,突然的暗杀,陡然而来的突兀令人措手不及。   她势必要查清楚!   萧琴道:“快好好歇息,现在去什么相国寺,相国寺被全面封住了。锦儿刚醒来,先别折腾。”   萧琴看向娄锦,京中已经疯传,说娄锦在圣上及满朝文武面前,哭得难以自抑。   她道:“锦儿,放弃吧。娘已经替你选了几个不错的人,你都看看,有谁满意的,就先定亲。”   这话,由萧琴说出来,她也不好受。   三皇子待娄锦如何,大家有目共睹。   要让锦儿放弃,这话说出来这样酸涩艰难。   娄锦摇头,她缓缓从床上下来,笑道:“方瑶,琴儿姐姐,接下来很快就是你们的婚礼了,我可是要去参加的。你们可别让我相什么人。”   她说着,看向方清雅。   方清雅手上的一叠画册便如此被娄锦抛弃了。   娄锦笑了笑,这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知道,紫晓的身子怎么样了?”   乌嬷嬷顿了下,她低下眼来,道:“血是止住了,人昨天也清醒了。不过她这两天都让……人伺候着,所以具体怎么样倒是没人清楚。”   哦?   娄锦端过碗,轻呷了一口,她皱了皱眉,道:“这味道太甜了。”   方清雅微微一愣,她把那汤水喝了一口,便皱着眉头看向娄锦。   奇怪,一点都不甜。   娄锦再吃点别的,却觉得各种味道都怪怪的。   如此一番折腾,她也只能喝下白米粥了。   方瑶和萧琴都古怪地看了眼娄锦,方清雅带着她们二人出来后便让他们尝一尝娄锦方才尝过的东西。   这样一尝,她们道:“锦儿的味觉混乱了吗?”   方清雅叹了一口气,“先前也听说过,有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后,便会食不知味,难道锦儿真到了这一步?”   萧琴眼眶一红,道:“皇室若真有秘药,便让锦儿喝下吧,我看她这样,难受。”   方瑶摇了摇头,许久才道:“看看我们二人成亲能不能给锦儿冲冲喜。”   见人都走了,娄锦也把所有人都撤下。   她换上衣服,打开门的时候,一缕强光打来,照耀在她的面上。   门外,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那。   眉目张扬,俊野不凡的男子盯着她,朱红的衣衫随风而舞,浓郁的黑色袍子将他全然包裹出一抹如军人的气势来。   他站在那,深深地望着娄锦。   娄锦微微一愣,他却道:“我以为你死了。”   这莫名的话,听得娄锦的心微微一颤。   睡了三天三夜,她也有这样的感觉。   可由他说来,却觉得有些古怪。   没有一贯的调侃,可语气中,依旧有着讽刺。   萧匕安朝前走了一步,却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她看,许久,他才道:“杏眼变成了核桃眼,太难看了。”   娄锦扑哧一笑,却道:“你这段时间消失不见,可查出了点眉目?”   萧匕安点了下头,“线索在相国寺就没了。”   相国寺?   为什么诸多问题都指向相国寺?   “好了,做哥哥的陪你去走走,我今天带你去闹市去逛逛。”不知道是不是恻隐之心动了,还是良心发现,当看到她的那双眼,迷茫的伤痛的,他突然觉得之前的一切,变得那样强求和没了意思。   娄锦看向他,目光中隐隐有着探寻。   他却背过身去,一席长且宽的披肩下露出那黑色的靴子。   娄锦抿起了唇,不知道为何,竟觉得这一刻的阳光不再那样刺眼,隐隐有着一抹淡淡的暖。   随着他出了萧府,娄锦静静地坐在了马车里。   一阵又一阵冷风吹来,娄锦微微缩了下身子,这才道:“那天,你是不是也在人群里?”   微微弯腰,抱着暖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萧匕安眉眼低低一垂,却没有回答。   娄锦猜的不错,那个夜晚,他是在宫门口,亲眼目睹了她那样惨烈地哭着,见她瘫软无力地趴在地上唤着顾义熙的名字。   那一瞬,百种滋味袭上心头。   他终于明白,除了掠夺之外,还有东西唤作失去和心疼。   而那一刻,他却明白,除了固伦公主和大将军,谁都不能上去。   便是他,也不行。   因着娄锦,眼前的这个姑娘戒心甚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天,你那样子真是丑过了东城的夏氏。”   夏氏?   那传文中天下第一丑,眼鼻口全歪,一笑令人毛骨悚然,再笑令人寝食难安,三笑令人魂飞魄散的那个?   娄锦咬了咬牙,忽然又笑道:“本姑娘就算是哭也是倾国倾城。”   话一落,她又愣了下。   脑海中浮现出那越来越迷茫的月白色,她甩了甩眼,道:“望江楼坐坐吧。”   萧匕安摇了摇头,“去农村看看。”   皇宫之中,华清宫比往常还要冰冷。   一抹月白躺在了屋顶之上,他双手微微曲着交叉放在了脑后。   天空的云彩将耀眼的阳光遮住,徐徐落下的霓虹光泽将他包围。他紧闭着双眼,眉头却高高蹙着。   贤妃娘娘是他的生身之母?   而他的母妃却是四皇子的母亲?   他睁开双眼,再听着脑海中那样多的话语。   “爷,锦儿小姐在您走后在后头追着您,她叫着您的名字,哀戚地哭着,爷,您当时没看到,很多人看着都红了眼眶。”   “汪汪汪……”阿狸也说了几声。   顾义熙坐了起来,看向下方众人,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他纵身一跳,从高处落了下来。   慈宁宫来的栖人早已经等在那,道:“三皇子,紫晓姑娘身子不适,又晕了过去,还请您快过去看看。”   刘韬跟在三皇子身侧,脸色有些不善地看向栖人。   他无良地想,人不都好好地吗?怎么一天要叫几次过去看?   三皇子摆了摆手,道:“太医在不是吗?我不懂医术。”   栖人摇头,“太医是在,可紫晓小姐受了伤之后,便什么都吃不好,若是三皇子在,她定会舒心些。”   阿狸跑了出来,朝栖人张牙舞爪地叫了两声,一副为其女主人叫屈的样子。   刘韬看了眼阿狸,暗地里重重地点了两个头。   三皇子却看了眼那长廊的尽头,隐隐觉得这段时间,有什么东西被他忘了。   他道:“那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见顾义熙拒绝,阿狸才安静了下来。   它跳下,朝长廊的尽头跑去,前往娄锦的屋子。   这屋子才三天没了人住,便觉得空旷荒凉地很。   顾义熙让刘韬送走栖人,便随着阿狸来到这里。   门上挂着一个符,顾义熙愣了下,随即也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一个符来。   细细看来,竟是同样的一对。   他怔了怔,下意识地打开了门,一副字画,一个香囊,都挂在了墙上。   阿狸朝那香囊蹦去,却屡次够不到。   顾义熙将那香囊取下,那出来看着。   “阿锦,我在郊外的峡谷那等你,等你在这一天到来,我会在你及笄那日,送上一份礼给你。”   这字迹……   他的心越是看下去便越是软,眼也模模糊糊的。   几番看下去,很多都是他写给阿锦的。   而最后一张打开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上头的字,字迹娟秀,却字字刺人心弦。   “但求这一生无惧无悔,鸳鸯同醉,共垂老,同新土。生死相依,求得来世长依伴。”   他的心猛地一动,灵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的头一阵剧痛,却感觉,有个女子的声音靡软,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断。   “顾义熙,我中意你,很中意。”   他听着听着,不知为何,心仿佛被什么给堵地满满的。   他一定要找娄锦,只有她才能唤回他的记忆。   只有她才能让自己毫无遗憾。   可当他转身,刚要跨出一步的时候,一道明黄的身影堵在门口。   顾义熙深深地看了眼皇上,道:“父皇,阿锦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想要去见她。”   “所以,你便可以丢下舍身为你挡下一箭的紫晓,去找一个你记忆中都没有的女子吗?”皇上沉了下声,语气中有几分沉重。   凤眼眯了起来,黝黑深邃的眸子仿佛闪过一瞬的挣扎。   可顾义熙却清楚,他必须得去找阿锦。   阿狸从他的衣襟中钻了出来,黑溜溜的双眼亮亮的,似乎带着鼓励。   “父皇,我如果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便不能明白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锦囊里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写给她的,还有这玉佩,每一个字都是我对她的承诺。承诺,不是随意就可以许下的,一旦许下,便是用尽一生也要完成。这,是父皇教会我的!”   对上他那双执着的眸子,皇上不觉撇开头去,他道:“你失了记忆,那些承诺便失去了意义……”   顾义熙怔住,他几乎皱着眉头看向皇上。   那一瞬,他却摇头轻叹,“父皇,宫门内外风声鸦鸣,我听不到她的声音,她那样伤心,定是觉得我负了她……”   这么一向,那殷红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不清楚,原来之前,他还许下了那么多的承诺。   这一切,都是他写的。   他是忘了,可如果那是事实,为何不让他去寻找那个真相?   “那紫晓呢?她为了你中了一箭之后是如何都下不了床了。她当着你的面什么都没有说,可太医说她这两天恢复地很慢,你就不能等等吗?”   刘韬过来,见着这一幕忙向皇上请了个安,而后脸色有些郁闷地看向三皇子。   “主子,紫晓姑娘晕过去了。”   顾义熙抿紧唇,他道:“那一夜,阿锦在宫中遇险。我事后才得知,可她在那种情景之下,还让暗卫去寻我周全。她虽没有中箭受伤,可我后来想来,她的情况令人担忧百倍。我顾义熙是欠紫晓,可我,不欠情,欠个命字。”   话一落,他将符,锦囊还有墙壁上挂的东西纷纷取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出了这个院落。   刘韬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三皇子走了出去。   留下站在那神情疲惫的皇上。   不知为何,皇上突然想起了顾义熙问他的一句话。   “四海列国,春秋万载,我只要一个阿锦。父皇赐我一个义字,当知道,义之于我,天下可也,如何就独独容不下一个阿锦?”   现在想来,对于娄锦,三皇子是情也是义。   二人相互扶持两年多来,互相遵守对彼此的承诺,从没有放弃。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终究是朕亏欠了你。”   他朝身后的路公公道:“替朕颁发圣旨,就道三皇子乃是贤妃娘娘所出,当年的意外应该要拨乱反正了。”   路公公点了下头,便退了出去。   此时,一道银色的人影站在二人身后。路公公回过头时,虽有些诧异,但还是恭顺地朝贤妃娘娘行了个礼。   皇上转过身来,朝贤妃道:“走吧,去你的花兰殿走走。”   贤妃的一头银丝仅仅用一根绯色的丝带系着,她的脖颈白皙,如此看着,倒是宫中极为难得的一道风景线。   她没有说话,却道:“你既知道亏欠了他,为何还要这样阻拦着他?”   皇上皱了下眉头,道:“你不懂。”   贤妃娘娘低下头去,不再问了。   她想起小的时候,她问了眼前这还是少年的天子类似的问题,答案依旧是这三个字。   “皇上,义熙与紫晓并不合适。便是用那个恩惠强留下他,有什么意思?”贤妃娘娘朝前走了两步,便道:“就好比,把姐姐放在那从没有人记得的江南小地,她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如此过着,既如此痛苦,为何不早早喝下忘忧水……”   她说着,眼眶已经通红。   皇上的苦他忘不了,可这样的苦便让她的儿子来承受吗?   狭长的凤眸登时眯了起来,“因为我不敢忘,我怕有人和我一样重蹈悲剧。”   “可我们没有,你忘了,义熙好好的,他没什么问题,他不像姐姐的两个孩子……”   “够了,别那这一个意外来说明什么,没人比朕明白这种感受。”皇上甩下那句话,便快步离去。   过去的伤痛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微微闭上了眼,却听得身后那幽幽的,带着沉痛的声音传来。   “皇上,您早就知道万氏与我换了孩子是吗?”   这句话一出,那明黄色的身影一震。   他缓缓回过头来,见那高大的香樟树下,那一头银丝的女子站在那,眼眸中隐隐含着悲伤。   贤妃朝他笑了笑,见他脸上的震惊神色,她道:“我本应该猜到,在你听到三皇子和四皇子身份调换之际,你几次都担心地来看我,可你却对此毫无惊讶。你早知道,你早明白,所以你才对自小没了母爱的三皇子极好,好得几乎过分?”   她的推测让皇上心中一慌,他忙朝她走了两步。   贤妃却笑道:“你既早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皇上道:“你别误会,我本以为,我本以为你的孩子会……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没想到三皇子两岁左右就彰显了他的聪明。当初你风头正盛,朕是想护着你,这才这么多年没有把真相说出来。三皇子自小就才华过人,朕又这么喜欢他。他的母家再那样强大,又如何能活到现在?”   宫中权力倾轧,他如此做,是顺势而为,并非刻意。   贤妃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么说,他这一切所做,均是为了她们母子?   “你是为了我好,可我一夜间白了头发。我不怪你,可我这些年流失的快乐和白白度过的时光让谁赔给我?你或许是为了义熙好,可我明白这种痛楚。如若你再不放手,我将会支持我的儿子,让他去做他自己的选择。”   贤妃的话一落,便转过身去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明白当今天子的心中有她,甚至她活了大半辈子才发现这个事实。然而,她却对此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是因为,幸福是在多次的失望过后出现,便没了什么意义了。   皇上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慈宁宫前,偌大的院落之中,一道人影迎风而立,乌黑的长发柔软地散落着。   狭长的凤眸抬起,他看向慈宁宫那三个字,月白的轻裘下,他仿佛是一株生在在悬崖边上的圣洁雪莲。   栖人站在宫门口,见着他来了,便飞快地朝他走来。   那恍若天神一样的人却越过她,仿佛没有见到她一般,朝里头走去。   到床前,那苍白的人儿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着。   顾义熙看了她一眼,却丢出了一个沉重的东西,略是冰冷。   那东西在紫晓的手边,寒冷直接穿透了她指尖。   她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抹惊惧。   她不过是骗了他来,他就甩出一把匕首了吗?   “我欠你一条命,你朝我扎上一刀,无须将我天天绑在这。”说着,他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   这三天,他几乎快要疯了。   他迫切地想见阿锦。   一刻!一刻都不能停留。   一百三十七章 皇上妥协   一百三十七章皇上妥协   紫晓抬起眸来,目光幽幽地看着三皇子。   她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尴尬也木然。   “我救你,并不是想伤害你。当时我就在你的身边,你无须这样对自己。   顾义熙沉默地望着她,良久,他道:”你想要什么?“   闻言,紫晓垂下眸去。   她想要什么?   她想要身为神一般的三皇子看自己一眼,她想要重拾那一天被丢弃在婚宴上的羞辱。   她还想要娄锦在她面前认输。   凤眼微微眯起,冰冷的双眸射出两把钢刀。他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不了你。因着我心底很明确,我给不了你答案。“   ”为什么?你不是忘了过去了吗?我就是你的开始,你究竟还在迷惘什么?“   紫晓看着他,她不相信什么失忆之后还能将一人刻在心底。   她只知道,她能让三皇子记住她。   因着,他欠她一条命。   对着她傲气的自负的眼神,顾义熙突然笑了起来。   ”原是这样。“   只见一道白影在眼前一晃而过,那冰冷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她。   寒冷的刀光闪入胸前,一瞬间,月白的长袍上一点点猩红透了出来,染出了一抹极为绚烂的血莲。   紫晓愣住了。   栖人惊得当场晕了过去。   而宫女们大叫着出去,纷纷去找太医。   紫晓看着他,倏然当口,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   那把匕首入了他的胸膛,惹得阿狸出来猛地大叫了起来。   阿狸上蹿下跳,一双眼盯着那把利剑匕首,急得抓耳挠腮。   顾义熙按住它的脑袋,道:”我们很快就去找你的女主人。“我   ”你疯了!“好半晌,紫晓吐出这句话,可心却一阵剧烈惊颤。   只为了脱离她是束缚吗?   就这样在胸膛上入了一剑?   ”我这一剑怕是也能抵得上你这一箭了。当然,你也可以说你是女子身子娇弱,我大可以将这短匕再深入一点,如此,我们也扯平了。“   他说着就抓起刀柄,一声焦急的大喝打破了他的动作。   贤妃走了进来,她的眼瞪大,顾不得这是在皇后的寝宫。道:”上天已经让我没了一个儿子,我做了什么孽,你也要离我而去?“   贤妃娘娘的满头银发仿佛一支支针一样扎入他的双眼,他只觉得眼睛疼痛地很,却放开了手。   贤妃走了过来,双手抚上他的脸。   那白皙俊美的脸上盈盈渗出了冷汗,他看着贤妃娘娘,薄唇渐渐失去了血色。   ”母妃,您真的是我的母妃吗?“仿佛这样的亲近该是在梦中。   母亲抚着他的脸,那样心疼的眼神。   他突然笑了起来,再看向紫晓的时候,他道:”我已经不欠你了。请你莫要再来寻我。我记不住你。“   便是这一句,我记不住你。   让紫晓浑身寒凉。   ”你说什么?我叫窦紫晓,我是你未来的三皇妃,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贤妃娘娘便盯了她一眼,”你是她的三皇妃?那是万氏那个贱人承认的,我,三皇子的亲娘,都没有开口,你凭什么敢开这尊口。“   ”这是怎么了?“皇后走了进来,见贤妃娘娘在此,便是脸色一变。   ”贤妃你不知道慈宁宫这没有通报,不能随意进入吗?“皇后的神色极为难看。   可贤妃却拉起顾义熙,道:”我儿子在慈宁宫受伤,我倒是要问问皇后,你这慈宁宫是什么血盆獠牙之地吗?“   皇后一愣,随即看向三皇子,那胸前的匕首还有那逐渐绽放开来的血色,令皇后心惊。   她看向紫晓,紫晓却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后面上一紧,道:”都死了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慈宁宫的动静太大,连在养心殿批改奏折的皇上都急急赶了过来。   太医这几天可是用命在为各位主子延续性命啊。   先是紫晓姑娘,中了箭高热发烧。好在现在好了。   然后是娄锦小姐,莫名睡了三天三夜,如何都醒不过来。   再接着是三皇子,这一匕首插入胸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义熙的唇角越发白了。   他躺在床上,眼前太多的人,有御医,有父皇,有母妃,有皇后,他却觉得少了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他抬起眸,任着太医们动着。   床帐上那绣着孔雀开屏的画,他笑着看去,道:”如此,才是忠于自己,忠于我。“   忠于,那个在心底疯狂的真实的自己。   眼帘变得沉重异常,他不受控制地闭上双眼。耳边是父皇和母妃的说话声。   ”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给自己一剑?“皇上几乎暴怒,甚至有一种跳脚的冲动。   他低估了自己的儿子。义熙是重情重义,可他也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告诉你,他一点都不欠你。   贤妃娘娘撇开了眼,她抿着唇,眼眶都红透了。   ”为什么?臣妾敢问皇上,他是什么性子,他不愿意做的事,你以为你勉强得了他?我这二十几年亏欠了他,皇上,你也亏欠了他。您不能再这样对待他。你们是父子,有什么事还请皇上等他醒来真真切切地告诉他。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能死在他父皇手上。“   这话,真重。   好似一把重锤重重砸在了皇上的身上。   皇上浑身一震,他看向那已经闭上双眼的三皇子,心陡然颓废了起来。   皇后看着贤妃,没想到斗了二十几年,以为早已经是手下败将的贤妃竟是三皇子的亲生母亲。   皇上沉声看向阮太医,”情况怎么样?“   ”回皇上的话,三皇子情况不好,他的匕首插地深,失血也多……“   ”废话少说,朕要朕的儿子平安无事!“   ”微臣会尽力。“阮太医抹着额头上的汗,心都颤抖了起来。   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三皇子会出这样的事。   另一个房间,栖人走了进来,朝床上的紫晓道:”窦小姐,三皇子晕了过去,太医们说怕是会出什么大事。皇上的脸色都变了。“   紫晓听着,那拿着碗的手一抖,碗里的汤羹都洒了出来。   栖人顿了下,又道:”皇上似乎动摇了,好像并不想再逼着三皇子了。“   话一落,瓷碗落地,砰地一声炸裂开来。   紫晓怔怔地听着这个消息,皇上妥协了吗?   她输了吗?   贤妃娘娘回头看向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的儿子放在慈宁宫,会没事吗?“   这样的问话,令皇后犹如吃了一只苍蝇一样。   见皇上朝她看了过来,皇后笑了笑,”妹妹说什么呢,太医们今晚都在这守着,三皇子一定会吉人天相。“   众位太医听着这话,眉头都狠狠地一抽,后背仿佛顶着巨大的一座山一样。   而那躺在床上,沉睡的顾义熙浑然未觉。   一辆马车行驶在田园郊外,一个个农房在前方,正是快午膳时分,催烟袅袅,五谷的香味飘了出来,令人神往。   娄锦睁开双眼,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金色的麦浪犹如潮水一般,接天而去。碧色的天空仿佛被洗过了一般,洁净无比。   萧匕安笑道:”往前面走,那里有个村落。这里的地都是那里的农民种的。“   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   附近的村民见着一辆马车停下,都纷纷看了过来。   见着萧匕安他们都笑了笑,各自回了屋去。   村长出来迎接,热情地与萧匕安说着什么。   娄锦看着,暗暗觉得有些古怪。   她环视了下周围,见着北面有个山头。而那山头上丛林茂密,再过去便是一个高高的山。   娄锦这才想起来,前面那座山应该是相国寺所在的宝地了。   思及此,娄锦唇角缓缓一勾,想来萧匕安应该是和这些村民打好了关系,也从他们口中得了不少消息。   索性,她就和萧匕安在这坐坐,看看能听到什么消息。   村长看了眼娄锦,笑道:”这位小姐是?“   ”是我的妹妹。“   话刚落,不少在一旁的憨厚少年朝娄锦看了过来。那目光都有些淳厚害羞。   娄锦朝他们礼貌一笑,脑海中浮现出初见三皇子的时候,他那双颊绯红的画面。   深呼吸了几口气,娄锦才跟着萧匕安一起进了村长的家。   那是一个简单的农家院子,村长热情地在前面走着,入了里头,村长夫人就笑着出来,道:”小子,带了这么漂亮的媳妇来啊。真好,看我家二小子,到现在还在村里撒泼玩呢,我都怕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萧匕安听着但笑不语。   好在村长提醒了下,村长夫人才没有再说什么令人误会的话。   娄锦坐在那,道:”村长,前面那个山头很是险峻,那里有人住吗?“   村长摇头笑道:”那地方怎么会有人住呢?那是属于相国寺的,没有相国寺允许,怎么可能有人住?“   闻言,娄锦的眉头皱地更紧了。   上次派去寻铁氏的人还没有回消息,看着,应该还在那山头下暗查。   村长留了他们在这里吃饭。   萧匕安询问了下相国寺近二十年来发生的事,村长知道的都一一道来。   ”二十一年前,相国寺可不得了呢,皇上和皇后下榻来,还有妃嫔都在和休息了几天。相国寺虽是国寺,可一贯都是官员及夫人来下榻,而那一次是皇上和皇后呢。“   村长抽了口水烟,他黝黑的手指抖了抖,几戳烧成灰的烟草抖了出来。   他得意道:”那可是我们这个山头的百姓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的事。自那之后,相国寺的香火更好了。善男信女无数……“   娄锦不由得打断了他的话,她笑道:”村长,可还记得那是几月份发生的事?“   村长顿了下,皱起眉头思量了起来。   ”我记得那是个秋天,天边的小麦都金黄金黄的。大概是十月十一月左右。“   萧匕安眉头皱了起来,十月份?   娄锦也沉吟了起来,十月份,十月份正是萧匕安的出生月份。他们二人没再多问,用过午膳之后,萧匕安给他们修了下水车,二人便走了。   可刚上马车,娄锦便对车夫道:”往前面山头走去。“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他身子往后一仰,道:”相国寺有不少秘密。“   娄锦点了下头,想到自从万贵人入了冷宫之后便没了什么暗杀。   只是,这样的安心应该只是暂时的吧。   郁郁葱葱的密林在道路两边延伸而上,越是高处,越是一片染红的秋叶。   往前看去,前面一个拐角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帐篷。   车夫停了下来。   那帐篷里出来两个男子,这二人正是娄锦派来守在这的。   他们二人见到娄锦从马车内出来都微微一愣,随即恭敬地行了一礼,将这几日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小姐,那铁氏足足有几天没有出来,我们原以为消息有假,可一早,我发现她带着她的女儿春桃下了山,已经往闹市去了。“   另一个人道:”我怀疑,她这几日所为和那相国寺有关。相国寺一经查封,她便出来了。“   已经去了闹市?   娄锦眯起了眼,她朝萧匕安道:”匕安哥哥,现在还早,你与我一道上山去看看。这里山势险峻,我们先准备点东西。“   话一落,娄锦便与他们三人一道去寻了些蔓藤。   萧匕安身上装有匕首,而那两人主要负责在这里守着,等那铁氏回来,再通风报信。   娄锦将一些草药准备好,便站在山脚下。   杏眼微微一抬,逆着光,她见到山上百种树木枯黄,山间的水声很小,近乎枯竭。   而冬天已经悄然来临。   萧匕安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他在想,娄锦重生而来,究竟是为谁?   她顺道救了自己,何须再来参与这接下来凶险的一幕?   及腰的长发扬起一阵迷人的弧度,清香淡淡,却在那碧青的裙摆被系在腰上的时候,萧匕安笑了笑,道:”走吧。“   娄锦在宫门前摔倒一次,自然是要对这长长的裙摆小心了些。   二人朝上走去,一路寻找有人走过的痕迹。   这才刚上去,娄锦便觉得这很是偏僻。他们巡视了一遍,竟鲜少看到有人走过的路的痕迹。   到处都被树叶铺满。   萧匕安道:”寻找两棵树只见距离较大的走吧。紧窄的地方,人也不好过。“   萧匕安环视了周围,视线定在了前方的两棵树之间,再往前看,这往上,几棵树的间距都刚刚好。   顺着萧匕的视线看去,娄锦点了下头。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着前方传来嘶嘶的抽声,娄锦当即就道:”匕安哥哥,这药粉你拿着。我听这声音,当不少。“   话刚落,萧匕安便看到前方不少的蛇蹿了出来。   这还只是到半山腰,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蛇?   一条条小蛇摆动着它们的身子,吐着红信子看向娄锦和萧匕安。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便是见多识广的萧匕安也脸色严肃。   娄锦道:”一个隐藏着秘密的地方。“   素手一洒,粉末在空中散落开来,那些蛇猛地退后了许多,忌惮地看着娄锦。   ”是雄黄?“萧匕安看了眼娄锦,她怎么会准备这个?   自从上次与顾义熙遇到巨蛇后,娄锦便忘不了险些被那巨蛇拆分为二的痛楚。她身上各种药都带着,可不敢轻怠半分。   ”匕安哥哥,它们都退了,我们快过去。“娄锦往前面走去,萧匕安不得不说,娄锦与那些世家的女子不同。无须他担心后背,更无须他分心。   这样的人,可以做伙伴。   历险的伙伴!   他走到娄锦身侧,听得一声嘶吼,他暗叫了声不好,便掏出匕首来。   怎么会有熊?   要说现在京城大部分山都没有这样大的野兽了。便是围场之中,也鲜少有。   这么看来,相国寺果然是一块肥硕之地。便是这附近的樵夫都鲜少有人敢上山的。这就更造成了这山得天独厚的资源。   将娄锦护在身后,他屏住呼吸,低声道:”小心。“   娄锦微微一愣,见前方一直棕熊奔跑过来,那巨大的熊掌挥动着,霍霍而来。   周边被撞到的树枝树叶咔嚓一声碎裂,一个沉重的果树砸在地上,娄锦看得目瞪口呆。   这熊成精了?   这样的力气要是被拍上一爪子,还不直接”掏心掏肺“?   那棕熊突然靠近,萧匕安将娄锦抱起,跃然飞上树去。   那大胸似乎被萧匕安突然的躲闪激怒,一掌拍在了大树上,娄锦能感觉到整棵树都震颤了起来。   这种可怕的感觉,仿佛它下一掌,便能将这棵树给拍倒。   萧匕安眯起了眼,迷人的桃花眼看向娄锦,”在这好好呆着。“   尚不等娄锦回答,树干一颤,那红袍飞扬起一个极为美丽的弧度。   娄锦趴在那,看着他重重地朝那棕熊砸去。   棕熊陡然被撞上,一阵吃痛,晕头转向之时,匕首入了它的眼,娄锦在上方都能听到棕熊痛苦的嚎叫。   那剧烈的震动,让人心惊。   那棕熊几乎发疯,娄锦喝道:”匕安,让开!“   萧匕安依言推开,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阵绯红。   那棕熊闻到后,一阵咳嗽。呛地逃了开来。   萧匕安素着脸来到娄锦身边,道:”怎么连辣椒粉也带来了?“   ”以备不时之需。“她笑了笑,聊想着前方应没什么大型野兽了。   二人走着,娄锦有种当初从军营到山头的感觉。   萧匕安看了眼前方,道:”小心,有陷阱。“   娄锦看了过去,见前方是一个平坦的草地,可细细看去,又觉得有什么不同。   一旁的土似乎翻新了过去。   娄锦暗暗咬牙,上个山弄得和军训考核一样。处处都是陷阱。   可这么一想,娄锦对那深山之处的秘密就更是好奇。   既然如此危险,为何还要住在这?   是为了防止什么秘密泄露?   几番探索,娄锦终于看到远处云雾缭绕。   那里仿佛有一个木屋。   可这儿只有一个铁索桥,那摇摆的铁索桥下多少丈是巨大的山石,尖锐挺拔。   这只是到山边,便觉得浑身无力。   娄锦抿了下唇,依着方才一路走来,还不知道这铁索桥是不是陷阱。这下方若是河水的话,落下去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下方是挺拔的石林,这要是落下去,那就是京城有名的糖葫芦,还是人肉的。   萧匕安看了娄锦一眼,他笑道:”你要是害怕,我背你过去?“   眼看这附近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娄锦咬了咬牙,都走到这了难道要让萧匕安看低了不成?   她唇角微微一勾,却道:”把藤蔓拿来。“   两道藤蔓系在了山边的两棵树上,娄锦拉紧了腰上的藤蔓,与萧匕安对视了一眼,道:”走。“   桃花眼回头看向这藤蔓,看向娄锦的时候,双眼绽放出一缕激赏的光芒。   两人走在那摇摆不定的铁索桥上,娄锦的小腿微微有些颤,她咬了咬牙,道:”匕安哥哥,你先抛出藤蔓,勾住对面岸上的木桩。“   娄锦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这桥根本就是来唬人的。   萧匕安刚将那藤蔓勾住另一头,娄锦这便摇摇晃晃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啪嗒一声。   娄锦下意识地抓住藤蔓,萧匕安拉住她,身子往前一抛。娄锦被送上了对面的山岸。   可铁索桥断,回头之时,那一身红衣的男子随着那剧烈的断裂的声音缓缓坠落。   娄锦看得心神俱焚,”萧匕安,抓住藤蔓,别松手。“   萧匕安看着她,那趴在那的女子,长发飘然,碧青的衣服褶皱不堪,她惊魂未定地看向他,并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有一种感觉。   仿佛那日在宫门前的一切重演了一般。   他嗤笑了声,他不是三皇子,不过就是她认定的哥哥罢了。   触及藤蔓的时候,他用尽力气才让自己不随着那铁索桥坠入地狱,手心撕扯的疼痛让他倒抽了一口气。   ”抓到了!“娄锦叫了声,却见他被那藤蔓甩动,直接撞入墙壁,一时间碎石滚下。   娄锦心惊道:”萧匕安,你没事吧?“   该死,一阵疼痛让他右手发麻,险些松手。他卷住藤蔓,双眼却瞪大地看向娄锦。   ”小心!“他叫了声。   只见一个老妪神情阴鸷地站在娄锦身后,一双枯瘦的手朝娄锦推来。   背后危险的感觉袭来,娄锦眯起眼,腾起脚就扫了后面那人。   银光乍现,一根银针扎入对方的穴们,那老妪动弹不得,只能睁大双眼看向娄锦。   娄锦看了她一眼,见这老妪有些面熟,这脸……   这脸和铁氏很很像。   她道:”你是铁氏的娘亲?“   那老妪一愣,好一会儿,她才点了下头。   尽管她承认了,可娄锦没想着这么早就解开她的穴位。对于初次见面之人能下手推之送入地狱,这人不得不防。   萧匕安上来后,吓得清白的脸才缓缓便会自然。   他看向那老妪,再环视这周围。   一座木屋,木屋旁是山壁。   娄锦看了眼这周围的环境,目光落在这光秃秃的平地上仅有的一棵树。   老妪见娄锦将目光看向那树,眼皮陡然一跳。   娄锦笑了笑,却没有朝那树走去,而是带着老妪走向那木屋。   一入这屋子,满室的檀香袭来。   娄锦闻着这味道,却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她忙捂住口鼻,将一粒药丸送入嘴里。萧匕安见着她这动作,立刻封住了几大穴位。   娄锦将药递给他,他才解开穴位。   这是,那一次她在相国寺浑身无力,便是闻得了这个檀香。   这个木屋与那相国寺有关?   娄锦回过头看向那老妪,这老妪倒是好好的,没任何不适的感觉。   娄锦眯起了眼,这个老妪究竟是什么身份?   而越是往内走,看到的东西就越让娄锦和萧匕安疑惑。   有僧人的衣服,有小孩的衣裤。   更有不少菩提子。   娄锦细细观察。见橱柜里头的碗足有四个,而三个小碗,一个大碗。   娄锦皱了下眉头,回过头道:”你的丈夫在哪儿?“   那老妪仿佛被电劈中,猛地摇头,”我丈夫老早就去世了。“   是吗?   娄锦笑了,她道:”想来,应该是相国寺的僧人吧?“   她朝老妪一笑,老妪面上的震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阴狠的味道。   娄锦仿佛发现了一个绝密之事,看那老妪的眼神,仿佛正在想着办法将娄锦杀了灭口。   ”等等,你先别急着想你脑袋中那些不中用的东西,我来猜猜。“她说着,便一步一步朝衣柜那走去,路过梳妆台的时候,她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梳妆台前有一个玉簪子,这玉簪子与之前的梁娇宫里的青画所戴的一样,极为漂亮,外头却镀上了一层蜡。   娄锦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来到了衣柜前。   她打开衣柜,看着里头一摞又一摞的衣服,一半乃是僧人所穿。   她伸手摸了下,极好的质地,乃是江南锦缎的上品。   下方有一个小木盒子,她缓缓伸手,眼角却看到那老妪的眼睁地很大,仿佛极为心惊一般。   娄锦打开那木盒子,很是漂亮的锦绣衣服。   娄锦翻开来一看,啧啧道:”二十几年前的宫女的服装还是和当前的有些差别。“   娄锦落下这话,老妪的心剧烈一颤。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娄锦,却强自镇定着装作听不懂娄锦说的话。   ”你丈夫应该是相国寺中地位不低之人,让我猜猜,能篆刻相国寺的印,又能将相国寺独有的符,衣服如此华贵,应该不在四大长老之下吧。“   娄锦的推敲,一字一句直砸人心。   萧匕安盯着老妪,心中也一阵诧异。   不下于四大长老的,竟敢在外头有家室?   如此违背相国寺的寺规,便是主持,怕也是要重型之后,再逐出相国寺的。   老妪的脸青白交加,仿佛写着恐怖这两个字。   娄锦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倾国倾城,白腻如雪的脸上,殷红的唇犹如一朵娇艳的梅绽放开来。   这笑,极美。   可看的那老妪一阵心惊肉颤。   老妪盯着娄锦,仿佛很是惧怕娄锦接下来所说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是主持大人。能在这安碗筷,说明时常来,我方才来的时候看道外头有欢喜的亵衣亵裤,看样子应该也是你丈夫留下来的。能时常出来,却不被寺庙中人发现,有这个自由的,怕也只能是主持大人了。“   老妪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她咬了咬牙,道:”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那我接下来说的话,便是要你来告诉我。“娄锦顿了下,拿起那放在梳妆台的玉簪子,道:”方才那宫女的服装我便不说了,我只说这玉佩,看样子像是宫中之物。我记性素来不好,可隐约记得二十几年前,有两个宫女失踪,一个是被万贵人遣出去的女子,她化为为青灯,在蓬莱岛。另一个,消失地更莫名其妙,虽宫中没有记载,可我后来问及你们同一届的嬷嬷,得了些答案。“   那老妪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仿佛在想着用什么话来搪塞娄锦。   可胸口仿佛梗着一块巨石,娄锦拉起她的手,感觉到她之间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   那老妪想甩开娄锦的手,可她却如何都动不了,此时更觉得被看穿了,一时间犹如被人扒了皮一般,惊魂未定。   这个少女究竟是谁?   小小年纪贯穿二十几年前的事,再凭着这入屋一顿观察,就能得到这么多的消息,竟能猜到这一步来。   娄锦笑了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想知道,外面的那棵树有什么秘密?“   老妪双眼一翻白,险些晕了过去。   这个,她都注意到了?   萧匕安看那老妪的模样,唇角都勾了起来,道:”锦儿,你这样子要吓死这半老徐娘。“   娄锦皱了下眉头,半老徐娘?   这她倒是没看出来。   眼前的老妪老态龙钟,花白头发,脸上的皱纹很深,青黑的皮肤。   萧匕安摇头,将那老妪脸上的一块皮肤扯了下来。   这一看,哪里是方才那模样。   果然是半老徐娘。   细细想来眼前这老妪年龄也不过是四十左右。   娄锦看向那脸色极为难看的老妪道:”你不愿意说我也可以去查一查。“   话一落,一道影子从窗前而过。   萧匕安飞快地追了出去,娄锦见那人的背影,眼眸猛地一缩,道:”娄阳,站住!“   是娄阳!   竟是他。   萧匕安一愣,却还是快速跟了上去。   娄阳眯起眼来,与萧匕安对答,见娄阳要朝那树边而去,娄锦道:”匕安哥哥,别让他到树后面去。“   可是说话时,为时已晚。   娄阳的身影几乎一下子朝树后面的一个洞跳了进去。   萧匕安见下方黑乎乎的,不敢贸然下去。   娄锦眼看着娄阳消失在她的面前,双手微微握紧,对着身后的妇人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   那妇人咬了咬牙,”他没你聪明,却也猜测到了我丈夫就是主持,以此威胁,他平常的时候就在那洞里,到午膳时分就会过来用膳。“   那妇人似乎对娄阳的这种行为极为唾弃,可有无可奈何。   萧匕安深深看了眼娄锦,这才问向那妇人。   ”这个黑洞通往哪里?“   那妇人眸子一缩,却闭口不答。   ”我看你是那铁氏的娘,我不想与你为难。可这相国寺中诸多秘密,想来三皇子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连遭你们两次暗杀。不过,我有一个事很想知道,当年皇上皇后下榻相国寺,你应当也在。“   娄锦这话一出,那妇人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萧匕安深深看了眼那妇人,料想着相国寺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你若不说也行,一会儿我便带你下山,前往皇宫。相信皇上会给我一个合理的回答。“相国寺主持如此败坏天下佛寺,更是毁了皇朝的信仰。   皇上知道,定要处死那主持。   那妇人的额上已经渗出了汗,她抬眼看向娄锦,内心已经巨浪滔天。   ”你到底是谁?就算我们结为夫妻,与你有什么关系?“   面对这妇人的质问,娄锦摇头道:”我的家人因着你隐藏秘密而屡次陷入危险,我深爱之人被主持暗杀,险些丢了性命。不幸的是相国寺惹恼了我,我素来是个好脾气的,可惹了我,自然是要你付出点代价。“   她拿出一个小竹罐子,道:”这里有一条虫子,很喜欢钻入人的皮肤,与你同分享血液,共用心脏。你若不说,我想,我就要把她送给你了。“   那妇人瞪大双眼,这难道是蛊?   她几乎不敢相信,她认识的我会用蛊的人除了那位,中原当中再没有见人用过了。   娄锦笑道:”这东西可是一个贵人教会我的,我用来对付她的宫女,倒是有点意思。“   妇人愕然,她道:”我要真告诉你了,可那娄阳知道我们的底细,他也一定会说出去的。“   如此,便是让娄锦前去收拾娄阳了。   而眼前这人并不知道娄阳乃是这位少女的生身父亲。   娄锦嗤笑了起来,她觉得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极为讽刺,她应了下来。   那妇人舒了一口气,这才道:”我原是万贵人的贴身宫女雪瑶,二十一年前,皇上和皇后带着众妃嫔来这里祈福,那时候皇后怀胎八月,我听了贵人的命令下了手让皇后的孩子提早出生。“   她顿了下,仿佛想起了那一个夜晚。   那一个夜晚,佛音穿耳。   皇后的哀叫声让宫女们惊慌不已,当时,只能从山下请来稳婆。   夜色将一切寂染成了浓郁的黑。   白色的灯笼里蜡烛噼噼啪啪烧着,床上的皇后在剧痛中生下孩子。   幸运的是,这孩子是个男孩。   当天夜里,皇上大喜,后回宫便将刚出生的六皇子定为太子。   可事实,并非如此。   雪瑶眼眸一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骗局。早在一个月前,我已经在村里收买了一个稳婆,我让她早早准备一个男婴。那稳婆骗过寻常人家的妇人,说是孩子不保,就将那男婴带上相国寺。“   娄锦瞠目结舌地听着这一段,她道:”你们竟换了皇后的孩子?皇后的孩子呢?当时的太医,当时的宫女难道都不知道吗?“   ”在里头的太医也已经被收买过,几个宫女忙得晕头转向。并不知道真正的太子已经被那稳婆带走。我后来把那真太子带走,我一路都惧怕被人发现,将孩子藏在了一个房间里,后来无意中发现了那个发间后面的机关,便抱着孩子从那机关后走了出来,也就是来到了这里。“   妇人雪瑶闭上了眼,心头一阵巨颤,她道:”那孩子一路上哭声很大,这里原也没有这个屋子。我本想把那孩子丢下山去,可没想到被山猴子抢走,我想着那孩子被山猴子夺走,怕也是凶多吉少,就没有再去找了。也是在这里,我遇上了我丈夫,他并没有杀我,可我被吓到了,便主动留了下来。“   孩子被山猴子夺走?   娄锦的眉皱了起来。   而萧匕安却越是听着,脸色越发苍白。   他猛地看向那妇人,”你是说,他被山猴子抓去了?“   雪瑶点了下头,后来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让我丈夫替我去传消息,我也不知道万贵人后来有没有再去寻这个孩子……”   萧匕安顿时后退了一步,瞳孔剧烈一缩。   娄锦看着萧匕安的神态,心也微微一颤。   轰!   天空中一道烟花绽放开来,娄锦不再盘问,而是拉着萧匕安朝那树后面的黑洞中去。   这烟花不是她与那二人约好的信号,这白色的烟花,那是危险的讯号。   “快走!”   一百三十八章 巧避追杀   一百三十八章巧避追杀   跳入这个黑洞,四周都是一片发霉的味道。   这儿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萧匕安在前方走着,点了火折子,二人才看清楚了前面的路。   有些潮湿的地面,曲曲折折的回廊。   娄锦走在萧匕安身后,见着他冷硬的五官上那极为严肃的神情。   那个消息过于震惊,便是娄锦都不得不惊叹于万贵人的手段。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换个平民太子来,把真正的太子处死?   这太过诡异了。   万贵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贵人的身份。   娄锦细细想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想通了。为什么十几年来皇上虽宠爱万贵人却迟迟不再提她的位份。   难道皇上对万贵人也心存疑虑?   而宠爱万贵人,怕也只是因为万贵人那双与乌云氏极为相似的眸子吧。   娄锦误打误撞,伤了万贵人的眼睛,皇上便没了对万贵人留恋的原因,如此,娄锦对万贵人一网打尽,便也就容易多了。   可这个事实,娄锦现在想起来,觉得这宫中几人,人人背后都有一把秤。   想起前世的一切,皇后莫名倒台,万贵人上位,和这个假太子有关系吗?   娄锦摇了摇头,一路跟着默不作声的萧匕安往前走。   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道屏障,这里仿佛被堵住了。   萧匕安停了下来,他邪肆的剑眉蹙着,在附近寻找着机关,见门上有一颗杂草,他道:“这里头如此阴冷,本应该寸草不生……”   说着,拔除了那杂草,。   轰隆一声。   石壁上屏障大开,一道光明驱走了这洞中的黑暗。   娄锦和萧匕安对视了一眼,正要走出去,却听得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看外头正是相国寺的佛堂,这里一看便是主持的屋子。   娄锦暗道了声不好,跑到了这心狠手辣的老贼这。   见屋中没人,他们也不急着出去,只是把门打开,便躲在了书柜后面。   萧匕安道:“躲在这,不异于坐以待毙。”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想要你的命吗?万贵人已经死了,想要你的命的人,会是谁?”娄锦压低了声音,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都闭上了嘴。   门哐一声响了。   从那石壁后走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他们见那大门敞开,便道:“别让他们跑了,男的必须死,女的活捉即刻。”   “是。”   这几人朝外跑去,娄锦听着他们的声音,道:“这几个人……”   “与当初追杀我的是一路的。”萧匕安认得他们的声音,这明明是当初万贵人收买的江湖杀手,怎么又再次追上他?   那万贵人明明已死。   见他们已经走远,娄锦和萧匕安立刻再次走入那石壁。将石壁门关上,就迅速朝里头走去。   这里不宜久留。   如果被那主持知道了,随便一个名义,她和萧匕安都别想活着出去。   二人回到原来的木屋那,便发现那老妪已经被人杀害。   很显然,有人非常怕这老妪说出什么东西来,好杀人灭口。   娄锦和萧匕安没敢停留,一路寻找着回去的路。娄锦想着,那些人怎么就这么快就到了那?   她在那木屋子左右看了眼,见木屋子下竟有有个小地窖。   她与萧匕安下了地窖,发现这竟有一条路通往对面的山去。   直到光明重现,周边都是覆盖好的树叶,她抬头看去,周边密密麻麻的大树围绕着,而自己却深陷在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原来这才是捷径啊。   萧匕安苦笑道:“早知道入陷阱就能这么快就到了,之前我们还兜兜转转,差点给熊瓜分了。”   娄锦笑了笑,见前方有个土梯子。便上了土梯,朝外跑去。   二人下了山,见守在这山下的两人都失去了踪影,料想定是遭遇了不测,想着他们随时会到。   娄锦和萧匕安立刻将马车卸掉,二人共乘一匹马便跑了回去。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娄锦明白,这个秘密她和萧匕安都知道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很有可能会在娄锦和萧匕安见到皇上皇后前就会杀人灭口。萧家将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而且,敌暗我明,娄锦根本不知道下手之人是谁。   他们回了萧府之后,便没有再出门。   是夜,当娄锦狼狈地回到屋子,流萤和乌嬷嬷都问了今天的事,娄锦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乱得很。   一番梳洗过后,夜色如水一般流入她的窗前。   她静静地躺在那,却想着明日该如何将这个消息传给皇上。   清晨,但暖阳照耀在大地之上,萧府同时出动十辆马车。   这十辆马车分别往十个地方驶去。   萧家门外的几个黑衣人眉头紧蹙,分头跟了过去。   “你二人留在这,以防有诈。”为首的那人说了句,便从树上跳了下来。   一下子出动十辆马车,要是这十辆马车里头都没有娄锦和萧匕安,那不是功亏一篑。   娄锦仿佛算准了他们的人数,他们一共八人,若倾巢而出,也会有两辆马车漏网。   为首的黑衣人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不管怎样,娄锦一定会入宫通知皇上。守住宫门口准没有错。   就在他全力奔跑的时候,一件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京城之内掀起了阵阵哗然。   十辆马车所过之处,都落下了不少纸条,这些纸条随风而飘,便是路人经过都能被随风刮来的纸张所掩住双眼。   几乎人人手上都有一张纸。   各个拿着这纸都聚集在了一起,道:“怎么会是这样?太子竟不是皇后所出?”   “狸猫换太子,真正的太子竟是萧家大少爷萧匕安?天啊!”   便是东街杀猪的也都纷纷让算命的测字的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   当那算命的吧这念出来之后,那杀猪的就带着那纸张跑回去告诉那宰牛的去了。   而那算命的怔怔地站在那,人算不如天算啊。   当这几个杀手追到马车的时候,各个马车都纷纷不动,而上面的车夫,根本就是稻草人。   稻草人披上了衣服,乍一看和真人几乎一样。   而马的鼻子前挂着黑豆,马儿为了想吃到黑豆,自然就越走越快,而在马车内的纸则是在敞开的帷帐下全都漫天而飞。   那几个杀手暗骂了声,纷纷焦急了起来。   而萧府的花园之内,高高的柏树之下,一方石桌,几张石凳,那岸边的红梅绽放。   一抹碧青站在水潭边上,她手上拿着青铜暖手炉,她呼出一口气,对着声旁那红色衣袍的男子道:“冬天来得这样悄无声息。可真是冷。”   萧匕安笑了笑,“你倒是怕冷,外面有些人腿都跑断了。可是一身热汗。”   流萤和乌嬷嬷走了过来,道:“外头那守着的两个杀手已经走了。看样子,他们的任务失败。”   自然是失败。   娄锦眯起了眼,如果她设想的没错,不论是谁,只要有人从萧家出门,必会遭到暗杀。   既是如此,那她为何还要出门?   这事谁说出去都一样,秘密一旦说破了,便没了价值。   而,今儿个一早,大齐势必要在一阵混乱震惊中度过。   娄锦才刚起身,眉头突然传来一阵晕眩,她有些头疼道:“乌嬷嬷,他……”   乌嬷嬷低下头去,仿佛知道娄锦要问什么似的。   “三皇子昨天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失血过多?”娄锦感觉脑袋猛地一晃,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可支撑的东西,只勉强站住,才道:“怎么回事?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乌嬷嬷抿了下唇,她的头越发低了。   流萤也没敢抬起头来,小姐昨天回来的时候疲累极了,要是让小姐知道三皇子的事,才不管那些杀手,估计当夜就冲出去了。   娄锦看了他们好半晌,终于无奈地摆了摆手。   萧匕安在一旁道:“他已经忘了你,而且有那么多太医在,他会没事的。你现在若是出去,难保他们不会回来。”   他顿了下,好看的桃花眼眯了起来,“过了今天,你要去哪儿,随你。”   “我得去。立刻去,马上。”她的头没来由地一阵晕眩,总觉得心慌地很,她必须得入宫一趟。   她转身,刚要跨出一步,红色的大袍挡在她的眼前。   她诧异地抬头,对上萧匕安那皱眉的脸颊。   “不要去,你几番救了我的性命,当知道性命是多么重要,你这样随意就出去,别人尚且没什么动静。你当那太子是傻的吗?眼下,还不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呢。”   萧匕安喝了她一声,凝重的眼神几乎要将人压垮。   娄锦摇了摇头,“当初掉入湖中,几乎没了气,是他远奔而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结下了这个缘,可我感觉到一种恐慌。我想去,必须去。”   说完,她径直推他,可他半步没有动摇。   只是道:“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   他朝自己屋子里走去,一只赤金的枪锋利而出,他纵身上了一匹马,便道:“你准备好你的东西,咱们即刻出发。”   “你!”娄锦咬了咬牙,她费了多少心思才保得他的周全。   可细细想来,萧匕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不再咄咄逼人。   “愣什么?怕死就老实呆着。”   娄锦瞪了他一眼,收回方才心里良善的想法。   城墙外,众多莫名的脚步声齐齐而来,流萤和乌嬷嬷都看向娄锦,心砰地一跳。   外头已经开始乱了吗?那小姐还能见到三皇子么?   一百三十九章 与他相遇   一百三十九章与他相遇   回廊处,方芸儿和萧县公走了过来,二人的面色都很是担忧。   萧郡公走在二人前面,道:“我看外面很不平静。我让将军府送来的一些士兵伪装成家丁守住外面萧家。可你们要先打听清楚,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再行动。”   方芸儿看了眼外头,神色很是严峻。   “锦儿,你要真去,定要小心谨慎些。”   娄锦朝他们点了下头,杏眼顿时眯了起来。听着外头越来越厚重的声音,娄锦想来,外头必定无法平静。   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她与萧匕安二人打开后门出去,却见得全城戒备。   满城士兵都守卫在前,五步一人,每个人都犹如一把铁剑,目光寒冷,又透着几分巡视的味道。   每每走过去一人,都会被他们行以注目礼。   萧匕安皱了下眉头,道:“看来,宫中出事了。”   娄锦点了下头,他们沿着几个小巷子走,来到宫门前的时候,二人都很是震惊。   因着宫门前聚集了不少士兵,从娄锦那高处看去,处处都是黑黝黝的人头,看过去足有上万人。   这是拱卫京畿的卫兵,怎么会守在紫禁城下?   而人群中,一道红衣的男子很是惹眼,他骑马站在城下,一双冷酷的眼睛看向那高高的城门上的士兵。   “去告诉父皇,他年老体弱,不适宜再管理朝政。应立新皇。”太子的声音很是洪亮,便是娄锦在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一个冒牌太子,正派太子在这什么话都没说,他竟还上演了逼宫的戏码。   萧匕安冷眼看着他,顿时觉得这红色的袍子极为难看,回去后即刻换掉。   守城的士兵没有说话,只掉头跑了回去。   心里却在暗暗骂道:“太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他的动作竟如此快,刚暴露出他是假太子这便发生兵变了。”   娄锦眯起了一眼,三皇子昏迷,五皇子废了腿,现在太子逼宫,必定是最好的时期。   这假太子只要逼宫成功,杀了萧匕安,还有谁敢多说一句。   历史,从来都是王者的言论。   失败者,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利。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道:“将军府还没有被控制,如果此时从兵营中调兵,希望还来得及。”   逼宫,抢的就是时间。   娄锦不觉得,从兵营里来的士兵能快得过这即将破城而入的万人士兵。   她脸色也极为严峻,这时候该怎么办?   要是让这假太子逼宫成功,她和萧匕安都要没命。   假太子为人极为阴险,一旦登基,更会不遗余力铲除顾义熙。   她缓缓闭上眼去,心中想着应对之策。   萧匕安沉默了会儿,道:“先看着,看看宫里头什么反应再说。”   是的,皇宫里头,此时还有皇上坐镇。   娄锦心急于顾义熙,当真是一刻都忍耐不得。眼见着这假太子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她便更是恼恨交加。   就在娄锦眉头紧皱的时候,一道黑影一下子蹿入娄锦的怀中。   娄锦还顾不得看清,就被那小爪子一爪抹黑了胸。   她怒地就想把怀里的东西抓出来,低头却见得那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自己,欢快地咧开了狗嘴。   露出白森森,闪闪发亮的狗牙。   “阿狸?你怎么出来了?你主子呢?他可好?”娄锦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全然忘了阿狸与她人狗殊途,鸡同鸭讲。   只见阿狸看着自己,汪汪直叫。   娄锦忙捂住它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声点。那好,我问你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阿狸点了下头,娄锦这才放开手来,小声问道:“你主子可醒了?”   阿狸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又点了下头,可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   娄锦一颗心七上八下,就被阿狸这只不靠谱的狗弄得险些想掐死它那纤弱的娇小的脖子。   娄锦咬了咬牙,又道:“你主子现在在做什么?”   她忘了,她问了一个不是点头和摇头可以回答的问题。   阿狸又喜欢手舞足蹈,于是乎——阿狸躺在娄锦的手心上,一副睡着的模样,可过一会儿,他睁开双眼,一脸痛苦地纠着眉头然后再次闭上了眼。再过了会儿,竟吐了起来……   娄锦看得心惊胆战,他到底怎么了?   最后,是吐血了吗?   娄锦看得心头一阵咯噔,“他还活着吗?”   阿狸仿佛十分郁闷娄锦的理解,直接倒在娄锦的手心上。   娄锦当即一颤,心一阵噼噼啪啪作响。   犹如被火烧着的活人,尖叫嘶吼,蹦跳,崩溃,绝望。最后化成一缕轻烟,留下一堆粉末便没了。   死了?   娄锦的脸瞬间刷白,身子一个剧烈踉跄,险些从高处掉了下来。   一阵悲凉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一瞬间将她席卷成了人世间最为干枯的白骨。   她怔怔地望着前方的上万人,那时候,她竟觉得什么国家兴亡,什么匹夫血流,谁的生谁的死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顾义熙,死了……   带着她今世唯一的眷恋被无情地带走,她还来不及告诉他许多话,她还来不及换上凤冠霞帔,等着做他的新娘。   泪,啪嗒一声,砸在了她的衣襟上。   她无措地抿着唇,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的慌乱和害怕。   “锦儿?”萧匕安见她失控,忙拉着她的手,道:“镇定点。”   萧匕安本还义正言辞地说着什么,可触手那极为寒凉的触感,对上那双朦胧的泪眼,她无助地抬头望他。   那眸光——他顿了下。   空洞的,仿佛是在看他,又仿佛不是。   她缓缓跪了下来,抿着唇,撇开头去。   “我想进去看他。我,很想他。”   她明明知道,进去之后,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她明明知道,那不过是冷冰冰的,不再有任何感情和灵魂的男子。   可她,就是想见他。   很想,很想。   想得她痛彻心扉。   她缓缓站了起来,便朝下方冲了过去。   “锦儿!”萧匕安没拉住她的手,眼看着前方上万杀兵。   桃花眼猛地眯了起来,他直直地看着下方那踉踉跄跄的碧青身影。   心,陡然一窒。   娄锦,这一次,我希望来到你身边的,不是方宏,而是我。   他凛然望着前方的士兵,纵身一跃,便从上方跳了下来,来到娄锦身侧。   他站在她身旁,对着她笑道:“我陪你一起。”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抹寒凉的味道。   此刻,却有些凛冽。   娄锦微微一愣,回过头时,心陡然一颤。   不,萧匕安不能被假太子发现,绝不能!   他是萧家的未来,是萧县公视为儿子的人,是萧郡公自小就疼爱的箫家子弟。   就算他不是太子,就算他什么都不是。   他也是她娄锦花了几次心血救回来的人。她不能让他白白地死在这!   “快回去,听到没!”娄锦把声音压地很低很低,生怕前方的士兵听到,她恨不得当即挖一个洞就此藏起来。   那俊野的五官依旧邪肆,桃花眼极为好看,他朝她勾魂一笑,道:“我们,是伙伴。没有道理只有你救我,而我却看着你独自走进去。”   他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冷风吹起他的红色衣袍,他依旧那样鲜明,黑色的发丝扬起,他道:“锦儿,如若此番过去,我们都还活着,你能不能……”   他顿了下,心却变得慌乱无比。   如若我们都还活着,你能不能正视我的感情,你的眼里,能不能有点位置是属于我的?   他看着娄锦去追寻三皇子的背影,那样的背影他看了一次又一次。   而这一次,他希望他再也看不到那样不顾一切地为他人的娄锦。   娄锦的心微微一窒,只因为他极为绚烂的容颜下的那一抹笑。   萧匕安……   萧匕安抬起了眼,看向那高高的紫禁城。   顾义熙,你救了锦儿,锦儿记住了你一辈子。   锦儿却救了我,她让我记住她一辈子。   他苦笑了下,往前一步。   二人在他们身后缓缓走着,蹑手蹑脚声音很轻,娄锦知道,入皇宫有个秘密通道,娄锦记得,要往西边的宫门口前面走。   他们现在必须绕过这些人。   可没想到,就在他们动作轻缓之时,一个士兵突然回过头来。   娄锦心中一紧,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那士兵大喊了声,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萧匕安脸色很是严峻,他拉着娄锦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这些士兵纷纷拿起长枪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   阿狸似乎极为不满这种突发情况,朝着那些士兵汪汪叫着。   “别怕,这些人听那杂碎的话,我们不需要理他们。”娄锦自认为修养极好,可这一次,也忍不住说出了很是难听的话。   阿狸似乎觉得娄锦所言很有道理,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狠狠地点了下头。   士兵们让了开来,中间一条通道留给那坐在马上的“太子”缓缓走来。   那位太子诧异地看了眼娄锦,又看向娄锦身后的邪肆男子。   萧匕安?   传言中,乃是真龙太子?   他嗤笑了声,真龙如何?假龙又如何?   还不是他走在前面?   他笑了笑:“我本还想在我登基之后再成功除了你,可没想到你主动送上门来,倒是不错的礼物。”   萧匕安冷笑着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极为不屑。   “恰恰相反,我倒是以为是你主动送上门来。这也无须我做什么滴血验亲,倒是多谢你替我正名了。”   话一落,假太子脸色当即一变,“就算知道又如何,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我在朝当了二十几年的太子,手底下笼络了多少人不说,就算是你卷土重来,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此时,娄锦却笑了起来,“我一直觉得古怪,为什么万贵人当初要把一个农村小娃弄上来当太子,原来想的是这一招。”   躲在皇后身后,利用皇后扫平六宫,最后再由万贵人举报皇后的太子并不是皇上亲生。如此,皇后和太子一并退下,这天下当真是她的了。而那时三皇子又那样听话,她令五皇子上位。全然完成了心中的梦想。   而皇后和太子,这么多年来如此信任万贵人,却遭到了如此的背叛。就算太子提前知道,叛变之后,就更有利于她夺去皇后的六宫之权。   娄锦啧啧称叹,万贵人,当初入宫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小小少女,如何一步一步暗算到了今日?   假太子盯着娄锦,窦公说她诡异多变,皇后说她心思深沉。三皇兄对她执迷不悟,万贵人视她如毒蛇猛兽。   这个女子的出现隐隐透着鬼变,他不得不防。   “来人,把这个女子给我抓起来。”   “谁敢!”温厚的嗓音透着极为凌厉的冷傲,仿佛由天外击鼓而来。   娄锦听着这声音,浑身一个激灵。   只见得四面八方都是身着黑袍的男子骑着黑马闪电而至,这些人看过去少则八百,多则一千。   可各个气势如虹,只那样落定在那,便是威风凛凛。   风吹动着他们的黑袍,发出了飒瑟的声音,仿佛一道道锦旗在空中飘扬着胜利二字。   唰地一声。   这些骑兵们亮出刀来,寒光冷冽,冰封如雪。   叮地一声,仿佛在告诉我着别人,这些刀都何等锋利,在阳光下折射出来的锋芒,足矣让人闭上眼睛,不敢直视。   “是黑骑兵!”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怪叫了声,全部人都猛地一颤,纷纷退开了一步。   黑骑兵?   大齐最为可怕的一道风景线。   这五年来,只听说过两年多前出现在了外城,为了救三皇子出现过一次,而后两年从没有见这些人出来。   黑骑兵出手果决,乃是大齐的精兵。人数不多,却能以一敌十,更令人不敢惹的是,他们从来不主动现身,一旦主动现身,没有失败的可能!   假太子的瞳孔猛地缩了起来,他盯着这些人,道:“给我出来,我知道你来了!”   娄锦的心一颤,她环视周围一圈,心猛地一停,却看到那抹从黑骑兵身后缓缓骑着马出来的月白人影之后咚咚咚地猛烈狂跳了起来。   一百四十章 坦诚相见(洞房)   一百四十章坦诚相见(洞房)   浑身乌黑的高头大马打了一个响鼻,从那些黑骑兵身后款款而出。   马上的白袍男子,长发披散,墨发随风而动。冷峻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清冷的狭长凤眸凝视着眼前的太子,无怒无喜。   黝黑深邃的眸子一转,他看向娄锦,那目光仿佛佛光一般,照耀下来,令人紧绷的身心陡然放松了下来。   娄锦深吸了两口气,心咚咚直跳。   他没事,他还活得好好的。   阿狸欢快地叫着,全然没有看到娄锦那已经黑沉的脸色。   娄锦暂不与它计较,一会儿没事了,再行阉礼。   “宫中传你已经昏迷不醒,难道一切都是谣传?”假太子盯着顾义熙,眉眼中闪过一阵不确定。   若真是假的,那他认识了二十几年的三哥,到底是一个什么人?   他的城府,他的谋略绝不在各位皇子之下,甚至应该不低于文韬武略的父皇。   思及此,假太子的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顾义熙拉着马缰,他俊逸的背挺得很直,居高而下地看向下方众人,他道:“是晕了,只不过,身体尚好,不牢你操心。”   话一落,他抬起了手。   所有黑骑兵高高扬起手中的刀,他们纷纷看向三皇子,只要三皇子手一放下,便全力进攻。   “叛军可耻,本殿下给你们机会,现在投降,我会手下留情。如若还要做困兽之斗,全军覆没!”   那温和声音在紫禁城下犹如锣鼓震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三皇子出手,不少人心中是惧怕的,士兵们各自对视了一眼,便觉得双手无力。   假太子盯着三皇子,冷笑了声,“就算你黑骑兵再厉害,我也有上万人,就算是用人海战术,两败俱伤罢了。”   人群中还是有人鼓起了勇气,毕竟如若太子登基,他们就是首批功臣,往后荣华富贵用之不竭。   娄锦看了眼顾义熙,顾义熙眉头也没眨一下,只道:“选择投降的立刻给本殿下跪下。本殿下数到三,不投降的,屠杀殆尽!”   三皇子的气势如虹,犹如一道闪电直直披在这偌大的广场上。   假太子眯起了眼,笑看着三皇子的自以为是。   “一……”   空气中所有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只有马儿打着响鼻的声音震耳。   “二!”   不少人都有些战战兢兢,因着三皇子的姿态,他微微仰头,俊挺的下巴微抬,仿佛在蔑视,又仿佛在怜悯他们。   不少人心中摇摆不定。   “三!”   噗通,有三百多人跪了下来,手脚发软。   可他们宁愿跪着,也不敢到三皇子这来投降。   那清冷的眸子看向他们,剑眉微微一皱,“你今日所为,只是个笑话。”   话一落,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假太子愕然地看着他那上万人的士兵,脸色极为难看。   “都干什么,给我站起来!”   离他最近的一人道:“太子,我的头很晕。”   所有人都头晕目眩,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们这是?   娄锦眯起了眼,这些人被人下了药?   是谁?   她抬头,看向顾义熙。   顾义熙这段时间昏迷,又失去记忆,怎么会派人下药?   萧匕安也微微一愣,看那假太子气急败坏,也转头看向了顾义熙。   “丫,这里这么热闹?”风流的风姿,儒衫着身,他行动轻快,唇角的一抹浅笑却极为鲜艳。   娄锦记得他,田笑!   新上任的太子少师,也是吏部尚书。   继娄世昌去世,娄城出事后,他毛遂自荐,任了这两个很是重要的位置。   田笑笑着看向娄锦,“娄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娄锦朝他一笑,想起了田笑为她说了一次好话,娄锦当时问他为何,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假太子看了眼田笑,道:“快看看,他们到底怎么了!”   田笑摇了摇头,缓缓走到了顾义熙身旁。   “我下了一点点药给他们,真是对不住了太子,我一直都是三皇子的人。”田笑挑了下眉,仿佛在说一个云淡风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   假太子当即一愣,随之横眉怒目,“原是这样,难怪我的士兵们纷纷都倒下了。你说,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背叛我!”   他气急,挥出手中的剑,几乎要过来斩杀了田笑。   田笑摇头轻笑,“我一直都是他的朋友,后来毛遂自荐也是看在了三皇子孤立无援之下,才主动出手。我一直呆在你身边,就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起了不小的作用呢。”   他说话慢条斯理,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让人听得都觉得牙酸地很。   娄锦看了他一眼,再看向三皇子。   顾义熙面上没什么表情,一贯地冷静,只是他的手缓缓放下。   黑骑兵一涌而上,却没有要了那些叛军的命,各自将他们绑了,有几个直直冲那假太子而去,假太子不忿,挥剑搏斗,可三人围攻,又全是高手。   被制下之时,假太子却冷笑着看向三皇子。   “你以为你制服了我,天下人便会称你为侠义仁慈?别忘了,我面前那个是真太子,他若复位,哪里会有田笑这样的叛徒有机可乘。”   顾义熙看了眼萧匕安,萧匕安的眸子微微眯着,可顾义熙的神情依旧淡淡的。   “相国寺的调查我隐隐猜到了什么,虽不多,可用来防着你也够了。”他挥了下手,示意黑骑兵将他带走。   “你休想带走我!我是大齐的太子,不是你的俘虏!”只见空气中一阵血舞,歃血遍地,那宝剑割裂了脖颈,他直直向后倒去。   娄锦见他双目圆睁,仿佛有许多遗憾留下……   她皱了下眉头,这假太子如若没有这样的野心,发现他的身份后,他应该会被囚禁起来,虽不得自由,可也会活得好好的。   可二十几年的太子生涯,捧到九重天之后,又如何能落入人间?   娄锦叹了一口气,可终究觉得这一场血雨腥风过去了。   呼!   她转过身去,刚才的感觉……   好像后背有什么人一晃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种感觉很是危险。   敢留在这里的都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谁有这样的胆子观看这一场皇室秘辛?   她皱了下眉,来到了顾义熙身旁。   她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的侧脸,因着离他很近,娄锦才发现他脸颊的苍白,才发现他低头的那一刹那,无力的眼神。   他朝她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城门大开,一道人影作者木轮椅缓缓而来,她笑着朝顾义熙而来,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娄锦一般。   一道重重的压力抗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娄锦闷地抽了一口气,见倒在自己身上,昏睡过去的顾义熙,心陡然一跳。   “三皇子!”   紫晓过来,巧妙地推开娄锦,自己挤了过去。   她吃力地承受住顾义熙,几个从宫门处出来的宫女太监忙过来帮忙,娄锦原来离他是只有几寸远,后来是一米,两米,三米,五米,现在被挤在了十米外。   她愕然地望着那些人,见紫晓双眼落泪,紧张不已地喊着太医,她耳边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只看到所有太监宫女手忙脚乱地抬着顾义熙入了宫门。   她怔怔地站在那,仿佛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仿佛,她不过是一个多余之人。   她嗤笑了声,紫晓跟着人群走了进去,一眼也没看向娄锦。   这样,便宣告了紫晓的主权。   顾义熙竟还没好就带着黑骑兵出来了,他……   路公公走了出来,朝萧匕安与娄锦道:“皇上有请二位入宫。”   娄锦笑了笑,是啊,紫晓用命救了他一命,他出来,不过是为了平乱罢了,与她娄锦何干。   可越是这么想,她便觉得心痛难耐。   一瞬间眼眶通红。   萧匕安朝路公公道:“便告诉皇上,一切都是误会。我与娄锦受了惊吓,便不入宫打扰皇上休息了。”   娄锦闻言,愣了下,这才看向萧匕安。   萧匕安朝她眨了眨眼,娄锦这才想到萧匕安的太子身份与萧家关系极为紧密,又与大将军的关系极好。   如此的话,必定打破朝中平衡。   这样,要保下萧家,必定难上加难了。   娄锦的眉头皱了起来,萧匕安低下头来,对着她道:“我们先别急,稳住局面。你大可放心,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是太子。”   娄锦摇头,太子,他必须做。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皇上认定了你是,那么你便是。萧家,也必须保。   娄锦看了眼那再次紧闭上的宫门,心沉沉一痛。   她与顾义熙真的走到头了吗?   她似乎将所有的使命都完成了,可顾义熙,你到底怎么了?何时会醒来?   她沉默地回头,缓缓朝外走去。   她的步伐徐徐,神情暗淡,她走着,便觉得浑身的气血都翻涌了起来,一时间胸闷难当。   路公公却没有回头,他道:“微臣的使命便是请二位入宫,如若二位都不进去的话,那微臣也不能进去。”   娄锦本就憋着满腔的怒火,这会儿迅速回头,越过路公公朝里走去。   萧匕安深深看了眼娄锦,便也朝宫门走去。   来到养心殿,皇上坐在龙椅之上,他狭长的凤眼低垂着,手上的明黄色奏折一翻,他在上头写了几行字,才看向娄锦和萧匕安。   屋内,并不止皇上一人,一旁还站着泪眼朦胧的皇后,已经坐在那,威仪四方的太后娘娘。   皇后走了过来,看着萧匕安,道:“你真是我的孩子?”   萧匕安沉默着低下头去,皇后眼泪汪汪,她看向皇上,“皇上,可要滴血验亲?”   “无须,不过是传言罢了,皇上皇后不可尽信。”萧匕安道。   皇后摇了摇头,这若真是她的儿子,她这二十几年来被人如此戏弄,听闻匕安之前遭遇了几次暗杀,险些丧命。   更有,她听信了万贵人的话,派紫晓和紫堂兄妹差点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后心中悔恨不已,可眼下,皇室血脉,那必须要有铁证才能认下。   否则,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早上,京城几乎闹翻了,假太子逼宫,险些酿成大祸。好在三皇子及时出手。   皇上的神色倒是平静了许多,他看向萧匕安,再看了眼娄锦。   “匕安,萧府隐瞒你的身世,必定有所图谋。朕虽感谢他们救了你的性命,可也不能姑息他们。”   皇上的话惹得娄锦瞬间炸毛,这便是皇家,无情,无义!   娄锦笑了声,“姑息?养了一个儿子罢了便是逆贼吗?那皇上养了假太子那人养了二十几年,造成京城的乱,不知道皇上要给自己定个什么罪?”   她是有血性有脾气之人,这段时间皇上莫名其妙地拆散他们二人,惹得她几次三番又气又怒。   皇上盯着她一眼,“你倒是越来越有胆气了。以为朕的两个儿子围着你转,你便可以与朕叫板了吗?”   “皇上,您若真认定了我是你的孩子,那这二十几年来,您与皇后也愧对于我,不若就答应我一个要求。萧家养育我二十几年,娄锦救了我一命,于情于理,您不能动萧家。”   是的,于情于理,都不能!   萧匕安看向皇后,也确实在皇后的眼里看到了愧疚之色。皇上微微眯起了眼,摆了摆手,便见路公公端来了一碗水。   那水端到了萧匕安和皇后面前,二人没有迟疑,滴血融合。   皇上缓缓站了起来,看到碗里的血相容之后,眼中满含笑意,“不错不错,是朕的儿子!”   皇后娘娘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萧匕安肠子都悔青了,而且,她记得匕安知道那一次国子监的下毒算计,是她下的手,必定恼恨异常。   “如此,还请皇上放过萧家。”萧匕安落下话,便转过眼来看向娄锦。   娄锦兀自觉得今天仿佛没她什么事,她正要朝皇上告辞,皇上却开口了。   “行,不过娄锦必须在三天内定下亲事,如此,朕可以不追究。”   定下亲事?   娄锦皱下下眉头,什么亲事?   萧匕安的手陡然拽紧,他看向皇上,等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然而,说话的却不是皇上,而是太后。   “哀家认为,那田笑田大人不错。”   娄锦猛地看向皇上,皇上到底都不会妥协吗?为什么还要将她指给田笑?   萧匕安皱眉,“如若一定要给锦儿指婚,倒不如指给我。”   轰!   大掌打在了案几上,端砚落地,好大一声,伴随着乌黑的墨水一同洒向地上,形成了一道极为诡异的黑色图案。   皇上冷眼看着萧匕安,“朕的话就是圣旨,朕已经容许不和萧家计较,太后指婚,谁都得听着。”   太后站了起来,来到娄锦身侧,“田笑这个男子成熟稳重,能担大任。你又与三皇子再无过往可以承载的东西,忘了,便各自重新开始。为了萧家,你好好考虑。”   娄锦当即笑了起来,她看着皇上,笑道:“倒是不劳皇上挂心,此番回去定准备好定亲的东西等待皇上宽容!”   这天下,敢这样带刺与皇上说话的人怕也只有娄锦一人了。   娄锦闭上疲累无双的眸子,她深吸了一口气,心闷闷地痛了。   与他人定亲,选择再一次离他而去?   她摇了摇头,可对上皇上那极为威严的眸子,她终究是低下了眼,“就让我陪在他身边三天,如若三天后,他还没醒,我便答应你。”   太后听着她这话,也看了皇上一眼,她叹了一口气,心中也微微一震。   方才太医说三皇子强行醒来,导致深度昏迷,大脑供血不足,很有可能会昏迷很久。   三天?   三天怎么会醒?   皇上看着娄锦,见她粉白的耳垂上发丝凌乱,她方才不顾生死就要从进宫来。只为了见义熙一眼,这样的女子,他本不能……可是造化弄人,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朕答应你。”   娄锦的心高高一提,她缓缓地低下头来,朝皇上行了一礼,便朝外走去。   冷风灌入她的衣襟口,她整个人都变得冰冷。   看向外头,天空的乌鸦飞着,发出各种叫声。娄锦笑了笑,道:“顾义熙,如若三天后,我对于你而言还只是一个陌生人,我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她一遍一遍这样问着自己,脚步却缓缓朝华清宫而去。   华清宫门前的两个侍卫见着娄锦,都微微一愣。   娄锦朝他们笑了笑,便朝里走去。   行走之时,风声依旧,她脑海中的东西纷乱杂陈。可来到正屋那,听着里头的说话声,她便快步走去。   “太医,爷现在情况可稳定下来了?”刘韬看了眼床上昏迷过去的三皇子,焦急问道。   “稳定是稳定了,可他还醒不过来,许是大脑还不太清醒,许是失忆后对一些事不太看重,如有什么事他比较在乎,或许就能很快醒来。如果没有,怕还要久一点。”太医说完话,便带着医药箱出来了。   他抬头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还有些讶异。   娄锦却全然没看到他一样,脚步沉重地朝内走去。   床上的人儿,依旧丰神俊朗。   屋内的光线充足,照耀在他月白如水的锦缎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一般。   他若剑的双眉舒展开来,精致的星眸闭上,他睡着的模样,更是散发着极大的魅力,令人全然无法动弹。   刘韬见着娄锦来了,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再看她眉目忧伤,仿佛是来道别一样,便心中一阵钝痛。   娄锦坐到床沿,深深地望着顾义熙。   “顾义熙,我来了。”   嗓音靡软可怜,她笑了笑,低下头来,在他的额上落下一吻,淡淡的香气散发开来,那是一股幽幽的香味,如兰似梅。   沉睡中的人仿佛在梦中见到了一缕碧青,他抚着那光可鉴人的发丝,感觉到若水一般的柔滑,他开口要唤她的名字,可究竟是谁,他竟唤不出名来。   娄锦拉着他的手,把起脉来。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不过许是意识模糊,并不想这么早醒来吧。   她笑了笑,顾义熙定是累极了。   便也不说话,只陪着他在这坐着。   她前往书柜那抽出两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床头,翻开书,看了起来。   这一幕看得刘韬瞠目结舌。   娄锦小姐是来?   看书的?   又过了许久,娄锦才开口说话,“顾义熙,角隅码头的风景真好,初升的太阳,金色的海面,以及淡淡而来的蓝。你还欠我一次日出呢?”   娄锦将那本地理志翻过去一页,又接着道:“你要是醒了,我定要你陪我一道去看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   娄锦放下书来,索性坐在顾义熙的头边,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抚着他的发,她道:“阿狸被你教的没一句是个准话,它原来吓死我了,可现在该它说话,它却多了起来。”   娄锦没再说了,她靠在了床上,闭上眼来,便睡了。   刘韬没敢吵醒她,退出去时把门关上,嘱咐了别人莫要去吵三皇子,便退下了。   几个宫女太监都走向刘韬,道:“统领,窦姑娘怎么没来,换成了娄姑娘来了?”   “窦姑娘刚刚勉强承住爷,伤口裂开,刚刚已经送回慈宁宫了。”   刘韬皱了下眉头,警告道:“可有听到消息?娄小姐怎么来了?”   “是皇上下的圣旨,让娄小姐陪着爷三天。”   具体的,他们并不知道,可这三天,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没人敢质疑。   刘韬点了下头,想着,应该是皇上被他们二人感动了。   这便撤了这附近的人,只让人送饭菜的时候才打扰娄锦。   夜,很快就降临了。   因着冬日的迅速来临,天色早早地就暗沉了下去。   刘韬命人打了热水来,放到里面的浴桶里。   便道:“娄小姐,爷要沐浴了,这……”   “下去吧,让我来就行了。”杏眼微微一低,娄锦没去看刘韬几乎可以吞得下鸡蛋的大嘴,而是兀自拉开顾义熙的被子。   感觉还有碍眼的人,杏眼中一道水波打了开去。   带着警告的意味。   刘韬忙低下头,命所有人都退去。   娄小姐什么时候作风如此大胆,竟要帮爷洗澡?   哎呀,他忘了给耳房准备沐浴桶了,一会儿……   屋内,锦缎被褥掀开。   顾义熙静静地躺在那,屋内几盏宫灯将他的月白色长袍染上了一片昏黄的颜色。   衣袍略敞,露出蜜色的肌肤。   锁骨清晰,胸上的肌肉精瘦俊美,左侧的胸上裹着一层厚厚的布,那上头还有淡淡的血迹。   平坦的小腹上的几块肌肉随着他的一呼一吸而上下起伏着,那是一道极为瑰丽的风景线。   月白的长裤修饰出修长的健壮的双腿,他沉沉地睡着,从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被一个女子如此观赏着。   屋内屏风后的水雾氤氲,在素色的薄纱帷帐后升起极为妖娆的烟气来。   水汽似乎带着阵阵热源,仿佛将这一切都打乱了开来。   娄锦的手心出了点点汗来,她的视线无处可放,又不舍移开。   最后落在了他那小腹前的一点梅花上。   她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二人相遇时候的情景。   那时候无措的可不是她,而是脸红不已的他。   她似乎找到了点勇气,这才拉开那轻裘白锦,将他扶了起来。   那健硕的背缓缓展现在自己眼前,蜜色的,无半点横肉的,均匀俊美的肌肤似乎透着无上的魔力。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无知无觉的顾义熙道:“往后我一定要为你作画。”   话一落,她微微一愣,眼眸低垂下来。   她强打着气,将他上半身的锦袍脱了下来。这才用力扯住他的右手往自己身上一背。   可转念一想,不对了。   他的亵裤并未脱下。   娄锦暗暗咬牙,方才她就应该答应让刘韬来为他洗澡才是。   可,这三天的时光极为宝贵,她不想错过半刻。   顿了下,她闭上了眼,将那裤子脱了下来。   她突然有那么一刻,想着,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她本应该是顾义熙的,他也属于自己。   如此,她倒也不惧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仅剩的三天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当她看着他被自己剥地一丝不挂的时候,脸颊烧红,头顶几乎要冒烟了一样。   那是一个怎样的天神造就的身子,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极为瑰丽,极为俊美。   娄锦几乎怔怔地站在那,她看着他,一瞬间,她才不得不感慨,色这个词不一定代表的是女色。   她拉起他背上来就朝屏风后走去,动作很轻,怕他伤了,也怕背掉了。   娄锦记得这个浴桶,不高。   与其说这个浴桶,倒不入说再往后去,那是一个华清池,华清宫以华清池而出名。   然而,温泉涌入华清池极为消耗人力,所以,这里也救没有开了,浴桶放入这低地,娄锦倒是好入。   慢慢的热水浸透她,顾义熙靠在她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喷薄着她的耳,她的全身湿透,宽敞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极为绵软又细柔的肌肤。   一百四十一章 办了三皇子   一百四十一章办了三皇子   他静静地靠在她的肩头,温柔的唇划过她的肩膀,那粉嫩的肌肤在雾气中氤氲着薄嫩的妖娆。   烛光打在她的肩膀,她的唇极为粉嫩。   “阿锦。”一声温润的,淡淡的,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溢出。   娄锦愕然,她惊喜地抬起他的头,杏眼深深地望着他。   “顾义熙,再说一遍,再喊我一遍。”   他却仿佛没听到一样,只是靠在她的胸前。   重量承下,娄锦刚要抬起手来,却发现衣服被水沉重地带了下去,露出削瘦的双肩,和那极为精致的锁骨。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却微微一颤,因着他的呼吸灼热,滚烫地打在了她的胸口上。   那极为绵软,又极为敏感的地方。   那水并不高,因着顾念着三皇子胸膛的伤口,娄锦才强压下心头的悸动。   她算算自己的年龄,重生两年多了,她合着前世也该快到十九岁了。   记得,前世出嫁前,娘给了她一本本子,她初次见到的时候脸色绯红,浑身犹如被热浪烫过一般。   她也快十五岁了,马上便要及笄。   娄锦擦着他的胸膛,心一阵悸动。   娄锦不知道顾义熙何时会想起她,她也不知道顾义熙往后与她还有没有未来。   可心底却莫名生出一抹冲动,她想要做他的新娘,很想。   这世上若有谁能做她的新郎,也必是他。   如此想着,这原本该是一个荒谬的想法,却在她绝望的未来中被提了上来。   她定定地看着他,他的唇殷红,紧闭的双眼仿佛下一瞬便会睁开一样。   她突然笑了起来,既想开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明媚的笑,淡淡的雾气,还有那交缠相握的手,仿佛在诉说着他们二人这份深刻隽永的感情。   绯色的衣带解开,浴桶中水波荡漾,一抹昏黄映入水中。照应出她极为精致的身子。   衣服散落在池子里,她朝他看去一眼,那一眼,水波流转,卷翘的睫毛一颤。   她将自己埋入他的怀中,这一瞬,她笑了起来。   顾义熙,我将自己交给你,不为将来。   只为了这一刻我对你不能忘怀,无法控制的情愫。   “恩……阿锦。”他喃喃地道出她的名字,她笑了笑,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   一双大手揽过她,深深地,低低呢喃着。   那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低叹,又似乎是被烙印在骨骼里头的轻吟。   他念着她的名字,深深地吻着她的唇,那样小心,那样心痛。   可紧闭着眸子的他却以为那是个梦。   一个极为温暖,很是柔软的梦。   他吻着,亲着她的发,勾勒出她的小小耳垂,灼热的呼吸打在了她细嫩的脖子上,她扬起头,呼唤着他。   眼眶已隐隐含泪,顾义熙,你知道是我吗?   我是你的阿锦,是你的阿锦啊。   她抱紧他,细白的双腿缠上了他极为有力的腰,水波荡漾。   健硕的铁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随后,他朝她压了过来。   后背抵住木桶灼热的木壁,她被他挤得几乎没了任何空间。   他几乎抵着她,灼热的下半身几乎烫的她浑身坐立不安。   她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双手扣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一记缠绵的吻,深深浅浅,勾魂夺魄。   很快,占据主动权的她被反攻而上,那噬魂的吻几乎将她吞灭。   “恩……痛。”娄锦的眉重重地蹙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顾义熙。   若此刻他醒了,就怕会把她当场丢出去。   她想起了那日杏花微雨,他们相遇之时,他不是说过她怎得不检点了吗?   想到这些,她忍住疼痛,适应着他,水中,淡淡的腥甜的味道充斥而来。   一阵闷哼声响起,他的动作却变得温柔无比,仿佛面前的女子乃是他这一生一心一意捧在手掌心的人。   原来的痛楚很快被一阵欢愉代替,她轻柔地回应着他。   趴在他的耳边,靡软的声音犹如一道霓虹丝绸从耳边划过。   “顾义熙,记住我,我是娄锦。”   这一句话断断续续,却缓缓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梦里,他不知道娄锦是谁,可是这个名字却让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碧青衣袍的女子。   他的动作加快,娄锦咬紧牙关。   直到身边的水渐渐冷了,他才与她结束了这样极为痴缠的绵绵相依。   而他,再一次沉沉睡去。   娄锦把了下他的脉搏,见他安好,心也放了下来。   她疼得浑身难受,心中却想着。   顾义熙,你这辈子,赖不掉我。   至少,你的灵魂里,有一个叫做娄锦的女子。   赖不掉,躲不了。   她看了眼手臂上缓缓消退的守宫砂,唇角微微勾起,扶着他来到床边,她再无别的衣服可穿,只床上他的一件月白长袍,躺在了他的床边。   她躺在他的身旁,依偎进他的怀里。   夜,渐渐退去了它的外衣,当清晨的暖阳洒向大地之时,娄锦睁开双眼,觉得被褥很是温暖,可一转身,却发现一双铁臂环绕着自己的腰,将自己深深地拥在怀里。   娄锦微微一愣,回头之时,见他还在沉睡。   这才舒了下气,她笑了笑,在他的胸口猛地咬了下,一个牙印顿时浮现。   他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醒的迹象。   见此,娄锦忙起身,披上昨天穿的斗篷外套,那内里的纱衣已经湿透,无法穿了。   门一打开,满是的淫靡味道才冲散了去,娄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了坏事一般,脸色绯红。   好在顾义熙并未看到,否则往后他必定要嘲笑自己。   娄锦如此想着,却又想到他如今失了记忆,便是有他的好药,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几个宫女朝内走了进来。她们将饭菜和药摆好,这便走了出去。   她们临走之前都纷纷看向娄锦。   许是经过了一夜承欢,娄锦的脸色极好。红润透亮,极为艳丽。犹如春之桃林,冬之红梅。   娄锦自己自然不知,她帮着顾义熙梳洗了一番,便见着刘韬走了过来。   刘韬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心中早已经把娄锦当成主母,主子又昏迷不醒,自然是一口话憋不住,想告诉娄锦。   “娄小姐,一早五皇子便在养心殿前等着皇上了。后来皇上召见,他竟说要迎娶娄小姐为五皇子妃。皇上不应,五皇子却执意为之,皇上将五皇子打了二十大板给送回去了。”   闻言,娄锦眉头一皱。   五皇子要向皇上求娶自己?   而皇上竟还是不肯,更将五皇子打了二十大板?   这其中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了,五皇子所为为何?难道是为了报复自己?   那皇上呢?他不愿意自己与三皇子在一起,为何五皇子也不可以?   或者说,所有皇子都不行?   她娄锦什么时候成了王牌毒药?   等等,所有皇子都不行!   娄锦皱了下眉头,她大胆地猜测了起来,是因为皇子吗?   她心中有太多疑惑,这个疑惑,她得找个人问个清楚。   刘韬见娄锦神情百变,似乎想透了什么,又仿佛有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思路。   她寻思了良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贤妃娘娘驾到。”公公的声音很大,贤妃娘娘迎面而来,那头银丝依旧只是用个红绳卷起,但却风华无限,清贵无边。   她朝娄锦走来,眼眸一低,看向了娄锦那微微敞开的斗篷口。   这一眼,她的神色便是一变。   道:“孩子,你做了什么?”   娄锦微微一愣,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   贤妃娘娘看了她一眼,道:“快随我回去换上一件衣服来。”   贤妃娘娘的心惴惴不安,让人立刻守在这华清宫里。   她拉着娄锦,脚步一顿,朝刘韬道:“梳整华清宫上下口风,就说娄锦昨晚回小屋睡去了。”   话毕,她忙带着娄锦离去。   一路上,轿辇上的贤妃让小太监们加快速度,娄锦也是疾步跟着离去。   虽不知道贤妃娘娘到底为何出现如此凝重的神情,可娄锦暗暗觉得,似乎她正在避免什么。   进了花兰殿,贤妃娘娘立刻拿出一套衣服给娄锦换上。   “快,去门口看着,皇上要是来了,马上通知本宫。”   她转而看向身边的嬷嬷,“去准备一碗药来。”   那嬷嬷一听,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娄锦,随之心神一震。   娄锦见此,一番思量后,道:“是什么药?给我喝的?”   贤妃娘娘摇了摇头,“这事你只要配合着,保持安静。这样你才能避免受到伤害。”   贤妃娘娘如此战战兢兢,如此,倒真的让娄锦心中一紧。   到底怎么回事?   “你和三皇子昨儿个夜里发生了什么,不需要我说了吧,里头的这件衣服是他的。你的衣服若是好好的怎么会穿他的。”贤妃娘娘警惕地看了眼外头,一面催促着宫女去催一下嬷嬷,赶快把药端来。   娄锦缓缓后退了一步,她眯起眼看着宫中这些人,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是什么药?   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生了逃跑的念头之时,贤妃娘娘拉过她,将她拽到身边来。   “你想干什么?”贤妃猛地喝道。   一百四十二章 恢复记忆(抢新娘)   娄锦的心咚咚直跳,她惊骇地看着嬷嬷端着一碗汤药过来。   那个味道,她不陌生。   研究药理这么长时间,她一闻这个味道,便明白这是什么!   “放开!”娄锦抽出封腰的银针,尽管她尊重贤妃,可此刻,她拔针相向,警惕地看着贤妃娘娘。   贤妃皱眉看着她,却对着一旁的嬷嬷道:“这药你喝下去,你无碍,她沾沾边就醒了。”   嬷嬷微微一愣,她喝这药确实没事。   仰头将那药喝下,娄锦怔怔地看着这嬷嬷喝下了药,诧异不已地转头看向贤妃。   这是要?   贤妃来不及与她解释,只立马道:“快沾点边来。”   娄锦此刻放下了戒心,沾了一点边,却见那嬷嬷迅速退了下去,躲了起来。   门口处,一小太监走了进来,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上驾到!”几乎话一落皇上便出现在了花兰殿里。   那明黄色的龙袍极为耀眼,他一入内便直直看向娄锦,径直朝前走来。   威严的气势,极为强悍和霸道地朝娄锦袭来。   那是一阵凛冽的风,娄锦被他紧紧盯着,那种感觉犹如飓风来袭,而她就在风眼之中。   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可她并未后退半步。   杏眼不闪,与皇上直接对视。   皇上走近后,逼视着她,道:“你昨晚可有在三皇子的寝宫里睡了?”   娄锦抿了下唇,她要如何回答?   睡了如何?不睡又如何?   可看皇上极为凝重的脸色,她的眉头也微微一紧。   贤妃见这二人剑拔弩张,立刻道:“她昨儿个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的。我一早问过华清宫上下了。”   皇上皱了下眉头,不可能,情报不会有错。   一股药香淡淡飘来,皇上朝这室内看去,见桌子前有一个碗,这碗上还有残留的药渣。   他大步跨去,拿起那药碗,再看娄锦唇角那一点点乌黑,心全然放了下去。   这一番追赶,他疲累之极,只摆了摆手,道:“娄锦,回华清宫吧。不该想的事不要想,你是朕赐婚给田笑的女子,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娄锦微微勾起了笑,她摇头看向皇上,“三天时日还未到,如若三皇子醒了,我与皇上的协议即刻取消。”   不等皇上说什么,她便转身离去。   花兰殿上下都有些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直到贤妃娘娘让众人退下,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她才开口。   “你为什么如此害怕?你忘了三皇子的出生就证明了,不一定都是那样。自从你听了别人的话,就这样小心翼翼。看她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没有放弃三皇子,你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贤妃喘了一口气,见皇上的神情很是沉重,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那种感觉尤为悲凉,却让贤妃打心里疼了起来。   “我知道这些年你对我好,是因着姐姐的托付。可我的儿子他有自己的选择,你不能如此干涉他。我宁愿真是那个结果,他痛去,他恨去,也不要如此折腾他。”   “够了!”皇上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他父亲,他是我最珍视的皇子。我不能看他与我一样,一生都在寻找相似的影子。”   贤妃娘娘叹息着后退了一步,难道现在的义熙不是在找影子吗?   他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贤妃娘娘低下头去,心想着,锦儿若是没怀上孩子,那也好。若是怀上了孩子,当要小心才是。   她定要好好观察,现在儿子是急不得娄锦了,她这做母亲的亏欠了义熙整整二十几年,他是失忆了,可她相信不久,他便会记得娄锦。   这之前,她一定要替儿子好好保护娄锦。   如此一想,她心中也有了底,此刻正暗暗盘算起来。   娄锦一路上脚步不断加快。   四周的宫女的说话声,太监们低垂着头从身边经过。哪一宫的妃嫔乘着轿辇而过她都无暇理睬。   她在想,若是方才她跑了,半路被皇上抓回来,是不是会被强灌下那汤药?   这么一想,一股寒凉从脚底心直直窜了上来,通到四肢百骸,让她后脑发麻。   这种后怕,几乎将她整个人冻成了冰。   她剧烈一颤,手下意识地碰触着那平坦却有柔软的小腹。顾义熙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   她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必定不会惧怕。   更不会逃离。   将唇角的药水擦干,她抬眼看向天空中的一轮红日。   已是冬日,天空蒙蒙的,那红日让人看的不清楚,却也让人不敢直视。   娄锦看了一眼,便觉得这冬阳尽缺,这天色,看着就要下雪了。   她快步朝华清宫而去,用过午膳之后,她依旧陪着顾义熙。   她笑着,朝他说了些话。   而没想到,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的到来打断了这里头的和谐。   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不太安静,娄锦自然也抬起头来,朝那人看去。   只不过,一眼,她便兀自低下头来,继续念着一些地理志来。   大齐最西边有一个地方,民风淳朴,又很是热情好客。那里有极为优质的温泉,各家各府用过午膳之后就各自串门。一家有难,八方相助。   那个地方山清水秀,便是在湖边一个小房子便能让人心神愉悦。   秋水碧山映眼帘,白鹭鹤鸟在人间。   便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令娄锦都心神向往。   紫晓从一入门就见娄锦只扫了她一眼就低头继续看书,恍若从没有见过她一样。   紫晓的脸色极为难看,这里,何尝是娄锦可以进入的地方。   可娄锦不说话,难道要她主动打破这个沉默?   她低垂着眼,几个宫女将她抬了进去,她才朝娄锦缓缓驱着轮椅过去。   她来到三皇子身边,将手上的暖手炉放到了三皇子的手上。   娄锦看书的动作微微一顿,那暖手炉乃是用青铜锻炼成金蟾的模样,看着极为秀气。   据说民间刚锻出这种金蟾吐珠的暖手炉,可没想到,转手已经在紫晓这了。   娄锦看了眼,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着书。   紫晓见娄锦依旧翻看着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见宫里的人送来汤药,这才要接过去,便被娄锦拿了过去。   “你!”紫晓盯着娄锦,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把华清宫的寝宫当成了你的家了?我才是未来的三皇子妃!”   娄锦低眉一笑,声音曼妙,却疏离地很。   “未来的三皇子妃,这药你也不验一验,试一试毒就拿给三皇子喝,怕是这三皇子妃还没当成就夭折了。”   紫晓顿了下,却见刘韬走了过来。心中暗暗有些懊恼刚刚沉不住气。   娄锦闻了下味道,再将银针一试,见银针无恙,就把顾义熙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见到这一幕,紫晓险些从轮椅上站起来。   娄锦却恍若未知,将药喂给三皇子喝下,那一滴蜡黄的药水落在他的唇边,她便掏出丝帕给他轻轻擦干。   动作很是轻柔,乍一看去,她俨然就是一个妻子。   紫晓恨地想要大声警告她,娄锦却伸出食指,对着她轻轻嘘了声,“太吵了。”   她这声音一出,紫晓险些没控制住自己,这般燥怒,让刘韬也看得一惊,爷身子虚弱,窦小姐身子也没大好,怎么就跑过来了呢?   他忙挡在了紫晓面前,道:“窦小姐,这个时候乃是主子我昏迷的时候,还请窦小姐回坤宁宫。”   紫晓深深看了眼娄锦,那眼眸中闪过一缕冷笑,她来之前特地去问过了太医,三皇子三天之内醒不过来,她娄锦以为自己是什么了天上仙子,还能改变现状吗?   三皇子体内血块不除,便是如何也记不得她了。   她不过是在白费功夫罢了。   如此想着,紫晓的内心舒坦了不少,她朝外而去,眉目中闪过一抹得意。   是的,便是三皇子醒来,他未来的三皇妃,自然只能是自己。   娄锦给的耻辱,她一定要十倍让娄锦赔偿回来。   娄锦微微抬眼,浓密的睫毛微微一翘,她若水一般的眸子却盯着顾义熙。   三天,过得太快,娄锦想珍惜每一刻,可她越是在乎,这时间就越像手中抓牢却毫不停留的沙。   当第三天天边擦起了鱼肚白,娄锦怔忪地站在窗前,雪花飘落,一夜之间,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眼望去,那是庄严的雪白,银装素裹,天地间一下子变得很是清净。   她深吸了一口气,屋内打起了地龙,倒是不冷,她走到窗前,坐在了顾义熙的床前,低头看着他,笑道:“顾义熙,下雪了。你当与我打一打雪战再好好睡一睡。”   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门上传来了咚咚响。   开门之时,路公公为首的几个太监宫女都看着娄锦,每一双眼睛都在提醒着娄锦,三天时日已到。   娄锦沉默地帮顾义熙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道:“走吧。”   碧色的斗篷裙摆扫过极为干净的青砖地面,那打地很是光滑,地面上倒映出一抹碧青色,女子长发及腰,雪白的轻裘帽子将她的小脸裹在了里头。   她顿了顿,缓缓回过头去,期盼着,他能醒来,期盼着,他能叫自己的名字,哪怕,那只是一句梦话。   可这短短的五米的路,她走了许久。   只有那均匀的绵长的呼吸,别的,再也没有。   娄锦低下头来,抿着她略显得苍白的唇,朝外走去。   门哐当一声关了上去。   没人发现床上人儿那长睫微微一动。   “阿锦……”低声的呢喃几乎穿过了这满室的寂寥,他依旧紧闭着眼,可那双极为俊逸的剑眉紧蹙,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出了宫门口,一顶软轿在宫门口等着。   萧家人几乎都在宫门口等着娄锦。   娄锦怔住了,县公大人,郡公大人,清雅姑婆,萧琴,萧匕安,娘……   娄锦猛地朝方芸儿跑了过去,道:“娘,您出来做什么,才刚出月子呢。这还下着这么大的雪,可别冻着了。”   方芸儿拍了拍娄锦背,她道:“锦儿,随我们回去。”   方芸儿的声音很是绵软温柔,她的话透着一股魔力,犹如晨光下的好海洋,静谧美好。   娄锦这三天也疲累极了,这便随着他们回去了。   一路上,县公大人他们什么话也没说。   郡公大人沉默着拉着清雅姑婆的手,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匕安竟是太子!   锦儿为了萧家竟放弃了三皇子,这对锦儿来说,太残忍了。   萧琴沉默着看向娄锦,眼眶都微微有些红了。   她看着三皇子和锦儿之间的缠绵真情,这才让她放弃了过往的执着,选择退出。   可如今,她却看着娄锦不得不放弃失忆的三皇子,一时间心如刀绞。   萧匕安看了眼娄锦,他想着皇后与他说的话。他必须要认祖归宗,而牵连着这么多家的娄锦再如何也不能嫁给位高权重的皇子。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唯有娄锦笑着与众人说着话,她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可众人看着,心都有些疼了起来。   回到萧家后,萧郡公和萧县公关在书房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萧匕安在还未行祭祀礼正式成为太子身份之前要求要住在萧府,皇上没有反对。   娄锦刚一入屋,就被一脸哭得红肿的流萤抱在了怀里。   “小姐,我都知道了,三皇子还没醒来,你和皇上的赌,输了。可小姐,你甘心嫁给田笑吗?你不喜欢他,就算他真是太子少师,就算他文韬武略,可他不是三皇子。”   流萤心中疼地紧,她一路看着小姐与三皇子走来,见二人始终不能在一起,一颗心疼地都纠了起来。   她道:“小姐,要不然后天的婚礼就让流萤代你去。你快收拾下行礼,去你想去的地方。让大将军的人送小姐出去,不要回来。”   开什么玩笑?   流萤替她去嫁人?先不说那田笑到底是什么性子,皇上要是知道了,萧家怎么办?   紧闭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一行人出现在娄锦的门前。   “就按流萤说得办。”说话的,是萧郡公。   娄锦愕然地看了眼萧郡公,他怎么会?   一贯极有野心的萧郡公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锦儿,你为我们萧家已经做出了太多忍让。大不了我们萧家隐退,不再从政。就按你开的善药堂,也能我们萧家在大齐稳住脚跟。我们便与怀远侯世子一样,不从政一样不会失去太多。可是,锦儿,你与你娘是同样的性子,那样执着,如若真嫁给了田笑,你要怎么办?”   萧县公说着,转头看了眼流萤。   流萤是个好姑娘,他不想害了她。他道:“流萤,你可真愿意假扮锦儿?多给她一天的逃离时间?”   流萤重重地点了下头,她愿意,她当然愿意。   小姐能够在这样的一世里活出这样的风采,她流萤是小姐带出来的,没有可能承受不了这一点点。   她笑了笑,那出彩的眸子看向娄锦,道:“小姐,流萤希望你逃得远远的,说不定三皇子很快就记起你来了。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热泪几乎模糊了娄锦的视线,她看着流萤,心不知为何一阵酸楚。   流萤,她要代替自己嫁人吗?   嫁给田笑?   娄锦悲伤的心思突然一怔,田笑素来不会去注重女子的身份,就犹如前世,他娶的是一个小家碧玉。   是不是……   她心中升起了点点希望,杏眼亮了起来,她看向流萤。   流萤与她差不多年岁,可比娄锦要大上一年。流萤长得圆脸,可一双眼极为出彩,可爱又十足娇憨。   这模样,比前世田笑的夫人要好看多了,按照流萤这可爱的模样,有些事怕是会越过它本来的轨道呢。   娄锦心中一想,便觉得这事姑且可以试试。   如若不然,她往后也会给流萤选个好丈夫。   心思这样定了下来,她便不再犹豫。   面对众人担忧的目光,娄锦点了下头。   乌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小姐,你的东西嬷嬷都帮你收拾好了。”   她说着,将一包东西放入箱子里。   那箱子倒也不算大,刚好可以放入马车坐垫下。   “小姐,这是您的银票,昨儿个我们就已经把您的银子兑换好了。大将军的人也已经准备好了,公主怕引起太大的动静,忍着没有过来,您看看还要带什么,乘着夜里天黑,就出发。”   娄锦微微一愣,这什么东西都替自己收拾好了?   她想起了一早看到的地理志。   那个山村,叫做桃花乡。   那是她极想去的地方。   娄锦寻思了会儿,便道:“我去了哪儿暂时就不告诉你们,等我安顿下来,一切都好,再通知你们。乌嬷嬷,成亲那日,您多派一些人跟着流萤,护着她。”   乌嬷嬷点了下头,流萤的眼都红了。   娄锦顿了下,想起了前天娄府全家问斩一事。   “娄阳没有来,我寻思着他定是知道我们等着抓他,竟真没来了。”   娄锦皱了下眉头,这不可能,乌嬷嬷观察了两天,部下了天罗地网,如果娄阳真来了,一定能抓住他。   可他没来!   