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文内容由【】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丞相大人惊呆了!》 作者:花知否   ☆、一拜天地 送入牢房   “凭什么!你们这是逼婚!!我要见我爹和我娘!”   话刚落音,两个威武雄壮的家丁轻而易举的将她架了起来,宋吵吵的双手瞬间动弹不得,只能愤怒的蹬起腿来四处踢。   “二小姐,你是去嫁人不是去打杂的。”说完,丫鬟们摘掉了她手中挥舞的扫把。手脚麻溜而又欢快的给她穿上最后一件抹布般的艳红大袖衫。   “不要紧脏不要方。”家丁麻利的将她双手捆了起来,双脚一缠,朝破破烂烂的八仙桌凑成的轿子里一塞,宋吵吵顿时就像一头进了流水线后检验合格的烤乳猪,可以安全送往菜市场了。   “你们简直丧心病狂!!!小张,枉我替你扫了五年的院子!还有那个小桃,把我每天都留给你的夜宵吐出来!我们的友谊走到了尽头!!”   一片寂静之后,帘子突然被掀开。   面前站着两个打扮光鲜亮丽的贵妇人,一前一后,脸上表情却有些不同。   大夫人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可惜道:“吵吵啊,不是大娘我不疼你,府里实在是拿不出钱去还你娘的赌债,只好拿你去抵了。”   “她又欠了多少。”宋吵吵毫不意外对方给出的这个借口。   “哎哟我的小吵吵你是不知道啊,足足欠了有十两呢!”二夫人一脸心疼,手指朝前优雅的伸去,就快要戳上她的脸了,“不过,你也算是争气,不多不少,正好卖了十两!”   “胡说!我爹可是翰林院从八品检讨,月俸七石三斗,连这点钱都出不起吗?”   “七石三斗!?”二夫人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你爹那个穷光蛋,一个月十五两的俸钱,养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老婆?让他下辈子去养吧!”五条纤纤玉指在空中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宋吵吵的嘴巴里立刻被堵上了一块大红布。   似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嫌恶,二夫人转身就要离去,却在下一秒顿住。语气略微有些紧张,向着冲过来的身影厉声喝道,“宋长欢?你来干什么!给老娘回来!”   那个高高的身影如一阵疾风而去,脚步丝毫没有停留,直直冲向被五花大绑的小姑娘。   “吵吵!”   那一声如同天籁,宋吵吵泫然欲泣的看着她那一向憨傻的大哥一脸急切的朝自己迈来,心中感动不已,觉得替他抄了这么多年的书终于没有白费,这个世界上终于还是有个大哥愿意救自己的吗?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大哥!你终于来了!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吵吵,你这一去定是凶多吉少。大哥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也没办法陪嫁过去,只有这把伴我多年的匕首,可予你做防身之用!”   “……”宋吵吵和她的堵嘴布都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宋长欢将匕首塞在她的衣襟里,似乎还在悄悄的打眼色。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可是大哥,你塞我衣服里我也够不着啊!   宋长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似乎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瘦长的背影。   “……”嘤嘤嘤大哥你真的是我亲生的吗!   直到轿子已经抬出了大门,宋吵吵依旧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路上只顾着用力的挣脱束缚自己的绳子,连来龙去脉也没有弄清楚。   抵债?真的是抵债吗?这样的闹剧在她身上已经发生过不下三次了,每次都以娘亲的拼死阻拦告终。而这一次,似乎没那么容易逃脱了。   外面传来一声轻喝,轿子只微微停顿了一下,丫鬟小桃突然就钻进了轿子,伸手拽掉了宋吵吵嘴里的布,作死的喊道。   “我苦命的小姐啊!”   “把我每天都留给你的夜宵吐出来!”宋吵吵怒目而视。   “二小姐不要怪小桃,小桃只是个丫鬟,就算拼死也没办法救你呀!”   “把我每天都留给你的夜宵吐出来!”宋吵吵怒目而视。   小桃沉默了,在她旁边端端正正的坐好,思索了一会儿方道:“如果我今天胆敢把小姐的绳子解开,回去就是一顿暴打,你可要体谅我啊。二小姐……知道为什么大夫人和二夫人都讨厌你吗?”   宋吵吵呆滞的摇摇头。   “因为你不是老爷亲生的。”   “你才不是老爷亲生的呢!”宋吵吵怒目而视。   小桃以一种“我本来就不是”的表情看了看她,犹豫了好久好久,才接着道:“我今天……路过前厅的时候,听到老爷说了一句,‘至于那个杂种,只要瞒住湾娘,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一个不留神下唇被咬破了,慢慢渗出血珠来。宋吵吵尴尬而慌乱的嗯了一声,便低下头不再言语,嘴里腥甜的味道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娘带过来的拖油瓶,所以从来不敢有什么逾越之举,身份之卑微,甚至到了下人都能随意使唤的地步。却不知道一向敬重的父亲,也会喊她杂种。   小桃看她这个样子,有点心疼,却又不好说什么,只俯身抱住她道:“没有关系,就算嫁出去了,二十年后小姐还是一条好汉!”   “那你总得让我知道这是要嫁给谁吧?”   “宋京城南家财万贯的朱员外!”小桃的语气骄傲而又自豪,一副你不嫁我嫁的表情。   听罢,宋吵吵倒吸一口凉气。   朱员外,人如其名,珠圆玉润,年逾五十,乃宋京有名的……土财主。   “他给了宋家多少钱。”不可能真的只是拿自己抵债十两这么简单吧。   小桃附耳言:“小姐,我说了您可别生气,湾娘压根就没有欠什么赌债,那都是大夫人唬你的。坊间都传言朱员外的两房小妾都生不出儿子,大夫人和二夫人可劲的派人去说媒,说我们宋家的二小姐屁股大,能生儿子。朱员外一高兴,立马就下了八百两银子的聘礼!八百两啊!”   宋吵吵呆滞的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屁股。   然后她咽了咽口水。   “屁……股……大……”   xxxx   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宋吵吵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悲惨的事实,当然也只是似乎而已。   这是一场低调而又奇葩的婚礼,没有三拜也没有宾客。直到后来,宋吵吵才知道因为这不是在娶妻,而是纳妾。   啊,多么痛的领悟……   此时此刻,朱员外站在一丈开外,一脸油光满面,喜滋滋的看着自己新纳的第三房。   宋吵吵的盖头被用来塞嘴巴了,所以她现在直接瞪着一双大眼睛看这个娶了自己的人。   脑袋前边秃了一大块,稀稀拉拉几根毛,凹陷的眼睛里带着一抹猥琐的绿豆光,五十多岁,看起来却像六十。   说实话,她很害怕。   尽管她一向口齿伶俐,活蹦乱跳,再大的恐惧也会以一句玩笑话带过,但终究还是个未满十七的小姑娘,此时此刻看到眼前这个人还是忍不住全身发寒。   凭什么自己生下来就没爹疼没娘爱?好不容易有一次嫁人翻盘的机会,却还是受人摆布,被丢给五六十岁的老头不能有一点反抗?   “夫人可准备好了?”没想到那员外一脸败类的相貌,说起话来却一本正经,虽然这句话骨子里还是不正经。   宋吵吵站起来背对着他,鼓起腮帮子道:“你把我绳子解开我就准备好了。”   之前之所以没办法逃走,就是因为自己被绑住了。直到下轿子才解开腿上的绳子,她又不想连累小桃,所以一路撑到了这里,只要还她双手自由,安全脱身绝不是难事。   朱员外用他的绿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严肃道:“贵府真是用心良苦,如此捆绑倒更有情趣!”   “……”情趣你大爷啊!   宋吵吵和她的绳子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就在她还打算抗争的那一刻,朱员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   吵吵一声惨叫,迅速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躲开他的手,蹬着双腿一边带着哭腔道:“再等等好不好!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很害怕……”   朱员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想着不过一个小姑娘,来日方长,也就暂时顺着她一点,于是一个人先到床沿上坐好,看她想怎么样。   见他有所收敛,宋吵吵慢慢的站了起来,双手依旧背在后面,被绳子捆的紧紧的。她慢慢的向后走了一点,将身子靠在了桌沿上。   “朱老爷我们来谈谈人生理想好不好?”   “我还是对谈你能生儿子还是生闺女更有兴趣。”   “好好好,我们谈生孩子,生孩子……”   一边咬着牙齿和他胡扯,一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另一件事。   烛火不停的摇曳,空气中似乎渐渐有些烧焦的味道。宋吵吵全身都开始发抖,她背过去的双手一动不动的放在了烛火之上,烧绳子的同时,也烧着她的手。不曾退却,也没有丝毫犹豫。   钻心之痛。   光影绰绰,朱员外看见了她脸上渗出的汗珠,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噗呲”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断裂开来的声音,背后一缕青烟飞快的散开。   解脱之后,宋吵吵迅速将烛火拍灭,然后抽出大哥塞给自己的匕首,直直朝前面一指,动作极快。刀刃上的寒光悄悄一闪,宋吵吵气愤道:“臭不要脸的老梨花!作为一只海棠我也是有尊严的!”   宋吵吵那握着匕首的手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隐隐有些拿不住的趋势,刚刚烫伤的地方恐怕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了。寂静之中,眼神明亮而又无所畏惧,再黑的夜也无法掩藏她眸中的光。   见此情景,朱员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姜还是老的辣,依旧镇定道:“夫人可知你今晚唱的这一出,不仅自己要牢底坐穿,还要拖累你整个宋家?”   “宋家对我不仁不义,若是有幸拖累他们,我就是做梦都要笑醒!”宋吵吵一边放话,一边慢慢朝后退。   “哎,事已至此,老爷我也拦不住你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糟老头子,你还年轻。”朱员外眼神哀伤,幽幽道,“留你在身边,迟早老命不保,你走吧。”   “啊?”宋吵吵眉毛一垮,突然有一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   “你都拿刀子威胁我身家性命了,我的话还能有假?你走吧,权当我的钱都打了水漂……出门的时候记得把你的刀收好,免得被我的家丁当刺客给抓了。”慈眉善目的朱老爷苦笑了一下。   某人顿时感激不已,立马将自己的凶器收好,这位朱员外似乎还挺好说话的。宋吵吵觉得自己真是太冲动了,还没弄清楚事实就拔刀相向,简直太不应该了!   某人正欢天喜地的将匕首塞进衣襟,下一秒。   “啊——!”   她被打晕了。   ☆、西贝货一路走好哟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宋吵吵下意识摸向旁边的衣服时,却摸到了一把干枯的稻草。不由得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看向四周。   很明显,这里是牢房。   来不及等她去思考前因后果,目光就迅速被前面那个女子吸引住了。   一身灿目霞帔,缨络徐徐垂下。百花裥裙,裙摆上带着金丝绣成的云霞孔雀纹,裙尾露出一截小巧的红绣鞋,浓艳而喜庆,不知是哪户富贵人家的新嫁娘。即使两人年纪相仿,对方看起来却更成熟不少。   反观自己,昨日的婚服还未换下,不仅染色不均匀,看起来还特艳俗,如同抹布一般稀稀拉拉的挂在身上。   宋吵吵很郁闷,同样是人,同样是新娘,同样是阶下囚,人家就比自己看起来上档次一些。   她现在满脑子都沉浸自己小姐身份丫鬟命的悲伤,完全没去思考为什么一间牢房里会有两个新娘子。   梁照棠似乎察觉到对面的人醒了过来,一抬眼,看到的便是她皱着眉气鼓鼓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出声道:“昨夜见他们把你抬到这里,你是谁?为何事进来?”   宋吵吵见她似乎很好相处,于是小心翼翼的挪到她身边,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梁照棠淡然道:“我看你穿的这身衣服,想必也是逃婚躲进来的?”   “啊?”宋吵吵有些不明就里,什么叫也是?   “看你一副傻头傻脑的样子,没想到还挺聪明的。牢房虽然听起来有些吓人,却是最难被找到的地方,躲在这儿是最安全不过了。”梁照棠以为是同道中人,说话毫不避讳。   这下宋吵吵却是明白了,眼前这大户人家的女子是逃婚出来的,家里人追的紧,在外面太过显眼,索性随便犯件事躲到牢里来了。   “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宋吵吵犹豫了半天才嘟囔,“昨天,好像是……谋杀亲夫了?”   “……”梁照棠瞠目,“你杀人了?”   “没没没!我刚刚拿出刀就被打晕了,醒来时就在这里了……”宋吵吵瘪嘴,一脸委屈。   对面艳丽的女子方松了一口气,叹道:“没死就好,让你家人花点钱摆平了便是,坐不久的。”   吵吵脸色一僵。   “怎么了?”   “我家人……我家人不会救我的。送我坐牢的是城南有权有势的朱员外,他们不会因为我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去得罪他的。”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道,“我娘即使想救我,也没有钱……所以我可能要坐一辈子的牢了。”   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梁照棠噗的一声便掩住了嘴,抬起一双流水凤眼,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道:“员外?”   宋吵吵小鸡啄米一般点头,肯定的告诉她:“恩恩,员外!可有钱了!”   梁照棠似乎兴致很高,忍不住想逗逗她:“那你猜猜我是什么人?”   “看你穿的这么好,一定是员外的女儿!”宋吵吵似乎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一脸看我智商高吧的骄傲。   “……”一阵沉默之后,梁照棠皱眉道,“京中人氏,竟不知昨日丞相迎娶梁国公府大小姐之事?”   “啊!”宋吵吵惊恐道,“你是丞相!!”   复又拼命的摇头:“啊不对不对,你是梁国公府的大小姐!!”   说完,她卷起自己的裙子飞快的退回最开始的位子,一脸戒备与惶恐。   梁照棠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很凶吗……只是瞧那丫头似乎也是个没心眼的,默默在心里计较了一番,便出声道:“依你所言,怕是永远也没有出去的机会,但我跟你不一样,只要我想出去,自有一万种方法。”   女子犹豫了很久很久,还是接着说了下去:“我同淮安候严述之青梅竹马,互定终生,按理说这婚事是早晚的事,孰料圣上突然下旨赐婚,将我许配与当朝丞相,谁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是出于朝堂政事的原因,我也断不会葬送自己的幸福。”   宋吵吵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就要拍手叫好,小门小户,坐井观天,这是她一辈子都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只听见对面的女子继续说道:“梁国公府一定会找个借口说我病死了,等事情风波过去了,淮安候会亲自接我出去。可你就不一样了……刚刚你自己也说了,没有人会管你的死活。”梁照棠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莫名,甚至有些犹豫,“眼下就有一个办法能出去,就看你配不配合了。”   “什么办法?”宋吵吵眼神疑惑。   “穿上我的嫁衣假扮我,让梁国公府的人接你走。半路逃走的机会多了去了,而且我府中人都是良善之辈,就算不小心暴露了,他们也绝对不会难为你。”   “这样也可以?!”宋吵吵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还是有可行性的,大户人家的人毕竟不是平民百姓,不会为难自己一个小姑娘的。   “既然能在这种鬼地方相遇,那就是一种缘分,能帮的就尽量帮,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梁照棠打了个哈欠,心里想着骗的就是你。   “姑娘你真是个好人!我出去之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宋吵吵泪眼汪汪的发完好人卡之后噌的站了起来,伸手就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啊。”似乎碰到了昨天的伤,宋吵吵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却只将手抬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吹完就接着脱衣服了。梁照棠疑惑的看向她红肿了半边的手,却什么也没有问。   大袖衫自然十分宽大,某人脱下来之后,果断将两只长长的大红袖子绑在牢门的木头上,用长长的裙摆挡住了外面的视线,一会儿工夫不到就搭好了一处简易的更衣室。   梁照棠看着她这不经意的小举动,心中莫名一软,却还是没有放弃最初的想法。慢慢起身背对着她脱下了三重衣最外一层,一边道:“穿最外面一层就可以了,看不出来的,待会儿直接脱掉也方便跑路。还有,记好了,乙亥,丁亥,辛未,辛卯是我的生辰八字,父亲最喜欢看的兵书是孙子兵法,母亲最喜欢吃的水果是西瓜。如果有人问起来,这些事情随便说说也就糊弄过去了。”   某人正盯着上面精致的湘南手绣发呆,忙不迭的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待两人互换过衣服后,梁照棠将狱卒唤来,出手便给了他一张银票,淡淡道:“放话出去,梁国公府大小姐在这里,叫他们来接人。如实照做的话,这儿还有。”   然后她抬手,一锭金子。   亮瞎了宋吵吵的小眼睛!   某人噌噌噌爬过去抱住了她的手臂,瞪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狗腿道:“土豪!我是你大哥土鳖啊!”   梁大小姐嫌弃的挥开她的小爪子。瞅了一眼,然后捡起被丢在一旁的喜帕,啪一声盖在了她的脑袋上。   那狱卒欢欢喜喜的将银票揣在兜里,忙不迭的去做她交代的事情。不知是他效率实在是高,还是梁国公府的人已经找人找疯了,不过一炷香功夫,外面噼里啪啦涌进来一大堆急的满头大汗的人。   即便梁国公府权势滔天,也有怀宋国法杵在哪儿,所以只放了一个人进来验明正身。脚步声慢慢靠近的当口,梁照棠背对着门,飞快的转头瞧了一眼,见是那个接触不久的喜婆,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谨慎的将头埋在了腿弯里。叹了一口气,嘴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你了……   “小姐啊!你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快回去吧,婚礼仪仗都还没撤呢!你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的?”那喜婆见到眼前那绝不会有错的嫁衣,激动的快要流泪了。   看不见对面的人,大红盖头之下,宋吵吵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道:“我,我跑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别人的水果摊,然后,然后就被抓进来了。”   狱卒呆滞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喜婆反身白他一眼,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放人啊!不就是个水果摊吗,多少钱国公府都出得起,耽误了吉时有你好看的!”   那狱卒咽了咽口水,转身取了钥匙来,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眼神中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有些时候,权势就是如此管用。   隔着一块布,那喜婆也不敢万分确定里面那张脸是真是假,何况刚刚听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些不对劲。可是她又不能违反婚嫁不得露面的规矩,只得出声询问道:“小姐可还记得自己的八字?”   “乙亥丁亥辛未辛卯!”在脑子里背了一遍又一遍,答得比今天吃没吃饭还要快。似乎怕对方还不相信一般,宋吵吵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父亲最喜欢看的兵书是西瓜!母亲最喜欢吃的水果是孙子兵法!”   “……”喜婆眼神呆滞,梁照棠扶额。   虽然有那么点不对劲,不过应该不会有错了,喜婆扶着她的手就朝外面走,边道:“这地方阴气重,小姐还是赶紧走吧。”   宋吵吵连忙跟着迈出,还不忘回头看一眼,虽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直走到一个人影也无时,梁照棠坐在墙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从头上摘下三根长簪,并排合在手里,朝前方拱了三拱。   “走好。”   xxxx   再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与往常无差,可宋吵吵还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像做梦一样。   未待她想好下一步的举措,一个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张口便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国公大人说了,直接将小姐送去丞相府!不必再朝家里抬了!”   喜婆惊讶道:“为何?”   “要是再跑一次怎么办……自然是要速战速决!”那人气喘吁吁的说完后,发现新娘子就站在他的右手边,不由得一个激灵。顺了顺气方道,“小姐赶紧上轿子吧,已经知会过夫家,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想起刚刚狱中女子说过的,就算知道她是假的,梁府的人也绝不会为难她。于是宋吵吵心一横,伸手就要扯掉自己头上的大红帕子。   眼看就要拽下来了,却被身边的两个丫鬟眼疾手快的制止住了。某人急的不行,抬起胳膊拼命的往下扯,阻止她的人却越来越多。   “小姐你可不要做傻事呀!在未和新郎见面之前,这帕子是万万不能摘得呀!”   “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府里的名声着想啊!”   宋吵吵双手受制,实在被逼急了,只好大声坦白道:“我不是新娘子,是冒充的!你们放我走吧。”   那喜婆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心寒,却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她:“小姐,我知道您不想嫁人,可是这毕竟是圣上亲自赐婚,抗旨不尊的罪可不好担啊,整个梁国公府的安危可就全系在您身上了。更何况,当今宁相惊才绝艳,容貌动京华。是多少怀春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啊!您怎么就看不明白呢?昨日逃婚已经酿成大错,难道您还要再错第二次吗?”   “我真的不是啊!我连你们家小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没有怀过丞相大人的春啊!!”宋吵吵整个脸被红布覆盖,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有多丰富,只能大声的辩驳。却根本就没人把她的话当回事,经历了梁大小姐昨天当街逃婚的巨大场面,众人都已经淡然了。   只有那喜婆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哦,你不是小姐,那你说小姐去哪儿了。”   “她,她……”宋吵吵沉默了,人家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好不容易闹了个天翻地覆逃了婚,就这样把她的行踪供出去岂不是太不道德了。   众人见她不说话不闹腾了,以为梁大小姐终于妥协了,个个都欢喜无比。   介于人家好歹是堂堂大家闺秀,护卫将她整个人塞进轿子中的动作并不是很暴力,但也不是她区区一个小姑娘能反抗的。很快,大脑从一片空白中苏醒过来的宋吵吵听见了外面的争执声。   “国公说了,小姐太机灵,她冲出轿子那一刻,二十个护卫都未必是她的对手!必须在轿门上钉块黄杨木板以防万一。”   “新郎来接人的时候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们会负责将木板拆下来的!”   国公府的人是相当有效率的,对话还在进行时,就已然能听到两处哐哐哐锤子敲打的声音,噼里啪啦几下就钉好了木板。不一会儿人群便散开来去,轿子被抬了起来。   宋吵吵坐在轿子中间,保持着吞鹌鹑蛋的口型,眼神呆滞。   这下完了。   ☆、天要下雨 二小姐要嫁人   按怀宋传统来讲,新郎亲自前往女家迎娶新娘的仪节,是最为繁缛隆重的仪节。而这一次却坏了规矩,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是怕她又跑了还是生气过头了,国公大人连排场都不讲了,直接连人带轿把女儿往夫家塞。   这段路程似乎并不遥远,还未进门的时候,只听见外头一声轻喝,众人急急忙忙开始拆木板,叮叮哐哐鼓捣完就急急忙忙退到一边,轿子被继续抬进丞相府正厅的前庭方才停下。   心情似乎有些复杂,宁恪轻咳一声。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位名动天下的年轻丞相乃是怀宋一代传奇,胸怀经纬之才,身如琅琅玉树。以才名闻世,以勤政惠民传天下。   宁家世代为官,三代独苗更是在十六岁就中了进士,由观政进士至翰林院编修,继而任职吏部尚书。二十四岁上《谨言政书》,官居丞相,辅佐圣上治理国政,典领百官,无所不统。   此时这个被百姓传的神乎其神的人,一身缁色玄端礼服,向她走来。   宋吵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恨不得赶紧找个麻袋把自己塞回牢里,却又不敢出声。   宁恪抬起靴子朝轿门上轻轻一碰,表示自己踢过轿子了。然后他随意将帘子掀开,将手伸了过去。   一股温醇的松木之香扑面而来,像是林间晨日里最舒服的第一口呼吸。   喜帕之下,她看见他的手指薄而修长,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力量。于是宋吵吵再次吞了吞口水,将左手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见到里面有了反应,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家小姐又突然凭空消失了。   未待他接过去,那只手又很快的缩了回去,双手不安的交叠在腿上,带着些颤抖。   宁恪眼神疑惑,视线瞥向她的一双手。即使在她努力的遮盖之下,也不难发现手背上那明显烧伤过的痕迹,红肿未消,一看就是新伤。   他的心情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很复杂,皇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婚,不答应也得答应。虽然素未谋面,但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未婚妻逃婚的,他倒也不是特别在乎,但面子上终究有点过不去。   现在人家把女儿又送过来了,昨日的事情闭口不提,明里暗里的那些事大家都清楚,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   可在他看见她的手那一刻,心里忽然就软下来了,也不想太过苛责,只生硬的安慰道:“不用怕我,回来便无事。”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牵了出来,带着她朝正厅走去,一只小小的手被他包在掌心里,甚至带有些轻轻的发抖。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宋吵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步错,步步错,只能毫无反抗的跟着他拜天拜地拜祖宗,又不敢说出真相。如果刚刚没上轿子之前撇清关系倒是没什么大事,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自己是假冒的……不但不会有人信,还会闹得两府颜面尽失。这回可不是普通的员外了,是平日里谁也见不着摸不透的达官贵人,到时候自己的下场或许比昨天还要惨……   蒙了一路的盖头,连身边所处的环境都不知道,只能任由手执彩缎同心结那端的人牵引着。   当她一路上思考完所有的问题之后,忽然听见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又又,又要洞房吗……”宋吵吵艰难的说。   “……”宁恪皱起了眉。   “啊不不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吵吵吓得花容失色,出于智商问题,她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得一个人飞快的躲开老远,缩在房间的最角落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宁恪的表情似乎带了些无奈,步子却很自然地跟了过去,至她跟前,有些好笑的问道:“你就这么怕我?”   宋吵吵拼命地点头。   对方却只看见一张喜帕上下晃来晃去的,看了一路了,很是有些碍事。于是他很自然的伸手将那碍眼的布摘了下来。   宋吵吵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拼命去挡脸,手腕却被宁恪攥在手里,不容挣脱,逼着她去直视自己。   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宋吵吵只好停下挣扎的手,抬起眼睛悄悄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瞬间,某人的脸噌的红了。   ……这这这个传说中的丞相大人,长得真好看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恪见她终于正常了,开始尝试着和她对话。   “昨天为什么逃婚。”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些山间泉水般的清冽。   宋吵吵又噎住了,不知道是该告诉他真相还是先暂时冒充着,找准时机再逃跑,然后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道。   “因因因为我昨天急着上茅房可是他们都不准我去,我很生气就自己跑出轿子了。结果跑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打翻了水果摊……于是就被抓到牢房里去了!”   吵吵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编故事的天才。   宁恪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   似乎感受到对方满满的恶意,宋吵吵立刻抱腿蹲在一边,不一会儿,眼眶里攒了一泡委屈的泪。   “你以为我想嫁人啊?穿的像个喜之郎一样你觉得我很喜欢吗?”   见她表情转换的这么快,宁恪实在有些讶然。   眼前的女子虽然说不上有多美,却显得娇小温暖,一双水润的大眼睛看起来很有神。挺拔的鼻梁之下,红嘟嘟的小嘴巴,看起来很好吃。   似乎想起了什么,宁恪忽然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子笼罩下的阴影将她遮住,只顿了片刻,然后他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过了好久好久,宋吵吵才小心翼翼的松开手,有些不敢相信的探头看去。发现他真的走了,他确实走了!他真的真的真的走了!   刚刚还在那里紧张了半天接下来该怎么办,以自己的智商完全无法对付,结果他就这样走了!   某人顿时乐的一蹦三尺高,三步作两步跳了过去,脱掉鞋子一脚蹬上了床。四仰八叉的躺在喜床上,嘴里幸福的喊道:“居然可以一个人睡!!丞相大人您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我以后一定会天天给您烧香的!”   “烧香不必了,省的又把手给烧成这样,回头给人说我对你不好。”   冷不丁一声回答传来,宋吵吵整个人都僵住了。依旧维持着一手指天一手叉腰的姿势,诡异的躺在床上。   宁恪将她僵硬的手拿了过来,开始给她涂药,边道:“御赐青碾膏,专治烧伤,不会留疤。”   “……”宋吵吵很快爬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好,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刚刚是去拿东西了?”   “嗯。”   宋吵吵呆呆的看着他低头为自己涂药的动作,心里五味杂陈,感动的是除了娘之外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自己,难受的是这一切都是靠着另外一个人的名义才得到的。   “大人……”   “都已经是夫妻了,大可不必这么拘束。恒之是我的字,你便这么叫着吧。”说出来的话温柔而无可挑剔,适时看她的目光却像高而远的雪山。   “我我我我可能有些事瞒着你了。”越说越磕巴,宋吵吵恨不得化身六指琴魔掐死自己。   “什么。”   “我我我我我我……”   “睡觉吧。”   “啊?!”   “睡觉。”宁恪面色始终平静,似乎没有听她说下去的兴趣,也不再多说,伸手就开始宽衣解带。   宋吵吵抱着被子一脸恐慌的坐在旁边,盯着他的所有动作,在脑海里酝酿如何飞快的逃离魔爪!如何反手制止!如何反扑而上!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她看到那个人脱到只剩下一身中衣中裤的时候,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过被子,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背对着她……躺了下去……   宋吵吵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悄悄的将小脑袋探了过去,再三确定那薄被之下的俊美男子已经疲倦的合上了眼睛。   然后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三声。   哈!哈!哈!   老天待我不薄啊,碰上个不能人道的!!!!   两个人中间隔得很开,都可以再睡下一个人了。大半夜的,宋吵吵躺在他身边,翻来覆去兴奋地的睡不着觉,憧憬着日后能够拐走一大包银子却仍然坚守贞操全身而退的美好未来。   “照棠。”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语调。   “啊?啊。”她反应了好半天才确定他叫的是自己,“怎怎怎么了?”   “你以前在家里是不是一定要听睡前故事才睡得着……”   “啊?没有啊……”宋吵吵答。   “那我给你讲一个吧。”宁恪闭着眼睛道,“从前有个人把我吵醒了,后来他死了。”   宋吵吵惊呆了。   ☆、熊孩子的下场   宋吵吵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半睁半闭的看向旁边,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宽大的床上,躺着自己一个人。   待她完全清醒过来之后,脑子里一个激灵,除了掩面啜泣没有其他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啊啊啊啊啊!”   她跟一个男的睡了一晚上!   她居然跟一个男的睡了一晚上!   虽然是个不能人道的,但是她还是跟一个男的睡了一晚上!   宋吵吵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然后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依旧大红的中衣中裙。   “夫人,这是相爷给您准备的衣服。”外面丫鬟听到里头的动静,出声道。   宋吵吵呆愣了片刻,连忙道:“你送进来吧。”   那丫鬟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将衣物交到她手中,道:“相爷吩咐过了,夫人若是起的晚,待他下了朝后再一同用早膳。”   “哦,好。”宋吵吵尴尬的应了一声,复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婢女名唤小桃,夫人有什么差使尽管吩咐便是。”   某人大惊:“啊,你也叫小桃!”   “有什么不妥的话,夫人给婢女换个名字便是。”那丫鬟句句话毕恭毕敬,丝毫不错,倒让宋吵吵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我刚刚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能随随便便改别人的名字呢,你不用管我说的话,小桃这个名字挺好听的!真的!”   “其实婢女想换名字想很久了……”那丫鬟弯着腰,委婉的暗示了一下。   宋吵吵一愣,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直道:“那你想叫什么呀?”   “婢女觉得芙蓉这两个字就很好。”   “好呀好呀,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回头我把我家小桃妹妹介绍给你做好朋友。”宋吵吵一边说一边自己穿着衣服,芙蓉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她一脸惊悚的推开。   “不用不用,我会穿衣服的,你看,我会系带子,我的绳结打的可好看了。”   “……”   芙蓉有些无语的退开,却又被她扯住了袖子。   宋吵吵朝四周看了看,然后鬼鬼祟祟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姐姐,你帮我一个忙吧。”   “夫人千万不要这么称呼婢女!给外人听去了就不好了。”芙蓉紧张的冷汗直下,却又不得不应道,“夫人但有吩咐,尽管直说。”   宋吵吵很凝重的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知道丞相的私房钱放在哪儿了吗?”   “……”芙蓉满脸黑线的看着她,“整座府上所有东西都是相爷的私房钱,夫人想要做什么,直说便是。”   “那如果我要用钱,该找谁要呢?”   “我去帮夫人将管家唤来。”说完,芙蓉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   宋吵吵愣在原地,本来是打算搞几百两分手费再走,反正你丞相府这么有钱,肯定也不缺那么一点。可是直觉告诉她现在这情况还是不要等管家来了的好,趁早跑路,阿弥托福,钱财乃身外之物。   某人哼哧哼哧的将梳妆台上的金玉簪花一扫而空,哗啦啦一阵琳琅脆响通通塞进了宽大的琵琶袖里。心想着反正你也没有老婆了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我就勉为其难的帮你解决掉吧。   宋吵吵揣着一袖子宝贝飞快的溜出门口,直奔相府大门。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   “夫人,您要出门?”守门的家丁问了一句废话。   “嗯,是的!”宋吵吵昂首挺胸,装模作样的说,“我想出去吃烧饼面枣。”   烧饼面枣?家丁有些不敢置信,却也不敢多问,只说:“这些东西打发下人去买就可以了。大人吩咐过了,夫人这几天不可独自出门,除非跟他一起。”   “啊?为什么!”宋吵吵急了,“我不就是想吃个烧饼吗!还不准人出门了?”   “相爷原话,不敢不从。”   “我不就是想吃个烧饼嘛!”我不就是想跑路嘛,臭丞相,坏丞相,不能生孩子的大坏蛋!一想到如意算盘就这么泡了汤,宋吵吵忍不住委屈的鼓起了腮帮子,吧嗒吧嗒就要掉眼泪。   “是四柳巷的吗,我带你去吧。”   清清冷冷的声音忽然传来,却听不出什么感情,显然他不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已经被打上不能人道的标签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某人吓得将快要飚出来的泪缩回到眼眶里,别别扭扭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去吃呢!”   宁恪刚刚下朝回来,朝堂上的事情搅的他有些烦心,结果一回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有些莫名其妙的疑惑,更多的却是无奈。   “你想吃,我带你去吃,还不好?”   “我……”宋吵吵可怜兮兮的低下头,她并不是真的想去吃东西,只是为了趁机逃跑而已。现在这种情况骑虎难下,也只能将错就错了,“那好吧,我可要事先说明我不会付钱的!”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宋吵吵局促不安的低下了头,伸出手捏住了自己的袖子。   “不要你付钱。”宁恪一笑,牵起了她的手,“四柳巷不算太远,直接走过去吧。”   “相爷,不在府中用早膳了?”一旁的婢女下意识问道。   “嗯,不必准备了。”说完便牵着她朝门外走去。   宋吵吵一只手被他攥在手心里,另一只手紧张兮兮的兜着长长的琵琶袖,生怕那里面的钗环发出响声来,却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没有!”做贼心虚的人连连摇头。   宁恪不说话了,眼神朝她袖子飘了一眼,便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不再多问。   在宋京,四柳巷的民间小吃是很出名的,连当今天子也曾到此微服尝过鲜,什么糖球啊,菱粉糕啊,栗子酥啊,还有糖蒸酥酪,都是这里的特色,寻常人家都愿意走好几条街来这里过早,此时天色尚早,正是人最多的时候。   市井之地,人声嘈杂。光着上身的汉子端着一碗阳春面从巷子那头呼来,与宁恪擦身而过,恰时宋吵吵一偏头,很明显的看到尊贵的丞相大人皱了皱眉。心下来气,不由得哼道:“看不起我们穷人就直说嘛!别憋出病来!”   宁恪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   宋吵吵顿时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一抬手可不得了!袖子高高扬起,从梳妆台上搜刮来的簪花钗环悉数滑进了上袄里,复又从下摆处叮叮咚咚掉落下去,砸了一地快要晃花人眼睛的金碎珠色。   “哎呀!”   随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周围的人见这两人衣着不凡,与这市井小巷格格不入,倒也不敢打贪财的主意,只路过时望着地上那些个钗环啧啧不绝。   宋吵吵吓得浑身发抖,低垂着脑袋不住的哆嗦。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心道完了……完了……他知道我是假的了,他又要送我去坐牢了……   宁恪就那么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表情。   半晌。   “饿了吧?”   “啊?”宋吵吵迷迷糊糊的,抬起眼睛偷看他的脸色,却只看到宁恪很自然的蹲了下去,将掉落的东西一个个都捡了起来,然后向旁边摊位的老板娘要了一块小布包了起来。他本身模样俊朗,身材忻长,穿着又非富即贵,即使是在这么个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也依旧如同站在天地中央,那些个老板娘为他风姿所倾倒,自然都是抢着要帮忙的。   “这些东西……喜欢的话,我会给你买很多,不必时时带着。”宁恪淡淡的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出门的时候你不是想吃烧饼面枣吗,来,我给你买。”宁恪牵了她的手,慢慢朝前走去。   宋吵吵战战兢兢的咬着下唇,一句话也不敢回答,只能被动的跟着他走。她觉得自己一点也摸不透这个人的心思,想象中的翻脸和暴怒都没有发生,居然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朝前走着。   “大人……”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开口。   宁恪偏头看她。   对方神情严肃的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我想吃糖蒸酥酪和葱煎包。”   宁恪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她原路走回去,买了她要吃的东西,自己找了个看起来挺干净的摊子,要了一碗阳春面。   宋吵吵坐在他的对面,紧张兮兮的吃着葱煎包。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巷道,两个人面对而坐,却是说不出的自然。   “大人……你以前来过这儿吗?”   宁恪顿了顿,答:“没有。”   某人顿时骄傲脸说道:“我来过很多次呢!这里的东西可好吃了,又不贵,特别是你现在点的这碗阳春面,比我们家厨子做的还要好吃!”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说完,他把她脸上的葱花摘了下来。   ……   宋吵吵尴尬的抹了抹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腆着脸小声道:“对不起……我……我脑子有些笨,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再乱吵你了……”   “你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似的。”   宁恪神情有些无奈,想要再说话时,却不经意瞟到了前方的一个矮矮的竹台,小竹孔上插着一个个生动的小面人,流畅的线条,浓郁的色彩,倒显得活灵活现。后面白发苍苍的老艺人,满脸安详的坐在小板凳上。   “那是什么?”   宋吵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横横竖竖看了老半天才惊道:“啊呀!魏伯伯回来了!”说着,丢下桌上的糖蒸酥酪就哼哧哼哧跑了过去。   那老艺人见某个小少女朝自己的摊子扑过来,倒也不慌不忙,捻着胡子道:“几日不见,小丫头倒越长越好。”   “是呀是呀,魏伯伯你看我这么讨人喜欢就帮我再捏一个呗。”某人蹲在竹台前面,厚着脸皮凑上前去,嘻嘻笑着。   “吵吵果然还是这么个傻性子,也不怕嫁不出去。”那老人乐呵,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宁恪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近距离瞧了瞧那些栩栩如生的面人,方一脸微笑向那老人道:“她已经嫁出去了。”   然后他偏头看她,嘴角一勾。   “你叫吵吵。”   “果然,人如其名。”   ☆、赠君壮阳药 生个大宝宝   宋吵吵的脸一瞬间红到了耳根,知道装聋作哑再也瞒不下去了,索性大方道:“是呀,我姓宋。”再无他话。   宁恪不再看她,转头对那老艺人道:“前辈,捏个面人须得多少工夫?”   那人笑的乐呵,夸夸然道:“可别小看了我这个老头,几盏茶的时间,保管给你捏好。”   说着,又目色祥和的看向吵吵:“丫头出嫁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没能亲眼看着你穿上嫁衣,真是遗憾……今天就给你们夫妻俩捏对儿面人,就当是新婚贺礼了。”   宋吵吵心里有些尴尬,面上却依旧欢心应道:“魏伯伯最好了!”   老人憨憨一笑,从一旁的盆里揪出一堆糯米粉团就开始了,捏、卷、接、搓、揉、掀,塑形的过程看起来流畅而简单,却是他苦下功夫练了几十年的结果。   一点、一切、一刻、小竹刀在两指之间灵活的翻转,小人头和身子的形态特点就那么一点点显现出来。贴、刻、调好石蜡蜂蜜上色,那些看起来不经意的小细节,却都是整个艺术品的关键所在。   果真只花了几盏茶的功夫,栩栩如生的两只面人脱手而成。   宋吵吵欢欢喜喜的从他手上接过,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一男一女。男子眉间线条流畅,衣袂飞扬宛如嫡仙。而小姑娘却双手叉腰,稍微短了那么一截,嘟囔着嘴巴,似乎很不服气。   “魏伯伯你偏心!吵吵才不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吵吵比她要好看好多好多!”某人不服气的哼道。   老艺人失笑不语。   宁恪接过她手中的面人,瞧了半天。   “这个……可以吃吗?”刚说完,他凑过去,轻轻舔掉了她的眼睛。   “……”   宋吵吵顿时愤怒了,小拳头砸在他的胸口,大骂道:“你你你居然把我给吃了!!你太无耻了!!”   “难道不能吗?”宁恪故意取笑她,“你也可以吃回来啊。”   老头似乎受不了他们两个在面前秀恩爱了,伸手摆出轰苍蝇的架势:“回家腻歪去,我都一把年纪了,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你可以回家抱许婆婆啊,我还想吃她做的豆腐块呢!”宋吵吵朝他吐了吐舌头,“那我们先走啦,谢谢魏伯伯的礼物!”   “豆腐块?你想的倒美,走走走。”老头露出嫌弃的表情,神情却依旧温暖,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渐渐淡了神色。   慢慢从一旁的盒子里摸出四个小面人。   那是他刚刚过世的老伴,她笑的样子,她恼的样子,她年轻时的回眸一笑,她走时双手交叉,一脸安详。   时光来去这么多年,不变的只有伴随他走南闯北的小竹台。   魏老头的目光移了过去,却看见竹台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锭金子。   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叹了口气。   xxxx   “我想上茅房。”   “忍回去。”宁恪回答的很干脆。   吵吵气的直瞪眼,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虽然借上茅房跑路这点小伎俩实在太过幼稚……   索性豁出去道:“你不就是怕我溜了吗,可是你都已经知道我不是梁小姐了,干什么不放我走!”   见她自己终于戳破,宁恪这才看她一眼,扯了一个让她信服的理由:“在你心中只是两个人在不在一起,在朝中却是两方势力结合的表现。陛下希望看到,我就必须这么做给他看,所以就算国公府送来个阿猫阿狗,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幸亏还是个活生生的丫头……”   “……”宋吵吵哼道,“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啊?”   “怎会这么想?”宁恪扬眉,“你也别天天想着跑路了。弄丢了人,不但回门的时候我不好交代,陛下让你觐见的时候,我也不好说啊……”   五雷轰顶!!!   宋吵吵简直想一头撞死在葱煎包上,原本以为事情揭穿之后就完蛋了,却阴差阳错的让丞相以为自己是国公府送来代替小姐出嫁的丫鬟。本来准备暂时先这样瞒天过海吧……结果还!要!回!门!   还!要!觐!见!   这回再不跑的人就是傻子了!   宋吵吵目不转睛的盯了一会儿不远处的药铺,一阵思虑过后,抬起真挚的眼睛:“大人,我肚子有些疼,可以让我去抓点药吗。”   似乎早就看穿了她要玩什么花样,宁恪只微微点头,然后给了她一些银票。   脱缰的宋吵吵飞一般冲进了钱记大药铺,在众人的注视下几步蹿到了柜台面前。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看了一眼,方慢慢凑到掌柜耳边,小声说:“掌柜的,有蒙汗药吗?”   对方皱眉看她:“你这小丫头片子,药铺所售皆是救人之药,怎会有这种害人的东西!”   宋吵吵一懵,怎么有些不对劲啊……   思考了片刻,宋吵吵重重朝前拍了一张数额巨大的银票,不服气道:“我们家小汪后腿受了伤,大夫说里面还有划进去的木屑要取出来,我是用来给它止痛的!”   那掌柜的一看见银票,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谄媚道:“小姑奶奶,这种小东西哪里需要这么多钱……我给你多准备些好了。”   说完,掌柜飞快的跑进后院,不多时,拖出一个看起来略沉的大麻袋。   宋吵吵脸色一黑,连忙道:“不要不要,我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一点点,不伤着人的那种!”   那掌柜的也不管她的话已经暴露了自己,只毕恭毕敬道:“是是是,姑奶奶要多少我给你装多少。”然后拿出一张牛皮纸,取了一小部分白白的粉末装了进去,封装后便交到她手里。   宋吵吵看了这东西,顿时心花怒放。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又递给他一张银票悄悄道:“还有还有,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在你这里买了什么,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是是是,自当谨记教训。”   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将小纸包装在了荷包里,将要出门的时候,一拍脑子!突然又折了回来。   “对了掌柜的!”   那人被她一个回马枪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恭敬道:“可还有什么吩咐?”   宋吵吵刚想说话,却被自己羞得满脸通红,可是为了丞相大人以后的终身幸福,她只得咬咬牙扭扭捏捏道:“你这儿……有卖壮阳药的吗?”   掌柜的被她问的一懵,连连道:“有……有的有的,当赠品送您好了。”说着从货架上取下一叠包装完好的补药,交到她手中,也不多问。   那东西外表上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药,宋吵吵紧张兮兮的抱在怀里,做贼一般冲了出去。   宁恪见她出来了,朝身边的人轻轻咳了一声,示意走后再去,然后便上前道:“肚子痛,就别乱跑了。”   宋吵吵做贼心虚,红着脸道:“不疼了不疼了,咱们回家吧。”   回家吧。   宁恪微微一怔,多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双亲过世已经十二年了,似乎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人对他说过家这个字了。   ……   “好。”   xxxx   相爷在书房有事。   有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反正她之前进去的时候,只看见宁恪面前那一堆又一堆的小册子或是书籍。   宋吵吵什么也不懂,她只知道过了今天晚上再不跑就不只是坐牢了……说不定还要被砍头,想想就好可怕,她哆哆嗦嗦的闭了闭眼睛,然后继续写着手里的碎碎叨叨的信。   “……你不要不相信我啊,这个药对你身体真的很有帮助的!哎,我知道你不举的事情因为死要面子从来不敢告诉别人,所以我就勉强做一次好人帮你买了!希望我走了之后,你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姑娘,然后和成功的她生一个大胖小子!然后……没什么要说的了,我这么笨,你一定很不喜欢听我讲话的……宋家吵吵敬上。”   一段歪七八扭的信,带着各种错别字,幸好一般人都还读得懂,更何况丞相也不是一般人。   她先悄悄的将药和信藏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然后哼哧哼哧的将刚刚向芙蓉要来的一小坛酒搬了过来,呼呼啦啦将桌上两个杯子都倒满了。   宋吵吵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看了又看,这才掏出小荷包里的蒙汗药,小心翼翼倒了一点点到左边的杯子里,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下手太轻了肯定睡不死,又咬着牙齿加了一点点进去。盯着杯子又看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太少了,于是索性将一小包全倒了进去!   幸好这东西无色无味,倒了多少也看不出来。   为了防止一会儿搞错了,宋吵吵还特意拿了眉笔在杯身小心的划了一撇。   然后她就乖乖的坐在床沿上,双手乖乖交叠,等待夫君归来……   这个姿势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到她快要坚持不住睡着的时候,宁恪推门进来了。   宋吵吵顿时惊醒,一把站了起来!   “夫君!”   宁恪一呛,慢慢走过来,带着些莫名意味看着她。   “我们来喝交杯酒吧!”   宁恪一偏头看见了桌上的酒,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因为因为我们没有喝过呀……”宋吵吵哼哼唧唧的解释,将那杯掺了药的酒递到他面前,“因……因为我很想喝一次交杯酒呀。”   宁恪接过。   宋吵吵欢喜的盯着他,想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你不是说交杯酒吗?”   听罢,宋吵吵一愣,连忙拿起自己的杯子,同他的手绕了过去,掩饰道:“交杯……交杯……”   宁恪凑近,近距离的看了看她的脸,然后一饮而尽。   宋吵吵见计谋得逞,忍不住就要拍手称好!心道堂堂一品丞相,竟然被我一个百姓下了药,说出去别人都要笑死啦!   “你怎么不喝。”宁恪依旧那么看着她。   宋吵吵连忙开始喝,却连第一口都呛的眼冒金星,想要逞性子喝第二口时,却被宁恪拦了下来:“不必勉强了。”   “今日朝中事多,我有些困,先歇了。”宁恪刚坐上床,修长的手指方停留在衣带处,忽然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宋吵吵先是一惊,随即是铺天盖地的狂喜,他倒了他倒了他倒了!!   宁恪斜倒在床上,面色无常,似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吵吵转身就要跑,却有些不忍心似的转回了头。看了看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就开始扒他的衣服,又生怕将他弄醒,动作轻了又轻,却还是免不了碰到他的身体,只那么一触,掌心下温热而紧实的腰腹让她的脸红了个底朝天。她咬着下唇将被子最后给他盖好。   然后小心翼翼的弯下腰,近距离瞧了瞧他,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他的脸。   男子长冠未卸,剑眉之下,阖上的双眼仍是完美而流畅的线条。一刷睫毛温润垂下,挺拔的鼻梁却如巍巍山脊,薄唇轻轻合上似有话要说,一张俊脸上丁点瑕疵也无,说是万千少女的春闺梦中人再不为过。   宋吵吵像一只偷腥的小猫,紧张兮兮的凑上前,啄了啄他好看的脸蛋。   似乎觉得很好玩,某人朝四周鬼鬼祟祟看了一眼,然后吧唧一声偷亲了他的嘴。   宁恪似在睡梦之中,全无反应。   大概觉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某人这才放弃对他的蹂躏,哼哧哼哧的将壮阳药和信从枕头下面扒出来,放在他旁边。   这回她倒什么也不带了,就捏着一个小面人朝外跑出去。丞相府晚上值夜的家丁都有些困了,也没怎么仔细巡逻,宋吵吵直奔后院那圈低矮围墙。   白日里做了仔细的勘察,这里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桠密集而且粗壮,离围墙不过半米距离,却是最好爬的地方。   宋吵吵将面人揣在衣襟里,话不多说就开始爬树,小时候在自家院子里爬树胡闹惯了,如今却成了救命的技能……某人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上攀爬,很快就够到了墙头,她灵活的伸腿,一个轻跳就把自己甩了过去。   想着终于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了,宋吵吵坐在墙头愉快的看起了风景,只一会儿,觉得还是早走为妙,她小心翼翼的转了个身朝向院子外面,正准备想办法跳下去。   一低头。   宋吵吵僵住了。   ☆、从此光明磊落   黑夜将他的身子很好的伪装在阴影之处,只有银皎色的月光淡淡打在他的脸上。宁恪斜斜靠在墙上,只微微仰着下巴,将她所有举动收于眼底。   看清楚他的脸那一瞬间,某人的心情百转千回,先是为计划破灭而感到天崩地裂,随后简直羞愤欲死。   原来她刚刚偷亲他的时候,宁恪压根就没有睡着!!!   最后知道真相的宋吵吵眼泪掉下来。   “你还要在上面待多久。”   宁恪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朝前走了两步,面向她。   “跳下来。”他张开双手,是最为宽阔与包容的姿势,却似乎并不高兴。   宋吵吵吓得朝后缩了缩,宁恪顿时紧张的朝前一踮:“你别掉下去了!”   他这边越是紧张,某人越害怕,屁股一点一点朝后挪,浑然不知危险似的。宁恪看的简直要疯了,咬牙切齿道:“宋!吵!吵!我让你朝这边跳!!!”   被点名的人浑身一僵,却不敢再动了,只怯怯的看向他的眼睛,小声道:“那我跳下来之后,你可不许打我……”   “不打……”近乎哄孩子的语气。   “也不许送我去见官,不许送我回国公府。”某个得寸进尺的人恬不知耻的加了要求。   “我自己就是官……”宁恪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神情疲惫道,“你若是实在害怕回去,找个理由说自己病了就是。左右你也不是他们的女儿,不会巴巴跑过来看你的。”   这句话说的毫无错处,却让吵吵听得有些寒心。伤心之余,却也没心情再闹了。捋了捋宽大的袖子,瞅准了他的怀抱,砰的一声就把自己放心的丢了下去。   宁恪连忙伸手去接她,落下的那一刻,下巴不小心磕在了他的肩膀上,砸的生疼无比、眼冒金星,宋吵吵哇的就哭了起来。   宁恪其实也很疼,但他没有说……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只好去给她揉下巴,动作生疏却轻柔。   “没事了……”   宋吵吵委屈的朝他怀里蹭了又蹭,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撒娇一般将泪水全都糊在他的衣服上。宁恪越是安慰她,就越是哭的厉害。她这会儿心中难受,却不是因为下巴疼。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这么对她。   即使是母亲,也给她一种只是出于责任的爱,更别提其他的亲人了。   出于性格原因,即使她不想惹事,想把自己卑微的藏在角落里,也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闯了很多的祸。每次轻则罚跪,重则挨打。就算是哥哥姐姐做错的事,二夫人也都会将账算在她的头上,原因是她最顽皮。   而眼前这个人,他笑,他恼,他清清淡淡、面无表情,却一直都在包容自己的无理取闹。哪怕自己做的事情触到了他的底线,也永远都不曾真正的恼过自己。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打我……”吵吵闭着眼睛窝在他怀里,小胸脯哭的一抽一抽的,“就算我做错了事,也永远都不会打我的……”   宁恪神情无奈的拍着她的背,分明是她做错了事,这会儿倒是自己来安慰她了,这丫头心眼儿也太小了。   “嗯,我答应你的。”   得到了强有力的安全保证,某人顿时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歘歘歘从他身上爬了起来,胸口一抽一抽的还未缓过来,突然就看到了地上摔成两半的小面人。宋吵吵急急忙忙的蹲下去捡,却依旧改变不了它已经被残忍分尸的事实。   一瞬间,某人嘟起嘴巴又要哭,却被身边的人拉了回去。宁恪看了看她手中碎成两半的“自己”,又看看她那失去了珍贵的东西一般的表情,心中莫名一动。   “它碎掉了……它被我摔碎了。”宋吵吵委屈的嚷着。   “我没碎,我在这。”他认真答,迎上她惊讶的表情,“外面冷,回去睡觉。”   说着,不容抗拒的将宋吵吵打横抱起,朝后门的方向走去。他的臂弯温暖而有力,某人勾着他的脖子,眨巴着刚刚哭过的大眼睛往上瞧着他,只看到他淡青色下巴刚毅的线条,就在她看的目不转睛的时候,上面的人忽然一开口,惊的宋吵吵连连闭眼。   “从今往后,不必再想着逃走。你是跟我正正经经拜过天地的人,不是梁国公府受人欺负的小丫头。”   “我要你立于这世间,从此光明磊落。”   宋吵吵心里一颤,忍住将要落下的泪。   xxxx   丞相夫人过门第三天就出了水痘,回门的事情便延后再说。   这是对外的版本,宋吵吵本人自然是无病无灾、又蹦又跳的,比以往在家还要精神。   不知是不是她娘家人都比较惜命,倒果真如他所言,连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宋吵吵为狱中的女子默默难受过后,更多的却是为自己高兴。   似乎这几天出了什么大事,朝中百官都很忙。宁恪一大早就出去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回来。   出于智商考虑,宋吵吵也不管外面的事,就打算先安心窝在家里。白天钻进他的书房看看书,认认字,偶尔调戏一下芙蓉姐姐。   宋吵吵想过了,以后再也不逃了,安心和他过日子。宁恪告诉她不会有事,她便相信不会有事。   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他,喜欢看他笑,看他没办法的样子,喜欢在他怀里撒娇。放在以前,她就是祖坟冒青烟也不可能嫁给丞相的,就让她贪心这一次,就这一次……   真正的梁家大小姐已经跟自己爱的人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而梁国公府的人即使发现了自己这个假的存在,也不会大肆宣扬出去,因为这件事情捅出去对他们完全没有好处。至于今后的路,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入夜时分,天气自然也凉了,白日里嘈杂的人声到了此时也都安静了下来。只让人觉得心中宁静而自然,宋吵吵坐在书房里,一页一页的看着其实也不是特别懂的书,她很少这么用功,只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想要学点东西才能配的上他。   偏偏有人不让她安生。   宁恪推门而入,话不多说,将一封信和一叠药包搁在了她面前,脸色看起来非常的不好:“我现在才看到这东西……”   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宋吵吵先是不满的哼回去。一看到桌子上那东西,顿时大惊失色,连人带凳子都朝后退了几步,拼了命的解释道:“我我我我不是有意要嘲笑你的!不不不,我完全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听着她的话,宁恪的脸色越来越黑,声音却依旧淡定。“你以为我不行?”   “行的!你最行了!丞相大人是最最最最厉害的!!”宋吵吵只想着顺着他的意思答,却慌不择口。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存了戏弄她的意思,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吵吵,吵吵不知道……”她慌慌张张的辩解,却根本没什么力度,索性扭过头去不理他了,“……你就知道欺负我。”   宁恪将她的脸扳过来,半开玩笑低低道:“不试一下,你怎么知道行不行……那天我见你一万分不情愿的样子,自然不想为难你,没成想让你误会了这么久。可昨天……你不是趁我睡觉的时候,主动亲我了么。”   一想到昨天的事情,宋吵吵顿时羞得通红,仿佛自己的小心思全都被看光了一般。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只小小声辩解道:“我我才没有亲你呢,你睡得那么沉,眼睛闭的好好的,你才看不到是我呢。一定是哪个爱慕你的丫鬟跑进来亲的……”   “就是你亲的。”宁恪懒得跟她多费口舌,只肯定的说。   宋吵吵气恼的连凳子都扭了过去,赌气一般翻着手中的书,装模作样的看书,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你认得字吗?”宁恪见她这番模样,更觉得可爱,忍不住又要逗她。   宋吵吵怕他嘲笑自己,连忙高声答道:“认得认得!”似乎是怕他不相信,又补了一句,“我大哥认字都没我认识的多呢!”   “你大哥?”宁恪似乎对她的家人很感兴趣。   “我大哥对我可好了!那天就是因为他给了我一把刀我才……”说着说着宋吵吵突然住了嘴,暗骂自己真是没长脑子。丞相以为她是国公府送来替嫁的,怎么能把之前的事情说出去呢……   宁恪倒也不为难她,没再追问她接下来的话,只道:“你父兄可有人在朝中为官?”   宋吵吵一僵,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也不过八品小吏。宁恪向她问这话的意思很明了,她心中却万分犹豫。   那日小桃在轿中跟她说过的话仍在耳边,杂种,杂种,杂种。   可母亲跟在他身边也实在太苦了……现在自己又不在她身旁,指不定被大夫人和二夫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如果……如果靠自己的原因让父亲升了官,母亲会不会好过一些……   这样想着,宋吵吵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爹……我爹是翰林院从八品检讨,宋博文。”   宁恪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xxxx   回房的时候,宋吵吵明显有些局促不安,扭扭捏捏的不愿上去睡觉。   “怕我把你吃了?”   吵吵低头戳手指,悄悄瞥了一眼桌子上自己的小面人:“你不是已经把我吃了吗……”   “那再吃一次……”   不待她接下一句,宁恪弯腰吻了下去,男子的气息忽然霸占了她的所有空气,宋吵吵吓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却一点也不排斥……他的气息好香好香。被动的接受了一会儿,便伸手乖乖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似乎是怕吓到她,宁恪的动作轻软而温和,淡淡的吻着她。   然后腾出手来,开始解她的衣带。   宋吵吵顿时小脸一白,惊慌失措的问道:“你……你是要和我生小宝宝吗?”   ☆、国公夫人的到访   宋吵吵顿时小脸一白,惊慌失措的问道:“你……你是要和我生小宝宝吗?”   说这句话的当口,她脸颊处带着两圈酡红。看起来虽然别具诱惑,却是浑身僵硬,双手甚至还有些发颤。   话刚落音,宁恪看着她的脸忽然一怔,甚至是有些慌乱的松开了她的腰。眼神里带着些莫名的情绪:“对不起。”   见他就此收手,宋吵吵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觉得空拉拉的,这种想法让她感到很羞耻。   她是正经的姑娘家,不可以期待这种事情的!   “没,没关系……”宋吵吵红着脸道。   宁恪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见吵吵只是有些害羞,并没有怪他唐突的意思,便放了心。   他有些尴尬的将蜡烛吹灭,解衣在她身边躺了下去。   月色从窗口轻轻透进来,洒落了一地清辉,静谧如同最深的夜。两人枕着不同的枕头,想着各自的事。   宋吵吵悄悄的偏过脸,借着半亮的月色瞧着身边的人,想起了刚刚那抹浅浅的吻。   这个天下至贵之人,是她的夫君呢。   这样想着,宋吵吵便高兴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温温软软,就像挂在草尖上的云团团,又轻又甜。   宁恪睁开眼时,看到的她就是这么一副傻笑的样子。   宋吵吵一惊,连忙闭上眼睛装睡,却发现似乎有点亡羊补牢。索性又睁了眼,呆愣愣的瞧着他。   宁恪觉得她很好玩……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宋吵吵鼻子一痒,昨晚跑出去吹了许久的冷风,忍了许久的喷嚏,这会儿就突然对着他的脸打了出来。“阿丘——!”她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被子里缩了缩。   宁恪讶然:“你病了,冷么?”   宋吵吵将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她的回答一直很没有存在感,宁恪伸手干脆的将宋吵吵拉进自己的被子里,圈住了她的腰。恰时才发现她已经睡了这么久,身子却依旧没有热乎起来。   被一个男的这样抱着,小姑娘的脸又红了起来,一直蔓延到耳根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张口道:“我明天想回家看看我娘……”   “我明日有事,派几个人陪你一起去吧。”   “你还是不相信我?”宋吵吵委屈的问道,“我又不跑了……”   “没有,给你撑场子用的。”白日里政事太多,宁恪似乎有些累了,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后再次闭上了眼,“睡吧,你身子寒,明日再找个大夫替你看看。”   宋吵吵被他圈在怀里,红着脸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好。”   xxxx   第二日,大夫说她只是晚上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开了一帖方子就离去了。宋吵吵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没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只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想朝脸上涂抹些气色。   恰时芙蓉步子有些急的进了房间,向她禀告道:“夫人,国公夫人看您来了。”   什么国公夫人?宋吵吵露出疑惑的表情。   国!公!夫!人!   宋吵吵啪的丢下胭脂盒,绕过芙蓉,一把蹿过去蹲在地上,用身子将门堵上。动作流畅的一点也不像着了风寒的人。   芙蓉见她这番举动,不由得一愣,刚要开口询问就被她的眼神给制止了。宋吵吵朝芙蓉挤眉弄眼,示意她一句话也不要说。   芙蓉只得走到她身边蹲下,和她一起堵门……   幸好此时外面日头比较小,窗纸一片煞白,看不见影子,也就更看不出来门后有人。   过了不一会儿,地上两人听见外头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见没人搭理,不由得嘀咕道:“刚刚那带路的丫头,怎么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了。”   听见这个声音,宋吵吵心中狂跳不已,自己最害怕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人家的亲妈过来打假了,这就是跑路未遂的后果啊。   梁夫人又敲了两下门,还是没个回应,不由得纳闷了起来。   按理说丞相府和国公府的布局构造是差不了多少的,正苑后院就这么一间房子像是住着人的,那丫鬟也把自己领到这儿来了,怎么就没人开门呢。   独自想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明白了。   梁夫人上前两步贴近了门口。只犹豫了片刻,忽然拔高声音,直奔主题:“你可知我女儿在哪?”   宋吵吵正躲在门口担心受怕,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句话,丝毫不亚于平地起了惊雷。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僵坐在地上。   梁夫人听到了里面闹出的动静,这回算是彻底清楚了。却也没再继续敲门,也不卖什么关子,只站在外面道:“姑娘,我知道你在听,你且好好听我把话讲完。”   当事人僵在原地,双手紧张的攥成拳头,一声不吭的听着。   “棠儿昨日托人给家里捎信了,我们也没想到是她送来的,就没能留住送信人这条线索。她倒没提什么自己,只把你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嫁进丞相府中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   芙蓉此时瞠目结舌的看着宋吵吵,有些不敢置信,却也不敢出声问她。   “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棠儿都说了,是她以死相逼你才肯的……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你,抗旨逃婚可真不是个小罪名,若不是你,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宋吵吵浑身一颤,想起狱中那个性格鲜明大方的女子,手心越攥越紧。   梁夫人一直在说话,絮絮叨叨的。   “可是丢了女儿,心里终究还是跨不过这个坎儿。我这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我们连她的人影都瞧不见,也不知过的怎么样了……我今天来找你,主要还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知不知道我女儿在哪?   宋吵吵闭着眼睛,忍住哽咽。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这么久没有自己的消息,一定也很想自己,一定也很难受的。   原本以为她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万万没想到却是这么一副场景。她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拉开了门,外头的光线照了进来,刹时与眼神悲戚的梁夫人对视。   梁夫人梳着时下最流行的贵妇发髻,一身浅紫三重衣显得雍容而华贵,眉目之间却难掩憔悴。   宋吵吵记得梁照棠跟自己说过,她与淮安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逃婚就是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可是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梁夫人,宋吵吵心里万分矛盾,如果告诉了,那就对不起梁照棠,也会影响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不告诉,又不忍心看梁夫人这么思念女儿却一点她的消息也没有。   或者……可不可以自己偷偷去找她?   宋吵吵垂眸道:“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京兆狱的大牢里,至于她之后去了哪里,我并不也不知情。”   梁夫人听罢此言,顿时一喜,知道女儿在京兆狱里待过就好办了。