按照娄阳的性子,就算他再怕死,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孝子,从不会改变。   娘亲砍头,他怎么会不来?   这,只有一个可能!   娄锦心中微微一震,娄阳,怕是来不了了。   这么一想,她便想到了那日娄阳往那后山而去之后,雪瑶便被人杀害了,可主持并不知道有人来过。   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他那个秘密的只有这娄阳。   而妻子被人杀害,怕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娄阳吧。   娄锦推测着,心咚咚一跳,事情会是她推测的那样吗?   娄阳他,还活着么?   娄锦没再猜想,可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她沉默着没再说话,而乌嬷嬷也看着娄锦的脸色,想着一堆事来,娄阳没有来,真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可按照小姐之前说的,娄阳若真想来,怕是那主持也不会同意。   就这样几人将所有有用的东西都收拾了下。   快入夜的时候,流萤见着娄锦在药柜子上倒弄着什么,她上前看去,见小姐拿了好几瓶相同的药。   她看了眼上面的字,蓦地震惊不已地看着娄锦。   “小姐,您这是?”这不可能,小姐从没有在外头留宿,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安胎药!   太诡异了。   “小姐,你怀孕了吗?”流萤已经不知道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才能把自己的疑惑表达出来。   娄锦摇了摇头,笑道:“还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带这安胎药出门?”既然没怀孕,又还没成亲,更见不到三皇子,要这安胎药干嘛?   “不过,快了。”娄锦的话让流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快了?又怎么会快了?   娄锦见流萤几乎抓狂,又忍着不问,一副挠心挠肺的模样,她抿着唇,红唇微微一勾,那梨涡浅笑,她道:“顾义熙还不知道,可我用了药,怀上的几率很高。”   是的,那次的浴桶,她偷偷用上了药。   从她准备好,勇敢迎接的时候,便生了这样的心思。   “小姐,您不是说极易怀孕的药伤身子吗?”她着急了起来,可见小姐依旧不疾不徐的模样,好似没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这时候,流萤还未发现自己的重点在哪儿。   三皇子急不得小姐了,小姐婚前就失去了守宫砂,这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可眼下,她更关心小姐的身子。   “我研制的药去了一些药的烈性,没什么大碍的。”她抚着肚子,她有八成的把握,腹中应该已经有了一个生命在慢慢形成。   若是顾义熙哪一天想起了她,她便将这个消息作为礼物送给他。他一定高兴坏了。   娄锦这么想着,流萤却道:“那我要吩咐车夫驾车稳点,慢点才好。哎呀,快,都这个时间点了。”流萤说着,忙叫人回来帮娄锦把东西抬出去。   这便给娄锦披上最为暖实的斗篷,道:“小姐,外头下着雪,好在下午之后便没怎么下了,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乌嬷嬷帮着娄锦把东西送上,便道:“小姐一人去,我不放心,我就让我媳妇先跟着你,过个个把月,真安定下来了,再看看。”   原本乌嬷嬷也是要跟去的,可乌嬷嬷毕竟年纪大了,舟车劳累,娄锦不允,这才有了让蓝妈妈跟着一道来。   蓝妈妈正了下脸色,跟在娄锦身旁,她道:“小姐,就让我跟着你去吧,婆婆这样不放心,我看着也难受。”   娄锦终究拗不过这对婆媳,终于还是上了马车。   车子咕隆隆的声音传来,娄锦静静地躺在铺就地犹如一个小榻子的马车内,她让蓝妈妈也一道好好休息,说是到了下一个驿站,便可以休息好,睡个觉了。   大约有十个侍卫跟着娄锦,他们纷纷坐在另一个马车内,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只是出来游玩的呢。   就这样,娄锦逃离了京城,一路西下,朝丰县的桃花村去了。   而就在娄锦离开的第三天,也就是大婚之日,华清宫的寝宫里,那月白的缎被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极为修长的手缓缓从被褥中伸了出来。   这一天,选定的黄道吉日。   天空作美,倒也没有下雪。   万里碧空净,空气依旧是干冷干冷的。   锣鼓喧天,鞭炮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震地各家各府都坐不住了。   不少人都围着田府前,看着热闹。   喇叭声,唢呐声,声声动听。   人声,畜生哼鼻声,脚步声,更是声声不绝。   田笑穿着大红的袄子,披上红绸绣制的外套站在了门前,朝着过往之人笑道:“同喜同喜啊。”   不少达官显贵都朝田笑道喜,田笑弯着腰,一脸笑着,邀请着人朝里头坐。   萧家此时也很是热闹,要说萧家门前几乎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家守门的书童听着他们的话,不禁都觉得有趣极了。   “今天可是娄锦成亲的日子呢,她啊,长得可真是倾国倾城,上次三皇子成亲那日,我可见到她穿上大红的衣袍,真是美艳绝伦。就连城东那豆腐西施,连她一个手指甲都没比上。”   说话那人,乃是西边巷子那做鞋匠的,他那眉眼挑地,得意那劲,好像真的见到了什么天下第一美女似的。   “可不就你一人见到,我见着她的时候,她可是穿碧青色的衣服,可美了。上次她在望江楼边上救了一对母女,还交给了大家滴血验亲的办法。她的话不多,可是啊,每每说起一句话,都好听地紧呢。”   “你们得意个什么劲,娄锦小姐上次还去我们农庄呢。”说话的是个农民,他可听那阿木说了,娄锦亲自去了他们农庄做客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各自都炫耀了起来。   可谁把话题引到了正途上去,道:“什么时候是吉时啊,这都等了一个早上了,人怎么还没出来?”   屋内,乌嬷嬷帮着流萤梳妆打扮,将她把发髻弄好,再个她换上凤冠霞帔,这才看向流萤。   “流萤,你这样也很娇俏。可惜了小姐没看到你这幅模样,她看到了准喜欢。”乌嬷嬷说着,心头想,哪一天流萤真嫁人了,她一定要备上好礼,流萤的年纪也不小了,小模样打扮起来,还真是漂亮。   流萤笑了笑,“不知道小姐到哪儿了?好在,今天的晚宴在夜里进行,还能给小姐争取一天的时间。”   乌嬷嬷点了下头,皇上这样不安分,看小姐还没嫁出去,就给下圣旨赐婚,小姐要不快走,那要是真怀上了……   乌嬷嬷看了眼流萤,“小姐她真有把握?”   流萤重重地点了下头,只要小姐说有把握,那一定是有把握的。   乌嬷嬷也抿紧了唇,也是,待小姐将孩子生下来,皇上还有什么理由可反对的。   如此,她倒是要好好嘱咐媳妇照顾好小姐才是。   门咿呀一声打开了,流萤和乌嬷嬷看去,黑色的斗篷晃动,里头的红袍随风而鼓,那桃花眼巡视了这里一圈,许久他才低下头来,缓缓朝外走去。   萧县公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在想她?”   萧匕安的身子一僵,勾魂的薄唇抿起了笑,“我本是想追她而去的,可现在想来,我若一走,皇上的人必定很快便能找到我,如此也能很快就找到她了。”   他沉默了声,听着洒扫婆子们在扫雪的声音,他笑了笑,道:“等我入了皇族谱,我与三皇子便才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是的,在这一切之前,他还只是娄锦的哥哥。   “快,吉时到了。”冰人的声音传来,乌嬷嬷立刻给流萤披上喜帕。   而方芸儿也来了,她牵起流萤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孩子,别怕。你对锦儿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你是我们萧家的人,萧家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这便是夫人的手,夫人的手很是温柔,她牵着自己,就像牵着母亲牵着自己一样。   那一瞬,流萤真的有种将自己嫁出去的如梦似幻的感觉。   她的眼微微一红,小姐,就算是替你而嫁,流萤也觉得这一趟没有白走。   当她上了花轿,乌嬷嬷便和冰人分别走在她的一左一右。   此时正在驿站休息的娄锦询问了掌柜的一些事,才知道,原来丰县就快要到了,如果脚程快的话,今儿个夜里就应该要到了。   而十个侍卫中的其中一人已经提早赶去丰县,先租下一个四合院,等着娄锦的到来。   当轿子来到田府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了。   众人都纷纷看向八抬大轿,还有那身后不少跟来的嫁妆,纷纷道:“快看,要踢轿门了。”   众人哄闹声传来,田笑迎上前去,踢了轿门。   流萤全当这是在做戏,哪里会知道,新郎官这般用力踢轿门,她险些吓了一跳。   一双眼都瞪大了。   她调好了喜帕,就怕这喜帕中途出了错,不好收拾。   “好,新郎背新娘子跨火盆。”冰人的声音传来,流萤的手心便出了汗。   说是假戏真做,可真要一个大男人背她,她还真是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都提了起来。可别处什么岔子。   田笑朝前跨了一步,这便来到了轿门前,轿门打开,他便蹲了下来。   他的唇角有着一丝淡淡的羞涩笑意,因着他一副儒生的相貌,便更让人多看了两眼。   流萤只看着那一个宽大的背对着自己,她抿了下唇,便弯着腰趴了上去。   流萤的身材与娄锦差不多,可流萤偏瘦,要说比起娄锦,她更轻了点。   田笑背着她跨过了火盆,可触及到女子的温软,他的脸不经意就红了。   那闪躲在喜帕中的小脸更是红了个透。   流萤这辈子从没有这样与男子亲近,没想到这一番就……   她咬了咬唇,跨过火盆的时候被放了下来。   乌嬷嬷在一旁看着,心都提了起来,流萤啊,你得熬一熬,到今儿个夜里了,嬷嬷就带你走。   萧县公和萧匕安在一旁看着,四目相对,点了下头。   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后路,只要流萤在夜里与田笑说清楚,各自相安无事,他们再现身与田笑商谈,相信田笑知道该怎么做。   喜婆将红绸子交给了两人,田笑就拉着红绸子把流萤带走。   田笑孤身一人,家中只有一个叔叔。   这拜高堂,便只拜了田笑的叔叔。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华清宫中,月白的被褥掀开。   乌黑的长发缠绕过他高挺的额头,他皱了下眉,双手扶额。   一瞬间剧痛而来,他睁开双眼,亮堂堂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人呢。   黝黑的眼眸中仿佛看到了一抹碧青,朝他扑来,抱住他,寻了他一个亲吻,要了他一个拥抱。   可醒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胸口的痛变得不再那样剧烈,只隐隐地有些麻痒。   他低头看去,眸子骤然眯了起来。   那殷红的一个牙印,小小的,上下两排,整整齐齐。   梦,那个梦境陡然从现实中走到现实。   他愕然地坐了起来,脑海中那极为棉柔的触感,还有女子低低的轻吟,耳边是她的话。   “顾义熙,你赖不掉我了……”   他猛地一震,立刻掀开被子。   “汪汪……”   阿狸朝他飞来,欢喜地在他身上蹦来跳去,朝地在外头守着的刘韬都忍不住打开门来,可看到醒过来的三皇子,刘韬先是一愣,随之高兴道:“爷,你可醒来了,真是担心死我了。快,准备好洗漱的东西,给爷用。”   刘韬的话一落,外头几乎都哄闹了起来。   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拿毛巾脸盆的纷纷都去了。   “刘韬,你过来。”顾义熙沉着声道。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凌厉和冷然,更有的,是一种担忧。   刘韬走了过来,朝三皇子看了两眼,道:“爷,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去告诉皇上。”   “站住。先不要告诉父皇。”他闷哼了声,漆黑的眸子转而看向这个屋子。   他站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印象里,他好似在这里……   木桶外,一件碧青色的衣袍,一旁,有撕裂的女子的亵衣亵裤。   他的眼眯了起来,俊美无俦的侧脸上写满了震惊,还有浓浓的心疼。   捞起那件衣服,他道:“阿锦是不是来过?她是不是……”   他顿住了。   因着看到了那挂在墙壁上的玉佩,字,画。   那些封存的记忆一瞬间如潮涌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他脑海中那一座巨大的山似乎被这海啸一般的浪冲塌,继而一塌糊涂。   眼前一片开明,可他的心却痛了。   阿锦,她在哪儿?   这些东西,是他送的,她没有理由退回来。   她答应了他,守着他的东西。   看着主子的状态,刘韬愣住了。   半天,他喃喃道:“爷,您?您,记起来了?”   三皇子转过身来,一把捞起一边的衣服和轻裘,并把那些玉佩锦囊收入怀中,他冷冷地看着刘韬,“你长脑袋了啊,我失忆的这段时间,竟什么都瞒着?不想做了,就给我滚出去!”   刘韬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忙低垂下了脑袋。   “是属下思虑不周。属下……”   “阿锦呢?她在哪儿?”他没有给刘韬解释的时间。   此时,阿狸适时地犬吠了两声,顾义熙的脸色越发冰冷。月白的锦袍在空气中刷地绕开一个圈,披在了他宽厚的肩上。   他双手一震,衣袍加身,腰间的衣袋迅速系上。   高且俊挺的身影一下子拔剑而出。   黑发披下,他转过神来,看向刘韬。   尽管三皇子天神之姿,可看到三皇子如此严峻的脸色,刘韬不敢隐瞒。   “娄小姐她,皇上下了圣旨,今日是娄小姐与田笑田大人的大喜之日。”   话一落,刘韬便觉得脖子上的脑袋一点都不牢固。   一阵寒风阴测测地从他脖子上的汗毛而过,他猛地缩了下脑袋,眼前的人影几乎在那一瞬间消失在眼前。   “爷!”   刘韬不觉握紧了拳,他干净跟了上去,爷这是要干嘛去啊?   长发未扎,月白的长袍迎风而扬,他快速跃上闪电的背,一声猛喝,“驾!”   闪电毫不迟疑,即可就脱离马缰,快速朝外奔去。   “阿锦,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等我,我就来了。”   冰冷的空气一瞬间灌入这正在洒扫的宫女的耳中,宫女们纷纷打了个冷颤,这才看到一匹黑马呼啸而去。   马上的月白人影长发飞扬,他身子微微提起,背匐了下去,可高高昂起的头,犹如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   只见他凝着双眉,闪电的速度飞快,他再次高喝了一声,闪电飞过那前方一个小孩的头,把孩子的父母吓得不轻,回头正骂的时候,那一人一马已经没了踪影。   一百四十三章 三皇子的卓越表现 必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喜婆的声音带着高昂的喜悦之情,人们听着,便都纷纷笑了起来。   他们看向在场的一对璧人,没想到娄锦最后会嫁给田笑。   更没想到,三皇子失忆之后,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了。   众人感慨的时候,马儿震蹄的声音传来,一声极为嘹亮的马儿长嘶声传来。   众人寻声看去,眼见着一匹乌黑通身犹如黑金一般的马跃入人群之中。   那些被这马堪堪越过头顶的下人们惊得浑身冒汗我,吓地都弯下身去。   黑马长长地嘶鸣了一声,前蹄跃起,它身上那月白长袍的男子挥袖而下,他冷冷地站在大堂中间。   昂藏的身子立地笔直。   众人看去,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三皇子怎么来了?   就连乌嬷嬷都吓地心神不安,流萤站在那,几乎怔住了。三皇子来做什么?   田笑愣了下,随即迎了上去,在众人浅浅的呼吸中,他朝三皇子走去,道:“微臣给殿下请安。”   顾义熙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那一袭凤冠霞帔的女子。   他缓缓朝她而去,漆黑的双眸仿佛坠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   是因着他之前答应了与他人成亲,所以,阿锦,你便要如此惩罚于我?   如果,我醒不过来,如果,我彻底忘了你,你是不是就这样嫁给别人,从此忘了我?   见三皇子越走越近,流萤当真是无措地看向乌嬷嬷,这要这么办?   一会儿穿帮了,可是不得了的事呢。   流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着一会儿婚礼结束之后让乌嬷嬷解释一下。   不对,流萤愣住了,三皇子失去记忆,她还要解释什么?   她后退了?   顾义熙的脚步顿住,犹如被巨大的吸力所拉扯,让他再也无法再近一步。   “阿锦,是我。你跟我走。”   他伸手手来,那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有着薄薄的茧子,可那手却让流萤吓了一跳。   小姐啊,早知道三皇子会来,流萤就不做这事了。   她此刻盼着小姐早些回来,透过那薄薄的帕子,她看到了眼前的三皇子,他的眸子漆黑深邃,犹如一弯深不见底的弱水。   可那眼中,透着期待,仿佛只要她不伸手,便是做了十恶不赦的罪孽一般。   流萤看向一旁的乌嬷嬷,心都急了起来。这要怎么收场?   全部人都把目光凝聚在这二人身上。   白玉瞪着流萤,一双眼几乎都要瞪出血来。   娄锦当真是好伎俩,这都嫁人了,还惹了三皇子来,怎得?这还未过门就要红杏出墙?   “三皇子,今天乃是娄锦的大好日子,您也急不得她了,就别……”   “闭嘴!”这冷不丁的一句话让白玉那本要喋喋不休的话语梗在了喉咙口,被三皇子当众怒斥,她是敢怒而不敢言。   他今日穿得很薄,薄薄的一件薄衫,冷寂将他的身子弄得极为冷硬。   初醒之时,他的大脑我还有一瞬间地糊涂。   此时,来自门外的风刮了进来,将他整个人都弄得尤为清醒。   乌嬷嬷见三皇子要拉起流萤的手,忙过来道:“三皇子,这使不得。”   场面一时间极为尴尬,田笑笑了起来,道:“来,我敬大家一杯。”   那喜婆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好。   她看看田笑,又看看三皇子,最后目光落在了流萤身上。   顾义熙怔住了,他深深地看了眼流萤。   “阿锦,我不是故意忘了你,你跟我走,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   “说什么?有什么话不妨与朕说一说。”   众人看了过去,见着这威严的圣上来临,纷纷跪了下来。   然而,顾义熙却没有回头。   他依旧站得笔直,他的目光直接,深刻,看着眼前的女子。   皇上眯着眼看着三皇子,那一眼,极为危险。   众多臣子纷纷低垂下头去,没敢对上皇上这样犀利的目光。   皇上缓缓走上前来,看向三皇子,目光一转,落在了流萤身上。   流萤被皇上这样的目光看着,心微微一颤。   可又想到了皇上当初绑架了小姐,让小姐与三皇子这一路走的曲曲折折,小姐若在这,必也不会低下头来的。   她寻思着,却只是朝皇上行了个礼罢了。   皇上瞪了眼娄锦,这才看向三皇子。   “你不好好在宫里呆着,来这里做什么。你没看到紫晓因为担心你,执意要跟着朕出来找你吗?”皇上看了眼三皇子,对着紫晓点了下头。   栖人推着紫晓走了进来,紫晓抬头,见那月白的身影尤为高大,而他却一双眸子钉在了娄锦身上,全然没有看自己一眼。   “三皇子,若您真想要呆在这,我们就喝完喜酒再回去?”她试探地轻柔说道。   三皇子醒来是好事,紫晓想着,失忆后的三皇子即便认为娄锦是特别的,也不会到抢亲这一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隐隐有些忐忑,这便来寻了过来。   那双极为清亮的眸子扫了过来,这双眼中却透出极为寒凉的目光。   紫晓怔住了,只被他那样一看,便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倒流了一般。   扣住轮椅的手因着一闪而过的惧怕而用上了力,关节之处,已然泛白。   “三皇子?”   顾义熙回过头去,道:“阿锦,我记得你,是我。你无须去看任何人,我的眼中只有你,我的生命,灵魂,骨骼深处,也只有你一人。从没有改变!”   这一顿话说出来,在场唏嘘声一阵盖过一阵。   便是白玉都瞠目结舌。   三皇子恢复记忆了?   她猛地看向同样震惊不已的紫晓。   紫晓几乎已经动弹不得,她那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瞪地很大一双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甘。   “三皇子,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娄锦和田大人正在拜堂成亲,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啊。”紫晓闷得推着木椅,朝前了一步,劝诫了起来。   皇上也眯起了眼,对着那喜婆道:“不是要夫妻交拜了吗?”   喜婆被皇上吓了一大跳,立刻唯唯诺诺地点了下头,牵着流萤的手,将红绸子放入她的手中,大声吆喝:“夫妻对拜!”   田笑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可那一瞬间,红色的绸布断裂,只见一把短匕利芒一出,叮地一声落在地面上。   顾义熙转过身来,看了紫晓一眼,道:“我知道你怨恨我成亲那日离去,我也知道你对阿锦的恨。可,这一辈子,我只要阿锦。”   他的话,让全场的人惊了又惊。   这是大齐一个皇上适合说的话吗?   大齐最为受宠的三皇子,要想谁做他的妃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何须如此固执,只娶娄锦一人?   更何况,娄锦今日大婚,三皇子来抢的是皇上指婚之人,这事……   紫晓似乎被一把利剑刺中,她愕然地望着三皇子,心此通不已。   便是一个位置也留不得给她吗?   成亲之后,京中三王爷的府邸那么大,难道就只装下一个娄锦?   她几乎与萧琴同时喜欢上三皇子,在娄锦还未入国子监之前,她们二人明争暗斗,就是为了三皇子。   可萧琴,这个懦弱的女子,中途被娄锦打压了下去,竟选择了怀远侯世子?   真不知道是她聪明还是笨,更不知道这萧琴到底是得了什么好的。   她紫晓,从来都是位高权重的国公的孙女,是皇后的外甥女,她从十二岁起见到三皇子便认定了唯有三皇子才能与她相配。   那日大婚,那是她梦想成真的一刻,成为三皇子妃。   可没想到,娄锦的出现,将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砸地碎裂不堪。   她没有那个脸面再回去窦府,她要让三皇子心甘情愿娶了他。   三皇子失忆了,原来定的日子,她本可以与三皇子共结连理,可这一切,都没了…。   她抬头看向三皇子,低声道:“人人都道你重信重义,可你之前与我有了婚约,难道你要背信弃义吗?”   顾义熙微微转过头去,俊美无俦的脸上,写着一抹痛意。   “我最初答应的人是阿锦。我连答应阿锦的事都没有做好,又怎么可能去答应什么婚约。那个婚约,并非我亲口答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朝流萤看了去,“阿锦,我们走。”   “够了!”随着皇上一声断喝,不少侍卫出动,将这个大堂包围了起来。   皇上看了眼顾义熙,道:“你本已经失忆了,见到这一幕,你应当知道你改变不了,为何不继续装下去,这样对谁都好。”   顾义熙没有说话,他抬头一笑。   “父皇,不见得我改变不了。”他挥了下手,外头突然传来了千百匹马儿的嘶鸣声。   这距离并不远,几个人猛地缩了下脑袋,感觉这些骏马就在田府外头,而且,好似将田府包围了。   皇上皱起了眉,他盯着三皇子,良久,三皇子的眉眼都没有闪烁,只那样沉静地望着皇上,仿佛,就算天干地枯,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对父子即将开战的时候,皇上冷声道:“我宁愿你永远都失忆下去。”   “父皇,我爱阿锦,不求天荒地老,也没有来世可依。今生若注定痛不欲生,只要我脑海里还有她的影子,便是不负这一生赤身而来,因我绝不空空而走。”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脑袋,那一刻他的声音温润却极为洪亮。   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个动作,心中均是一片排山倒海的震撼。   更有不少妇人怔怔地看着三皇子,眼眶通红不已。   三皇子做好了准备来抢新娘,更能说出这样一番动心动情的话来。   她们纷纷抽出帕子,那一瞬不知道是他的哪一句话触动了她们,竟都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这世上,要是有一个男子这般斩钉截铁跟她们说一句,哪怕是一句这样的话,那这世上还有闺怨吗?   怕,是没有了。   紫晓盯着地面,盯着他脚上的那双银龙鞋面,仿佛除了看那,她全然不知道该将目光看向哪儿。   没人看到,她的眼眶已经通红,只因着她背对着人们,更因为她的心如此绞痛。   她嫉妒,发狠地嫉妒。   她羡慕,绞碎心窝地羡慕。   更是恨,恨自己晚了娄锦一步,如若她能及早先放下尊严,及早与三皇子说说话,或许,这样的三皇子便是自己的。   优秀的,有担当的,重情重义,天下无双的三皇子,便属于自己。   可,她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不能接受两次同样的侮辱。   娄锦来抢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来抢娄锦。   那她紫晓算什么?   她看了眼皇上,皇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呆怔,眼中似乎沉淀着浓浓的痛意。   “皇上?”   皇上沉默着,许久,他才道:“三皇子,朕已经提醒过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执迷不悟。好,既然你这样执着,那你问娄锦,如果她愿意跟你走,那么朕,绝不阻拦。”   什么?   紫晓惊得险些从轮椅上掉了下来,若不是栖人眼疾手快,现在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就是她紫晓了。   皇上话一落,眯起眼来深深地看向娄锦。   萧家和顾义熙,你到底选谁?   你可要分清楚了!   萧县公站了起来,萧匕安目光也微微一凛。   这是要做什么?   流萤有些惧怕皇上那警告的眼神,更是不知道该怎样应付三皇子,她毕竟不是小姐啊。   方宏和固伦公主对视了一眼,怕今天的计划打断,更害怕伤害了三皇子和锦儿的感情。   这便想着要怎么办才好。   而全场的焦点落在了流萤这,流萤见那些女子或哭红了眼,或目光如炬都看了过来。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双手已经出了一层汗来,她没敢替小姐怎样回复,只见着顾义熙朝她看了过来。   “还记得那日我的头被砸伤的时候,你来看我,说了什么话吗?”   流萤哪里知道小姐说了什么话,她记得那时候小姐是和固伦公主一道去见的三皇子,后来小姐就开始三番两为了三皇子茶不思饭不想的。   他笑了起来,“阿锦,你才这么点大,脑袋去不好使。”他道:“你许了我一个要求。”   是的,这一个要求,娄锦欠了他太久了,两年多了,近三年,顾义熙都没有提及。   这一次,他提了。   而且,是在她的大婚之上,提了出来。   流萤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乌嬷嬷,乌嬷嬷脸色也变了变。   若是别的事都好说,小姐与三皇子都极为重诺,这都提出是小姐许的诺言了,他们要怎样应付?   他低下头来,与锦帕中的女子对视着,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嗓音极复磁性。   “阿锦,人生不过是短短数十载,我遇见你已是晚了,如何能再放了你去。便是你此刻真心有所属,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他顿了下,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阵心痛。   便是乌嬷嬷在一旁看着,都不忍,她恨不得此刻直接把小姐抓回来,好好看看,三皇子回来了。   “阿锦,余下数十载,让我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你,临睡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也是你。如此,便是昼再长,夜再冷,日子也不难熬。我自私地想要你,你,可愿意?”   最后那三个字,轻柔地,犹如一把羽扇在在场的女子心中轻轻刷过。   不少人都痴了一般看向三皇子。   心底暗暗道:“我愿意。”   若三皇子表白的那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那一瞬,这些嫁过人的,没嫁过人的都恨不得重生一次,抢地第一个认识三皇子,将他牢牢抓住,一遍成年之时,听得他如此缠绵悱恻,又真诚动人的话语。   流萤落泪了,她不知道这一生有没有人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可她此刻却替小姐承接着三皇子这份至诚至真的心里话。   小姐,你快来听听,快来看看。   流萤有些呜咽,她不明白,她甚至很想去质问皇上,可惜她人微言轻,如何能问?   小姐逃离了京城,现在她去哪儿了都不知道。   看三皇子那期盼的目光,正等着她的回答。   可此刻,流萤能回答吗?她要是回答,三皇子即刻带她走,一时间会陷萧家于不义。   可若不答应,三皇子心死,往后小姐与三皇子……   她当真是骑虎难下,当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萧县公走了出来,萧匕安一道。   桃花眼微微一挑,他眉目之间有着凝重,更有他全然不懂的一种折服,顾义熙的这一行话,他相信天下女子都会为之臣服。   他说不出如此暖心暖肺的话,可他很清楚,锦儿吃这一套。   因着锦儿前世被武世杰欺骗,男子若非如此真诚,她如何能答应?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娄锦那般确定,那般笃定,更是认定了顾义熙。   可萧匕安并不觉得自己差了顾义熙一点半点。   他虽说不出如此感人心扉的话,可他的言行举止也是处处为锦儿着想。   他心中微微一动,却没想过半分退让。   因着,他素来眼界很高,他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看上了锦儿一人,他不知道一旦放弃,他是不是要花一生的时间,能不能寻到像锦儿一样一个如此让他心动的女子。   他是自私的,他自诩不差顾义熙半分。   顾义熙能做的,他也能。   他更明白,娄锦与他的缘分也不浅。   她三番两次救他,他原先并不明白,更不用说体会这对锦儿过多的注视,是因着他早早已经将心丢给了那个女子。   现在明白的时候,她的全部心灵都已经被眼前这一身月白的男子夺了去。   他后悔,却不觉得自己全然没有了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来到顾义熙面前,道:“这世上想带走锦儿的人不止你一个。田大人,不好意思,你这婚礼怕是办不成了。”   田笑苦笑了声,便站在了流萤身旁。   萧匕安看向皇上,皇上的眉头皱地很近,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父皇,萧家你不能动。萧家养育了儿臣二十几年,你若真动了萧家,只会让儿臣心寒。儿臣便不再承认是天家中人,无法为父皇和母后尽孝了。”   话一落,他看向三皇子,宁愿此刻当即取消这个婚礼,也不能让顾义熙把人带走。即便眼前的女子只是锦儿的贴身丫鬟。   顾义熙扫了眼萧匕安,他冰冷的神情依旧,却看向娄锦。   “阿锦,我们一道离开这。父皇容不得我们一起,你不是喜欢江南的风景吗?我带你去。从此,我们不回来了。我会的很多,纵不是皇家贵胄,我也出海捕鱼了数次,更会经商,也会与你琴瑟和鸣。”   他一句一句地引诱着。   这话要是娄锦听到了,怕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   是,三皇子即便不是三皇子也不会饿死。   他长年在外游学,自然学了不少民间生计之活。应该说他可以做得比任何人都优秀。   这个,没有什么可质疑的。   只是,他这么一说,便是要放弃掉皇子的身份了。   那在一旁的平国公当即就站了起来。这是他刚认的外孙啊,还没看两天爽利就要丢下皇子的身份不要,勾引了别人家的媳妇私奔吗?   平国公一口气吸不上来,险些晕了过去。   可在场的女子都相信,这话要是别的男人说来,真真只是甜言蜜语罢了。   可三皇子说来却不尽然,因着他有着摆脱皇家后生活无忧的能力,他带着黑骑兵只要一千人,有谁敢冒犯。   这可以保证他心爱的女子安全和安定。   即便他不是三皇子,娄锦的药堂也能让他们未来的夫妻生活让人艳羡不已。   这么一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流萤。   流萤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应该求上天保佑才对。   “胡闹!皇子是你们二人说不要做便可以不要做的吗?简直不可理喻!”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这两个儿子杆上了,都赌气说不要皇家,不要他这个父皇,就为了眼前这个女子?   他必须要保持冷静,若不然,激怒了两个儿子,就靠着五皇子那不成器的,现在还靠着轮椅走路的人来继承他的皇位?   思及五皇子的生母万贵人,他的眼眯了起来,一个心肠如此恶毒的妇人他已经颁旨告知天下,五皇子有这样的母亲,也没了母家的支持,他是断断不能让五皇子继位的。   可眼前的,匕安也好,义熙也好,那都是极好的帝位人选,他怎么会让这二人唱这样的把戏?   皇上朝二人道:“朕答应你们,以后娄锦不想嫁给谁,朕不会逼她,但是,你们都给朕安分些,不要倒弄什么不想做皇子的事来气死朕!”   他这段时间着实为了儿子的事忙得头昏脑胀。   萧匕安沉默地望着皇上,如此,便可以让锦儿自己选了。这样,他便可以去寻锦儿,让她跟着自己回来。   而顾义熙的脸色依旧冰冷,他的身形一闪,那原本站在田笑身边的新娘子被三皇子带到了十步之外。   全场都震惊地看着三皇子。   皇上不是已经妥协了吗?   他为什么还要把新娘子移到自己身边来。   皇上皱着眉看向顾义熙。   萧县公脸色也微微一紧,别让皇上发现这里头之人不是锦儿。   方宏和固伦公主都走了过来,面上都有着紧张之色。   固伦公主暗暗祈祷,三皇子,你可要稳住,等这事揭过去了,我便告诉你实情。   流萤惊了一跳,连忙将微微掀开的红帕子盖好。   这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顾义熙低下头来,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如此,唯有流萤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你不是阿锦。”   这话一落,流萤心中咚咚作响,当真是七上八下,全都闹腾了起来。   她忙惊讶地看向三皇子,而从刚才一直都脸色冰冷的三皇子此时唇角缓缓勾起,那是令男女皆为惊叹的人间绝色,他这一笑,满室都仿佛艳光佛照,一瞬间迷失了不少人的眼。   “我就知道,阿锦不会在我说出了这些之后无动于衷。而且,你身上的味道,也不对。”阿锦身上的味道极为清幽,淡淡的香,并不浓烈。   她素来不喜欢太过重的味道。   许是怕被顾义熙认出来,乌嬷嬷一早就给流萤打了十分重的粉,没想到竟因此露馅了。   流萤当真是要仰天长哭,太可怕了,流萤自认不是什么笨人,可与三皇子他们比起来,一个脑袋根本不够用。   小姐偏偏远走他乡,谁来解救她一个可怜的婢女?   顾义熙放开她的手,声音却越来越低,“告诉我,阿锦在哪儿?”   流萤平静了呼吸,这会儿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告诉三皇子,小姐所受的委屈。   她也学着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她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连追云都没有带走。说是安顿下来之后再派人通知。”   什么?   顾义熙的脸色当即一变,黑瞳猛地一缩,听到这个消息,他当真是极为愤怒,又很是高兴。   因着阿锦并未责怪他,更没有忘记彼此的诺言,她也没有嫁给田笑。   可她,逃了!   如此危险的目光,流萤吓得后退了半步,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乌嬷嬷。   乌嬷嬷立刻过来,解救了流萤。   没想到方才三皇子那样璀璨的笑容,惊天动地。而这一刻,如此愤怒的神情,更是令人心神俱颤。   全部的人都震惊地看向三皇子如此愤怒的神情,都收敛起了心性。   漆黑的瞳仁陡然迸射出愤怒的火焰,那是一种极为慑人的冰与火相结合的可怕瞬间,令人不寒而栗又觉得浑身冒汗。   便是皇上见到这一瞬,都挑了下眉。   这么多年,他还没见到老三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顾义熙眉头紧紧一蹙,便朝皇上行了一个礼,如此,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众人本以为三皇子会带着新娘子走,可眼见这一幕,想来是娄锦说了什么惹了三皇子不快,竟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紫晓在一旁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心中闪过一阵暗喜。   三皇子和娄锦走到尽头了吗?   娄锦还是选择了放弃三皇子,这样的时刻,三皇子必定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她低垂的头昂了起来,只匆匆朝皇上行了礼,便让栖人推着她离开。   流萤看着,唇咬地很紧,该死的紫晓,又缠着三皇子,当真以为自己是跟葱!   乌嬷嬷脸色也是一阵难看,现在小姐不在,她一定要让宫中的绿意好好看着,别让紫晓这姑娘把三皇子给扒走了。   这两人一走,不少嫉妒娄锦的人纷纷嗤笑了起来。   “啧啧,有人这样不识抬举,便是好好地就把三皇子给辜负了。”白玉拍了拍手,眼中有着得意之色。娄锦,你这样不识抬举,当真是浪费了三皇子一番苦心。   她愣了下,想起了三皇子说的话,心神一震,才想起紫晓已经跟着走了,这便立刻与皇上告辞。   几个心领神会的,都立马与皇上告辞。   这一场婚礼,未婚的女子都散了不少。   田笑站在那,朝各个要走的官员陪笑着,至始至终,他都是如此,儒雅有礼的样子。   仿佛一点都不愤怒,他的大婚之日被人弄成这副模样,他也全然不在乎一般。   萧匕安走到流萤身旁,他本觉得这一场闹剧就应该就此谢幕,该整理一番,就去寻锦儿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一滞。   顾义熙怎么会把“锦儿”一个人留在这,而转头就走呢?   心中,一个猜想陡然浮现了出来。   他惊骇着看向流萤,流萤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来,萧匕安暗道不好,顾义熙,是我小看了你,你竟已经猜出了她不是锦儿?   那顾义熙现在去哪儿了?   不用想也知道,刚才走得那样急,怕是已经去寻了锦儿了。   千算万算,怎么就迟了一步!   萧匕安眯起了眼,转头朝皇上行了一礼,便急急朝外走去。   “匕安,你要去哪儿,别忘了两天之后是为你准备的祭祀之礼。”让他认祖归宗。   皇上的提醒说完,人也已经没了影子了。   见这大堂上的人越发少了,皇上也没了留下来的兴致,只和田笑说了两句,便走了。   很快,这大堂之上,便只有田家上下一众不多,以及萧家重要的几个任何还有将军府几个人。   田笑道:“田家所有人都下去。”   他突然的话,让正要告退的萧家众人都微微一愣。   萧郡公眯起了眼,他忘了,今天大闹别人的婚礼,田笑脾气再好,怕也不是那样好搞定的。   这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呢。   方宏和固伦公主都站在那,田家的仆人们鱼贯而出,便是田笑的叔叔也没有多留一刻。   田笑依旧儒雅地笑着,他朝流萤走了过去,众人的脸色一紧,都纷纷道:“田大人,您这是?”   田笑脸上的笑意骤然一顿,“你们萧家如此作弄田某,我田某生平也是头一次娶妻,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这妻子,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们带回去。”   “你!”萧郡公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流萤要真被留下来,岂不是露馅了?   田笑要是一纸告到皇上那,皇上刚因萧匕安和顾义熙二人不做皇子言论而不对萧家计较,怕又有了借口可以拿萧家开刀了。   田笑笑了起来,他看向流萤,道:“我见过娄锦姑娘两次,虽只有短短两次,我却明白她的性子烈地很,便是皇上逼着她嫁给田某,她也会抵抗。所以我听说她同意这门亲事,可也心中暗暗以为她不会出现在婚礼场上。”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微微一颤。   他竟只见到娄锦两次,便能把人心摸透,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难怪,难怪太子少师,吏部尚书他毛遂自荐,便能得到皇上赏识。   “而且,我乃是三皇子的朋友,皇上赐婚,我不能抵抗。若是旁人,按照娄锦姑娘的手段,或许早在成亲前先对我下手,好在成亲当日,来个新郎生了病,这亲不好成。可偏偏,我是三皇子的朋友,也免了我受这罪。这还真是多谢娄锦姑娘了。”   这话说得,乌嬷嬷汗颜不已。   是的,按照小姐那性子,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自然会选择这种——较为曲折的方式。   可偏偏,假太子逼宫那日,田笑的表现确实是三皇子的朋友该做的事。   小姐这护短的性子,想来应该是遗传固伦公主的,这便爱屋及乌,没对田笑下手了。   田笑道:“这样,我便更觉得奇怪了。方才我背着‘娄锦’小姐的时候,我便发觉我背的这个女子手指虽不算粗糙,可也不算细嫩,这与千金小姐娄锦姑娘就有了些偏差。我便安静地在这看着,看看萧家要玩什么把戏。”   他笑了笑,便是方宏都不禁赏识地看了眼田笑。   这样的观察力,果然过人。   “你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会儿,说话的是固伦公主。   想要她外孙女嫁给田笑那是不可能的。   没看到刚刚三皇子的表现吗?尽管固伦公主一把年纪了,也想着要是再年轻个几十年,一定要和锦儿抢的。   锦儿要不收了三皇子,天理不容了。   她咬了咬牙,所有想要破坏她外孙女幸福之人,不管是什么人才,都要变成人渣。   固伦公主这龇牙咧嘴的模样,当真是吓了田笑一跳。   田笑摇了摇头,他道:“公主不用太过担心,我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只不过这位姑娘与我都拜过天地了,虽还没有夫妻交拜,可我认定了这位姑娘乃是我的妻子。还请你们不要把她带走。”   这会儿,瞠目结舌的可不止是萧家和将军府几人。   更有的是,一直站在那,以为身在局外的流萤。   流萤目瞪口呆地看着田笑,这田笑不是记恨小姐,这是要报复到她这个小丫鬟身上了?   田笑走到她身旁来,牵起她的手,道:“她刚才所有的表现我都一一看着,很好,我很喜欢。能面对皇上,而不屈不挠,气魄不凡。能面对三皇子那样天神一般的男子,也能如此清醒,得,我幸,今日乃是我的大喜之日,还请郡公县公大人还有将军公主都留下来给我捧个场。这人,都走得太快了。”   这田笑,怎么回事?   谁都不知道田笑这话说的是真是假,可流萤被牵起了手,她一下子整个脸都红了。   顾不得田笑说的是真是假,“小姐不假,我一日也不会嫁的。”   话一落,她便朝外走去。   乌嬷嬷几人立刻上去,免得被人发现什么端倪。   田笑见着人就这样走了,眯起眼道:“想来,我这堂堂的吏部尚书还要兼任媒婆牵红线,盼着娄小姐早日成家,才能有我一天安分日子过啊。”   萧家几人觉得这田笑过于古怪,没敢信任,只立刻走了。   可没人知道,往后的日子里,田笑可帮了娄锦不少的忙呢。   顾义熙的动作可比旋风,当紫晓他们追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三皇子的踪影。   正在赶路的娄锦自然不知道京中盛况空前的一次婚礼,她给自己喝了点药,便看着肚子。   也不知道何时会有一个孩子来?   夜色中,两辆马车快速行驶着,娄锦半闭着眼,突然想到,据说桃花村的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体质,不知道往后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模样?   【斗恶卷】   第一章 桃花村中的萧锦医女   冬日一片茫茫,可是越接近丰县,便越是觉得春暖融融。   这里的天气鲜少有冬雪沉沉,一年四季如春。   是朝城下最为美好的一个地方。   娄锦掀开窗帘,便有一阵清幽的风翩然而至。一贯没怎么出京的蓝妈妈道:“小姐,快看前面。”   连绵的山郁郁葱葱,一路就想是铺满了绿一般延伸到眼前。   小溪潺潺流动,叮叮咚咚地随着那一抹绿映照出碧蓝的天空。   马夫乔喜道:“小姐,就道了,过了前面那个村,再往前走,就到桃花村了。”   这几日赶路赶得急,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原来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要选择这么一个偏僻的村落,可看这风景美色,真真是觉得这一辈子该出来走走。   天空中,白鹤飞扬,在高高的山谷上喝出了几位悠扬清脆的声音,便是马儿也跟着嘶鸣了声,乔喜转过头来,道:“小姐,一会儿午膳就先在前面这个杏花村里用吧。”   娄锦点了下头,一双杏眼盯着外头这碧色的天空,青山绿水,还有那路边朵朵连绵娇嫩粉白的杏花。   她道:“就在前面看看有没有饭馆,这日到正午,用完午膳之后,我们就走。”   这么看来下午应该就能到桃花村了。   娄锦来此,一是看了诸多地理志,都有看到这个桃花村,这是一个长寿村。她早就想来看看。   而且,这在地理志中也一度被写的很是神秘。想来,皇上也猜不到她会到这里来。   她缓缓闭上眼,连日来的疲倦仿佛都舒缓了不少。   “蓝妈妈,待我这安定下来,你就回去,家里还有孩子,这样跟着我,可不放心呢。”   蓝妈妈摇了摇头,她可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这地方虽好,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要出点什么事,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好不好。   娄锦见她如此,想着先安定下来再说。   依着皇上那心思,她生下孩子前,是如何都不能回京城的。   她在这少不得要呆下一年。   就在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越来越缓的时候,前方围着不少人挡住了路。   乔喜皱着眉头瞅了眼,朝前面吆喝道:“这马车要过去呢,前面能不能让出路来。”   前面的诸多百姓都朝他看了眼,道:“这里躺着一个死人,那村民尤安发现的。我们这已经报官了,动不了。”   娄锦微微一愣,什么人死在了大马路中间?   前方的百姓越来越多,挤得水泄不通,如何能走。   乔喜见状,实在是无奈,也不知道衙门众人什么时候会到,眼看着过不去了,便要下去看看。   后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几个士兵守着娄锦,不敢有半点含糊。   乔喜过去看了会儿,终于走了回来。   “说说,前面什么事?”   娄锦看了眼,前面几个衙役朝那人群而去,问道。   “有个男人约莫三十几岁,被人脱了外衣,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眼看着像是被人抢劫了。”   乔喜见衙役来了,瞧着这事应该马上就完了,便要驱车过去。   突然,一阵哄闹声响了起来,只见一个衙役抓着一个极为瘦弱的男子,要将他带走。   那男的踉跄着步子,却害怕地跪了下来。   “这人不是我杀的,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正好这时候村民经过,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可我并不是凶手。”   说话当下,他面红耳赤,像是非常惧怕被这衙役带走。   娄锦看去,心中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根据她前世的认识,越是偏远的地方,官府越是胡来。出现了尸体,若是个无头案,便随便抓了个人交差,免得影响了三年一度的升迁。   她掀开帷帐,从那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缓缓走近,耳边是那衙役的说话声。   “就凭着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近年来多少案例,凶手都是那第一个发现尸体并且报官的人。不是你还是谁?”   娄锦听着,好看的眉头忍不住一皱。   该死的想当然,没想到这下面的府衙行事如此糊涂。   乔喜帮着她挤开了一条路,娄锦走了进去,来到了这具尸体的旁边。   她蹲了下来,看了眼这男子的头发,手指,再打开男子的眼皮,细心看了一眼,复又按了按这具尸体。   再看他脖子上的致命伤,伤口不算深,却一剑封喉。   她微微眯起了眼,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村庄竟有高手。   乔喜和蓝妈妈瞠目结舌地看着娄锦,小姐这是在摸死人吗?   尽管他们知道小姐懂医术,可这这般污秽的东西,小姐怎么敢碰?   蓝妈妈立刻弯下腰来,劝道:“小姐,这可碰不到,人死后,尸体可阴着呢。”   正看着衙役缉拿尤安的百姓都被蓝妈妈这一声吸引了过来。   他们纷纷瞪大了双眼,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眉目如画,一身碧青色的轻裘,光可鉴人的头发半绾,垂下一般的发丝若蜜一般缠绵着服帖着她白皙若雪的脸盘。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这女子,当真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粉雕玉琢的,水灵灵的。   看这姑娘年纪不大,却对这死人按来按去,都以为是个不懂事的。   有人便劝道:“姑娘,这可不能碰,虽说是青天白日,可人毕竟死了,那是忌讳的。”   “是啊,姑娘,这办案呢,尸体可不能碰,会破坏证据的。”   听着这话,娄锦那若花瓣一般的粉色唇瓣扬起了一抹笑,露出那洁白整齐的贝齿。   只见那浓密的睫毛微微一抬,那双犹如远山晨雾一般的眸子露了出来,她看向那说话的衙役,道:“我方才没看到这位差大哥观察这尸体,还以为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抓了这尤安回去交差就行了。”   娄锦的模样,犹如一个天真的少女,全然无知,却一语点中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乔喜和蓝妈妈。   那两位衙役脸色一变,上下盯着这个女孩一眼。良久,他们谄笑了下,道:“我们是要请仵作来好好分析一下,这尤安第一个发现尸体,自然是有嫌疑的。”   “哦?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们把尤安带走了,却没有带走尸体,也没有见到仵作。这样,如何办案?”   娄锦缓缓站了起来,众人这才真真切切看到她。   她的身姿修长笔直,身材婀娜有致。广袖长袍在她身上独独晕染出了一抹仙质,令人看了一眼,便觉得不是凡尘之人。   那两个衙役愣了下,他们对视了一眼,办案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出现过找茬的,可是还是头一次遇到了这么一个小姐找茬。   这小姐双眸带笑,唇边还有十分可爱的两个小梨涡,看过去牲畜无害。   可她问的问题,叫他们如何回答?   见所有百姓都看向他们,他们深吸了一口气,沉了下脸色,“官府办案,自然有我们的程序要走,哪里需要跟你这么一个丫头交代!”   呵,娄锦这才明白,什么叫天高皇帝远。   这里想必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了。   娄锦笑了笑,却道:“没想到丰县的府衙这么穷,竟连仵作都没有。”   二人又是一愣,她怎么知道丰县的仵作没了。   自从半年前,一个仵作莫名死亡之后,丰县已经很久没有请到仵作了。   仵作本来就少人做,上次那个仵作倒是说得句句属实,却死的莫名其妙。   这一弄,仵作的职位一下子空了下来。   娄锦见他们二人的神情,忍不住就想翻白眼,不是真被她说对了吧?   那二人道:“是很久没了仵作,不过,我们也能验尸。”   他们也是一路上跟着仵作验尸的,自然也懂得一二。   可谁愿意天天与尸体打交道,像那些做仵作的,家里不都是天天上阴香,家里给死人烧的钱是一笔又一笔。   他们又不领仵作的奉银,何须做这不吉利的事。   娄锦眯起了笑,“那就看二位哥哥怎么说了。”   这二人听着娄锦这么一叫,便放开了颤抖着身子的尤安。   其中一人蹲下来,道:“这人身上财物尽无,想来应该是被人抢劫,不过,这抢劫之人倒是古怪,连人的衣服都抢走了,这不多见。”   另一人接着道:“这并不足为奇,或许当时这人的衣服是那上品的绫罗绸缎。而这尤安是这杏花村里最穷的一户,他素来游手好闲,村里各家各府除了他,谁还会抢劫?”   娄锦摇了摇头,她轻声笑了起来。   “你们可认识这个男子?”她指着地上的尸体。   几个村民纷纷摇头,“这十里八村的我们都熟,这一看就知道,是个外乡人。”   娄锦点了点头,才道:“这人头发黑亮,手指长且丰润,皮肤柔滑,身子健硕,看样子应该是大户人家。”   众人纷纷点了下头,两个衙役愣了下,都低头看这尸体的手指,这一看,果然是柔滑地很。   娄锦笑了笑,又道:“男子右手中指的骨节上有薄薄的茧子,这一看便是长年执笔才有的痕迹,说不定还是一个读书人。”   蓝妈妈已经是目瞪口呆了,她顾不得疑惑,低下头来看看这尸体的手指,果然,是有一层薄茧。   娄锦看了眼那两个皱着眉头的衙役,心里也生出了点疑惑,他们说了一个关键的地方,那就是,抢劫致人还抢衣服,这可是少有的情况。这衣服,或许表示了这个男子的身份。   但,有钱人又是读书人的身份,最明显的,莫过于官服了。   她眯起了眼,把这个疑惑压在心里,继续说道:“这人的致命伤是脖子上的那道伤痕,一剑封喉。乃是学过武艺之人的手段。况且,这男子足有近两百斤,尤安一没有功夫,二在体力上不能与他对等。如何能杀得他?”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都纷纷看向那男子脖颈上的伤口。   都眸光一闪,看向娄锦。   这女子家族是仵作出身?   便是那两个衙役也惊讶不已,他们都看向娄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敢问小姐,那您心中可知道凶手是谁?”   娄锦没看那两个衙役,道:“最古怪的是,这一人乃是外乡人,难道是走来的吗?这附近没有马车,他乃是有钱人家的读书人,又怎么会没有仆役?更古怪的是,凶手杀人,怎么会将尸体放在了路中间。”   是啊,这么一问,不少人都跟着猜测了起来。   难道马车和仆人也被人抢了?   这像是抢银钱的吗?更不像是他们村里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你说,谁家要是突然多了一辆马车,这不是明晃晃地让人怀疑是凶手吗?   那抢马车干什么?   娄锦眉头微微一挑,下手的人,怕不是村里的人,想来应该和她一样,是个外来者。   而且,那人怕也是在逃着什么,这才将尸体放在了路中间,如此路一堵,他便有了更多时间可以逃亡。   只是,这人是朝村里逃去,还是从村里朝外逃呢?   娄锦皱了下眉头,突然对这半路上死在这的可怜男子,生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朝那两位衙役道:“既然你们府衙缺少仵作,那便是我吧。”   她的话,犹如一道闷雷在人群中炸裂开来。   可没有听说姑娘小姐去做仵作的,且不说这是多么阴晦的事,女子要是做这个,哪会有婆家要啊?   这下,便有几个老者劝了起来。   “姑娘,您可不能脑子一热,就去做这事啊。看你的模样生,应该是外乡人。与这尸体怕也是没什么关系,别就去做这仵作啊。半年前,那仵作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可不能去参和。”   那老者言辞恳切,言语中透着担心之色。   娄锦但笑不语。   她乃是京城来的,若是这人乃是官员,被人所杀。亲人朋友皆不知他已死,这无人敛尸,落得这样的下场,她若是没见到,倒也真与她没多大关系,可见着了,那是如何也都要管的了。   而且,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疑惑。   那便是,这杏花村也好,桃花村也罢,民风极为淳朴,若是那恶人入了这桃花村,那是她未来一年要住的地方。他想杀人就杀人,若不将这恶毒的东西掐灭在摇篮里,还不知道会不会祸及到她。   那两位压抑当真是双眼都亮了起来,可不是嘛。   县令大人要是见到他们带来了一个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做仵作,必定会高兴地找不到北去。   不过,二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   县令大人年纪不大,只不过小小年纪时常打诨,对来诉苦的小女子,倒是万般答应,千般爱护。   不知道这姑娘入了衙门之后,会不会也有同等待遇?   “小姐。”蓝妈妈立刻站了起来,道:“小姐,您可不是来做这仵作的。”   乔喜也愣了下,劝了起来。   “小姐,这偏远的地区,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要是……”   “正因为我们人生地不熟,才应该混入衙门这个圈子,才能明白这里的事。你无须劝诫,我知道分寸。”   娄锦很是明白,前世就是因着她浑浑噩噩,对于一些事不闻不问,才会被人所害而全然不知。   重生以来,她总觉得有些事,你遇到了,便去思考,去做一做试一试,或许真可以避免一些灾难。   就如给外公下毒的摩云翅,如若她对此有疑惑,却依旧,不闻不问,那后果堪堪是不敢设想。   她总有一种预感,这个尸体的身份并非一般。   几人见娄锦执意如此,也都没再劝了。   只是方才劝了娄锦的老者道:“我是这杏花村的村长,你一个外乡人来到这不容易,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就来找我。能帮上的,我会尽量帮上的。”   这位老者长得慈眉善目,看过去很是和蔼,这地方当真是民风极为淳朴,她心中一暖,朝老者施了一礼,“那就多谢爷爷了。”   老村长笑了起来,道也不多说。   众人见这姑娘笑起来两个梨涡极为讨喜,又见她穿着打扮很是知书达理。方才她那一番理论,让他们都想看看这姑娘真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这姑娘聪明地紧,要是真能查出这男子的身份,再联系上这男子的家人,他也不算曝尸荒野了。   要知道,曝尸荒野,那是极为不利。   便是黄泉路上,过了奈何桥,进入六道轮回,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入人道呢。   “是啊,丫头,你既是个热心的,这以后衙门的冤假错案定会少了许多。有空要来我们杏花村来坐坐。”   说话的是个老婆子,她眼中带笑,似乎很是喜欢娄锦。   可蓝妈妈看了那老婆子一眼,多年眼见力,蓝妈妈一看便看出了这老婆子的想法。   那老婆子刚一落话就看向她身旁的一个俊小伙,一看就是要招媳妇的。   蓝妈妈叹了一口气,看着娄锦,不觉笑了出来。   这出了京城,还是被人盯上了。   几个婆子纷纷都亮了眼,朝娄锦说起了客套话来。   娄锦苦笑了下,可这几日奔波的烦躁情绪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她朝那两个衙役道:“还请两位大哥等等,我初来乍到,需要将行李放回。若二位大哥要找我,就道桃花村西里路的老陈宅子找我。”   两个衙役都笑了笑,这下也放了尤安,只要案子能破,他们也不愿意随便找一个替罪羔羊,这女子看过去有几分本事,这便寻了担架,将尸体带回衙门。   娄锦上了马车,如此,前面的村民才散了开来。   坐在马车内,娄锦半靠着车壁,一双美丽的眸子闭上。   蓝妈妈给她将披风盖好,静静地看着娄锦。   小姐好好的京城千金不做,到这穷乡僻壤的做起了仵作。   要是让婆婆知道,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这可真是怪了,三皇子和小姐到底哪里不般配了,皇上要这样拆散?   一缕光随着那微微敞开的窗帘投射了进来,落在了娄锦雪白的脖颈上。   娄锦喃喃道:“这一年我不会白白等着,我一定要查清楚,究竟是何缘由,会让皇上如此排斥。”   是的,她必须要找对缘由才能对症下药。   一时的隐忍,换来她与孩子的平安,很值。   但是,等到她查了个清楚,想到了对策。皇上的理由,她一定会攻破。   不过,首要的,是要保证她的身子健康,所以,这个桃花村,她一定要来看看。   车子刚入桃花村村口,便见着村口那一排美若芳菲的桃花林。   粉色桃林,娇俏可人。   淡香优雅,若风拂面。   村子边上,一条小河咕咚咕咚徜徉着,娄锦看去,这水极为清澈,白皙地让她看着就想喝上一口来。   娄锦笑了笑,桃花村,我来了。   两边是稻田,在这里,一年可以两熟,在哪儿你都能听到清泉的声音,极为悦耳。   这个村被高高的山围绕,山入云层,俨然就是一副水墨画。   娄锦发现,这里头是个山谷,很大的山谷,清幽,静美。   “啊!”她对着不远处的山壁叫着,远远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她笑了起来,道:“难怪,这里都是唱山歌传情。你们听,这声音传回来多清脆。”   蓝妈妈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这便道:“小姐,这里,真美。”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美景呢。   远处一片一片的的桃花林连绵而来,当真是美不胜收。   前面出现一个俊朗的男子,他朝娄锦走来,恭敬道:“小姐,前面就到了了。”   他们几人走着,时不时走来几个村民,那几个村民都看了眼娄锦,却都热情地上来问是哪家的闺女。   “可许了人家?多大年纪了?”   娄锦笑着一一应答,不过,许了人家这一点,她坚定地回答了是之后,那些人便问她住哪里了。   而,悠然自得的娄锦几人,过得犹如旅游一样大惬意生活之时。   闪电和追云这一对情侣马可不好过。   尤其是追云,被女主子抛弃之后,主子爷也对它极为冷淡,可闻了小姐的帕子之后,它的作用,便是用着它的鼻子去做狗应该做的事。   “追云,可有消息?”   说话的,是坐在乌溜溜的闪电背上的白衣男子。   他剑眉微锁,星辰璀璨的眸子似乎透着一抹凝重。   他抬眸看向远方,无边无尽的道路。   他唇角微微一勾,道:“追云再加吧劲。找不到她,你今晚不要和闪电同房。”   话一落,闪电打了个猛颤。   它抬着硕大的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追云。   阿狸朝它们两匹马儿汪汪大叫,扭腰摆臀地指着前方,一副发号施令的模样。   顾义熙拍了下阿狸的脑袋,道:“我已经把你送给了她,你遗弃主子。明天我把你赏给村里的大狗。”   那活泼的狗顿时安分了,耷拉着脑袋,两只前足垂在了身子两侧,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顾义熙看向前方,道:“出发!”   老陈宅子看过去并不是太旧,一个不算大的四合院。是个重的四合院,住下他们不是问题,而且还空出了两个房间。   里头已经被收拾地很是干净,主屋里被褥干净,屋中窗户打开,一片花香便涌了进来。   娄锦对这儿很是满意。   几人把行李放下,蓝妈妈便问了附近的邻居,知道了哪里有卖菜卖鱼的地方,便出门了。   邻居们一见这老宅子有人搬进来住了,便过来窜门。   这一来,便带了干的河鱼,还有不少这里的茶糖。   娄锦推脱不过,便一一收下。   “锦儿,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你要是有什么不熟悉,不知道的都问我。我们这几家邻居关系都好。”杨婶子说着,笑看着娄锦身后的几个士兵。   “你这几个兄弟长得可壮实了,可不能偷懒,我们山上有不少好东西,妇道人家也经常上山去捕点来,你要是想吃点什么好的,就让他们去给你弄。”   按照杨婶子说的,好像山上有不少好东西补身子。   娄锦想到桃花村以长寿村闻名,便道:“我来这村子之前就听说了这村子长寿者多。到底是人杰地灵,便是这山上也有不少好东西。”   “可不是,我们桃花村的水可好了,走,我带你出去看看。”杨婶子这朔风就是雨的性子非常急,拉着娄锦就往外走去。   她边走边道:“你初来乍到,我是你邻居便要多照顾着你点,看你性子柔和,却也实话实说,与我性子也对口,你往后莫要与我客气。我三天两头会来陪陪你。”   见娄锦别急急忙忙拉着的蓝妈妈和乔喜都紧张地跟了出去。   蓝妈妈可记得婆婆说什么,小姐有可能已经有喜,可得要保护好了。   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是丈夫也要扫了她。   前方是一个大大的湖水,湖水上冒着烟气,氤氤氲氲的。   周围不少人都提着一个木桶,朝那湖水里打一桶来,就在一旁,洗头的洗头,泡脚的泡脚。   还有的,提了回去就和杨婶子打起招呼来了。   “锦儿,你快看,我们就连家里喝的水也是从这里拿回去的。”   这是一个温泉湖,湖水极为清澈,便是冬日,站在这,都能感觉一股温热的潮意。   几个人过来打招呼,见着娄锦都笑了起来。   娄锦细细看去,这几人头发发白,脸色却很是红润,便是牙齿也都俱在。   一个老伯道:“哟,杨家娘子,这是谁家的姑娘,长得可真标致。”   杨婶子介绍道:“村长,这是新搬进来住在我隔壁老陈宅子的萧锦。她啊,是慕名而来,说是身子一直不太好,想在这先养一年看看。”   桃花村的村长看了眼娄锦,见这孩子年岁不大,却生了病,又见她乖巧地站在杨家娘子身边,便笑道:“那便安心住下,有空就到这来泡一泡。姑娘几岁了?”   “爷爷有礼,小女子就要满十五了。”   爷爷?   村长笑了起来,杨婶子笑道:“村长的年纪可以做你曾爷爷了呢,他今年已经高寿九十三了。”   娄锦一阵愕然,九十三精神这么好?   九十三哪里是曾爷爷,怕是太爷爷……都可以做了。   要知道大齐之人都早婚早育,看村长这样怕是五世同堂了吧。   这牙齿还一颗没掉,说话清楚地很呢。   这长寿村,果然名不虚传。   “哎呀,村长,快去汪府去看看,他们家的三房的孩子一出生就不能呼吸,怕是要夭折了。”说话的是一个年级四十左右的妇人。   这妇人火急火燎十分着急。   村长却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就走了上去。   见村长走在这田边,他的背影略有些无奈,仿佛这种事,他无力解决,却还是要去一趟才行。   娄锦转过头来看向杨婶子。   杨婶子也担心地看向村长的方向,其他正在泡脚的人纷纷抬起头来,都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极为无奈的神情来。   娄锦皱了下眉头,一个家庭的孩子夭折了,这在民间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才是,生孩子本就是十分危险的事,为何人人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见娄锦面露不解,杨婶子道:“这事啊,真是怪了。我们这桃花村每家每户生孩子都生,每一个都好好的,生下来也都健健康康。可不知道这汪府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以来,生出来的孩子,十个里头有八个有事。不是病着,就是夭折。要么就痴傻。”   娄锦一愣,怎么会这样?   杨婶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道:“因着这事,汪府摆脱村长给寻郎中来,郎中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个门道,只能悻悻走了。可汪家又不能不生孩子,每次怀个孩子都是忧喜参半。没想到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个又要夭折了。”   这太古怪了吧?   娄锦挑了挑眉,水眸一闪,道:“婶子,您带我一起去汪府看看吧。”   杨婶子一愣,道:“去汪府?”   她看了娄锦一眼,她与娄锦脾气对位这是事实,可汪府是桃花村中的大户,本就忌讳这种事外传,娄锦还是个外人,不免会让人以为去看是非看笑话的。   娄锦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些唐突,可她还是想去看看。   “不瞒婶子,我懂一些歧黄之术,虽能医人却不能自医,我想去看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你会医术?”杨婶子的话一出,其他人都看向娄锦。   娄锦朝她点了下头,村民们纷纷道:“既然她会医术就带她去汪府看看,说不定还能救那孩子呢。”   娄锦没多大把握,这连连几个孩子都出了各种问题,这显然是疑难杂症。而且,在桃花村这样人杰地灵的地方还有这问题,想来症结必定很难寻找。   杨婶子二话没说,就拉着娄锦朝汪家走去。   “你倒是个宝,这十里八村的可就一个郎中。好在我们这的人也不怎么生病,但这一个郎中也时常忙不过来。这次实在是太赶了,那郎中还在梨花村呆着,这可比杏花村远多了。”   杨婶子说话之时,娄锦已经到了汪府。   汪府果然是这村子里的大户,占地足有三亩,在见到汪府的城墙,也还要朝内走百八十步才能到汪府的正门前。   娄锦抬眼,汪府前的两个小厮见着杨家娘子,细细问了句,听闻带了个女大夫来,立马拔腿就朝里头通报去了。   娄锦进入汪家的时候,见着那一行人,神情也不由得一颤。   迎接她的是汪家的老爷子,看过去几乎和村长同岁,可杨婶子告诉她的时候,却让她很是惊讶。   他竟然只有六十岁。   太奇怪了,六十岁的老伯怎么会长得和年仅一百的老人这么像,怎么会长得如此老?   站在老爷子身边的女的看过去倒是精神,应该是五十五岁上下。她朝自己笑,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儿子,这是我的二儿子,这是我的三儿子。”   娄锦一一看了过去,大儿子的腿瘸了,二儿子的双手都没了,而三儿子却仿佛看不到她一样。   娄锦一阵惊颤。   这是怎么一回事?   汪老爷子没有耽误时间,道:“大夫,你快进去看看我的孙子。”   娄锦朝内走去,屋内,还带着一股腥气,   床上的女子躺着,一双眼都哭红了,见着娄锦的时候她愣了下。   一旁的丫鬟推了她一下,她才道:“大夫,快来看看我的孩子。”   那躺在襁褓中的孩子安静地睡着,可娄锦就近一看,孩子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   她把着脉,脉搏也很是弱的。   她皱着眉头,发现孩子的血脉不通,仿佛那与淤塞了一般。   她细细观察,见孩子的呼吸越发弱了。   额头上也沁出了两滴汗来。   “是这里。”娄锦发现主要的几个通络的地方都堵塞了,她朝那母亲道:“我要用金针过穴,还请你们安静些,不要中途打扰,这对孩子来说很关键。”   银针过穴?   那女子听不懂,她也没见过什么郎中用针治病的,不是都开一副药吗?   可看那女子脸色极为严肃,雪白的笑脸上写着凝重两个字,她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守着门,谁都不要进来。   娄锦命了人点开蜡烛,银针在火上一度,便红了。   那母亲吓地看向娄锦,道:“你要用这火针扎在我孩子身上?”   娄锦点了下头,随之那女子忙过来抱走孩子,对她道:“你是哪里来的骗子?小小年纪,说什么会医术!是不是看我孩子呼吸弱了,反正也是要死了,你就随便拿这什么针来糊弄人?”   娄锦瞪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着急,孩子的呼吸很弱。   她道:“你要真想让你孩子死,你便在这跟我耽误时间,我又没要你家一个铜板。你的孩子呼吸怎么样,难道自己不清楚。”   那女子皱起了眉头,见孩子半开着嘴,似乎很难呼吸,她的心一痛,便哭了起来。   “上天为什么如此待我,早知道,早知道我便是死也不要嫁过来。”   娄锦听了,微微一愣,可眼下,她没有时间让眼前的女子解惑。   这便道:“快,他快不行了。”   女子看了孩子一眼,再看娄锦那极为严肃的脸,咬了咬牙,把孩子交了出去。   娄锦接过孩子,几根银针扎下来,汗水已经滴下了几滴。   火针的效果更快,娄锦选择火针便是这个道理   她吩咐了丫鬟下去寻一些草药来,将这些草药碾碎了来浸泡银针,如此才能用药来通经脉。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汪家的人在外头是走来又走去。   村长抽着水烟站在了杨家娘子面前,“锦儿她果真是大夫?”   杨家娘子点了下头,“她是这么说的,准没错。”   汪家的人一阵烦躁,汪老爷子心都要碎了,老泪纵横地别过头去,声音却闷闷的。   “我们家就想是受了诅咒一样,桃花村各家各府都好好的,安享天伦之乐,可我们家呢?是有才有权,可这孩子啊,却是我心头的一块大病,疼了我这么多年,当真是要了我的命。”   汪老爷子的声音透着一股苍凉和悲哀。   杨家娘子垂下头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这个难题。   就在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屋内一声响亮的啼哭将这个悲哀和苍凉的空气撕裂,一下子让所有人的心振奋了起来。   “你听到没?孩子的哭声,好响亮啊。”说话的是孩子的奶奶葛氏。   她忙朝里头看去,左右还没见到门打开,一颗心急死了。   汪老爷子点了下头,立刻站了起来,擦干眼泪对着汪老三道:“快听,是你孩子的哭声。”   汪老三拄着拐杖,他摸索着朝屋子的方向走去。   大声朝里头问道:“娘子,孩子可好?”   孩子的母亲怔怔地看着孩子涨红了脸地啼哭,一时间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被丈夫高声叫醒,她喜不自禁,抱着孩子哭了起来。   她含糊不清道:“好了,孩子没事了。”   娄锦浑身几乎湿透,这孩子,要真是晚一步,怕就没了性命了。   门打了开来,汪家上下都进来,抱着孩子又是哭又是笑。   他们纷纷都看着娄锦,一双眼带着无限感激。   “大夫,您医术高明,您就留下来帮帮我们,您要多少钱财都好,您一定要帮帮我们。”   杨婶子进来,愕然不已地看着娄锦,心一喜,便拉着娄锦道:“好姑娘,当真是救了这孩子一命啊。”   “你可不能推了这事,汪家虽是大户,可帮了乡里不少忙。你住下来,他家里药材可多了,你应当有兴趣看看。”   第二章 她明明是我的阿锦   官道旁的驿站内,几张桌子上坐着不少人。   其中一人正端着茶杯,他月白的长袍铺在那长椅子上,颀长的身子微微后靠在墙壁。   胸口中跳出一条小狗,这小狗还极为有趣地在桌子上与他通吃起花生米来。   男子微微挑着凤眼,清冷的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   其他人纷纷看向他,都暗叹他这一身的风华。   这已经是市井之地,鲜少能看到如此出尘的男子。   “哎,你猜猜这男子什么身份?”   有人开口问道。   “我猜,他一定是非富即贵,看他脚下的银龙靴子,那可不是一般人敢穿的。”   不少人点了下头,有女子几人看向他去,目光含羞带怯。   可这男子似乎什么都没看到,只低着头与那只巴掌大的小狗玩得正欢。   “这附近可有她的气息?”修长的食指弹了一颗小花生,阿狸顺利地抱住,然后一口吃了进去,嘎嘣脆。   这狗头点了点,十分肯定地汪汪叫了起来。   凤眼眯起,顾义熙俊美的眉毛微微一挑,看向远处一道人影。   只见一身红袍的男子牵着马儿走到马厩那,他似乎并未发现这在里头的顾义熙。   “他竟也追到这里来了。”顾义熙淡淡开口。却在下一瞬,朝阿狸道:“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阿狸点了点头,那乌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爱极了。   它用狗爪子拍了拍胸膛,便嗖地一声,消失在眼前。   顾义熙站了起来,在桌子上放下银子,便朝后门走去。   而红袍男子进来的时候,巡视了一圈,见只有一个空桌子,便坐了下来。   让人将这桌子收拾了下,萧匕安便沉着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锦儿究竟去了哪里?   这一番寻找,他没有顾义熙的一马一狗,只凭着将军府那得到的消息,似乎是往西南方向而去,这便一路过来。   只不过,一早他一路追来,看到了雪地上的马蹄印,便觉得这次追来定没有错的。   两匹马蹄印子,一深一浅,深的上头必坐了人,浅的,怕是空的了。   他对掌柜的招了招手,掌柜的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不忘诅咒这怪天气。却还是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不知道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你今天可见了一个男子牵着两匹一白一黑的马来。”他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一只巴掌大的狗。”   掌柜的一愣,刚要开口的时候,人群中一人惊叫了起来。   “哎,我的钱袋呢?”   那人五大三粗,站起来的时候足有两米高,他左右看了眼,发现一只小狗叼着他的钱袋朝那红袍男子跑去。   这小狗把钱袋放在了红袍男子的桌前,就逃走了。   萧匕安正等着这掌柜的说话,冷不丁地出现了一个钱袋,他愣了下,却不想,衣襟被一个壮汉给拽住。   阿狸扭腰摆臀,跳了一阵狗舞之后,就朝后门的方向跑去。   掌柜的见状,后退了两步,立刻远离这片战场。   “是你指使你的狗投我的钱袋?”   萧匕安眯起了眼,道:“给我放手!”   那男子却咬牙切齿,“果然不是什么好鸟,兄弟们,给我上!”   顿时,整个屋子里,除了萧匕安,几乎所有人的都站了起来。   萧匕安的拳头猛地一收紧,该死。   他看向那急忙窜逃而走的狗尾巴,眼下眯起了几位妖娆的笑意。   顾义熙,我以为你不屑用这样的招数,是我高看你了。   而后院之中,白玉一般的男子将两匹马儿牵了出来,阿狸跳上他的肩膀,得意地汪汪叫了两声。   “恩,做的好。”他拍了拍阿狸的头,这时飞身上了闪电的背,朝追云道:“你先到前面去探路。”   追云拔腿就朝前跑去。   顾义熙看向前方,殷红的唇缓缓一勾,“这已经过去一天了,不知道阿锦在哪里?”   娄锦此刻正在汪府中,给刚出世的孩子扎过了第二针。   还不等她与汪老爷子问起这其中的缘由,衙门里的两个衙役就找上来了。   随之上门的还有一个年级看过去大概十八左右,却身穿县令官袍的男子。   男子长发编成了无数的辫子,俊朗的眉目看过去仿佛极为理智和聪慧。   “锦儿小姐,这是我们的县太爷,今年十八,家中富裕,至今未婚……”   说话的是走在前头的衙役,他自称安左。   安左道:“我们是安左安右两兄弟,昨天过于匆忙未向姑娘介绍。”   而那县太爷登时就眯起眼朝娄锦笑道:“我叫沙俊。”   沙俊道:“我做了县令这么长的时间,真不知道我们这还有锦儿小姐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人间天上绝无仅有,难道是上天对在下的补偿?”   娄锦额角的青筋抽了下,她道:“既然要去验尸,现在便走吧。”   汪老太爷见娄锦还是新上任的仵作,便是如何都不敢轻视了。   仵作虽不是个吃香的活,可她既能救活人,又能断死人,谁敢低看她一眼。   留了她一会儿,便让她晚上到他们家来吃顿便饭。   汪家的三个儿子都热情地邀请了娄锦,这可是缠绕了他们多少年的问题,这次送了一个女菩萨来,他们一定要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掉。   娄锦堪堪应了下来,就走了。   沙俊朝娄锦笑了笑,满脸都是堆得满满的笑意,仿佛再多一分,这脸便要废了一样。   “不知道锦儿小姐原是哪里人氏?可定亲了?”   娄锦刚要回答已定亲,不想沙俊却摇了摇头,“定是还没有的,我怎么还要问这问题,还请锦儿小姐莫怪。”   没人看到娄锦藏在碧青衣袍下的手猛地收紧,恨不得抽了眼前这人。   每说一句话,都有让人噎死的冲动。   娄锦道:“不知道沙县令可去看了尸体,可有察觉出什么不同来?”   “丫,这下午的,就快到晚膳的时间了,锦儿姑娘可饿了?”他一惊一乍地问了起来,笑盈盈地看向娄锦。   娄锦微微蹙了下眉头,如果一个人有耳朵,而且不聋的话,应该能听得清楚她刚刚问了什么。   “不饿,去验尸吧。”她朝沙俊微微一笑,只那杏眼却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愣了下,下一瞬却双眼都亮了起来,道:“锦儿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   这是哪里来的抽风货色?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见朝她这里过来的蓝妈妈和乔喜,她便道:“如果县令大人真饿了,我想,我们先查下案子再去吧。”   这会儿,她也不等沙俊回答,直接对安左和安右道:“走吧,县令大人饿了,我们验完了再告知县令大人即刻。”   她的话冥冥之中有一种魔力,令得安左和安右都下意识跟着她跨出了两步。   可只两步,他们纷纷都反应过来。   卑躬屈膝地朝身后的沙俊道:“小的一时魔怔了。”   碧青的身影微微一顿,黑如瀑的青丝被山间的清风吹起,飞扬出一抹极为秀丽的弧度。   沙俊看着,眉眼闪烁了下,便又恢复起方才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美丽的女子自然会让人魔怔。既然锦儿小姐不想去吃点什么,那便走吧。”   娄锦恍以为他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可没想到,他竟真要去验尸。   她侧过头来,绝美的脸盘有种令人窒息的艳丽来。   她的神情却是淡淡的,那双黑潭水一般的眸子却盯着沙俊,良久,就连安左和安右都感觉这目光看得有些诡异,甚至头皮发麻之时,沙俊却依旧笑得吊儿郎当,没心没肺。   娄锦眉头一挑,却是缓缓转过头去。   身后,眨了眨眼,又左右动了下腮帮子,一想,这脸怕是要僵了吧。   乔喜信不过这里的人,愣是在村口准备好了马车。   沙俊呵呵一笑,道:“倒是这软轿空空而来,又空空而去了。”   上了马车之后的娄锦,杏眼犀利地眯了起来。   十八岁当上县令?京中还未有这样的传闻。   她微微蹙眉,想着他方才那不知道是耳背还是耳聋的状况,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蓝妈妈坐在娄锦身边,道:“小姐,我带了良好的皂角。我看那县令怪里怪气的,他是怎么做上县令的?”   娄锦微微摇头,这个,怕是要回来问问村里的人了。   咚地一声响。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娄锦和蓝妈妈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倾倒。   听得外头乔喜的声音带着愤怒,娄锦也掀开帷帐去看看一二。   “小姐,县令的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人,说什么都不走了。”   乔喜本就厌恶这些登徒子,看县令刚刚的热络劲,还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怎么回事?”娄锦问了起来。   安左和安右抬着一个空轿子,朝沙俊那走去。   “老大,这轿子坏掉了,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这棍子掉出来了。”   那两个抬着轿子的衙役十分苦闷,这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端?   回去至少还要有一刻钟的时间,难道让县太爷自己走回去?   沙俊从轿子里出来,呜呜唉唉地叫。   仿佛被震了一下,伤了哪里一样。   安左和安右朝他走去,扶起沙俊,道:“大人,可是哪里撞到了?”   “哎呀,我的腿,我的腿……”   乔喜狐疑地看了沙俊一眼,就那么一下,至于吗?   蓝妈妈也皱着眉头看去。   娄锦好整以暇地站在那,看着沙俊干嚎了一会儿,却如何都没有开口。   从沙俊的角度看过去,娄锦微微抬着优美的下巴,好看的颈部犹如天鹅的脖颈一般纤长。   “蓝妈妈,你看,那边的风景真好。”   蓝妈妈愣了下,有些木然地点着头。   安左和安右都微微皱着眉头,县太爷这一招显然不管用啊,人家可没想着要让他上马车一道带走。   沙俊脸上的伤痛一转,他顿了下,终于开口道:“锦儿姑娘,我这腿不好走了,能不能让你的马车带我一程?”   娄锦笑了笑,眉眼之间闪过一抹戏谑。   她指了指那空了的轿子,道:“这个轿子好像还没有用。”   安左和安右猛地拍了拍脑门,早知道就只带一顶轿子来就好了,带什么两顶。   沙俊呵呵一笑,又是呵呵一笑。   他猛地对身边的两个衙役喝道:“没听到锦儿小姐怎么说的吗?快将本太爷送到那顶轿子里头去。”   如此,本应该是一刻多钟的功夫便可以到府衙的,生生花了两刻钟的时间。   当娄锦下了马车,便被眼前的这个衙门震惊了双眼。   不能怪她没见过世面,她着实没见过这样的衙门。   衙门前的打鼓鼓面已经破了,那一个大槌子放在地上,而青天衙门那四个掉漆掉地几乎认不出这四个字来。   兽首的门柄旁,红漆掉尽,这门仿佛一碰就要倒了一般。   沙俊从轿子中走了下来,他朝娄锦笑了笑,道:“年久失修,年久失修啊。”   “怎么回事?还不来见新上任的仵作。”   随着沙俊这声怒吼,寥寥几个衙役走了出来,加上安左安右和两个抬轿子的,总共十人。   娄锦扶额,许是她太久没有出来了,对这些竟如此不了解了?   “来,快里头请。”   娄锦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理智地朝里走去。   可蓝妈妈可是震惊不已,便是乔喜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我们大齐什么时候竟连一个衙门都养不起了?”乔喜喃喃道。   入了里头,沙俊带着他们来到了停尸房。   娄锦一眼看去,这里头就一个尸体。   她倒不以为这里只好好,今早可是见到了安左和安右的态度,想来尸体也不会搬回来的。   白色的粗布盖着,沙俊只在前头走着娄锦在身后跟着。   突然,沙俊的脚步停了下来,娄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想,他猛地缩起了脑袋,脚步一转,朝娄锦身后躲了起来。   “好可怕,有尸体。”   他揪着娄锦的衣服,浑身上下犹如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这……   不知道哪里来的极品货色,他刚刚难道不是带自己来验尸的吗?   若不是这屋内的味道不太好闻,娄锦必定要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平息这种愤世嫉俗的恶念。   安左和安右看了眼县太爷,这演技,足可以去戏台子上搭一个名角了。   “我有一个可以治疗恐尸症的办法,你若真怕,我可以帮你。”娄锦扫了眼沙俊拽着她已经的手,冷冷说道。   “什么办法?”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   娄锦抿着唇笑道:“雕虫小技,不过是让尸体趴在你身上睡一觉罢了。”   这话一出,娄锦身后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   便是蓝妈妈也觉得浑身难受,感觉手脚虚浮地很。   乔喜挤出了一抹笑,道:“小姐,好建议。”   沙俊这次可是真的抖了抖,他忙站直了,笑道:“本县令那是吃过熊胆的,不过是区区尸体,有什么好怕的。”   娄锦笑了笑,这才拉开那粗布。   是一早见过的男子。   娄锦微微眯起眼,她的视线逡巡了这男子周身一眼,那目光尤为认真,若不是知道她在验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看的是金子。   沙俊站在娄锦身后,笑了笑道:“这男子长得可真难看,跟本县令一比,那真是人和畜生的区别。”   安左点了点头,确实是人和畜生。   不过,县令爷看过去更像一个时时准备发情的牲口。   娄锦目光落在了男子的发髻上。   这个发髻上戴着一颗红宝石,是乃用了金子镶嵌的手法。   这个打造起来怕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娄锦看了眼安左和安右。   她道:“这东西你们之前可见过?”   安左和安右一愣,随即看向娄锦手上的红宝石,二人双眼发光,怎么之前没发现这男子头上有这宝贝?   沙俊立刻跳了出来,“哎呀,我的红宝石,这么长时间没见,怎么跑到死人身上去了。”   娄锦一听,唇角缓缓勾了起来。想来,沙俊见过这东西。   可下一句,沙俊说的话几乎让人吐血。   “一早我还戴在头上呢,有人偷了我这东西啊,谁手脚这么不干净,竟都偷到本县令手上来了,还妄想把这东西放在死人这,以为不会被本县令发现吗?”   眼看着他就要把这红宝石塞入自己的怀中,娄锦一把夺了过来。   “还请沙县令不要玩这种游戏。”   谁会这么笨,明知道下午要验尸,还会把偷来的东西放在这?更何况既然已经偷走了,干嘛不放在自己手上。   娄锦倒是忘了,昨天这男子头发散乱,他们又诸多忌讳,自然没细细去看了。   而这东西怕真是这个男子的。   若是那杀人凶手杀这人动作极为匆忙,怕是也发现不了他这头发上的这东西。   沙俊一脸不舍得看着那红宝石,正要辩驳,娄锦却把这红宝石放入一个小袋子中,道:“县令大人怕也不穷,也不过过于惦记这东西。”   话一落,她便朝外走去。   沙俊看了眼那男尸,便也跟着朝外走去。   “你这是去哪儿?不是验尸吗?怎么什么都不看?”杀菌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便是蓝妈妈和乔喜也都看了眼娄锦,心存疑惑。   “我对于人的肠子,胃什么的没什么兴趣,这个红宝石已经是收获了。安左,安右,随我去县里最有名的玉石轩走走。”   沙俊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便笑道:“我乃是丰县人人称道的仁慈侠义独具慧眼又明察秋毫的县太爷,我与你一道去。”   蓝妈妈的胃猛地抽了下,便是安左和安右都脸色黑了黑。   娄锦恍若没听到,只在前头走着的时候,微微有些踉跄。   她忍不住问了下身后的安左和安右,“县太爷是什么出身?”   安左笑道:“小姐,县太爷是城主的嫡亲儿子,可是权财兼备,要是锦儿小姐看上了我们县太爷,那定是……”   “城主大人辛苦了。”娄锦留下这句话,就快步朝前奏去,一脚跨上马车,拉开帷帐就躲了进去。   安左不明白娄锦那句话的意思,只愣了下,笑道:“锦儿姑娘很是明理孝顺呢。”   刚上前的沙俊听得他这句话,猛地拍了下他的头,“别对锦儿小姐上心,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是,是。”   如此,几人便前往城中去了。这一番动作,到了的时候已经是夕阳时分。   天边蔓延开来一片片酡红,犹如娇媚的少女脸颊上的脂粉,又像是那曼妙的薄纱。   沙俊下了轿子,便朝里头走,只是走了两步,他又退了出来,“锦儿姑娘,你来这干什么?我们初次见面,你若真想要什么礼物,可等个两三天,我现在手头紧。”   安左和安右狠狠地瞪了县太爷一眼,手头紧,你爹是城主!   谁都知道,这县令大人是如何地一毛不拔吝啬鬼,雁过拔毛绝不手软。   这有些首饰差不多的也不需要太贵,这一到关键时刻就这样退缩了。   便是安左和安右都不禁为他们的县太爷汗颜。   乔喜深吸了一口气,好在,这样的极品,真真只有这里有,否则他的暴脾气怕是要如何都压制不住了。   蓝妈妈走过去,自动无视县太爷。   娄锦笑了笑,“倒是不用县太爷费心,我们只是过来问问罢了。”   掌柜的见着一个女子身着碧青的衣袍,踏着霞光而来,他有些直愣愣地看着娄锦,可没想到,只一眼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耳朵里嘎嘣炸开。   他忙低头,看向地上,那是一块上好的手镯啊,是哪个竟把他的好东西给摔了!   “哎哟,这什么东西,这么不经摔啊,老板,你这里怎么净是这种假货,你拿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本县令,实在是过分了。”   县令?   沙俊?   那掌柜的本是一脸怒容,可听说是他,这才转过眼来看向这穿着官服的男子,这下,他当真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那东西虽是假货,可也是假货中的好货色了,这也不是很容易找到的啊。   可眼前这人是谁,是城主的儿子,是县令大人啊。   他谄笑了声,“这是假货啊?都怪我眼拙,竟进了这样的假货,还是多谢大人慧眼识珠,把这鱼目混珠的东西给整理了。真真是多谢了。”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再看沙俊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终于忍不住打断。   “掌柜的,你这可有这样的红宝石?”   那掌柜的见这女子竟有这样的胆子敢打断他与县令大人的说话,本有些气愤,可见县太爷眸子一转,看向娄锦之时神情平静。   掌柜的点了下头,朝娄锦手上的红宝石看了过去,这一眼,他便激动不已。   “这红宝石怎么会在你这?上个月我去拍下,却晚了一步,这被一个朱姓的大爷早一步拿到。当真是后悔死我了。”   安左,安右,以及沙俊都眯起了眼。   朱姓的大爷?   娄锦见他们三人神情都微微有些凝重,便道:“怎么?你们认识?”   安左道:“姓朱的,我们这城中只有一家有这个能力能买得起这样的红宝石。这一家家财万贯,大儿子今年三十有五,不过他好像要去隔壁城去上任当城主,应该已经出发了吧。”   娄锦皱起了眉头,城主?   这和娄锦的推测差不多,又是大户人家,又是书生。衣服还被人拔了下来。   她顺道问了下,“从朱家去隔壁城是不是要往杏花村的方向去?”   这话一出,全部的人都震惊地看向娄锦。   就连沙俊都看了娄锦一眼。   “是的,就是要往杏花村方向去,路经桃花村,就在桃花村过去不足五里路就到了。”   “叫朱家的人来我们县衙来认尸吧。”娄锦落下话来,沙俊却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来的。”   难得见到沙俊这副神情,娄锦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安右道:“锦儿小姐,那朱家的大儿子朱瑞是去邺城当城主,邺城素来与我们城敌对,朱家与城主也有些小过节,他们定以为我们是在欺骗他们的。”   “你且管通知他们就是。他们要真不来,再把尸体送上门,好在这已经是冬日,天冷,尸体还能保存个几天。”   娄锦本不想理会这事,人已经辨明了身份,就应该让人可以由家人入殓才是。   沙俊朝安左和安右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去通知一下。   见安左和安右走了,沙俊便笑着朝娄锦道:“看,天色越来越暗了,这时候回去颇是不妥。不若就到我家中一坐?”   乔喜再次警惕地看着沙俊,这牲口还是这样不死心?   蓝妈妈可是见识到了三皇子,她生怕娄锦因着三皇子始终记不起她而对眼下这人软了心,立刻警惕道:“我们就在这外头找一个客栈就好了。”   娄锦也点了下头,城主家,怕是个束手束脚的地方。   “不行不行,住客栈得花多少冤枉钱啊,你们三个人,他们不狠狠宰你们一顿?还不如去我家,一顿好吃好喝,好住,更何况,你们是客,你们住客栈,不还是我花钱,这银子,哎,我这几个月真的是手头很紧啊……”   如此唠唠叨叨,几番下来之后,娄锦终于明白,她最怕什么了。   她最怕长得爷们,说得娘们,而且抠得婆们一样的唠叨男子了。   蓝妈妈与他几番讨论,却终究败下阵来。   因着,无论如何,沙俊都咬定了,住客栈就是花他的钱,就是太心狠,就是太对不起他了。   最后,无奈。   这三人生生被带到了城主家中。   城主府邸果然是比那县衙要好太多了,娄锦他们的马车刚到门前,便有不少人出来迎接。   沙俊在前面引路,而出来的迎接他们的,均是环肥燕瘦各色齐聚的女子。   千里飘香,万里凝脂啊。   娄锦一边走着,一边看着一脸尴尬的沙俊。   沙俊笑了笑,道:“这是的姐妹,姐妹。”   娄锦一眼看去,姐妹足有十几个了吧。   乔喜翻了下白眼,那一个个女子都穿得甚少,这大冬天的,不怕冻成条吗?   再看她们,一个个朝沙俊抛媚眼,这是姐妹会做出的事?   “俊儿回来了啊?”迎面走来一个约莫三十五上下的妇人,这妇人丹凤眼,体态略有些丰腴,倒是有些风流姿态。   也难怪,能生出这样风流的儿子。   沙俊朝她行了一礼,便道:“儿子给娘请安。”   “快起来。”孙氏笑了笑,转头看向了娄锦,眉眼便是猛地一亮,“儿子,你现在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好了,把那些不中用的打发了吧,这姑娘好。”   “娘说的是,娘说的极是。”沙俊朝娄锦眨了眨眼。   “这位夫人见笑了,我不过是路过罢了,以为这是客栈,走错了。我立刻就走,不做打扰。”娄锦扯了下嘴角,这可不是个好地方,看着是个是非之地。   “哎,别走啊。”孙氏的话刚出来,便听着一声极为爽朗又洪亮的笑声传了过来。   沙俊立刻低下头来,毕恭毕敬道:“见过父亲。”   娄锦看了过去,踏着大步,腆着将军肚,魁梧的身子,那一双铁臂足有百八十斤重吧。   这便是城主?   沙城主先是看了娄锦一眼,却没有与孙氏所言一样,而是笑了笑,道:“有客来了,怎么好往外头赶呢。快请进来。进来坐。”   “见过城主。”娄锦客气地与城主打了招呼。   城主道:“小姑娘看着气度不凡,还是我家儿子有福,那朱家的娶了二十个老婆又怎么样,哪一个能抵得过我儿子的眼光。”   说着,他看了眼娄锦。   娄锦的眉头一跳,忙退开两步,“还有谁比县令大人有艳福,刚刚见到的女子,可是个个绝色。”   娄锦的话还未说完,城主便笑了起来,“来,饿了吧,到里头吃个好酒好菜。夫人,快去准备。”   不知道为何,娄锦有种进入黑窝的感觉。   而蓝妈妈更是瞠目结舌,这城主一个话题一个话题跳得好快。   乔喜没敢有丝毫松懈,跟随的士兵都在城主府外守着呢。   “上菜。”   随着管家一声大喝,一排排珍馐端了进来。   沙城主极为热情地道:“为了我儿子的眼光,大家来干一杯。”   娄锦的额头显然已经挂下了三条黑线,却见城主一直都爽朗地笑着,意思地抿了一小口。   “来,锦儿姑娘,你吃一口看看好不好吃,要是吃不习惯,我回头换了厨子。”   这话都说出来了,娄锦只能低着头吃了一口,便道:“不错,好吃。”   她可没想着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厨师给踢出去。   城主呵呵一笑,笑声极为洪亮,又连绵不断。   便是蓝妈妈都尴尬地看了眼娄锦,“小姐,这城主,肺不错。”   “县太爷,不好了。”   安左和安右走了进来,二人脸色都极为难看。   沙俊站了起来,道:“没看到我爹正高兴吗?什么事?”   “大人,停尸房起火了,朱家的人告我们胡说八道,诅咒朱瑞。现在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这可怎么办才好?”   娄锦皱起了眉头,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为什么一找上朱家的人,停尸房就走水了?   尸体被烧焦,是谁干的?   她这一天奔波下来,活不是白干的,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尸体定是一早就被盯上了。   “大人,现在朱家带人找上门来,说是要新上任的仵作给个交代,说是仵作胡言乱语,诅咒和诬蔑他们。”   该死!   娄锦放下筷子,手指根根收紧,竟找到她头上来了。   “笑话,凭什么他们朱家想来我府上叫嚣便可以来叫嚣。别以为他们家儿子做了邺城的城主,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城主站了起来,道:“出去,他们谁还在门外闹的,给我打出去。”   “城主,这可舍不得,他们的儿子已经是邺城城主,这事闹大了不好。朝廷知道了,可是要治我们的罪。”孙氏劝诫了两句,也皱眉在想着如何解决这事。   娄锦静下心来想了想,这朱家与城主一家好似有什么恩怨,两家都是富户,听刚才城主所言,貌似连儿媳妇也要斗一斗。朱家有个儿子当了城主,两家旗鼓相当。朱家的人难道真不害怕那具尸体就是他们家的朱瑞?还是说?   娄锦怔了怔,突然想起那被抢了的衣服。   难道有人冒名顶替了朱瑞?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解释朱家为什么那样斩钉截铁认为是城主家骗了他们。也能解释,为什么停尸房突然走水。   而操纵这一切的,应该是那夺了朱瑞的身份,衣服,马车的贼人。   她平静地分析着这一切,这人想要做什么?   而,这人不找城主的麻烦,竟主动点了自己。   难道他一直在暗中注意着自己不成?   娄锦挑了下眉,有点意思,当贼的不心虚,倒是想要她这抓贼的命来。   她笑了笑,道:“城主大人,这事就让我来吧。”   “小姐!”   “小姐。”   蓝妈妈和乔喜正要劝诫,娄锦看了他们一眼,就那样淡淡的一眼,却让二人同时闭上了嘴。   沙城主皱眉道:“这事与你无关,那朱家的没事找茬,这事我来解决,你一个女流之辈,安心地在里头带着就是。更何况,自家人客气什么。”   “城主,不要胡说八道。”乔喜反驳道。什么自家人,谁与你是自己人。   沙城主看了乔喜一眼,却没多言,径直朝外走去。   沙俊拦下娄锦,道:“去楼上看看。”   说着,朝后面的楼梯那走去。   娄锦也走了过去,蓝妈妈和乔喜鸡随其后。   从二楼看下去,可以看到下面一把把熊熊火把,看过去足有五十几人。   好大的阵仗!   娄锦眯起了眼,这些人真是看得起自己。   沙俊啧啧道:“这朱家,出手可真阔绰。这一个火把少说也得五文钱呢。”   乔喜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吝啬鬼,守财奴啊。   “沙城主,你出来做什么?我们要见那危言耸听的妖女,把她给我交出来。”   带头说话的是朱瑞的儿子朱由校。   沙城主道:“她上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的客人,你们朱家不要污蔑我的儿媳妇,我儿媳妇……”   娄锦听不得他后面说了什么,只这儿媳妇出来的时候,她顿时石化。   蓝妈妈咬了咬牙,城主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儿媳妇?就那个妖女?她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这样的妖女,你竟当做宝贝一样,知道她的底细吗?知道她哪里来的吗?她如此诅咒我们朱家,便是你城主家的儿媳妇身份,难道还要与我们邺城城主作对不成?”   该死城主儿媳妇!   娄锦眯起了眼,看了眼嘿嘿直笑的沙俊。   便迅速下了楼梯。   “小姐。”蓝妈妈跟着娄锦下去。沙俊也快步朝娄锦跑去。   娄锦的速度很快,沙俊微微一愕,惊讶于她的速度。   门哐当一声打了开来,碧青的身影站在了大门中间,她神情淡然,却笑道:“朱家儿子,龟孙子,给我站出来,让我看看。”   下面的人纷纷一愣,随即怒道:“就是你这个妖女。”   娄锦扫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龟孙子,可我要见的龟孙子不是你,朱瑞呢?”   “你想要见我爹,他已经在邺城了。你以为你做了什么城主儿媳妇就可以与我们朱家叫板了?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到淼云阁烧了。”   “啊!”那说话的人突然一阵痛叫,这见得他双手抚面,双眼已经溢出血来。   人看去,纷纷退了一步。   那人的眼上插着两把小飞刀。   “长着眼睛也没有用,她明明是我的阿锦,什么城主儿媳妇。”   第三章 阿锦,你得补偿我   夜火中,月白的袍子随风而扬动。   黑发泼墨一般的散落在肩头,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双手紧紧扣住马缰,笔直的身躯犹如一尊铜铸的雕塑。   火光下,他白皙的脸颊一半处在光明中,棱角分明,极为耀眼。   他坐在那黝黑的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所有人。   风吹起他的衣袍,那是一阵瑟瑟鼓动的声音,他眉眼一转,狭长的凤眸仿佛凝聚了千千万万的情思,一缕缕,一丝丝将眼前这身碧青包裹起来。   清冷的唇缓缓勾了起来,看得娄锦的心咚咚直跳。   “阿锦,过来。”那是一个命令,也是一个呼唤。   人们都愣着,眼看着男人身躯高挺,广袖一挥,露出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大手来。   朱家所有人都不知为何说不出半个字来。   因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那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在这迎接他最最钟爱之人。   娄锦怔怔地看着他,顾义熙,顾义熙!   周边的风仿佛在空气中弹奏着一曲极为欢快,又很是凝重的曲子。   娄锦的眼红了,眼前的男子在她的梦里徘徊了无数次,却不想这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静静地凝视着自己,清冷的眸子带着一股期盼,透着一阵欢喜,还有那是令娄锦都觉得诧异的欲念。   她只看着他,脚步却迟迟未动。   心中却疯狂地叫嚣着,顾义熙,我很想你。   不等娄锦有所反应,那马上的白影一晃,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朝娄锦飞来。   身子一轻,腰上的大手将她包揽在怀中,她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直直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很温暖,很宽厚。   “阿锦,抱我。”他下了命令,简单,却又令人绯红的命令。   娄锦没再犹豫,伸手抱着他的腰,头贴着他咚咚有力的胸膛。   “顾义熙,你想起我了吗?我是阿锦,我在你身后追了你很久,我终究比不上你有耐心,你一定在怪我对不对?”   落在闪电背上,娄锦静静地坐在他的怀里,心中有愧。   顾义熙等了她两年多,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什么险阻,他都没有选择离开。   而自己……   娄锦当真是比不过他的。   她闭上了眼,以为,这一生就这样错过,可他,来找自己了。   “恩,是怪你了。你又把我丢下了。”他淡淡说道。   这句话不长,可每一个字都砸在了娄锦的心上。   眼眶一阵灼热,她委屈地,愧疚地,趴在他的肩头,只应了声,“是我不好,你本不应该来寻我。”   “就容许你丢我,还不许我来找你了。”他说着拍了下娄锦的臀,清冷的双眸突然变得幽深深邃了起来。   手上的触感极为丰润,弹性十足。   他低着头,将她拉开。   光洁的额头抵着她的,一双手扶着她的双肩。   灼热的呼吸喷在了她薄嫩的脸颊,刚刚冰冷的脸瞬间就酡红一片,更是觉得燥热难安。   “阿锦,你要补偿我。”   这话,带着哀怨,却又仿佛透着索求。   娄锦不经意一个抬头,惊着他此时深沉的眸子,那里仿佛沉淀着浓重的欲念,告诉娄锦,他,开荤了。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浴桶之中,二人赤身相对,发生了那样暧昧缠绵的事。   她的脸几乎烧的红透,连着耳尖,耳根子都几乎要烧起来一样。   “阿锦,我们走。”   他的话一落,便抱住娄锦,牵着马儿大声一喝,“驾!”   “这是去哪里?”娄锦讷讷问道。   闪电一阵咆哮,马蹄高高举起,在空气中扬起了浓浓的尘雾。   “我想要你。”他淡淡说道,从见到阿锦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了如此强烈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那一夜,眼前的阿锦更加妩媚,越发柔地快要拧出水来。   他方才那样看着她站在城主家门口,火光照耀着她纤细的曲线,她却是质问着别人,那模样,那样傲气,那般信誓旦旦。   他笑了笑,见阿锦浑身都微微有些僵硬,他的手一收。   娄锦猛地朝他而去,紧紧地贴着他的身躯。   身前,那是一个灼烫的暖炉。   身后,他的手贴着她的臀上,服帖地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了他的双腿上。   “阿锦,我本可以忍个一年。可你把我开封之后,便不要我了,阿锦,如此,你便对不起我了。”   他说着,大手抱住她的长腿,将她匀质柔滑的双腿勾在了他的腰上。   娄锦愕然,这个姿势……   她闹了一个大红脸,好在,现在是夜晚,闪电的速度又极快。   似乎感觉到娄锦的僵硬,他笑了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淳厚的嗓音透着令人心醉的淡淡引诱。   “阿锦,你得补偿我。”话一落,只见他双臂一震,宽大的月白袍子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其中。   便是外头有人看到了什么,也见不到娄锦的身影。   此刻,娄锦的脸真真是可以蒸鱼了。   火辣辣,红艳艳。   她忙浅浅地呼吸了一口气,她刚要说什么,大掌紧贴着她的臀,将她老老实实,紧紧地贴着他。   感受到他身体的灼烫,娄锦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心陡然一提,却是提着臀,如何都没敢坐下去。   “阿锦,是闪电好坐还是我好坐?”他微微眯起了眼,问起了让娄锦一时间尴尬不已的问题。   这问题,还有什么争议性吗?   当然是……她抬起头来,对上他眯起的星眸,一时间没有底气道:“你好坐。”   顾义熙拍了拍她的臀,将她压向自己,道:“阿狸已经在一个庄子那等着我们了。今晚,你哪里都不准去。只能陪我。”   庄子?   顾义熙还租了一个庄子吗?   他替娄锦解惑道:“那是黑骑兵子弟的一个庄子,打扫好了,浴桶也准备好了,热水应该也烧好了。阿锦,我觉得委屈。”   娄锦听着浴桶准备好了的时候,身子一颤。   听着热水也准备好了的时候,已经觉得双腿微微有些发酸。   再听着,他的委屈的时候,便疑惑地抬起眼看他。   “我被人办了,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话一出,娄锦猛地收紧了大腿。   顾义熙见她要逃,他笑道:“阿锦,上次你帮我洗澡,我心存感谢,这次便让我帮你吧。”   娄锦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顾义熙,你还没开荤的时候你就是一只小绵羊。   这一开荤,你根本就是一头狼!   见娄锦如此,他呵呵一笑,扬唇而去的是一抹极为爽朗的快意。   笑声蔓延在娄锦的耳边,娄锦那慌乱的心终于沉静了下来。   她只觉得舌尖一抹甜意从舌根一直丝丝浸透到心里。   顾义熙记得她了,也记得那晚的点滴。   此刻,她只觉得心中所有东西都变得那样澎湃汹涌,她闷闷地趴在他的胸膛上,柔软的身子几乎印上他的。   