没有什么是国公府查不出来的,到时候只要审问一番,就知道是谁接走了照棠。   思量了一番,梁夫人这才正眼看了看眼前的姑娘,长得挺秀气漂亮的样子,倒还有些灵气,忍不住开口道:“既然木已成舟,事情都已经落到这份田地了,只能怪自家女儿不争气,没这个命……你既然装,就给我装的像一点,不许在丞相面前露了破绽,不许丢了国公府的脸。你若是愿意,收你做二女儿也是可行的……这也是我丈夫的意思。毕竟明面上,这是两家联姻,开不起任何玩笑……”   宋吵吵心中一慌,连忙跪下:“多谢夫人抬爱,吵吵愧不敢当!”   梁夫人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哎……等我找到了棠儿再仔细说吧,你先安心在相府呆着,莫要亏待了自己。”说着,她忽然噤了声,看向宋吵吵的身后。   芙蓉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梁夫人这才端出了国公夫人的架子,向她道:“聪明人,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好好侍奉国公府的二小姐,好处都少不了你的。”   芙蓉立刻跪倒在地,抖着声音道:“婢女绝对不会乱说的!”   直到梁夫人已经离去很久了,两个人都还站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面对着面瞧着对方。   半晌,宋吵吵细声细气道:“芙蓉姐姐,你……你是不是生我气啦?”   对方露出惊慌的表情,连连摇头道:“婢女怎么敢?”   宋吵吵有些不好意思的戳起了手指:“现在你都知道我出身不好了,就别再婢女婢女的自称了,我听着也怪不舒服的……其实,这些事丞相大人都是知道的,你也就别害怕啦。”   “嗯。”芙蓉似乎在心里想着什么事,只答应着。   碧空如洗。   沉在心中许多天的郁结终于解开了,宋吵吵整个人也好受了不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就知道,梁小姐这么好的人,她的家人也一定都是好人,不但不为难自己,还为着她着想。   真好。   xxxx   宋吵吵“回门”了,宋府门口冷冷清清的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芙蓉跟在她的身后,有些无语的看了看这座破落的小宅子,忍不住出声问道:“夫人你以前就是住在这种地方?”   宋吵吵抬起头看了看那块匾额,想起了很多事情,大多数都是不好的。几日前她刚刚从这里被嫁了出去,与其说是嫁,倒不如说是卖。   如今重回家门,心中五味杂陈。   “嗯。”她浅浅的应了一声,吩咐随行的家丁留在门口,就抬脚走了进去。   扫院子的小张第一个看见了她,不敢置信的走到她身边,朝她全身上下上下看了又看。毫无尊卑的问道:“二小姐不是坐牢了吗!怎么?你越狱了?”   芙蓉见他这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上前呵斥,却被宋吵吵拦下。   “是啊,我早就出来了。”   小张如往常一样,将手中的扫把塞到她怀里,高兴道:“小姐帮我把剩下那块地方扫一下吧,我好去通知老爷夫人这个消息!”说着,扭头就朝后院走。   芙蓉见此情景,实在气愤难平,从她手里抢过扫把,抡起袖子就朝小张的后背砸去:“你还想不想活了!”   小张被砸的一懵,掉转头来就要骂人,却见芙蓉瞪圆了眼睛训斥道:“没长眼睛的东西,我们家夫人也是你能随便使唤的?”   “算了算了。”宋吵吵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拉了拉芙蓉,“以前习惯了,也不能怪他的,你就别生气啦。”   芙蓉似乎对她有些无语:“夫人,你也太软弱了些吧。”   宋吵吵尴尬的垂了垂头,向着一脸茫然的小张道:“我回来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就去看看娘,过会儿就走呢。”   小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只啊啊的点头。眼看着她们两人绕道朝着三夫人的住所走去,小张一蹬鞋子就去向大夫人告密了。   ☆、八百两的故事   一路上宋吵吵都有些担惊受怕,生怕碰见什么人。芙蓉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没办法拗过她,只随她去了。   这座小宅子跟丞相府真的没法比,还没有后者一个花园大。她母亲住的地方虽说是府中最偏远的,却也是走几步便到了。   这边冷冷清清的,也没个下人通报,宋吵吵直接就进了门,一抬眼就看到母亲专注的坐在桌前,也不知道在抄写什么。   湾娘见门口有动静,有些诧异的看了过去,却一瞬间僵在了原地。   “娘亲……”宋吵吵奔到她怀里,瘪了瘪嘴就要哭,她好久没有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了。   湾娘似乎整个人都不敢相信似的,呆呆的望着她。算起来母女两人分别的日子也不算太久,可是在湾娘的心中,女儿是在牢里受苦了,因此也格外的难受和牵挂。   这会儿她也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小脸,将吵吵紧紧的搂在怀里,痛哭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吵吵也是哭的肝肠寸断,扭头看向她的桌子,被泪水模糊的桌子上,放着一卷又一卷的佛经,原来她刚刚抄写的东西,就是这个。   适时湾娘还在她耳边哽咽道:“吵吵莫要恨娘,娘没用,没能拦住他们……也没能救出你,娘变卖了所有的首饰,也凑不出钱去赎你……”   “娘亲不哭。”宋吵吵伸出手去擦母亲的眼泪,懂事道,“吵吵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的首饰。”   湾娘一怔,哑着嗓子道:“你……你哪儿来的首饰,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宋吵吵一僵,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芙蓉却突然站了出来,向着湾娘恭恭敬敬道:“夫人金安,这是我们相……相,项少爷托婢女带来的见面礼。”说完朝湾娘递出一个盒子。   宋吵吵满脸讶异的看向芙蓉,朝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芙蓉却抿嘴偷笑。   湾娘却没有立即打开,只问道:“项少爷又是谁?”   宋吵吵低头脸红道:“是我相公呀。”   “你相公?”湾娘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刚的悲戚,只惊奇道,“我只道你是拒了朱员外的婚,被送进了牢里,怎的又平白嫁了个好人家?”   宋吵吵依旧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娘亲你就别问了,吵吵以后再告诉你,反正……反正我嫁了个好人家便是了。”   似乎想起了一些事,复又问道:“对了……那朱员外除了送我坐牢之外,可还有为难你们?”   “只是将之前下的八百两聘金都要回去了,并未为难。”湾娘如实所答,静静地望了一会儿自己的女儿。想了想,忽然将手伸进了她的脖子里,勾出一块碧玺项坠。   那东西实在耀眼,看起来不像寻常人家的东西。   “怎么了?”宋吵吵有些疑惑的低下头看那东西,顿时明白道,“娘你就放心吧,这东西我没有弄丢呢。”   湾娘凝望着那块华光璀璨的坠子,眼神渐渐模糊,似乎想起了很多很多的故事,沉淀在那些神秘而又浪漫的岁月里,就此尘封。   “没弄丢就好,这是你爹娘……”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湾娘连连改口,“是你爹留给你唯一的东西,或许关键的时候,还能救你一命。”   宋吵吵嗯嗯的点了点头,却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心想不就一块宝石吗,还能治病不成?   湾娘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样子,也就没再多说。   宋吵吵将自己搜刮来的首饰装在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这会子一股脑全给她母亲带来了,嬉笑道:“项府就我一个女主人,也不用争宠什么的,这些东西可没用。娘你就不一样了,以后女儿养着你,保管让你比大夫人二夫人都要漂亮!”   话刚落音,尖刻的声音顿时传了进来:“哟,我当是谁这么大口气,原来是刚刚被人退婚回来的二小姐啊。”   二夫人倚在墙边,满脸的不屑。   却也不只她一个人站在这里,朝后一看,乌压压一片人,全是来围观自己的。连宋老爷都来了。见这个架势,宋吵吵顿时两眼冒火,恨不得把门口的小张生吞活剥!   一堆人中,只大哥看着她的目光是惊喜的。   “是我退了朱员外,可不是他退了我!”宋吵吵噌的站了起来,不甘示弱的看向二夫人,她今天出门前特地穿了一件盘金彩绣的云锦袄裙,尽管人不算高,却也撑得起来,倒显得比往常要沉稳了些。声声道,“倒是您和大娘,不打个商量就把我嫁给五十多岁的老头做妾,你们还有脸在我面前冷嘲热讽?”   宋吵吵这个人向来爱憎分明,在自己信赖的人面前,可以撒娇,可以嬉笑谩骂,交出自己的所有信任。对于她恨的人,绝不会露出一点弱势。   “我都说了是你娘欠债不还!我们拿你去抵债天经地义!”二夫人仍旧硬着嘴皮子不动摇。   “娘,你少说两句。”宋长欢在她身后不满道。   “你又要帮着这个小妖精气你娘了是不是!”二夫人扬手就要打人,却被宋老爷拦住了手。   他慢慢走上前去,站在了宋吵吵的面前。从头望到脚,心中暗自嘀咕。不过几日功夫,穿成这非富即贵的模样,身后还跟了个丫鬟,看来这女儿已是今非昔比。   暗自思忖了一番,宋老爷中庸的开口道:“吵吵,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也不懂。”   “朱员外家财万贯,我们把你送过去是为了你好,可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生往那牢里钻,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很是心疼。”   一番话听完,宋吵吵的心凉到了谷底。却忽然冷笑起来,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大胆的对他说话。   “心疼?别装了宋老爷,其实你是心疼被退回去的那八百两银子吧?我现在告诉你,我可以有八千两,有八万两。我甚至有能力让你摆脱八品小官这个尴尬的地位。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是因为我是你女儿。”   “我只是你家三夫人的女儿。”   宋博文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却尴尬的没有回应。   身后的人都被她的话所惊到,都不敢出声。神情不一,各怀鬼胎。大夫人和她的女儿都稍稍朝后退了一步,有些逃避责任的意思。   二夫人却还是横冲直撞的性子,上前一步道:“漂亮话谁都会说,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有本事你就证明给我看看。”   湾娘有些担心的站了起来,却不知如何收场。   宋吵吵道:“为什么要证明?我又不是特地回家羞辱你们的。”   芙蓉在后面扑哧一笑,心道果然只有被逼急了才有转性子的可能,眼看着二夫人又要上演“不敢证明就是假的咯”的戏码,芙蓉轻轻咳了一声,像模像样的道:“二小姐,国公夫人说了,让你早些回去,免得在外面碰上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轿子可还在门口候着呢。”   宋吵吵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她,却忽然有些明白了。   对他们说自己是丞相刚娶进门的夫人实在有些不现实,要是一不小心谁嘴不严,传到皇上耳朵里,怕是要牵扯很多不相干的人。而昨天周夫人来的时候也说了,认自己做二女儿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芙蓉索性就拿这个身份给她收场了。   果然,众人又都沉默了,虽然完全不懂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但瞧那丫鬟的架势,一看就是大门户里练出来的。   二夫人哑口无言,芙蓉这番话的意思已经很直白的骂自己不干不净了。她却也不敢再还嘴回去,天知道那个贱丫头是怎么沾上国公府这层关系的,只在心底呸了一声,再无他话。   “小桃。”宋吵吵将躲在人群中的某人叫了出来。   芙蓉连连答道:“诶,我在这呢!”答完之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只得悻悻地朝后一缩。   小桃提心吊胆的慢慢挪出来,一脸茫然。   “你跟我走吧。”宋吵吵又道。   小桃一惊,转头看了看这边人多势众的宋家老爷夫人,又看了看脱胎换骨的二小姐。然后她又慢慢的挪起了小步子,躲在了宋吵吵的身后,可惜她长得比宋吵吵要高,怎么躲也躲不住。又一个箭步躲在了芙蓉的后面。   芙蓉转过头,两个人诡异的对视了一眼。   宋老爷又开口了:“按理说,你要带走个个丫鬟也是天经地义,可是我们府中人手确实不够……”   宋吵吵看都不看他一眼,先回身去抱了抱母亲的腰,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甜甜道:“娘亲不用太想吵吵,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临走时,宋吵吵还如同往常一样赖皮,朝宋老爷道:“你自己也说了,天经地义。”   然后拽了小桃就要走,不再理会身后众人。   芙蓉黑着脸给她擦屁股,从兜里摸出一叠银票,随意的塞在宋老爷手里道:“小桃姑娘的赎身费,八百两。”   八百两。   众人面面相觑。   xxxx   且说那厢主仆三人一同回相府,芙蓉和小桃仿佛失散多年的姐妹一般,拉着手说了一路的体己话。   于是宋吵吵郁闷了,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只低头默默戳着手指。   下了轿,刚要进门,双脚突然被人一把抱住,宋吵吵惊吓的尖叫起来。   “啊——!!!”   转身低头一看,却是自己的大哥宋长欢,这才松了一口气,才缓下来不过一会儿,突然又提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跟到这儿的!!!”   宋长欢松开她的腿,泪眼婆娑道:“大哥以前有眼不识泰山,有目不识丞相夫人,吵吵你一定不要怪大哥啊!”   宋吵吵简直要疯了,无奈道:“你在轿子后面跟了一路,就是为了看我回哪儿?”   “我不放心啊!”宋长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   “你现在看到了,可放心了?”宋吵吵深吸了一口气,“大哥,我现在很严肃的嘱咐你,我回相府这件事情,不准同任何人说起!你要是敢提一个字,你们宋府全家就都完了!”   宋长欢一愣,疑惑道:“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有何不能说的。”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宋吵吵头都大了,只一遍又一遍的叮嘱道,“我现在没有跟你开玩笑,很多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宋长欢默默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却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那好,只要你帮大哥一个忙,大哥就绝对不说出去。”   “什么忙。”宋吵吵疑惑的抬起头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吵吵,大哥想做官……既然你现在都是丞相夫人了,能不能帮忙吹吹枕边风,帮帮我这个大舅子……”   “……”   宋吵吵呆呆的看着他,鼻子忽然一酸,有些想哭的冲动。   ☆、永远的葱煎包   宋吵吵呆呆的看着他,鼻子忽然一酸,有些想哭的冲动。   那方宋长欢还在殷殷切切的劝说着:“帮我说说好话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丞相愿意举荐,大哥不用通过考试就能够入仕了,以后做官也可以给你撑腰了!我保证一个字也不说出去,一个字也不说!”   宋吵吵哆嗦着双唇,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他的手,声音颤颤道:“我一直以为除了娘之外大哥是最疼我的,我以为你跟踪这一路是因为担心我……可是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拿这些把柄来威胁利用我……”   宋长欢看她表情不对,一下子就慌了,连声安慰道:“吵吵你别这样想啊,怎么能说是利用呢?哥哥这还不是担心你没个靠山吗。”   空气忽然有些凝滞。   “靠山?”带着些淡淡嘲讽的意味,声音清清凉凉,似乎连出言讽刺都有些不屑。   宋吵吵惊讶的朝后看去,却见宁恪披着一件银灰色鹤氅从门口走出,在她身边闲闲站定,半晌开口道:“适才有人说你回来了,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影,原来是被不相干的人缠住了。”   宋吵吵有些尴尬的向他身后躲了躲,宁恪见她这小猫似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噙了一丝笑意。这才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宋长欢才被他刚刚的反问两个字震住,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见宁恪高深莫测的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发毛,随后咚的跪下。   “草民叩见丞相大人!”   宋吵吵望着那从来不甘居于人下的大哥,面露惧色,如此干脆果断的跪在另一个男人的面前。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悲哀。原来人生来贵贱分明,他们都不过是人海浪尖上的一只小船,自认为很重要,却根本微不足道。   原来有些人站着,有些人只配跪着。   宁恪却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有什么心思,许是在高处站久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些沉敛的气质。也不叫他起来,只平静道:“我都听到了。”   宋长欢脸色一白就要求饶,对方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怀宋王朝贤者在位,能者在职。若是你能拿出才能给我看看,举荐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你刚刚拿自己妹妹的安危做要挟……”   “草民没有啊!”宋长欢紧张的冷汗直下,膝盖急急的朝自家妹妹挪了两步,不甘心的哄道,“吵吵!大哥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大哥一向最疼你的对不对!吵吵你帮大哥说几句话呀。”   “你又何必怕成这样。”宁恪面露不豫,似乎不想再多说,“吵吵怕你将这件事说出去,不过是为了你着想。否则有我在,你觉得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句话说完,宋吵吵有些缓不过神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宁恪,忽然觉得有股温暖的溪流慢慢的淌过她的心。   宋长欢依旧跪在地上,目光呆滞,似乎为自己今天的行为感到悔恨和羞耻。可那毕竟是和自己相处了十几年的大哥,宋吵吵看着有些心疼,忍不住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还低声安慰道:“没有关系的,大哥还有科举呀。”   宁恪瞥了一眼小少女,见她被人利用还如此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不禁有些微微的恼火。   丞相大人生气的后果就是拽起宋吵吵的小胳膊直接往院子里拖,身后家丁十分有默契的将门砰的一关。   留下在风中独自悔恨的宋长欢。   宋吵吵被他拽着朝院子里走,一边还很茫然的朝后看去,嘟囔道:“你就这么把我拖走了,大哥要是生气了怎么办?”   宁恪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无奈,却又认真。   “吵吵,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就别怪别人利用你。”   她浑身一震,忽然垂下了头。   “看清楚身边的人是需要过程的,没有关系,慢慢来。”   宋吵吵低着小脑袋,没什么回应。   似乎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宁恪转移话题一般,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今天命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葱煎包,然后,还有件事得告诉你。”   葱煎包!!!   某人顿时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期待的看向宁恪!   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只有葱煎包才是永恒的!   宁恪讶然与她对视着,半晌,无声一笑。   xxxx   宋家小少女只要看到吃的就两眼放光,看到葱煎包就急火攻心,所以她长得就很像个小包子。   “你刚刚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宁恪气定神闲舀完最后一勺燕窝,开口道:“明日赵太后宫中设宴,你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自然是要去的。”   宋吵吵一口包子还没吞下去,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明明都快要噎死了,愣是从喉咙里哽出几个字:“能不去吗……”   “不可以。”   “完了完了完了!”宋吵吵顿觉天昏地暗,一下子急道,“肯定要露馅了,我、我笨手笨脚的……哪里像梁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宁恪看着她欲哭无泪的样子,眼神有些好笑,柔声道:“梁照棠未出阁之前在华安寺寄养过十几年,即使是朝中命妇也很少有人见过她。况且……我同皇后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你同皇后娘娘打过招呼了……”宋吵吵张大了眼睛,出神的望着宁恪。   “你别想多了。”宁恪低头,见她那惊慌失措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大不了,谁欺负你,回来告诉我就是。”   宋吵吵闷闷的说:“都是些女人家,你还会帮我欺负回去不成?”   “我可以去欺负她们的丈夫。”   “……”   宋吵吵无语望天,半晌,想起了什么,问道:“大人……你知不知道淮安侯是谁?”   宁恪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她,顺口答:“严述之……先淮安侯严少陵与已故熹微长公主的养子,承父爵,没什么实权,怎么突然问起他?”   “只是听说,有些好奇罢了。”   宋吵吵随便找了个借口掩饰了下,想起了狱中那位棱角分明的女子,一时有些沉默。   心里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能去拜访她一下就好了。   xxxx   今日是太后寿宴,一大清早宋吵吵就被丫鬟们拽起来好好打扮了一番,小少女看起来娇小,身量却很足,一身桃红命妇装束穿在她身上倒别有几番韵味。   芙蓉还在给她梳头,小桃奉命去拿昨日准备的寿礼了。   烫金上袄交领太高,宋吵吵觉得领口实在勒得慌,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却意外摸到了自己那一大颗碧玺坠子。心想着这东西应该也拿的上台面,不能让人觉得丞相府没钱,就放外面戴着好了,某人暗自握拳。   化个妆梳个头,一直折腾到大中午,宫里终于来人接了。   坐在华美而精致的轿子里,宋吵吵觉得自己的命运简直太莫名其妙了……仿佛还在做梦一般,前几日她还是八品小吏家最不招人待见的二小姐,太后寿宴就跟牛跟羊打架一样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几日之后,她成了丞相夫人,赶鸭子上架似的进宫赴宴了……   宋吵吵暗自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好日子是肯定不会长久的。   当今太后赵英乃是怀宋一代传奇,当初宋京内乱、腹面受敌,敌国青北虎视眈眈之际。先帝突然驾崩,长公主远在定川带军抗敌,赵太后硬是以一介女流之辈,怀着当年还是遗腹子的皇帝,扛起了怀宋王朝大半河山。   而今天下太平,赵太后早已退出政治舞台,一举一动却仍旧牵动着全局。   至于这位皇后,芙蓉悄悄的俯在宋吵吵耳边道,她就是当年熹微长公主与青北末帝所生的女儿——宇文奢。   宋吵吵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是演折子戏吧,感叹完后就又全忘在了脑后,只一个劲儿的担心待会儿会不会在众人面前露馅。   下了轿子一路前行,跟随众多命妇一起进了殿,被宫人引到她的席次面前。宋吵吵模仿着一旁贵妇人的仪态安然坐下,都没出什么问题,坐稳后才抬起头好好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气派,宫中嫔妃跟她们自然不坐在一处,正中央的太后娘娘的脸也是模糊不清。   宋吵吵的身世上不得台面,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格的宴席,内心其实紧张的不得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心给跳出来了。她遵循着宁恪教给她的“少说话多吃东西”的原则,神态自若的吃起了面前的黄焖鱼翅。   于是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议论纷纷。   宋吵吵心里一个咯噔,连忙放下了筷子,用眼神询问身边一个看起来挺友善的年轻命妇。   那女子的笑容看起来自然而亲切,轻声道:“还没开始呢,妹妹只是饿了吧?”   宋吵吵的脸顿时如爆炒猪肝一般红到了脖子里,支支吾吾道:“是呀是呀,忘吃早饭了,有些饿……”在心里把宁恪问候了千遍万遍,干什么要把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麻雀塞进凤凰巢……   女子笑如徐徐春风,问道:“妹妹是哪家的亲眷?以前怎未见过?”   说着,周围年纪或大或小的夫人们都将头凑过来听,眼神或好或坏,似乎对这个不懂规矩的小丫头的来历很有兴趣。   “我,我……”   宋吵吵局促不安的咬了咬下唇,脸色泛白。而桌下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双手已经有些发抖。   “我是当今丞相宁恪的……夫人……”   可是一点底气也没有。   ☆、小二与小三与小四   周围的人皆是讶然,复而联想到梁国公府大小姐在华安寺寄养过的经历,倒也不是特别惊奇了,在外面过久了,这种场面下如此窘迫也算是正常。   那温和女子听罢,也自报家门道:“我丈夫乃淮安侯严述之。你我年龄相仿,唤我湘儿便是,散了宴后,妹妹不妨去府中坐坐。”   淮安侯严述之?宋吵吵心中咯噔一响。   那不是梁照棠私奔的对象吗!!!   他有夫人了???   宋吵吵有些心里万分好奇,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觉得不如借此机会去侯府看看,于是干脆道:“既然湘儿姐姐开口了,那待会儿一道走吧。”   卢湘微笑颔首。   太后素来是个节俭之人,不提倡铺张,可即使如此,内廷筵席的堂皇气势也是丝毫不能差的。   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静默温顺的为她们布置着精致可口的菜汤,一番恭贺的场面话过后,寿宴就这么开始了。妃嫔与夫人小姐们聊着家常话,浅浅饮酒,并无过多的吵闹喧哗。宋吵吵心中紧张,只埋头吃东西。忽然感觉有两条视线交叉在自己身上,一抬头,看见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梁夫人坐在斜对角,似乎有些担忧的样子。   宋吵吵回给她一个尴尬的笑容,刚转过头,发现对面一位明艳动人的官家小姐正眼神鄙夷的看着自己,目光交织,那人不屑的偏过了头。   宋吵吵莫名其妙的继续喝汤……   宴席是很枯燥无味的,上位者自然是当场献礼贺寿。宫中嫔妃们三五成群地围着几桌果品说笑着,她们这类命妇送的寿礼由人统一收着递上去,一番客套来去,宋吵吵几乎都快要睡着了。   按说这种时候应该是没自己什么事的……   “哀家听闻前些日子皇上做主给丞相赐了婚,新媳妇可到了?不妨上来给哀家瞧瞧。”   丞相二字一出,宋吵吵浑身一个激灵。   她脸色尴尬,紧张地站了起来,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她的身上。国公夫人突然站了出来,几步走到宋吵吵身边,搀着她的手一起走上去,在她耳边小声说:“娘陪你上去,少说话,别了露馅。”   宋吵吵一愣,呆呆的看着梁夫人挽着自己的手,心底一阵温暖。   太后的座位便在正中央,帝后之席处于两侧,显得祥和却肃穆,一张凤藻玉案摆在大殿的正中央,祥云寿桃的雕花代表着无限美好的寓意。   昱文帝似乎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低头斟酒,也不看谁,一张俊脸隐藏在十二旒的阴影之中。   梁夫人才走近,满脸喜气道:“太后真是越来越年轻了,想起以前一起去放河灯的时候,您也是这般好看呢。”   赵英淡淡一笑,其实她也不过三四十多岁,容貌犹胜当年,只是因为早年丧夫,有些郁郁寡欢罢了。如今一身华贵装束,倒显得人精神的很。   宋吵吵这才呼出一口气,看来国公夫人和太后曾是闺中好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吓人的嘛……刚想转过头去偷窥一下皇帝皇后,又被点名了。   “这是你闺女吧,倒是嫁了个不错的人家。”太后坐在正中央,淡淡的瞥了一眼宋吵吵。   她不知怎么说话,只讨巧道:“照棠的福气都是太后娘娘和陛下给的……”   宋吵吵说完后有些紧张的抬头,却见太后一句话也不说,只带着些讶异凝视着自己,不对,自己的项坠。   她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赵太后第一次如此失态的站了起来,似乎觉得不妥,复又慢慢的坐了回去。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宋吵吵领口前那颗碧玺。她忽然想起很多年之前,那个女人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如钟声一般在耳边回响。   皇后轻轻唤了一声:“母后?”   赵英忽然回过神来,却看都不看宋吵吵一眼,只道:“你下去吧,下去。”   宋吵吵第一次觉得皇族的人都好可怕……也不敢再看他们,带着一脸莫名其妙跟随国公夫人一起走了下去,刚要回到自己的座位,却听人群中有人出声道:“听说国公府的大小姐在华安寺寄养过十几年,对佛经十分精通,想必文采也是很好的。今日太后寿辰,何不献祝寿诗一首?”   宋吵吵觉得今天来参加这个寿宴就是一个错误……   作诗?   她只会作死。   宋吵吵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之中,却见说话的人就是刚刚那位眼神鄙夷的官家小姐,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国公夫人,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   梁夫人快速道:“这是兵部尚书家的云小姐,他父亲本有意将女儿嫁给宁相。陛下是怕他们联姻后势力独大,才突然下旨将我女儿赐婚与丞相,国公府没有什么实权……陛下算盘打得远。”   宋吵吵恍然大悟,难怪云小姐这么看不惯自己。   显然,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个,宋吵吵犹犹豫豫的转过身,刚想说一句我不会作诗……   却听太后发话了:“云嘉你忘了吗,哀家可一向对诗词歌赋没什么兴趣。”   那提出这话的人突然脸色一僵,不敢再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吵吵忽然觉得太后有些故意为自己解围的意思,有些纳闷的朝上面瞟了一眼,却看到昱文帝的脸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只是隔得太远,谁也看不清谁。   日光洒了进来,空气中有些奇异的祥和。   寿宴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虽然有很多奇怪的事情宋吵吵还没有弄清楚,但她一向是个迷迷糊糊的性子,也没有想去弄清楚的意思。   国公夫人嘱咐她早些回相府,宋吵吵乖乖的应了一声。目送着她远去,转身就上了淮安侯夫人的轿子……   一路上虽然有些小尴尬,但也谈的来。卢湘这个人娴静温和,深有大家闺秀之范,说错了话做错了什么事她也不会恼你,只默默笑着。   淮安侯府也是很大的,虽然这种地方见多了也都差不多,宋吵吵默默跟在卢湘后面进了前厅,下人过来倒了茶,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卢湘道:“妹妹气色真好。”   宋吵吵道:“姐姐气色也很好啊。”   “妹妹看起来很喜欢喝这茶?”   “姐姐看起来也很喜欢喝呢。”   宋吵吵简直坐如针毡。   她来这里主要是想弄清楚梁照棠到底在不在,却只能跟女主人坐在这里闲话家常,虽然也没什么不对的,但就是心痒痒的坐不住,总觉得得去探探究竟才好。   犹豫了老半天,宋吵吵这才扭扭捏捏的开口了:“这干坐着也怪无聊的,带我在侯府中走走吧?”   卢湘觉得真是个好主意,笑着就过来搀她:“也是。说起来你也是什么都见过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到处走走吧。”   宋吵吵被闷坏了,顿时乐的一蹦三尺高,也不管她说什么了,拉着她就朝外面走:“走吧走吧!”   外面的空气明显要舒服的多,两个人就像多年的姐妹一样,便走边聊。卢湘带她来到了水榭前,指着满池子鲤鱼道:“原本这池子里是没有鱼的,侯爷的父亲是鲤花郡人氏,这才弄了这么些鲤鱼来。”   “侯爷的父亲?”宋吵吵接口问道。   “是啊,说起来……他也算是两朝为相呢,辞官这么多年,也不准我们去探望。”   听罢,宋吵吵心中奇异一暖,却又说不上是为什么。   一路说着,两人不知不觉到了后花园,卢湘看到地上那几株被保护的妥妥当当的昼术草,刚要兴奋的告诉宋吵吵这小东西的来历,假山之后有人声突然响起。   “严述之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休想碰我!”   话刚落音,有男声柔声安慰道:“棠儿……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吗?那么多难关我们都挺过来了,再忍一段时间不可以吗?”   “忍?我忍了多久?我堂堂梁国公府的大小姐,被你藏在书房里养着!几天?几十天?还要藏几年?!我为你逃婚!为你背弃双亲!你就用一句私奔为妾来应付我?我呸!”   “祖宗规矩摆在那里,我也很为难啊……除非她死了,否则你怎么也得是妾啊。且再等等,让我想想办法,一定让你光明正大的……”   “严述之你够了!”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愤怒无比,干干脆脆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来跟卢湘抢正室的,我是来跟她抢男人的!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我凉透了心,够了……我现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还是完璧之身,只要我愿意!还可以回去做我的丞相夫人!”   “你敢!”男人似乎也暴怒了起来,“梁照棠!你别不识好歹!”   这边宋吵吵呆滞的听了半天,还没完全的反应过来。   却见身边的卢湘突然惨白着脸冲了进去。   ……   ☆、我是一只小河蟹   “侯爷……你要我死?你要我死对不对!”卢湘的身影刚刚消失在眼前,宋吵吵就听到假山后面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么温柔娴雅的人也会有这么可怕的一面,她甚至都能想象到那个淮安侯此时眼底的震惊。   作为半个见证者,正确的做法是——赶紧跑啊!!!   宋吵吵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提起裙摆扭头就跑!别人的家事已经很复杂很丢人了,要是自己还去搀和一脚,还要不要他们活了!   幸亏一路上也没有丫鬟跟着,某人火急火燎的冲出了大门口,上了轿子直奔相府。   轿夫们见她那副沮丧的表情,像是要大祸临头一般,倒也不敢多问。   “相爷在哪?”回到家,宋吵吵一路走到内院,看见个丫鬟便出口问道。   “相爷同谢太尉在书房谈事,怕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夫人早些休息吧。”那丫鬟恭敬答。   宋吵吵心跳的似擂鼓,想了片刻,一个转身进了他的寝房。   此时还是傍晚,屋子里的光线昏黄而又静谧,像是铺了一张陈年泛黄的蜡纸。宋吵吵默默的坐在床沿上,时不时的抬头朝门口望去,心中紧张不已。   白天的一幕幕流水般在她面前晃过,娴静温和的卢湘,假山后怒极的梁照棠,他们的对话句句清晰入耳。   “只要我愿意!还可以回去做我的丞相夫人!”   ……   宋吵吵紧张的攥起了袖子,现在卢湘也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了。哪怕她们刚刚还一起参加了寿宴,还一路有说有笑的在侯府散步……那也说不准她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去向皇上揭发这件事,一想到这,宋吵吵就浑身害怕。   而一想起梁照棠这个人,她的心情顿时就复杂了起来,有种“成也照棠,败也照棠”的挫败感。可说到底也是自己鸠占鹊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贪心,实在怨不得谁。可那位大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宋吵吵一直坐在那里苦恼着,试图去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却仿佛被一张张无形的网套住了,怎么也没个头绪。   不知不觉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等他回来,也不管白日黑日。   宁恪迈进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有些奇怪,更多的却是温暖:“在等我回来?”   看到他的那瞬间,宋吵吵眼睛骤然一亮。却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也不上前迎他了,只忐忑不安的站了起来。   宁恪疑惑问道:“你今天怎么了。”   宋吵吵不说话。   宁恪上前一步,带着些审视的目光瞧着她:“丫鬟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不过你倒一直不像是个安静的人,是心里有事吧?”   她扬起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对方:“……其实我是个坏女孩儿,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宁恪先是一愣,继而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怎么坏了?”   “我我我……”宋吵吵懊恼的咬了咬下唇,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说话都挺顺溜的,一到他面前就支支吾吾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我抢了别人家的相公,还不肯还给她……”   宁恪忽然沉默了。   宋吵吵紧张的上前,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表情,生怕看出一丝不悦,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见她这番可怜兮兮的模样,宁恪无奈的轻笑,循循善诱道:“你该这样想的……她不要我,只有你肯要我,对不对?”   宋吵吵听罢,觉得他说的话非常有道理!   然后她鼓着腮帮子说:“可是只有她才有资格要你啊。”   “……”宁恪扶额,“你当我是件物品吗,随意被她要来要去的……”   “可是是你先说‘要’的啊……”宋吵吵板着脸据理力争。   宁恪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决定不再同她纠结要不要的这个话题,只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沿上,道:“今天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宋吵吵这才收了玩笑的心思,有些紧张的转过身来面对他。   “因为……因为她可能要回来了。”   “其实我不是梁国公府安排的人……我我只是为了保命才替她上了轿子,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会跟你有什么交集……”她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是完完整整的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宁恪永远都是那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只用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锁着她,似乎想从她的话中找出一丝真心来。   “我我说完了。”她强装镇定,却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也不会打我的。就算你生气了,也不会送我去见官的……”   宁恪依旧淡淡的看着她,一语不发。   宋吵吵胆怯地看着他的眼睛,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很久,终于挤出一点点声音:“等她回来了之后,如果她不生气……我……我愿意给你做小。”   我愿意给你做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自卑的海洋里。   宁恪脸色忽然一僵,终于开口:“为什么?”   “我很喜欢你……除了你我不想嫁给别人。而且我不知道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儿……”宋吵吵越说越伤心,吧嗒吧嗒的就要掉眼泪,只是难受时说出来的肺腑之言,毫不做作。   宁恪有些发怔的看着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哭了,可这一次却格外让他揪心,仿佛有只小手在他心上狠狠一捏,痛了片刻。   他心一软,下意识将她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不会的,她放弃的东西,你得到了,这就是现状,并且我承诺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连梁照棠的一面也未见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   宋吵吵彻底僵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他。已经入夜了,烛火轻轻摇曳,在他的脸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光,有些淡然。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相爷……”她喊他。   “嗯?”   “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话刚落音,宋吵吵涨红了脸,羞羞答答的不敢抬头去看他。   宁恪一时间有些懵,也没说话。   “我又笨又傻,什么优点也没有,这辈子只有大娘二娘夸过我屁……屁股大……能生儿子的。”宋吵吵捂着一张红透的脸,细声细气道,“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了……”   宁恪古怪的看她一眼,那表情说不出是好笑还是心疼。   “你确定?”   宋吵吵红着脸,不说话了。   对方轻笑了起来,毫不避讳的说:“你是怕我赶你走吧?”   她一颤,有些慌张,却不答。   “别怕,永远都不会。”   ……   宁恪脱了自己的衣服。   宋吵吵背过身去,羞赧的开始脱衣服,折腾了半天却一件也没脱下来,只在心里不停骂着自己,居然主动勾引人,真坏!真没羞!   她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阅人无数的丞相,宁恪轻笑着,直接揽过了她的腰,下一秒便将她按倒在了床上。四目相对,跌进她有些失措的眼里。   他开始动手脱她的衣服,宋吵吵吓坏了,连连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忙不迭的睁开,却发现自己已经剩下一件肚兜和亵裤了。   “我们到被子里去好不好……”宋吵吵小声的同他打着商量。   “嗯。”宁恪轻轻压在她的身上,伸手拉过被子一盖,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肌肤相亲,未着寸缕,男子的气息笼罩着她,宋吵吵全身一下子烧了起来,紧张的说不出话来了。   宁恪浅浅亲她,从脸颊一直到脖颈,还有双唇,双手开始慢慢下滑,一点一点温暖的触碰,她脑子空的几乎都不能思考了,尚自沉浸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一阵刺痛突然从下面传来。   “好疼啊……”她抱怨出声。   宁恪停了下来,望着她。   宋吵吵怯怯的伸手,试图将他推开,却被对方攥住了手。她涨红了脸,别过头不看他。   “疼?”宁恪慢慢退了出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委屈道:“书上说这种事是最最舒服的事情,你却把我弄疼了……可见你确实不行。”   “……”宁恪将头埋在了她的肩窝上,闷笑出声。也不跟她解释什么处子不处子的,只坏坏地问道,“你看的什么书?”   宋吵吵顿时一惊,羞红了脸,连连捂住自己的嘴,“我没看什么书!我是最最乖巧的姑娘了,从来不看那些坏书!”   看了又怎么样,她怎么会告诉他呢!   “是,你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姑娘。”宁恪一直忍着笑,上身却有些晃动,趴在她的肩上,宋吵吵感觉有些羞人的痒。   “好些了吗。”他又问道。   “好像……好像不是特别疼了。”她红着脸懵懵出声,然后就感觉他的那个东西在里面进进出出的,怕弄疼似的,有些慢,却很温柔……   宋吵吵忽然情不自禁的嗯了一声,把她自己都吓到了。连连扭过了头,真羞死人了!   “别怕……叫出来。”宁恪有些喘息道,声音里带了几分沉沉的诱惑。   宋吵吵红着脸,还是不敢叫出声来,只隐忍的憋在喉咙里。偶尔给他撩拨的痒了,实在忍不住才细哼出声,感觉身上的人一边动一边在吻着自己,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觉得可舒服了,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无比的羞耻。   一直折腾到大半夜,宋吵吵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好几回了,身上的人却似乎一点兴致也没减,拉着她又要了好几次。   ……   清早,宋吵吵醒了。   她悄悄的掀开了被子。   看着自己枕在他的手臂上,全身光溜溜的缩在他的怀里,顿时羞红了脸。悄悄偷看着宁恪的脸,他昨天似乎太累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两排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垂在眼脸上。   宋吵吵现在就是个幸福的小女人,也不敢吵醒他,只像个小猫一样安静的窝在他怀里。   对了……趁他还没有醒,还可以偷看一下昨天那个东西……长什么样啊?跟女的是不一样的吧?宋吵吵羞羞地想,他睡得这么沉,应该不会发现的吧……   某人做贼一般悄悄的潜入了被子之下。   然后就被拎了出来。   “你干嘛。”   ☆、朱员外又来找存在感了   宋吵吵一下子羞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没干嘛……”   宁恪似笑非笑:“大清早钻那么深,还想要一次?”   “……”宋吵吵涨红着脸,气鼓鼓的背过身,小声嘟囔道,“臭流氓!再也不理你了!”   宁恪也不辩驳,反身将她圈着,似乎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好玩,忍不住逗道:“那你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身后灼烫的身子紧贴着,隐约还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着自己,宋吵吵整张脸已经憋红的不像样了,别扭道:“不要不要!!你快走!要上朝啦!”   宁恪隐忍着笑意,在她耳后轻轻一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呢,我先去洗个澡,吩咐下人把你的水烧好。你也累坏了……反正白日也无事,就多睡会儿,不会让人吵到你的。”   宋吵吵闷闷点头,待到身后没了动静,某人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有人来吵她了。   淮安侯夫人卢湘请她前往江海楼喝茶。   宋吵吵有些发懵,什么喝茶,这是要促膝长谈的节奏啊。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不自觉浑身一抖。该来的迟早会来,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宋吵吵赶紧爬起来,漱口洗脸擦身完毕,拉上小桃就出门了。   “小姐,你今天走路的样子好奇怪。”小桃天真烂漫的说。   宋吵吵一听,尴尬的恨不得打断自己的腿,别别扭扭道:“哪有,我一直都是这么走路的!”   小桃呆滞地看着她一走一崴的姿势,艰难无比,有些看不下去了:“要不我唤轿夫来吧?”   “不行不行!”宋吵吵连连否决,“我出门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卢湘找她去喝茶,恐怕是有些话要对她说吧。所以她带了娘家的小桃,而没有带芙蓉。   秋天快要过去了,天气越发的干燥,偶尔出出暖和的大太阳也让人欣喜半天。   小桃无奈的跟着她走出门,两人一同去了宋京最有名气的江海楼。两人刚一进门,就被小厮迎了进去:“可是严夫人等的客人?”   严夫人?宋吵吵歪头想了想,淮安侯姓严,那大概就是的吧。   “是,她在哪里?”   小厮将她们带到二楼的一间雅阁,看了看她梳的发髻,道:“夫人请慢用。”   宋吵吵惴惴不安的迈了进去,一落眼就看到桌上摆放的各种精致点心,看起来香甜可口,却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第二眼才看到衣着华贵的卢湘,眼神莫名的看着自己。   她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   “不用紧张,你坐。”   宋吵吵诚实的说:“我不紧张……就是有点饿了。”   卢湘脸色一时变得有些奇怪,只道:“那你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带来的丫鬟,让她站在外面便是。”小桃听罢,迅速退了出去,一手给她们关上了门。   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严肃,宋吵吵有些尴尬的坐了下来,然后抬起眼睛悄悄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又吞了吞口水。   卢湘不忍心直视,别过了眼:“你吃吧。”   话还没说完,一双筷子如春风过江般席卷了整张桌子,卢湘转回头的那一刻,可怜的点心已经被她全部吃了个精光,最后卢湘只能呆呆地看着惨不忍睹的桌面,无语凝噎。   宋吵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嘴里包着一口核桃酥含糊道:“没次早饭,浪卢湘姐姐见笑辣。”   “不见笑,不见笑……”卢湘也有些语无伦次了,用帕子掩了掩自己的脸。神情间带着些轻轻的嘲笑,她是大家闺秀出身,又是侯府夫人,结交的都是些有家教有名望的贵妇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心下只觉得,小门小户的出身,果真是登不上台面。   宋吵吵感受到了她不经意露出的鄙视,心中有些委屈。那天太后寿宴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挺好相处的呀,所以在卢湘的面前才不那么拘束和小心翼翼……现下才知道,人心是谁也摸不透的。   “该怎么称呼你,直说吧。”   宋吵吵急急咽了最后一口核桃酥:“我姓宋。”   “那天你虽然走了,可有些事你也还是知道了。”卢湘不再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还有你们的事,侯爷也都跟我说了。”   宋吵吵有些尴尬地垂下头。   “梁照棠是个骄傲的人,她不愿做妾。但我娘家也是宋京数一数二的世家,比起国公府只大不小。她如果想当正室,休我不可能,只有让我死。”卢湘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看向宋吵吵的眼神有些淡淡的悲哀,“宋姑娘,你也不希望看到我死对不对?丈夫靠不住,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我……我能做什么。”她隐约有些猜到了,却还是明知故问,在心里默默的期盼着不是那句话。   “你把丞相夫人的位子还给她吧。”   卢湘只轻轻的一声,宋吵吵却几乎就要落泪。   还给她吧,还给她吧,还给她吧。   “这对她,对我,对丞相,对侯爷,都是好事。”卢湘浅浅抿了一口碧螺春,从小养成的世家修养,让她的动作看起来高贵而又自然,“虽然有些委屈你,但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对不对?”   宋吵吵低着头,带着些隐隐的期冀,小声地说:“也许……也许她不愿意呢。”   卢湘叹了一口气,循循善诱:“侯爷这般对她,她早就心灰意冷了。与其没名没分的跟在心上人身边,倒不如做回自己的正室,如果是你,恐怕也会这么选择吧?”   “你没有问过她,怎么知道她的想法……”有些卑微的讨价还价。   “梁照棠已经回国公府了……我现在跟你喝茶,下午还会同国公夫人说会儿话。有些事情,不要抱有太大的侥幸。不是你的东西,也该有些自知之明。”   这话已经有些伤人了,宋吵吵失措的坐在座位上,有些委屈。   是,她没有自知之明,不该鸠占鹊巢,不该不知好歹,可是梁照棠一开始利用自己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你想清楚了么?”卢湘问。   “没有……”她低着头想了想,复又满怀期冀的抬起头,眼中有些莫名的亮光,“那我给丞相做妾……有没有可能。”   卢湘浑身一僵,看向她的目光带了些奇异的同情,却道:“这就是你们的家事了,我没有权利干涉……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怀宋朝妻妾分明,有时候妾室还没有丫鬟脸面大。况且以梁照棠的性子,她不可能跟你好好相处。”   宋吵吵的思绪有些混乱,不再发问,只慢慢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晃了晃。   “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吧。”   卢湘不再说话,看着她慢慢朝门外走去,叹了一口气。   宋吵吵走下了楼,也没理会身边蹦跶个不停的小桃,后者见她沮丧的样子,也不再闹了,只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敢问。   宋京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繁闹,她的双眼有些无神,一直低着头向前走,却不是回相府的路。慌乱之中,宋吵吵忘记了来时的方向,又或者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此时正是街道最繁华的时段,人群熙熙攘攘,却也并不算太密集。两个秀气的姑娘家,穿的非富即贵,有模有样,很是有些显眼,免不了有人多看几眼。   “朱老爷,您快看,这可不就是我们那天抬进牢里的三姨太嘛!”有人惊讶道。   “什么三姨太?她也配?”一旁的小厮顺嘴拍着朱员外的马屁,“一匹谋杀亲夫的母狼,我家那口子都比她强!员外爷没宰了她,那是给她面子!”   身边的人讨论的火热,朱员外眯着绿豆眼瞟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宋吵吵,有些疑惑道:“她不是坐牢了吗?”   小厮也惊讶:“是呀!她怎么出来了!”   朱员外今天是亲自出来采购布匹的,东西比较多,带了不少的下人。这时候突然遇见故人,不由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腿一抬就走了过去,拦在宋吵吵的面前。   “宋家小娘子,吃不惯牢饭?偷跑出来了?”   听见这个声音,宋吵吵一惊,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却发现她和小桃已经被朱员外的下人团团围了起来。四周开始有人围观,却没有人站出来说个公道话。   这次出门只带了小桃一个人,卢湘也还在江海楼里没出来,宋吵吵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只得被迫去直视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心下作呕,却又不敢说话。只因这里是闹市,要是将过去的事情都捅出来,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   见她不说话,朱员外越是得意:“想不到你家里人还愿意为你打点关系,买通狱卒,可费了不少钱吧?早知如此,怎么就不好好跟着我过日子?”   家人?打点?买通?宋吵吵在心底呸了一声,出口只道:“关你什么事。”   “你好歹也是跟我洞过房的人,怎么一点情面也不给?”眼前的小姑娘穿着精致,略施薄粉,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朱员外开始有些后悔那天为何没先睡了她,直接送去坐牢了,真是太可惜了。   “谁跟你洞过房了!呸!不要脸!”宋吵吵涨红了脸朝后退,却怎么也退不出他们围起来的圈子。   “可别先急着否认,出去打听打听,你宋家二小姐那天晚上做的事情,谁不知道?”朱员外顶着一张老脸半哄半骗,故意败她的名声,“你要是在床上卖力点,保证再不动刀子,我还是可以收你做三房的。”   “你……”面对这么露骨的羞辱,宋吵吵一下子急哭了,惨白着一张脸,“你不要乱说话!我才不是这种人!大骗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周围的小厮边看热闹边起哄道:“三姨太,跟我们回去吧!老爷可不怪你。”边说着便伸手来拉她。   小桃也吓得不行,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个劲的跺脚。   宋吵吵又惊又怕,哭肿了眼睛朝后缩,一边战战兢兢的躲着他们伸过来的手,蹲在地上像个受惊的小兔子,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恪,你快来救救我啊……   ……   “哟,这是在干什么呢。”有女声传来,带着些娇嗔的意味。   众人连连朝后看去,却见一顶小巧而又华贵的女轿停在了一边,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人。不过那出门的排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红缎作帏,四色垂缨,典雅又奢华。   ☆、棒打那个鸳鸯哟   宋吵吵怯怯的抬着眼睛看过去,却正好看见云嘉提着下裙走下了轿子,由众人扶着,慢慢朝她踱了过来。   尚有泪痕挂在眼角,宋吵吵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人她记得,就是那天在太后寿宴故意为难自己的云小姐,她不是因为没能嫁给丞相而对自己有怨恨的吗?怎么会好心给自己解围?   “呀!”云嘉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连连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宁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呀!快起来!”   宋吵吵没有回答,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用意,但说到底也是在帮自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就先拉着小桃退到了她的身后。   云嘉表情不善的转过头,只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朱员外顿时吓得朝后一退,可细想想又不愿意输了气势,只小声喝道:“我只不过教训自家出逃的媳妇,贵人也要多管闲事不成?”   “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跟我说话?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也就罢了,还敢跟我叫板?虽说我父亲是兵部尚书,过问刑部一件小案子倒是绰绰有余!”云嘉是尚书千金,从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被惯过头了,可本性倒不坏,却哪里能容忍别人欺到她的头上来。   朱员外充其量也就是个乡绅,绝不敢和这种真正的达官贵人起什么冲突,听了尚书两字,顿时吓得不行,连忙拉着下人就要逃,却被云嘉的随从齐齐拦住。   身前女子高声道:“押他去见张大人,就说是我特地吩咐的,我倒要好好审问审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宋吵吵下意识拦住她,却怯怯的又缩回了手。   云嘉带着些莫名的意味,淡淡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宋吵吵说不上话来,抬起眼角忐忑不安的向朱员外望去,要是真的审问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云嘉不再理会她,看向朱员外不依不饶道:“你也不看看自己刚刚欺负的是谁,有些话我可听到了……丞相的绿帽子不是你这种龌龊之人可以戴的!有些事情不审问就永远也弄不清楚!给我押走!”   朱员外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这么狼狈的送去见官,满脸不置信的看着宋吵吵,全身奋力的挣扎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丞相!这是我退了婚的小妾!放开我啊!!”却没有人理会,只被云府的随从押着朝官府走,连他的一干下人都胆怯的站在一边观望,不敢有一点动作。笑话,尚书可是从一品,员外才几品?以卵击石谁也不会去做。   宋吵吵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押走,思绪混乱不已,通红着双眼,心下哭道,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小桃站在一旁紧张的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她,却一点效果也没用。   待到一干人走远了,看热闹的也渐渐散去,秋风轻轻的吹拂着,只留下他们几个还站在原地。   云嘉这才慢慢地回过头来,有些嗤笑看了看宋吵吵,道:“我好像,有了你的把柄呢……”   宋吵吵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心好似被揪了一样。看着她的眼睛愣了许久,久到泪痕已经被风干,却反而不是特别慌了。   “有我把柄的人还少吗……”她垂下头,带着近乎释然的语气,“那本就是我闯的祸,也不能怪你们拿去做文章。爱怎样怎样吧,抓我见皇帝也好,取我性命也罢,都随你们了。”   装了这么久了,顶着别人的身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一天到晚怕这个怕那个的的生活太累了,她也不想过了。   她本就是宋吵吵,又傻又呆又没背景,何必顶着梁照棠的面具躲躲藏藏?   云嘉有些疑惑她的变化,试探道:“怎么,你就不怕……”   “我怕。”她眼睛微红,却答的果断,缓缓向云嘉鞠了一躬,“多谢姑娘刚刚大义解围,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吵吵不再多言,转身就朝江海楼的方向走去。   可能对方前后的变化实在有些大,云嘉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茫然,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不愿细想,只得作罢,上了轿子往华安寺去了。   宋吵吵按原路返回了江海楼,敲开之前那间雅阁的门,毫无意外的看见国公夫人正坐在对面,一脸疑惑的看过来。卢湘之前似乎是刻意避免她们的碰面,约了不同的时间,这时撞见了,确有些莫名的尴尬。   “民女见过梁夫人。”宋吵吵咬着下唇向她行礼。   梁夫人听见这个称呼,一时间有些讶异,却并没有多问,只说:“可真巧,在这也能碰上,你也坐吧。”   宋吵吵闻言,并没有入座。她本是来挑明心迹的,这时候却哽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也是个可怜孩子,实不相瞒,我今天同湘儿也正是说这事来着。棠儿回家了,脾性我还摸不准,不过她终究也是同意了我的决定,虽说不是心上人,但毕竟是个好归宿。”   卢湘在一旁听着,有些不忍看宋吵吵似的,仍旧是端庄识礼的坐姿,却将头别了过去。虽说那天宋吵吵在太后寿宴上亮了相,众人都认识了她这张脸。不过以梁照棠的性子和手腕,将这件事的责任全都推给宋吵吵,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之前说的话也还算数,你要是愿意,国公府还是可以收你做二女儿,该给的都会给你,但该还的还是得还回来……这你是知道的。”梁夫人有些絮絮叨叨的说着,“至于姑爷那里,就更好说话了。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不见得对你有多上心,换个人而已,又不换身后的背景……”   宋吵吵本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此时听见这话,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难受,有些无力的辩解道:“丞相大人是喜欢我的……”   梁夫人轻轻一叹:“这才几天的功夫?你觉得,他真的有那么喜欢你吗?”   “他对你好,那是因为你是他名义上的妻子,顾忌着你背后的家族才不得不对你好。换了谁嫁过去……那待遇都是一样的。我的棠儿相貌才学哪一样不比你强?又是真正的梁家大小姐,是个人都会选她不会选你的,何况还是眼光一等一的相爷。”   梁夫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立马住了口,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宋吵吵全身都有些发颤,越想越觉得自己配不上宁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却顾忌着面前两个人,堪堪忍了回去。   都已经劝到这个份上了,再占着位子不放岂不是不要脸了。何况今天云嘉已经将朱员外给拿了,从他嘴里能冒出什么好话来?肯定会把自己的底子添油加醋的全捅出去。与其闹得天下皆知,闹得自己名声扫地、性命不保,不如就此退出,这本就是达官贵人的世界,何必硬着头皮搅进来。   梁夫人看了看她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将一叠银票推了过来。   “我是真心拿你当二女儿看待的,毕竟如果没有你,国公府那天的脸面就要丢尽了。只要你愿意,我们保准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   宋吵吵怔怔看着桌子上的钱,接过去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吧。从此离开相府,让梁照棠和本该是她的夫君过恩爱的日子。   而自己这个冒牌货,去了哪里,也没有人会在意的吧?   宋吵吵慢慢的伸出手,犹犹豫豫地接过了那一叠银票,她不是傻子,她需要钱,没有钱她活不下去。   宋吵吵的声音坦然却哽咽:“钱我拿了,亲事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回相府取些东西,明天就走。”   梁夫人叹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要是没地方去,先来我府上住着吧……”   “不用了。”宋吵吵语气平静的回答,垂在袖中的手却颤个不停,她的妥协在别人的眼中,却是天经地义。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她第一次这么犹豫不决地站在相府门口,身边的小桃急的不行:“小姐,她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脸色这般不好?这会儿到了家门也不进去了?”   “她们什么都没说啊,就是那茶叶泡的太苦,太难喝了……所以我才这么不高兴。”   “哦~”小桃恍然大悟,“那赶紧进去呀,小桃给你泡香香甜甜的茶叶!”   宋吵吵一时怔然,却问道:“什么茶是香香甜甜的?”   “珠兰花茶呀!三夫人以前经常泡给你喝的!”小桃凑近了道,“其实随便在茶里加点白糖都是香!香!甜!甜!的!”   宋吵吵被她逗笑了,也不站在门口了,抬脚便走了进去,边道:“你若是不喜欢这里,就回宋府吧……”   “我才不要回去呢,宋府才给我那么一点工钱!”小桃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示意真的很少,又道,“相爷多大方,伺候夫人一个月抵以前一整年呢!”   小桃看了看宋吵吵的表情,连忙补充道:“当然!主要是为了能和小姐在一起啊!每天都有那么多好吃的!馋死我了!”说着说着就又跑了题,宋吵吵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抬脚朝书房去了。   每天这个时候,宁恪都会在书房处理他的公事。   宋吵吵站在门口,这回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伸手敲了敲门:“相爷,你在吗?”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宁恪起身给她开了门。四目相对,他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急事吗?”   啊,急事……没有。   宋吵吵有些无措的垂下头,可是,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这样一想,她又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我想找你说会儿话,可以吗……”   宁恪虽然事情很多,却也没驳了她的意思,关了书房门便让她进来了。   “你很忙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宁恪给她拉了一张矮些的椅子,自己坐了回去,漫不经心答:“是有些忙。陛下出事了,作为百官之首,难免要多处理些政务。”   “陛下出事了!?”宋吵吵吃惊的看着他,你就这么淡定?   “忠心耿耿的随侍太监突然化身刺客,谁也防不住。”宁恪淡淡道,“陛下重伤在床,宇文皇后代掌朝政。虽然御医说并无大碍,但作为臣子,我还是十分悲痛的。”   话是这么说,却也没看出来他有多悲痛……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   “哦。”她也没再多问,毕竟这些事情她也不懂,只隐约嗅到了一丝奇怪的味道,有一种他动机不纯的感觉……   “对了,你父亲现在是正六品承议郎,品级虽高,却是个闲散官职,他现在年纪也大了,不适合担任要职。”宁恪轻轻叩着桌子,“什么时候让你大哥过来一趟,如果他能为我所用,倒有些事可以同他谈谈。”   “……”宋吵吵一下子懵了,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宁恪这么一提,她就越是不敢开口了,只将头缩在脖子里,一声不吭。   “你怎么了?”宁恪语气有些微妙的宠溺,“如果是嫌六品不够高,以后还有机会……”   宋吵吵鼻子都快要酸了,嘟囔道:“你这样以公谋私……会让人说的。”   宁恪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不过提拔一个小官,谁敢说我?”   他的手指温热的触过她的鼻尖,宋吵吵脸一红,忽然想起了梁夫人在江海楼里说的话。   “这才几天的功夫?你觉得,他真的有那么喜欢你吗?”   ……   宋吵吵抬起双眸,有些忐忑,却充满期冀的问了一句。   “你提拔我的父兄,是因为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   她的眼神充满了光彩,像是一泓月色倒映在水中最初的纯净。   宁恪怕她有心理负担,只淡淡笑道:“孝敬岳父,举手之劳而已。”   而已。   宋吵吵僵在了原地。   ☆、吵吵卷铺盖走人了   宁恪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宋吵吵躲在被子里小声的啜泣。她背对着自己,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给吓坏了。   已是将近深夜,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屋子里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他轻轻将身子挪了过去,宽阔而温热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上,似乎是想给她一些安全感,末了,带着一声方睡醒的鼻音问道:“哭什么。”   宋吵吵僵着身子,怯怯道:“你怎么醒了?”   “我问你哭什么。”宁恪永远都是那么一副淡漠的口气,却字字之间透着关心,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暖。   “啊……有些冷。”她的鼻子都堵了,说句话都有些艰难,“冻哭的。”   宁恪明显不信,只当她做了噩梦不愿说,却还是安慰道:“立冬了,是要冷些。明日多穿点,在后院晒晒太阳就是了。”   “嗯,我多穿。”她把头缩在被子里,带着鼻音闷闷的回答。   宁恪毫不犹豫的把她的小脑袋从被子里拽了出来,顺手将她翻了个面,正对着自己,语气责备道:“不知道这样会把耳朵冻坏吗……”   “不知道。”她诚实答,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宁恪有些无奈,伸手将她周身的被褥封好,将她软软的身子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柔声道:“别哭了,睡。”   话刚说完,闭了眼,仿佛刚刚只是一场短梦。只有那安定而温暖的姿势,证明他曾醒来过。   宋吵吵忍住抽泣,抬起兔子一般的红眼睛悄悄打量着他的睡颜,薄唇轻抿,俊逸如天神。夜晚很安静,还能听见屋外树叶轻轻抖动的声音,她把头缩在他的臂弯里,感受着他胸口安定而沉着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咚,咚,咚……   相爷,我真喜欢你。   我真想一直呆在你身边。   宋吵吵鼻子酸酸的,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吧嗒吧嗒打在宁恪的里衣上,濡湿了一片。她想要伸手去擦,却又怕再次吵醒他,只能憋着泪往眼眶里缩。委屈地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她以为他睡着了。   宁恪闭着眼睛,胸口那片濡湿又凉又淡。   长久的沉默之后,化为一场无声的叹息。   陛下身体抱恙,暂歇了几天的早朝。宁恪一大早起来就去了刑部,也没人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出门前吩咐厨房炖了一碗川贝雪梨,说等夫人醒了再送过去。   刑部大牢。   脚步声沉沉回响在幽暗的甬道里,一下又一下。烛火晃晃悠悠,晦暗不明的光映在脸上,更添冷冽。   那人从黑暗中缓步走来,无声无息,脚步一顿就停在了一个地方。   领路的狱卒悄声无息的退了下去,眼神敬畏又忐忑。   “想不想出去。”半晌,宁恪漠然丢下一句话。   昏黄的烛光之下,朱员外连忙朝后挪了挪屁股,惊恐的问道:“你是什么人!”   宁恪有些不耐,只淡淡问:“张尧奉命把你关在这,可有问过你之前同吵吵的事。”   朱员外连滚带爬了这么多年,还是有点眼力的。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的人,在心中思索半天,连忙答:“没有没有!什么也没有!贵人来此究竟……”   “无论是谁问你话,装哑巴,或者变成哑巴,自己选。”   朱员外的话还没有说完,宁恪已经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性子急,不要紧的东西多听一会儿也是浪费时间。   “吵吵什么……问什么……”朱员外又畏惧又茫然,也不敢多问,抖着手站在原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来一直踏踏实实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吃喝不愁,人见人怕的活到了五十岁。有一天他正在柔和的阳光中抠脚,顺便调戏了一下以前的小妾,下一秒就被关进了刑部大牢,这落差换做是谁也接受不了啊。   朱员外双手攀着牢门,哆哆嗦嗦的问道:“你究竟是……”   毫不意外的没有回答,似乎对这个人一点兴趣也没有,宁恪悠悠上前,将一个雕刻精致的银镯子丢在了他的身边,清脆一响,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看见地上那泛着银光的东西,朱员外一下子如遭雷击。   这是他独生女的嫁妆之一,专门请人打的,全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联想到刚刚那个神出鬼没的人,朱员外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他拿女儿的性命威胁自己,只是为了昨日那个丫头的名声……   那狱卒提着嗓子眼送走了一尊大佛,忙不迭的奔到这里来,有些好奇又有些鄙视道:“头一回见相爷亲自探监,你本事倒不小。说说看,你犯的什么事呀?”   朱员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于是谨遵吩咐,开始装哑巴。   半天,啊?