顾义熙终于不说话了,他的呼吸打在了她的脖颈,温热的大掌拍了拍她的背,带着一抹无言的疼爱。   低下头去,他提着她的臀,将她带高一点,这才吻向她来。   唇齿间流恋,他的薄唇压向她来,先是温柔的,淡淡的一个吻,而后,却是勾起她的小舌,一点一点侵入。   直到那狂热的席卷,几乎将所有人热潮向娄锦喷薄而来的时候,娄锦猛地拉开二人的距离,剧烈地呼吸了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腰间的衣带已经解了开来。   她一身惊呼,闪电却停了下来。   她被他打横抱起,碧青的斗篷将她内里的狼狈包裹起来,尽管刘韬站在那庄子前面,也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而朱家和沙城主两方的叫嚣随着那白袍男子抢走了娄锦之后,这两家人都呆怔地看着那二人骑马离去。   朱家的一群人都一阵愕然,人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走了?   还那样卿卿我我?   沙城主却咆哮了声,“滚,朱家的,乘着我还没发火,赶紧给我滚。哎哟,我的儿媳妇啊,我的儿媳妇被人拐跑了。”   那追着娄锦出来的沙俊收回看着娄锦消失的方向。   蓝妈妈可是喜出望外,她匆忙朝城主告别后,就立刻与乔喜上了马车。   三皇子来了,小姐和三皇子又重逢了。   他们考虑再三,终于决定,先回去桃花村,小姐到时候一定会回桃花村找他们,这大晚上的,还真不合适去寻小姐。   “县太爷?”安左和安右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沙俊,看中的女子被人拐走了,县太爷会发疯吧?   不料,沙俊呵呵一笑,“刚刚那匹马价值连城啊,可怜我的锦儿姑娘就被那富家子弟勾去了,没眼光。要看应该也要看上我这种风流倜傥,内秀有才的男子,怎么就看上那徒有其表的一身铜臭?”   安左忍不住一阵胃抽,方才那男子犹如天神,举手投足,非常人独有的风流和清华。   县太爷果真会自我安慰。   朱家的一行人在城主出动了士兵之后悻悻地走了,骂骂咧咧了几句,可他们的胆气也着实让沙俊眯起了眼。   那尸体无端端被人烧了,究竟是什么原因?   是谁烧的?   被顾义熙抱着的娄锦,有那么一瞬间愣愣的,虽还是被袍子裹着,可她已经感觉到胸前空空的,柔软的斗篷几乎碰触着她的胸口,你是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他抱着她入了屋子,门边哐当一声关了上去。   娄锦有一种即将被拆骨入腹的感觉,她深吸了一口气,谄笑着道:“顾义熙,我今天不太舒服。”   卧室内只有一张床,这床还出奇地大,上头的被褥竟是深红的鸳鸯戏水的绣面。   更让娄锦诧异的是,床土上贴着的双喜剪纸还有床上洒的花生仁,她不会以为这花生仁是用来吃的。   床的后头有着一个屏风,屏风那冒着浓浓的烟气,飘渺,暧昧。   “阿锦,洗澡吧。”顾义熙说话了,他的声音犹如一块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继而泛开一层薄薄的涟漪。   娄锦能见到那石子缓缓沉入水底,水下仿佛有一个女子,她正一丝不挂,却如何都不敢浮出水面来。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去洗吧,我不脏。”   她这话一出,那守在床上正在吃花生仁的小狗猛地汪汪大叫了起来。   它捧着花生仁,吃得很是欢实。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娄锦却仿佛很是不屑。   娄锦怒地从顾义熙的手上下来,朝阿狸走去。   行动之间,娄锦并不知道自己的衣襟大开,给了某一只小色公犬不少福利。   阿狸愣愣地看着,连着最爱的花生仁掉地,它都没发现。   顾义熙本是笑看着,发现阿狸那几乎掉出来的眼眸子。   清冷的眸光一闪,阿狸陡然缩了下脖子,安分地低下头来。   “它刚刚说什么了?”娄锦知道顾义熙听得懂阿狸的狗话,将阿狸抓了起来,抱在手上。   这下,阿狸是不敢再往她的怀里窜去。   衣襟已经半露,它是没地方躲去了。   阿狸听着娄锦这话,身子猛地一抖,哀求一样地看着顾义熙。   “它说阿锦很脏,每天都洗澡。”顾义熙笑了笑,见娄锦对阿狸投过去一抹类似警告的目光之后,他再次将娄锦抱了起来,朝浴桶而去。   娄锦惊呼了声,手上的铁臂极为有力,娄锦挣扎了下,终究还是妥协地萎靡在他的手中。   “阿锦,别怕。如果你不想洗澡,我们在床上聊一聊。”   顾义熙的话一落,娄锦立刻点了点头。   那一次的记忆,印象深刻。   那样剧烈的疼痛,她还是有些怕的。   顾义熙将她放在床上,便也一道进来,将她拥在怀里,道:“痛不痛?”   什么?   娄锦哑然。   “那个晚上,痛吗?”   娄锦机械地摇了摇头,闭上双眸的她脸颊爆红。   顾义熙沉默了几许,喃喃道:“阿锦,我都不知道,阿锦的胆子和魄力这么大。”   顾义熙这话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娄锦直想着早些找个缝钻进去也好。   顾义熙没再说话,从阿锦方才的态度看来,她好似对这事有所顾忌,伸手将她搂到怀中。   柔弱无骨的触感便让他满足地喟叹了一句,“阿锦,你累了,睡吧。”   恩?   娄锦微微有些诧异,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顾义熙笑了笑,“我哄着你睡,等你睡了,我再去洗一洗。”   他抱着娄锦的头,在上头印了一个轻轻的吻,道:“睡吧。”   静谧的空气在其中流动,娄锦低垂着眼,卷翘的睫毛微微一颤。   她并非抵触那样的缠绵,只是……   左手抚着那平坦的小腹,这里的种子开始发芽,她还需要更进一步肯定。   闭上眼的顾义熙却唇角缓缓勾了起来,他并不知道,未来原本相当清白纯净的他将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各种邀宠,各种引诱。   第四章 阿锦,我饿了   翌日一早,外头下起了蒙蒙细雨。   听着雨声,娄锦感觉到被窝犹如火炉一样温暖。她讷讷地张开眼,发觉腰上的大手摩挲着她平坦的小腹,那一瞬,她愣了下,转过身来见着眼前这一幕,险些鼻血横流,死于非命!   眼前的男子坚硬宽阔的胸膛半裸,白皙的脸上白璧无瑕,剑眉舒展,星目低垂,悬胆的鼻梁下那微微张开的薄唇性感微翘。   再看他强壮有力的手臂贴着她的腿,自己的腿几乎勾着他的腰,身子全然与他一一贴紧。   娄锦的脸,爆红无比。   她轻轻地抬头看了眼顾义熙,见他呼吸绵长,便偷偷将腿移开。   “阿锦,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娄锦的动作当即一僵,而接下来那双有力又颀长的腿拦腰跨过,将她牢牢地压在身下,娄锦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下来。   顾义熙一手撑着俊美无双的脑袋,乌黑的墨发与她的发丝缠绵缱绻。   他的身子虽是撑着,却与她的那样服帖。   璀璨的星眸中迸发出极为柔和的光芒,他低头,啄了啄娄锦微微张开的唇,笑道:“阿锦,早安。”   娄锦愣了愣,许久,心仿佛是一个风铃被风吹过,而震动出很是悦耳的声音。   “早安,顾义熙。”她说着,眉头微微一扬,笑着拉下他,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顾义熙的手不老实地从脖颈处的衣襟往下探去,娄锦呜呜一声叫,忙将敞开的衣襟收紧,谄笑道:“顾义熙,我饿了。”   一大早上,没吃饭就来剧烈运动,不好不好。   顾义熙笑了笑,他将娄锦的柔荑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那平坦的小腹肌肉匀称,精瘦有力,没有丝毫的赘肉。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阿锦,我也饿了。”他说着,配合着那一双极为清亮的眸子,似乎在控告着娄锦。   娄锦发现,如果她会撒娇,眼前这人必会比她更懂得撒娇。   她无奈地起身,将衣襟套上,一头乌黑的长发坠到腰间,她看向妆台,菱花镜中反射出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女子。   柳眉弯弯含情,杏眼若水盈盈,挺而秀巧的鼻梁,殷红含朱的唇,她正看着,目光被身后之人给吸引了过去。   正见顾义熙从床上缓缓起身,大敞开的衣襟露出他健硕的胸膛和完美的腹部,他将那亵衣脱下,只背对着娄锦,可那墨发铺散的背上,却是那样地瑰丽。   后背线条优美地犹如神铸,他的身上穿着的亵裤很白,他的腿极长,从娄锦的角度看过去,他俨然就是一个令人移不开眼的神话。   顾义熙拿出柜子里的衣服,健硕的臂膀震开,只见那月白的衣袍在空中挥开一朵雪莲盛开的弧度,便被他穿在身上。   背对着娄锦的他,系着衣襟的手微微一顿,他转过身来,朝娄锦道:“阿锦,我这两天长途而奔,手牵着马缰都破了皮,阿锦,你帮我系上这衣带可好?”   娄锦一顿,系衣带?   她只听说过宽衣解带……   莫名地,她点了下头,见顾义熙朝自己走了过来,她便看到那广袖长袍之内的傲人身姿。   娄锦猛地吸了口口水,可手碰触上他的腰带的时候,不觉想起了那天夜里,自己帮着宽衣解带之事。   “阿锦,你怎么不看我?不看我,这衣带会系歪的,这样衣带一松,别的女子便可以看到我了。这样,不好。”顾义熙皱着眉说道。   娄锦狠狠地点了下头,是,是不好。   顾义熙笑了,他坐在娄锦对面,一双凤眸盯着娄锦的发,光可鉴人,发丝柔密。   他伸手,将她的一缕头发抚在手心。   “阿锦,我记得这个感觉,便是我失忆的那段时间,我都还记得。”   他似乎极为悔恨那段时间所为,说起来的时候,眼神变得深邃又冰冷。   娄锦愣了下,她想到了那段时间,心中的绝望。   她看了眼顾义熙,低下头来,声音略有些闷闷的。   “紫晓呢,她替你挡下那一箭,你是如何放下她来?”   这个问题,她一直很想问,那日只听说他受伤昏迷,可具体的她并不明了。   因着阿狸传错消息,让她痛不欲生。   好在,后来他又出现了。   “我选择了用命去还她一箭罢了。只不过上天待我极好,我没死,也想起了阿锦。还得了阿锦……”他说着,低下头来看娄锦已经红透了的脸颊,不觉笑了起来。   他没再为难娄锦,而是命了人进来,送上早膳。   丫头帮着娄锦绾发的时候他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娄锦看他那模样仿佛在看什么军国大事一样认真,便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用过早膳,娄锦觉得昨天对城主那不告而别有些无礼,而且留下蓝妈妈和乔喜二人也确实过分,这才与顾义熙一道到城主府中看一看。   庄子里,两匹情侣马被迫分开,追云对着闪电的身影嘶鸣了声,却依旧见着三皇子抱着娄锦坐上了闪电的背,而它被留在了这马厩里。   娄锦无奈地回头看了眼追云,狐疑地看了眼顾义熙。   顾义熙淡淡道:“闪电应该要懂得照顾它娘子。”   真是因为这个?   娄锦低头看了眼他紧紧锁在自己腰上的大手,眉头高高地挑着。   顾义熙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远方,那个城主府。   城主的儿媳妇?   他看了过去,清冷的面上没很么神情,可跟着三皇子出来的阿狸却冷冷地打了个寒颤。   爷,生气了?   是的,爷,生气了。   阿狸猛地缩回了脑袋,它顺着主子的方向看去,乌溜溜的眼看了眼在前方的一无所知的娄锦,安静地躲回了三皇子的胸前。   现在,主子都不让我跳到娄锦的胸前了。   越来越霸道,越来越强势了。   它低着头,没再多想,吃起了花生仁。   到了城主府门前,刚下了马,便见城主府门大开,迎面走来了城主夫人孙氏还有沙俊。   孙氏笑道:“锦儿姑娘,我们一家子念了你一个晚上,好在你平安无事。儿子,还不把锦儿姑娘请进去喝茶。”   孙氏笑看了眼娄锦,眼角闪了闪,尽管娄锦身旁的男子极为俊美,可是,她先是一个母亲,再是一个女人。改为儿子谋求的福利可不能少。   娄锦却摇头笑道:“劳烦城主夫人了,我还有事,一会儿要回去桃花村,昨晚不告而别让夫人担心了。锦儿很是抱歉,多谢城主和夫人昨晚的饭菜,很是可口。”   孙氏见娄锦似乎没有留下来的想法,这才看向儿子。   沙俊呵呵一笑,走了出来,道:“昨晚发生的事过于突然,我正好要去衙门,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去看看?”   说起正事,娄锦点了下头,她可没有兴趣白白给人威胁,朱家人没有找衙门算账,倒是把账算到了她一个心上任的仵作身上来了。   她对沙俊介绍道:“这是方义熙。”   顾义熙面色清冷,看向沙俊的时候,那目光犹如一把清冷的寒剑。   沙俊眯起了笑,道:“失敬失敬,这马儿可真好,想来不便宜吧,丫,这衣服,这刺绣,啧啧。”   娄锦无奈地看了沙俊一眼,这就是个财迷。   沙家前面的地面被清理地很干净,这一看去,好似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可娄锦记得,朱瑞的儿子朱由校被毁了双目,这一笔可是要记在她的头上。   一路上,沙俊坐在轿子里,娄锦和顾义熙共乘一匹马儿。   闪电的速度惊人,几乎在顾义熙一声驾之后,就犹如神助,风驰电掣而去,似乎娄锦的重量对它而言不过是轻如鸿毛罢了。   “快,追上啊,饭桶啊。没看到人家两个人一匹马,我一个人两个禽兽,怎么就比不上人家呢。”沙俊指挥着安左和安右。   安左和安右脸色都青黑了,禽兽?   人家那是牲口,他们是人!   更何况,那马儿看过去,怕是日行两千里都不是问题。这速度他们怎么比?   沙俊叹了一口气,终于道:“有钱真好,买好马还可以追曼妙女子。”   安左和安右再次掀了下眼皮,白眼一翻,眉头皱了起来。   县太爷要说没有瑶池也有琼浆了,而且,人家那马儿铁蹄下可不是一般的马儿,看着好像是战马吧。   战马却用来追女子,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顾义熙的速度很快,就在这条道路上再没有其他人之后,他拿出两顶白纱帽子。   “戴着,阿锦。”他将帽子递给娄锦,见娄锦有些不解,他道:“只有我能看。”   娄锦无奈一笑,在京城,他倒是什么都不要求,这来了偏远小城,却变得这样小心霸道。   不等娄锦答应,他将另一个帽子先戴上。   他朝娄锦轻轻一吻,却是隔着薄薄的一层纱。   “阿锦,出来一次要小心,这个小城,并不太平静。”顾义熙的话诚然不假,娄锦才来这两天不到的时间,各种古怪的事都来了。   娄锦点了下头,将纱帽戴上,二人相视一笑,便朝衙门而去。   入了衙门,所有人都看着娄锦的穿着和她那靡软的声音,不明白一个如此出尘的女子为何要掩面而来。   “去看看尸体吧。”她跨出一脚,想着皇上定是郁闷不已,她成功拐跑了他的一个儿子,可她不知道,皇上这时候很是震怒,祭祀大典上,太子殿下不见了。   她成功拐走了两个,却全然不知。   此时,桃花村来了一个神秘之客。   第五章 阿锦我舒服了,我来帮你(火辣   停尸房并不算烧地很严重。   墙壁木瓦都还好,只有那安放尸体的桌子以及周边的麻布被烧地一塌糊涂。   焦黑,碎裂,还有一些些灰炭。   站在门口的娄锦朝里头看了一眼,便问道:“昨天守在这的衙役是谁?”   说话的当时,身后便出现了脚步声。   “锦儿姑娘,好歹昨儿个晚上我们也共患难,怎么能舍弃我不顾呢?”沙俊长得俊朗,偏偏说起话来的时候却没一句正经。   他说着,走到停尸房门口,朝里头看了一眼之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昨天是……我看守的。”说话的是一个长着国字脸看过去极为端方的男子。   他皱了下眉头,继续道:“昨天一直是我守在这的,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着火了。”   娄锦朝里头走了进去,东边的窗子敞开着,尸体已经变成了黑炭。   顾义熙朝内看了一眼,道:“身高五尺八。”   他顿了下,朝那个尸体看去,打开尸体的嘴,他眉头略微一皱道:“他临死之前应该吃过鱼翅和鳖,而且,年龄应该在三十五岁左右。”   娄锦笑着看向他,眼中隐隐有着一丝丝崇拜。   身后这么多男人,没一个敢靠近这尸体的,而三皇子的动作却极为流畅,这观察入微,令得娄锦双眼发亮。   她更喜欢二人如此合作的时候,这种滋味,就犹如——蜜里调油。   他低头,鼻端有着一股怪味。   回头看向娄锦的时候,他道:“是火油。”   顾义熙缓缓站了起来,他月白的长袍依旧纤尘不染,剑眉舒展开来,星眸微微眯起朝娄锦看了过来。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娄锦笼罩,娄锦点了下头,“是有人刻意要烧了这尸体。”   她的猜测没有错,想来,接下去也没有查的必要了。他应该去邺城见见那个城主。   “丫,一早上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了,锦儿姑娘,可要一起用午膳?”沙俊的声音打破了这屋内的沉寂。   娄锦摇了摇头,她必须得回桃花村了。   顾义熙平静的目光扫了过去,沙俊本笑着热情邀请娄锦,可被这目光一看,只觉得后背突然一冷,只怔怔地看着娄锦被眼前这冰冷的男子带走。   安左和安右望着顾义熙的背影,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这位爷是谁啊?怎么有如此的气势,只看一眼,便觉得亵渎了神灵一样?”   “太可怕了,县太爷怕是没机会了吧?”   “可不是,安静地和猫一样……”   二人没心没肺地讨论着,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安左,安右,尸体都变成这样了,今天你们把尸体埋了。”   什么?   两人回过头来,这才谄笑道:“县太爷文韬武略,俊美无俦,风流倜傥,英姿勃发,自然会把那位爷比下去。还请县太爷手下留情。”   这县衙埋尸体可都是月黑风高,大晚上的到郊外动手,两位兄弟虽不做亏心事,可这与黑炭一样的尸体在一起,真觉得一阵悚然。   沙俊摇了摇头,“本县令什么样,我自然一清二楚,你们二人该做什么也得做的。”   如此,安左与安右便在一阵哀嚎中,做了一次埋尸运动。   两人并骑着马,虽戴着纱帽,可身姿却极为引人注意。   “这二人是小情人吧?”桃花村的人见着这二人下了马,都纷纷笑道:“快看,男的可温柔体贴了,下了马把女子抱了下来。”   娄锦听着这些人的说话声,脸色微微一红。   顾义熙倒是神情自然,他走在前头,娄锦的步伐微微有些慢,他顿了下,伸手拉起娄锦的手,这才缓缓朝里头走去。   娄锦微微一顿,随即唇角缓缓勾起,笑意盈盈地看向顾义熙。   见前面老陈宅子就要到了,娄锦正要进去,却看到杨婶子走了过来。   杨婶子笑道:“是锦儿吧?怎么大白天的整这么一个帽子,别怕,有婶子给你罩着,便是你真倾国倾城,这里也没人敢随便惹你。”   杨婶子敢这么说,倒真不是看她的面子。因着娄锦昨儿个治了汪家孙子的病,桃花村的传开了,这都等着看看娄锦呢。   “这几天风大,就这样披着挺好。”   杨婶子眼一转,看向娄锦身边的男子。   这男子一身月白,只那样站着,便觉得来自天外,风华难挡。   朝阳打在他的衣袍上,阳光透过他那薄薄的纱帽,可以看到他那俊挺的鼻梁下那殷红的薄唇。   尽管只是一个影子,杨婶子也啧啧称叹,“锦儿,这是你哥哥?真真是俊地很,看这模样,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上门呢。婶子我这有个侄女。”   “不牢您挂心,我是阿锦的丈夫。”淳厚的嗓音似乎透着两分冷硬。   娄锦也愣住了,好一会儿过后,见杨婶子有些尴尬地笑着,娄锦才道:“婶子,汪家的孩子身子还没有全好,我一会儿就去看看。您进来坐。”   杨婶子笑了笑,跟着走了进来。   顾义熙一进来,便在这重四合院里头看了看,确认这里头没有什么危害之后,便走了出来。   杨婶子忙拉过娄锦小声道:“锦儿,那个男子真是你丈夫?”   娄锦愕然地点了下头,不点头,依着杨婶子的做法,真会带来不少妙龄女子,到时候真不知道如何收场。   杨婶子一脸心痛,他可是早想好了给娄锦介绍自己家的小叔,可现在,好事泡汤了。   不过想起了汪家的事,她道:“汪家的人请了您去府上住,这四合院租下来可不便宜,不如就住在他们家吧。”   娄锦摇了摇头,想着汪家的怪病,便问了起来。   顾义熙一走出来,随行着娄锦的一行侍卫纷纷低下头来,若不是顾义熙摇了摇头,他们估计会跪下来行礼。   三皇子当真是追来了。   皇上不气死?   他们心中这么想着,却是觉得一阵畅快。把小姐赶到这穷乡僻壤有什么用,儿子不是一样也过来了?   “要说那汪家,不知道多少年了,世世代代都这样,十个里头总有八个是有问题的,只有一两个没什么问题。这样,便是汪家真是家大业大,可也没什么女子敢嫁来,也没有什么人敢娶他们汪家的女子。而且这四十年来真是愈演愈烈,他们家唯一的一个正常的儿子汪升,早年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带着他的儿子离开了。”   娄锦听着,眉头皱了起来。   “那汪升的孩子可正常?”   杨婶子点了下头,“那个儿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汪升就走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了。后来每隔个一年就会回来一次,如果他不回来,他就会派人回来一次。”   原是这样,娄锦没再过问汪家儿子的事,只是问道:“郎中来了,可有查出为什么他们的孩子都有各种问题吗?”   “没呢,说来也古怪,他们与我们一样喝着自家的井水,也时常来湖里拿一些水回去,大家都差不多地过。就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说汪家被人诅咒了呢。”   杨婶子的话刚说完,就见门口那传来了敲门声,看去,是汪家的下人。   “锦儿姑娘回来了啊?我们老爷有请。”   娄锦点了下头,回头看向顾义熙。   顾义熙朝她走来,拉起她的手,道:“阿锦,我陪你一道去。”   杨婶子看着,不觉啧啧称叹。   他们这样难分难舍,看得人都艳羡不已。   顾义熙却皱起了眉,阿锦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眼前逃离,他自然是要把她握紧些。   汪家上下都等着娄锦,娄锦一来,汪老爷子就让人端来了好酒好菜。   娄锦并没有下桌,她朝汪老爷子笑了笑,看向了汪家的三个儿子。   二儿子一生下来便没了手,她治不得,便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大儿子和三儿子身上来。   她细细把脉,看了一下后,神情微微有些凝重。   汪家上下都沉默了,等着娄锦的回答。   娄锦摇了摇头,汪老二和汪老三身体里面的毒素非常多,入了五脏六腑,她救治不得。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她朝失神落魄的汪老太爷道:“老太爷,您能让我看看你们的井水吗?”   因着各家各院井水都是自家打的,自然有所不同。   娄锦想看看,是不是汪家的水出了问题。   汪老爷子点了下头,带着娄锦去看了下自家的水。   娄锦查看了一番,却摇了摇头,这水没有问题。   顾义熙品尝了口,发现这井水极为甘甜,冬日喝下一口很是暖心。   他站了起来,这水质极好,当不会是这水的问题。   娄锦在这附近看了眼,寻着身后看去,见着一片麦田。汪家果然是大户,院子后头的门开着,这一看过去,那是一大片麦地。   娄锦问道:“这麦地都是你们的?”   汪老爷子点了下头,“后面的这片麦地都是汪家的,每天都有人做农活,我们一家子吃的就是这个田。”   娄锦正要再问些什么,门口那传来了极为热闹的声音,敲锣打鼓从远处而来。   娄锦和顾义熙对视了一眼,这才随着汪家人出外看去。   村长走了过来,指着前方的一行人道:“汪老爷子,快看,我给你请来了谁?”   只见汪老爷子看去,眉头瞬间一转,脸上喜笑颜开。   “是刘相士!”他忙起身走上前去,远远看到村子里的人都围着刘相士,一个个都面带笑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中间那人。   相士?   顾义熙微微眯起了眼,拉着娄锦一道朝外看去。   被人群围绕的人唇角含笑,朝着所有人作揖道:“各位村民太热情了。”   他身穿着灰色道袍,年纪约是四十岁左右,一双眼笑起来的时候眯着几乎只露出了一条缝,而他的步伐却很是缓慢。   “刘相士,快进来坐。”汪老爷子立刻躬身朝刘相士行了一礼。   顾义熙拉着娄锦,二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尽管他们早就知道在民间相士的地位极高,可眼看这几乎整个村都对这么一个相士如此崇敬,真真是对眼前的事产生了一个新的认识。   刘相士笑了笑,他眉眼一转,目光落在了娄锦和顾义熙身上来。   这两人……   虽然看不到这二人的脸,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却没有和村民一样,这种感觉,他眯起了眼,朝汪老爷子问道:“不知道他们是?”   汪家老爷子笑道:“这位是萧锦姑娘,就是她银针过穴救了我孙子,这位男子是她的丈夫。”   听着别人如此介绍,娄锦的额头一阵冷汗。   她年纪还小,要有丈夫,最快也要等明年春天……   顾义熙却理所当然地与刘相士点了下头,并不是居高临下,而是处在一个极为平等的地位。   可这对一贯处在人群中心地位的刘相士而言,便是不敬了。   上到这个城主,下到百姓。谁敢对他们相士一族恶言相向。   便是皇上对相士之首的藏空前辈不都是礼遇而待吗?   他朝顾义熙走了过去,因着顾义熙身姿昂藏,极为高大,他眉头皱了下,停在了离顾义熙一米左右的位置。   “他们这些外来人还不知道图你们什么东西。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不是怕被我们相士一族的看出你们的异心?”   娄锦皱起了眉头,遇到找茬的了!   村民们纷纷看向娄锦和顾义熙,他们都是外人,可刘相士可是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   “刘相士说笑了,锦儿姑娘真的救了我孙儿一命,我正下宴款待她呢。”汪老爷子有心为娄锦二人解围,却不想这话一出,那刘相士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金针过穴听都没听过,谁知道是不是这女子碰巧给撞上的。你,把帽子脱下来给我看看。”刘相士自问自己五行相貌之术研究通透,虽不及师兄他们,但看一人的相貌看其内心也能看出一二来。   娄锦的心微微有些怒了,刘相士?   便是藏空也从未如此嚣张过,这相士在民间真如此作威作福?   手上传来了一阵温热,她微微一愣,低下头去正见顾义熙拉着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微微一愣,这才看向刘相士的眼。   刘相士的眸子微微眯起,看向娄锦的时候闪过一抹算计。娄锦沉了下眸子,笑道:“不若,我给你看相吧。”   “笑话,你一个平民百姓,怎么会懂得风水相术?”刘相士反驳道。   娄锦是不懂,不过,“刘相士将会有血光之灾。”   “小小女子,不要胡说!小心闪了舌头。”血光之灾,那是用来骗人的手段,他还没说出她妖气逼人,她还敢先咬他一口?   刘相士确实是想说出她与身边的男子乃是灾星,如此,这个小城便容不下这两人。   他眯起了眼,手已经朝娄锦而去,众人一阵唏嘘,刘相士要去揭锦儿姑娘的帽子?   杨婶子在一旁看着,也为娄锦心急。   相士从来都是男子,所以娄锦说人家相士有血光之灾,根本就是诅咒。   刘相士又不是个好相与的,这还要强行拿下娄锦的帽子。   娄锦微微皱眉,手上的药粉撒了出去。   与此同时,刘相士的手被一只萧按住,如何都抬不了。   他惊诧地看去,不明白这戴着纱帽的男子怎么就到了自己身后,而那萧看似无意捧着他,然而自己的手是如何都抬不动,也如何都无法靠近娄锦了。   随即,他闻到了一股香味,当时他不过是以为是女子的胭脂味道,却不想,下一瞬,他眉头一皱,一股热浪从胸口袭来,他每呼吸一下,便觉得这股热浪更强了点。   怎么回事?   他浅浅地呼吸了口,那热浪一下子涌到鼻腔,鲜血从鼻子上滴了下来,他感觉到什么湿乎乎的,这便伸手一抹。   那脸上顿时模糊得满满都是血。   有孩子看着看着给吓哭了,孩子他娘立刻抱着孩子躲到了人群后好好暗卫了一番。   刘相士伸手一看,发现这血越来越多,便惊叫了声,“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村的人都惊诧地看着他,见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大家都六神无主地看着村长。   “我都说了,你有血光之灾。”娄锦的话不大,却在村民心中闪过一阵震颤。   杨婶子立刻拉过娄锦,道:“你真会看相?”   娄锦失笑,她哪里会看相,她会看脉相。   娄锦朝汪老爷子道:“他急火攻心,先扶他进去歇息吧。”   汪老爷子这才明白,原来娄锦是看出刘相士身子不爽利,这才说了那句血光之灾。   全村的人都纷纷看向娄锦,这会儿不得不承认娄锦的医术果然高明。这一看就知道刘相士有病了。   刘相士被人抬入屋中,便这样昏昏沉沉睡去。   顾义熙走到娄锦身侧,朝娄锦低声笑道:“阿锦,你帮我看看,看看我可有什么桃花劫。”   众人都看了过去,娄锦见顾义熙突然这样淘气,气急败坏道:“你啊,你有一朵大桃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义熙呵呵一笑,这便抱起娄锦与众人道了声再见,便朝外走去。   娄锦被打横抱着,她有些羞恼地看着那些淳朴的村民,一时间真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那些一一朝自己打招呼的人。   杨婶子在后头道:“走这么快?恩,锦儿的相公身子到底是不错的,比得过我家那死样。”   娄锦听得,浑身打了个猛颤,却感觉顾义熙的手收紧了两分。   娄锦笑了笑,又笑了笑。   最后道:“你身体好,身体倍儿好。”   顾义熙哼了声,貌似挺满意娄锦的这个肯定。   回了老陈宅子,便见到蓝妈妈帮着炖东西,一阵香味袭来,顾义熙停下脚步,将娄锦放了下来。   他徐徐朝厨房走去,眉头微微蹙着,看向蓝妈妈。   娄锦的心微微一提,呵呵一笑,就朝顾义熙走了过去,道:“饿了?想吃点什么?这是人家蓝妈妈养身子的,我赐给她的,你想吃什么我来做。”   她可不能让顾义熙发现出端倪。   蓝妈妈熬的可是安胎保健的药,有阿胶,有红枣,还有不少好药。   蓝妈妈听着娄锦这话,拿着药碗的手顿了下,她正要端给小姐,小姐来了这么一句,那这药?   娄锦笑了笑,见顾义熙依旧看着蓝妈妈,她咬了咬牙,道:“蓝妈妈不要客气,喝吧。”   蓝妈妈的脸一阵扭曲,她已经生过孩子了,而且,她喝这个东西,要是给当家的看到的,必定要以为她在外头偷人了。   娄锦并不是不想让顾义熙知道,而是,她觉得此刻还差了点火候。她想让皇上妥协,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保障。这个过程,她不想让顾义熙参与。   “小姐,有一行人到我们府前面,说是要带你回去问罪。”   乔喜皱着眉进来,脸色极为愤怒。   “看着,是朱家的人来了。”   “阿狸,交给你了。”在乔喜乃至十个士兵都极为震惊的目光中,顾义熙将娄锦抱起,直直朝屋内走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没人知道这青天白日的,三皇子把小姐抱进屋子里是要干嘛。   可是,这一只巴掌大的狗站在众人面前,啃着花生仁眨巴眨巴那乌溜溜的大眼睛是要干什么?   阿狸每眨一次眼睛,乔喜也跟着眨一次眼睛。   直到阿狸鄙夷地看了乔喜一眼,乔喜才发现,他被一只巴掌大的狗给鄙夷了!   只见阿狸挪动着硕大无比的臀朝外奔去。   乔喜和几个侍卫眉头一紧,这怎么说都是三皇子的宠物,可不能有事。   眼看着朱家这次带了足足一百人来,怕是不把娄锦带回去不罢休一样。   蓝妈妈放下药碗来,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双手合十祈祷了起来。   关键时候,怎么可以大白天就做这事呢?   要是朱家的人打进来,那是要拿一块遮羞布遮哪里?上面,下面?还是脸?   她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个时候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忙拿出一把菜刀,朝外走去。   阿狸跑了出去,眼见这那些人各个手拿大刀,极为凶恶地走来,其他村民纷纷躲闪开来,都惊悚不已地看着这些人。   “妖女,给我滚出来,赔我们少爷的眼睛,快给我滚出来!”带头的人喝了声,村民们聚集在一起,都讨论了起来。   “好像是朱家的管家夏邑。我去年去朱家干过活,认识他。锦儿姑娘怎么和朱家的人卯上了?”   “这可不得了,朱家的大儿子朱瑞已经在邺城做了城主,眼下怕是要知道这事了,闹起来可不得了啊。”   夏邑拍着门,见大门死死锁着,睚眦欲裂道:“妖女,小贱人,还不给我滚出来!”   半天,这门仿佛跟铁一样,无论他怎么踹都打不开。   夏邑朝身后百人道:“给我撞,撞开了把那妖女给我抓出来。”   “是,夏管家。”   那一百人纷纷摩拳擦掌。   杨婶子看着,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忙从后门的地方绕了过去,在娄锦家后门拍了拍,门一打开,见蓝妈妈拿着菜刀拦在门口,杨婶子吓了一跳,这才道:“快带锦儿走,那朱家的来势汹汹,再不走来不及了。”   蓝妈妈重重地点了下头,她何尝不想,可现在小姐屋子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本要趴在门上听听,却不想一个瓷瓶打了过来,好在她闪地快,要不然三皇子那身手,当真是要了她的命啊。   “我们家姑爷把小姐带进房里了,眼下是出不来了。”   蓝妈妈无奈道。   杨婶子一听,忙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想恩爱也得有命啊,快点,叫他们把衣服穿好了,可不能就这样光着身子出去。”   屋内,女上男下。   娄锦坐在顾义熙身上,脸色酡红地听着外头的话,一时间真是恨不得立刻钻了个洞进去,好听不到这样羞人的话来。   而顾义熙趴字床上,他的上衣全部褪了下来,半翘的臀健硕有力,娄锦坐在这上面,双手微颤着帮忙按摩。   “阿锦,在上来一点,恩,这里酸……”   妖娆,极为妖娆的声音。   娄锦一颗心颤了颤,听着他每发出一个声音都觉得头皮发麻。   蓝妈妈和杨婶子的身子都僵硬了下,两人对视了一眼,蓝妈妈放下菜刀,杨婶子不再说话,二人都蹲在墙角下,面红耳赤地听了起来。   “阿锦,你真狠心,这么用力,不怕弄坏了我?”   顾义熙趴在枕头上闷闷道。   娄锦觉得这几句话虽轻,却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了。   外头,蓝妈妈和杨婶子身子一抖,二人对视了一眼,已经忘了前头那剑拔弩张的情形。   杨婶子啧啧称叹,锦儿果然是个厉害的。   娄锦根据穴道,一一按压,因着顾义熙说这两天疲累过度,这才帮着推拿。   可没想到,这厮把衣服脱下之后,便让自己坐在他身上来。   她每每要换个地方坐,他便拍了拍她的臀,道了声:“阿锦,就这里,这里舒服。”   娄锦的眉头狠狠一抽,最后无奈地坐在了他身上。   “阿锦,我舒服了,我来帮你。”   外头,杨婶子狠狠地吞了口口水,紧紧地贴着墙壁,生怕错过一丝声响。   床发出了极大的晃动声,蓝妈妈瞠目结舌地与杨婶子对视了一眼,料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相公好好帮自己一把。   娄锦趴在床上,衣服半褪,只留下那殷红的肚兜绳子在身后系下一个蝴蝶结。   顾义熙看着,清冷的双目渐渐变得幽深。   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在娄锦的背上落下一吻,柔软的发丝划过她极为敏感纤细的肌肤,她倒抽了一口气。   “恩……”   外头的两个妇人脸色爆红,这一瞬,两人的腿略有些软了。   顾义熙的手有着脖间,手指却极为有力。   手掌之间一股温热随着他在自己身上按压之时传递到她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打了个颤,欢愉的感觉一下子从后背窜入了大脑。   “阿锦,舒服吗?”他低着头,轻柔的声音朝她的耳边丝丝滑过。   娄锦禁不住闷闷地哼了哼。   顾义熙笑了笑,一手按住她身后的穴道,一手捏住那系着的朱红肚兜。   “不要……”顾义熙压住娄锦的穴道,让她说话之间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缓之劲,可这声音一出,却透着一股极致的暧昧和酥骨。   杨婶子听着,双腿缓缓收拢,老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顾义熙道:“这里太紧。”   蓝妈妈趴在墙上,那一瞬,她只觉得腿软,如何都站不稳了。   毕竟是少女,紧是应该的。   当年相公也夸自己紧呢。   顾义熙拉开肚兜上的红绳子,红绳子解开之时,他的手才整整按住娄锦的腰。   “阿锦,你好小,你看……”他指着娄锦的纤腰,看着真真是不足一握。   可外头两人纷纷滴下了鼻血,杨身姿听着,不得不佩服锦儿的丈夫,还让锦儿看呢。   锦儿不是羞红了脸了?   蓝妈妈点了点头,一定,小姐定是要脸上冒烟了。   他的手一碰上娄锦的腰,娄锦便咯咯笑了起来,她受不得这痒,喘息着道:“不要了,真不要了。”   “阿锦,我舒服了,你可不能不舒服。是这里?还是这里?阿锦,这真嫩。”他的手稍稍一用力,娄锦便是一阵抽气,暧昧地低吟犹如袅袅升起的炊烟,一波三折。   却是极致到了极点。   蓝妈妈听着,只觉得耳朵周围的茸毛都纷纷竖了起来,浑身上下都软了一般,怔怔地坐在了地面上。   三皇子真是厉害,小姐刚那叫声应该是已经到了吧?   “这样便不行了吗?阿锦,再坚持会儿。这样应该会更舒服一点。”顾义熙说着,将娄锦转过身来,眼见着肚兜侧滑,露出了一大片白皙和滑腻。   顾义熙笑了笑,道:“阿锦,这里好滑。”   他顺着娄锦的手臂按压着,娄锦的脸色绯红,额头上隐隐出了点密汗。   她一只手立刻压着肚兜,浑身无力地闭上眼来。   此刻的她香汗淋淋,绯红的脸,白皙的身子在那红色的肚兜下显得是那样红润。   顾义熙看着,喉头干燥不已,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娄锦的唇,吧唧了一口。   这声音尤为洪亮,娄锦或许并不以为然。   可外头的两人已经石化。   “阿锦,这里好滑……”那里自然是滑,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能不滑吗?   紧接着便是饱含水声的亲吻,这么大声……   杨婶子一个不慎坐在了地上,她忙朝蓝妈妈点了下头,便朝后门跑去。   她顾不得什么人了,她现在就要找到她家当家的,让当家的给她舒服舒服。   蓝妈妈瞪着杨婶子离开的背影,脸色极为难看。   这就走了?   这婆娘丢下自己一人去找丈夫了,可她丈夫远在京城,她要怎么办?   蓝妈妈郁闷不已地站了起来,发现双腿依旧发软,闻着厨房的药香,无奈地回去,将那一碗药仰头喝了进去。   娄锦脸红了,因着顾义熙一手从肚兜下探了进去,她嘤咛了声,正要阻拦,他却将自己被缠绕在里头的红线撩拨了出来。   本只是把那线拿出来就好,可不知道为何,他仿佛找不到那线头,只在那一顿摸索。   娄锦的脸嗖地红透,她立刻坐了起来,手伸进去,将红绳拿了出来,在后背系上蝴蝶结之后,立刻将衣服穿上。   这一动作,堪称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顾义熙双眼极亮,他笑着看向娄锦,道:“阿锦真会穿衣服,我方才帮着阿锦,这手酸地很,是如何都不能穿上衣服的。阿锦,你帮我。”   他说着,身子往后一仰,宽大的衣袖摆开,露出极为俊美的胸腹上的肌肉。   蜜色的肌肤,精瘦的身子。   人鱼线极为优美直直勾向那月白的裤子。   娄锦愣愣地看着,她系着衣带的手一麻,心头却是一阵颤动。   顾义熙,太惑人了。   他的眸子微微低垂,长睫下的眼俊美地闪过一丝迷人的气息。   他那模样,仿佛门户大开,等着她来采撷一样。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若说这世上有人是故意来挑战她的心脏,必定是眼前这人。   “阿锦,快。”   娄锦下意识地点了下头,这便爬上床来,拉紧他的衣服,衣带系好。   “阿锦,你离太远了,看,这衣带都松了。”   话一落,腰被一只大手猛然扣紧。   娄锦的身子直直撞上他的胸膛,她低垂着头,却不知道该看哪里。   顾义熙低下头来,微微张开的唇对着她的额,她低地越低,他便越是靠近她。   娄锦的呼吸都短促了起来,不过是系一个衣带罢了,为什么要如此紧张。   “阿锦,这打结了。”他指着娄锦胡乱系好的衣带,有些不满道。   靠近娄锦的脖子,他轻轻地在娄锦的耳尖上落下一吻。   娄锦的耳朵迅速红润,可爱地真真是秀色可餐。下意识地,顾义熙伸出舌头轻轻地扫过娄锦的耳尖,娄锦的手剧烈一颤,本就一惊一乍的心这时候极为惊诧地看了眼被自己扯断的衣带。   娄锦沉默了。   顾义熙愣了下,随即呵呵笑了起来。   “阿锦,我想吻你。”他将娄锦压了下去,敞开的衣襟下,将娄锦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   那里,一片灼烫。   娄锦的手一缩,她那次真真是因着他病了,又被逼到那份上,才鼓起勇气,做了那事。   可不表示,她有这样的胆子,看顾义熙一下子化身虎狼,她便软了。   他的吻很是温热,也极为灼烫,娄锦缩了下。   身子却被狠狠地抵在了床板上。   双腿被大手一扣,搭在了他的腰上。   “恩……顾义熙……”真当她是没有血肉,要这样勾引她?   若不是她现在可能怀有孩子,真直接把这厮给办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子被他抵住,她笑了笑,浑身一股热流在血液中沸腾,她猛地拉下他来,印上一吻,顾义熙的身子一顿,她忙逃窜了下来,打开房门,直直冲了出去。   冲出门的她深吸了一口气,呼吸着这外头清冷的空气,她拍了拍胸口,这要是晚出来一步,还不知道会不会白日宣淫了?   里头一阵沉默。   娄锦僵着脸,心隐隐有些担心之时,屋内传来了一阵爆笑,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要传出天外去,听得人心神俱是一愣。   娄锦站在门口,见着他站在窗前,只那一瞬间,衣衫完好,全无半点不整的模样。   只见他一手撑着床柱,一手握拳放在唇前,笑得合不拢嘴。   娄锦怔住了。   她从没有见过顾义熙这样笑过,那样清冷的他笑起来几乎满室都犹如暖阳春照,惊艳非凡。   俨然是一朵怒放的雪山白莲,美得让人心惊动魄。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良久。   直到他平静了下来,娄锦才踱出了几步,缓缓朝他走去。   蓦地,她的脚步加快,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   入手是极为柔滑的发丝,顾义熙愣了下,他道:“阿锦?”   “顾义熙,我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你笑起来真好看,往后要是不笑了,我定不要你。”   她说着,拍了拍他的背。   生在皇宫,又遇上那样的母妃,这二十几年来,顾义熙鲜少真心笑过,可方才那一笑,说明有了开始,便会不断有以后。   顾义熙朝她的臀上拍了下,“没有你不要我的时候。”   “也没有你不要我的时候!”娄锦扑哧一笑。   这两人甜甜蜜蜜,可外头早已经闹得如火如荼了。   门外,阿狸扭着腰出现在墙头上,它朝东边的方向汪汪叫了几声。   别人听着,不过是以为这是一只狗闹着呢,却没听出它的叫声每一个停顿的地方都有些不同。   刷,就在朱家的人要把门撞开的那一刹那。   一行黑衣骑兵一瞬间将他们所有人包围。   而那刚刚从轿子里出来的人,道:“哟,真不知道爱护家具,这门可不便宜呢。”   第六章 娄锦上门找茬   众人朝后看去,眉头都是一皱。   这不是县太爷吗?   只见沙俊从轿子上下来,朝众位笑了笑,然后啧啧看着那门道:“怎么?朱家的人这么张扬跋扈,已经可以私闯民宅了吗?不知道丰县在本大人的管辖下不允许械斗吗?有什么事,到衙门去。”   夏邑看了眼沙俊,这沙俊要不是有城主撑腰,那县衙破落成那个样子,县衙里头的人就十个难道要以一当十吗?   只不过,他目光一转,看向了将他们包围的黑骑兵,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玄色的斗篷,俊美的黑马,凛凛的身姿,还有各个手上拿着的锋利宝刀。   什么时候桃花村有这样的一队人马了?   沙俊呵呵一笑,朝夏邑看了过去,道:“来人,把这带头的人给本大人押下去,我看看这私下械斗,更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了!”   沙俊看了眼那些黑骑兵,眼眸中闪烁着什么,很快就转开眼来。   “谁敢?我们家大老爷那是邺城的城主!”夏邑喝了声,便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十个黑骑兵,人不多,他上百人怎么在气势上也能压他们一把。   阿狸站在金碧辉煌的琉璃瓦片上,它嘿嘿笑着,那样子真真是成精了。   那些黑骑兵将刀一晃,夏邑胸口的一片薄衣直接打了个洞,露出了那白胖的一块肉来。   冷风嗖地钻了进去,夏邑愣了下,便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几乎被这冷风给刺地入骨一般疼痛。   跟着他的几人都诧异地瞪大了眼,愕然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一闪而过。   夏邑忙后退了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的黑骑兵,刚刚明明有着两米的距离,那刀的速度那样快。   他吞咽着口水,浑身上下都仿佛被雷电劈中了一样。   “走,快走!”夏邑抬头之时,那黑骑兵脸色极为冷酷,那低低看来的目光犹如在看死人一般,夏邑不过是个管家,人家少爷也不过是被弄瞎了眼,又不是没了命,他可没想过要搭上性命。   这些人怔了怔,夏邑却第一个逃窜了回来。   “总管,等等我。”   其他人纷纷追了上去,方才只与这些黑骑兵对视了一眼,便觉得周身发凉,寒地很。   见人都跑了,沙俊耸了耸肩,道:“我还要与锦儿姑娘一道去邺城去拜访那个城主呢,这朱家的人倒真是识相,也不用浪费牢饭的饭了。”   安左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点了下头,县太爷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门咿呀一声开了,门口那站着的女子依旧一身碧青的衣袍,她腰背挺直,如瀑的头发坠落,犹如黑色的绸缎一般。   戴着纱帽的她,他人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只看着她在薄纱的倒映中,那俏挺的鼻梁和微红的薄唇。   沙俊笑了笑,目光一转,看了眼娄锦身旁的顾义熙。   “锦儿姑娘和义熙大哥,我们的案子查了一半颇没有意思,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与我一道去邺城走走,邺城可比我们这热闹多了。”   娄锦明白他的意思,这朱家的人没有人指使又怎么会拿那具尸体于不顾呢?   这邺城城主朱瑞是死是活,她是要去查探一番。   顾义熙拉着娄锦上了马车,娄锦有些愕然,见闪电拉起了马车,她便问道:“怎么不是骑马?”   他摘下纱帽,清亮的眸子瞅着娄锦,殷红的薄唇微启。   “外面起风了,吹着会病的。”   这冬日真真是冷的,娄锦笑了笑,应着他这样疼自己,便依偎进了他的怀里,手也毫不客气地钻进了衣襟。   她咯咯笑着,顾义熙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那城主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得掉以轻心。”   乘着娄锦不在府衙的时候,放火烧了尸体,又挑唆着朱家上下与娄锦直接抗上。   怎么看,都是冲着阿锦来的。   顾义熙微微眯起了眼,难道这新上任的城主还认识阿锦不成?   娄锦点了点头,猫一样趴在他的身上。方才被折腾了下,眼下正是困的时候,虽说桃花村与邺城是比邻而居,可这过去,也要少不得两刻钟。   她趴在他身上睡了会儿,沙俊在外头却是笑骂着安左和安右,看过去似乎很是没心没肺。   终于到达邺城,也快是午膳时候了。   沙俊下了轿子,朝娄锦笑道:“锦儿姑娘,这初来乍到的,该是我请你吃个饭,走走,别客气。就在前头了。”   沙俊笑着,一副极为热忱的模样在前头带路。   顾义熙沉默着回头,看了眼刘韬,刘韬点了下头,便朝后走去。   只见刘韬的身影极快,到一个巷子口的时候,一道黑影猛地想逃,被刘韬一把按住,死死地贴着墙壁,一张嘴几乎抹破了。   “是什么人?”   刘韬压着他,可发现他的力气极大,若非用上自己的全力,怕是如何都压制不住他的。   这人,是个高手!   刘韬眯起了眼,一早就发现了有人跟踪,可这人竟只是远远看着,这让刘韬颇为不解。   那人闷哼了声,却没有回答刘韬的问题。   只是咬了咬牙,没吭声。   “不说是吗?那我便废了你的功夫。”说着,刘韬的大掌正要往下劈去,那人脸色当即一白,他咬了咬牙,道:“饶命,我只是看这少爷小姐不像平常人,生了追随的心罢了。”   刘韬狐疑地眯起了眼,追随?   这鬼鬼祟祟地跟踪,而且这样的身手,在江湖上应该很是吃香,用得着另外觅主吗?   “你想忽悠你爷爷,不说实话是吧,看爷们我废了你。”刘韬抬起手来,那人立刻掏出了一个玉佩。   这玉佩通体雪白,中间雕塑着一条小白龙。   刘韬看着,脸色大变,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小白龙玉佩乃是当年皇上大寿的时候三皇子送给皇上的。   是皇上派来的?   刘韬的呼吸陡然一窒,皇上的人已经查到这里来了?   这么说,皇上也知道京中的那个并不是娄锦?   天啊,刘韬深深地看了这小子一眼。   “小的奉皇上之命,召请三皇子回京。”   刘韬这下,脸色就更是难看了,皇上还要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不成?   主子找到小姐才一天的时间不到啊。   “回禀刘统领,边疆番禹叛乱,太子已经被半路拦了回去,眼下正等着三皇子过去镇压。大将军都已经去了。”三皇子与番禹有多年交战的经验,这次番禹手笔极大,朝堂之上都极为不安。   这消息刘韬昨天就知道了,可眼看着爷几乎把闪电给累个虚脱才到了这里见到了娄小姐,他原想着晚些说,没想到这才一天的时间,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事该说不说。   “刘统领,此事关乎百姓,还是请统领大人传达给三皇子。”   刘韬皱了下眉头,眼看着这人想要挣扎开来,便一掌将他击晕,这才朝三皇子走去。   娄锦几人被沙俊引道前方,见着这偌大的院落,再看着上面的城楼,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来。   原是来朱城主这来蹭饭的。   本就觉得沙俊这家伙一毛不拔,怎么会舍得银子请她吃饭?   门童见着这几人,脸上都有些诧异。   这几个人身着华服,看样子应该是非富即贵了。只不过,其中一个门童朝他们走了过来,道:“敢问各位大人过府有何事?”   “我们几人是来拜访朱城主的,请这位小哥代为通传。”沙俊笑着说了这句,却朝安左和安右捅了捅,安左一脸无奈地掏出了银子。   那小童收了银子,却歉疚道:“不好意思,大人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   在这个小城,还有谁比城主还要贵?   娄锦笑了笑,问道:“敢问小哥,城主请的是哪位贵客?”   那小童听着她问,这声音好听极了,靡软地几乎软到了心窝子,他便压低了声音,道:“是京中的丞相左大人。”   左大人?   是左御风的父亲?   娄锦皱了下眉,对这小城,这丞相大人,真真是来了个贵人。   顾义熙朝里头看了眼,只道:“那便不打扰了。”   娄锦愣了下,却见顾义熙的手挥了挥,一个烟花在空中一闪,爆发出了极为好看的颜色。   正在厅内与朱瑞聊着的左相被这声响一惊,眉头一皱,便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平静无波,只回头朝着朱瑞道:“我有些事,先出去一趟。”   朱瑞笑了笑,他抬头看看向空中,那烟花早已经消散殆尽,唇边勾出了一抹极为复杂的笑之后,他道:“大人远道是客,人生地不熟的,便让我来引大人出去吧。”   左相点了下头,二人早就在三年前认识,朱瑞为人老实却也是个有能力的。这些年来,他有空便来与朱瑞对弈聊天,而没想到今天刚好是朱瑞上任的日子。   他心中一喜,便与朱瑞饮了点酒。   “好,一道出去看看。”左相话一落,那朱瑞便跟着左相朝外走去。   那一张看过去极为老实的脸孔在他低头的那一瞬却看不清了。   左相大人一出来,目光便朝前面的几人看去,见着中间那一男一女,双眸便是一定。   男子月白长袍,高昂的身姿迎风而立,那纱帽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风华,而是令人心中更为疑惑,这脱去了纱帽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了娄锦。   他笑了笑,娄锦还是习惯这碧青色,真是扎眼啊。   “朱瑞,我的两个朋友到了,可方便让他们进去歇息?”左相大人开口之时,那两个门童愣了下,接着很是恭敬地朝娄锦他们行了礼。   自左相大人一出门,娄锦便细细地盯着跟在左相身后的朱瑞。   竟和那死者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比那死者瘦了些而已。   但也不是太过明显。   娄锦皱了下眉,她没忘那次亲眼见着相国寺后的宫女雪瑶可有着人皮面具。   她虽不敢百分之百笃定这人有问题,可心中对这朱瑞的身份更是好奇了起来。   没想到他缠上了左相,她本可以不管,可又想到了方瑶,对这事便上心了。   “既是左相大人的朋友,那也是我朱某的朋友,快,进来坐。”朱瑞站在门口,神情看过去毕恭毕敬。   沙俊看了眼娄锦和顾义熙,良久才转过头来,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顾义熙拉着娄锦的手,眼眸低低一垂,盯着朱瑞的下盘看了会儿。   朱瑞只笑着,行走之时步伐倒是不快,一张脸看着很是憨实。   娄锦捏了捏顾义熙的手心,顾义熙笑了,只见一颗小石子打在了前方的一只恶狗的铁链上,额头瞬间挣脱,立刻就朝离它最近的朱瑞咬了上去。   娄锦睁大双眼看着,生怕错过一丝半点。   那杀了朱瑞之人是会武功的,若是这人是那杀了朱瑞之人,此刻定能躲开这条恶狗。   朱瑞走在娄锦前头,他的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没人看到他如此阴沉的脸色。   这疯狗咬上了,可是麻烦不小。   便是在娄锦身旁的沙俊也停下了嬉皮笑脸,凝起眉来看朱瑞。   “哎哟!”只见着朱瑞吓了一跳,犹如被电着了一般,傻傻地站在那,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三皇子立即拉了他一把,小石子一弹开,那恶狗便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朱瑞惊得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看向三皇子,忙低头道谢。   娄锦看着,眉头微微一挑。   心中的疑惑却如何都没有退下去。   她的眼一低,双眸有些锐利地看了眼朱瑞的手掌心。   根据沙俊的消息,朱瑞没有学过武,手心应该是她看过地那样光滑而且只有执笔的地方才有剥茧。   她寻思着看去,却被眼前那包裹着纱布的手给闪了眼。   “不知道城主大人这手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伤了?”右手乃是文人武士最为重视的。   文人靠笔为生,武士靠剑为生。都与右手有关,听闻前朝的时候,有一丞相的手被儿子给弄伤,虽三个月后就好了,可他当时盛怒之下,驱逐了儿子。   这事在前朝还拿闹得沸沸扬扬。   娄锦心中隐隐有着什么不好的预感,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却没看到朱夫人的身影。   朱瑞皱眉哼了声,“贱内不知道分寸,送汤碗的时候伤了我的手,今早我命她面壁思过,我的手没什么大碍,只是手被狠狠脱了一层皮。”   这话一出,屋内几人都沉默了。   娄锦唇角挂着一抹笑来,太巧合了,就在娄锦他们来之前,这朱夫人被关起来面壁思过?   朱夫人和朱瑞夫妻多年,若是夫君有什么问题,她一定是最先察觉的。   左相见众人都没怎么说话,他便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他见三皇子这身打扮,定是不想要别人认出来。   眼下,正想着要如何介绍的时候,顾义熙道:“方义熙。”   娄锦道:“萧锦。”   朱瑞朝娄锦看了过来,他颧骨上的那块肌肉狠狠地颤了下,便对娄锦憨憨一笑。   “来者是客,快,准备好茶好酒伺候着。”朱瑞笑着,朝内走去。   娄锦几人落座了下来,那朱瑞才转向左相大人,“不知道左相大人以为我方才的提议如何?”   左相点了点头,“既是她要提出的和离,又如此不侍奉婆母,你便同意了吧。”   左相与他乃是三年好友,知道朱瑞这人一贯什么都好,就是怕老婆怕出名了,朱夫人在闺阁里头便有些泼辣名声,嫁过来这么久,都没有真正侍奉婆母,昨天,二人还因为这一事吵开了,这就要和离了呢。   和离?   浓密的睫毛一垂,遮住了娄锦眼底的思量。   早上才把人送去面壁,这就要讨论起和离来了?   朱瑞若真是烦了自己的娘子,又怎么会忍耐这么多年才要和离?   娄锦心中的疑惑更甚了。她眉眼一抬细细地看着朱瑞,见他端着茶杯的时候小拇指微微翘了起来。   这个动作令娄锦的心微微震动了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垂着头,道:“没想到来到这倒是用不上朱夫人做的好菜,可惜了。但是,之前朱夫人答应了送我一个桃木梳子,说是庙里开过光的。”   左相大人愣了下,问道:“你也认识朱夫人?”   娄锦杏眼中闪过一抹幽暗的光芒,她如何能认识朱夫人,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   若这个朱瑞有问题,左右不会让自己见到朱夫人。   娄锦却信誓旦旦道:“是的,原先我就与朱夫人有一面之缘,后朱夫人说要送我一个桃木梳子,我这几日总睡不好,所以今日特地来看看。”   她说话之时盯着朱瑞,朱瑞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他呵呵一笑,道:“我是听她说过遇到一个女子很是投缘,我进去找找,看看她可真有买下桃木梳。”   朱瑞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他倒是见到了梳妆台前有几个桃木梳子,可以用来应付一二。   见朱瑞的背影越来越远,娄锦的眼紧紧眯了起来。   她转过头来,看着顾义熙,那一瞬,她全然可以肯定,眼前这人乃是假的朱瑞,真正的朱瑞死在了道路中间!   却不想,那朱瑞入了屋,却不是朝那梳妆台而去,而是朝耳房走去,里头的妇人长发披散,躺在那双目已经迷离,她说不出半个字,呼吸却越来越弱。   心底疯狂地叫着救命,可浑身无力的她只能流着泪,她明白,她离死已经不远了。   见着朱瑞进来,她瞪着眼,心中怒恨难当。   她的丈夫,死在了这个恶贼手上,她的儿子被这人当枪使,眼下已经瞎了双眼。   她若还有半点力气,一定要咬下这恶贼的一块肉来!   “你可许了一个女子一个桃木梳子?”他蹲了下来,一双极为仁厚的眼登时迸发出极为阴狠凌厉的眸光来。   那妇人愣了下,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却是吐了他一口口水,眼却哭地红肿。   她与相公拌嘴吵闹这么多年,可相公却从没有纳妾,待夜深人静会陪在她的床头,陪她说着极为温馨的话。   可相公,竟就这样死在了她前面。   她曾经与相公约好,共赴黄泉。   可她的孩子,要认贼为父。她想到此,便睁着大大的双眼盯着瓦顶,心悲痛不已。   她做错了什么?   上天要如此惩罚她?   下巴被有力地抓牢,她被迫转过头来对着他。   “给我说实话,到底有没有许诺过给一个女子一个桃木梳?”   这妇人冷静下来,想着他怎么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   难道是有女子看穿了他?她眉头一皱,点了点头,却如何说不出话来了。   朱瑞站了起来,眯起眼看着外头,这才走向那卧室去。   妇人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中隐隐又泪涌了出来,她夫君暴尸荒野,谁为她来主持公道。   这个人眼下夺走了夫君的一切,更容不下一早便识破了他的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犹如汪洋之中的一个小小尘埃,即将溺毙!   朱瑞走出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桃木梳子给了娄锦。   娄锦接了过去,笑着谢了。   用膳到一半之时,娄锦借着腹痛难忍偷偷溜了出去。   胸口处,一只巴掌大的狗钻了出来,娄锦道:“阿狸,快,找找看这屋子的女主人在哪儿。”   阿狸在娄锦手上的桃木梳子闻了闻,就朝前方跑去。   娄锦小心跟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朱瑞,很是熟悉。   席上,朱瑞朝娄锦消失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微有两分变了,他朝身后的管家道:“去看看锦儿姑娘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   那管家正要走,却被沙俊留了下来,“丫,城主家里可真有钱,看看,这管家脖子上佩的观音,啧啧,玉质柔和,看着,该是不少银子吧?”   沙俊一脸肉痛道:“同样是城主,为什么我爹爹就没有银子呢。”   他对着那管家一阵哀嚎,管家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知道沙俊的身份,他不敢动手。   朱瑞笑了笑,道:“看我,我忘了告诉萧锦姑娘在哪里出恭了。”他说着就要起来,可顾义熙却道:“无妨,我方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她知道的。城主大人可要好好陪我痛饮一杯。”   只见顾义熙伸出手来,高高地举起,一口便将那美酒饮了下去。   左相见了,笑了起来,“来,既然方公子都这么说了,朱瑞,我也恭喜你荣升为邺城城主。”   朱瑞的眼闪过一丝戾气,可下一瞬,便没了踪影。   便是她找到了那妇人又如何,眼下那妇人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再过个半个时辰便是殒命。   娄锦的脚步飞快,她紧随着阿狸,一路躲过下人,只寻着理由说是去找茅房。   终于,入了一个屋子,屋子里头传来了极为虚弱的呼吸声,妇人的双眼几乎已经睁不开了。   混沌之中,她似乎见到了一个碧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她整个人仿佛刚跑过了三五千米一样,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却浑身渗水。   娄锦看着,心咚咚一跳。   这是?   妇人见着娄锦,已经成了死灰的心颤了下,她动弹不得的身子已经已经油尽灯枯。   娄锦忙搭脉,这脉相……   她用了药,用了让她急速虚脱的药。   这药一用,别人只会以为得了怪病而死,娄锦的手握成了拳,心中隐隐生出了愤怒来。   她忙朝她扎了针,几个穴道控制下来,娄锦额角也渗出了汗来。   妇人很是疲累。   可娄锦施针过后,她却觉得神情有些清明了起来。   “恩,姑娘……”话一出口,她当即一愣,随即眼中通红,一时间泪如雨下。   娄锦的心都提了起来,因着她明白这妇人已经中毒诸多个时辰了,她保不住眼前这可怜妇人的性命。   “姑娘,多谢你救我。这里危险,你快走。”妇人心中一痛,想起了过去与夫君的种种,一时间心如刀绞。   可恨那恶贼现在却冒充夫君,害了她的孩子啊。   “你别激动,快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你相公是不是……”   妇人狠狠地点了下头,声音疲软无力。   “他不是我夫君,他杀了我夫君,顶替了他。如今他嫌弃我碍眼,我看他会在我死后,不多久就会取一房娇妻来。可怜我的一对儿女,没了嫡母,往后不知道会吃什么苦头。”   妇人想到这,心中又是苦又是恨。   却感觉方才清明的身子,这下又再度无力了起来。她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了。   她忙一手拉住娄锦,声音越发弱了。   “姑娘,你能进来,便是有能耐的。望您是个菩萨心肠,帮帮我,我死不足惜,我去见我相公,可我两个孩子啊。我不放心,我真的不放心。”   天下,最伟大的莫不是父母。   妇人临死苦苦交代,涕泪俱流,哀痛地求着娄锦。   她不知道娄锦究竟有没有这个能耐,可濒临死亡,即便是揪着一棵稻草,也想要抓得牢牢的。   娄锦不禁想起了娘。前世娘临死前也是这样的神情,哀痛,绝望。   最最放心不下的不就是她吗?   妇人最后睁大双眼,死不瞑目的模样与娘如出一辙,娄锦只看着,便觉得那恶人真真该死,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她虽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之人,可有些事,触动了她,便没有她不管的时候!   盖住妇人的眼,娄锦才缓缓站了起来,那个恶贼究竟是谁?他想要做什么?   第七章 叨叨念的三皇子   盖住妇人的眼,娄锦才缓缓站了起来,那个恶贼究竟是谁?他想要做什么?   她走了出去,神情很是沉重。   却在看到迎面走过来两个丫鬟的时候,紧抿的双唇才微微有了点弧度。   阿狸窜上娄锦的手臂,站在娄锦的肩膀上,眨巴着一双大黑眸子,朝娄锦舔了舔。   娄锦拍了下阿狸的头,这才朝厅内走去。   朱瑞抬了下头,见娄锦走来,眉微微一凝,笑道:“来,过来坐。”   娄锦动作很平常,声音也没什么不妥,还与左相大人问及了方瑶和左御风的事。   一顿饭吃完,顾义熙和娄锦便离开了城主府。   路上,娄锦一路沉默着,她低垂着头,一路上思考着朱瑞的背影。   很熟悉。   那种熟悉几乎萦绕在唇边,却如何都叫不出口。   那种感觉,让娄锦有一瞬间地急躁。她咬了咬牙,冰冷的手被包裹在一双极为温暖的大手里。   她愣了下,抬眸对上那白色的薄纱,顾义熙的神情她看不清楚,可那手指尖的温暖却是通过指腹一丝丝传递了过来。   “阿锦,不着急。我听闻朱家的人因与沙城主不和,便要举家迁徙而来,人一多了,马脚便也落下了。”   娄锦点了下头,眉眼微微一眨,这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沙俊笑道:“萧仵作,这事就交给我去做吧,朱家里头的曲曲折折我比你清楚,今天你也摸出了个大概,可人已死,只凭着你一句话是不能搬到朱城主的,况且,左相大人视他若知己,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打草惊蛇怕是不好。”   这是娄锦认识沙俊以来他说过的最有逻辑的话了。   她沉吟了声,确实如此,眼下是不能打草惊蛇。   再往前面走,听得前方的动静很大,再看过去,前面一个酒楼外排起了长队,似乎有不少人正等着什么。   沙俊眯起了笑,眼角闪过一丝精芒,对娄锦道:“不知道是不是哪个酒楼新开张,走,我们一道去看看。”   顾义熙朝前抽了一眼,清冷的双眸微微一眯。   跟在顾义熙身边的刘韬那是百爪挠心,方才从皇上那得来的消息是说还是不说?   依着主子的性子,有话不说,那是找死。   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土黄着脸凑到落下了一步的顾义熙身旁说道:“主子,皇上传来急诏,说是番禹动乱了,您得即刻启程。”   番禹现在是越发地嚣张了,听着北境那传来消息,百姓们流离失所,这已经纷纷往南方逃离了。   顾义熙顿了下,白纱之中长睫微微一闪,他低下头来扫了眼硬着头皮说出了事实的刘韬,殷红的薄唇动了动。   目光一转,他望着前方那缓缓走向人群的碧青人影,心有一瞬间地沉寂。   那一刻,他只觉得大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眼前的这抹碧青那样地惹眼。   好一会儿,娄锦察觉到顾义熙不在身边,她一个回头,见着他站在了自己五米之后。   她愣了下,笑道:“饿了走不动吗?”   顾义熙点了下头,对着刘韬道:“知道了。”   话一落,他便朝娄锦走了过去,拉着娄锦的手,朝前方走去。   沙俊在前面走着,刚要入酒楼的门,就被几个排队等候的百姓骂了。   “哎,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要找相士算运程那是要排队的吗?”   “就是,看着穿人摸狗样的,怎么还要插队?”   沙俊愣了下,一双眼瞪圆了,“本少爷来这看看热闹,怎么?看热闹要收钱?”   “你要看相士算命?得了吧,每个人的命数都是保密的,相士怎么算那是他的事,你不能听。”   不少人朝沙俊怒骂了起来,沙俊这翩翩公子几乎被骂地双眼冒火,若不是安左和安右劝着,还不知道要不要闹到不可开交呢。   娄锦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百姓们的长龙,再看他们的神色,各个都极为崇拜相士。   娄锦本以为在桃花村百姓们淳朴才会如此容易相信刘相士,相信相士之言,可没想到邺城算不是个太大的城,可是西南这一带最有名的城了,这里的百姓却也是如此。   看着看着,娄锦生出了一个疑惑。   她乃第一次到这偏远民间来才知道相门已经发展如此壮大,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   大齐百姓有三信,一是信父母,而是信佛,三才是信相。   大齐以孝治天下,孝之必然。人们自然是信父母。   寺庙发展庞大,便是寻常百姓定亲都要去观音庙去求拜一番,得观音大士的见证方能成效。   而相门,娄锦知道天下相士并不多,可没想到一个相士便能让一个城疯狂。   要说真正倾城的怕不是哪个女子,而是这相士了。   见百姓们都骂骂咧咧,娄锦立刻让安左和安右带走沙俊。   走在娄锦身后的顾义熙皱了下眉头,冷眼看了眼那酒楼里头紧闭的一间门,眼底闪过一丝什么。   回到马车上,娄锦朝刘韬道:“派人监视着朱瑞,我要求直到他的起居饮食,什么细微的都不要错过。”   刘韬点了下头,便下去吩咐了。   顾义熙将娄锦抱在怀中,闷闷地并不说话。   冬日的暖阳照在了马车前面数千里的高山上,那高山上已经被冰雪覆盖,碧色之上戴着一顶白帽子。   顾义熙的胸贴着她的背,这一贴,她周身的寒凉都消失不见,一股热流从她的背部一下子蹿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笑着往后靠去,道:“怎么了?”   “阿锦,看着那雪山了吗?”他指着那高山道。   娄锦点了点头,不明白顾义熙所言。   “阿锦,桃花村的风景最美,便是冬日村里还开着许多桃花,山壁朝上看,层林尽变,到了高处便是冰蓝的雪花。你看那雪花每每到了春天便会融化,这才造就了桃花村这样富丽的美貌。”   娄锦顺着顾义熙所指看去,点了下头。冬雪乃是春日的棉被,厚厚地盖上一层,等着来年春日便化成了一池春水。   顾义熙见她憨憨地点了下头,模样可爱地紧,低头啄了啄她,继续道:“我们目前这种不尴不尬的现状便是处在这样的冬日,阿锦,我看你很喜欢桃花村,待我将一些事处理完毕,便陪你在这带着,一直。”   是的,一直在这里呆着。   娄锦愣住了,在这里一直呆着?   在窗外的刘韬听着,浑身打了个激灵。   三皇子?莫不是傻了,竟说出这话来?   三皇子乃是大齐百年以来难得的人才,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是一等一的,便是三皇子愿意,皇上肯吗?这事闹大了,贤妃娘娘不心痛死?   刘韬叹了一口气,他认识了三皇子近二十年,却没看出来三皇子痴情起来,那劲头嘿就和隔壁村的黑小子一样。   “阿锦,父皇召我回去,番禹动乱。番禹原也一直由我守着,便是你外公他一直负责南疆,北疆的事他并不是很明白,如今,便得由我去平了。”他长叹了一口气,拥着娄锦便觉得千般舍不得,万般不愿离开。   可眼下,这种情景,没有他犹疑的时候。   他是三皇子,大齐需要他的时候,他势必得站起来,懦弱从没有在三皇子的字典里出现过。在战场上的强势战神除了他也只有他。   沉默,良久的沉默。   顾义熙见娄锦不说话,一颗心提着,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隔着那薄纱,他还是印下了一个吻。   娄锦嘤咛了声,将纱帽解开,这才拉开他俩的距离。   她深深地仰视着他,这是她娄锦认定了一生的人,他本就是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也能屈能伸,心胸开阔,无人能及。   娄锦点了下头,道:“那你答应我,要早点回来看我。”   “恩。”   “在战场上,不能对对方太过宽容,就算那是个美艳的妇孺。”   “好。”   “要是有军妓给你洗衣服,你宁可把她丢出去,也不要让她碰。”   顾义熙憋着笑,道了声,“恩。”   “你不准再把我忘了,否则,我杀了阿狸配酒。”   这话一出,阿狸极为不满地汪汪叫了起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娄锦拍了拍阿狸的脑袋,含笑着看着顾义熙,顾义熙笑了笑,道:“轮到我了吗?”   娄锦愣了下,难道顾义熙也有什么要求?   “无论什么事,你得保住你自己。我回来的时候,要第一个见到你。”   “好。”她笑了。   “不准偷偷跑去找我,要是被我发现了,你得主动伺候我。”   娄锦怔住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本不知道平叛要多长时间,她若是呆不住就想去北疆看看。可这想法子在脑海中一过,便被他察觉到了。   又听得他那句主动伺候,娄锦忍不住脸一红,撇开头道:“知道了。”   “恩,照顾好自己,你最近瘦了。”他说着,一手探入娄锦的衣襟,温热的手掌将那小包子捧了捧,又摩挲了起来。   娄锦本听着这句话,心一暖,可后面他这动作一来,登时将她逼得冒热气。   顾义熙笑了笑,他拥着她,道:“想来战事已经有些急了,我得马上走。我留下十个黑骑兵给你,这些都是精良之士,你要有什么事告知他们,我很快便能知道。”   娄锦鼻头微微一酸,却笑着点了下头,顾义熙一贯如此,如此骄纵她,往后她脾气被宠坏了,看是没人敢要了吧。   他轻轻地吻着她那光洁的额头,道:“我走了?”   “恩。”   顾义熙从马上上跳了下来,车帘子没有动,他怔怔地看着马车,神情淡漠,可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一片幽深。   刘韬沉默地低下头来,那帘子动了下,顾义熙便朝前走了一步。   如此反复。   在车内的娄锦,见马车缓缓离去,心一时间焦灼疼痛了起来。   天空飘起了雪,鹅绒一样将她的视线模糊,她猛地拉开帘子,见着碧空下的顾义熙月白的长袍随风而动,他朝她看来,静静地几乎站成了雕塑,娄锦便觉得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   顾义熙还会回来,娄锦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她一定要让腹中的孩子在桃花村这样的环境中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第八章 朱瑞的身份?   进入了隆冬时节,便是在这个小城,倒也没有下多大的雪。   娄锦随着杨婶子在温泉湖边洗漱,这里的民风也较为开放。   阳光照耀在木桶上,一双玉白的足陷入水中。   娄锦泡着便与杨婶子聊着天。   “你丈夫去北疆打战了?那这一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怕,有我杨婶子照顾你呢。”杨婶子拍了拍娄锦的肩膀,眼睛盯着娄锦那雪白的足,她叹了口气,也难怪人家相公在床榻上那样尽力了。   娄锦此刻是不知道杨婶子的想法,要是知道了,怕真是无地自容了。   在这这段时间,娄锦愈发觉得这温泉湖的水有奇效,她日夜用这水,便是吃菜做饭也用上,蓝妈妈都说自己这皮肤都好了,便是乔喜也给养地雪白雪白的。   蓝妈妈还时常打趣乔喜,大男人怎得和小姑娘一样,往后可没哪个姑娘敢上门。   娄锦笑了笑,这才看着前方那冒着烟气的湖水。   不少人围在一起,有几个人通过杨婶子知道娄锦不仅医术好,更是很好相处。   都过来和娄锦说笑,“那日,你走后,那刘相士找不到你们,又发现老陈宅子这有人守着,便也没计较了。”   张家大娘说着,把自己的木桶移近一点,连带着她身旁的邱大娘。   “可不是,锦儿姑娘,那相士可不能得罪。他们可神了,能掐会算。刘相士虽不是最厉害的,可是他师傅乃是相士之首藏空的徒弟呢。”   娄锦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是藏空的徒孙了?   她问道:“那刘相士为什么来汪府?是为了给汪家测吉凶?”   张大娘点了点头,“要说这汪家的福气可不小,刘相士从来都是别人来请,可刘相士素来都是自己上门为汪家祈福。一年少不得两次呢。”   “可不是,而且,每一次刘相士最少要待三天。说是斋戒沐浴。好为汪家祈福。”邱大娘说着,一脸艳羡。   娄锦却觉得古怪了,这相士每日那是日进斗金,根本无需去给汪家祈福。   更何况,这祈福真有效的话,那汪家新出生的孩子怎么就差点夭折了?   “刘相士现在还在汪家,汪老爷子的孙子眼下虽还算好,可还是时不时地不舒服。这两天他迎着刘相士的面没敢说,可现在孩子哭地厉害,我眼看是瞒不下了,特地说给你听。”   娄锦闻言,踩水的脚一顿,这便立刻起身,道:“管他是相士是佛,人是要救的。”   蓝妈妈帮她把桶收了,便让乔喜随娄锦去汪家。   汪老爷子一颗心都操碎了,瞥见那一抹碧青远远而来,抽着水烟的手一顿。   “锦儿姑娘,快来给我家孩子看看。才好了几天,又怎么不舒服了起来。”汪老爷子这么多年才出了一个孙子,别家的女儿总不愿意嫁到他们家来。   好不容易三儿子终于有了孩子,可就怕出点事来。一家人提醒吊胆的。   娄锦走入院子里,朝里头看了眼。   院子四周都挂着红布,并未见到刘相士的影子。   “先看看孩子吧。”娄锦朝屋内走去,孩子的娘坐在床头,刚喝下酒酿的她脸色微微有些酡红,可紧蹙的眉头,却将她的担忧一展无遗。   “锦儿姑娘,你来了,快看看我的儿子。”汪老三说着将孩子抱了过来。   汪老大和汪老二两人都去了后院,说是为刘相士护法。   娄锦撇了撇嘴,心中却认为这刘相士每年都撇开斗金来汪家,必定是有什么秘密。   她给孩子施了一番针灸,却不建议开什么药来。   见孩子一直哭闹的红肿的脸终于恢复正常,汪三媳妇一脸感激。   娄锦并未急着走,而是说去这后院看看。   汪老爷子原还有些踌躇,因着刘相士正在下咒为汪家祛除病魔,可娄锦毕竟救了孙子一命,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依着娄锦的要求,汪老爷子带了娄锦朝后走去。   这一走便到了汪家后面大片麦地。   眼见着那刘相士撩开灰色的道袍,手上拿着一个小竹筒抓了一把麦地的土便放入竹筒中。   “他为何要这里的土?”娄锦问道。   “我原先也问过,刘相士说,抓一把土来测试无形,看看家里到底哪里招了恶灵。”汪老爷子叹了一口气。   娄锦虽是重生,可对这相士的五行之说,早就嗤之以鼻。   她根本不信这一套说辞。   “好了,今天的就先到这。都回去休息吧。”刘相士将竹筒盖上,这便对汪老大和汪老二说道。   这二人离开后,汪老爷子劝着娄锦离开,可娄锦却拉着汪老爷子站在墙后观察了起来。   只见刘相士将那竹筒放在身后的一个袋子里,这便立刻朝一边的江水走去。   他打了一桶井水,极为迅速地将遗留在手中的泥土洗了个干净。   末了,他仿佛还是不太放心,便拿出了草药在手指上擦了擦,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土真真是害人,不知道师尊要这东西做什么。”   说着,他便朝外走去。   靠在墙边的娄锦听着他这句话,心中隐隐生出了什么不好的感觉。   师尊,那便是藏空了吧。   见刘相士走远,娄锦也走了过去,用布将刘相士刚刚所占的地方那附近的土包住,也收在了锦囊里。   她倒是要看看,这土里头有什么蹊跷的。   汪老爷子见着娄锦这动作,虽是不解,却见娄锦朝一旁的乔喜使了个眼色,乔喜便朝外走去了。   “老爷子,您不要担心,我也是对这土生出了几分好奇,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效这便拿了些回去。”   汪老爷子这才释怀,这也不拦着娄锦离去。   出了汪府,娄锦朝站在门边的乔喜道:“派人跟着刘相士,看看他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是。”   娄锦将怀中的锦囊带了回去,回了老陈宅子,让乌嬷嬷炖好了药,自己便在屋内,拿着这些泥土研究了起来。   过了一个下午,便是蓝妈妈也没敢这个时候进去打扰娄锦。   入了冬,这才申时就应经暗了天色,蓝妈妈点着灯笼,敲了敲娄锦的门。   一个玄衣男子站在蓝妈妈的身后,他手上拽着一个小本子,低着头站着。   门开了,昏黄的烛光打在了那门口的一缕碧青上,她长发半绾,俏丽的脸上却显得很是严肃。   只见她秀美微蹙,菱唇抿成一条直线,屋内已然点了蜡烛。   娄锦将一只白鸽撒开,这白鸽瞬间就朝天空飞去。   蓝妈妈看了去,道:“看我这段时间给忙忘了,夫人老爷一定担心死了。”   蓝妈妈将饭菜送了进来,这才看着桌子上的一团泥土,而那玄衣男子将册子给了娄锦便消失了。   “小姐,朱瑞可有什么问题?”蓝妈妈看了眼那玄衣男子离开的方向,眼看着小姐这足足有二十人保护,倒是也不怎么担心。   娄锦打开册子,越往下看越是觉得不对。   纤长的睫毛下,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眯起,这册子里头记录的吃穿住行,和沙俊给她的资料没什么大的区别。   这个朱瑞滴水不漏,这样下去,真真是没办法从这里查到什么。   娄锦眨了眨眼,问道:“那朱家的人可都已经要迁去邺城?”   蓝妈妈点了下头,便催着娄锦来用膳。   饭菜升起的浓浓香味袭来,娄锦抿了下唇,来到桌子前坐下来用膳的时候,她的目光却一步也没有错过那泥土。   古怪的泥土,能察觉到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让人吸收不了。   她皱了下眉,打算第二天便去汪家的后院子看看。   她研究了一个下午,发现这泥土里头含有一种特质,平常看过去倒是没什么,她左右研究了下,便将这泥土放到一碗水中,看看这水上竟飘着一种粘腻的物质。   娄锦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朝蓝妈妈道:“蓝妈妈,你去寻一只猫来。”   蓝妈妈点了下头,这便寻了出去。   彼时邺城城主府迎来了朱家上下。   朱家的一对儿女见着母亲的遗体的时候泪如雨下,朱瑞因妻子的去世而对一对儿女很是在意。   请了左相大人将儿子带去京中查看双眼,再为女儿求得京中的紫云姑娘为女儿教习书法和刺绣。   如此,一双儿女对父亲极为感激,却也不得不离开朱府了。   朱瑞如此的做法,引得家中上下都十分感动。   朱夫人的灵位被朱瑞抱在手心,迎着邺城环绕一整圈,全城的百姓都看得城主大人如此重情重义,都纷纷看着城主披麻的样子劝说了几句。   朱瑞没有注意到人群之中站着一个莲花一般的身影。   女子披着月白色的斗篷,白色的纱帽将她的五官都遮掩殆尽。她身边站着十数个男子。   这些个男子衣服很是一般,可看他们的虎口都有着厚厚的老茧。   天空下起了绒绒白雪,虽不算大,可这冷风刮来,便是被人群挤着,娄锦也觉得浑身通凉地很。   而走在大街上的朱瑞却抿着唇,神情悲痛地抱着朱夫人的灵位,单薄的麻衣根本无法驱寒,人们可以看见城主大人的双手青紫了。   娄锦眯起了眼,演,继续演!   娄锦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某个人的影子,因着越发痛恨如此虚伪之人。   第九章 紫晓来了(他是娄阳!!)   娄锦朝外跨出了一步,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她看了眼跟在朱瑞身后的朱家之人,他们的神情个个都有些古怪,有些低垂着头,双眼却是暗暗窥视着什么。   这种感觉……   娄锦收回了腿,不再朝前走去。   抱着灵位的朱瑞双眼微微一眯,这都走了大半个街道了,却依旧不见娄锦的身影。   此时,朱瑞身后的朱家姨娘等都哀哭了起来。   “老爷,您一定要为夫人报仇,那女子如此恶毒,第二次见面就要了夫人的命啊。”   “老爷,她虽不是我们邺城的人,当初也是因着她,大公子才瞎了眼,您一定不能姑息她。”   几个百姓们听着,都纷纷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难道朱夫人不是病死的吗?   娄锦的手缓缓拽紧,阴冷的寒风仿佛从鞋底一路窜了上来,让她的后背一阵发凉。   这朱瑞是要把这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了吗?   她冷笑了声,对乔喜道:“今夜,就等着你们唱一出好戏。”   “是,小姐。”乔喜听完朱家人上下说的话,又是怒又是觉得恶心。   朱瑞自己戕害了朱夫人,却让小姐背这个黑锅。   本这事,他可以说朱夫人病重,这也说得过去,可却实打实地烙印在小姐的身上。   这假朱瑞若是与小姐没有半分仇怨,鬼都不信了。   娄锦已经十分笃定,此人与自己认识,而且还是仇敌。   届时,百姓们都纷纷猜测朱家姨娘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娄锦静静地看着朱瑞朝前走去,视线却被前面的一道疯狂的马车所吸引。   只见前方的一匹马车几乎癫狂,那马儿直直朝朱瑞撞来,车内传来女子的惊叫声,眼看着车就要撞到朱瑞,朱瑞闪身一躲,护住灵位的时候双手被那马车轧过去,他疼地在地上,竟是无力起来。   癫马被那追上来的车夫给拉住,车上下来的女子一脸苍白,看过去吓地不清。   娄锦眉眼一挑,她也来了?   只见那女子坐在长椅上,两手紧紧扣住车壁,掀开车帘的时候,她额头的汗渗落了下来。   朱瑞站了起来,当他看到眼前这一身紫衣的女子的时候,双眼闪过一丝晦暗,便走了过去。   “姑娘可安好?”他过去问了声。   紫晓惊魂未定,见着眼前的男子眉头紧蹙,粗布麻衣已经满是灰层,还沾了一些雪花。   她心中很是愧疚,这才道:“方才我的马受惊了,伤了这位相公,我心中有愧。”   “无碍。姑娘没事就好。”他说着倒抽了一口气,因着怀中的灵位险些不稳,他那双手已经无力提起。却还是咬着牙将灵位放在怀中。   紫晓这才看向他的身后,白幡飞扬,纸钱随风而飘,跟着雪花一路而去,看着极为苍凉。   她愣了下,随即再看朱瑞的五官。   看过去年纪不太小,却双眼有神,笔挺的鼻梁下的唇有些发紫。   紫晓道:“真真是对不住了,此乃夫人的送灵之路,我……”   “姑娘莫要怪罪,这是无心罢了。姑娘若还有事便去忙吧,这还有些路就走完了。”朱瑞将怀中的灵位抱得更紧了,可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手受了重伤,这连抱着灵位都有些难了。   人群中,有人嘤嘤哭泣了起来。   也不知道谁起的头,一个个都含泪看着。   紫晓初来乍到,见着如此痴情的男子,一时间又是惊叹,又是愧疚。   突然,朱瑞身子往前一倒,整个人昏了过去。   紫晓坐在马车上,朱瑞就此扑在了她的身上,她一惊,却发现这人浑身僵冷,便更觉得愧疚难当了。   她眼看着身后这么多人,道:“你们老爷住在哪里?我用马车送他回去。”   想来,这送灵是送不到头了,好在这位小姐有这马车,要不然这人晕了难道还要在这雪地上躺着不成?   百姓们看着城主晕倒的时候手上还抱着灵位,一时间都处在了极为悲痛的情绪下。   娄锦盯着朱瑞,再看紫晓是坐着被身后的丫鬟抱了进去。她唇角微微勾起。   便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也要来看看她吗?   娄锦顿时觉得自己真真是受宠若惊呢!   娄锦朝身后一个男子使了个眼色,这男子混在了护送朱瑞的人群里。   朱家的人以为他是紫晓的下人,而紫晓则认为他是朱家的人,便都热情地让他去帮忙了。   紫晓一路都追到邺城来了,这一路她怕是不知道三皇子已经离开这里,却了北疆。   天色微微有些暗了,娄锦朝后走去,踏上了马车,也没有回桃花村,而是来到了邺城这里的一个酒楼呆着。   天字一号房里,女子墨发披肩,月光跃入窗台,洒在了她姣好的背上。   她端起热炕上热过的茶壶,抬起,倾倒。   茶水曼出了缕缕烟气,她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窗台那多了一只鸽子。   她笑了笑,将那鸽子抱了过来,抽出它腿上的一个纸筒。   映入眼帘的是他刚劲有力的字。   而那字眼之间却极为温柔。   “阿锦,我日夜赶路,总是在想你。”   他的话素来不多,娄锦看着,便觉得心头一暖,她笑着回了一封信,却也是一句话简单带过。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顾义熙见着这一句话,必定眉头一皱,神情清冷。许着下一封信便会唠叨一些。   将鸽子放飞,她便靠在窗台上,沿着不远处的那一个城楼。   城楼上六面都挂满了灯笼,这样看去,当真有一种玲珑宝塔的感觉。   她低下头来,想起了朱夫人临死前的话语,心中一堵。   朱夫人的一儿一女都已经出外了,朱瑞怕也没想着杀了这对儿女,只是让儿女们远行,缓过这段时间的措手不及。   “看,那都怎么了?”只听着隔壁屋子的窗台上传来了一声惊呼。   人们看去,高楼下一片火光。   娄锦眯起了眼,城主府走水了。   静谧的夜空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她倾出十五个高手来捉拿朱瑞,就算朱瑞武艺再高强,如何能逃得过?   门口哐当一声,娄锦愣了下,随即怀中的金针抽出,动作行云流水,快若闪电朝身后扎去。   却不想,那人速度极快,身子被人一点,娄锦动弹不得。   月光将眼前这人的脸照耀地很是分明。   他朝娄锦一笑,那目光很是灰暗,娄锦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狠戾。   该死,她深吸了一口气。   因着要把朱瑞抓来,她这里便守备空空,没想到这朱瑞早有一手,想来方才在街道上朱瑞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调虎离山之计!   朱瑞道:“锦儿姑娘,许久不见了。”   娄锦平静地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眸子看到一丝丝熟悉的影子。   许久,她的唇微微一动,道:“爹爹,很久不见了。”   朱瑞的眼陡然眯起,唇角的笑一僵,他深深地盯着娄锦,良久,他才呵呵一笑。   “果然是我的孩子,聪明睿智。可惜,可惜啊!”他的眼闪过了浓烈的暴戾,犹如暴风雨的一阵雷电,噼噼啪啪地交响着。   果然是他。   娄锦原便想着此人的行为和手段,像极了娄阳。   她不过是试探,却没想到他竟没有反驳。   “不孝逆女,你害了娄府上下!你奶奶被斩杀在午门前,你竟还在宫中与三皇子一路恩爱追随。你用计毒害于我,更是如此丧心病狂见死不救!”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那一瞬间,月光下的脸狰狞而恐怖。   娄锦嗤笑了声,她摇头道:“爹爹,娄府上下之人并不该死,皇上早已经下令,若是你当时出现,白太姨娘他们都会被无罪释放。而你呢,你在哪儿?”   娄锦早已与皇上商量好了,这个也公告了天下。   可娄阳呢?   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娄锦?   娄阳的呼吸顿了下,他撇开头去,双手紧握。   他不想死!   “别废话这么多,你虽是我的女儿,却蛇蝎心肠,我留不得你。”只见他抽出一把匕首,高高举起。   月光下,娄锦看着他的面容,神情闪过一丝悲凉。   “知道你身份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你杀了我以为就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她摇头笑了起来。   娄阳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匕首却依旧高高举着,在冬日的月光下闪着一阵寒光。   “你是说三皇子?”他的话一落,扫了眼微微眯起眼的娄锦,他笑了声,“三皇子现在被另一个人惦记着,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南疆呢。”   娄锦眼闪过一阵惊涛骇浪,压下心中的惊恐,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相信?”娄阳呵呵一笑,“我倒是忘了,如果将你这个女儿送出去,或许我得到了不只是眼前这一点点。”   说着,他将匕首放了下去,接着从腰间抽出了麻绳将娄锦捆绑了起来。   将娄锦打横抱起,从二楼一跃而下,消失在夜色中。   娄锦眉头皱了起来,谁会要三皇子的命?皇后?窦公?还是……   眼看着城主府越来越远,娄锦的唇紧紧抿了起来。娄阳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眼前的这个人,披着人的外衣,却与畜生无异。   枉为人父!   不知道这下,娄阳又要如何卖女求荣。   娄锦的身子有些僵硬,可眼下,被点了穴道,真真是动弹不得。   前头传来了一声闷哼,娄锦当即被甩了出去。她胸口闷地一哼,脸色极为难看。   该死,竟就这样被人丢了出去。   她又动弹不得,眼看着前方那一个巨大的墙面,她这一碰上,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毙命!   身子被人拉住,三五个人将她包围了起来。   后背被人一点,她便觉得僵硬的四肢恢复了知觉。   “娄小姐,没事吧?”   这声音……   “刘韬?”娄锦问了声,刘韬点了点头,再去寻找娄阳的时候,拿到黑影已经消失在墙垣之后了。   刘韬眯起了眼,这假朱瑞当真是不要命了,竟差点摔死了娄小姐!   娄锦见是刘韬,一颗心都平静了下来。   然而,下一瞬,她却道:“不行,你们赶快走,顾义熙有难。”   按照刚才娄阳所言,顾义熙定会遇上大麻烦,眼下不能在她这里耽误。   而她,更不能随着他们一道北上。   刘韬沉默了几许,低着头道:“不瞒小姐,我们刚出了丰县就遇到各种劫杀,后来爷突破重围,就让我们马不停蹄地回来守着小姐。”   娄锦摇头道:“既然是有心杀害,顾义熙一人定会更加危险。你们去守着他,别让他出任何意外!”   她眼下是急了,这会儿便是对刘韬喝了声,道:“告诉他,他要是不平平安安的,别回来做他孩子的爹!”   刘韬被这话一吓,整个人都懵了。   其他三个黑骑兵都震惊不已地看着娄锦。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极为难看。   刘韬惊得霎时就问道:“您是说,您有了?”   娄锦低下了眉,一刻都顾不得,只道:“还不快去!”   娄锦的语气越发不善,可刘韬他们是动都不动。   四个人紧紧地盯着娄锦,半步都不敢错开。   娄锦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们,眉头皱了皱,不明白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娄小姐,你竟有了主子的孩子,那我们更不能离开半步了。我们在离开之前已经召唤附近所有的黑骑兵,爷不会有事的。”   刘韬说着,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都以为爷是只会打战的吗?被人劫杀也不止一次了,爷可不只是让他们空手而回。   其他几人都朝娄锦点了下头,肯定道:“爷真没事。”   听着他们的语气,娄锦提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可刘韬他们几个的眼神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刘韬一个个翻着眼,都在计算着,爷是什么时候下的手?这么快就有了?   爷还不知道,啧啧,到底是谁扑倒谁的?   他们狐疑的目光扫过娄锦,娄锦顿了下,随即转过身去,有些僵硬地朝外走着。   她扫过那已经平息了火光的城主府,道:“走,我们去城主府。”   娄阳,你身后的那人究竟是谁?   第十章 愚弄紫晓   娄锦方一到城主府下,便听得前方一人喝道:“那是一个妖女,谁人能抓到她,便能得到尊主炼制的仙丹。可延年益寿,福泽百年。”   碧青的衣摆下,绣着的金丝水仙随风而动,娄锦远远地站在高楼下,远远眺望着那站在城楼下的灰色道袍。   只见道袍男子的身影被火光照耀,闪耀出了极为冷冽的色彩来。   下方众人个个面露喜色,恨不得即刻就抓到妖女,好得了这难得的丹药。   刘韬看着,脸色很是凝重。   这邺城的百姓过于崇拜相士,那相士所言竟不问前因后果,只盲目地相信。   一个黑衣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对刘韬道:“大统领,城门已经被死守。眼看着,是要搜城了。”   娄锦听着,好一个请君入瓮。   这个夜晚,必定不太平静。   眼下,娄阳必想着要早些除了自己,好不泄露这难得的一个全新的身份。   朱瑞这个身份得左相大人看重,若是再得了紫晓的好感,窦公必然也会多加注意。   如此,娄阳的生活倒是比得上娄锦的重生了,全新的身份,一个平步青云的踏板。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前方的灰色道袍,双眼眯了起来。   “走,想来这时候也回不去桃花村了,咱们就哪儿也不去,藏在城主府里。”   后方传来了士兵们走动的声音,处在黑暗中的五人朝后看去,见着那些士兵个个手拿长剑,冰寒的刀光一闪,娄锦的手便握紧了起来。   果然是天高皇帝远,相士已经和下方的官员勾结一气,皇上可知道?   她摇了摇头,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将头发挽起,用一根木簪子弄好,便迅速朝黑暗之中走去。   刘韬跟在娄锦身后,命人在前面看路。   他深深看了眼那站在城主府下的相士,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带着娄锦翻越了城墙之后,娄锦便站在那已经被扑灭了火的屋子旁。   见着有两个丫鬟因着救火而晕倒在黑暗中,她立刻拖走了一个,将衣服换下来之后,便将那些乌灰抹在脸上。   披散下来的凌乱头发遮住了她的五官,月光下,她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有些六神无主地看着管家叉腰站在那。   管家看了周围一圈,脸色极为难看。   这可是主屋,一下子全都烧塌了,好在老太爷太夫人都没有在里头,要不然,可不知道要怎么样闹大了呢。   管家的视线落在了娄锦身上,他瞪大了眼,朝她道:“春晓,吓傻了是吧?”   刘韬隐藏在黑暗中,看着娄锦,见娄锦那惟妙惟肖的表演,看过去,不正像是被吓傻的吗?   刘韬身后的黑骑兵三个都屏住呼吸,等着看娄锦的表现。   “姐姐,姐姐她都晕了,我费劲了力气才把她拖了出来。”娄锦指着另一个昏倒的女子。   管家皱了下眉头,走过来看了看那昏倒的女子。   “烟呛太多了,已经没气了。”这话一出,原来几个负责收拾这个屋子的人都纷纷愣住。   “春晓”的神情显然一个咯噔,然后便是抱着一旁死了的女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管家也心烦意乱,总觉得突然的走水乃是不祥之兆,想着明儿个一早将这里收拾过后,要请个相士来看看风水。   “好了,都别哭了,一会儿太夫人过来看到了不好。”管家瞪了眼娄锦,便指着人收拾。   娄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几等丫鬟,伺候的又是谁,只好装傻充愣,一副被这丫鬟的死刺激狠了模样。   见春晓还是呆傻的,管家一口恶气便冲了出来,对着娄锦喝道:“怎么?傻了?来人,给我把她带下去。免得一会儿太夫人看着心烦。”   娄锦似乎没听到一样,傻愣愣地看着管家,可她那涕泪纵横的脸上乌灰密布,这一看过去,像是哪个小乞丐一样。   管家看着,险恶地撇过头去,令人把娄锦带下去,便叫人把另一个丫鬟的尸体处理掉了。   把春晓带回下人房,几个与春晓交好的试图唤醒她,可春晓依旧是愣愣的,傻了一般。   这让几个丫鬟又是急又是无奈。   殊不知,真正的春晓已经被刘韬几个人带走了。   “春晓,你快醒醒,你要是再不醒来,等明儿个太夫人发现了什么,可怎么办?”一个丫鬟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府中不养闲人,更不养傻子。   娄锦低垂着头,乌黑的眸子一转,便朝那劝着自己的丫鬟笑了笑,可尽管是笑了之后,她却只是道:“要做事,做事。”   说着,便拿起了一旁的木毯子将桌子椅子都擦了一遍。   那丫鬟看得眉头皱了起来,想来春晓是被吓到了,倒也不是全傻了,这再观察几天,和管家再说说,或许不会被送出去。   “春晓,我是冬雪,我明天叫醒你,你可别忘了明天要给太夫人送瓜果去。”   娄锦这才明白,原来春晓是负责祭祀之前送瓜果的。   好在祭祀的时候丫鬟不用进去屋子里头,只是在外头,倒也碰不上这府中的中心人物。   娄阳被刘韬那一掌打下去,必定受了不轻的伤,他戒心一重,自然会小心翼翼。   而城门被封住了,再有消息也不好传出去,这城里就是他娄阳的天下。   娄锦的眉头皱了起来,眼下,她出于劣势,是不能与他硬碰硬的了。   这便只能先在这里当个丫鬟混一混。   她将自己收拾了下,衣服尽管干净,可一张脸却在上头贴了个大疤,便是说被那火给烧了,也好应付过去这朱府上下。   冬雪见娄锦朝她点了下头,尽管眼前的冬雪有点呆怔,倒也不是真傻,冬雪心中一稳,便道:“你也被下坏了,早些歇息啊。”   目送冬雪离开,娄锦便将自己的脸擦洗干净,这才将一些混着泥浆和一些药的东西制成粘稠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弄,再在上面滴了几滴血。这如此糟糕的一张脸便出现在小小的镜子里头。   虽是很丑,但只要不是刻意做出了一些表情来,倒也不显得狰狞恐怖。   只是黑夜中,娄锦朝自己笑了笑,发现心脏砰砰直跳,一时间立刻推开了镜子,暗暗深吸了几口气,才不至于被自己吓死。   她摸了摸诡异恐怖的侧脸,唇角挂起了一抹笑来。   便在这朱府多呆一些时日也好,等着下次城门打开的时候,她再回桃花村去。   她没看到窗边那四个人纷纷目瞪口呆,一个个惊骇的模样都能把人吓死。   刘韬先是回过头来,一手拍着胸口,这天下第一美人扮起丑来也真真是能把人吓出病来啊。   几个黑骑兵只觉得娄小姐的背影太美了,可那脸……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白雪回来了。   娄锦听着那脚步声的时候,便在屋里嘤嘤哭泣了起来。   冬雪一直与她住在一个屋子里,听着春晓的声音,她忙推开门来,用火折子点了蜡烛之后,便见者春晓趴在双腿之间,双手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怎么了?”冬雪比春晓略长几岁,一向比较照顾春晓,见春晓哭成这样,便问了起来。   “冬雪姐姐,我的脸,呜呜,我的脸。”她的声音透着三分绝望,好似再也说不下去,娄锦转开头去,哭了起来。   “脸怎么了?给姐姐看看。”冬雪走到娄锦身边,缓缓抬起娄锦的脸,这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冬雪惊得浑身一震,道:“怎么会这样?”   只见那小脸上,有一大半都有点腐烂了。上面还渗着点血。   “冬雪姐姐,我清醒的时候才发觉脸上疼痛异常,这去洗脸才发现我的脸原来早已经被掉下来的火木炭给烧伤了,春晓,春晓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她掩面哭着,又道:“这脸要是吓到了太夫人他们,春晓一定会被发卖了的。冬雪姐姐,我怎么办?”   冬雪还处在震惊中,听着娄锦这话,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眼娄锦脸上的肉,道;“你这脸可不好跟着出去去看大夫。我帮你去问问,先给你拿点药回来,看看能不能治着。”   虽是这么说,可冬雪明白,这半个大的脸都腐烂了,就算是妙手回春,怕也没什么效了。   可总要试一试的。   见冬雪走了,娄锦才从床上下来,打开了一旁的衣柜,看看这春晓的衣服首饰还有胭脂什么的。   春晓的衣服并不太差,有的还是上好的布匹,却并不是新的,想来应该是小姐穿不要赏给她的。   打开一个小盒子,里头有一个银钗,虽是细了些,倒是她唯一的头饰。   想来,应该是个二等丫鬟了。   再看胭脂,胭脂盒子用了一半了,却还有备用的一盒,春晓在这府中应该是比较受宠的了。   娄锦知道了这些,便明白了这春晓的地位,还有她接下来需要扮演的角色。   眼下这脸毁了,就是有一些性格上的不同,别人也会以为春晓因着毁容,性情有了些变化,这也合情合理。   娄锦往床上一倒,并不知道眼下,挨家挨户都被士兵们盘查,酒楼饭馆成为了最重要的一个盘查的地方。   东西两边的城门重兵把守,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而士兵们如此紧张,一个晚上都不敢闭眼,却没想到他们要抓的人正在城主府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冬雪回来的时候见着娄锦睡着了,眼角边还流淌着眼泪,便寻了一个面纱放在她的床头。   累了一天了,冬雪也陪着娄锦睡下。   第二天一早,娄锦与冬雪梳洗了一番,两人相视了一眼,都愁眉不展。   冬雪道:“春晓,昨晚我去问了大夫,说被火烫伤的是没有药可以救的,他那进了一些善药堂的口服药丸,你吃点,或许可以消炎。”   善药堂?   娄锦眉头一挑,舅舅已经将药堂发展到这里来了吗?   她接过那药,拿出了银子给了冬雪。“冬雪姐姐,春晓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这银子你拿着。春晓这脸是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冬雪指了指放在娄锦床头的帕子,道:“用那个遮住,我会和管家说明。太夫人仁慈,也不会怎么样你的。”   娄锦点了下头,毕竟春晓是因要救下太夫人的主屋才会弄伤,只要不傻,以前也表现得不错,太夫人自然不会讲她发卖了。   她将那帕子系好,这便将刘海遮住了些眉眼。   好在她和这春晓的身形差得并不大,这一穿春晓的衣服走在冬雪身旁,人人都与她打着招呼,却也奇怪为什么春晓要遮着脸。   大宅子里头没有什么秘密。   很快,春晓毁容的消息便传开了。   此时,娄锦正端着盘子穿过花园,一路从回廊那走了过去。   前面就是祠堂了,手上的瓜果泛着丝丝香甜。   娄锦抬头看了眼前方,便与一旁的丫鬟夏雨道:“姐姐,昨天夫人出葬,家里便发生了一场大火。今天祭祀,城主大人可是要比以往要上心呢。”   夏雨点了下头,却道:“据说昨天城主冻伤了,这还在春晖园休息呢,只吩咐了书童送药进去给他。这祭祀怕是出不来了呢。”   春晖园。   娄锦记住了这个地方。   她将瓜果送到了一旁的小厮手中,便与夏雨冬雪站在了外头。   天空又下起了雪。   娄锦倒并不觉得太冷,她胸口处的一只小狗钻来钻去,可怜兮兮地看着娄锦,一副饿极了的模样。   娄锦眯起了眼,眼下她可是丫鬟,去哪里给这只公狗找好吃的。   阿狸迅速窜了下去,一副自力更生的模样。   娄锦走不开,却也不放心阿狸随便乱跑。只盯着阿狸消失的方向看了眼,便寻着一会儿人散了,便去把阿狸寻回来。   屋内,一个妇人年纪约莫是五十几岁,她只送了二儿子和三儿子进去,便走了出来。   这祭祀的地方,女人可不能久呆。   老太爷便和二儿子三儿子行了祭祀的礼,太夫人走出来,就是海棠虚扶着。   她见着娄锦,便停下了脚步,道:“春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别往心里头去。以后你就在我屋里做一等丫鬟啊。”   许是太夫人也认为这段时间被什么孽给缠上了,这才出了一桩又一桩事来。   看春晓以前也伺候的好,这要不是尽心尽力地去救火,又怎么会被火给烧伤了脸。   太夫人多少是有些愧疚的,便伸出了右手。   娄锦立马过去,扶着太夫人的右手,眼中也垂了泪,道:“多谢太夫人菩萨心肠。奴婢一定日夜烧香,愿朱家上下平平安安,太夫人长命百岁。”   太夫人点了下头,心中甚安。   这下,太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便全了四个。   原先,也不过是夏雨,海棠和冬雪。   “我一会儿去炖一些补品,春晓,你陪我一道去给大老爷送去,他这几日怕是心里也痛身子也不爽。”太夫人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一抹心疼。   娄锦低着头道是,可真正的朱瑞早就被烧成了炭,这被当成儿子千般疼,万般爱的可是娄阳!   小厨房里,太夫人命了金妈妈将东西熬上,便问了一旁的海棠。   “昨儿个入府住的窦姑娘可醒了?”   海棠笑道:“刚才已经传了消息来了,说是已经醒了。怕是穿戴好了,便要过来陪太夫人一道用膳呢。”   海棠虽不知道这窦姑娘是何出生,可昨儿个才知道这窦姑娘伤筋动骨却还是任着大老爷的重将人给送回来。   看大老爷的态度,对这小姐也很是尊重。   太夫人笑了笑,这姑娘是个好心肠的。“二媳妇,三媳妇一道来吃饭的时候好介绍给他们认识认识。你大老爷一向看人看得准,这姑娘必定不是一般的女子。”   娄锦听着,眼低了下去。   紫晓?   她在这可怕是住不了多久,眼下,她一定也查到了桃花村。   不过,她既然来到了娄阳这,娄阳怕不会轻易让她离去。   毕竟这可是窦公的孙女。   娄锦思量着,便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是朱家二奶奶三奶奶来了。   这两位一进门便朝太夫人行了礼,三夫人是个嘴甜的,二夫人只是笑笑,安安静静的。   “娘,我看您今天提拔了一个丫头,真真是菩萨心肠。来,春晓,这是二奶奶赏给你的。”   二奶奶递给娄锦一个穿过的鞋子,鞋面倒是好的,倒也不算旧。   二奶奶这么一做,便是在抬太夫人的面子了。   三奶奶见着,笑了笑,也朝娄锦招了招手,给了娄锦一个小佛串,道:“你是娘身边伺候的人,这佛串是寺里开过光的,再好却也配不上我娘,这东西你就戴着,在娘身边也能逢凶化吉。”   太夫人看着她们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要是大媳妇也在就好了。   老大的媳妇极为贤良,对孩子也宽厚,老大现在没了嫡妻,孩子又都送走了。难免觉得凄凉。   她叹了一口气,这才刚刚好的气氛一下子又压低了下来。   二奶奶的眼珠一遛弯,便道:“娘,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快告知给儿媳听听,儿媳给您分忧。”   娄锦观察着这两位夫人,都是人精。   二奶奶能看透人心,三奶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三奶奶过来拉着太夫人的手拍了拍,“我知道娘是心疼大伯了,定是觉得大伯为了朱家的前程牺牲了不少。眼下大伯倒正是风华的年纪。不过是三十三的年纪,我看城里头不少女子是不错的。”   娄锦心中一笑,这个年纪最不好娶媳妇了。   要说女子多是十五六岁就出阁,这差个十六岁的谁愿意嫁?再说,年龄合适的女子莫不是已经守寡便是如何都嫁不出去的。   这样的女子,不是这有问题,便是那有问题。   名声上总是不好的。   二奶奶走了过来,朝三奶奶调笑了句,道:“娘,大伯和左相大人关系甚好,这眼看着以后是要升官发财的,我们这邺城虽也繁荣可算不上什么大城,这里头的姑娘哪有什么合适我们大伯的。不如让左相大人帮忙找找,往后升官了,也好让未来大嫂的娘家帮衬帮衬。”   不得不说,这朱家大夫人尸骨未寒,朱家几个关键的人物已经要为朱瑞找个填房了。   可是,只要是名声好些,地位不低的人家,谁愿意把女儿送来做填房?   更何况朱瑞的年纪再大点,都可以当人家的爹了呢。   太夫人点了下头,这事一会儿要与儿子说个清楚。   要是这左相大人愿意帮忙,这事或许真还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   门帘掀开,外头走进来一个丫鬟。   “太夫人,窦小姐来了。”   太夫人点了点头,命了两个儿媳妇坐下来。   紫晓坐着轮椅进来,她看着地上几个楼梯都被铺上了木头,心中微微一暖。   这朱家的人细心周到,自己坐着轮椅,上哪里都不太方便。   这几个楼梯之间都盖上了木板,倒是方便不少。   门上一个女子极为艳丽,她身着紫色的衣袍,白色的狐狸毛包裹着她的脖颈,露出一张极为美丽的脸。   便是自认不俗的二奶奶和三奶奶都不禁多看了紫晓好几眼,心中生了嫉妒羡慕之情。   娄锦也随着他人的目光看去,紫晓依旧坐着轮椅。   可眼看着,身子保养地不错。   她进来,便朝着太夫人躬了躬身,道:“紫晓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忙道:“快别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了,昨天夜里府里走水,可有吓到你了?”   太夫人的语气温柔,任谁一听,都觉得亲切无比。紫晓自也觉得甚好。   她摇头轻笑,这才坐下来一道用膳。   “窦姑娘今年多大了?”太夫人见紫晓行动之时颇有礼有节,这样的女子又长得这样出尘,哪一点提出来都是极好的。   “已经十八了。”提起这个,紫晓的眉头不由得一皱,她已经耽误不得了,眼下十八的高龄,就算她是窦公的孙女,可外头那么多人指指点点。   对于紫晓的这个年龄,太夫人还是很意外的。   她看了眼紫晓,又问道:“可已经婚配?”   紫晓脸一红,摇头道:“尚未有。”不过……。   她正要说出已有婚约的时候,一只小黑狗闪了进来,朝娄锦的衣裙下摆爬了过去,一下子蹿到了娄锦的胸口。   娄锦的脸色一变,阿狸,你是属鼠的吗?   看来,夜里要把内衫洗一洗了。   紫晓方才见着一抹黑影一闪而过,感觉有些眼熟,却没看到这黑影,便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而她不知道自己那断了一半的话却在太夫人和那两个儿媳心中都泛起了点点波澜。   太夫人想着要问一问紫晓的家庭背景,这尚未婚配,若是身家都好,那真真是合适的了。   “不知道窦姑娘这次出远门,家中的父母可担心?”这回问话的是二奶奶。   紫晓低下了眉眼,苦笑了声,许是腿受伤之后人便越发觉得脆弱,也越是想念家人。朱家的人待她也好,初来乍到,她倒是愿意说点。   “父亲和母亲早早便去世了,一直以来是爷爷带着我。爷爷在朝中劳累,自我这腿出了问题之后也许久没见到他了。”   在朝中……   太夫人和二奶奶三奶奶对视了眼,三个人眼中闪过一阵暗芒。   能在朝中为官的,一是京官,二必定身份不低。   他们没再继续问下去,生怕紫晓生疑,这三人把话题移开,说了些别的。   娄锦眉头微微一挑,这几个人把主意打到了紫晓身上来了?   虽说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紫晓,可想到紫晓和娄阳,娄锦便觉得胃口一阵不舒服。   紫晓吃着饭,一双美目一转,便朝娄锦看去。   娄锦便是那样静静地站在太夫人身后,如此平凡,却也让紫晓无端端地生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是古怪。   好像,这个女子她认得一样。   “不知道这位?”紫晓看着娄锦,朝太夫人问道。   太夫人以为她是问娄锦为何要戴着面纱,解释道:“昨儿个主屋烧了起来,春晓去救火,却被火烫伤了脸,怕吓着我,便拿了面纱戴着。”   听着太夫人那语气,这应该是府上的老人了。   紫晓摇了摇头,定是自己的错觉。   初来乍到,又怎么可能会认识邺城的人呢?   被提及的娄锦,见紫晓低下头去,心才缓缓放下,方才被提起的时候,娄锦便拽紧了手。   虽说自己这时候弄了个伤疤贴在身上,可一个丫鬟惹了紫晓的注意,这要是被娄阳知道了,怕也会生疑来。   太夫人给紫晓夹了一块蟹肉,便道:“多吃点,看你瘦的。”   眼下,娄锦的眉跳了跳。   紫晓,已经不瘦了。   站在娄锦身边的冬雪夏雨和海棠都嘴角一抽。   紫晓确实生了一幅好眉眼,可偏偏身子略有些丰腴了。   紫晓自己也皱了下眉头,自从那日被娄锦撞地成了骨折之后,太医便命人加以大补,原本纤弱的身子眼下都胀气一样膨胀了起来。   别的倒是不怎么胖,这腰是一点一点壮了起来。   她却没有办法,这吃了坐,坐了躺,躺了吃,又怎么能恢复到以前的模样。   “我虽不知道你来邺城做什么,可你难得来了,便多在我们家呆着,你拖着这身子哪里都不太好去,要有什么事要做的,我们可以帮你传达。”   太夫人这话一出,便是拿定主意要让紫晓住在这了。   娄锦的唇缓缓勾起,她是越发对这个朱府产生了兴趣了。不知道太夫人要如何为娄阳来勾引紫晓。   她作为太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该有的戏份她自然不会错过。   便想着夜里让刘韬他们传一下消息,好让蓝妈妈莫要担心才是。   紫晓皱了下眉,她道:“既然来了,便要去找找。我来找……我哥,他离家出走,爷爷伤心,我不忍,便拖着这病体来找他了。”   哥哥?   娄锦心中嗤笑,这要是顾义熙真在这,难不成她还扮演一副兄妹相逢,喜不自禁的情形吗?   想到顾义熙那冰冷的脸,娄锦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能够想象,当时的画面必定是一个独角戏了。   “这好办,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我派人去找。”太夫人想着这帮人一家团圆,往后窦老一定会感激他们一家,这对与两家往后的关系,必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紫晓红了脸,她想着三皇子的眉目便觉得心神一颤,那被放在手心的帕子也不知道拧成了什么样。   她觉得手心发汗,身子微微有些热。   二奶奶和三奶奶看了眼紫晓,奇怪了起来。   怎么脸红了?   “是不是这屋里太热了?这冬日来了,开了地龙,可别出了什么病。”三奶奶道。   娄锦本还觉得紫晓与娄阳凑成一对,甚是不忍。   可眼下看紫晓的神情,却觉得厌恶非常。   这是思的哪门子的春?   被三奶奶提醒了句,紫晓才没有继续下去,她笑道:“我哥哥他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薄唇殷红,五官若神,高大英俊,倜傥风流,学富五车,英雄豪气……”   这还是人吗?   太夫人听着,眼一晃,许久,等到紫晓用了无数个词来描绘三皇子之后,太夫人和二奶奶三奶奶尴尬地笑了笑。   这样的人万万里头都难以挑一,有这样的哥哥当真是自豪的。   可是,太夫人不得不怀疑,确实有这样的人吗?   可她还是笑了笑,夸了起来,“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妹妹就有什么样的哥哥呢,行,老身就替你去把你这哥哥找出来。你也别担心,这样优秀的人必然会引来诸多人的注意,许过几天就能找到了。你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哪里都不好去呢。”   太夫人顿了下,又问道:“我派一个丫鬟给你使吧,你对这府中都不太熟悉。”   只见太夫人转过身来,目光在这四大丫鬟里环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娄锦身上。   娄锦的唇角抽了一抽。   她对这府更不熟悉……。   太夫人笑了起来,“春晓,往后你就伺候紫晓姑娘。她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可知道我的手段。”   娄锦做出一副兢兢业业的模样,朝太夫人道:“春晓必定不负太夫人所望。”   太夫人不是想玉成好事吗?   娄锦虽不是很喜欢做这红娘,可她做这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紫晓满意地点了下头,目光一转,绕在了娄锦的身上。   眼下,娄锦既不能揭发娄阳的身份,顾念着朱府上下若真发现了娄阳的身份,怕也会被娄阳杀了灭口。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只能等着一段时间搜索不到之后,娄阳以为她已经离去,这才好选择离开。   娄锦低着头,这顿早膳过后,娄锦便先与冬雪回了下人房。   与冬雪套了话之后,娄锦才知道,原来紫晓住在了离春晖园不远的宁苑。   要说这两个院子只是一墙之隔。   不知道是不是娄阳刻意,娄锦觉得这样的搭配大有深意。   隐隐觉得,或许有些事只有在关键的时候出手便行了,别的,或许会按照它的轨迹发展下去。   中午时分,娄锦便道了宁苑。   负责给娄阳送汤水的的任务就交给了海棠。   方一入屋,便见着紫晓掀开裤腿,正在挠着脚踝。   这一贯这样包裹着,脚上自然是奇痒无比,再有一些药闷着,便是难受地紧。   紫晓挠了挠头,又挠了挠头。   可终究不敢太往里头去。   木棍子将她包裹地紧,她把腿放得高高的,这才朝娄锦看了过来。   “小姐,这是给您送来的补汤,乃是太夫人用大骨头熬了一个早上呢。”娄锦揭开盖子,一股香味陡然飘了进去。   紫晓低下头来,眼看着自己越发丰满的腰围,眉头皱了皱。   这要是在宫中,倒是可以让栖人把这些吃不下的给丢了,只要皇后姑姑不在,便好办地多。   可眼下,这是在别人的府邸,还是人家太夫人亲手熬的,便如何都要喝了。   娄锦看了眼这上面漂浮的一层油,这在农村甚至在这个邺城,所有人都认为喝这大骨头炖的汤最重要便是喝这上头的油。   可紫晓不同,她吃多了山珍海味,又不是寻常人家,有的三五天才能吃上一顿好的,她可是顿顿吃,见着这油腻的那是一口都喝不下。   娄锦笑着朝她走了过去,将这篮子里头的盅放在了桌子上,便道:“窦小姐,这是太夫人一片心意,您可真是瘦。”   又听到这个字,紫晓忍不住抽了一抽。   见娄锦那脸上的薄纱,她眉眼一凝,主意便生了出来。   “你这脸当真是被烫伤的?”   娄锦点了下头,眼下,这可不是在那大庭广众之下,这里头也就紫晓的一个丫鬟罢了。   便是紫晓要看,那也无所谓。只是……   娄锦调皮地勾起了唇,希望紫晓的胆子比自己大一点。   紫晓道:“你竟烫伤了脸可要好好补一补身子,这东西我赏给你吃吧。”   娄锦摇了摇头,“奴婢知道窦小姐心肠好,可这是太夫人熬煮了一个早上特地让奴婢端给小姐的。奴婢感谢小姐,可也不敢轻易就吃了太夫人的心意。还请小姐喝了吧。这上头这油头正香,奴婢给您盛一碗来。”   说着,也不容许紫晓后悔,娄锦便转身拿出篮子里头的碗筷,盛出了最上头的油,那满满的一层油啊。   娄锦都怀疑在这样的冬日下,要是放个一刻钟不到估计就已经可以冻成厚厚的一层膏了。   紫晓的脸抽了抽,她眼看着这一碗油脂,感觉腰部的肉一颤一颤的。   “来,若是窦小姐喝了这一碗,那春晓就大胆地接了小姐的恩情,喝一点这汤来。”   娄锦心中转了几个弯子,剩下的东西倒真真是不清爽的。   娄锦本还担心做了丫鬟这段日子身子吃不消,好在看太夫人这阵势,娄锦每日应该都有好吃的给腹中的胎儿补一补。   眼下紫晓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自己每天给娄锦补身子,还给人安胎,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娄锦很清楚地看到了紫晓那略显僵硬的唇角。   紫晓仿佛还不死心,道:“要不,你喝了这上头的油,我就喝……”   她的话还没说完,娄锦当即就吓得跪了下来。   “奴婢这贱命,怎么敢吃了这么好的东西,小姐能留给我这些残羹,我便觉得小姐乃天仙转世。这油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喝,更不能喝。”   紫晓原本还有点希冀的心陡然被堵住了。   这一瞬,她额角的青筋颤了颤。   那一整盅的大狗头汤,出去这表面的一小碗油,里头可是满满的好东西。   怎么能叫做残羹?   难道她一个从皇宫出来的眼见还没有一个丫鬟高?   紫晓抿了下嘴,犹如被强压着河水的牛一样,一脸险恶地看着那油脂。   娄锦双眼发亮地看着娄锦,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   紫晓本想着这个油少喝点,一会儿再喝点里头的骨头汤,可人家丫鬟都说了残羹了,她还能去喝?   见娄锦的双眼,紫晓不得已喝了一口,才一口,便觉得喉头恶心。   “小姐真真是对太夫人是好的,太夫人还以为小姐不会喝,还嘱咐奴婢,若是小姐一口都不喝,便也从此坐上轮椅,与你结伴。”   坐轮椅?   当真以为这轮椅是这么好坐的?   紫晓狠狠地抽了一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夫人如此盛情,她是如何都却不了的。   这下,是如何都推脱不掉了的。   紫晓紧闭着眼,一口将那些东西喝了下去。   这一喝,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真是恶心。   娄锦看着,朝紫晓福了福身子,这才接过碗道:“既然小姐已经用了,那奴婢就不打扰小姐午休了。”   她提着那一篮子朝外走去,一出去还在大声说着感谢紫晓的话。经过的奴婢婆子都知道娄锦得了赏,便看着娄锦在花园中吃这难得的好东西,也只能眼红,没人去告状。   娄锦酒足饭饱之后,留下了一小节肉骨头招呼了阿狸出来。   阿狸一蹦就抓起肉骨头啃地很勤快,还不时回头朝娄锦嘿嘿一笑。   而里头努力放松呼吸的我紫晓一个不顺,压住胸口当即叫来丫鬟送上痰盂,这一吐将一整天所有吃的都吐了出来。   没一会儿便吐得头昏眼花,晕倒在床上。   第十一章 被羞辱   紫晓便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天,因着饿得狠了,这便让娄锦去寻些吃的来。   娄锦带着竹篮回去给太夫人复命,便说紫晓因着身子在恢复期,吃地较多,这会儿还要再吃点。   太夫人一听,面上便挂上了笑。   她立刻吩咐了人做了一份莲子银耳羹,怕这刚刚的东西过于油腻,这还送上了清心的汤羹来。   娄锦给紫晓送去,没一会儿,紫晓便吃了个干净。   她瞅着娄锦,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因着这一整天吃的都吐完了,这点莲子银耳羹真真是填不了肚子,不过是打打牙祭而已。   “春晓,我还是饿。”紫晓没敢说自己将太夫人亲手做的汤给吐了个精光,只一味道饿。   娄锦立刻福了下身子,道:“都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立刻去再寻点东西给小姐送来。”   娄锦转身出去,再次去面见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都惊讶不已。这又命了人送上三菜一汤去。   此时,娄锦将这些东西都送上,紫晓却因着刚刚喝了莲子羹,却只吃了一点点。   娄锦在一旁看着,眉眼中闪过一阵笑意。   “窦小姐,我们太夫人看您饿,特地让人做了这么多的菜来,窦小姐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太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紫晓着实是吃不下去了,可自己几番打扰太夫人,这要是只吃了一点点,难免让人以为她娇气难以伺候。   她皱了下眉头,将这些东西一一吃下,直到真真是吃不了什么了,这才看了眼娄锦。   娄锦低着头,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几乎可以肯定,往后自己这腹中的孩子福利是相当不错的了。   “紫晓,我这些吃不下了,你就吃了吧。这事,你万万不能与太夫人说。”说着,紫晓从封腰中掏出一锭银子来,这是要封口了。   娄锦做出一副犹疑的模样,良久,才道:“奴婢知晓。”   她接过那一锭银子,便将东西收下去,吃了一点,再送回给厨房。   此时,太夫人前往春晖园看望大儿子。   推开门,午后的阳光从身后一路照耀进去,屋里的昏暗一下子被照亮了。   屋内传出了略显嘶哑疲惫的声音。   “谁?”   太夫人听着这声音,便知道儿子这病得嗓子疼。“是我,娘给你送点滋补的汤水来。”   躺在床上男子冷厉的目光收了回来,平静地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走进来笑道:“都当了城主了也不好好关心自己的身子,这往后要处理的事可是越来越多,没个好身子怎么得好?”   她命海棠退下,这便坐在了娄阳的床边。   娄锦看了眼太夫人手上的汤药,瞳孔缩了下,又恢复成原样。   娄阳笑道:“不过是个伤风罢了,还要娘特地跑过来一趟。”   “娘过来可不只是看看你,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她将药碗递给娄阳,面上挂起了笑,道:“大儿媳去了,你可想过续弦?”   娄阳顿了下,感觉被人直接戳中了心中所想,面上虽不显,可心里起了波澜。   “娘,我本还想着晚些提这个,可由校和圆姐儿没了嫡母之后,都是由养娘带着,那些个谁藏了好心思了。这要是将我的一对儿女给带坏了,真真是对不起在地下的她啊。”   太夫人心中一动,听着娄阳这话,心里也认为要早些为大房的这对孙子孙女早做好准备,好镇一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姨娘庶子们。   她笑道:“瑞儿,我观察那窦姑娘是个好的,十八岁了尚未出嫁,听她说她的爷爷在朝为官,你好去跟左相问问,看看她究竟是何身份,因何十八岁未嫁。若是行的话,我觉得她是不错的人选。”   娄阳点了下头,娘说的不错。   这是个合适的。   紫晓乃是窦公的孙女,若是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也能让她在皇后和窦公面前说些好话来。   “这事,切莫强求,我会请左相大人好好打听。但娘,若是她身份着实不低,这事万不能求之过急。否则问题可大可小。”   娄阳遭遇过羊馨那事,是断断不能再出另一个逼了他人之事。   眼下,这朱瑞的身份是一个新的开始,他不急,事事都可以缓一点来。   毕竟,紫晓向来心高气傲,他也没太奢求,只想着能做出一两件事让紫晓记着,往后能为他的前途做些铺垫也是好的。   娄锦回了下人房之后,冬雪就拉着她问东问西。   “那窦姑娘可是好相与之人?”冬雪怕春晓年纪小,不小心冲撞了人家,可别被人暗暗惦记着。   娄锦笑了笑,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来。   “冬雪姐姐,我瞧着太夫人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让窦姑娘做我们的大奶奶呢。”   冬雪点了下头,今天见着的一切她心里都有数。   “太夫人还是操之过急了,大奶奶可是老太爷的好友的女儿,这还尸骨未寒便想着这事,现在老太爷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定会反对。”   还有这一茬?   娄锦想了想,是老太爷好友的女儿,娄阳今天在街上那一招,确实是给了逝去的朱夫人一个脸面。   可是……   可要是第二天就想着续弦,这事要是捅出去,怕是老太爷会极力反对,便是朱夫人娘家也会上门大闹,事情一闹大,紫晓是如何都会愤然离去的。   娄锦的眉一挑,与冬雪玩笑了几句,便休息了去。   夜里,太夫人给老太爷安排了洗澡水之后,便命了人退下。   老太爷梳洗完毕,便问道:“可给瑞儿用上好药了?他今日晕倒,陈珂听了,一直泪流满面。明日我请他来府上一道来看看大媳妇的灵位。顺道与大媳妇说说几句话。”   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大媳妇乃是同窗好友陈珂的女儿,陈珂一向疼她,大媳妇也是知书达理,从来没有做过让朱家丢脸的事。   这一去,陈珂一下子老了许多,这让老太爷心中一直觉得愧疚得很。   朱夫人听着,那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子梗在了喉咙口。   老太爷一贯宠爱大媳妇,这要是让老太爷知道,这送葬当天就想着要求娶续弦,必定是要勃然大怒。   她可不敢朝这上头煽风点火。   想着过些日子再说说也是好的,眼下就是先压着紫晓,让她在府中多呆几天。   第二天一早,娄锦便听说府中要来一位客人。   娄锦打听之下,知道他是朱夫人的娘家爹爹,心中暗叹,这是正要瞌睡就送个枕头呢。   与夏雨冬雪一道准备着祭拜要用的东西,娄锦他们将东西送到,就站在了回廊当口。   远远地看到了那从拱门处过来的两人。   一人身穿黑色的衣袍,行动缓慢,却在前头为另一人指路,看那五官与朱瑞有几分相似,想着应该是朱老太爷了。   另一人走在朱老太爷身后,他低垂着头,时不时青衫掩面,看过去十分悲痛。   这应该就是亲家老爷陈珂了。   只见老太爷引着陈珂进来,陈珂边走着边说道:“芳芳虽去了,可好在朱瑞待她好,她这一辈子也满足了。可是那杀害了芳芳的凶手,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出来。那女子当真是恶毒,怎么能对见过两次面的人下这样的毒手?”   娄锦听着,拳头下意识一握。   娄阳,你当真是会败坏我的名声!   更明白什么叫做做贼的喊抓贼。   老太爷点了下头,道:“放心,朱瑞虽还是病着,可外头封锁那样严格,你也看到了,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陈珂随着老太爷入了里头,娄锦便低垂着头,眼看着二奶奶和三奶奶应该快到了吧。   昨儿个她观察了下这两位夫人。   二奶奶精明,却仿佛对已经故去的大奶奶不太敬重。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在大奶奶送葬当天就怂恿着太夫人早日续弦。   三奶奶虽不主动说话,可一说话也是一针见血。   这两位明显都不太喜欢大奶奶,这便也不想与大奶奶家的亲戚再有什么相处的。   昨晚打听了下,听闻大奶奶有一个妹妹,一直都不愿意嫁。这都快二十一了。若没有紫晓这一茬,怕是老太爷打好了主意在大奶奶的妹妹那呢。   因着老太爷最为宠爱陈珂的女儿,怕这续弦往后也夺了二房三房的好处,这便来了。   原来大奶奶是个好相与的,可大奶奶的妹妹到二十一还不嫁人,怕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   二人宁可朱瑞寻一个京官的女儿,往后可帮着二房三房在仕途上开拓进取最好。   这两人心有灵犀都来了这里,可也不敢明着老太爷的面将这事捅出去,便都带着各自的丫鬟,想着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若真是惹怒了老太爷,处罚处罚也就过了。   这府内各人的用心,无须娄锦挑拨,她也只是做个看客,便觉得精彩无比,这便等着二奶奶和三奶奶来了。   前方出现了四道身影,夏雨和冬雪二人看着都纷纷低下头来,眼看着就要掀起暴风雨了,做丫鬟的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娄锦三人朝两位奶奶行了礼,二奶奶唇抹朱红,虽是一点,却也很是娇艳。   她掩嘴问道:“亲家老爷可在里头?”   “回二奶奶的话,老太爷和亲家老爷刚进去不久。”娄锦回答道。   二奶奶点了下头,便与三奶奶朝里头走去,随行的两个丫鬟都微微眯起了眼,做好了准备。   冬雪和夏雨见二位奶奶一进去,都朝门内一看,心中都咚咚跳了起来。   两人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怎么好?要不要去找太夫人?”   娄锦摇了摇头,“眼下去找太夫人已经太迟了,太夫人要来了,老太爷生起气来搏了太夫人的脸面,可要出大事的。”   这话一出,冬雪和夏雨都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娄锦摇了摇头,她不能表现地太过明智,免得引人注意。   三个丫鬟在外面听着,屋内二奶奶和三奶奶朝老太爷行了礼,便笑着与陈珂行了一礼。   陈珂见着朱家二夫人三夫人都来了,便觉得朱家之人真真是重情重义。   苦涩的唇角也勾起了笑。   这一入屋,这两位奶奶倒没怎么说话。   倒是老太爷在这祭祀的礼都行了个遍,才对外头道:“冬雪,送茶水来。”   冬雪眉头一皱,只能小心着手脚走了进去。   夏雨的脸色都变了,眼看着这会儿是要出大事了,只对娄锦道:“春晓,你好好看着这,我左右寻思着还是要通知太夫人知道。我去了,你注意着点。”   娄锦点了下头,便看着夏雨越走越远。   冬雪送了茶水进去,没有老太爷的命令,她也只能在屋里待命。   老太爷笑道:“大媳妇是个良善的,她这一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由校兄妹,我私心作祟,若是芯儿不觉得委屈,可愿意来做由校兄妹的母亲?我也是为了这对兄妹着想,心想着谁来做都不如他们的亲姨来。”   老太爷多次前往陈珂家,自然明白大媳妇的妹妹芯儿早一心挂在了朱瑞身上。   每次朱瑞一到陈珂府上,她便是盛装打扮。大媳妇也不是不知道,可妹妹好歹是官家嫡女,怎么好去送给陈珂做妾?   家里也一直劝着,芯儿却是铁了心,如何都不愿意嫁出去。   这让陈珂也犯难。   听着老太爷这句话,陈珂的心既是感动,又是安慰。   芳芳一向是个心地良善的人,为了妹妹的这份心意,她是冥思苦想却也想不出个由头来。   眼下,真真是可以解了这燃眉之急,又能告慰地下沉睡的芳芳,这自然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陈珂正要答应下来,却听得二奶奶叹了一口气。   “公公,这事您怎么不与娘商量一番呢。昨儿个娘在府中上下,还在那窦姑娘面前都表了态了。您这是……”   窦姑娘?   陈珂的眉一皱,哪个女子?   他寻思着二奶奶这话,心中一个咯噔。   难道朱府早已经物色好了人选?   心底里陡然窜出了一串火苗,这火苗蹭蹭蹭地往上冒,霎时就点燃了陈珂心里的七八个角落。   老太爷一愣,寻思着二媳妇话里头的窦姑娘。   是昨天用自己的马车救了朱瑞回来的姑娘?那姑娘的腿脚受伤却还是忍着朱瑞压在她身上的重量,是个有情有义的。   只是,眼下,这女子却不是他心中的良人。   陈珂乃是他多年好友,眼下能解陈珂的燃眉之急,又能全了大媳妇的一对儿女,这是最好的方案。   他瞪了眼二媳妇,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他笑了笑,看向脸色不大好的陈珂,道:“这不过是谣传罢了,这府中还是我拿主意的。”   二奶奶撇了撇嘴,见陈珂的脸色缓了过来。   二奶奶朝身边的丫鬟推了推,丫鬟立刻道:“奴婢昨儿个亲耳听到的,便是冬雪姐姐也在一旁呢,太夫人亲自和窦姑娘表明了,昨儿个还送了不少补品过去给窦姑娘。春晓妹妹就窦姑娘昨天中午的一顿饭跑了厨房三趟呢。全府都知道太夫人还亲自为窦姑娘下厨,熬了不少好东西……”   那丫鬟越往下说,老太爷的脸色越是难看。   娄锦在外头听着,一双杏眼翻了翻,这死丫头,怎么把自己也搅和进去了。   那遮挡在帕子后面的唇角却下意识勾了起来。   不过,却也是大实话。   陈珂听着,脸色是青黑异常。   他猛地将手中的杯子往地上砸去,那温热的茶水在冷冷的地面泛开了烟气,犹如此刻那腾腾直上的怒气一般。   老太爷眉头一转,看向了冬雪。   冬雪打了一个冷颤,脖子缩了缩,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来。   老太爷知道眼下是不能审问冬雪春晓了。只能将这事压了下去,好让陈珂能满意。   这便对那丫鬟道:“胡言乱语,主子没让你开口说话,你就这么嘴碎。来人,给我带下去杖责二十大板。”   那丫鬟却反复咬死了道:“老太爷,奴婢说的是实话,那窦姑娘的爷爷在京中为官,往后可是大富大贵的,老太爷……”   丫鬟被拖了出去,娄锦见着那丫鬟咬牙的模样,想着这二奶奶倒是有些手段,让一个丫鬟如此不畏惧。   陈珂听着,冷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猛地盯着老太爷,道:“几十年的朋友,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的女儿尸骨未寒,你便想着要攀着高官不顾念我们多年的情谊。朱必,我今天算是认识你了,你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我芯儿就是嫁猪嫁狗也不要嫁给你们家这禽兽不如之人!哼!”   言毕,他甩开袖子,大步跨门而出。   这下与急急入门的太夫人撞了个正着。   太夫人颤巍巍地稳住身子便骂骂咧咧了起来,“哪个贱丫头这样不知道轻重,当真是贱人所生,不知道深浅。”   老太爷追了出来,见见到这一幕,脸都青了。   陈珂整个人一颤,猛地苦笑了起来。   他本出生不高,亲娘还是与人私奔后生下了他,若非他一直勤勤恳恳,哪有今天的地位。可再次听到这贱人二字,心中当即一刺。   道:“那真是恭喜嫂子,往后荣华富贵不断了!”   太夫人听着这声音,见是陈珂,脸色也变了。   正要留住他,他却是疾步离去,半刻也留不住。   太夫人正要与老太爷说两句解释一下,老太爷脸色铁青,活像一个活雷公一样,好似你下一句说出个一二,就要被劈中成焦。   “去,带我去见那什么窦姑娘,我倒是要好好与她说一说。”   老太爷这话一出,娄锦的眉便是欢快地一挑。   而太夫人脸色大变,道:“万万不可啊。”   可老太爷哪里听她的,眼下正是盛怒,见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一来便肖想城主夫人之位,恨不得当即就劈了这女子。   太夫人急得就要冒火,这是她好不容易看上的女子。   这还不知道身份,可昨儿个听朱瑞的语气,怕是什么分不低。   她经营这么多年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朱家的前程吗?   眼下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可不能就此断了。   她道:“春晓,冬雪,快扶着我去拦住他。”   “是。”   娄锦和冬雪一人抚着一边,加快脚步朝前面走去。   娄锦的手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中闪过一抹银色,这一针扎入太夫人的身子,太夫人的行动便迟缓了不少。   眼看着老太爷越走越远,太夫人咬紧着牙,却奈何身子重地很。   便是由春晓和冬雪扶着,也觉得力不从心。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暗暗劝着自己不要着急,这便跟着上去了。   娄锦低垂着头,她太明白娄阳对于机会这两个字的看重。眼下她主动将朱瑞在紫晓心中的印象打破,娄阳若是还想要荣华富贵,唯一的办法便是让紫晓变成自己人。   就如十几年前对待娘一样!   娄锦眯起了眼,亦步亦趋地朝前走去。   而紫晓,面对无端端的羞辱,该如何以对?   第十二章 没了守宫砂   紫晓正在屋子里休息,昨儿个一天的折腾,她也着实是累了,休息了一觉,却还是担心太夫人的关心,这便想着让丫鬟扶着她去找太夫人。   她刚坐上轮椅,就见着一个中年男子朝自己走来。   他脸上怒红,两眉高扬,一双厉眼直直瞪着自己。   紫晓怔了怔,恍不明白此人是谁,却见他大步流星,目光是一步都没有移开。   待老太爷走到紫晓身前,他停了下来。   盯着紫晓看了一会儿,紫晓暗觉得此人极为无礼,看他身上的衣服,怕也是朱府的主子。   “你便是窦姑娘?”   紫晓抬头,对上朱老太爷那极为不屑的脸,一对秀眉也蹙了起来。   “我是,敢问您是?”   老太爷没与她废话,只道:“你到如今这个年纪还没有嫁出去,那也与我们家没什么关系,你与我儿子岁数相差甚大,你可有一点点羞耻之心?”   这话被刚刚赶来的太夫人听见,她险些晕了过去。   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钻地洞里头去。   “老爷,不要乱说话。”她赶了过去,见着紫晓的脸色极为难看,那一张小脸怒红了,气地上气不接下气。   “你说什么?我要嫁给你儿子?”紫晓想起了昨天所救之人,那人抱着灵位晕倒在自己面前。   朱瑞!   她陡然抬眼,目光狐疑地看向了太夫人,寻思着昨儿个太夫人的热情,原来是另有目的。   紫晓的目光锐利直接,太夫人被这么一看,心中便虚了。可眼下,她必须要按住紫晓,脸上就不敢露出分毫来。   “窦姑娘,我家老爷听信了谣言,这与你无关,我代他给你赔礼道歉。”   太夫人就一要作揖,老太爷喝道:“赔什么礼?这女子本就来历不明,我就古怪了,一个京官的女儿为何要来到我们这小城里头来?这又赶上了我儿子送葬之路。更何况,你这腿到底能不能好还说不准,大齐有规定,残废之人不能行妻礼。”   娄锦在一旁看着,心中啧啧称好。   老太爷这一番话,明着暗着都打了紫晓的脸,这可不就是说她腿脚不方便急于出嫁,这便寻了个腿脚很快便好的由头来。   这还赖上了他的儿子朱瑞。   娄锦眼一转,看向了坐在轮椅上,气得浑身直颤的紫晓。   紫晓对身后的丫鬟道:“朱老太爷,您说话要知道分寸。既然你们府上话都摊开了说,那我也说清楚,我来这里是来寻我的未婚夫,他就在邺城附近。这朱府,我怕也是呆不下去的了,多谢太夫人昨儿个的招待!”   她说着就要推着轮椅离开。   太夫人闻言眯起了眼,有未婚夫?   她摇了摇头,若真是有什么未婚夫,紫晓腿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在身边照顾着,反而让人家一个腿脚受伤的女子来找丈夫?   “别说气话,窦姑娘,我知道你寻人心急,这事也是我治府不严,我亲自向您赔罪。我保证三天之内帮你找到那人,你一人独自在外,外头可不必城主府安全。这事权当是误会,还请窦姑娘不要挂在心上。”   娄锦看着,心中闪过一丝哂笑。   这城主府怕是最危险的吧。   紫晓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朱家的人好歹有一个明事理的,那老太爷听着太夫人这句话,眉头一皱,拂袖而去。   紫晓也想着自己这腿脚着实不方便,邺城虽是小城,可要找到一个人却不是一个容易的事。这事摆脱给城主府是最好不过的了。   更何况,她强行来到此地,一路上颠簸不已,这还得寻思着给腿脚休息的时间。   她点了下头,又强调道:“我只不过是暂住在这,心中早已经有了人,还望太夫人明白。”   太夫人点了点头,这紫晓姑娘性格是执拗的,想来真真是心里有了人,这便难办了。   娄锦被太夫人留下照顾紫晓,其他人都纷纷离开。   紫晓入了屋,脸色便很是难看。她看了眼娄锦,便道:“到底是谁乱嚼舌根,我不过是在这里留宿几日,你们太老爷怎么就寻到我头上来了。”   娄锦笑了笑,给紫晓倒了一杯茶,才道:“小姐莫怪,许是府里有人嫉妒太夫人又是给您送补汤又是送药的。府中人一多,是非自然也多。”   紫晓听着,沉默了会儿,可老太爷刚刚的那番行为显然是气急了。   她看着眼前的丫鬟,总觉得这丫鬟都鬼地很。   这府里怕是不能多呆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惴惴,眉眼一扫之时,看了娄锦一眼。   这春晓,当真是有令她十分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起初可能并不明显,可眼下,就有一种多看几眼便十分危险的感觉。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紫晓朝娄锦笑了笑,道:“听闻你是因为被那场大火灼伤了脸,毁容了?”   娄锦点了下头,心中想来,这紫晓怕是想要确认自己的身份了。   “我有一方良药,能治疗毁容的,你得摘下白纱给我看看,我知道是什么程度的毁容,这药才好看药效。”紫晓盯着娄锦。   春晓明明是一个丫鬟,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丫鬟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大家小姐的风范。   好似不卑不亢,又好像刻意迎合。   便是在宫中,也鲜少见到这样厉害的宫女,她不信自己见多识广,一个丫鬟还能有这样的气度?   “真是这样?可是奴婢怕自己没这么命用如此珍贵的药材。”娄锦先是双眼一亮,可下一瞬便自怜自哀了起来。   紫晓以为她不信自己有这好药,便拿出了一个白瓷瓶子。   是从皇后娘娘拿来的生肌祛腐的好药。   娄锦素来是不缺药的,可是这上好的药可是贡品,千金难求,她心中一喜,便道:“多谢窦姑娘了,窦姑娘真真是活菩萨。”   紫晓眯起了眼,道:“快把面纱摘了,我看看。”   左右只有紫晓的丫鬟一人呆着,并无他人,娄锦却捂住脸道:“奴婢的脸狰狞恐怖,怕吓坏了小姐。”   紫晓见她推脱,耐心也几乎用尽。   “那你是不想要这好药了?”   “想,自然是想。”娄锦朝她走了过去,紫晓放在袖口中的手微微握起。   就在娄锦到达紫晓眼前的时候,紫晓陡然伸手将娄锦眼前的帕子摘掉。   一张极为狰狞恐怖的脸,丑陋地伴随着娄锦刻意的笑一时间吓地紫晓心脏骇破。   她惊叫了声,连那白瓷瓶都脱了手,好在娄锦眼疾手快,顺手将那白瓷瓶放入怀中。   紫晓惧怕地往榻里头缩了好几步,见着春晓那半边多的脸都成了这幅诡异恐怖的模样,只觉得白日见鬼,心中极为骇然。   “快,快把面纱戴好。”她连连呼了几个快,面色已经苍白若纸。   娄锦朝她缓缓地勾起唇角,那恐怖的疤痕犹如动起来了一样,看得紫晓恨不得自插双目。   此时,床榻旁边传来了噗通一声,娄锦看去,原是紫晓的丫鬟吓晕了过去。   娄锦将帕子系上,这才道:“多谢窦姑娘的药,我一定回去好好用。”   她说着,还拿着绣帕抹泪。   紫晓知道自己这一副被吓疯了一样的神情定是让春晓心中极为难过。   她心中烦躁,这便让春晓退下。   目送着那挺直着腰背,发丝顺直,极为光亮的背影,紫晓微微有些出神。   回到下人房,娄锦便彻底放松了自己,她摆弄着那个白瓷瓶,闻了闻里头的味道,便觉得神清气爽。   冬雪尚未回来,屋里就只有她一人。   窗户上传来了咚咚声,娄锦打开窗户,见着刘韬的身影,她道:“可有了顾义熙的消息?”   刘韬点了点头,“爷很好,爷坑了不少追杀他的人,此刻已经到了北疆了。”   娄锦笑了笑,心中安定了不少,这又问道:“可查到了是哪些人出的手?”   “查到了京城,线索是指着京中非富非贵之人。我有些奇怪,想不明白,非富非贵之人如何能招来如此多的杀手来暗杀主子。”   非富非贵之人?   娄锦眯起了眼,心中将这个词给记住了。   刘韬拿出罐子水道:“娄小姐,这是你交代的温泉湖的水,足足可以用两天,两天后我再给你送来。”   娄锦点了下头,看了眼那用大酒瓶装着的水,点了下头。   门上传来了脚步声,刘韬没再停留,转身离去。   娄锦将那温泉的水配了安胎补胎的药喝上,顿觉得心神都极为愉悦。   冬雪进来,见娄锦正喝着药。问道:“在吃什么药?”   娄锦笑道:“冬雪姐姐,窦姑娘送了我一些药,说是能治我这脸上的伤。我就煮来试试。”   冬雪了然地点了下头,可心中明白,春晓脸上的伤可是十分严重。   这往后便是长年用药,或许都好不了呢。   很快,这一日便过去了,夜深人静之时,娄锦并没有睡着。   小屋内传来冬雪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娄锦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她起身将蜡烛点上,瞧了眼那朱红的灯笼高高挂着的宁苑。   “春晓?睡不着吗?”冬雪掀开被子,瞅了眼娄锦。   娄锦笑了笑,道:“恩,觉得今晚的府邸太平静了。”   冬雪闻言笑了,她对娄锦招了招手,道:“晚上太夫人说明天给我们四个丫鬟放一天的假,有什么想买的,都一道出去外头看看。你可要早睡,否则明天一早我们可不会记得叫你。”   娄锦愣了下,明天可以出府?   她回头道:“可不能不叫我。”微微上挑的杏眼一转,最后看了眼宁苑的方向,便关上门来,回到了自己床上。   夜很长。   娄锦做了个梦,梦到了顾义熙朝她奔来,一把抱起她将她压倒。   醒来的时候,她脸色绯红,寻思着怎么还做起了春梦来。   也不知道顾义熙怎么样了,有消息也只是传到桃花村。   脑海中又闪过那非富非贵这四个字。   非富非贵之人如何能让别人为自己出手?难道真是侠义之人,肝胆相照?   她摇了摇头,听刘韬的意思,出手的人太多了。   若非是一个组织,她还真不信。   天大亮,阳光几乎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地亮堂堂的。   冬雪高兴地梳着发髻,娄锦也学着梳了个辫子。   夏雨和海棠早早地准备好了,来这里寻他们二人。   如此,四人一道出了朱府,帮着府中的丫鬟采买点东西。   四人来到成衣铺,都纷纷寻着漂亮的花布做些棉袄,娄锦跟着她们进去,眼角扫到了一个黑影。   刘韬他们怕是日夜都在守着她吧。   娄锦无奈一声苦笑,手下意识地摸了下肚子里头的孩子。   她抬起眼来,环视了下周围,突然瞥见一道极为熟悉的人影。   此人并没有传灰色的广袖道袍,而是穿着一身暗红轻裘。   娄锦眯起了眼,藏空。   藏空左右看了眼,娄锦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藏在了门后,她对一个黑影打了个手势,示意去跟着藏空。   那黑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娄锦的身后。   娄锦再看过去,已经见不到藏空的身影了。   太为古怪了,藏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不穿他那引以为傲的道袍?   娄锦多留了一个心眼,冬雪几人就忙着问她什么颜色好,什么花样好。   怕被看出什么端倪来,娄锦便不再去注意那藏空,也买了两三件花样回去。   回了朱府,四大丫鬟便将东西都送给了所有姐妹。   而回了府的她们才知道昨儿个晚上出大事了。   娄锦将新买来的棉花送给伺候老太爷的丫鬟琉璃的时候,琉璃立刻道:“可听说了吗?一早上,老太爷气昏了过去。”   来了。   娄锦问道:“怎么了?老太爷身子不舒服,可请了大夫?”   冬雪夏雨听着也点头问道。   琉璃道:“请了,一早就请了大夫来,可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太爷昨儿个才安抚了陈珂老爷,可没想到今儿个一早,便听说了窦姑娘和咱们大老爷睡在一个被窝的事,气得当场晕了过去。太夫人过去劝了,到现在老太爷才醒来呢。”   冬雪听得双目圆瞪,“睡到一起了?”   “可不是吗?本来宁苑和清晖园就一墙之隔,中间还有一道门虽久不用,但还是可以打开的。听说昨儿个夜里,还是窦姑娘睡在了清晖园呢。”   “什么?”夏雨惊呼了声。   这么说,是窦姑娘主动勾引大老爷了?   这怎么回事?   听着昨儿个窦姑娘说的话,窦姑娘不是早有心上人了吗?   “我看啊,窦姑娘昨晚说的话是为了稳住气急的老太爷,等着昨儿个夜里这事落定,一锤定音,才让老太爷无话可说呢。”琉璃说着,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娄锦在一旁听着,眉头微微地挑了起来。   这便是娄阳的手法。   怕是紫晓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春晖园,更不会怀疑到生了重病却一无所知的娄阳身上。   怕眼下是恨极了太夫人。   “后来呢?可发生了什么?”   听到娄锦这么问,琉璃道:“大老爷拖着病体前往老太爷那跪去了。”   娄锦眯起了眼,道:“我们去看看,怕太夫人那要受不少罪,可不能让太夫人出事。”   几个丫鬟都点了下头,消失在这个回廊处。   紫晓一脸青紫地站在朱瑞身旁,她脸色极为阴冷地看着拉朱太夫人。   这是想要媳妇想要疯了!   朱太夫人也着实不明白昨儿个夜里发生了什么,可这紫晓的脸色也真真是让她极为难堪。   朱瑞跪在地上,病榻上的老太爷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含着人参片,脸色铁青。   “这事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便是芳芳怕是也不能原谅我,儿子对不起她,却也对不起窦姑娘。”朱瑞低着头,双眼通红,尚未好的病容有些苍白。   他咳嗽了两声,眼中流出了几滴泪来。   紫晓看着,心中极为难受。   这个男子当日抱着灵牌那痴情的们一样她记在心中。眼下发生这种事,都是这做母亲的太夫人这样逼着自己的儿子。   老太爷知道朱瑞这性子实又直率,这一叹气,难道真的要逼着儿子为死去的大媳妇去死吗?   事情也已经发生了,朱家没有不认账的事。   他深吸了几口气,道:“窦姑娘,还请问你家住何方,我们送你回去。”   这话一出,便是太夫人也极为惊讶。   “你说什么呢?眼下最关键的是寻来窦家之人,把婚事定下来。难道让朱家背上敢做不敢当的恶名吗?”   紫晓也是惊讶的,朱瑞也愣了下,随即点头道:“我知道窦姑娘不愿意嫁给我,可是窦姑娘,这是我做下了,我便不会再娶别的女子,若是你那一日后悔了,我随时都在这。”   娄锦进来的时候便是听着娄阳这几句话。   果然是好手段,娄阳这话一是道他是个肯负责之人,二也是一副为紫晓着想的模样。   一般女子见着这样忠厚老实之人,都会心中生了几分特别的滋味来。   再听着娄锦那句,绝不再娶。怕是会在紫晓的心中生起不小的波澜吧。   紫晓微微有些怔住,见朱瑞低着头,拉着还要说话一脸不忿的朱太夫人,她的心是有些动容的。   昨儿个夜里她虽是有些意识模糊,可她记得,朱瑞待她很是温柔。   她醒来的时候,本以为是春梦,可事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醒来之时还听着朱瑞迷迷糊糊地喊着芳芳这个名字。   这才知道,原他也以为是在梦中,想着的是已故去的娘子。   她心中微微有些心疼,因着朱瑞的痴情,也因着朱瑞对自己的寸寸退让。   紫晓却没有开口说话,尽管身子还疼,她却执意要回京城去。   眼下,她怕在这里见着三皇子,更怕三皇子见到了她与朱家牵扯不清的关系。   她要回窦府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那低着头的朱瑞唇角滑过一丝诡异的笑。紫晓并不知道昨儿个夜里,他要了她多少次,更是用了多少香,好让她能怀上孩子。   想到孩子,娄阳心中疼痛无比。   他的孩子一个一个地不是死了,便是夭折了。   那唯一幸存的那个,却是招招想着置他于死地。   孩子,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想着他的年纪,人家的儿子早已经继承家业,可他呢?   他站了起来,道:“我送你回去吧。”   紫晓本要反对,可见着男子眼中的伤痛,刹那间,那种极致的悲伤,一下子将她包围住。   窜入她的心扉,让她恍以为冬日到了融雪的时候,极冷,悲伤至极。   无端端的,紫晓记住了他这个神色,以至于回府后许久,都忘不了这样的一个男子。   娄锦看着,不得不承认,娄阳有勾引女子的天赋,也着实难怪,娘被他偏偏整整十几年而不得知。   他总是看着如此痴情,如此为他人着想,这样的表象,即便你要去怪罪他,怕也不忍心的。   男人,有时候堪比孩子,女人母性大发,又怎么舍得去怨去恨?   娄锦沉默地看着娄阳送着紫晓离去。   心中不由得生了几分嘲讽,娄阳玩弄着这世上最为纯真的东西,最终会不会被这样的东西反噬?   她没再思量,却对有这样的父亲极为痛恨,而且,此刻,藏在袖中的手蜷缩成了一个拳头。   紫晓回了自己的屋子收拾东西,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三皇子的面容。   她不能堕落到嫁给朱瑞这样的男子,她心中的良配乃是三皇子。   那样丰神俊朗的男子,便是陪着一起慢慢变老也是她这一生最想做的事。   心思定下,可她却微微有些出神。   她伸出手,广袖从滑落,她见着平滑的手臂上再无那一点朱红,眼登时被刺了一般,疼地立刻闭上。   守宫砂,没了。   她拿什么去与娄锦一较高下?   她一定要争取早点见到三皇子,眼下,真是一刻都耽误不得了。   就在娄阳要去找紫晓的时候,下人上来道:“大老爷,一个唤作空藏的爷要求见您。”   娄阳的脚步一顿,双眼登时亮了起来,“快,快快有请。我在书房等他。”   娄锦眯起了眼,藏空知道娄阳在这?   他们二人一直都有联系?   娄锦随着几个丫鬟扶着太夫人。   老夫人难得见儿子这种神情,便道:“春晓,随我一道去看看。”   娄锦的心当即一个咯噔,那藏空的眼厉着呢。   第十三章 阿狸萌探   太夫人由着娄锦虚扶着前往春晖园。   路上,太夫人都微蹙着眉头,尚不知道瑞儿什么时候结识了一个唤作空藏的人。   这藏空怕是一早便与娄阳狼狈为奸,现在全国上下都在通缉娄阳,而藏空却与他过从甚密,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思量着什么。   娄锦如此想着,便低下头来。   春晖园很大,除了太夫人他们所住的地方,这春晖园乃是整个城主府最大的地方。   娄锦方一进去,便感觉到了这里的东风爽利,东墙下一簇簇白梅开着,虽是矮小,却极为精致好看。   娄锦朝那白梅上看了眼,这才扶着太夫人朝里走去。   路上,那藏在袖口中的手并没有闲着,只见她掠过白梅的时候,一个小香坛落在了那白梅之下。   香炉散发出来的味道淡淡的,混合着白梅的味道,一时间真真是若有似无,分不出个你我来。   书房那传来了两声极为爽朗的笑声。   娄阳正要开口说话,太夫人就笑道:“是什么人,瑞儿你如此欢迎?”   娄锦陪着太夫人入门,便见着那与娄阳谈笑之人回过头来,凌厉的眉目霎时变得柔和。   这人没了之前的道袍,但是行动之时却依旧有着那常人并未有的仙风道骨。   便是见多识广的朱太夫人也不由得亮了眼。   “空藏见过太夫人。”   娄阳走过来,笑着介绍道:“娘,这是我一好友,对相术颇有研究,可是个能人呢。”   “哦?”太夫人最是信这相术,便是更为喜欢眼前此人。   娄锦看了眼藏空,见藏空的厉眼扫了过来,她便低下头去。   藏空见多了对他身份颇为好奇之人,对这一个丫鬟自然也就不去多看一眼。   太夫人笑道:“春晓,快给空藏老爷上茶水。”   “是。”娄锦朝一旁走去,她一路观察着这屋子里,这屋里头光线较为明朗,有一个空的玻璃瓦片替代了陶瓦,使得阳光一落进来,便将这屋子照亮了。   那玻璃瓦片直直对着娄阳的书桌,那固定摆放着砚台。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唇角挂起了一抹浅笑。   将茶水沏好,便送了过去。   娄锦见到藏空心情颇好,可他没有忘记答应了紫晓要送她一程。   这便留了藏空用饭,便朝宁苑走去。   屋内,很快便留下了藏空,太夫人和娄锦三人。   太夫人对藏空极为好奇,问道:“不知道你与我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藏空顿了下,只道了因缘巧合。   太夫人知道相门之人有诸多忌讳,便不太好问了起来。   藏空环视了周围一圈,只笑着和太夫人迎合了几句,别的,便也没再多说。   娄锦一直低着头,刘海遮盖住她的双眼,此刻她正瞧着藏空的鞋子。   靴子上并无太多的灰烬,想来应该是刚来到邺城不久。一路怕也是坐着马车过来的。   娄锦朝胸口那拍了拍,一只正在熟睡的狗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乌溜溜的双眼此刻可是闪过缕缕精光,与往常的神色略有些不同来。   娄锦退后了两步,将空的被子带去重新沏了。   阿狸钻出脑袋,两只爪子巴在娄锦的衣襟前,露出圆溜溜的毛脑袋,低着头看着娄锦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下的字。   字一写完,娄锦便将这些水渍擦干,这便将茶水往回送来,阿狸乘着这个空档逃窜而出,飞身藏在了那屋檐之上。   娄锦早就怀疑阿狸识字,眼下只能让阿狸给自己做探子,看看这藏空来这作甚。   过了一会儿,娄阳便回来了。   原是紫晓并不愿意他送她回窦府,怕京中人多嘴杂,而娄阳刚好打的是这个招牌,便就顺着一推。   太夫人见他们二人有话要说,便与娄锦一道离开。   离开之前,娄锦回头看了眼那梁子,心中有些担心,阿狸毕竟是一条狗,又是顾义熙的宠物,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很快,便是一等丫鬟小厮都不能在书房附近了。   屋内的两个男子对视一笑,娄阳道:“相士,您怎么会来这里?”   藏空眯起了眼,脸上挂着极为阴鸷的笑。“我派出去的人只留下一个活口,其他的全部阵亡。他定以为所有追杀者都已经死了。眼下,我是不能从追杀这步棋上走了。去了北疆便以为安全了?真真是大错特错。作乱之人启是无端作乱?”   藏空的眼角闪过一阵狠戾的笑。   在横梁上的阿狸吃着花生仁的动作一顿,小爪子扒着木屑,恨不得当场汪汪大叫了起来。   娄阳皱了下眉头,“相士,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恨他?”   藏空的眼陡然一红,双眸中红丝毕现。睚眦欲裂道:“他与娄锦那贱人杀了我儿子!”   娄阳被他那阴狠之气一震,陡然后退了一步。   他愣了下,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藏空有儿子?   这怕是全国上下都没人知道吧。   更古怪的是,从未听说过娄锦和三皇子动手杀谁。   可娄阳抬头之时却感觉那极为愤恨的人那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这事怕是不假了。   “我来这里便是来寻娄锦那贱人,他最为在意娄锦,只要我抓到了她,一切便都掌握在我的手中。”   在上头的阿狸险些打了个饱嗝,把身子往后一靠,圆滚滚的身子差点掉下横梁,两只前爪子紧紧拽住横梁边缘。下方对它来说乃是万丈深渊。它咬着一口犬牙,密集的毛发中间都微微出了点汗。   前左爪一个没抓牢,它呜呜地闭上了眼,右前爪将横梁刮出了一个长长的痕迹。   它终于明白为什么娄锦总在它面前说它胖了。   它低头看向下方那令人晕眩的深度,一时间心慌地很。   娄阳与藏空都尚未走,就在阿狸即将撑不住的时候,藏空突然道:“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娄阳摇了摇头,他并未听到什么。   阿狸圆溜溜的眼登时瞪圆了,左前爪吃力地往上勾住横梁,两条小肉腿扭动着,膀大腰圆地往上用力地挪动着。   只见阿狸的瞪圆的双眼因着过于用力而紧紧地闭上,它深吸了几口气,两爪子用力撑着,一条左后腿勾上横梁,身子一滚,就瘫坐在横梁上。   藏空听着,摇了摇头,“许是我刚才听错了吧。”   阿狸躺在横梁上,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瘫倒在那,伸出粉色的舌头大张四腿,堪称惊险地活下去了。   走出春晖园的娄锦一直心神不宁,几次三番差点踩着太夫人的衣裙,她走几步便是一个回头,心高高地提着。   太夫人见她神思恍惚,便让她先回去。   娄锦一个下午借着跟洒扫婆子套话,晚膳的时间过后,终于等到娄阳和藏空离开了书房。   天色已经很晚了,暮色降临,娄锦心中想着,阿狸每一个时辰便要进食一次,这会儿便是饿地前胸贴后背了。她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担心,这便借着太夫人让端来补汤的借口来到了春晖园。   经过书房外的窗户旁,她朝里头轻轻唤道:“阿狸?”   屋内没什么声音,娄锦的心一提。   又急忙唤道:“阿狸,出来啊。”   几个丫鬟从娄锦身旁经过,娄锦假装荷包落下,去捡荷包的功夫骗过了那些丫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娄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鼻端略有些酸,终究朝里头大声喊了声阿狸。   “刷!”   一道黑影在空中划过一瞬极为优美的弧度,刷地冲入娄锦的衣襟,在娄锦饱满的胸前蹭了蹭又蹭了蹭。   它抬着委屈的大眼睛,那双乌溜溜的眸子水汪汪地看着娄锦。   娄锦那紧紧提着的心一揪,却是放了下来。   “饿坏了吧?”   阿狸狗头点地很是欢实。   娄锦拍了拍它的脑袋,心中隐隐有些愧疚,还有一种欢喜。   她的眼眶也红了,见丫鬟小厮都过来了,便立刻离开。   将阿狸带回下人房,阿狸便饿地抱着一根大骨头吭了起来,娄锦给它送来了它最爱吃的干果。   阿狸抱着那些干果,一脸满足。   全然忘了刚刚险些坠入万丈深渊的可怕险象。   待阿狸吃完了,娄锦才问道:“可听到了什么?”   阿狸点了下头,用自己那毛茸茸的尾巴沾了沾茶水,在桌面上写了起来。   娄锦是看得目瞪口呆。   阿狸不仅听得懂人话,还能识字写字。堪比七八岁的孩子呢。   见着阿狸写下的字,娄锦的眉头皱了起来。   藏空的儿子?   藏空何时有的儿子,几岁?   娄锦想着,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说,追杀顾义熙的人是藏空?   藏空当真是好大的胆,竟然敢刺杀皇子!   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色难看。   如此,她倒是如何都不能将这两人放了。   夜里,她将这个消息传给刘韬,因着现在能调动的兵力都在北疆,她必须要按着不动。   刘韬得知这个消息后,脸色却很是凝重。   墙角下,刘韬低垂着头,道:“小姐,我们跟踪藏空一段时间,发现他身边高手无数。他本人也是会武的。这一点,我们根本无法与他近身。”   眼下,刘韬和黑骑兵三人一共四人,他们是万万不能让那些人发现娄锦的踪影,也不能冒然出手。   刘韬沉声道:“娄小姐,这事稍安勿躁,他们既然急于找你,你在这里是最安全的。而且,我相信以爷的能力,战事早的话,三个月不到就能结束。”   刘韬谈及三皇子,那双眼便是亮的,想来三皇子已经与刘韬通信了,这北疆的战事怕是不会打很久的了。   娄锦心中微安,左右不过是在这里做一个丫鬟。   刘韬又送上一瓶温泉水来,便退了出去。眼下,他们要做的便是跟踪藏空,查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什么,为什么大齐上下没人知道他有一个儿子?   这太诡异了。   这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冬雪融化春暖花开。   明媚的阳光跃然在窗前,娄锦感觉自己的身子有点沉了。   好在她本就纤瘦,这怀孕三个月还尚未显怀。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那温泉水,也并无明显的反应。便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冬雪也未看出什么端倪来。   封锁了三个月的邺城依旧封锁着。   邺城的百姓们都纷纷暴躁了起来。三个月不准出城不准入城。   各家各户都有在外营生之人,整整三个月下来,邺城处在了一个极为不稳定的环境中。   茶楼小管那,听得几人聚集在一起,说着外头的事。   “可听说了,北疆那打了胜战了,三军准备班师回朝呢。”一个男子磕着瓜子,眯起了一脸笑。   “可不是,据说三皇子与太子联手,二人打了那些叛军措手不及。原来他们还想着蹦跶个一年半载地,啧啧,三个月,灰溜溜地被绑回来了。”另一个男子看着窗外的风景道。   眼下已经是阳春时节,不少人出外踏青,而邺城之人看着这样如此美好的景色,却极为恼怒。   “这到底要封城封到什么时候?”有人喝了声,一脸阴郁。   这都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眼看着要早点进货了,要不然那沙城主以后断了和自己的这份财路,可真真是气煞我也。   说话这人的身份并不算低,他乃是怀远侯的远亲,一直在这小城之中做生意。   虽是小城,可腰缠万贯,金山银山也是有的。   他更是恼恨生意人不讲信誉,沙城主和沙俊县令已经下了严令,若是今日还不交货,便将他在外头的店给一把火烧了。   不少与他同病相怜之人都皱着眉头,脸色也极为难看。   “走,我们去找城主讨要一个说法,究竟什么时候开城门!”   几个人都知道这男子的身份,他乃是皇后最为宠爱的怀远侯的远亲,一直很得怀远侯的赏识。   有了人带头,几个人纷纷都站了起来。也有不少盼望着儿子丈夫回家之人也都跟了上去,这一跟人数可不少,一数可有两三百个人头呢。   第十四章 回京   城主府外动静很大,城主府内,下人们人心不安。   冬雪一早去伺候太夫人,太夫人和太老爷的脸色都不大好。   而娄锦得到刘韬的消息,说是三皇子班师回朝之前,藏空就已经赶着回京了。   下人房中,冬雪和娄锦二人将衣服收拾妥当见外面天色正好,春日明媚,却如何都不能出去,不免有些遗憾。   “这已经到了春日,眼下这样的好时节,外头却闹哄哄的。也不知道是怎样的情景。”冬雪有些忧心忡忡,她许久没回去看看父母了。   娄锦低着头听着她的话,想着这邺城封城这么长时间,外头一定怨声载道,娄阳怕是也承不住压力的。   果不其然,书房中,娄阳正听着下人们的回报,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三个多月了,整整封闭了三个多月,一点消息都没有。   娄锦不是当天晚上就逃了,又怎么会这样销声匿迹了?   可是,若是娄锦还在这城里,就这样放了她出去,他的身份便会曝露的。   “大老爷,外头可有不少是乡绅呢,这些人在外头都有些势力,可不好惹的。”管家提醒了声,生怕老爷得罪了那些人。   要说老爷为死去的夫人找出杀人凶手,这也着实感动了不少城中百姓,可一直这样封城下去,眼下的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娄阳想着这事藏空也已经知道,依着藏空的心思,怕一早便在这邺城埋下了伏兵,娄锦又如何能平安到达京城?   沉思了良久,他道:“我出去看看。”   高高的城楼下,站着不少人,一眼看去,人头攒动,那些人或是穿着华丽,或是腰佩宝玉。个个丰衣足食的,一眼看去,便知道不好对付。   管家指着站在最前面的男子道:“那人是怀远侯世子的亲戚,他可是如何都得罪不得的。”   怀远侯乃是太后最为看重的亲戚,太后要是怒了起来,便是皇上也要忍让三分的。   娄阳叹了一口气,双眼眯了起来,才道:“开城门吧。”   只见地那关闭了三个月几乎生锈的铁门咿呀一声打开,沉重的声音一下子链接到那浑厚的墙壁上,透着腐朽和锈迹刺啦声。   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都朝那边看了过去。   城门大开,不少人欢呼雀跃。   娄阳站在城楼上看着,心中却思量着自己的令名彰显,这些人可为自己好好传一传。   城主府内,娄锦端了茶给太夫人送去,太夫人与几个乡绅夫人聊着话,言语中颇为融洽。   “真真是为难城主大人了,这段时间城主大人为了已故的大夫人费尽心思寻找凶手,可也为了百姓,不得不妥协。我们代表邺城的百姓感谢城主大人。”   娄锦闻言,心中一喜。娄阳已经开了城门了?   这对她而言,可是一个不算小的好消息。   眼下,蓝妈妈乔喜他们可是三个月没见着自己,这段时间可是担心死了。   而再过十天便是自己及笄的日子了,到时候娘一定会焦急地让外祖父派人来寻自己,这要是在邺城发生了冲突,娄阳必定认定她还在邺城,是如何都不会开城门的。   娄锦心中一定,没想到这一年竟过得这样快,她眼下便要及笄了。   听着他们几人的说话声,娄锦明白这些人娄阳暂时不想得罪,这便先由着他们。   娄锦可以乘着这个时候回去桃花村。   她做了打算,便安静地立在了一旁。   春日少了冬天的那股寒凉,多了一丝丝甜蜜的气息。夜幕降临,冬雪和夏雨她们被太夫人命了去庄园去采一些梨花和杏子来,好酿一些好酒。   娄锦也被一道带去。   尾随在娄锦身后的,还有一路上战战兢兢,神秘莫测的刘韬四人。   刘韬他们四人可是亲眼看道娄锦的孕期反应的。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这三人得知娄锦怀有身孕之后,便每日每日拿着纸笔记录下来。   包括娄锦的口味变化,还有步伐的频率,以及娄锦的脚印深浅。   每一个都证实了娄锦已经怀孕的事实。   娄锦的脚步变得越发缓慢,脚印深了点,便是吃的口味也变了。   眼下看过去娄锦的脾气没什么变化,可前天,刘韬可看见娄锦采摘了一朵花,一掐就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又一掐就是他怎么还不回来?   这怨妇的模样,哪里会是他们认识的娄小姐。   人都说怀孕的女人性子多变,一点点小事都会引发一场雷鸣。这可得小心伺候着。   更何况,眼看着都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再一个月便是要显怀的。   可不能有所耽误。   进了庄园,冬雪负责采摘桃花,夏雨负责杏子,而娄锦则是到了最为偏僻的梨花园。   几个下人都等着帮这几个大丫鬟,这一到娄锦身旁,娄锦便道:“你们几个分别把该拿的东西都拿来,我身子不舒服,一会儿就来。”   见她下了命令,其他人都各自做各自的事。   娄锦一闪,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刘韬几人早做好了准备,带来了昏昏沉沉的春晓,娄锦将面纱给她戴上,这便换回了小厮的衣服,简单做了一番乔装,便随着刘韬他们离去。   刘韬将娄锦送上马车,他今日的装扮令得娄锦掩嘴大笑了起来。   从未见过刘韬穿成这幅模样。   高高梳起的发髻上戴着一个金镶玉冠,脖子上又是挂着玛瑙,又是挂着玉佩,还有一串又一串的金链子。   再看手上拿着白玉太极球,这把玩起来的模样,活像一个二世祖。   刘韬见娄锦笑了起来,老脸一红,却也只能摇头叹气道:“这段时间都是乡绅要出城,不这样打扮怕骗不过那些士兵。”   娄锦笑着点头,却道:“刘韬,你几岁了?”   刘韬生得壮,却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眼下这一打扮足足有四十岁。   娄锦胸前的衣襟钻出来一个狗脑袋,阿狸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了眼刘韬,它显然是愣了下,随即一双眼眯了起来,嘿嘿地笑个不停。   娄锦的额角抽了抽,这狗成精了。   过城门的时候,刘韬这一身财大气粗真真是表现无疑。   “死盯着看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只见刘韬在那些士兵面前,舒展着一只扇子,国字脸上出现了一缕怒色,他将那扇子一合,金灿灿的金子几乎晃花了士兵们的眼。   两外三个黑骑兵给了他们一点点银钱,便顺利地出了城门。   一路上,轻车熟路,见前方高高的山壁伫立下桃花林中桃花开,一片桃红印紫来。   娄锦拉开帘子,对阿狸道:“阿狸,一会儿我请你泡温泉。”   只见那大脑袋钻了出来,双眼泛光,脑袋止不住地点着。   刘韬笑道:“原来主子是打算一回来便来寻小姐的,可这会儿是要朝皇上说理去的。”   恩?   娄锦疑惑地挑了挑眉头。   按照皇上那样执着的性子,怎么会轻易妥协?   “爷这次军功卓绝,皇上势必要大势褒奖的。而且,爷这次用了些……特别的方式,皇上一定会心软的。”刘韬说着摸了摸鼻子,心中一阵汗颜。   一直没敢告诉爷娄小姐已经怀孕的消息,生怕爷听到这样的消息会在战事中分了心。   这还没来得及告诉,爷就生生跑去皇上面前去要一个指婚去了。   特别的方式?   娄锦靠在车壁上,秀丽的柳眉微微蹙起。脑海中浮现出三皇子的容颜来,手下意识地朝小腹抚摸了下,幽幽道:“刘韬,我们准备一下,回京吧。”   她不能再躲了,肚子即将显怀,再过十日便是及笄的日子,及笄过后,议亲的事就应该被提上日程。   刘韬点了下头,现在就等着回京之后将娄小姐已经怀有身孕之事告诉主子了。   刚下了马车,便见着那烟波一样的湖面,前方有着不少人都在梳洗着,围绕着这个湖水说说笑笑。   见着娄锦,他们都很是热情地上来问了这三个月的行踪。   娄锦一一笑答。   杨婶子过来,便拉着娄锦要去她家坐坐。娄锦左右推脱不过,这便去了杨婶子家。   杨婶子热情,递给娄锦不少好东西,两人说了一番话,这才知道,原来娄锦打算这一两日就离开桃花村。   杨婶子一听,便心中不舍,感叹道:“这村子这么好,怎么一个两个地都往外走呢?”   娄锦闻言,愣了下,桃花村的村民淳朴,从未听说过谁离开村子的。   她问道:“还有人离开这吗?”   杨婶子点了点头,“汪老爷子前几个月见着了他家离家出走多年的家人了,你可记得汪家老爷子说过,他们家有一人许久之前带着一个儿子离开。前几个月那人回来,却只是匆匆从村子经过,要不是出门的汪老爷子碰到了,这两人这辈子怕是见不到面的。”   汪家人?   娄锦想着,许是那个汪家人怕了,这才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离开这个令人莫名病痛夭折的地方。   杨婶子叹了一口气,长长地沉默之后,她才道:“不过,他倒是和汪家所有人不一样,看过去健健康康的。更古怪的是,那刘相士对他那是毕恭毕敬的。”杨婶子仿佛沉浸在回忆里,良久才从里头回过神来。   而娄锦却皱起了眉头,那个眼高于顶的刘相士会对一人如此有礼,那人怕是非富即贵了。   她没再深思,眼见着蓝妈妈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前,仿佛有什么话不吐不快,她便寻了个由头,告别了杨家。   第十五章 藏空的身份?(今晚有二更)   回了老陈宅子,娄锦便与蓝妈妈留在屋子里。   蓝妈妈这两日神色恍惚,担心地娄锦,就怕回去了不好与婆婆交代,好在刘统领总会三不五时地报信回来,这才安心了些。   她左右看了眼娄锦,小姐倒是没怎么瘦下来,脸颊微微有些肉,笑起来真真是可爱极了。   蓝妈妈在这已经呆足了三个月,每每收到家里的来信,心都有些难受,这见着娄锦,心中便是一喜,道:“小姐,三皇子已经回京见皇上了,我相信,您与三皇子的婚事应该很快就敲定下来。”   娄锦坐在那浅浅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越发地白皙了,身子也比以往要好许多,以前这种冬春交界的时节,她总是要生一两次病的,而这几个月便是在朱府当下人,身子却是一点不差,而是越发好了。   “我们明天一早就准备回京。蓝妈妈您让他们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我想娘他们了。”因着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就要到了,娄锦怕他们是如何都要耐不住了,就算自己不回去,他们也会亲自下来。   她低下头来,手抚着腰间的一个锦囊,这锦囊她也是在朱府后几天才发现的。   里头有玉佩,镌刻着他的名字的玉佩。还有他缠绵不绝的话语,她夜里睡不着时总会摩挲着这个锦囊,心中无比满足。   回到京城,便能见着他了,娄锦的心中真真是比吃了蜜还甜。   蓝妈妈笑着看娄锦低头唇角轻勾的模样,心中也想着小姐这段时间着实不易,又想到了刘韬传回来的消息,便道:“那朱瑞真真是人冒名顶替的?小姐,他要是知道您已经走了,必然会派人在京城的路上劫杀,那我们该怎么办?”   娄锦站了起来,将瓷盘里头的干果抓过一把放在桌子上,阿狸便自动跳出来,蹲在桌子上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甩动着他那神奇的狗尾巴。   她笑了笑,打开窗,任着春日芳菲随风而入,一朵朵粉色花瓣随风扬起,有的沾在了她的青丝上,有的落在了她的鞋边。   蓝妈妈看着,心中不免一阵喟叹。   小姐真真是长大了。   只见娄锦低垂着头,卷翘的长睫低垂,敛目望着前方的桃花林,低垂着道:“不会有这一天的。”   蓝妈妈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听出小姐此时语气里头的一丝丝惆怅还有一些些悲凉的味道。   “小姐?”   娄锦应了声,却抬起头里,眼中光华渐渐暗淡,她抿起了唇,她的父亲她要亲自将他送到外公外婆和娘面前。   前世里,她娄锦死不足惜。她不过是一个野种,可娄阳,他对外祖父一门,对娘造成了那样的伤害,这个罪魁祸首若不能跪在他们三人面前,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她娄锦从不否认,自己是这个恶贼的女儿。既然上天让她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那她的血液里必然也流着娄阳这样无情的鲜血,既是如此,她便无惧天下人诟病,便是不孝,她也要亲自押送娄阳回京!   她回过头来,看了眼正在埋头苦吃的阿狸,笑道:“这事还是要对亏了阿狸,它可是第一功臣呢。”   阿狸猛地抬头,对着娄锦使劲地摇晃着雪白色的尾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逗得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蓝妈妈一脸笑。   娄锦没再多言,而是道:“明日按照计划出发。”   蓝妈妈点了下头,见乔喜走了进来,乔喜身边还跟着一只神情恹恹的白猫,这白猫进来就蹲在墙角,动也不动一下,懒极了一样。   蓝妈妈这才想起娄锦临走之前吩咐的事,便说道:“我依着小姐的要求,每天都给它喂一点那个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每天神情恹恹,对生命事都提不起来。后来我还去问了郎中,郎中说这猫快生了。小姐您看,这肚子,可大了呢。”   娄锦循着蓝妈妈指着的地方看去,果然,这白猫卧在地上,可肚子鼓鼓,一看便是有崽子的。   乔喜进来将房子交接的事说了个清楚,便带了几个坛子道:“小姐,这里有几个坛子还有不少布袋。村民们也送了几个好袋子说是好保存温泉的。”   乔喜知道娄锦喜欢那温泉湖水,刘韬每隔两天便派人回来取一次,而小姐又是懂医术的,这温泉湖水真真是好东西呢。   娄锦心中微微一动,这些村民与自己相见不过几面罢了,却都想着为自己送行,心中自是更喜欢这桃花村了。   娄锦道:“倒是不急,我之前用了刘韬给我的一些温泉水制了一些药,药效比直接喝这个水要好许多。”   她指了指放在桌子旁的一个瓷瓶,里头的药丸有数十颗,便是安胎的药丸也不少。   乔喜闻言点了下头,道:“杨家娘子和几个村民说要进来看小姐……”   娄锦笑了笑,示意乔喜将他们请来。   乔喜转身出去没一会儿,便有十几个人进来,为首的乃是杨家婶子。   只见杨家婶子笑道:“锦儿,你看你都快走了,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这是我用温泉水亲自酿制的桃花酿,你收着,以后有空要记得回来看看我这个婶子。”   娄锦呆的时间虽不长却与杨婶子最为投缘,见杨婶子说话之时眼眶微红,便知道她心中必是十分不舍。再看其他村民,村民们原还想着让孩子跟着娄锦学医术呢,虽没有达成这个愿望,可汪家老爷子还是让儿媳妇抱着孩子来为娄锦送行,村民们自然也要来看看。   站在杨婶子身后抱着孩子的正是汪家的三媳妇。她眼眶通红,一面哄着怀中的孩子,一面对娄锦笑道:“我们也不敢奢望汪家这毛病以后能改,好在我儿子是个健康的。”   汪三媳妇想着那日孩子几乎喘不过起来的画面,便落下泪来,此时想来,还觉得后怕,不由时时低下头来亲吻着孩子的脸颊。   被汪三媳妇提醒,娄锦不禁有些愧疚了起来。她还未帮汪家找出原因便要匆匆离去。这解得了一时之急,却解不开一世。   汪三媳妇想到自己的命算是好的,比起汪家其他的人,至少她的儿子还是好的,可是,她万万不敢再怀上,生怕下一个便会重蹈覆辙。   想到此,她叹了一口气,道:“等以后孩子长大了,我便让学叔叔去外头生活,我也不要求他与叔叔一样出人头地,只要我他与叔叔一样能够平安便行了。”   听到汪家的人多番提起汪老爷子的兄弟,娄锦的好奇心也被提了起来。   几个村民点了点头,有人一度以为是汪家风水不好。可当着汪家三媳妇的面却也安安静静的,没敢说出来。   “不知道汪家二老爷现在在外头做什么?”娄锦问着,这话一下子吸引了在一旁的杨婶子的注意。   杨婶子道:“汪强不知道在外头做什么呢,不过看着真真是好的,那日他穿着一身白锦,我还看到他要了一些温泉湖的水收到了竹筒里头。他身旁还跟着几个人,我看那些人一个个孔武有力,怕是身手不凡呢。”   几个人顺着杨婶子的话点了点头,“他倒也不是不回来,只是许久才回来一次。据说是在京中做事呢。”   娄锦闻言眉头一皱,在京城做事又能让眼高于顶的刘相士这样尊重,不是世家子弟就更古怪了。   不知道为什么,娄锦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来,这人身着灰色道袍,通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秘和狠戾来。   她忙问道:“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因着我这次要回京,要是可以,上门去拜访一二也是好的。”   汪三媳妇闻言,脸色一变,暗暗怪自己多嘴。叔叔可是几次嘱咐,不让泄露他的行踪,今天差点就给多嘴说了出去。   抬起头,汪三媳妇对上娄锦的眉眼,只见那双极为美艳的杏眼闪过一丝淡淡的光芒,可即便是这样淡漠的光芒,汪三媳妇还是没敢与她对视太久。   娄锦抿唇一笑,唇边凝成了淡淡的一抹梨花,在她那梨涡边上绽放开来。   其他人见着娄锦就要回京,也不太介意,尤其是杨婶子,热心道:“他啊,浓眉大眼,四十有余,长得也算魁梧,眉宇间很是严厉,一看便不是一般人。”   娄锦听着心头一个咯噔,她压下心中的惊讶,接着问道:“杨婶子当我是画师呢,这么一说就以为我能找到他啊。”   杨婶子笑了笑,其他几个村民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娄锦心中那模糊的画便越发越清晰,越发越深刻了。   此人,是……   就在娄锦精心想着这事的时候,一声惨叫在几个人身后响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朝那声源看去。   只见得门边那只白胖的猫狰狞地张开嘴,痛苦地任着两只前爪将门抓出了两道痕来。   娄锦看着这一幕,目光微微一凝。   只听得有经验的老村民道:“这猫要生了。”   蓝妈妈有些歉意地进来,正要将这猫抱出去,不想这猫却不让任何人靠近,蓝妈妈险些被抓出一道痕来。   其他人见状道:“猫儿生小猫可不见得个个都乖顺,看这猫野地很呢,可别去惹它。”   蓝妈妈看了眼娄锦,娄锦朝蓝妈妈点了下头,便让蓝妈妈出去寻乔喜他们进来。   乔喜他们身手好,将这猫送出去不是什么难题。   屋内,尽管娄锦他们还聊着,可猫儿的呜呜声越发越大。娄锦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眼见着乔喜他们来了。其他人都让开道来,乔喜刚要将那猫抱起,却听得一旁的村民大叫了声。   “快,快看啊。”   娄锦站了起来,看了眼那个村民指着的地方看去。   本不以为意,可这一看,真真将她给震住了。   其他村民纷纷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只白猫肚子下生出了几只小猫来,这些小猫古怪地有些竟没了四肢,有些更是一出生便没气了。   诡异!   极为诡异的气流在空气中流动。   汪三媳妇猛地一声尖叫,抱着孩子躲在了杨婶子身后,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猫,怎么会这样?”   其实,汪三媳妇是想说,为什么和他们家的情况如出一辙!   这猫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它低下头来,见到身下的孩子,一时间一个剧烈的颤抖,然后便是呜呜的哭叫声。   一声比一声哀怨,一声比一声悲伤。   这一声声传入娄锦的耳中,便是那样地令人心痛。   她怔怔地站在那,见着那只白猫蜷缩着身子护住腹中的孩子,霎时觉得鼻端酸涩地很。   乔喜抬头看了眼娄锦,正等着她的决定。   良久,娄锦摇了摇头,眼眶中隐隐有些泪花来。   心中早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是汪家的土地,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那个土地浸泡过的水竟会有这样恐怖的毒性。   白猫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娄锦的心从没有这样难受过。   她本不想伤害任何人,可眼下,她不得不质问自己,难道不伤害人而选择伤害这些可怜的动物便不是心狠手辣了吗?自己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以前没有亲眼看到这样的一幕,重生以来,几次利用这些动物做些实验,此刻她怔怔地站在那,却有些无能为力。   白猫腹下的小猫们浑然未觉,可有些的身子已经僵硬了起来。   汪三媳妇看着泪如雨下。   这只猫仿佛就是汪家的过去和将来。白猫那样伤心痛苦,她生怕以后儿子长大了也要面临这样的痛苦,如此,祖祖辈辈,无穷尽也。   她有些承受不了得蹲了下来,脸埋在襁褓中,哭得喘不过起来。   她好想再生个孩子与儿子作伴,哪怕再有一人也不要儿子这样孤孤单单长大。   汪老大和汪老二已经没敢娶媳妇了,往后汪家就只有儿子这一根独苗。公公每天都蹲在墙头吸着水烟,汪家早已经是一片愁云惨雾了。   她的哭声先是呜呜的很小声,到后面却越发绝望,一声声仿佛就是一小把钩子勾住了他们的心,听得他们都沉默了下来。   娄锦突然觉得,肩膀上有什么东西突然重了。   她站在那,示意乔喜将猫送出去,这便对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汪三媳妇说道:“你们汪家的事,我管定了。蓝妈妈,再迟两天回去吧。”   蓝妈妈一愣,随即看了眼这些人悲伤的神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刘韬刚从外头进来,听得娄锦这话,急得就要冒火了。   主子这时候在京中与皇上那是孤军作战,娄小姐再不回去,爷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宰了。   他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可看清楚了娄锦的神色,她站在所有人面前,碧青的斗篷顺垂,将她挺直的腰背勾勒了出来。   她的长发半披着,发丝无风自动,鹅蛋的脸上闪现着某种坚毅,这一瞬,他好似见到了主子。   他记得主子在战场上亦是这副模样。   当年主子在边疆作战的时候,有一人饿晕在主子面前,所有人都劝说此人来历不明,最好不救。可爷却言定,便是他真是奸细,我也不后悔今日救他一命。   当时,便是刘韬也不敢反驳半句,因着爷说了,一切生命都值得敬畏、尊重。   后来才知道那人竟是大尤国的太子。   也是因此,大尤国一度与我们大齐交好,足有八年边疆和谐,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争端。   他点了下头,便没再娄锦面前多说些什么。   汪三媳妇愕然抬头,对上娄锦此时的容颜,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惊讶。   娄锦朝她笑了笑,扶了她起来才道:“好了,村民们都散了吧,我去一趟汪府。”   村民们听闻娄锦愿意留下来治一治汪家这莫名其妙的症状。虽说希望不大,可好在她不走,汪家也不至于绝望。这便都散了开来。   娄锦刚走出门外,便见了一头花白的汪老爷子来了。   杨婶子笑道:“汪老爷,您来早了,锦儿要去你们汪府一趟,过两天再走呢。”   汪老爷子愣了下,他还命了人带了一马车的好东西,等着送给娄锦呢。   娄锦笑道:“汪老爷子,我若是不帮着你们将这事摆平,心中也着实不安。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便去贵府上吧。”   汪老爷子一听,本已经心灰意冷的一个人一下子便觉得云开雾散,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他忙点头,朝娄锦道:“锦儿姑娘,我,我这老头子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娄锦摆了摆手,她这么一做也不知道是不是胸中热血沸腾,她原也是个麻木不仁之人,至少前世是。   她记得前世时候,她活得那样没心没肺,便只想着自己日子过得无聊也从不过问他人,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六年。   重生之后,她痛定思痛,却看到那只猫那样悲伤地捂着自己的孩子之时,她还是觉得自己这一世险些又白活了。   一切生命都值得敬畏。   她眼下才明白这个道理。   深吸了一口气,她才觉得这一世她不一定要活得更好,但一定要活得更有滋味,这种滋味该不仅仅是甜而已。   她抚着微微有些隆起的肚子,心中想着,待孩子出生后,不管是男是女,她都要让孩子做一个有血有肉之人。   跟着到了汪府,汪家大小都惊讶于娄锦的到来,听了汪三媳妇的话,所有人的眼泪都在眼眶中打滚,他们本早就绝望了,可没想到,竟还有机会。   娄锦朝后院走去,见那一大片麦田,便抓了些这里的土放在手中,极为暗红的颜色,触手之时,娄锦还感觉到了一些油腻。   她眉头皱了起来,其他人看着娄锦这番动作,都面露古怪之色。   锦儿姑娘怎么一入门便到这后院来了,这还抓了一把土来,不会是这土有什么问题吧?   汪老太爷心中一惊,却没敢出言打断娄锦。   娄锦一步一步走着,观察着这附近的土,奇怪的是,这后院一大片都是汪家的土地,但却并不是全部都是这样的土壤。   到东边有两大列的土地是自然的黄土,再过去便都是黄土了。   娄锦朝高处望去,见上方有一个山窝,便问了起来。   “那上面我们不也知道到底是什么,我们家有人在的时候便劝说了,这上头去不得。”   汪家老爷子这样说着,眉头重重地皱了起来。   难道还与这山有关了?   他一度以为这是汪家的福山,而且汪家自来有祖训,谁都不能上去。   他们汪家也从没有用山上的水,自然也不会想到,汪家的一切竟是与那山上有关。   娄锦朝前面走着,正要爬山,跟在娄锦身侧的蓝妈妈,乔喜还有刘韬几人吓得胆都要破了。   蓝妈妈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小姐,您这事做什么?这爬山的事您能做吗?您别忘了,肚子里头还有小小少爷呢。”蓝妈妈压低了声音,抬头看着这足有五十米左右的山壁。   娄锦也是急于想要破解这个秘密,这才有些忘乎所以,见刘韬几乎被自己吓白了脸,便也去了这想要爬山的心思。   她只寻了这山壁看着,见几处藤蔓覆盖的地方,有一些湿润。   想着昨天今日桃花村都是阳光明媚,这哪里来的水?   她正要抬手去碰,刘韬忙在她之前就将那藤蔓上的水渍用干帕子沾了点。   方才看娄锦那架势,这附近怕是一滴水都有剧毒,他可不敢大意。   娄锦接过刘韬递过来的帕子,仔细观察了起来。   油腻。   这帕子瞬间变得很是油腻,而且上头还有一些很是古怪的色彩。   娄锦见着这一些东西,好像是油灯上的煤油,又好像还有些别的东西。   她让人取了点水便放在一个木盆子里。   她对刘韬道:“拿个火折子,丢到木盆子里头去。”   刘韬一怔,火折子丢入水里?   娄锦点了下头,刘韬没继续狐疑,可周围的人见刘韬拿出火折子吹着了后便丢入木盆一阵唏嘘。   娄锦站在木盆子旁边,她后退了一步,就在她后退这一步之时,那木盆里头的水陡然窜起火来,妖娆诡异地烧着。   “这?这是?”汪老爷子怔住了。   娄锦回头道:“不知道汪老爷子可否允许我将这后山的挖开,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   娄锦总觉得这里头不止有煤油这么简单。   她一直在军营,知道百姓家鲜少用上煤油,便是军营也只有作战时候才用上点,宫中,也只有皇上的养心殿用这东西,知道煤油的人少之又少。   时常吃喝用煤油浸泡过的水和种出来的米粮,又怎么可能不生病?   汪老爷子犹豫了会儿,想着往后汪家就要无后了,还要那祖训作甚,这便不再犹豫,点头道:“行,就挖开这山!”   汪老爷子敲定,说干就干。   汪家几乎所有下人都来到了这里,个个拿着锄头和铲子在这里挖开这座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汪府这事动静闹大了,半天过后,在村长的带领下,村民们纷纷都来到了汪家的后山。   这一看过去足有好几百人呢。   娄锦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个个憨厚的笑脸,心中一阵暖流激荡。   村长笑看着汪老爷子,道:“我来帮你看看,都有什么妖魔鬼怪。”   杨婶子与他相公两人都笑着招呼村民,汪老爷子眼泪汪汪让夫人去准备好吃好用的。   就在汪老夫人要去淘米的时候,娄锦摇了摇头,道:“这田里出的米怕是不能吃了。”   所有人听了她这话,面上都是一惊。   汪老夫人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娄锦,这几百号人今天都在汪家吃,这些米不吃,她一下子也找不到米来。   村长笑道:“我们就各家要一小勺子米来,今天就劳累汪家夫人为我们做饭了。”   汪老夫人在桃花村生活了数十年一度都没干回娘家,因着自己生的三个儿子一直被娘家人诟病,虽面上不显,心中总是无限悲凉。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她心神一震,胸肺中仿佛被一阵飓风一扫而过,然后是极致地温暖,烫地她的心窝热热的。   “哎。”她应了声,便道:“若是这里不再有这样的折磨,我必定用余生为乡亲们造福。”   她心中感动,这话说的时候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蓝妈妈抹着眼泪,站在娄锦身旁,她朝娄锦看去,正见娄锦抚着肚子,唇角缓缓勾起的模样,这一瞬,蓝妈妈真的想若是可以,萧家和方家都在这个桃花村住着,她愿与婆婆相公一起,日出在此乡亲们一道劳作,日落便在这路口说说笑笑。   娄锦站得有些累了,她想着这里的一切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顾义熙,他原也只看了个头,却没看到这桃花村的一切。她笑了笑,便坐了下来。   许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才一个下午的功夫,有的地方已经被挖透了。   “等等。”娄锦叫了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看向娄锦。   虽说娄锦年纪小,在这个村也不是土生土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全村的人都愿意听这个女娃的话。   娄锦眼看着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里头渗透出来,再细细一看,还有些红的。   她命人停下动作,便让人将这一大块的东西用大木桶拿走。   这一开采下去,可真真是不少。   眼见太阳下山了,村民们又累又饿。吃饭之时,娄锦派人去通知沙城主和沙俊,沙城主一听许是煤油之类的东西,坐都坐不住,更是与沙俊一道来了。   沙俊一见到娄锦,便嬉皮笑脸,道:“锦儿,为伊消得人憔悴,你看,我这衣带,你看我这脸面。”   他指着自己那极为宽大的衣服,娄锦的额角一突,沙俊这加大版的衣服怎么好意思穿在身上?   蓝妈妈捂嘴笑了起来,这沙县令真真是活宝,不是特地为了小姐换上这样宽大的衣服吧?   沙城主拍了下沙俊的脑袋,呵呵笑道:“好小子,倒是不失为夫这点痴情的本事。”   “是,爹教得好。”   可娄锦看沙俊那模样,眼见这衣服破破烂烂,看过去像是不少碎布拼凑而成,便知道,这厮又舍不得银子了。   见到娄锦挖出来的东西,沙城主那是小地合不拢嘴。   他自然是知道煤油那是军事专用,这东西要送上去,怕是要升官了呢。   他不由得看向娄锦,想着这姑娘真是福星,倒也不王府他和儿子一度给邺城施加压力。   娄锦与沙城主一番交涉下来,沙城主答应将这些泥土带走,连着汪家的土地也休整了下,答应补给给汪家粮食。   又派人新运来一些土来。   原来汪老爷子看着后院被挖地犹如一片平地,心中一慌。因着原来的米不能吃,这地还被挖成这个样子,心中一凉,怕来年要饿死一门的人,可沙城主送来了这些土,第二天就让这些土给弄平了。   娄锦还调配了一些中药,每天每天都翻新一次,混杂着这些治土的中药,这土地上原来古怪的颜色也没了。   便是村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这变化。   娄锦这一番动作让汪家上下看得是一愣一愣的。汪家老爷子是彻头彻尾想明白,难怪,原来真是这土的问题。   娄锦见春天种植的好时节到了,却也道:“老爷子,您先不要着急,这土地得跟着我那配药还要再调养个一个月才好种东西。您家的问题就是在这土里头,换了这土,往后汪家的事不会重演的。”   她十分笃定,就这两三天,她在汪家里头所有东西都一一观察过了,都没什么异常,便是井水,她也下了一些重要调养。   她将那中药的方子交给了汪老爷子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了。   桃花村被朦胧的雾气笼罩,山岚之中的山壁之上,一座彩虹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挂在了两山之间。   山壁下一片片桃林开遍了桃花。   粉色的美景伴随着青山与那氤氲的温泉湖水掩映而成,美不胜收。   娄锦站在高处,朝身后的汪老爷子道:“这儿可真美。”   不仅山美,水美,人也美。   就这几天,她便舍不得离去了。   汪老爷子听着她这话,眼眶都红了。可是知道娄锦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他没敢再留她。   只道:“老汉有一事相求,还请锦儿小姐帮我。”   路边,马车都已经准备就绪,追云嘶鸣了一声,提醒着娄锦它对闪电的思念,催促着娄锦早些出发。   娄锦笑着盯了追云一眼,追云低下头去,安分地吃起草来。   “我的家人汪强,他当初因着对家中绝望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你若是到了京城可否帮我找到他,带消息给他,就说家里一切都好了,快回家吧。”   第十六章 反埋伏   第十六章反埋伏   “我的家人汪强,他当初因着对家中绝望带着儿子离家出走。你若是到了京城可否帮我找到他,带消息给他,就说家里一切都好了,快回家吧。”   汪强?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她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后面又去了哪里?”   汪老爷子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些年汪强到哪里去了,这些年他不经常回来,问他,他也不说。   汪老爷子心中总是希望一家能团圆,这个家别说散就散了。   “他也有回来,不过不经常。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京中是做什么。”   娄锦皱了下眉头,道:“那他可有什么标志,好认的。”   汪老爷子思索了良久,最后摇头道:“他啊,与我娘长得很像,我则是与我爹长得很像。我这里有一张我娘的画,你来看看。”   他朝后走去,心中隐隐有着惆怅。   屋内,一个锁着的房门打开,里头有一张画像挂在那,娄锦刚看上一眼,瞳孔便是猛地一缩。   这人,太像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   汪老爷子看着那画,低下头去。   “我们的娘早逝,我从十岁后便只能看着这幅图了。”   娄锦怔怔地看着,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她的脑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脑海中浮现出刘相士收集泥土的时候说过的话。   那刘相士收集泥土乃是藏空的意思,而藏空定是知道这后院的土另有乾坤,否则怎么会让手下来这里寻这样的泥土?   别告诉她,是因为思乡情切。   她皱起眉头,心中却更是愤怒了。   藏空既然知道这泥土有害,为何却不告诉自己的家人?是恨还是什么?   娄锦看了眼那与藏空几乎一个模子出来的女子,画像里头的人很是静美,这样的女子是怎么死的?   她冒昧问了一句,汪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娘是因着生下了老三后吃了药去世的。”   娄锦一愣,随即听汪老爷子长叹了声说出了当年的经过。   原来画中的女子生下汪老爷子的时候发现他一出生就白了头发,生下藏空的时候藏空虽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奈何生下三儿子的时候,三儿子生得太过扭曲,后来才没两天就去世了。   女子受不得刺激,想要回家,当时的汪家比现在更是大户,认定这女子自然不能放她回去,后来一番挣扎,女子疯了后就服药自杀了。   而从小便失去母亲的汪强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认为汪家的人本应该受罚,便知道了这土有问题也没有揭穿。   娄锦思索了会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是看汪老爷子对他的态度,那样兄友弟恭,他怎么连自己兄弟都能见死不救。   而那个藏空,已经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和三皇子。如此六亲不认的人,出手又再怎么会仁慈?   娄锦的眉头蹙了起来,她抬眸看向那画中的女子,心中却思量着这些土地终于改变了原来的面貌,如此汪家能不再受罪,只是汪家人的身体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怕还是会对下一代影响不好。   她想着,便道:“我开一些药,你们每天都喝着,将身体里面的毒素排出去。少则也要三年,这三年过去后,再要孩子最好。”她这话是留给汪家几个年轻人。   汪老大和汪老二都尚未娶亲,一旦他们的身体调养好了,晚点娶亲也是可以的。   汪老爷子听着她的话,只怔怔地看着她。   他有些苍老干燥的嘴唇颤抖着,许是看得娄锦看得久了,他才缓缓用袖子抹干眼泪,才道:“锦儿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他只知道这诅咒缠绕了汪家几代人,而就被眼前这个还不足十五岁的姑娘给解决了,他老汉没什么可以报答,心中是万分激动,却只能看着她的笑颜发呆。   临走的时候,娄锦留了一些养生的法子给了村长,让村长给各家各户抄写一遍,算是对这个桃花村的祝福了。   全村的人竟都出来送娄锦,汪家的人都站在村路口朝娄锦摆手送别。   蓝妈妈看得眼睛湿润了,才大声喊道:“都回去吧。”   娄锦坐在里头,心中有些激动激昂壮阔,汪家的悲剧在这里终于停止了,她相信桃花村会一直这样美下去。待她年老了,也要与顾义熙来这里住一住。   她的唇缓缓勾起,蓝妈妈却在里头抹着眼泪,道:“小姐,那一马车的礼物可真要抗回京城?”   娄锦苦笑了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送回京城难道送给抢匪不成?   村民们送的东西虽不算贵重,可什么东西都有。   娄锦记得有一人送了自己制作的姜糖,娄锦路过他们家门的时候可记得他们家都在打姜糖,一下一下的,下手重着,那味道可是飘着远呢。   蓝妈妈觉得这次桃花村三个月真真是没有白来,可这里的一切小姐嘱咐了不要宣扬,因着桃花村过于美好,怕有些权贵将手延伸到这里来,娄锦还是保持着这一份清新自然和淳朴最好。   车子一路穿过密林,刘韬他们在另一个马车内,一个个神情阴郁。   刘韬坐在最外头,可也被如山一样的东西包围着,根本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他已经被大包小包的东西裹着,那脖子上那缠绕着一条手弹蚕丝被,再看另外三个,一个站在两只公鸡前面,一只母鸡还在下蛋。   另一个大喊了声,“我踩到鸡屎了。”   正在喝水的娄锦陡然呛到,和蓝妈妈对视了眼笑了起来。   路上前行了一天,蓝妈妈原本都提醒吊胆的,这都黄昏时刻,天边的云彩若烧着了一般,远处的山一个个如雾一样越看越远。   蓝妈妈不禁看了眼娄锦,将手上烧烤的鱼放下,见那边刘韬他们正在扎营,也不去看这一路上的好山好水,听着耳边潺潺的流水,道:“小姐,我怎么感觉这天色一暗下来便不会有好事。”   娄锦笑了起来,她知道自从蓝妈妈知道了那朱瑞乃是娄阳假扮,便一直忐忑不安。   “我们这一路上不会遇到什么事的。”   话刚落,却听得前方一个村庄那突然有不少火把朝这里靠近。   这里素来偏僻,娄锦并没有选择走官路,也是怕官路上引起皇上的注意,她也没寻个村庄住下,只想着不过几日在外头倒不见得不安全,可前方是怎么一回事?   因着暮色降临,日落西山,前面的村庄已经看不真切了,可那些火把几乎把那半边天照亮,她不能有一丝放松。   这才让蓝妈妈干净熄灭火把,将烧烤的痕迹弄个干净,这才躲了起来。   见到那些人的面孔,娄锦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群情激涌。   为首的那人身着灰色道袍,吊梢眉,阴狠的三角眼此时正眯着朝娄锦这个方向看来。   “本相士算到这里有妖孽,这妖孽寄托在一个年仅十五的女子的身体里,为了我们附近几个村的安危,我们必须要除了这个妖孽!”   这男子的声音很是洪亮,娄锦几人虽离他们有一百米远却还是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守在娄锦身后的众人纷纷凝起了眉,他们才不信什么相士算到了什么妖孽。   唯一的理由便是他们的行踪败露了,许是原来藏空的手下被三皇子给坑害地太多了,便选择了另一个舆论优势来。   娄锦眯起了眼,好一个借力打力!   十五岁?   她眼角闪过一丝笑意,难道只有你们会易容?   她低下头来,将一瓶东西倒出来在脸上抹了抹,又描绘了下眉毛,阿狸被娄锦压迫,剪下了几缕毛粘贴在娄锦的眉毛上,娄锦迅速地换上了一件男装。   这一看,根本就是一个削瘦的男子长着一张粗犷的脸啊。   蓝妈妈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才短短时间,怎么小姐变成了这幅模样了?   而刘韬一回头,当即扶额。   阿狸则是不满地看着自己丰满的身姿变得如此削瘦,对着娄锦不满地叫着。   娄锦朝它笑道:“你是公的,担心什么?”   汪汪汪……。   被阿狸这一弄,几个人身上的紧张都有些散了。蓝妈妈笑道:“小姐,这动物都可是注重漂亮的,尤其是公的,你看那开屏的孔雀不都是公的吗?”   阿狸重重地点了下头,显然,蓝妈妈已经被引为知己了。   娄锦呵呵一笑,这便道:“不慌,阿狸最近太胖了,给他剪点,说不定没多久,便会有一只雌的上门呢。”   蓝妈妈瞅了眼扭头摆尾的阿狸,着实无奈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因为阿狸是公的,真要怀疑,阿狸是不是和小姐一样也怀孕了,身子怎么说膨胀就膨胀起来了?   娄锦低头朝阿狸笑道:“阿狸,你脖子呢?你敢光明正大把你的脖子亮出来给我看看吗?”   她瞅了眼前方,道:“我们这么多人都以商队自称,不许与他们多言。”   阿狸本要伸出脖子,奈何,怎么看都觉得脖子和脑袋一体,索性缩了脑袋,朝娄锦胸前磨蹭去。   那些人围了过来,在这广阔的山脚下,小溪边。这些火把将溪水照耀地亮堂堂的,水中的鱼被惊地四下散开,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   村民们看了过去,见着这些人中并没有十五岁的女子,都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带头的灰袍之人。   那带头之人也是一愣,根据消息,目标就在这些人之中,不可能没有的!   他巡视了一圈,见几个人都人高马大。   而资料里头,那女子虽不算矮,可除了那个妇人,全都高地很。   他皱着眉头指着那妇人道:“过来!”   如此大胆!   娄锦看着眯起了眼,被点到的蓝妈妈瞪了眼那男人,蓝妈妈跟随着乌嬷嬷很长一段时间,素来也不是省油的灯,见那男人盯着自己看,便捂着衣服,大声喊道:“你又想做什么?一次不得手,便想了这样的招数?什么妖孽,我告诉你,我宁死都不会从的,你要是再逼我,我便跳入这溪里。”   为首那人愣了下,随即脸色极为难看。   眼看着这妇人激动地脸色涨红,抱着衣服的手掐地紧紧的,一副就死不从的模样,好似他真的要把她怎么样似的。   刘韬看着,心也是一跳。   不得不说,娄小姐身边的,没有一个是好捏的葱。   其他几个人闻言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要胡说八道,你们上前把她给我抓过来!”   那两个壮汉刚要跨出一步,蓝妈妈陡然一声尖叫让所有人的心一个大颤。   “你这无耻之人,利用相士之名以权谋私,难道你忘了你师父是怎么教导你的吗?我虽只是你师父的侧室,可也算是你师母,你这样逼我,可想过已故的师父在地下要如何安眠。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下,所有人都停住了。   蓝妈妈气得浑身都颤抖,他人看她那模样当真是气地不轻。   这便有些信了她的话来,师母师母,大齐何等忠孝,竟要强暴师母,还借着这样除妖孽的名头来愚弄他们?   村庄的百姓都有些怒了,这里可有不少是得了贞节牌坊的,知道霜寡女子最是难熬,便喝道:“林相士,你也欺人太甚了!”   娄锦在一旁看着,唇角微微勾起。   相门这些东西老百姓知道的没用京城的人多。相门之中是不以收徒弟的方式敛人的,他们入了门便都全靠自学,没用人教你。可百姓们便都以为他们是有师傅的,那林相士被蓝妈妈这样逼着,眼看着急得就要跳脚。   “我没有师傅!”他猛地喝了声。   见那妇人双眼一亮后,迅速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其他人也纷纷后退了一步,全都离他远了点,才道:“林相士,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吗?”   大齐重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已经入殓,竟道自己没有师傅,这样不孝之人,最受人鄙夷,如何能信?   第十七章 相遇(阿狸救主)   第十七章相遇(阿狸救主)   那相士一下子被所有人围了起来,便是再厉害也是百口莫辩,而蓝妈妈一脸感激地看着这些村民,暗道:“我为我地下的夫君感谢各位,日后一定会为村里烧香拜佛。”   她一说完话,就和娄锦他们上了马车,眼下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别人见她离去,都纷纷拦住林相士。   百姓们虽单纯,却也十分恼恨被人当枪使,更恨有些人利用相士的名义做一些道貌岸然的事来。   这与当官的以权谋私有什么分别。   那相士一面瞪着,见群情激奋,一时间被堵了个正着,便是身边有人要帮他也被全部的人堵住了。   娄锦和蓝妈妈上了马车后,对视了一眼便都笑了起来。   蓝妈妈叉着腰,捋了捋被她给弄皱了的衣服,呵呵笑道:“这些个相士,我原也是敬重的,没想到在这地方竟做出这么多手脚来。”   娄锦点了下头,相士这个行当,一用不好,便是妖言惑众。皇上现在没看到这些相门中人的行为,若是见到了,必想着除之后快。   她转过身去看向这夜色,连夜赶路,兵马疲劳,这样子路上可是会容易出事。   她寻思了会儿,便朝刘韬道:“刘韬,我们先别走远。待夜里那林相士入睡之后,你便将他雪藏起来。偷了他们相门的衣服,别人就普通百姓的装扮,如此,我们这一路才是平平安安。”   刘韬一听,眼都亮了。   如此,第二日一早,他们这一行人真真是没遇到什么大问题。   也借着相士的由头,在客栈里大大方方地住下了。   天黑之时,夜空垂坠着一颗颗明星,娄锦躺在床上,敞开的窗户外那明珠一样的星辰令人目眩神迷。   她微微挑了下眉,听着外头的动静。   许是这客栈乃是小县城的客栈,这个时候外头的人并不多。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进来。   娄锦忙站了起来,拉起蓝妈妈朝外走去。   蓝妈妈正在帮娄锦缝补着衣袖,这一被拉走正要问,却看着外头冲天的火光,一时间吓地瞪大了眼。   “我们被包围了。”   娄锦蹙着眉头说道。   蓝妈妈跟着娄锦来到了客栈的走廊外头,乔喜几人带着人下了客栈的楼。   客栈里头的客人被这些声音吓到,楼道里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娄锦朝楼下走去,令她疑惑的是,那些人因何不进这个客栈,而是守在客栈外头?   只一会儿,她的心咯噔一跳,脸色刷地白了。   这不可能!   “娄锦,你听着,你们现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和你们的人全部出来,否则我们放火将这里燃烧为平地,里头所有人都将为你们陪葬!”   好大的狗胆,竟敢杀人放火了!   刘韬眯起了眼眼见着这周围都已经被人控制住,他脸色极为难看。   其他人朝娄锦跑去,道:“小姐,您快走,我拼死也会让你安全离开这里!”   娄锦摇了摇头,她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他们一个个惊恐的神色,还有无助的表情,无不是在提醒着她,她现在只能合作。   娄锦朝外看了一眼,见着前方的那些人之中为首那人正是朱家的管家。   她眯起了笑,冷冷道:“他们倒是来得快。”   就在娄锦要跨出一步的时候,刘韬猛地挡在了她的面前,道:“娄小姐,我就是死也不会将你交出去。”   这是他的职责,是主子交给他的任务。   娄锦摇了摇头,她看了眼那些发现了异常朝她看来的人们,道:“本来我还想着亲自押着他回京,既然他自己追来了,倒是省了我一道力气。”   娄锦朝外走去,刘韬和蓝妈妈紧紧跟着娄锦,见外头那几乎是人山人海,他们的神色陡然变得严峻了起来。   火光下,一个女子从正门处走了出来。   她的发丝盈盈而动,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抬,朝朱管家看了过去。   一身碧青的衣袍依旧是她喜欢的广袖纤腰,风声掠过,衣袂翻飞的声音让人以为这女子即将乘风而去,都有些愣了神。   便是朱管家也怔住了,却在娄锦开口的那一刹那,他更是吓了一大跳。   这外面弓箭手上都有着火油,箭上火油燃烧,只要他们一放箭,娄锦便会成为一个人肉刺猬。   朱管家本以为胜券在握,娄锦却笑了笑道:“不知道朱瑞朱老爷可在?我不小心在春晖园下了毒,我想如若可以,他必定想要亲手抓到我,可他今天没来,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下不了床了吧?”   火光中,女子右手捋出一缕发丝,缠绕在食指之间,笑意盈盈地看向朱管家,朱管家只看着这个美貌的女子,心咚地一跳,然后便停了下来。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怎么会知道?   老爷这两天当真是下不来床了,请了许多大夫却如何都看不好,今天更是严重,除了让自己找到眼前的女子,其他时间都昏昏沉沉的。   真是她下的毒?朱管家抬起头来,脸色十分震惊。   娄锦冷笑了声,道:“你想当场杀了我?我记得你们朱家这么多年可就这一个功勋,其他人都与官道无缘,又得罪了沙城主,若是朱老爷没了,我看你们朱家怕是瞬间没落了吧。”   朱管家面色一紧,娄锦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朱家上下都十分依赖朱大老爷,没有朱瑞,朱家得罪的人真真是应付不来。   他脸色十分难看,想到老爷为了夫人报仇,难道还要搭进性命吗?   “你,跟我走!”他喝了声,所有人的弓箭都举高了点。   娄锦摇了摇头,“我一个小小女子死不足惜,可你们朱家上下多少条性命,可别因为我一个小女子而跟着陪葬。”   “你!”   朱管家喘口了气,瞪着娄锦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活命。”娄锦斩钉截铁道。   那日经过春晖园她已经给娄阳下了药。   她微微眯起了眼,这是她的选择,她必须要做这个决定,因着娄阳不值得那个孝字。   娄锦笑了笑,道:“我不会跟你走,解药也不会一次性给你。我先给你一半。”   她抛出一个白瓶子,朱管家顺势接住,脸色极为严峻。   这一半的解药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娇弱的一个小女子罢了,他就不信将这女子活捉回去,还不能拿到解药吗?   思及此,他抬起手道:“所有人听命,给我活捉这个女的。”   蓝妈妈和乔喜脸色都是一紧,这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啊!   娄锦凝眉看了他一眼,“想来,不是那么容易!”   她后退了一步,身姿隐藏在了刘韬他们身后,低声道:“一会儿你们从客栈后面走,记得要小心。”   “小姐?”蓝妈妈不解。   “他们要的人是我,不会伤了我的命。”娄锦扯出了一抹笑,蓝妈妈他们抿起了唇,眼下他们被包围了去,若是没有人从外面突击,他们的把握不大。   “擒贼先擒王。”娄锦落下这一句,便吹了个口哨,一匹雪白的大马从院子后狂奔而来,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娄锦翻身而上,却是半个身子趴在追云的背部,从朱管家那看来,根本看不到娄锦这时候已经与追云一道消失。   蓝妈妈他们瞠目结舌看着小姐,左手扣住追云的马缰,左腿勾着马镫,右腿贴着马尾巴,从另一面看过去,根本看不到小姐。   朱管家只觉得眼前一闪,娄锦便没了身影。   就在他惊讶之余,脖子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血痕。   他一惊,心中陡然升起了一阵阵寒意。   脖子上的兵刃若饮血一样森寒冰凉,他对上对面一个男子,低声道:“饶命。”   刘韬却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都给我退下。”   其他人却没多看朱管家一眼,他们想起了朱管家出门前说过一句话,“就是拼死也要留下这个女子的命。”   朱管家见所有人无动于衷,不由后悔出门前说过的这话。   刘韬和蓝妈妈几个脸色大变,所有人却都没管他们,直直朝娄锦小时的方向跑去。   “糟糕!”   刘韬惊叹了一声,想到娄小姐还怀有身孕,便将这朱瑞一掌打昏,便也追了过去。   “追云,快点。”娄锦坐上追云的背,黑夜中,她的发丝缠绕过她的脖颈,许是这样,她才没觉得这个春日的夜晚如此寒冷。   嗖!   一道冷箭从一旁穿梭而过,娄锦感觉到身子陡然一紧,浑身上下都僵硬了几分。   见前方一群人挡住了路,她扯了下马缰,厉眼瞪了过去。   是一队杀手!   再看他们中间有那道士打扮之人,娄锦眯起了眼,终于明白为什么朱管家带来之人不顾他的死活。   原来其中有这么一茬!   这些相士是如何都要自己的命了!   原来她还想用毒来控制娄阳,现在却想来娄阳现在昏迷不醒,要自己命的人大可借助朱瑞的力,将自己劫杀在此!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眼看着前方众人。   碧青的长袍里钻出一个小脑袋,那黑溜溜的眼珠看着前方众人,狗爪子趴在娄锦的衣襟上。   阿狸朝他们汪汪叫了两声,娄锦将它的脑袋压了进去,这才抬眼看向天边,天边的云因着这凛凛的风而迅速移动着。   娄锦手高高扬着,身后追上来的人纷纷脸色大变,都表情痛苦地捂着嘴,痛楚地跪了下来。   在娄锦前方之人都眯起了眼,脸色铁青地看着娄锦。   