什么!相爷?!   大牢外。   “哟,刑部大牢这种地方也能偶遇丞相?什么样的事儿能劳您亲自大驾?莫非是我前天拿了你夫人的姘夫,你紧张不成?”云嘉带着有些讽刺的语调,喊住了他的背影。清晨的风萧索无比,毫不留情的钻进了领口和袖子里,只淡淡的阳光也起不了什么升温的作用。   宁恪刚要上轿子,一听见这声音,不紧不慢的收回了腿:“我倒也很好奇,云小姐这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如何也能起这么早?”   吵吵昨天晚上有些怪异的举动让他上了心,费了些功夫知道了昨日在街上发生的一切,出了这种事,担惊受怕都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她胆子一向小。现在他已经给处理好了,她应该不会再伤心了吧。   “你一向坦荡,什么时候喜欢管起别人的家事来了?”   云嘉面色不豫,争辩道:“你那个夫人先前在外面做了些不守妇道的事,可被我瞧见了!我把人拿了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可是当朝丞相!哪里能容得一丝污点?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你放心,到时候审问出个一二来,我是绝对不会外传的。”   “她哪里不守妇道了?”宁恪反问。   云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气冲冲的奔到他面前:“我说怎么我前脚拿了人后脚你就知道了!你若是在那个劳什子员外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他在大街上欺负你老婆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   宁恪觉得跟她争执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淡淡道:“我回府了。”   “宁恪!你别以为我做这些事情是因为还惦记着你!”云嘉气极,神情间带着难以掩饰的傲气,“我告诉你!我云嘉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才不稀罕你!”   “那是因为什么。”永远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让人觉得怎么回答都戳不到痛痒似的。宁恪看着别处,似乎心思不在这里。   云嘉昂起头:“你可是我曾经看上的男人!你娶的人,必须要比我好才行!没我好,也不能差太远,否则怎么对得起本小姐送给你那三坛稀世的玉酿秋!”   宁恪直视了她,忽而轻轻笑了起来,叹道:“有时候真羡慕你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你是有父兄庇佑,君王照拂,闯了什么祸也不用担心。但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只能靠自己的……”   言归正传。   “她确实没你好,也没有必要比你好。”宁恪不再多言,转身掀开了轿门,锦袍一角泛起淡淡的光泽,如梦如幻。   云嘉愣在原地,仔细想了想他刚刚说的几句话,却怎么也琢磨不出个一二来,索性转身就去了刑部大牢,那天大街上的事没蹊跷?她就不信了!   ……   宁恪确实回府了。   却从踏进大门那一刻起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连扫地的丫鬟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畏怯和怪异,空气里都带着莫名的紧张。   宁恪快步走向了后院,听见一些不算太小的动静,不免有些奇怪。他出门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这会儿吵吵应该还没起床……   然后,他的身形就顿在了原地。   那些声响确实来自宋吵吵的房间,却是几个不熟悉的丫鬟小厮在里面搬进搬出,忙碌不已。   小桃站在不远处又气又急,想要靠近一步,被梁照棠身边的大丫鬟呵斥道:“什么人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去打盆水来,别跟这儿添乱!”   指手画脚的大丫鬟转身又进了屋子:“呀,这摆的都是些什么呀,都给清出去!”   “还有阿禄你赶紧把香炉抬进来,大小姐喜欢熏香不知道吗。”   ……   小桃被人呵斥,忍不住红了眼睛,这回看见丞相回来了,立刻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奔了过来,站在他面前犹豫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恪皱起了眉,出声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小桃这才哭诉道:“小姐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到现在还没回来,谁知道……谁知道这些人说进来就进来,搬了家什不说,还对我们指手画脚的,说是正牌夫人回来了!”   没等她说完,宁恪抬脚就迈了过去。   那些忙忙碌碌的下人们一见,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有些丫鬟还忍不住悄悄的偷看,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姑爷,真俊!   宁恪看也不看他们,带着微微怒气,径自朝屋里走去。很明显的看到原先摆放的东西都变了位置,还多了许多新物件出来。   见有男子突然进来,梁照棠被吓了一跳,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但见眼前之人长发如墨,斜眉似剑,风姿卓然,定是传闻中的少年丞相无疑。   她急急朝前走了两步,柔声道:“夫君……”   宁恪看了看她,双眸无星无月,声音清淡如水。   “你是谁。”   ☆、男配你终于粗线辣   宁恪背对着她淡淡道:“不请自来,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就一杯茶,不要介意。”   这句话已经明明白白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喝茶吧,我是主人,你是客人。   下人全都站在外面不敢进来,屋子里就剩下两人,气氛着实有些怪异。   “相爷是装糊涂?”梁照棠脸色一白,咬着下唇反问道。   “是。”依旧惜字如金,答得倒干脆,宁恪闲闲上前斟了一壶茶,“小姐在我夫人的房间里站着做什么,为何不去前厅?”   梁照棠生平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被他呛的厉害,立刻换了一张脸,反身回击道:“这是我的房间!”   “逃婚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这是你的房间。”他接了一句,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梁小姐,您当成婚是儿戏吗?”   宁恪面无表情,却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国公府还真当自己是软柿子了。想走就走,想来就来。他不问罪,可不代表他从此不再追究。   梁照棠被噎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瞪着一双凤眼恼火地看着他。   说实在的,她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了去,现在想要要回来却又成了自己的不是。梁照棠在心里暗骂,都怪那个负心汉!胆小鬼!连个名分也不肯给自己,生生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宁恪将身子转了过来,客客气气的将茶搁在她手里,出口的话却淡薄如斯:“国公府偷天换日,就不怕惹上欺君之罪?”   梁照棠眯起了眼睛,坦坦然道:“欺君之罪?有什么可怕的,欺君的是先头那人,又不是我!”   “更何况陛下现在这个情况,怕是活不长了……哪里还有工夫怪罪人?这一点,您和皇后娘娘最为清楚……”最后一个词拖得很长,她的语气很是有些意味不明。   梁照棠很明显的看到眼前那人呼吸一滞,却不着痕迹道:“何来最清楚一说。你看,这不是连你都知道吗?”   她轻轻上前一步,微微攀附在宁恪的肩头。装模作样地凑在他白皙的耳边,带着几分慵懒的语调道:“相爷和娘娘什么心思,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必遮遮掩掩呢?说实话,我原不想嫁给你,是怕累及身家性命,不过眼下这情况……”   她的话还未说完,宁恪不动声色地朝后一退……梁照棠骤然失了重心,无法抑制的一晃才站稳了脚跟。   宁恪好像对她的威胁或是剖白一点兴趣也没有,表情疏离却也不冷漠,只问道:“她在哪儿。”   梁照棠有些不敢置信,站在原地反应了好久才立住身子:“谁,她?”   梁照棠这下算是明白了,瞪圆了眼睛道:“宁大人,你不觉得你有些过分吗?我梁照棠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那丫头再怎么好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我容忍她这么多天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我暂时不想追究你,就问一句,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他再次强调了一遍,语气平淡。   “她去哪里了我怎么知道!”梁照棠上前一步直视他的眼睛,“我不信!就这么短短几天的功夫,你就能爱上她了?”   “倒不是因为我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宁恪也不回避,淡淡看过去,“一日夫妻百日恩,至少她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我的底线。至少跟我拜过天地的人,是她不是你。”   “送客。”   最后两个字说完,梁照棠早已僵在了原地,气的全身都不能动弹。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收到过这样不痛不痒的羞辱,只觉脸上躁红不已,却依旧撑着脸道:“我要是偏不走呢?”   她要是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还不得被卢湘笑话死!她梁照棠还要不要脸了?丞相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就算他现在心里恼了,也绝不会狠着心一定要赶自己走。先厚着脸皮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时间久了,她就不信这个人会一直榆木脑袋不开窍,放着自己这个大美人当摆设!   听见梁照棠说的话,宁恪走至门前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却不是看向她的方向。   “梓月,给梁小姐清出一间最好的客房来。好生,招待。”   ……   出了后院,宁恪先吩咐了几个人去宋府和国公府探问消息,心想着,左右宋吵吵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定是先回娘家呆着了。如此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也就没有特别担心。   细想了想,他转身去了东厢,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   一落眼就看到了插在竹筒里的小面人,依旧是她憨傻又调皮的模样,只是那东西放了几天已经有些发黄了,看起来像是很旧一样。宁恪轻轻上前,果然没找到自己的面人,细想那天被摔断了的场景,不禁有些怔然。   都摔成那样了,临走时还不忘带着,这个傻姑娘。   宁恪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心了,一时间想起梁照棠刚刚质问的话。   你不会爱上她了吧?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宁恪看着竹筒里的小面人,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她那么笨那么呆,这样一个人偷跑出去,让人欺负了可怎么办?   宋京一如既往的繁华,这里是整个怀宋的政治中心,地势贯通南北,自然也就富庶些,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行人嘈杂不已,酒肆林茨。   其实宋吵吵活得好好的,没被人欺负也没去欺负别人。   她只是有点饿了。   宋吵吵揣着一兜银票以及几块断裂的小面人就去了四柳巷,一想起这里好吃的甜点,她的心情就莫名好了起来。   买了一笼葱煎包,又鬼使神差的到上次那个摊子前要了一碗阳春面。想着那天宁恪吃面的样子,宋吵吵心中叹着气,为什么相爷吃碗面都那么好看,而自己无论吃什么都看起来那么蠢呢。   宋吵吵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吃着,冬日的天气确实有些寒冷,升腾的水汽迎面扑来,温热的像是刚刚哭过的泪水。她心里像是被人绞着一般,特别的难受,待她意识到自己在哭的时候,泪水已经流到了碗里。   宋吵吵觉得自己真没用,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只会哭,只会没骨气的哭。   她再也吃不下了,抹了抹眼泪,强迫自己摆出一张不那么苦兮兮的脸,起身结了账就朝一旁走去。   原本是打算来这里吃些东西,顺便找下魏伯伯的,她带出来的面人已经断掉了,想让他帮忙再捏个一模一样的,可是当她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本该放着小竹台的地方空无一人。   宋吵吵问向一旁卖菜的人:“大娘,原先在这里摆摊的魏伯伯今天怎么没来?”   “他呀——好久都没来了,也许是病了?也没见跟我们招呼一声,要不你去他家里看看吧。”那大娘见她乖巧,倒也如实说,“就在岭安街第五条巷子,兴许能找着他呢。”   “我以前去过他家里的,知道了,谢谢大娘。”宋吵吵礼貌的道谢,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上魏伯伯家里看看,捏面人事小,要是真的病了呢?他这辈子也没个后人,许婆婆年纪也大了,难免会有些顾不上。   宋吵吵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去了岭安街,她原本是想着回宋府的,如今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可是一旦回家,又难免会被大娘二娘嘲笑,她刚刚还有些犹豫不决,现下又有了新的主意。   她还是宋家二小姐的时候就认识了魏伯伯和许婆婆,经常去他们家蹭吃蹭喝,他们膝下无子,难免对她多有疼爱,如今在他们家暂时住几天避避风头,照顾照顾老人,倒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四柳巷正通着岭安街,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宋吵吵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抬头看了看那有些沟壑的木门,伸手去敲——   手刚触碰到……门就被她敲开了,后面一个人也没有。   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朝里面看了看,喊道:“魏伯伯,你在吗?”   院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人回答她,宋吵吵心生疑惑。反正这门也没锁上,她也不管礼节了,抬脚就走了进去,朝各个屋子里都瞧了瞧,还是一个人都没发现。   她忽然就有些害怕了,连连退了出去。思索了片刻,又敲了敲隔壁的门。   过了许久,一个壮年男子探了头,见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不由得问道:“有事吗?”   宋吵吵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我想问问,隔壁的魏伯伯和许婆婆去哪儿了啊?我找不见他们人。”   “哦他们啊。”那壮年男子很平静的说,“死了啊。”   宋吵吵一下子懵了。   “许姨早就走了,魏叔是前几天死在宅子里的,要不是我们及时发现,现在还没人给他下葬呢!你有什么事找他?”那人看起来还挺好说话,却也没带什么感情。   “啊,没,没……”宋吵吵懵懵的站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壮年男子嗯了一声就关上了门。   她僵僵地转过了身,看了看那座不算太破旧的宅子。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前几日还笑着叫她丫头的人,已经走了。   其实人老了,生离死别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生命不过一条终将停止的河流,来去匆匆的人都无非过客,所以不必多么悲伤或者失落。   她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一再告诉自己今天不能再哭了,再哭第二天就真的睁不开眼睛了,却怎么收也收不住。她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经历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令她难受和伤心的事情……   有户人家在门前种了株苍劲的松柏,在寒冷的初冬也格外挺拔和翠绿,远处吹来嗖嗖的风,悉数灌进了她的脖子里,又冷又疼。   宋吵吵擦着眼睛跌跌撞撞朝前走着,这是和来时那条路不同的方向,她不太熟悉。   “啪——”   她被绊倒在地上。   ……   宋吵吵一下子惨叫出声,起身先揉了揉膝盖。半晌,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朝罪魁祸首看去,却突然被吓了一跳。   有男子坐靠在墙上,姿态高雅,一条长长的腿朝她伸了过来,明显就是故意绊倒她的。一身粗布麻衣,明显和他的气质不搭边,倒像是硬生生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狭长的眼睛半眯着,像一颗古老而深邃的翡翠。   男子静静瞧着她,却一言不发。   宋吵吵有些被吓到了,目光抖抖的看向他的胸口,那一片血红才是他全身上下最刺眼的地方,像是受了什么很重的伤,可他的表情看起来却很轻松。   那人忽然开口:“你为什么哭?”   宋吵吵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这一吓倒把她刚刚的悲伤给吓走了。有些别扭地抹了抹眼睛,怯怯的答:“我没哭。”   男子忽地笑了,似乎很高兴。   “没哭,很好。”   “我走不动路了。乖,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   ☆、陌生人的糖不要随便吃   “我我我认识你吗?”宋吵吵一脸惊讶,噌噌噌朝后退了两步。   那人平静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宋吵吵思索了一会儿,要是被宁恪找回去,那事情就更麻烦了。安全起见,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暴露真名的好,   于是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一本正经道:“我叫宋包子!”   那人一瞬间有些错愕,停了一会儿道:“是吗?真巧,我叫慕容洋葱。”   宋吵吵惊呆了。   “你看,咱们现在不是认识了吗?”男子笑的一脸春风荡漾,颇有点美人计的意思,“你家就在这里面吧,让我躲一躲可好?”   宋吵吵的小脑袋瓜经不起对方的一通乱绕,只戒备的看着他,问道:“你在躲什么呀?”   男子看了看她,觉得这样劝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忽然皱起了眉,手捂心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脚边一栽!   咦!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看了看倒在自己脚边不省人事的男子,心中怦怦直跳!怎么办怎么办他死了!会不会有人以为是她杀的?!   宋吵吵心惊胆战的蹲了下去,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试了试他的鼻子。   呼吸很均匀,似乎睡得很香。   宋吵吵这才呼出一口气。看了看他胸前的一大片血,又看了看他膝盖上隐隐约约的血迹,蹲在那里思考了起来,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在逃命,如果自己就这样走了,他被仇家找到之后一定会死得更惨吧?   魏伯伯已经过世了,留下来的房子空置着也没人住,就先让他躲一躲吧。   宋吵吵在心中犹豫了一会儿,只默道,魏伯伯你在天上千万不要怪罪,我也是为了救人啊……   想罢,她拉起了那人的手,慢慢搭在自己的背上,努力了好几下也没能把他搬起来,宋吵吵咬着牙齿使劲,刚要放弃的时候,那双手朝她脖子前面一勾,胸膛轻轻覆盖在她的背上。   “咦你怎么醒了!”宋吵吵大惊失色。   男子闭着眼睛,似笑非笑:“你的骨头把我硌醒了。”   她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得在心中暗骂,哼!大骗子!不要脸!   他比她高太多,压在她的背上实在吃力。宋吵吵心中虽然气愤,倒也没把他放下来。两个人以龟速朝前移动着……那男子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不能走路,却也为了减轻她的力气而抬腿勉强支撑着。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两个人才慢慢挪到了那座空置的院子里,宋吵吵累的额角都是汗,她身子本就娇小,扛一个半残废的男人实在太吃力,感觉两只脚掌都要被他压扁了。仔细想了想,觉得就丢院子里也实在不道德,索性送佛送到西,艰难的将他背进了一间卧房。   刚将他放下来,宋吵吵顿时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你太不行了吧?”男子半躺在床上,嘲讽道。   “呸呸呸!你才不行呢!这么高这么重,你是吃金子长大的么!”宋吵吵气愤的讽刺回去,虽然她的辩驳一点战斗力也没有。   “还真是。”那人笑的完美。   “哼!”宋吵吵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   “自然是回家!我不是已经把你藏好了吗,你还有什么事?”宋吵吵嘟着嘴不耐烦的回头。   “我伤的这样重,你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男子恬不知耻的劝道。   “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干什么要管你的死活?”宋吵吵强迫自己不去看他的伤口,狠下心来回答。   男子皱着好看的眉,一手捂在右胸上,似乎是无意识道:“疼……”   “你再装!”宋吵吵气鼓鼓的走回来,“你刚才明明就还好,非要在我要走的时候喊疼,你是看我脑子笨好欺负吗?”   “是啊。”男子一本正经的回答,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宋吵吵气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扭头不理他了。   男子看了看她别别扭扭的背影,语气软了下来,哄道:“全天下最最善良的包子姑娘……你就帮我去找个大夫吧,我保证以后再不麻烦你了。”   宋吵吵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姑娘,听了这话,心顿时一软:“那好吧……这房间本来是魏伯伯的,他才去世不久,我也不希望你死在他的屋子里。”   一转身就要出门,却被他喊住了。   “还有事吗?”宋吵吵一脸疑惑。   那人道:“你背上有我的血,出门的时候找件衣服换了。还有,你过来。”   你背上有我的血……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毛骨悚然呢,宋吵吵僵着脸走了过去。   男子起身虚弱地伏在她的耳边:“你去找城西永安巷第一家的刘太医来,就说谭侍郎家的三公子喝花酒染了病,请他悄悄过来治病,不要惊扰任何人。”   “……”宋吵吵顿时正色,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严肃道,“原来洋葱大哥是喝花酒被追杀的。”   “你对他这么说就可以了。”似乎不想过多解释,男子转移话题般从锦囊里拈出一颗精致的糖,笑意满满,“琼子铺的脆松糖,奖励给你。”   “……你以为一颗糖就可以打发我的吗!我会是这种人吗!”宋吵吵气的牙痒痒,伸手夺过了他手中的糖,拆了纸包一口塞在嘴里!   哼!琼子铺里的东西那么贵,不吃白不吃。   宋吵吵转身去了别的房间,找了一件许婆婆的上袄套在了外面,在心里不住的给许婆婆道歉。然后憋着一肚子火就去找那个什么刘太医了。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口,彦恺这才卸下了防备,朝后一仰,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那一刀出了偏差,这才保住了命,他翻了个身,眉心紧皱,死死按住自己的右胸,似乎想要缓解疼痛,却没有任何效果。刚刚勉强硬撑着同她说话,这会儿人走了,却怎么也撑不住了。   想起刚刚那小姑娘单纯的脸,彦恺忽然有些后悔了……他给她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琼子铺的脆松糖,而是南国医者顾斜阳秘制的慢性毒药,如果今晚之前她还没有回来,就会暴毙而死。   他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哪怕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不能有一丝懈怠。牺牲别人保全自己,这是他从小到大都不曾变过的准则。彦恺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她最好是回来,免得自己后悔……   只最开始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开裂的实在厉害。一整个下午都快过去了。一直到了黄昏,晦暗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他忍着疼痛的意识开始有些恍惚。   她不回来了吗?彦恺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自己会死,而是她会死。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吱呀——”门被打开的声音。   少女灵动又紧张的声音传来:“就是这儿啦!”   听到这个声音,彦恺忽然怔怔的,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把刘太医送了进去,宋吵吵很快退了出去,她本想就此溜走,却又觉得还是先看看情况比较好,如果这个太医要收钱而他钱不够怎么办?她总是喜欢操这些闲心……于是默默蹲在门口。   屋内。   “哎,谭公子,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收敛呢?上回可是连陛下都知道了,还嫌闹得不够大?”刘太医一边摆弄他的药箱,一边进行着谆谆教诲。   彦恺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啪嗒——”药箱落地的声音,刘太医正要大呼出声,却被他一个眼神吓得闭了嘴。   宋吵吵在外面吓了一大跳,仔细听听却没再听到什么动静,这才放下了心。觉得反正也没有事做,索性起身去了堂屋,打扫起旧屋的积灰来。   刘太医尚自停留在吞鸡蛋的口型,彦恺已经不耐道:“还愣着干什么。”   他连忙捡起地上的东西,急急忙忙地上前去处理他的伤口,抖着手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不是在宫中养伤吗?”   “那个是假的。”言简意赅。   刘太医战战兢兢的为他上药,换了几层干净的纱布,嘴里依旧絮絮叨叨:“喝花酒染病,亏您想得出来……幸亏这姑娘还多提了一句,微臣才带了些处理外伤要用的东西。”   彦恺淡淡横他一眼,刘太医立马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道:“陛下若有难处,可以去微臣的宅子里避一避……”   “你以为他们不会在你周围安插眼线吗,朕是重伤出的宫,宫外太医可都是监视的关键。今天找你来也实属冒险,留点伤药,这几天不能再来了。”   “是。”刘太医看了看他的脸色,“太后近来身子有恙,这几日一直都是微臣在请脉,陛下若有传话,但凭吩咐。”   “什么话都不用传,让母后安心养病。”似乎胸有成竹,彦恺淡然答。   “是。”刘太医拿起药箱,整理了几份伤药和纱布,恭敬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想法,微臣定会三缄自口。那位姑娘看起来心善,先让她照顾几天倒也不差。待风头过去了,微臣再来为陛下处理伤口。”   “你去吧,尽量放出你今天是来给谭三公子治花柳病的消息……”   刘太医在心中默默给谭三公子点了一根蜡烛:“是。”   刘太医走了。   彦恺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没到晚上,想喊那个姑娘过来,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好,索性道:“有人吗?”   宋吵吵听见声音,歘歘歘就从堂屋窜了过来,看见他安然无恙的坐在床上,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没事了,我可以走啦。”   “你过来。”   宋吵吵神情戒备,一点点挪了过去:“你不会又有什么事吧?”   “没有,你过来。”   她刚走近床边,彦恒拿出了另外一颗糖,这回是解药。   “呸!又想骗我吃糖,这回我才不会上当呢。”宋吵吵哼了一声就退了八丈远,“你这么黑心的人,指不定是想害我呢!”   彦恺看着手上的解药,有些怔然。   害她?大概已经害过了……他这时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又不想告诉她自己刚刚给她下了毒,这回是解药。   “你看你看!心虚了吧?”宋吵吵鄙视的看着他。   “你吃不吃。”   “不吃!”她很有骨气的扭过了头。   “不吃会死。”彦恺继续劝。   “你骗三岁小孩呢!”宋吵吵觉得今天遇上了这个人,简直连肺都给气炸了。   彦恺抬起头看着她,一本正经:“那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宋吵吵疑惑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彦恺淡定的将那颗糖吃了,然后扭过她的头就嘴对嘴的喂了进去,宋吵吵惊慌失措的朝后退,双肩却被牢牢的攥在他手心里。难以想象一个重伤的人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宋吵吵只顾着慌慌张张的逃脱,他却直接伸出舌头朝前一顶,那颗解药就滑到了她的喉咙里。   事毕,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你这个臭流氓!!!想占我便宜就直说嘛,虽然你说了我也不给你占!”宋吵吵终于咆哮了,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都亲了我了,要对我负责。”彦恺很坦然。   “胡说胡说!”宋吵吵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分明是你亲我的!”   “对呀,你自己都承认亲了,那就更不能走了对不对?”循循善诱。   宋吵吵这时反而厚起了脸皮:“那又怎么样!我这回偏要走,你还能起来拦住我不成?”   彦恺笑的春风荡漾:“实不相瞒,我刚刚喂给你的确实是毒药,如果你敢离开我,十天之内定会两眼发黑四肢瘫痪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   彦恺看着宋吵吵那简直想一头撞死的悲惨表情,心想,这单纯的小姑娘,还真好骗。   “乖,来照顾我吧。”   ☆、和皇帝同居的日子   天色渐渐有些黑了,看东西却还很清楚,宋吵吵在井里打了盆冷水,窝着一肚子火在院子里洗衣服。本以为再不济也能回宋府住的,因为她从小就在那里长大,吃穿都不缺,所以连替换的衣物都没带,这回摊上这么个倒霉的差事,一个伺候不好小命就要玩完,更别说跑路了。   一想到屋子里睡着的那个人,宋吵吵简直恨的牙痒痒,好心救了他,竟然还给她下毒!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简直黑心透顶!   她在宋府时虽然是个小姐身份,可粗活累活倒也没少干,整天跟丫鬟小厮打成一片,很少有人把她当小姐。这会儿搓起衣服来倒是勤快又麻利,宋吵吵现在穿着许婆婆生前的衣服,搓洗着刚刚替换下来后背沾了血的上袄,心中有些发寒,就算之前跟许婆婆的关系亲如母女,可大半夜穿着死人的衣服还是让人心里发怵,更何况连续倒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那场面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宋吵吵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将洗干净的衣服晾好,逃也似的蹿进了里屋。相比之下,那人再怎么黑心,好歹是个活人。   彦恺躺在被子里,听见声响,也没睁开眼。   只唤了一声:“包姑娘。”   宋吵吵呆滞:“……我什么时候姓包了?”   “你不是姓包名子么?”   “我姓宋!姓宋!”   彦恺无视了她的辩驳,有气无力道:“粗布穿着实在不舒服,我把换下来的衣物放在床边了,有空也帮忙洗一下吧……”   “喂饱你一日三餐就够了,还要帮你洗衣服?”宋吵吵登时黑了脸,“我好心救你,还成贴身丫鬟了吗?丫鬟好歹还有工钱,我还要担心自己的小命!”   “你想要工钱?”彦恺的曲解能力似乎一直都很强,“好啊,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宋吵吵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以为你是皇帝啊,要什么有什么。”   彦恺微笑:“你想要什么?”   宋吵吵抱起了那堆衣物就朝门外走,临走前还极其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谁稀罕你的东西了,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早些把解药给我好了!”   彦恺喊住她:“明日再洗吧,很晚了。”   她闻言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还是明天再洗比较好,天已经黑了,实在有些吓人。于是答道:“那我去睡了。”   “你去哪儿睡?”似乎很好奇。   “好几间屋子都能住人的。”宋吵吵理所当然道。   “就在这儿睡。”彦恺下命令。   “啊?”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回过头,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我怕黑。”   “……”   宋吵吵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忍住想要冲上去试试他额头的冲动,憋着一口气问道:“你还是个男人吗?”   “是。”彦恺语气玩味,“要不要过来验明正身?”   “不在这里睡也可以,晚一天给解药。”   听罢,宋吵吵恨不得把手上的衣物通通朝他砸过去,想了想后果还是放弃了。最后只能气冲冲地去隔壁房间拿来几床被褥毯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打了个地铺。可是由于这间屋子本来就很小,所以也隔不了太远,她在床下有个什么动作彦恺都看的一清二楚。   宋吵吵一句话也不说就吹了灯,窸窸窣窣爬进被子里把自己藏好。越想越生气,只得气愤地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被子里。   “你傻啊,不知道这样会把耳朵冻坏吗。”   旁边传来彦恺半嘲笑半关心的话语,宋吵吵却一下子僵在那里。   这句话,相爷也对她说过。   不同的是,宁恪的语气温柔又宠溺,像是秋日里轻轻吹来的暖风,又如过水的燕子,抚起淡淡涟漪,却深深的刻在她心里。   宋吵吵从被子里露出头,却不说话。回忆起这段时间略有些难以想象的人生际遇,不由得酸了鼻子。   相爷现在一定跟在梁照棠一起呢。他那么一个冷淡的人,对自己这种又傻又呆的姑娘都那么好。梁家大小姐那么漂亮那么体贴,他一定会更喜欢她吧?   似乎意识到下面的人情绪有些不对劲,彦恺刻意出声道:“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宋吵吵吸了吸鼻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只乖乖地问:“哦,那你为什么被人追杀啊?”   彦恺有些无语,闭着眼睛不答她了。   勾起了话题,宋吵吵反而好奇的追问起来:“你是不是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嗯。”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痛呢?”   “因为不痛。”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为什么?”   再也没有回答她。   彦恺一直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却一直在颤。   当你知道朝夕相对的枕边人也会暗下杀手……谋权篡位的时候,什么痛都不算痛了。   两个没有交集的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空气里安静的连呼吸声也听不见。夜色渐渐浓郁起来,月色静谧而又祥和,整个宋京已经完全隐没在黑暗中,这个点上,许多人都已经睡了。透风的窗子开了一点缝,冰冷的夜风吹过她的脸颊,有些生疼,却似乎没有任何知觉。   xxxx   宋吵吵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大概是这几天在相府过惯了夫人的日子,连作息时间都变懒了,她哀怨的爬了起来。由于昨日被迫同他睡在一个房间里,她连外衣都没有脱,这下倒是方便了,只是有些容易感冒。   彦恺早就醒了,看着她。   宋吵吵睡眼惺忪,没好气地冲他道:“昨天我看了,院子里连个洗漱的也没有,我出去买了。顺便买些早点。”   彦恺眨了眨眼睛:“还有笔墨纸砚。”   她本想反驳一下,想到他整日不能下床,也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也就只好妥协了,心想自己这到底摊的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啊……   宋吵吵只稍微抱怨了一下就出了门。   世人皆知,宋京富庶甲天下,在大陆还分为三国的时候,就已经凭借身为京都的地域和政治优势大力发展,如今天下一统,更是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商贸繁荣重城。该有的钱庄、车马行、商号、客栈应有尽有,一个都不少。走在大街上都能闻到酒菜飘香的味道,可见酒楼行业的发达。   宋吵吵饿着肚子上街,第一个去的地方却是闻名宋京的琼子铺。   在老板娘鄙视的目光下,宋吵吵小心翼翼的买了一颗糖……   一边雄自己的铜板,一边红着脸出了门。她快速走到人少的地方,剥开那颗贵的要命的脆松糖,像是为了求证什么,急急地塞在了嘴里。   然后,她绝望了。   她吃东西一向记味道,那男子给她喂的脆松糖虽然香甜,却绝对不是这个正宗的味道,反而有些药意的泛苦。知道这个真相后,宋吵吵差点就要仰天长啸了,原来他真的在糖里面下了毒!!!   她暂时真的摆脱不了这个人了……   宋吵吵尚自沉浸在对自己命运的悲叹中,一偏头,发现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身边走了过去,那瘦长的身形简直肖极了宁恪!   她吓了一大跳,全身都泛起了冷意。生怕被发现,只僵僵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许久才慢慢地转过身去看,不经意看见了那人的侧脸,却是陌生的,比不上宁恪半分容貌。   宋吵吵松了一口气,目光却没有离开过他的背影,那男子一身淡青色直裾,行步温雅,渐渐远去了。   她站在原地,怔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了……   下决心将这件事抛在脑后,宋吵吵转身去街上买了他要的笔墨纸砚,又去四柳巷买了两份葱煎包,心中想着,虽然自己很喜欢吃包子,但是不知道那个人喜不喜欢吃呢。   于是她咬了咬牙齿,挑了一些时令蔬菜和新鲜的肉。反正已经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难得照顾别人,就亲自下一次厨吧!洋葱大哥,吃死了别怪我哦。   宋吵吵哼哧哼哧地扛着一大包东西回了岭安街,一进院子就要累趴了。但这丝毫也不减少她想要下厨的兴奋劲,刚一回来,连彦恺的一面都不见就钻进了厨房。   她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就经常去厨房偷点心吃,时间久了,跟厨子的关系倒还不错,有时候也教她做些菜。她本就不是千金小姐的命,学起东西来有模有样的,就是没什么练手的机会。   宋吵吵兴奋地想着,要是自己也会做好吃的菜,以后就不用整天惦记着那些买不起叼点了,以后嫁了人还可以做给相公吃!一想到相公这个词,她的脸又垮了下来,再不乱想,闷不做声的炒起菜来。   没什么经验,很是费了些时间,宋吵吵一个人在厨房里又是添柴火又是炒菜的,脸上都沾了些乌漆墨黑的东西,这才弄出几道像模像样的菜来。宋吵吵乐坏了,喜滋滋的将菜盘子端到房间里,一一摆在桌子上,进进出出好几次,她才发现床上的人看她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啦?”她欢快地问道。   彦恺面色诡异的看着她的小脸,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   “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很香!是不是很想吃!”宋吵吵欢快地追问。   ……   “那个……能扶我如厕吗?”   ☆、你们要同居到什么时候啊   “那个……能扶我如厕吗?”   宋吵吵这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一时有些窘迫的朝后退了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彦恺本就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惯了,却不知为何,见到她这个反应,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要不,我给你拿个夜壶进来?”宋吵吵红着脸打着商量。   “……不用,你扶我进去就可以了。”彦恺镇定了下来,心想着就把她当随侍宫女看待就好……不要乱想。   宋吵吵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好上前来扶他。刘太医的医术本不差,虽然比不上专门为天子治病的御医,倒也精湛无双。不过休息了一日功夫,彦恺腿上的伤就好多了,至少扶着他出门可以少费些力气,话虽这么说,一路却还是费了不少时间。   宋吵吵用手肘推开了门,魏伯伯的宅子说不上寒酸,毕竟也有些简陋,连带着茅房都有些漏风……她红了脸看了彦恺一眼,决定还是不进去了,心一横就把他推了过去,将门“砰”的一关,随他自生自灭……   她一下子避开了八丈远,也不管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只扭过头等着。   不多时,门自己开了,彦恺半倚着门看了看她羞怯的背影,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大家都是普通人。”   宋吵吵一句话也不说,只别扭的走了过来,将他又扶回了房间去,安置在靠背的椅子上。   天气越来越冷,这么一折腾,桌子上的菜都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尝了几口菜,宋吵吵非常不高兴的嘟起了嘴,为了做这些菜,她可精心准备了不少功夫,本来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些赞美,这下全泡了汤。   彦恺执起筷子夹了块离自己最近的豆腐,宋吵吵满心欢喜的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要做出点评价,结果:“你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一对平常夫妻?”   “呸!你跟那块豆腐才像夫妻呢!”宋吵吵又气又羞,只气愤道。   外头很冷,屋门紧闭着,倒也暖和。   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头,安静地吃着饭菜。这间屋子没来得及打扫,墙角有些落了灰,冬天淡暖的日光照了进来,那些随意摆放着的带着几道刮痕的普通桌椅,甚至掉了漆的木门,都有着一股子岁月沉淀的味道。年少时掩的门,推开时已然须翁,如果魏伯伯还在世的话,定不会任这些东西都落了灰。   宋吵吵还在心底感伤着,那头的人却开了口。   “不好吃。”   “……”   愤怒的宋吵吵一筷子敲掉了他刚刚夹起来的肉,不服气道:“不好吃你有种别吃啊!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菜,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唧唧歪歪什么呀!”   宋吵吵觉得,自从跟这个怪人相处多了,她的性子也变得莫名急躁起来,一不小心就动了怒气,再这样下去,自己就不像自己了。   她这厢气得不行,彦恺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有关系,不好吃我也吃,你慢慢来,总有一天会让我喜欢上的……”他这话有些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想说什么。   其实他就是想看她吃瘪的样子……   “我又不是为了你喜欢才做菜的!”宋吵吵别扭的将头埋在碗里,闷声道,“我是做给自己吃的!你爱喜欢不喜欢!”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彦恺再次偏题,有些好奇的问道。   “因为吃饱了会很高兴啊。”似乎一下子就忘记了之前的不快,她带着憧憬的语气兴奋道,“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吃遍整个怀宋大地!什么南方甜点啊北方小吃啊!什么民间补汤宫廷药膳啊!荤的素叼的辣的炒的炸的煎的煮的通通带回家尝一遍!”   “只可惜,我一辈子连宋京都没出过……”   最后一句话竟是有些怅然,宋吵吵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自娱自乐过头了,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埋头扒起了碗里的饭。   看完她脸上这一系列变化,彦恺嘴角笑意不减,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如果我能满足你这个愿望,你愿不愿意跟不跟我走呢?”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却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只义正言辞的拒绝道:“我可是嫁过人的!你这么黑心的人,休想打我的主意!”   彦恺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出口的语气有些凉凉的感觉:“你嫁过谁啊……”   “哼哼!说出来吓死你!”宋吵吵半开玩笑半神气道。   彦恺不动声色的夹了一口菜,语气淡淡的:“我倒想知道谁还能吓死我。”   “就不告诉你!我可机灵了,才不上你的当呢!”宋吵吵白他一眼,再不将刚刚的事情当回事。迅速扒了最后几口饭就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了,将东西都收拾完后,宋吵吵蹑手蹑脚地将他扶到了床上,尽心又尽力倒真像他的丫鬟似的。   收拾完碗筷,宋吵吵趁着天亮将昨日换下来的的衣服洗了,天气虽没有昨天夜里那么凉,也还是有些冷的,没来得及烧热水,她只得就着井水将衣服搓洗干净。不知道这样奇怪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只能期盼这个人越早痊愈越好。   宋吵吵忙完事情,刚一进房门。   “过来换药。”彦恺好像一直都习惯了命令的语气,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看到宋吵吵似乎又要嚷嚷,连忙改了口,“麻烦你帮我换一下药……”不过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刘太医留了些伤药,不过只有四日的量。也就是说她还要给他上遂的药,宋吵吵觉得害臊,可是又希望他早些痊愈,只有硬着头皮去解他的衣带。此时他穿着这屋子主人的衣服,显得极其不合身。   彦恺不经意看见她皱巴巴的指腹,出声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刚刚洗了东西,水泡多了就成这样了呗,你这种人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人,连这都不知道!”宋吵吵没好气的教训他。   彦恺倒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忍着胸口那点痛躺平在床板上。身前的人正生涩的解着他的上襦,解着解着忽然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   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询问,宋吵吵目光疑惑的盯在他的脖子上。彦恺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过去,从小带到大的那颗幻彩色的镇国壁玺,此时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脖子上,他心中一个咯噔,这东西稀世少有,她不会看出什么来了吧?   谎言一定要搀三分真才能让人信服,彦恺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这东西……许多世家子女都有的,有什么稀奇?”   只见宋吵吵盯着他的脖子左看右看,仔细地研究起来,完全忽视掉他右胸的伤口。过了一会儿,她毫不犹豫的从脖子里勾出一个东西,献宝似的凑到他面前,神气道:“你骗谁呢,我可不是世家小姐,可我也有这东西!”   方看见她小指勾出来的东西,彦恺一下子滞了呼吸,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那真的不是什么世家有资格戴的东西。   镇国壁玺,帝后各一。   倒是在上一代打破了规矩,先帝幼时就将其一赠给了他的皇姐,也就是当时的熹微长公主,而后又各自传给了自己的子女,也就是他和当朝皇后宇文奢。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一个平民百姓的身上?   她脖子上那东西真真切切的带着世上绝无仅有的幻彩色,怎么看都绝对不会有错。彦恺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眼,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宇文奢曾轻描淡写的说自己弄丢了,想着也不过是身外之物,也就没有计较太多。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宋吵吵却好像已经对那东西失去了兴趣,伸手就去扒他的衣服。她也不是没见过男人身子的,可跟眼前这人毕竟不熟,还是有些羞涩。低头有些笨拙的去捯饬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   彦恺还停留在刚刚的震惊中,带了些试探的语气委婉问道:“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在外头歇着,你爹娘就不管你吗?”   他的话刚一说完,宋吵吵的眼睛立马就红了:“还不都是因为你!”   事实上就算没有他的威胁,她也是无家可归的,宋吵吵这会儿把责任全归给他,其实是一种可笑的自我安慰。   “你的父亲……是谁?”彦恺慢慢问。   宋吵吵心情很低落,并未意识到他的想法,一边为他包扎一边随口道:“我娘是改嫁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   彦恺黯了黯眼神,大概意识到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只转移话题道:“你包扎的还不错。”   宋吵吵骄傲道:“那当然了,我娘说我外公的医术可厉害了,不过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是吗……”彦恺奇怪的看着她的眼睛,再不说话。   xxxx   已是下午,日头将金灿灿的光芒散射在大地上,即使是极冷奠气,也挡不住这显赫的宋京城楼。往来商贾路人行色匆匆,只有一名青衣男子一言不发的站在树下,目光淡淡的望向那扇巍峨的城门。   “你再怎么看也不能把人看回来。”耳畔传来云嘉一如既往的嘲讽,宁恪慢慢转过了头。   “让你帮忙办的事都办好了?”   “那是自然。”云嘉闲闲抱臂,“父亲都和下头的人交代过了,还特地请了诉讼司里最出名的那二十多名讼师。国公府虽然家大业大,可只要是你想办的事情,什么时候失败过?”   “我不是指这个。”宁恪道。   云嘉的目光像是有些不理解,却还是答:“找人的事么……你放心吧,四处都张贴了布告,不过,既然连她自己家都寻不到人,你也得做好她已经出城了的准备。”   “我就是担心这个。”宁恪又抬头望了望门口,“宁愿是出城了,也不要是出事了。”   云嘉刚想嘲讽他两句,却见他府中侍曹急急地赶了过来,快速向他禀告道:“皇后娘娘急召相爷入宫议事!”   听罢,宁恪的表情没有变化,眼神却渐渐锋利了起来,像是一望无际的延绵起伏的群山。   ☆、向国公府开炮!   怀宋的宫殿宏伟而又富丽堂皇,连绵起伏,一眼也望不到尽头。   按理说宫妃是不能随意召见外臣的,可皇帝现在性命堪忧,宇文皇后也从未将这规矩当回事。   御花园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遣退了一干宫人,当然也是密谋决策的最佳场所。不远处,冬日的莲池早已不复夏日清透,唯有黑褐色的枯杆纠结于水面上,刺骨冷风萧瑟而来,吹起阵阵涟漪涟漪,倒也别有情趣。   宁恪远远站于一尺开外,身子挺直。背后已有数只浅黄腊梅绽放,人间都说腊梅花开之日多是瑞雪飞扬,今岁却是不同。   “娘娘有何吩咐。”他的语气一如往常般疏离、淡漠。   “你非要用这种语气同本宫说话吗?”宇文奢背对着他,十指丹蔻妖娆,如一夜绽放的罂粟花海,“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再怎么想撇清关系也是出了力的,想避嫌也避不了。”   “微臣不敢。”他鼻梁高挺,嘴里这么说着,长身却站如挺拔青松,没有一点敬畏的意思。   “事实证明,没有你,我一样也可以做到。领侍卫府也好,内务府也罢,哪个不是只听我的话?”宇文皇后用保养极好的手指拈了一颗红果子,语气漫不经心,“本宫今天找你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北门司阍出了岔子,让彦恺假扮太监逃了出去,他本就身受重伤,可堂堂青尧卫搜查这么久也没个下落,我实在是有些不安。”   宁恪久久凝视着她的背影,叹她的凉薄如斯,一时开口。   “宁嫣,你就不会后悔吗。”   宇文奢身子忽的一僵,很快恢复了常态,冷漠道:“谁允许你叫这个名字的?宁恪,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难道你忘了你在我爹面前发过的誓?”   “从你跪伏于宁家牌位的那一刻,你就注定一生为我所用。哪怕我要逆天,你也必须替我扭转乾坤。”   他轻轻抿起了唇,却不答话。   宇文奢依旧在说话,眼角高挑的不似人间女子,倒像是一只狠厉的狐,“牝鸡司晨,有何不可?女子掌天下,有何不可?”   宁恪神容安静,却忽然带了些孤凉的神情,像是那极地之北里一闪而过的白昼,他那样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可怜她。   “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铤而走险,败,不过一杯鸩酒,胜,则君临天下俯瞰苍生,直至孤家寡人,方知高处不胜寒。宁嫣,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同样的话,他问过了两遍。   “那又如何,王者之路,本就不需要有人陪伴。”她答的干脆而又决然。   一声微不可闻稻息,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宁恪朝后退了一步,语气依旧平淡:“既然找不到人,那便将陛下驾崩的消息公布天下。”   他能说出这种话,宇文奢很是有些惊讶,“你变得倒是快。”   “世人皆知你我关系匪浅。若不帮你,等皇帝还朝,微臣也是一死。”他简明扼要的回答她。   宇文奢这会儿倒是犹豫了起来:“倘若他真的回来了呢,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   “他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再回来的说法。”宁恪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覆盖在下睫上,“起死回生,谁会信?”   宇文奢转过身来面对了他,带了些莫名的眼神,答:“很好。”   宁恪朝她躬了躬身,示意告辞,身后腊梅徐徐展开,似在为他开路。他却忽然在半路顿了顿,毫无征兆的折了回来。   “臣有一事。”   “怎么?”宇文奢疑惑道。   宁恪言道:“前些日子,皇上将梁国公之女赐婚给微臣,目的为何您最清楚。恳请娘娘收回旨意,即使微臣背负骂名也无所谓。”   宇文奢这回倒好奇了,“皇上之前的确想拿他们来束缚你,可梁国公府那点势力实在不足为惧,莫非是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算是私仇,何必多问。”他轻笑一声,“既然敢拿国法压我,那就给他们走最官方的路。”   话分两路,宁恪敛了情绪接着道:“微臣请来的二十多名讼师,会在几日后向大理寺递交状纸。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条列抗旨、欺诈、贪墨、渎职、以权谋私等三十余条罪状,将梁国公府举家告上衙门。”   宇文皇后失笑:“丞相亲自出手,又需要我做什么?”   “无需娘娘插手,只收回赐婚的旨意便可。微臣诸事无力,好歹希望能左右自己的婚事。”宁恪眼稍微挑,话说的倒有些少见的诚恳。   宇文皇后一手端起了面前的茶,抬头高深莫测的看了看他的眼睛,终是答道。   “可。”   xxxx   天气真是越来越冷,又到了呵气呵出一片白雾的时候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雪,怀宋偏南方,冬日倒是阴冷的性子。   宋吵吵每天都很忙,除了缠着病床上的彦恺教自己写字外,她这段日子的最大乐趣就是做菜了,从四柳巷买来各种各样的食材,噼里啪啦撸起袖子在厨房捯饬半天,各种试验各种摸索,然后忐忑地端到彦恺的面前听评价。   第一天:“好难吃。”   第二天:“可以下咽。”   第三天:“还不错。”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听到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宋吵吵简直幸福的要流泪了,差点就要抱住他的胳膊大呼万岁,要知道,从这个人口中听到一句夸奖简直登天还难。   彦恺笑的如沐春风:“当然是假的。”   宋吵吵一下子泄了气,越想越生气,直接一个小拳头砸在他胳膊上,怒道:“你这种人就是注定孤独一生!”   “那也要拉你一起。”   彦恺好似在开玩笑,却又像是认真的,语气怎么也听不出真假来。   相处了这么多天,宋吵吵早就习惯了他有些玩世不恭的性子,直接无视转身就走,却忽然被他拉住了衣角,彦恺将一封密封的信塞在了她的手里。   “你干嘛?”   “帮我送个信。”   宋吵吵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已经够惨不忍睹的了。难道继洗衣做饭换药之后,她还附带上了小信使功能?   “那你发不发奖金啊?”宋吵吵瞪眼看他。   “发发发,我有腿伤嘛,体谅一下。”彦恺立刻展开柔情攻击,笑的像朵金灿灿但阳花。   宋吵吵对这种好看的笑容一向没有抵抗力,只怏怏地捏着信道:“好吧好吧,这信是送给谁的?”   “当朝太尉。”   “!”   彦恺偏头,看了看她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淡然道:“故交而已,不必这么惊讶。”   “你跟太尉是故交?”宋吵吵还是很惊讶,“看不出来呀,我还以为你只是个逛花楼染了病被人追杀捣侍郎家三公子呢!”   彦恺默默地转过头:“你觉得像吗?”   “像!太像了!”宋吵吵毫不犹豫的竖起大拇指,被他一把挥开。   “最好是在正午之前给我交到太尉手里。”彦恺直接和衣躺下,闭眼,“再见。”   “呸,少爷的脾气逃犯的命!”宋吵吵明知他看不见,偏要假意唾一口,“再见!”   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宋吵吵一个转身就出门办事了,一路提着裙摆小跑,像是很在意那句“正午之前”,可是一路上她都觉得有些莫名的奇怪,大街上许多人都穿的极素,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许是只自己一人穿着格格不入的大红色,又或者是别人看她的眼神都太过特别。   绕了好几条街,走了许久,问过无数人之后,终于摸到了太尉府的大门。宋吵吵远远的看着那气派的大门,竟然不自觉的想起了丞相府,规格倒是有些像,却又不完全一样。   还未靠近,守门的人就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姑娘何事?”   宋吵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许婆婆那件明显是老人才会穿的大红福字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绾起,面色憔悴未施粉黛,这种情况下还能认出自己是个姑娘实属不易。   “我……我来送信的。”   那守门人听罢,伸手道:“交给我就可以了。”   “为什么?你要是弄丢了怎么办?”宋吵吵有些不安,潜意识中觉得这会是一封很重要的信。   “民间多有写信伸冤之事,本就不属于太尉职责之内,大人想看就看,不想看就丢弃了,这种事情实在见但多了,你也得有个心理准备。”   宋吵吵嘟着嘴不满道:“这信可是很重要的,我偏要亲自交给太尉大人不可。”   守门人有些讥讽:“您当自己是公主呐?太尉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人?帮你把信送进去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去去去。”   宋吵吵被赶出了三尺之外,气鼓鼓的站在台阶下面不说话。看到有人接过信进去了,心中思量了一会儿,觉得这样确实也就够了,太尉要是实在不看的话,那也是洋葱大哥的命……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负责任过头了?   宋吵吵朝前走了两步,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反应倒是够快,一下子躲在了太尉府的石狮子后面,鬼鬼祟祟地看了过去。   一身青衫,熟悉的步履,让她的心骤然一紧。那人走至门前,同守门的人说起话来,似乎是拜访之意,宋吵吵朝前凑了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原来正是那日在街上遇见的人。   不过是背影与丞相有些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相貌,这人的脸很是平常,顶多算是中人之姿。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偷看,与其说是看他,倒不如说是从他身上寻找一点宁恪的影子。   他走路的样子为什么这么像相爷?宋吵吵不免有些好奇,大胆地探出头去,那人还在同守门人讲话,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在看什么啊?”   “看男人啊。”宋吵吵下意识答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突然吓了一大跳,宋吵吵冒着冷汗朝身侧看过去,一个矮个子的小乞丐跟着她一起躲在旁边,也有些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边的男人。   “你谁啊!”宋吵吵又惊又慌,小声呵斥道。   “我是谁啊。”那小乞丐约莫十来岁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问你是谁!”   “我就是谁啊!”小乞丐有些郁闷,大声嚷嚷,“我的名字就是谁啊。”   宋吵吵不相信,一时有些鄙夷道:“呸呸呸你这个小骗子,天下哪有这么稀奇的名字!”   “有什么可稀奇的!牡丹花都在冬天开了,皇后都能当皇帝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稀奇的!”   “你说什么?!”宋吵吵一下子懵了,连忙追问,“什么皇后都能当皇帝了?皇上怎么了吗?”   这回换小乞丐轻蔑的看她了,“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大行皇帝驾崩,今日小殓,百姓都得披麻戴孝,你还敢穿大红色出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驾崩了?”宋吵吵这回真的懵了,回想起那日宴席上的一面之缘,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却也有些莫名的怅然。   “整个怀宋都知道,连我一个小孩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那小乞丐的语气像是很神气似的,仿佛他知道了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是一种很了不起的事情,其实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人总是要死的。至于上面什么人当皇帝,和他们这些底层的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顶多就是装模作样的哀悼几天,然后又开开心心的去讨饭。   其实宋吵吵也没有特别伤心,只是有些感叹世事无常罢了。她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看她的眼神会那么怪异了,只默默地脱下了那件大红色的夹棉上袄,抱在怀里,虽然会很冷很难受,却也算是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先帝的一种尊重。   那小乞丐看了看她的行为,讽刺了一句:“哈哈,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宋吵吵气的七窍生烟,索性懒得理他,只又探头看过去。   却没料到刚刚那小乞丐声音太大,引得那边的人注意了,男子像是在等待里面通报,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恰好与她目光对视。那张再陌生也不过的脸,宋吵吵心中的失望又叠加了一个层次。   偷看别人被发现了,宋吵吵也没好意思再继续看下去,连忙抱着手中的袄子就朝回走。   从这里到岭安街的路虽然不远,但整条腿仍然累的酸疼,连肚子都隐约有些疼了。宋吵吵一摸小腹,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月事来了,连忙去药店准备开些滋补的药。   一摸腰间,荷包居然不见了!   她吓得一蹦三尺高,那里面装着是国公夫人上次给她的所有银票,是她这几日生活的所有支撑,要是没了日子就没法过了!可是宋吵吵欲哭无泪地翻遍了上袄,在腰间摸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找到那个荷包!   想到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乞丐,一下子就明白了。宋吵吵朝后看去,却再也看不见那个欠揍的身影,想来一定是躲起来了,宋吵吵简直恨得牙痒痒。   小王八羔子!下次让姑逮到一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做!人!肉!葱!煎!包!   最后自然也没能买到药,宋吵吵垮着一张脸,一回家就向着屋子里哀嚎。   “洋葱大哥!!我们没钱用啦!!”   ☆、同床共枕了……   她只是有些激动,声音本就不是特别大,刚说完进了他的房间,才发现彦恺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   宋吵吵怕吵醒他,只掩了掩嘴,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看了看他的睡姿,竟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其实,解药应该会在他身上吧……   彦恺一直安静的闭着眼睛,像是没有什么防备一般沉沉睡着。宋吵吵小心翼翼的将手伸到他的腰间,还没有碰到的时候,声音突然响起。   “就算你找到了,你又能知道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彦恺依旧闭着眼,却看穿了她的心思,未卜先知的开口道。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连忙缩回手打着哈哈,“哪有哪有,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银子,我今天出门被人偷了东西,一点钱也没有了。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了……”   大概不想拆穿她,彦恺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顿了一顿,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语调,如往常一般随意问道:“这些天你一共花了多少?”   宋吵吵扳了扳手指,迷迷糊糊道:“大概一百二十多两吧……谁让你顿顿少不了荤的,要不然可省好多钱呢!”   彦恺没在意她剩下的话,只淡淡看着她的眼睛……一百二十两,许你一个郡主之位够不够?   宋吵吵见他不说话,越是絮絮叨叨了起来,顺手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整天又是鱼又是肉的,还瘦成这样。这样下去,谁养得起你这种大少爷呀?”   “我瘦?”彦恺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宋吵吵最怕他这个样子了,连忙闭了口,不说话了。   彦恺伸手接过茶杯,俯过身才注意到她的穿着,手中明明抱着一件挺厚的大红棉袄,却只裹着一身薄薄的白色夹棉中衣,连他看着都觉得冷,疑惑问道:“怎么抱着袄子还不穿?”   宋吵吵这才想起什么一般,双手又抱紧了些:“啊……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们这地方有些闭塞,外面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连昱文帝驾崩了也是听路人说的呢。”   彦恺手一抖,原本端的稳稳的茶杯瞬间落在了被子上,整杯水泼了出来,晕开了一大片的水渍,上面似乎还冒着几缕热气。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宋吵吵急急忙忙的将茶杯拿了过来,有些欲哭无泪的望着那被打湿的部分,埋怨道,“这大冬天的也没多少太阳,你让我上哪儿去晒被子呀。”   又自说自话的道:“算了算了,隔壁房里应该还有一床被子。”   她后来说了什么,彦恺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满脑子只有那句……昱文帝驾崩了。他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脸色有些发白,身子却一动也不动。   原来在世人眼中,他已经死了。   原来同床共枕三年,也抵不过生死予夺的皇权。这个利欲熏心的时代,连人的生死都可以拿来算计,又会记得谁的爱或者恨。   他之所以一败涂地,只是输在了信任上。以前太过相信身边的人,才让人钻了空子。驾崩?宇文奢虽然绝情,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主意绝不是她一个人敢拿的,还能有谁……   彦恺手指微曲,似乎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迎上宋吵吵茫然的表情,开口道:“穿上。”   “啊?”仍旧不明所以。   “我让你把那件大红色的袄子穿上,最好再抹点红胭脂,扎个红头绳或者戴朵大红花。越,喜,庆,越,好。”一字一顿。   如果连你也咒我死,那我就只好……放你走。   宋吵吵以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他:“你跟先帝有仇么?”   “岂止是有仇。”彦恺瞪了她一眼,“叫你穿你就穿,要是受了风寒,谁来照顾我……”   “……”宋吵吵在心底呸了一声,却乖乖地把衣服穿了起来,她确实有些冷,为了给皇帝披麻戴孝受风寒好像的确不值得。   空气有些干燥,宋吵吵走过去推开了窗子,窗外阵阵凉风吹来,倒让人清醒不少。可肚子却忽然传来一阵绞疼,宋吵吵这才想起自己的事,去了茅房一看,果然是小日子来了。   连忙转身去了隔壁房间,这房间原先是许婆婆的,针线棉花都是只多不少,宋吵吵裁了一块布,将几团棉花塞在里面,快速给自己缝了一条月事带。她以前都是缝草木灰的,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东西,只能奢侈一回了。   已经傍晚了,宋吵吵忍着腹痛去厨房烧了几壶开水,煮了粥,顺便翻炒了一下中午的剩菜。   两人就着吃完简陋的晚饭,宋吵吵又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身。   日子就是这么平淡而自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擦身子,宋吵吵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扭扭捏捏了,一边擦一边避开他胸前的伤口,当然还避开了某些重要部位……擦完身子给他上药,宋吵吵微红着脸,小心翼翼的将药涂抹在伤口上,即使这么多天过去了,那道长长的口子还是令人触目惊心,她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自己挨了这刀子,定是要当场毙命了……   “刘太医过几天会找机会来一趟,你……”其实他本想说,你可以再不用管我了。却生生收回了那句话。   “哦。”宋吵吵若无其事的回答。   彦恺的眼神一直跟着她,看着她又打来一盆水,有些吃力地将自己身子扶正,如往常一般帮他洗脚。   他一向被人伺候惯了,此时被她冰凉的双手触碰,却有些难为情地往后缩了缩。   宋吵吵疑惑掸头:“是水烫,还是手凉?”   彦恺无言以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干嘛啦……这样看着我,怪让人心里发毛的。”宋吵吵喃喃,兑了些凉水,把他的一双脚放了进去。慢慢将裤腿卷了起来,又看见那一道长长的剑伤,现在已经好些了,没有特别的可怖。虽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着实是把她吓到了,那一刀深的连骨头都露了出来,直叫人心底发寒。她不再继续看了,只专心帮他洗脚。   彦恺怔怔的看着她的所有动作,有些雄,忽然道:“为什么不丢下我。”   “因为你给我下了毒呀!”宋吵吵理所当然道,眼神中还带了些不满,“我倒是想丢下你呢,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亏你使的出来。”   彦恺倒没有如往常一般嘲讽她,只慢慢问道:“那现在呢,以后呢?”   “什么以后?”宋吵吵被他整糊涂了,反问过去。   “如果我给你解了毒,你还愿不愿意照顾我?”话刚说完,彦恺又改了口,“不对……等我伤好了,你愿不愿意让我照顾你?”   宋吵吵站起身,用刚刚摸了他脚的手去摸他的头,叹气道:“看来刘太医要多开一种药了呢!”   彦恺抬起袖子淡淡将额头的水渍擦掉,恢复了往常的神态。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你什么都不懂,没有关系,来日方长。   ……   宋吵吵出去倒水,寒冷的夜风扫在她身上,肚子便越发帝了。   她原先在宋府做姑娘的时候就有这毛病,每次来月事都疼的不行,非要在被子里躺几天才好。之前有母亲为她准备汤婆子,倒是好受些,眼下这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抵是因为每天都贴着地面睡,她身子本就凉,又着了寒,这次疼的比往常更厉害些。   不能再睡在地上了……这是她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   回了房,一想起彦恺的被子刚被打湿了,就越是纠结了起来。   “那个……洋葱大哥,我得去隔壁房间睡了。”   “为什么?”彦恺有些莫名其妙。   “地上凉,我……我那个,有些不舒服,想去隔壁睡床。”宋吵吵支支吾吾,有些不敢说原因,只捂着小腹。   彦恺看她的动作,一下子就明白了。有些懊恼自己之前没有考虑周全,竟然让一个姑娘家睡地上,连忙道:“……那我睡地上,你睡床上。”   宋吵吵咬咬下唇道:“不用了……隔壁有现成铺好的床。你被子湿了,盖我之前的被子就好,免得抱来抱去的也麻烦。”   彦恺瞧了瞧她的脸色,心中一动。   “你确定?”   宋吵吵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只乖乖道:“确定啊……”   “你不是跟我说,这屋子的主人刚去世不久么,一个人睡,你不害怕?”彦恺循循善诱。   宋吵吵果然吓了一跳,连忙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这几天她鸠占鹊巢,心中已是有些不安,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吓得不行,却低着头争辩道:“他们生前待我很好的……我不害怕,没关系的……”   彦恺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是吗,听说这种宅子都是孤魂野鬼最来喜欢的地方,有时候还喜欢附在人的身上,特别爱挑来了月事的女子,因为她们身子最为虚弱……阴气也最重。”   宋吵吵“啊——”的叫了一声就朝他怀里钻了过去,一脸惊恐道:“别说了!别说了!!”   