高大的白马上,女子腰背挺直,恍若月光一样神圣地广袖轻摆。   娄锦笑着看向他们,道:“我们来比一比,看看谁先死。”   这里已经不是丛林密布之地,广袤的平原上,只有一株树在月光下拉开了巨大的影子。   而娄锦坐在白马上,抬手之时其他人脸色骤然一变。   她笑了笑,道:“没想到我一人的性命倒是可以换你们不少人呢。”   话一落,她眯起眼,喝了声,追云朝他们奔了过去。   眼前的那些人纷纷拉开弓,弓弦溢满之时,一群古怪的声音传来。   便是娄锦也停了下来,尽管她握住马缰的手不敢有丝毫松懈。   其他人纷纷往后看去,只见得在月光下,一群群闪着绿光的眼睛从草丛中缓缓踱来。   所有人都颤了下身子。   有人惊地颤声道:“是狼。”   “不,是狼群。”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全部的人脸色骤然一边。   空气中传来了野兽的粗喘声,那绿光越来越近,有人拉着弓箭不知道该射杀娄锦还是该往后射杀!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见那狼群迅速化作草原上的浪潮朝这便袭来,她浑身上下都是一颤。   突然,一阵瘙痒在胸口处,她刚要安抚阿狸不要动。   却见阿狸叫了两声。   娄锦低下头去,见阿狸钻了出来,跳在了追云的头上,神情极为古怪地坐在那雪白的头上。   “汪汪……”   那些狼群的速度更快了,一匹匹灰黑的狼陡然朝那些射杀者跑去,有人反应不及,有人胡乱中射出了箭,还有人落荒而逃。   而古怪的是,这些狼却没有一只朝娄锦而来。   身边有两只狼经过,可它们仿佛没看到娄锦一样,绕过娄锦就朝离娄锦最近的匪徒那追了过去。   尖利的狼牙沾染上了鲜血,眼看着人一下子被扯成了两半,娄锦真真是震惊地看着,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惨叫声,哭喊声,还有狼群兴奋的声音直达云霄。   待刘韬追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他愣了下,随即面上露出了笑意。   这才快速跑到娄锦身侧,对着娄锦道:“恭喜娄小姐。”   娄锦不知道喜从何来,只有些怔怔地看着那些人被狼群瓜分,血肉横流的模样当真是震惊且……反胃。   “喜从何来?”   她忍着胸口的难受,朝刘韬问道。   刘韬面上一喜,道:“你得了阿狸的认可,这世上除了主子,也只有你能让阿狸用了这本事。”   本事?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娄锦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陡然看向转过身来邀宠一样看着娄锦,不忘扭腰摆臀的阿狸,顿时心中一抖。   难道是这只只会吃不会动的色狗?   她猛地盯了眼阿狸,认可?   就说这只狗成精了吧,还是公的……娄锦猛地收了下衣襟,杜绝了一条色狗吃豆腐的行为。   她道:“阿狸,从今天起,我给你准备一个笼子做窝。”   阿狸闻言,不喜地嘟了嘟嘴,耷拉着本十足精神的两只狗耳朵,一副颓然的模样。   蓝妈妈他们敢过来的时候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都瞠目结舌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他们在一群狼群中相谈甚欢?   空气中充满着血腥味,多闻一会儿就会让人头晕目眩,再看地上的尸体,蓝妈妈的脸色刷地就白了。   忙道:“小姐,我们快走。”   娄锦笑了笑,正要离开,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道冷风,嗖地一下连带着她的发丝,一缕随风而落。   “不好!”刘韬暗道了声,这才忙看向前方那些第三波到来之人。   “放箭!”只见得为首那人一声令下,所有的箭一下子全出来,却是对准了那些狼群。   娄锦眯起眼,她知道,这些狼被解决掉了之后,下一个就是她了。   这里是草原,他们没有可躲的地方。   就在那些狼一个个呜咽着倒地之后,那些箭也迅速转了矛头,对准了娄锦。   “该死!”娄锦深吸了一口气,本以为已经没了凶险,他们却吃定了这草原之中的地势。   她作势扬起手来,那些人忌惮地后退了一步。可娄锦知道,眼下并不是顺风的时候,这些药粉就算再有效,对逆风的杀手们可没什么效果。   为首那人眯起了眼,抬手道:“放箭!”   刘韬一行人迅速挡在了娄锦面前,喝道:“娄小姐,快走。”   娄锦眉头一挑,却是摇了摇头。   “你们走吧,他们要的一直是我的命!”她迅速从马上跃了下来,几个快步就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箭雨直直追着她,她咬紧牙关,却对着刘韬道:“回去让顾义熙给我报仇!”   她的话刚一落地,就听得一声极为清朗的声音从幽深的夜中传了过来。   这声音伴随着一支支飞箭在空气中却显得异常地高亢。   “没有这一天!”   娄锦怔住了,她的身子一软在地上利落地打了一个滚便躲过了最近的一把箭,只不过却还是狼狈地掉了一只鞋。   身后是那些人的闷哼惨叫声。   她猛地回头,月光下,那一身月白的男子骑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马,他长发舒展,微微抬起的下巴似乎透着一贯的傲气,眼下娄锦看去,竟还看到了他狭长的凤眼中的一丝丝怒来。   她顿了下,这才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痛,很痛。   这不是梦了。   顾义熙许是见到了她这个动作,叹了一口气后,在蓝妈妈他们一众惊喜和痛快的惊呼声中,脚上一点,纵身一跃我,便到了娄锦身侧。   为首的那人见着这些披着黑色斗篷的骑兵先是一惊,后便高呼着离去,却不想他的嘴才一张,便再也没有张的机会了。   这人双眼圆睁,直直地倒了下去。   其他人忙要逃开,可速度再快都快不过这些人的刀法。刘韬过去,迅速绑了那倒地的为首者,没想到此人一见到刘韬当即就咬舌自尽,快若闪电。   月光下,月白的长衫挺直而立,娄锦坐在地上陡然觉得他很高。   微风吹起他的长衫下摆,他猛地蹲了下来,将娄锦打横抱起。   冰凉的手划过娄锦的后腰,便是隔着衣服,娄锦也能感觉到他身子的冰冷。   她诧异地抬了眼,对上他凤眼中的漆黑的瞳仁。   他直直地盯着她,殷红的唇却在娄锦愣神之际覆了上去。   蓝妈妈他们一看,虽是过来人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今晚这月色真好啊。”   “恩恩,今晚这草原真美啊。”   “对啊,看这一地的……”尸体,蓝妈妈终究没有再扯下去,三皇子会不会太急了,这还有一堆尸体呢,真是诡异,要说这花前月下挺好,偏偏这血腥味再加上这么多尸体,看了都让人毛骨悚然。   “顾义熙……”娄锦呢喃地呼唤他的名字,良久才听到他忙里偷闲的一声答应。   他的吻炙热,疯狂,还有一丝丝惧怕。   “我很想你,阿锦。”他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眼见着刚刚那些箭雨朝她而去,惊险的一幕发生之时还听着她那句话,他又是怕又是气。   这辈子,他都不会给她报仇。她会和他在一起活得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思念几乎将他折磨透了,这一见她还听了这样的话,顾义熙狠狠地咬了下她的唇瓣。   娄锦惊痛地瞪了眼他,却见着他红了眼眶,他身上的颤抖俱都传递给了她,她有些心疼地低下头来,软了一样妥协地趴在他的肩头上。   她的眼眶也红了,方才她真的很想他。见到月光下那骑马而来的男子,她真以为这是临死前的幻觉。   可痛意袭来,她更有些不知所措。   她趴在他的肩头,湿润的泪水流下来的时候她便顺着他的脖颈让他给擦个干净。   这才闷闷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顾义熙扣住娄锦的手紧了紧,这才又低下头来,这一记,勾魂缠绵。   唇齿间痴痴勾缠,偶尔还发出了一丝丝极为羞人的声音来。   蓝妈妈顿时想到,三个月没见相公了。   其他跟着娄锦而来的侍卫们想着早些回去找老婆热炕头了呢。   就在娄锦快要喘不过起来的时候,顾义熙这才分了开来,而娄锦此时双眸含情,娇滴滴地几乎可以揉出水来。他一见之下心中陡然一动。   顾不得看刘韬他们,这便抱着娄锦飞上了闪电的背,只听得闪电嘶鸣了声,便往回跑去。   其他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爷这是要干什么。   刘韬叹了口气,只道:“走吧。”   等到刘韬他们回来的时候,娄锦已经在马车内红透了脸。   她扣紧衣襟,将顾义熙从下而上探入的手给拉了出来,脸色绯红地喘息了起来。   顾义熙眯着眼看向她,将她一把捞起,这才双手环绕过来,安分地放在了她的腰上。   低垂下头,精致的双眸盯着娄锦,发丝丝丝缕缕地诱惑着娄锦已经绯红的肌肤。   他对着她细嫩的耳朵道:“阿锦,回京后我们便成亲,父皇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   耳边的丝丝缕缕颤抖陡然消失,娄锦猛地回过头来,道:“真的?”   顾义熙点了下头,唇角勾起了一缕笑意来。   那日他带伤而出,尽管是军功第一,他却当场昏了过去,太医检查出右手伤了之后,父皇便心存愧疚,母妃在一旁劝说了些。如此几天下来,父皇竟真的松动了,只等着娄锦平安归去。   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右手,才与娄锦和盘托出。   娄锦立刻看了下他的右手,发现右手果真是伤地重了,这才问道:“你去北疆的时候可发生了什么事?”   顾义熙笑了笑,啄了下娄锦的唇,“没事,我这手也没事,待我们成亲,这手便会好的。”   娄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难怪方才,只用左手。   娄锦脸色绯红地想着,不知道顾义熙是不是开窍了,回回见到她都要摸一摸这,摸一摸那的,还每次又要捏一捏,美其名曰是不是长大了,掂量掂量罢了。   她又是气又是高兴,怎么说这都是个好消息。眼下,先要解决的就是娄阳了。   她沉默了下,与顾义熙商讨了会儿,便趴在顾义熙的身上喃喃道:“你说服皇上,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顾义熙捋了下她的发丝,“为了阿锦,都值得。”   他说着,抱紧娄锦,心中说不出地畅快。   这会儿,他才道:“阿锦,这会儿是四天四夜没有睡了,我想你,很想你。你给我揉揉,浑身都酸。”   娄锦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眼中的疲惫,心中也是一疼,便低下头来给他按摩了起来。   不过片刻,他便道:“阿锦,你有肉了。”   娄锦的手一顿,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呵呵一笑,又道:“好像也长大了不少。”   娄锦的脸红了红,她当然知道他说的长大了是什么意思。   蓝妈妈原也是光明磊落之人,自从那日在外头听了墙角之后,便是很想看看小姐和三皇子之间相处的样子,这便离马车不远的地方走着。   刘韬看了眼,道:“蓝妈妈,后面有马车怎么不坐?”   蓝妈妈白了他一眼,原来她可是和小姐一个马车的,不过既然是三皇子她便不计较了。   这见车内的声音小了,她便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想着这些回去一定要告诉相公,让他好好和三皇子学一学。   刘韬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可以回京了,他心思放松之余已经忘了将娄锦怀孕之事告诉三皇子。   翌日一早,朱府上少了一人,朱家的人都疯了一样疯狂地找着朱瑞。   可他们却不知道,真正的朱瑞早就死了,而那冒充者已经被押上了回京的路。   今日,春色迷人,满园的杏花都开了。桃花映入水中,像是整个萧府都上了一层薄薄的粉来。   萧府内,方芸儿正与乌嬷嬷道:“你说锦儿已经到了城门了?”   乌嬷嬷点了点头,“消息已经传来了,现在估摸着已经到了。”   流萤见夫人着急了起来,手下的动作也快了点,给夫人将发簪弄好,流萤的心也激动了起来。   “走。”方芸儿站了起来,心中真是兴奋不已,三个多月了,锦儿从未离开自己如此之久,这会儿得了她回来的消息,便是萧郎也要一起去呢。   萧郡公和方清雅都留下来整理房间,其他的都照顾着饮食呢。   已经为人妇的萧琴和方瑶二人早早就在萧家门口等着,见着方芸儿出来,二人都笑着道:“锦儿一定很高兴见着你。”   方芸儿眼中也是一红,锦儿被逼着离开了京城,而这个时候又是爹出征的日子,萧府和将军府被盯地很紧,哪儿都不能去。   眼下战事过了,她就要准备派人去接锦儿,却没成想,锦儿回来了。   “是啊,明日就是锦儿的及笄礼,她素来不是个静的。”虽是有些嗔怪,但是方芸儿真真是十分高兴。   而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正是固伦公主,她道:“再不出门,锦儿要不高兴了。”   几人一笑,便上了马车。   而怀远侯世子和左御风认命地与萧郎坐在一个马车里朝城门口而去。   城门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从城门口而进,马车内的人喜上眉梢,娄锦更是觉得心中梗塞。   她才三个月没回来,再见到京城,心中便是一阵想念。   她很想念娘。   身后一双手从后背缠绕而过,温热的胸顶着她的背。一种难以言明的气息一下子将她通身都灼烫了下,她打了个轻颤,这才刚要掌嘴,顾义熙却将一个棉帕子捂暖了,倒了一些水给她擦干手和脸,脖子上的一圈红尚未化解开来,娄锦忙把衣领提了提,想着一会儿见到了娘该多丢脸。   顾义熙许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轻笑了声,道:“阿锦,明日你及笄后,便随我入宫拜谢父皇。”   娄锦点了下头,终于是这样的日子,她心中自然觉得欢喜万分。   她道:“可知道皇上之前为何那样反对?”   顾义熙摇了摇头,“父皇不愿意说。”   不知为何,听不到这个起因,娄锦心中终究有些不安,甚至还有些许不甘。   马车陡然停了下来,刘韬朝里头说了声,“娄小姐,是萧家的马车来接你了。”   娄锦心中一喜,终于回来了,这才要起来,就被三皇子抱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娄锦绯红着脸健健康康地被三皇子抱了下来,所有来往之人都停下了脚步朝娄锦看了过去。   方芸儿他们下了马车之后,见着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流萤哭着朝娄锦跑去,这一别三个月,流萤心中真是急死了。   娄锦见所有人眼中都是着急,都是担心,心中不免一阵喟然。   方芸儿走了过去,娄锦忙从三皇子身上下来,趴在了方芸儿的肩头,道:“锦儿让娘和外公外婆担心了。”   萧县公看着道:“小没良心,把你爹给忘了啊。”   娄锦笑了笑,道:“没敢忘。”   顾义熙在后面看着,见娄锦这两天身子疲累,便道:“我先送阿锦回府,她这两天没怎么睡。”   顾义熙这话一说完,方瑶和萧琴都暧昧地看了眼娄锦。娄锦瞪了两人一眼,这才看到方瑶和萧琴的肚子。   天啊。   她不禁眨了眨眼,方瑶和萧琴身子都是纤细之人,这一看二人都丰腴了不少,再看萧琴的肚子略大了些。   萧琴被她一看,脸色陡然一红,便道:“还不快回去。”   娄锦忙朝怀远侯世子笑了笑,“手脚挺快啊。”   流萤和乌嬷嬷听了,汗颜地低下头来,看小姐那态势,动作可比人家的快多了。   三皇子在一旁听着这话,心中有些不爽。   想着阿锦这段时间所为,只给了个甜头罢了。   若是娄锦知道他此刻所想,必定要脸红非常了。这在马车上这几天,可是车帘子一关,顾义熙就开始动手动脚的,好在是春天,要是夏天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呢。   这才三个月没见,整出一饿狼来。   而娄锦被三皇子打横抱走,直接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送入了萧府。   过往之人纷纷诧异。   方芸儿笑着叹了一口气,这才让所有人跟着一道进去。   三皇子后嘱咐了娄锦几句便回了宫。   大厅内,所有丫鬟奴仆都被屏退。   娄锦被所有人审问了一番,就差揭老底了。   得知娄锦被追杀的时候,他们都是一阵震惊。   娄锦笑了笑,朝一脸严肃的方宏和固伦公主看去,末了看了眼方芸儿和萧县公,道:“顾义熙已经带了那人去见皇上了。”   “你说他是娄阳?”固伦公主的手缓缓握紧,胸中陡然一堵,他竟如此狠心,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娄锦点了点头,方芸儿咬了咬牙,她道:“锦儿,你为娘和外公外婆舅舅做了太多了,接下来便无须你再动手了。”   娄锦有些诧异,原来是娄锦不在的三个月中固伦公主已经将娄锦从十二岁以来的隐忍都告诉了方芸儿。   方芸儿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这三个月方芸儿的性子改了不少,对一些事也越发上心了,尤其是和娄锦有关的事,更是要做到尽善尽美。   听闻娄阳也被押送了回来,她与固伦公主他们对视了一眼,便站了起来,道:“娘,我们该去见见他了。”   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想到锦儿这三年来挣扎在这些人之中,每每都险象环生,她如何能忍受?   方宏和固伦公主点了下头,便是方瑶也站了起来。   萧郎和左御风刚要站起来,方芸儿和方瑶都摇了摇头,这是他们方家的事,也是他们过去的恩怨。   娄锦见他们都十分坚定,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了一样,那种东西温温的,暖和的。   她哽咽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方宏劝道:“你舟车劳顿,累了好好睡一觉,外公会替你讨回公道。”   方瑶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手,道:“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宰相的儿媳,不会给你丢脸的。”   娄锦扑哧一笑,萧琴也笑了起来,见他们的神情,都不容拒绝,娄锦点了下头,便打算回去好好休息。   她接下来还要有一场硬战要打,不养精蓄锐可不好。   藏空相士,汪强?   她眯起了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冽的气势。流萤也没敢打扰,这便想着等明天小姐及笄了再将她与田笑的事告知小姐。   目送着固伦公主他们离开,娄锦并不知道三皇子锁了邺城的城主从宫门而入是令多少朝臣震惊的事。   头一个,便是左相大人,而第二个却让人意外了,并不是大臣,而是窦公府的内宅。   窦公府内,一个女子震惊地站了起来,手上的茶杯落地应声而碎,一丝丝滚烫的水她浑然未觉。   “朱瑞犯了什么罪?”   她怔怔问道,这三个月朱瑞常与她通信,她原本不想,可久而久之便习惯了,这段时间她的信他久久未回,便觉得有些古怪,他到底怎么了?   习惯是一种十分可怕的东西,她本也没觉得什么,可这几天没有回信,她便心神恍惚,这被惊吓之后,直直昏迷了过去。   伺候她的丫鬟吓了一跳,立刻就去通报了窦公。   窦公请了宫中的太医前来,太医把脉之时神情一惊,看了紫晓一眼又一眼,最后在窦公的难看的脸色下,叹了口气,道:“回禀窦公,紫晓姑娘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不知道说这姑娘迟钝还是心不在焉,有孕三个月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说早就知道就等着生下孩子?   窦公听言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一个冷颤,这怎么一回事?   “怀孕了?”窦公冷冷看了眼紫晓身边伺候的丫鬟珠儿。   珠儿颤了下,忙跪了下来。   窦公支走了太医,明的暗的敲了下那太医,这事太医也没敢张扬出去。   待那太医走了,皇上瞪了眼珠儿,一番吓唬之后,珠儿才道:“小姐与那邺城的城主之间有过一夜。”   她颤着声说完,此时紫晓也醒来了,她怔忪地看着一脸愤怒犹如雷霆之势的爷爷,心中一阵惊颤。   “是不是邺城城主朱瑞?”   窦公阴沉着脸问道。   紫晓低下头来,死死咬住唇,却没有这个勇气承认。   “你跟我进宫,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性子,若是你真不肯,定不会怀着孩子而不下手,你是对这孩子不舍还是对孩子的爹不舍?”窦公气急败坏,眼下真真是怒极了。   紫晓出去找三皇子竟找出了个别人的孩子,这对窦家来说乃是奇耻大辱啊。   一下子被说中心事,紫晓心中一个咯噔,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你既然认定了这个孩子,就随我一道入宫看看。”那朱瑞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会被三皇子抓入宫中?   第十八章 见红   被锁在囚笼里头的娄阳昏昏沉沉的。   他半睁着眼,浑身上下都疲累极了。   春日的阳光不大,却在这高高的红墙下露出个头来,惹得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传入他的耳朵,他恍以为这是梦,可见着前方这熟悉的道路,心中陡然炸开了一道闪电。   他猛地站直了,这才发现双腿那传来了铁锁叮当声,低下头去,双眼立刻缩了起来。   他的双脚上撩着铁链子,双手也被铁锁锁住,这再环视了一下自己这周身被这木囚笼卡在里头,眼头一个剧烈跳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向周围之人,见着最前方缓缓走着一个男子。   男子身姿昂藏,月白的长袍迎风而动,俊美的身形若雪中之松,独一无二。   他顿了下,三皇子?   再看了眼这高高的红墙上那被日光照耀地熠熠夺目的琉璃瓦片,他的心慌了。   娄阳只觉得双腿发软,本就虚弱的身子这下子冷汗涔涔。   春风拂过,本是柔和惬意,他却觉得后背生凉,通身上下一个发冷。   他思索着要如何应对,想着这是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该是还没见到皇上,还有时间可以思考。   他琢磨着,可是越琢磨越觉得心底没了底气,虚地很。   顾义熙似乎发觉了身后之人已经醒了,他微微侧了下脸,俊美无俦的侧脸上长睫微微一低,又不动声色地朝前看去。   马车依旧没有停留片刻,眼看着养心殿越来越近。娄阳猛地用他那铁锁敲向囚笼,心中一阵灰败。   偌大的养心殿三个字赫然就挂在眼前,前方一个大圆形拱门关着,两边的太监们看到三皇子便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就朝养心殿内走去。   娄阳低垂着头,就在他沉默着思考的时候,脚步声从后传来,他转头看去,见是左相大人,心中的死灰又瞬间燃烧了起来。   左相见娄阳脸色不好,形容枯槁,发丝凌乱地散落在两颧骨边上,原本丰润的下唇角都塌陷了进去。   左相皱了下眉头,见三皇子朝他看来,便行了个礼,才问道:“不知道邺城城主犯了什么大过,使得三皇子亲自送到养心殿前。”   顾义熙沉默地望着娄阳,温润的嗓音似乎讲着五官痛痒的话题一样。   “原我也可以直接要他的命,只是,阿锦不允。”   左相愣了下,抬眼看到了三皇子眼中的冷厉,便是一怔。   三皇子是何许人也,为何对上这朱瑞就露出这样的神色来,这又与娄锦有什么关系?   此时,路公公走了出来,请了三皇子和左相大人一道进去。   朱红的铁门打开,刘韬把娄阳从囚车里拉下,便跟着三皇子一道朝里头走去。   皇上抬起头来,看了眼三皇子与左相,扫了眼他们身后之人,怪异地看了眼三皇子,半晌道:“他是谁?”   左相道:“西南邺城的城主。”   皇上淡淡扫了娄阳一眼,便转移视线,看向了三皇子。   “娄阳。”   他冷冷落下这个名字,皇上批阅奏折的手一顿,朱红的墨从笔端滴了下来,滑落在奏折上。   左相怔住,不可思议地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朝后看了一眼,路公公走了进来,道:“启禀皇上,窦公,方大将军和固伦公主求见。”   皇上皱了下眉,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窦公朝里头走来,他身后跟着紫晓,紫晓此时正低着头,这一进来,见着朱瑞站在那,双手双脚还没铁链子拷上,心便是一提。   再看三皇子站在那,她的眼陡然一晃,她的心一瞬间就乱了。   她这段时间心中天平本就有些乱了,这会儿见到三皇子,又想到腹中的孩子,她真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固伦公主冷着脸进来,方宏陪在她身侧,二人与方芸儿方瑶朝皇上行了一礼后,才看向那站在一旁,额角已经流出细密的汗珠之人。   固伦公主笑道:“皇上,有人换了一个脸皮就以为可以重新开始,蒙骗我们所有人。”她的这一声冷笑让娄阳的身子一颤,他忙看向左相,这里他能够求救的就是左相了。   左相还是不信,眼前之人乃是娄阳?   这太过荒诞了?他还记得三个多月前自己与三皇子娄锦三人还与朱瑞见过一面呢,当时三皇子也没说什么。   紫晓不明白固伦公主这一言所为,却看方宏的神情,这一家人似乎都认识朱瑞。   这朱瑞不过是邺城的城主,他们怎么就全认识?   皇上扫了眼朱瑞,放下笔来,缓缓朝他走来。   娄阳咬了咬牙,心里发虚,可想着眼下不能让他们发现一二。   “他是娄阳?”皇上问道。   刘韬点了点头,按住娄阳的头就要扒下他的人皮面具来。   娄阳心中大骇,忙低下头来。   可耐不住刘韬一个奋力撕扯,这一扯,一张净白的脸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他依旧是个白净书生,虽是行伍出生,如今过了半生却依旧这样儒雅。   在场的两个女子都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是目光犹如寒冰的方芸儿,一个是震惊不已后退了两步才站稳了的紫晓。   娄阳被撕扯地疼了,倒抽了一口气。   心中却是咚咚作响,他几乎能感觉到什么的血液倒流犹如冰柱一样冷冷地将他的大脑瓜子撞地很疼很疼。   皇上眯起了眼,整个屋内霎时被阴冷的高压覆盖住。   “到底怎么回事!”   窦公愕然地看着娄阳,牙齿已经打了个冷颤,他回过头来盯了眼糊涂的孙女,气得浑身都疼。   刘韬道:“朱瑞早在三个多月前已经死在了杏花村的大道上,当时朱瑞的马车被劫走,朱瑞的夫人被娄阳杀害。被娄小姐发现后,他还转移了百姓的视线,诬蔑娄小姐为杀人凶手,一路上对娄小姐几次追杀。”   紫晓瞬间犹如雷劈,她猛地看向娄阳,心都抖了一抖。   这么说,那与她……的是娄阳?   忽然来这么一个晴天霹雳,她几乎无法站住,若非窦公拉了她一把,她真真要当场坐下来。   方芸儿盯着娄阳,她缓缓走上前一步,直直地望着他。   娄阳心中焦急,可见方芸儿上来,心里还是抱着一丁点希望。“芸……”   “呸!”   方芸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依稀还记得当初为了眼前的男子,自己是如何地义无反顾。   她发现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绪在这一刻都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她笑了笑,双眼通红,那是悔恨的滋味。   回过头去,她看向固伦公主和方宏还有站在一旁的方瑶,好在锦儿及时扭转乾坤,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对方家对锦儿,亏欠太多。   这一瞬,她看着娄阳那惊慌的脸,冷冷道:“皇上,臣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皇上成全。”   皇上皱了下眉,不明白一向温婉的方芸儿怎么就入宫来见娄阳了。   “有什么但说无妨。”   “还请皇上在娄阳死后将他与万氏合葬在一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娄阳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方芸儿,他猛地一声低呼,怨恨的目光犹如淬了毒一样,直直地逼视着她。   固伦公主眯起了笑,方宏满意地点了点头。   窦公低下头来思量,这万宝儿当初是如何死的,京城之人没一个不知道的。屯粮坐地起价被关入天牢之后逃亡死有余辜,娄阳与她合葬没人会说他们伉俪情深,娄府一门从此从忠烈一词再无瓜葛。   这方芸儿当真是一针见血,这一句话也注定了娄阳的结局。   皇上看了眼方芸儿,转头看向娄阳的时候极为厌恶。   “朕准了。”   娄阳一听,双眼瞪大,死死地咬住双唇,脸色灰败地犹如从沟里头爬出来一样。   “皇上,请皇上开恩。”   固伦公主道:“就请皇上凌迟吧。”   凌迟,也就是零割碎剐的一种酷刑。这种酷刑乃是大奸大恶之徒所用,所谓千刀万剐,没有挨足千刀是不允许断气的。   如此的酷刑,令娄阳闻之色变,他立刻就看向方芸儿,作势要跪下来。   “好歹我也是锦儿的亲生父亲,我求你放了我。”   方芸儿看了他一眼,锦儿的父亲?若是他甘愿死在锦儿手上,那么也不用受这样的痛楚,可奈何,他此人如此奸猾,他对锦儿这个亲生女儿都下得了手,当初若不是锦儿,这么多条人命难道都是该死的吗?   方芸儿转过身去,朝固伦公主道:“娘,我们回去吧。”   皇上道:“来人,将娄阳拖出午门,凌迟。”   娄阳几次罪犯欺君,原来还有太子几人为他请命,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是。多次挑战皇权,娄阳的胆子真不是一般地大。   顾义熙缓缓道:“父皇,凌迟就免了,他毕竟是阿锦的父亲。就交给儿臣吧。”   这时方宏才想了起来,皇上本就不愿意锦儿与三皇子结成连理,若是这时候娄阳被杀,锦儿无论如何作为子女都要守孝三年才能成亲。   眼下真真是佩服三皇子这个时候脑子比他们所有人都冷静。   “刘韬,带走吧。”   顾义熙的神情依旧是毫无波澜,可他那清冷的眸子触及娄阳之时,犹如落下了一地的寒霜。   娄阳颤着腿肚子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何,尽管不用凌迟,可对着三皇子,他总觉得更为惧怕。   刘韬扯了娄阳往外走,这时候窦公也牵着紫晓朝外走去。   冷风吹过,紫晓怔怔地听着前方的锁链拖地的声音,这个春日没来由地让她觉得浑身发寒。   前方一个华贵的身姿款款而来,凤袍加身,通身富丽。紫晓见着皇后的身影,勉强扯起了一抹笑。   “紫晓给皇后姑姑请安。”   皇后打量着她的神色,道:“你这脸色怎得这么差?”   紫晓没敢回答,苍白的脸在看到三皇子从身边过去的时候愈发苍白了。   然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只朝皇后行了个礼便硬着春光而出。   她身子一晃,小腹陡然一痛,她猛地跪了下来,皇后吓了一跳,见到她裙摆下的红,心打了个冷颤。   第十九章 怀疑   “传太医,快传太医。”皇后先是一愣,随即大喝了声,窦公的脸色也难看极了,这会儿焦急着命宫女们扶着紫晓到里头休息去。   皇上看了眼紫晓,面上也是一阵诧异。   皇后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锁的声音越来越远,三皇子与娄阳已经远远地离开了这养心殿。窦公抿着唇,冷峻的脸上写满了愤懑,却咬着牙没说出半个字来。   皇上静静地盯着窦公,良久才道:“朕去勤政殿。”   皇后顿了下,抬头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离开。   窦公皱着眉头,见紫晓一脸苍白地躺在那,心里绞痛不安。   “皇后娘娘,太医来了。”   皇后转过身来,见那太医一见紫晓的衣服,眉头便是一蹙,双腿都隐隐有些打颤。   这一诊断下来,他的手都颤了起来,皇后的目光犹如一道枷锁牢牢将他套住,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启禀皇后娘娘,窦小姐怀孕三个月,可现在有小产的迹象。微臣施以汤药可以保住窦小姐母子平安。”   “什么?”皇后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紫晓竟怀孕三个月,是谁的孩子?   窦公沉着脸色,闷闷道:“可有好药方不伤她的身子又能流了这孩子?”   太医愣了下,脸色也有些刷白。   “流产的药一向都是伤身的,只能考小产后调养身子了,少则也是要两个月的调养。”   皇后拧着眉头看向窦公,窦公低着头,一张脸上写满了无奈,他点了下头,“也只好如此了。”   太医退下后,皇后便细细问了窦公这事的经过,听闻腹中的孩子是娄阳的之时,皇后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躺在那熟睡的紫晓。   “这事还有谁知道?”皇后问道。   “目前也就我们窦府的亲信知道。”   得到窦公的肯定,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外传。”   华清宫中的地牢很是阴暗,但比世家大族的地牢而言,这里就没有那些古怪的味道,相反,空气也干燥地很。   蜡烛烧地噼啪作响,地牢的尽头那个牢房里头坐着一个男子。   男子的头发散乱,颓然地坐在那,苍白的脸上有几道脏了的灰。   牢房外站着一身月白的男子,他清冷的双目盯着里头的男子,殷红的唇抿着,俊美无俦的侧脸上无波无澜。   娄阳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内定的女婿,脑海中浮现出娄锦小时候对武世杰的那份好来。   他笑了起来,刺耳的笑声在这个空旷阴暗的地牢内碰撞,最后形成了一道雷鸣炸裂开来。   “我没想到葬送我娄府的是我的亲生女儿,而将我囚禁起来的是我的女婿。让娄锦那贱人给我爬过来,就算我死,我也是她父亲!”   顾义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你和藏空什么关系?”   娄阳愣住了,他以为三皇子囚禁他是因为明日就是锦儿及笄,接着便是二人的成亲大典,原来三皇子还另有缘由。   “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关系罢了。”   顾义熙没再看他,“寂寞是最令人可怕和发疯的东西,这里或许只有老鼠为伴。你在这能度过一天,可不见得能度过一年。你不说无碍。”   话一落,一道铁墙从高处落下,铿锵一声重重地与地面连为一体。灰尘扬起,外面的烛光也陡然没了,娄阳跳了起来,拍着铁墙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三皇子看了眼这铁墙,铁墙外子留了一个碗大的小缝隙,只能在用膳的时候递进一碗饭罢了。   他往外走去,地牢的门轰然打开,金色的阳光洒满他的黝黑青丝,他微微抬头,整个人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佛光。   看向那春日的桃花,他朝一旁的刘韬道:“阿狸已经将这几日的事告知于我,派人去盯着藏空,看看他手下的相士帮派在全国都形成什么样的态势。”   刘韬的脸色凝重,他点了下头,朝外走去。   那藏空相士的真正身份扑朔迷离,要不是藏空自己说漏了嘴,又怎么会知道藏空还有一个儿子?   刘韬摇了摇头。   顾义熙刚要去花兰殿就听到太监道贤妃娘娘来了。   贤妃娘娘一头银发,依旧用那绯色的绸带系好,脸色较之前那三个月好了许多。   她刚进来,便拉着三皇子细细看着,“才刚从南疆回来就去邺城,好在这一路上有惊无险。”   “儿子让母妃担心了。”顾义熙低下头去,双手握成拳,尽管他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清楚,迟来的母爱更是弥足珍贵。   贤妃送来的补汤,看着顾义熙喝下之后,才道:“你五弟这三个月来一直陪在太后身边,后来藏空相士给了五皇子一颗金丹,你五弟的腿脚就好了,昨天便起来去给皇上请安了。”   顾义熙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目光平静地听着。   贤妃长叹了一口气,“万废妃当初那样作孽,连带着四皇子死了也不能见上最后一面,你与五皇子虽一直都是同胞兄弟过来,可五皇子的性子我不放心,你往后多加小心才是。”   这五皇子本就在万氏的培养下对皇位有了些心思,原来五皇子的腿脚不便,这也失去了未来成为储君的可能。可眼下不同,他的腿脚好了,而且自从万废妃死了后,他太平静了,平静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着实令人不得不防。   贤妃思量了一会儿,便没再嘱咐,想来三皇子心中早有沟壑。   她扫了眼三皇子的眉眼,见三皇子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道:“明日娄锦及笄,我打算送她一个簪子。”   这话可是明明白白了。   宫廷里送出簪子给及笄女子,乃是天大的福分。贤妃娘娘这一番动作一来是抬举娄锦,二来更是为了让所有人明白,三皇子妃非娄锦莫属。   顾义熙双唇微微勾起,笑道:“多谢母妃。”   贤妃这三个月来屡次与皇上交谈,又因着三皇子带伤回来亲自请求,皇上才松了口,这等着大婚一办,这对鸳鸯也少了些折腾,她这个做娘的才觉得多年的愧疚少了点。   贤妃站了起来,笑道:“母妃这两天给你物色了一些绸缎,还有成亲用的东西。你过来看看。”   她说着就将一个红丝绸放在顾义熙身上比划了起来,顾义熙一路笑着,就连一直在屋内伺候的太监们都瞪大了双眼,三皇子自从贤妃娘娘谈及娄小姐来,就一直如沐春风,这样笑下去,确定不会傻?   就这样,这对母子为了即将到来的谈婚论嫁有商有量地说了一个下午。   而娄锦终于在沉睡了一整天之后醒来,方一醒来,就见着流萤推开门进来,惊喜道:“小姐,你再睡下去就要晚上了。饿了吧?”   她讨喜地端出了好些个糕点零食,娄锦笑了笑,起来梳洗了一番,才觉得这几日的疲累都一扫而空。   她刚一坐下,门上就倚着一个人影。   火红的袍子乃是江南上好的锦缎,娄锦记得这是今年刚刚入宫的好缎子。   他的长发高高地被玳瑁发簪系在头上,两边的璎珞朱红,衬托地他越发唇红齿白,却也十分妖冶。   “锦儿妹妹,许久没见了。”   萧匕安朝里头走来,坐在了实木圆桌旁,一双桃花眼却紧紧盯着娄锦,仿佛要将她灼出了个洞来。   娄锦站了起来,毫不拖沓地行了个礼,靡软的声音带着一抹坚定,“臣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萧匕安眯起了眼,盯着娄锦本是纤瘦的双颊此时白净粉嫩,有种可爱的婴儿肥的错觉。   “起来吧。”他淡淡道了一声,便将一个东西放在了桌子前。   那是一个红绸包裹的长条状的东西,娄锦坐着,低眉敛目地看了那东西一眼。   “打开来看看。”   娄锦听着,打开来看到了上头的一行金针,一共三十二把,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她微微一愣,萧匕安却站了起来,道:“锦儿,这是你十五岁的礼物。”   话一落,他便径直朝外走去,娄锦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萧匕安似乎与以前相比有些不同了起来。   他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深深看了眼娄锦,目光落在了她略有些鼓的腹部。   没人看到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在那火红的袖子里头手臂上那一道深深的疤痕。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外走了出去。   外头的一个小太监道:“太子殿下,您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皇后娘娘派人催了两次,您的伤还未好透……”   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朝他看去,小太监忙噤声,低头不语。   “我和三皇子同时受伤,他一个字没说,我又何须长吁短叹。”   “可你……”小太监没敢说出来。   太子担心娄锦小姐的安危,上场杀敌那狠劲可是在京中传开了。   “他用心不比我少,可却毫发无伤,回来的时候不过是做个样子给父皇看看,好让父皇答应了他与锦儿的婚事。我受伤这事无须说出来。”   萧匕安踏出一步,桃花眼眯了起来。就算两人都在乎娄锦,可三皇子却可以全身而退,但自己……   萧匕安脸色微微有些发沉。   翌日,天空万里无云,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温暖。   萧家的大堂早早已经被洒扫干净,一层不染。   第二十章 三皇子妃之礼   闺房内,一道明丽的色彩映照在菱花镜上。珍珠色绣连枝杏花月裙,红芯镶金桃纹白缎裤,青莲色金彩绣鞋。   无一不精美,她面色绯红,欺霜赛雪的脸上犹如春梅绽雪,樱唇微微抿起了一抹笑。   流萤愣愣地看着娄锦,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小姐,九天仙女落凡尘也不过是小姐这样了。”流萤怔怔地看着娄锦,心中啧啧称赞。   往常小姐不过是穿那碧青的锦袍,青色清新可人,可今日这一盛装打扮,却是那样尊贵不凡,流萤不禁暗暗想着,怕是历朝历代的皇后也就这气度了。   娄锦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道:“我可不信仙女要戴着这么重的东西下凡,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脚先着地还是头先着地。”   流萤扑哧一笑,听着外头的动静,立刻开了门。   只见方芸儿和固伦公主,方瑶,萧琴他们迎面走来。   方瑶笑道:“啧啧,这打扮,不知道的以为是出嫁呢。”   方芸儿抿着嘴笑,难得地点了下头。   萧琴也没放过娄锦,道:“我盼望着锦儿早些嫁了,我腹中的孩子出来了好与锦儿的孩子一道玩耍。”   娄锦歪头轻笑,拉着固伦公主进来坐。几人闲话了几句,屋内便都是欢声笑语了。   乌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低声在娄锦耳边说了几句,娄锦的眉头微微一挑,道:“梁娇温柔体贴,该是给皇上送上羹汤了。”   乌嬷嬷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流萤皱起眉头,对娄锦道:“小姐,那藏空相士从您回来这几天便安安静静的,今日才去宫中,不知道所为何事。”   彩釉白瓷杯中的清茶一朵一朵地舒展开来,一抹香味散开,娄锦轻轻呷了一口,便道:“无论他要做什么,这个人的城府很深,可不是我们往常对付的那些人,不可轻举妄动。”   流萤深吸了一口气,手掌握成了一个拳。是的,藏空的势力究竟有多大还不知晓,藏空多年与后妃,皇上之间的关系甚笃,谁知道这后宫之中水有多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怕到时候祸及小姐。   她们的低声耳语并没有让固伦公主他们知道,外头的几个丫鬟走来说是及时到了。   娄锦走出了房门,方芸儿几个朝外走去,面上都带了笑意。   管家大声地唱起了礼,负责登记的账房虽忙,却也没晕头转向。   鞭炮声震天,大堂之上的桌椅摆放整齐,红色的蒲团绵软深厚。   娄锦从拱门中而出,一声声抽气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微微抬头,对上那些贵妇小姐,只迎面一笑,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样。   拱门上那开得一簇一簇的紫藤花丝丝缕缕伴随在她的身后,她仿佛从花中走来,发鬓生香,丝缕轻软。   “五皇子送上……长生一副。”管家的唱声有些扭曲,娄锦几乎不用看也能知道管家现在的脸色。   长生,那是在前朝时期流行的送给即将死去的人或者是出嫁的女子。   长生也就是棺材,在前朝时期乃是贵重之物,可在本朝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娄锦还记得当初将一副棺木挂在娄府之上,娄府就被诟病许久。   这一朝人们提起棺木几乎不用长生这两个字,而五皇子却送上这一礼,果然是重重的大礼。   萧县公皱起眉头与萧郡公对视了一眼,才朝外走去。   萧家大门外一尊乌黑的棺木横着摆放。其他达官贵人脸色十分凝重,都有些犹豫不定。   这棺木挡在了门前,要想过去必要绕过这棺木。可棺木那是十分晦气,若是绕这棺木过去,必是几天都不得出门,怕引来祸事。   棺木后站着一道人影,淡黄色的衣袍上绣着九条银龙,他身后几人均是一身炫黑,煞神一样站在那盯着萧府。   萧县公的手握紧了下又松了开来,他笑了笑,道:“五皇子送上如此重的礼,来人,将这长生送往庄子里。”   “慢。”只见五皇子眉毛微挑,继承了万贵人的好皮肤,他整个人看过去晶莹剔透,似是一个琉璃,却又将光反射地极为刺眼。   他朝萧县公走来,声音透着一丝丝傲慢。   “我亲自送来好礼,怎么不见娄锦亲自谢礼?”   一些百姓经过,只看到门前有一尊棺木都纷纷绕道离去,其他官员家眷中不时传来抱怨的声音。   萧郡公脸色极为凝重,他的气息微微有些粗,方清雅站在他身后握了下他的手,他才恢复一丝丝清明来。   送来棺木还要锦儿亲自来谢礼?   刚刚从里头出来的固伦公主正要撒手出去之时,娄锦拉住了她的衣袖。   固伦公主回过头来,见娄锦目光柔和,平静之中看不出喜怒来。她愣了下,耳边不少的贵妇窃窃私语声传来,诸多是不好听的,这样锦儿还能忍受?   “外婆,既然今日是锦儿的及笄礼,是礼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她朝外走去,流萤紧随其后。   方瑶和萧琴二人对视了一眼,也都跟了出去。   固伦公主也没落下。   众人见娄锦亲自出去,都觉得有好戏看,这便都跟了出去。   萧县公并不想在这与五皇子理论,这棺木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放在门口多一刻便会让京城的风向都变了。   方芸儿来到萧县公身边,她身后便是娄锦众人。   五皇子见着娄锦来了,面上的笑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寒的冷酷。   “不知道娄锦姑娘对本殿下送上的这份礼物感觉如何?若是不满,本殿下还可以送上更好的礼物。”   娄锦笑看着他,如今看来五皇子与万贵人真真是十分相似,笑里藏刀的本事如出一辙。   她缓缓走出一步,对下人道:“还不快把五皇子送来的礼物给收进去,这两天总觉得腰膝酸软,许是这春日还有点寒气,柴房里头的柴都不够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即目瞪口呆地看了眼娄锦。敢情是要将这棺木披了当柴烧啊。   五皇子的眉头阴鸷地皱了起来。   可娄锦面上依旧挂着笑,她唇角开出了一朵极为娇艳的牡丹,端庄大方,不失一分礼仪。   “五皇子的礼娄锦收下了,不劳五皇子破费了。若是五皇子还有礼的话大可以送给皇上,素来孝字排行第一,我既不是五皇子的生母也不是奶娘,五皇子无须这样积极。”   这句话说的何其大胆,周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娄锦,人群中有人倒吸了一口气,却有人是打心眼里佩服起了娄锦。   这胆识和口才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五皇子面色已经青紫,只见他的手紧握成拳还有些颤抖。   他极为阴冷的目光扫过周围这些人盯在了娄锦身上。娄锦见前方棺木已经收了,这才道:“命人挂一块红布在前面,所有宾客请往里走。”   娄锦淡淡扫了眼五皇子,她素来不是吃素的,你既然送上门来要让我羞辱,这样的好机会,她平常是不会不珍惜的。   五皇子身边的侍卫们纷纷低下了头,见宾客们都入了萧家的门,本来以为萧家会与他们起了冲突,好将小事化大,端了萧家娄锦,可眼下,还被娄锦将了一军。   娄锦这话也忒阴狠了点。好像是五皇子特地来孝敬她一样。   方芸儿拉着娄锦朝内走去,到了内院,她才道:“锦儿,今日虽是大日子,可你也要小心,你现在身子可不能出一点意外。”   娄锦点了点头,她身边素来不缺高手,也不担心有人下毒,而且她怀有身孕的事并未传开。   方芸儿这才牵着娄锦的手穿过抄手回廊朝外走去。   “太子殿下送来同心莲羊脂白玉佩一对。”管家脸上隐隐有些汗了。   账房写着那字看着一身火红的少爷如今的太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一瞬,当真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邪肆张扬的五官极为俊美妖冶,他远远便看到了站在大堂前的娄锦,萧匕安笑了笑,全然没去注意娄锦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同心莲意为同心相连,一般都是夫妻之间相送。   所有人都将目光刷地一转,投射在了娄锦和萧匕安之间。   萧郡公很是高兴,一行人朝萧匕安行了礼便请了他进来。   紫檀木凳子早就安放在萧匕安的身后,可他并未立即坐下,而是斜睨了眼外头,道:“五哥又荒唐了。”   所有人战战兢兢,五皇子虽说没了母家帮忙,可这三个月来一直在朝中笼络朝臣,也有不少人为五皇子说话。   萧匕安军营出身,在军中早有美名,又是生在文臣大家,还是国子监那一届最早毕业的学员之一。   总总名头,足够盖过五皇子,便是有人要为五皇子说话,这里还有个呛头娄锦,便都闭了嘴。   白玉这日穿地很是素朴,没了紫晓在一旁压一头,她在众位贵媛中倒是略胜一筹。   她盯着娄锦,目光森然,秦娟的死,紫晓被当场抢婚,而这娄锦却安然无恙,白玉又是害怕又是嫉恨。可见着娄锦依旧如沐春风,容光焕发,她便大着胆道:“真没想到娄锦桃花无边啊,三个月前与田笑田大人行了订婚礼,现在却可以收下太子殿下的同心莲了。”   这里头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天子骄子,谁愿意被比下去,既然有了人开了头,自然都哄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这眼看着可是勾三搭四的,也难怪,有那样的父亲,这及笄礼怎么不在娄府办呢?”   站在白玉身边的女子眉眼长得极为伶俐,可偏偏说话却是满嘴喷粪。   流萤握紧了手,这段时间田笑时不时就到萧家来,不知道的都以为他是来看小姐的。可小姐替她背了这黑锅,流萤跨前一步,正要与他们理论之时,娄锦笑了起来。   “听闻白玉姐姐这两日总是在怀远侯府附近的茶馆呆着,据说碎玉坊还处了一款水晶骰子,刚一出来就被白玉姐姐拿去了。锦儿还不知道白玉姐姐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骰子了?”   萧琴微微抬眼,对上白玉,唇角讥诮地勾了起来。萧琴太过明白自己的丈夫风流不下流,白玉虽长得不错,可惜了骨子里头总有些轻浮的东西。   白玉瞪着娄锦,漂亮的眼珠子几乎就要掉下来一样。而一旁的人看着白玉的目光都微微一变。   白玉这是看上了怀远侯世子?   “我不过是喜欢那水晶罢了,你……可比不上妹妹你这样的桃花簇簇开无主。”   娄锦眯起了眼,正要说话之时,却听得管家那大声唱了起来。   “三皇子送上……金九十两、银九百两、上用缎纱等四十五匹、蟒缎九匹、缎九匹、宁绸九匹、宫绸九匹、纱九匹、春绸九匹、绫九匹。”   所有人都震住了。   便是一向镇定自若的娄锦都怔忪地站在那,耳边是管家早已经消散的嗡嗡嗡的声音。   萧匕安脸色微微一沉,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深深地看了眼娄锦。   九这个字并不能乱说乱用,皇上乃九五之尊,几位皇子身上要是绣有龙纹最多也只能是九条,不若圣上可在九之上。   而三皇子送出的这些,有人惊呼了声。   “我记得前两年皇后过寿的时候皇上所赏赐给皇后的不过就多了两样红绡和纺丝。”   那人说完忙捂住自己的嘴,其他人则是被一道雷砸中了一样,愕然地盯着娄锦。   这样的礼便也只有贵妃或者是嫡皇子妃才能有的。三皇子这是……   娄锦听着那些字眼,这一次,顾义熙送给自己的那是一份承诺。   上等缎纱四十五匹,要知道九五之尊,九五相乘便是四十五,那是极为耀眼的肯定,便是皇后和太后娘娘最多能得的数了。   金漆的大门那站着一缕白。   朱红的柱子那站着一道惹眼的白。   月白的长袍迎风而动,他站在汉白玉的石阶上,乌黑的青丝无风而动。狭长的凤眸上似乎染上了笑意正朝着娄锦看了过来。   那一眼,恍若一道劈开的闪电,娄锦的喉头有些震动,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四肢在轻轻地颤抖。   “阿锦,生日快乐。”他朝她徒步走来,行动不似五皇子那样懒散悠闲,不似萧匕安那样疾风如火,而是一步一踏,轻,稳。   他的身上依旧一层不染,当那一股淡淡的梅香飘来的时候,娄锦才发现自己早看呆了,对上方瑶他们暧昧的目光,娄锦的脸一阵绯红。   三皇子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突然弯腰对着她的耳朵轻声道:“阿锦,今夜你得陪我。”   这声音很低很柔,却像是一条绳蔓突然间收紧,让人措手不及。   娄锦的手微微汗湿,却是嘟着嘴半个字没吐出来。   这一副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堪堪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便是一直自诩了解娄锦的萧县公也都觉得眼前一亮。   萧匕安却转开头去,神情沉了两分。   “小姐,吉时到了。”流萤忙提醒了一句,固伦公主才想起来,这便拉着娄锦行及笄礼。   就剩下最后的素簪之时,听得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声可是声势浩大。   “贤妃娘娘送上及笄发簪翡翠雕花镂金流苏簪一枚。”   方清雅听了见前面的公公笑着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   公公手上端着一个楠木金乌八宝盒,这盒子方一打开,白玉忙凑前看了一眼。   碧色的翡翠嫩绿欲滴,上面的金色流苏在阳光下反射出很是绚丽的色泽来。   通身一片金碧辉煌,这工艺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还请固伦公主为娄小姐簪上此发簪。”公公的话音一落,那些名媛纷纷都看向娄锦。   这发簪出自贤妃娘娘之手,其中的各种含义不言而喻了。   固伦公主接过那发簪,眉眼中都带了笑意。方芸儿看向三皇子,心中颇感安慰。   娄锦的眼眶微微有些灼烫,这一天即将来临了。她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小腹,一阵阵温暖从手心的地方传了开来,到达她的四肢百骸。   杏眼汪汪,她看着顾义熙,双腿弯曲,跪在了厚实的蒲团之上。   乐声奏起,固伦公主为她插上那发簪,香软的云鬓之上那一只发簪很是娇媚,衬地她越发的颜色过人。   待一切完毕,宴席摆下,宾客们上桌之时,高公公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娄锦和三皇子,道:“娄小姐,奉太后娘娘口谕,请娄小姐入宫一续。”   太后?   娄锦双眸一转,看到正急忙朝她走来的乌嬷嬷。   乌嬷嬷面上有几分难色,对娄锦耳语道:“小姐,梁贵人方才去见了皇上,可没想到藏空根本是先去了慈宁宫后来才到养心殿去,不过就问了皇上的龙体如何。”   娄锦听了,脸色微微一窒,这么说梁娇扑了个空?   这藏空见过太后之后,太后便要见自己,这中间……   三皇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拉起娄锦的手,道:“还请公公先回了皇祖母,我们马上就来。”   高公公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娄锦,便退了下去。   那一眼,似乎透着一股极为悲凉的气息,娄锦的心咯噔了下,手拽了下衣袖,朝前踏出一步,道:“不知道太后娘娘要送给我什么及笄礼。”   二十一章 带我走,我想要你   春日的阳光将如洗的碧空打地很亮,微凉的风吹拂过新抽的柳条,慈宁宫中百花盛开,花香几乎将整个宫殿包裹了起来,让人看不到里头的庄严与肃穆。   手心传来一阵温热,那大手上薄薄的茧粗糙地摩挲着她的肌肤。娄锦转过头去,望着顾义熙唇角扯开了一抹笑来。   微风过处,她看到他的长睫下漆黑的眸子中的影子,是自己。   她笑道:“我去去就来。”   顾义熙摇了摇头,“阿锦,我陪你。”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高公公朝二人行了个礼,笑道:“太后娘娘只请娄锦小姐一人入内。”   顾义熙微微皱起了眉,那一瞬,似乎这暖洋洋的春光都变得冰冷似雪,高公公不觉将腰弯地更低了。   娄锦看了眼那高公公,扯了扯顾义熙的手,顾义熙低下头来,深邃的黑眸中是对她的担心和不安。   她歪头轻笑,道:“顾义熙,你会在这等我的对吗?”   “当然。”他的两个字刚一落,娄锦便朝内走去。她的动作不大,却迅速。只见那宫花红墙簇拥的繁华在她的身后黯然失色,她回头朝他笑着,极为素雅的清丽,却令人双腿犹如灌铅,动弹不得。   方一踏入慈宁宫,便觉得融融的暖意扑面而来,宫女太监们都各司其职,似乎并没有看到娄锦到来一样。   直到高公公咳嗽了声,所有人才停下了动作,福了福身子算是见过娄小姐了。   高公公笑道:“请娄小姐跟我来。”   穿过那假山修竹,前方的一个清净院子站着不少的宫女太监。   高公公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盯着娄锦看了下,道:“奴才就不送娄锦小姐了。”   娄锦点了下头,便朝里头走去。   “绿意,这梅花酥太后会喜欢吗?”黄鹂般悦耳的从后传来,娄锦的脚步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了淡淡的笑便又继续朝前走着。   高公公的脸色一变,回头见梁嫔朝身后端着食盒的绿意说着话,绿意一脸笑道:“这个时节已经少有梅花了,更何况,娘娘选的梅花乃是山上的观音庙前,自是有了佛性,太后娘娘一定会高兴的。”   高公公闻言窒了下,这理由主仆俩都说地这样详细了,眼下也不能不通报,毕竟梁嫔深受太后喜欢。   屋内光线明亮,太后娘娘坐在靠窗的榻上,宫女在两边细心按摩,娄锦进来,屋内之人都没有抬眼。   太后娘娘半眯着眼,右手抚着那银平纹链坠素白珍珠式抹额,左手安放在大腿上。她蹙着眉头,呼吸很短,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轻叹。   娄锦缓缓跪了下去,轻声道:“臣女娄锦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娄锦清楚地看到太后的眉眼间跳了下,她摆了摆手,示意娄锦起来,然而,却没有其他话语要与娄锦道。   高公公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通报了梁娇之事,太后抿起了唇,道:“让她进来吧。”   梁娇和绿意进来之时,太后才睁开眼,与梁娇说了一会儿话便要打发梁娇回去。   梁娇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眸光微微一侧,看了眼娄锦。   娄锦面上不显,可心中的不安却更盛了。   太后微微眯起了眼,屋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娄锦甚至看到离太后足有三米远的宫女下跪的速度也不比别人慢。   慈宁宫中的气氛像是被注入了一层薄冰,梁娇的脸色也苍白了两分,她朝娄锦看了一眼,便告退。   “你们都下去吧。”随着太后这话落地,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很快,这屋中便只剩下太后和娄锦两人。   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真红缂金丝云锦凤袍随着她一摆手而迸射出凌厉的气势来。   太后缓缓睁开双眼,道:“过来,到哀家身边来。”   卷翘的长睫低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纤瘦的身躯却犹如一株白杨,透着刚硬的气息。   皇后指着一碗汤药道:“原我就知道皇上心疼儿子,便知道他坚持不下来。如此,便由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狠些。”   白胎彩釉的瓷碗里的汤水乌黑,然而,这味道却并不浓烈,许是这春花烂漫的芬芳将这药味给掩盖了去。   可娄锦看着那汤药,如远山晨雾一般的杏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她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太后,“为什么?”   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眉头再一次紧紧蹙了起来。   她举步走向窗台,窗外嫣红随着雪白的柳絮飘了进来,生命就在这极尽烂漫的春日里休止。   “娄锦,哀家与皇帝母子连心,他这些年来悲痛着什么,哀家同样悲痛。为了帮她超度,我这么多年来都在佛堂里度过,这也不过是让皇帝好过点罢了。”   娄锦猛地朝前踱出一步,问道:“她是乌云氏吗?”   “你知道?”太后诧异问了声,盯着娄锦的眼眯了起来,良久,她才坦然一笑,“既是如此,喝下吧,哀家不想用强。”   要她喝下?凭什么要她喝下?   那可是绝子汤!   娄锦陡然后退了一步,她尚未为自己辩驳一句,太后便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倔强。   “你与三皇子的婚事不是只靠皇上一句话,还有哀家的一句话。你们要想成亲,这绝子汤,你避不了!”   为了躲过皇上的咄咄逼人,她退而离开京城三个月。回京的路上屡被劫杀。   她求来的是什么?   欺骗吗?顾义熙为自己添一道伤痕,用军功和性命换来的天地为媒难道要在这上头撕裂开一道如此狰狞的伤口?   她不要!   娄锦走向那汤药,在太后的目光中挥手打翻那滚烫的汤药。   娄锦侧身看着太后,眼中的坚定一如当初。   “顾义熙我要,孩子我也要!”她的双眸有些通红,这两年多来她与顾义熙一道走过的岁月历历在目,她想要做一个母亲,很想。可她的心中还有顾义熙,那个在她心中犹如一尊石碑一样屹立不倒的男人。   “天真,太天真了。来人。”随着太后这话,进来一个宫女,她手上拿着的赫然就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汤药。   娄锦的眼眯了起来,她转过头来,怒道:“你告诉我乌云氏究竟是如何死的,皇上,又究竟为什么不让顾义熙与我结为连理?为什么答应后要赐给我这样的东西?”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脑将这埋藏在心底早就生根发芽的疑惑冲出口来。   “乌云氏是我的外甥女,我母家在早年的时候因被先祖贬谪,迁徙途中我姐姐为了救我被土匪带走。后来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只带着乌云珠如何都不愿意谈起那段过去。”   太后仿佛陷入了过去的沉痛回忆之中,她的胸口因着这一个一个字而微微起伏。   “因着乌云珠来历不明的身份我们并没有在明面上承认她的身份。可皇上很喜欢她,可因着乌云珠那说不出口的身份一直都秘密地藏在宫里。她怀孕之时身子极不爽利,太医也看不好她的病。后来藏空告诉我们,她腹中的孩子活不久。我们都不信,可没想到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   太后的声音透着颤抖,她仿佛被那一段过去勾起了极为伤痛的过往,声音仿佛都告知了千般不愿。   娄锦静静地听着,脑海中浮现出那乌云氏的模样,压下胸中的重重困惑,听着太后接下来的话语。   “我们原想着等到她怀孕生下了孩子,将会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可没想到……而我姐姐后来进宫来陪她,本快要崩溃的乌云珠后又怀了孩子,可那个孩子……后来,乌云珠便疯了,并且亲手杀了她的母亲,我的姐姐……”   太后怔怔地看着外头的柳条,扶住窗台的手剧烈颤抖了起来,她道:“藏空告知我们,皇室血缘太近,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死便是残。所以,你们不能!你不知道皇上在那段时间近乎癫狂,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若不是以性命相要挟,怕也没有三皇子他们了。”   闻言,娄锦的心也震动了起来,那故事竟如此凄厉,乌云珠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而皇上几乎为了乌云珠殉情?   这便是皇室的秘辛了,可这样的过往皇室是如何都不会外传的。如此,怕也是防着这样的事发生了。   可是,贤妃?   “这么说,你们是为了防止悲剧重演?既是如此?为什么贤妃娘娘能生下顾义熙,顾义熙聪明睿智,宅心仁厚,众皇子莫能出其左右,有了他这个例外,你又为什么如此偏执?”   她眯起眼,若是贤妃娘娘所生的孩子乃是弱智的四皇子,那么她还可以理解,但不是,总所周知,贤妃娘娘的孩子是三皇子!   “因为贤妃并不是平国公的亲生女儿!”   太后猛地喝了声,胸中一痛,她闭上了眼,脸上浮现出了炽红,娄锦震惊地站在那,摇头道:“这不可能!”   笑话,是笑话吗?   贤妃娘娘竟不是平国公所出?   “贤妃比乌云珠小了些,贤妃的母亲是极为忠心的奴仆,性子也较为泼辣。贬谪那两年平国公并不好过,府中上下被地痞和乡绅虎视眈眈,贤妃的母亲在地痞上门闹的时候拿起扫帚就打,人虽然被打走了,可她却动了胎气,在生孩子的过程中陨了命。后来贤妃才被抱来,世人皆以为她乃平国公所出。”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回过头来,通红的双眸盯着娄锦。   “你该明白,皇上与贤妃并无血缘关系了吧。这个,就连皇上与贤妃都不知道。”   娄锦狠狠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刷地极为苍白。   这不可能!   凭着藏空的一句话就断定她的未来,她的生死,做梦!   “我不信,这里头定还有因由。而且,我是大夫,我有把握我的孩子会健康聪明,我不会让别人来主宰我的命运。这药,您送来一碗我不喝,就算将这慈宁宫摆满了,我一口也不会喝!”   她肯定,这一切必定有藏空的一份算计在里头。是什么,她会查,可没有谁能逼她做出这样的牺牲。   “难道你想重复乌云珠当年的悲剧?她的母亲被她亲手绞杀,你想让三皇子随你一道殉情吗?他们毕竟是父子,而且是性子最为相近的父子。如果你有事,大齐的三皇子要随你一道而死,你如此自私,如何能配得上三皇子?”   太后指着她,目光中的狠戾直直朝娄锦投射了过来,娄锦却笑了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顾义熙我要,孩子我也要!”她能感觉腹中的孩子正在慢慢长大,生命在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吸收着她的养分,这种感觉很奇妙,很神圣。   “你既是三皇子妃,往后想要孩子便抬个姨娘,过到你的名下,你……”   “不一样,我相信顾义熙一定也想看看他和我娄锦生下的孩子究竟是怎样的,而且,我们之间容不得一粒沙,谁要是不长眼大可进来撞一撞,怕是头破血流不足以形容那人的结局。”   “你!”   太后盯着眼前的女子,娄锦,她从前从未如此细细深究过这个女子。果然继承了固伦的固执,也有着方宏的大将之风。此时的娄锦下巴微抬,杏眼中闪烁着光辉,熠熠夺目的模样,那是在皇宫生存的女子一入宫就湮灭的东西。   太后愣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平静了几十年的心境上投入了一颗石子,点点波澜,震动不大,心却没那么刚硬了。   她沉默了会儿,道:“哀家也有哀家的考量,你必须喝!来人。”   屋内陡然跃入了五个黑衣人,这五人将娄锦包围了起来,强大的气压一瞬间袭来,娄锦的手猛地拽紧,早已经准备好的药粉和金针在浮光透过的薄纱中隐隐若现。   她看向皇太后,道:“皇上也好,三皇子也好,我们所面对的都是用毕生的勇气换来的。我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若生一个孩子虽不会夭折,却瘫了,他难道不会怪你这个做娘的自私?或许生一个像四皇子一样的孩子,他虽不会怪你,可你怎么忍心?”   娄锦咬紧牙,她不会,她的孩子一定健康,她……   几个黑衣人朝她靠近了一步,容不得她多想,她只知道腹中的孩子需要她这个做娘的保护。   “上!”五人中不知道谁喝了声,有人眼尖的注意到了娄锦手上的银针,便先朝娄锦的手偷袭去。   娄锦咬了咬牙,药粉即将撒出去的时候,手被控制住,一道强劲的力道将她一击,那一瞬,她的身子一麻,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散去。   “快,有人来了,带走。”那黑衣人道了声,便拉着娄锦朝屏风后的小门走去。   娄锦眼睁睁被拖离这里,眼见着前方那一抹月白入了慈宁宫,她的声音却仿佛被卡在了喉咙口,半个字都吐不出。   太后深深看了眼娄锦,便坐在榻上,看向疾步而来的三皇子。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这是大齐皇室的骄傲,三皇子在北疆的战役中令人闻风丧胆,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小国连日来皆来朝奉,莫有敢挑衅生事之人。   太后哼了声,“再有万福也被不请示我就擅自闯入的儿孙给气没了。”   顾义熙半跪着,星眸扫了眼屏风后,太后娘娘这句话他并没有接,他只道:“义熙要接阿锦回去。”   简单直接,单刀直入。他素来不喜欢绕弯子。   太后的双眸眯了起来,“她在哀家这做客。还要一会儿哀家自会让人送她回去。”   娄锦的双手被人扣上,她能清晰听到里头的声音,身子经不住颤抖了起来,她想要呼喊他的名字,想要告诉他,她在这。   可是宫女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这是一个极为密闭的空间,屋内的烛火将这里的黑暗驱散,这里的每一个声音都极为清脆响亮。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布置如此精密,嗓子里头燥热不已,她嘶声叫了起来。   “顾义熙,顾义熙!”   她的声音沙哑脆弱,五个黑衣人冷漠地看着她,那个宫女离她越来越近,娄锦感觉到这个幽谧的空间突然变得逼仄狭窄,仿佛整面墙都要朝她压倒过来。   “顾义熙,救我,救我们的孩子!”她趴在墙上,手上的力道不足那绣花的绣娘。   当那宫女拉起她的手的时候,她惊惧地后退了一步,身子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对上那扑面而来的药味,她失控地吼道:“顾义熙!”   墙的那一方突然传来了声音,那一声让这个黑暗的甬道突然都静了下来。   “你干什么?”   太后猛地坐了起来,目光瞪直了,而对面的男子擦干唇角的水渍,白皙的面容上殷红的唇微微勾起。   “将阿锦还给我,我要一个平安健康的阿锦,还请皇祖母成全。”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他的右手一松,瓷碗坠地,在那打磨地光滑照人的青砖地面上碎裂开来,碎片飞扬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忙上前道:“孩子,这药你喝不得,快,给哀家吐出来。吐出来!”   太后着急地拍了下三皇子的背,急得几乎大声喝骂了起来。   “这是绝子汤,你知不知道,你是皇子,你喝了这绝子汤便是与那皇位无缘了,快,给哀家吐出来!”   娄锦瞪大了眸子,身子虚软地靠在了墙面上,眼眶中的泪花一颗一颗地落下,灼烫着她本已经苍凉的身子。   她猛地拍着墙面,道:“放我出去,顾义熙,顾义熙!”   她的声音中有痛有泪,双手狠狠砸着那墙面,手背上磨出了两道血痕。   “我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娄锦哭着大喊了起来,三皇子不要皇位,不要子嗣,求来的不多,只是一个阿锦,她何德何能?   刚到门口的皇上和贤妃本要让高公公通报,可听得太后娘娘这如此声音均是一愣,贤妃的心咚咚一跳,脸色极为苍白。   “儿子?”她猛地看向皇上,二人立刻朝里走去。   三皇子却直直地站在那,他指着那绝子汤道:“阿锦素来是个良善的,若是她没了孩子,她必会为了那些愧疚而离我而去。这药,我喝了,能换阿锦的平安,有什么不好。若是阿锦哪一天离开了我,还有人会珍爱她疼她,喝下这绝子汤,我不亏。”   娄锦在那甬道内早已经失声痛哭,她何时说了要离他而去,她又怎么舍得离他而去?   “皇祖母,我知道我与阿锦的结合承载了你们所有人的痛,父皇虽明面答应了我,我大可以带着阿锦逃离,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阿锦在逃离和不安中过一时半日。便就这样,你们安好,我亦无缺。”   皇上满面惊诧,贤妃娘娘泪流满面,她痛恨地看着皇上,“这下你们满意了?”   皇上摇着头,苦涩的味道几乎充斥了他整个脑海。   顾义熙笑了笑,而站在顾义熙身旁的刘韬这会儿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还未告知爷,娄小姐已经怀孕的事实呢。   屏风后缓缓走出了一个女子,女子的双眼已经哭红。   “阿锦,过来。”   很是温柔,很是动人,几乎醉到人的心底了。   他张开手臂,身子微微弯曲,朝娄锦微微笑着。   娄锦猛地窜了上去,抱住顾义熙,双唇对上他的,啃噬一般吻着他。   太后的脸色一变,却听得娄锦道:“顾义熙,带我离开这里,我想要你。”   太后正要怒喝这样不知羞耻的言行,皇上却拉了下太后,贤妃娘娘泣不成声,她的儿子被到这个份上,这下更是拦住太后,道:“你们若是早些将那个悲剧公之于世,义熙也不用走上这条路,我的儿子将无子嗣,他哪里是无缺?”   娄锦低下头去,三皇子抱紧她的臀,纵身一跃,朝慈宁宫外的佛宫访华殿而去。   那里?   娄锦眯起了眼,在佛祖面前?   二十二章 挑破   访华殿上琉璃生辉,高高的屋檐上勾心斗角,钟声撞破城墙,内里的念经姑子的声音平和无波,却一声声浩瀚地犹如海面上传来一般。   几米高的红墙上,月白的袍子迎风而动,男子的右手紧紧裹着女子紧俏的臀,他凤眸清冷,左手将身上的袍子拉高了些,挡住了怀中女子的颜色。   娄锦听着那佛音越发近了,心不禁一提。   她放眼看去,早上的晴空此时已经被乌云笼罩,风似乎也大了些,她朝他怀中拱了拱。   耳边传来他极为清润的嗓音,透过她的发丝,温热地传入了她的耳侧。   “阿锦,怕是要下雨了。我们就现在这访华殿里休息。”   娄锦真真是想羞地找个地缝钻进去好些,原只是来这避雨,她还以为……   “呵呵……”顾义熙笑了起来,他拉着娄锦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这才点了脚尖从高处飞了下来。   访华殿的姑子们并不知道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有人道了声要下雨了,便有好些人从那访华殿中出来,去将晒的衣服被子收了起来。   而在那些人的背后半开的窗门那,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嗖地一窜隐藏在那金光灿烂的足有几丈高的佛像身后。   红色幡布从高高的梁顶垂落下来,分在了佛像的两侧,娄锦刚一进来,便发觉这里几乎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这并不大,却足以让两人站着,但也只是如此狭窄。   她刚一往后靠,便撞上了顾义熙那若铁一般的胸膛,她往后看去,便发现自己连转身也有些困难。   顾义熙身后贴着随时都可能会坠落的红幡,娄锦看着他的脚踩在了桌子的边缘,忙出手拉了他一把,她身子一转,贴在了那金身佛像上。   钟声再次敲起,经声再次在大殿内犹如潮水一样涌来。   娄锦能感觉到背后那金身的冰冷。   她猛地抽了一口气,湿漉漉的眸子看向顾义熙的时候,她清晰地看到了顾义熙那幽深的眸子里头的漆黑深邃。   腰上的手紧了两分,他的气息直直逼近,娄锦几乎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她长大了。   顾义熙深深地凝视着娄锦,三个月没见,阿锦身上的开始有了些丰腴,尤其是……   大手从衣襟下端摸索了上去,灼烫的体温对上娄锦那冰肌玉骨,娄锦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她脸色绯红,含羞带嗔地瞪了眼顾义熙,却惹来他的低声轻笑。   娄锦想要推他,陡然想起他身后的红幡,还有这逼仄狭窄的地方。   无奈,二人之间竟没有一丝的缝隙,她几乎被压在了这金身佛像上。   因着窄小,她的一条腿被迫挤入了他的健长的两腿之间。   而他身上的灼烫从她的下半身紧贴的地方急速传到了小腹。   她抬头,本要质问他,却恰恰好对上了他那殷红若血的唇。   “阿锦。”他低喃了声,那一声在她的耳畔便回转了一圈,将她耳尖上细细的茸毛都催醒后便被那念经的声音吞没。   “阿锦,这里是访华殿,没有太后恩准,便是皇子也不能轻易入了这里,所以……”顾义熙低下头来,一口含住娄锦微微张开的樱唇,舔舐啃咬之时,带起了啧啧之犹如炸雷一般在娄锦的耳畔轰鸣作响。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这可是在佛堂。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提醒,却发现手轻轻抚开衣带,只那么一扯。   她倒吸了一口气,瞪了顾义熙一眼,却发现顾义熙的眸子中闪现的危险气息。   “你……”娄锦真真是诧异,男人的修炼速度是不是在天赋上就已经注定了?这才三个月没见,已经让她刮目相看了。   “恩……”粉色的唇齿间溢出了淡淡的难以抑制的欢愉,那薄的茧子刮过她的脖颈,唇畔是他低低的一声叹息。她半眯起眼,右手猛地捂住了嘴,心提地很高很高。   窗外传来了噼噼啪啪的声音,豆大的雨点砸在了瓦片上,落入那白玉石的阶梯上,与那经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喧天的锣鼓。   顾义熙笑了。   娄锦的眼陡然眯了起来,她感觉到眼前的人那一瞬间散发出了暧昧的极致的诱惑。   剑眉舒展,星眸中波光粼粼,他定定地凝视着自己,右手在她柔顺若云的发丝上一抚,发簪被他抽走,曼妙的发丝徐徐散落,披在了她削成的雪白双肩上。   她怔怔地抬头,脸色早已经涨红,直愣愣地盯着顾义熙。   她深吸了一口气,两手却被他一扯,安在了那胸口的衣襟上。   “这里。”他低声说道。   勾魂的双眸紧盯着她,娄锦诧异地缩了回去,却被他用力一扯,她动弹不得,只碰触他眼中的点点狼光。   三个月真的会让一个男子如饥似渴成这个模样?   娄锦担心,她几乎能预见自己今日的命运,她将会在这春雷阵阵的佛堂里头被眼前的这匹狼给办了。   “阿锦,你欠我的,那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给办了。”他真是一点都不落下,说话之时热气在她极为敏感的耳侧喷了一下。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她想求饶。   顾义熙唇角缓缓一勾,他稍停了下,看到阿锦那卷翘的长睫扑闪着,犹如一头受惊的小兽。   娄锦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加温,加热,而且,隐隐有了一种即将沸腾的感觉。   “师傅,这雨怕是要下一个下午了,好在我们将衣服被子收地快。”   娄锦的身子陡然一紧,这说话的姑子就在这桌子旁,娄锦几乎感觉到她离自己定不超过两米的距离。   这一刻,她紧张地就要拉紧衣服,可双手却被死死地按住,贴着那健硕的胸膛。   她与他几乎毫无空隙,密不可分。   顾义熙的手往上一挑,双肩的衣领扯散了开来,她的发丝垂坠在亵衣之上,娇艳的红,清晰若雪一样的白,墨发垂了几缕搭在她那若削成的双肩上。我   她自己低头一看,脑海中竟浮现出了春光乍泄这样的一个词来。   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轻轻一动,身子也丰润了许多,这段时间她长了不少肉。   娄锦长叹了一口气,眼看着亵衣的领子越来越开,她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阿锦,一会儿雨停了,我们就走。”他道了声,却将她拦腰抱起。   下意识地,她通身的毛发似乎都绵软了起来。她知道怀孕的体制一般受不得挑弄,没想到,竟会如此厉害。   她眯起了眼,顾义熙却俯下身来,唇贴着她的鼻端,右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极为疼爱。   娄锦的双手往后一贴,手心上的汗将那金身佛像都晕出了一个手掌的模样。   她紧紧地咬住双唇,小鹿一般的眼睛求饶似地看着他。   太大胆了,太离谱了。   娄锦方要一动,却听得那守在桌子旁的姑子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娄锦不敢动弹,她感觉到四肢都僵硬地缩了起来。刚要推了他去,那红幡一动,险些裂了开来。顾义熙勉强站稳了,娄锦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顾义熙笑了笑,轻吻着她的唇瓣,牵起她的手道:“阿锦,你别动。”   他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了下,灼烫的气息将空气中这大雨带来的寒凉驱散了开来,但她已经感觉浑身的小毛发都炸开了一样。   她恨不得当即就晕死过去,好不在这紧张地浑身僵硬。   “阿锦,快看,真好看。”顾义熙像是发现了一个极为美丽的景致,粗糙的手摩挲着她的微肿的红唇,笑意盈盈地再次低下头去。   他舔肆了下,娄锦的手紧紧拽成了一个拳,她发誓,若是这里有一张床,她一定要反客为主,压倒顾义熙,让他求饶。   可偏偏,这里是什么地方,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红幡,她自问自己的胆子还没有大到这个地步。   外头不时传来他人的说话声,娄锦感觉头顶发麻,她长长地弓起身子,头朝后扬去。   呼吸都急促了好几分。   顾义熙将她抱紧,这才面了这桌子发出古怪的声音来。   衣服就要滑下,娄锦扯着衣领,她今天是落了平阳啊。   哗啦!   外头的雨声越发大了,那本有些疑惑的姑子看了眼窗外,与身边的几个姑子道:“这雨水可真大,今年开春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雨水呢。”   “可不是嘛,这声音差点要盖过我们的念经声了。”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顾义熙的手却又是紧了几分,腰上承载的力道极大,她深吸了一口气,只想着这雨早些停了。   顾义熙将她抱了起来,娄锦吓地背在那金身佛像上挪动了会儿,仿佛这样便会逃离被就地办了的命运。   可事实却不尽人意。   顾义熙看了她一眼,道:“阿锦,我就怕我晚来了一步,可好在,一切都来得及。绝子汤也是皇室秘药,药性很烈,你若真喝了,那便没了后路。”   他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那绝子汤,他凝视了她一眼,道:“阿锦,上天待我是好的。”   娄锦本想当即就翻了那红布就此逃离,可听到了他这句话,心里仿佛被钝物重重一砸,疼地浑身难受。   她的心软了,耳边的经声越来越大,她咬了咬牙,低下头来吻上了他的双唇,便被动为主动,这一番痴缠,她娄锦不能躲,也躲不掉。   他极为惊喜,看着娄锦笑了起来。   她紧闭着双眼,以此装聋作哑。   雨声小了些,那些念经的声音也跟着小了一点,娄锦抿着唇,涨红着脸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顾义熙却毫无预警,娄锦闷哼了声,顾义熙却是唤着她阿锦,一遍又一遍。   娄锦低下头来,雪白的贝齿一口咬在了他健硕的肩膀上。   衣衫褴褛,她胸前衣襟扭成一团,乱地很。   娄锦的手贴着身后的金身佛像,却感觉原本冰冷的佛像此刻也变得灼烫不已。   她怀疑若不是这身后厚重的佛像,这桌子怕是会倒吧。   “恩……”   “什么声音?”一个姑子道了声,她狐疑地看了眼四周。   娄锦将嘴捂地紧紧的,她屏住呼吸,静静地扥这那几个姑子将注意力转走,也努力让这里的动静便小,好一会儿,那姑子也不再说话了,顾义熙发出了一声轻闷,娄锦的手上的汗水将那金身映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掌纹。   良久,就在她近乎虚脱,而那雨声也大了开来,娄锦才呼出一口闷气来。   顾义熙最后一动让她再也没有力气,颓然地犹如一个付不起的泥一样,顾义熙撑着,她才勉强站住了。   “师傅,用膳的时间到了。”随着姑子那话落下,经声也越来越弱,最后便只有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了。   娄锦屏住呼吸,直到这屋内再没有任何声音,她才虚弱不堪地伸直了腿,可奈何,如何都站不直了。   顾义熙轻笑了声,他的衣服一丝不乱,将她打横抱起,那宽大的白色袍子将她一包裹,内里的春光一下子被遮掩了起来。   “阿锦,回去了再换,我给你好好洗洗。”果然是省事,娄锦懒得抬眼,无力地被他抱着,这才发觉,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方面真真是有着天壤之别。   而此时,雨声停了下来,顾义熙朝外看了一眼,便抱着娄锦朝外飞去。   而娄锦已然沉沉睡去。   回到华清宫之时,刘韬从一旁走了过来,见主子容光焕发,心中便已经了然。   他喝道:“三皇子要沐浴,送水来。”   这话要是娄锦听到了,巴不得又要红着脸钻洞了。   可顾义熙却是朝刘韬看了眼,那一眼虽依旧是平静无波,可没有一分不悦,刘韬心中一喜,便命人将糕点准备上。   待浑身被温热所包裹,娄锦才从疲惫中醒了过来,刚一睁眼,便是烛火的光芒,氤氲的水汽朦胧地勾勒出了一个天神一样的男子。   她恍以为是梦境,可身上这一个接一个吻,让她一个激灵,她登时站了起来。   才发现身上一丝不挂。   而眼前的男子直直地盯着她,那眼中有着饥饿的讯号,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忙又坐了下去。   “阿锦,来,擦擦。”他手上拿着方巾,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餍足的笑来。   娄锦咬了咬牙,扑了过去,咬了他一口,才道:“顾义熙!”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气喘吁吁地盯着他,良久又想到了他喝下的汤药,便顾不得别的,忙拉过他的手臂,把起了脉。   娄锦的眼暗淡了下去,那药竟如此烈。   当真是伤地很。   “啊……”身子一轻,她还沉寂在悲伤之中,却被抱了起来,他的身子紧贴着她,娄锦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每一块肌肉。   贴上那绵软的锦被,娄锦抬眼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眸,他眼中是开朗的万里无云,无憾无缺。仿佛那绝子汤不过是一碗普通的茶水。   她的手下意识地抚着小腹,顾义熙喝下了那药,她救不了,也治不了。   如此,她腹中的孩子必须要活,就算用她的性命,她也要保住。这会是他唯一的孩子。   娄锦双眼通红,她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温润如玉,却也刚正不阿,他的骄傲和准则却一度为了她而让步,她自问自己重生的目的并不单纯,她也自私,与世间的人相比,她毕竟不是那最为纯良的人,却获得了顾义熙至高无上的珍惜和爱护。   太后让她喝下那绝子汤她不愿,可顾义熙却无声地喝下,只为了不想让她在逃亡中过。   他低下头来,在她的额上轻轻一点,发丝凝结在她的唇边,他静静地将她抱在怀里,长久地叹了一口气,道:“阿锦,上天对女子本就是不公平的。我不能让你经受那样的痛楚。上天让我与你相遇,并不只是在补偿你,也是在补偿我。”   他顿了下,似乎想起了过往。   娄锦抿了下唇,以前的顾义熙被万贵人伤透了心,尽管他依旧侠义,最后的命运却十分可悲。娄锦替他伤心,亦恨万贵人的践踏。   想到顾义熙的成长,她苦笑了声,便不再多言。   “后日便是我们的成亲大典,你不要多想,我陪着你。”   夜渐渐地深了,娄锦也抵不过这一日的疲累,便沉睡了去。   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屋内的烛火熄灭了几盏,月光照耀在庭院内,一道月白的身影走了出来,对着身边的黑衣人道:“挑破他在蕉城的据点。”   “是,主子。”   黑衣人一闪而逝,顾义熙却冷冷地看向远方,殷红的唇微启,“相门?”   顾义熙眉头轻轻一皱,这才朝内看去,刘韬来到他身旁,道:“爷,我查到了乌云氏在入宫前的身份了。”   刘韬的脸色有些凝重,这些资料本在二十几年前都已经跟着乌云氏的死而灰飞烟灭,残留的一些些痕迹并不多,要在这些蛛丝马迹查找当年的事当真是花了不少人力和财力。   “说。”   “乌云氏的身份其实早些时候皇上也查过,不过后来中途断了。只知道她有去过百岁山,百岁山后不过百里就是……”   刘韬顿了下,而顾义熙直接帮他将接下来的话说个清楚。   “邺城?”   刘韬点了下头,道:“爷,您为何要查出乌云氏的死,难道不是太后娘娘所言,因为血亲太近而伤心绝命的吗?”   顾义熙摇了摇头,清冷的双目抬头对上天上的一轮圆月,“不是,藏空在皇室乃至民间都是个人物,父皇和皇祖母信任,民间又极有势力,他的野心只怕早就埋伏了二十余年。”   刘韬惊地皱起了眉,藏空?相门?竟是这样棘手。   二十三章 看病(缠绵)   京城最为繁华的子午街东侧的一个华富街那坐落着一座豪宅,这宅子左右各有五六间,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那是除了王孙贵族以外的头一份荣耀。   外头的两尊石麒麟张牙舞爪,无不张扬着它的尊贵与威严。   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过那高墙,被一只大手掌在手中,那人身着灰色道袍,广袖之下那白鸽挣扎了两分,纤细的腿上的竹筒里被抽出了一张纸。   那人的眸子微微一凝,甩出白鸽便往内走去。   白鸽扑哧着翅膀,惊地落在了地面上,吃起了谷子。   屋子前后共有三层,最里层的屋子要穿过那长长的抄手回廊,回廊旁假山环绕,春日百花盛开,姹紫嫣红的甚是好看。   尽头处那烟雾弥漫,别人不知的还以为这里正在置办酒席,漫天的烟雾散开,良久才平静了下来。   正屋里头放着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铜鼎,鼎下的火烧地很旺。火红的光将这屋内的一切都照耀地极为明朗。   大鼎一旁放着不少药瓶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以及草药。   离大鼎三米左右的榻子上坐着一人,他亦是一身灰色的道袍打扮,广袖长摆,袖口处绣着几朵祥云,衣领那绣着两条乌黑的巨蟒,他抬了眼看向来人,道:“什么事?”   “尊主,蕉城出了事了。”   半眯着眼的藏空站了起来,他眉头皱了下,接过小小的信纸看了眼,阴鸷的眸子中划过暴戾。   “怎么回事?整个堂被挑了?”   被问之人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按照这字面上说的,怕是这传消息之人也没了性命,已经是全军覆没了。   “去查一下,看看都是什么身手之人,也要去问问看,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藏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胸口中汹涌的怒意,他心底隐隐有着一个答案,然而,他从不做那臆断之事,定要查个清楚。   “是,主子。”   那人退了下去,而站在藏空两侧之人道:“尊主,眼下最为关键的是这一味丹药,皇上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怕是拖延不得。”   藏空点了下头,他自然是明白。   视线投在了那偌大的铜鼎上,他渐渐眯起了笑,这丹药可是好东西啊。   “对了,你去那边拿那白玉瓶子给你主子用上,他的腿可不能脱离了我这味药。”藏空指着对面檀木桌子上的一瓶玉兰瓶道。   那站在藏空身侧的男子立刻低下头来,谄媚一笑,道:“多谢尊主。奴才替五皇子谢尊主赐药。”   藏空眯起了眼笑了笑,便再次闭上双眼来。   低下头来的男子缓缓退了下去,他欣喜若狂地带着那药瓶离开,而藏空身侧的药童却皱了下眉头,道:“尊主,您昨儿个才刚入宫给太后娘娘一个提醒,今天蕉城的据点就被挑破了,这……”   “我也在怀疑,而且有这样的办事速度,这京中不出五人。”   药童点了下头,“那我便去吩咐各部,加强戒备。”   藏空没有抬眼,也没有反对,那药童跟着藏空多年,虽不能全部看透,却也明白尊主是同意了。   待这屋内只有藏空一人,藏空才猛的从榻上下来,广袖一挥,一瓶瓶药都轰然朝那大鼎下的火扑了过去,屋内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仿佛正是他滔天的怒火焚烧了起来。   此时,皇宫之中发生了一件看似平常又不太平常之事。   皇太后素来不爱到各宫去,唯有几次大设宴会才会出了慈宁宫,可今日她却前往了华清宫,并且在慈宁宫便已经让各宫请安的妃嫔回去,除了贤妃,其他人不允许陪行。   便是皇后娘娘也以养身子为由被堵在了坤宁宫中。   后妃不明所以,各个都极为妒恨贤妃能得太后娘娘看重,也明着暗着找人打听了华清宫中之事。   奈何华清宫犹如一个铁通,油泼不进,毫无消息的众人只能猜测。   太医院之首阮太医被请到了华清宫,早听闻消息的他一路上低眉顺首,入了华清宫更是大气也没敢喘。   门帘掀开,阮太医便见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娘娘,太后正端着茶,神情却有些恍惚,贤妃娘娘低垂着头,见着阮太医进来,她才昂起头来,恢复一贯的傲然姿态。   太后娘娘身旁的嬷嬷提醒了句,太后才看了眼跪下行礼的阮太医。   “阮太医,你在宫中多年,应当知道那些话该讲,哪些必须守口如瓶吧?”太后垂了下眸子,目光淡淡扫过阮太医那弯着的脊背。   “微臣知道,微臣定不负太后娘娘厚爱。”阮太医感觉后背都有些阴寒,头低地越发下去了。   太后满意地点了下头,便让高公公拉开门帘贤妃娘娘走了出去。   正屋内的门边站着两个宫女,二人见着贤妃娘娘便要下跪行礼,贤妃娘娘摆了摆手,问道:“你们主子呢?”   宫女们对视了一眼,道:“爷在厨房里。”   厨房?   贤妃娘娘愣了下,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厨房那地方便是地方小村落里,也鲜少有男人去厨房的。   义熙去厨房做什么?   她也没让人去请,自己朝前走去。   厨房门外的一人看了眼里头,便满脸黑线地转过头来,担忧的神情在看到贤妃娘娘的时候变了一变。   “刘韬给贤妃娘娘请安,贤妃娘娘万福。”   刘韬的声音略有些大,他相信爷应该已经听到了。   “起来吧。”她看了眼里头,厨房的光线有些暗,明亮的阳光透过瓦片上那仅仅用一片玻璃覆盖的地方透了下来,才让这个厨房没那样阴暗。   一道月白的身影背对着她,在这光线略暗的厨房里,显得尤为突兀,一下子让人将视线全集中在他的身上来。   他低着头,手上的刀一下又一下切着什么东西,他的动作不算太快,却节奏不乱,看得出来很是用心。   灶台上放着一些东西,灶内烧着火,一个小太监正战战兢兢地烧火,而一旁的厨子垂着头。   “是切成这样的?”顾义熙问道。   厨子肥胖的身躯颤了颤,他点了下头,尴尬的脸上不知道要挂上什么情绪为好。   顾义熙笑了起来,殷红的唇边犹如盛开的雪莲一样,一下子让这个油腻肮脏的厨房透出了几分薄薄的光来。   “爷,您要吃什么让我们下厨来做就是了。您为什么还要亲自动手?”厨子将目光落在了三皇子那月白的锦袍上,袖口的地方有些油渍,或红或黑的,这可是上好的云锦,光一匹得多少银子啊,尽管是月例不低的厨子看着也觉得一阵肉痛。   顾义熙道:“往常在军营,我也会做一些东西,阿锦昨儿个累了,我给她做点。”   厨子愣了下,随即自觉地闭上了嘴。   为了未来的三皇子妃,三皇子做什么都无可厚非。这已经是华清宫内公开的秘密了。   贤妃站在门外,她清傲的脸上写着震惊,然后她看向刘韬,对上刘韬无奈的神情,她常常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她笑了起来,他的儿子是不幸的吗?不,她清楚地知道,那样纯然的笑意在一个皇子面上出现是多么不易。   她记得刚入宫之初,皇上与姐姐极为恩爱,那时候皇上的脸上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贤妃再次叹了一口气,唇抿了起来。   “义熙。”   三皇子顿了下,他回过头来,狭长的凤目中闪过一丝愕然,他淡漠的双眸看向她,回过身来行礼,道:“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   刘韬翻了个白眼,敢情他刚刚叫那么大声,爷是一个字都没听到啊。   还沉寂在给娄锦小姐做吃食的热情上呢。   贤妃朝前走去,看了眼过里头的东西,锅中的水冒起了几个泡泡,该是快沸腾了,她道:“想要做什么?”   “做个什锦汤吧,加点果子进去。”顾义熙看了眼锅,像是盯着火候。   水沸腾了起来,他将碗里头的什锦果子放了下去,加了点红糖,他又问了厨子几句,一面细心地调弄着汤汁,一面品尝了起来。   贤妃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告知三皇子,太后娘娘在等着,只看着儿子面上的笑容,双腿就沉重地犹如已经生根发芽的树来。   过了一会儿,这东西已经做好。   什锦果子很美,上面的勾芡淋成的汁晶莹剔透,各色拼凑在一起,煞是好看。   刘韬忙帮着顾义熙将什锦果子装盘,给娄锦送了过去。   贤妃这时才开口道:“你皇祖母在花厅等着你,我们一道过去吧。”   顾义熙垂了下眸子,他将衣服擦了下,便随着贤妃一道出去。   花厅那,阮太医早就觉得如坐针毡,随着时间的过去,太后娘娘脸上的神色便越发难看,阮太医并不想做那城池之鱼。   帘子动了下,贤妃与三皇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看了眼三皇子身上的衣服,随口问了句,便皱起了眉头。   三皇子只道自己馋嘴了,也没多言。   “好了,阮太医你给三皇子看看,看看他那次撞了脑袋后的血块还有没有,身子可康健?”   太后这话落下,阮太医胸口的大石头终于也跟着坠地,原来是这事。   他点了下头,对三皇子道:“微臣替您把脉。”   “不用了。”   清冷的嗓音有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他眸光一扫,阮太医僵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看向太后的时候,俨然发现了太后的脸色一变,霎时阴云密布。   两人仿佛对峙了起来,太后站着,三皇子亦站着,二人都不退让,便是在宫中多年,练就了一身滑不溜丢的武功的阮太医也不免觉得气氛过于古怪。   “你先退下。”太后喝了他一句,阮太医才如蒙大赦,忙退了下去。   花厅内很快就剩下了他们三人。   太后气地浑身直颤,“你是在怪哀家?”   “孙儿不敢。”顾义熙拱手作揖,平静无波的眉目间微微蹙了下,他道:“昨晚阿锦给我把脉了,若有希望她定会告知与我。阿锦的医术卓绝,阮太医知道了,他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何必做这些无谓之事。”   “你!你就这么信任她,那个妖女,才十五岁就勾走了我的孙儿,你知不知道,贤妃这二十几年来过得如何,好不容易知道了你是她的儿子,你却要喝下绝子汤。你父皇伤心愧疚地已经病了,这会儿还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你不能如此不孝!”   太后气得胸口上下起伏,贤妃扶着她,她依旧怒视着顾义熙,三皇子一向聪明孝顺,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绝子汤乃是皇室至尊,药性最为霸道,这事想必不需要我多说,皇祖母定是清楚的。喝下绝子汤一事绝不能外传,今日你们的动作怕是已经引起了宫中的猜测,阮太医若是知道了一分,他不说便会没了性命,他说,那这朝堂变化,父皇必定劳心劳力。”   顾义熙冷冷道,他的身躯笔直,高大昂藏的身姿素来不轻易低头。   太后长叹了一声,她如何能不知道,三皇子历来做事纵观全局,可让她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孙儿喝下了绝子汤?   更何况,三皇子乃是皇上的心头肉,皇上眼下已经病了。   “这事便无须多说了,我一会儿便去见父皇。”顾义熙拉开帘子,清冷的空气袭来,他眉头微微一蹙,紧抿的双唇上殷红一片。   太后怔怔地看着三皇子离去的身影,身子一下子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她任由贤妃扶着,可胸口却闷地很。   “我对不起皇儿,也对不起你啊。”太后老泪纵横,她拍着自己的胸膛,一声又一声道。   苍老的声音中有着颓然,太后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而贤妃静静地听着,她一贯的孤傲从未改变,太后见她不劝自己,也知道让贤妃伤心了。   正屋那,娄锦方从被窝中起来,便有些混混沌沌。   睁开杏眼,那黑白分明,顾盼有神的眸子便若水一般,灵透着。   环视了周围一圈,两个宫女便朝前来,帮着她将衣服换上,他们的动作小心周到,娄锦见其中一个伶俐的便问道:“顾义熙呢?”   那宫女笑了笑,“爷在厨房里头,方才听说是要为小姐您做早饭呢。”   咦?   娄锦诧异地看了眼那宫女,顾义熙会做饭?   她的诧异在门打开的那一瞬消失殆尽。   春日的暖阳在洒在那打开的房门上,进了屋内,躺在了青砖地面上。   地面上的影子颀长无比,男子手上提着一个篮子,娄锦的目光从那影子看向了门口那人。   顾义熙依旧清俊过人,只是他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衣上一块灰,一块红的,看过去有些狼狈。   他提着那篮子朝内走来,刘韬将那篮子打开,一股子清香在屋内泛滥开来。   顾义熙蹲了下来,对上那坐在梳妆台上的娄锦笑了笑。   即便是蹲着,他的头也抵上了娄锦脑袋。   宫女们一看,都羞红了脸,却都不敢说什么,都低眉顺首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他挺直的鼻梁对着娄锦的小巧圆润,磨蹭着她的唇瓣,他喃喃道:“阿锦,真香。”   娄锦被他这犹如阿狸一样讨喜的模样闹了个大红脸,猛地咳嗽了两声,示意该清场了。   顾义熙左手一摆,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刘韬很是细心地将门给带上。   “快,尝尝。”他献宝一样从那篮子里端出一碗东西,娄锦起来看了眼,便喜欢上了这东西。   白瓷的碗里头放着各色果子,鲜美的黄桃搭配娇艳欲滴的草莓,哈密瓜被挖成一个小圆球,上面的紫色芋头更是小巧玲珑,圆不溜丢的。   娄锦在想,她似乎吃上的是最精细的食物,虽不是鲍参翅肚,也不是什么稀奇珍宝,可这却是这个春日最为爽口的食物了。   她吃了一口,樱唇上布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渍,她不以为然,只顾着吃,全然忘了对面那才刚知道餍足之人。   顾义熙将她抱头拉了过来,在她的唇上啄了两口,扫干了她唇上的蜜渍,道:“真甜。”   娄锦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这真甜两个字是不是在夸他自己的厨艺。   两人就在这种吃与被吃中不断缠绵,而屋外的宫女们脸色早已经通红,这屋内时不时传来啧啧声是怎么回事?   好在这种折磨终于在中午即将来临的时候,萧县公与方芸儿入宫接娄锦的时候结束了。   因着第二日乃是大婚之日,本在前一天新郎与新娘是不好相见,虽说今天破了例,但方芸儿他们还是乐地取笑了娄锦。   回去的路上,娄锦恍若无事一样与方芸儿说说笑笑,她并没有说出三皇子服下绝子汤一事,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约好。   下午时分,御花园的假山中闪现出一道黑影,正在行走的阮太医还来不及尖叫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给拖进了假山之中。   假山内几乎一片黑暗,阮太医只见得那黑影手上持着匕首,那匕首对着自己腰腹的地方,那里刀光闪了闪,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说,太后娘娘让你去华清宫做什么?”   二十四章 成亲(反击)   那人的声音粗哑,阮太医着实是听不出这声音是谁,他忙道:“太后娘娘让我给三皇子看看,看看三皇子早前被巨石撞出的血块退了没有,身子可有全好。”   “那他身子如何?”   “三皇子并没有让我看脉,听闻他给娄锦小姐煮了东西,怕那东西冷了,根本不理会我。”   匕首晃了下,阮太医吓地直接晕了过去,那黑衣人淬了声,这才从假山中跑了出去。   华清宫的另一半宫殿那,那黑衣人脱下衣服,朝殿内那正查看白瓷瓶的一身黄衣的男人跪拜了下来,将方才阮太医说的话一一复述。   “殿下……”   五皇子摆了摆手,他将那药瓶子打开,一颗丹药入了他的口,他喝了一口水,才眯起眼道:“这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找个机会给我查一查他的脉相。”   “是,主子。”   当天中午,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前,守门的士兵们看了眼那马车,便毕恭毕敬道:“原来是藏空大人。”   车夫点了下头,收回检查过后的牌子,马车的帘子动了下,那气势凌厉之人从马车内走了下来,他身后的药童低着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宫门内的高公公笑着看向藏空,道:“听闻藏空相士测出了太后娘娘心中不愉,太后娘娘便一早命奴才这在等着大人了。”   藏空点了下头,他面上的凌厉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易近人的笑意。   “我也不过是算了一算罢了,太后身子当为重中之重,还不知道太后为了什么事儿如此忧心忡忡?”   高公公皱了下眉头,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道:“这事奴才也不清楚,不过太后娘娘不快应该是与三皇子还有娄锦小姐有关。”   藏空眯起了眼,眸子中闪过一丝精芒,他笑了笑,又道:“想来太后娘娘昨儿个便不太舒服了吧,我这就为太后娘娘算一算吉凶,好趋利避害。”   “那就多谢大人了。”   二人走着,却看到迎面走来的男子。   藏空的双眸微微一凝,他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可当萧匕安走得近些,他便笑了起来。   “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这是要出宫?”   “本殿下想去哪里,难道还要给相士大人测一测,那你倒是给我测一测。”   藏空笑了起来,“那真是微臣的荣幸。”   萧匕安眉头一挑,面上的厌恶一闪而逝,他唇角挂着邪肆的笑意,看着藏空掐指算完,他才问道:“如何?”   “太子殿下将会有失妻之痛,怕是明日便没了这一生的挚爱。”   咔嚓咔嚓。   高公公寻着声音看去,正见萧匕安的手紧紧握成拳,手指上的骨骼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高公公猛地缩了下脑袋,太子殿下乃是军中出身,可不会管什么太多礼仪。怒了,便是罚!   只见萧匕安剑眉高耸,他冷酷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迷人的桃花眼迸射出了若火一般的灼烫目光。   “呵呵,若是藏空相士真这样神机妙算,又如此为父皇分忧,为何当初没算出来那个太子被人调换,真太子有性命之忧?”   这话一出,萧匕安与藏空身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个个低下头去,恨不得当场抽了自己的耳朵,好不听到皇室的秘辛。   藏空的脸色沉地几乎可以拧出水来,他盯着萧匕安正要再说什么,萧匕安却扬起下巴,笑着扬长而去。   所有人几乎都能看到藏空相士面上的笑缓缓退去,变成了衣服冰冷的模样。   而出了宫门的萧匕安终于停下了笑,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只见他飞快地上了马,紧紧掐着那马缰,修长的手指上一片发白。   会失去挚爱?   该死的,谁会失去挚爱?   “殿下……”看着殿下扬长而去,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紧接着上了马也追了出去。   看到殿下的速度缓了下来,并且停留在了萧府门外,他们都舒了一口气。   慈宁宫中,太后戴着白玉珍珠镶嵌的蓝色抹额卧在了榻上,她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并不好看。   高公公通报了藏空相士来了,太后才勉强睁开了双眼,看向那灰色道袍之人。   “藏空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   太后点了下头,示意他起来后,道:“你来了,快给哀家看看,哀家是不是要归西了?”   “太后莫要这么说,太后万福,定能长命千岁,微臣给太后娘娘看看。”   藏空看了眼太后的面相,并且看着太后打开的手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藏空相士给出答案。   “太后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与子孙有关?”   藏空相士这么一问,太后的唇便抖了下,她撑着头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似乎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早先听了你的话,不敢让娄锦怀孕,可没想到,作孽啊。”太后没有继续说出来,她只闷声长叹了几句,便被藏空打断。   “既是如此,那请太后娘娘放宽心,事与愿违,天意不可逆,还请太后莫要伤心挂怀。我为太后和皇上祈福,不能保住别的,保住皇上与太后的身子要紧。”   太后似乎也想起了皇上的病情,点了下头。   藏空的唇缓缓一勾,浮出了一抹笑来,他只做了个简单的法式便离开了。   药童跟在他身后,不明白尊主到底在笑什么,见离开了皇宫,他便问了起来。   藏空笑了笑,道:“皇宫的秘密虽多,可也就那些,早些时候,万贵人为我探寻了一些,我便猜出了几分,皇室之中素来有一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秘药,这些秘药便是在关键时候改变时局的。我猜,定是有人喝了什么东西,而这东西,怕是已经改变了命运。”   药童明白地点了下头,“看来当初帮着废妃也不是白费力气。”   藏空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朝外走去。   翌日,天空何其清朗,天空中多多白云堆积在天边,映衬那碧色的天空。   人间那锣鼓喧天,一顶华盖宝塔瑞鸟金鸾轿辇停在了萧府的大门外。   轿子旁站在八大侍卫,个个身上带刀,威风凛凛地直视前方,全然无视百姓们围观的各种神色。   轿辇后站着一个个身着粉色锦袍的宫女,宫女们手上或提着箱子,或拿着吉服,长长的队伍足有二十米长。   “原来娄小姐不是已经和田笑田大人定亲了吗?怎么和三皇子成亲了?”   “你不知道,当初嫁人的是娄小姐的贴身丫鬟,据说田笑田大人可喜欢她那贴身丫鬟,每日都上门来送上点花样,就等着娄小姐开恩把丫鬟嫁给他呢。”   “哦?还有这事。”   人群中沸腾了起来,人们都纷纷讨论着这些八卦之事,而娄锦在里头被方芸儿打扮着,屋内一下子堆满了人。   娄锦苦笑了起来,看着这些忙地晕头转向之人,她合着前世坐了四次花轿,这一次是最热闹的一次。   也是最真实的一次。   方瑶扯着嗓子道:“这头花呢?怎么只有一朵,快去找,快。”   萧琴帮着娄锦施粉,刚放下胭脂盒,便道:“口脂呢?流萤快帮忙找找口脂。”   方芸儿忙到外头命乌嬷嬷拿一些零嘴来,一把塞给了娄锦手中。   “锦儿,这皇宫可不比我们寻常百姓家,新娘子到了近子时才有吃的喝的,一天别把你给饿坏了。乘着还没抹上口脂,吃点。”   “谢谢娘。”娄锦果真是饿坏了,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方瑶和萧琴这两人来了,着急地就像亲自出嫁一样。   方瑶那不时传来几声催叫,“新娘子的鞋子呢?嫁妆都安放好了吗?”   娄锦的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但此刻她却是看得傻笑了起来。   萧琴正帮着她画眉,见她笑了,便道:“别动,就知道傻笑,从来都一副精明的样子,怎么今天就傻了,是不是想到了三皇子?”   娄锦觑了她一眼,道:“我就后悔了,你们当初成亲那会儿,我怎么就错过了,你估计当时都傻了。”   “没那个机会了,快吃点东西,我那天晚上才吃了点东西,快饿没命了。”   萧琴的话刚落,方瑶便道:“她那天何止是傻,后面还是人家世子给抱着跨火盆呢。”   娄锦听言,暧昧地看了眼萧琴,萧琴闹了个大红脸,却笃定道:“看我做什么,我敢保证,三皇子定会做地更出格!”   所有人把目光一转,都看向娄锦,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贪婪地表现出了期望之色,令娄锦觉得后背一阵悚然。   外院,萧县公和萧郡公以及方宏方逑几人都站在那迎接了起来,就和寻常人家嫁娶一样。   本这些事交给管家和萧县公两人便好,可另外三人均不罢休,这也就造成了来往的宾客都震惊于娄锦的受宠程度,更是明白娄锦是联系两个府最重要的桥梁。   固伦公主帮着清点聘礼,方清雅在外统领全局。   门外来了不少人,萧县公他们正看着左御风和怀远侯世子黄廷煜一道进来,这两人各自风度翩翩,笑着朝萧县公拱手道:“我俩受三皇子所托,先上门来帮个忙。”   萧县公也不与他们客气,只道了声:“瑶儿和琴儿都在锦儿的闺房呢。”   那二人闻言对视一笑,只看着外头那热闹的场景,道:“今天倒是有好戏看呢。”   紫禁城的高墙下朱红的铁门在春风的吹拂下发出了轻微的嗡嗡之声,紧闭的大门在里头一声大喝中拉了开来。   高大的门下,一匹黝黑的高头大马上披着朱红的绸缎花来。   它高高地昂着头,大脑袋左右晃了下,打了一个响鼻后,得意地朝身后那通身火红锦袍的男子扬起了。   男子的发丝用乌金的玳瑁束成一个极为英挺的发髻,碧色的翡翠簪子雕龙刻凤,穿过发髻,两端垂坠而下的朱色璎珞下悬挂着两颗晶莹的东珠,一如他清冷的眸子。   他俊朗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大掌拍了下闪电的脑袋,道:“去见你女主子。”   闪电欢愉地亮出了蹄子,便朝前踏步而出。   刘韬站在闪电身旁,整个华清宫上下精挑细选出二十人随行而走。   太子与五皇子乃皇室子孙,按规矩是要在宫中主持大事。只不过,太子殿下一早已经去了萧府,便由着贤妃娘娘留守华清宫。   整个仪仗队全以朱色丝绸为衣,迎亲的牌匾高高架起,这是迄今为止,大齐开朝以来,头一次出现皇子亲自去迎亲呢。   路人纷纷让开了路,左右守着,纷纷道着今日的喜事。   三皇子怀中的一个小东西冒出了头来,越发肥胖的身躯上毛发齐整,梳地一个油光发亮。它头上戴着一朵小小的红绸花,四肢上都系着红丝带,讨喜的朝三皇子作揖。   顾义熙笑了起来,修长白皙的食指弹了下阿狸的脑袋,道:“你倒是讨喜。”   阿狸咧开了嘴,圆溜溜的双眼眯起了笑,一副成精的模样。   这会儿倒是顺着顾义熙的手指爬了上去,稳稳地坐在了顾义熙的手背上。   顾义熙挑了下眉,一口幽兰的气息吐了出来。   “阿狸,你太重了。”   阿狸恍若未闻,只是扭着它那硕大的屁股,欢愉地听着唢呐的声音,极有韵律地跟着手舞足蹈。   顾义熙失笑,他眸光一扫,朝身旁的刘韬道:“人请来了没?”   “回主子的话,属下已经安排好了。”   “恩,来了便好。”顾义熙双唇微微一扬,狭长的凤眸淡淡一扫,几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人便往后动了动,再次被人群给遮挡了起来。   这是三皇子头一次在百姓面前亮相,京中之人为了看三皇子一眼,都纷纷来到子午街上,造成这条街道拥堵不堪,万人空巷。   “看,那就是三皇子……”人群中有一女子晕倒了过去,其他人前赴后继,若不是身旁有人拉了一把,这女子险些就要被踩踏而死。   更有女子惊叹不已,恨自己不早生几年的,相见恨晚的多不胜数。   而有些人更是守在了萧府门前,等着一睹三皇子迎娶新嫁娘的情景。   萧府中,当丝缕顺滑的锦帕遮住了娄锦眼前的景色,便只有那一抹红,她才看了个清楚。   此时,乌嬷嬷道了声,“迎亲的队伍来了。”整个屋内都沸腾了起来。   方瑶笑了起来,“我今晚一定要闹洞房。”   娄锦眉头微微一挑,她掀开喜帕,看了眼门外的左御风,道:“怕是由不得你了。左公子不会让自己怀了身孕的娘子在外头蹦跶一天的。”   方瑶面上的笑僵了下,顺着娄锦的视线看去,左御风果真是带着牲畜无害的笑站在门外。   “三皇子来了。”流萤叫了声,方瑶几人马上转移了视线,见三皇子走了骑着闪电进来,他胸口处一只小狗跳了下来,三两步就凑到娄锦面前,在她仅有的几寸被遮挡的视线内挥舞着他肥硕的四肢。   娄锦扑哧一笑,道:“怎么,新郎还是你不成?”   顾义熙朝内走来,流萤扶着娄锦起身,她不经意一个抬头,见到了顾义熙身旁的田笑,只一眼,她便立刻低下头去,脚步都有些不利索了。   田笑呵呵一笑,对着娄锦道了几句恭喜,便退在一旁,娄锦拍了下流萤的手,流萤愣了下,她沉默地低下头去,眼眶中隐隐有些红了。   娄锦轻声道:“流萤,你觉得田笑如何?”   娄锦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主仆二人能听得清楚。   流萤摇了摇头,“田大人很好,不过流萤势要等到小姐平安顺遂之后才好嫁人,小姐现在怀有身孕,身边万不能没有信得过的人。”   娄锦心中一震,鼻端也酸涩难当。她记住了流萤今日的话,心中也暗暗做了些计较。   这一分神之际,娄锦被打横抱了起来,顾义熙低下头来,隔着那薄薄的一层红帕子,准确无误地啄了啄娄锦,道:“阿锦,咱们回宫。”   人群里再次沸腾了起来,三皇子竟将娄锦一路抱着上了轿辇。   方芸儿与娄锦道了别,竟是含泪看着娄锦出嫁,萧县公拉着她安慰了两句,转眼看到了那站在石柱子后垂眸离去的萧匕安。   萧县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萧家内院中,萧匕安剑眉紧紧皱在一起,他将袖口中的一张纸条拿了出来,上天清隽的字迹跃入眼帘,他眉头才方舒展了开来。   “舒朗,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弄好了,想来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萧匕安点了下头,既是锦儿要求他做的,他欠了她几条人命,这件事自然要办地漂亮。   他的手缓缓握紧,举杯朝舒朗道:“来,庆祝她嫁了,跟我一道喝了这杯酒。”   舒朗本要劝两句,却见主子喝地急,那双极为俊野的眼眸一阵猩红,舒朗愣了下,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萧家这大喜的时候,京郊乱葬岗那一个无字的墓碑歪了栽倒,土丘被人摊平,本应该埋在地下的棺木诡异地放在了那墓碑旁。   而棺木中阴森的水猩红一片,里头却没有尸体。   一个身着道袍的男子怔忪地站在墓碑旁,他凌厉的双眸眯了起来,视线落在了那刚刚刻上了字而变得新鲜的墓碑上。   “父生而不教,子死而可耻,恨不能死于胎腹,哪教人命亡贱骨!”   最后一个字落地,那墓碑被人用脚踹开。   道袍男子睚眦欲裂地瞪着那棺木,双手重重地砸在了那被摊平的土丘上。   “啊,儿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一定将你的尸首找回来,让你好好安魂轮回!”只是,尸首呢?   二十五章 洞房发威   轿辇入了喜庆的宫殿,华清宫上挂着朱红的绸布,烫金的纸片排成一排,上面赫然写着囍字。   朱红的大门两侧站着长长的队伍,成八字分开,正好迎着轿辇进去。   “落轿。”路公公响亮透彻的一声,轿子应声而落。   流萤迎了上来,扶着娄锦下了轿。   娄锦的衣服头饰都极为沉重繁复,她路上都得梳理清楚,好在这下轿的时候莫出了意外。   红帕子将她的视线拦截,只见得低头的时候,红袖伸来,一只修长的手心朝上,骨节分明极为好看地向她邀约着。   唢呐的喜庆之声穿来,娄锦扬起了笑,搭上他的手,便出了轿辇。   刘韬低着头上前来了一步,道:“爷,皇上皇后娘娘,以及贤妃娘娘还有太后都已经在大殿里等着呢。”   “恩。”顾义熙没再多言,拉着娄锦的手朝内走去。   今日,亦是华清宫这么多年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   宫女们花枝招展,端着茶盘穿梭在花园与回廊之间,嬷嬷们指点着她们,花园大殿内,数多官员以及她们的掌上明珠贵公子纷纷到场。   人们一见那轿辇到了,便都翘首看来,见着三皇子从轿辇中牵着娄锦下来,而两边的宫女手摆花瓣,华清宫墙那几株高高的杨柳飞絮而下,一片烂漫。   “他们终于成亲了。”一人怔怔地站在那,双眸一阵赤红,她虚弱苍白的脸色比不得从前的娇艳和美,却多了三分娇怜,少了几分凌厉。   如此,也引来了不少男子的目光。   “紫晓,我就是想不明白了,这几日我上门找你,你让人传你身子不适,这会儿却又巴巴地站在这,看本应该属于你的婚礼,你……”白玉跺了跺脚,见紫晓脸上的哀戚神色一瞬间消失,眉眼看来之时,透着几分冷酷,白玉的声音才越来越小,犹如蚊鸣。   紫晓盯着娄锦,良久,她才收回视线。   她错过了最佳的时间,最佳阻止这一场婚礼的时间。   只因着娄锦的父亲,那个满嘴谎言,手段用尽的奸恶小人,而这一切的发生,根源就是眼前那无比幸福的女子,那个毁了她的骄傲的女子。   只是,她紫晓还有筹码,娄锦嫁人之后,这京中,论才貌和身份的未出嫁女子当属她为头。   女子有了这一切,便就是武器了。   她眯起了笑,白玉看了她一眼,见她还能笑出来,不觉一阵悚然。   入了大殿,娄锦便觉得自己从未有过如此平静,她腹中有孩子,她身旁有丈夫。   而且,这个人何等珍贵,让她觉得这世界也不足以衡量她的幸福。   她笑了笑,顾义熙扯了下她的手,指尖微微摩挲着她的手心,娄锦的脸顿红,好在这帕子遮羞,便在那广袖之内,也逗弄了起来。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路公公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速度也十分快。   路公公神情依旧平静,可他心中可是战战兢兢。   皇上和太后娘娘吩咐,这婚礼不可太过冗长,许是怕婚礼上又生事端。而太后心怀愧疚,也怕那绝子汤有什么不良后果,更不敢累着三皇子。   就这样,娄锦在拜过天地之后,便被请入了洞房。   顾义熙虽在外头,却时不时让宫女送上吃的喝的。   “小姐,您看,这月季花真漂亮。三皇子考虑地真周到。”流萤见屋子里各色东西,便知道三皇子是怕小姐等得寂寞了,这最后还送了花来。   娄锦坐在床上,无奈地看着床上那些花生坚果,核桃,豆子。   这便让流萤收拾了下,才道:“流萤,现在时候尚早,我带过来的几本书拿来看看。”   “小姐,哪有新娘子新婚之夜看书的。”流萤掏出书来,递给娄锦,却见娄锦面色红润,好在今天也没太累着。   “方才梁妃和绿意来过,送来了翡翠葡萄,寓意多子多福。”   娄锦的眉头微微一皱,胸口陡然闷了下。多子多福?她腹中也就这一胎,顾义熙喝下绝子汤,又何来多子多福。   她应了声,便让流萤将那翡翠葡萄收了起来,好别出现在顾义熙面前。   屋内,烛火晃动,书页翻动地很慢,窗台前倒映着她静默认真的影子。   流萤站在一旁没敢打扰,万籁俱寂之时,前方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娄锦抬了下眼,流萤先一步出去查看。   “锦儿妹妹成亲,我与她同窗的缘分,特此送来一份礼,上次我腿脚伤了之时,锦儿妹妹为我伤心,还在坤宁宫中落泪,姐姐心中想到此,便怜惜妹妹。”   紫晓的声音温柔婉转,一如一琴好乐,动听,悦耳。   可是流萤却皱起了眉,小姐与紫晓当真没有那样的情分,姐姐妹妹地乱叫,不知道的还以为三皇子正妻乃是紫晓呢。   “窦小姐,我家小姐成亲劳累,不见客。窦小姐也成过亲,应该知道。”   紫晓的手陡然一紧,她身后几个男子皱了下眉头,看了眼流萤,见只不过是个丫鬟,便出声道:“一个丫鬟多嘴多舌,要在我们府邸,早就打杀了。”   说话的是刚承了爵位的安爵王,地位虽不及将军府和国公府,但与之前的秦府一比倒是高了一些。   他看向紫晓的目光中有着笃护,娄锦从窗口那看来,才想起安爵王来。   据闻皇上最近新进了一位贵人,这贵人乃是安府出来的。   这女子生性较冷,与贤妃娘娘如出一辙,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特意模仿。   流萤听了这话,便觉得怒气一股脑地冲了出来,小姐待她极好,可其他府邸待丫鬟可不是如此,想打杀便打杀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丫鬟,据说田笑田大人很是喜爱她,要纳她为妾呢。”安爵王身后一人道了声,便似笑非笑地看向流萤。   纳妾?   流萤胸口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今天乃我家小姐与三皇子大婚之礼,太后娘娘体恤小姐与三皇子劳累,也不大肆吵闹,不知道众位小姐公子是不是真长了眼睛。”   平日里,流萤倒也安安静静,不爱呛人,但她性子里本就有些小辣椒的火来,又在娄锦身边学了一些舌战功夫,发起怒来自然不可小觑。   “你,仗着有一点点姿色也敢随便攀附田大人,你别忘了,你是奴籍,除非皇上开恩,否则奴是不能嫁给士大夫以上之人为妻的,便是妾也没这福分,我看,通房便是便宜了你。怎得,刚刚开个玩笑说个妾,你还不满意了?狼子野心!”   安爵王的话句句讽刺,针针见血,流萤被一刺,脸色刷地苍白,一双眼瞪着他们。   “那真是让你们失望了,我家流萤虽是奴仆出生,可其他府中没有奇迹,不代表我娄锦这没有。”靡软的声音不疾不徐而出,透着两分清傲,三分决然。   众人转过头去,见一道赤红拉开门来,粉雕玉琢一样的人儿从屋中走了出来。   鲜艳的红衬托出她雪白娇嫩的脸越发地若春梅绽雪,欺霜一样的人儿一出现,周遭所有的颜色都淡了下去,变得灰暗不堪。   便是今日盛装打扮的紫晓国色天资,在娄锦面前也黯然失色。   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到娄锦的,而且,娄锦素来不爱打扮,今日乃是鲜艳的蜜桃成熟,更是美不胜收。   人群中暗暗传来了几声轻叹,紫晓撇开眼,双手微微捏紧。   娄锦看了眼安爵王,安爵王的五官倒是极为清秀,看过去牲畜无害,只是这样的人做事起来狠辣无比,紫晓惹上他,不知道是善是恶?   “安爵王,你们府上的丫鬟随便就可以打杀了,也难怪安府在京中不上不下,地位尴尬,许是这家族之中没有容人之量,便也无才无德了。”   “你!”当众被人羞辱,安爵王极为恼火,可娄锦却扫了他一眼,道:“我乃三皇子妃,众位见了我,既不行礼态度还极为倨傲,难道皇室在你们眼中形同虚设?”   杏眼微寒,犹如春日里最为寒冷的料峭之雨,突然从天而降,打地浑身一个激灵。   紫晓抿紧了唇,而她身后之人都纷纷拜服行礼,娄锦见着紫晓一副极为不愿,却也不得不蹲下行礼之时,作势哼了声。   紫晓的身子陡然僵硬了起来,那细白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今日过来,不是来讨要羞辱的。   安爵王自知娄锦搬出皇室来,自然不敢不低头,这便也跟着行了一礼。   “流萤,将他们送上的礼记一下,明日以我的名义送给父皇,充入国库。”   几个人狠狠咬了咬牙,她是看都不看一眼,竟还借花献佛,送给皇上。   他们送上的礼要是轻薄了,皇上一查定会知道他们对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不敬,可这要是送上重礼,却为他人做嫁衣裳,皇上还是会记在娄锦头上,记住这个好儿媳。   好一个剔透玲珑的女子。   紫晓的眉头皱了下,她身旁的丫鬟道:“小姐,我怎么觉得三皇子妃走路的动作有点古怪。小心翼翼的。”   二十六章 请君入瓮   紫晓看了过去,娄锦的嫁衣虽还是广袖窄腰的设计,可腰腹的地方却松了点,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还未深入细想,娄锦就转过身去,对流萤道:“送客。”   流萤朝他们拱了拱手,几人都脸色难看地走了出去,紫晓深深看了眼娄锦,便退了出去。   听着身后的声音,娄锦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紫晓的下摆上。   一点点猩红在夜色下并不明显,配合紫晓今日穿上的暗红锦袍,也着实不能引起注意。   只是,娄锦素来眼力过人,为了训练箭术,疾目之下,从没有什么能逃脱地过她的双眼。   紫晓缓缓地起身,由着丫鬟扶着,她的脸色苍白,若非这上好的胭脂水粉,怕也看不到如此娇美的人儿了。   娄锦眯起了眼,心中百转千回,良久,唇角才微微上浮,勾勒出了一抹清雅的笑来。   “小姐,流萤扶您回房。”   娄锦点了下头,寻思着道:“听闻那安爵王行事狠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知道紫晓与他走地近了,是好还是不好。”   “自是自讨苦吃,那安爵王虽说是新贵,可哪里比得过将军府和萧家。凭着有几分本事,在皇上面前出了头,便不可一世。”   流萤的话刚一落,娄锦便点了下头,笑意盎然道:“恩,哪个新贵能比得上田笑啊,咱们流萤就是要有这样的眼界,不错,不错。”   流萤被娄锦打趣,又是跺脚,又是无奈,最后扶了娄锦回房,乌嬷嬷也将华清宫上下都安排好了,便到娄锦面前禀报了。   “乌嬷嬷,查看一下太医院这七天左右的记录,看看四天前哪个太医入了坤宁宫伺候。”   “我这就去。”乌嬷嬷虽不明白小姐到底要调查什么,可这一入宫,尚未洞房就听说紫晓与几位公子小姐来到新房闹上一闹,好在小姐示威压了他们一茬。   乌嬷嬷方一离开,娄锦便道:“去请了阮太医前来,让他带上宫中的医书古籍。”   流萤道了声是,也退了出去。   娄锦将书页翻动,料想着这个夜还很长。   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一顿,停在了门前。   娄锦抬了下眼,剪羽掀开,她青雾一般的眸子一下子变得清朗明亮。   “匕安哥哥。”她淡淡道。   门外的人身子一僵,他的唇缓缓划开了一缕笑,隔着门,他道:“锦儿,已经按照你说的,安排好了。”   “恩。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我,我们都在赌。”   沉默,良久的沉默。   “锦儿,新婚快乐。”门上挂着的朱红灯笼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他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极难出口的话来。   娄锦的双眸暗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笑了笑,道:“谢谢匕安哥哥。”   萧匕安沉默了几许,最终缓缓朝外走去。   娄锦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心中不觉一阵没落,这三个月没见,不知道萧匕安遭遇了什么,为何突然就变了。   可娄锦并不知道,那火红的身影并未彻底离开,只见他转身隐藏在一株大树后,对着身后的几个玄衣男子道:“将你们方才听到的,都一一说给我听。”   为首的一人将方才紫晓他们的经过说了个清楚,话音刚落,就见到乌嬷嬷从院子前经过,低着头朝洞房内走去。   萧匕安离得不远,他紧贴着墙,躲藏在窗口下,听着里头的动静。   “小姐,我打听到了,那两日是高太医前去坤宁宫,但只留了个说法,乃是例行诊脉。而且,我多留了一个心眼,差了下药童的记录,只说当天药房内少了这几味药。”   乌嬷嬷将一张纸拿了出来,低声道:“那药童原还不愿,后来我拿了小姐给的一味药,将他给震住了,这才拿了这药单子。”   娄锦摊开药方看了眼,了然地点了下头,“果然如此,那紫晓怀了我父亲的孩子,却不愿意要了,便用了堕胎药,皇后他们将这事瞒得可真好。紫晓早不是黄花闺女,却还在思量着三皇子妃的位置,今日更是给了我一个好礼,她还真以为这世上有不透风的墙?”   娄锦舒展着眉头,“她现在应该还在出血,按道理是两个月不得行房。可她偏偏去招惹其他男子,大胆地令人发指。”   乌嬷嬷惊地瞪大了双眼,“她怀了娄阳的孩子?”   娄锦点了下头,道:“这中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我方才看她身边的丫鬟好似注意到了我的身子,乌嬷嬷,你好生注意着紫晓。”   “是。”乌嬷嬷额上已经流出了汗,那紫晓的段数比起娄蜜那是有过之无不及,流产的日子也敢出门来给小姐难看,胆量和忍字就比别的女子高出一筹,现在竟还关注起了小姐的身子,当真是一条毒蛇盘旋在侧。   窗外的人眉头微微一挑,唇角轻轻勾起,“表妹?”   身后传来了流萤的声音,他便抬腿一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流萤拉着阮太医站在门外,屋内传来娄锦淡漠的声音。   “有劳太医了,我也左右无事,只想着现在无聊,便借一本医书古籍来看看。”   阮太医低下头来,对着门内拱了拱手。   “万万不可啊。这医书乃是先太医院的珍宝,三皇妃并不是出身于太医世家,这些医书必得皇上首肯,才好……”   “我不过是借过来看一个晚上罢了,三皇子上次受伤之后,我想着要细心调养,其他人的手总好不过妻子的手,想来父皇心中有数。”娄锦摆了摆手,乌嬷嬷便开了门,朝阮太医伸出手来。   三皇妃身边的两个奴仆都不是一般人,一个三言两语就将他带来了这,一个更是毫不犹豫,伸手就要抢。   阮太医思量了下,最后还是将两本古籍递了上去。   “流萤,送阮太医出门。”娄锦话一落,乌嬷嬷便拿着那两本书朝内走去,阮太医一早就听闻了娄锦做事的手段,最后还是无奈离去。   娄锦将那几本书拿到手后,便开始细细琢磨了起来。   这些医书中上到数百年前,下更是纵横各个国家,娄锦想在里头查到绝子汤的点点滴滴,如同大海捞针。   拿出了纸笔,她便将一些药草记录在册,一一研究起来。   顾义熙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女子伏案而作。神情极为认真,一丝不苟。   他心中一暖,伸手捞起她,娄锦还来不及惊讶就安坐在了一双挺拔有力的大腿之上。   淡淡的梅花香味袭来,娄锦笑了笑,道:“你方才喝了梅花酿,而且还喝了点蜂蜜?”   顾义熙笑了起来,白皙的侧颜瞬间犹如寒冰炸裂,晶莹的水波荡漾,在春光下波光粼粼。   “阿锦,夜深了。”他道了句,屋内所有的光陡然熄灭。   娄锦右手上的笔搁置在了砚上,她被打横抱了起来,朝床上走去。   入了床,顾义熙清冷的双眸突然灼烫了起来,娄锦被盯着一眼,便觉得浑身都一阵灼烫。   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躲开他的手和脚,好不被压着。   顾义熙按住她的手,道了声,“阿锦,你累了吧,早些睡。”   娄锦提起的心这一瞬瑟缩了下,好一会儿才放了回去,今日,她真的是累了。   顾义熙将她环住,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娄锦展开了一抹笑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搭在他的腰上,顽皮地掐了一把。   顾义熙压住她的手,黑暗中,他的发丝与她的痴缠在一起,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将她拥地更紧,他拉上被褥,温暖将他们二人包裹起来。   “阿锦,让我抱抱你,这种感觉太不真实,我还以为这是梦呢,刻骨铭心的梦。”他的嗓音温柔清雅,好听地令人沉醉。   娄锦方要说话,他便打断开来,笑道:“阿锦,我们成亲了,我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他笑了起来。   娄锦的心一阵悸动,她的鼻端微红,一阵酸涩冲了上来,她只傻愣愣地点头,附和着他的话。   大掌捋着她的发丝,顺滑的光可鉴人的发丝被他蹂在掌间,下巴顶着她的额头,他长叹道:“阿锦,从我一开始答应守护着你,便注定了这是一个魔咒。你还记得我道的那句,我爱阿锦,天经地义,旭日东升,永恒不变。”   娄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尽地点了下头,而屋外守着的流萤终于熬不住一天的困倦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刘韬忍不住问起了流萤,昨儿个夜里是怎样的一场酣战之时,流萤我打着哈欠,道:“聊了一个晚上啊。”   刘韬瞬间石化,这是一辈子的话也不急着洞房时候说啊。   爷这是发挥起了疼老婆爱老婆的优良美德,也不能不把洞房当回事啊。   可是,刘韬错了。   日上三竿之时,所有人等在了洞房门前,等着主子开门,好进去伺候之时,屋内发出了极为暧昧的声音。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更是大过一声。   “恩……顾义熙,父皇和母妃一定会笑你的。”   娄锦的声音婉转靡软,仿佛被绞尽的水一样,温柔无力。   那新打造的床乃是上好的红木打造,这时候发出了依依呀呀的声音,让人不禁堪忧,这一方好床,是不是就此献身。   屋内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而且历时越久,越是缠绵悱恻。   流萤的脸红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了。   三皇子昨儿个晚上说不想让小姐累着,听小姐的语气还一阵感动,她还以为小姐今天会精神饱满地早早起来。   谁知道,原来是等着睡饱了大干一场。   这也……   几个宫女太监都恨不得拿了棉花塞住耳朵,好让自己不再承受这样的折磨。   刘韬咳嗽了声,远远地站在了一旁。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脸无辜加上羞得险些钻缝的流萤道:“我们还是在这等着吧,乌嬷嬷已经去禀告皇上皇后贤妃他们,说是主子们身子不适,要晚些时候过去请安。”   流萤点了下头,里头传来了裂帛之声,流萤感觉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连点头都有些无力了。   “是不是被子裂了?”有个宫女低声道。   “应该是帷帐吧?”   “我看应该是两人刚穿好了衣服,却又给折腾裂了……”   三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将声音压没了去。   流萤下意识地将冰凉的手放在脸上,好给自己降降温。   而屋内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长舒了一口气,门打了开来。   所有人红着脸走了进去,而娄锦更是红着脸被抱了出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顾义熙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刘韬,见刘韬仰头看天,一脸云淡风轻。   他便冷声道:“刘韬,将里头的被褥换个新的。床也不太好,让人重新加固。还有……”   “好了,父皇母妃他们等了我们太久了。”娄锦堪堪是不敢看天上的一轮明日,这已经快正午了吧。   顾义熙点了下头,抱着娄锦上了轿辇。   娄锦这才感觉燥热的脸颊得到了重生,因着不用回头看到那些宫女太监们正在打理被他们弄的一团乱的屋子了。   “天啊……”流萤看着那混乱的床单,裂开的帷帐,还有随便一动便依依呀呀的床来,有些愠怒地转头看向刘韬。   “你是不是特地偷工减料,这什么床,什么被套?”怎么会散架成这个样子?   刘韬无辜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主子也不知道节制点……”   而此时,娄锦已经离开了这片区域,来到了慈宁宫中神级盲僧。   坤宁宫里安坐着四个人,坐在主位的乃是脸色略有些难看的太后,与她并排而坐的乃是皇上。   皇后皱着眉头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娄锦,而贤妃则是一脸笑意。   娄锦任由顾义熙牵着,她的目光却没有留在这四人身上,而是看向了站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身后的灰色道袍。   “微臣给三皇子,三皇妃请安。”藏空的声音谦卑尊重,一如他在众人面前的模样,滴水不漏。   顾义熙扫了他一眼,便道:“原来藏空相士也在此,我那有几位客人,听闻藏空相士相术过人,若是相士不介意的话,还请相士一会儿到华清宫中一叙。”   “承蒙三皇子赏识,微臣自是不敢怠慢。”   娄锦将视线收回,与顾义熙一道向太后他们一一行礼。   太后眨巴了下嘴,接过娄锦递上来的茶,送上了玉如意一对。   皇上一早接到了娄锦派人送上来充入国库的东西后,很是高兴,便也赐给了娄锦一份大礼。   皇后只淡淡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一杯茶等到了日上三竿,还真是好媳妇不好等啊。”   娄锦笑着,也并不反驳,她知道,皇后即便对自己再有不满,也会顾念着她屡次救萧匕安,并不会对她如何。   当娄锦将茶递给贤妃的时候,贤妃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看了眼娄锦,又看了眼顾义熙,道:“孩子,他待你好,母妃心中又是疼又不知道该说你还是说他。我欠了他二十余年的疼爱,往后你要替母妃补回来。”   娄锦闻言,心中有一丝触动。她点了点头,收下了贤妃娘娘送来的送子观音。   皇上和太后的脸色变了变,这送子观音此时他们都知道,对三皇子夫妻来说并非好事,可这东西必须送,历来都是做母妃的送给儿媳妇的,若是贤妃不送,自然会引起别人猜忌。   皇上看了眼贤妃,心中不觉又愧疚了几分。   藏空相士将众人的神情都收入眼底,暗暗奇怪了起来,太后与皇上的脸色虽只变了下,稍纵即逝,可也太过古怪了。   这送子观音,虽是名贵,但皇室之中什么宝没有,为何露出那样的神情来。   娄锦起身之时,便淡淡地看了眼藏空。   就在藏空起身欲告别之时,路公公走了进来,难以启齿又不吐不快的模样让皇上一阵恼然。   “怎么了?”   路公公跪了下来,道:“回皇上的话,太子殿下正在午门那鞭尸。说是连日来做了诸多噩梦,梦到城郊那一具无名尸作怪,特地让人去寻,果真发现了一个无字碑,便将那尸体挖了出来当众鞭尸。”   “什么?”皇上猛地站了起来,而皇后咬了咬牙,道:“太子殿下这才刚恢复身份几天,哪个祸害竟敢用厌胜之术,害得他不得安眠?”   皇上皱起了眉头,道:“你派人去查看清楚了没?”   路公公点了下头,“是该杀之人。”   皇上不再过问,匕安屡次遭受追杀,险些丧命,他欠皇后的诸多,匕安想要鞭尸,便由他去吧。   娄锦低垂着头,刘海遮住了她清亮的双眸,可那双眸子却盯着几人之后脸色顿变。   只见藏空猛地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他的指尖隐隐颤抖着,一副被闪电劈中,动弹不得的模样。   娄锦却没放过他,道了声,“匕安哥哥既是做了噩梦,怕是有什么邪物入体,相士,不若你跟我们一道去看看。或许能驱逐匕安哥哥身上的不安。”   所有人将视线转向藏空,藏空勉强咬住双唇,一双阴鸷的眸子盯着娄锦,娄锦却不理会他,朝皇上几人行了一礼,便与顾义熙一道朝外走去。   没有任何给藏空掩饰和拒绝的机会,藏空只好与皇上告辞,跟着三皇子的步伐朝外走去。   顾义熙牵着娄锦的手,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娄锦却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惊讶?”   “惊讶。但是,却在情理之中。”他笑了下,低头亲了下娄锦逛街的额头。   娄锦抿起一笑,二人上了轿辇很快便将藏空甩在了身后。   藏空不敢肯定那具尸体乃是他所预料的那般,却十分惧怕就是如他所料。   他的脚步先是一慌,却看着渐行渐远的轿辇,忙加快了速度。   午门上的城墙足有几丈高,前方的闹市聚集了许多百姓,人头攒动,黑压压地一片。   可这些百姓都被士兵们拱卫在外,他们纷纷低头看着这中间极为尊贵的红袍男子。   男子站在远处,他身旁的几个玄衣男子厉色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尸首。   这尸首像是刚死了几个月的,尸体腐化恶臭,却还未到全是白骨的程度。   鞭子抽打在这尸体上,扬出了一点一点污水,恶臭味一下子被扩散开来。   舒朗大声道:“此人穷凶极恶,敢入梦杀害殿下,殿下乃是大齐之根本,此人犯了十恶之首,可恨此人无父无母。特此在此鞭尸,好让他的祖先看个明白,让他的家族之人羞于活命!”   百姓们指指点点,都看着那尸体,更有些迷信之人也跟着鼓吹了起来。   藏空到达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那尸体还未被腐化殆尽,他身上还有几位名贵的玉石,藏空一看,便觉得双腿虚软,身子一晃,险些掉下城墙来。   顾义熙看了眼下方的萧匕安,“六弟做事倒是一针见血。”   娄锦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藏空,高楼上的风将藏空身上的道袍吹地很满,藏空的身形一下子便被勾勒出来。   他并不削瘦,身子也一如画上的道人一样仙风道骨,只是他素来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有些佝偻的模样,看过去仿佛老了几岁。   “不知道匕安哥哥鞭尸之后,会将这尸体怎么处置?听闻皇室有一种秘药,乃是化骨无痕,这药一倒下去,那是连灰都没有,比起挫骨扬灰更是魂飞魄散。”   这话说给藏空听,便是因着他乃道家出身,灵魂魂魄一说,他也信足了七分。   果然,藏空一听这话,身子一震剧烈的颤抖。他身旁的药童扶了他一把,他还是闷哼了声,娄锦听着他喉咙口传来的声音,便知道,一口痰堵在了藏空的喉咙,不上不下。   而且,还是一口血痰。   她道:“有人下手毒害别人的时候,应该想到佛道都讲究报应,反噬之时,偏偏落在了子嗣之上。”   藏空看向娄锦,目光幽幽,如同草原上的野狼,那样的目光令人生寒。   娄锦被那样的目光一看,顿时觉得后背寒凉,这高楼的风也越发冷了起来。   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阳光洒落,他高大的身影几乎降她笼罩。   藏空阴狠的目光一抬,对上顾义熙那幽冷的冰若寒潭的双眸,霎时一阵恍然。   “相士,若是往后再让我看到你用这样的双眼看着三皇妃,我想,这眼睛也不需要再挂在你脸上了。”   药童本还想瞪一眼娄锦,听了三皇子这话,猛地低下头去。   藏空的脸色很是难看,而顾义熙却转过身去,道:“相士答应了我要去华清宫做客,现在,便随我一起走吧。”   “什么?”   他怎么能走,他要这为那个孩子讨回公道。   藏空的腿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几乎挪不开来。   顾义熙微微侧头,道:“方才相士大人可是在父皇面前答应了我,难道还想出尔反尔吗?”   藏空的心咚地一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天将会有无数把箭朝自己射来,第一把便是太子殿下在午门下鞭尸。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可眼下,三皇子搬出了皇上,他不得不去。   “不是微臣不愿意去,而是我一早为皇上和五皇子配好了药,这药要按着时间吃,拖延了可不好。”   藏空的心在滴血,他的眼时不时地转动着,目光落在了那具尸体上。   “既然如此,这药便交给我,我让人给您送给父皇和五弟。”顾义熙朝刘韬使了个眼色,刘韬点了下头,朝藏空走了过去。   药童的眼一阵轱辘直转,他谄媚一笑,道:“这事便不劳刘侍卫了,我去便行了。”   “既是好药便不能耽误,刘韬的腿脚总比你要快些。藏空,你随本殿下走吧。”   三皇子话一落,刘韬刷地一声便出现在那药童面前,药童咬着牙,暗恨地看向刘韬,刘韬伸出手来,那药童看了眼藏空,见藏空对他摇了摇头。   那药童忙道:“哎呀,这药放在了相士府中,我怎么给忘了。要不,刘侍卫随我一道吧。”   娄锦见这两人想耍花样,便笑了笑,道:“既是忘了,那便不是什么重要的药了。重要的药要真忘在了府中,那真真是对皇上与五皇子的不敬了,这可不只是掉脑袋的事。好了,藏空相士真是爱开玩笑,走吧。”   那药童被娄锦一句话给堵了个很,原来想好的退路也被堵死。   而娄锦却与三皇子手牵着手,一副笑看风月的模样,那神情真真是令人汗毛直竖。   刘韬在他们身后道:“请。”   藏空是骑虎难下,眼下只好跟着三皇子他们一道朝华清宫而去。   午门前,玄衣男子朝萧匕安耳语了两句,萧匕安便退了下去。   而其他几人仍旧在鞭尸。   一处宫门口那,一位步伐奇快的男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太监朝华清宫而去。   “五殿下,消息绝不会有错,藏空相士怕是已经到了那了。”   五皇子走着,右腿突然有些不适,他忙停了下来,深呼吸了下,抬眼之时见着前方一道火红的身影站在那,他身后几个玄衣男子,均是身手不凡之人。   两方的气势一下子林立了起来,五皇子眯起了眼,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我还有事,暂且就不陪六弟了。”   “呵呵,五皇兄这腿脚不太舒服,我这手下有一人善于推拿,动作手法乃是民间一绝,当年我险些死在了有些人的手中,要不是他这一手好功夫,还真不知道怎么保命呢。今日见五皇兄不适,便哦为五皇兄效劳。”   萧匕安后退了一步,几个黑衣人成排朝前站着。   五皇子紧蹙起眉头,想来萧匕安是将母妃当年的暗杀归到了自己头上来。   而眼下,这些人是想要收拾藏空还是要收拾自己?   他眯起了眼,难道太子要与三皇子联手不成?   巷子幽深,即便是春风在这里也肆意萧瑟,一阵寒凉。   衣摆被风吹得瑟瑟作响,仿佛战场上的号角吹起了响亮的战曲。   萧匕安唇角缓缓一勾,他抬了抬手,高墙上陡然站起了不少人,这些人手持羽箭,弯弓拉满,虎视眈眈!   五皇子的心咯噔一跳,他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萧匕安邪肆地笑了起来,“倒也没什么,头一次当上太子,自然要摆一摆谱。想象一下生杀予夺的感觉究竟如何罢了。”   “你!”   五皇子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有些惊疑不定。他抬手,对身后众人道:“我们走!”   萧匕安冷笑了声,“我刚才丢了一只野兔,你们给我好好找,找到了就给本殿下射杀了。”   “是!”   五皇子的背僵硬了下,脚步也加快了几步。他本还想着换别的路走,没想到太子竟以这个理由封锁住他的路。   华清宫大门已开,藏空方一入这宫,门砰地一声关上。   藏空的神情一变,他身后的药童身子缩了下。   而顾义熙却道了声,“来,尝一尝我这的好茶。”   娄锦朝流萤点了下头,一行宫女鱼贯而入,摆好了茶水,等着藏空入席。   药童一直看着外头,双眼哧溜哧溜地转着,娄锦眯起了笑,道:“都别客气,坐。”   藏空坐了下来,他自不会认为这里真有什么贵客。却想着缓兵之计,便笑道:“不知道今日三皇子的贵客是?”   顾义熙抿了下唇,清冷的神情一贯如常。他摆了摆手,帘子一动,走出来几个人来。   娄锦见着他们也是一惊。   桃花村的村长,汪老爷子,还有杨婶子……   藏空险些站了起来,他的呼吸变得局促不安,身子也猛地往后倾了点。   二十七章 流产曝光   杨婶子见着娄锦,面上便堆起了热情的笑,她拉着娄锦左右看了眼,道:“脸色挺好,你之前怎么都没说,原来还是三皇子妃啊。”   娄锦笑了笑,见到杨婶子,她也是十分欣喜,“你们来了,就多玩一些日子。”   杨家婶子与娄锦这儿说说笑笑,而汪老爷子一双眸子里已经溢满了泪,他径直朝藏空走去,目光落定,停在了藏空这一身道袍上。   “你这是?”汪老爷子咳嗽了声,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藏空,已经做了相士了?   那,汪强的儿子呢?   不是说做相士得四大皆空吗?   藏空的脸色都有些刷白了,他低垂着头,仿佛这样就见不到这些父老乡亲。   人道做官即便是做上了丞相,也怕见到相亲父老,眼下,藏空的状况是有过之无不及。   “强子,你儿子呢?我这做伯伯的这次来送来了我们老家的特产,您都好些年没在家里吃上家里的东西了,让他出来给我看看。”   藏空身边的药童是看得两眼直瞪,这会儿不断朝汪老爷子使眼色,可惜汪老爷子只觉得他面熟,更是将注意力都放在认亲这一块了。   藏空幽幽地抬起眼,阴鸷的眸子扫过三皇子与娄锦,最后平静地落在了汪老爷子身上。   “这位老爷子,你认错人了吧。”   这话一出,便是与娄锦拉家常的杨婶子都安静了下来。   村长皱着眉头道:“强子,这二十几年你几次过门而不入,究竟是为什么?现在我们来找你了,你却不认我们了?”   汪老爷子不敢置信地看了眼藏空,“你是我弟弟,化成灰我也认得,怎么就装作不认识我呢?玉儿呢,他应该有二十几岁了吧,这么大了,我都还没见过他呢。”   藏空似乎被这句话一刺,脸色都变了一变,他猛地瞪了眼汪老爷子,面朝着三皇子施了一礼,道:“既然三皇子要招待贵客,那微臣就不在这逗留了。”   他扬言要走,可是顾义熙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相士既答应了我来饮茶,总不能一口都还没喝,就这么走了吧?”顾义熙朝身后的紫檀木椅子走去,广袖一挥,一杯飘着香气的好茶送了上来。   藏空低下头去,这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杨婶子见他那样,直性子便爆了出来。   “强子哥,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可不是看你这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你哥哥他虽只有四十几岁,可是身子却已经大不如前了。你但凡顾念一点亲情,也不能转身就走啊。”   “这位大婶,你认错人了,我已经强调了一遍,不要让我再强调第二遍。”藏空有些气急败坏,他转过身去,就势坐了下来。   茶几上的白釉瓷杯上的漂浮着舒展开来的茶叶,极为清雅的茶香溢满在鼻端,藏空低头深思了起来。   娄锦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三皇子是想在这下毒吗?   就算他死在了这里,又有什么好处呢?   相士的门生早已经形成了定局,若是他们下毒,三皇子与娄锦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他的戒心素来重,疑心更是不减。扫了眼身后的药童,他笑了笑,“这茶香四溢,真真是好茶,我就送给我的药童,来喝一口试试看味道。”   药童的手微微一颤,他低着头一步一步朝藏空走了过来,接过藏空手上的茶杯,那茶水随着他这一颤一颤地,都滴漏了出来。   流萤见了,嗤笑了声,道:“好茶可经不起你这样滴光,难道这地板还能代替你喝了?”   那药童面色一变,看了眼在场众人,头一抬,硬着头皮将那茶喝下。   香气扑鼻,满齿生香,只不过那药童却觉得犹如吞了一只蚯蚓,令人欲呕。   娄锦扬唇一笑,道:“相士,你这药童真是奇怪,一杯好茶硬是吃出了一种独特的享受。来人,给相士再换上一杯茶。”   “是。”   顾义熙俊朗的眉眼微微一眨,他近乎宠溺地看着娄锦。   刘韬将那茶杯撤走,送上了一杯同样的茶水。   那藏空见药童没什么不适,便抬头将那水喝了下去。   “我得幸去了一次桃花村,那里的风水都是极好的。这次我取回了老汪家的土,这土我泡在茶水里,味道真真是格外的好,不知道藏空相士喝来感觉如何?”   扑哧一声,只见藏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地盯着娄锦,使之伸入口中,催吐了起来。   “呀,这是怎么了?”   娄锦一声惊叫,汪老爷子和村长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难道……   难道强子早就知道那泥土有问题?   汪老爷子猛地蹲了下来,他扯着藏空相士的衣领,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家的土泡了茶那是极好的味道,早些年,你也这么夸过。”   “住手,住手!”藏空推了他一把,冷眼看着娄锦与三皇子。   他猛地站了起来,冷声道:“多谢三皇子与三皇妃的款待,我药房还有事,就不多耽误时间了。告辞!”   他作势抬腿就走,可身后的那一声幽缓的“慢着”打断了他的意念。   “强子,你说你不是强子,好伸出你的左胳膊,让我看看。”汪老爷子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藏空相士。   药童听了汪老爷子这话,眼都瞪直了。   他一直以来都服侍着相士沐浴更衣,他自然是知道相士左手臂上有什么。   藏空的眼微微一眯,他笑了起来,道:“一个乡野村夫凭什么让我听你的话?”   他抬起一脚,刚踱出一步。   一行黑衣人刷地出现在藏空面前,挡住了藏空的去路。   “黑骑兵?”藏空转过身去,看着三皇子道:“不知道三皇子究竟要做什么?”   “不妨,只不过是看天色尚早,想要留住贵客罢了。”   三皇子拉下娄锦,他端着紫砂壶杯子,高高地举起,碧色的茶水从壶口处高高落下,烫着下方排列地整整齐齐的紫砂小杯。   其中两个满了之后,他便皱眉道:“这茶水不够好,来,上更好的茶来。”   “是。”刘韬回了一句,便端上一个新的茶壶。   而汪老爷子也寸步不让,道:“还请你将左手臂让我看一眼,如若你真不是我的弟弟,我也不纠缠与你。”   藏空的脸色极为难看,阴暗,沉地犹如黑暗中的一池湖水。   “来,快来试试这茶,这茶水可是极好。我向父皇讨要了一点点金丹炮制而成的。这可是出自相士的手笔,这天下还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福分呢,加上我从汪家后院那选的上好茶叶,这一杯茶可谓是一杯难求呢。”   三皇子将那茶杯递给刘韬,刘韬端着送了过去。   藏空见着眼前这一缕香魂,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怎么?难道藏空相士自己弄的金丹也喝不了,这金丹怎么了?可是会致命?不对啊,这金丹可是您亲自弄好了送给父皇,若是有毒,难道你想杀害父皇?”   三皇子这话一出,藏空咬紧的唇已经绽开了一抹血来,今日自己连番受辱,这比仇,他一定要报!   他端起那茶水,仰头便是一饮。   “三皇子真是说笑了,这金丹堪堪是好东西,送给皇上的东西也是经过多番检验的,怎么会有错呢。”   娄锦笑了起来,华清宫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她与顾义熙对视了一眼,心中各自有数。   该来的都来了。   “回禀殿下,宸妃娘娘,梅贵人,英嫔娘娘派人来见,说是这几日不顺,太医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希望藏空相士为她们补算一卦。”   太监一脸古怪,这些娘娘怎么都今日犯病?   娄锦微微眯起了眼,宸妃入宫多年,虽不算是太过得宠,可这么多年来在万贵人的打压下,竟纹丝不到,不简单啊。   梅贵人新入的贵人,安爵王家送来的嫡女,没想到也与藏空相士有着联系。   英嫔娘娘母家乃是已经亡了的秦家,皇上当初留她一命,那时候她还是贵人,没想到短短时间,竟升做了嫔。   藏空的唇角微微一勾,便道:“几位娘娘照顾着皇上,切不可有一丝岔子,微臣便不再多留,多谢三皇子款待。”   顾义熙站了起来,他清冷的眸子黑曜深邃,只看了眼藏空,便道:“刘韬,送相士出门。”   “是。”   那药童见脱离了这,顿时就趾高气昂了起来,双腿更是迈地缓了。   待人离去,汪老爷子和村长以及杨婶子都问了起来,他们十分确定藏空便是汪强。   娄锦将他们安抚了下来,她命流萤去书房拿一副字画来。   汪老爷子自知自己不是名门出身,看不懂什么字画。   可娄锦却是好好地招待他们,待他们看到流萤将那画展开,都愣住了。   娄锦见杨家婶子都瞠目结舌了起来,便点了下头。   “你们可见过她?”   娄锦指着画上倾国倾城的女子,这是她根据当时在江南小院的印象画出的一副乌云珠。   得知乌云珠曾经在百岁山附近逗留,她便想着这乌云珠母女是不是与藏空有什么恩怨。   汪老爷子的脸色陡然一变,他迅速地低下头去,却是如何都是一言不发了。   杨家婶子点了下头,“她好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妇人,那个妇人还带着一个女儿,只不过在我们村里头只出现过两三次后来就没了踪影。”   果真!   顾义熙眉头微微一挑,道:“这其中还真是有了些乾坤。”   村长连连看了眼汪家老爷子,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并不认识。”   娄锦见这关键还是汪老爷子,便道:“汪老爷子,这幅画中的人现在已经死了。她连生下两个孩子都夭折了,人也就疯了,最后错手将她母亲杀死,再自杀而亡。”   老爷子震惊地看向娄锦,“两个孩子都夭折了?”   因着汪家孩子的夭折史,汪老爷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一缕古怪的东西来。   他闭上了双眼,嘴唇却抿地更紧了。   娄锦与顾义熙对视了一眼,汪老爷子想必也背负了些什么,看他的神色像是在害怕。   便想着,这事现在是急不得了。   而藏空现在会做什么呢?   娄锦眯起了眼,藏空戒心那样重,手臂上要真有什么东西牵制着他,他会留着吗?   此刻,走在了外头的藏空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药童见四下无人,便问道:“尊主,您手臂上的疤……”   “原来我这手臂上可不是一个疤痕。”藏空丢下这句话,唇角便扯开了一抹笑来,便是三皇子你留下我又如何,我这手臂上的东西早就去了,根本无须害怕。   药童这才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脸色也跟着回了血色。   今日这一吓,当真是要了他半条命。   他们不知道的是,前脚刚踏出华清宫一步,娄锦后脚也跟了出去,只不过他们一前一后入了不同的宫殿。   绿意早早地就呆在宫门口等着,见着娄锦与流萤一道来了,忙笑着扶着娄锦进去。   “小姐,那藏空可是难缠?”   娄锦点了下头,自然难缠。   藏空在宫中的几个棋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那英嫔因着娄锦而母家被杀,定是极为痛恨她。   娄锦朝内走去,见梁娇正在刺绣,看那小巧的肚兜,娄锦便道:“想来,你是有喜了。”   梁娇站了起来,她的脸色红润,比之当初好了很多。   想来,失去孩子的痛楚她已渐渐忘掉,娄锦便送来了一些药丸,道:“你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你要担心宸妃娘娘,英嫔以及梅贵人。”   梁娇方一听到这些名字,后背便是寒毛直悚。   “前两日那宸妃娘娘还送了一些布帛给我,那梅贵人亲自过来拜会……好在我经历了一次伤痛,也懂得迎合,小心应付着。”   娄锦点了下头,道:“你切要小心,你在宫中的羽翼也比以往丰满了,这三人的宫中你平时去走走,多观察观察,尤其是皇上选择了他们的牌子之时,看看她们都与谁有接触,都有什么东西出出入入。”   梁娇听言,脸色一紧。   这几人究竟会做什么?   “我会的。”梁娇应了下来,她道:“我想过几日给爷爷上香,皇上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到时候你陪着我一道去吧。”   梁娇在宫中能说话的也就是绿意了,自从梁翁去世,孩子没了之后,梁娇也变得有些沉默。   娄锦点了下头,她道:“梁翁以往动手为别人去些痣的时候你都在一旁看着是吗?”   梁娇不知道娄锦这话是何用意,她本能地选择信任娄锦,便道:“是的,自小我就看着爷爷动手,就娄阳那次,我也在现场。”   “那你可见过藏空去你爷爷那?”   梁娇眉头皱了起来,她思量了下,摇了摇头。   藏空相士她是见过,只不过,她印象当中就是没有藏空的模样,来往让爷爷动手之人不少,她也能记住,可就是没有藏空的样子。   娄锦并不放弃,继续道:“那你可见过一人要求将左手臂的一个梅花烙印去了?”   梁娇顿了下,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   “是有这么一人,那人当时戴着斗笠,我与爷爷都没见到他的脸,他手上的梅花烙印很是漂亮,那时候我还小,可爷爷说那烙印特殊,我也见着漂亮就记住了。”   这么说,那人便是藏空了?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你可知道那烙印去了之后,是什么疤痕?”   “恩,爷爷说去了那梅花烙必定会留下疤痕,为了让那疤痕逼真点,爷爷就将那疤痕弄得像是被鞭子鞭伤一样。”   娄锦心中有了底,便低头思量了起来。   也难怪藏空与娄阳能称兄道弟,这两人去了身上的痕迹都选择了同一个人。   只是,那梅花烙是怎么得来的?   娄锦思及问起汪老爷子之时,汪老爷子只说出了梅花烙,却没有说出这烙印的来历,吞吞吐吐,顾忌诸多。   她看向梁娇,“你能把那梅花烙印的样子画出来吗?”   梁娇点了下头,“我也不能画全,只能给你画出个大概。”   她转而去那案几上,让绿意研磨,这边画了起来。   娄锦看着那样貌,像是一个梅花金托底东珠宝簪。   娄锦看这花样,便知道这簪子极为金贵。   若是藏空打娘胎后印上去的,当时的汪家应该没有这东西才是。   这簪子是谁的?   娄锦心中百种思量,她决定寻了这东西亲自去问问太后,想来太后应该会知道一些。   娄锦方一来到慈宁宫,就听得里头传来的一声声哭叫声。   守门的宫女嬷嬷们,脸色凝重,见着娄锦来了,跪下行礼,任凭娄锦问什么都不出声。   “母后,我敢担保,紫晓绝对没有与太子殿下发生任何苟且之事。”   “若真没有,你儿子,我孙子怎么会来向我求懿旨,要求我赐死紫晓?”   太后怒喝之声中气十足,娄锦听着,神情也古怪了起来。   萧匕安与紫晓?   这怎么可能?   皇后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还有几抹坚定,她道:“定是匕安想不清楚,昏了头了。”   “你昏了头,他也不会。他那样生气,却还是求哀家下一道命令,要纳了紫晓为妾。你这段日子也不聋不哑,应该知道哀家与皇上极为反对这段婚事。你给哀家说个明白!”   妾?   紫晓为妾,还不如让她直接上吊。   紫晓心高气傲,本就看上了顾义熙,而萧匕安娶她为妾,实则是为了什么,娄锦一个外人都能听出这其中的意味来,她应该更为清楚。   只是,萧匕安要做什么?这中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皇后与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之时,嬷嬷朝太后耳语了几句,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嬷嬷走了出来,朝娄锦福了福身子,“太后娘娘有请。”   入了殿,娄锦便看到了太后坐在榻上,头痛扶额。   皇后整理了衣着站在了太后面前。   “锦儿见过母后见过皇祖母。”   太后看了眼跪拜在地上,闺秀大气的娄锦,她着实是想不明白,太子怎么还和紫晓搅和在一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嬷嬷将娄锦扶了起来,才对皇后道:“这事你我说了不算,太子说了也不算。来人传哀家懿旨,传紫晓与安爵王入宫来。”   皇后低下头去,双手交握在一起,父亲是那样疼爱紫晓,匕安到底在倒弄些什么?   太后也没问娄锦所来是为了什么事,只安排娄锦在她身后跟着听就是了。   这一等,便是到了用膳的时间,宫女嬷嬷来提醒了一句,太后便留下皇后和娄锦用膳。   宫女们进进出出,很快,圆木桌上就摆满了菜。   太后起身,娄锦扶住一边,皇后扶着另一边,三人上了桌,便用起了膳。   皇后心中有事,却无奈这个时候找不到太子而心烦意乱。   娄锦静静地吃饭,做一个合格的看客。   而太后虽是低眉喝着汤,目光却是在儿媳妇,孙媳妇身上游离。   见娄锦吃得比较清淡,她道:“你才刚成亲,身子要照顾地好些。多吃点。”   太后朝流萤看了一眼,流萤便低着头给娄锦布菜。   因着怀孕,娄锦看着鲍参翅肚总是反胃恶心,不过比一般的孕妇来说,她的反应也小了许多。   她挑着喝了几口汤来,动作慢条斯理,倒也不会让太后他们起了疑心。   娄锦可没忘了,太后他们宁愿让她喝下绝子汤也不愿意让她生下怪物。   皇后回了几分思绪,见娄锦不喜爱喝那些荤的,便笑道:“这样子身子可不好,什么时候能怀上啊。要是贤妃妹妹看到了,定要摆婆婆的谱了。”   娄锦低着头,笑着应和着。   太后却缓缓地放下了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道:“这窦公府和皇宫就这么点距离,怎么还没到?”   见这话是冲自己来的,皇后的脸色也变了变,喝汤的动作顿了下,话题也不绕着娄锦了。   “想来定是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太后哼了声,这一顿饭吃地三人都无话。   须臾,高公公传话,说是紫晓在路上出了事。   皇后站了起来,“人呢?还不快送进来。”   高公公忙点头,命人将紫晓送了进来。   娄锦刚一看到紫晓,便发现紫晓身上的嫩黄色的锦袍后沾满了血。   高公公显然是被吓地不轻,他抬眼看向皇后,目光怯怯,却还有几分猜疑。   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道:“还不快给哀家找太医来!”   “母后,她好歹是窦公府的嫡出贵女,还请母后开恩。”皇后跪下急着求情。   “皇祖母,快请太医吧,紫晓的身子吃了大亏,出血好些天了。”娄锦蹲了下来,把着紫晓的脉,皱着眉头道。   太后本还在犹疑,可听了娄锦这话,便看向皇后。   皇后抿起唇,她低头看了眼躺在那脸色苍白的侄女,心也痛了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请太医吧。”   皇后的话刚落地,门外便站着一个红袍的男子。   他低垂着眼,眉头蹙起,桃花眼中展开了一抹淡然的笑来。   他的视线略过紫晓,定在了娄锦身上。   微风吹拂着他的红袍,高大的身影将他背后的一栋栋楼房都挡住,只留下一朵朵柳絮飞舞,落在他浓黑的发丝上。   萧匕安?   娄锦猛地见到他,见他一贯的嚣张跋扈的神情变得柔和,她有一瞬间地错愕。   他盯着眼前的女子,脑海中浮现着他们的过往,救命之恩,没想到已经在他的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苦笑了下,心中心心念念的女子终于嫁人了,嫁给了他的兄长,并从不转移。   而他何尝不是?   皇后见到萧匕安,便道:“还不把你表妹送进去休息。”   萧匕安摇头嗤笑,张扬的剑眉挑了起来。冷哼了声,“我原来怜惜她,本想着三皇兄成亲之后便要娶了她,没想到她与安爵王过从甚密。这会儿连孩子都有了。”   娄锦的唇缓缓勾了起来,眼下紫晓昏迷半个字都反驳不了,而这几日紫晓确实是和安爵王走得亲近了些。   “你胡说些什么,她怎么会怀孕……”皇后本想阻止他,却不想这个时候太医匆匆赶来,寻来的却不是守口如瓶的阮太医。   皇后见着高太医的时候,唇颤抖了下,瞪了眼办事的宫女,那宫女看了眼萧匕安,便也低下头去。   与其他各府相比,紫晓的身份更特殊一点。   别的府邸不管是嫡女庶女都不仅仅是一个,而窦公府不同,府中的子女简单,窦公只有一对孙子孙女。   紫晓又是窦公带大的,自然从小就备受关注和疼爱。   与娄锦不同,紫晓的成长骄傲闺秀。   娄锦在万宝儿刻意的打压下,一切都是靠重生之后努力而得来的。   娄锦退后了一步,高太医给紫晓看了脉之后,便道:“窦小姐流产不久,恶露还在流,做事走路都地缓着来,切莫再如此急躁了。”   高太医自是知道太后召见紫晓,他猜想定是紫晓来的路上太赶了。   高公公道:“方才紫晓姑娘是骑着马儿来的。”至于为什么,高公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娄锦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萧匕安,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事应该与他脱不了关系。   萧匕安仿佛见到了谁,特地让开了一条路,他笑道:“是你吧,我本以为她对你十分钟情,才会为你怀上孽种。可没想到,她终究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流了孩子。只可惜,这样的女子我看不上。”   安爵王直挺挺地站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紫晓怀孕了?   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上所有人投来的视线。   见太后一脸恼恨地看着他,他忙澄清道:“这事与我无关,屎盆子也别往我头上扣,谁知道她是这样不洁的女子,如此水性杨花,我也是受害者。”   安爵王急于撇开他与紫晓的关系,他才刚刚承袭爵位,绝对不能因为紫晓被如日中天的太子视作仇敌。   “是吗?我不信了,我听闻你已经让媒婆上门提亲了,这消息不需我说,京中之人都有所耳闻。”   萧匕安冷笑着倚靠在了门上,一双桃花眼似挑未挑地看向安爵王。   安爵王被他如此一看,心都提了起来。   娄锦见这一幕,萧匕安从来不会做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想,就如当初他被人追杀,他也是一路追查,才有了最后的肯定。   难道……   萧匕安已经知道了紫晓怀孕一事乃是他人所为?   娄锦将视线下移,见紫晓的右手紧紧捏成了一个拳,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此刻紫晓的愤怒。   娄锦微微挑眉,原来,她已经醒了。   二十八章 宫中立威   二十八章宫中立威   紫晓怕是早就醒了,可眼下要她自然是无话可说。   这其中必定要有人为她腹中的孩子背上黑锅,她是宁死也不会说出与娄阳的过往。   自从知道朱瑞乃是娄阳假扮之后,每一个夜晚都如同狂暴的噩梦一样,告诉她,她曾经是那样堕落,竟为了那样的一个恶心之人怀上了孩子。   她憎恨娄阳,更憎恨娄锦。   而在这场昏迷中,她可以让安爵王背上这个黑锅,她别无选择。   娄锦蹲了下来,衣角的思虑滑过紫晓的手背。   她清楚地看到了紫晓微微颤抖的指尖。娄锦笑了笑,便道:“这事怕是要等到紫晓姐姐醒来之后才能知分晓。太医,不知道紫晓姐姐什么时候会醒?”   皇后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事的经过,自然是明白紫晓这个时刻不好醒。   这事也只能靠着拖来解决。   高太医沉吟了下,“最迟下午应该就会醒了。”   娄锦点了点头,道:“一个女子能为他人怀上孩子,必是十分钟爱那人。此番流产定也不是匕安哥哥说地那样,许是不小心出的意外。紫晓姐姐必是爱爵王痴心一片,爵王莫不敢愧对于她。”   “我……三皇妃,这事我以安家祖宗发誓,她与我……”   安爵王气急败坏,急于解释。   皇后怕他说出什么不可挽留的话,紫晓的名声就会毁于一旦,到时候父亲要是被气出了病来,那可不得了。   眼下,窦公府紫堂尚不能挑起大梁,父亲还要多撑着点,如何都要辅佐匕安登上太子之位的啊。   “爵王,你说话可要想清楚了再说,紫晓要是嫁给你,你可是有了一个国公府的亲戚,本宫也会亲自为这段婚事主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后瞪了安爵王一眼,安爵王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着。   可他身边的小厮拉了他一下,那双娇媚的眼中透露着几分焦急。那小厮朝安爵王点了下头,安爵王深思了起来,最后咬了咬牙,道:“好,既是如此,我们爵王府不过是多了一个女人罢了。”   他朝太后和皇后躬身行礼,便扬长而去。   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紫晓身上来,可娄锦与萧匕安却没有,他们二人同时看向安爵王身边的小厮。   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子,生得丹凤眼,阴柔俊美的气质,柔媚无骨的男子。   娄锦长舒了一口气,这安爵王竟好这一口。   想来,若是没有今日爆出这一事来,安爵王送去的媒婆怕也会被窦公给轰了出来。   可今天,是由不得窦公府了。   只是,这安爵王的野心并不小,有了心爱的小厮却还是到窦府说媒,这其中怕是有些猫腻。   但,只要是男人,就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女子在婚前失贞,还为了别的男子将孩子打掉。   如此,紫晓在安爵王面前就彻底失去了尊严和看重。   不到下午,正在御花园吃茶的娄锦听闻紫晓醒来的消息,便笑着与贤妃娘娘翻阅着书籍。   二人都是十分认真,两本古籍,二人时不时地做个记录,眼下之间他人只以为这婆媳二人是在说笑。   “锦儿,你看,这里是不是提起了绝子汤。”   贤妃娘娘指着一行字给娄锦看,娄锦放下书来,细细研读了这一行字,这里头的信息太少,关于绝子汤的部分,不过是寥寥几个字罢了。   她看了眼上头的几位药,将上面提及的药记录了下来。   见不远处走来几位华衣女子,便将书籍收了起来,换上刺绣的花样。   贤妃娘娘低下头来,将一朵兰花绣上,指着娄锦的刺绣,说了两句。   “姐姐真是贤惠,正教三皇妃刺绣呢。”说话的女子身穿浅紫蓝绣着并蒂同心花纹的宫装,与秦娟倒是有五分相似,只不过比起秦娟要白皙美艳了一些。   贤妃淡淡应了声,便道:“听闻你们诸事不顺,一早请了藏空相士为你们看看运势,不知道可好些了?”   英嫔美艳的眉眼一扫,看向娄锦,她唇角一扯,道:“就是自从三皇妃成亲那日之后,我便总梦到我那段了头的父亲来寻我。”   英嫔身后的女子身姿妖娆,看过去约莫十八岁大小,却是少有的浓眉大眼,立体的五官下一抹红唇微微一抿,笑道:“姐姐真是会开玩笑,成亲乃是大喜,你父亲怎么会托梦给你?”   秦家灭门,这笔恩怨自然是要记在娄锦身上。英嫔盯着娄锦,双眸中闪过一丝丝精芒,见娄锦全然没有听到,而是一双美目看向方才说话的梅贵人,英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原来不知道梅贵人为什么也要找藏空相士看看运势,不过方才从慈宁宫出来,便知道为何了。”   穿针引线,素白的丝线在银光闪烁的针下一来一回,兰花的一缕幽魂便浮现在眼前。   娄锦唇角隐含着浅笑,那一缕笑在梅贵人眼中变成了一抹刺痛,钻心的讽刺!   谁都知道兄长是这段时间才与紫晓搭上的,而且还是紫晓主动勾引,眼下,那贱人将这屎盆子往兄长头上扣,皇上下午就将兄长叫过去狠狠训了一次,听宫门的太监说,兄长出宫的时候,脸上多了一道红痕。   说是皇上生气之时,将那折子丢在兄长脸上。   下午时候本说好了来她宫里瞧瞧,可传话的太监来说,皇上不过来了。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几乎人人都知道她因着兄长之事不招皇上待见了。   这事被娄锦说起来,无异于当场被打了一个耳光!   “这中间到底牵涉了谁,你我局外人也说不清楚。她之前怀的孽种,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听闻她之前追三皇子都追到邺城了,这中间鬼知道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也好在她这一胎没了,否则,这未来的皇世子还不知道花落谁家呢。”   梅贵人说话当会儿,英嫔面上可是一脸得意地笑着。   他们身后的宫女太监们都目露疑惑,也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新晋的三皇妃。   三皇妃一直凭借着母家的势力到了如今的地步,可她本家呢?   娄府早就破落不堪,那一块凶宅到现在据说还荒废在那,门可罗雀,混混一个鬼宅。   娄锦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之人罢了。   “大胆!”   贤妃娘娘的手重重地落在了石桌上,桌面上的瓜果和糕点一下子全都落在了草地上。   所有人皆是一惊,贤妃娘娘素来很少管这宫中的唇枪舌剑,今日这一怒,令人费解,却也令人心惊。   “主子说错话了,做奴才的就要知道规劝,你们一个个拿着皇家的俸禄,却在一旁一声不吭,任由主子说出质疑太后娘娘的话,更是抹黑皇室,来人,将这些奴仆就给我打。”   什么?   梅贵人震惊地看向贤妃娘娘,可容不得她多想,贤妃身后几个嬷嬷皮粗肉厚,各个都是力气大地很,这一掐就将梅贵人和英嫔身后的得宠的宫女嬷嬷给压在地上。   嬷嬷们又是上手又是上脚,踹地狠了,那些本还有骄纵的奴仆欲还手,可奈何被压着如何都动弹不了,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哀叫声。   梅贵人和英嫔脸色大变,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低眉顺首,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的娄锦。   娄锦此时依旧在绣着花样,那些狼嚎一样的叫声听在她的耳朵里,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她清楚,梅贵人触及到了母妃的底线,那便是三皇子的子嗣。   母妃素来不与这些人计较,可说到此了,便是发一通怒,赏个一丈红,宫中上下也没人敢说什么。   那些人被打地大喘气,哀求着二位主子求恩。   英嫔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奶娘被打地鼻青脸肿,双腿都有些打颤,可要她向娄锦求情,她恨不得咬碎了这一口银牙来。   “哎哟……”   身后的声音越发凄厉,英嫔与梅贵人对视了一眼,正要跪下来之时,却听得身后传来的声音。   “姐姐这是怎么了?我们这几人这段时间诸多不顺,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姐姐不要记恨。”   来人身着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面容极为艳丽,飞仙髻繁丽雍容,赤金丝珍珠流苏,五凤金钱玉步摇,璀璨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若说贤妃娘娘若寒梅竹兰,花间君子。那此人便是花中芍药,妖艳逼人。   贤妃扫了眼来人,但也没让人停下,道:“宸妃妹妹来的真是时候,我倒是没想到,这御花园突然间这么热闹了起来。”   她便是宸妃?   宸妃从来没有子嗣,古怪的是,她与各宫的妃子相处起来都很好,健健康康的,仿佛过去的多年,一直平安顺遂。   宸妃笑了笑,她看向娄锦,目光柔和地道:“三皇妃才刚入宫,也不好见血,我看这便别再打了。三皇妃你以为如何?”   这绣球终于抛到娄锦面前,娄锦若是求情,那么宫中之人自是认为三皇妃与宸妃要好,这中间关系怕是说不清楚了。若是她不求情,那些宫女嬷嬷们自是记恨她,更有甚者,私底下不知道怎么败坏娄锦的名声。   娄锦抬起了眼,水盈盈的双眸中闪现了一丝笑意,看得那低头浅笑的宸妃一愣。   “我这个做媳妇的对婆婆所作所为是如何都不能疑惑和反抗的。大齐以孝治天下,皇上更是表率。我嫁给了三皇子不能忘了孝道乃是第一。”   “你!”英嫔咬了咬牙,恨不得当场喷娄锦一脸血。   好一个孝道!   宸妃眼中的笑意淡了淡,对眼前这不过十五岁大小的女子多看了两眼。   “不过,母妃,我看嬷嬷们打地也累了,一各个胳膊酸地很,母妃要是想让他们活动活动筋骨,总有些不长眼的给个机会的。”   所有本对娄锦虎视眈眈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三皇妃说话不待喘的啊。   二十九章 打压   娄锦将那花样拿了起,便缓缓站了起来。   宫人们早就有听闻娄锦在上一次入宫的时候打压了五皇子身边的公公和那公公的相好嬷嬷。   经过今日她不冷不淡地提了两句,在场之人都隐隐感觉到后背的冷寒。   贤妃见他们戚戚的模样,便道:“都停手。本宫累了,锦儿,你送本宫回去休息。”   “是。”娄锦扶着贤妃退后了两步,这才朝宸妃,英嫔还有梅贵人行了一礼。   二人转身便离开这春绯满园的御花园。   英嫔恼恨地盯着娄锦的后脑勺,阴毒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厉芒。   听到奶娘的声音,她忙回头扶起奶娘,左右哭诉了两句,便先行回宫了。   宸妃娘娘没想到特地来打个圆场,可那婆媳二人丝毫不给她买账,宫女们表面上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眸子里却也没多少感激和尊敬之色。   梅贵人瞄了宸妃一眼,便带着他们的人退了下去。   离开了御花园的娄锦一路上无话,行走之间却在思量着那三位妃嫔。   藏空今日被他们如此羞辱,定是极为羞愤。   想来应该会寻找机会伺机报复。   贤妃见娄锦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道:“你也无须太过于担心,只要好好研究这几本古籍,一定能找到治疗三皇子的办法。”   知道贤妃担心,娄锦笑了笑,便也没再多言。   待回到华清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夜幕降落之时,华清宫中花灯高挂,宫女和太监见娄锦回来忙行了一礼。   “三皇妃,三皇子也才刚刚回来。”刘韬到了一声,便站在了门边。   还未入门,便闻得了一股香味,饭菜的味道成功地勾引起了娄锦这下午在慈宁宫中湮灭的食欲。   她疾步朝内走去,只见一抹月白的身影站在桌子前,他低着头,修长的右手拿着汤匙,晶莹的汤汁递到他唇边。   他微微抿唇,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唇角也挂起了笑。   阿狸蹲在了他身边,蹦跶着小肥腿爬上爬下的汪汪直叫。   顾义熙将它一把捞了上来,舀了一勺放在了阿狸专属的碗里头。   阿狸舔了两口,欢喜地眯起双眼,咧开狗嘴,欢实地点起了头来。   娄锦看着轻笑了一声,顾义熙回过头来,盛莲一般的俊美的脸上溢上了笑。   他走了过来,拉着娄锦的手,在众多宫女太监面前,揉捏了下她的手,道:“快来尝尝,我做的鸡汤。”   他的话一落,眉头便皱了起来,“手怎么这样凉?”   他放下汤匙,将娄锦的手放在了两掌之间,哈了一口热气,才道:“我原以为你去母妃那,便也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春日里还是有些冷的,往后出门记得带汤婆子。”   娄锦的唇不受控制地扬起了笑,她痴痴地望着他,心中不觉生出了一抹甜蜜来。   这便是顾义熙了吗?   她以前认识的他尊若白莲,鲜有地如此唠叨,可现在,却是会照顾人,体贴入微,令人心醉。   娄锦笑了笑,道:“快让我尝尝。”   她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满口的香味刺激着味蕾。   她点了点头,笑盈盈的双眸含水一样,顾义熙怔住了,他拉着娄锦的手往自己胸怀上一按。   流萤在那看着,脸色已经通红了。   其他几位宫女忙转开视线,浑然一副神秘都没有看到的模样。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觑了顾义熙一眼,右手在他的胸膛前画了一个圈,只听得顾义熙一声低低地吼,便对流萤道:“一会儿将饭菜热一下端进来。”   打横就将娄锦抱了起来,直直冲入卧室之中。   在场之人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俨然还记得,今儿个一早才刚刚加固的床啊。   流萤咳嗽了声,便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其他人都纷纷退了下去,几个很有默契地准备去烧水,有人已经在清洗浴桶了。   刘韬无奈地看了眼卧室的方向,三皇妃的身子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翌日一早,明媚的春光洒入春闺之中,娄锦醒来之时再一次日上三竿。   身边已没了顾义熙的身影,流萤敲了敲门,得了娄锦答应之后,便与乌嬷嬷一道进来,其他宫女则是安排在外等着。   乌嬷嬷帮着娄锦将衣服穿戴好了,才道:“一早得来的消息,藏空相士拜会了太后娘娘。说是要借用皇室的迷药做一次药引。”   娄锦微微闭着的双眸睁开,正给她梳妆的流萤也被娄锦这陡然迸射而出的厉芒给惊了一跳。   “太后娘娘可许了?”   娄锦缓声道,“藏空相士果然比一般人要精锐地多!”   乌嬷嬷皱着眉头,“太后问了几句,藏空都对答如流,中间也没什么破绽,也没有引起太后的怀疑。太后开了门,却也让高公公一路盯着。”   娄锦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太后就这么信任藏空?   如此,就怕藏空已经察觉出了皇室秘药的不同来。   原就听乌嬷嬷说过,皇室秘药早在先祖年间就已经准备好了,因是秘药也没有留下太多线索,用几瓶就少几瓶。   那藏空如此聪明,定会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   这一胎,娄锦的手抚着肚子,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   若是藏空用此来做文章,必是一把尖刀。   如此,她只能……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流萤道:“快去请了太医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不能让藏空爆出三皇子不育之事,否则就算有皇上护着,必也有不少人给顾义熙用下绊子。   流萤点了下头,便急忙朝外走去。   娄锦站了起来,她方朝外走去,便听得宫女道:“禀告三皇妃,窦小姐来了。”   紫晓?   娄锦眯起了眼,“就说我身子不适,让她及早回去。”   就在娄锦落花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乌嬷嬷怕出什么幺蛾子,道了声,“奴婢出去看看。”   乌嬷嬷朝外走去,门外站着几人。   只见紫晓脸色苍白地站着,她扶着墙,气息娇弱,可怜无处依的模样,令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乌嬷嬷也警惕地皱起了眉。   乌嬷嬷看了眼紫晓身后的几人,其中有一人很是眼熟,她朝刘韬看去,刘韬的眉头狠狠一跳。   “浣纱,你是怎么回事?”   刘韬问着紫晓身后一人,那人低垂着头,梗着脖子道:“我没做什么。”   刘韬见乌嬷嬷看了他一眼,他便道:“浣纱是伺候爷端茶送水的活,也负责清洗浴桶。”   乌嬷嬷看了眼浣纱,浣纱低下头来,朝紫晓道:“三皇子马上就到了。”   紫晓点了点头,虚弱地由着栖人他们扶着。   乌嬷嬷不明白紫晓想要用出什么动静来,便让人去通知娄锦。   华清宫外的红墙下,一抹月白越走越近,紫晓看去,双眼便是一阵痴迷。   她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地望着三皇子,那痴情的模样堪比一朵娇莲。   娄锦方一出门,见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三皇子清冷的双眸不冷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道:“起来吧,无须行这个大礼。”   紫晓摇了摇头,她道:“我有话要说。”   她这一番动作太大,过往的宫女们都驻足看了起来。   娄锦见着一座轿辇从一旁经过,轿辇上的女子摆了下手,那轿辇停了下来,她便坐在那当一看客了。   “给英嫔娘娘请安。”   宫女太监们朝英嫔行了一礼,三皇子也朝她点了下头,算是见礼了。   乌嬷嬷看了紫晓一眼,这番动作,真是要出幺蛾子了。   “三皇子,我不想嫁给安爵王,您就算是真的看不上我,能不能看在我那不幸的孩子的份上,不要让我嫁给他。”   英嫔双眸一转,便听出了这其中的猫腻来。   顾义熙的脚步顿了下,见娄锦站在风中,便快步朝娄锦走去,脱下披肩,披在了她的身上。   温暖瞬间将她包围,娄锦沉默了会儿,便见到了紫晓那双冷傲的眸子中闪现的一缕幽怨。   没人问她孩子的事,紫晓无法脱口而出。   此时,英嫔见这诡异的安静,便道:“你那孩子不是安爵王的吗?身子既也是他的,为何不嫁给他?”   紫晓忙接了上去,凄厉地喝道:“我那不幸的孩子不是他的,是三皇子的。”   平地一声雷,惊得华清宫乃至于在场的人都感觉耳朵嗡嗡作响。   娄锦眯起了眼,紫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顾义熙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阴霾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紫晓道:“你的名声全不要了吗?嫁给安爵王再如何你也不会败坏到哪儿去,何苦要赖上我?”   紫晓只觉得胸口一堵,她看了眼身后的浣纱。   她原来不知道娄锦与三皇子在三个多月前的那一夜,既然三皇子根本不知道当晚的人是谁,又浑浑噩噩的,浣纱有当晚的线索,她大可以借着这个线索博一搏。   “我没有赖上你,三个多月前的那一个夜晚,你的胸口受了伤,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那个女子是我。”   她哀戚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地说着那个过往,那副模样,堪堪是可怜。   娄锦摇了摇头,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来,嘲讽讥诮。   眼角扫到了娄锦的神色,紫晓咬了咬牙,继续道:“你忘了,可我记得。”   “窦姑娘,我希望你能为自己的名声想个清楚了。”顾义熙拉着娄锦朝内走去,便对刘韬道:“把她给我送回母后身边。”   刘韬点了下头,可紫晓却跪在地上,半分也不肯挪动。   “你以为我说谎了吗?我进去之后见到了娄锦,她不知道因何睡着了,后来我便帮着你清洗。只不过后来我晕倒了过去,被浣纱带离了华清宫。”   这话似是而非,刘韬却皱眉道:“不可能,当晚窦小姐并没有来过华清宫。”   紫晓嗤笑了声,“你以为我没来吗?我虽是受了伤,身子不便。可后来我来到了华清宫中乃是换了浣纱的衣服。”   这样蹩脚的理由,可信吗?   娄锦还记得当时紫晓受了伤,为顾义熙挡了一箭,又如何能下床?   只是,这样查下去就没了意思。   紫晓心思缜密,若是查当时为她诊脉的太医,查坤宁宫上下的口供,必定都早早改了。   这又是那么久以前的事,只能是百口莫辩。   英嫔惊呼了声,“这么说,紫晓姑娘您原来怀的是三皇子的孩子?三皇子,她既是因着你受累,我听闻你素来重承诺,背责任。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女子受辱之后嫁给一个她一点不爱之人?我看,你就……纳了紫晓姑娘为侧妃吧。”   乌嬷嬷老脸一变,这是存心在恶心她啊。   乌嬷嬷可不信三皇子会与紫晓发生点什么,就凭着三皇子对小姐那热乎劲,十个紫晓还不知道丢哪里去呢。   紫晓抬眸,痴痴地看着三皇子,目光中隐含哀求,她道:“就算你不愿意娶我,也好为我做主,我不愿意嫁给他。”   顾义熙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又恢复起了平静无波,只不过他那双幽深黑曜的双眸紧紧盯着紫晓,紫晓的心咯噔一跳,却知道此时,万万不能退缩。   箭已经飞出,没有回头的选择。   紫晓这是在孤注一掷啊,她赌三皇子那一夜的不知情,她更赌自己退一万步并不求着三皇子求娶她,只想着他承认这事来。   “呵呵,行了,我一早上可什么还没吃,就被眼前一只大苍蝇给影响了食欲。”娄锦坐在一旁,她站了会儿,着实有些累了。   乌嬷嬷忙上前来,命人端茶倒水。   紫晓的眼中透着一丝挑衅,这事就算是三皇子自己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娄锦眯起了笑,道:“义熙,我那父亲是不是还关在地牢里,今儿个天气真是好啊,不若就让我父亲出来晒晒太阳。”   顾义熙点了下头,命刘韬去地牢。   紫晓的脸当即就绿了,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见到娄阳!   紫晓的腿微微往后移,那一刻她有想要逃离的冲动。   可眼下,她不能走,她一走,今日安排的这一切必定功亏一篑。   而且,京中那些人的唾沫都可以将她彻底湮灭。   娄锦见她恍若无事人一样,不禁又高看了紫晓一眼。   果然,与娄蜜一比,紫晓的沉着与谋略要更上一层楼。   若说娄蜜是狠辣,那么紫晓便是高城府。   紫晓见娄阳还未出来,便朝三皇子重重地磕头,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地磕在了那高高的门槛上。   才两下,她的额头便一片通红。   再几下,便有了见血的征兆。   栖人忙拉起紫晓,道:“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容颜乃是女子的命,你要真磕到破相,到时候皇后娘娘可是要打杀了我啊。”   “三皇子,我求求你,求你认了这事。否则我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要表明我的清白。”   乌嬷嬷怕她乱撞,伤了娄锦,便命人速速拦住紫晓。   英嫔满脸笑意,她看了眼娄锦,见娄锦依旧神情自若,唇角的笑便缓缓地僵硬了下去。   娄锦抬了抬眼,目光直直地撞击着英嫔那可笑的模样。   她转头对顾义熙道:“我饿了。”   她的双眸清澈,嘟着嘴的可怜样一下子挖走了三皇子的心。   顾义熙看也没看紫晓一眼,命了宫女立刻送上来吃食。   他身子朝前一步,挡在了娄锦面前。   想来也是与乌嬷嬷一样,担心紫晓一顿乱撞,伤了她。   紫晓愣了下,粉蔻的指甲狠狠扎入手心,几滴鲜血低落,在她绯色的裙摆那染开了一朵又一朵花来。   地牢那传来了一声声铁链拉动的声音,像是铁锁套在了人的腿脚上,随着行走而与地面摩擦传来的叮叮之声。   紫晓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她瞪大了双眼,盯着方才刘韬消失的拱门,猛声道:“既是如此,我便也无须活着了。”   她低下头来,甩开身边之人,狠狠地朝门口的一座石狮子上撞去。   电光火石的速度,一道白影一闪而过,紫晓的头虽撞在了那石狮子上,可好歹也只是个皮外伤,要不了命。   顾义熙将她扶了起来,已然昏迷过去的紫晓被推入栖人的怀中,栖人愕然地看了眼三皇子。   三皇子都救了窦小姐,怎么还不抱着她进去?   娄锦也站了起来,她方才看了个清楚,紫晓的力道真真是求死。   若非如此,顾义熙也不会出手相救。   紫晓要真死在了华清宫前,三皇子将会面临灭顶的压力,所有人都会认为紫晓所言是真,三皇子却不愿意背负这个责任。   该死!   紫晓你的傲气就用在给人泼脏水的事上?   紫晓带着阮太医走了过来,见着紫晓昏倒,头上有有着鲜血,一阵惊诧。   “阮太医来了,便给紫晓看看吧。来人,将紫晓姑娘抬进去。”娄锦道了这一声,她抚着肚子,眼下她的孩子还不能太早暴露,这一只只恶狼接踵而至,都以为她这是一块大摊的肥肉?   她看了眼紫晓,唇角缓缓漾开了一抹笑来。   “流萤,通知安爵王,告诉他,爵王府要是不想要这份脸面,就让紫晓胡来,若是想要,就将这事担下来死磕。”   “是。”   安爵王行事狠戾,自是不会让人一遍又一遍戏弄,紫晓现在又巴着三皇子,而且还是太后宣布婚事之后,他会成为满朝的笑话。   不过,还差一个诱饵。   娄锦缓缓起身,朝拱门那走去。   三十章 安爵王的报复   拱门后的一人拖着长长的铁锁,他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犹如苦草,蜷缩成一团。   身上发出了一阵恶臭,娄锦离他还有数步远,可那味道却极为冲鼻。   她忍不住觉得恶心,低头呕了几声,眼中已然有了泪花。   刘韬公主呼吸,他看了眼娄阳,手中的链条一紧,娄阳便安分地坐在了石椅上。   娄阳仿佛才从昏暗中惊醒,他抬起头来,双眼不适地眨了眨,他挪动了下身子,好躲避这刺眼的光线。   一双浑浊的双目从散乱的头发中露出了些许暗淡的光来,他抬头见着眼前之人,显然有瞬间的错愕。   娄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何,见到如此颓然的娄阳,娄锦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的背后还有一丝苦涩。   “锦儿?”娄阳喃喃道。   娄锦应了声,便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她才出声,“父亲。”   娄阳握着铁锁的双手一颤,他浑浊的双目无力地张大。   他长笑了一声,心中却无限凄凉。   “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这么喊我了。”   娄锦朝前跨出了两步,心中一阵惆怅。   娄阳,她当初敬重喜爱的父亲,二人相争相斗这么长时间,最终她获胜了,娘也得到了属于娘的幸福。   而娄阳,那个丧心病狂的男子,他此刻在想什么娄锦已经无心想要去了解。   “锦儿,你现在是三皇妃了,真了不起,我们娄家总算出了一个扬眉吐气之人。”娄阳说这话,不知道是赞美还是嘲讽。   娄锦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来。   “原我也不过是一届平民,是父亲教会了我,什么叫做麻木不仁的代价,什么是天真痴傻背后的愚钝。什么是痴心错付的背叛!”   娄阳的背僵硬了下,他震惊地看向娄锦,这个他从未用心的女儿,此刻双眸中的恨意犹如利剑,几乎将他刺穿。   “我是抛弃了你的母亲,可我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你为何处处针对于我。娄府灭门,你当真就有好处可以领了吗?”   他鄙夷地盯着娄锦,似乎在笑她的痴傻。   娄锦并不与他细辩,她明白前生的事说出来于她无益。   她只道:“你与紫晓二人颠鸾倒凤的时候,可是看清楚了她身上的特别之处?”   娄锦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有他特别的地方。   就如自己她的小腹上有两点小印记,那是小时候生了痘落下的。   娄阳愣了下,他眉头陡然一亮,道:“原来那段时间你就隐藏在朱府。”   娄锦点了下头,“所以你与紫晓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娄阳摇着头,这便是自己的女儿吗?胆大心细,有谋有略,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三个月。   “你胸口上的朱砂痣便是你的标志,娄府也是在出去了那朱砂痣之后才开始有了变化是吧。”   娄锦这话一出,娄阳猛地站了起来,他惊诧地盯着娄锦,思量着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娄锦嗤笑了声,“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如若你告诉我紫晓身上有什么特点,我便让人在牢房里给你安放娄府祖先以及那些亡灵的灵位。”   娄阳的心颤了颤,他的鼻端一阵酸涩,娄府的祖先,他的父亲娘,娄家的上下都毁于一旦。   他却在逃亡的那三个多月里都无力祭拜。   娄阳抬头,对上娄锦那平静的像极了芸儿的脸,他似乎要将她看个彻底,看个透彻才好罢休。   “若是你不愿意与我做这个交易,那便当我没说,反正我也多的是渠道知道我想要的一切。”   “等等。”娄阳忙上前一步,铁锁再次发出了叮叮的声音,扯痛着他的双臂。   “我说,她的左胸口下方有一小块灰色的斑,应该是胎记。”   娄锦点了下头,她看了眼娄阳,道:“娄府的亡灵一半是因为我,另一半是因为你的贪婪,若你在一早就退离京城,当一个外官员,或许,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娄锦后退了一步,朝他福了福身子,道:“再见了,父亲。”   娄阳怔忪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身子再次陷入了僵硬。   而娄锦却缓缓从拱门处走出,她闭上了双眼,眉头舒展了开来。   她笑道:“流萤,就将这消息告诉安爵王吧,相信他知道怎么做的。”   流萤点了下头,担心地看了眼娄锦便离开了。   娄锦前往侧殿,那里人头攒动,宫女们或进或出,想来,该是不久,皇后和一行人便会来到华清宫吧。   门外,一道月白的身影坐在了桂花树下,他手中的清尊高高地从酒壶中落下,在空中形成了晶莹的水柱模样。   白色的瓷杯上的酒水足有八分满,他停了下来,将那酒杯举起,抬手轻呷了一口。   “阿锦,过来。”他似乎无须回头便知道娄锦来了,拍了拍左侧的石椅,示意娄锦过来坐一坐。   娄锦笑了笑,走了过去,便笑道:“是不是在害怕?”   顾义熙轻笑了声,拉着娄锦坐在了他的大腿上,风流俊雅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   “阿锦都不怕,我怕什么。”他低头,唇间缓缓溢出了一点点酒来,顺着娄锦微张的樱桃小口,度了进去。   娄锦微咳了两声,起来便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顾义熙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了眼娄锦。   娄锦笑道:“义熙,我们出宫去走走吧。宫里头闷。”   顾义熙点了点头,抱起娄锦便对着刘韬道:“唤了闪电和追云来。”   娄锦摆了摆手,“我想坐马车。”   “那便让闪电来吧。”   就这样,二人旁若无人,丢下尚在昏迷之中的紫晓,光天化日之下扬长而去。   栖人看着三皇子离去,一张脸都气地有些扭曲了。   临出门之际,三皇子停了下来,对乌嬷嬷道:“那叫浣纱的婢女满口胡言,乌嬷嬷看着办吧。”   乌嬷嬷心中的怒火膨胀了起来,她自是知道这浣纱必定是华清宫的一颗毒瘤,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她跟着娄锦久了,自然不会只除了浣纱这么简单。   华清宫往后便是小姐所住的地方,一个妖孽都不能有,她自然要肃清这华清宫,好别处这样的幺蛾子。   命了嬷嬷去拿华清宫宫女太监的碟子来,她便一一查看了起来。   出了宫门,娄锦便觉得呼吸通畅了许多。   马车辗转之间,娄锦听着外头的吆喝声,车水马龙的,甚是热闹。   马车停留在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巷子那,巷子深处有一个叫做花宅的宅邸。   顾义熙下了马车,便拉着娄锦下来。   花宅左右两边都用朱红色的油漆在凹嵌的地方写上了对联。   乌黑的房门紧闭着,顾义熙敲了敲门。   他有意顿了下,又敲了两下,过了一小会儿,又敲了一下。   那门咿呀一声打开,开门之人正是桃花村老村长。   村长笑道:“你们来了。”   顾义熙点了下头,便道:“你们这两日在京中过得可好?”   “好,只不过这金窝银窝,总比不上自己的狗窝,我们都想回去了。”   顾义熙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便道:“汪老爷子呢?”   村长指了指里头,便道:“哎,他是最想家的,若不是我劝着,他昨儿个夜里就想走了。”   说话之间杨婶子走了出来,她笑着朝娄锦走来,道:“这两日守门的黑衣小哥总不让出门,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除了皇宫,真真是哪里都去不了。”   娄锦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因着他们的身份暴露了,便是哪儿都不好去了。   那藏空怕是十分忌惮桃花村之人,便会寻了机会处理了这些麻烦。   顾义熙想必也是这么想的,才会让黑骑兵护着他们的周全。   入了屋,便见汪老爷子坐在席上抽着水烟。   那样子堪堪是一阵惆怅。   娄锦呛了声,汪老爷子这才发现他们来了,他将那水烟放下,开了窗子道:“锦儿姑娘来了。”   娄锦朝他一笑,道:“老爷子的身子可好些了,我看您这后脑勺长出了一些黑发。”   汪老爷子笑了笑,他憨直地摸了摸后脑勺,道:“那真是多谢锦儿姑娘了,我那孙儿现在是越长越好,我儿子儿媳妇都开心着呢。”   汪老爷子看着娄锦,心知这个女娃心地善良,十分感激她在桃花村里为他们汪家做的事。   “我知道汪老爷子想家,可是这段时间,恰恰是不能回去的。你们乃是藏空的乡亲,又知道了他的过往,还有他孩子一事。要知道相士是不能有孩子的。他还有一些过往不想让人知道,所以这些年他并没有怎么回桃花村去。”   娄锦沉吟了下,说话之时眸光时不时掠过汪老爷子。   汪老爷子的脸色变了几番。   “是啊,他明明知道我后院的土有问题,却没有告诉我们家一个人。汪家的祖先都不会原谅他的。”   娄锦乘胜追击,道:“那既是如此,您为何不愿意告诉我,那画中之人与你们桃花村的联系?”   汪老爷子就像是那海螺里的螃蟹,方才钻出来一会儿,娄锦一问到关键时候就躲藏了起来。   汪老爷子沉默了下去,他苦笑着看了眼娄锦,道:“这事,老爷子真不知道。”   村长见汪老爷子主意已定,便道:“可我们总是要回桃花村的,一直呆在京城也不是个事。还请锦儿姑娘早些安排我们回村里。”   娄锦有些为难,藏空相士的人必定还在蠢蠢欲动,她这个时候是不能放他们离开的。   抬眼看向顾义熙,顾义熙的大手抚着她的头,轻轻拍了她两下,安抚着看向了村长他们。   “这事暂且不急,若是你们真的想出去京城玩,我便让人护着你们,只是你们还需要留在京城几日。”   顾义熙的安抚显然有了些效果,杨婶子脸上就笑开了花。   村长也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回去的路上,娄锦依偎在顾义熙的怀里,她闭上了眼,显然有些疲倦。   顾义熙轻笑着在娄锦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娄锦对他又是掐又是挠的。   二人在宫外的望江楼那点了几样好菜,便安静地腻在了一起,笑看江中的一片风景。   而宫中传来了急召令,一个身穿粗布短衣的男子来到了屏风后,他恭敬的声音传了进来,道:“爷,皇上和太后急召您和三皇妃回宫。”   顾义熙淡淡地应了声,那人便离开了。   春风暖暖地吹拂着,娄锦坐在了窗前,她言笑晏晏,对着窗外的一片风景,道:“我们便回去吧。”   她抽出胸口中的一个瓶子,打了开来,倒出几粒药丸。   “这是桃花村的温泉湖中提取出来的水炼的药丸,往后我们每日都吃两颗。”   顾义熙笑了笑,接过娄锦递过来的药,吃了两粒,便将那瓶子收入怀中。   娄锦细细思量着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腹中的孩子她不敢冒险,如此,便得小心护着。   与藏空的争锋相对之中,她势必要小心谨慎。   手中的药瓶被她拽紧。   顾义熙拉了下她的手,那温暖顺着她的指尖瞬间传入她的心间。   她微微一顿,抬眼见那双凤眸看着自己,漆黑的眸子里全是自己的倒影。   “阿锦,我在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   “阿锦,我们便不回去了。”   他不由分说,带着娄锦便下了楼,上了马车之后,便拍着娄锦的背,娄锦真是累了,也不管他带自己去哪儿,趴在他的身上便睡着了。   宫中此时俨然已经闹开了。   凤辇亲自来到华清宫中,圣驾也亲临于此。   窦公大人跟着皇上从养心殿过来。   太后娘娘也来了。   刘韬面上带笑,可却是硬着脑袋打着哈哈,笑着迎了上去。   皇上皱着眉,道:“三皇子还没回来吗?”   皇上看了眼屋内收拾了东西出来的阮太医,阮太医躬身行礼。   “窦小姐身子倒也无大碍,只不过流产之后没有好好休息,又动了心火,这血气流走地快,我开了一些补血的汤药给她。望她好好补补,莫要亏了身子。”   窦公的心随着阮太医这话音一起一伏,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他清楚紫晓这丫头动了歪念,她腹中的孩子并非三皇子的,可今日这动静闹地这样大,他也只能任由她扯了这个谎。   皇后入了屋,屋内的药味很重,栖人给紫晓换了新的衣服,紫晓沉沉睡着,浑然不知道外头的动静。   刘韬方才听了消息,爷和三皇妃去了温泉池,两人逍遥离去,留下他这苦命的奴才和浩然正气的乌嬷嬷两人对着这几尊佛,心中的小人险些上吊。   太后从轿辇上下来,贤妃娘娘扶着她的手,二人看了眼外头已经被清洗干净的石狮子,便站在了皇上身旁。   皇上的脸色已然发沉,眼看着黑压压的,好比那夏日里狂风骤雷将至,华清宫上下都跪了下来,哆嗦着身子,惧怕地低下头来。   “那孽障竟还在外头,娄锦呢?出了这档子事,那两人在宫外做什么?”   英嫔站在宫门外,她身边的宫女朝她耳语了两句,英嫔便走了进来,朝皇上行了一礼,就道:“据闻三皇妃身子不适,三皇子已带她去了温泉池。”   贤妃娘娘眯起了眼,目光扫过笑容可掬的英嫔,英嫔恍若未见。   “三皇子何尝变成了这个样子,来人,就传朕的旨意,若果他不在两刻钟之内回来,就不要回来!”   路公公皱了下眉,暗叹了一口气,便出门传旨。   皇上这旨意方才下来,转眼便见到贤妃那幽幽的目光。   他愣了下,心中也不是滋味。   见窦公脸色难看,便安抚道:“这事无论如何,朕都会还紫晓一个公道。爱卿请放心。”   窦公心中一叹,既然紫晓一心一意嫁定了三皇子,他也只好配合了。   “多谢皇上。”   皇后从里头出来,凤袍着身的她十分尊贵,这会儿朝皇上走来,眼中已隐隐有了泪。   “既然她腹中流失的孩子是三皇子的,三皇子如何都要为紫晓负责。原先也就是三皇子答应了亲事却逃婚,这对紫晓来说本就是愧疚,后来紫晓为三皇子挡了一箭,三皇子也不记恩。皇上,还请皇上为我侄女做主。”   皇后的声音透着几分不甘。   皇后也因着主持紫晓的婚事而被宫中几位姐妹耻笑,明着暗着,虽还不到口诛笔伐的地步,可也着实可恨。   “姐姐这话就离谱了,三皇子并没有承认与紫晓姑娘之事,他的为人众所周知,只要是他做的,他从没有否认。更何况,她醒来之后并不澄清与安爵王之间并无暧昧,却跑到三皇子这里要公道,不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了吗?”   难道一个女子的清白不重要了吗?   贤妃娘娘不卑不亢的话引得众人思索了起来,皇后娘娘却不以为意。   “她痴心于三皇子,这一番冤枉,自然最想得到三皇子的理解。这便寻了过来,何错之有。”皇后朝皇上看去,道:“还请皇上做主,紫晓心中必是苦的,还请皇上成全。”   皇上的眉头皱地紧紧的,那里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贤妃娘娘抿紧了唇,她可以肯定当天晚上必定是娄锦。   第二日娄锦以为她送上了避子汤,是如何都不愿意喝下。   若是娄锦那晚与三皇子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又何惧那避子汤?   贤妃娘娘心如明镜,却道出别的道理。   “三皇子一心全都扑在了锦儿身上,便是自小硬要挤进去,又有什么用,我相信我的儿子,他与自小没有任何关系。”   “口说无凭,紫晓信誓旦旦,这事也不只是他们二人清楚,华清宫中的浣纱呢?”   皇后道了声,却发现众位跪着的宫女中没有一人站出来。   她微微一愣,看了眼刘韬,道:“浣纱呢?”   乌嬷嬷站了出来,福了下身子,道:“三皇子命令奴才,华清宫中有人搬弄是非得严办,奴才听令,已经将那搬弄是非之人给办了。”   什么?   皇后盯着乌嬷嬷,想到了她乃是固伦公主带出去的宫女,如今又跟着娄锦,竟在自己面前下了威了!   皇上的脸色变了下,贤妃的唇角微微一勾,义熙办事真真是利落。   太后娘娘走了出来,道:“这事说也说不清楚了,可紫晓这番动作,天下人都认定了她与三皇子之间已有了关系,如此,便娶了吧。”   皇上的脸色才好了点,就又皱了起来。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沉到谷底。   乌嬷嬷忍着一口怒气,她知道小姐不会让事态如此发展,这还等着流萤那传来消息呢。   此时,传来了路公公的传话声。   “禀皇上,安爵王说有要事求见。”   “安爵王?”   皇上此时只觉得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烦躁地很,本要挥手道一声不见,贤妃娘娘的双眸动了动,她走了过去,拉着皇上的手,点了下头。   这是贤妃娘娘在四皇子死后,头一次请求他。   皇上心中愧疚,自是想着要补偿。   “让他进来吧。”   皇后狐疑地看了眼贤妃,安爵王原是与紫晓定了婚事,可紫晓主意改了,三皇子身边安放一个紫晓也是好的。   只想着紫晓这丫头知道自己如此护她,往后在皇位争夺之时能帮着点。   三十一章 安爵王的报复二(疯妇?)   三十一章安爵王的报复二(疯妇?)   安爵王方一进门,便瞅了眼那宫女环绕的屋子一眼,便朝皇上太后等人行礼。   看了他一眼,皇上沉声道:“什么事急着见朕。”   皇后盯着安爵王,安爵王原死活不认紫晓,可太后原先下了懿旨,这事也传的满城皆知了。   心里有些犯憷,皇后盯着安爵王,私心安爵王刚承袭爵位,别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微臣特地前来,是来禀告皇上,紫晓姑娘定是疯了。”   此话一出,立即四座皆惊。   皇上皱起了眉头,脸色极为不善,“你胡说些什么?”   安爵王净白的脸上透着一抹不屑,他今日就是来报复紫晓这个贱人。   他既已答应娶她为妻了,她却还把主意打到别的男人身上来。   儿戏吗?   他安爵王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她紫晓必须要付出代价。   皇后娘娘怔住了,好长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些,才道:“本宫知道紫晓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这样败坏她的名声。”   安爵王不由一阵嗤笑,他挑眉道:“微臣不敢胡言乱语,这事有凭有据,微臣实在是不能娶一个疯妇!”   窦公气地指着安爵王道:“你休要胡言乱语,我孙女聪明可爱,也正常地很,哪里会疯。”   “不疯,一个女人扑到一人便说与他度过了云雨,不疯,一个女子怎么先招惹了太子,后又来招惹三皇子。更何况,那夜与她共度春宵之人乃是我。”   安爵王的声音抑扬顿挫,尤其是最后那几个字更是一字一顿,让在场之人都诧异不已。   “这不可能,上次你还死活不承认,紫晓出身名门,又秀外慧中,她指定了是三皇子就必定是三皇子。”这次说话的是英嫔,她本就想看娄锦的好戏,可不想安爵王搅局。   安爵王看了眼屋里头的情景,脸上露出了哀戚之色。   “要让我承认,我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却为了别人将孩子打掉,若是你,这样的女子伤透了你的心,你会愿意承认?”   他目露哀戚之色,目光环视了这个院落一眼。   “我那府邸说到底比不过这里的一草一木,我安爵王也无法与太子和三皇子一比。太子不要她了,她便来寻三皇子。可我宁愿相信她疯了,也不愿意相信她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皇上,还请您为我做主。”   安爵王跪了下来,他的头耷拉着,双臂无力地垂在了身子两侧,双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哽咽之声从他的下颚里传了出来,听来,令人生悲。   回廊那吹来一阵凉风,花草微微颤动。   太后看着安爵王这孩子,他的话语句句痴情,心中不免也跟着信了几分,甚至也开始同情起他来。   皇上看了眼安爵王,他道:“紫晓再如何也不会拿自己闺名清白来做赌注,她指定了三皇子,应该知道这后果。”   窦公点了下头,“她乃是大家闺秀,名门贵女,你说她朝三暮四,这是万万不可能之事。”   安爵王长叹了一声,“如此,她真真是疯了。”   话音一落,窦公的脸色一变,“你!”   皇后道:“你口口声声说她疯了,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安爵王抬眼看向皇后,他道:“就算她真的疯了,我也愿意娶她,证据我有。”   他转过身子,朝太后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便道:“太后娘娘,您高尊威仪,慈母之心绝无偏颇,还请太后娘娘入内为我主持公道。”   这是一个痴心的男子,他句句之中透着恳求,太后娘娘看他只相信自己,本不想参与其中,然而紫晓却牵涉着各方面的势力,也不得不去看一看究竟了。   “你要哀家怎么看?”太后问道。   “太后娘娘与贤妃娘娘一道入内,紫晓左胸下有一道灰色的印记,我总笑那是前世带来的胎记。”他的神情变得柔和,似乎想起了过往的缠绵情爱,闺房之乐。   那样的神情却令人心惊。   皇后的身子变得挺直,窦公也狐疑地皱起了眉。   窦公已不记得紫晓身上有什么印记,当初紫晓出身之后没多久就交给奶娘照顾,灰色印记?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安爵王信誓旦旦的目光,心不由得一提。   “好,哀家答应你。”太后朝前走了一步,贤妃娘娘虚扶了她一把,皇后见状,也想上来扶,却被太后不冷不淡的一句,“这屋外就由你主持大局,哀家与贤妃一道进去便可。”   皇后有些讪讪地退了回去。   门咿呀一声打开,太后走了进去,屋外的人神情各异。   皇上狭长的目光微眯,窦公低着头来,两手却静静交握着。   安爵王直挺挺地跪着,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英嫔则是蹙着眉头,双眼紧盯着屋子的方向。   皇后端起了茶杯,右手微微有些颤抖,茶杯上的水溢出了点,倒也没全洒了。   不一会儿,屋子的门开了。   太后的脸拉地很长,贤妃娘娘依旧微微昂着头,清傲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太后盯着皇后和窦公,皇后的心已经不断往下沉了,窦公想着一会儿一定要保住孙女的名声。   “你起来吧。”太后对着安爵王道。   安爵王缓缓起身,他的身子有些踉跄,像是伤心极了。   “我本不想说出这个……”安爵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黯淡地看了眼那屋子。   皇上朝太后看来,太后朝皇上点了下头,皇上才道:“难道她是真的疯了吗?”   不等窦公和皇后辩一辩,安爵王立刻上前一步,道:“就算她疯了,微臣也愿意娶了她为妻。我不介意她现在如此,还请皇上能将她嫁与我。”   窦公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孙女没有疯!”   皇上瞪了窦公一眼,“没有疯,难道是私德败坏,朝三暮四,不顾廉耻吗?”   窦公周身一冷,只觉得一股寒凉从脚底心一下子窜到了脊梁骨再到后脑勺。   人活在世上,重的不过就是名声,女子若是得了皇上后面说的几句话,民间是浸猪笼,在皇室之中,一条白绫或者是一尊毒酒赐了,给个全尸便是好的了。   皇后也冷冷地后退了一步,手上拿的热茶倏然洒了下来,砰地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皇后的腿被烫地倒抽了一口气,身边的几个宫女忙上前来擦干,又是说去拿药膏,忙得不亦乐乎。   “好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就回坤宁宫去吧。”太后娘娘冷冷地看了眼皇后,紫晓胸那地方有个斑那安爵王都已经知道了,这已经不言而喻了。   皇后还在那扯什么?   竟让紫晓硬塞给三皇子,打地什么如意算盘当她不知道?   太后毕竟是浸淫宫中多年,后宫女人的那些心思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眼显形。   皇后还想留下来为紫晓说两句话,可皇上也扫了她一眼,她料想着皇上定是要恼了,便告退下去。   转过身去,她依旧想不通,为何安爵王会知道紫晓胸口上的胎记?   这太不可思议了,据她所知,紫晓与安爵王在之前是真没有什么大接触,不过是在宴席上碰了几次面而已。   而且,女子怎么可能轻易让人看了身子?   皇上扫视了周围一圈,目光落在了安爵王身上,“她疯了,你也真愿意娶她?”   安爵王点了下头。   眼下,不管紫晓是不是真疯了,至少目前这一说法能够保住紫晓的命。   而且安爵王能娶她,也算是紫晓的造化了。   但,安爵王却没有这么想,皇上只要宣布紫晓疯了,那么任凭紫晓说什么,也没人信她不是个疯子。   一个疯子,谁人敬重?   一个疯子,即便你是太后娘娘,受了点委屈,哭地再大声,笑地再灿烂,谁会当回事?   他安爵王多的是秘密,求娶一个聪明傲气的大家闺秀还不如娶一个疯子。   没人知道他心中的畅快,紫晓让他在京中好友面前丢尽了脸面,他有的是法子让她尝到苦头。   窦公心中一阵钝痛,他深知紫晓是与那娄阳春风一度,才有了孽种,如何都与这安爵王没有关系,安爵王定不会真心对待紫晓。   这可如何是好?   窦公心中有了一些思量,他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安爵王,也要让紫晓提防着点。   皇上挥袖道:“既是如此,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谁也不准再提,夜长梦多,两天后你们就行大礼吧。”   “是,多谢皇上。”   安爵王忙跪了下来,那模样甚是高兴。   