伤口猛地被一颗小脑袋撞上,彦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稳稳地接住了宋吵吵,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在呢,我阳气重,没人敢上你身。”   宋吵吵还是吓得哆嗦个不停,连带着撞了他的伤口也浑然不觉。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宋府里,母亲从未同她讲过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小厮丫鬟们虽然和她打成一片,也是孤陋寡闻的偏多,这回听他一描述,只吓得浑身发冷。   彦恺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起了怜惜之心,只柔声哄着,不敢再吓她。   “我……我不去隔壁了,我就在地上睡……我就在地上睡……”宋吵吵是真的被吓到了,声音都有些带了哭腔。   “你把被子拿上来,咱们都在床上睡。”彦恺道。   “啊?”宋吵吵泪眼汪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是……可是你被子打湿了呀,难道咱们要盖一床被子吗?”   彦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要么你一个人去隔壁拿?”   她看了看窗子外面漆黑的夜,仿佛真的看到鬼怪飘过一般,满脸惊恐的朝他怀里缩了缩,“不要不要!我不要去!”   感受到怀里小丫头发自内心的信任,彦恺觉得很开心……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严肃道:“我保证不会碰你,一个手指头都不会碰。”   ……   最后,宋吵吵终于妥协了。   两个人各怀鬼胎地钻在一个被窝里,背对着背。生生将那本就不够大的被子撑开了一寸的距离。   宋吵吵只脱了外衣,浑身僵硬,既尴尬又害怕,特别是在听了他那段话之后,一闭上眼睛,就觉得黑漆漆的夜里到处飘满了孤魂野鬼。小腹又断断续续疼了起来,她现在整个人都难受极了。   彦恺起初没怎么动,只睁着眼睛听着她的动静,后来干脆翻过了身,看了看她的后脑勺。   宋吵吵弓着身子,独自忍受着一波又一波帝痛。在她未察觉的时候,肚子突然奇异一暖……   彦恺将一只手伸了过去,安稳地覆盖在她冰凉的小腹上,没有别的企图,单纯是想给她一些温度。他的手又大又暖和,将她的肚子捂了个严严实实,即使隔着一层中衣,也与她冰凉的身子造成了极大的反差。   宋吵吵彻底僵在了原地,小腹上真实的温度却让她感到一阵恍惚,她是嫁过人的,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的同其他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可是肚子被温暖的大手这样捂着,确实是是好受些了……她奇异般蛋恋着他的温度,不愿意躲开。   “是不是很冷,要不我抱着你吧?”彦恺离她很远,只询问道。   “不要……”宋吵吵咬着下唇拒绝了。   彦恺嗯了一声,手却没有松开。眼中夹着一丝明灭的珠光,以一种离她很远的怪异姿势,给予着属于他的关怀与安定。   别害怕,我在。   ☆、丞相大人重出江湖   云嘉风风火火的跨进前厅的时候,宁恪并不在府中,却有人恭恭敬敬地将她迎了进来,还给她沏茶,她不免有些恼火这些下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顾忌着面子又不好多说,只问道:“你们相爷大概在什么时候回来?”   丫鬟们还没说话,一个淡然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你找相爷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梁照棠被贴身丫鬟搀扶着,从正门走了进来,似乎是闻讯赶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此时此刻她盯着云嘉的脸,带着些莫名的敌意。   云嘉转回了身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了看那架势便明白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在华安寺寄养了十几年,又是逃婚又是逼婚的梁国公府大小姐?   那一脸防备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敢情把自己当假想敌了?   明明自己才是客人,云嘉却仍旧坐在原位,也不起身,只继续打量着她,语气略显傲慢:“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资格能代表丞相?”   梁照棠见她这么个态度,也不跟她绕弯子,声音只高不低:“我可是陛下亲点的丞相夫人,我没有资格,难道你有资格?”   “诶,那可说不准。”云嘉慢条斯理的端起刚刚沏好的茶水,悠悠道,“就算轮不到我,那也轮不到你。我看呀……那丫头虽说出身差了些,性子可你比好多了,难怪相爷会喜欢。”   “你什么意思!”梁照听了这话,越是气不过。这几天宁恪都在渐渐消磨着她的意志,原本打好的算盘竟然一步也没有成功,徐图缓之?他压根就不进她的房,甚至连见她一面都觉得不耐烦似的,说句话也是彬彬有礼,不咸不淡。好像她真的是个在府中暂住的客人!这对一个女人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刚刚来人通报,说尚书千金找丞相有事,梁照棠就越是慌了神,忙不迭的让人拖住,自己巴巴的赶了过来。回想起这么些天的事,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我没什么意思啊。”云嘉继续喝茶,“我只是觉得,你一个被休弃的人,竟然还敢以主人自居,真是有些不知廉耻。”   “休弃?呵呵。”梁照棠笑了,“我再不济也好歹有个名分在,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休了,先帝亲自下旨赐的婚,他敢吗?”   “咦?”云嘉看了看手中的茶,不知道是奇怪那茶,还是在奇怪她的话,“怎么我听说那道旨意被撤回来了?是你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先帝大去,宇文皇后可是代掌朝政,她说的话,可不都是一样么……”   梁照棠险些有些站不住脚跟,却被身边的丫鬟及时扶住,满心的不敢置信,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她这几日从未出过门,什么事也不知道,也没有人同她说起。   云嘉不愿意同她说了,直接站了起来,似是不经意道:“我找他是有急事的,可没功夫在这里跟你闲聊。哦,对了……梁国公府像是要出事了呢。如果我是你,为了保住自己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现在就不会死皮赖脸地待在这里……”   “你说什么!?”梁照棠神情越来越慌,一个踉跄,“你把话说清楚。”   云嘉毫不犹豫地朝门外走去,边走边漫不经心道:“连自己的家事都要外人来告诉你,我都有些可怜你了。不过告诉你倒也没什么……相爷要对你们家动手,大概就在这几天了。”她打了个哈欠,迈了出去。   梁照棠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空气越来越低沉,身侧的丫鬟都不敢出声,良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一步错,步步错,她早已在这场自作孽的战局中,一败涂地。   xxxx   “可说清楚了?”门外等待已久捣三公子急急忙忙的问道。   云嘉白了他一眼,讽道:“是你媳妇丢了还是他媳妇丢了?你着急个什么呀。”   谭启讪讪一笑:“我这还不是想早些帮上你的忙吗。”   云嘉一听,气也消了,只道:“相爷不在府中,被一个疯女人扯着说了半天的话,可恼死我了。”   “别生气别生气,为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谭启好声好气地哄着。   “哟。”云嘉淡淡扫了他一眼,“谭三公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呀?”   谭启一晒,尴尬的看了一眼自家父亲顶头上司的千金,没敢说话。   “你说你好歹也是谭侍郎寄予厚望的儿子吧,能不能有点出息,喝个花酒都能闹得满朝皆知!你瞧瞧你这副德行,要长相没长相,要功名没功名,还整天学相爷走路!连相爷每天穿的衣服你都要学!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一个大男人你害不害臊!”云嘉越说越气,手指都凑到他鼻子跟前了。   谭启顿时涨红了脸,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想说什么却憋在了喉咙口。   “你干嘛?!”云嘉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对待过,一个劲儿的想要挣脱,奈何力气实在太小,只用言语威胁着,“被人说两句就恼羞成怒了?敢碰我!”   谭启的相貌虽然说不上风华绝代,倒也还算端正,至少是耐看的。此时此刻,他憋红了脸,只死死攥着她的手,像是找到宣泄口一般喊了出来:“不……我这辈子只去过一次花楼!是因为他们跟我说有个姑娘长地别像你!我……我实在忍不住。”   云嘉顿时又气又羞,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刚要发脾气,却被他打断了。   “我学丞相走路!学他穿衣服!学他的动作和言语!还不是因为你以前想要嫁给他!我,我……我……”   剖开了心迹,谭启却涨红了脸,慌慌张张地松开她的手,似乎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唐突,顿时朝后退了退。   云嘉一下子愣住了,连带着被松开的手也没了知觉,只呆呆的看着他的眼睛,有些难以相信。   她很少正眼瞧过他,在她眼中,谭启不过是一个附庸风雅的花花公子。因为双方父亲的关系才偶尔碰过几次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这一次是他跑来告诉自己,他昨日无意中见到了画中的女子,想着大抵是有了着落,这才一同来告诉相爷这个消息。没想到却上演了这么一出。   谭启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他们站在相府的门口,面前极宽阔,却很少有百姓路过,隔了一条街,也依稀能听到外头那些小商小贩的咋呼声,可因为她在面前,他心中却是极安静的。   云嘉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偏过了头。她性子一向极傲,却难得别扭了一次,吞吞吐吐道:“是吗……”   轿子落地的声音。   闻声,云嘉连忙与他隔开了一尺之远。谭启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却也跟着看了过去。   宁恪下了轿子,见两人站在相府门口,出声道:“何事?”   似乎终于摆脱了刚刚尴尬的局面,云嘉松了一口气,心中却还是难以平复,只道:“我先前照着宋姑娘的样子画了幅简单的画,在许多地方都贴过了,谭启昨日来找我,说他在太尉府的门口见到了画中的姑娘。”   宁恪快步走了过来,眼神中带了些难以掩饰的欣喜,让云嘉看了都有些嫉妒。   声音略显得急切地问道:“可知她住在哪?”   谭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有些慌的答道:“不知。”   宁恪有些失望,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衣服上,有些微妙的眯了眯眼睛,却没说什么。   云嘉叹了一口气,像是逃避什么一般道:“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剩下的还是得靠相爷您自己。家中还有事,云嘉先走一步。”   那谭启见她要走,连忙跟着道:“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不安全……”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渐行渐远,说了什么,已经听得不是很清楚了。   宁恪转过身,吩咐左右。   “安排几个人在太尉府周围走动,有什么情况都来告诉我,事无巨细,哪怕守门的人偷懒打盹也要说清楚。”   “是。”   xxxx   天幕瓦蓝瓦蓝的一片,小院子里如往常一般安静。   宋吵吵欲哭无泪的看着厨房里的几棵小白菜,将就着炒了一盘小菜,盛了两碗小粥端进了房间,顺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   彦恺早就习惯了清淡小菜,倒也吃的惯。   “真的没钱啦……”宋吵吵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怎么办。”   彦恺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重要的生计问题,想了半天,道:“没事,会有人送钱的。”   “啊?”宋吵吵疑惑。   彦恺不说话了,只默默朝她碗里夹了一小块青菜。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从院子外传了进来,急切又有力。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用一种看神棍的眼神看了看眼前的人,起身就去打探敌情了……万一敲门不是好人呢?   宋吵吵提起裙摆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将眼睛凑在门缝里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略显矮胖的身子,看不到脸,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谁啊……”   外面那人也谨慎的回问一句:“请问可是送信之人?”   宋吵吵一下子就明白了,连忙将门栓打开,将那人迎了进来。   那是一位中年男子,年纪不算老,却是一脸沧桑的沟壑,隐约还看得见一点双下巴,还有那略显富态的肚子。他穿着很普通的锦衣,像是刚刚换过的。宋吵吵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觉得有可能是太尉府的管家。   周太尉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又仔细了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姑娘是替何人送信,可否带老朽前往一见?”   “随便见随便见!”宋吵吵大方地将他带了过去,像是带他去参观自己养的小猫小狗一般。   周太尉心生疑惑,却也没有多言,只跟着她朝一间小屋子走。   宋吵吵刚欢天喜地地推开门,正想兴奋地告诉他那封信被太尉看到了,他们终于又有钱用了!   “你先出去吧。”彦恺的语气第一次这么平静而威严。   宋吵吵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双目茫然地看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这才委屈地退了出去。   呸呸呸,都是坏人!宋吵吵撅着嘴去洗衣服了,舀了一大盆水,一边搓一边在心里埋怨。一有外人就对自己这么冷淡,没人的时候就一副奸诈的性子,真是个黑心透顶的伪君子!   咦,外人?她什么时候用的这个词?宋吵吵心一惊,难道在自己心里,他已经不算是外人了吗……   不敢再想下去,只快速的搓起衣服来,在凉水的刺激下,肚子又是一疼。宋吵吵忍着疼拧干了衣服,却没说什么……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不由得红了红脸。   那人在里面同彦恺待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宋吵吵虽然不懂他们的事,也知趣的不多问,如女主人一般客客气气的将他送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问一声:“你送了多少钱啊?”   “?”太尉不明所以。   “难道你不是来送钱的?”宋吵吵也疑惑了。   周太傅这才明白是自己考虑不周,连忙道:“这个好说,我下午便派人将足量的银两送过来,若是征得他的同意,还能将你们二人接往府中暂住,姑娘静待便是。”   说完,目光有些奇异的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陛下再三嘱咐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周太傅虽然感到奇怪,却也认真遵守了。说实话,他一开始确实对那封信抱有怀疑,可兹事体大,实在是想要亲自求证才敢相信,没想到人前端庄大度的国母,竟敢做出这种偷梁换柱的灭族之罪。作为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他身上的担子也跟着重了,周太尉觉得活一辈子能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此生无憾……   “姑娘,身系万民,你责任重大啊……”周太傅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咦?宋吵吵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转身离去,消失在大门之后,于是扳开手指算了算,万,万民?什么意思呀……   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回去问洋葱大哥。   “你们刚刚在房间里说了些什么呀?”   彦恺刚刚费了不少的脑筋,这会儿看着她单纯的眼睛,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宋吵吵欢呼:“好呀好呀!”   刚一说完,想起了宁恪曾经给她讲的睡前故事,小嘴一撅:“你可不许讲什么吓唬人的故事。”   “不吓人,一点都不吓人。”彦恺靠在床板上,试图用一种适合她的语调慢慢开口,“从前,有个富贵人家的少爷……他刚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母亲手把手将他养大。可是他父亲给他留了许多许多的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后来,他娶了一位贤淑妻子,很漂亮,也很能干。他以为就要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了,有一天,他最信任的仆人趁他睡觉的时候捅了他一刀……不对,两刀。”   彦恺闭着眼睛淡淡地说着,像是真的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后来他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最信任的妻子指使的,为了夺走他的家产,不惜下了杀手。”   宋吵吵静静地听着,有些了悟的表情。   “再后来,他遇到了一个傻姑娘。”彦恺一句又一句的说着,“傻姑娘真好骗,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吵吵一巴掌就呼在他肩膀上,嘟囔道:“谁是傻姑娘了!我可是顶顶聪明的姑娘呢!你以为我听不出来那个‘他’就是你自己吗?”   彦恺嘴角带着笑意,却没有睁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宋吵吵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皱起眉毛谴责道:“那个妻子真是个坏人!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人!你别伤心!这种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说的话听起来很天真,彦恺却很开心:“是吗,我也觉得她不会有好结果……”   宋吵吵赞同的点了点头,十分坚定。   彦恺心情大好,面带笑意的看了看她,却不再说话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宋吵吵饿着肚子,直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连忙跑过去开门,每每都是失落。可是那中年男子说下午会给他们送银子来的,就一定会来的。   宋吵吵很执着的坐在小板凳上,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口,左右她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一想到马上就有钱用了,宋吵吵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她又可以去四柳巷买葱煎包了,又可以买一大堆食材回来做饭吃了,真好!   “咚——咚——”   木门被敲响的声音,带着些难以察觉的犹豫和停滞。   寒风吹落了枯叶,慢慢飘落在地面上。   宋吵吵顿时撒开丫子奔向了大门,想象着自己奔向了白花花的银子。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大门——   ……   宋吵吵顿时吓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相!相爷!?”   ☆、第22章 真是神奇的一天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宋吵吵小脸煞白,梗着脖子看着眼前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双目对视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宋吵吵伸手啪的将门关上!毫不犹豫地将宁恪挡在了门外。   “……”宁恪莫名其妙的吃了个闭门羹。   宋吵吵才不管外面的人是什么心情,压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踮起脚来将门栓了个严严实实,确认防范措施一切安全之后,她才稍微平静了下来。   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宋吵吵又着急了,悄悄地将头伸到门缝里看,却毫不意外地同他再次对视。对方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只微微低着头瞧过来,好像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她吓得连忙朝旁边躲了一躲。   门的那一头,清冷的嗓音忽然传来。   “好玩么?”   宋吵吵浑身一僵,趴在门上不敢讲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像是过了许多年一样,却依旧那么熟悉又好听。刚刚那短暂的一瞥,已经完全打乱了她的心跳。   这个人曾是她的夫君,名不正言不顺,却待她极好。   她原本以为自己之于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在找她。   “开门。”他淡淡吩咐。   宋吵吵生怕他推门而入,只死死抱着门阀不肯撒手,抖着嗓音道:“我……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开门?”   “不认识?”宁恪失笑,语气听不出来生气与否,“那看到我为何这么紧张?”   宋吵吵支支吾吾不敢说话,那边的人又放低了姿态,柔声道:“你先开门,有什么事我都不怪你。”   宋吵吵苦着脸回头看了一眼那间没关门的房间,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捉奸一样难堪,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要解释,可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更何况那人受伤之时正是被人追杀,也不能随便暴露他的行踪啊。   “你你非要进来吗……”宋吵吵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吗。”宁恪心生疑惑,却依旧平静问。   “对对对!是了,那个……我的贴身里衣还没有收拾好!不能给你看到的!”宋吵吵随口胡扯了一个理由,憋红了脸,提起裙子就火急火燎地奔向了房间。   原来彦恺就是她口中所说的“贴身里衣”……宋吵吵刚一冲进去就掀开了他的被子,在彦恺一脸莫名其妙的情况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其拖下了床。   大概是宋吵吵情急之下的力气有些大,彦恺伤处有些被扯开了,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却没说什么,只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她:“你在干嘛……”   宋吵吵也不跟他解释,慌慌张张捂住他的嘴,像是大难临头一般,“求求你!千万别出声!”   彦恺没弄清楚状况,却还是就着她,不再说话。结果宋吵吵将彦恺拖下床还不够,突然伸手一把推倒了他,快刀斩乱麻的将他塞进了床底下,还利落的将鞋子也踢了进去。   ……   来不及跟他解释太多,宋吵吵又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麻溜地将院子里晒着的男子衣服全部收了下来,藏在一块木板子下面压着,然后几步冲回了门口,趴在门上急促地喘着气。   果然人被逼急了也是会变聪明的……   她也搞不明白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只是在潜意识里就不希望相爷知道他的存在,不单是出于对自身名誉的维护,更多的是怕他生气,哪怕自己本就问心无愧。   宁恪在外面站了很久,听见了门上的动静,开口道:“收拾好了?”   宋吵吵累坏了,一边喘气一边说:“收,收拾好了……”然后哆哆嗦嗦的将门阀拉了开来,自己站到一边。   木门如卷轴一般摊开,冬日的风吹起了他鬓边的发,男子挺拔长冠,业面如画。两道广袖微微拂起,如一副将满未满的水墨长画。   宁恪慢慢推门而入,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院子,第一句话便问道:“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宋吵吵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随便答道:“因为这里可以住呀。”其实是因为她早就没脸回宋府了,实在没地方可去,无奈才留在了这里。彦恺给她下了毒不过是原因之一罢了。   其实她也很想问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却又不敢开口,生怕他会联想到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宋吵吵抬头悄悄瞄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不由得一怔。   宁恪不再多说,只抬脚朝前走去,宋吵吵见此情景,整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不敢多言。所幸他走到堂屋门口便停了下来,可目光扫了一圈,落在了那扇来不及关的房间门上。   宋吵吵的心又被提了起来,怯怯的道:“你在看什么?”   “看你这几天都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宁恪边说边朝那间房走了过去,刚跨进门,“这房子看起来这么潮湿,也亏你睡得下……”   他的话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身后的宋吵吵突然伸手,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腰上缠着细细软软的胳膊,却带着执拗的力气,宁恪神情古怪的朝后偏过了头,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怎么……”   宋吵吵闭着眼睛,死活拖住了他前进的步伐,只想着绝对不能让他进去。霎时间脑子里也有些发懵,他的腰很细,摸起来却很有力度,绝不是文弱书生的类型。此时此刻她全身贴在他宽阔的背上,虽是权宜之计,却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安定,让她舍不得松手。   “不想让我进去?”宁恪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不不不!”宋吵吵闭着眼睛大声道,“我只是太想你了忍不住!”   “看不出来你有多想我。”宁恪将她的手拿了下来,神情淡淡,却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着她。   就在宋吵吵大松一口气的时候,宁恪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微微一笑,语气不似平常,“来,告诉我,你有多想我。”   ……   说来真是神奇的一天……   一朝丞相亲自出马就找到了失踪的小少女。   堂堂一国之君被人藏在床底下围观人家夫妻小别胜新婚。   彦恺铁青着脸,侧躺在床底下一动不动……尽管刚刚崩开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血了,也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个男子的声音,他怎会听不出来是谁。可是眼下也不是出去的时候,宋吵吵别的事不行,把他藏起来这件事倒是做对了。   自他“驾崩”后,皇后执掌朝政大权,头一件事便是封丞相宁恪做了长焉侯,篡位谋反的事情,就算不是他主使的,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过彦恺倒是很好奇这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个关系。他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带点好奇的听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下巴被人捏着,宋吵吵使劲垂着头想要压下去,却没有力气,只扭扭捏捏的回答:“就就是想呗……还能怎么想?”   “站着想,坐着想,还是睡着想?”   宋吵吵一下子憋红了脸,“几日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作弄人。”   宁恪忍不住大笑,原本倚在门上,忽然立起身子牵了她的手,“不逗你了,走吧。”   宋吵吵顿生疑惑:“去哪?”   “你是我媳妇,自然是跟我回家。”宁恪低头看她,嘴角依稀带着笑意,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宋吵吵朝后退了退,别扭道:“你不是都已经有夫人了吗,我才不要跟你回去呢。”   “除了你,我哪里还有别的夫人?”宁恪认真道。   听了这话,宋吵吵心里偷偷地乐开了花,却不好意思在脸上表现出来,此时此刻她甚至忘记了床下还藏着人,只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让梁大小姐怎么想?她不是已经……”   一听到这个名字,宁恪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能不能别提这个人。”   似乎是触碰到了什么,宁恪果真发起火来,第一次用这种略显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傻呀?她们叫你走你就走?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我,我一直都很傻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宋吵吵见他生了气,小心翼翼的垂了头,眨了眨眼睛,嘟囔道:“可是我再傻,好歹也知道,门第永远是一条跨不过去的坎。有时候我会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的家世,没有一个配的上你的身份。”   宁恪安静地听她说完,半晌,看着她的眼睛。   “我喜欢的是你啊。”   ……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的告诉她自己的心意,真挚,不掺杂其他任何东西。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份,更不是你的家世。   宋吵吵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有些难以相信的对视过去,却落进他深深的眼里,宁恪双眸湛湛如月,目光认真而又坦诚。   那就,跟他走吧?宋吵吵试着想。   宁恪一直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弯下腰,弯一个合适的高度,似是想要亲她。   宋吵吵吓坏了,只红着脸朝后躲。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大叫道,咱们回家去亲行不!你爱怎么亲就怎么亲!随便亲!别在这里行不?床底下可有人在看啊!   宁恪感受到她的抗拒,有些疑惑,却不再继续了。   空气中安静的连北风呼啸的声音都听的到,两人的呼吸声交替响起,沉默不已。   宁恪刚立起身子,却突然听到床下有人指骨咔擦一响。   复又归于沉寂。   ……   ☆、第23章 终有一别   宁恪偏过身子,目光微微凝滞在那一处。   刚刚那一声是什么!宋吵吵一下子慌了,眼神不自觉地跟着瞟向了床下,又快速收了回来,紧张地盯着宁恪的眼睛,生怕他有所发觉。   然而宁恪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上前察看的意思,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   宋吵吵见他这个样子,越是慌了神,张口就喊:“床底下有老鼠啊!相爷你快出去!我掩护你撤退!”边说着边把他朝外推,她也不知道今天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把将个大男人拽了出来顺手还带上了门。   可怜的彦恺连反抗都没有,就成功从“贴身里衣”升级成了“老鼠”……趴在床板下无语凝噎。   宁恪被她拽了出来,越发觉得里面古怪,却也没直接拆穿。   刚要说话,却见面前心虚的小丫头朝后踉跄退了两步,忽然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宁恪一下子扶住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我小日子不舒服……”宋吵吵低着头羞怯怯的回答。   宁恪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叹了一口气道:“是我没用。”   “啊?”宋吵吵大惊失色,“相爷何出此言!”   “没能让你怀上孩子。”   “……”宋吵吵擦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小腹又疼了起来,只好尴尬地蹲了下去。   就在她膝盖还没完全弯下去的时候,突然被眼前的人打横抱起,一手环着背,一手勾住了膝盖窝。宁恪连个商量也不打,抱着她就朝外面走。   “诶诶诶!”宋吵吵一下子慌了神,冲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叫了起来,“放我下来,把你袖子弄脏了怎么办!”   这么简单粗暴是要怎样!她还要去换月事带呀!她还要去跟洋葱大哥拿解药啊!!   “没事……脏就脏了。”宁恪继续朝前走,不曾停下,大有一种带回去再教训她的架势。   “你没事我有事呀!”宋吵吵欲哭无泪,“你在外面等等好不好,就一小会儿,我去泡碗红糖水……马上就跟你走。”   “回府再喝不成么……”   “不成!一定得现在喝!可难受了!”宋吵吵认真又坚定地告诉他。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头点的跟敲木鱼一样。   “那你去吧。”宁恪慢慢将她放了下来,扫了她一眼便走了出去,背影如往常一样清逸淡然,看不出来是不是不高兴了。   树上又掉落下几片枯叶,院子门口像是怎么扫也扫不完似的,一大片枯黄的叶子看起来很是凄凉。   眼看着宋吵吵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宁恪转身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我走后,派人把院子围起来……连一个老鼠都不能放出去。”   宋吵吵掩耳盗铃地将大门再次关上,锁的严严实实,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坏事似的……忍着腹痛两三步就进了屋子。   泡什么红糖水!拿解药才是真的!跟自己的性命比起来,忍一会儿痛又算得了什么……   一进门,看见某人端正的坐在床上。   宋吵吵简直难以想象他是以一种怎样的方式自己站起来的,只讪讪走了过去,却一眼就看见了他渗血的胸口,原本想要调侃一番的心情顿时吓没了,只压低着声音惊慌地问道:“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彦恺没怪她,只说:“没事,自己不小心碰着了。”   宋吵吵从桌子上拿了伤药,连忙上前准备给他处理一下,却被攥住了手,她疑惑的抬起头看他。   “有些伤,越治越好不了。”彦恺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就将她的手放了回去,再看时,眼神里已多了一层莫名其妙的抗拒。   宋吵吵拿着伤药,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只怯怯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我不是故意想把你藏起来的,我只是怕别人误会。”   “你要跟他走了吗?”他平静问。   宋吵吵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宁恪还在外面等着,她不能耽误太久。只好继续闷声解释道:“我实在没地方可去,总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吧,你也总是要走的……”   彦恺不说话,她就继续絮絮叨叨的说着:“至于你的伤,太尉府的人不是说会派人来照顾你吗?其实虽然你不告诉我,但是我觉得你身份肯定不低……少一我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明明是被迫留在这里的,偏偏还一副万分愧疚的样子,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垂着头,真是让彦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就那样看着她,看她清澈双眸里一片真诚,突然觉得人果然还是单纯一点才好。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宋吵吵充满歉意的看了看他的伤口,咬了咬下唇,艰难地道:“要是你不介意……我就把一切都告诉相爷,让他找人给你治病吧。他人很好很好的,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彦恺一时竟有些失笑,原来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只望了望她忐忑的眼睛,出口道:“他可不是个好人。”   宋吵吵一愣,“你认识他?”   彦恺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这剑伤有他一份功劳,你还愿意跟他走吗?”   宋吵吵一下子后退了两步,白着一张脸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不敢置信的道:“怎么可能呀!天底下声音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你肯定是弄错了!或者,或者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惹恼他了!”   “在他手里死过的人,只多不少。”彦恺都懒得同她解释。   宋吵吵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恼道:“你这样平白的抹黑他,你才不是好人呢!”   又补充了一句:“他不是个好人我也喜欢他!”   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刚一落音她就慌了神,只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偏激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彦恺见她这样着急他的名声,心中说不出是发酸还是恼火,“你这些话,留着给他说去吧。”   “你走吧。”   宋吵吵一下子红了眼睛,她也不想这样的,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却索性赌气道:“我就是要走!你这个人又黑心又自私!老是欺负人,对我一点都不好!我……我回去跟相爷过好日子了,才不稀罕你呢!”   她一张脸脸气的通红,扭头就走,走至门口又转回来道:“还有!把解药给我!”   彦恺看着她前前后后的一系列动作,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   “没有解药。”他说。   宋吵吵张大了眼睛,一时忘记了说话。   “我没有给你下毒。”彦恺半真半假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听了这话,宋吵吵脑子发懵,整个人都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合着一开始自己就被骗了?他拿她的性命做要挟,却根本就是骗人的?她提心吊胆的照顾他这么多天,却被告知这样一个真相,心里顿时难受极了。   彦恺也没有打算安慰她的意思,只静静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我照顾你这么些天,也是仁至义尽了对不对。”宋吵吵又朝后退了一步,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你的真名。”她又补充了一句。   他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她,没有丝毫犹豫的吐出两个字:“彦恺。”   彦是国姓,这个她知道。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宋吵吵还是不自觉的颤了颤,佯装镇定道:“你都不想问问我的名字吗?”   “没有必要了。”彦恺不像往日一般同她嬉笑,只言简意赅的答道。他偏过头,将受伤的脚慢慢地挪到了床上,没再看她,心中却是一凉。   ……   因为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小包子姑娘,没有别的名字。   “刘太医和太尉府里的人都会在今天过来,我把门锁好,你自己想办法去开门。要是饿了,床头上还有一些核桃酥。要是伤口疼了,就自己换药,你的手不是还好着么。还有,前些日子换下来的衣服我都给你洗好了,不过这些粗布麻衣,你以后大概也不会穿了吧……等你伤好了,就把坏人赶出去,再娶个贤惠的妻子,和她好好过日子……”   宋吵吵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可自己心里却难受极了,再不敢看他的脸,转身就走了出去,连最后一眼都不敢看。   听见脚步声渐渐变小,彦恺这才偏过头看了过去,却只看见最后一抹衣角消失在门后,没有说一句再见,也没有暖如春日的回眸。   这个世上,还有谁愿意无条件为你停留。   从此,大概再也不会有了。   ……   宋吵吵几乎是踉跄着走出去的,回头望着房间门发了一会儿呆。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两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他总是喜欢嘲讽自己,可都是为了自己好,没有一点恶意,有时候听着心里还是甜的。   这些天她给他洗衣做饭,哪怕再苦再累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些都是她以前不敢想象的。她在府中虽说地位不高,也不常做这些事,更别说替一个陌生人做这些事了。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像……就像自己是他的妻子一样,觉得为他洗衣做饭是理所当然了……   又想起他那夜给她暖肚子……一整夜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与她隔的那样远,第二天起来手臂都麻了。他言语间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却愿意为她做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事。   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却似乎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她甚至怀疑刚刚自己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有点过了,他会突然变得那样冷淡,那样疏离,一定是有原因的……想着想着,她渐渐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宋吵吵神情恍惚地跨出大门,相府沉敛精致的轿子就停在右侧,似乎在欢迎女主人回归。   宁恪直立长风,沉默地看着她走出来。   半晌,手指轻轻触到她的脸上。   “吵吵。”   “你怎么哭了。”   ☆、第24章 我胡汉三又杀回来了   宋吵吵慌慌张张地朝后退了几步,伸手擦了擦眼睛,解释道:“我没哭呀……我只是肚子疼的太难受了……”   她的肚子本来就很疼,谎言说的太过逼真,宁恪在她脸上看不出真假,也不再多问。只伸出手,将她拦腰抱进了轿子中,动作轻柔的像怕惊醒了她的梦一般。   口里道:“这几天受苦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帘子被拉了下来,遮住了外头的日光,却也还是有不少光透过暗红色的帘子照了进来,轿子里面带着些温暖的色调,像是秋日里一片淡黄色的枫林。她心中本来是很难受的,这会儿却安静了下来。   宁恪将她抱进来,却没有将她放下来,只换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宋吵吵勾着他的脖子,咬着下唇,头便朝他怀里凑了过去。宁恪的身上还是以前的那样熟悉,带着温醇的淡淡松木之香,安定又让人沉溺。   然后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泪水鼻涕便蹭了他一身。   “……”   宁恪低头看了看那件早晨刚换的衣服,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   “哎呀肚子好难受啊……”宋吵吵又换了个姿势在他怀里蹭了蹭,把另外一边脸也蹭干净了。   她口里说难受,宁恪只好一直搂着她。无奈的皱着眉,一边哄一边拍她的背,跟照顾女儿没什么两样……   其实宋吵吵心里想着,我肚子疼你为什么要拍我的背?   宁恪看了看她,忽然出声:“吵吵,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吵吵心中一惊,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连忙道:“没有啊没有!绝对没有!”   “真的?”   他那两个字拖得很长很长,心虚的宋吵吵心中咯噔一声,想了很久很久,小声说:“是了,我刚刚骗了你。其实,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你……”   宁恪斜着眼睛看她,“还有呢?”   宋吵吵往后缩了缩,悄悄看了看他的眼睛,又小声说道:“我,我收了国公夫人的银子?”   “……”宁恪决定不再问下去了。   轿子平稳地走着,宋吵吵心里五味杂陈,当时走的时候没跟他打招呼,现在被人找回来了,她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可当时她可是收了国公夫人的黑钱的,一下子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问问他,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一路沉默地任由轿子朝相府走去。   记得一开始,她就是坐在轿子里被人强行抬到丞相府的。   与当初不同的是,这回轿子里坐了两个人。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让她忽然感慨万分。   轿子停在了相府门后,慢慢落地。   “还疼吗?”宁恪问。   宋吵吵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肚子确实还是很难受的……   有下人过来掀了帘子,宁恪站起身来便直接将她打横抱了出去,动作平常的像是抱着一颗甜美的大白菜一样。   “诶诶诶!”宋吵吵生龙活虎地扑腾了一下,挣扎的幅度太大,一点也不像有地方难受的样子,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别扭,宋吵吵停止了扭动,只红着脸小声说,“人家看到会笑话的,这样……不好吧。”   “哪里不好?”宁恪斜眼看她。   见宋吵吵还在扭扭捏捏,宁恪只好将她放了下来,然后换了个方向将她背了起来。   “这样可以了?”   宋吵吵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他背在了背上,实在想不通他这样用意何在,只捏着鼻子哼了一声。   宁恪一路将她背回了正苑,宋吵吵趴在他的背上无聊了很久,突然唱道:“我有一只小相爷,我从来也不骑。”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他去赶集。”   “……”宁恪回头诡异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宁恪索性停了下来,偏头看着她,深沉地问道:“你想骑我?”   宋吵吵听罢,吓得险些松开手,“不敢不敢……”   “骑我就算了,小皮鞭又是怎么回事。”他又问了一句。   宋吵吵泪流满面,索性将头埋在他的背上再不敢说话了。   北风呼呼吹来,冻得人双手直哆嗦,宋吵吵趴在他温热的背上,心里却暖暖的。院子里还同往常一般安静,小池塘的岸边还有梅花装点,天上连一片云彩也无,即便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却还是明晃晃的。   梁照棠从远处走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脸色顿时一白。身后的丫鬟都吓得噤了声,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她似乎是想要走过来,却踌躇着立在了原地。   两人都刚好都看见了她,宋吵吵心下一惊,吓得差点从他背上掉下来,连忙搂好他的脖子,把头藏在另外一边。   宁恪沉默了一下,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朝前走,随口说了一句:“不用理她。”   宋吵吵脸色有点僵,只哦了一声再不敢说话。   梁照棠远远地看着如漆似胶的两人消失在视线之中,仿佛把自己当空气一样,整张脸都要气变形了,一下子就对那丫头萌生了恨意。她忍了这么久,以为总有一天会找回自己的光彩。可那个冒牌货居然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   梁照棠在此刻突然明白了,如果不出手,就永远不可能让他注意到自己。   宋吵吵,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本该在大牢里关一辈子的吗,我梁照棠好心救你,却给自己埋下了一个这么大的隐患,简直可笑至极!   梁照棠越想越恨,两指一掐,狠狠地折断了一旁的梅花枝。   “小姐……老爷今天派人给你说的事……”身旁的丫鬟小心翼翼的问着,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我不回去!”梁照棠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回去告诉我爹,成败在此一举,只要今天晚上事成,我就有本事帮他翻案,大理寺算什么东西!还不是在他丞相大人的一句话?”   “可是,小姐如此苦心……”   “不要叫我小姐!”梁照棠捏着手,转过脸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道,“从今往后,只准叫我夫人!”   “是……夫人。”丫鬟微不可闻的颤了颤,有些不明白。她原本娴静大方、敢爱敢恨的梁家大小姐,何时变得这么吓人了……   xxxx   这是宋吵吵走之前住的屋子,原先的摆设一点都没变。一件东西都不多,一件东西也不少,她之前心血来潮想用来识字的书也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连次序也没错。很难看出之前被梁照棠狠狠折腾了一番。   念及她肚子疼,宁恪也没多跟她说话,只让她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   宁恪站在床边,伸出手将她漏风的被子掖好,起身又叫人去给她拿了个汤婆子,塞在她的被子里面。   那东西极暖和,宋吵吵闭着眼睛像个八爪鱼一样舒服的抱着,还安逸的伸了个大懒腰。说实话,相府的被子可比之前住的那地方的舒服多了,上好的天蚕丝,又干净又柔软,让人忍不住赖在被窝里一直不起来。和住在魏伯伯的屋子里住的时候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之前那棉被上头还打着补丁,硌的人脖子生疼生疼的。碰上没大太阳的时候,还要忍受被子的潮湿。每个晚上,只要想到是去世的人盖过的,就又忍不住全身发冷。况且那几天又是睡在地上,体质都跟着变寒了。   一想到这个,宋吵吵就又忍不住想到彦恺,不知道太尉府的人有没有去找他。也不知道没有自己在身边……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刚一想完就恼火的甩了甩头,伸手大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呸你这个大傻妞!人家看你好欺负,骗着你做了这么久的免费苦力,你还担心他干嘛?!   宁恪看她一个人在床上玩的不亦乐乎,也就不是特别担心了,只道:“刚刚吩咐下人去烧了水,你一会儿睡够了就去好好洗个澡。我出门还有些事,记得无论什么人来打扰你,都不用理会。”   宋吵吵这才从自己的情绪里惊醒,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宁恪刚一转身,却被宋吵吵小心翼翼的拉住了衣角,他疑惑的回过头,迎向她红红的脸。   “相爷。”   “说。”   宋吵吵显然对这一个字的回答很不满意。   “你说。”他看出她的不高兴,于是又加了一个字。   “……”宋吵吵呆了呆,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只悄悄地将头埋在了被子里,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清,只闷声道:“我上次见过一个人长得很像你,躲在一边偷偷的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她说完,宁恪心里突地一跳,一时有些发懵,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宋吵吵悄悄将脑袋探了出来,似乎想看他的反应。   宁恪早已恢复了镇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答。   “他哪有我好看。”   “……”宋吵吵的脸顿时黑了,突然很想冲上去在他脸上挠一爪子。   “吵吵你真傻。放着真品不看,跑出去看仿品,简直就是在浪费资源。”宁恪俯□子,哑着音威胁道,“以后还乱不乱跑了?”   宋吵吵拼命摇头,“不乱跑了!!”   “乱跑就怎么样?”   “你打我吧!”宋吵吵惨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巴掌的降临。   却等来一个干净的吻。轻轻的触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温软。   “晚,上,再,打,你。”   宁恪一字一顿的说完,为她掖了掖被子,不多时,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后。   ……   晚上?难道他要碧血洗银枪?   宋吵吵沉思。   ————   放个基友给的小剧场~~   黄桑:她有和朕一样的帝后项链。   丞相:我们成亲了。   黄桑:她每天给朕做饭。   丞相:我们成亲了。   黄桑:她给朕擦拭身子。   丞相:我们成亲了。   黄桑:她和朕朝夕相处。   丞相:我们成亲了。   黄桑:她和朕睡过同一张床。   丞相:我们成亲了。   黄桑:朕暖过她的大姨妈。   丞相:我们成亲了。   黄桑:逗比你能换句话么!   丞相:我们滚过床单   黄桑:……我们还是说说成亲的事吧   丞相:我们成亲了   ☆、第25章 所以你是女配呀   天色已经不早了,宋吵吵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躺了很久都睡不着,也不知是在担心着什么。   这时候,小桃不声不响的进了屋子,眼里含了一泡泪瞅着她。虽然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心中满满的却都是重逢的喜悦。   宋吵吵一看见她,顿时大喜。差一点就要跳下床扑过去了。思及后果,忍了忍,只坐在床上喊她过来。   “水烧开了,我是来侍候夫人擦身的。”小桃瘪着嘴说道。   宋吵吵也瘪了嘴:“你就给我说这个,难道你就不想我吗?”   小桃一脸委屈,“你狠心把我一个人丢在相府里,我才不想你呢。”   宋吵吵见她这番模样,倒也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道:“你之前不是说这里工钱多吗,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呆在这里的呢。”   “要是你在我才喜欢呆在这里呢!”小桃头一扭,哼气道,“小姐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这里简直就是梁小姐的天下了!虽说相爷对她客客气气,不咸不淡,但却也没赶她走的意思。相爷平时忙,不怎么回来,府中上上下下可都听她的,简直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宋吵吵莫名其妙的咳了一下,对她这个比喻不敢苟同,怎么说也是自己才算猴子吧?   她一直都是带着些愧疚的,毕竟如果没有之前那一出,梁照棠才是名正言顺的相府女主人。更何况当初还是她救了自己,虽然她这个人出尔反尔了些,但本质看起来不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本来……就该是她的啊。”   小桃听了这话,一时有些气愤,忍不住道:“小姐,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难道你不知道吗?皇后娘娘可都将旨意撤回来了!早就没她梁大小姐什么事了,可她还居然赖着不走!”先帝大去不久,一时还未改口,小桃瞠着杏目愤愤然的说完,胸脯便起伏个不停。   “皇后娘娘?”宋吵吵的重点显然有些偏。   小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道:“皇后娘娘的野心怀宋可是人尽皆知,先帝去的蹊跷,皇后现在一手把持着朝政,连太后的名号都直接省过了,怕是离称帝不远了呢。”   宋吵吵吓了一跳,她很少接触这些时候,此时听到还是有些惊到了,也不敢多问,只说:“以后少打听这些事,惹上什么就不好了。”   小桃懵懵地点了点头,上前走了一步就扶她去隔间洗澡了,宋吵吵来着月事,身体又凉,早盼着能好好泡一泡了。冬日的天黑的早,时候也确实不晚了,等她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已经入夜很久了。   今晚的月色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冰凉的夜风悄悄拂过她的脸,宋吵吵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隐约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却又不愿意乱想。   她让小桃先回去了,自己抬脚朝前院走了过去,好奇的问向一旁值夜的婢女。   “相爷回来了吗?”   那婢女本就万分警惕,黑漆漆的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楚。此时听见有人突然开口,吓得连忙喝了一声:“何人!”   宋吵吵被吓了一跳,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是谁。   那人这才看清楚了她的脸,可仔细看了看也不认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就是梁照棠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丫鬟,不认识宋吵吵倒也不奇怪,见她此时穿着也不是特别繁杂,只当是个半夜乱跑的婢女罢了。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找相爷做什么?”不待人问话,那婢女先发制人,教训了她一番。   宋吵吵有些错愕,神情木了木,答:“我找我相公呀……”   那婢女一惊,这才想起中午的时候相爷往后院背人回来的那个场景。那时候的大小姐脸色可太吓人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敢忘记。想来眼前这位就是丞相亲口承认的正牌夫人了……   “婢女失礼……”她连忙后退两步,慌慌张张地朝她行礼。   宋吵吵呼了一口气道:“没事没事,相爷在里面吗?”   听了这话,婢女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说:“不在……相爷一直没回来呢。”   宋吵吵这下倒疑惑了,他虽然事情多,却从来不会在外头留宿,现在都这么晚了,怎么可能还没回来?   “真的?”   “真的真的!”那婢女连忙点头,眼神惊疑不定,“不信夫人可以去问今晚大门处值夜的……真的没有回来。”   “哦。”宋吵吵点了点头,抬脚就走了进去,“不在刚好,我去拿个东西。”   那侍女吓得浑身一震,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她,急急忙忙道:“不可不可。”   “为什么?”宋吵吵心中万马奔腾,我去看我家相公,你一个丫鬟想尽千方百计的阻止到底是为哪般?   “相爷已经歇了!夫人可千万不要去打扰呀!”那婢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刚一说完,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恨不得抬手抽自己一巴掌……   “你不是说……他还没回来吗。”宋吵吵心一凉,怔怔地看着她。   那姑娘其实也是个胆子小的,虽然知道眼前的人身世不怎么样,可毕竟是挂着一品诰命身份的人。这回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只站在原地低垂着头,紧张地搅着袖子。   宋吵吵虽然脑子不聪明,现在也大概是明白了,明知故问道:“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梁小姐身边的丫鬟吧?”   那婢女低着头,不敢答话。   宋吵吵顿时全明白了,什么也没说便转过了身子。明显的听到身后那婢女忽的松了一口气。   宋吵吵背对着她,心里莫名一寒。深吸了一口气便朝自己的房间走了回去,大袖之下,紧紧攥着手,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哀乐。   夜里有风,树叶沙沙响着。   xxxx   寂静的屋子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锦缎摩擦的声音。   梁照棠趴在他的身上,双手滑过,慢慢解开了他的衣带。眼神中说不出是恨、是眷恋……还是不甘心。   宁恪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沉沉睡了过去,整个人一点动静也没有。   梁照棠伸手触了触宁恪的脸,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在心底低咒了一声,那丫头不知轻重,把药给下重了。现在人都睡死过去了,哪里还能做什么剧烈活动!   她不甘心的伸手掐了掐他的人中,复又低下头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感觉传了过来,宁恪的头微微动了一动。   梁照棠这才松了一口气,没睡死就好。她立起上身,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的衣服全脱了个干净,她的身材玲珑有致,皮肤极好,远远望去,轻纱幔帐之下,更是别有一番风韵。   梁照棠微微自得,自认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住她的身材,哪怕再清心寡欲的人,也必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俯着身子,将头靠在他的怀里,双手朝他身上摸了过去,直接解开了他的上衣。刹那之间,精壮的胸膛暴露在了空气中,她有些紧张又有些甜腻的靠了过去。   梁照棠自下朝上的看了看他俊美如天神的睡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索性低头解开了他的裤子,柔若无骨的手便握了上去。之前虽然没将身子给严述之,但这些的事情,他们之间可没少做过,现下倒是熟练不已。   宁恪在睡梦中突然低吟了一声。   梁照棠顿时大喜,不由得加快了动作,她虽然摸不透宁恪这个人,但深知有一处是他的致命缺点,那就是太看重责任,只要他睡了自己,哪怕再讨厌再憎恨她,也绝不可能再赶她走,这样下去,迟早会有翻身的一天。国公府栽到了他的手里,也有机会让他撤诉了……梁照棠越想越高兴,心想着今晚只要事成了,她就会夺回自己失去的全部东西,包括男人,包括名誉和地位。那些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一样不少,全数夺回来!   宁恪的喉咙里溢出一声喘息,仍旧闭着眼睛,忽然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似乎是无意识的举动。   梁照棠被他的身子压着,虽然喘不过气来,却大喜过望。刚攀上他的身子,想要引导他进入。   静谧的夜中忽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唤。   “吵吵。”   ……   梁照棠眼神一厉,突然伸手将他推开!   像是瞬间从云端坠落,她躺在那里急促的喘着气,胸口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她慢慢地坐了起来,一动不动的望着旁边依旧沉睡的宁恪。他睡得很安稳,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温柔又让人沉醉。他早就经没有了刚刚的情动,连刚刚那大力的一推也没有任何知觉。   梁照棠从一旁的枕头下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剪刀,咬着下唇看了看他,还朝他心口上比划了一下。   然后她呵了一口气,朝自己的脚踝处狠狠地划了下去,不多时便涌出一片鲜血。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把脚伸到被子深处蹭了蹭,一片鲜血淋漓。   她也还是有骄傲的。   做完了这些,梁照棠将剪刀藏好。转个身便和他躺在了一起,没有一点尴尬,还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仿佛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夜风入窗,又冷又长,将她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都吹干了……   ☆、第26章 梁大小姐的下场   天亮了。   梁照棠从睡梦中醒来,眼角还依稀挂着泪痕。忆及昨晚的事情,她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的睁开了眼睛,心跳却猛地漏了一拍。   身边没有人!   她突然坐了起来!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丞相居然真的不在,这里的确是他的睡房,也都还是昨日的摆设,自己身上依旧未着寸缕,却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梁照棠思前想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抖着手掀开了被子,发现昨日划破脚踝蹭在被单上的血,突然不见了……   她原本设想的场景根本不是这样的!应该是丞相发现他们躺在一个被窝里,床单上还有血,然后就会把她名正言顺的娶回来……娶回来!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僵坐在原地,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张口喊自己的丫鬟:“阿禄!阿禄!”   却没有人回应她,梁照棠心底更加发凉,抖着手就开始穿衣服。神情恍惚的连中衣都穿反了,就在她还在系带子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她满怀希望的看了过去,希望是相爷回来了,回来给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了!   可她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几个穿着衙役服饰的人毫不避讳的闯了进来,直截了当的就朝她走过来。   梁照棠以为自己还在做噩梦,连忙缩到了被子里,吓得大喊:“你们是什么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带头那人面无表情道:“相爷特许进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梁照棠脸色一白,刚要说话,却被两个衙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任她挣扎个不停也不松手。此时此刻她偏头散发,狼狈的摔在了地上,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你们是要造反吗!我是堂堂梁国公府大小姐!陛下亲赐的一品诰命夫人!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她还在歇斯底里的喊着,那几个衙役却充耳不闻的将她拖了起来,朝门外走去,也不回答她的话。梁照棠此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来不及披上外罩,半遮半掩,更是令人遐想万分。一位衙役看了看她的身材,摸了摸下巴。上头能派他们拿了这女人,想必肯定是没救了,到时候再去玩玩也不迟……   梁照棠不知道他们心底的龌龊想法,只一个劲的挣扎着,扣着门死活不肯出去,“你们这样放肆!我父亲知道定会要了你们的命!还不快放开我!!”   一衙役听罢,叹了一口气道,“国公大人昨日被削了爵,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要我们的命?您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的事,我们也知道一二,相爷不亲自拿你,也算是给你面子了……”   话刚落音,梁照棠彻底瘫在了地上,精心谋划的一切在此刻都化成了空中泡沫,削爵……削爵……父亲昨日派人找她,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只能任由别人拖着朝外面走,一路上都说不出话来,眼睛一片发飘,整个人都没了神似的。   大理寺。   怀宋最高司法之处,严掌刑狱案件审理。远远望去,长梯之上的庙宇殿堂一片恢弘庄严,让人忍不住从心底感到畏惧。   这个地方她来过很多次,却没想到最后一次却是自己,梁照棠半梦半醒的跪在堂下,像是在做梦一般,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来了?”上面忽然传来宁恪没有温度的询问声。   梁照棠霍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右上角的人,那人似是很悠闲,双脚随意摆放着,眼神正略带嘲讽的看着自己。   怀宋朝向来以右为尊,连坐在正中央一脸惶恐的大理寺少卿都惧他三分。   “梁小姐,我在这里给你一个交代,不仅为示公平,也是给你面子。可有什么意见?”   梁照棠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可以说,这个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那样的眼神分明就是看穿了自己的一切把戏,不过当一场笑柄而已,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那就长话短说。”宁恪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一脸忐忑的李少卿,“此女客居相府十日,居心叵测,特于大理寺状告其三罪,欺诈,偷窃,谋杀。”   那大理寺少卿紧张地听着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句句的吩咐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他心中纳闷不已,明明是相爷的家事,为何偏要动用职权闹到大理寺来处理?还要拿自己这个小官当枪使,细细想了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只言道:“传证人来。”   上面的声音不算小,梁照棠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突然不敢置信地立起了上身,张口大喊道:“谋杀?!!相爷!您怎可血口喷人!”   有随侍丫鬟挪着步子,捧着一盏上好的翠芽,小心翼翼地搁在宁恪面前的桌子上。他随手便接了过去,神情自在,将梁照棠歇斯底里的叫喊声置若罔闻。   李少卿咳了咳,也不好多问,只皱着眉有些同情的看着下面的女子。   不多时,她的随侍丫鬟阿禄便被人押了过来。那阿禄便是昨夜在相府前院守着的婢女,此时见这架势,险些就要晕了过去,却被衙役们架着不能动弹,只哑着嗓子喊小姐。   梁照棠看了看她,不由得一颤,这丫鬟忠心耿耿,可脑子却不是灵光的类型,保不准就将自己的事情供了出去,她心下慌张,不住的发颤,却又不好嘱咐什么。   宁恪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婢女阿禄,趁人不注意在厨房煮好的燕窝粥里做了手脚,经查证,有大量雷公藤。”   “雷公藤是什么?”阿禄心中狂跳,惊慌地问了一句。   “闭嘴!”梁照棠立起身子呵斥了一句,不许她再多嘴。这分明就是诬告,只要她们死咬着不放,是绝对不可能中招的!   一旁站了很久的可有可无的讼师终于插上了话:“雷公藤,服之周身赤红,心腹坏死。”   听了这话,阿禄顿时脸色惨白,无视了梁照棠的警告,膝盖往前猛力走了几步便大喊道:“相爷冤枉啊!!婢女根本就没有下什么有毒的雷公藤,婢女只是下了一点迷药啊!请相爷明察!”   “哦……”宁恪点了点头,那一个字拖得老长,“原来如此啊。”   果然,连审问都不用,随随便便就招了出去,梁照棠一下子瘫在了地上,连看都不想看阿禄一眼。   “毒药或者迷药,不都是一个性质吗?”宁恪勾起了唇,接着道,“不是还有一罪么,继续啊。”   讼师上前一步,拿着一张纸念道:“经查,此女入住相府之后,共计丢失南海珍珠两串、皇太后亲赐的多宝禁步一条,闽南金丝织绣一卷,鎏金雕花梳篦一只……”   梁照棠白着脸打断了他的话:“那本就该是我的东西!”   “很好,承认的倒快。”宁恪道。   “如何就是承认了!”她不服气的抬起了头,眼神烈烈如火。   下头的状师接口道:“你可是相爷亲口承认的相府女主人?拿东西之前可有经过主人允许?”   梁照棠一呛,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自觉的颤了颤,却无言以对,只伸手攥着自己的袖子,有些绝望。   宁恪才不管她是什么反应,只道:“还有。”   很快有人抱着一团布料走了进来,未带众人询问就麻利地摊开在地上,还在右上角放了一只血迹未干的剪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分明就是个床单,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床单,放眼天下天下,除了帝后,也就是这位春风得意的年轻相爷才得了一匹御赐的祁荒云锦牀单,制作工艺繁杂,万金难买。   不可能是皇帝,那只可能是相爷的了……   但那上面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地上跪着的那位女子的元红?众人纷纷沉默,心想着相爷真是不喜欢按常理出牌,把这么的东西曝光出来干什么……真是的。   “事情串起来也便很好想了,梁照棠指使贴身丫鬟给相爷下了迷药,妄图行事,可惜相爷未有所动。被告恼羞成怒,拔出剪刀意图行凶,所幸伤的不是很重。”状师痛心疾首,仿佛亲眼所见,指了指地上染血的牀单,“宁相的血迹便是谋杀的证据!丞相受伤之时,此凶器正藏于该行凶女子的袖中,证据确凿,未有半分虚假,请少卿大人公正定夺!”那讼师字字句句说的慷慨激昂,仿佛宁恪才是那个最可怜的受害人。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看了看那偏上方的血迹,的确有些过量。   宁恪皱着眉,看向李少卿道:“大庭广众之下,就不需要我展示伤口了吧?”   谁敢让您展示啊!   李少卿默默擦了擦汗,刚准备象征性的说两句,下堂的梁照棠却突然凄厉的叫了起来。   “宁恪!!你这个奸诈小人!以公谋私,空口无凭随意诬陷!简直无耻至极!!我真是看错你了!!”她瘫坐在地上,声音却撕心裂肺,仿佛被人抽空了一样。   “欺诈、偷窃、谋杀,辱骂朝廷命官,数罪并罚。少卿大人……就由你来定夺吧。”宁恪仿佛听不见下堂女子悲戚的喊声,只漠不关心的说着,声音清哑,好听又干脆。   “可否先押入大牢,随后定夺?”李少卿有些拿不定注意,只问道。   宁恪沉默着,只轻轻点了点头。   梁照棠撕心裂肺的叫喊着,仍旧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个出路,“你们难道忘了吗!按照怀宋议贵原则,我是可以减罪的!!你们不能关我!”   “议贵?梁右为昨日已经被削了爵位,敢问你贵在何处?”宁恪出口的话残忍又儒雅,带着一抹笑意讽刺的看着她,字字分明,“升斗小民尚知心怀感恩,我本以为你出身名门望族,至少还懂得自矜骄傲,未曾料到竟是贱如蝼蚁,一错再错,如今看来,叫你一声贱人都是侮辱了这个词。”   “梁大小姐,你可有不服?”   ☆、第27章 大概又甜回来了?   大牢里又黑又冷,梁照棠双眼无神的坐在地上,身后是一片潮湿的稻草,空气中还隐约散发着一些发霉的味道。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甬道的那一头吹来阵阵阴风,让人从心底感到发寒。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记得上一次她还是为了逃婚自愿进来的。仿佛才刚刚过去不久,记忆还很清晰,每一幕都清晰的在眼前浮现。   那个时候她过的很开心,甚至还很潇洒,为爱逃婚,是多少闺阁少女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为了让自己的计划更加天衣无缝,骗了那个与自己一起坐牢的小姑娘。那个时候梁照棠还在想,那姑娘真是傻的无可救药,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别人。   到头来,她才发现,原来最傻的是自己。   梁照棠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不再继续想下去,只慢慢抬起了头,看向对面站了很久的人。   “来看我的笑话?看完了,你满意了吧。”   宁恪站在牢房的门前看了她很久,神色如常,终是出声道:“你也不必太恨我,关一阵子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   “说实话,你也并没有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这点我还是有分寸的。”   梁照棠抿了抿唇,紧攥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下来,问道:“那你准备关我多久?”   “等国公府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再没有能力还手为止。”宁恪淡淡答,“不这么做,我很难相信有一天你不会对吵吵下手。”   梁照棠颤了一颤,抖着声音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我,又与我何干?”宁恪身形不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听了这话,梁照棠顿时立起上身。积攒了一上午的愤怒顿时宣泄了出来,出声辩驳道:“我问你,宁恪,我可有哪里对不住你?值得你这样颠倒黑白,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梁小姐的记性真是不错,这么快就忘得干干净净……你不是很喜欢算计我吗?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宁恪低下了头,伴随着高深莫测的一笑,“你以为我是那个蠢到极点的淮安侯?任由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没有算计你!”她仍旧抱着一丝希望,不甘心的辩驳道,“我昨晚之所以破釜沉舟,抛弃尊严,都不过是因为想和你在一起!”   “关我什么事。”   “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却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挽回你的心……”梁照棠慢慢的攥起了拳头,眼神渐渐变得狠厉起来。   “关你什么事。”   “都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宋吵吵!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还不知羞耻的霸占到底!”   “关我家吵吵什么事。”宁恪淡淡回答着。   “……”梁照棠顿时不再说话了,双手紧紧攥起,头却垂了下去。   宁恪单脚蹲了下来,近距离看了看她,眼神里带着些说不出的情绪,“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算计。”   “知道我为什么不赶你走么。”他轻轻说着,语气淡漠如斯。   “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人的脸,究竟能厚到什么程度呢。”   梁照棠全身僵了僵,一下子坠入了万丈深渊。   宁恪的眼神中带着彻骨的寒,梁照棠迎上去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丞相,仿佛一切都一直掌控在他的手里,稳如磐石,容不得别人有一丝反抗。隐约间,她甚至有一种这才是他本来面目的错觉。   然而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往日疏离有度的神态,慢慢站了起来。方站定,很平常的问了一句:“你冷吗?”   像是一句关心的话。   梁照棠缩了缩,没有回答,只抬起头看着他。   宁恪似乎也没有要听她回答的意思,只接着道:“冷,以后就不要穿的这么少了。”   梁照棠浑身僵在了原地,这是那个男人这辈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话里的意思,刺骨之极。   宁恪转身离去,背影渐渐消失在甬道的尽头,如初见时那样遥远而凉薄,并且此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不声不响的瘫坐在地上,连呼吸声都没有感觉似的,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一个巡逻的狱卒走了过来,看了看她的脸,有些惊讶的样子,“咦,这不是上次那个,那个那个谁吗!”   梁照棠抬起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那狱卒一脸惊奇道:“你怎么又进来了?又,又逃婚啊?”   看了看她的穿着,却又不像是逃婚的样子,懒得再想,只嬉皮笑脸道:“上回你可给了我不少的银子,要不我再去帮你给淮安侯府传个话?你再给多我些银子?”   淮安侯?严述之?   传话给他的话,自己怕是死的更快吧?   梁照棠的心仿佛已经死了,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答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你这回是真坐牢了?”那狱卒这么一分析,知道无利可图之后,顿时没了好脸色,“呸!真是浪费爷的时间。”没有任何犹豫,一个转身便离去了。   梁照棠慢慢地低下了头,双手狠狠攥起一旁的稻草,不声不响。   她早就不是那个骄傲的大小姐了,家族破败,无依无靠,连亲人现在过的怎么样都不知道。准确来说,还是她亲手毁了自己的家族,也怪不得别人瞧不起。一切的一切,不过自作孽而已。   梁照棠有些冷,双手紧紧的抱在脚上,往事一点一滴涌入心头。   那个时候,她还是千金大小姐之尊,是怀揣着少女心的梁照棠。那个时候,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做着和良人举案齐眉的美梦。不惜违抗圣旨,只因为心上人曾许诺她一个正室之位。   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逃婚了吧……如果当时顺应旨意,安安心心地嫁进相府,定会同他和和满满的过一辈子。可是时间终究不能倒退,她已经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幸福,再也回不了头。   xxxx   宋吵吵趴在床上翻来覆去,已经是大中午了,冬日里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暖的,可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她就还是很烦躁很不舒服。   心里不住的安慰着自己要想开,要淡定,却还是很难受,连带着日上三竿都不想起床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宋吵吵唰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是吩咐过谁不许来吵的吗,谁在这个时候敲门呀……她本就心情烦闷,这会儿更是没有好脸色,刚嘟起嘴想要对外面的人撒气。   “吵吵,醒了吗。”宁恪清朗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宋吵吵顿时一懵。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心中随即升起了无边无际的愤怒,她啪的倒在床上,将头蒙在被子里,不理人了!   “吵吵?”宁恪又问了一声。   宋吵吵躲在被子里,用手捂着耳朵,打死也不理他一声,只自个儿生着闷气。   呸呸呸,朝三暮四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宁恪见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理,不由得心生疑惑。以为她还病着,便不再敲门,直接伸手推门而入。   宋吵吵听见开门的声音,一下子着了慌,她以为自己不理人他就会知趣走开的,没想到他直接进来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只憋着气躲在被子里不说话,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宁恪走至床边,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道:“不是跟你说过吗,别把头闷在被子里睡觉……”   宋吵吵一听,越发缩的厉害,朝床板里面挪了挪。   “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宁恪伸手去掀她的被子,想要把她的小脑袋拽出来,声音又轻又柔,“再不起床我可就亲你了……”   宋吵吵顿时探出头来,一小巴掌拍掉了他的手。背对着他,嘟着嘴愤怒道:“你去亲她啊!去找她呀!”   她刚一说完,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拉着被子,愤愤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宁恪愣了半晌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仔细想了想,转个身坐在了床沿上,逗她道:“我去亲别人,那你怎么办?”   “哼,我自己亲自己!才不要你管呢!”宋吵吵脱口而出。   宁恪哑然失笑,宋吵吵见他这个样子,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不想直接承认自己傻,只鼻孔朝天,哼哼唧唧道:“……你又笑我!觉得我笨你就别来找我呀,梁照棠那么聪明那么漂亮,你去找她嘛!”说着说着,鼻子一酸,又要掉眼泪。   宁恪一时间有些怔然,看着她的眼睛,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都说傻姑娘福气好,你倒正应了这句话。”   宋吵吵有些不明所以,掉到一半的泪顿时憋了回去,疑惑的啊了一声。   “我说你有福气。”宁恪冲她淡淡一笑,温声道,“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跟你抢夫君,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宋吵吵一听,呆在原地纳闷了很久。伸手挠了挠头,又问道:“那,那梁小姐呢?”   宁恪刮了刮她的鼻子,半真半假道:“我把她送回家了……以后有空再给她找门好亲事,你说好不好?”   宋吵吵这才听明白了,本想问问昨天晚上的事,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红着脸,哼哼唧唧的问道:“……为,为什么呀?”   宁恪知道她一向慢半拍,揉了揉她的头发,好脾气的解释道:“因为她觉得你很呆很可爱,不想继续欺负你了,所以她就走了呀……”   “……”宋吵吵不干了,“骗谁呢!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是傻子,那你是什么?宁恪淡淡望着她,剑眉星目,笑容暖如春风。不再跟她纠结这个话题,只道:“明天我亲自去你家提亲,拜访一下岳父岳母。把你之前缺的那半部分,通通补回来……可好?”   宋吵吵一听,认真的想了想。顿时笑开了花,一下子幸福的扑进了他的怀抱里。   “你说的!可不许骗人!”   “不骗人。”   宁恪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小脑袋,笑着承诺,声音一如既往清淡如茶。   ☆、第28章 红杏出墙的东窗事发   当朝丞相亲自前往六品承议郎家提亲的事情如同插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宋京。宋府举家上下全都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迎接着他们的到来,仿佛自己才是拜访人的那一方,原先的街坊邻居都争先恐后地挤在墙角处偷看,带着各种羡慕或者不敢置信的眼神,吓得宋吵吵躲回轿子里都不敢出来了。   带着夫人上门提亲的事情,在怀宋朝怕是前所未有了。   宁恪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伸手将宋吵吵从轿子里拉了出来,轻声在她耳边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被围观?”   宋吵吵被他牵着手,红着脸从轿子里钻了出来,一见外面这个架势,吓得又要朝回钻,却被宁恪紧紧拉住了手。   “回自己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这才放弃了钻回去的念想,紧张兮兮地躲在他身后。众人纷纷朝她投来艳羡的目光,宋吵吵是真没见过这个架势,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生生弄得像是自己爱出风头一般,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她眼神一歪,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丫鬟堆里起哄的最厉害的小桃,心下顿时明白了,小桃最喜欢凑热闹,定是她把消息传出去的。   虽然只是走个过场,更多的却是为了给她撑个腰。宁恪倒也怎么没注意别人的眼神,只当进自己府一般,带着她慢慢走了进去,下人们连连退到一旁给他们让道,一行家眷众星拱月般迎着他们进了正厅,神情不一,战战兢兢。   宋吵吵自出生起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羞怯怯地将脸藏在宁恪的身后,不敢去看两边的人。宁恪一直牵着她的手,这时便轻轻地捏了捏,示意她光明正大的站在自己身边。   宋老爷跟着他走了一路,一句话都不敢说,这会儿才恭恭敬敬地给他安排上座,生怕有一丝怠慢,仿佛对方才是自己的岳父似的。昨日小桃回府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险些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升官是因为上头看他年纪大了,为了他卸职之前能享个好职位才提拔他的,没成想却是沾了自己捡来的便宜女儿的光。他是真的没想到,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然能跟丞相扯上关系。宋老爷今天凌晨便急急忙忙的起来梳洗了,还让整个府的人都起来好生准备,只为了迎接贵人的到来。这会儿亲眼见到了两个人在一起,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宁恪倒不怎么客气的坐了下来,接过了下人沏好的茶,却没有喝。   “岳父大人也坐。”   他的称呼很客气,言语里却听不出太大的恭敬,反倒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不知是因为久居上位,还是本就不太擅长与人客套。宋吵吵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的,这时候看着宋家的人,倒也没什么好脸色。   宋老爷连忙坐在了一旁,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身后的家眷心怀鬼胎,频频朝这边张望着。   “我们家老爷今年升了六品官,年俸已是好几百两,不知相爷有多少俸禄?”   “我听说……相爷的年俸大概有六千七百两?这还不包括平时的赏赐!暗地里收的黑钱定也是不少的。”   “啧啧啧,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讨论的声音极小,一旁的人大抵是听不见的。   宁恪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宋吵吵,偏过头朝侍从吩咐了一声。那侍从转身出了门,朝外面下了令,便见一队人挑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朝院子里抬,宋府的家眷们一个个像吞了鸡蛋般朝外面看去,望着那源源不断的鎏金箱子,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早就知道三姨娘的闺女鲤鱼跃龙门,嫁了个好人家,却没想到排场竟是这样大。大夫人和二夫人站在一旁,心中更是忐忑了好久,希望宋吵吵万万不要计较之前发生的事情才好。   宋吵吵默默地看了看门外的阵势,又看了看宋府一干人,再看了看笑得风轻云淡的宁恪,心中微微一动,相爷……其实是故意的吧?   她和宋府的关系本就闹得很僵,无家可归的那几天,她甚至都不敢回到这里来。甚至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只生疏的问了一声:“宋老爷,我娘怎么没出来?”   听到这个称呼,宋博文一下子僵住了,第一反应却是去看宁恪的表情,像是怕他动怒一般,连带着袖子下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闺女,几日不见,怎的如此生疏起来了?爹一向是最疼你的呀。”   宋吵吵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也懒得拆穿他,又问了一遍:“我娘呢?”   身后的大夫人看不下去了,连忙拉过了宋老爷的袖子,朝身后吩咐道:“快去把三姨娘叫出来!”   宁恪眉毛挑了挑,偏头看向了宋吵吵,带了些别样的情绪。   姨娘?难怪总是受欺负似的。   宋博文看了他的反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等人把湾娘叫出来。她昨天身子不舒服,早上就没派人叫她起来。实际上,宋老爷对湾娘还是不错的,该少的从来不少。   门不当户不对,而且媳妇已经嫁过门了,这一场提亲便和以往的提亲有所不同。宁恪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也没有想要给他们好脸色的意思,端着一杯茶同吵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周围的空气越来越低沉,一干家眷就站在一旁听他们说着话,连话都不敢插一句。   不多时,湾娘被人搀扶着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的身影刚一出现在转角处,宋吵吵便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宋吵吵一见到她便要掉眼泪,却被湾娘搂在怀里拍着背。   “舍得回来看娘了?”   宋吵吵一下子红了眼睛,哽咽着喉咙道:“娘,我好想你。”   母女两人的体己话还没说完,那厢二房的大小姐宋霜插话来了:“三娘身子不舒服,还巴巴的赶过来。”   宋吵吵一下子愣住了,问道:“……娘哪里不舒服?”   “也没什么大碍,伤了风寒罢了。”湾娘望着女儿,满满的都是笑意,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宁恪却忽然朝身边吩咐了一句:“去合安巷请秦太医来。”   众人皆愣住了,一个小小官员的妾室伤了风寒,能劳驾当朝太医?这也太给面子了吧?丞相这回摆明了就是给三姨娘撑腰了。大夫人眼神微微一转,看向湾娘的目光显然带了些嫉恨,同样是生的女儿,为什么你带着一个拖油瓶却能享受如此殊荣?   湾娘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说什么才好。垂下了头,看着女儿的目光明显有些复杂。   宋博文连忙打圆场道:“大人难得来一回,不如留在府中吃个便饭?”   “也好。”宁恪没怎么犹豫,答得爽快。   府中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本就准备了许久。可是小门小户里厨子做的菜,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生怕有所怠慢。为此,宋博文还特意破费去酒楼请了几个厨子来,他现在领的俸禄比往常高了不少,也还是花的起的。   可惜就算请了酒楼里的厨子,水平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用膳环境也不是特别好。对着以往一面也不可能见上的贵人,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默默吃着自己的菜,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   宁恪坐在宋吵吵的身边,不住为她夹菜,说着不知是安慰还是挑剔的话,“虽然不如府中好吃,倒也别有一番味道,好好尝尝。”   宋吵吵张口吃掉了他夹过来的虎皮青椒。   湾娘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幸福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高兴,也伸手给她夹了一筷子。   宋吵吵再次张口,吞掉了母亲夹过来的丸子。   宋老爷看了看他们的行为,又看了看年轻的顶头上司的表情,有些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用筷子夹了一个黄灿灿的大鸡腿,弯腰便朝宋吵吵碗里塞过去。虽然他以前不疼这个女儿,但不代表他现在还敢不对她好。   “啪——”   鸡腿很不给面子的掉在了桌子上。   宋吵吵喉咙一噎,抬起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宋老爷顿时讪讪的坐了回去,一脸尴尬,什么也再不说了。   继续索然无味的吃饭,宋府一干人都在心中盼着这顿饭赶快吃完,这地方简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知是出于一种对强权的敬畏,还是不敢面对这个昔日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小丫头。   大夫人咳了一声,忽然将筷子搁了下来,众人都抬起头看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宁恪仍旧若无其事给吵吵夹着菜,甚至还在饶有兴趣的分析她喜欢吃什么菜,不喜欢吃什么菜。分析了半天,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就没有宋吵吵没有不喜欢吃的菜。   “相爷啊……”大夫人擦了擦嘴,开口了,劣质的脂粉还残留在脸上,格外不搭调。   宁恪慢慢抬起头看向她,眉毛好看的皱了起来,示意她有话直说。   大夫人哪里见过这个架势,一看他的眼神便吞吞吐吐起来,一点也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那个……我们家吵吵虽然很不错……”   宋吵吵顿时停下了正在吃的动作,也抬起头看着她。   “但是我的女儿也很不错呀,她们可是亲姐妹,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性子都是极像的!”大夫人这回倒把话说顺畅了,一手将自己女儿搂了过来,摆正了她的上身,像卖菜似的吆喝着。   宁恪心下明白了大概,却还是道:“什么。”   大夫人见他这个反应,以为有机可乘,连忙道:“古有娥皇女英姐妹共事一夫,相爷何不将我家霜儿一并娶了去,好享齐人之福啊?”   “……”   宋吵吵听完,心下顿时一呕,把自己比作娥皇女英?她都替自己感到害臊。   宋霜听了母亲这出其不意的话,先是愣了愣,抬起了头看了看风姿卓然的宁恪,顿时羞红了脸。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天下哪个女子会不愿意嫁给这么优秀的人,哪怕做妾她也甘心了。   身后小桃顿时不干了,气冲冲的顶撞道:“呸,大夫人您记性真好!你把小姐卖给朱老爷的时候,怎么不让朱老爷也享一享她和大小姐的齐人之福?”她早就不是宋府的人了,也不怕得罪人,说话直来直去的也没个遮掩。   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将手放了下来,搅起了袖子,却吼道:“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份吗!”   小桃愤愤地,却也不敢再还嘴,只躲在宋吵吵的身后。   宋吵吵突然有些悔不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宁恪来这么一趟,原本她只是想着可以有机会见见娘了,现在却恨不得立马抬脚走人。她甚至想起了那日在相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不得不用另一种眼光去看那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哥。这一屋子心怀鬼胎的人,真的很少有真心对待自己的。   大夫人捏了捏自己女儿的手,示意她给自己争气,仍抱有一丝希望看向宁恪,希望他能有点表示。   哪知道宁恪却忽然轻笑了起来,“有些事一言难尽,想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尊您一声长辈,倒也不妨说个明白。”   周围有很多人,却只是承诺给她一人听。   “宁恪此生,娶她一人足矣。”   ……   仿佛再也没了兴致,他放下了筷子,牵起了她的手,仿佛世间万事都再与他无关。   “回家吧。”   一桌子菜只吃了一小半,宋吵吵再也没了胃口,只听话的站了起来,和母亲道了别,再不多言便跟着他出门了。   兜了一大圈,宋府这个地方,其实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不过宋府好歹也把自己养大了,留些钱财给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屋子人连忙起身恭送,目送两人离去后,众人面面相觑。宋博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看自己的正房夫人,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一句。   大夫人感到很冤枉,表情很受伤,却见众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不由得涨红了脸。   ……   宋府门口。   即使已经到了冬日,门前那棵松柏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挺葱翠,时光荏苒,那树却还同她小时候一样。   两人正准备打道回府,宋吵吵刚踩着门钻进了轿子,却有人将宁恪唤住了。   “卑职有事要奏,相爷请借一步说话。”   宁恪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你现在里面坐着,我一会儿就过来。”   宋吵吵冲他甜甜一笑,便乖乖地坐在轿子里等他回来,心中有些忐忑。   宁恪拂了拂袖子,转身便走到了三尺开外,偏了偏头,对身后人面无表情道:“何事。”   杜奉略一沉吟,方道:“奉命守在岭安街旧房子外的那几个人……今日失踪了。”   听罢,宁恪的身子微不可闻的僵了一僵,却没有说话。   杜奉见他如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日走了之后,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谁知道今天发生这样的意外。”   “……不过现场遗落了一张楚锦料子的黑色面纱,属下派人盘查,这料子是鲤花郡年年都会上贡的,不像是太尉府用起的。况且我们的人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世上能不声不响的解决掉他们的人,只可能是……”   宁恪没打算听下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几个人。”   杜奉一愣。   “我问失踪了几个人。”   “六个……”他如实答。   “好生安抚他们的家人。”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宁恪再不多言,突然转身几步走到了轿子的面前,面色阴晴不定。   他突然伸手掀开了轿帘,迎上她那双惊慌不定的眼睛,声音如往常一般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出来。”   ☆、第29章 咦想不出标题了   她从未见过宁恪这么严肃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害怕。迎上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宋吵吵却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朝里面缩了缩,颤着声音问了句:“怎么了……”   宁恪这次却没有像以往一般同她开玩笑,只站在轿子外面,用一种略显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出来。”   冬日的冷风顺着帘子吹了进来,宋吵吵霎时间心慌意乱,怕他冲着自己发脾气,连忙捏着裙摆走了出来。站在了宁恪的身边,滴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宁恪见她这个模样,一时气也消了大半,却还是严肃道:“我上次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是怎么回答的。”   “啊……我忘了。”宋吵吵听他又提到这件事,一下子慌了,哼哼唧唧的拖着时间,偏过头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杜奉,心下也明白了大半,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露了馅,让人给抓住了小辫子。   “我没有瞒着你呀……真的什么都没有。”她双手背在后面,嘟着嘴解释着。两只手指对着紧张地戳来戳去。   “是吗。”宁恪淡淡道,“几天不见,都已经学会骗人了吗?”   宋吵吵的手顿时停住了,抬起头看他笃定的样子,知道再也瞒不过去了,支支吾吾道:“那……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不生气。”他生气道。   “……”某人微微涨红了脸,犹豫了好久好久才有些难为情道,“我前些日子救了一个受重伤的人……看他挺可怜的,就,就顺便照顾了他几天……”   宁恪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启嘴角:“几天?”   宋吵吵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小模样又怯又怕。   宁恪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样子仿佛是在说,继续啊。   宋吵吵咬了咬牙,又加了一根手指头。   宁恪依旧是刚刚的表情,还很耐心的问了一声,“嗯?”   宋吵吵看他的反应,顿时惨兮兮的闭上眼睛,将脑袋偏向一边不敢看他。然后突然将两个巴掌摆在他面前!十个又短又胖的小手指迎风飘摇。   十天!   宁恪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忍住发火的冲动,伸手将她的小巴掌按了下来,动作又轻又隐忍。   “你知不知道你救的人是谁?”   宋吵吵傻傻地摇了摇头,眼睛眨了又眨。   “你知不知道,我还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他又加了一句。   他的话刚一说完,宋吵吵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紧张地上前一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丧命?!为什么?她不敢说话,只满脸震惊,身子抖个不停。   “也没什么,别太担心了。”宁恪见她如此担心,顿时心软了,随意的改了口。他高她太多,手轻轻一搭便落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却让她鼻子发酸。   宋吵吵绕过他的手,紧张地朝他怀里蹭过去。一手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又惊又怕道:“我胆子小,你可别吓唬我……什么丧命不丧命的?别欺负我脑子笨,你告诉我呀……”   怀里的小少女又软又暖,只蹭的他心里发痒。宁恪忽然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自己真是被她吃定了,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宋吵吵窝在他怀里,一脸担惊受怕,所以看不到宁恪此时的样子。   冬日的风吹起了他淡青色的衣角,暗金长冠后倾,拉出了绝美的弧度,男人只微微低着头,业面如画,眼稍微挑,高挺的鼻梁如同北方遥远而巍峨的山脊。薄唇轻启,眼神淡淡地扫过她乌黑的发髻,问了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却让人心底发酸。   宋吵吵抬起头瞧了瞧他的下巴,只愣了一愣,想也没想便干脆地答道:“跟的!”   大概想象到了那个场景,她嘿嘿笑了笑,半开玩笑半撒娇道:“那样该是相爷跟着我才对吧!我本事可大了,如果你什么都没有了,我还可以开包子铺养活你呢!”   “吵吵很乖的,绝对不吵你,也不会笑话你的。”她的语气又认真又紧张,倒像生怕被他嫌弃似的保证道。   宁恪被她拉着袖子,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像是捡了个宝似的,摔也摔不得。   “听你这语气,你是很期待有这么一天吗?”   宋吵吵听了他的回答,心头一下子着了火,推开他生气道:“你是不相信我吗!”   “相信,相信……”他半笑着望着她的眼睛,“一言为定。”   华贵的轿子还停在一边,地上一尘不染,连枯黄的落叶都不剩几个,偶尔还有几片叶子飘了下来,也都识趣的避了开来。   杜奉站在一旁瞧了许久,一直不敢打搅他们两人,这时候终于耐不住了,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问道:“刚刚说的事……相爷可有安排?”   宁恪偏头看向说话的人,本来想了许久的计划此时却都说不出口了,他心中叹了一声,终是开口道:“没有安排……什么也不必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由他去。”   杜奉吓了一大跳,想要开口劝,却又碍于有旁人在边上而不敢说话,只用眼神暗示着丞相不可如此。   宁恪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也不在乎宋吵吵是不是在边上了,开口道:“天实为之,谓之何哉,杜奉……你要始终记得,谋反的是皇后,不是我。”   他的话刚说出口,面前两人的反应皆是一惊。   杜奉惊的是他竟然毫不掩饰的将这种事说了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命令还是要听的,只无奈的退了下去,再不敢多言。   宋吵吵却是吓了一大跳,她刚刚听他们打了半天的哑谜,这会儿从他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心中又惊又怕,甚至还联想到了受伤的那人头上去,害怕地问道:“相爷……你之前也有事瞒着我吧?”   宁恪低头看她澄澈的眼睛,笑道:“你瞒了我,我也瞒一回你。你看,这下是不是扯平了。”   这是什么鬼道理?宋吵吵低着头,用自己的呆瓜脑子想了一想,却怎么也没个答案,遂气愤道:“你又欺负我笨!”   xxxx   太尉府中。   侍女战战兢兢地为彦恺穿着靴子,双手抖个不停,短短半日,她们已经见识到了这位爷的爆脾气,稍有服侍不周便会冲她们这些下人发火,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真不知道太尉大人从哪里找来这么个难伺候的主,虽说生得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好模样,偷偷看一眼都会脸红半天,但到底这个脾气也是让人招架不住啊。   也不知道是被谁惯了,这么难伺候。   侍女抖着手为他穿上最后一只靴子,一不小心捏到了伤口处,彦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再痛的罪也挺过来了,这会儿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舒坦,冲那可怜的侍女道:“不会伺候人就下去,碍手碍脚的。”   彦恺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语气听不出好坏,但也明显是不耐烦了。侍女哆嗦了一下,快速为他整理妥当便起身退了出去,刚呼吸到外面的空气,那婢女顿时松了一口气,屋子里的气压实在低的是让人受不了,跟做着噩梦一般可怕。   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彦恺慢慢站了起来,朝书桌走了过去。这几天他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没有完全痊愈,但至少是可以下床走路了。不过,只要能走路,什么都好说了。   他伸手推开了窗子,一股子冷空气便冒冒失失地钻了进来,钻进了他的脖子里。彦恺却浑然不觉似的朝外看过去,窗外似有淡淡雾气,让人看不清院子里的景色。他像是不甘心的眯起了眉眼,仔细捕捉着,却终究是再也看不见那个忙碌的小身影,只有茫茫雾色,让人心头发闷。   彦恺尚自立在原地,却响起了敲门声。   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周太尉便弯着腰进来了,有些惴惴不安,刚看见他便行礼道:“陛下金安。”   即使现在已是先帝之身,他倒也没反驳这个称呼,如往常一般问道:“办妥了?”   “老臣已经联络了陛下在六部中安插的心腹,一切顺利,京中三军也已准备就绪,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周太尉一直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向他禀报着,将他知道的所有事情悉数说了一遍,事无巨细。   彦恺静静地听着,表情看不出太大的起伏,却在心中都理了一遍,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问道:“朕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周太傅上前一步,将手中准备了多时的东西递了过去。   彦恺接过去的时候,甚至有些犹豫。但最终他还是拿了过来,看的仔细,只是那眉头越皱越紧,看的周太尉都有些担惊受怕。   彦恺慢慢看着手中的东西,耳畔却慢慢响起了那日屋中听到的声音,清晰的如同就在身边一般。   “本以为他是朝中最忠心的臣子,眼下终于明白,枕边人尚且不能信,何况势力独大的朝臣。”   周太尉心下松了一口气,刚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开口表了表忠心,语气极尽夸张,生怕他不相信似的。   陛下口中说的是谁,他比谁都要清楚,自然是朝中无人能比的年轻丞相宁恪了,“先帝”刚刚驾崩,太后刚被软禁,他就被封了侯,参与谋反的程度可见一斑。   为官半世,终于算是没站错队。周太尉心中是又惊又喜,这些日子里,自己出力可是最大的,等陛下一日还朝,可有自己的甜头尝了!   彦恺似乎听不到他口中的奉承,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很着急,因为这些日子里,他都在有条不紊的布置着一切,哪怕宫中已经翻了天,哪怕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他也能够保证自己在千机百变的布置下之下,瞬间扭转乾坤。他输只是输在信错了人而已,这不代表他没有能力翻盘。   该算的账都要算,该还的情也还是要还的……他一向恩怨分明。   周太尉仍在耳畔絮絮叨叨的汇报着这些日子的情况,彦恺却好像有些听不进去了。目光微微一转,看向了窗外。   外头的雾气似乎渐渐消散开来,隐约露出了院子里的梅花盛景,那些淡黄的或是玫红的花瓣,在隐隐的雾气中朦朦胧胧的开放着,彦恺身形未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心底忽然叹了一口气。   小包子姑娘,不知道你过得还好么?   ☆、第30章 帝者归位   宁恪坐在书桌前,低头写着什么。   宋吵吵趴在一边,一边偷看一边打着玩闹的心思给他研着墨,结果因为水给多了,一不小心就溅了一大滴墨汁到宣纸上。   “哎哟!”她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之下,紧张地直接用手去擦,反应过来之后,手上已染了黑乎乎的一大团。   宋吵吵欲哭无泪地摊着手,望着那张写的满满的纸,生怕他发火,站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恪低头看了看她的杰作,又想笑又笑不出来。却也没生她的气,只将那张纸铺在了一边,道:“无妨,再誊一张便是。”   宋吵吵松了一口气,提着下裙就准备开溜,却被他随手拎了回来。某人不乐意了,一把将手上的墨水拍在了他身上。   宁恪却只当她爱玩闹,不怎么介意,道:“过来,我教你。”   “教……教什么呀?”宋吵吵正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却被后者轻笑着揽到了怀中。   宋吵吵冷不丁被坐在他的腿上,肌肤相亲,惊地一下子便要跳起来,却被宁恪稳稳地按住了。他一手揽在她的腰间,一手将砚台端了过来。偏头看了看,果然看见自家软软的小媳妇又涨红了脸,这姑娘大概脸皮太薄了些,特别容易红脸,再小的事情都能让她不好意思起来,委实是有些奇葩。   不过,他还真就喜欢这样单纯的姑娘。   没有心机,不懂人情世故,没有关系,他可以永远将她罩在羽翼之下,好好保护着。   宋吵吵挠了挠头,看着他用一张干净的宣纸吸走了些砚台里的水,一手轻轻夹在墨条的两侧,动作又轻又缓,声音清朗道:“前人多言轻研墨,重舔笔。水不能倒的太多,研墨也不可太用力,尽量朝一个方向去。”   宋吵吵半懵半懂地点了点头。   “知道为什么都说磨墨最适合闺秀少女来磨吗?”宁恪随口问。   “因为她们力道合适?”她好奇道。   宁恪突然偏头看着她,笑得有些狡猾的味道,“她们?那你是什么……”   宋吵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不好意思道:“我,我是妇人?”   “……”宁恪彻底服了,“好吧,你算是我的妇人。”   宋吵吵顿时不干了,瞪着眼睛辩驳道:“我才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宁恪一边随意地研着墨,语气平淡的听起来很是有些暴风雨的前奏,“你哪里不服,说来听听。”   一看他这个样子,宋吵吵顿时矮了半截。   “我……我水土不服……”   “……”宁恪转头望了她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小呆瓜。”   宋吵吵最讨厌别人嘲笑她的智商了,只哼了一声便扭回头去不理他,低头趴在了桌子上,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叠纸,一个人趴着仔细地研究了起来。宁恪的字纵横有象,用笔大气开张,低昂有态,却又工整雅致,即便只是打的草笔,也让她惊讶不已。   果然字如其人这个结论是没错的……   她很没骨气的先开了口:“你这写的是什么呀?”   “《谨言政书》第二卷。”他答得有些慢,仍旧解释道,“第一卷有些疏漏,都尽量补充上去了。都是些治国之道,没什么好看的。”   一听是什么治国的,宋吵吵果然失了兴趣,缠着他道:“那你教我练字吧,我的字实在太难看了……”   窗子微微开着一点缝,透了些凉风进来。早冬已经过去很久了,外头一片清雪飘飞,地上只是起了一些薄薄的雪层,却依旧白花花的刺目。   宋吵吵乖乖坐在自家相公的腿上,被他攥着右手在纸上写字,心中又紧张又新奇。宁恪微带笑意,带着她在纸上写了一个“吵”字。   “……”宋吵吵皱起了眉毛,批评道,“这个字一点都不美!”   “谁让你要叫这么不美的名字。”宁恪一直笑着,似乎觉得这样调戏媳妇的优哉游哉的日子也还不错。   宋吵吵嘟起了嘴,为自己辩解道:“其实我原先才不叫这个名字的!我娘说我以前名字里有个静字……后来去了宋府,宋老爷嫌我太吵,才给我改了这个名字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宁恪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什么叫后来去了宋府……”   宋吵吵理所当然道:“我娘嫁去了宋府,所以我就跟着去了呗。”   “你不是他的女儿?”   “当然不是啦!”宋吵吵一手托着下巴,似乎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妥,也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一般,“我娘是二嫁。”   “这么说来,我跟你倒还挺像的。”宁恪看着她的眼神深了深,过了片刻,他才在她面前,平淡的说出了以往最忌讳的话,“我也不是我父亲亲生的。”   话刚落音,宋吵吵愣了片刻,似乎觉得自己触到了人家的伤口,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也不敢追问。她的心思很简单,就是不愿意看到别人伤心。   宁恪轻轻捏着她的手,眸色如往常一般深邃,不知怎的就对她说了起来。   “我十岁那年,双亲意外过世,年幼无知,家产被居心叵测的管家拿去换了钱。万般无奈之下投靠了在京城做官的远房堂叔,好歹有个栖身之所。”   宋吵吵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起这个,一时间有些惊讶,却没敢打断他,只静静地听着。   “那是我这辈子最艰难的日子,没有亲人关心我是否填饱了肚子,没有人在意冬日里我还穿着破旧的薄衫,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年,永远在小院子里吃最寒酸的剩饭剩菜,我想要出人头地,于是我选择了依附……我答应了宁家开出的条件。无论是什么代价,靠自己也好,靠女人也罢,当时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有一日我要居于万人之上,让那些曾经看低过我的人,永远也不敢再抬头看我。”   “可是后来我发觉自己错的太深。”他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忽然无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   宋吵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还停留在刚刚的话中没有反应过来。完全看不出来,他居然也有着这样的过去。   “这些话,我从未对人说起。”宁恪继续说着,语气里还隐隐带了些试探,却让人听不出来,“你现在知道了,会不会看不起我?”   “当然不会了!”宋吵吵答的干脆,眼睛如往常一般澄澈的没有一点杂质,偏头望着他的那一瞬间,她嘿嘿笑了起来,“相爷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   她的话很单纯也很直接,却听得人心头一暖,宁恪忽然就有些羡慕她,羡慕她活的如此干净又幸福。   宋吵吵的世界里没有人间的肮脏与不堪,却有着黑与白,她分得清好人和坏人,却分不清人性的弯弯绕绕。   宁恪就那么看着她,忽然开口道:“吵吵,我最近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她见他话题转的这么快,不由得好奇问道。   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询问,只自顾自道:“明明知道会有危险,明明还有翻盘的机会,却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傻?”   “宋吵吵,我是不是被你影响了?”   “……”   xxxx   恍然间又是三日过去了,这三天所发生的事情,足以改写怀宋短短几百年的卷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史官笔中所写的一切,不过是掌权人的一句话而已。   望着华贵程度堪比帝王居所的楚阳宫,男人剑眉如飞,眸色漆黑如墨,隐约还藏着几分刀锋般的犀利。   再一次踏足这里,他的心情比以往更为复杂。胸前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似乎是在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身后禁卫军早就将楚阳宫前前后后包围了起来,他们是怀宋最为忠心的军队,哪怕皇后有玉玺在手,也只听帝王号令。先前彦恺是因为身受重伤,连意识都不甚清晰,这才中了别人的圈套,只得出宫养伤暂避风头,现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夺回自己的东西自然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虽然赵太后也被软禁在宫中,但实在是天不亡怀宋彦氐,其实这些日子若是没有相国有条不紊的处理政务,单凭宇文奢一介女流,是不可能稳坐江山的。一场谋反,就能彻底终结怀宋江山,而不单是他的江山。   他走进去的那一刻,心跳都漏跳了半拍,有些犹豫,更多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憎恨。楚阳宫的宫女太监都已经被拿下了,原先哭天喊地的吵闹声渐渐过去,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个毁他帝位的女人就在里面,外头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明知自己已经再没有机会翻盘,明知已经走到了绝路,却还是不肯出来。   彦恺慢慢地走了进去,走到了她的寝殿外,伸手去推门。几名侍卫紧张地跟在他身边,绷紧了神经四周看着,生怕皇帝再次遭遇不测。   彦恺甚至在想,推开门的一瞬间,会不会亲眼看见皇后吊死在里面,连最后一面也不敢见自己。   可惜他想错了。   门被人推开了,冷风嗖嗖的灌了进来。屋子里软被高枕,红俏华曼,一串璀璨的东珠幕帘挡在寝殿大床的前面,不像是当朝皇后的寝殿,倒像是官家小姐的闺阁。大冷的天,女子赤脚站在地上,背影又凉又悲哀。   门外站着人,宇文奢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神色如常地走到一只青瓷花瓶面前,将里面快要枯萎的梅枝慢慢拿了出来,双手带着些微不可闻的颤抖,将早晨宫女摘来的腊梅一枝又一枝的插了进去,好像看不见门前站着人似的。   彦恺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却早已没了耐心,只淡淡吩咐了一声,立刻有侍卫围了上去,毫不留情地将她捆了起来。   宇文奢从头到尾一点都没有挣扎,任由别人束缚住自己的双手,回头的那一瞬间,毫不意外地看见彦恺眼底淡漠的嘲讽。   “你倒是淡然的很。”彦恺道。   宇文奢凄惨一笑,如往常一般高傲的昂起了头,“好歹算是做了几天的女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什么可后悔的。”   “心态不错。”彦恺给予了一个中肯的评价,“押走。”   ☆、第31章 相府倒大霉   刚刚过世不久的“先帝”死而复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兵权,压了谣言,收监了乱党。政权颠覆的速度倒是快,不过为这中间谋划所付出的一切,只有皇帝本人才清楚。彦恺坐稳帝位后,一天之内急下三道旨意。   其一直指宇文皇后谋杀天子,妄图称帝,以谋逆罪监押。其二勒令禁卫军清理宫中大批后党,宁错勿漏。其三,宣宁相国即刻于昭阳殿觐见。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   历朝历代,谋朝篡位的事情多了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情况倒确实不多见,宇文皇后空有野心,权谋不足,一旦事情败露就只能束手就擒,毫无还手之力便坐实了罪名,实在辜负她一代妖后的名号。   而一朝天子起死复生的传奇故事,更是成了民间茶余饭后的津津乐道的谈资,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总是喜欢编排编排,定要说成是神仙下凡暗助天子不可。说来也正常,老百姓平平淡淡活一辈子,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可怎么行?   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口中的神仙不过是个憨傻的小丫头,定要气歪了鼻子。   此时此刻,宁恪听宣立于昭阳殿下,长身遗世独立。纵然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神色也丝毫未变,同往日觐见一般无二。   彦恺看了看他的神色,心中有些恼,却未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仍吩咐道:“赐座。”   “谢陛下抬爱,罪臣惶恐。”   “罪臣?爱卿何罪之有?”彦恺明知故问,自上而下看着他。却深知他的底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陛下蒙难之时,臣未查明真相便事从新主,实乃罪该万死。”宁恪语气还是那么没有波澜,避重就轻的话,他一向很会说。   知道自己手里没有证据,他这是铁了心要撇清关系了,彦恺黑着脸望着他不说话了,心中默默将他骂了千遍万遍。   娶了他喜欢的姑娘,一声不响帮着别人夺了他的江山,甚至曾经还有点给他戴绿帽子的嫌疑,这是天下哪个男人都不能忍的。   “是吗?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做,朕不怪你。”彦恺咬牙切齿,“可有人递来密信,矛头直指宁相国你参与谋逆,勾结叛党,言之凿凿,你叫朕作何感想呢?”   密信什么的,自然是他杜撰出来的,单要看看他的反应,可能相国真的没有参与也说不定。先前自己在位之时,宁恪处理政务真是一把好手,年轻有为,赏罚得当,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臣。若是真的要折损这样一位人才,短时间内怕是很难找到人替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恪心中其实已经有些举棋不定了,对方口中所言确实是事实,自身无法辩驳。可他面上仍旧风轻云淡,毫无破绽,声音依然掷地有声,“微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陛下若是怀疑,大可派人先搜集好证据,光明正大的交给大理寺彻查便是。何必一言定罪,屈打成招?”   放眼天下,敢这么跟皇帝讲司法流程的人,怕是只有他一个了。   彦恺无力辩驳,一时失了言语。他确实没有证据,只是单凭猜测和推断而已。他坐在台上,心中恨得发痒,暗骂自己贵为一朝天子,居然连一个臣子都治不了。   宁恪似有预感一般抬头看了过去,袖中双手忽然紧紧攥了起来。   彦恺仔细想了想,忽然站了起来,一手无意识朝前一推,本来寂静的空气里一点声响也无,桌上的镇山河却忽然发出了摩擦的声音。   “既然相国如此忠心,不如替朕办一件事?”   宁恪低头不答话。   彦恺诡笑道:“宇文奢犯谋逆罪,当诛九族,为顾全皇族面子,赐其本人一杯毒酒了事。这酒,由宁相国你亲自来赐,可好?”   话刚落音,宁恪忽然怔住了。   九族?说起来,他倒也算她九族中的一位。赐皇后毒酒,说起来简单,却比要了他的命还难。他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又不单单是出于这个原因。   养父过世前,曾让他发过毒誓,无论如何也要保全妹妹,若有违抗,便要他的双亲在天上也不得安宁。所以哪怕宇文奢再十恶不赦,他也不愿轻易违了自己的誓言。   他现在的意识很清楚,只要答应了皇帝的要求,就代表自己过了信任这一关。如果抗旨不尊,就代表他参与了谋逆,下场只有死。   他曾用这个承诺换来了现在的地位,现在又要以违背这个承诺来维续现有的一切。如此卑劣的行迹,他实在是做不到了。   宁恪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打下了些疲倦的弧影,语气有些奇异的哀凉。   “恕臣……”   他的话还没说完,彦恺已经懂了,神情平淡的坐了回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回府吧,随后自会有旨意到。”   不明着挑开,他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够客气了。先禁足,让自己好好思考一番再予定夺。毕竟,动一位权倾天下的丞相比灭一个没什么根基宫妃可要费劲的多。   至于有没有合适的后继之人,那就改日另说了。   xxxx   风水轮流转,相府倒大霉。   且说那相爷从昭阳殿回来之后,府门口多了一排禁卫军,美名其曰负责相府安全,实际上却是将他们全都禁足了,府中上下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下人了。   府中的丫鬟小厮个个唉声叹气,有一句没一句的小声低咒着,骂的都是当今天子。虽说被禁足了,却依旧本分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该烧水的烧水,该扫地的扫地,天塌下来也要先把落叶扫完不可。   宋吵吵已经是第三次踹门了,每次被好几个丫鬟连人带饭架了回去,这次她倒不干了,将食盒放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将拦她的人都甩了开来,憋着劲冲了过去,拼命地拍打着书房的门。   “相爷,你出来呀!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跟我说啊!你不让我进去可是瞧不起我吗?”   她越说声音越小,还忍不住自己在心底猜测。   “宁恪……你是不是不要我啦?”宋吵吵一边拍门一边喊,险些都带了哭腔。   丫鬟们看了不忍心,又上去拉她。宋吵吵力气本就小,这会子脑子有些发虚,还真被拽了回来,却依旧泪眼婆娑的看着那扇紧紧闭着的门,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自回来起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口饭也没吃过,任谁敲门也不理。   小桃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坐在地上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宋吵吵,有些忍不住了,一时松了口,小声喊了一句:“小姐……”   “府中上下都瞒着你,这外面可翻了天……”   一旁架着她的芙蓉突然伸过手来捂住了小桃的嘴,喝道:“没遮没拦的!别乱说话,外面瞎传的你也信?”   听了这话,宋吵吵一时睁大了眼睛,带着哭腔,有些紧张的道:“小桃,你给我说实话。”她心中怦怦直跳,有些害怕,别人都瞒着她,她隐约便觉得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桃一狠心拿开了芙蓉的手,快速道:“他们不告诉你是欺负人!皇上回来了,相爷犯了谋逆罪被禁足了,指不定就是一死呢!凭什么不让我告诉你!”   芙蓉听她脱口而出,也黯了黯眼神,不再说话了。   小桃的话刚一说完,周围的丫鬟们顿时眼前一黑,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从口里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她们在相府呆的时间虽不算长,却也有了感情,姐妹们互相照应着,拿到的工钱也不少,要是相府真的完了,她们一时也没地方去了,这时候听了这种话,更是怨声载道起来。   “相爷要是出事了,我们可没地方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跟着遭殃。”   “可不是……厨房的阿兰刚刚还跟我抱怨来着,想出去买点食材呢,还没出府门就被那群冷冰冰的人轰了回来。”   宋吵吵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辩驳道:“什么谋逆罪……相爷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谋逆?那皇上可是不长眼睛的吗?”   周围的丫鬟见她像是魔怔似的,都连连叹气,也是苦命啊。   宋吵吵看也不看她们一眼,起身就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夫人,你去作甚?可是要出去?”芙蓉连忙起来搀了她的手,将她拦住,“咱们被禁足了,谁也出不去,您别白费力气了!”   宋吵吵理也不理她,带着一股子蛮劲就朝大门的方向挪,一路咬着下唇,眼里又要憋出泪花似的。   她的心思太简单了,想要害相爷的人都不是好人!管你是皇上还是皇下的!   她偏要去找那个什么皇帝去讨个说法!   一路人跟着她朝门口走,一个个叹着气,像是故意要给她验证谁都出不去这个说法似的。偏生宋吵吵就是一根筋的姑娘,不撞南墙不回头。提着裙子一路奔跑在古朴的回廊上,终于到了尽头。   府门外果然有一排禁卫军,个个神色冷峻,连身子的角度也未曾偏过。   宋吵吵这才想起了刚刚耳畔的那些话,相府被禁足了,谁也出不去。   她慢慢走了过去,表情像是有些绝望。她甚至在想可不可以求求他们,求求他们大发慈悲让自己出去……   可当宋吵吵双脚迈过大门的那一刻,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排头的两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去,一句话也不说。   宋吵吵心中怦怦直跳,不免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看不见自己,于是她抹了抹眼角,忽然踮起了脚尖一步一步朝台阶下面走了过去,精致的绣花鞋踩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步,又一步,她走下了台阶,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却发现那些禁卫军抬起了长矛,将想要跟随自己而来的小桃挡在了里面。   自己站在外面,像个局外人一般。   小桃被那些长矛吓得险些哭了起来,仍旧朝着宋吵吵喊道:“小姐!你怎么出去了呀!我要跟你一起……”喊完了又抹了抹眼泪,朝着领头那人喊,“凭什么放夫人出去却不放我出去!”   宋吵吵也不知道为什么整个相府只有自己可以出来,只回过头好奇的听答案。   那侍卫冷冰冰答:“夫人能够自由进出是得陛下特许,我们也是奉旨行事,请姑娘配合。”   陛……下?   宋吵吵瞪大了眼睛。   ++++++++++++++++   作者有话要说:   ——————————————   还有大家放心啦,美满的大结局前是不会特别虐的。我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引用一下阿脑菇凉在长评里说的,坚信一下童话不老,神仙不死,王子最终会找到公主并吻醒她,像吵吵这样单纯善良的傻姑娘会一直幸福美满下去。所以男主就算跌的很惨也会肯定会东山再起的啦╭(╯3╰)╮我这算是剧透吗?咦……   ☆、第32章 再次相见   宋吵吵想要进宫找皇帝讨说法,可是她自小没什么太大见识,又是个半路夫人,一时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进宫,一个人站在街边没了主意。   她总共也就认识那么几个沾的上边的贵人,一个国公府的梁氏已经和自己成了死敌,一个淮安候府的卢湘也是算计过她的,脑子里绕了一圈,居然想到了兵符尚书家的云嘉大小姐。   她为难的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云嘉愿不愿意帮自己。心想着试一试总是好的,于是问着路去了云府。   下人通报过后,云嘉没请她进去,竟然亲自出来了。她手中捏了个腰佩,面色有些焦急的看向宋吵吵,大概也是听到了些传言,这会儿也跟着急了。   “父亲说相府禁足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她张口便问。   宋吵吵也很茫然,连忙答:“我也不知道……”   她说完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可怜巴巴道:“我,我想进宫见皇帝,你一定有办法,能帮帮我吗?”   听了她的话,云嘉有些诧异,甚至有些瞧不起的意思:“你?你去有什么用?巴巴去给他添晦气不成?不瞒你说,我正是要入宫为相爷求情的,诶你可先别乱想,买卖不成情意在,好歹认识一场,他这会儿犯了死罪,我也不能干站着。我幼时经常随母亲进宫,一来二去的,在陛下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宋吵吵一听,顿时一喜。又想到她不愿意带自己去,一下子又急了,想要去扯她的袖子又不敢,只垂着头搅着自己的袖子。   云嘉不带她去,宋吵吵一时间便没了主意,她甚至还想到了找前些天救的那个人帮忙,他说自己姓彦,指不定会是个王爷呢,肯定能带自己进宫的。这会儿想要问问云嘉有没有这个人,却又没什么特征好描述的,只急得在原地细细跺脚。   “求求你啦,带我去吧……你最漂亮了,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了。”宋吵吵一急之下,连奉承话都说出来了,虽然那几句话实在低端……   她心中傻傻想着,母亲告诉过她不能撒谎,但她也的确不算撒谎呀,云嘉大小姐的确很漂亮,要是……要是还答应了她的请求,那可不就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了吗?   云嘉顿时有些受用,夸赞的话她可没少听过,从同龄少女嘴里冒出来倒是少见,抬头见她这番模样,心中也叹了一口气,嘴里仍不饶道:“你跟着我去也可以,但你要知道,相府可是被禁足的,你跑出来就算了,还跑到他跟前去,这不是平白找死吗?所以你只能先委屈委屈自己,当成是我的贴身婢女,陪我一起进宫。而且绝对不准给我添乱子!”   宋吵吵心里傻傻想着,那门前的侍卫可说自己是得了陛下特许呀,怎么就是找死啦?却也不敢驳了她的话,觉得云嘉能够同意带自己去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这样自己就能帮上忙了。   她认真的点了点头,心中感激。   宋吵吵随她去后院换了衣服,随便梳了个婢女常见的发髻,还真有点大丫鬟的把式,两人一齐上了轿子,准备妥当后便朝着怀宋皇宫而去。   递了牌子,也没人敢拦。等待的时间过得很漫长,一层层通传过后,两人下了轿子,便有太监上前领路,将他们带去了昭阳殿。   又是层层通传,得了允许后,云嘉轻门熟路的进了殿,宋吵吵怀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跟在她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倒真像是个小丫鬟似的。她觉得自己真丢人,什么时候能有云嘉那样的气度呢?   且说那云嘉带着丫鬟进了殿,彦恺早已立于九台之上,他心中倒也稀奇的很,这尚书千金脾气可一直大的很,平白不求人,这回竟然面圣来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彦恺扫了一眼,神情忽然有些莫名。   嗯,她身后的那个小跟班,看起来怎么如此眼熟……   宋吵吵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只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袖子里才好,躲在云嘉后面不敢出声。先前太后寿宴的时候还算好的,有那么多人一起热闹,也只是远远看了那么一眼,倒也没什么好怕的,这会儿大殿里就他们几个人,气氛实在吓人。   云嘉款款行礼,她也有样学样的行礼,幸好作为一个丫鬟,她不用开口。只低着头不敢看台上之人,悄悄抬了抬眼角看向云嘉,希望她能快些开口。   云嘉果然不让她失望,也不绕弯子,上前一步就道:“不瞒陛下,云嘉此次面圣,正是为宁相国之事而来。父亲不愿插手朝堂之事,请陛下看在云嘉幼时常伴太后左右,陪她解闷多年的份上,听臣女几言。”她父亲手握兵权,因此倒也算得上是将门之女,自称磊落,说话间也毫不作态。   彦恺看了看她,却道:“云嘉,你倒真让朕失望。”   云嘉在心中想了很久的话一时噎在了喉咙里,不明白皇上这次为何如此固执,刚想要开口,却被他打断了。   “朕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能找出的借口,相国也会找,难道他还没有你高明吗?自然不是了。”彦恺的目光似是不经意般微微落在了云嘉的身后,有些故意的不紧不慢的说着,“只要是朕想杀的人,哪怕没有罪,也是有罪的。”   宋吵吵小心翼翼躲在后面听了好久,听到狗皇帝这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话,顿时不干了!跳脚了!炸毛了!   她这下什么也不管了,只抬起头冲着彦恺愤然道。   “我呸你个不要!!”   脸的狗皇帝……   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宋吵吵的话突然停在了半中央。   大殿里一片寂静,气氛很是有些诡异。云嘉和那些立在旁边的太监宫女们一般模样,张着嘴失了言语,她万万也想不到,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姑娘竟敢说出这种足以死一万次的言语。惊诧之下,更是为预料到的她的下场而惋惜。   彦恺却看着她莫名笑了起来,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讽刺,谁也看不出来。他微微低着头,下颚弯出一个刚毅的弧度,挺直的鼻梁,墨玉一般深邃的眼眸。   宋吵吵反应过来后,整个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她僵立在原地,骂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只觉得自己站在那里都是多余似的。   半晌,彦恺打破了这份寂静。   “怎么?不去吃你的包子,倒跑到这里来骂人了?”   再次相遇,他们已是两条路的人,不单是身份,更是立场。   宋吵吵只觉得委屈,也不接他的话,紧张兮兮地搅着自己的袖子,她是真的被吓到了,那个朝夕相处十天、至少已经算是朋友的人,一眨眼就变成了怀宋的皇帝,换成是谁也接受不了啊。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甚至还悄悄地掐了掐自己的手。   虽然知道后果,可对方要是个从没见过的人,她倒还真敢趁着劲儿接着骂下去。这会儿脑子清醒了,又被这样的事实砸的一懵,那股子怒气竟然也消了下来,只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宋吵吵很想问一句,你的伤好了吗,却又自己给自己否决了。在她的心底,有一个坚定的法则,这一个是要杀相爷的人,对相爷不好的人都不是好人。   彦恺看了她很久,嘴角忽然一弯。   小包子姑娘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容易恼羞成怒,想骂就骂,说停就停,被人欺负了还是会委屈的哭鼻子。   他倒也没怪罪她,毕竟那十天里,她骂他的次数多了去了……   “弄成这么个丫鬟扮相,你是过来唱戏的?”彦恺又道。   “你才是唱戏的呢!”宋吵吵撅着嘴一脸愤怒,她最讨厌别人拐弯抹角的骂自己了,一下子咒骂模式全开,“我呸!你这个黑心大洋葱!到哪儿都不是个好人!”   彦恺觉得有点委屈,他又没对她做什么,平白背上这么坏的称号。   云嘉听了两人的对话,站在一旁更是一脸莫名,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似的,也不好插嘴,只两边看来看去。   彦恺敛了神色:“我特许你自由进出,以后大可光明正大的来。不过,如果你也是来替他开罪的话,我也还是那句话。”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宋吵吵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就敬畏不起来,不假思索道,“你敢杀他,我就叫你还给我。”   心中忽然被揪了一把似的,彦恺又笑,语气不知是无奈还是悲哀,“你说,怎么还?”   事实上,他也的确曾存了召她进宫的心思,毕竟有镇国壁玺在身,说她是长公主真正的遗孤也不是没人信,只是他却几乎是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有很多说不出来的原因。   不单是因为她的性子不适合,更重要的是,她心里没他。   一点也没有,这个结论让他很烦闷,但是却无比真实。   宋吵吵听了他的话,却无力辩驳,只梗着脖子的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是在以卵击石,却又偏偏服不下这口气。虽说事情就是这么个理,可是她毕竟也是知道强权弱势的道理,没办法跟他硬抗,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无比难受。   她一点用都没有,什么也不会,还老是让人欺负,只会给别人添乱。   她满怀着希望以为可以救宁恪的命,却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场自不量力的笑话。   所有人都救不了他,他会死,他会死的……   宋吵吵忽然红了眼睛,毫无征兆的掉了眼泪,一滴又一滴打在地上,吧嗒吧嗒作响。她伸手在脸上胡乱一抹,双腿一弯就朝彦恺跪了下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吵吵便开始给他磕头,一下,又一下,一时间,大殿内砰砰作响,她却浑不觉痛似的,带着哭腔喊着。   “别杀他,求求你啦……”   “洋葱大哥,求求你啦,不要杀他好不好。”   “求求你……”   彦恺见了她的举动,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抓着似的,忽然站了起来。   ☆、第33章 死罪可免   宋吵吵还在不住地磕头,她现在整个人脑子都有些发懵,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有些窝囊,可是比起宁恪的命来说,这又能算什么?   彦恺刚要走过去,却见云嘉先他一步去拦她了,便有些尴尬的停在了原地。   可宋吵吵像是着了魔似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不管不顾的推开云嘉的手,一个劲儿的磕着头,大殿里砰砰砰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口里虽然不说话了,可那声音实在太响,连随侍的太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多好的姑娘,生生磕破了头。   彦恺受不住了,抬脚大步迈了过去,弯了弯腿便将她的脑袋托了起来,她的额头按在他的手心里,有处砂砾的粗糙感。宋吵吵像是还要继续磕,彦恺却紧紧按着她的肩膀,一点劲也不让她使出来,说来,女人和男人的力气毕竟还是差的很远的,宋吵吵没了办法,只好抬头看他,眼前昏了一昏。   彦恺蹲在那里,见她终于不再闹腾了,方才松开了手,却看到自己手心里有一小块血迹,低头见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有些心疼,更多的却是气恼。   他也不理她的请求,只朝宫人唤:“传太医来。”   “我不要太医,我就要相爷……”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宋吵吵只管小声嚷着,像是一个讨不着糖的孩子,在大哥哥面前委屈的哭闹着,只一会儿,她的额头上又渗出了点红红的血,看着怪渗人,可当事人却浑然不觉似的。   彦恺看着心疼,才想把她抱在怀里哄哄,听了她这话,只在心中强行按下了这个想法……有些僵硬地松开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   此时此刻他只想骂她一句,笨就算了,你还是个瞎子么?你看不到我?   其实在宋吵吵的眼里,就算他是一国之君也没什么存在感。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瘪着嘴,泪痕仍旧挂在眼角,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眼前这个人是她几辈子的仇人似的,恨都恨不过来。   这时候才感觉到额头的疼痛了,宋吵吵哼哼唧唧的叫了一声,却还是不看他,只偏着头生闷气。   彦恺瞧她这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只说了一句:“你这么在意他,可是因为他对你好?”   宋吵吵觉得自己额头很痛,嘟着嘴不理他。   “那如果我也对你这么好……”彦恺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朝她笑了笑,“算了,还是同上次一样,当我什么也没说。”   他也不指望她能有“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样的想法了,只要她不恨自己便好。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说不上怎么爱,但到底还是动了心,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也还是有些内伤的。   宋吵吵可不懂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哼了一声还是不理他,一脸憋屈的模样,在她心里,只要他还想杀相爷,就不是什么好人。   刘太医接了命令匆匆忙忙从太医院赶过来,拿着小医箱颠颠地跑进大殿,一见眼前这情况便傻了眼,他还以为皇帝出啥事了呢,原来是上次那个递话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爱惜自个的身子,你是气自己还是在气别人?再犯蠢,朕就让你一直磕下去,谁也不拦着你。”彦恺在一边说话,像是在教训。   刘太医也不好多问,行了个礼便开始处理宋吵吵额头上的伤口,一看就是磕出来的,幸亏大殿里的地不似外头那般粗糙,倒也没怎么感染,他就当着一干人的面给宋吵吵上起了药,心里暗自嘀咕着,陛下看起来很是宝贝这姑娘,可不能出了什么闪失。   彦恺说了那番话,却有些认真地望着她的伤口,不知怎的便想起了许多事情,破院子里,打水的小姑娘、给自己上药的小姑娘、一生气便乱发脾气的小姑娘。也许是因为曾经的生活太过平淡,那些高处不胜寒的日子,让他一日又一日的封闭自己。忽然见到这般鲜活的姑娘,倒新奇不已,日子久了,便开始摸不透自己的心了。   宋吵吵别扭的跪在那里,也不跟刘太医打招呼,只任由他给自己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细布,谁也不看,自己生着闷气,一副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九五之尊,天不怕地不怕。   刘太医给她处理完了,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她什么也没听进去,只嗯嗯的点着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傻的很,平白添了一身伤回去。   