皇上摆了摆手,圣驾便离开了这华清宫。   安爵王正欲离去,窦公叫住了他。   眼下宫女太监们,包括英嫔他们也都散了。   这剩下爷孙俩,窦公面上极为严肃,他道:“安爵王借一步说话。”   安爵王唇上含笑,“好。”   两人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窦公见四下无人,便道:“你若是好好对待我的孙女,往后在华新街那一带的商铺我可以全部让给你。但是,如若你让我孙女受委屈了,你爵王府的产业便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窦公素来不用这种手段,可为了宝贝孙女,他自然要选用一些非常手段。   安爵王算是看出窦公对他孙女的这份厚爱,他点了下头,拱手道:“我对紫晓尽心尽力,还望国公大人明鉴。”   窦公对此还是有些不放心,可安爵王的态度也着实没什么可挑的,便也定了下来。   待窦公离去后,安爵王才呵地一笑,他望着窦公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唾弃道:“你那孙女若有造化,我便多让她享受点人世间的酸甜苦辣。”   郊外远山上的一个山洞内云雾弥漫,缭绕着淡淡的烟气,人恍一进去,当真以为是进入了仙境。   只见一处白色的汤泉里,一个颀长白皙的健硕身影躺在那,诱人的线条铺展出一个男子绝佳的胸膛和身躯。   他的头枕在了一旁的石头上,白色的丝巾包裹着他精瘦有力的腰腹之上。   狭长的凤眸半眯着,长睫上沾着点水汽,俊美的侧脸上隐含着笑意,他微微侧过头来,对着另一头道:“阿锦,咱们该回去了。”   只见碧潭的另一头平静的水面哗啦一声,一头乌黑的长发扬出水面,水一样的绸缎披在了那白皙雪白的肩膀上。   她回过头来,灿若星辰的杏眼眯起了笑,她朝顾义熙挪了去,吐出一口气息来,长长道:“义熙,我觉得没那么累了。”   顾义熙拿过一抹方布来,擦干娄锦的头发,便从那温泉中站了起来,娄锦虽不是头一次看到他的体魄,可还是低下头来,有些脸红地躲开了。   顾义熙轻轻一笑,他低下头来,对着娄锦道:“看看,不知道是不是这水汽太重了,阿锦的脸熏地红扑扑的。”   “是,就是这水汽热的。”娄锦躲闪了开来,男子的鼻息才没有喷在她敏感脆弱的耳侧。   “呵呵,阿锦,帮为夫穿衣吧。”他舒展开四肢,身上的水渍早已经被擦干,干燥的枯草那放着一叠子衣服。   娄锦哦了声,便起身为顾义熙穿上衣服来。   上半身她是穿好了,可下半身呢?   娄锦扭捏了会儿,终究跺了跺脚,豁出去,拿起地上的亵裤就道:“抬脚。”   顾义熙终究忍不住,将娄锦扶正了,才道:“我自己穿。”   夺过娄锦手上的亵裤,不一会儿,他便穿戴整齐。   清新淡雅的他依旧选择的是一身月白的广袖束腰的锦袍,柔滑的质感,碧色的石壁在他的身后瞬间便暗了颜色,在这白色的迷雾中犹如即将飞仙的九天之神。   娄锦怔忪地看着。   她看着看着,便觉得鼻头发酸,抱住他的腰,道:“你这辈子都不准离开我,阿锦从没有想过不要你,你也不准说出那样的话来。”   娄锦想着过去的自己为了娘和将军府做的一切而忽略了他,她还记得,他的那句。   “我不过是羁绊着你的死石头,你大可以去做你的,你且以为我疯了,不过是留住你一时半刻,何苦为难自己。”   那是顾义熙说过最委屈的话,也是娄锦听来,最为揪心的话语。   总是顾义熙在追寻着她,如今,换上她来,便觉得一切更加来之不易。   顾义熙顿住了,他的右臂缓缓抬了起来,抚在了娄锦的头上,他轻笑了声,道:“阿锦……”   反复地念着她的名字,娄锦听来也不厌其烦地答应着。   直到阿狸在洞口汪汪叫了几声,娄锦才穿上衣服,出门的时候,杏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回宫之后,皇上倒也没说三皇子什么,只让三皇子带着娄锦回去休息,第二日早朝三皇子还得如期上朝。   华清宫中经过乌嬷嬷一顿肃清,比以往要小心谨慎了许多,宫女们对娄锦更为敬仰。   流萤将下午的事一一告知娄锦,说到紫晓醒来之后的事更是眉飞色舞。   “小姐,紫晓醒来之后得知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那表情真是可以用天上的彩虹来表示了。栖人告知她安爵王说的那一席话,她气地就要砸了咱们华清宫中的东西。当时还是刘韬让人挡着,明着暗着讽刺了一句,就说照价赔偿也有价无货。”   流萤停了一下,她这一说口干舌燥,一脸开心得瑟的模样,哪里还是平日里那谨慎寡言的模样。   “那紫晓气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她还想赖在那等着爷回来呢。后来我与乌嬷嬷一人一句刺地她昏了过去,真真是好办多了。刘韬后来就命人直接抬轿子送回窦公府了。”   娄锦听着不住点头,乌嬷嬷也抿嘴笑了起来。   “可不是吗,小姐,我还依着你的吩咐,在那栖人姑娘送紫晓上轿的时候在宫门口说了句,往后母狗和疯妇不得进华清宫。”   乌嬷嬷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她道:“那栖人啊,气得是浑身直颤,只可惜我们华清宫的门砰地一声关上,给了她一个闭门羹。”   流萤点了下头,“要不是看在阿狸的面上,小姐定是要说狗与疯妇不得入内了吧。”   听到此,娄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面看着姿态优美的阿狸站在桌子边缘吃着山核桃,一面捂住肚子,“笑死我了。”   阿狸一脸无辜地看了眼娄锦,嫌弃似地翻了下白眼,转过身去,用那浑厚有肉的屁股对着娄锦,动作迅猛地将核桃仁抓走了几个,那边便传来咔咔声。   流萤看着,不觉也笑道:“快看阿狸那样,都是爷给宠的。”   娄锦想着乌嬷嬷与流萤趾高气昂地将紫晓给气走的画面,她都能想到当时阿狸要是在的话,绝对是要发怒的。   这母狗不能进华清宫,阿狸岂不是后代堪忧?   娄锦笑着,突然肚子一疼,她倒吸了一口气,脸色刷地变白。   “小姐,您怎么了?”乌嬷嬷马上发现了不对劲,忙蹲下身子来,摸了下娄锦的手脚。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待那阵痛意退了下去,才道:“没事,方才怕是动了点胎气。”   乌嬷嬷心一提,流萤正要去喊太医,都被娄锦给拉住了。   “别去。”她平静下来,才道:“都别去。我这腹中的孩子眼下绝不能被发现。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这肚子。我不能让孩子处在危难之中。”腹中的孩子,是我与义熙唯一的希望。   “可是小姐,您这肚子怕是快要显怀了,这再拖延也是拖延不住的啊。总会有人盯上来的。”流萤劝道。   乌嬷嬷心中难以左右,小姐与藏空想来已经是势不两立了,宫中又有藏空的爪牙,五皇子绝不会让小姐平安生出孩子,皇后更不会愿意与太子势均力敌的三皇子先有子嗣。   这么一想,乌嬷嬷真真是着急了。   娄锦见她们如此,也知道自己让二人担心了。这便道:“我怀孕之事就先藏着,你们也别担心。乌嬷嬷,去我那梳妆台上有一个绿色的药瓶子,你拿过来。”   乌嬷嬷立刻朝梳妆台走去,见一瓶绿色的瓶子,递给了娄锦。   娄锦看了眼那瓶子,便道:“这世上有一种功夫唤作缩骨功,这种功夫在我很小的时候外祖父曾经教过我,但却很难学会,便是外祖父也难以学成。”   流萤和乌嬷嬷愣愣地听着娄锦说话,心中一阵迷雾,混沌中看不清楚小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娄锦笑了笑,“我原先也一度在研究,查看古籍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样东西可以使人骨骼柔软,便于学习这缩骨功。有了那味药来,不仅不会伤了身子,而且可以让腹中的孩子自小就有好体魄。”她抚着肚子,从今日起,她便要全心全意学习缩骨功,不是为她,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   乌嬷嬷愣住了,流萤道:“小姐,这药丸不会伤害您和腹中胎儿吧?”   娄锦摇了摇头,她在里头添加了从桃花村里寻来的温泉,在滋补的同时还能强韧骨骼。   流萤这才舒了一口气,她面上的担忧立刻被兴奋所取代。   “这么说,小姐腹中的孩子还可以缩骨,他人便也看不出您怀有子嗣?”   娄锦点了下头,是的,但是,缩骨功不能用太久,入了夜,她便要释放开来,让腹中的孩子可以自由舒展。   “但是,用了这药之后,脉相可能有些不太稳定。”她顿了下,具体脉相有什么变化她也不太确定,但目前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流萤点了下头,到时候注意着点,不要让太医把脉就是了。   得知小姐有了接下来的步骤,流萤和乌嬷嬷便没有打扰她,而是在外榻上守着,待爷来了提早告知一声。   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夜幕也悄悄降临。   娄锦喝下药,便开始将前世外祖父教给她的缩骨功练习了一番。   许是有了那药的支撑,娄锦感觉自己的身子骨坚硬中透着一抹灵动和柔软来。   她笑了笑,顿觉得一阵舒畅。   日子过得很快,一晃两日就过去了。   天空外飘起了细雨,娄锦方一起床,梳洗了下,便去准备早膳,等着顾义熙早朝回来的时候一到用着。   雨水打湿了前面的台阶,几缕嫩草被宫女们拔除。   抬眼看了下天空,眉头眉头微微一挑,今天乃是紫晓出嫁的日子,她是不是该过去凑个热闹?   三十二章面首迎亲   天色灰蒙蒙的,大地被薄薄的雨水笼罩了起来。   许是上天也知道今日并不是个好日子,便以这样的阴霾来告知。   奈何,皇上下了命令,金口玉言一开,没有什么黄道吉日可选,皇上选的日子便是黄道吉日。   窦国公府外的喜轿一路从燕子巷出来,路经子午街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是人声鼎沸。   人们分别站在了街的两边,指着那八抬大轿身后那长长的九十九抬嫁妆啧啧称叹。   “看啊,真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嫡孙女,这陪嫁堪堪与萧郡公府出来的三皇妃。”   “这样一个疯妇倒是真得国公爷的喜欢,只可惜,疯了。”   那人说这叹息了一口气,望着那朱红的轿子,上头的金色铜铃随风而动,喜轿子外镶嵌着珠铛。轿夫行动之时这喜轿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   一旁有个粗布男子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你道她真是疯了啊?我们家姑爷的表侄子就在那爵王府当差,可听说了,这国公府的女儿堪堪是大胆,先是向太子殿下献媚,太子殿下不屑要,后又道与三皇子共度一夜春宵。这名门出身之人手段可是那些勾栏院的女子都比之不及的。”   “什么?”   他身边的一个丰满的女子瞪大了双眼,正是城东的豆腐西施,“三皇子对三皇妃那感情,我们可是有目共睹,那日三皇子亲自于城门下迎接,你我可都是看到的。这国公府家的嫡孙女真真是不要脸面了,这样的事都能做出来。我呸!”   她的声音并不小,在场的有不少人见到了那日的情景,三皇子与三皇妃感情甚笃,又极为亲密。那日三皇子亲自迎亲,可是天大的荣耀啊。   人们纷纷看向喜轿,面上都露出了几分嘲讽,不屑。   那喜轿不偏不倚,方从他们面前经过。   轿夫们听着这些话,面上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突然,轿子里砰地一声,轿子陡然摇晃了一下。   百姓们自是不知道,前方那唢呐和鞭炮的热闹声夺走了他们的注意,可轿夫神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皱着眉回头看了眼那轿子。   小姐这是在里头做什么?   发什么脾气?   轿子一旁跟着走的丫鬟凝萃皱了下眉头,她贴近小窗,低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朱红的轿子内光线并不明朗,喜帕下一双明眸森冷地眯了起来。   一双素白的手紧紧地扣在了轿子内壁的横杠上。   指尖慢慢收紧,粉蔻的指甲两侧已渐渐发白。   她浑然未觉,听着凝萃的话,红袍着身的娇颜厌恶地扭曲了起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拍打着轿子。   咚咚咚!   凝萃离得近,这样听着心脏便也跟着加快了速度,那一声声咚咚声犹如雷鸣在她的耳边炸开。   昨儿个夜里,国公爷召了她过去,下了命令要她照顾好小姐,务必让小姐平安地入了爵王府。   否则,她一个丫头,会成为第一个为了这婚事而死的可怜之人。   凝萃的心咯噔一跳,她凑近了几步,道:“小姐,您莫要这样。您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又有这样体面的嫁妆。那安爵王是如何都不敢轻看您的。那三皇子心意已决,您又何必去凑那一脚的热闹。皇上下了圣旨,您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全国公府都要遭殃的啊。”   轿子内传来了一声低呼。   敲击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只听得里头传来了一声抽气声。   紫晓怔忪地看着自己的雪白手指,指尖上一点血红若珠,那被木刺扎中的地方一阵生疼。   看着看着,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滴在了那手上早已经扭曲变形的帕子上。   不甘心,不甘心!   天之骄女,她紫晓敢认第二便也只有公主才能认第一。   今日却要嫁给那谎话连篇的安爵王,她与安爵王什么都没有发生,偏偏他居心叵测,那男子挟私报复,一门心思不正,她不愿意嫁!   一阵悲凉从心底涌了上来,脑海中浮现出一抹月白,若盛莲一样开在了弱水彼岸。   男子挺拔的身躯只披着一件月白锦袍,上好的质地,几条银龙随着他负手而立盈盈而动。   他背着自己,仿佛从她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便都是这样背对着自己。   只见他微侧过头来,狭长的凤眸恍若是在看她,又似乎极为悠远地守望这个世界。   原先,她与萧琴争,现在她与娄锦争。可争来争去,他都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   紫晓的心一阵抽凉,她自问论出身还是才学,她丝毫不输给娄锦。   可偏偏,娄锦凭什么可以获得三皇子的青睐,她为了三皇子中了一箭,那一箭让她吃尽了苦头,她为了他不远千里去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城,难道他一点都没有感动吗?   她身子陡然一重,沉沉地靠在了车壁上。   眼底生出了丝丝怨,更迸发出了层层恨意。   她恨娄锦,恨她给自己的羞辱,那一场盛宴,本属于她!   可是三皇子退婚了。   切齿的痛意在唇齿之间徘徊,她的手缓缓握紧成拳,她不承认自己输给了娄锦,这一辈子都不承认!   刺骨的痛从指间瞬间透过血脉刺入心脏。   紫晓凉凉地打了个冷颤,闭上了眼,脸色也沉了下去。   凝萃心中有些惧怕,就怕小姐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心中便是惴惴不安。   唢呐声依旧很是热闹,有些妇人带着小孩都随着那轿子去往安府外凑热闹。   人群几乎将安府大门外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说到底,紫晓都是京城名媛,堂堂国公府家的唯一的孙女,身份娇贵才学过人,能来一看,自也是攀着这个名头。   “来了,来了。”有人指着那轿子道。   一个个都踮起脚来,见那鞭炮声响,都笑道:“一会儿可要看看人家长什么模样。我就奇怪了,好好的一个姑娘竟疯了。”   轿子落地的时候,这说话声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朵,轿子内的人一阵冷颤,她咬着牙,低垂着头,高耸的肩膀和那僵硬的一对藕臂死死地撑在了座上。   她紫晓被冠以疯妇的名头,耻辱,这种犹如被泼粪的耻辱感让她这一瞬脑海一片空白。   只嗤笑了一声,疯妇?   临出嫁了,了了却换来了这样一个名头。   喜婆笑着看向站在朱红大门口的安福管家,笑道:“新郎官呢,该是新郎官踢轿门呢。”   安福笑了笑,一双倒三角眼眯了起来,“真是对不住,我们家爷昨儿个夜里发了高热,身子不适便不能亲自来了,不过爷嘱咐让安华公子来迎接。”   安福身子一闪,一个男子缓缓从朱门一侧的大柱子后走了出来。   所有人尚不明白安华公子是谁,但都被这个男子的容貌和气质所惊艳。   一身紫色的薄衫,将他身上的玉骨勾勒无疑。   修长笔直的腿上腰胯的地方骤然收紧,紫色的衣袍下那平坦的胸腹精瘦有力,不是那种女子的柔媚,上头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那薄纱之后若隐若现。   他的肩膀宽阔精干有力,待看到他的一张脸,不少人还是忍不住停了呼吸。   他没有顾义熙的清雅脱俗,没有萧匕安的邪肆风流,一张极为清秀的脸,却施了脂粉,薄薄的一层白,眉端飞扬,唇很是标致,他眉目带笑,方一出口,那声音便是极媚的。   袅袅转转,丝丝缕缕,缠而不粘。   “安华来迎接夫人。”   人群中有人早已经心领神会,各自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暧昧的目光来。   凝萃的脸发白,她震惊地看着那男子,施粉的男子极少,她知道的就是勾栏院中的清官,这男子言行举止都媚出了妖来,他究竟是谁?   轿子内传来了一声咚,凝萃的心提了起来。   她忙转向轿子,欲安抚两句,却不想轿帘陡然拉开,刷地一声露出了里头精美的女子。   人群中一个女子手持团扇,杏眼微阖,她侧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丫鬟言笑晏晏,目光却侧着看那唤作安华的男子。   娄锦不得不说,第二次见面这个男宠比之前要绝色地多。   头一次见面他倒没有上妆,姿色清秀,却也能看出些不同来。   那一次安爵王带着他一道来坤宁宫,娄锦便知道这唤作安华的男子不仅有貌而且有脑子。   真不知道紫晓遇上一个男宠,是她的幸还是悲。   流萤看了眼那轿子里盖着喜帕的女子,道:“小姐,这紫晓当真是惹怒了安爵王,竟让一个男宠来迎亲。要是我,真要一头撞死!”   流萤的声音不大,却听得周边几个好事的人哄笑了起来,他们也不怕事,笑道:“今日真真是不枉此行,男宠配疯妇啊,不知道这女子入门是要伺候一个还是同事伺候两个?”   这话,堪堪是难听歹毒了。   拉着轿帘的紫晓指尖轻颤,她不能让人如此羞辱,一个男宠?她紫晓要由一个男宠来迎亲?她会成为全大齐的笑柄!   安华似乎没听到他人的话,方跨出两步,朝紫晓走来。   他的动作轻柔妩媚,胯部动弹的时候,自有一阵清风而过。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看地入迷了,目瞪口呆的,震惊不已。   娄锦挑了挑眉,道:“紫晓会疯的。”   三十三章 你的悲剧开始了   娄锦的话方才落音,便传来了丫鬟凝萃惊呼了一声。   只见轿子内的美人儿走了出来,喜帕下露出她娇美雪白的下巴,不少人只这么一看,便往前跨出了一步。   紫晓果然是秀色无双,娄锦只看了一眼,便道:“流萤,紫晓的脖颈很美。”   流萤看了过去,点了下头,后又想到了什么不对劲一样,忙转过头去看向娄锦。   “小姐,您不是说在美的外表如果没有一颗玲珑晶透的心,便也不过是朱门肉臭的一副外相罢了?”   娄锦含笑刮了刮流萤的鼻子,浅声道:“孺子可教也。”   流萤心中一喜,知道小姐夸人,便继续看戏去了。   紫晓站了出来不仅吓到了凝萃,更吓到了吹着唢呐,放着鞭炮的小厮们。   他们纷纷僵住,热闹的声乐骤然停下,场面一下子死一般的宁静。   安华微微挑了下眉,对着一旁的喜婆道:“我方才还以为是个懂礼数的,怎么我还没踢轿门,她就自己出来了?哦,我忘了,她疯了。”   最后那几个字,安华微微抬起了削瘦的下巴,似乎想通了一件什么事一样。   全场的人一阵唏嘘,再怎么说,这紫晓可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啊。   安爵王为了驳回颜面,竟拿一个男宠如此羞辱紫晓,不知道会不会出大事来。   流萤心中也是一惊,见紫晓的双手隐隐有些颤抖,她忙转头问道:“小姐,紫晓她?”   娄锦摇了摇头,她平静地看了眼紫晓,道:“她不会再寻死,因为窦公府再也丢不起脸了。这是皇上赐婚,若是她今日出了什么事,那是公然抗旨,窦公不会好过,她唯一的兄长紫堂也会倍受牵连。紫晓从不蠢。”   娄锦似乎是要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说给流萤听。   流萤心中了然,所以无论如何,不管今日是怎样的羞辱,她紫晓都得憋着内伤挺下去,可是看那叫安华的面首一句话就好似吐个钉子似的,紫晓真能受得住?   娄锦面上带着一抹淡笑,她微微抬眼,再次朝紫晓看了过去。   紫晓不会寻死,但不表示可以任人欺凌。   果然。   只见紫晓指着管家喝道:“让安爵王来接我,这乃是天家赐婚,他就算是躺着,也给我抬出来,否则便是无视天威!”   安管家的眉头皱了起来,这还没算正式拜堂成亲呢,就给安府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真真是令人不喜。   可偏偏,话说都说到这份上了,这时候怎么办是好?   他目光一转,看向了朱红大门后。   娄锦观察着他,见他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眉目之中多了两分得意之色。   再转过头来时,安管家嗤笑了声,道:“爷生了病早已经命人入宫向皇上表明,一片冰心,可容不得夫人您胡言乱语。”   紫晓刚才见这管家乱了方寸,本以为这尴尬的场景能换一片天空,没想到!   安爵王今日究竟要如何?难道真要她被这个面首迎亲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让安爵王来迎我,否则我们窦府的轿子绝不入安府!”   她作势要坐回去,人群中再次响起了一片唏嘘声。   凝萃不知道小姐会说出这话来,欲阻拦已是迟了,这下恨不得捶胸顿足。   “小姐,您这是说得什么话啊,难道真真是疯了?”   凝萃一时最快,这话一出,便发觉气氛有变,立刻跪了下来,左右抽起了嘴巴。   “祖父和兄长不会让人如此欺负我,我在这坐一会儿,他们便会来的。民间嫁娶,有一种情况乃是夫君若病,可由公鸡来迎娶,堂堂爵王府,难道连一只公鸡都没有,拿一个卖肉为生的男宠来接我,真真是好大的手笔!”   娄锦听着,唇角啧啧称叹。   好在将紫晓送给了别人做娘子,否则当初真要嫁给了三皇子,自己的日子可是每天里伤身地很。   紫晓的声音洪亮着呢,听到的人不在少数,那管家面色一变,待要说理,安华却笑了起来。   “爵王敬重您,才请了府上最为待见的我来迎亲,没想到你竟要与一只公鸡拜堂?可笑,可笑至极啊。”   安华的话方一落,紫晓的脸色便黑沉了起来。   公鸡拜堂乃是民间习俗,可这样的场面在繁华的京城已被视作下等,她今日说出这话,不过是恨这男宠如此嚣张的丑态!   “大胆!是谁要我那病着的孙儿来迎亲的?妇德妇容妇言妇工全不知晓吗?这便是窦公府教出来的好孙女?”   沉闷的地面被一道重力扣了扣,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苍老的老妪之声从安府朱色的大门内传了出来。   只见一直五莲蛇头拐杖从朱门后缓缓出来,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在两位金贵的夫人搀扶之下缓缓从里头走了出来。   娄锦眉眼一敛,安爵王府的老夫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当年一句话便让老爵王想要休妻的念头陡然湮灭。   那便是,“你要休了我,我便要了你两个儿子的命!”   据说,当时老夫人一手抓着一个男娃,两个男娃不过是七八岁大小,都惧怕地浑身颤抖。   自那之后,老爵王便安安分分了。   五莲蛇头拐杖落在了轿子前方,老夫人摆了摆手,两位夫人都放开手来,安分守礼地站在了老夫人身后。   这两位夫人都是现任安爵王的婶婶和伯母,乃是安爵王的侧枝,可在府中一点手段都不敢乱出,全以老夫人马首是瞻。   有些知道这内府大院之人都知道来了安府中心之人,再看老夫人身上的凌厉气势,都纷纷感觉后背寒凉。   老夫人盯着紫晓,一口唾沫狠狠地吐了上去,黏在了紫晓那秀丽风华的嫁衣上。   那口痰令娄锦看来都觉得口味极重,有些不忍直视。   流萤愣了下,抓着娄锦的手颤抖了起来。   “小姐,我宁死也不要嫁给有这样的娘或者祖母的家庭,太可怕了。”   娄锦拍了拍流萤的手,安抚她来,笑道:“田笑的家人很淳朴,不担心。”   流萤被说得脸色绯红,瞪了娄锦一眼,便道:“小姐,你看,紫晓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这下可真是要疯了。”   紫晓方一被那口痰吐到,脑袋里几乎有一瞬间的空白,这算什么?恶心无礼的村妇行径?   她掀开喜帕,怒地浑身直颤,瞪着老夫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凝萃只觉得一阵寒凉从脚底升了起来,一阵透心凉,拔凉拔凉地,险些让她背过气去。   “小姐……”凝萃走了过去,掏出帕子在紫晓的胸口上擦着,那口痰粘稠地很,越是擦越是沾染一大片。   凝萃堪堪是要昏过去了。   “没教养的女子,夫君病了你竟还要他亲自来接你?今日你入我这安府,我都还没嫌你丢了我安府的脸面,你倒还想在这外头丢人现眼?天杀的大宅门出来的女子,还不上勾栏院的婊子,老妪活了大半辈子真真是看到了奇葩!”   啧啧啧。   娄锦不觉一阵惊叹,天底下老夫人要敢当第二朵奇葩便没有人能坐上第一的宝座。   惊世骇俗啊。   娄锦不禁想到了老夫人的出生,老夫人与老爵王是在北疆认识的,老夫人凭借一身武艺陪着老爵王一路杀敌,后来老爵王立了大功,当时先帝就给二人赐婚。   北疆的女子素来有什么说什么,做事直接爽辣,与中原京城的女子大有不同。   这些话可不会出现在别家高门大户内,也就只有眼前这位老夫人让娄锦开了眼界。   紫晓活了十几年,从没有遇到如此的羞辱,偏偏老夫人还是安爵王的祖母,不管她嫁没嫁,面对长辈,她不能顶撞,否则自己便落入了不堪的境地,可眼下,她的境地还能再不堪吗?   “你,一个大家族的老者,说话怎么会如此污浊,我敬您是长辈,还请您不要给国公府抹黑。”   紫晓自问自己这说话方式进退得宜,老夫人若是知道分寸,该适可而止了。   可偏偏……   “你敢做就不让我说了?给国公府抹黑的不是我,我也不说你做过什么事了,太子殿下刚还在里头做客,一听到你来了,沉着脸色就从后门离开了。丧门星啊嗓门星。”   老夫人真真是一口一个钉子,一唾沫淹死你。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紫晓被如此羞辱,再看一旁的百姓们听到了太子殿下匆忙离去之时,都纷纷想起了前几天的传闻,看紫晓的目光更是暧昧了。   其他人纷纷侧目,道:“我看,这疯没疯我们不敢说,只是,她真没什么资格看低人家安华和勾栏院了。”   一声声哄笑声此起彼伏,紫晓只觉得心被一把把冷箭刺地支离破碎。   环视周围一圈,电光火石之间,她犹如被一道惊雷劈中,目光直直地盯着人群中的一个女子。   娄锦见紫晓发现了自己,倒也觉得紫晓今日承受地够了,便将团扇掩面,想要与流萤离开这。   紫晓所有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可泄,见到娄锦仿佛找到了风眼,通身的怒气瞬间染红了她的眼,她气势汹汹冲了过去,人们见她直直冲来,再看她此时恨意勃然的模样,都道:“哎呀,疯妇要杀人,快跑。”   老夫人面色一臭,朝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几个家丁瞬间将紫晓包围了起来。   紫晓歇斯底里地喊着娄锦的名字,撞开身边两人,指着娄锦道:“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我恨你,我恨你!”   老夫人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群慌乱又险恶的目光,便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妇给拖进去,不肯拜堂就给我压着头拜堂,昏过去了就给我扒了衣服送回国公府去。”   紫晓听言,周身陷入一阵僵硬,她那清丽的双眸一下子变成了两颗死一般的石子,不再灵动,死气沉沉地盯着老夫人。   几个小厮上来,将紫晓拖了进去,紫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木然地盯着娄锦的方向,全然不知自己那双极为精致的锦缎红绣鞋在拖动之时落在了安府外的石阶之上。   当老夫人回头往内走去,朱红的大门终于关上,娄锦才从方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流萤见小姐方才突然失了神,心中便是一惊,呼唤了多次才唤回小姐来,再看小姐的脸色,道:“小姐,你莫要胡思乱想。”   娄锦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看到紫晓方才的神情,突然领悟道,这个世界或许不是一物降一物,而是一人吃一人。   紫晓那样厉害的角色手段不俗为了能满足私欲而做出了出格之事。但,她却被安府老夫人吞下,这种感觉,无异于当初在海面上看到的鲨鱼与小鱼的搏斗,那是生吞的血腥与残忍。   娄锦有那么一瞬间不明所以,她怔忪地看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想着她与三皇子是要去吞了别人还是被更为巨大凶猛的野兽吞食?   她的手一阵寒凉,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而来,一股子温热从她的指尖传来,她的手一暖,身子也打了个颤。   一阵淡淡的梅香传来,娄锦想到了方才所想,心绪一来,也不管别人是不是看她矫情,回头就趴在身后之人的肩膀上,闷闷地不说话来。   大掌似乎顿了下,有力的手臂抬起,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阿锦,别害怕,我在呢。”   温柔的嗓音仿佛来自远古的钟声,令人闻之心中安稳,佛性的味道一下子将她包裹了起来,娄锦抬眼,瞻仰着自己的夫君,当今的三皇子,她的心一阵悸动。   天底下她最想要依赖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天底下只有一个顾义熙,她只想他陪自己白发到老,这个愿望可能实现?   顾义熙低下头来,殷红性感的薄唇亲吻着她若蜜一般的鬓发,笑道:“阿锦,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桃花村村长他们已经出行了。”   “什么?”娄锦惊呼了一声,汪老爷子是被发现了吗?怎么会突然出行?   顾义熙啄了啄娄锦唇,将她打横抱起,笑了声,道:“请君入瓮。”   三十四章 三皇子出手   京城的郊外有一条官道直通南方,两侧的高山上翠木层叠,春绿尽染。   夜色降临,却显得有些幽深黑暗。   从京城方向那驾来一辆马车,只听得车夫疲累地打了个哈欠,却不忘抽打着马鞭,好让马儿加快速度。   前方密林之中几道暗光浮动,夜色之下更显得森冷和阴寒。   车夫浑然未觉,只回头对着马车内的人道:“早些睡吧,都这个时辰了。”   车檐下挂着的两个灯笼晃动地厉害,车夫只想着早些找到驿站早些休息才是,不想前方几个黑影一下子挡住了道路。   他心中一凛,刚要奋力抽打马儿,好躲过这一场有可能的劫杀,突然有浓郁的血腥味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只觉得脸上一片潮湿。   混沌中,伸手一抹,竟发现脸上粘腻的血红,当即抬头,马儿的头噗通一声落下,四肢却依然奔腾。   车夫当即翻了白眼,一头栽了下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一边矮小的灌木丛里滚了进去。   几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马儿终究失血过多,还没撑一会儿,便跪了下去。   车子内的人受了惊,拉开车帘一看没了头的马儿侧翻在地,车夫也没了踪影,便大骇着爬出马车欲逃离。   一道寒光在车帘前一晃,只听得扑哧扑哧几声,车子内传来了几声闷哼,便什么声音都停歇了。   寂静之中,唯有林子里头的虫鸣依旧伴随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消失在这寂静的夜色中。   过了好长一会儿,那灌木丛子里有了些动静,只见方才那车夫站了起来,目光悠然地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微一勾,便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几个黑衣人来到江边,将手上的刀清洗了一遍,便迅速离开了这里。   夜色黑暗,当京城之中几人翻墙而过之时,弥漫着浓郁而诡异的香气便在院子内外飘散了开来。   双儿大鼎依旧在焚烧炼制着丹药,大鼎一旁一人手执拂尘,闭着一双阴厉森寒的眸子,紧抿的唇角微微下拉,肃穆的神情让人不敢直视。   黑衣人们恭敬地站在那,呼吸浅浅,低垂着脑袋,没人敢说出半个字来。   许久,那灰色道袍挥动了下,那人睁开,登时一阵寒栗耸人。   “事情办得如何?”   “回尊主的话,人都已经杀了,两男一女,都丧命在刀下。虽都乔装打扮,可没有骗过属下们的双眼。”   藏空唇角微微一勾,浓密的双眉挑了起来,“办得好!下去吧,人人有赏。”   “多谢尊主。”   人方一退下,藏空便笑笑着凝视着屋子内的几个铜鼎,“三皇子?娄锦?想要搬到我?你们还做不到!”   药童送上了一杯茶,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茶水送来之时,滴漏了两滴下来,藏空被烫了下,唇上的笑缓缓褪去,道:“怎么?怕我?”   “小的不敢,笑的敬重尊主。”药童记得,那三人其中一个乃是尊主的亲兄长,怎么就说杀就杀了?   “哼,怕我也好,敬我也好,我容不得别人背叛我。偏偏他们做了这事,那就怪不得我了。”   药童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便退居在一旁,双腿却打了个寒颤。   此时,门外有一人敲门道:“尊主,刘相士派人送来了桃花村汪老爷子家那挖来的土,请尊主过目。”   “进来吧。”   那人将一个竹筒送了进来,见一旁的药童脸色有些发白,便将头低地近乎埋在胸前了。   藏空接过那竹筒,打开来,凑近闻了一下,方这么一闻,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再将那土倒了一点出来,泡在水上,拿一只兔子来尝试了一口,那兔子什么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的,霎是……   惊骇!   送竹筒来的小厮脸瞬间刷白,见尊主背对着他,可尊主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咯吱咯吱作响,犹如小时候听闻母亲说那吃人的怪物一样,啃噬着婴孩的骨头。   “怎么回事?这土竟没有了药效?”藏空猛然回过头来,那小厮连忙跪了下来,道:“尊主请勿发怒,奴才立刻让刘相士去查看一番。”   “还不快去!”藏空冷厉的目光扫了过去,小厮立刻爬了出去,门砰的一声撞上,藏空的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这土,他用了多年,从没有出现这样的失误,难道这土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他抬起手来,将那土放在手心里一阵碾弄,弄了一会儿,他便又皱起了眉头。   药童本就战战兢兢,现在看藏空的脸色,越发举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只听得砰地一声,那竹筒掉在地上,里头湿润的泥土洒了出来,落在了一层不染的地面上。   “尊主?”药童上前来一步,却不想被藏空拎住脖颈,一时间只觉得脊背发凉。   “这泥土怎么会如此自然,一点都不粘腻,更没有半分不妥的模样?”藏空的脸色极差,那阴沉的,黑暗的,犹如滚滚天雷在乌云中翻涌,似乎下一瞬就能劈开天地,闪耀出致命的雷电来。   药童愣住了,他忙弯下腰去,将那泥土捞了点起来观察后,一句话梗在喉咙口,震惊地看向藏空。   “尊主,这土没有半分不妥,难道是……”药童的声音有些弱,他不敢说出尊主这么多年来的倚靠一下子没了的事实,刹那间,他只能怔愣在那,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藏空额头上的青筋一跳,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道:“想说什么,说!”   药童深吸了一口气,却颤巍巍地说不出口来,藏空的怒意更甚,抬腿踢了他一脚,骂了声废物,就皱眉道:“眼下怎么办,送给宫中多人的药都快到期了,这土再也没了这用处,要我去哪里找药源?”   没了药就无法控制人心,皇上的金丹也快用完,若是不及时提供,皇上那一出意外,到时候头一个就要拿相士门出来问罪!   药童没敢答话,只道:“尊主,我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筹备,我去外头去寻一些药源,过几天刘相士那传来消息,看看究竟是为何?”   藏空左右思量了会儿,虽依旧是盛怒,可脸色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眼眼前的药童,这人精通很多寻常人没有的智慧,当初也是他告知自己桃花村里头的土有些妙用,他才用上,只要留下这药童,他心中自然有数。   药童见说服了藏空,便急忙退了出去。他没敢耽误时间,夜里立刻就召发了急急令,令人去寻药源去了。   五天过去了。   藏空的脸色越发难看,身边不管是小厮丫鬟还是一些得意的相士都被藏空或狠或毒地责骂过,一时间整个相士门都处在阴云压空的沉闷氛围之中。   而这五天,华清宫中却过得极为热闹,萧家的人和将军府的人请了太后娘娘做主,入宫来拜访过太后与皇后之后便去玩了华清宫。   这不,娄锦方贪恋这春日的美好,打了个藤椅在院子外头吃着果儿,便听到了乌嬷嬷惊喜的声音。   “小姐,小姐,夫人和公主他们来了,快快收拾一下。”   流萤方一听到这喜讯,便哎了一声,道:“小姐,咱们快到外头迎接。”   娄锦笑了笑,谈了谈衣角,依旧是一抹碧青,她发丝半绾,站在晨光之下,朝外走去。   花厅里头,乌嬷嬷命宫女太监们准备好上好的茶水招待,这便进去扶着娄锦出来。   方芸儿刚一见到娄锦,眼中便有了泪花,也不管固伦公主他们都在,便过来拉着娄锦道:“锦儿,快给娘看看。”   花厅内窗子都开着,明媚的阳光照耀了进来,洒落在地面上,映照着这屋内越发敞亮。   娄锦抬眸,见方瑶萧琴都盈盈地看了过来,外祖母和外祖父坐在一旁,二人面上闪过一丝担忧,便都笑着看向娄锦。   娄锦嫁入宫中虽不算长,可也思念他们,牵挂地紧,便道:“娘身子可好?外公外婆这两日可好?”   不管娄锦问什么,他们几人都点着头,娄锦方一拍脑门,道:“快给我把把脉。”   方芸儿知道娄锦这老毛病又犯了,可为了让女儿安心,她是头一个伸出手来。   娄锦一一查看过后,都笑着与他们道:“倒都是康健的,我就放心了。”   方瑶笑道:“你嫁入宫之后我与萧琴二人都无聊地很,左右京中也没什么我们聊得上话的,一时间就更想你了。”   方瑶与萧琴都显怀了,这一看,二人真真是让人看得忙不过来。   娄锦到他们面前,也不放过二人,把了一下脉搏,见萧琴的脉相有些古怪,脸色便沉了下来。   萧琴本与他们二人说笑,见娄锦脸色一沉,心便提了起来。   娄锦平静地看了萧琴一眼,道:“琴儿姐姐,你府中的东西可要小心,今日来可有到外头去做些什么?”   萧琴愣了下,她才想到一个事来,道:“这两日世子爷受白公子邀请,去参加白府的驯兽之斗,我这几日便也随着一道去白府。”   白府?   白玉家的?   娄锦没再开口,倒出两颗药丸就给萧琴,萧琴不疑有他,吃了药丸,便细细问了起来。   “我可有什么不妥?”萧琴这话一出,便是方芸儿,方瑶几人都屏住呼吸看了过去。   娄锦道:“小心白玉,那女子怕是动了心思。”   这话不过是简单提了一提,萧琴的眉头微微一跳,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白玉之前与紫晓狼狈为奸,这个时候心思真真是动到了怀远侯府上来了,萧琴自不会置之不理。   她看了眼娄锦,心中不免又一阵感激,道:“明日我让世子送来一笔银子,算是诊疗费。”   娄锦扑哧一笑,道:“那敢情好。”   三人说说笑笑,萧琴心中明白今日腹中的孩子能保住,便想好了,若是一个女儿,一定要给娄锦做儿媳,若是男子,便要看看锦儿到底有没有女儿来配了。   这心思,可不仅仅是萧琴动了,方瑶与娄锦说话之时,面上的笑容也有了几分揶揄之色。   方芸儿见三个丫头没节制地笑着,都怕伤了身子,才看了眼娄锦平坦的小腹,心中一惊。   固伦公主与方芸儿对视了一眼,二人显然是想到了一处,便悄悄让乌嬷嬷与流萤在外头守着,免得隔墙有耳。   待外头肃清了后,方芸儿才拉着娄锦的手坐了下来,她环视了周围,知道方瑶与萧琴都不是外人,就道:“告诉娘,你这肚子怎么了?不是都三个多月了吗?怎么还这样平坦?莫不是……”   方芸儿想到这,面上便是一阵刷白,想到了前几日紫晓大闹华清宫,莫不是那个时候出了事消息给封锁住了?   固伦公主与方宏也站了起来,到了娄锦身侧,也都十分紧张。   方瑶和萧琴二人一愣,这才注意看娄锦的肚子。   二人的面色都是一僵,道:“怎么回事?”   娄锦笑着看了他们一眼,浅笑的杏眼下浮现出了一抹处变不惊的神采来。   “没事,我真没事,孩子还在,而且很健康。只不过,眼下并不是何时的时机。”她话一落,便看向方宏,方宏一头雾水。   有听说过没怀孕的弄个假肚子装怀孕的,可没看过怀孕的能将肚子给变没的?   娄锦走到方宏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方宏便是一脸震惊,面色古怪地看着娄锦。   “你练成了?”   娄锦点了下头,唇角微微一勾,“倒是多谢外公教诲。”   方宏被如此一夸,再看娄锦真真是聪明非凡,心中便涌现出一波惊涛骇浪来,得意地抿不上嘴来。   “好,好,锦儿不让外公失望,是外公的骄傲。”方宏方才的担忧都一扫而空,这看到娄锦的神色,便放了一百多个心。   固伦公主见这爷孙两人打哈哈,抓心挠肺的,便是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方宏只对着他们道:“缩骨功。”   说起这缩骨功,方宏可是打小就有在练习,只不过这功夫难学,女子学成的比男子多一些。他多年练习,也不过是皮毛,当初在战场上也靠这么点皮毛救了一条命来,当初他回来之后便将这功夫教给了方瑶和娄锦。   奈何,方瑶一门心思不在这,娄锦倒是对此有了心思,跟着练了一段时日,可成就并不算大。   后来方宏也不勉强,可没想到,今日一来就听到了这个喜讯。   方瑶一听,双眼都亮了起来,拉着娄锦又是笑又是惊喜,“你竟练成了缩骨功?天啊,锦儿,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萧琴不明白这些武功,倒是知道娄锦怀中的孩子无恙便也跟着欢喜。   娄锦点了下头,道:“自从我怀上了腹中的孩子,我便一直在想办法保住他,这个一开始不过是一个雏形,形势所迫,我也便用上了。”   方芸儿知道孩子无碍,心里一宽,便又细细问了三皇子待她如何,可一心一意?那紫晓后来的处治可真是去了泡汤泉?   娄锦被问及,一一回答,固伦公主一脸骄傲,道:“我们两家的孩子都是有福气的,他们国公府出来的又如何,锦儿也好,瑶儿也好,可有谁敢欺负了去?萧琴更是每天打扮地光鲜亮丽的,三姐妹走出去,不瞎了整个京城的眼?”   娄锦听外祖母这护短的话语,笑了出来,只道:“还是多亏了外祖母当年的绝代风华,还有曾外祖父带下来的好相貌才让我们三人没给您丢脸。”   固伦公主微微仰头,可不是嘛。   几人说说笑笑,娄锦倒是觉得时间打发地快,便组织着要给他们准备些好的东西给送回去。   她倒是不选什么精贵的,只将自己炼制的一些药丸分别送了出去,还为了近半岁大的弟弟妹妹准备了些长身子的一些药来。   方芸儿见入宫一次便经过多道手续,便叮嘱着让娄锦抽空多回萧府。   娄锦心中有数,中午时分,三皇子下朝的时候便将在一早这事给说了。   午膳精致,但也不铺张浪费,娄锦命人少上些肉来,免得春日上火难受。   顾义熙回来的时候,正见娄锦坐在了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见她这两日越发冰肌玉骨,小脸真真是晶莹剔透,便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安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娄锦被惊了一跳,宫女们自发地低下头来,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彻底无视的样子,让娄锦不得不佩服顾义熙这厮越发硬厚的脸皮了。   “想什么?”他亲吻着她的鬓发,帮着她捋顺发丝,拍着她瘦且有力的后背,按摩着她身上的疲劳点。   娄锦闷闷地哼出了几声,她也诚是孕妇,尤其夜里释放了缩骨功之后,便越发嗜睡疲累。   顾义熙这一番按摩,她便有些发困了,再看午膳还没吃,便道:“义熙,听刘韬说,皇上要在下个月封王?”   顾义熙点了下头,手上的动作没慢下来,右手拿起汤匙,将一旁娇嫩的文蛤蒸蛋递到了娄锦嘴里,娄锦下意识张嘴,被喂了一口。   顾义熙擦干她樱唇口上的一点点水渍,温柔的嗓音一贯如常,却透着两分体贴。   阿锦,困了。   最近阿锦总容易发困,用过晚膳之后散步一会儿,便要就床休息,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恩,父皇确实这么说。”   “那么,封王之后便可以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了?”娄锦这话一问出,顾义熙便是一笑,“阿锦是在宫中待闷了?”   娄锦点了下头,虽说娘他们的日子安稳了下来,可娄锦心中却依旧牵挂,她没忘了,藏空那憎恶的眼神,五皇子对自己的恨,如若自己被保护地安好,他们要是出点什么事,那么自己这一生怕也是白活了。   顾义熙凝视着她,他的唇映在了娄锦的额头上,亲吻了下,便道:“不担心,他们的府邸,都有人护着。”   娄锦的心一疼,她几乎什么都不用告知他,他竟全明白?   她微微侧眼,顾义熙逆光看着她,乌黑的青丝依旧是用一根玉簪子半绾,仙人一般的的风姿越发令人神往,冠玉的面容上,一双入鬓的远山剑眉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眸子,漆黑,深邃。   娄锦庆幸,当初她便是一双慧眼,压着他倒在花房之内,才有了后来种种,如今想来,不觉莞尔。   顾义熙又递上一勺子米饭来,娄锦被喂了两口,也来了精神,便催了顾义熙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去。   流萤和乌嬷嬷才敢上来布菜,这两人面上可都带着笑,看得娄锦心中一虚,便只低下头来,闷闷地吃起了饭,只不过才没一会儿,她又困了。   流萤不敢有一点点亏待,吃食精细着照料着,只想等着下个月爷封王之后能出宫,也就不用这么担心有什么风吹草动让宫中那些爪牙们知道了去。   到时候将宫外的王府弄成铜墙铁壁,看谁还敢来惹小姐。   只不过,据说封了王之后,王府的修建还需要一段时日,这事急不来,也只能在宫中小心应付着。   乌嬷嬷心底有数,所有娄锦吃的用的都打理地好好的,不经他人之首。   也好在小姐自己配药,与其他怀孕的妇人不同,厨房里头也没什么药味,更别想让人看出小姐在保胎了。   中午,娄锦被顾义熙搂着睡了一个时辰后次啊醒了过来,这一睡起来便听到了流萤道:“小姐,敬事房的公公来了。”   娄锦愣了下,敬事房的公公?   “方才我也觉得奇怪,问了一下,才知道公公带来了记日子的喜婆,说是要给小姐记小日子呢。这是宫中的规矩。”   娄锦眯起了眼,可没听说过除了皇上的女人,皇上的儿媳妇也要记这日子的。   娄锦寻思了下,便道:“就说是上个月的廿一。”   流萤笑着走了出去,娄锦心中隐隐察觉到不对,细细想来,更觉得古怪起来,贤妃太后他们定不会派人来查,难道是皇后?   是担心她可能随时有孕?   娄锦想着,因着上个月廿一,她还在萧家,要查她这小日子是否属实,也要从下个月廿一左右开始查来,如此,她就要准备好了绸布和白纸了。   寻了乌嬷嬷进来,二人合计了下,便决心用了流萤小日子里头用过的来搪塞了那些人,好在流萤倒真是那段时间的,如此,一切准备妥善,娄锦才与顾义熙一道去散步。   华清宫并不算小,后面有个小花园,高高的秋千还有几颗松木挺拔苍翠。   顾义熙牵着娄锦的手,走到一个小小的墙角下,便道:“阿锦,看这。”   娄锦低下头来,见地面上有些泥土有些黝黑,顾义熙回过头来,对娄锦一笑,便拿出了火折子吹了吹,朝那地面上一递上去,便见那黑色土瞬间燃烧,临近前方一个小小的黄土的时候砰地一声炸了开来。   娄锦呼吸一窒,低下头来,细细观察,才道:“这黑色的泥土好面熟。”   顾义熙将娄锦的手签了起来,拿出帕子来擦了两次,才道:“还记得桃花村的汪家吗?沙俊和沙城主可还记得?”   娄锦点了下头,总觉得顾义熙这两日神秘地很,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安排着什么,娄锦心中却一阵热血翻涌,总觉得他会给自己惊喜。   娄锦的双眸发亮,那一副又是期盼又是崇敬的模样,看得顾义熙唇角微弯,刮了刮她挺翘的鼻端,道:“他们冶出了这些东西,发现量一多变会爆炸,这些东西的配方也挺特别,稍微有一些出入,便会炸开一座房子。”   娄锦心中一阵思量,“这些原料是从汪家的泥土里提取出来的?”   “恩,我让黑骑兵将这配方去研制了一番,多的,我便投放给了一些人,想来,他们会用得上。”   娄锦想着这几日盯着相士门的人传来的消息,双眼更是璀璨不已。   她一上前来,手臂便挂在了顾义熙的脖子上,双腿自然收了上来,挂在了他身上。   微抬下巴,她晶亮的眸子仿佛带上了一抹轻笑。   “相公,我觉得幸福。”   顾义熙被她这么一弄,身子都僵硬了起来,想到她这几日的疲累,便托着她的小屁股,一路缓缓往回走去。   娄锦方才不过是一时矫情,可不想让路过的宫女太监们嘲笑,便嗔道:“快放我下来。”   “别动了,你累了。”他低声道了一句,大掌便轻柔地拍了拍娄锦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温柔舒适。   娄锦虽说是有了缩骨功支撑,可一天下来,也是费力地很,精神头自然会差了些,这会儿顾义熙将披风解了下来,披在她身上,他人也看不出顾义熙是不是托着她的屁股,便也彻底放松了下来,趴在他的肩膀上再次沉睡了过去。   待回到华清宫已经是夜幕时分,主屋内华灯起,顾义熙站在床前,看着那静而秀丽的容颜,眉头皱了起来。   他低声道:“流萤。”   流萤便从外屋子的榻上下来,对着三皇子行了一礼。   “阿锦怎么会如此嗜睡?可请了大夫?”   流萤一听三皇子要请大夫,便紧张了起来,她摇头道:“小姐无事。”   她之前私底下问过小姐,为何有了身孕却没最先告知三皇子,小姐那话,听得流萤心中一暖。   “义熙他若是知道,又如何敢放纵?他从我十二岁起就等着我了。”   她记得小姐当时说话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眼下,怕是掩盖不下去了吧。   三十五章 挑拨之春日鸿门宴   顾义熙蹙了下眉头,流萤便觉得一阵寒凉从后背之处升了起来。舒睍莼璩   真是奇了怪了,原来见三皇子与小姐相处的时候,她也没觉得三皇子一个细微的动作能让人汗毛直立。   流萤抿了下唇,看向床上正安然入睡的小姐,道:“殿下,小姐她……”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上好的木床只发出了点轻微的声音,流萤不敢拿主意,正犹疑之时,门上传来了动静。   只听得敲门声起,刘韬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爷?”   顾义熙扫了眼外头,低下头来将被子掖好,临行之前对流萤道了声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便出了门。   流萤心中也着实拿不定主意,小姐拼命保住腹中孩子,这孩子可当告诉?   她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女子,心中一番思量,终究是打了一盆热水来,擦了擦小姐手脚,便到耳房那休息去了。   书房之内,两人的倒影落在了窗子前。   “已经在接手了吗?”顾义熙低着头,批阅起奏折,清越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色下犹如一曲清笛。   “是的,爷。相士门的人在寻找药源,其他各家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时间越来越紧,他们怕会低价购买我们的。”   顾义熙点了下头,“按计划行事。”   “是。”   很快,这个夜空便宁静了下来,顾义熙翻看着奏折,烛光打在他白瓷若玉的侧颜上,散发出一层极为柔和的光芒。   待夜越发深了,他的动作缓了下来,静谧地盯着窗台。   “绝子绝子,阿锦便也无须再经历生产的痛苦,不用徘徊在生死边缘,幸与不幸,焉知福祸?”   月光洒落在他洁白的软缎鞋面上,青砖地面仿佛凝结成了一道霜来。   一抹碧青站在了黑暗之中,唇角紧紧一抿,她能看到顾义熙那高挺的鼻梁下微微抿着的双唇。   也是因此吗?   流萤跟着娄锦出来,才要说话就被娄锦压了下去。   待顾义熙的身影转了进去,娄锦才道:“流萤,你知道皇上身体康健,又精力旺盛,为何宫中只有三位皇子?”   流萤摇了摇头,她不明白。   娄锦往回走去,拉着流萤的手,道:“一是因为女子生产如过鬼门关,二是因为后宫之中子嗣是喜也是祸。”   流萤愣愣地听着,似乎突然开窍了一样,“所以殿下才说出那样的话?”   娄锦没有回答,顾义熙有权利做父亲,她有权利做母亲,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地活下来。   夜里,一道温热的胸膛抵着她的后背,娄锦闻着那熟悉的味道,便朝那热源靠去,若猫一样拱了拱,转过身来趴在他的胸膛前,喃喃道了一句,“来,摸摸这里。”   黑夜中,一双漆黑的眸子低了下来,右臂往下,移到那滑腻的肌肤上,落在那本应该平坦的小腹前。   黑曜一般的眸子在电光火石之间亮堂了起来,他的眸光闪过一丝错愕,却听着下方咯咯的笑声,方才回过神来。   “阿锦?”   娄锦笑了笑,身子往上一拱,在他的耳边轻轻细语了一句,顾义熙的手颤了下。   “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她这话一出,顾义熙立刻就将双腿收了下去,笔直地平躺在娄锦身侧,只紧张地问道:“昨天有没有弄疼你?前天,你有没有不舒服?”   娄锦扑哧一笑,只看顾义熙那样子,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担忧,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真真是觉得心里爽直地很。   娄锦只笑着,却没想到以后的日子将会寸步难行。   当天夜里,娄锦清晰地听到了身边之人的浅浅呼吸声,她只要翻一个身,他便会动作格外轻柔。   而那几日过后,皇上宴请群臣泛舟湖上,娄锦才真正明白,顾义熙的紧张与小心翼翼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金鳞湖丈足五百米,乃是行宫之中最美的景色。   春日赏景,自是赏花赏船赏佳人了。   公公们守在了大园子外头,见是来人,便高声报来。   岸上长亭下摆放着桌子,桌子上来往的宫女无不是妆容精致,香粉抹腮。   过往的酒香袭来,远处的花船过往,不时在水波流动之中,传来了笑声。   皇后娘娘站在亭子下,身边的宫女扶着站在高处,看着下方各家各院的人,道:“可有哪个合适的人选?”   “回娘娘的话,各家小姐还没有全来呢,奴才观察着那怀远侯嫡小姐很是得体,倒是配得上太子殿下。”   皇后点了下头,目光一转,看向别条花船。   “奴才给五皇子请安。”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宫女太监们的声音传来,皇后忙整理了下衣领,便由着宫女们虚扶了过去。   见五皇子与匕安一道而来,再看那些官员们的脸色,今日美其名曰乃是赏春。   可众人心中都了解,三位皇子之中只余下两位还未完婚,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才能辈出,皇上甚是喜欢。   五皇子与朝中官员关系甚好,各有千秋,便有大家世族都动了心思。   皇上笑着走了进来,皇后立刻上前去迎,皇上一笑,道:“可看着哪个中意的了?”   “怀远侯嫡女为好。”   皇上眯起了笑,回头朝萧匕安看去,萧匕安眉头一凝,目光游离在众人之中。   翠鸟莺啼,春日的风吹拂杨柳,格外让人爽利,他看了眼四周,最后问道:“三皇兄可来了?”   皇上闻言,微微抬了下眼,见三皇子果然还没到,笑道:“你们兄弟俩倒是齐心。”   五皇子的面色变了一变,面上的神色冷了三分,他看了眼萧匕安,嗤笑了声,便朝前走了过去。   萧匕安不予理会,见前方一条花船那传来了声音,见皇上也落座了,便朝那花船走去。   “匕安哥哥。”   花船之内走出来一人,只见萧琴与黄廷煜站在最前方,黄廷煜身后的一身鹅黄女子浅笑着与萧匕安打了声招呼。   邪肆的双眸微微一眯,萧匕安道:“锦儿呢?”   萧琴知道问的是她,便答道:“快来了吧,我和瑶儿都到了呢,一会儿就要上桌了。”   萧琴的话刚一落,便听得那边的太监们高声道:“奴才见过三皇子,三皇妃。”   众人寻声看去,便见一道月白的长袍缓缓走来,男子将女子从马车内抱了出来,安稳地落在地上之后,才牵着女子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对新婚夫妇,三皇子越发丰神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来,独有这春日的一抹朝阳与柔和,却偏偏犹如佛光,令人心驰神往。   三皇妃更是出落地窈窕多姿色,偏偏行动之中风骨傲然,不若有些人妖媚无格。   二人携手而来,行人们都纷纷愣住,其中一人怔忪地望着二人的交握在一起的手,双目赤红。   “妹妹,你若是真不愿意嫁给他,我们便和离了。不在爵王府受这样的气,祖父与皇后姑姑已经为你出了主义,只要你在众人面前愿意入定为国到访华殿中祈福,皇上可对众人道您那疯病已然好了,再过些时日,一切便可以重新开始。”   紫堂劝着紫晓,才几日不见啊,为何妹妹会如此纤瘦?   紫晓的唇笑得有些苦涩。   “和离?我要花半年的时间入住访华殿,我得先熬过这半年,否则别人凭什么相信我没有疯?安府又如何会放过我?”   半年的风华虽说不长,可紫晓却觉得有些事便是瞬息万变,她这几日在安府过得生不如死,没日没夜的羞辱,她竟亲眼看到了安爵王与那安华……   堂怒道:“你忘了祖父告诉你我两人,要想成事,必要懂得取舍。你早些做好决定,若是半年之后你能与那安府断了干净,到时候别有了好机会不懂得珍惜。”   紫晓知道,她现在能逃过那安府一天便是一天,再听地紫堂提醒,便再也没了力气,只点了下头,目光却紧随着娄锦他们。   娄锦方一来,便有不少女子迎了过来,而顾义熙却直接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将娄锦安放在席上。   皇后古怪地看了眼娄锦,目光幽幽一转,看向身后的宫女栖人。   栖人凑近一步,道:“敬事房那的消息验证过了,准还没怀上呢。”   皇后的神色才方好了些,便笑道:“义熙是真心疼上了锦儿了。倒是好了,三皇子有了娘子,皇上也该给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物色物色了吧。”   见皇后将话题引到正途,所有人都侧目看去,还不等皇上说话,萧匕安便冷声道:“要看给五皇兄先看吧,太子东宫的位置我还想空着。”   皇后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这几日是左右怎么说,太子是左耳进右耳出,听得栖人说娄锦成亲那日,太子殿下那日还喝了个酩酊大醉。   难道……   皇后的心咯噔一跳。   “今日不过是一场百花宴罢了,众位卿家无须多礼。”皇上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这些人之中,他素来威仪的姿态此刻微微有些颓然,只见他环视了四周,问了声,“藏空相士为何还未来?”   娄锦与顾义熙听得这话,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极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奴才给贤妃娘娘,宸妃娘娘,英嫔娘娘,梅贵人请安。”   宫女太监们声音方一落,便见着四人走了进来。   贤妃娘娘与皇上行了一礼之后便落在了离顾义熙最近的地方。   萧匕安坐在了顾义熙对面,他微微举杯,对着顾义熙道:“皇兄,来,我敬您。”   “太子……”皇后见太子自从三皇子他们入院子来之后便开始饮酒,想着今日的重要之事,便要制止。   不想,萧匕安眸光一转,看了眼娄锦却喃喃道:“我不知道哪儿输给了你,若是有人告知,该有多好。”   这话很低很低,低地也就只有他一人能听到了。   顾义熙将酒杯举起,仰头便是一杯,左手还不忘扶着娄锦。   两个男子同是大齐最为优秀的男子,二人举杯的场景,乃是京中一绝,也是众人头一次看到。   英嫔笑着走了过来,道:“皇上,三皇子与太子殿下真真是手足情深,听说早在萧府之时,两人就为了一坛子蜂蜜比拼了棋艺呢。”   娄锦本还不在意,没想到英嫔一句话却要引起一片波澜来。   娄锦酿蜜大齐多人知道,当初为了武世杰酿蜜,京中之人更是明白。   此刻也好在武世杰与高阳公主去了蓬莱岛,否则几人在场,可不尴尬?   皇后瞪了眼英嫔,英嫔却全然不以为意,接着道:“也是奇怪了,三皇妃当初与太子朝夕相处,为何与三皇子殿下如此情投意合?”   所有人将目光一转,都看向了娄锦。   固伦公主刚从船上下来便听到了英嫔如此诛心的话,一口怒气上来,便也不管你英嫔是否得宠。   “难道还要学秦娟那女子一样,与自家哥哥朝夕相处,便要做出有悖人伦入地猪笼之事?秦家做得出来,我们可不敢模仿。”   英嫔在宫中素来左右逢源,最恨被人谈及秦家秦娟做的事,又是被固伦公主一刺,便是再怒也不能有什么失仪的事来。   娄锦早想到,有人会借机挑唆萧匕安与顾义熙,可没想到,谁都会来插一脚。   萧匕安的手微微一颤,他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一坛子蜂蜜,那甘甜的味道,他有多久没有尝过了?   思绪一转,便又想起了当初锦儿送来蜂蜜的时候,他并没有多看一眼,便更是恼恨,一口饮尽杯中酒,笑了起来。   娄锦发现萧匕安这几日削瘦了   些,自从那日大婚之后,便没见过他了。   之前听闻他去过安爵王府,再看他那模样,思前想后想到紫晓的事,才恍然大悟。   原来紫晓的事,他也参与其中。   娄锦心中隐隐一动,萧匕安一次又一次举杯,杯子虽是对着三皇子,可目光游移之中,却是在看娄锦。   宫中乐姬奏乐,乐声轻缓美妙,萧匕安挑起桃花眼,看着娄锦,邪肆的唇角微微一勾,笑道:“那时候我要是也追到了桃花村,多好。”   娄锦听着这话,心咯噔一跳。   英嫔的眼眯了起来,她朝身后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便退了下去,经过湖边的假山之处时,二人低声说起了话来。   “把人安排好了,今晚一定要留下三皇妃。”   “是。”   三十六章 三皇子怒了   碧色的亭子下,灯火打明,明黄的龙袍被围在中间,只听得棋盘上咚地一声,白子落下,皇上的双眸微微一眯,看了眼对面的三皇子。爱睍莼璩   朗眉星目依旧清冷,他伸手落子,广袖拂过棋盘,棋局瞬间改变。   皇上笑了一笑,道:“朕下了这一盘残局,谁来替朕赢了三皇子,朕重重有赏。”   声音一落,几个大臣便纷纷看向五皇子与太子。   只见太子殿下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手上拿着一瓶酒来,火红的袍子迎风而动,英俊的侧脸似乎带着一抹苦涩。   他侧过头来,目光扫了下五皇子,落在了三皇子身上。   “来吧,三皇兄,我们当初有个棋局还没下完呢。”   言毕,将酒递给了内侍臣,长袍一挥,便落座了下来。   方一出手,太子就给人一种凌厉的气势,杀伐果决,该出手的时候下手又快又狠,迂回曲折之时,又曲曲绕绕,多设陷阱。   皇上眉头一挑,看着两个出色的儿子,心中不免有些傲然了起来。   三皇子虽不动声色,看似行云流水,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落下一子,形式骤然变化,让人瞠目结舌。   五皇子沉着脸看着,他素来知道三哥棋艺精湛,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见众多官员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悄然隐退,不想一会儿献丑。   那一盘棋局下了过几乎半个时辰之久,终于在双方都近乎全残的情景下,拉成了平手。   顾义熙起身,朝萧匕安道:“六皇弟的棋艺较之前,令人刮目相看。”   萧匕安沉闷地站了起来,邪肆的眉眼皱了起来。   他突然哼了声,拿过内侍臣手上的酒,便朝外走了出去。   舒朗担忧着他,朝皇上几人行了一礼,便急急跟了上去。   萧匕安钻入了一个花船之中,远远的,他便见到了那与皇后他们坐在一起的女子。   女子似乎很是认真地听着戏曲,时不时地与身边的萧琴方瑶说着什么。   她瓷白的小脸在灯光的照耀下越发地白皙透亮,殷红的唇微微一抿,晶亮的眸子波光流转,潋滟无比。   萧匕安呵呵一笑,比她美艳的,比她要温婉的女子不是没有,可天底下娄锦只有一人。   他依稀记得当初醒来之时,灼热的火势和她在他耳边清晰的话语,让他开始疑惑这个女子。   过于聪慧,过于敏锐。   这是他对她的印象,但后来,这一切在她一次又一次相救的时候,他心中生了一些特殊来。   这种特殊,为何不是命中注定?   就如锦儿所言,她重生是为了母亲,她重生头一个救下的便是自己。   那为何,命中注定的不是自己?   他有些恼恨于那段时间的疲于奔命,让他无暇去认清自己,去了解当初的那一瞬是那样地弥足珍贵。   萧匕安哧地一笑,他再次扬起头来,清酒顺着他的唇边缓缓滑落,流过他性感的喉结,湿透了他的前襟。   好在,他这条命是锦儿的。   好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他还有诸多借口可以去看看她。   萧匕安突然觉得,自己被撬了墙角,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在他做好了准备却还没来得及的时候,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嫁人了,没有给他一丝机会。   他有时候想不明白,是因为锦儿的本性还是因为三皇子?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萧匕安顺势倒了下来,混混沌沌地,脑海里却只有锦儿的巧笑,他喃喃道:“你个奸诈妇人,妇人。”   舒朗皱着眉看着倒下去,不知所谓的太子。   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失态,素来都极为冷酷霸道的太子何尝有过这种失意?轻车裘马,美女金银,他太   子殿下要什么没有,若是与外人道,怕都是不信的吧。   舒朗给他擦了擦手脚,见外头时间还早,便想着等太子休息够了,再回去。   那边娄锦正在看戏,方瑶请了出恭,便与方瑶一道而去。   花园处每走几步,便是嶙峋怪异的假山,宫女提着灯笼,却还是感觉前方黑地发沉,似乎有个幽深的洞口似的。   方瑶有些闷热,她才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腿脚疼,便蹲了下来。   娄锦扶着她,心里不知为何却一阵突突。   她往后看去,原本提着灯笼的宫女不见了,而身后再次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她能看到湖面上的灯火阑珊,自己似乎被隔绝在了外头,心中不免有些恐慌。   奈何,方瑶痛地站不起来,娄锦不能离开,这里又没人经过,便是她叫喊了起来,也没人应。   此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娄锦喝了声谁,就感觉后脑勺一阵钝痛,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而黑暗之中,那道黑影一闪,便也消失不见了。   方瑶回头之时,发现娄锦不见了,焦急着站了起来,可偏偏腿脚疼痛,她便大喊道:“快来人啊。”   可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方瑶的心慌了起来,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来,锦儿呢?她在哪儿?   她顾不得右腿的疼痛,拖着身子往人多的地方去。   方瑶从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再看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她双眼眯了起来,拿出袖口里的火折子,咬了咬牙,道:“锦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烧了这皇宫,她方瑶脱不了罪,可如若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那锦儿怎么办?   方瑶顾不得多思,将火折子吹了起来,便往那一旁的绯色绸带那一丢,高梁之下的帷帐虽算不上上好的绸带,但也着实是一燃就着。   那火势窜窜而上,硁硁锵锵就烧地起劲,一片火光瞬间就冲了起来。   方瑶咬紧牙,身子一软就坐了下来。   她眼中隐隐有泪,看着那火势冲了起来,便开始叫唤了起来。   “锦儿!”   这儿的火势极为迅猛,空气中陡然飘来一股子焦灼的味道,皇后皱了下眉头,命人去查看,不一会儿,就有人尖叫了起来。   “哎呀,不好了,走水了。”宫女太监们的声音刚落,各宫的嬷嬷立刻将主子带离,命人立刻救火。   正笑看戏曲的英嫔眉头皱了起来,竟然走水了?   她唇边的笑骤然收紧,脸色阴寒了起来。   对着身边的宫女摆了摆手,今日这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戏,竟这样被搅黄了!   走水的消息一下子窜入了皇上的耳朵。   三皇子站了起来,漆黑的眸子看了眼前方,便迅速将棋子放下。   刘韬从黑暗中走了过来,他紧抿的双唇十分僵硬。   “爷,三皇妃不见了。”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三皇妃就没了踪影,这下还走水了。   刘韬的心一惊,他没敢抬头,双眼只敢看着爷脚下那一方青白的石阶。   耳边陡然传来风的呼啸,只让人觉得浑身震颤,一股冰寒犹如针尖一般,扎在了所有人的身上。   那月白的身影犹如一道闪电,在这黑暗的夜空中一跃而起,然后瞬间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空中传来他低沉的冰冷的声音,“去给我找,毫发无伤地找回阿锦,否则,自行了断。”   听了这话的官员们纷纷惊诧于三皇子这最后四个字,三皇妃可能只是贪玩罢了。   尽管有这种想法,三皇子也走远了,可是没人敢说出声来。   而刘韬则是立刻走了出去。   舒朗听到走水的消息,便想着要出东宫一份力,这便出了船,命人赶快去救火。   萧琴见人都撤散了开来,再看身边之人,脸色刷白。   而固伦公主他们几人都发现了不对,再环视四周,都惊叫了出来。   “天啊,瑶儿和锦儿呢?”   萧琴的脸也刷白了,她转过身去见男宾那的人站地很远,根本看不清楚那里都有谁站着。   眼看着那边的火势冲天,固伦公主忙道:“还不快去找人,三皇妃和左相嫡媳。”   所有人愣了下,这才发现这二人没了踪影,皇后皱了下眉头,令人速速去寻。   不多会儿,一道湛蓝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左御风抱着一个狼狈的女子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铁青,将方瑶交给固伦公主之后,便道:“瑶儿他们被人算计了。”   贤妃素白着脸站了起来,厉声对身后之人道:“快去给我找,给本宫好好查一查,谁要暗害本宫的儿媳,务必让三皇妃毫发无损地回来!”   “是!”   贵妇们纷纷低垂下了头,屏住呼吸莫敢动弹。   贤妃娘娘虽鲜少在人前发怒,一贯冰冷的她,此时面上犹如骤冷的寒冰,翻涌滚动而出的情绪,堪比天边的雷云。   这种冷傲的霸气一出,便是皇后也愣了下,随即吩咐了下去。   英嫔冷着脸站在那,灯光打在她年轻却森寒的脸盘上,只见她唇角紧紧一抿,唇上却绽放出了一抹娇艳的笑来。   还有什么是她害怕的?今日她就是要娄锦身败名裂!   花船之内,紫晓混混沌沌地坐着,安爵王在男宾席上,其他人都不待见她。   前面的一方幽静的湖水波光粼粼,霓虹灯下,水光潋滟。   无端端地,这花船里头有些闷热,便到了船头上坐着。   凝萃牢牢地看着她,这几日在安府过的那些日子,小姐总是恍恍惚惚的,精神头也有些不对。   凝萃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想着小姐能平平安安顺遂了,她也便能活得长久一点了。   一个黑影从前方一闪而过,正在看景色的紫晓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那黑影便潜入了前方一个花船内。   紫晓怔了下,她对凝萃道:“凝萃,你可看到刚刚有个黑影?”   凝萃刚才一门心思都盯着小姐,哪里有看到什么黑影,更何况,这是皇宫,难道还有刺客不成?   凝萃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在前面呢,前面那花船是谁的?”   她索性下了船,一步一步朝那花船处走去。   凝萃眉头皱了起来,待看了眼前面的船,凝萃的心都提了起来。   那是太子殿下的船啊。   小姐又是想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那样厌恶小姐,这要是过去了,被有心人看到了,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她立刻拉了紫晓一把,道:“小姐,太子殿下的船不经允许是不能入内的。”   紫晓的眉跳了下,她低眉思量了会儿,想着方才那黑衣人背上仿佛背着一个人的模样,而且那颜色在水光的倒映下,仿佛是一层青色。   青……。   仿佛有什么东西深深刺了她的眼,紫晓深吸了一口气,“不,我要去看看。”   她甩开凝萃的手,心中突然激荡起了一层层波浪,兴奋地一浪高过一浪。   她看了眼远处正在就救火的人,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娄锦,如若真是我猜的那样,那么,你这一辈子获得幸福的船票也没了。   她朝那船上走去,一脚踏上船身,船摇晃了起来,左右动弹之时,水面上漾开了水波,惊得鱼儿都散了开来。   凝萃提着一颗心,手心也出了点汗,她忙扯了下小姐,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我们快走吧。”   紫晓转过头来,盯了眼凝萃,喝道:“你要不想   我死在这湖水里,就给我安分点。”   这话一出,凝萃当真是怕了。   她小心翼翼地跟着紫晓,当二人站在了船屋外,便都提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   见里头毫无动静,紫晓皱了下眉头。   里外不过是搁了这一层薄薄的帘帐,紫晓抿了下干涩的唇,伸出的手之间一阵轻颤。   当她的手触及帘帐的时候,刷地掀开。   岸上的灯光打了过来,只听得有人一声惊叫,几乎那一瞬,刺眼的光让紫晓怔住了。   船屋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那黑影呢?太子殿下和……。娄锦呢?   她朝前走了两步,察觉到前方水中的波动,她立刻蹲了下来。   见水下静谧的水草扬动起它的长发,狰狞恐怖地张牙舞爪,她原不在意,却在下一瞬,双目圆睁,盯着水面捂住了嘴。   “那边有人,快,过去看看。”   侍卫们提着灯笼往紫晓这儿走来,凝萃一颗心砰砰直跳,忙要扯小姐离开。   不想这时候,水里传来噗通一声,溅开的水哗啦地炸开,打湿了凝萃的衣服,更是吓傻了她。   愣了片刻后,她惊叫了声,“小姐落水了!”   侍卫们对视了一眼,迅速跑来之时,听得落水的是紫晓,尽管面上鄙夷,可还是有人跳了下去,解救那无端来到太子船上的女子。   黑暗的边缘,那无人行走的岸边发出了低而沉的水声。   一抹火红从水中钻了出来,抱着已经昏厥过去的青衣女子爬上了岸。   桃花眼中凝聚着火一般的耀芒,他眯起眼来,将女子放平在草地上,唇角抿地很紧很紧。   眼前突然出现了两道黑影,黑沉的夜色之中,一道月白的光影犹如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从眼前一晃而过。   萧匕安出手打去,动作迅猛地犹如一只陡然扑上来的巨虎。   两道黑影更是迅猛如电,左右与他对打了起来。   而那月白的长袍抬了下手,他将怀中的人儿抱了起来,轻抚着女子姣好的面容,他清冷的双眸眯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一阵冷风,月白的披肩划破宁静,披在了女子身上。   “住手。”   一声令下,两个黑衣人身子一凛,立地笔挺如松。   萧匕安停了下来,火红的袍子扬开开,他他从波光粼粼的湖边走来,一双桃花眼盯着眼前的男子。   “锦儿,遭人暗算了。”两个黑衣人听得太子殿下的话,见他呼吸平稳,都低下了头来。   顾义熙抬起头来,狭长的凤眸冰冷地眯了起来,他看着远处那热闹非凡的湖面,许久才道了声多谢,便抱着娄锦朝外走去。   夜色中,那月白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被夜色吞噬,直到女子的乌黑的光可鉴人的长发与这夜色融为一体,萧匕安才回了神来。   俊美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盯了眼远处还在打捞的侍卫们,疾步朝外走去。   火势已经得到控制,然,众人却没什么心思在这宫中继续欣赏美食美景美色。   炫色的火光将对面的林荫小道照耀地很是明亮。   更是将那缓缓从小道走出的月白身影照耀地犹若神佛。   固伦公主见着他手上抱着的人,心一提便急忙走了过去。   方瑶虽是崴到了脚,连连催了左御风抱着过去。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顾义熙怀中之人身上。   英嫔的脸有些绿了。   梅贵人站在英嫔身侧,高鼻深目的她美目中波光流动,盯着三皇子的时候尤为盛美。   贤妃娘娘惊了一跳,她立刻上前,道了声:“传太医。”   便有人朝太   医院而去。   固伦公主见娄锦昏迷过去,气地直哆嗦,也不理会皇后几人在场,喝了一声,道:“给我去查清楚,谁对本宫的外孙女下手,本宫要她陪葬!”   皇后娘娘的眉头皱了起来,也不阻拦,只迅速命了人先给娄锦换身干净的衣服来。   顾义熙没有说话,只冷着一张脸,便是换衣服这样的粗活也不让宫女代劳。   几乎门一关上,顾义熙清冷的声音便从里头传了出来。   一字一句犹如一把重锤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刘韬,把那动手的宫女带上来,给我好好审问!   三十七章 终极高潮大结局   皇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是在内宫出事,要调查也应该她出手吧。爱睍莼璩   可偏偏四周一片沉静,没人质疑三皇子的话。   所有人站在这门外,虽只有一门之隔,却感觉门里头有一股寒流源源不断地逼透而出。只在这门边站着,便觉得浑身麻痹,手脚冰冷。   三皇子,怒了!   刘韬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英嫔怔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朝后看了一眼,发现跟在身边的宫女脸色已然发白,打颤的手脚更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那宫女见英嫔看她,更是害怕地手脚哆嗦。   “娘娘,她不见了。”宫女压低了声音,每一个音节似乎都结巴了起来。   英嫔一听,脸色刷地绿了。   被抓了?   她惊恐地抬眼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宫人们禀来皇上驾到,英嫔的神色戚戚,跟着众人跪下,却在宫女用了力气的扶了下,才免礼平身。   跟随在皇上身后的红袍太子对着舒朗道:“把人带上来。”   只听得一声噗通,一个黑衣人当即被甩了出来,那黑衣人似乎已死。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舒朗将这黑衣人一身行头扒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宫女。   所有人惊呼了起来,见这宫女面熟,心里隐隐有了点底。   刘韬走了上来,将那宫女的手臂检查了一遍,再看了眼她的手掌内侧,道:“英嫔娘娘,您这宫女倒是力气大地很啊。”   被点名的英嫔打了一个冷颤,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笑来。   皇上森寒的目光一转,固伦公主冷不丁地走了上来,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扣下,霹雳地几乎让人以为这肉定也是要打散了的。   英嫔本还是在强撑,固伦公主一巴掌下来,彻底让她没了胆气。   慌乱地跪下,寻思着要如何才能脱罪,只能死死咬定。她指着那尸体道:“抓了一个我的宫女给她换上这一身衣便要来诬蔑我吗?”   刘韬冷哼了一口气,“爷想要一个人的命,可不需要这样冤枉。”   舒朗也站了出来,“太子殿下要你的命,也无须冤枉你。”   英嫔陡然被二人一堵,胸口极为不畅。她哭着道:“皇上,嫔妾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我的宫女也素来如此,还请皇上为我找出那嫁祸之人。”   这话,皇后就不爱听了。   贤妃娘娘看了眼英嫔,冷哼了声,便道:“我儿子从不冤枉人,他说是你,便是你。”   皇后娘娘看了眼贤妃,自也不甘示弱。   “太子殿下难道还会冤枉了你,来人!”   要说这都人赃俱获,英嫔却还在狡辩,可奈何素来针锋相对的皇后与贤妃突然联合起来,这真真是让宫中上下措手不及。   站在众位妃嫔之中的宸妃娘娘眯起了眼来,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子,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捕捉。   皇上冷冷看了英嫔一眼,“朕以为朕对你们秦家宽容一次,你会安分守己,没想到……来人,带下去!”   英嫔浑身一颤,她苍白如纸的脸陡然灰败。   知道没人信她,她指着那紧闭的房门道:“娄锦,你会遭报应的!你这个恶毒的妇人,你抢了别人的丈夫,你会遭报应的,我赌咒,赌咒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儿子送终!”   英嫔冷厉的话语刺耳地很,宫人们大臣们纷纷低下头来,脸色苍白地听着这些诛心的话。   最后一句话,成功撩拨了皇上心头的一根刺,只见皇上勃然大怒,睚眦欲裂地盯着英嫔。   “给我带下去乱棍打死!”   太后娘娘脸色也极为难看,在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之后,她朝紧闭的屋内走去。   宸妃娘娘在听到皇上最后一句乱棍打   死的时候身子也几不可闻地一颤。   所有后宫妃嫔都两股战战,身子犹如脱了水一样冒着冷汗。   皇上素来对后宫众人不错,便是有了过错的妃嫔狠一点的便也只是打入冷宫,可没想到,竟是一个乱棍打死?   所有人都噤声不语,一种极为古怪的,森寒的空气在众人之间盘旋徘徊。   屏住呼吸的人们似乎以为只有如此才能隔绝这里头的血腥味道,才能不至于被这血腥沾染上。   皇上的脸色极为不善,他盯了眼在场众人,道:“娄锦乃是三皇妃,乃是朕的儿媳,谁要是敢再对她动手,朕诛她九族!”   一时间,空气变得凝滞了起来,这一声命令在原本就战战兢兢的人们心中打开了一道惊雷。   皇上,竟这样看重三皇妃?   皇上冷冷看了众人一眼,回首也朝那紧闭的屋子内走去。   宸妃娘娘抬了下她那眼眸,一双美目中闪过一抹深思。   在其他人准备散去的时候,路公公发了话。   “皇上有旨,所有人在没有得到圣旨之前不得离开。”   底下传来了窃窃私语之声,路公公扫了他们一眼,便就朝内走去。   几个受了惊吓的贵女们低声交流着,“皇上为什么还不让我们离开?”   “不知道。”   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仅仅一墙之隔的外头传来了凄厉的,可怖的嘶声哭泣和求救声。   那是……   英嫔的声音。   固伦公主扫了他们一眼,便带着萧琴和方瑶他们一道入内,临走之前,她道了声,“都给我好好听着。”   其他人身子一凛,都纷纷明白过来。   原来皇上是要杀鸡儆猴啊。   英嫔的声音越发悲哀,越发嘶利。直直传到这空旷又幽深的夜色中,惊起了林荫小道那归巢消息的鸟儿,引得乌鸦盘旋在空中,等待着即将腐朽的肉餐。   一些贵女名媛缩起了脑袋,更有些倚靠着自家父兄,脸色发白。   后宫妃嫔们人人自危,听着英嫔的叫声越来越弱,心似乎敲起了一阵阵雷鸣般的钟来。   那是,丧钟!   待半个时辰过去,有些承受不了这叫声的人虚弱地晕了过去,有人侧眼看到被拖着带走的英嫔更是吓地站不住脚来。   宸妃的脸色异常难看,梅贵人一直低着头,没人看到她的脸色,更不明白她此刻在想着些什么。   而屋内,流萤和乌嬷嬷照顾着娄锦,三皇子抱着娄锦擦干她的发丝。   皇上和太后面色凛然地站在那,看着三皇子时不时地捂手,时不时地给昏迷的娄锦说着话。   那温柔的模样,堪堪是狠狠地刺了他们的眼。   贤妃娘娘道:“太医呢?”   流萤的身子陡然一僵,乌嬷嬷与她对视了一眼之后,都脸色一变。   固伦公主走了上来,她看了眼娄锦,道:“这宫中的太医我不相信,这样,太医由我来命。”   刚走进来的皇后听得固伦公主这话,脸就黑了。   今日,固伦公主扫了她几次面子,一次一次都是在讽刺她治宫不严!   “这宫里的太医是极好的,怎么?出了一次事就成了惊弓之鸟?”皇后有些不屑与固伦公主狡辩,毕竟固伦公主那胡搅蛮缠的劲她是体会了多年。   “我好好的外孙女送入皇宫就险些丧命,我也是从皇宫出来的,别给我整你那套干净的东西。”固伦公主哼了声,她看了眼面色有些难看的皇上,再看了眼同样面色的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却只看着三皇子,良久,三皇子才抬起了眼来,清冷的凤眸直直看向皇上,俊美灼人冠玉面容上透着一抹疏离。   “父皇,这段时间家国大事还请父皇与六弟处理,我与阿锦想要有个清净日子过一过。”   皇上怔住了,三皇子竟是要罢工?   “朕不是答应了你,下个月封王之后便有了王府行宫,为何还要……”皇上的话在看向昏睡之中的娄锦时,顿了下来,一时间真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   皇后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皇上早早就培养三皇子看奏折,太子殿下回来之后虽一直握有重兵,可这批阅奏折一事却一直没有交代下来。   今日,当真是一个好机会。   太后怕三皇子赌气,道:“你要到哪儿去?”   “这便不牢皇祖母担心了。”顾义熙落下这话,便转而看向贤妃娘娘。   “母妃在宫中多年想来也是有些无聊,儿子愿意带母妃一道出去走走。”   贤妃娘娘本被三皇子上一个请求弄得有些错愕,可听到儿子说出这话来,她那冰封了多年的心瞬间开起了一朵花来,这皇宫她着实呆地有些累了。   皇上的脸色有些难看,合着一家四口故意落下他一人。   就在皇上准备提出要求的时候,屋外传来了高太医求见的消息。   皇上点了下头,命路公公传人。   固伦公主眉头一皱,道:“高太医此人我并不熟悉,这样吧,乌嬷嬷,你去请了阮太医过来。”   乌嬷嬷点了下头,想着现在能拖延一时是一时,而且阮太医总是有办法周旋。   此时,床上发出了动静。   浓密的睫毛动了一下,那张瓷白的小脸皱了下,殷红的唇发出了一声嘤咛。   床上的人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那水波流转的双眸睁开,那一瞬间犹如刚刚开了卷的画,山水浮动,月色出云。   方才进来的萧匕安见着这一幕,颀长的双腿却突然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怔怔地看着那从别人怀中醒来的人儿,看到从那杏眼中倾泻而下的万丈柔芒,那一瞬,他只觉得胸口堵塞地严重。   一股陡然而升的懵懵心动,怦怦然地撞击着他的胸口,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沸腾的血液当口,他猛地咳嗽了起来。   可声音却被生生压了下去。   萧匕安转过身去,在舒朗瞪大的双眼前,伸手擦了下唇角,道:“进去吧。”   “殿下,您……”   舒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着殿下垂下来的眸子被一层阴影遮掩,那里看不出一丝丝飞扬跋扈。   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笑着与那唤作娄锦的三皇妃说话,舒朗觉得,殿下,中毒太深。   “锦儿,你醒了是不是要谢谢你的匕安哥哥?这次可是我救的你。”俊挺的下巴微翘,他半眯着眼那微微得意的模样,仿佛在告知娄锦,这一次终于是我救了你。   娄锦才一醒来,头疼地发涨,听了萧匕安这话,她微微一愣,却笑了起来,“那就多谢匕安哥哥了,只是,这屋子内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酒味?”   萧匕安面上的笑凝滞了下,他挑了下眉,却没有继续说话。   言语之中,一道视线与他的相交。   那是一道清冷的目光,然而,那目光之中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感激。   顾义熙抚着娄锦的后脑勺,那力道不轻,压地娄锦唉唉直叫。   顾义熙似乎知道自己力道重了,他看了眼在场的众人,想着换种方式让阿锦舒服点,便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直直往外走去。   经过萧匕安身侧的时候,他微微侧目,狭长的凤眸犹如冷月。   “多谢六弟救了阿锦。”   话方一落,人便出了门。   萧匕安沉默了下来,他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床,笑了起来。   他与锦儿还来不及多说两句话……   这一笑,笑地很涩,皇后娘娘在一旁看着,一阵心惊肉跳。   皇上皱眉看向萧匕安,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了声回养心殿便走了。   太后娘娘也疲累地很,让贤妃娘娘扶着离开。   固伦公主他们也相继走了。   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了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   萧匕安笑了良久,笑到心肺都震痛了起来,他才猛的咳嗽了声。   皇后娘娘心惊地看向他,道:“匕安,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母后。”   萧匕安沉默了,沉默下来的他却显得那样孤寂和落寞。   皇后看着,心揪疼了下。   “太子……”   “母后,我还没来得及与她说第二句话,她就走了。这次是我救的她,终于是我了……可是,我觉得还不够,怎么都不够。你说,是不是我彻底报答了救命之恩,是不是便不会再去计较,便不会再去奢望。这样,我们两人也就彻底不欠谁了。”   皇后怔住了,她看着那站在床边,微微低垂着头,张扬的五官却柔和了许多的太子殿下,她的儿子。   她亏欠了儿子。   这种深深的责备和愧疚感瞬间充满了皇后的心间。   若是一开始儿子便是太子,他与三皇子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没有因为多次的暗杀而警戒心四起,是不是就不会输得这样彻底?   皇后没敢想,这一切乃是天意。   萧匕安跨步朝外走去,一步一步,有些沉。   舒朗在门外站着,见殿下出来忙去扶了一把,萧匕安甩了下手道:“回军营。”   那一夜,皇宫之中发生了许多事,可因着三皇妃的失踪,有些事便被人忘了。   比如,紫晓落水后便陷入了昏迷。   三天过去了,窦公府让太医来了去去了又来,不过是开了一些药和参汤来续命,别的,药石都开,却都无药效。   而安府的人自那一夜听闻紫晓是上了太子殿下的船后掉下湖中去,便没去理会紫晓的死活。后来还是窦公派人上门才把半死不活的紫晓给带了回来。   依着太医所言,紫晓可能会一直昏迷下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有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醒。但只要有汤药在,即便会削瘦也不会死。   盛夏时节,天气极为闷热,便是繁华的路边也能听到蝉鸣声声,燥热的天气让人恨不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方能痛快。   宁城是大齐北方的一个城市,这里的人烟稀少,有一片大湿地,时常有白鹭飞来在这片碧色的山下停留。   宁城的驿站便是在这极为宁静的地方开了起来。   驿站的南侧那有五六辆马车停了下来。   为首的马车上走下来的贵妇发丝若雪,却生得很是端方,只不过她那尤为冷艳的眸子只有看到身后那一对逼人的时候才有了些笑意。   驿站这来往的客人不少,有些人正要出门,见那蓝色的帷帐被一只素白的根根若葱一般的手拉了开来,便都纷纷走不动了。   不想走出来的竟是个俊美无俦的男儿郎,他们都是一惊,不觉又是一阵嘲讽。   “一个男人怎么一双手与女人一样?”   男子俊美灼人的冰冷双眸淡淡一扫,清晰的好比冬日里的凛冽寒风扫了过来,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惊讶于此人的出身,看这马车并非多华贵,但能用上马车的这些出门在外的人自然都是有些银钱的,但有那样的夺人气势,还堪堪猜不出身份来。   就在诸多人猜测那白玉若松一般的男子适合身份的时候,他的动作却让人瞠目结舌。   只见他转过身去,长而有力的双手朝身后一个少女抱去,少女腾空而起,被他打横抱了下来。   他清冷的面上似乎有些愠怒,少女却喜笑颜开地在他的耳边落下一吻来。   那清冷的男子愣了下,随即脸上一红,后笑了出来。   那一笑看得在场随着父兄出门的女子都感觉   心脏猛然一缩,一时间都是目光痴了直了的女子朝自家父兄说了几句话。   刘韬站在顾义熙身边,他的额头隐隐生出了一些汗来。   为什么三皇妃要与怀远侯世子他们做那种赌?赌金竟还是……抱着娘子经过任何一个女子身边,说什么这世上我只要我手中之宝,绝不背叛绝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除了你,每一个女子在我眼前都不过是个木头罢了。   刘韬回过头去,身后的三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后面第二辆的帘子拉了开来,一身着碧蓝色锦袍男子犹如一弯蓝泉,他下来之时,目光幽幽地看了眼娄锦,然后认命地抱起了出了帘子的娇俏女子。   那些站在驿站的女子眼都看直了。   不时看看这个儒雅的男子又不时看看那个清俊地浑似雪山盛莲一样的男子。   目光一转,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这二人怀中的少女。   只见那身着碧青衣袍的女子娇颜若月,她笑着回头朝那儒雅的男子道:“恩,现在就看看世子了。”   左御风面上有两分苦色,他看了眼那眼微抬,目光悠远的三皇子,心里想着,三皇子不是被娄锦给折腾地没边了,为什么还要答应这种事?   怀远侯世子黄廷煜出来的时候,面上的笑却有些僵硬,因着萧琴给足了娄锦面子,左右没肯下来,他在里头好生一求,萧琴却还是没愿意下来。   这个赌,怀远侯世子输了。   娄锦面上扬起了笑,她得意地看了眼这个不管是春日还是冬日都拿着一把玉骨扇子为了冷静的家伙,心里着实欢快。   果然,风流倜傥的世子爷抱着萧琴来到一个女子身旁。   这女子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可怜,此刻正低垂着头,羞红着脸在下一瞬却变得木然无比,面上的表情很是僵硬。   直到怀远侯世子将萧琴抱了进去,那女子还怔怔地看着。   娄锦不再耍这淘气劲,从顾义熙身上下来后,便与方瑶笑闹了起来。   “锦儿,你真是,我一开始还以为三皇子不会答应呢。”方瑶笑着牵起娄锦的手走在了左御风和三皇子的前头。   “这一次出了皇宫,自是要好好玩耍一番。”娄锦话刚落下,便在一侧的马车那等着,扶了贤妃娘娘下来,贤妃也看着他们这一闹,面上也扬起了笑来。   流萤与乌嬷嬷一左一右扶着贤妃娘娘,贤妃看了眼娄锦,朝最后一辆马车道:“怎么田笑田大人也跟来了?”   娄锦闻言一笑,见流萤把头低地越发低了。便道:“有美人兮,令人辗转反侧,自然便有人来了。”   流萤的耳朵红了,她咬着贝齿,羞地真想找个缝钻了。   几人说说笑笑,便入了驿站。   到了里头,令掌柜的上了菜,几人围桌而坐之时,娄锦与顾义熙二人对视了一眼,刘韬压低了声音在二人身后道:“皇上一直派人暗地里保护,相士门的人都按兵不动,相信是怕被皇上的暗卫发现。”   顾义熙点了下头,“一切照计划行事便可。”   “是。”   娄锦打了个哈欠,有些疲累地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顾义熙皱了下眉,贤妃担心地看了过来,道:“最近想来是舟车劳顿,胃口不佳。”   漆黑的眸子转了下,深邃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直盯着她来,娄锦心里漏了一拍,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顾义熙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拿起汤匙,在左御风黄廷煜几人古怪的目光中,盛了一碗汤来。   当汤匙送到娄锦唇边,他的声音坚定,透着一抹不容置疑。   “张口。”   娄锦努了努嘴,有些不愿地抬起头来,对上顾义熙那双清冷的双目,她顿了下,却还是耍起了无赖。   “我能不能不吃?”   回答她的,是他的沉默,他那双极为冷峻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她不张嘴便会如此看着她。   娄锦见   无数双眸子都看了过来,驿站里头用膳的人何止他们这些人,那些商客,那些娇客无不是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那男子竟亲自喂他的妻子,我要是他娘子,要我伺候他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让他喂自己吃饭?”一个女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是没了手还是没了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态度,可有想过丈夫的威严?”一个男子喝了声,显然是为三皇子报不平。   娄锦缩了缩脑袋,倒不是因为那不认识的男子,而是因着顾义熙冷冷地看了过去,那说话的男子陡然被这寒冰一眼扫中,脚底窜上一股寒意,心中嘀咕着这人的身份,便抿着唇坐了下来。   三皇子一怒,时间都会凝结成冰。   娄锦听话地张开了口,顾义熙那殷红的唇才缓缓有了些弧度。   可左右也就多吃了几口罢了,娄锦便困了。   她疲累不堪地窝在了他的怀中,也不理会众人,只道了声,“义熙,我想睡。”   顾义熙白皙的脸红了红,他看了眼拿着帕子掩住唇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抽的母妃,再扫了眼一众拿眼偷瞄的观客,白皙的脸黑沉了下来,却还是咳嗽了声,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往楼上的天子房走去。   方瑶啧啧称叹拉着萧琴的手道:“娄锦这矫情劲,怀了孩子怎么就这么跋扈了起来?”   二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他人自然是听不到的。   萧琴笑了起来,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左御风与世子黄廷煜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于是乎……   方瑶和萧琴同时道:“我困了。”   左御风的脸一黑,暗恼三皇子做了个反面表率,这饭吃了一半,还要在众人面前如此丢脸,偏偏他还不能恼,人家三皇子心甘情愿,他左右不过是个左相公子,还能让三皇子为了自己而不考虑亲亲娘子?   左御风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认命地抱起方瑶,在众人行注目礼中,上了楼。   黄廷煜后悔,他后悔极了。   得知三皇子召了一道出京来游玩,本以为是个好差事,谁知道,成了妻奴。   田笑笑了笑,他目光一转,灼热的视线搭在了流萤身上。   田笑站了起来,对流萤道:“可困了?”   话方一落,一记狠狠地踩脚让他一张脸又青又紫,最后呵呵一笑,坐回了原位。   贤妃娘娘是看着这一幕,咯咯直笑。这是她这几十年来最为畅快的一天,见着这些年轻人的态度,竟觉得这一趟真真是来对了。   乌嬷嬷扶着她,她便笑道:“以往阿锦都这么好玩吗?”   乌嬷嬷顿了下,却摇起了头来。   流萤心中一阵喟叹,小姐以往的生活并不畅快,因着心中的仇恨,因着那些不能说出的秘密,因着孤军奋战而有些苦涩。   但,流萤记得,十二岁以前的小姐便是如此,开起玩笑来真真是有趣。   贤妃娘娘见她们二人似乎都陷入了过去不快的回忆里,才想到阿锦的父亲,那个险些毁掉了阿锦和她娘亲的男子。   这一想,便又觉得现在的一切得来不易。   屋子里头,床榻之上。   女子趴在了男子的身上,左右摇晃着,男子俊美无俦的面容有些微红,他叹道:“阿锦,你不是困了吗?”   “不要出去,陪我睡。”娄锦喃喃道,她压着他,右手从下方伸入,拉开那玉色的丝带,便有一方精壮的体魄在自己的身子之下。   他的体温不高,在这炎炎的夏日里最适合祛热散热了,娄锦有些贪凉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顾义熙闷哼了声,拉开她肆无忌惮的手,漆黑的眸子越发深邃迷人。   瓷白的面容上因着这夏日炎热而有些酡红,她疲累地半眯着眼,惑人的眸子散发出撩人的性感。   因着扯动,那白皙的肩在那粉色的肚兜旁显露了出来晶莹剔透的锁骨透着诱人的光泽。   他的手动了   动,抚着她细嫩纤长的脖颈,粗糙的手带着特殊的麻栗透过她敏感的皮肤传了进来。   娄锦猛地打了个激颤。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热情,那殷红的唇微微一勾,双手从下而上深入发丝,揉捏着她最喜爱的光可鉴人的头发。   “恩,舒服。”她喃喃道。   “阿锦,你在诱惑我。”低沉而温厚的嗓音透着勾人的诱惑,他就势仰头,在娄锦那微微咧开的衣襟口落下了一吻。   看着那里头奶白的色泽还有晶莹的身躯因着他这一吻而变得绯红一片,顾义熙的眸光骤然一深。   他身子一转,将娄锦放在身下,道:“阿锦,你可要沐浴?”   热,可热了。   娄锦没有回答,拉下他的衣襟,手一伸便触及他胸膛的肌肤,满足舒服地往里头摸索了进去。   顾义熙沉默了,他顺势一扯,将那肚兜拉了下来,便压了下去。   很快,刘韬便镇守在门外,僵硬着一张脸盯着所有四下经过的人。   但凡有一人发现这里头的传来的恩恩之声,便很快会收到刘韬的一番警告。   涨红了脸的刘韬实在想不明白,这大白天的,为何要这样折磨人,他刘韬也是要准备成亲的人啊。   夜里凉风徐徐,整个驿站才从恹恹的一天里恢复了热闹。   娄锦方才睡醒,便感觉身子极为清爽,她睁开双眼,对上一双狭长的清冷的凤眸,一时间痴迷了起来。   顾义熙看着看着,便笑道:“阿锦好色。”   娄锦的脸腾地红了,她辩驳道:“我好色大可以看看镜子。”   “好男色。”   顾义熙不留情道。   娄锦闷声不说话,心中却极不爽利。顾义熙也知道自己生了一副祸国殃民的脸,而女子的容颜在他面前都逊色了几分。   思及此,娄锦便笑了起来,她今日竟与他谈论起了好色。   “阿锦,你的身子,怎么了?”   烛火被风吹地晃了一晃,一如此刻娄锦的心,她微微有些愕然,却立刻道:“我不过是没那么多琐事烦心,便嗜睡罢了。”   “哦?”顾义熙低下头来,眸子几乎与她不过一寸距离,他眉头皱了皱,又皱了皱。   “不行,我不放心。”他正要叫来刘韬,娄锦却立刻从床上起来,一丝不挂地趴在了顾义熙的后背,细长的双腿勾住他,呜呜道:“义熙,我们已经出来三个多月了。什么时候回去?”   俊美的脸再次红了起来,他回过身去,将娄锦抱住,爱怜地亲了亲她的肩头,带着剥茧的手捏了捏臀上的白皙之肉,才将她塞入被窝。   “方才刘韬传来消息,说是王府已经竣工,现在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娄锦心里一甜,面上也有了笑意。   “义熙,我们以后有自己的家了。”她心里畅快,自然也快活地紧。   顾义熙拉着她坐下,在她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啄了一口,才道:“阿锦,你后悔吗?”   娄锦愣了下,心中那畅快的河流霎时犹如从高高的地方坠落成了瀑布冲击到了潭水之上,溅开了一层层花白的激浪。   他是在怕吗?   娄锦察觉到他那拉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两分,温暖的触感,微湿的手心。   她笑了起来,丰润的唇上贝齿晶莹雪白,“义熙,今世我们要同衾共裘,生死相依。”   夜里更深人静,入手的丝被冰滑若水,月光倾泄而下,静谧地铺在了地面上。   屋子里因着这月光倒是皎亮地很,对面的男子剑眉下的星目闭着,俊美的脸白皙若雪,而那殷红的唇却极为性感撩人。   娄锦看着看着,陡然生了兴致,她趴在那枕头上,含笑看着他的容颜,心中又甚是欢喜。   手抚着肚子,每每到了夜里散功的时候肚皮肤都会痒地难受,因着妊娠而形成的皮   肤的麻痒。   顾义熙睡着的时候很乖,不会翻身也不喜欢踢被子。   娄锦静静地看着,心中甚是满足,待她将孩子生下,便也就两全了。   肚子里头的孩子也足有七个月了,再过两个多月,便要生了。   她眯起了眼,回王府之后,得秘密找人安排稳婆和需要的人,事。   就在娄锦寻思着接下来的事时,顾义熙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把娄锦的手放进被窝,低沉温柔的声音喷在了她的鬓发上。   “阿锦,快睡。”   他作势拍了拍她的背,许是看她最近嗜睡地狠了,下手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也延长了许多。   京城的繁华依旧,便是这最为炎热的时节到了夜里也是张灯结彩,比肩继踵。   当夜,三皇子他们的马车入了城门,宫里早就得了消息,皇上与太后皇后三人在华清宫等着,命了宫女太监传了消息。   火红的灯笼几乎将华清宫照耀地犹如白昼,皇上这三个多月来紧紧蹙着的眉头舒展了些,路公公笑着走了进来,“皇上,贤妃,三皇子和三皇妃都回来了。”   话方一落,几人便走了进来,三人一一行礼。   皇上看着贤妃,见她面容依旧清冷,可风采依旧。   目光一转,他看向三皇子,面色就冷了下来。   “知道你这几个月丢下事不管,朕和你六皇弟忙成了什么样?”   顾义熙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微微颔首。太后见状,盯着娄锦看了一眼,良久,她才道:“行了,早些歇息吧。”   皇上又嘱咐了两句,道那王府依旧休整好了,什么时候入住都好。   此时,路公公沉着脸色从外头走了进来,道:“禀告皇上,方才得来消息,相士门突发爆炸,整个屋子都烧了起来,连着那宅门附近的几个房子都烧了起来,百姓们逃了出来,正在救火。”   “什么?”太后忙站了起来,诧异道:“爆炸?那藏空相士呢?”   路公公看了眼很是诧异的皇上和皇后,道:“微臣不知。”   不知?   难道?   “还不快增派人去救火!”皇上怒喝一声,路公公忙朝外走去。   娄锦低下头去,黑白分明的杏眼中闪过一道锋芒,手被一只大掌包裹起来,娄锦微微一愣,顾义熙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父皇,母后,我们舟车劳顿有些累了。”   皇上看了他们两眼,见是风尘仆仆,便带着人离开了。   待这屋内的人都散去,顾义熙才抱着娄锦上了榻,他一边揉捏着娄锦微微有些浮肿的双腿,唤了人送来了洗脚盆子,便道:“阿锦,你有事瞒我。”   娄锦的心咯噔一跳,被揉捏地舒服的双腿感觉抽了一抽。   顾义熙蹲了下来,尽管如此,他的身子还是与正坐着的她一样高。   平视的目光似乎是黑暗中的一道聚光,让她无所遁形。   “我……”   “阿锦,你怀孕了。”   他竟猜到了?   娄锦错愕地看着他,他却并没有因着她的承认而高兴,只是盯着她。   只那样看着,娄锦便觉得生了诸多愧疚和自责来。   她努了努嘴,试着开口说个明白。   “义熙,我是在补偿你。”她顿了下,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可知道我要是用力过猛,你和孩子会面临什么?”顾义熙的眉头皱地紧紧地,他对外喝了一声刘韬,刘韬便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不用顾义熙说什么,当即跪了下来。   “自己去认罚,不用我多说。”   “是。”   见刘韬灰溜溜地出门,娄锦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寒冷。   顾义   熙转过身来,却是没再多言,而是将娄锦的鞋子脱了,放入那热水之中。   他皱眉将那玉足放在大腿上,朝着足底的地方按压了起来。   这力道一上来,娄锦便唉唉直叫,求着嚷着说自己错了。   可偏偏顾义熙没有停手,冷不丁地道了句,“帮你护着身子,这样可以让你双腿的水肿好些。”   屋外流萤和乌嬷嬷本还捂着手帕,心惊胆战地生怕爷生了大气,可听着那水声,再听到爷这话,他们都有些愕然。   爷竟帮着小姐洗脚,而且还按摩了起来。   流萤原本见刘韬下去领了鞭子,心里就砰砰直跳,看来爷还是爱屋及乌的啊。   至少她和乌嬷嬷没有受罚。   只不过……   “阿狸,你这辈子没法成亲了。”那温润淳厚的声音一出,月白的衣襟胸膛处冒出了一个乌黑的脑袋。   阿狸十分不满地汪汪直叫,可顾义熙却道:“隐瞒不报,罪加一等。自己下去领罚。”   娄锦有些愧疚地看了阿狸一眼,阿狸抬了下双眼,呜呜地朝娄锦飞了过去,可怜巴巴地在娄锦的胸口处占据一席之地。   那俊美灼人的俊脸却黑了起来,喝了声“下去!”   阿狸吓了一跳,灰溜溜地从娄锦身上爬了下来,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娄锦。   娄锦的一颗心都软地不得了,正要求情,脚下的力道又重了两分,她再次仰头高叫了起来。   “义熙,轻点,疼……”   “我知道,我知道错了……”   娄锦的叫声越发大了,到最后却是沙哑无力。因着娄锦的声音本就靡软,她这几声叫声很快让华清宫上下红透了脸。   烛光下,顾义熙白皙的侧脸微微有些红,却不想就此放过她来,而外头,乌嬷嬷咳嗽了两声,以厨房还有事为由遁了。   流萤尴尬着呆在外头,见路过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低垂着头,耳朵冒烟一样疾步而过。   而此时,京城里头上演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救火行动。   因着相士门的宅门连着好些个房子,这一爆炸,便引来了近乎半城的百姓。   火势滔天,便是近水也救不了这近火。   最后保住了附近的几个房子,而相士门却被烧地什么都不胜。   京兆尹见宫中侍卫也都来了,可火也几乎灭了,人却找不到几个。   药童站在人群中,灰头土脸地怔忪地看着这一幕,心却是缩地一跳。   几个相士还有府中的奴仆都双腿打颤,呆坐在地上,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京兆尹上前来询问藏空所在,药童道:“尊主他……”   药童心中有些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见了那凋落的牌匾下有个手动了下。   他忙走了过去,撩开牌匾,其他几人都盯着他的动作,见真有一人,便立刻去寻了大夫。   京兆尹过去一看,那人被牌匾压着,一双一双腿早已经鲜血淋漓,分成两段,人尚有一丝气息在,整个人犹如黑炭。   药童颤抖着手将藏空扶了起来,相士门中其他人都跪了下来。   “尊主?”   被扶着的人只喘息着,发出嘶厉的可怖的声音,接着他一阵咳嗽,痛意让他周身一阵扭曲。   