见她没事了,彦恺也不多言,只道:“你回去吧,朕不会要他的命。”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委实做的窝囊了些。终究还是心软了,舍不得让她太难过。   只这一句话,宋吵吵突然欢喜的偏过了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盯住了他的脸,眼中抑制不住的神采,让他看了莫名烦躁,心中明白,她是在为另一个男人高兴。   “真的?!”宋吵吵懵懵的问了一句,怕他反悔一般。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朕说不要他的命,不代表不会治他的罪。”彦恺语气平常,没了往常那般忍让,大抵是有些放弃的心思了。   “够了够了!”宋吵吵欢喜不已,也不顾自己头上还有伤,身子朝前一倾便死死抱住了彦恺。那个小怀抱不带半分旖旎,单单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真诚又兴奋,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有资格抱的人。   云嘉忍不住看了过来,她一直纵观全局,前因后果大抵算是摸透了,知道陛下愿意放过宁恪的命,她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可笑她刚刚居然还嘲讽了这丫头,简直就是打自己的脸……真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又傻又蠢,拴起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云嘉也就是在心里想想,面上倒没什么表示,只尴尬的偏过头,一副“我什么没看见”的表情。   彦恺却僵着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随即而来的是无言的喟叹。这是宋吵吵表达感激的方式,她的感激……是因为自己放过了她心爱之人,并不是为了自己。   宋吵吵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为刚刚的行为愧疚不已,小声的给他道歉:“对不起呀……我刚刚说话太冲了,你不要生气。”前后态度转变的太快,让她自己都有些奇怪。   彦恺无意识的抬起了手,十指微微颤抖,想要伸手反抱住她的腰,在空中停了半晌,最终却只是将她轻轻推开。   “没事,你回去吧。”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像是天边刚刚飘过的云。   彦恺说完这话,便起身走了回去,再也没看他一眼。   宋吵吵被他推开,看了看他的背影,有些不好意思了,暗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她扯了扯裙子便站了起来,可是由于刚刚跪的太久,脚上传来一阵麻麻的针刺,险些就要倒下去,却被云嘉及时给扶住了。   “回去吧。”云嘉轻声道。   宋吵吵站了一会儿,脚上麻麻的感觉才慢慢消了。悄悄回头看了看彦恺,却没见他的背影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行了礼便跟着云嘉出去了,这一次和上一次却是不同,她没什么别的感触,只觉得自己的头好疼呀……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大殿门口,彦恺才轻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却只看见殿外的冬日斜斜的照了进来,空气中细小的尘埃飘散着,如梦如幻,好像过去的事情是真的是做的一场梦般,又长又温暖。   那一刻他方才明白,从今往后,哪怕自己身居高位,哪怕自己手握天下生杀大权,无所不统。   也再不可能换得回……与她的片刻往昔。   xxxx   宋吵吵捂着脑袋回了家,云嘉在路上跟她说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慢脑子都是一会儿怎么跟宁恪解释。   绣花鞋踩在浅浅的积雪上嘎吱嘎吱的响,雪化开之后还湿了一大片,冻得她一阵哆嗦。她站在大门口,瞪着眼睛看了看门口那群人,和她走时一样的姿势一样的表情,还是不准府中任何人出去,存心欺负人似的。   不知是存了玩笑之心,还是故意试探似的,她抬起脚走上了台阶,又自个走了下来,来来回回走了三次,把台阶上的积雪都给踩平了方才罢休。那几个侍卫还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只面部有些微微抽搐。宋吵吵闹够了,才转身朝府里走去。   迎面碰上的丫鬟们看见她这副扮相,都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出去的时候好端端的人,回来就缠了一头白布,这是什么道理?不过谁也没敢问,行了礼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只厨房里的阿兰见了她便眼前一亮,不敢问她的伤口,只忙将手中的温粥递了过去,“相爷一天没吃东西了,谁也不理,厨房里都熬了好几次粥了,夫人您亲自送过去吧?”   “为什么是粥?”宋吵吵好奇问。   “一天没吃东西,倘一进食,还是吃点清淡的好。”那阿兰憨憨一笑,将递到她手里便离去了。   宋吵吵本就是要去找宁恪,这会儿也方便,端着粥就去了书房门口,果然还是上午那般,喊了半晌也没人理会。   她知道他这会儿心中不快,也不怪他。只耐着心一遍又一遍的喊:“你好歹吃些东西吧,都一天了,饿坏了可怎么办?”   “相爷,你开开门嘛……”   还是没人理会,她顿时泄了气,端着粥站在门外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着实有些烦闷,额头还隐隐作痛,似乎在提醒着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   宋吵吵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片刻,说了一句。   “外面好冷的。”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果然,里面传来桌椅移动的声音,不多时,书房门缓缓朝里打开,露出他那张略显清瘦的侧脸。   宁恪看了看她,轻声道:“进来吧。”   宋吵吵知道这一招奏了效,心底欢喜,端着粥便溜了进去,刚挪了几步脚便被宁恪拎住了后领子。   她疑惑的回过头去,却见宁恪盯着她缠着布的额头看了半晌。   “你的头怎么了?”有些焦急,还有些紧张的语气。   “哦我刚刚在外面荡秋千一不小心脑袋着地了。”她撒谎撒的面不改色。   “谁给你上的药?”   “……啊?”宋吵吵一下子懵了,吞吞吐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转移话题道,“吃粥吧……”   她将手里的吃食放到宁恪的面前,殷殷切切的望着他。   宁恪知道她瞒着自己,也不好多问,见她已经包扎好了,没什么大碍,便转身坐了回去。   宋吵吵见他无视自己递出的东西,一时间有些生气,忙追了过去,气呼呼的面对着他:“你为什么不吃!”   “吃不下。”他很简单的答了一句,手里捏着笔,一刻也不停地在纸上写着。   宋吵吵将粥重重地搁在了他正在写的那张纸上,第一次如此生气。   “命都快没了还写什么写呀,让你吃东西又不是让你吃毒药!干什么这么作践自己!”她想到刚刚的事情,越说越气,“非要让所有人都离开你才高兴吗?”   宁恪神情僵了一僵,看着她,却没说话。   ☆、第34章 活罪难逃   宋吵吵很生气。   宋吵吵是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宁恪却也没有同往常一般哄着她,只默默将那碗粥从纸上推开了,可怜一张墨迹未干的纸,被碗底蹭了一蹭就变得有些晕染了。   宋吵吵斜着眼睛看过去,气呼呼的瞧着那张纸,又是上次说的那个什么什么政书的第二卷,心中一个劲儿的蹿火,人家皇帝都要你的命了,你还眼巴巴的给他写什么建议书?其实宋吵吵心里也不知道他写这个是要做什么,只下意识觉得他亏大发了,为他感到不值。   昨天夜里下了雪,只上午晴了会儿,这时候窗外却又飘起点点清雪,那些细小的白点一掉到地上便化成了水,谁也看不见,谁也摸不着。   宁恪没再拿笔,却一直不说话,两个人一站一坐,空气里越来越沉默的气氛,让人从心里感到沉闷不已。   过了很久很久,见他一直不说话,宋吵吵大概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过了,这个时候忽然手足无措起来,忍不住开了口,“对不起……”   宁恪方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睛,有些无奈道:“我又不是在生你的气。”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宋吵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生气,“你知不知道你不理人的样子很吓人的……”   “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办。”他低叹了一声,又淡淡的接了一句,“想不通的时候,一个人呆一呆会比较好。”   听了这话,宋吵吵才有些明白了,她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太多了。每个人总会有些情绪不一样的时候,宁恪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云清风淡、温润如玉的样子,他怕把不好的情绪发在别人的身上,所以选择一个人独处着,这是属于他的方式。   她将那碗粥端了起来,也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身后的目光微微粘了粘,便被挡在了门后。   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决定永远也不告诉他。   xxxx   次日巳时。   虽然已经不早了,空气还是极冷,宋吵吵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拽出来了,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看了看小桃,纳闷了好久,以前她可从来不叫自己起床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睡饱呢……”   “外头有公公来传圣旨了!还带了好多人呢!”小桃神色却是有些慌张,她平日里虽没见过这个架势,可一想着,在相府被禁足的当口上突然有圣旨下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眼下自然是慌得不得了,赶忙来喊自家小姐起床了。   宋吵吵听了这话顿时一个激灵,所有的睡意全都没了。   圣旨!   圣旨圣旨圣旨!   完了完了完了……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反悔,在不知道内容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相爷呢?”她紧张地问了一句。   “他昨夜在书房里处了一宿,这会儿已经在正厅了,都等着你过去呢。”   也顾不得天冷了,她掀开被子飞快的穿上了上袄和中裙,下床便踩在了绣花鞋上,小桃仔细地给她系好裙腰上的带子,心里犯着嘀咕,小姐急成这样,难道真的是要出事了?   随便洗漱了一番,宋吵吵拎起裙子就朝正厅的方向跑去,这才发现雪下了一整夜,到现在还没有停,大雪纷飞如柳絮不绝。她匆匆忙忙地跑着,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深一浅的印子,还险些崴了脚。   刚迈了进去,才发现确实都在等自己。堂内乌压压跪了一片的人,见她来了,都露了些紧张的表情。   宁恪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并没有看她。来不及多想,宋吵吵上前站在了他的旁边,面色忐忑不安。   传旨的老太监朱韦安低头觑了她一眼,知道这就是陛下说的人了,道:“您可来了。”   “啊?”宋吵吵有些莫名其妙,没答话。   朱韦安也不在乎她答不答话,摊开圣旨便开了口:“丞相宁恪接旨。”   两人听罢便跪了下去,宋吵吵心中紧张不已,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怀宋山河大固之际,宇文氏乱党一族,大不敬宗庙社稷,谋权篡国,现废黜宇文奢皇后之位,处以宇文氏乱党一族腰斩之刑,三日后午门行刑。”   “有内务府徐柯、领侍卫内大臣丁尧峰、太常寺卿宗培、参将刘德昌,自任职以来尸位素餐,以权谋私,勾结内廷,处死刑,七日后问斩。兵部侍郎谭赢无罪释狱,仍领其职。”   “丞相宁恪,事从新主,参与谋反,念其昔日掌丞天子,助理万机,免去死罪。削其爵,罢其官职,贬其位为庶民,府内家产尽数充入国库,着令即刻起程,钦旨。”   罢职,抄家。   一番文绉绉的话下来,宋吵吵就算听不懂也明白了大概,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她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刚刚那几句可怕的腰斩、问斩,吓得浑身都是冷汗,幸好他不会死,幸好,幸好……   宋吵吵偏过头,忍不住伸过去捏住了宁恪的右手,有些微微发抖。   从顶天坠落在地,多年经营一朝崩塌,任谁也受不住。   可宁恪听了那意料之中的处置,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唯一惊讶的却是皇帝竟然没判自己死罪。冻得冰凉的手背上忽然被温暖覆盖着,宁恪微微怔了一会儿,然后反手握住了她。   他这个淡然的反应确实让宋吵吵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倒是有些怅然,拿得起放得下,这样更好。哪怕从此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自己陪着他……   周围的下人却纷纷炸开了锅,声音虽说不上大,却也是格外激动的,这下可完了,相府倒台了,大家都没地方去了。   朱韦安看了看他们,表情有些奇怪,未待宋吵吵反应过来,又展开另一张圣旨,语气较之刚刚要轻松了些。   “上谕,宋氏吵吵柔娴成性,肃雍静美,有淑女之德,特封温仪郡主,赐郡主府,择日备礼册命。”   虽然宋吵吵的名字夹在里面实在是有些不和谐……可短短的几句话,却砸的众人齐齐一懵,这又是什么情况?   郡主?   宋吵吵突然站了起来,也不接旨,好奇的指着自己问道:“宋氏吵吵是我?”   “自然是您。”朱韦安恭敬答。   空气又冷了几分,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圣旨竟然以这种方式宣下来,想来皇帝明知道自己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却还是这么做了。谁也没个准备,看向她的表情甚至带了些怪异,发生这样的事情,难免会有人多想。一瞬之间,两个人的身份完全反了过来,从天之骄子到一无所有,从小吏庶女到温仪郡主,简直就是市井说书人的最佳素材。   宋吵吵突然扭头去看宁恪,此时此刻她只想跟他一个人解释清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不知道呀!   宁恪接了旨站了起来,对上了她的眼睛,却没有说话。   从他知道事情的那一刻,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了而已。其实他心里并不生气,反倒是为她高兴的,还好吵吵心善,得了她应有的好处,要不然以后就得跟着自己受苦了。   还好还好。   不知是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还是为了绝自己的念头,他转身便朝书房的方向走去,脚步同以往一般淡然,仿佛今天抄的不是他的家。   圣旨上都说了是即刻抄家,可也没人敢真的就这么开始搜,除了忌惮丞相的余威,忌惮这里有个刚封的郡主,更是因为宁恪曾经口碑极好,百姓莫不爱戴称赞。朱韦安身后跟着的官员小心翼翼上前走了两步,还是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这官员曾是宁恪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哪怕宁恪直接从府中带走大笔钱财,也没人会说半个不字。   宋吵吵见他不理自己,心中慌了神,以为他误会了什么,连忙要追上去,却听见那宣旨太监在身后说了一句话。   “郡主且留步。”   “您现在去了也是无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不希望你看见他如此落魄的样子。”   只这一句劝说,宋吵吵便止了步。   小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周围那些怨声载道的丫鬟小厮们,便俯到宋吵吵耳边道:“相府若是被抄了,他们可都没地方去了,小姐你要想想办法呀。”   朱韦安就站在她身边,每个字都听的清楚,便道:“陛下赐下了府邸,郡主大可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便交给管家便是了,奴才吩咐下去,随后自会替您处理。”   宋吵吵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似乎是觉得不安,抖着声音问了一句:“皇上要他什么时候离开?”   朱韦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忙答:“方大人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拿东西去了,应该就是现在这会儿工夫了。”   听了这个答案,宋吵吵抬脚就朝门口走去,她要跟他一起走,就在门口等着他。   却没料到她前脚迈出去,后脚就有人跟着了。一直跟到了大门口,恭恭敬敬地站在她身后。宋吵吵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有些紧张和不安的回过头,“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奴才们护送郡主回府。”那些人答得恭敬有礼,挑不出错来。   她也不知道作为一个郡主应该怎么说话,只用自己的方式气道:“不要跟着我……”   那几个人是得了皇帝的吩咐,可眼前这位又是自己的新主子,权衡了一下,便退到了后面去,再不敢看她。   宋吵吵没想到他们这么好说话,在原地怔了怔,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有些尴尬地攥了攥手心。   外头还在下着雪,她站在檐下,看向府内,眼巴巴的等着宁恪出来。   不多时,那个清瘦的身影才从雪地的那一头走了过来,面目越来越清晰。宋吵吵高兴的迎了过去,心里却有些不安,怕他生气。   宁恪手里只拿着那一叠誊清稿,以及一把略显陈旧的钥匙,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连一点钱也没有带走。远远看着她站在门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宁恪眼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只叹了一口气,便从她身边过去了,像是没看见她一般。   见他这般无视自己,宋吵吵突然呆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忙又回过身去追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啦?”   宁恪停了下来,转过头望了望她的眼睛,雪花落在他高挺的鼻尖,化成了一片水。   “没怎么。”   “去做你的郡主吧,过好日子,别跟着我了。”   宋吵吵听了这话,瞪着一双不敢相信的大眼睛,瞬间急得快要哭了,心里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只带着哭腔道:“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我才不做什么郡主……”   宁恪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却还是道:“不要你跟着,听不懂吗?”   他淡淡的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迈下了台阶,一步一步,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大门一眼。   宋吵吵只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急的哭了出来,边哭边追在他身后,一步也肯离开,她的腿没有宁恪长,追起来还有些吃力,她心里很难过,像被人狠狠揪着似的。   宁恪听着宋吵吵在身后抽泣边委屈的哭闹声,心如刀割一般,一时便有些犹豫了。   宋吵吵见他的脚步微微有些停滞,顿时高兴坏了,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满眼都是期冀的目光,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要我的,你不可能不要我……我知道的,你最疼我了……”   ☆、第35章 一辈子跟着你   宁恪回过头来,迎上她充满期冀的表情,心中一痛。不想打碎她的希望,却又不得不开口道:“你说对了。”   他清冷的声音在冬日里显得格外冰凉,不带任何感情。   “我不要你了。”   话刚落音,宋吵吵忽然松开了紧紧攥着他袖子的那只手,直直的望着他,不知是无意识的还是被吓到了,眼睛轻轻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还带着几朵未干的泪珠。   听了这最伤人的话,她反而没有继续哭闹了,只悄悄朝后退了两步,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她虽然傻,却也没傻到底。宁恪这么狠心的赶她走,肯定是有他的原因,他不是那种绝情的人,联想一下他现在的处境,很容易便想明白了,他肯定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他受苦,不想自己看到他这般落魄的模样。   宁恪见她没什么表示,反而不吵着要和自己走了,心底松了一口气,更多的却是难以忍受的苦涩。他静静看了她一眼,还是初见时那胆小慎微的模样,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什么都是小小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也还是初见时那样望着自己的眼神,让人一时失了神。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她了,他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看久了,便有些不敢再看了,怕自己从此忘不了了。然后他很快转身,朝路的那一边走去,不带任何留恋。   他的步伐不算太慢,右手捏着一串古铜色的钥匙,直朝着楚安街的方向走去。   外头下着大雪,小商小贩也不出来摆摊了,趁好在家里休息几天,睡几个好觉。街上很少会有行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的人在院子外头扫雪。   北风萧瑟,雪沫仍旧在空中翻飞。大雪将这一长条路面铺成了白花花的一片,与往日季节大有不同。地面上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印,有些还残留着鞋底的泥,翩若早燕过水,留下淡淡涟漪,提醒着世间这里曾有行人走过,且是朝着那一个方向,似是从此再也不会回头。   然后他便突然回头了。   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声响,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心里居然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然后他就真的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跟在自己的身后,亦步亦趋,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一直跟到了这里。   宋吵吵见他发现了自己,吓得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丢人,有些怯怯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宁恪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心中一暖,却更疼了几分。只反复劝说自己,不要被感情左右了理智,他再也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不能留下她。   凭自己的能力,东山再起绝不是难事,可还是需要很久的,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坚持到那一刻,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她推得远远的。   越远越好。   宁恪像是没看见一般,转回了头继续朝前走。宋吵吵显然失望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知道他发现了自己,也就不故意躲着了,一路小跑着追上他的步伐,两个人一前一后,他停下的时候,她也停下,生怕弄丢了似的,一步也不落下。   这是一个很诡异却很美的场景,大雪纷飞如画,青衫少年在前,粉袄少女提着裙摆在后面小跑,像是在努力追赶前面那人,却又不敢接近分毫。   天气确实很冷,虽然穿的很厚实,却也抵不住这呼啸的北风。潜意识里担心她冻坏了,宁恪忽然加快了步伐,朝楚安街的一处房子走去。   其实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住处,不过是他们家当年在京城的产业,祖辈儿留下来的小瓦屋,这可不属于抄家的范围,他曾经在这里住过一个月,现在也应该也是能住人的。宁家的祖籍在此,他们家不过是一个小分支,他来京城投奔的远房堂叔,才是宁家最嫡系的一代。   那屋子很小,外头看起来又破又旧,只一扇门便通到了里头,连个院子都没有,所幸这周围一块的房子都是这么个样子,倒也不显得突兀。   宁恪看了看这间房子,突然有些羞赧,他很少会有这种除淡然以外的情绪,也许是怕宋吵吵笑话他,也许是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悲惨。   宋吵吵一直跟着他,冻红的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睛都隐约有些发红,她就那么站在他的身后,也不出声。   宁恪拿出了那把青铜钥匙,上前一步,在锁上转了几下,没有反应,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他又在两个方向微微磨合了下,不多时,传来咔擦一声。取下铜锁,他伸手推开了门。   顿时一股子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这屋子搁置的太久都没有人住,里面全落了灰。还有些潮气,宁恪皱了皱眉,连踏进去都有些犹豫,心中暗自悔道之前怎么没请人来打扫一下,也许是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全都有。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上次留下的那把伞还搁在墙洞上,积了一层灰。   宋吵吵没有跟进来,似乎是太冷了,她将双手紧紧抱在怀里,一个人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似乎是怕他不高兴。   宁恪取下了那把伞,抖了抖灰,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灰尘的味道,他屏着呼吸皱起了眉,却也没什么办法。拿了伞,转过身出了门,将伞柄塞在了她手里,指尖触到了她冰凉的手指,宁恪的心跳漏了半拍。   宋吵吵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看那把伞,也不像往常那般闹脾气似的丢掉,只捏在手里不说话。   “雪大,打着伞回去吧,让郡主府的下人给你拿个汤婆子,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走了一路,别受了寒。”他如同往常那般细细嘱咐着,声音温柔的能够滴出水来,可说出口的内容却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宋吵吵静静地听着,却还是不说话,只专注的捏着那把伞。   “别在这里站着了,回去吧。我这里太小了,住不下两个人。”宁恪又劝她。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打在两个人的身上,有的化成了水,有的还是冰沫子,粘在头发或者衣服上,赶也赶不走。   “嗯,我走。”宋吵吵低着头,却忽然答应了一声。   见她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宁恪就着伞柄一起,伸手握住了她的两只冻得冰凉的手,一双通红的小手包在他的大手里,显得又小又可怜。宁恪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给她温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也很凉,怔了一会儿后,便松开了她的手。   “走吧。”他看着她,忽然闭了闭眼睛,这次再也没了犹豫,转身进了屋子,将门关上了。   木栓重重落下的声音,沉闷不已,宋吵吵站在外面,听得真真切切。   他把她关在门外,不要她了。   宁恪默默站在门后,静静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确定她究竟是走了,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一直站在那里,心情矛盾,想要开门去看一眼究竟,又怕她真的在那里站着,绝不了她的希望。宁恪心中暗悔,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只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她走了。   宁恪一只手微微搭在门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转身去擦拭桌子了。大概要住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得先好好收拾一番,他得重新习惯一个人日子,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就像那段时间一样,大不了再过一次这样的日子,原先从哪里开始,现在就从哪里重新开始。   这个往日里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男人,终于平静地拿起了发灰的抹布,在最里头的屋子里擦起了床板。上头的褥子有些潮气了,若是明天太阳好,还可以拿出去晒晒。做起这种事情来,他的动作显然有些不顺手,甚至还有些笨拙,不知是出于以前的习惯,还是觉得太过难忍,每一处都擦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不放过。   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时间,大概快两个时辰了,已经接近下午了,却感觉外头的雪更大了似的。宁恪收拾完屋子,才觉得自己实在有些饿了,他从昨天起就没吃过饭,吵吵给他端来的粥也没有喝,这个时候实在是有些扛不住了,决定去买些吃的先填饱肚子。   宁恪起身去了另外一个房间,这屋子虽然破旧,倒也算不上太小,该有的都有。他打开了柜子最上头的那个抽屉,在里面找到了几块碎银子和几枚铜板,心下掂量了一番,在自己赚到钱之前大抵是够用的。还是忍不住暗叹自己当时怎么不多留点银子……   他拿了二十个铜板,还凑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用到这种单位的货币了……默默回忆了一下以前的物价,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宁恪准备出去买些吃的回来,推开屋子的门,抬脚迈了出去,外面的世界一片苍茫,反射着刺目的光,让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他转回身去准备关门,余光掠过去的一瞬间,突然全身僵立,心跳在那一瞬间停了片刻。   眼前的一幕让他完全停止了思维,那把伞被她赌气似的丢在了雪地里,宋吵吵蜷缩在门前的角落里,自己身上积了一层不浅的雪,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似乎连知觉都没有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   北风萧索而过,卷起一大片白花花的雪沫子。宋吵吵见他出来了,只傻兮兮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   她刚刚去买了两份包子,一个是他的,一个是自己的。   只是天实在太冷了,包子早就冻硬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第36章 就是和谐啦大家都懂得   宁恪僵立在原地,满脸不置信的看着她,直到宋吵吵打了个喷嚏,他才完全反应过来,大步走了过去,神情急切又心疼,心里满满的都是悔恨和自责。   宁恪蹲□子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如曾经那样搂在她的腿弯里。她的身子很轻,却冰得人心里一颤。宁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甚至连双手都有些发抖,抱着她就朝里屋走。   宋吵吵被他抱着,却连伸手搂住他脖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两个时辰,早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知觉了。此时只觉得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所在,再也不会挨冻了,宋吵吵心里高兴,抬起眼眸悄悄看了看他,记忆中,她经常从这种角度看他,自下朝上,虽然不是最好看的角度,却总是给人一种安定又踏实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悔,再把自己给送回去了……   想到这里,宋吵吵怯怯的开了口。   “我不做什么郡主的……我很乖,不会吵你,不要赶我走。”   “我要一直跟着你的……”   她的声音有些哑,不过只几个字,却也还是能够听的清楚。每一个字都是她的保证,那些从心底说出来的话,是再诚挚不过了。   她不错眼珠的打量着宁恪的神色,生怕在上面看出什么不悦来,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眼睛好像有些红了……   然而只是红了而已,宁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颤着手将她放在了床上。替她脱下了已经被雪水浸湿的上袄和下裙,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可这地方还没处烧热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将她暖过来。   他心中着急,看了一眼她那冻得发白的嘴唇,顿时什么也不顾了,脱了外衣便钻进了被子,将她全身上下紧紧抱在怀里。宋吵吵僵硬地偏头看他,有些不习惯的轻轻动了动,却被抱得更紧了。也许是因为自己太冰了,她觉得宁恪的身子实在是有些烫,可是被他这样抱着,却特别的舒服……这个心思一出来,她便有些害臊的转过了头。   其实他们本就是夫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宁恪被冰了好一会儿才习惯下来,双臂紧紧搂在她的后背上,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给她似的,隔着两层中衣,贴的一点缝都没有。这个房间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虽然四处已经收拾干净了,但那床有些粗糙的棉被硌在背上,还是让他很不习惯,宁恪皱着眉将被子朝下拉了拉,心情复杂。   他本以为他们不过夫妻一场,他对她好,所以她也对他好而已,却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执着,哪怕放弃世人眼中艳羡不已的郡主之位,也要跟什么都没有的他在一起,甚至连赶都赶不走……若是换成那原本该嫁给的自己的梁照棠,定是落井下石还不够,怎会这般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宋吵吵觉得自己渐渐有些知觉了,她面朝着房梁,怔怔地看着上面那好几个蜘蛛网,宁恪似乎也看见了,神情便有些尴尬,伸出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了,我会打扫干净的……”   宋吵吵还很少见过他这般别扭的模样,一时间嘿嘿笑了起来。她被一只手捂着眼睛,笑着笑着便打了一个大喷嚏,于是这回换宁恪笑她了。   本准备出言戏弄她一番,鼻子却忽然一酸。宁恪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手,看了看她,然后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下面。   宋吵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没敢说话。   “你这个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姑娘,觉得冷不知道敲门吗?简直傻到家了。”他刚出声的时候便后悔了,却也没停下那句话。   “我要是敲门,你肯定不理我的……”宋吵吵像是耍小聪明得逞了一般,反驳道,“我可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了。”   听了这话,宁恪一时失言,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忽然俯下脸埋在了她冰凉的颈窝里,闷闷地说:“是啊,你真是聪明……”   脖子好痒……宋吵吵不安的扭了扭,却见他忽然转过头吻上了自己的脸。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慌失措。   宁恪压在她的身上,只微微用手肘支着力,双手穿插在她的发间。对着她的脸认真的吻了起来……嗯,这是傻姑娘的眼睛,这里是傻姑娘的鼻子,这儿……是傻姑娘的唇,又小又软。   他闭着眼睛,慢慢加深了这个吻,宋吵吵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有些羞赧的轻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唇齿间只纠缠了一会儿,宁恪便放过了她,脑子里全都是她平日里撒娇的可爱模样,跟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时胆怯的表情,在雪地里无措的样子。   见他停下了,宋吵吵懵懵的咬了咬红红的下唇,却突然发现自己脸上落了一小滴热热的水珠,她惊讶又迷茫的张开了眼睛,却发现宁恪也在凝视着自己。   他的眼睛好像有些红,却没有其他痕迹……   宋吵吵哼哼唧唧道:“不就亲我一下,你哭什么。”   宁恪有些心虚,却面不改色,“是你自己哭了,你还赖给我?”   啊?宋吵吵一懵,难道真的是自己哭了?他说的话从来都没有错的,一定是自己不小心哭鼻子了,一定是的。   然后她便羞愧的低下了头。   ……   宁恪看了看她的表情,然后心虚的伸手将她脸上那点水珠给抹掉了。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暖了这么久,她的身子还是有些冰凉,虽然比刚刚要好多了。   “你冷不冷?”宁恪明知故问。   宋吵吵心想真是废话,便答:“废话。”   “……”宁恪凑在她耳边,声音有些阴险,“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很快热起来……”   “什么办法?”宋吵吵好奇问。   不待她反应过来,宁恪忽然又霸道的堵上了她的嘴,在被子里伸手脱掉了她仅剩的几件衣服,宋吵吵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挣扎了半天,发现自己那点力气完全就是以卵击石,对方像铁牢一样完全束缚住了自己。她的脸一下子烧红了,这下才明白了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暗骂,真是个流氓,也不好意思再矫情的挣扎,只红着脸动也不敢动。   天还亮着呢,多丢人呀!   简直就是白!日!宣!淫!   宁恪才不管她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从她的脸吻到了胸口,一刻也没停下来。她身子冰凉,却嫩的跟块豆腐似的,这么一觉得,宁恪的动作就又变轻了,生怕自己一用力就不小心给碰坏了……   宋吵吵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怎么办啊……他在摸她的胸,好痒好难受呀……不行的,她是个好姑娘,不能做这么丢人的事情的。宋吵吵心中胡思乱想着,却没推开他,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轻吟。   还是跟上次一样,这么难为情,宁恪轻笑着往下,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开始亲她的肚脐眼,一遍又一遍打着圈,在宋吵吵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突然挺身而入,她一下子便叫了出来,反应过来后,整张脸一下子红了个底朝天。只死死咬着牙齿再不肯说话,生怕再发出什么羞耻的声音似的。   宁恪也不说话,默默撞击着她的身体,温柔又深入的一下又一下。刚刚还冻的跟个冰块似的身子已经热了起来,已经不是初经人事了,宋吵吵浑身战栗着,咬着牙齿,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她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你,你又欺负我……”   宁恪温柔的将手放在她脖子后,身下未停,带着慵懒的语调道:“那好……以后我每欺负你一次,你都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这样好不好?”   宋吵吵一边哼唧一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这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吃亏了?可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又被他弄得全身发烫,紧紧攀着他的背,红着脸再不敢打岔了。   于是可怜的小呆子就这样被他收拾的妥妥帖帖……   怕她受不住,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次,两个人就这样在被子里纠缠到了天黑……   事毕,宁恪抬起头看见窗外的天色时,觉得自己很有能耐,宋吵吵看见天黑了,只想到临近那家的包子铺肯定早就关门了,哼了一声便推开了宁恪,背对着他躺着,自个生着闷气,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刚刚是怎么不要脸的向他求饶似的……   “今天太晚了,先将就一天,我明天去市集上买一床好的褥子来,还有汤婆子,还有用来烧水的柴禾……”宁恪从后面抱住她,头一次说这些话。   “这么麻烦呀?”宋吵吵闷闷问。   “原来你比我幸运,没过过穷日子……这样也好。”宁恪声音听起来很平淡,语气里却带着些许宠溺的味道,“以后我养着你,一辈子不都让你吃苦。”   宋吵吵满脑子都是包子铺关门了,包子铺关门了……对于他那感人肺腑的承诺一点都不领情,哼哼唧唧的扭来扭去。   宁恪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番举动,想起了刚刚的玩笑话,淡笑道:“吵吵有什么心愿吗?”   她背对着他垂着头,闭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似乎真的在思考提什么要求比较划算。小脑袋里转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什么,兴奋道:“我要每天都能吃到香喷喷的葱煎包!”   “嗯……放心吧,咱们还会过上好日子的。”   “那你有什么心愿呀?”吵吵好奇地问。   “……我希望每天都能赚到给你买包子的钱。”   “呸呸呸,你这人真没出息,我不要理你了!”   听了这话,他嘴角弯了弯,没说话。   外头还下着大雪,小房子破旧不堪,心底却无比温暖。屋子里原本就没点灯,也就不用吹灯了,黑暗的屋子里谁也看不清彼此的脸,却比任何人都熟悉对方的心思。月色照在外面那一片洁白的大地上,是如水般清雅的淡黄色,静谧又安详。   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便是全天下都背弃你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傻姑娘,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37   宋吵吵第二天就病倒了。   湿着衣服,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两个时辰,不病就怪了。宁恪起床的时候,被身边那人异于平时的体温给吓着了,也没叫起她,穿戴好衣服就连忙出门给她买药去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昨天夜里也只是打了几个喷嚏,清晨起来就成了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当她躺在床上虚弱的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宋吵吵顿时清醒了一大半,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边上空着的那一片。   他去哪儿了,是不是又丢下自己走啦,   这几天事情的印象太过深刻,让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安全感。宋吵吵脑子里昏昏沉沉,却又忍不住在心里胡思乱想,他会不会嫌弃她老是生病拖后腿,然后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另外找地方去了呢……   宋吵吵吸了吸鼻子,然后瘪了嘴,开始望着窗子外面发呆,虽然那里被糊了一张窗纸,还有些泛黄的感觉,什么也看不到。   过了许多时,木门嘎吱一声开了,她顿时满心欢喜的看过去,却只看见两床棉絮朝着自己走过来。   咦……   见她这般表情看着自己,宁恪黑着脸将手里的东西都放了下来,将棉絮搁在了床尾,默不作声地套起了被套。   宋吵吵塞着鼻子,脸烧的红红的,双手拉着被子,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悄悄地观察着他。   丞相大人在套被子!   哦他已经不是丞相了,但是他真的在套被子!   宁恪摊开棉絮将被套的两个边角放了进去,锦衣玉食惯了,做起这种事情来显然有些笨拙,亏得他手长,倒也不是特别艰难。只是那个大红色的、上面还绣着几朵大牡丹的被套,拿在他的手上委实有些怪异。宁恪一转头就发现那个小脑袋躲在被子里闷笑,还一抽一抽的,好像还挺有节奏。宁恪木着一张脸走了过去,将她罩在脸上的被子拉了下来。   “好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还哑着嗓子,故意气他,结果把自己给呛到了,连连咳了几声,脸上那因生病而生出的两处酡红,倒像喝醉了酒似的,带了些别样的媚态,让人心疼不已。   彼时宁恪才明白为何世人都对病美人情有独钟,他家吵吵偶尔生点小病,倒还有了些别样的美,不是怎样倾国倾城,或者高洁清丽,就是这样平平凡凡的美,却让人动容不已。   不过宁恪心里其实是这么想的:宁愿自家媳妇丑成一只欢乐的老母猪,也不要再生什么病了。   这样一看,被她嘲笑了半天的气也消了。宁恪面无表情的将铺盖收拾好,嘴上没说话,却做着生活里又平凡又温柔的事情,仿佛他们就是民间一对最普通的夫妻,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很多年,彼此相依相偎,互相取笑。   他将新被子好好的摆在一边,转头看了看宋吵吵,道:“自己钻进去,换床被子睡。”   宋吵吵听话的翻了个身,扭啊扭啊扭,扭进了新被窝里。顿时浑身一冰,可相比她滚烫的身子,倒还好受了些。   宁恪坐在床沿上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没有退烧,反而比早上更烫了,倒难为她病成这样了还有精力折腾自己。   “我方才去钱记药铺给你买药了,不用太担心,不过受了寒而已,喝几天药,在床上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买,想喝什么我给你熬……”说着说着,宁恪忽然住了嘴,呃,他不会熬汤。   为什么自己的话突然变多了呢,他沉思了一会儿,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宋吵吵者变话唠吗?   在他口中听到钱记药铺几个字……宋吵吵顿时想到了之前给他买的那包壮阳药,脸一黑,只想了一会儿,心里又是一叹,时间过去的真快,那个时候,她还是想尽办法逃离相府的宋家二小姐,命运真是阴差阳错,让她遇上了这么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那我要喝小米粥……”她恃宠而骄的哼唧道。   宁恪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有些赧色道:“没煮过……”   “哦。”宋吵吵很体贴道,“那你给我煮大米粥吧。”   “……”宁恪突然很想将她那张红扑扑的小脸捏成各种形状,斜睨了她一眼就去给她煮粥熬药了。   他不过出去一趟,买的东西倒很齐全,还扛了一小袋子米回来。也不知道以他的风度,是是怎么拎着两床被子招摇过市的……啊,想想就很可怕。   宁恪取了刚买的药起身进了厨房,将那药草细细的碾碎了,加了水,放在砂罐中熬了起来。刚过了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像是浓稠岁月里那最难熬的滋味。   他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专心的注意着火候,心情如同那药味一般苦涩。他去买东西之前,还去了找过一个人。丞相长史杜奉曾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一路将他提拔上来,即使没有感情也有知遇之恩,是自己难少有的信任之人。   杜奉倒不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见了他还如同以往一般尊敬,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已经被罢官了。他将朝堂中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自己,旁的不说,就说这丞相职位,也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竟只是由御史大夫张同旭代领丞相一职,并未直接封官。杜奉明里暗里都在说,皇帝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要是您攒一把劲儿,指不定还能归位呢!   宁恪倒没有想那么远,面对杜奉的话语,只一笑了事。   圣旨上那白纸黑字都是皇帝金口玉言,没有哪一条写着不准他再朝为官,也不知是皇帝故意给自己留的后路,还是不小心给漏掉了,但是无论如何,圣旨已下,再想改,也得问问谏官同不同意。   三年一次的科举就在明年了,秋季举行乡试,后年才轮的上春闱。罢他的官,抄的他家,都没有关系,他没有任何意见。凭他的才学,大可以从头再来,一步又一步的来。   大不了便将他那些官路再走一遍罢了。   时间还长,他不着急,有吵吵陪着自己走这段路,他一点也不着急。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生计问题,之前留下的那点银子,也不知道能撑多久。还是得找个法子先赚到钱才行,他答应过吵吵不会让她受苦,就一定不会。   且说今日见到杜奉的时候,对方就死活要塞银子给他,宁恪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温和,骨子里却是极傲的。让他拿别人施舍的钱,不异于在自己脖子上抹一刀。他之前不让吵吵跟着自己,无非就是因为郡主府能过好日子,再不济,她娘家也有自己刚送出的聘礼,吃穿自然是不愁的,无论如何也比跟着自己要过的好。所以,这一年,他至少要让她吃穿不愁才行……   似乎想的有些太多了,时间一长,药都煎好了,宁恪回过神来,将药盛在了碗里,还格外心细的给她加了点冰糖。   端着那碗药去了房间,刚一进门,那药味就弥漫了整个屋子。宋吵吵委屈的皱起了眉,又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表示她看不到那药所以不用喝。   跟宋吵吵在一起呆久了,宁恪觉得他对掀被子这种事情已经练到一种境界了,什么时候搞一个花式掀被子比赛,他一定能拿魁首。   宋吵吵被他拽了出来,呼呼喘着气,两个人大眼瞪大眼。   “喝药。”直截了当。   “你不是说给我熬大米粥去了吗,你骗人!我要吃大米粥我不喝这么苦的药!”胡搅蛮缠。   “不喝?”宁恪扬眉,“要么回你的郡主府喝大米粥,要么在我这破屋子里喝药,自己选。”   话刚落音,宋吵吵突然坐了起来,伸手夺过了他的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积极,生怕她不喝药,下一秒就会被丢出门外去似的,那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宁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吵吵皱着眉毛将那药朝嘴里灌,努力强迫自己喝下去,可是那味道实在太苦,本就因为生病而酡红的脸越发的红了。刚要接着喝,却被宁恪轻轻伸手拿了回去,柔声道:“我喂你吧。”   宁恪其实一直都不是很会照顾人,给她喂药的姿势也显得很生疏,偶尔还将汤汁洒了出来,弄的宋吵吵下巴上都是黑汁,看起来怪渗人的……宁恪起了玩笑之心,似乎还觉得她这个样子挺好玩,故意将药汁洒的她满脸都是,黑乎乎的宋吵吵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了……   闹够了,宁恪拿了毛巾给她擦干净了,似乎觉得自己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子的做法实在不好,心下反省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给她擦了一遍……   雪在昨天夜里就停了,不过地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积雪,窗缝里透出的风倒不是很大,却也“唔唔”的吹着,不过跟昨日比起来倒是好多了,还出了点太阳。   “吵吵。”他唤她的名字。   “干啥。”宋吵吵还在跟那碗中药作斗争。   “快要过年了……”   “哦。”   “……不能给点其他反应么。”   “哇又要过年了!真好啊我最喜欢过年了!我最最最喜欢过年了呢!嗯咱们要买很多很多的酥糖和饺子皮!你字写的那么好咱们还可以不用买对联了!大年三十的时候咱们俩一起吃糖一起包饺子一起放炮仗吧!”宋吵吵敷衍的憧憬了一番,接着和那碗中药作斗争。   真苦啊。   “……”   ☆、第38章 小破屋子四五事   一连喝了好几天的药,脸上也有些起色了,虽然还是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倒也恢复了她往日的鲜活样子,不是偶尔咳嗽的话,还压根看不出来刚刚病过,一口气走两三步不费劲,   宁恪表示很欣慰,他家吵吵真是好养活,生个病喂几天药就可以了,省时又省力。   虽然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虚弱了,宁恪还是不准她下床,怕她又给冻着了。宋吵吵只能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看他写字。   宁恪原本是不打算在房间里写的,又拗不过她撒娇,只好依了她,将整个书桌都搬到了房间来,虽然也没几本书……   宋吵吵盯了他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见他不陪自己玩,瘪了嘴,不知道是故意说给他听还是自言自语。   “我好无聊啊……”   啪——!   空中飞来一本《三字经》。   “……”宋吵吵黑着脸将那本给小孩子读的书丢了回去,不服气的嚷道,“你不要小瞧我!这些字我都认识!哼,拿一本高端的书来!”一副“来碗烈酒”的豪迈模样。   啪——!   空中又飞来一本书,只是书名的字太小,一时看不清是个什么啥。   扔过去之后,宁恪继续气定神闲的写着自己的东西,面无表情。   宋吵吵够着手摸了过来,翻开了那本书,方一落眼,整张脸爆红成了猪肝色!这这这这是个啥玩意儿!   一看标题——《春宫图合订本》。   宋吵吵顿时气急败坏地合上了书,一脸愤怒,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不过画的倒还挺逼真的……   宁恪面不改色,“给你解闷,顺便好好学学,以便在实践操作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不用谢了。”   “……”   宋吵吵觉得他深深的侮辱了自己的人格!   “我才不会看这种东西呢!”她强调。   宁恪懒得理她,故意看也不看她一眼。见此情景,宋吵吵悄悄摸摸的将那本书又翻了开来,羞答答的看了起来……故意不翻出声音来,这书上奇奇怪怪的姿势都好羞人啊,啊啊啊好羞人!   只要宁恪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宋吵吵便立刻合上书,怒视着他的背影,一副宁死也不会看的表情。   宁恪一边写着字,也不动,只眼角微微扫了过去,见她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嘴角不由得一弯。   “好看吗?”他冷不丁问一声。   啪——!!   那本书直接朝他脸上拍了过来,却被他笑着躲过去了……   宁恪也不写了,左右这第二卷也不是这几天的工夫就能写成的。他收拾好桌子上一堆东西便朝她走了过来,伸出手准备抱她下床。   “哼,你想干什么!”宋吵吵刚看了那种东西,红着一张脸,顿时警惕的朝后挪了挪,又强调一遍,“我是不会接受这种姿势的!!!”   “……”宁恪懂了,看着她那担惊受怕的小模样,顿时失笑。越想越觉得好笑,索性弯了腰俯在她肩上笑的停不下来。   宋吵吵被嘲笑的莫名其妙,“干嘛。”   “你想哪儿去了……”宁恪好不容易止住了,依旧闷笑道。   发现是自己想歪了,宋吵吵顿时脸色爆红,尴尬地恨不得找块面条吊死,一瞬间却忽然有些奇妙的感觉。抬头凝视着宁恪的眼睛,他刚刚笑的那么开心,好像自打认识他以来,就没见过他这么敞开心扉的笑过……   宁恪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被她看的别扭,只得转移话题道:“你刚刚不是说闷坏了吗,带你出去堆雪人。”   说着,他坐在床沿上抬起了她的脚,将前几天给她买的棉鞋套了进去,里面还是加厚的,暖和的很。   宋吵吵一见那绣着牡丹的大红棉鞋,顿时像抽了筋的小兔子一样挣扎了起来,一边嚷嚷着:“好丑好丑!我不要穿!”   他最近是爱上这种调调了吗!外人看不见的被子就算了!还买了同一种风格的鞋子!让她出去怎么见人嘛!怎么见人嘛!   “好看。”宁恪按住了她那双不安分的脚,认真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宋吵吵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也不乱动了,任由他给自己穿上那明明丑到不忍直视的棉鞋,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忽然酸酸的。   其实那句话很平常,却让她心窝子里面一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穿好鞋子下了床,两人出门去堆雪人了。   刚一推开门,宋吵吵就眯起了眼睛,外面明晃晃的一片雪地,刺目又耀眼。地上、屋子上全都是皑皑白雪,罩的严严实实,一点缝也不透。大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多少天,她在床上就躺了多少天。许久不见外头的景色,上前踩了几步,听到那嘎吱嘎吱的响声,宋吵吵一时很兴奋。   怕她的病还没好全,宁恪进屋子里给她拿了个汤捂子出来,放在她手里拎着,道:“你就站一边看着吧,我来堆就好……”   宋吵吵横他一眼,“不要随便歧视我,我也要堆雪人嘛!”说着便将那汤捂子搁在了一边,自个欢快地去堆雪球了,还嚷着,“我堆小球,你堆大球,我们来比一比谁更快。”   宁恪无奈的蹲了下来,接受了这个不公平的比赛规则……   两个人在门前那块雪地里忙活了半天,结果宁恪的大球堆好了,宋吵吵面前那个小球还连个形状都没有。   原因自然是她太三心二意了,刚堆一点点样子出来就跑去摸一把汤婆子,摸完了又回来堆,堆了一会儿又去摸汤婆子……没办法,那雪实在是太冰了,受不住……她有些心虚了瞥了瞥宁恪的成果,却见他迈步朝自己走了过来,两三把就将自己的小球给堆好了,然后转回身安在了大球的上面。   宋吵吵感受到了深深的鄙视,闷不做声的走了过去,将那初具规模的雪人看了半天,道:“咱们家里没有胡萝卜……”   宁恪又进屋子里去了,四处找找有什么可以替代的东西。   宋吵吵百无聊赖的在外面等着他出来,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撞了一下,惊讶的低头看过去,原来是一根新鲜的胡萝卜……   这是啥情况,她疑惑的朝四周看过去,试图寻找答案,果不其然看见隔壁的门口处站着一个人,隐约看得出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头不高,也不算白,只能勉强称得上是清秀。那少年半个身子躲在门后面,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在那里偷瞄了很久了,见她望着光秃秃的雪人发呆,就知道她缺什么了,连忙跑进屋子拿了一根大点的胡萝卜出来,又不好意思直接走过去,只好偷偷摸摸的丢给她。   宋吵吵望了望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萝卜,于是弯腰捡了起来。大概感受到了来自邻居的善意,她冲他嘿嘿笑了笑,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谢。   宁恪拿了两个眼睛出来,啊不对,拿了几个豆子出来当眼睛用。一出门便看到她拿着胡萝卜发呆,有些疑惑是从哪里来的,刚准备开口问问。   隔壁门后传来一声呵斥。   “张大锤!老娘让你洗个菜!你在外面磨蹭这么久干什么!”   “娘!哎呦!别别别拽我耳朵。”   那边传来少年呼痛的哎呦声,这边两人闻声看过去,只见他被一只手拎了进去,毫无反抗之力,门被关上了,里面骂骂咧咧的声音仍未消停。   宁恪看了看那边,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根胡萝卜,一副了然的神情。却不知怎的,心中生了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宋吵吵才不管那么多,接过他手中的豆子就给雪人装了上去,两个小小的眯眯眼看起来格外滑稽,又用胡萝卜给它做了鼻子。   宋吵吵退后两步,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又指挥道,“再堆一个!”   宁恪从来不会反驳她的意见,蹲下来就又开始了,只一会儿便又堆起了一个雪人模样来。   这时候宋吵吵才哼哧哼哧的跑过来,她刚刚去远处捡树枝了,见他这么快就堆好了,不由得感叹道:“你真快呀……”   她左右看了看,将两个“丫”字形的树杈一边一个的插在了原先那雪人的头上,活像个扎着俩朝天辫的小姑娘,一边嘟囔道:“这是我。”   然后又将那胡萝卜给扳断了,将尖尖的那一头安在了新雪人的鼻子上,以示这个雪人的鼻子比较高。然后插了一根光秃秃的树枝在它脑袋后面,当男子佩戴的冠。   一边道:“这是你。”   “……哦。”宁恪看了看这两个惨不忍睹的雪人,干笑了两声。   “咱们把它们放在门口,一边一个,可以守门。”宋吵吵幸福的憧憬着,就要付诸于实践,却见宁恪先她一步走了过去,将两个雪人整整齐齐的摆在了一起,顺手压了压“吵吵版”雪人的头,让其显得更矮一点。   见他这么鄙视自己的身高,宋吵吵哼了一声,气急败坏的抱起汤捂子进了屋子,决定再也不理他了。   宁恪站在原地,看了看这半天的成果。白茫茫的雪地被两人折腾的这儿缺一块那儿多一块,门旁边,两个丑得惨绝人寰的雪人紧紧挨在一起,同样的小眼睛,一个长鼻子一个塌鼻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丑……   宁恪皱着眉毛看了半天,忽然就笑了起来。   xxxx   第二日。   许久没有外人进来过的屋子突然来了客人。   听见外面清晰入耳的敲门声,宋吵吵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宁恪还在看书,她很快起身去开门。   刚一打开,她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女人,身躯略显肥胖,却笑容满面,抱着满满一箩筐的蔬菜果子就挤了进来,伴随着爽朗的笑声。   “我家大锤说这里住进了个年轻姑娘,我想啊,大冬天的你一个人也不容易,就拿了些新鲜蔬菜给你尝尝!”   啊?宋吵吵满脸疑惑,见她这么热情,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只好先将她迎进屋子。   那张大锤名字叫的霸气,却又瘦又小,完全被他母亲的身子挡住了,这会儿才从他娘身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也不敢直视她,只低垂着头,只有意无意的去看她的脸。   “哎!让我瞧瞧,你说你长得多周正一姑娘啊,怎么就一个人住呢。我家大锤还……”那大娘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顿住了。   宁恪黑着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上下看了他们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宋吵吵的身边,完全就是一副宣告所有权的模样。   那王大娘突然回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知道可能是他没表达清楚,也就讪讪的回过头打着哈哈道:“原来是有人家的……没事没事,这些蔬菜都给你吃,两个人可能不够,我以后再送些来,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能照应的尽量照应着!”   宁恪才不管她说了些什么,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的俯视着一旁那低垂着头的少年,心中窝火不已。   妈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敢觊觎他老婆?   找死!   ☆、第39章 内容见文案第一段   张大锤被宁恪看得发毛,只一哆嗦就又躲在了母亲的背后,一点担当也没有的样子。想来也是,看起来年纪就不是很大,从小又是在母亲的庇佑下长大,难免要缺些男子气概。   王大娘见儿子这番模样,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将他揪出来道,“你这孩子,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一点礼貌都没有,”   张大锤抬起头看了看宋吵吵,又看了看她身边站着的男人。脸色甚至有些难看,只吞了吞口水,艰难道:“大哥大……”   嫂……   什么大哥大?宋吵吵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他是怎么个意思,只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宁恪。   后者道:“不必多礼了。”然后看也不看那少年一眼,转过脸对着王大娘客客气气道:“是晚辈疏忽了,搬过来许多天了也未曾上门拜访,还望大娘见谅。”   说完,两人相互介绍了一遍。   王大娘见他这客气有礼的样子,越看越顺眼,一想到自己儿子那怎么教也教不出来的样子,心里越是着恼,忍不住道:“其实我们也才搬过来不久……哎,瞧您这般有气度,真是……我们家大锤从小就没钱上私塾,您有空就多教教他。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直接跟大娘我说,但凡能帮上忙的,我绝不含糊!”   宁恪轻轻咳了两声,也没多话,只连声道谢。   王大娘送完了东西,寒暄了两句,也不好意思再呆在这儿了,拉着她儿子就要离开,王大锤低垂着头扭扭捏捏的跟出去了,临走时还朝宋吵吵那里瞟了几眼,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了两个人。   宁恪忽然转过身,半开玩笑半恼怒的抬起了她的下巴,语气似乎很是不满,“你还挺受欢迎啊。”   “啊?”宋吵吵依旧一脸茫然,被他抬着下巴,只得被迫的看了上去,想了想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脸一红,“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宁恪凑近了些,忽然定了眼神,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嘴里道,“那你仔细瞧瞧,刚刚那小子是不是这样看着你的,是不是啊。”   宋吵吵被他这样瞧着,脸色越发的红了,将头偏了过去,轻轻嘟囔了一声:“真是小心眼……”   头一回被人这么说,宁恪顿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小心眼!”   “你再说一遍。”   “小心眼小心眼小心眼!”宋吵吵挑衅道。还伸出舌头朝他吐了吐,一副“怎么招啊怎么招啊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欠揍表情。   于是她就被“揍”了。   宁恪俯下脸,对上了她的两瓣粉唇,舌头灵巧缠了上去。双手牢牢固定在她脑后,将那不安分的小脑袋狠狠按在自己脸上。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却生了这么大的醋意。   “唔……”宋吵吵一时受到了惊吓,却慢慢沉沦在了这个吻里,越来越紧,越来越密,越发的不能呼吸了。   良久,宁恪才松开了她,扶在她的腰上,偏头看她满面娇红、气喘吁吁的样子,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却还是黑着脸恐吓道:“还敢不敢再乱收人家的胡萝卜了?!”   宋吵吵被他吓了一跳,朝后退了退,却被他紧紧箍住,只哼了两声,反驳道:“我又不是小兔子干嘛要收人家的胡萝卜!”   宁恪一时无语,愣了好久才道:“那你昨天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是雪人可爱的小鼻子!小鼻子!”宋吵吵胡搅蛮缠。   “……”宁恪失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他这是怎么了,居然跟一个毫无竞争压力的毛头小子吃起醋来了。   不过也难说,他家吵吵这么单纯,难免会上人家的当。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宁恪又叮嘱了一遍:“以后谁再敢用这种眼神看你,你就揍他。”想了想,觉得她这小身板实在不靠谱,又加了一句,“揍不过就回家告诉我,我来揍他。”   “……”宋吵吵哑然。   相爷这占有欲……真是让人难以直视啊。   xxxx   大太监朱韦安接过门外掌事姑姑手里的东西,慢慢托着朝皇帝走了过去,躬身道:“皇上,太后特意派人送来这个,说天冷了,怕皇上不知道爱惜自个。”   彦恺淡淡扫了一眼,接了过来,随意的搁在腿上,却是一件银狐大裘,雪白的毛发锃亮发光,又顺又直,在日光下显得高贵又华丽。腿上被遮盖住的一部分又暖和又舒适。   看了看眼前那厚厚一层的奏章,一成不变的宫殿摆设,周围那些低眉顺眼的宫女太监,彦恺忽然就觉得有些累了,甚至还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若是之前让宇文奢拿走了这至尊之位,倒也不错。   “收起来吧。”他只看了几眼,便将狐裘丢给了朱韦安。   彦恺又想了想,轻轻将手伸到自己的脖子后面,耳后只听见细微的一响,便将那镇国壁玺项坠取了下来。   朱韦安不是没见过这东西的,顿时吃了一惊,却见这位年轻的帝王将那价值连城的东西搁在了他的手边上,声音里还带着些微的疲倦:“还有这个,也收起来吧。”   朱韦安连忙照做,一刻也不敢怠慢,虽然心里十分不解,却也不敢多嘴,只默默让小太监收了起来。   “陛下……”看到这东西,似乎想到了什么,朱韦安又开了口,“那几个护卫已经领罚了,可是您派的人整个京城都寻遍了,也实在寻不见温仪郡主的踪迹,您看,要不还是……”   “罢了,也不怪他们,放了吧。”彦恺轻描淡写的免了他们的罪,又道,“至于温仪郡主,也不必再找了。”   若她实在不想要这郡主之位,也没必要强迫了。都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是跟谁在一起,彦恺心知肚明。她自己选择的路,就由她去吧。   那天他同时下了两道圣旨,确实是抱着私心的,可是知道她完全没有当回事的时候,心还是揪了一下。那是他赌的最后一把,赌她在荣华富贵面前的选择。   可惜他输了。既然已经输了,那也就没什么好挽回的了。他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却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其实说来也正常,即使是在困境中相遇的两个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许久没有见面,心中也只剩下了一点美好的影子罢了。也许曾经动过心,但毕竟也没有如何轰轰烈烈的爱过,她拒他于千里之外,他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的人,有些事情既然不可能了,那就让脑海里停住她最美的样子。   彦恺站了起来,对他道:“准备一套便装罢,在宫里也闷坏了,朕出宫一趟散散心。”   朱韦安心中疑惑了好久,不知道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却一如既往的默默照做,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这是他的本分,也是他保命的法则。   一个时辰后。   岭安街。   虽说皇帝心血来潮要出宫散心,可也不敢真的就让他散步吧,在老太监的好说歹说下,这才备了一顶轿子。虽说没有宫中那么华贵大齐,倒也还算精致。彦恺慢慢掀开轿门自己走了下来,看了看那扇与自己走时没什么不同的门,一时无言。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看一看,也许是出于一种缅怀的情绪,也许还隐藏着一丝期待,哪怕那点期待已经被他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他期盼着宋吵吵会回到这个地方来。   彦恺走了进去,身后扮作随从的宫人便守在了门口,这不过是一个废弃的院子,门还是没有上锁。   说起来,这里倒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环境也不好,条件又差,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过来的,可回到宫里的那些日子里,他却不止一次的想念着这个院子,更也许,是想念一些别的什么吧。   院子里的雪已经有些消融了,面上却还是硬的,走起路来嘎吱嘎吱的响,他在这片积雪上留下了第一个足印,这说明自下雪后就没有人来过了。   外头的竿子上居然还晒着几件衣服,也许是走的时候太过匆忙,来不及收拾。已经被冻硬了,可能要用热水泡许久才能再穿了,不过,再也不会有穿这种衣服的机会了。   彦恺又朝前走了几步,偏头看向了厨房。他受伤的那几天,她就是在这件屋子里给他做饭的,虽然真的很难吃,自己甚至连假装夸她一下都不愿意。可如果……如果她再给自己做一次饭,他还是会说,真难吃……   这样,那个姑娘就会又生着气别扭着说,你这个人真讨厌!   是啊他这个人真是讨厌,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终于走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他却顿住了脚步,不愿意再往前了。其实很多事情他都有些忘记了,他怕再看一眼,就会慢慢的想起来,不必了,他不需要想起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任由自己的想法做事,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再也没看那房间一眼,转身出了门。宫人们见他这般神情,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却没见彦恺上轿子,只敲了敲旁边的门,向屋主人询问了一番,那中年人一见这架势便吓了一跳,一看就知道他们非富即贵,却还是如实回答了,又怕他分不清楚,还主动提出为他带路。   彦恺自然是问这屋子原先主人的事情了,想去拜祭一下,也便跟着中年人去了。   随行的宫人们心中疑惑,却也亦步亦趋的跟着。朱韦安上前两步跟在了他的身边,也没走多少路,只一会儿便到了后山腰上,这山上的坟倒真不算少的,七零八落的也没个秩序,若不是白天来,还真有些渗人。   那带路的人絮絮叨叨的说着:“也不知道你们这样尊贵的人是怎么认识他的……魏叔原先是捏面人为生的,一生也没个后人。许大娘先他一步去了,还是我们把他们合葬在一起的。”   彦恺并没有听他说话,只面朝着那座坟,慢慢躬了躬身。   见他这般失身份,朱韦安委实吓了一大跳,正要劝阻,却听他道:“改日派人好好修修这坟,至少别太寒酸。”   他连忙应声。   刚觉得眼前这帝王也不过心血来潮而已,转过身要离去的那一刻,朱韦安又听见他说了一句话,语气平淡,却又不像在开玩笑。   “你说,宫中若是无后,世人会怎么说。”   老太监吓得一身冷汗,皇上今天怎么这么喜欢吓人,他这老心肝可受不住啊。心下想了半晌,终是决定顺着意思道:“前些日子可出了那样的事,陛下不想立后,也没人会觉得不妥的。”   “你是这么想的?”彦恺忽然转过头看他。   朱韦安连连点头,冷汗直下。   “朕也是这么想的……”他忽然接了一句。   此时半山腰上风正大,将他的声音渐渐吹散了,却依旧清晰的入了别人的耳朵。可他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40章 准备过年   长昱二十一的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再过三天便是除夕,家家户户团聚的日子。怀宋地处南方,气候湿冷,今年冬天下了这么久的雪的确是少见。不过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怀宋粮食收成最为可喜的一年,百姓们可都喜闻乐见。   大雪已经停了许久,街上还有未消融的积雪。已经快到下午,连太阳都出来了,路面上却还是有些湿漉漉的,走起路来也不是很方便,即便如此,市集上的行人还是很多的。   宋吵吵正拎着她家相公上街买东西。   袖子被她牵的好好的,宁恪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跟买面粉的店家的讨价还价,那架势,跟平时对着自己撒娇的样子判若两人,虽然,还是有那么点影子的……   “老板娘你看我长的这么矮你忍心收我三十八个铜板吗?”   等等,三十八个铜板就算了,这跟你长得矮有个毛线的关系啊?   老板娘黑着脸将面粉用小麻袋装好,朝她怀里一放,然后收了她三十七个铜板。看我对你好吧,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宋吵吵欢天喜地的抱着面粉,拉着宁恪的手继续朝前走,边道:“饺子皮有了,还有馅儿呢!今年除夕我要让你尝到这个世上最好吃的饺子!我家厨房的大壮师傅以前可跟我说了,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我相信只要你吃了我的饺子,就再也不会爱上别的姑娘了!”   抛开一个做饭的师傅为什么会给你普及这种知识不说,这个法则对于你这个吃货来说好像搞反了对象吧,宁恪跟在她身后,心里默默想着。   市集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讨价还价的有,卖力吆喝的也有,这样平凡的日子却带着些别样的温馨和欢乐。   宋吵吵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望着前面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发了一会儿呆。   她忽然有些想娘了。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家人出来的,还带着丫鬟小厮,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倒也算是幸福美满。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讨宋老爷的喜欢,所以也不往他边上凑,每天就赖在娘的身边,哪怕长大了也是一样,也不怕人笑话。   那个时候她还小,大哥宋长欢说要吃糖葫芦,大姐也说要吃糖葫芦,她看着那一颗颗红通通快要流出糖汁的果子,心里馋的不行,可简简单单的一句“我也想吃”却哽在喉咙里半天也说不出来。宋老爷唤下人上去买了,她还以为虽然自己不说,也会有自己的份,却没想到真的只买了两份回来。   说来那个时候也是自己太过矫情了,区区一个糖葫芦而已,可是矫情也是有原因的,若是她也敢提一样的要求,宋老爷是肯定要凶她几句的,大夫人二夫人也定要酸一酸自己的娘,所以即使当时年龄还小,她也很少在别人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从小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长大,宋吵吵对宋府的想法其实是很复杂的。可其实她到现在还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宋府后院的那几个女人总是这样的奇怪,哪怕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找出一点优越感来。   后来还是娘看见了她那期望的眼神,上前给她买了一串回来,递到她小小的手上,湾娘虽然身子不太好,却总是疼女儿的。   即使是这样,也免不了被二夫人酸两句:“湾娘家的二姑娘可金贵着呢,吃个糖葫芦还要三夫人亲自去买,还不屑于使唤旁人呢。”   湾娘向来无视二夫人的话,那时抱着女儿就朝一旁挪了挪,姿态忍让,心里却轻蔑不已。   站在原地想了许久,宋吵吵才从糖葫芦上收回了神,那老人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货品瞧,忍不住吆喝道:“丫头要是喜欢吃,就买一根吧。”   老人面目慈祥,她也不再想那些陈旧往事了,笑着买了两根,递了一根给身后的宁恪,狡黠一笑,“你这么严肃的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吃过糖葫芦呀,尝尝吧,没有吃过糖葫芦的人生可是不完整的人生哟。”   宁恪伸手接了过来,不由得失笑,他刚刚瞧着她在那里发了半天的呆,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不过有件事她倒是猜对了,自己还真的从来都没有吃过糖葫芦……哪怕是小时候也没有尝过,因为家里管得严,不准男孩子吃零嘴,说那是姑娘家才会吃的东西。   “是没吃过,这东西腻牙,你也少吃为好。”   宋吵吵一脸“看我说的准吧”的表情,都懒得同他争执了,只一脸坏笑,想看看他吃糖葫芦的样子。   面对她那充满探知欲的眼神,宁恪无奈,只得低头轻轻咬下一小颗。   半晌,他被酸的闭了闭眼。   “原来糖葫芦里面是山楂啊。”宁恪得出了一个结论。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吵吵顿时毫不留情的笑喷了出来!从他口中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实在是让人不笑都觉得不好意思啊……   宁恪被她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用糖葫芦想也知道自己肯定犯了什么常识性的错误了。低垂着眼睛看了看她,最终也没好意思问……   其实宋吵吵很想回家看看母亲,可是她决定暂时不要跟宁恪提这件事情了。丞相被罢职抄家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宋府也不例外。一朝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书生,让他这般模样陪她回娘家,肯定比杀了他还难。   宋吵吵不愿意看到他自卑的样子,特别不愿意。她的相爷就应该一直骄傲着的,哪怕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可以被人瞧不起的,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宋吵吵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虽然只是轻轻笑着,却无比真挚。   炮仗、空白对联、春酒、浆糊、擀面杖……这只是她扫荡的一小部分,年还未到,过年的样子就出来了,也许她以前在宋府的时候就是这么喜欢热闹的吧,况且今年还是个不同寻常的一年。宁恪一直在后面,为她付账,只默默笑着,偶尔同她说说话,手里捏着那根只吃了一颗的糖葫芦,说什么也不肯接着吃了。   其实他很少有这种经历,往年过年的时候总是有府里的下人准备着,倒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对于他来说,过年只不过是多放了几天假,或者得些宫中的赏赐,回到府中看见周围都贴满了喜庆的红纸而已,整个宋京有多热闹,似乎也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不就是过年而已,年年都要过一次,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当生命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有些不一样了。   宁恪看着她那么兴奋地准备着,自己也跟着高兴。眼看着她就要朝某个明显有些高档的成衣店里钻,宁恪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拉住了她的袖子。   宋吵吵疑惑的回过头:“怎么了?”   宁恪面色有些尴尬,看了看她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微微垂着头,将荷包摊在了她手心里,示意,嗯,咱们钱不是特别够了……   这似乎是宁恪这辈子最窝囊的一刻了。作为一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应该没有什么比买不起妻子想要的东西更尴尬的事情了吧?   宋吵吵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有些明白了,又瞧了瞧他的样子,不由得讪讪,他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吧。可是……要怎么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还有一些钱呢,宋吵吵沉思。   半晌,她决定还是不告诉他了,免得他心里不好想。于是宋吵吵伸手艰难地从头上摘下了一根镶着银边的珊瑚簪,道:“没事没事,这个是你以前送给我的,能值不少钱呢。”   “别。”宁恪攥住了她拿着簪子的手,“留着吧,以后想再找回来就难了。”   他面上微微露了些赧色,声音却如往常一般清朗,“过完年,我就出来找事情做,一定给你买新衣裳,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只是以前送给你的东西,不要再随便拿出来当了。”   宋吵吵听话的哦了一声,却见宁恪拿起她的簪子,低下头又给她戴了回去,从他这个高度来做这件事,动作随意又流畅,就跟插个绣花针似的。   虽然对方只是低下头帮她戴了根簪子而已,可是某人还是觉得自己的身高又被嘲笑了,嘟囔道:“谁让你自作主张帮我戴了!我,我自己又不是不会戴,显得你特别高是吗?”她红着脸,别扭的偏过了身子。   宁恪仿佛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尴尬,只淡淡道:“没办法,早已习惯了上面的空气。”   “……”宋吵吵简直有想揍他的冲动!只气冲冲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哼,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打死你了!   宁恪望着她那怎么也改不了的小姑娘的性子,心中无奈笑着,只提着一手的东西慢慢跟了上去。   临近过年了,市集更是繁华,且不说路边上那些写对联的,还有卖红灯笼的,连平常那些卖蔬菜水果的都一个赛着一个比花样。宁恪心里居然还想着,要不自己也来摆摆摊,卖卖菜啥的……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种比较接地气的想法罢了。   作为一个丞相,哪怕是一个已经倒了台的丞相,他的字典里就不应该出现“卖菜”这种朴实的词语。   宋吵吵已经回到家里了,宁恪却还是没有回来,按照两个人腿的长短比例来说,这真是有点奇怪了,她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人,只好搬了一簸箕毛豆坐在屋子门前剥了起来,望着门口翘首以盼。   宁恪终于回来了,回来之后不再是一个人,还牵了条狗回来。   “……”   相爷你这又是在整什么幺蛾子呢?!   “汪汪汪!”那只狗不负众望,和它未来的女主人一样欢脱,在一旁扭来扭去,一点都不像个看家狗,倒像是哪个菜地不小心跑出来的蜈蚣精一样。   宁恪见她坐在门口剥毛豆,默默地将狗牵了过去,栓在了大门旁边。   “你养狗干嘛呀?”宋吵吵惊讶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   宁恪忽然瞥了邻居的大门一眼,意有所指的淡淡道:“防狼。”   养狗防狼……宋吵吵和她的毛豆都石化在了原地。   相爷,请问这是您一个做过超品大官的人应该具备的思维方式吗?您是跟我呆久了连心智都一起跟着退化了吗?看来咱们有必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第41章 除夕之夜   期盼了许久的除夕终于到了,宋吵吵显然有些兴奋,指挥着宁恪在屋子里里外外贴上了窗花和福字,屋子里的大红色越来越多,乍一看还真有些过年的气氛。   贴完了屋内的装饰,两个人一起出门贴对联,昨天刚买的那只土狗蹲在一旁朝他们摇尾巴,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今天实在是有些忙,宋吵吵返回屋子里给它拿了两根骨头出来后就没再逗它了。   因为家里没有梯子,也不好意思向隔壁借,两个人站在门口默默对视了一眼……然后宁恪很自觉的背对着她蹲了下去。   宋吵吵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红着脸靠了过去,原本想着让他背着自己的,可宁恪却忽然回过头来道:“不是让你趴我背上。”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宋吵吵顿时愣在了原地,他的意思是,跨在他的脖子上?   这个姿势,好难为情啊……连那只狗都要笑话她的吧?宋吵吵害羞的看了看他半蹲在原地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淡粉色长裙及地,不过是十二片的摆,其实应该还是可以支撑这个姿势的吧?   她红着脸朝前抱住了他的头,然后轻轻坐在了他的肩膀上,夹住了他的脖子,裙摆一下子朝后散开。记忆中,这应该是大人背小孩的方式吧?   宁恪抬手扶着她的身子站了起来,顺手把浆糊和对联都递了上去。   站起来的一瞬间宋吵吵有些重心不稳,在上面晃了一晃,险些就要倒,却被宁恪稳稳地托住了,安定的声音响起:“别怕,我在呢。”   宋吵吵心中暖暖的,坐在他肩上,所幸这屋子的门也不是特别高,比起那种院子门要矮多了。贴起对联来倒不是问题,她用手肘扶着墙,一遍又一遍的在右边刷着浆糊,怀宋这儿的习俗是先贴上联,宋吵吵将对联打开拍在了墙上,瞅了瞅那几个字:春到堂前添瑞气。   又到右边贴了下联:日照庭院起祥云。   宁恪不敢想旁的事情,一直安安稳稳的托着她,任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一点都不敢疏忽。   “贴横批啦。”宋吵吵嘻嘻笑道,将那张红纸搁在他的头上,可是却因为有冠这种存在,怎么放也放不住。   宁恪便转身朝中间走,边笑边自嘲道:“我是你的坐骑么。”   “不是。”她很快接口,“你是我的移动梯。”   说话的时候,已经将浆糊都给糊好了,宋吵吵伸手拍了拍,准确无误的将横批贴在了正中央,一点也没有歪。   横批: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倒真的希望会有瑞气祥云,下一年能够否极泰来,一切都会好转过来。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好事也有坏事,可最好的事情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这便够了。   这是宁恪亲笔写下的对联,不过图个吉利,也没什么文采可言,不过那些字却着实让人眼前一亮,气势开张,道劲秀挺而又神采飞动。走过路过的行人怕都会赞叹一声:杀鸡焉用宰牛刀啊。会有人哪天悄悄将对联给撕走,拿回家收藏也说不定。   贴完对联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宋吵吵从他背上下来的时候,整张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宁恪却乘机逗着她,用手指戳了戳她红通通的小脸:“上面的空气和下面有什么不一样啊,发表一下感想呗。”   宋吵吵恼羞成怒的拍下他的手,佯装恶毒道:“你再嘲笑我的身高,我晚上就趁你睡着的时候把你的腿给剪一半下来!”   “……”   宁恪惊呆了。   一见他这个样子,宋吵吵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明明是一句嘲笑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逗呢……   宁恪拉着正笑的不知东南西北的宋吵吵进了厨房:“别笑了,再笑饺子就包不完了,难道还要留着明年吃吗。”刚一说完,他自己又笑了起来。   忙也忙完了,闹也闹够了,两个大脑同时出现故障的人开始包饺子了。洗净了手,添了些柴火,宋吵吵在灶台前面炒着白菜猪肉馅,宁恪拿了个盆在一旁和面粉,日子过得平凡又甜蜜。   嗯,让一个整天拿着笔杆子的人去和面粉,委实是有些困难。只过了一会儿,眼看着他脸上、衣襟上都沾满了面粉,宋吵吵不得不放下手中炒到一半的东西过来帮忙了。   “和面粉不加水,夫君你是有点缺心眼吧?”宋吵吵闷笑着舀了一瓢水倒了进去,边笑边揉面,直到揉成了一个差不多的圆坨坨,才将盆挪了过去,“你继续和面吧,再适当加点水。”   宋吵吵回到灶台面前炒菜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安静的没有说话,只默默和着面,宋吵吵心中不由得一慌,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怎么啦?”   宁恪停下了手上的事,偏头向她看了过来,却没有她想象中生气的样子,而是温和的笑着,有些感叹道:“我原先很自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曾经还以为你很傻,什么都不会。”剩下的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换了一句话道,“我喜欢。”   宋吵吵被他今天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搞晕了,忍不住追问道:“喜欢什么呀?”   “喜欢这样的日子……”   他顿了顿,才完整的说了出来,又道,“你说,如果我放下之前的事情,也不再去追求什么功名,只做点小生意,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和你过一辈子,可好?”   等了许久,宋吵吵始终没有说话,宁恪眼神黯了黯,又改口道:“罢了,总是要争一把的,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况且,我从来都没有甘心过。”   宋吵吵手里还拿着炒菜的木锅铲,转过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在厨房暖黄的烛火里,流动着一股别样的温暖。她像是思考了很久,才慢慢道:“宁恪……你忘了吗?无论你做什么,我总是跟着你的。不管你是想改行做生意,还是要再考功名,我永远都跟着你的。”   宁恪的动作忽然一滞,往向她的眼睛,心中一暖。   这句话她说过很多次,不像是个承诺,倒像是她毕生的信念。没有原因,不求回报,就一辈子这么坚持着。   虽然无论什么样的回答,在这个时候都会显得逊色,他也还是说了一句:“也好,你跟在我身后,我便可以一直为你遮风挡雨。”   听了这般有情有义的话,宋吵吵朝前走了几步。刚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宁恪又冷不丁又加了一句。   “你的菜糊了。”   “……”   还来不急骂人,宋吵吵火急火燎的冲回去抢救自己的猪肉馅,情急之下,最终也只是救下了一大半,剩下贴在锅上那一部分就被她残忍的抛弃了。   宋吵吵横了他一眼,埋怨道:“都是你!没事煽什么情,罚你少吃三个饺子!”   宁恪闷笑着和着面,也不反驳。   “一坨面而已,你是要和到地老天荒吗?”宋吵吵小脸一偏,声音虽然有些奶声奶气的,却俨然已经端出了二十年后河东狮的架势,“还不赶紧擀饺子皮啊!”   宋吵吵拿着菜刀一边剁馅,一边指挥他将饺子皮全部擀圆,大有一副指点江山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   在妻子的淫威之下,宁恪不得不用上小时候抄书的速度,一片又一片饺子皮擀的又圆又薄,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在饺子馆打过工。   不一会儿,宋吵吵将剁好了馅搬到了桌子上,瞅了瞅他的成品,忍不住问了一声:“你是用什么办法把它擀的这么圆这么薄的?”   面对宋吵吵充满求知欲的天真眼神,宁恪俨然是一副跟后辈传授经验的前辈模样,样子很随意道:“很简单,只把每一个小面团都当成宋吵吵,用擀面杖愉快地擀来擀去,它很快就会变圆了。”   宋吵吵恨不得抽出他手中的擀面杖将他胖揍一顿,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冲着他半开玩笑道:“宁恪,我嫁给你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   “你嫁给我之前认识我么?”宁恪一边包饺子一边淡定道。   宋吵吵明白了,他今天就是有意跟自己过不去的……只哼了一声不理他了,自个包自个的饺子去了。两个人的速度加起来倒也挺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猪肉馅也快用完了,宋吵吵还有些好奇,自己明明没有教过他怎么包饺子的啊,他是怎么包的那么整齐漂亮的。   没包过饺子难道我还没见过吗?宁恪如是想。   忙活了一大晚上,终于下锅了,宋吵吵让宁恪坐在那儿安心等着,自个在灶前煮了起来。尝了尝汤的味道,又加了些醋,不知怎的,宋吵吵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   直到将两碗饺子端到桌子上时,她才明白刚刚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宋吵吵忽然就想起了彦恺,那个一直叫她小包子的洋葱大哥。说实话,她的厨艺真的是那段时间被彦恺嘲笑起来的,整天无聊就在厨房里与食物为伴,倒让她的厨艺增进不少。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过除夕的,不过,宫里那么热闹,那么多人陪着他,他一定不会寂寞吧?   宋吵吵安心地想了想,便不再理会这件事情了,起身出了门,也在昨天养的那只土狗面前放了两个饺子,大过年的喜庆日子,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倒也不在乎什么人畜有别了。   然后她放下了碗便坐在了宁恪的对面,满脸带笑的看着他。   按照怀宋的传统,除夕之夜,一定要吃上一口家人包的饺子,第二年才会平平安安。所以宋吵吵才无论如何也要在跨年之前为他煮一碗饺子。   宁恪拿起筷子,望了望自己的碗,热气腾腾的,这还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吃自己做的东西,他甚至还有点不敢下口。   宋吵吵才白了他一眼,他就立马夹起了一块,轻轻吹了吹便朝嘴里送。   “好吃吗?”宋吵吵满怀期待的问着。   那饺子很烫,吃下去才觉得温暖,一直暖到了心口,宁恪很诚实。   “好吃,真的。”   宋吵吵听了很高兴,没有什么比被人夸奖更高兴了。   “今年没能吃上年夜饭,不过饺子也是很不错的。”宋吵吵喝了一口汤,闷声道,“其实和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以前在宋府的时候也只是一起吃个年夜饭,不过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一点都不好玩。但是回去后母亲会单独给我煮饺子吃,说吃了家人包的饺子,新的一年都会平平安安的。今年换我给你煮了,你高不高兴啊。”   宁恪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吃着自己的轿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对她道:“过完年我陪你回一趟家吧。”   “啊?”宋吵吵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肯定想你娘了,我陪你回一趟宋府吧。”宁恪又说了一遍,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动。   宋吵吵愣愣的,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假装若无其事的吃着饺子,鼻子忽然酸酸的。她知道从他嘴里说出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可是为了她,他愿意被人瞧不起……   厨房里点着蜡烛,屋子里一片暖黄色的光,这样安定又温馨的色调,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和喜悦。外面已经有人家在放烟花了,吵得人无法入睡,可是却热闹的很,这是怀宋迎接新生活的方式,为了赶走年兽,烟花和炮仗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想到这一年就快要过去了,她想了许久,心中扭捏了一会儿,方红着脸道:“都嫁给你这么久了,你还从来都没有说过爱我的话呢。”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有些难为情,她不自在的将头扭了回去,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容易脸红。   宁恪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夹着一个饺子怔在了那里。宋吵吵见他这般模样,哼了一声便不理他了,不就让你说句话吗,干什么这么惊讶,真讨厌!倒像是自己逼着他说一样……   还来不及让她接着乱想,宁恪却忽然开口了,带着些好笑的语气,“你想听……那我现在说给你听。”   男人面色如玉,嘴角弯起,声音清朗似天边皓月。   “宁恪此生,非生死不离宋吵吵。”   ☆、第42章 意外   长昱二十二年的第一天,宋吵吵是靠在宁恪的怀里醒来的,一睁开眼睛,却发现对方早就醒了,好笑地盯着她瞧。   “新年礼物呢,”   宋吵吵激动地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却被他按住了,沉沉道,“大清早的,走火就不好了……”   宋吵吵脸一红,宁恪用一只手便捂住了她的眼睛。   “干什么,”宋吵吵嘿嘿笑着,忍不住道,“难道你真的有礼物吗,不对呀……咱们昨天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吗?”   宁恪一手轻轻捂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了一个小盒子,声响并不算太大,那是他昨天便准备好的东西。   宋吵吵的眼睛被遮住了,嘴里却止不住的嘟囔:“让我猜猜,是耳环还是簪子,还是手镯呢?你每次都是送这些,太没新意了哈哈哈哈。”   宁恪打开了盒子,慢慢松开了她的眼睛,将东西放在她眼前。   却是两只活灵活现的面人,一高一矮,捏的精致又栩栩如生。男子长身而立,衣袂飞扬。小姑娘双手叉腰,嘟着一只小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看着眼前这两个熟悉的面人,宋吵吵愣在了哪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问那么多干嘛。”宋京捏面人的艺人虽然不多,倒也不是没有的,仔细找找就能寻着了,照着原先的模样再捏两个自然不是难事,虽然很是费了他一些工夫,不过只要吵吵喜欢,再费工夫他也是愿意的。   宁恪本以为她会很高兴,却没想到宋吵吵望着面人呆了一会儿,竟哭了起来,吧嗒吧嗒忽然就掉了几滴眼泪,让人措手不及。他慌慌张张去擦她的眼泪,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哭了?不喜欢的话我拿去扔了,别哭了。”   “喜欢,我喜欢的。”宋吵吵带着哭腔连忙将面人抢了过来,生怕他真的丢了似的,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了。   她并不是因为难受才哭的,而是因为感动。她只是想起了他们在四柳巷吃东西的场景,想起了那夜翻墙未遂,还把面人给摔碎了的事情。而后,又想起了捏面人为生的魏伯伯,还想起了魏伯伯去世后那个废弃的小院子。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百感交集,熟悉的面人不过是一个感情的触发点而已。   “过年第一天就哭可不是个好兆头。”宁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温柔的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俯下脸在她睫毛上安慰性的吻了一下,“乖,起床,咱们放炮仗去。”   宋吵吵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泪,心想着大过年的哭成这样不好,决定将这些事情都暂时忘掉……开开心心的过年。   洗漱完,出门放炮仗,热热闹闹炸开了新的气象,然后各家各户都出来拜年了,联络一下街坊邻居的感情,怀宋的习俗就是这样,每一年都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们夫妻二人来这里的日子也不多,左邻右舍也不是特别熟,也就没打算去拜年了,放完了炮仗,宋吵吵将昨天晚上剩下的饺子一并煮了,端到了桌子上,刚准备唤宁恪来吃。   “汪汪汪!”那天买来的大黄狗突然叫了起来,宋吵吵吓了一跳,以为又是哪家炮仗吓到它了,出门一看,却发现隔壁王大娘和她儿子张大锤远远的躲了开,手里还挽着一个菜篮子,一脸惊慌地望着她家的狗。   宋吵吵讪讪地走过去,安抚了一下自家的狗,然后招呼他们过来:“不好意思啊大娘,进来坐吧……这狗认生。”   王大娘见那狗不再叫唤了,这才带着儿子走了过来,边拍着胸脯便道:“你家这狗可真凶的啊,叫啥名字呀。”   宋吵吵可没给它取过名字,只随口胡扯了一个,“哦它叫大蒜。”   大黄狗冲她摇了摇尾巴,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殊不知周围那篮子里的菜全都在喊:请大蒜滚出蔬菜界!   王大娘似也不甚在意,踏进了门又道:“来给你们拜个年,顺便再送些新鲜蔬菜来,祝你们新春愉快啊。”   宋吵吵望着她手中的菜篮子,不好意思地推道:“不用了大娘,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你们拜年呢!”说实话,她此刻心中很感动,能在落难时遇上这么好的邻居,实在是他们的幸运,可是无功不受禄,经常这么受着别人的恩惠,着实让她难以安心。   宁恪从屋里走出来,看他们来拜年也是一愣,连忙过来招呼,“大娘您坐吧,这儿还有两碗饺子……”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还得去隔壁拜年呢。”王大娘平时对儿子凶悍了点,对别人可都好的没话说,推辞了两下就要走,转过身之后却发现儿子还停在那里不走,盯着人家的娘子瞧。王大娘以为他又犯了傻,心下着急,拽着他的手就要拖他走,却怎么拉也拉不动。   王大娘也不知道自己这又是怎么了,有些尴尬地回过身向人家小夫妻解释道:“我儿子一向犯倔,多有冒犯,还希望你们莫要怪罪才好。”   宁恪僵了僵没说话,可心中还有些冒火,要不是对方是过来拜年的,他早就出声训斥了……宋吵吵倒是还好,可被人这么盯着瞧,时间久了也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老盯着我看作甚……”   “你是……二丫吗?”张大锤从进门起盯着她盯到了现在,终于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二丫?听到这个称呼,宋吵吵突然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黑黑瘦瘦的少年,可看了半天也找不见一点熟悉的影子。   王大娘似乎也是一愣,开始上下打量着宋吵吵。   张大锤黯然,“二丫不记得我了……你以前还说过要嫁给我做媳妇儿呢。”   宋吵吵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是去看宁恪的反应,见他面无表情,心跳越是加快,生怕他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哪有哪有,我,我对好多人说过这话呢!”   得,越描越黑。   宋吵吵一时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听对面那少年喃喃道:“看到你嫁人了,我也高兴,这几天总是盯着你瞧,就是想确认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二丫,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   宋吵吵一直看着他的脸,听了这话,脑子里忽然记起了很多事情,脸上茫然的表情被错愕所取代。   那还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宋吵吵在宋府地位不高,经常和丫鬟小厮打成一片,大小姐也不愿意跟她玩,虽然大哥宋长欢对她还算不错,可也只是出于同情而已。   那个时候还小,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于是她有了三个好朋友,阿珂、三瘦子和大锤,他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家里并不阔绰,自然不会知道宋吵吵在府中不受欢迎的这种事情,反而拿她当有钱人家的小姐看待。小孩子都是有些虚荣心的,宋吵吵也就刻意隐瞒了自己的事情,一群小孩子天天混在一起玩,倒也无拘无束,什么玩笑话都开得出来,这也算是她童年生活里最高兴的一段日子了。   眼前这个少年,应该就是当年的大锤了,他爹给他起了这么个耐打的名字,可一点都不符合他本人的样子,以前就又瘦又小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小锤子也还是没长成大锤子。   “我爹去世后,家里没了生活来源,母亲只能把宅子卖了,带着我又另外找了个便宜的地方住,前前后后搬了两次家。没想到现在居然又和你做上邻居了……也算是缘分吧。”说起自己的往事来,张大锤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王大娘细想不起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姑娘,似乎也有了点印象,与其说对她有印象,倒不如说对她母亲更有印象。命运对他们并不算太好,儿子小时候的玩伴本就不多,后来因为经常搬家,难得的那几个朋友也没什么往来了。听了儿子这番话,心中也不由得一酸,忍不住对宋吵吵道:“你是宋家的那位小姐吧,大锤这么一提我可想起来了。”当着宁恪的面她也不好直说,“虽然现在日子不算富裕,倒也乐得自在,你也算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了。”   宋吵吵想到了以前的事情,有些怅然道:“时间过得真快,往先还没想到现在会是这般际遇。”   “你母亲可还好啊?”王大娘随口问了一句,她对小孩子没什么印象,跟宋府那位三夫人的关系倒还不错,都是街坊邻居的,一起住了那么多年,不问问倒还说不过去。   宋吵吵一愣,方答:“啊……她挺好的。我,我相公一会儿要陪我回娘家看看呢,谢谢大娘关心……”   王大娘连忙道:“不必了,她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叹了一口气,“你们也忙,我和大锤先回去了,改日再一起吃顿便饭罢。”   宋吵吵和宁恪连忙送他们出去,待到两人都回了自己家后,宋吵吵这才垮下了脸,脸上表情有些沉郁,并不是遇见了儿时玩伴时应该高兴的样子。   他们几个人闲话家常的时候,宁恪一直没插上嘴,这时候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站在宋吵吵面前默默看着她。   吵吵有个青梅竹马这件事,让宁恪郁闷了很久,直到后来搬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们去看你娘吧。”他主动开口。   宋吵吵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她刚刚说的那句话不过没话找话,随口一说。此时此刻心中突然矛盾了,宁恪是不会答应自己一个人去的,可是如果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回去,依照宋老爷那个性子,肯定是要羞辱他一番的。宋老爷可不是个良善之辈,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哪怕别人曾经帮了他,转个背就能将恩人卖了,更何况是个已经倒了台的人。   宁恪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安慰道:“没事的,只是去看你娘而已,不必考虑我什么。”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人生很奇妙,上天如此眷顾,将这样温柔包容的丈夫赐给了不够聪明的自己,哪怕他并不是多么痴情,或者多么完美无缺,可至少他对她比对自己要好太多。   “好。”宋吵吵应了一声。   四周看了看,也没什么可以当做礼物的东西,又想着宋府应该不会亏待娘亲,索性也不带节礼去了,母亲是不会在乎这些东西的。   两人吃了饭,便出了门。   今非昔比,以前去宋府是坐着轿子去的,现在只能徒步走过去了。虽说都在宋京,可一个城南一个城西,隔了不知道有多远,走起来还是很费劲儿的。快半个时辰过去了,也才走了一半。   宁恪虽然也锦衣玉食惯了,可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媳妇,不由分说便将她背了起来,宋吵吵心中甜蜜,也没有拒绝。   走到一个熟悉的岔路口,宁恪忽然停了下来,朝里面看了看,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一会儿便接着朝前走了。宋吵吵疑惑的回头,却发现那是通往相府的路,再熟悉不过了,一时也不敢出声,怕惹他伤心。   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宋府门口,宋吵吵从他背上下来的时候,见他也不是很累的样子,这才放了心。然后她忐忑地开了口:“要不,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宁恪看了看她的眼睛,也没生气,只道:“你去吧。”   他并不认为她是嫌他如今没了官位会丢她的人,知道她是怕自己受气才特地这么说的。   因为全天下人都可能看不起他,唯独宋吵吵不会。   宋府门前,两个红灯笼被人摘了下来,搁在了角落里,宋吵吵心下奇怪,也不知道问谁。因为她踏进门口时,守门的小厮偷懒小解去了,也没个看门的。她同往常一样抄小路向三夫人的院子走去,却发现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正常,一路走来,好像都没什么过年的气氛,不应该啊……往年她在这里过年的时候,虽说不上怎么热闹,该喜庆的也还是喜庆的啊。   还未走到娘住的厢房,先经过了正苑,余光看到有丫鬟在撕窗花,边撕还在小声抱怨着什么。隐约像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宋吵吵心中疑惑,忍不住走了过去,却只听到了最后几句。   “真晦气!累死累活贴了一晚上都白贴了!”   宋吵吵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忍不住伸手扯了扯那丫鬟的袖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丫鬟被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以为自己被骂的人找上门来了。一见到眼前的人,却吓得更厉害了。   宋吵吵见她这个反应,越是紧张,有些试探地问道:“到底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撕红窗花。”   那丫鬟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只哆哆嗦嗦道:“三夫人昨天夜里去世了……是老爷让撕的……”   三夫人,去世了……   宋吵吵如遭雷击。   ☆、第43章 宋府的变故   还未待那丫鬟反应过来,宋吵吵踉跄了几下险些就要栽倒,然后发疯地朝后院跑去,怎么可能,娘的身子明明好着呢,怎么会突然就过世了,一定是弄错了……   待她红着眼睛冲进湾娘的房间时,却被门口几个人死死拦住了。众人见二小姐这时候来了,都有些惊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有下人连忙去传话唤老爷夫人们来,这情况看起来不好收拾。   “里面是我娘,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娘还等着我去看她呢,她肯定煮了我最喜欢吃的饺子……肯定在等我去吃呢,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宋吵吵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拼命的去扳那些拦着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打不开,急得全身发抖。   “小姐您也别太伤心了,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老爷吩咐了,夫人下葬前不准任何人进房,我们也是为了您好。”   这句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原先支撑着自己的信念一瞬之间彻底崩塌,连一点碎末末都不留,宋吵吵身子一软,两眼放空,被人架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是真的……娘真的走了,她真的真的真的走了……   为什么,一点原因都没有。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娘也只是受了风寒而已,为什么突然就走了……这不可能。宋吵吵哆嗦着唇,心中如针在刺,她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想起了昨天的犹犹豫豫,后悔的连死的心都有了,娘挣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她竟然还在跟丈夫高高兴兴地过年,她简直猪狗不如!   听说二小姐回府了,宋老爷带着一干家眷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生怕闹出什么变故来,走近了却只看见宋吵吵伤心欲绝的样子,宋博文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这个女儿崩溃之下做出什么事来。   湾娘死了,他心中也很伤心,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没有爱情也有亲情,然而人死不能复生,他作为一家之主,也得给活人留点希望,表面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吵吵,别伤心了,让她安安心心的走吧。”宋博文走上前来,试图安抚一下这个女儿,却被她一手甩开。   宋吵吵看着他来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大眼睛便质问道:“下葬前不许人进吗!为什么不替我娘换衣服,为什么不将她放在正屋明间的灵床上!你们难道就让她走的这么凄凉吗?!”   宋老爷没想到她会激动成这样,一时间沉默不语。只有一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二夫人瞥了瞥她,如往常一般不甚在意道:“三姨娘本就是侧室,出身又不干净,死后能有个地方埋就不错了……还计较什么呢。”   “你说什么。”宋吵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二夫人见她这个样子,也愣了一愣,想着左右不过是个小辈,还能吃了她不成?冷笑了一声又道:“你再生气也没用,虽然我也是侧室,可是我好歹还有娘家。你们呢?也不知道是哪个山疙瘩里冒出来的黑户,带着个野种就赖上我家老爷不走了!呵,天底下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宋吵吵突然攥紧了拳头,瞪着红通通的眼睛,扒开人群就冲过去给了她一巴掌!干干脆脆,响亮无比!   “啪——!”   未曾料到这个场景,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宋博文也是一愣,想到她刚刚丧母,心情悲痛也是难免的,而且二夫人刚刚说的话也着实有些恶毒,也就没好意思说什么。大夫人挽着女儿站在一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二夫人被打的错愕,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直到左脸肿的老高,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你个小王八羔子敢打我?!你存心找死是不是!”   二夫人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刚扬起手来想要还回去,宋吵吵咬着牙齿一把将她摁在了地上,狠狠跨在她身上,带着些许哭腔大骂道:“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   宋吵吵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居然将一个大自己二十几岁的女人按在了地上,心下越想越来气,啪啪啪又给了她几巴掌。   “你再嘴贱!你再骂我娘!我打到你死为止!”   往事撞破时空,迎面而来。   那些寄人篱下般的日子,如针扎在她心上。被所有人轻视,被所有人看不起,谁都可以欺负到她们的头上来。不止眼前这女人,还有大夫人和大丫鬟,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绊子,就为了让她们不好过,就为了拿娘带来的丰厚陪嫁。母亲本可以不用嫁人,但是为了她能有个安定的住所,还是改了嫁,哪怕这户人家对她并不好。   一向温顺单纯的二小姐突然发了飙,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女魔头,所有人都僵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止,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主子如泼妇一般当众打架,哦不对,是单方面挨打。二小姐骑在在二夫人的肚子上扇耳光,左一巴掌又一巴掌!一点情面都不留,场面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二夫人被打懵了,也没了还手的心,只想要逃离她的魔爪,一个劲喊着救命,想要挣脱她的束缚,刚一抬起头就又被按了下去,啪啪啪的挨打!二姨娘痛的哭爹喊娘,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宋吵吵眼泪不停地往外冒,一边打,嘴里一边不饶人的喊道:“我娘的死你肯定脱不了干系!你们全府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盼着她死,她死了之后陪嫁和我的聘礼就都能落在你们手上了!我知道……你们宋府上上下下全都不是好东西!”   这时候,宋长欢听了下人的通报,急急忙忙从远处赶了过来,一见到母亲挨打的场景,顿时气血上涌,拨开人群就冲了进去,一点分寸都没有,毫不犹豫地在宋吵吵脸上给了一拳!“宋吵吵你疯了吗!”   宋吵吵猝不及防挨了重重一拳头,两行鼻血慢慢的流了下来,顿时懵了,脸上生疼,脑子里也清醒了一些,只怔怔的望着面前的人。   宋长欢才懒得管她,一把将妹妹从自己娘的身上拽了下来,转头紧张地去问:“娘,你没有怎么样吧?”   二夫人被这一连串的事情搞得有些发懵,脸上火辣辣的痛着,抓着儿子的手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痛倒是在其次,这下在全府的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她恐怕再也难以树立威信了。更何况,三姨娘的死,她确实心里有鬼……   虽然挨了一拳头,不过宋吵吵一点都没觉得亏,脸上痛的要死,她却只用袖子擦了擦鼻血,却越擦越多,索性站起来就朝房间里走,谁也不看。   宋博文听了她刚刚那一段话,心中生气,忍不住道:“爹知道你伤心,可你也不要血口喷人。人死天定,怎么能怪我们呢?还有……你刚刚的行为也着实嚣张了些,以前你还有相爷撑腰,可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本呢?!”   宋吵吵背对着他,捏了捏拳头,没说话。   “爹还以为你最有出息,可如今呢,跟着一个倒了台的丞相过日子,越来越没有教养!还学会打人了!”   宋吵吵却仿佛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转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谁没有教养,麻烦您说清楚。”   宋博文一愣,反而不敢说话了,虽然眼前这女儿已经没有什么后台了,看到这种眼神心中还是有些发怵。   宋吵吵见他不答话了,也没纠缠,转身就要进屋子陪着母亲,却见一直呆在娘跟前的那个贴身丫鬟扑到了她面前。   “小姐……”   还未待宋吵吵问话,那丫鬟将一个盒子递到了她跟前,颤抖道:“这是夫人临走时留给小姐的,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您,谁也不许打开。”   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宋吵吵顿时一颤,神情恍惚,伸出手就要去接,却被宋老爷眼疾手快的抢了过去。   宋吵吵刚刚情绪没能调整过来,让别人给抢了过去。一下子慌了,冲着宋老爷吼道:“你凭什么拿我东西!”   宋老爷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眉毛皱了起来,不要脸道:“我府里的东西,自然要经过我的手。”   “我娘说了谁也不许打开。”宋吵吵攥着拳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盒子,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说不定是她最后的遗言了。   “唔……你娘也是我夫人,我自然算不得外人。”宋博文紧紧捏着那盒子,说什么也不肯还给她。其实他心中是这么想的,湾娘有一笔丰厚的陪嫁,她嫁进来的时候全府人都看得到,可是这么多年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了。眼下她死了,自然是要将财产留给自己的女儿,那这盒子里的东西,应该就是秘密所在了,让这便宜女儿拿走?哼!不可能!   见宋老爷这般不要脸的霸占着自己的东西,宋吵吵只恨不得将他一刀砍死,却也不能奈他怎样,情急之下伸手去抢,可怎么也抢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宋博文不念情分将她狠狠一推,宋吵吵就朝后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地上。   “宋博文!一把年纪了你要不要脸!”宋吵吵只感到绝望,脸上泪痕未干,坐在地上愤愤骂道。   宋博文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那盒子,仿佛抱着金山银山一般。本来也不想和她作对,但一想到自己养别人家的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心里就是不爽,“我好吃好喝供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权当是报恩吧,这东西就让给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也不知道宁恪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宋老爷身边走了过去,顺手从他怀里拿过了盒子,跟拔棵大白菜一样轻松简单。   然后走到宋吵吵面前将她抱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只是从头到尾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在外面等了许久,只听见里面都喊着去看热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下担心,直接就进去找她了。因为他原先来过一次,虽然失势了,但终究还是姑爷,守门的小厮认真想了想,也就没有通报直接让他进来了。   宋吵吵突然被他抱了起来,有些错愕,眼角的泪水尚未擦干,鼻子上一片血迹也还留着,望着他手上拿着的盒子,声音有些颤抖,“你来了……”   宁恪站在人群之中,身姿高挺,目不斜视。将她稳稳抱在怀里,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突然问道:“谁打的?”   “啊?”宋吵吵在他面前,气势便低了下去,见他望着自己的鼻子,心下明白了,于是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哥宋长欢。   宁恪跟着她的眼神看了过去。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宋长欢顿时腿一软,宁恪虽然已经被罢职了,可是余威还在。他依旧记得以前在他面前跪下的场景,那种骨子里俯视的是他这种人无法达到的。   宋博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怂成这样,只好壮着胆子道:“你,你一个倒了台的丞相,难道还想翻天不成?!”   宁恪却没有看他,只用目光紧紧逼向了宋长欢,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   “翻天不敢,治你绰绰有余。”   ☆、第44章 人家可是郡主呀   宋长欢被他这一句话吓得朝后退了两步,懵了一懵,有些紧张地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她脸上那点血迹还没有干,虽然也不是太严重,看起来却还是有些可怖的。可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对这个妹妹的同情再是一点也没有了,他忍不住为自己开脱,“是她先动手的,她先不分青红皂白打我娘。”   被别人威胁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威胁回去,而是为自己找借口。于是宋长欢已经在气势上输给了对方。   宋吵吵挣扎起来,忍不住就想反驳,却见宁恪淡淡瞥了她一眼,将她慢慢放了下来。   他本来是想直接抱着她走人的,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我打她是有原因的!”宋吵吵刚一落地就急急忙忙向宁恪解释,生怕他以为自己是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   “我知道。”宁恪并没有太在意,其实他过来的时候已经听门口的小厮说过了,生母骤然去世,谁也承受不住……   她性子一向单纯,逆来顺受,能发生动手打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忍无可忍了。更何况,哪怕宋吵吵真的是不分青红皂白打人,他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宋吵吵慢慢垂下头,抱着盒子一句话也不说了。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教导她,能忍则忍。但是如果对方触及了自己的底线,那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她并不知道宁恪要做什么,但是她相信他。   宁恪慢慢走了过去,很亲切的问了一句。   “哪只手打的?”   “……”宋长欢慌了神,又朝后退了两步,强迫自己将上身挺直,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打……不是我……”拙劣的辩解只是徒增笑料而已,二夫人见儿子这番模样,心里更是慌的不行,只暗骂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同样是未及而立之年,一个浅步淡笑却盛气凌人,一个有着全府人做后盾,却畏畏缩缩——高下立判。   “只是问你用哪只手打的,就不必回答其他问题了。”宁恪依旧很客气,并且慢慢走到了宋长欢的面前。   对方已经一点话也说不出来了,双手抖如筛糠。   “哦,两只手。”宁恪朝下瞥了一眼。   “咔——”   “咔——”   两声完毕,宋长欢突然脸色煞白,瞪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冷汗直下,过了好半晌才“啊——”的叫了出来!   宁恪微笑:“只是同你握个手而已,就不必激动成这样了。”   宋长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白着一张脸,抖着左手瞪着他。只听见二夫人在一旁凄厉的叫了起来:“我的儿啊!你的手你的手——”   听着那一声尖叫,宁恪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不就卸了两个大拇指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你这个土匪,我,我跟你拼了!”二夫人护子心切,满脸悲戚,转过身就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   宁恪皱着眉,似乎很是有点嫌弃,轻轻将她推了回去,“夫人,男女授受不亲。”   那厢宋博文见自己宝贝儿子被人废了大拇指,瞪圆了眼睛,“杀人偿命,伤人坐牢!别以为你以前做过大官,我们就不敢去衙门告你!我们现在证据确凿,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宁恪不咸不淡的回了两句。   “大理寺少卿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向来予我惟命是从,哪怕我如今卸了官职,他也尚有把柄在我手中,不敢造次。还有,顺便告诉你们一下,令郎出手冒犯温仪郡主,本该处以死罪。如果你们想去告我的话,请尽早,若是去的晚了,大理寺可是不受理的。”向来不会有过多解释,点到为止。   也就是说你要么去告官,然后以谋害郡主罪论处,要么就带着这双废手安心过一辈子吧,乖。   宁恪朝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宋吵吵的旁边,神情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太大反应,也没有看任何人。   只是宋府的一干人都懵在了原地。郡主?郡王郡主的那个郡主?   开玩笑吧,宋老爷也不像是能当王爷的人啊。   “你这样胡编乱造,可是欺君之罪,就就不怕诛九族吗?”宋老爷被他一番话搞得云里雾里,只强争百辩,“我现在可是朝廷六品官员,你已经是平民百姓了,在我面前非但不行礼,反而出手伤人!还找了一堆荒诞的借口,你这是要欺我怀宋无人吗?”   “多新鲜?”宁恪嘴边噙笑,淡淡嘲讽。   过河拆桥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也没少见过。   “如果我没有记错,提拔您为六品承议官时,经手的正是吏部侍郎郭万昌,嗯,有些不好的事情在这里也不方便说,但只要我一句话,撤您一个六品小官的职位应该也不是难事。更何况……吵吵是不是你们家的闺女我不知道,但是陛下金口玉言封她做郡主,我倒是清楚的很,她现在说话可比我管用多了。宋老爷,安心在家里待着吧,陪着你各位貌美如花的夫人们……多过几天好日子。”   宁恪看也不看他,拉起宋吵吵的手就要带她走。其实他以往并不是这般步步紧逼的人,比较喜欢干脆了断的解决,今天这前前后后的举动全都是为她出气而已,宁恪完全无法想象她曾经是怎样生活在这样一种地方,却还没有被这肮脏的人性所污了眼的,也许是因为她太傻,看不懂这世间往来污浊。也许是心里太干净,所以才傻成这么个样子。   宋吵吵被他攥住了手,眼睛依旧有些红肿,犹豫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道:“我想陪着我娘,我要为她守孝。”   宁恪道:“先跟我回去。”   “为什么。”宋吵吵明显有些不解。   “你愿意让你娘待在这种地方吗?”宁恪淡淡地说着自己的话,将周围人尴尬的眼神都视而不见,眼底只看着她一个人,“你要记得,你是郡主,盖着敕命之宝的圣旨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是陛下亲封的温仪郡主,你有能力,也有权势。现在,你要给你母亲风光大葬,对不对?”   宋吵吵没答话,却默认了。   “那就先跟我回去,查明真相也好,处理后事也罢,一定能让你好好为你娘守孝,总之一切都交给我便是了,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宁恪再没继续说了,不由分说地牢牢攥着她的手,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宋吵吵抱着母亲留给她的盒子,眼中黯淡,也没有再反驳,只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便跟着他出去了,她相信无论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一定会给自己办到。   宋府一干众人全部僵立在原地,有些完全不敢相信的意味。直到人已经走的没影了,宋老爷还在心中坚信他们不过是骗人而已,吓唬自己而已。可府中上上下下却都明白了,这宋府,怕是要完了。   郡主,郡主?谁会想到这样一个贱丫头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郡主?二夫人一下子瘫在了儿子的怀里,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若是查明了三姨娘去世的真相,她也要完了。   其实这样的飞来横祸,也不过是自食其果而已……   宁恪先她一步跨出了门,紧紧相扣的两只手从来也不曾分开过,他也没了刚刚盛气凌人的样子,看着她的目光柔和又安定。   “宋吵吵,你已经走出了这个门。”   “从今往后,这个地方,再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是死是活,都不要心软。”   宋吵吵被他牵着手,抬脚跨了出来,喉咙依旧哽咽着,“嗯。”   她的话很少,也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有些出神。想来也正常,谁大过年的没了娘,心里都不会好过的。   还是春节第一天,天色已经有些黑了,除了宋府,周围的门口都挂着大红灯笼,显得喜庆又热闹的样子,都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踩着一路上白一块黑一块、深深浅浅的雪地,两个人慢慢的走着。   一直被他牵着手走着,肿着眼睛,神情还有些恍惚,偶一回神,看见了面前那些并不熟悉的房子,宋吵吵突然停下了脚步,带着有些沙哑的声音小声问道。   “这不是回家的路?”   “不是。”   “那是去哪里……”   “你的郡主府。”宁恪平静答。   宋吵吵越发不解了,抱着盒子偏头看他,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知道郡主府在哪里?”   “我早就打听过了,带你去。”宁恪面不改色,低头看了看她抱在手里的盒子,似乎是怕她继续问下去,转移话题般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这个盒子?”   宋吵吵跟着他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盒子,双手有些颤抖。似乎只要看见这个盒子,就会想到母亲去世之前的样子,没有人陪在她的身边,甚至连自己的丈夫也并不在意。   “我……”   她有些不敢打开,虽然她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母亲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她就有些害怕,那种感觉太过沉重,让她一时感到无法呼吸。   “打开吧。”并不是询问语气,宁恪偏头看着她,像是在给她一个安定的后盾。   ☆、第45章 身世   打开盒子,是一封信。   并不是宋老爷所猜测的那样,是什么陪嫁的秘密,只是湾娘临走前留给女儿的遗言罢了,然而那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让宋吵吵感到难以置信。   “吵吵,失去你的消息已经快一个月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这封信的机会。娘以前是小户人家,没怎么读过书,字写得不好看,你可不要笑话。杨氏停了我救命的药,单靠丫鬟偷偷去买,也撑不了几天,况且我也没有多少余钱了,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也算是不枉此生,可有些话再不说,便要带到棺材里了。可能你不会相信,我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那些往事太过荒诞,仔细想来,我倒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其实我不过是你母亲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罢了,时间过得真快,那个时候他们还都叫我湾湾,说实在的,我当时的性子和你还真有些像,也不知道你父母那样有心思的人,是怎么生出你这么单纯的女儿的。”   “那一年还是怀宋与青北的最后一战——北寥之役,青北末帝宇文皓御驾亲征,时顾命大臣严少陵暂领怀宋军师一职,你娘……是主帅,怀着九个月大的你死守城门,交手的对方却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永远都记得那个白天,两军相峙之际,熹微长公主突然临盆,从城楼上被抬下来接生,临时搭建的地方简陋无比,抓来的稳婆也因为紧张而无从下手,长公主心系前方战事,心力交瘁,以至血崩不止,传讯的人都说她撑不久了。当时所有人都心慌意乱,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一幕——青北末帝在箭雨之中冒死飞越过北寥城墙,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再厉害的人都是无法全身而退的,他背上也确实中了三根箭,性命垂危,也只是为了见你娘最后一面。”   “你早产了,长公主的性命没能保住,你父亲也随她去了。熹微长公主一生光鲜,却是这样的结局。”   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在湾娘轻描淡写的描述里,显得那样平静。   “军中大乱,局势瞬间扭转,青北皇帝死的太过突然,一时间群龙无首,怀宋虽然失了主帅,却至少还有个严相和施将军硬撑着。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没能考虑到刚出生的你。都说哀兵必胜,青北军队凭着一股气攻进了北寥城,当时战局太过混乱,长公主遗体旁只剩下了一个我。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我只能带着你走,因为你是她全部生命的延续。为了以后能够证明你的身份,我从她身上带走了本就会传给你的镇国壁玺,还有一些首饰。”   “我带着你躲在北寥城的一处草垛里,整整三日。你刚出生便没有奶水喝,我便四处讨要米汤,可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什么存粮,讨到的吃食少之又少。所幸上天垂怜,北寥之役怀宋打赢了,并且趁胜追击敌军三百里。后面的事情,你读过史书,都知道的。”   “那时严相已经带着你母亲的遗体回了宋京,我却跟他们失去了联络,只能带着刚出生不久的你回家。长公主的那些首饰我也舍不得全都变卖了,只当了一个价值百两的耳坠,当作盘缠,辗转几千里,用了三个月才到了宋京,你也知道的……那段日子实在太过凄惨,根本就不可能见到位高权重的严丞相,更别提赵太后了。颠沛流离了许久,我只好决定先带着你找个安稳的住所……那个时候还尚有几分姿色,便得了八品小吏宋博文的收留,也就是你现在的爹……那些民间难得一见的首饰便都做了陪嫁。”   “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你的身世真相大白的机会,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时间就在这样的等待中慢慢流走了。直到有一天,当朝天子立后了,立的却是熹微大长公主的女儿宇文奢……说实话,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的被吓坏了,可是事情真的是这样,你被人冒充了,而且除了那个镇国碧玺项坠,对方一点破绽也挑不出来,一句弄丢了便可以搪塞过去。其实仔细想想,倒是很容易想通的,你母亲曾于当朝太后有恩,帝后碧玺又是先帝亲自交给你母亲的,这意思有多明了,天下皆知。想做皇后,于情于理,一个失踪多年的你,倒真是最恰当的冒充人选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样一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你回去了,皇图霸业,天子荣宠,从来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你在宋家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定了性子,不适合宫中的尔虞我诈,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简单快乐,哪怕没有地位,没有权势,你也一样的单纯。吵吵……不要怪我,正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不愿意让这样简单的你去承受世间太多的黑暗。”   “现在你嫁人了,娘也就放心了,哪怕宁相已经被罢了官,只要他对你好,那就什么都好了。写了这么多,娘想说的话却怎么也写不完……罢了,就此搁笔了,勿念。”   看至最后一句话,宋吵吵早已泣不成声,这样的真相让她太过震惊。她从未想过,一向隐忍大度的母亲,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事。她也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般离奇的身世。   她的亲生母亲,竟然是世人口中大义传奇的熹微大长公主。她的生,却是她的死。哪怕对方并没能尽到抚养的义务,也足够让自己遗憾终身。   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连血缘生死都能够弄错,岁月一晃便是二十多年,还能怨恨谁呢?   “吵吵。”宁恪的一声呼唤让她回过了神,可不知不觉中,几行眼泪已经淌到了脖子里,温热温热的。   宋吵吵抬头看着他,所有的话都哽咽在了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是她身边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宁恪什么也没有问,只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似乎觉得语言也太过苍白,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宁恪……”宋吵吵鼻子酸的难受,哑着嗓子道,“你要是没抢过这盒子就好了。”她这是第一次分不清自己是在为什么而哭了,也许是为母亲的过世,也许是为自己的身世,也许是为生父生母的故事,她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嗯,都怪我,不该抢这盒子,不该让你看到。”宁恪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慰,他并不知道那信中写了什么,整个人处于一种包容的姿态。   “好啦,别在路中间哭了,会让人笑话的。”宁恪扯出一丝安慰的笑意,伸手为她擦干了眼泪,“咱们回家哭,随便你蹭眼泪蹭鼻涕,我不嫌弃。”   听了这话,宋吵吵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红红的,依旧抽噎着,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将那封信递到了他的手里。   宁恪有些诧异的接了过去,皱着眉扫了下去,看至最后,脸色却也僵了僵。   她才是宇文奢?她才是真正的宇文奢?宁恪忽然低头看了宋吵吵一眼,眼神有些莫名。   宋吵吵被这种怪怪的眼神看着,有些疑惑,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宁恪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当初宁嫣冒充长公主孤女的事情,他虽没有参与,但也是知情的。甚至连他也以为,在那种情况下,一个早产的孩子肯定是活不长的,冒充一个死去的人,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谁会想到,真正的宇文奢竟然是眼前这个小姑娘。   “她用你的身份去谋朝篡位,你就不生气吗……”宁恪带着些试探的语气问道。   宋吵吵眼边泪痕未干,似也不甚在意道:“她是她,我是我。我自己并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她的回答太过豁达,宁恪一时有些怔然。   宋吵吵却似乎已经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又道:“虽然湾娘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是她养了我二十多年,比亲娘还要亲。我一定会为她报仇,为她守孝,为她风光大葬。   宁恪垂眸,眼角一丝释然。   “好。”   然后牵起她的手继续向前走,春节一般都是上午拜年,这会儿路边倒是没什么人了。街上零零星星的行人,其中就有他们两个,在冬末的寒风中依靠在一起,向着同样的方向。   直至走到路的尽头,宁恪才停下了脚步,两道栽满了长青树,即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也依旧挺拔如斯。   宋吵吵半梦半醒的看向了正中间那座府邸。门前两个石狮面目狰狞,似乎在显示主人的权威,又有辟邪之用。两道汉白玉阶梯之后,才是朱漆铜片的郡主府大门。朱红平墙,金黄琉璃瓦,雕梁画柱,精美如斯,比之相府和淮安侯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是……我的郡主府?”宋吵吵看了半晌,才出声问道。   “嗯。”宁恪答完后,却忽然想到了刚刚那封信的内容,有些犹豫,终是道:“前身是你娘的公主府。”   所以你的身世,陛下是完全知情的。   ☆、第46章 有些事很为难……   那日宋吵吵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小桃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完全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原本还以为这郡主府要一直这么空下去,却没想到她还会回来。宋吵吵被一路迎进去,竟然还看见了许多以往相府的丫鬟小厮们,看来那位公公是把她的吩咐当一回事,将没处去的下人都安排妥当了。   小桃心中高兴,本想缠着小姐说东说西,见她脸色不好,却也没敢说了。只收拾了房间让他们住了进去,四下安排妥当,俨然已经有了主事的能力。   宁恪次日便差人将宋府三夫人的遗体接进了郡主府,宋吵吵看到母亲的那一瞬间哭成了泪人,险些哭晕了过去,下人们好说歹说才将她拉开,却也拗不过她的坚持,亲自为母亲擦身更衣,在她口中放入了少量米饭,这是民间的一种风俗,是希望母亲来生不要受苦。   布置好了灵堂,停柩三天,宋吵吵片刻不离地守在母亲的身边,一点饭也不肯吃,宁恪只好陪着她守,实在撑不住了才靠着墙睡一会儿。直到母亲下葬的那天,她才肯张口吃饭。   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是湾娘养育了她这么多年,比亲生母亲还要亲,宋吵吵心孝,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宁恪说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于是他便真的着手办下去了。送她回郡主府,本就是想借着她的权势方便办事,再加上他原本处理起这种事情来就得心应手,倒也没什么太大难处。   取证,上诉,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如他原先行事风格一般严密无缝,况且那些官员都是他以往的同僚,没有交集也念些旧情,自然是要偏袒着些。一个八品小吏出身的老爷,一个只会耍小心眼的小官侧室,哪里是宁恪这个在官场上身经百战之人的对手?只随便盘问两句便露了马脚,连用刑都免了。   说实在的,那日杨氏在宋府挨的打倒真没白挨,还真就是她做的手脚。在她心中,湾娘一直都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平白分了她的恩宠,这口怨气在她心中压了几十年都没压下来,恰时湾娘病了,手里又有一大笔陪嫁,要是能趁她死后分了来,倒是便宜事一件,便教唆丫鬟给她停了药,让她就这么拖着病。杨氏想着,左右自己也没下过毒,谁还能怪她不成?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杨氏不过一粗鄙妇人,她那点小心思,哪里能逃过取证捕役的火眼金睛,稍微恐吓了几句便全数招来,先押进了大牢,随后再定罪。   那厢皇帝批改奏章的时候,听说温仪郡主回府了,还是跟着宁恪一起回去的。可头一件事却是给自己过世的母亲办丧事,又听人说宁恪为一件小案子四处奔波,比以往任何事情都要上心。彦恺心中烦闷之余,不免有些奇怪,再过问了几遍郡主府的事情,上下嘱咐了一番。仔细想想宁恪的所作所为,也就没有细问传话之人了,只吩咐下去,让刑部为其大开通行之道,能帮则帮。   又说那六品承议郎宋博文突然被上头撤了官职,往先的俸禄也不发给他了,直接帮他卷好了铺盖踹出了散官之列。彦恺慢慢将狼毫搁在了笔舔上,心中估摸着又是宁恪的功劳了,不在官位,却能行其事,仔细想来倒是有些令人不安的,但一想到那代理丞相一职的御史大夫这些天所做的糊涂事情,只叹了一口气……于是这件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宋府老爷没了官职,地位一落千丈,加上他原本是靠俸禄吃饭的,官职太散,也没什么油水可以捞,整个宋府突然变得一贫如洗,灾祸来的太过突然,唯一的儿子宋长欢又是个不中用的,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就一个劲埋怨自己老子没本事。原想着还有宋吵吵的聘礼可以用,却被人家原主人面不改色的收了回去,宁恪倒不是吝啬这点钱,只是不希望看到他们过得太好罢了。   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宋博文也没辙了,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时宋博文居然还在心中庆幸着,幸好杨氏被判了刑,要不然还得多养一个人……   当吃穿都成问题的时候,宅子也就没什么大用了,只得变卖家产换取糊口的钱,日子过得举步维艰。原先虽然也不是特别富裕,好歹算是个中等水平,一下子变得这么惨,谁也受不了。虽然变卖了家产,可那钱也总有用完的一天,宋老爷又开始愁了,愁着愁着就恨得牙痒痒。   归根究底都怪那个狠心的二女儿!白养了她这么久,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所有人都在咒骂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郡主女儿的时候,宋吵吵又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宁恪要走了。   她还没从母亲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就从小桃那里得知了这么一个消息,一时间有些恼怒,刚气冲冲地跑进了宁恪的房间,就看见他在收拾东西。