他竟说不出半个字来,京兆尹眉头一皱,而此刻太医奉命而来,京兆尹便命了人把藏空转到了附近的药房里头。   多人围着,太医诊断的时候眉头紧蹙,脸色也很是难看。   药童浑身直颤抖,有些惧怕地站在了藏空身后。   他想逃,此刻,他真的想逃。   尊主醒来第一个要惩治的人必定是他,那好端端的配药竟爆炸了起来,问责下来,他必死。   他不想死,可他能逃到哪里去?相士门的人都被尊   主以药控制,药童既不能让尊主死,也不能让自己死。   眼下,他唯一的情绪便是害怕,恐惧犹如一个发胀的馒头瞬间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呼吸困难,走在死神的边缘。   “他怎么样了?”京兆尹可是得了皇上的指示,一定要好生照顾藏空相士,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啊。   太医叹了一口气,“眼下,我只能开止血的药和消毒的一些药方给他,他的双腿是不能有了,下半身也动弹不得,而且,伤了嗓子,得休息之后方能说话。”   本紧闭着双眼的藏空陡然睁大了眸子,一双阴鸷的眸迸射出一道刺眼的锋芒来,他扭曲着脸,暴喝了声,一下子吓了这屋中所有人。   “我……”   奈何,他只能发出这么一个声音。   藏空顿住了,半晌,在药童他们又惊又惧的目光中突然暴跳如雷,却偏偏发出了极为古怪的声音来。   没人知道他喉咙里震荡而出的是什么话语,只是闷闷地很是难听。   太医命人压住了他,道:“不能动,你还在流血。”   藏空的眼垂,见本是颀长精干的双腿从大腿的地方便空了一截。   心突然一阵拔凉,双手重重地砸在了榻上,一双阴厉的眸子突然一抬,朝药童看了过去。   那药童心一惊,当即噗通一声跪下,道:“尊主饶命,尊主,那药源定是出了问题,请尊主绕我一命,我一定为尊主查个水落石出,让那人偿命!”   其他人战战兢兢,便是京兆尹还是头一次看到藏空相士如此恐怖的眼神。   发作了两下,藏空的精力仿佛被抽走了,他疲惫不堪地躺了下来,目光却紧盯着那药童。   药童不敢耽误时间,跪着磕了两个头,便出门去了。   他一定要查出那给了这药源之人,是有人要害他,还是想要害尊主?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狠,便下去安排了。   子午街的胭脂巷那一个小茶馆内,几个人将一个男子包围了起来。   那茶馆的门关上,里头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药童盯着对面这人,道:“给我说清楚,究竟你这药源是谁给你的?”   昏暗的光线下,对面那人哼了声,便笑了起来,“自是有人要对付你的主子,据说,他现在没了双腿?”   药童本还抱着侥幸心理,一听这话,眉头当即挑高,喝道:“你主子是谁!”   “我主子?你没资格知道,告诉他,这还只是第一步,你们相士门尊主是不是给你们都投了毒?看看,这是什么?”   只见那男子甩出一个瓷瓶,药童接过,狐疑地看了那男子一眼,命身边的奴仆打开来一闻。   奴仆一闻这药,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他震惊地盯着那男子,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这,这……。这是解药?”   他们每一个月都要吃一小颗药丸,这味道和那药丸的味道几乎一样。   药童一听这话,背后一凛,立刻夺过奴仆手中的瓷瓶,在鼻端吸了一口气。   他满脸震惊,错愕不已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男子呵地一笑,道:“如何?可是好东西?”   药童的双手一颤,这可真真是好东西,有了解药,他就可以脱离尊主的控制,有了解药他便可以放手一搏。   “忘了告诉你,相士门内已经有不少人服用了这东西,你们是最后一批,他们早就蠢蠢欲动,你说,一个没了双腿人能服众?能成为相士门的尊主?藏空,他废了!”   药童的眼闪过一丝精光,竟已经很多人服用了这解药?   那他还等着什么,论资辈,他在相士门中屈居于藏空之下,可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一时间,他的眸子一片赤红,被压制多年的贪婪和欲望瞬间膨胀了起来。   是的,藏空废了,没人会听他的,   尊主的地位何其尊贵,得了皇上和太后的赏识,便从此富贵荣华享用不尽,一朝入了九云霄!   他猛地将那药瓶高举,一口含住,仿佛那是这世上最为美妙的玉露琼浆一般。   对面的男子笑了起来,他道:“这里每人一瓶,喝了便都散了吧,你们相士门的人怕已经从四面八方过来了,再迟了一步,怕相士门重新排位,没你们的份了。”   所有人眼中都藏了一丝野心,这个野心被这男子随意挑说,便都暴露了出来。   其他人纷纷过去将那解药喝下,争先恐后地离开了这个小茶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屋子,瞬间就清净了下来。   刘韬见人都走了,闷闷地挑了下眉,“三皇妃这药配的,那些人恍以为都没了控制,却不知道,相士门的人将会在不久后全军覆没。”   他叹了一口气,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三皇妃,给你一颗枣子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枣子里头可有没有那致命的东西。   刘韬打了一个寒颤,觉得后背那被鞭笞的地方盈盈有些疼,见四下无人,便离开了此地。   京城四大药房的回春善药房里头陡然聚集了许多人,便是掌柜的,心里也有些慌乱。   见那些人都身着道袍,便知道他们是来找藏空相士的,引了他们上了二楼,便也没去理会。   藏空还在休息,他的病情一直没有怎么压下来,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   原本平静的屋子突然变得吵闹了起来,藏空有些不适地抬起头来,见几个堂主站在这,便有些奇怪。   没有召见,这些堂主来这里作甚?   药童站在他们身侧,那本是臣服的卑微的眸子变了,变得自大得意。   “尊主,我们重新排了相士门的位置,私下以为尊主该退位了。”   藏空一双浊目登时睁大,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们,“开玩笑是吗?你们要逼退我?不怕肠穿肚烂而死吗?”   药童早让两个小角色试过了,那果真是解药,那两个本来要病发之人吃了药不但没事,精力还十分充足,他们彻底摆脱了藏空的控制,怕什么肠穿肚烂?   其中一个堂主笑道:“你看看他,他昨天就需要解药,你病了,他没有解药如何能活?可他今天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为什么?你应该知道。”   藏空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之人,他认不得那人,却明白,这些人已经获得了解药!   是谁?是谁破坏了他的计划?   阴鸷的眸子眯了起来,他道:“解药是谁给你们的?”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只要告诉我,尊主碧玺印在哪里?”说话之人乃是药童。   按辈分来,他最有资格成为新一任的尊主!   藏空怒极反笑,“你?你想当尊主?”   药童眯起了眼,得意地跨出一步,“难道你还有资格当尊主,就你拖着这病体,有资格面圣?相士门诸多相士,我的能力从来不低于你,若不是你长年用药控制着我,我怎么会一直屈居于你!”   “我能凌驾于你之上,自然有过人的本事,测算天命,我有得道的能力,你们有吗?没有这本事,别说我不服你,便是你们要面圣,也会被圣上唾弃!”   藏空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色变。   即便是有了尊主碧玺印,可要是说服不了皇上,也尊贵不到哪儿去。   藏空确实有一门独门测算,当年那一场地震,整个相士门无人能算出,只有藏空一人,也因着那一场测算,藏空名扬天下!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却生出了不甘和贪婪,他们想要学藏空那一门测算。   药童皱了下眉头,道:“你把那测算推演术教给我,我可以放了你。”   “呵呵,教给你?做梦!只要我还有这一门手艺在手,皇上还会惦念我。”   其他人心中一凛,本以为胜券在握,可没想到藏空竟还留了一手!   “你现在在我们手中,既然天下就你一个会,其   他相士便都一样了,皇上既不会高看我们,也不可能低看我们。我们有成百上千种死法给你选,你是想交出测算术还是想死?”药童的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都考量了起来。   药童的话显然是提醒了所有人,相士门自古都有,即便在朝堂之上没有大的建树,在民间却颇得人心,便是没有皇上过分看重,也是一份饕餮盛宴。   没了藏空,他们依旧可以享受这饕餮盛宴!   藏空的脸色变了,见所有人恢复起咄咄逼人之态,心中不觉一凛。   药童见藏空变了脸色,笑了起来,道:“怕了?你终于怕了?怕了就交出你的测算术!”   这些人究竟是被谁策反?   谋划着他的性命,毁了他的双腿,再夺走他紧紧握在手心十数年的权利。   这人,好生可怕!   脑海中一阵过滤,心中隐隐闪现出了几个人影。   浮动过后,更为清晰,犹如一副沙画被风吹过,浮现出它原本的面容。   是他!   有这个能力让素来小心谨慎的他察觉不出那药源的问题,有能力让相士门众人无声无息中服用解药,有这个谋划,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当朝得天独厚的三皇子,顾义熙!   不,还有一人,他思量之时,双手微微颤抖。   解药,能配出解药之人,号称国医圣手的女子,娄锦!   好一对奸夫淫妇!   藏空浑身直颤,眼中一片狠戾,娄锦,这个女子真真是地狱归来的罗刹,要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命,更要毁了他!   疯狂的怒火正在歇斯底里地叫嚣,他小心翼翼经营了十数年的布局被她全局打乱,三皇子加入,她更是如虎添翼。   儿子的死,他的一切都毁在了娄锦身上,他要报复,他一定要报复!   众人面面相觑,见藏空气地面容扭曲,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药童喝道:“你交是不交。”   只见藏空猛地抬眼,浑浊的双目如电一闪,迸射出凌厉迫人的寒意来。   藏空毕竟积威多年,这一眼让不少人猛然后退了一步。   “我交,不过,我要你答应我最后三个要求。如若你答应了,我便交给你。”   突然得到藏空妥协,药童有那么一瞬地错愕,他狐疑地看了眼藏空,道:“你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吧?”   藏空冷冷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我要真耍花样,你不是有千百种方法让我死?”   药童得意地抬起头来,自然是。   翌日,风光明媚的盛夏虽是热地慌,却好在这是个黄道吉日。   宜出行嫁娶搬家。   仁亲王府乃是当今圣上之下的第一个王府,三皇子也是第一个被封为亲王的皇子,自当是满朝庆贺而来。   在子午街的东大巷子口坐落着一座庞大的府邸,外围的墙壁刷地雪白,上头的砖瓦乃用上好的琉璃铺就,在日光下反射出碧翠的光泽。   仁亲王府门前两头石狮子足有两人高,汉白玉铺就的石阶上雕刻着两朵富丽的牡丹。   大门边上各站着两个魁梧男子,二人目光凛凛,堪比雄狮。   敞开的大门乃是用上好的红漆配上铜兽头。   偌大的街道上停下了许多马车,来往的宾客不断,娄锦派了乌嬷嬷的儿子行这管家一职。   刘允站在门口,唱起了各家各院送上的好礼,刘韬则是在门口迎接各府的贵客。   王府内酒水备足,珍馐美食更是数不胜数。   有人笑称,来此一趟,似是参与了王母的蟠桃盛宴。   娄锦坐在桌前,手上的医书翻了一翻,又翻了一翻。   见流萤在门外站着,便让她进来,问了问今日来往的客人。   “娘可来了?”   “还没呢   ,据说县公大人带着冬儿小姐和容儿少爷一道来了。”   娄锦一听说冬儿和容儿都要来,便喜笑颜开。   “之前爹爹保护他们怎么都不愿意出门,今天倒是给了我这个福分。”她站了起来,这两日的精神头好些了,顾义熙又是按又是送药的,不过,夜里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   自从顾义熙知道她怀有身孕之后便十分小心,夜里该有的福利也都没收了去。   便是她偶尔淘气,捉弄两下,他竟然……   顾义熙直接从床上起来,走到屏风后用凉水冲了冲,后又用温水擦了下身子才敢抱着她睡。   娄锦挑了下眉,索性也安分了起来。   流萤见娄锦昨儿个消停了,便笑道:“爷昨儿个晚上睡不安稳。”   娄锦愣了下,疑惑地看向流萤。   流萤一笑,道:“流萤昨儿个夜里也不甚好睡,总听到爷起来喝水的声音。”   娄锦愣了好一会儿,扑哧一笑,道:“要不我今晚开始让他去书房睡?”   话才刚刚落地,门上便砰地一响,只见那一抹月白迎风而立,俊眉凝成一个结,星目狠狠瞪了娄锦一眼,才道:“想让我睡书房?”   娄锦扯了下唇,嘿嘿一笑,学着阿狸那狗腿的模样就差摇头摆尾了。   他哼了声,却又看着娄锦平坦的小腹,心揪疼了下,又恢复一贯的温柔模样,扶着娄锦的肚子道:“累不累?阿锦……”   娄锦点了下头,道:“我腹中的孩子现在换成白天睡觉夜里休息了。”   顾义熙的心又疼了起来,他道:“这事必须抓紧了办。”   乌嬷嬷走了进来,道:“爷,小姐,大事不好了,冬儿小姐和容儿少爷不见了。”   乌嬷嬷面上一片苍白,见娄锦手上的茶碗一歪,热水烫伤娄锦。   顾义熙猛地将那茶水收走,把娄锦的手放到铜盆子里去,冷水没过娄锦才怔忪地问乌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县公和夫人出门的时候带着少爷和二小姐,可是刚一出门拐角的时候就中了迷香,醒来后孩子就不见了。现在夫人已经到大堂外了,脸色苍白地就和纸一样了。”   乌嬷嬷急得也像热锅上的蚂蚁,娄锦的心都提了起来,她明明派了人在娘身边的啊。   顾义熙凝起了眉,道:“阿锦,怕是我们的人也在追赶,你要镇定,别伤了身子,我去追。”   流萤扶着娄锦,脸色也越发苍白。   “该死的杀千刀的,动手都动到还没出百日的孩子身上!”乌嬷嬷狠狠啐了一口,见爷迅速消失在那拱门处,便是一口怒气不吐不快。   娄锦面上镇定,脚步却越发快了。   固伦公主见外头宾客众多正要扶着方芸儿朝内走来,就见到了锦儿来了。   方芸儿一张秀丽的脸孔苍白无比,她似乎还在发愣。   娄锦环视了周围一圈,见外公和县公都不在,想来一定是去追查孩子的下落。   见注意这儿的人越来越多,娄锦让乌嬷嬷去招呼众人,便扶着呆怔的方芸儿走了进去。   固伦公主跟着进来,方瑶和萧琴也一道进来。   “娘,别担心,冬儿和容儿会没事的。”靡软的嗓音悦耳动人,瞬间打开了方芸儿方才被冻结的心。   她转过头来,美目含泪,只听得哇一声趴在了娄锦的身上,呜呜哭了出来。   “锦儿,一定要救你的弟弟妹妹,不能让他们出事。”   娄锦的心闷闷的,她拍了拍娘的背,心里的火气自然也蹭蹭蹭地窜了上来。   “来人,去相士门把人给我运出来,要神不知鬼不觉。”   娄锦喝了一声,只听得门外嗖嗖两声,几道黑影一晃而过,消失在了仁亲王府。   方瑶和萧琴对视了一眼,二人默默地退了出去,二人身后跟着的丫鬟都面上一凛,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这一次,该是我们帮帮锦儿的时候了。”方瑶俏丽的容颜上染了愠怒,娄锦已怀上孩子,却日日用缩骨功,这等操心事,便交给她这个养尊处优的妇人。   她看向萧琴,见萧琴对身后的丫鬟道:“去寻了爷,就说之前不是有相士欠了他诸多银钱吗?尽管去闹,不要回来,今晚就睡书房。”   那丫鬟闻言,点头退了下去。   方瑶道:“给公公传消息,阿锦给的证据也收集地差不多了,别人说话定没有朝中名声最为清廉的左相大人可靠,就让公公第一个去举报吧。”   流萤端着茶水从一旁经过,听到方瑶与萧琴二人所言的话,双眼亮了起来,眸子里头更是一派激动,双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上下牙齿因为激动而打起了颤来,小姐,我流萤也能出一份力。   她朝外走去,花园那站着一个极为风流儒雅的男子,男子站在亭子里头,笑意盈盈地朝流萤走来。   “流萤,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他笑了笑,拉着流萤往凉亭内走去。   流萤却把手抽走,道:“田笑,今日你若帮我,我定答应与你成亲。”   田笑双眸一亮,立刻道:“敢不从命。”   “田笑,我要你在左相之后,揭发藏空相士相士门所作所为,这里,便是证据。”   流萤说着,递上了一叠纸张,田笑愣了下,接过这些纸张一一查看,这一看下来,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没想到,一个相士门竟做出了这么多令人厌恶之事。流萤,这事交给我,我若做到了,便要以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你敢是不敢?”   流萤面上一红,哪有如此求亲的,她跺了跺脚,道:“哪里不敢!我就等着你抬着朱红色的八抬大轿来娶我,敢不来,我带我家小姐赖你家去。”   话一出口,流萤一颗心砰砰直跳,见田笑看着她呵呵直笑的模样,羞恼道:“我要去给小姐倒茶了。”   见流萤逃地比兔子还快,田笑终于闷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出云,你回去准备一下迎亲用的东西,媒婆要请最会讨喜的来。”   小厮出云跟着高兴地应了声,便随着田笑出了仁亲王府。   流萤给方芸儿送上小姐吩咐的安神茶之后便寻思着田笑在朝中的地位。   田笑乃是吏部尚书,处事圆滑,又是皇上直接提拔,皇上最为信任,左相大人与田尚书二人一道,便是有人想要为藏空说理,怕是难了。   见方芸儿终于入睡,娄锦才缓缓从床榻旁站了起来,对固伦公主道:“外婆,宫中有两个藏空的爪牙,这两人最近很是得宠,还请外婆与梁娇合作,暂时将这两人隔阂。”   固伦公主点了下头,便道:“这事交给我,你身子不舒服可莫要出头,有我们呢。”又嘱咐了几句,她才走了出去,直直朝皇宫而去。   娄锦心里略微一定,这才与流萤乌嬷嬷道:“流萤,我不舒服。”   平地惊雷,莫过于此。   流萤和乌嬷嬷同时一惊,扶着娄锦坐下,才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寻太医来。”   娄锦坐了下来我,可肚子却一阵抽痛,此时额角上才闷出了汗来,她拉了流萤一把,“不能去寻太医,我的脉相不准,绝对不能去寻太医!”   乌嬷嬷急得团团转,这下更是恨自己早年没有学医,帮不了小姐。   “小姐,你告诉我们,要怎么办?”现在王府内有用的能用的人都出去了,小姐才怀孕七个月,可不敢出什么事啊。   娄锦指着床头八宝阁道:“我气息不稳,必须得释放缩骨功,要不会伤了孩子。先把药给我。”   流萤见小姐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脸色也越发苍白,吓地也浑身哆嗦。   她擦了擦娄锦额头上的汗,道:“小姐,您可要撑着,您一定会没事的。”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扯开了一抹笑来。   乌嬷嬷颤巍巍地将药递了过来,娄锦吃了药再把功散了,衣服瞬间就撑大了起来。   彼时,外头传来了几个女子的说话声。   流萤与乌嬷嬷神色一凛,扶着有些昏昏沉沉的小姐上了榻,将被子盖上,这才走了出去。   方瑶和萧琴正要进来,乌嬷嬷立刻与二人使了个眼色,见不远处有几个贵女朝这里走来,压低声音道:“小姐释功了,肚子显了出来,瑶儿小姐,琴儿小姐,你们一定要帮忙拦着那些人,莫要让人怀疑啊。”   方瑶和萧琴一听这话,两人都神色凝重。   她们与娄锦的月份差不多大,这个时候锦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白日里她不会散功的。   萧琴侧过头去,见着那几个贵女为首那人正是视自己和娄锦为眼中钉的白玉。   萧琴对乌嬷嬷道:“把门关上,我去引开他们。”   方瑶见白玉在里头,极不放心,就道:“现在你我二人的奴婢都只有身边这一人,世子也不在你身边,你单独去应付她很是危险。这样,我们不如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花园里去,这样你也不用单独去应付她。”   萧琴点了下头,便与方瑶走到了花园那。   白玉与几个贵女一路走一路说,见前方避着的房门愣了下,随即厌恶道:“迎接客人竟还把门关上了,这新上任的三皇妃真是会做事。”   各府名媛都十分爱慕三皇子,这偌大的仁亲王府就这样与她们失之交臂,三皇子更是龙章凤姿,却偏偏成了娄锦那罪臣之女的丈夫。   “可不是,她素来嚣张大胆,不是我们这些名门之后能比的。”   “可怜了紫晓姐姐和秦娟姐姐,二人本应该是堂堂正正的三皇妃和侧妃,秦娟满门抄斩,紫晓姐姐坠湖之后就昏迷不醒。”白玉越说越恼,更是恨那是萧琴,她不是仰慕三皇子吗?为何最后与怀远侯世子结为连理?   白玉见那房门紧闭,她上门是客,没有道理拒之门外,有了这份底气,她便要去敲门看看。   与几个贵女互相商量了下,都想着应该去敲门看看,方才不是听说三皇妃就在屋内吗?大白天的关门,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三人起了这疑心便走上前去。   “哎呀,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丫鬟的叫声很大,只听得花园那噗通一声,喊救命的声音竟是萧琴的。   白玉可没忘了萧琴是坏了七个月的身孕,要是萧琴落水,指不定没了活路。   这一想,她的手便放了下来,与几个贵女道:“走,过去看看。”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落水事件吸引了过去。   白玉他们几个到的时候已经是迟了。   只见人被救了上来,令人失望的是这掉下去的并非萧琴,而是萧琴的丫鬟,萧琴就在那叫救命罢了。   乌嬷嬷走上前来,对那丫鬟嘘寒问暖。   那丫鬟却听了萧琴的声音为了拖延时间而假装如何都醒不过来。   乌嬷嬷便派人去寻了大夫来。   别人不知道这丫鬟是死是活,只看世子妃哭地伤心便都来安慰两句。   乌嬷嬷临时唤了方清雅过来,方清雅一边照顾着萧琴,一边警惕地盯着白玉。   而娄锦屋中,流萤擦干娄锦额角的汗珠,过了好半晌,见小姐终于不再喊疼,而是安静地睡了过去,流萤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不过,还不足一刻钟,小姐便就醒了过来。   “小姐,您起来作甚?外头有乌嬷嬷他们应付着,这还早呢,就多睡会儿。”   娄锦摇了摇头,这个宴,当家主母若是不在,会引人怀疑,也会让人觉得王妃倨傲。   “我们出去吧。”她现在身子好些了,今日也是被冬儿和容儿这突然之事给惊了一跳才会那般。   她眯起了笑,道:“我还要等义熙消息。”   流萤拗不过她,只好陪着一道出去。   让人摆好宴席,娄锦也在众人之中坐了下来   ,方瑶和萧琴见娄锦没事,便也舒了一口气,几人坐在一桌,应付到宴席结束,便散了。   夜色降临,仁亲王府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方芸儿与娄锦二人相对,以红烛为陪,此刻却有些躁动了起来。   “刘韬,王爷可有消息?”   外头传来刘韬的声音,“禀告王妃,线索到了安爵王府就给没了。”   安爵王?   娄锦眯起了眼,难道孩子是被安爵王府的人藏了起来?   “去查一查,爵王府的谁与相士门的人有接触,还有查一查梅贵人的底细,查干净些。”   “是。”   今夜的宫中注定不平静,这样的不平静也注定了一些人的命运!   几乎满朝文武都集中在了乾清宫中,这是少有的一次不是早朝的早朝。   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属于真命天子的龙威赫然屹立在龙椅前方。   明黄的色泽犹如一道淬了寒冰和烈火的毒素,让人如临深渊,又水深火热!   “给朕说清楚,黑骑兵为何要把藏空相士给朕抓来?”   萧匕安站在皇上下首第一人,桃花眼深深地看了眼失去了双腿只能趴在地上的藏空。   藏空相士,是他?   是锦儿的安排?   几乎第一瞬间,他便了解了这些黑骑兵今日所为是受谁指使。   了解了这一点,他心中也拿捏了分寸,便耐着性子看着。   左相站了出来,道:“微臣要告藏空相士欺君罔上,谋害妃嫔,更野心勃勃,欲以假太子上位。”   金碧辉煌的乾清宫似乎突然间陷入死一般的平静,然后接着是一阵哄闹声。   人群犹如那烧热的油锅中突然加入的一两滴水,噼噼啪啪地炸了开来。   “谋害妃嫔?假太子?”任何一点都足矣让藏空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要是他人说出来,他们定是不信的,藏空不过是一个相士,相士虽大,可真真算起来,又并非世家权贵也不是富可敌国啊。   皇上眯起了眼,心中突突一跳。他垂下眸来,看向左相大人。   左相面无他色,只微微低了皇上一眼,那双眸子里干净清澈,无惧无欲。   皇上的眉头一转,看向了趴在地上的藏空。   “抬起头来。”皇上的声音略有些硬了。   埋着头的藏空听得这话,食指动了一动,他缓缓抬起头来,心中却有了底气。   有谁能证明他有子嗣?假太子?谋害芙妃嫔?   最重要的证人已经死在了路上,死无对证,没人能扳倒我!   他咬牙,面上却一片凄苦,“皇上,微臣忠心耿耿绝没有做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家国的事,微臣每日想着为皇上配出丹药都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哪里还有精神去弄那些奸恶之事。”   皇上点了下头,丹药,对了,他的丹药也快用完了,他还等着藏空给下一批丹药呢。   如此一想,皇上便看向左相。   “左爱卿,这话要没有真凭实据,朕可是要严办!”   场上再次陷入一片唏嘘,所有人低垂着头,双手紧紧贴着腿侧,卑躬站着。   左相拱手道:“微臣有证据!”   皇上皱了下眉,道:“那便呈上来。”   “看左相那样,难道左相大人当真有证据?真要如此,那藏空真真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官员们心中暗暗思量着,想着过去与藏空有过瓜葛的,心里都微微一凛。   “皇上请看这个东西。”左相大人命身边的人递上一个画卷,那画卷送到皇上手里,皇上看了眼左相,再看了眼低头不语的藏空,便打了开来。   画卷舒展开来,那是一片鹅黄的衣   角再摊开,鹅黄的衣服便着身在一个女子身上。   画中的女子约莫十三四岁,年纪很小,却让皇上的瞳孔陡然一缩,他惊愕地看向左相,猛地站了起来。   藏空见皇上这态度,心猛地错跳了一拍,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想来,皇上画了那么多年的画,应该没有这张画像吧。”左相大人依着娄锦给的资料上头的安排说错措辞,心里也是惊讶于娄锦的惊心安排,这里头的每一个证据都让人心惊胆战。   这事,偏偏还是儿媳妇要求自己做的,儿子更是百般支持,左相心知今日这一事揭开,自己在圣上心中便更为心腹。   皇上道:“你认识她?为什么会有她的画像?”   在场之人听着云里雾里,她是谁?画上是一个人吗?   “微臣并不认识,这是一个村庄的人根据他们的印象画出了他们当年认识的女孩。他们便是人证。”   话毕,左相清晰地看到了藏空的后背打了个冷颤,藏空不断摇头,唇上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皇上的手拽地很紧,乌云珠十四岁的样子他还尚未见到过,难道是十四岁之前遇到的人吗?   皇上,很好奇。   他控制不住所有关于乌云珠的记忆,更控制不了对乌云珠之前生活的好奇,他记得乌云珠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十五岁之前的事。   他低头看了眼画上的乌云珠,衣服有些粗糙,并不是和他在一起之后的锦衣玉食,有些瘦弱,有些苍白。   心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挑动了一下,变得生涩又痛楚,他抬起头来,对左相道:“请他们进来。”   左相领命,命人去请了人进来。   迎面而来三个人,一个花甲之年却若寿星一样,肤白红润。   一个一头白发,可脸上却没有多少褶子。   另一个是个妇人,她诚惶诚恐地走了进来。   三人同时跪下,等待皇上审问。   “你们三人是何人?”   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趴在地上没了双腿之人,其中那花白头发的男子一脸痛楚地看着藏空,眼眶中已然有了泪来。   “小人乃是西南丰县桃花村的村长谢望。”   “小人乃是西南丰县桃花村的村民汪寿全。”   “民妇乃是西南丰县桃花村的村民杨家牛氏。”   皇上皱了下眉,不太理解地看向左相大人。   左相一一讲解,道:“皇上,藏空相士藏空一名乃是他的法号,他出家前的身份却并无记录,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又是几岁出的家。只知道他入相士门的时候就已经一炮而红。”   左相说到这,顿了下,心里过了一遍娄锦给的提示,还有那一叠厚厚的资料。   他心中也奇怪,这事若是仁亲王和王妃二人出来一说,必是更有说服力,他作为宰相虽官大,可皇上极为宠爱三皇子,或许更相信他们夫妻二人,许是王妃有什么事来不了了吧。   众人都点了下头,确实,藏空一直以来都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小就出家还是半路出家,他有俗名吗?   “关于藏空的俗名,还请这位汪老爷子说个清楚。”   汪老爷子的身子一颤,他看着藏空默默垂泪,又是怒其不争又是哀其不幸,更是恨他如此狠心,竟真要对他们狠下毒手。   要不是当天他们就在那条路旁边,是不是没了就此没了性命。   更恼恨的是,他们汪家一门几个孩子都夭折而死,多少条人命啊,藏空知道了为何不说,难道就为了那些丹药,要害人致死吗?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他不是不想保护藏空,可他是一家之主,那些冤魂那些死去的亡灵是不是也需要被告慰,方能离开这肮脏的人世,才能转世投胎?   汪老爷子泪流满面,凄苦的苍老的身子一下子颓然了下去。   “他的俗家名字叫做汪直。他是我弟弟。”   震惊之人不在少数,他们都惊讶地看向藏空,愕然了一会儿之后都闷声笑了起来。   皇上也顿了下,诧异地问道:“他是你弟弟?”   汪老爷子点了下头,哭了起来,“皇上或许不信,我才只有四十多岁。”   他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道:“我自一生出来就白了头,这个怪病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我们家族,不仅仅是我,我们父辈祖辈都有或这或那的问题,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的多,也有失明的,瘸腿的。还有三条腿的……”   汪老爷子越说到最后越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起来。   在三条腿?   皇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眉头骤然一凝,脸色黑沉地犹如盛夏天边闷热地很的乌云蔽日。   “给朕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村长长叹了一声,道:“皇上,这个事我们整个桃花村都知道,村民们都清楚汪家的人得了怪病,每一年都请郎中来,可如何都治不好。汪家一度以来只出现过汪直一个正常的孩子,汪直的儿子也是正常的。后来汪直带着他刚出生的儿子逃离了汪府也离开了桃花村。我们一直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在做什么,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做了鼎鼎大名的相士尊主,藏空。”   皇上听出了这其中的古怪之处,低头看了眼藏空道:“你有儿子?”   藏空的后背一阵冰寒,尽管他是趴在地面上,可凉意却是从后背直直蹿入脊梁骨,直达后脑勺。   “微臣没有儿子,请皇上不要听他们胡说!”   “是胡说吗?”左相看了眼藏空,又道:“皇上,微臣有一证人能证明藏空所言是假。”   藏空抬起头来,回头狠狠地盯着左相,他与左相无冤无仇,为何左相要如此打击报复?   他思前想后,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抹俏丽的身影。   方瑶与娄锦情同姐妹的方瑶?   左相大人的儿媳妇,丞相府的当家主母!   该死的娄锦!   他面上阴鸷,唇角扭曲起来睚眦欲裂。   正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证人来的时候,一直巴掌大的狗从黑骑兵身上跳了下来,汪汪地叫了两声,提醒别人它的存在,便低下头来有模有样地朝皇上撩起两只前爪做跪拜样。   皇上眉头一挑,阿狸?   阿狸是义熙的宠物三宝之首,激灵聪明地很,又听得懂人话……   听得懂人话!   皇上突然停下思绪,道:“阿狸,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阿狸点了下头,朝一旁的黑骑兵汪汪汪汪汪汪叫了起来。   然后,整个宫殿,听着一条狗犬吠了大半天,不知所云。   皇上耐着性子听着这唯一的发音,最后看向那一旁的黑骑兵。   “禀告皇上,阿狸所言的是在邺城的时候他曾经爬上房梁,听得了藏空与扮作朱瑞的娄阳之间的谈话,藏空说仁亲王与王妃而人一起杀死了他的儿子,他要为他的儿子复仇。”   有人嗤笑了起来,道:“若真是找仁亲王寻仇,那么这黑骑兵的话便不能听了。还请皇上另找一个听得懂这狗语的人来吧。”   皇上却没有看他,只是问阿狸,道:“他解释地可是你想要表达的意思?”   阿狸点了下头,狗头一扭,朝那方才嗤笑的官员又是挠爪又是龇牙,显然是在恐吓那人多嘴。   这阿狸果真是听得懂人话的,其他人都叹了一口气,仁亲王的宝贝真是多啊。   而且这阿狸的小狗,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想来也是仗着大齐当今第一个被封做王的皇子。   藏空的脸色有些苍白了起来,他道:“皇上,当时不过是微臣的一句气话罢了。微臣并没有……”   “据微臣所致,仁亲王与王妃二人共同杀死了的人唯有一人,那人……便是当今的假太子。”   左相停到这里,又说了起来,“皇上微臣还有证据证明藏   空与那假太子关系密切。”   还有证据?   假太子当初被真太子鞭尸,后来还用了化尸水,根本尸骨无存,如何证明?   便是窦公平国公也都觉得这个证据几乎不可能。   左相朝外道:“请证人。”   一个人颓然着身子缓缓从外头走了进来,他的身子因着瑟缩而显得有些削瘦,他方一进来,便引起了在场之人惊诧和暗叹。   这人一身道袍,却是药童的打扮,知道藏空的都知道他身边有一个极为亲密的药童,因着他是藏空捡来的,一直也没给起名字,只知道是江边捡来的,便都唤他江药童。   药童颤巍巍都跪下,灰败的脸色干涩开裂的唇都在不断颤抖。   “草民江药童见过皇上。”   “竟是你?”皇上面上明显有了怒意,他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藏空,陡然一声厉喝,“给朕说清楚了,不得有半句虚言,否则朕将给你试行凌迟!”   药童打了一个激灵,忙五体跪拜,心里却不敢再折腾出别的。   中午时分怀远侯世子竟派了人来没收他的宅子,田地,还有奴仆更连家中所有仅剩的金银财宝都被带走,只因着世子那一句,“你欠的债务都得还我,这些只算做利息。”   那是他一辈子努力才得来的一切,只因着一次贪赌,欠下了世子银子,世子本来并不计较,却没想到这次竟将他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而那人,是怀远侯世子啊,是太后最为喜爱的少年。   他惨白着脸,坐在那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子突然一阵剧痛,痛意让他捶胸顿足,直在地上打了无数个滚,恨不得一头撞死才能罢休,却不想来了一个人,只道了一句,“出堂作证,不仅将解药给你,而且,你的债务也会一笔勾销。”   他才知道,原来那解药实际上还是另一种致命的毒药。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祈求着那人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能让他年轻的生命继续好好活着,他从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因着他的宅子,他的如花美眷得来十分不易。   更有他唯一的性命,那是天皇老子都不能比的。   因此,他来到了此,乾清宫,来指正藏空相士,来指正眼前这个带他走出来,教会他野心勃勃这四个字的师傅。   “回皇上的话,草民乃是藏空身边的药童,那日太子殿下鞭笞假太子尸首之后,藏空尊主回去之后气了整整一宿,后来还生了一场病,我伺候了他一天,他昏睡的时候悲痛地念了句,‘我可怜的儿子!’当时草民也吓了一跳,可我不敢妄加猜想。”   皇上记得那几天藏空相士的确称病,也没怎么来宫中。   皇上紧紧地皱起眉头,心中的怒火瞬间成了燎原之势,他竟给眼前的这条狼白白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药童见皇上的脸色,一阵心惊肉跳。   根据方才那带他进来的人的要求,他还有别的事得说出来,这任何一件都要让在场的人吓地鸡飞狗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却看到藏空那一双阴鸷的淬了毒一般与毒蛇无异的眸子,药童被如此一看,心中本就有鬼,便猛地后退了一大步。   皇上见状,转过身去看向来不及收回视线的藏空,恨和气交织在一起,道:“有什么都给朕一次性说个清楚。”   那药童抿了下唇,他觑了藏空一眼,才道:“皇上,这次相士门引发爆炸,其实原因是因为我们原本的药源没有了,所以才需要另外找药源。”   药源?   皇上皱了下眉,其他有用过藏空送的金丹的大臣们都隐隐觉得双腿微微有些发软,难道,金丹有什么问题吗?   五皇子站在萧匕安的下首,他面上虽不显,可双手却已经紧握成拳。   “回禀皇上,我们的药源原来是来自桃花村汪家的土壤,也不知道为什么,尊主只要桃花村汪家后院的土壤来为圣上炼制金丹。”   汪老爷子浑身打了个剧烈的颤抖,他咬牙看向藏空,忍不住上前来高高扬起手,狠狠地抽了藏空一巴掌。   这一巴掌响亮,清脆。   藏空错愕地看向汪老爷子,唇角了流出了血来。   “你竟是要弑君啊,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此胆大包天,你是想让我们全部汪家的人给你陪葬吗?”   弑君?   皇上猛地后退了一步,路公公扶着皇上坐下,皇上才道:“什么弑君?”   汪老爷子恨不得将自己一条性命挂在这横梁之上,好让皇上莫要来个诛灭九族。   他老泪纵横,拿着袖子抹了抹眼泪。   “皇上,我们家后院的土有剧毒,我们祖辈父辈还有我们的儿孙夭折莫名畸形出生等等都是因为那土,汪直他知道,那次王妃请他喝茶,告知他那茶水里参了些我家后院的土,他是一口都没有喝。直到前段时间,仁亲王妃治好了我家的土,我那本要夭折的孙儿也活得好好的,才没有继续几辈子的悲剧啊。”   左相适时道:“所以,王妃从桃花村回来之后,药源便被治好了,藏空便没了药源,这才不得已重新选了药源,却不想引起了爆炸,毁了他这一双腿。”   药源?   皇上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夭折和畸形两个字上。   这与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太过相像了。   皇上猛地想起方才这村中三人画的画来,道:“这画是谁画的?”   一直沉默的杨家婶子道:“那画是民妇画的,早在多年前那个女子住过一段桃花村,当时她和她的娘亲就住在汪家。”   汪家?   乌云珠和她的母亲竟一直住在汪家?在那之前?   到底发生了什么?   汪老爷子猛地瑟缩了下,道:“这事是我们的父亲不对。”   “大哥!”藏空猛地喝了他一声,他瞪着汪老爷子,他注定是要死的,为何还要牵出他们的父亲。   汪老爷子摇了摇头,“这是我欠锦儿姑娘的,我必须说来还她一个公道。”   萧匕安听到此,站得直了,这事竟还与锦儿有关?   一波连着一波的惊雷已经彻底将在场的人轰炸地两耳轰鸣,他们恨不得挖了双目好看不到这一场皇室秘辛,恨不得成了耳聋好让自己能活得更久一点。   汪老爷子道:“当年有一对母女很是狼狈地逃亡到了我们村后面的百岁山上,我们的爹是猎户,当时就在那山上打猎。遇到了狼狈出逃的母女,他便生了心思,将那年轻貌美的母亲雪藏起来。”   汪老爷子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脸色也灰败地很,他仿佛陷入那个不堪的记忆里。   “出事的那天夜晚,全府的人都睡得很沉,只有我弟弟也就是汪直在前院里头打水。那天夜晚,我父亲被剪刀刺入心脏,流血过多而死。那一对母女乘乱逃离了我们村。后来,我们就决口没有提过这对母女。”   汪老爷子沉默了下去,良久,他才从沉默中出来,道:“阿直是恨他们母女的,非常恨。”   皇上浑身一凛,他记得当时藏空见到乌云珠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只后来在自己的要求下给乌云珠配了丹药。   这么说!   电光火石之间,皇上骤然明白了一切,他目光森然,直直地盯着藏空,那目光锐利锋芒毕露。   所有人都被皇上这一眼看得汗毛直起,噗通噗通声不绝于耳。   他们竟无法站直双腿,只能一一跪在地上,好承载他们那被皇上的眸光吓软了的身子。   路公公没敢劝,便是他听得这些,都感觉胸中怒火滔天,恨不得当场撕了藏空。   “朕一直以为是朕的错,我一直以为她腹中的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问题,我一直以为是我们……”   皇上的双眼赤红,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他咬着牙盯着藏空,就因为你,就因为你,义熙喝下了绝子汤,他没了孩子,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这孩子还不愿意怪朕!   皇上只觉得胸口闷疼,他竟被眼前这样狼子野心的东西   骗了这么多年!   乌云珠的死,假太子顶替,甚至那有毒素的丹药,弑君!   哪一个不是滔天的死罪?   “来人,将藏空给我带下去凌迟处死!朕要他剐足整整三千零一刀,少一刀都不行!”   所有人的胸口一阵闷闷咚咚之声作响,三千零一刀啊,至今为止最多剐下来的肉应该是两千刀啊。   藏空呵呵笑了起来,他近乎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看向皇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您还欠了一个未问呢,您还差一个不知道呢。四皇子,四皇子为什么会一出生就那样弱智?是因为我让万贵人服用我的金丹,所有服用过我送来金丹的人,都不会健健康康,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呵呵,太后,太后的日子不会久了,可笑的是她还那样信任我,可笑的是她不知道皇嗣艰难,是因着皇上极为依赖我的金丹。你们,你们一个个用过我的金丹的,都不会美满,都不会!”   他的嘶厉的声音犹如一阵虎啸令人耳膜生疼,不少人面色惨白,身子晃了一晃。   五皇子盯着藏空,可眸子却有些空洞了起来,他陡然上前一步,道:“我究竟会怎么样?你给我解药,给我解药!”   “解药?没有,你会好好活着,呵呵,只不过,你这辈子都没有子嗣。”藏空眯起了笑,残忍的扭曲的表情令人望而生厌。   再一道惊雷砸下,五皇子猛地后退了两步,乾清宫中再次炸了开来。   “五皇子不会有子嗣?天啊。”不少选择站在五皇子这一边的人都被这贯耳的雷声惊了一跳,他们看了五皇子一眼,都纷纷退了两步。   五皇子几乎瘫了一样,直直地朝后倒去,几个宫人忙扶了他见他昏迷了立刻去唤太医来。   怒不可遏的皇上盯着藏空,道:“还不给我拉下去行刑!”   “呵呵,皇上,你不能生育的儿子又不是只有一个,还有一个您别忘了,三皇子,三皇子他喝下了皇室秘药绝子汤,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子嗣,我听闻皇上封他为王便笑了,封了王又如何,一个没有子嗣的王?哈哈哈,哈哈哈……”   被押送出去的藏空满口污言秽语,而临出了乾清宫一脚之时,他突然不笑了。   “我测算天命,天命本不应该如此,娄锦她以水命来破坏天命运转,她会被天命反噬的。她的幸福一定会被天谴而大打折扣的。相信我。”   萧匕安跨出一步,他深深看着藏空临走时的那一眼,自信的绝对从容的,更是诅咒一样的让人汗毛直立。   朝上之上所有人几乎都被轰炸地体无完肤,看着藏空被押送离开,几乎所有人都震惊地无以复加。   三皇子喝了绝子汤?   天啊,支持三皇子的一派都摇头不信,这不会是真的,定是那藏空妖言惑众!   他们纷纷看向皇上,见皇上的脸色很是难看,凝重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药童跪在地上,他没敢说出三皇子的事,只低下头来,跪求皇上。   “启禀皇上,微臣请废黜相士门在京中的地位!”   药童浑身一颤,见说话之人乃是吏部尚书田笑,面色就更为苍白,不见半点血色。   有与相士门关系密切的官员都微微抬头觑着田尚书,竟要废黜相士门?   皇上见田笑转移了群臣们对三皇子的注意力,心里暗暗点头,顺着田笑的意思问道:“因何要罢黜?”   “皇上,相士门在大齐国各个地方都有据点,并且利用相门的一些测算坑蒙拐骗,这里乃是微臣收集到的证据。”   药童已经感觉到浑身麻痹,相士门要是被罢黜,那么他哪里还有容身之所?   那人不是说要还他府邸,还他奴仆和田地吗?相士门被罢黜,他那些东西便很快被收归,他……将会一无所有啊。   田笑将手上的一叠资料送上去,皇上看了一眼,脸色便尤为难看。   “焚烧妇孺?以妖孽为名将一个不愿意出卖色相给相士的妇孺当众焚烧?”   皇上看了眼那药童,药   童方才的无辜表象瞬间被击碎,他周身剧烈颤抖,仿佛皇上那一眼就是一个狠戾的刀一样剜在了他的身上。   “测算一个老实的富贵人家,道那人家风水不好,影响府衙运转,便侵吞他人家产,后银子全数用在了府台的吃喝上?”   皇上一一看着,一一念下去。   有与相士门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官员,纷纷承载不住压力,额头上的冷汗涔涔。   皇上将那些账簿和案件记录的本子甩在了桌上,瞪着下方众人道:“田笑,你给我彻查,所有与相士门有过私相授受的,都给我一缕撤职抄家查办,相士门!从此废黜,没收相士门一切财产,即刻就办!”   “是。”   田笑应了一声,儒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流萤,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见皇上震怒,所有与相士门有关之人都惶惶地看着前方,失去焦距的眸子中一片空洞。   然而,支持仁亲王一派的官员却在为仁亲王而担忧,真的用了绝子汤?   乾清宫外传来了一声惊呼,皇上皱起了眉头,命了路公公去看,路公公焦急地走了回来,道:“皇上,太后娘娘晕倒在殿外了。”   皇上一惊,恼恨地看向那些没用的奴才,想来太后方才定是听到了藏空的一些事,这会儿定是被气晕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太医。所有人,给朕退了。”   话一落,皇上便朝外走去,命了宫女太监把太后娘娘抱去里屋头照顾着。   其他所有官员都退了出去,有些双腿发颤的,起来的时候竟险些摔倒。   那些官员引来他人侧目,都纷纷摇头,想来这些人不用查都已经泄漏出了他们与相士门的关系。   药童被侍卫们拖了出去,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呆怔地任由侍卫拖走,临出门的大哭了起来。   呜呜唉唉,凄凄切切的声音渐行渐远,这崛起了二十多年的相士门今日终于面临着他必将陨落的命运。   太后被送到里屋,太医便急急赶来,又是一番按压人中,又是施针下药后,太后才醒了过来。   方一醒来,她便是老泪纵横,看向皇上的时候那双浑浊的双眼里满是愧疚和伤痛。   “皇上,哀家对不起你,对不起义熙,也对不起贤妃。更对不起整个后宫,是我太相信他了,原来皇嗣越来越少竟是因为他,原来四皇子本不会那样弱智,我当初还嫌弃他。”   太后越说越悲伤,金钗落了,鬓角的发丝银白若雪,她的容颜似乎又苍老了几岁,哀戚地看向皇上,最后道:“我最最对不起的人是先帝,是列祖列宗啊。哀家真不想活了。”   她满心愧疚后悔,想着当初逼迫娄锦喝绝子汤的自己是多么愚蠢,竟被藏空玩弄在股掌之间,皇上若是继续吃那金丹,是不是就会殒命?   她不敢想!   “可怜义熙,他喝了绝子汤啊,娄锦那丫头知道了竟也不闹不离,更是誓死要留在他的身边。现在想来,哀家真是愧对他们夫妻二人,皇上,只要哀家活着,哀家必定倾尽所有好好对待我的孙子孙媳妇。”   太后毕竟五十多岁了,那悲伤恨不得捶胸顿足彻头彻尾地痛彻前非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她最后咬牙的那句话发自肺腑,心中已下了决定。   从前,她是不喜欢娄锦的,想着她攻于心计,又是个父亲都不知道的孩子,后来得知她是娄阳的孩子,却也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三皇子为她喝下绝子汤的时候,她对娄锦更是恼恨,可后来,听了宫女太监们传来娄锦与义熙之间的种种,才知道,二人之间怕是早已经到了死生契阔与死成说的地步。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朕会好好调养身子,也会派人好好地照看义熙的身子,朕会用余下的一生来补偿他。”   宫殿的门边一双手撑着柱子,朱红的袍子被夏日的狂风吹地瑟瑟作响。   舒朗站在他的身侧,见太子的身子晃了一晃,忙扶了一把。   “滚开!”   陡然被推开,舒朗劝了句。   “太子,这个消息不是好消息吗?仁亲王不能孕育,于政治上,对您有好处,于情爱上,王妃难道能与仁亲王长久吗?”   舒朗知道,他清楚地知道太子殿下思念娄锦成魔了。   即便是这三个月忙碌地批阅奏折的时候,还命人时不时地关注王妃的动态,查看是否安全,更是派人死死盯着相士门的人,一有动静,即刻封杀。   舒朗看着太子如此,真的心疼。   萧匕安朝外走去,他的步伐僵硬且缓慢,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前方那朱红的高墙,他闷声道:“你懂什么,锦儿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离开的。她这一辈子,注定了,注定了……”   注定了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双桀骜不驯的桃花眼登时闭了上去,他只恨,他恨……   前方一道凤驾挡住了远处的一抹光景,凤驾上传来了轻柔的近乎愉悦的一声呼唤。   “太子,随母后到坤宁宫来。”   萧匕安抬了抬头,他看了那高高在上的銮驾,突然呵地一笑,撇过头去,冷声道:“母后,我有要事,就不打扰母后了。”   他转身欲走,皇后看地怒道:“母后有要事要与你商议,你要不愿意去坤宁宫,那就到前方御花园去。”   话落,她便让宫女太监们前面带路,将御花园那封住。   “不用了,我知道母后要说什么。锦儿一定出事了,要不然今日惩治藏空的事根本不会让左相他们出手。我得去看看。”   萧匕安甩手欲走,皇后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你天天都盯着她,她已做他人妇,你到底还在挣扎个什么劲?你是太子,当今太子,五皇子不能与你争,三皇子仁亲王便是封了王又如何,男子应当以事业为重,你……”   萧匕安回过头来,嗤笑着看着皇后,邪肆的五官瞬间灵动了起来。   “要与我说大义?那好,娄锦,这个女子几番救了我的性命,要说没有她,您就没有儿子,您这个皇后的位置坐地稳是因为她对我的一丝丝宽容和善良。我的命是她的,她何时想要,便随意来取,我随时可以送匕首到她的手边。只要锦儿愿意!”   “太子!”皇后怒不可遏,这是当今太子可以说的话?   她方知道三皇子不能生育,正高兴地要与她唯一的儿子分享这个好消息,他却在警告自己,不断地提醒着娄锦的重要,他难道不知道身为一国太子该是如何地滔天大权,什么样的女子要不到?   “儿子有事告退了。”萧匕安冷声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看着那红袍在这长长的宫道上随风而扬,皇后气得浑身直颤,却无能为力。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舒朗终于憋不住,问道:“殿下,就如藏空所言,那些与他有关之人终究不是十全十美的,殿下与他们一比堪堪是十全十美,为何您……”   邪魅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尖锐的颓然。   萧匕安笑了起来,“我十全十美?我十全十美?我宁愿那喝下绝子汤之人是我,如此,锦儿她才不忍心,她才会看我一眼,她才会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偶尔想起我,哪怕是送我一坛子蜂蜜也好。”   舒朗愣住了。   他抬头看了眼大齐最为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相处下来,他知道太子殿下素来霸道邪魅,看中的东西必然要得到。   可现在,太子殿下却对那娄锦的一眼都在奢望,蜂蜜?   舒朗怔怔地看着太子,此时太子手抚着那一株开地极为妖艳的芍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一个人,一朵花,却显得很是孤寂落寞。   舒朗看着,心尖又抽动了下,一阵尖锐的疼。   许久,萧匕安才道:“走吧,去看看她。”   临行的时候,他突然顿住。   “派人去把相士门之中的高隐士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高隐士?   据说在二十几年,藏空还未出道的时候,高隐士是呼声最高的相士,后来据说他不从事相术多   年,据说隐匿在百岁山附近。   舒朗领命出去。   萧匕安便策马而出。   仁亲王府之中红灯笼高高挂起,敞开的大门那战着几个彪形大汉。   一个黑衣人从正门而入,穿过回廊入了后院。   那人见到站在后院前方的乌嬷嬷,便道:“禀告王妃,王爷失去了踪迹,但是孩子我们已经找了回来。”   乌嬷嬷听着前面一个消息吓了一跳,后面一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她忙道:“快,把孩子送回来。”   那黑衣人道了一声是,便朝后头吹了个口哨。   屋内,娄锦从沉睡中醒来,听得这声口哨,命流萤给她将披风披上,便开了门走到外头来。   见两个黑衣人闪现在眼前,他们一人怀中抱着一个奶娃子。   娄锦的心当即一软,忙要去抱孩子。   乌嬷嬷和流萤先给抱了,左右观察着冬儿和容儿。   娄锦先给孩子把脉,再细细观察,发现孩子无碍只是睡着了,才舒了一口气。   “快把孩子抱进去给娘看,她已经醒了。”   乌嬷嬷点了点头,便与流萤将孩子抱进去。   娄锦看向那三个黑骑士,道:“县公大人,将军大人还有王爷他们三人呢?没有消息吗?”   三个黑骑士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看向娄锦,欲言又止。   娄锦皱了下眉,“发生了什么事,休要瞒我。”   “王妃,县公大人和将军大人为了交换两个孩子被劫持了。王爷与他们周旋,只是那安府太过古怪,里头竟有与我们相抗衡的力量。”   几乎他的话才落地,另一批的黑骑士从外头进来,见到娄锦跪下行礼之后,道:“王妃,您让我们调查的梅贵人的身份已有了消息。”   娄锦点头,示意他们说下去。   “那梅贵人自小是在北疆长大,她的生母乃是安府老夫人的亲侄女也是北疆出身,我们查到她的母亲乃是北疆外族大将军的女儿。”   其他几个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么说,王爷上次在北疆平乱,安府的人是北疆余孽的势力?梅贵人竟是北疆余孽?”   难怪,难怪生地与他人不同,高鼻深目。   “你们两个去宫中将那梅贵人带来,其余的人跟我来。”   娄锦将身上的衣服拉紧了,正要出门,流萤也跟了上来。   “小姐,我跟你一起。”   娄锦看了流萤一眼,心下一暖,也不说什么,二人点了下头,便让人准备好马车,出门!   坐在马车上,娄锦吹了个口哨,马厩里头传来两声马儿的嘶鸣。   追云和闪电扯开马缰,呼啸而出。   一黑一白两头骏马穿破寂静的夜色,飞奔而来,扬起前蹄,最后停在了娄锦面前。   娄锦对追云和闪电道:“闪电,追云,今天阿狸立下了大功,你们可不能输给阿狸,否则,我让你们分开两个月,可知道?”   这是要棒打鸳鸯啊?   不,棒打爱情马啊!   闪电和追云同时耷拉下脑袋,打了一个响鼻,闪电极为不屑地看了眼归来的,得意地站在娄锦胸口上摇头摆尾的阿狸,硕大的脑袋一转,看向娄锦。   娄锦笑了笑,拍了拍闪电的头,道:“你们有没有办法让安府的马儿乱成一团,造成安府人仰马翻?”   闪电和追云这时候把马头仰地高高的,那一副趾高气昂得意的模样,根本就是向阿狸炫耀。   阿狸挠出爪子,气地又跳又叫。   娄锦扑哧一笑,压了下阿狸的脑袋,道:“既然如此,出发吧。”   流萤诧异不已,道:“小姐,您怎么知道追云闪电能够召唤那些马?”   娄锦唇角含笑,道:“还记得我们从桃花村回来的路上遭遇相士门追杀,那时候顾义熙到来之时阿狸曾经召唤狼来救援吗?”   流萤点了下头,她当然记得,那个场面很是……血腥。   “我只不过是猜想罢了,闪电和追云并称为义熙的吉祥三宝,能力绝对不亚于阿狸。”   娄锦扬起了笑,阿狸却撇了撇狗嘴,一副不满的样子,好似在说,它是老大。   “行了,准备一下鞭炮,在安府大门外放一放,现在时候还早,应该有不少人还未休息。”   京城的一处接到突然极为热闹。   正准备休息的百姓们听着外头哄闹不已的鞭炮声,还有那震耳欲聋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所有人都换上衣服,来到了这个街道处。   见这里是安府的府邸,都有些古怪了起来。   安府里头本已经是灯火全点,犹如白昼,警戒的气氛将每一个人都拉地神经绷紧。   这突然的吵闹就在门前,安爵王命人去看,只看着许多人都围着安府。   安爵王站了起来,他看向老爵王和老夫人,心下一惊。   原本引来三皇子与方将军这两个罪魁祸首,是想着私下里以其他不引起他人怀疑的方法弄死,好报了北疆亡灵之仇。   可眼下,这么多人围上来是怎么回事?   黑骑士难道就不怕他们直接对三皇子他们动手?   “爵王,不好了,马厩里头的马都疯了一样,乱闯乱撞,府中的高手因措手不及,被撞死了好些。前面屋子里头的灯笼什么都烧起来了,几个屋子都走水了。”   “什么?”   老爵王站了起来,怒道:“还在弄什么?赶紧先救火啊。”   老夫人气道:“还管什么悄悄弄死,干脆就把他们几个丢进火场里,对外就道是我们的奴仆死了,如此,别人也不过道是方将军,三皇子他们失踪了。”   老爵王双眼一亮,这主意是好。   安爵王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好,便命人将人带去拿些着火的房子里头去。   爵王府外的一个马车内,靡软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娄锦的呼吸隐隐有些沉了起来,她感觉腹中一阵疼痛,这种疼痛越发清晰。   流萤发现了她的不对,道:“小姐,小姐?”   娄锦强压下呼吸,笑了笑,对外道:“炸开安府的大门,然后告知百姓,安府遭遇天火,乃是灾难之所,安府所有钱财入门者得。记得用腹语,让人听着仿佛天外之音。”   外头的几个黑衣人点了下头,心中也隐隐一惊。   所有人乘乱冲入安府,那个爆炸自然很快就会引起全城关注,百姓们入屋,便是高手们能做什么?全杀了吗?   更何况,那一场火降临下来,以天火为由,他们会措手不及。   “一会儿乘乱,进去里头。阿狸,找你主子,靠你了。”   娄锦的话一落,阿狸便点了下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流萤却关注着娄锦,见娄锦紧闭着双眼,疼痛地咬着殷红的唇瓣,心便是一揪。   “小姐,小姐,皇上他们已经知道了藏空的恶行,你这孩子一定保得住,我们找太医吧。”   流萤紧张地泪眼汪汪,小姐这么痛,该不会是要早产吧?   娄锦深吸了一口气,唇边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来。   “我要看着义熙平安无事出来我才放心。”   流萤忙将药瓶子拿出来,给娄锦用了药过后才道:“小姐,你一定要撑着。”   流萤皱眉看着前方,忽然,一道轰轰烈烈地爆炸声炸开了原本就有些哄闹的安府大门。   只听得天外传音,那些声音层层叠叠,犹如寺庙里头的钟声敲来,佛音渺渺。   >所有人面面相觑,听着那犹如笼罩在天际而传达下来的天听,都纷纷跪了下来。   听着那是天火,又是佛音,便都信了,看着敞开的安府大门,百姓们纷纷道:“既是天意,我们都听到了。”   一个男子与自己的妇人对视了一眼,几人都不敢上前,毕竟这可是豪门贵族,他们平民百姓真进去抢了,会不会?   只见有两个男子首当其冲进去,不知道是不是有如神助,这二人出来的时候竟抱着一个前朝的青花瓷瓶。   那二人喜笑颜开,正要在进去,其他人哄然而入,众人一下子撞开了本就已经破碎的门。   原先那两个男子都眯起了眼,他们朝后看了那马车一眼,朝马车那点了下头,便也涌了进去。   “阿狸,上!”娄锦指着安府的大门喝了声。   阿狸登时闪身而去,飞一样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府陡然被这么多人冲了进来,安家的家丁小厮拦之不住,看一下这些百姓,少则数百,多则上前啊。   而且那医生爆炸声响起,越来越多的百姓听得消息,都纷纷进了这府邸。   京兆尹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安家的门槛都已经被踩破。   安府里头几匹马儿嘶鸣撞击,那大火焚烧的几座房子被他们撞开,阿狸在前头奔着,巴掌大的身子穿梭在人群脚下,看得黑骑兵们心一缩一缩的。   直到他它停在了一个烧地正旺的房门前,几个黑衣人眯起了双眼,正要进去,陡然出现一匹男子,各个手持暗器,目露凶光。   门外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儿嘶鸣了一声,这几个男子刚飞出暗器,却不想身子被重重一撞,砸在了那刷的粉白的墙上。   朱红的血犹如炸裂开了一样在那墙上崩裂成一朵花来。   那人被瞳孔猛地一涨,郁结地吐了一口血,便昏死过去。   几个高手见状,心里一阵恼然。   这些马儿都发疯了吗?怎么见人就撞?   竟还只是撞自己人,黑骑兵它们一个不碰?   闪电冲了进来,俊美黝黑的身子在高处一蹦飞了起来,越过人群的脑袋上方,在空中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   只听得一声嘶鸣,平底扬起了一层层灰来,黝黑的骏马冲入火场。   而那白马紧随其后,其他所有马儿继续横冲直撞。   黑骑兵见追云和闪电进去救人了,便放手一搏。   那些高手遭受前后夹击,应付不急,或死在马蹄之下,或被刀剑一刀毙命。   安爵王和老夫人见到数以千计的百姓们进来,说抢就抢,说拿就拿,忙呼家丁来挡。   可偏偏京兆尹的人也来了,便是他们要出手伤及百姓也不能动手啊。   就在全府慌乱的时候,一匹黑马从火中飞跃而出,刺穿着夜色的黑幕,如同欲火而生!   黑马上的男子挥着长鞭,缰绳扣紧,昂藏的身姿挺拔俊逸,冷峻的眉眼中迸发出凛冽的寒意,恍若天神一般驾着黑马而来。   空气中凝结出一声暴喝,凌厉的风吹地这火直直窜起。   黑马高扬前提,嘶鸣声划破这个星空,俊美的男子缓缓举起右手,殷红的唇微启。   “所有黑骑兵听令,将安府所有乱党一并缉拿,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   一声是犹如雷鸣犹如海啸由远及近轰轰烈烈地涌了过来。   正在参与搜刮安府的百姓都愣了下来,安爵王咬着牙狠声道:“给我剿杀了他们!”   火光将他狰狞的脸打地很亮,百姓们也看了个清楚,都惊地一跳。   不想几个小厮冲了上来,道:“爵王,我们被包围了。外头足有数千个黑骑兵啊。”   京兆尹本就怀疑为何三皇子会在这里,再听了安爵王这话,更是一凛,难道安爵王囚禁了三皇子?   嗖地一声,一匹白马穿过火海而出。   见那白马之上的人,京兆尹真是浑身都冒着冷汗。   大将军?   方宏眯起了眼,道:“烈一队士兵何在?”   “在!”   只听得百姓之中有上百人大声应和着,这些人迅速整合成一排,军人的气息顿时将这些乌合之众瞬间笼罩了起来。   “天啊,竟是大将军旗下的士兵啊。”   安爵王的脸色铁青,目光一转,见最后一个从火场中走出来的男子丰神俊朗,他肩膀上站着一只巴掌大的黑狗正朝他挤眉弄眼。   萧县公扬起了笑,道:“我倒没他们那么俊的出场了。好在,我还有笔和纸。”   只见他在一个空白的奏折上写着东西,边写还边念道:“北疆外族余孽今已查实窝藏在安府,安爵王一门罪犯欺君,企图谋害仁亲王大将军以及区区微臣,臣以为当除以极刑以儆效尤。”   京兆尹这会儿浑身一颤,二话不说忙道:“所有无关百姓全都退下,否则一概以乱党捉拿。”   百姓们一听这话,见又是仁亲王又是大将军,吓地腿都软了,这怎么还有北疆余孽啊。   所有人拔腿就跑,空气一下子变得充足了许多。   安府上下脸色都变了,老夫人咬着牙,道:“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们是北疆余孽?信口雌黄,信口雌黄!我们不知道他们窝藏在这,我们也是受害者。”   黝黑的骏马上的男子面上表情不变,依旧清冷无波,高高举起的手呼地一声落下。   四面高墙上,陡然架起了弓箭手。   “你们是自动投降呢?还是要变成刺猬?”   清冷的话语如冰,只一句,便让人觉得犹如置身在冰窖之中,冻地人遍体生寒。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我们只是奴仆,只能听命才能活下去啊。”有几个小厮跪了下来,他们知道三皇子素来不滥杀无辜,他们只求有一条活路。   顾义熙看了他们一眼,命士兵上前将这几个人捆了带走。   接着又问道:“还有谁只是听命于人的,我可以饶他一命。”   安府的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看了一眼,再看向安爵王和老夫人,都纷纷跪了下来。   “好,都一并带走。”   因着那箭靶从四面而来,大多数的人承受不了这个压力,都投降了。   老安爵王和老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想着,宫中还有梅儿在,梅儿有办法可以扭转乾坤的,只要他们咬死了是被那北疆势力胁迫,皇上会放了他们一条性命的。   想到此,那老夫人哼了声道:“我们是被人胁迫的,我要面见皇上。我乃堂堂一品诰命夫……”   她的声音顿了下来,目光一转,看向了正门的地方。   只见那门边两个黑衣人押着一个貌美的女子,那女子高鼻深目,五官立体,她的头低了下去,浑身打着冷颤。   “梅儿?你怎么会?”安爵王高呼了一声。   他瞪向三皇子,道:“她虽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可王爷,你竟让黑骑兵将她抓来,你视王法为何物?”   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清冷的眸子扫了眼那梅贵人,“困兽之斗!”   “你!”安爵王气地脸色涨红,三皇子竟已经如此不说理了吗?   就在他怒气冲冲欲要与三皇子他们来个鱼死网破的时候,一抹碧青缓缓从梅贵人的身后走了出来。   脚步款款,姿态若傲骨之竹傲霜之梅的女子唇角含笑,娇媚的唇边浅浅的梨涡像是淬了蜜一样。   “爵王,很久不见。”   老夫人眯起了眼,老爵王和安爵王都感觉脚下似乎扎了一根针,二人显然都跳了下脚。   不敢置信地看向她来。   安爵王看了眼顾义熙,又看了眼娄锦。   三皇子方才明明被困住了,不小心吸了药之后根本无法去策划这一场变故。   难道……   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把目光一转,看向了那缓缓走来的娄锦。   方宏高高扬起头来,得意地笑道:“锦儿,办得好,不愧是我方宏的外孙女。哈哈……”   萧县公又拿出了一个空白的奏折,思量着要不要给锦儿弄个加官进爵的折子?   顾义熙的眼眯了起来,他直直从马上下来,来到娄锦身侧。   被那双漆黑的深邃如井的眸子盯着,娄锦有些不自在地撇开头去,心里想着,他定是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   顾义熙将娄锦打横抱了起来,命流萤将自己肩上的披风拿下来给娄锦披上,才道:“全部缉拿,反抗者,杀无赦!”   “是。”   娄锦有些郁闷,她才刚出场呢,还有好些话还没说呢。   可偏偏顾义熙不断地在自己的手心上哈着气,一边又细细问道:“肚子可有不舒服?有没有哪里难受?”   娄锦一一作答,末了,见都要出安府了,她有几句话不吐不快,才捂住三皇子的口,对惊得目瞪口呆的安爵王道:“梅贵人宫中搜出了诸多金丹,你们与藏空有染,皇上震怒,梅贵人,什么都招了。对了,我忘了说,梅贵人与宸妃二人怎么就假凤虚凰了起来?当场被抓,真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老夫人脸上一僵,犹如吃了一口狗屎一样,她刚口破口大骂,刘韬拿来一块抹布将她的嘴堵上。   “真臭,好在堵上了。”   刘韬舒了一口气,便笑着与黑骑兵道:“兄弟们,今日破了一宗大案,一会儿让京兆尹请咱们全体吃饭可好?”   “好!”   京兆尹呆呆地立在那,黑骑兵少则上千啊。   安老夫人当即昏了过去,安爵王和老爵王被捕,皇上抄了安家,并且命人调查安家所有支脉,安家彻底陨落了。   夏日的炎热依旧继续,可好在今儿个下午下起了瓢泼大雨。   清清爽爽风携带着雨水的一点点凉气吹了进来,娄锦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她将医书拿起来翻看了下,一双美目时不时地抬了下,看了眼那坐在案几前,写着书画的三皇子。   娄锦的肚子已然显露了出来,记得前几日从安府出来之后,顾义熙马不停蹄直直朝皇宫而去。   娄锦累极了,睡着的时候释了功,皇上皇后和太后看到娄锦那高挺的肚子,恨不得一双眼睛变成两双来用。   连连问了三皇子几遍,问了流萤几次,确切地传了还未离开的固伦公主和梁娇来问个清楚,才确定了娄锦果真怀孕的消息。   太后娘娘喜极而泣,皇上连连道了好,连着一日的震怒,皇上的身子也损了不少,得知娄锦一直以缩骨功护着孩子,皇上又是惭愧又是自责,后连连赏了娄锦和三皇子诸多,引得满朝文武侧目。   支持三皇子的官员本还在戚戚然,这一刻在朝中真正是扬眉吐气。   仁亲王不仅能生,王妃还怀了身孕了,这可是快太子太多步了。   皇后得知消息,连连急招太子,偏偏太子殿下却赖在人家仁亲王府,怎么都不肯回宫。   只派人传了话来,说什么让皇后挑选些好的东西给锦儿作礼。   皇后气地当夜就传了太医。   于是乎,娄锦便成了国家级保护人物。   她再次叹了一口气,对着顾义熙的方向哼哼了声又哼哼了声。   “义熙,你让娘带冬儿和容儿过来给我玩玩。”   她企图撒娇,来摆脱这近乎坐牢一样的日子。   顾义熙看了眼外头的瓢泼大雨,道:“雨太大了,母亲一定会心疼的。”   娄锦听到此,撇了撇嘴,喃喃道:“娘也心疼我,刚刚还派人送了炖参汤呢。”   >正批阅奏折的顾义熙扑哧一笑,阿锦竟还和不足一岁的弟弟妹妹吃醋呢。   他索性将那奏折放了起来,走了过来,将娄锦抱了起来。   “恩,是有重了点。”   女子最恨他人说重这个字,娄锦皱了下眉,道:“嫌弃我了?”   顾义熙呵呵一笑,朗目中星光璀璨,似乎有无限的温柔倾泻而出。   他笑道:“这世上我只要我手中之宝,绝不背叛你,绝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除了你,每一个女子在我眼前都不过是个木头罢了。”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娄锦突然想起那日逼着黄廷煜打赌,输了之人要抱着妻子来到别的女子面前说一段这样的话来。   娄锦想到此,笑了出来,璀璨的眉眼眨了眨,歪头看向顾义熙,道:“下一次你要抱着我在女子最多的地方说这句话,你可愿意?”   顾义熙挑了下眉,将娄锦放下床来,按压着她越发浮肿的腿,道:“得寸进尺。”   娄锦不以为意,却巧笑道:“义熙,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皇室族谱上有排好的名字,我们可以想一想小名。”他的手开始下重力,娄锦不吃力,唉唉叫了起来。   屋外,流萤红着脸看向站在不远处手拿着庚帖的喜娘。   那喜娘在外等着,听着里头娄锦的靡软温柔的嗓音,老脸一红,却笑着朝流萤道:“姑娘每日里听着这刺激,可别不接我的庚帖。田大人再三叮嘱,说让喜娘我一定要拿到你的庚帖才能走呢。”   叫唤庚帖过后,这事便就成了。   流萤被喜娘如此打趣,有些羞恼地看了喜娘一眼,却也知道这婚姻之事得有小姐做主。   她闷闷道:“这事你问王妃。”   落下这句话,她便小跑着离开了。   这种情况喜娘见得多了,想着耐着性子等王妃出来后好好商讨。   却不想,她在那听了一个下午的柔靡之声。   “王爷的身子也太好了,可王妃不是怀孕了吗?怎么经得起这样折腾?”   见到娄锦的时候喜娘臊红了脸,得知原来一个下午王爷都在为王妃按摩双腿,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王妃将裤腿放下,那双腿还有些红呢。   这么说,王爷还真真是心疼王妃呢,要知道这按摩之事虽之时动动手,可按上一刻钟便会觉得双手无力,再用上力来便会十分疲累。   而王爷却按了一个下午。   喜娘看了眼王妃,肚子倒也不小了,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面上像是那雪白光泽的冰一样。   王妃就那样坐着,微笑着看着自己,虽是笑着,看着却让人觉得不怒而威,似是没什么东西能逃离她的那一双山岚水雾一般的眸子。   “老身来为田笑田大人来叫唤庚帖的。”   来了,来的倒是不迟。   娄锦朝乌嬷嬷点了下头,乌嬷嬷递给那喜婆一份庚帖,道:“还请喜婆告知田大人,王妃已经收流萤为义妹,流萤的户口也已经转到萧府,乃是萧府三小姐。”   喜娘双眼一亮,她看了眼娄锦,又环视了眼站在娄锦身旁的几个丫鬟。   几个丫鬟都是乌嬷嬷精心挑选,她们一听流萤姐姐已经脱离了奴籍,更有幸能做王妃的义妹,还嫁给了吏部尚书田大人,心中纷纷打鼓。   众人心里仿佛都激起了熊熊波涛,虽彼此不说,可都有了一个明确的杠在心底。   对王妃势必忠心耿耿。   乌嬷嬷有心敲打这些新来的奴仆,道:“可惜了流翠,当初流翠可是王妃身边丫鬟的头一个呢,却背叛了王妃,王妃虽不记恨她,可她最终却落到了与娄府一起斩头的命运。而流萤却一路跟随王妃,从不背叛,从无二心,便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了。”   几个丫鬟一凛,都纷纷低下头来,道:“势必以王妃马首是瞻。”   乌嬷嬷放心地点了下头,喜娘得到   庚帖便也喜笑颜开,退了出去。   乌嬷嬷想起了一桩事,道:“小姐,那紫晓并未与那安爵王和离,她也昏迷不醒,如此,她戴罪之身,往后怕不知道要如何过下去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也着实没想到,安爵王府竟会是北疆外族的余孽,而紫晓阴差阳错嫁给了安爵王,现在京城内外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是紫晓了。   她醒了之后若是皇上与太后开恩,愿意给她一个和离,她便靠着国公府也能高枕无忧地度过下半生了。   “便看她自己造化吧。”   日子便在娄锦百无聊赖,求出不得,求游不许的情况下又过了一个月。   夜深人静,月光铺满在玻璃之上,落在了床前的一块明镜之地上。   床上的俊美男子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紧闭的双眼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摇头,似乎被梦魇缠绕,那仿佛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梦。   “阿锦,阿锦!”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巨大的动静吵醒了在他身旁对女子。   娄锦睁开惺忪的睡眼,朦胧地看着顾义熙紧蹙的眉头,他面上惊恐的神情中透露着伤痛和不舍还有绝望……   “义熙,我在这里。”他怎么了?   娄锦将他抱住,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   “义熙,只是梦,梦而已。”   顾义熙沉默了,他的手揽住娄锦,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月了,他整整做了这同样的梦一个月,每一个夜晚,他被噩梦惊醒,他……   为什么会这样?   为何梦里的阿锦会遭遇那样的事!   清冷的眸子里一片伤痛,他亲吻着那温柔的唇瓣,道:“阿锦,我做了一个梦,我又做梦了。”   娄锦也奇怪,这一个月他总是被噩梦惊醒,这一个月,他哪里都不让她去,这一个月,他竟派了人去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记得前两天,她看到刘韬神神秘秘地去了书房,告知义熙,说什么刺杀失败。   他要刺杀谁?   青丝缠绕在他的颈侧,脖颈上因为出了汗而有些粘腻。   顾义熙深深看了眼娄锦,最后看向娄锦的肚子,才安抚着娄锦睡下。   娄锦也不知为何,这几日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其他的时间几乎都在发困。   顾义熙见她睡着了,这才从床上下来,命人送了水进来,便在坐入浴桶。   温热的水尚未退走他的思绪,他眉头紧紧拧着,想着前几日刘韬说的那句话。   “爷,藏空临死之前说王妃以水命坏了天命平衡,必是要受到反噬的。据说那是藏空用了所有的后半生余力测算出来的。”   顾义熙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扣紧浴桶,方一闭上双眼,梦中的情景铺天盖地而来,如电一样在脑海中闪现。   阿锦的惊叫,高高的悬崖,万丈的深渊,还有他来不及阻挡而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深渊下的一片深潭。   最后浮现而出的是阿锦的尸首。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剩下的是惊惧和痛。   他记得梦中的地方,是平沙堰塞湖上的一个山崖。他和阿锦绝不会去那,而且以现在阿锦在大齐的地位,会有谁都阿锦下手?   不,那只是梦,只是梦罢了。   他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他才睁开双眸,捏了捏有些疲劳的两眼角,换了身衣服,才朝外走去。   旭日东升,万丈光芒将黑暗驱散。   秋高气爽带来一阵凉风,京城的城门大开,来王者众。   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过了城门口直直朝子午街而来,停在了宫门外。   车上下来一个老者,老者约莫花甲之年,虽是如此,却也不见佝偻驼背。   他面色红润,一看便让知是健康   的长者。   “见过高隐士。”舒朗弯腰朝高隐士行了一礼,高隐士笑了一笑,道:“烦请带路。”   太子东宫之内茶香四溢,好茶自是招待贵客。   萧匕安朝高隐士鞠了一躬,便请入座。   “不知道太子殿下因何事要见草民?”   萧匕安朝舒朗使了个眼色,舒朗拿上一张纸条,高隐士打开那纸条看了一眼,眉头便是深深蹙了起来。   他抬眼看向萧匕安,道:“敢问这是谁的生辰八字?”   萧匕安见高隐士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有些凝重,便道:“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牵肠挂肚之人,她是个女子。”   “她还活着?”   高隐士急急问出的话令萧匕安一愣,舒朗也觉得诧异,“她自是还活着,而且怀了八个月的身孕了。”   高隐士闻言,眉头皱地更深了,他抬手一算,心惊地看了眼萧匕安,道:“她乃水命,依着我这算法,她本应该在十六岁的时候死于水中。可我夜观天象,发现从三年前天象就有了些变化,如此,她怕是活不到十六岁了。”   “你是在跟本太子开玩笑吗?”萧匕安站了起来,他知道锦儿的事,也知道锦儿前世十六岁死在了娄府的湖中。   这高隐士竟能说出那十六岁之死,那难道?   他的心一阵咚咚直跳,他摇头道:“这不可能。”   高隐士站了起来,他朝太子行了一礼,道:“既然太子不相信老者,那老者告退。”   舒朗见状,忙道歉了起来,“还请隐士莫要怪罪,毕竟那个女子是太子殿下心上之人。”   萧匕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看向高隐士,问道:“她真会在十五岁死?”   高隐士点了点头,态度极为坚定。   萧匕安不信,他忙问道:“那这个生辰八字呢?”   他立刻又写了一张生辰八字,那是他自己的。   高隐士看了一眼那生辰八字,更奇怪了起来。   “奇了怪了,这命相看来,这人是火命,应该在十九岁那年就葬身火中才是。”   萧匕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夺走了,他猛地往后一缩,狼狈地用手肘撑住了自己才不至于摔了下去。   舒朗听了高隐士这番话,是如何都不会再怀疑高隐士了。   太子殿下本应该死在十九岁那一年的火楼里,若不是娄锦相救,怕是……   “那隐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能救她?”萧匕安的双眼赤红,血丝瞬间蔓延,将他极为好看的桃花眼渲染地伤痛不堪。   高隐士低下头来,有些无能为力。   这乃是天命!   “这个,恕我无能。”   萧匕安猛地将瓷杯高举,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你无能?我是当今太子,我要你能,你必须能!想办法,想办法救她。我的命,我的命能不能救她,用我的命!”   他近乎歇斯底里,疯狂地吼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涨地青紫。   高隐士吓了一跳,却被他这句话给提醒到了。   舒朗见萧匕安如此,忙劝了起来。   萧匕安却将他推开,凝视着高隐士道:“你有办法对不对?”   “这……”   “你是不是有办法?说!”萧匕安喝了他一声,老者长叹了一口气。   “各人都有一定的命数,这个女子以自己的命数改变天命,自然是要被天命所谴,若是被改变天命之人以性命为续,那她倒是可以活得长久一点。只不过那被续了天命之人或死或只有短短寿命,太子,您可莫要做这事,伤及国本。”   舒朗瞪了高隐士一眼,你既知道伤及国本,怎么还敢说出来?   “没关系,便用我的,怎么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弄?”   几乎萧匕安这话一出来,舒朗便瞪大了双眼。   “太子殿下,你疯了!”   可不是疯了吗?可不是疯了吗?“太子殿下,隐士说了,可能会随时毙命啊,您是当今太子,太子乃一国之本啊。你的命何其金贵,何必……”   “金贵?太子?若不是锦儿救我,这天下哪里有我这么一个金贵的太子?她若死了,我去哪儿找一个叫做娄锦的奸恶妇人,她若死了,我又怎么能好好做我的太子?”萧匕安的眼通红,舒朗明明看到了他眼中那晶莹的水渍。   这一眼,看得舒朗心里发疼。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重复道:“疯了,真是疯了!”   “是,我是疯了,我疯了才会迟了那么多步才明白那个恶毒的奸诈的妇人在我心里有多重要,荆棘入肉,要拔出来谈何容易?”   舒朗怔怔地看着萧匕安,太子殿下,你做的这些,她知道吗?   到底值不值得?   皇后突然走了进来,喝道:“荒唐,简直荒唐!”   她指着萧匕安道:“你要舍弃性命救她,你可有想过你的母后,你可有想过尽孝?”她指着自己的胸膛,心里疼地慌。   “娄锦要生要死,那是三皇子的事,你大可以把高隐士这番话告知三皇子,这便是对他们莫大的恩惠了,你竟还想要舍弃性命,你能不能看看我,我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死了,你让母后怎么办?”   皇后心里苦,当初皇上一句话,她便假扮怀孕,与那乌云氏一道怀着,每个夜晚她都在讽刺中惊醒,皇上以皇后怀孕为理由不进坤宁宫,可笑的是,藏空一句乌云氏可能会生下不幸之儿,她便要听命于皇上假扮怀孕,保住乌云氏。   别人都以为死掉的大皇子二皇子是她生的,呵呵,那是乌云珠的孩子,并非她的。皇上过于偏心,她已经怪了二十多年,她也累了。   可儿子为何也如此偏心?   她怒斥着儿子,可一贯桀骜不驯的萧匕安却变得异常平静。   “为什么事事都要让给他?我的三皇兄他为锦儿所做的我都赶不上,这次,好歹是我先了,好歹有我的份了,我不能退更不能让。我要让娄锦那个奸诈妇人看看,我要让她记住我,一辈子地记着。”   “你!”   萧匕安打断了她,他拍着自己的胸膛,道:“若是可以,我宁愿那喝下绝子汤的人是我,我从来不知道,喝皇室中最为恶毒对绝子汤对我来说竟是这世上最最奉为圣明的解药。”   可惜,他知道的时候又迟了。   只是,这一次,他早了,他先与顾义熙不是吗?   他对舒朗道:“送母后回宫吧。”   舒朗有些为难,可见太子殿下那坚决的态度,只好请皇后出去。   皇后哭着走了出去,从来都是风光过人,凤仪天下的皇后哭地如此狼狈,她只想着现在去见娄锦,将这消息告知她。   “舒朗,命人看住母后,消息若有外传,你便自请贬去西南地区充军。”   萧匕安这话一落,舒朗浑身一颤,皇后气得当即晕了过去。   见皇后晕倒,萧匕安蹲了下来,抱起皇后,良久才道了句,“恕儿子不孝。”   仁亲王府的书房里,顾义熙的面容越发凝重,他盯着对面的刘韬,刘韬低下头来,周身一阵凉意。   “为何还是没有动手成功?”   刘韬不明白,为什么爷要派人去刺杀她?她都昏迷数月了,一个小小的女子能翻起什么大浪?   “主子,安爵王他们出事之后,窦公便将她保护地很好,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在哪儿。”   顾义熙清冷的面容却掀起了难得的一阵怒容。   “或许,真的只是个梦吧。”只可惜这个梦只给了些许片段,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拼凑出来,他只能猜中其中的片段。   却无法参透这里头的奥秘。   门上传来了敲门声,刘韬和顾义熙同时结束了   这段对话。   娄锦从外走了进来,欺霜赛雪的面容上依旧笑靥如花。   “义熙,汪老爷子他们得送回去了,他已经将藏空的骨灰带上,说是要待会桃花村的百岁山去净化。”   刘韬点了下头,道:“此事属下即刻去办。”   刘韬离去后,娄锦便看向顾义熙。   他这两日心事重重,是因为那个梦吗?梦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她问起来却总是一笑了之?   顾义熙走了过来,牵着娄锦柔软的手道:“你与方瑶萧琴他们莫要瞎闹,昨儿个左御风和黄廷煜都来找我了,说是要请个长假陪媳妇。说与你在一起天天疯玩,心里不甚安心,得亲自看着。我昨儿个被他们一激,父皇却没给我假期。”   他看了眼娄锦,显然话语中透着一丝怨气,怨夫吗?   娄锦看他桌子上的一叠奏折,道:“匕安哥哥不是也有批奏折吗?为什么你这几日的量这么大?”   顾义熙皱了下眉,道:“他最近似乎有什么事,父皇也是愧对于他,便想着多给他点自由。”   他拉了娄锦坐下,一边按着她的手一边揉捏了起来。   二人说说笑笑,打趣了会儿,却听得乌嬷嬷敲门说话。   “小姐,出事了。”   顾义熙的手僵了下,长睫微微一颤,星眸下敛下了一片阴影。   “什么事,进来说。”   得到娄锦的示意,乌嬷嬷走了进来,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道:“紫晓醒了,她竟道皇上面前说,说……”乌嬷嬷小心地看了顾义熙一眼,顿了下,道:“她说她那日坠湖是太子殿下推她下的船,她亲眼看到了太子殿下与您在水面上亲吻,而且,她还提出质疑,说您腹中的胎儿不是三皇子的。”   娄锦皱了下眉头,殷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不信,那日显然是有人设计陷害,我突然出现在匕安哥哥的船上,匕安哥哥当时还喝了酒。紫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娄锦本想着她若是安分一些,皇上特许让她与安爵王府和离,她也能好好度过余生。   如此,怕是紫晓是要彻头彻尾地报复了。   乌嬷嬷担心的是三皇子啊,这样的传言出来,对三皇子十分不利,若是三皇子不信小姐,小姐又要何去何从?   真是天杀的黑心烂肺的贱人,竟是想让小姐死吗?惑乱皇室那是要治死罪的啊。   乌嬷嬷淬了一口,便小心翼翼地看向三皇子。   顾义熙眯起了眼,清冷的双目盛满了怒意。   “梦,终究不只是个梦。”他缓缓站了起来,对着娄锦道:“阿锦,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去,不要让人碰你。我护着你。”   娄锦微微一愣,她想过顾义熙的千万种态度,却没想到竟是这种。   紫晓这一招虽狠,可对她来说却不能构成彻底的威胁。   紫晓的意思莫过于指正我与萧匕安当天夜里发生了苟且之事,诬蔑我府中的孩子是那时候怀上的?   娄锦突然惊地一跳,她的脉相不稳,自从吃了药练就缩骨功之后,她的脉相便有些不稳,这要是太医来查……   她看向顾义熙,郑重道:“你要信我,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   只要你信我,我什么都不怕。   她黑溜溜的小鹿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郑重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身子猛地一紧,娄锦被拥入他的怀中,炙热的,宽阔的胸膛。   她愣了下,头顶却传来他温厚的嗓音。   “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做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他低下头来,吻着她光洁的额头,道:“阿锦,你忘了我之前与你说的话,我只认你是我的宝。”   绵绵情话,甚是好听。   娄锦承认,她是听觉动物。她扬起唇来,点了下头,似乎还有些不够,她又狠狠地点了下头。   顾义熙笑了起来。   乌嬷嬷却见到了他抬起头来目光中的幽幽清冷。   爷,这是要?   “吩咐下去,命人拱卫王府,所有人一缕不准进出王府。”   顾义熙命下这话,外头传来了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乌嬷嬷和娄锦同时顿了下,是要全府戒备吗?   顾义熙朝外走了出去,命乌嬷嬷好生照顾娄锦之后,便消失在了王府外的一条街巷那。   东宫外围的城墙那站着诸多侍卫,一个个戒备森严,目光凛然,便是见到了仁亲王,他们也不过是恭敬地行了一礼,便不再多言。   “我要见他。”   清冷的声音透着一抹坚定和硬然。   站在门口的侍卫犹豫了一下,道:“王爷,太子殿下有令,这几天有任何事都不能找他。还请王爷回去吧。”   顾义熙皱了下眉,他目光一扫,却看到东宫紧闭着门,匕安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需要匕安出来澄清,可偏偏有什么重要的事困住了匕安。   就在此时,那边的宫女低声说话路过。   “听到了没?皇后娘娘听到了那个消息,亲自带了太医要去王府给王妃把脉呢。”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早说王妃怀孕八个多月,之前芸儿郡主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肚子多大啊,可王妃的肚子却比不得人家。这怀孕五个月和怀孕八个月太医一把就把地出来的。”   两个宫女急忙忙而过,抬眼看到三皇子的时候,二人的心一颤,卑躬屈膝地低下头来,连连行了好几个礼才慌不择路离开。   顾义熙眉头一蹙,脚下的步伐大了起来。   仁亲王府外聚集了诸多人,因着皇后的轿辇到了门外,而黑骑兵却没让皇后入门,双方僵持不下,惹来百姓侧目。   皇后眯起眼看着这紧闭的大门,她必须要确认,如果娄锦腹中的孩子果真是只有五个月大,那便是匕安的孩子。   匕安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自己唯一的指望也没了,如今有了这个希望,叫她如何能舍弃?   一定要确认一次,紫晓这次信誓旦旦,想来必有其事!   而且仔细思前想后,娄锦怀孕这么久,竟没有太医诊脉,这事也太古怪了些。   皇后心中存疑,自然是要确认清楚。   “本宫传太后懿旨,所有人等不得阻拦,否则本宫予以下犯上之罪办了你们。”   搬出太后来,也是一时情急,她必须要赌一把。   黑骑兵们却岿然不动,只道:“我等只听从王爷的命令!”   皇后瞪起了眼,怒道:“刁民,真是要以下犯上了吗?来人!”   “母后真是有兴致,来到王府外大发雌威,不知道皇祖母要是知道了母后假传懿旨会是什么心情?”   皇后面上的神情变了变,她回过头去,见那一抹月白由远而近走来,缓缓地踱着步伐,优雅从容地看向她来。   临到轿辇前十步左右,他停了下来,屈身行了一礼。   “因着王府这两日有人生了重病,怕传染所以本王就命下属看住宅邸,不让进亦不让出。若有得罪母后的地方,义熙便在这里向您赔罪了。对了,没什么事的话,母后还是早些回宫,我方才去看过六弟,也不知道因为何事东宫警戒。”   皇后看了下周围,见黑骑兵者众,怕是讨不了便宜,只好颓然离去。   顾义熙看了眼皇后的轿辇,对黑骑兵道:“记住我的话,进出皆不可。”   “是。”   然而,尽管如此,谣言却犹如一阵飓风,刮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传闻娄锦腹中所怀的孩子并非三皇子亲生,而是太子之子。   而三皇子因为无法生育子嗣,所以便是这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要挽留下来。   如此沸沸扬扬,闹地好不欢实。   皇上每日接到的奏折堆积如山,这两日没了那金丹,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夜里总是闹头疼,便是请太医来看,也不过是消停个一两个时辰罢了。   想要让太医去确认,王府拱卫如铁,根本不理会是不是圣旨。   如此,所有人都以为会不了了之之后,发生了一件极为古怪的事。   是夜,三皇子出了门,刘韬紧随其后来到了平沙堰塞湖那。   “这湖水有多深?”顾义熙问道。   “听人说湖水很深,浅的地方都有了十米左右。”刘韬不明白,三皇子最近怎么总做些奇怪的事。   可三皇子却在这附近堪堪量了起来。这一夜,便在这古怪的气氛中,主仆二人一道度过。   而王府之内,娄锦正在酣睡,却听得闷闷的几个响声在屋内响了起来。   黑暗之中,一双手抓住自己,她还来不及嘶声尖叫,就被人捂住了嘴,四肢被人困住,她动弹不得。   只听得屋内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娄锦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些晃动的人头。   再看那地面上微微凸起的一块。   竟是挖地道?   “对不住了王妃,如若您怀的真是王爷的孩子,那我们会为了今日对您的不敬而谢罪,如若您怀上了太子的孩子,那么,请容许我们做一个决定。”   那人压低了声音,粗哑的嗓音很低很沉,犹如黑暗中的魂魄颤抖,令人发瑟。   娄锦挣扎了起来,她想要出声喊流萤,可那几人的双手似乎铁钳一样,即便她气喘吁吁,用尽全力,也依旧摆脱不了,更无法出声。   一只冰冷的手压在了她的手腕上,娄锦瞪大双眼,黑夜中,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第一次写上了惧怕。   他们,是顾义熙的拱卫者。   是朝中支持顾义熙的一党!   他们不会容许她生下太子的孽种,更不会允许她背叛三皇子!   那人将手抽离了开来,沉痛的声音传来。“脉相不稳,可是我把不出是八月个的,仿佛月份更小些。”   那些走动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   一双双愤怒的双眼盯着娄锦,似乎要把她刺穿!   “带走!”娄锦来不及为自己辩驳,就被人推向了那个黑暗阴森的地道。   她惊惧地想要喊救命,可地道上方的青砖地面重新盖上,娄锦被释放的嘴大声呼救了起来。   “你叫吧,他们听不到的。”   那冷酷的声音一落,娄锦正要解释,不想有人用一块布堵住了她的嘴。   她抽出金针,正要扣在那人身上。   不想手被压制住,那人道:“您是我们的王妃,您会金针,我们都早有防备,不要挣扎了,明天,京中便没了娄锦这号人物了。”   流萤半夜惊醒了过来,似乎是一个古怪的梦将她催醒,她竟没觉得有半点困意,倒了一杯水入了里屋,见屋子内空无一人,流萤惊叫了起来。   巨大的动静引地王府上下都沸腾了起来。   黑骑兵立刻去检查屋内所有角落,并在府中大肆搜查了起来。   见一块青砖有些松动,他们打开那地道,迅速朝那地道里头跳去。   其他黑骑兵立刻赶去平沙堰塞湖通知王爷。   清晨的万丈光芒洒落在那崖顶之上。   一行四五人拉着一个女子往那崖顶走去,几人面色都极为冷酷。   娄锦因为一个晚上疲于奔命,又累又困,她感觉小腹尖锐地疼!走着走着,突然,拉着他的人停了下来。   “王爷?”几个人震惊地看向在那崖顶的月白长袍,长袍迎风而立,那清冷的眸子在转过来看向他们的时候却犹如冷冽的冰刀迸射而出,尖锐的痛扎入他们身上。   “放了王妃,我饶你们不死!”   “王爷,你不能因为不能生育而留下   她腹中这个孽种,总有一日这个孽种会是太子最好的筹码!”   他们不能让王爷昏了头了!   啪地一声,只见一只匕首出鞘,鞘击而来,打在那说话之人的脸上。   那人却是怒地看向娄锦,喝道:“贱人,你祸国殃民,惑乱皇室,今日我冒死都要让你下地狱!”   梦境,竟和梦境一模一样!   黝黑的瞳仁瑟缩了下,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阿锦浮现在湖面上的尸首。   顾义熙一阵心惊,眼见着男子推着娄锦一把,二人从那悬崖上一落而下。   崖顶的风很厉也很烈,吹地很冷很冷。   那光可鉴人的发丝被吹散了开来,口中的布块被重力一碰吐了出去,阿锦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依旧笑靥如花,她笑道:“义熙,但求来世可依。我爱你。”   声音被风狠狠地灌入他的耳朵,那刺骨的痛一下子重重地扎入心脏。   刘韬见着这一幕,心提了起来,忙要去拉却已经来不及了。   “爷,主子!”   只见那月白的广袖长袍在崖顶一纵,瑟瑟的风吹得衣服鼓地很大很大。   几个负责抓娄锦的人都愣住了,他们跑上前去,嘶声喊着王爷,可只看着那月白追随着那碧青而去,犹如一只落雁坠落山崖。   刘韬红了眼,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一巴掌打在那为首的人的耳朵上。   “如若主子和主母有事,你们所有人提头来见!”   “可是刘头,那贱人她明明月份并不足八个月!”   刘韬咬紧牙,胸口处涌出了剧烈的悲伤,疼地他连呼吸都抽着疼。   “当初,皇上太后并不允许她与主子在一起,她怀孕之后为了护住孩子服用了特效药才能练就缩骨功,如此,怀孕了几个月他人都看不出来。可这药会让她脉相紊乱!你们谋害了我主子和主母性命,我要你们陪葬!”   人道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向来堂堂硬性男儿的刘韬却在此时泪流满面痛哭流涕。   其他人都被眼前的事实震惊地无以复加,他们纷纷看向那云雾缭绕的深渊,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身子更是动弹不得了。   冷厉的风刮地娄锦耳边生疼,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一世的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播放。   娄锦却笑了起来,“我本不应该小瞧藏空的测算之术,是我忽略了。”   她直直坠落,云层终于散开,娄锦见到下方的一片巨大湖泊之时,瞳孔猛然一缩,她宁愿摔死,也不愿意掉入湖水之中!   恐惧,深深的恐惧瞬间将她包裹,侵吞。   她想活着,她要活着。   身子陡然一紧,她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得耳边那熟悉的声音严肃且不容置喙。   “听着阿锦,一会儿我们掉下去之后,湖水上有一艘船,我会带着你靠近那艘船,现在,屏住呼吸!”   几乎话一落,娄锦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之时,噗通一声,巨大的水花四溅。   高高跌落水中,娄锦的浑身都痛地红肿,她只觉得自己不停地在下沉,而眼前顾义熙的俊美灼目的俊脸也越发清晰明朗了起来。   直到几乎坠入湖底,顾义熙突然动了一下,他拉着娄锦往上游动,却不想他竟扯不动她。   娄锦低下头来,双腿被几根水草缠绕,那一瞬,恐惧再次开始侵吞娄锦的理智。   顾义熙盯着娄锦脚上的水草,看着上方近三十米的深水。   他向下游去,匕首在下方割开水草的时候,手臂再次被缠上。   娄锦看着,却觉得肺部要炸了开来,她不能再闭气了。   她看着回过头来的顾义熙,虚弱地朝他笑了一笑。   顾义熙的脸色一变,他飞快地游到娄锦身边,度了一口气过来。   娄锦却   看着顾义熙已经有些青紫的面容,摇头不接。   他怒瞪了她一眼,拉过她的头,指着头顶上的一方阴影,拉着笨重的娄锦朝那船游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娄锦察觉到顾义熙的力不从心。   她害怕极了。   抬头看着他散乱的青丝,看他涨的青紫的面容,看着那越来越近却依旧遥远的船。   近了,越来越近了。   娄锦突然被用力一推,娄锦几乎相信,顾义熙用尽了他的全力将自己往上推去,相反的,顾义熙却沉了下去。   娄锦抓住了船沿,向下用力抓住顾义熙的手,回头之时,她看到了顾义熙渐渐闭上的双眼。和那在水中渐渐张开的殷红唇瓣。   “阿锦,我爱你,很爱你。比你爱我还要多出数百倍,相信我,我爱你。好好活,替我活……”   他的眼沉了下去,张开的嘴却再也没有合上。   娄锦摇头,她用尽全力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浮在水面上。   她爬上了船,扯着顾义熙的手,好让他的脸浮在水面之上。   “义熙,顾义熙,你醒醒,我在这,我在这,我不允许你走,该走的人不是你,醒醒,醒醒啊!顾义熙,你不能丢下我,我不允许!”   白皙的脸依旧白皙,只是透着一层青紫。   娄锦怔怔地看着他,浑身却打起了寒颤,冷,骤然地冷,让她几乎以为这世界再也没了暖意。   她突然腹部一疼,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嘶声尖叫了起来。   双手却紧紧抓着顾义熙的手,不肯放开。   刘韬和太子殿下的人到来的时候,船已经被血色蔓延。   而苍白着的娄锦虚弱地看着到来的萧匕安,笑了笑,道:“救他,求你救他,救救他。”   她面上的笑凄凉却美地令人心痛,末了,她似乎用完了全身的力气,双手松开,倒在了船头。   刘韬惊痛地哭了起来,他命人将三皇子抱到岸上,却发现三皇子已经断气多时。   所有人站在岸边,竟与刘韬一样,唉唉地哭泣了起来。   三皇子,薨了?   这无异于一个惊天霹雳!   萧匕安抱着娄锦上岸,命随行的太医立刻诊治。   “哎呀,不好了,王妃要生了。”   太医忙让人赶紧把娄锦带走去医治,可是昏迷的娄锦,那苍白的小脸上已经僵地发紫的唇张了张。   萧匕安低下头来,听着那虚弱到犹如蚊鸣的声音。   “义熙,义熙,生同裘,死同寝。”   生同裘,死同寝……   萧匕安怔怔地抬起头来,他突地站了起来,看向那跟随而来的高隐士。   “准备好了么?便以我的命来续我皇兄的命。”   刘韬跪在三皇子身侧,其他人更是哀哭不已,却听得太子殿下这话,都纷纷抽噎着看了过来。   高隐士看了眼躺在地上,却犹如一个冰雕而成的雪白盛莲的男子,点了下头。   舒朗却道:“太子殿下,现在王妃没事,你不是只要救王妃的吗?”   舒朗有些着急,不是他心狠,三皇子既然命数已尽,二人又是情敌,为何要救?   舒朗的话成功激起了刘韬等人的怒视,黑骑兵数以百计之人纷纷抽出剑来,在阳光下闪耀出其森寒凛冽的一面。   萧匕安却低下头来,看着虚弱不已的娄锦,道:“知道她刚刚说什么了吗?生同裘,死同寝!”   他的眼红了,他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怨,抑或是放手。   可他,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舍不得到必须舍弃自己的性命,舍弃自己的灵魂。   那些捆绑娄锦而来的官员听了娄锦这话,都羞愧   地跪了下来,扬起手来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脸来。   刘韬更是趴在顾义熙的身上嚎啕大哭!   “来吧。”萧匕安一声令下,那高隐士便取出桃木剑来,作法!   霎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登时乌云翻做,轰隆隆地一阵轰鸣声做起,巨大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来。   突然,一声暴喝袭来。   风渐渐散了去,天边的云也都疏散开来,那早做好准备的血喷涌在了三皇子身上。   只见红袍男子咳嗽了声,然后突出一口血来。   他邪魅的脸上含着笑,支撑不住的身子跪了下来,他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娄锦,笑道:“锦儿,如此,你便圆满了。”   话一落,他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涌了出来,舒朗焦急地抽出帕子正要给他擦上,他却喝道:“还不快把王妃带回去,她要生了。”   舒朗的手一僵,“可是,太子您……”   “我没事!”高隐士看了眼萧匕安,良久才道:“你还有十年的寿命。这已经是奇迹了。”   刘韬震惊地看着萧匕安之举,朝萧匕安的方向跪了下来,其他所有黑骑兵也都跪了下来,高呼三声:“多谢太子殿下高义。”   萧匕安却哧地一笑,“我不过是让锦儿下半生里除了顾义熙还有我一席之地罢了。”   刘韬却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娄锦被人带走,刘韬不放心派了一些黑骑兵跟着后,“阿锦……”   刘韬转过身来,破涕笑道:“主子,主子,你醒来了。”   所有黑骑兵皆是一震,高声道:“爷活了,爷活了啊!”   苍天高义,好在有惊无险啊。   狭长的凤眸微微张开,顾义熙俊美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猛地坐起,环视了四周一眼,道:“阿锦呢?”   刘韬本还想让爷多休息,可想起了王妃即将临盆,便是一凛,道:“爷,王妃已经送回王府,她,临盆呢。”   顾义熙剧烈地咳嗽了声,才突然站了起来,身体木然地朝一个地方走去,他走了两步,才惊觉自己还活着。   他看了眼刘韬,便是有满腹疑惑,他还是道:“快,回王府,刘韬,你路上边走边说刚才的事。其他人去城东将阿锦早前准备好的稳婆和奶娘叫来。快!”   刘韬又是高兴,又是想哭。   看着爷终于不是那青紫的浑身冰冷的模样,他当真是要感谢上苍。   可爷几乎一醒来就为娄锦团团转,难道爷是为了娄锦而生的吗?   这个疑惑在看到娄锦生产的那个过程得到了充分的肯定。   产房外,太子殿下终于硬气了一回,便是黑骑兵如何都没赶走他。   他更是美其名曰乃是三皇子的救命恩人,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产房外。   然后——三皇子与太子殿下听着乌嬷嬷与流萤他们传来的消息,时而奔走时而紧锁眉头。   三皇子听着娄锦的尖叫声,竟犯了与萧县公一样的毛病。   只要娄锦叫一声,他便周身一冷,额头已被汗水湿透。   他还来不及换一身衣裳,散乱着头发站在外头,却几次掀开产房的帘子都被乌嬷嬷他们给轰了出去。   固伦公主和方芸儿一众人着急之余被龙章凤姿,国色生香的三皇子的窘态弄得哭笑不得。   最后,娄锦一声痛呼,便听到孩子的哭声。   乌嬷嬷立刻给娄锦送上了药丸,娄锦的力气才恢复了点。   她听着乌嬷嬷的絮絮念叨,正要说话,却又是一痛。   然后,她突然想起一个事实。   那便是双胞胎体制是会遗传的!   就这样,当虚弱的她看着怀中的两个儿子时,有些不忿。<   方芸儿进来的时候,娄锦便哇啦益生一声哭了出来。   “为什么我不能和娘一样生龙凤胎,为什么都是儿子?”   而有希望告诉她为什么的仁亲王顾义熙已经被满脸汗的刘韬送去了耳房。   因着三皇子在听到孩子啼哭,王妃无恙之后,便直直晕了过去。   萧县公似乎憋屈了一年,终于找到了出气筒。   这便开始嘲笑起三皇子如何如何。   而太子殿下成功地笑了三皇子两声之后,也倒了下去。   萧县公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在下人面前把丢了一年的脸面找了回来。   三个月之后,仁亲王府多了一个怎么轰都轰不走的人物。   黑骑兵经过几次努力,彻底无视了太子殿下的存在一如他们的主子仁亲王。   只不过……   厨房那端出了两碗人参鸡汤。   流萤刚送出去,娄锦便接了过去。   她款步朝大堂走去,大堂那两个男子则打起了太极。   “你只有十年的寿命,为何不在宫中多加调养?”这声音清冷却淳厚,来自高大俊美恍若谪仙的仁亲王。   “你喝了那绝子汤,就只有阿轩和阿翰两个孩子,不觉得孤单了点吗?”这声音邪魅动听,来自桀骜不驯的太子殿下。   二人对视了一眼,冷空气一阵交流,噼噼啪啪若电作响。   直到刘韬低声道了一句王妃来了。   二人才恢复起言笑晏晏。   娄锦将鸡汤送来,见到萧匕安略显苍白的容颜,心下便是一阵愧疚。   仅有十年寿命,便是因着她那句话,就舍弃了性命不要。她欠他的,太多。   萧匕安却扬起那邪魅的唇,笑道:“锦儿,你要是真觉得我好,早与三皇兄和离了,与我过得了。”   这话一出,娄锦白了他一眼,将鸡汤放在他面前,便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顾义熙听了这话,心情大好。喜滋滋地喝着鸡汤。   娄锦深深地望着他,这三个多月来,她都是这么看着他。   她思前想后,贯通过来,才知道,那个梦,便是一个预示。   顾义熙却义无反顾随自己跳下山崖,他早知道,他也曾阻拦过,偏偏事与愿违。   她这一生无悔亦无怨了。   乌嬷嬷笑着走了进来,道:“小姐,瑶儿小姐和琴儿小姐同时办满月酒呢,说要请您和两位世子一道去。琴儿和瑶儿小姐的千金长得可漂亮呢,瑶儿和琴儿小姐说着要给两位世子爷做媳妇呢。”   娄锦咯咯一笑,拍着乌嬷嬷的手道:“好说,好说。”   翌日,锣鼓喧天,京城迎来了这一年第三浩大的婚礼。   田笑田尚书迎娶王妃的义妹为妻,十里红妆,更是亲自上门迎娶,当日真真是热闹非凡。   娄锦亲自送流萤上了轿子,流萤险些将妆哭花了,好在乌嬷嬷几番劝说,才笑着出了府。   待宾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的时候,乌嬷嬷道了声:“小姐,紫晓已经入了狱。太子殿下澄清当日不够是入了湖水之后给小姐您度了一口气而已,乃不得已而为之。”   娄锦笑了一笑,却不置一词。   而出了月子的娄锦夜里被狠狠地惩治了数翻,三皇子美其名曰:这是隐瞒怀孕的惩罚。   娄锦思来,自从他知道自己怀孕之后,被自己多番挑逗,着实是积累了不少火。   翌日,顾义熙却寻来了那仅有一面之源的高隐士。   高隐士看了眼娄锦,笑道:“破了,天谴已破,王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泽延绵旺夫益子啊。”   于是乎,在一年之后,娄锦成功地完成了心愿,为粉雕玉琢的阿轩和阿翰添了一个妹妹。   日日在太子殿下关顾之中,看遍医书,寻找延长顾义熙与萧匕安的寿命之法。   自然,顾义熙与萧匕安的斗法每日一个花样,乌嬷嬷每天嗑着瓜子,坐在门前,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拉来固伦公主一道来商讨明天爷和太子殿下会比什么。   ——全剧完—— ━━━━━━━━━━━━━━━━━━━━━━━━━━━━━━━━━ 本文内容由【zlydeali】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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