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现在又是你要走,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过日子吗?”   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就是这几天的一本卷宗而已。来的时候本就没带什么,走的时候自然也没什么可带走的。宁恪听见了声音,只得转过头来面对她。   “想啊。”他很诚实的答。   这个决定是他一开始就做好了的,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宋吵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指着外面道:“你是要回之前那个小屋子吗?”   宁恪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似乎很随意,“事情已经都处理完了,应该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了。政书二卷还没写完,书也都还在家里,再不回去,我怕都……”   “就不能把书带过来看?你是嫌弃这郡主府没有那小屋子舒坦吗?”宋吵吵完全无法理解他是怎么想的,出口便打断了他的话。   宁恪忽然垂了眸,神情有些尴尬:“不是嫌弃。”   “吵吵,我是个男人。”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宁恪接着道:“是个男人,所以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被人说是吃妻子的软饭,你能明白吗?”   宋吵吵忽然僵在了原地,这些天,他为自己的事情忙东忙西,有时候连吃饭也顾不上,回到房间里也是倒头就睡,很少跟自己说什么话。她居然不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入住郡主府已经有十几天了,原先也不是没住过好地方,住自己的府邸却是头一次。下人们见面都毕恭毕敬的喊她郡主,见了宁恪便喊姑爷,她心中听着倒还好,却不知道宁恪听着是什么感受,平日里下人们也没少议论,说姑爷是倒插门来的,尽吃郡主的软饭。   他这么一个要强的人,能忍这么多天,实在是很不容易了。   宋吵吵抿着唇想了一会儿,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宁恪目光柔和,似乎是有些无奈道:“都已经回来了,你觉得陛下还有可能放你走吗?安心在这里待着吧,又不是永远都不能见面了。”   “你什么意思呀。”宋吵吵皱着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哪里做的不对吗?”   “你哪里都对,不要想太多。”宁恪开口答,“再等我一年便好,只要一年了。我运气还算不错,恰逢今年朝廷急缺人才,春节伊始科举便改了革,将春闱与秋闱的顺序掉了个个,提前在春天举行乡试,秋季便是会试。四书五经我荒废了好几年,要是再不看看,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宋吵吵一直听着他把话说完,咬着牙齿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官复原职。”他给了她简简单单四个字。   宋吵吵上前一步就抱住了他的胳膊,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分说道:“走,咱们一起回家。”   宁恪的眉毛皱了起来,似乎无奈,又有些感动,最终也只是说:“吵吵,不要让我为难。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跟着我过苦日子,这比被人骂我吃软饭还要过意不去。你就在这儿先住着吧,我肯定会经常过来看你的。再说了,要是有你这么大姑娘整天在我面前晃悠,我怕我都没有心思去看书了……”   宋吵吵越听越来气,只道他是个榆木脑袋,猛地松开他的胳膊就将他朝外面推,边推边骂:“那你走吧!赶紧走!”   宁恪被她那点小力气推出了门,一时有些怔然,却也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   宋吵吵用尽全力将他推了出去,然后站在里面啪的关上了门,捏着小拳头咚咚捶了两下,嘴里恨恨道:“宁恪!我恨死你啦!”   “干嘛要恨我……”宁恪的语气好像还有些委屈,声音有些小,“还不是为你好。”   “呸!你才不是为我好,你就是觉得自己特别高贵,谁都没资格看不起你!你就是死要面子!”   “……”门那头,宁恪默了一默,没说话。   宋吵吵突然发现自己话说重了,连忙闭上了嘴,可她趴在门上听了许久许久,那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她不免有些心慌意乱,连忙开了门看过去,却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47   宁恪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春联给撕了,吵吵的母亲刚刚过世,她的娘也就是他的娘,第一年是不能贴春联的。看了看“否极泰来”那四个字,宁恪叹了一口气便收了起来。   他们夫妻俩不在的这几天,嘱托了隔壁王大娘帮忙照看他家的狗,接回来一看,倒是比以前更胖了些,心中感激,只道大娘真诚待人。   宁恪将那大黄狗牵进了屋子,正月已经过去的差不多了,天气也没有以往那般寒冷,虽说很快会有倒春寒,倒也没什么大碍。   “大蒜啊……”宁恪蹲了下来,将吃食放在它的面前,叫着媳妇给它取的别扭名字,“我可没吵吵那么会做饭,以后没什么好吃的了,不要太嫌弃。”   那狗极其不满地将头偏到一边,似乎很鄙夷。   丫自己把媳妇赶跑了,还连累我以后吃不上好东西?   宁恪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它的头,略一沉默,起身去洗手了。   虽然还没有习惯一个人的日子,但是总归还是要生活下去的,谁还没过过苦日子呢,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作为一个全能好男人,洗衣做饭这种女人做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胜任的……   乡试在即,宁恪不得不抽出时间来看书,虽说之前考过一次,可这么久过去了,那些个经史子集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所幸还有他擅长的策论,在朝为官,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可时间一久,钱就不够用了,只好出去找事做。   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几十天,宋吵吵终于忍不住派人出去打听了。原本也是拗着一根筋,不愿意主动道歉,现在越想越觉得是自己说话说重了,怨不得他会生气。   所以当打听的人回来,告诉她宁恪在街上摆摊给人名写藏头诗的时候,宋吵吵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摆摊???   这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吗???   又忍不住问:“生意怎么样?”   答:“属下在一旁偷偷观察了很久,姑爷似乎是有些难为情,摆摊的地点选得甚是隐蔽,一上午过去也就四个人光顾,而且都是年轻的姑娘家……”   “……”   都是姑娘家……顿时有种自己相公被人家惦记着的感觉。   宋吵吵不干了!   “赶紧找几个汉子去捧场啊!”   她急火攻心,在郡主府挑了几个护卫和小厮,顺手给了他们几吊钱,讲明了原因就开始仔细吩咐。   “一定要用通俗易懂的化名,越简单越好,方便他写诗。并且一定要伪装成普通老百姓,不能让人家看出你们是一伙的……分批行动,不要太刻意,不要引起他的怀疑,更不能说你们是郡主府派来的。”   “是。”护卫们严肃点头。   ……   于是,当宁恪坐在太阳底下边看书边等生意的时候,一大波护卫来袭了。   人手一吊钱,在摊子面前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一个个神情庄重,似乎是在执行一项重要的使命。   “我叫张三。”   “我叫李四。”   “我叫王麻子。”   宁恪黑着脸接过了钱,捏起笔,给他们的名字写起了藏头诗。宋吵吵打错了算盘,这种用来写诗的情况下,名字应该是越复杂越风花雪月才好,而不是这般通俗的字,虽然难度有些大,却怎么样也难不倒他,也没怎么细想就下了笔,宁恪的字写得极其漂亮,即使有些字眼是生搬硬凑的,也很容易忽视过去。   宁恪随意坐着,一张接着一张写,连停下来想一想的时间都省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一段时间下来,木桌上竟然放满了钱,虽说都是一贯一贯的铜板,加起来也不少了。   起先倒还好,越往后面就越不对劲了。怎么写来写去眼前都是这么几张脸,跟割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宁恪抬起头,听见那个叫王麻子的人又改了个名字叫王水痘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宁恪站起来就开始收拾东西,面色显然有些不快,将一开始的笔墨纸砚和那几本史书都收了起来。不止是桌子,连钱都不要了,起身就走。   那几个伪装成百姓的护卫见他这般举动,顿时急了,“诶您收了钱怎么不帮我们写诗了!”   宁恪咬了咬牙,瞥他:“回去告诉你们郡主,我死要面子,不用她施舍了。”   “……”   xxxx   郡主府中。   天气很不错,郡主的心情很糟糕。   宋吵吵坐在府内竹圃的石凳上,咬牙切齿地听着手下打的报告。   冬日一过,地上不少春笋都冒出了尖,眼前一片浓的要滴出水来的翠绿,却怎么也安抚不了她内心的狂躁。   “施舍?他说我施舍?!”宋吵吵的语调一声大过一声,有些不敢相信的意思。   那护卫被她吓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答:“不不不,姑爷应该是指的是那些人,肯定没有针对郡主的意思!”   宋吵吵这才放了心,忍不住嘟囔一声:“他敢?”   “他不敢,他不敢,他肯定不敢。”护卫连连附和,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不都说了是平民郡主吗?怎么也这么难伺候?   哎,恋爱中的姑娘都不好惹啊。   才不管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宋吵吵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他明天还出来卖吗?”   “……”护卫一惊,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应……应该吧。”   您能不能别说的这么让人遐想联翩?   “那就好。”宋吵吵站起来,在他边上小声说了几句话,表情很是有些阴险。   次日。   阳光很温暖,丞相很闲。   宁恪如往常一般收拾东西去了街上,将写着“代笔”的立幅放在了旁边。坐在里面,刚想拿出经书看看,一大群人突然围了过来。   宁恪惊了一惊,险些就要站起来。   “您可算来了!”一名白了胡须的老人挤在人群的最前面,颤颤巍巍道,“老夫慕名已久,今日终于……终于得偿所愿了!”   自己昨天才开的摊子,今天就被慕名已久了?宁恪表情很是有些茫然,不知如何答话。   那老者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另外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挤了进来,冲他挥舞着一张银票,憋得满脸通红,“大人大人,帮在下题个字吧,多少银子都可以!”   以往被这么称呼惯了,一时没有注意到“大人”这个称呼的不对劲。眼前这些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宋吵吵派来的。宁恪虽然有些奇怪,却也只当是自己突然走了运。   “题什么?”他问。   那公子哥将手上的一幅画递了过来,摆在了宁恪的桌子上,道:“题什么都随您?只要是您写的,什么都好说!”   那幅画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绝世名画,倒也有几分灵气,怀宋时兴的文人画,都不外乎山水人家、鱼鸟柳花,这幅画倒有些新意。宁恪略一沉吟,便提笔写下了四句诗,前前后后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众人一看,皆拍手称妙。   水墨画的内容倒在其次,不过市井人家、小商小贩,小桥流水在侧,一派热热闹闹的场景。然而那几句诗倒很出彩,分明是很局限的风格,用词却大气开张,读来琅琅上口。加上落笔的魄力雄浑无比,上下结构缜密,让人不得不赞一句神来之笔。   可若是相得益彰也就罢了,倒让人觉得有些喧宾夺主了。   果然,才气这种东西最是奇妙,一出手便不同凡响。   后来那首《宋京欢》成了宁恪的代表作,在几千年后的课本里坑害了无数的学子,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宁恪很是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一波接着一波,片刻也不消停。他本来还想着能抽空看会儿书,现在看来收摊之前是不可能的了。   不得不感叹一句,生意太好了也不容易啊……   除了写藏头诗之外,还替人写信,题字,写对联,虽然右手有些酸,倒是收了不少的钱。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谋生,倒有些还乐在其中似的……虽然看起来有些心酸,比不上往日拿俸禄的日子。细想下来倒也还好,行行平等,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挣钱,也没什么好坏之分。   除了“慕名而来”的老爷公子,还有些没事找事的年轻姑娘们,找着稀奇古怪的借口让他帮忙写东西。   那可是丞相啊!就算已经被罢了职,那也是做过丞相的人啊!瞧那模样生得多俊!剑眉星目,英挺鼻尖,长得又高又瘦。要是能跟着他过日子,哪怕天天喝稀粥也值了啊!   宋吵吵要是知道自己手下的人办事这么不靠谱,连青楼里头都发了传单,肯定要气歪了鼻子不可。   有些姑娘躲在远处偷看的也就算了,还有七手八脚上来摸的……   只是那姑娘还没有近身,就被宁恪身上莫名散发出的寒气给吓退了,站在一旁有些惊讶。   “姑娘,你父母没有教过你礼义廉耻吗?”他皱着眉,很是有些烦躁。   别看宁恪长得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却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他家里那位肯定除外。   那女子本就是青楼出身,被他这么一说,臊的满脸通红,也不等自己的姐妹一起,什么也不说便跑远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宁恪瞅了一眼今天的入账,突然心情大好,也不管前面还排着长长的队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众人见此,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的离去了。   宁恪一边收拾东西,还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他不过摆了个摊而已,生意怎么会这么好?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通,只好暂时放下。   直到他走到自家门口,看见了门缝里塞的那张纸。   “怀宋史上最年轻的丞相首次走进民间,亲笔签名、亲笔题字!先到先得!售完为止!最近的距离,最亲民的价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在宋京东正街拐角处,我们,期待您的光临。”   “……”   发广告的人真是太不小心了,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呢。   宁恪默默看完了那张纸,突然觉得,他有必要换个差事了……   48   春日融融,一派锦绣山河。   所谓食饱衣暖之时生淫欲之心,便是这样和暖的日子,也有人做着升官发财死老婆的美梦,可某些有老婆却抱不上的人就过得很惨了。   “郡主郡主,姑爷又去江海楼做账房先生了,”   “快去江海楼给我买几份烤鸭,”宋吵吵连忙往身边招呼了一声,仔细想了想又道,“不必了,我亲自去一趟好了。”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对……是所谓看碟子下菜,你有政策,我有对策,还怕对付不了你?   大不了就跟他道个歉,能屈能伸才算好姑娘不是?   宋吵吵如是想着,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上下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身后几个护卫寸步不离,一看就知道是得了谁的吩咐。   小桃也跟在她的身后,脸上似乎还有些期待的样子,忍不住道:“这是要去见相爷吗?”   宋吵吵瞥她一眼:“嗯?”   见对方神色不对,小桃连忙改口:“啊错了错了,是姑爷!”   这不是重点……宋吵吵依旧瞥着她,不要觊觎我家相公哦,哪怕只是想想也不可以的哦。   小桃讪讪低头,小姐你那么小心眼做什么,我只是很期待他看到你的反应而已嘛。   江海楼是宋京最有名气的酒楼,往先好几代皇帝都微服亲临过,达官贵人办酒宴也大多选在这里,好像显得自己特别高档似的。   作为达官贵人之一,宁恪原先没也少来,谈政务谈私事大多选在这里,非常人的清冷气质让人过目不忘,又经常一掷千金,包下整座楼……以至于江海楼里的人全都认识他了。   当这个往日的大金主走了后门,在江海楼里做起了账房先生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一懵,连话都不敢跟他多说似的。出于对他之前经常照顾生意的感激,江海楼的老板开给他的工钱可不低,至少比之前那位要多个五六倍了。   时过境迁,这样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作为当事人,宁恪倒是坦然的不像样子,该做什么做什么,接过前一任留下来的活,埋头算起账来,他本就思维严密,做事谨慎,做起这种差事也毫不在话下。一本厚厚的《四部备要》摆在桌子的右上角,闲暇之余就随便看两眼,乡试在即,再不看可没时间了。   门外。   宋吵吵看了看四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脚迈进了江海楼。   一楼是普通百姓吃饭的地方,但也不是什么普通百姓都吃得起的,山珍海味,鲍鱼熊掌,都是有些家底的人才肯到这里花钱的。   一位穿着齐整的小二连忙迎了过来,态度彬彬有礼,“这位夫人,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上好雅间。”宋吵吵随口答,她现在本就是梳着妇人的发髻,被人叫做夫人也没什么不对的。   “好嘞,您跟我来。”小二笑得很温和,转身就将他们朝二楼带,一看就是专门训练过的。   宋吵吵随他上了楼,心中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到这里来本是想看宁恪的,寻思着能不能找个机会悄悄见他一面,可如今倒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了。   “这边应该有空房的啊。”小二朝前走了两步,喃喃自语,似乎有些疑惑。   宋吵吵倒没怎么在意,只四处看了看,似乎还有些眼熟似的。记得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淮安侯夫人卢湘请她来谈判来着,劝她离开宁恪,离开相府,那女子说话的声音似乎依旧清晰在耳。   咦不对……   是真的清晰在耳。   “今天是姐姐做东,大家何必客气呢。”那边传来的声音娴静又温柔,还真的是侯府夫人卢湘的声音……   宋吵吵愣在了那里,心情颇有些复杂。按理说,这女人应该是她的仇人才对,是她从中作梗,迫使自己不得不离开相府。可是仔细一想,当时的情况也实在怪不得她,男人被人勾了魂了,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不想办法把那烫手山芋推给别人,难道还自己捂着不成?   可作为受害人之一,宋吵吵表示自己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她自己不好过,就来管别人的闲事,让大家都不好过吗?明面上看起来挺贤和的一人,心里头却这么自私。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还能报复回去不成?大不了以后各走各路,各享各福罢,宋吵吵刚这么想着。   “小二,添饭。”那雅间的门却突然开了,一丫鬟探头出来唤道。   宋吵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小二连忙应了声,走过去道:“马上就送来!”   门还开着,宋吵吵站在外面,来不及躲开,迎面对上了屋子里那女子有些诧异的眼睛。   倒不是卢湘,却是好久不见的云嘉。   对方明显一愣,然后毫无征兆的起身下了席,朝门外走来。房间里不止两个人,似乎有七八个,都是仪态大方的京中闺秀,聚在一起吃饭罢了,此时见云嘉这般举动,都有些诧异的看过去。   云嘉都已经走到她面前来了,宋吵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只讪讪道:“好久不见啊……”   还是以前那么个样子,哪怕有了可以抬头挺胸的身份也是这样,像是没什么底气似的,云嘉心中叹了一口气,也不跟她不绕弯子,直入主题:“相爷过的好吗?”   啊?宋吵吵一愣,这种暧昧的话您怎么能问得这么坦然呢……   可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啊……   相爷就在你楼下当账房先生啊!他在当账房先生啊!   宋吵吵弯起嘴角恬静一笑:“他挺好的。”   “那就好。”云嘉看了看她,又道:“我要嫁人了,什么时候办喜事了,再请你们夫妻来做客啊。”   她一直都是极傲的样子,看人永远都是斜睨的,可说起这种事的时候,也低垂着头,眉眼还不自觉的弯了弯,倒有种别样的温柔。   宋吵吵又是一愣,忍不住问道:“是嫁给谁啊……”   “兵部谭侍郎家的三公子谭启,你应该见过的……”想到了之前的事情,云嘉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他现在虽然没什么作为,但对我不错,而且我相信他也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的。”   宋吵吵笑得灿烂,连连祝福,她是发自内心的替她高兴。   云嘉这个人,一开始也曾针对和刁难过她,但完全是出于一种不甘心,并不是真的心狠自私。在后来的日子里,宋吵吵才慢慢感受到了这名京城贵女的品格,骄傲却有分寸,公私分明,仗义出手的时候,大家气度尽显无遗。   尽管她也曾爱慕过宁恪,可却拿得起放得下,实在是让人感概万千,相比她来说,宋吵吵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了,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只要做了最真实的自己,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淮安侯夫人今日做东宴请各位姐妹,你若是不嫌弃,就留下来吃顿便饭吧。”云嘉又出声道。   宋吵吵有些犹豫,却拗不过她的盛情要求,只抬脚跟着云嘉走了进去。   怀宋民风开放,女子地位可一点不低,女将军有,女皇帝也有。别说缠足了,便是敢纳妾的人家也很少。里头坐了不少的京城贵女,有未出阁的闺秀,也有一些年轻的夫人,大多都是相识的,见云嘉出门说了半天的话,又带了一个陌生的姑娘进来,一时间都有些哑然无话,眼前的姑娘穿着金丝绣花的水色长褙子,并不正式,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料子。坐在一旁的卢湘刚抬眼看过去,突然脸色煞白。   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自己曾和梁国公夫人一起半哄半骗的劝她离开相府,离开倒是离开了,却也被找回来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跟做梦一样,让她始料未及。   旁人不知道,卢湘自己心中可清楚的很。以前宋吵吵只不过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小吏之女,能由得她们随便欺负,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虽说丈夫是京中有头有脸的淮安侯,可自身也不过四品诰命夫人而已,宋吵吵却是皇帝亲封的从一品温仪郡主,享公主仪仗,岁俸银五千两,禄米四千斛。   完全没有可比性。   只这么一想,卢湘便决定抛开自己的身份,放低姿态,只希望她不要同自己计较原先的事情才好。   “可巧了,在这里碰上了温仪郡主。也没点什么好菜,您可别嫌弃。”   “……”宋吵吵坐在座位上,正有些手足无措,冷不丁被她这么一说,倒比刚刚更尴尬了。   您?见风使舵要不要这么明显?   她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讪讪道:“不嫌弃,不嫌弃。”   周围的人却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哦,温仪郡主啊……然后都面露恭敬之色,虽然依旧个个谈笑风生,明显比之前要局促多了。   宋吵吵后悔不迭,干嘛要来吃这顿饭,太尴尬了。   云嘉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随意道:“你们还记得梁国公府的那位大小姐吗?”   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自从国公府倒台之后,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了。   “是在华安寺寄养过的那个梁照棠?”有人忍不住问。   宋吵吵和卢湘的脸色明显一僵,都没说话,却比别人更好奇。虽然也没过去多久,倒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人的命运各有不同,可归根究底都是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嗯,我前些日子在华安寺看见她了,好像是跟她婆婆一起去上香,没仔细问,看她穿的也还不错,想来应该是嫁人了吧。”云嘉状似不经意地说着。   众人纷纷感慨,在一旁小声议论着。   宋吵吵这才松了一口气,没说话,只伸出筷子默默地夹菜,是一盘酸菜烩虾仁,那道菜离她很远,稍微近的一位姑娘顺手将那菜调了个位置,笑道:“看你喜欢吃这菜,就放你跟前吧。”   有贵妇人见状忍不住调笑道:“都说酸儿辣女,郡主这么喜欢吃酸菜,难不成是有儿子了?”   “……啊?”宋吵吵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49   吃罢了饭。   长乐侯府的千金盛情邀请她们去听戏,宋吵吵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拒绝了。她从来没想过去融入他们这种生活,也没打算把这个郡主当到底。高门贵女们都是打小培养的气质,她自认没这个家教,也就没必要去附庸风雅了。她只是小门小户家长大的姑娘,没什么目标,也没有别人那么聪明,只要活得真实自在便好。   直到人都散了,宋吵吵还在琢磨刚刚那位贵妇人所言的可能性。   儿子,应该不太可能吧……   她自己都像个孩子一样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呢……   于是,宋吵吵决定不看丈夫了,去看大夫。   当宁恪还在楼下默默算账的时候,自家媳妇已经放弃了探望他的想法,带着丫鬟小桃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馆。   大夫听了宋吵吵说的话,只睇了她一眼,道:“手拿来。”   宋吵吵有些不好意思的把手伸了过去,云锦衣袖滑开,露出白皙的手腕,那大夫随手搭了上去,仔细辨认了一番。   道:“滑脉。”   那是个啥?   宋吵吵有些茫然,听到不是喜脉,还露出些失望的神色。   “两个多月了。”大夫接着道。   “啊?”宋吵吵又是一愣,“什么两个月。”   “你的孩子有两个月了。”大夫很尽职尽责的回答她,瞥了一眼她的穿着,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架势,起身就去给她开方子了,“按之流利,如盘走珠,自是喜脉无疑,我给你开点补药养养身子,免得以后受不住。”   只听到喜脉两个字,宋吵吵便呆住了,剩下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有!孩!子!了!   她有孩子了她有孩子了她有孩子了!!!   小桃在一旁连连恭喜,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宋吵吵默了一默,手按在心口上,仍旧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张口问道:“男的女的呀?”   大夫又睇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   宋吵吵顿时觉得自己又犯傻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讪讪道:“多谢大夫了……补药我回头派人来取,这是诊金。”她伸手将一锭金子搁到了对方手里。   给孩子讨个好彩头,再多钱也不为过。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梁照棠拿出一锭金子时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还是穷酸的小官女儿,好像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似的,又是羡慕又是感概。可今天一高兴也随随便便就打赏了这么多,不知道是该叹命运无常,还是叹一声风水轮流转?   那大夫一见这么多钱,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点头哈腰,将该注意的事情嘱咐了又嘱咐,宋吵吵懒得计较他前后的态度,听了几句便出了门,坐上轿子便回郡主府了。   难怪自己最近脾气不是很好,跟变了个人似的,却是这个原因。   接下来好几天宋吵吵都没有出门,一个劲研究用什么姿势告诉宁恪才好,不对,是什么方式……   小桃一脸僵色站在她面前,像是有些憋不住就笑场的感觉。   “相公,今天天气不错,我有孩子了。”   ——太平淡了,没有感觉。   “宁恪,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不对,越听越像公堂喊冤。   “相公,你以前犯过什么错我都不在乎了,只要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回来吧,孩子想你。”   ——怎么听着像刚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   “八个月后是秋天吧,挺适合生孩子的。”   ——这跟季节有几文钱的关系?   对着小桃练习了半天,怎么也没个好想法,宋吵吵简直快要急死了,到底要怎么告诉他嘛!!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还是平坦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一想到里面有个小生命,心中就满满的都是幸福,这是她和他共同的孩子,谁也抢不走。   今天那贵妇人说可能是儿子,长成宁恪那样又高又好看就罢了,要是遗传了自己的智商可如何是好……宋吵吵沉思。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压根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啊!   宋吵吵坐在石椅上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站了起来。   “小桃!收拾东西!出发!”   “啊?”小桃很茫然,“去哪儿……”   宋吵吵似乎很不好意思,有些羞涩道:“我去偷窥一下没有我的日子他是如何度过的……”   “……”   于是她就真的去了,带着勇于探索的大无畏精神和一个球就出发了。   来,大家一起给她点个蜡。   早春的天气可比冬日受欢迎的多,百花盛开,柳枝新芽,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春风拂面,倒真有几分“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意思。   宋京春来早,不见君子邀。   已是下午时分,当她走到熟悉的家门口时,才发现大门已经上了锁。   宁恪肯定还在江海楼算他的账……   正好!宋吵吵上前一步就打开了锁,这是她自己的家,手里自然是有钥匙的。   她脸上狡黠一笑,转过身对护卫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在自己进去之后把门再次锁好,然后自行离开,千万不要让宁恪发现有什么异样,护卫们对她的吩咐表示很茫然,可谁也没敢提出什么意见。   推开门,堂屋里的摆设还跟她走之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她起身去后院看了看,竹竿上晒着衣服,看来他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   “汪汪汪!”里头突然传来几声狗叫,生生把她吓了一大跳,一眼看过去,这不是她家大蒜吗。   大黄狗见女主人回来了,似乎很是兴奋,喜滋滋的冲她摇了摇尾巴。宋吵吵顿时有些发愁了,要是这狗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可怎么办,得想个办法把它藏起来。   大蒜朝她腿窝里蹭了蹭,眷恋又亲昵,宋吵吵反而有些不好办了,只决定将它抱进书房,将门掩上,暂时不让它出来好了。   她一个人又忐忑又心焦的坐在房间里等着他回家,这地方住了许久,墙角有多少灰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无聊,只坐在他常常坐的地方看起了书,最上边摆着的是他参加科举要温习的书,枯燥又深奥,她没什么兴趣,又朝下翻了翻,看见了他总是在写的那本谨言政书的第二卷,忍不住翻开看了看。   一如既往的漂亮楷体,下笔流畅,干净如斯,字如其人这话说的真没错。她看了看内容,有些看不懂,也只注意去看字了,却忽然看见了“皇后”两个字。   细细一看,却是拿先宇文皇后当反面例子讲了,底下一堆文绉绉的话她虽然看不太懂,也知道是在谴责和告诫世人了。自古以来,这种书都是给帝王做参谋的,比较出名的有《古今鉴》和《谨言政书》,前者从前朝一直流传到现在,后者则是宁恪年轻时的作品,写完第一卷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曾一度被惊为天人,如此看来,他是下定决定要做这辅弼之臣了。   外面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宋吵吵的心突地一跳,迅速将那摞纸收了起来,随后将那些书按照原先的顺序一一摆好,完全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然后她一个转身,钻到了床底下……   之前说要偷窥可不是开玩笑的,宋吵吵觉得自己就是闲得慌,脸上又羞又臊,小心翼翼地捂着嘴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然后悄悄摸摸地朝外面看过去。明明是自己的家,偏要像做贼一样,这感觉真是有点奇怪……   宋吵吵是真的很好奇,没有她的日子,他每天都干些什么呢?   宁恪从外面回来,先是脱了件长半臂,然后走到厨房烧水,宋吵吵趴在床底下很是有些忐忑不安的等着,等了许久也没见他过来。   宁恪洗完脸擦完身就进房了,宋吵吵躲在床板下面,只看见一双云头靴慢慢从门外走进来,然后坐在了书桌面前。   她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他发现了什么。却见宁恪只是微微一停顿就坐了下去,并没什么异样。   宋吵吵有些失望,原来他每天就是看书啊,突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过猥琐,平淡才正常呢,难不成还能发生别的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宋吵吵心里突然酸酸的,已经好久没见面了,他就一点都不想自己吗?整天就知道看书,哼……   并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宋吵吵很是有些失望,还挺想从床下爬出来的,可是又觉得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一时间有些摇摆不定,只能先在床底下趴着了……   幸好现在不是冷天,地上也并不怎么凉,可她出门的时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下子全给蹭了灰。   时间就在这犹豫的当口慢慢过去了,宁恪看书一直看到了深夜,也许这些日子他都是这么过来的。后天就是乡试,他早就跟管事的人打过招呼了,原先积累下的人脉不少,很顺利的便拿到了乡试的名额。   从头再来,说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吵吵趴在床下默默等了半天,差一点就要睡过去了,才看见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床这边走来。   脱了靴子,上了床,就睡在她上边,不过片刻的工夫,两人只隔了一个床板而已。   宋吵吵脸色僵了僵,心想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   50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都已经睡下了,灯却还没有吹灭。   过了半晌,上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宁恪是不是睡着了。就在宋吵吵忍不住准备出来的时候,床板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是有人半坐起来的声音。   然后,一声轻喘,嗯……   宋吵吵觉得这声音很是有些不对劲,不由得挑了挑眉,一般……一般不都是在两个人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某人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宋吵吵有些好奇,又不敢动,只两眼发直地看着上面的床板,满脸疑惑。   “吵吵……”很轻很轻的一声,微不可闻。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宋吵吵顿时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发现了自己的行踪,整个人慌得不行,可是等了一会儿,上面那人却没有继续说话了,不由得松了一口大气。   刚刚只是轻轻动了一下,突然又动了起来,幅度很轻很轻,其实如果不仔细听还真发觉不出来。这回似乎还带了点节奏……一直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这动静是自己的错觉了,男子喉咙里才溢出一声低吟,又长又惑人,他的嗓音本就清朗又有磁性,只让人觉得那轻吟和微喘的声音都比寻常人要好听。   宋吵吵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然后,如遭雷击。   他,他这是在自渎吧?!   天呐,还真让她撞见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宋吵吵突然羞得满面通红,心口处如小鹿乱撞似的,怦怦直跳,原先就知道男人会有这么一回事,等到自己亲眼撞见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似的,整个人又好奇又羞赧,只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却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好了。   真是好奇害死宋吵吵啊……   上边停了许久,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类似穿衣服和清理的声音,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上面那个,你准备好了吗?!   宋吵吵闭了闭眼,认真考虑了很久,然后贼兮兮地探出头,朝四周看了看,突然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   宁恪依旧裸着上身半坐在那里,好像刚准备吹蜡烛似的。刚偏过脸,整个人突然就傻眼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宋吵吵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低头看见自己那灰扑扑的外衣,有些不舒服,伸手就脱在了一边,里面还穿着粉红色的中衣中裙,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只红着脸看了过去,眼神躲躲闪闪。   我不是故意的……   宁恪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劲,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刚盖上一半的被子,只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却一点读书人该有的文弱也没有,虽是半坐,也完全能看得出那挺拔的线条,修长又好看。   不过现在可不是欣赏他身材的时候,宋吵吵红着脸瞥了瞥他,咳了两下,道:“我没吓着你吧?”   你都吓得我有心理阴影了还没吓着我?以后要是不举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可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恪脑子里一片混乱,看也不看她一眼,突然就将被子拉了上来,一个侧身躺进了最里头,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将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咦?宋吵吵有些茫然,难道是因为自己撞见了他和五指姑娘的奸情,生气了?某人很是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爬到了床上,准备悄悄去看他的脸色。   宁恪将整个头埋在了里面,一点缝隙都不留,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想想就很好奇呢。   宋吵吵贼兮兮地掀起他的被角,却被他的手死死扣住了,她有些无奈,只好说:“之前可是你告诉我的啊……这样睡觉会冻耳朵的,快出来呀。”   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还管什么冻耳朵啊!   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宁恪明显将被子当成了最后的护盾,脸上发热,死活不肯理她。   他本就年轻气盛,又是个正常的男人,若是在以前没有尝过滋味也就罢了,偏偏娶了媳妇之后又有那么个念想,忍了许多天也没甚办法,只好行此下策来熄掉杂念。   其实,他心里也苦啊……   说实在的,宁恪云淡风轻的样子见多了,这样羞涩还是第一次见,好像挺好玩的……宋吵吵一边偷笑一边继续调戏他,右手伸进被子里摸他的脸,咋咋呼呼地喊道:“哎呀哎呀好烫啊!别害羞嘛我又不是别人!”   宁恪依旧不理她。   宋吵吵缩回手,还是忍不住使劲拽他的被子,边拽边道:“你出来嘛,我不会笑话你的,反正你没动过出去找别人的心思,已经很不错了。”   哪知道宁恪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僵了一僵,然后慢慢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看着她的眼睛就道:“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有多不相信我?”   见他出来了,宋吵吵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似的,一看到他的脸就开始大笑,越笑越停不下来,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一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脸红了!”   宁恪的脸色的确有些发烫,可是那眼神似乎很是有些不对劲,仿佛要把眼前那人吃掉似的,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对方突然严肃下来,宋吵吵也不敢笑了,怯怯地瞧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宁恪掀开了被子,盯着她的脸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翻身将她压在了床上!坚硬的胸膛覆盖在女子柔软的身上,刹那之间,男子气概尽显,倒像个英勇无畏的将军。   空气似乎比刚刚要严肃得多,宁恪双手撑在她的两侧,阴测测道:“继续笑。”   于是宋吵吵就继续笑……似乎料定了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笑的轻飘飘软绵绵的,甚至还有些调皮的意味。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   “你压到我的宝宝了……”   “……”   “!!!”   宁恪突然弓起了身,眼睛朝下瞟了过去,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宋吵吵狡黠一笑,倒像个做了好事便讨要奖励的孩子,“高不高兴?欢不欢喜?还敢不敢再欺负我了?”   哪知道宁恪瞥了她一眼,问道:“谁的?”   “……”听到这两个字,宋吵吵恨不得一掌把他拍死!怒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宁恪一笑,忽然翻了个身将她抱在了怀里,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似的,从上到下抱的严严实实,一点缝也不漏,又要努力不贴到她的肚子。   语气似笑非笑,“变脸比翻书还快,我不就随口一问么……”   “你还敢随口一问?!!”宋吵吵涨红了脸,奋力挣脱他的怀抱,一边捶他一边大骂。   他紧紧抱着她,手臂坚硬如铁,望着她的神情却暖如春日。今天经历的事情太过跌宕,宁恪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宋吵吵被他勒的也不能呼吸了……   “松开!”她命令。   宁恪理都不理她,似乎还在研究一下子抱着两个人是什么感觉,望着她平坦的肚子,忍不住问道:“我能摸一摸吗……”   宋吵吵瞥他,斩钉截铁:“不能!”   “为什么……”宁恪突然觉得很委屈,又不敢大声讲话,似乎生怕吓到了自己的孩子。   “你的手刚刚做了那种事,才不要你摸呢。”宋吵吵偏过头,哼哼唧唧的拒绝了。   “……”宁恪一想到刚刚的事情,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吵吵……我就那么一次都被你发现了。”   看他尴尬的模样,宋吵吵似乎心情大好,也不说话,决定就这么晾着他。   哪知道宁恪突然松开了她,起身披了一件衣服就下了床。   ……他又怎么了?宋吵吵忍不住随他看了过去,见他直接出了房门,很是有些惊讶,这是要一怒之下愤而出走的节奏?   过了半晌,外面传来了水声,声音很大,似乎还有些故意的感觉。过了好久好久,宁恪才回了房间。   爬上了床,静静看着她,满脸都是诚恳。   “我洗干净了……”似乎还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将手伸到她眼前,“真的很干净……”   宋吵吵又想笑,却生生忍了回去,似乎很不情愿道:“那好吧!你摸吧,就这一次!”   宁恪居然真的认真的摸了过去,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生怕碰坏了似的,动作又轻又柔。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微的惊奇,这里头有个孩子,而且是他和她共同的孩子……命运真是神奇,他要当爹了,一想到这,宁恪就高兴的不得了。   刚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兴奋,却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于是他脸色一变,就开了口。   “对了,你刚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见他终于提到了这个问题,宋吵吵的表情有些讪讪,想着躲也躲不过去,只乖乖回答:“床……床底下。”   “过来。”宁恪很快冷了脸,捏过她细细的手腕,一声声道,“怀着孩子对不对?”   “地上很凉对不对?”   宋吵吵垂着头不说话。   “该不该打?”   “不该……”怯怯回答。   “啪——”宁恪捏着她的手腕子,忽然朝她手心挥了一巴掌,扬眉道,“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以后还长不长记性了?”   宋吵吵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很正直的辩解道:“一点都不痛……”   “你要痛的?”某人瞥她,后者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了。   “明天……我再把你送回去。”宁恪又开了口,语气有些无奈,“郡主府的环境比这里好,有下人伺候,适合养胎。怀着孩子可不是开玩笑的,等过几日考完了试,我会时常过去看你。”   这回宋吵吵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乖乖地嗯了一声。   想了想,忍不住抬起眼皮悄悄打量了他一眼,酸酸道:“我知道的……某人有五指姑娘之后就不稀罕我了。”   “……”   “宋吵吵!”   51   所谓春乏秋困,这样和暖的天气总是让人犯懒,更何况是带着身孕的宋吵吵,回郡主府已经很多天了,这不,某人又在竹林里坐着和自家丫鬟下棋,整日整日的无聊。   黑白交错,三寸清风,各有命途。   下棋下棋,说起来好听,其实她们两个人都不会下棋,只是各拿着黑白棋子拼图而已……摆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摆完了又打散重新摆,简直闲到了一种境界。   其实她在等今天放榜的消息,这世间的事情总会有些偏差,心中不是不忐忑的。一大清早就起来了,却在此时终于等来了结果。   “郡主郡主郡主!”打发出去看榜的人回来了,一口气没喘完就冲过来给她报告,“相爷中了解元!”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不不不,是姑爷中了解元……”那小厮刚一说完就停下来喘着粗气,好像路上跑了很久似的。   宋吵吵的心猛地一跳,然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还是让人欣喜的。这一年春闱秋闱的顺序反了过来,倒是让宁恪捡了个便宜,能更快达成他的愿望。   小桃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出手大方,上前一步就打赏了那小厮一锭金子。她听了也高兴,忙不迭的说着讨巧话,“姑爷之前就是连中三元,这回肯定也没差!怀宋朝至今为止也只出了他这么一个三元及第,要是第二次也给他占了,传出去真是要让人羡慕死呢!”   “那当然。”宋吵吵一昂头,一种“因为这是我男人”的骄傲表情。   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又道:“今日放榜了后,姑爷又去江海楼做事,可那里头的人哪里还敢让他算账?都道他这是要东山再起了,好吃好喝的招呼了一顿,像是要把他供着似的。姑爷可不愿意这么着,非要做事不可,说靠自己双手挣钱没什么不妥。”   他这下是不愁生计了,宋吵吵越是松了一口气,想着想着,就意识到一个问题,皇帝是怎么想的?当初可是他亲自下旨罢官抄家,又是定了谋反的罪,这下宁恪光明正大的回去考科举,他的心情肯定很复杂吧?   可是这放榜的名单自然是要经过皇帝的眼睛,既然都已经光布天下了,彦恺是怎么想的,当然很明白了……   宋吵吵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好。   真好啊……   春日明媚的阳光打在了她的脸颊上,边缘处极细的绒毛照出了一圈光,柔和又安静,以后的日子,想必会和现在一样温暖吧。   有丈夫,有孩子,有家。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动作又亲又柔,生怕吓到了孩子似的。宋吵吵本是活泼好动的人,这回有了身孕,一时倒文静了下来。其实每个做母亲的人,内心里都是柔软的,哪怕以前再喜欢闹腾,也会为了孩子而改变。   往后的几个月。   宁恪总是隔三差五来送八仙果和杏仁糖之类的小吃食,但总是来去匆匆,不作太多停留。当宋吵吵又一次兴奋地奔向门口,却发现外面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气冲冲地将零嘴丢到地上,怒道:“他下次再来,你们就说我只想吃糖葫芦!越酸越好!太甜的不要!”   守门的护卫被她的汹汹气势所吓,连忙应声,又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小纸条,“姑爷还送来了这个。”   宋吵吵有些惊讶,一手接了过来,便看到上面写着:“每天晚上脚都好冷。”   “姑爷说了啥?”小桃很好奇地探头,却什么也看不懂。   “他说他每天晚上脚都好冷。”宋吵吵瞥了瞥,很随意的念了出来。   于是就听到周围一众下人拖着尾音,异口同声,一个意味深长的“哦”字。   “干嘛?”宋吵吵很茫然。   大家都不说话,只盯着她闷笑,宋吵吵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整个脸顿时红成了大苹果,支支吾吾辩解道:“哎呀……你们别乱想!”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提着裙子要离去,想了想,又回头嘱咐了一声,“他下次来就把他拉住!我过来之前绝对不准他走!”   护卫们一边偷笑一边应声。当值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可爱的主子。也算是他们运气好了。   时光匆匆,又是几个月过去。   宁恪再来的时候,护卫们还真把人给留住了。   听了下人的通报,宋吵吵挺着个大肚子,匆匆忙忙地朝大门口赶,却被迎面走进来的宁恪托住了手。   “跑什么?”   宋吵吵一抬头就看见那张消失了好几个月的俊脸,又气又羞,嘟囔道:“你还有脸说!还不是因为你每次都走的那么快!”   许久没有见面,很是长胖了些,不过捏起来更很舒服,某人如是想。   “不能见,见一次是会上瘾的……”宁恪出口的话一片温情,本想逗逗她,可又怕她生气,只变戏法似的递过一串糖葫芦,宋吵吵嘟着嘴接了过去,却压根不把他的情话当回事似的,怎么也不肯理会。   “别生气啦……我说的可是实话。”宁恪低下头,捏了捏她的脸,温柔的像个邻家大哥哥似的,“多看几眼就睡不着觉了,耽误我考试你可要负责。”   “这样也能睡不着觉?”宋吵吵瞥他一眼,语气随意:“哦对了,你家五指姑娘还好吗?”   宁恪的脸色顿时白了白,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恼羞成怒,低声道:“……宋吵吵,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宋吵吵朝他吐了吐舌头,贱贱道:“你家五姑娘还好吗你家五姑娘还好吗你家五姑娘还……唔唔!”   宁恪狠狠吻在她的唇上,又重又深,好像要将这些天的思念全部宣泄出来,又怕压着她的肚子,略微弓了弓身子。宋吵吵吓了一大跳,知道自己玩过头了,有些讪讪地瞪大了眼睛,却渐渐沉浸在这个吻里。   他捧着她的头,手指穿在她的发间,像是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深情又缠绵。   下人们都悄悄躲在旁边围观,边看边捂着嘴偷笑,姑爷本就长得俊俏,郡主的模样也是不差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真是般配的不得了。郡主府里头的春色极暖,杏花落在箭头,男子背脊挺拔,微微低下头吻着满面娇羞的女子,从边上看过去,倒是一副很美很美的场景。   那一年宁恪还是年轻的相国大人,是怀宋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那一年宋吵吵还是八品小吏家最不受宠的小女儿,被人逼婚,被人欺负。两个人相逢在一场阴差阳错的婚事中,恰好成就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   这世间的美满和幸运都给了这个姑娘,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宁恪慢慢松开了她的唇,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微的醉人。   “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这次又来找补?还是说……你故意的?”宁恪垂眸一笑,语气很是有些玩味。   “你才是故意的呢!”刚刚被人亲完,宋吵吵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软,却还是硬着气辩驳。   “我本来就是故意的啊。”宁恪理所当然道。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跟你!”宋吵吵捏过身子哼哼唧唧,“你这人真是讨厌死了!再欺负我……再欺负我我就不跟你一起吃糖包子了!”   这样的威胁……很有她的特色,却也好无力啊。   宁恪似笑非笑:“为什么是糖包子……”   “因为我要生儿子,所以我必须吃酸的东西!”这是那天江海楼里那个贵妇人说的,“糖葫芦是酸的,酸菜鱼也是酸的,我最喜欢吃了,每天都要吃呢!”   “哦……”宁恪显然有些不明所以,却一向就着她,“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听说的。没事,你生个女儿我也喜欢,家里有两个傻姑娘也是一件挺欢乐的事情。”   宋吵吵白他一眼,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自顾自道:“我还听说怀孕的时候看漂亮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会比较漂亮呢。”   宁恪沉默了一下。   “看我吧。”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宋吵吵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看他,没敢说话。   宁恪一笑,垂了垂眼眸,又道:“我该回去了,离会试也不远了……你安心等着便是。”   相聚的时间太短,宋吵吵明显有些不舍,眼神一黯,却也没挽留他,只道:“不要有太大压力,你没考上我也会跟着你的。”   “就这么不相信我?”语气很不满。   “没有,你最厉害了,你是天下最最最厉害的人了!”宋吵吵急急忙忙道,话语间一如既往的诚恳。   “你也是……”宁恪语气很轻,“你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姑娘……”   挺感人的,可是你们这样互相夸来夸去真的好吗?   待到宁恪离开了,小桃很是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手中的糖葫芦,嘟囔道:“其实,不就是个糖葫芦嘛,让底下人去买不就得了。”   “我就喜欢吃我家相公送的东西,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小桃尴尬一笑。   小姐你真是被相爷惯得越来越有脾气了……   52   十月怀胎,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即使是穿着宽大的衣服,也遮不住隆起的肚子,宋吵吵觉得很是新奇,时不时伸手轻轻戳一戳,似乎还不敢相信里面藏着个孩子似的。   宁恪忙着准备会试,也没有太多时间来看她,所幸郡主府的条件不错,还有爱说爱笑的小桃陪着,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这段日子里,宋府的人也曾来找过她,向她诉苦或者是要钱,宋吵吵一开始是不予理会的,可是时间一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害人的是宋府的二姨娘,大姐和大哥也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错误,所以等他们第五次来的时候,差人随便给点钱就打发了。   就当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   有时候也曾想过,如果没有一开始那场闹剧,她现在会是何种境地?在朱员外家当小妾,然后郁郁而终?亦或者是在宋府守着母亲,直到变成一个老姑娘?   听起来都不怎么好。   出去打听过一番,说国公府的大小姐梁照棠嫁给了一个商户人家的大少爷,虽说地位不高,家境可殷实的很,便是许多大官也及不上。又听说那家大少爷极疼媳妇,不喝花酒,也不纳妾,人也算个精干的,想必梁照棠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她以前是那么骄傲的大小姐,能接受这么个归宿,肯定也是变了心境的。   前些日子,云嘉也有了身孕,两个人有了共同话题,越发熟稔起来,云嘉性子傲,宋吵吵性子软,两个人在一起反而比旁人要契合的多。高兴之余,还说要给自己孩子定娃娃亲什么的,往来串门的次数比亲戚还要多,旁人都道她们俩是京城贵女中的一对花,比亲姐妹还要亲似的。   旧屋子隔壁的王大娘,因为以前的一些善举,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宋吵吵还给她儿子张大锤找了个好差事,让他不至于娶不上媳妇。   而她本人,也越来越有郡主的风度了,身在其位,必有其样。   朝廷下了命令,小商小贩都不敢在街边做生意了,大街似乎比以前宽了一倍,可宋京还是同以往那般繁华,店铺林茨,车水马龙,一看就知道是整个怀宋最繁华的地方。江海楼里的菜一如既往的好吃又馋人,除了商铺的叫卖声,还有隔壁梨园女戏子吊嗓子的声音,一吆一喝,便喧闹了整个宋京。正如宁恪那首诗的题目所言,宋京欢。远远看去,一派锦绣都城。   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美满,却惟独漏掉了一个人。   ——皇帝亲自来探望郡主了。   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郡主府,上至总管下至婢女,都眼巴巴朝前厅挤,想要一睹当今圣上的风采,可惜皇帝遣退了所有的下人,都没有近身服侍的那个福气。   身边除了皇帝一个人也没有,宋吵吵却很是有些尴尬,垂着头也不敢看他,坐立不安。   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这样的相遇却是平淡又自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轰轰烈烈,其实也再正常不过。   彦恺从踏进这个门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她的不自在,也没怪罪,只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壶茶,动作轻缓,边道:“怕我作甚,以前不是挺能骂的?”   见他提到了以前的事情,宋吵吵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了下来,知道他念着旧情,不会怪罪自己。   “没有怕你……就是有点不习惯。”她小声解释,低头看自己的脚。如果面前坐着的不是怀宋朝的九五之尊,而是之前那个身受重伤的男子,她肯定不会是现在这副态度。   “今天出宫只是顺道来看看你,不用太紧张。”他尽量撇清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嘴里同她说着话,却没看她,“郡主府住的还习惯吗,有什么不够的,派人禀上来便是。”   甚至没有以朕自称,只跟往常一样说着话,像是两个多年的老朋友,平平静静地谈着心。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过分纠缠也没什么意思。他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在那一瞬间,眼神微微朝下,羽睫微微颤了颤,似乎带了些许落魄。   “挺好的……”宋吵吵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讪讪回答道。关于自己的身世,她也不敢再多问了,这所有的一切,只消维持现状便好。   彦恺轻轻抿了一口茶,眼神落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才不得不接受她已经嫁做人妇这个事实,茶水太过浓稠,那苦涩的味道慢慢侵入五脏六腑,直至消失,再也不见。   抬眼的那刹那竟是一笑,甚至带着些难得的调笑语气。   “小包子姑娘生的小小包子……该是什么馅的?”   “啊?”宋吵吵被他问的懵了一懵,随口答道,“那要看他爹喜欢吃啥……”   彦恺听了这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了,嗤笑了一声,“宁恪得了你这么个媳妇……真是幸运得很。”   怎么想也知道他应该是在夸自己了,宋吵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又没话找话道:“你的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回来的时候便好了。”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淡道,“宁恪重考科举的事情,朕自然是知道的。先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况且,朕也并没有他谋反的直接证据。朝中诸事繁杂,缺的就是他这么个能掌控大局的人才,御史大夫张同旭代理丞相一职,干出了多少荒唐事,大家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他有能力,朕是不会随便干涉的。”   宋吵吵一听,高兴的不得了,这就是保证的话了。想要谢恩,却又觉得太过突兀,只看着他的眼睛欢喜道:“陛下大恩,吵吵感激不尽!”   彦恺没有答她的话,只低头又抿了一口茶,似乎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道:“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宫了。”   起了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静静瞧了半晌,只觉得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太大改变,一双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受了什么惊吓。小巧玲珑的鼻子和微微嘟起的唇,镶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瓷白中透着些微红,说不上闭月羞花,倒也让人爱怜不已。   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宋吵吵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我脸上没洗干净吗……”   彦恺一笑,顺着台阶下,半开玩笑道:“是啊……早上起来都不好好打扮一番,接圣驾也能这般随意,小心治你个大不敬。”   宋吵吵吐了个舌头,才不会告诉你,只有相公来的时候我才会仔细打扮呢。   彦恺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目光柔和的看了看她,只道:“倘若他什么时候欺负你,尽管来告诉朕。你是名正言顺的郡主,又有当朝天子给你撑腰,没什么可怕的。”   宋吵吵心说他欺负谁也不会欺负我呀,可听了这段话,心中有些莫名的感动,低着头不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虽不是亲表妹,但也是这么个辈分,就当是从朕这儿嫁出去的……皇宫就是你的娘家,更是你的靠山。”彦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什么带着秘密的话,又补了两句,“当然,也别给朕闯祸,安安分分的。”   宋吵吵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又感动又觉得不好意思。他对自己太好了,她却无以为报,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觉得太客套,只脸上的表情表露了她心中的感激。   “走了。”彦恺瞧了瞧她,没再继续说了,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守在外面的随侍太监连忙跟在了他身后,府中上下一片恭送之声。   宋吵吵沉默了很久,突然跟了出去,可走到门前却停下了脚步,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彦恺穿着便于宫外行走的玄黑锦衣,还是高高瘦瘦的,多年的历练让他的气场沉稳如斯,可很少会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想法。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彦恺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再回头。   命运就像一条飘摇不定的船,沿着生命的河流向前而去,可无论遇到多少抉择和分流,船还是那条船,永远也不会改变。   而他这一生,翻了一次船,遇到了一个挚爱的姑娘。以为她会为自己而停留,可姑娘笑着摇了摇头,最终却还是逆行而去了。也许,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方向的人,这一辈子,终究只能是过客,也就不必多么眷恋或执着了。   从今往后,这孤独的王者之路,就让他一个人走下去。反正以往的大多数岁月里,也都是他一个人的记忆罢了。   还和以前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此,也好。   53 大结局   这一年的秋天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除了科举会试与乡试的时间被调整了。这些日子可算是忙得够呛,会试考了整整六天,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朝中各位考官都松下了一口气,又过了几日,当今天子在殿试中亲自定了甲第,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却也让人感慨万千。   状元游街不稀奇。   稀奇的是有人一辈子中了两次状元,游了两次街。   前些日子被罢了职的年轻丞相宁恪,再次连中三元,惹得一众书生是又恨又羡慕,羡慕的是他风光无限,恨的是自己确实也没有能力和他争魁。   解元、会元、状元,三元及第,怀宋朝国祚几百年,也只出了他这么一个。一次也就罢了,还能在短短一年内做足准备,拿了第二次的名头,如此实力,真是让人不叹服都不行。   一时间,新科状元宁恪成了整个怀宋的热门话题,这一年里不惧贫寒,东山再起的故事也就此流传千古,为后世人所详知。   折腾了一大年,皇帝的气也算是消了,人家已经受了这么久的苦,给他送了个台阶下,干嘛还不下?况且他似乎也被代丞相的愚笨折腾久了,一刻也受不住了。连个缓冲官职都懒得给宁恪,直接御笔一挥——官复原职!   听说了自家相公的光辉事迹,宋吵吵可骄傲了!   相爷就是相爷!走到哪儿都是相爷!   宋吵吵嘿嘿笑着,挺着个大肚子就朝门外走,“他都考完了,怎么还不来找我?”   “听说陛下赐了琼林宴,圣命不可违,姑爷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呢。”小桃连忙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告诉她。   宋吵吵瘪了瘪嘴,很是有些委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我都等了十个月了……”   “是啊,都十个月了呢。”她接口。   “小桃,我咋觉得有点不对劲呢……”宋吵吵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忽然有些发颤。   小桃也是一愣,吓得声音都尖了,“该不会是……”还没说完便回头大喊,“快将客房待命的接生婆传来!扶郡主进房!”   ……   宋吵吵被抬到床上已经两个时辰了,双眼紧闭,冷汗从额上滑落,只觉得自己快要昏死过去了。   难怪大夫要她多吃些补气的药,却在此时派上了用场。以前不知道生孩子会这般痛苦,天真的以为只要一用力就会生出来,此时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   下人们进进出出,端走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稳婆还在那头努力,一边喊着:“郡主万万不可睡过去了!咬牙!用力!”   她尽量照着稳婆的吩咐来,牙关紧咬,嘴中干涩不已,却怎么也坚持不住。浑浑噩噩的时候,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的亲生母亲,据说当年就是因为生了她才难产而死。   这是遭报应了吗?她害死了她的亲娘,所以她的孩子便来害她了?   “郡主不要睡啊!一旦睡过去可就全完了!”稳婆急得大喊,边上的丫鬟也都吓傻了。   她似乎没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一心想着刚刚的假设,突然有些害怕,眼睛紧闭着,睫毛却颤的厉害,整个人堕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是不是就要死了……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宁恪了……   牙关一直是紧咬着的,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扳开了,宋吵吵无意识朝后躲了躲,却被塞上了一块厚厚的布,她有些排斥,身下痛的要死,只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了下去,却不小心带着咬到了那根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指。   然后一股子腥甜笼罩了她所有的味觉,宋吵吵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宁恪,他刚把手收了回去,虽然带着钻心的疼,却也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那稳婆一边抓着她的腿,还在紧张地喊:“千万不要睡过去了!”   一旁靠的近的几个丫鬟却是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叹道,相爷您真是转移的一手好注意力……   可是……这种地方,男人不是不可以进来的吗?   发现自己咬到了宁恪的手指,宋吵吵整个人都快吓死了,嘴里咬着一块厚厚的布,却再也没了之前的迷糊,只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那表情好像在问,你怎么来了?!   哪怕咬出了血,宁恪也完全没看自己的手,一旁的丫鬟紧张地想要唤人给他包扎,却被他拒绝了。低着头捏过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掌心里,给予她自己能给的力量。   “别怕,我在呢。”   只五个字,简单却温柔到了极致。   一旁的丫鬟瞧了瞧他,倒是有些疑惑,姑爷不是去了琼林宴吗,难道他还因此抗了旨?其实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皇帝根本不会因为这种原因治他的罪……   攥着他的手,宋吵吵忽然就不觉得害怕了,睁大了眼睛,只死死咬着那块布,使劲用着力。一屋子人折腾到了大半夜,一声嘹亮的啼哭才宣告了苦难的结束。   头胎可是最疼的,宋吵吵险些累晕了过去,宁恪连忙去摸她的额头,又着急又担心,脸上紧张的神情一览无余。   丫鬟们还在忙进忙出,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奶娘给孩子裹上了襁褓,笑着向两位主子道:“恭喜郡主!恭喜姑爷!是个小少爷呢!”   “哦。”宁恪背对着她,随便应了一声。   “……”听到这么平淡的回答,奶娘不由得愣了一愣,想把孩子抱给他看,却发现对方一点想看儿子的心思也没有,只一个劲盯着宋吵吵瞧,一脸紧张又担心的样子。   奶娘不由得扶额,相爷……你真的是这孩子的亲爹吗?   是不是亲爹不知道,是亲相公就对了……   “感觉还好么,来的时候已经让厨房熬好了鸡汤,再休息一会儿就能喝了。”宁恪紧紧攥着她的手,嘴里淡淡说着,仿佛眼里只有一个她。   宋吵吵嘴唇发白,朝他身后看了看,有些虚弱道:“我想看儿子……”   “看什么看,待会儿再看,反正刚出生的孩子都一样丑。”宁恪很果断的拒绝了她的请求,“闭上眼睛,多睡一会儿……乖。”   宋吵吵一向听他的话,况且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整个人都快散架了,这个时候也确实没了力气,只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反正有奶娘看着,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也不知道哪家投胎过来的孩子,摊上这么对爹娘,真是可怜……   宁恪见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这才回过头瞥了瞥自己刚出生的儿子,皱巴巴的一团,又丑又小。   你差点把你娘折腾死了你知道吗?长大了揍不死你,他在心底教训道。   然后便没了好脸色,转过头又盯着宋吵吵看。   她轻轻闭着眼睛,倒是比平常看起来要温柔的多,只脸色有些发白,虚弱的模样越是惹人爱恋。   看了许久,宁恪忽然叹了一口气,觉得人生真像一场梦。最幸福的事情,便是在世间走了一遭,有妻又有儿。   也的确如此了,红尘世间喧嚣嘈杂,都不过是虚无的一场梦境,唯一真实的,只有眼前人罢了。   ……   吵吵,你以前是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   我现在告诉你,这一辈子,我最喜欢你了。   他微微垂下了头。   眉眼一弯,吻在了她的眼眸上。   (—全文完—) ━━━━━━━━━━━━━━━━━━━━━━━━━━━━━━━━━ 本文内容由【】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