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名:和离记   作者:久岚   ☆、第1章 劝说   宁县离京城只有十来里的路程,是大明朝畿辅地区的一个县城,虽说不算大,可交通极为便利,四通八达,商人来来往往,亦是一处热闹之地。   此刻,永泰街的沈家纸扎铺里,沈月华正在交代她的小舅王宝善,“杨家老爷殁了,准备两刀库银,一对金童玉女,两对甲马,双马拉丧车一辆……”   王宝善记下来,一边打量沈月华,等她说完,他小声道,“月华,你还是回去歇息一下罢,要不……”他顿了顿,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沈月华没有理会,又叫吴中过来,“过不了多久就是中元节,你去印纸坊一趟,佛经,咒语,该印上的都印好,省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吴中是她的大弟子,已经随同她学了五年了,忙答应一声出去了。   王宝善默默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讲出来。   这个侄女现在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一个舅舅能劝服得了她什么呢,还是算了,做好手里的事情也算给她分担一些。   王宝善去吩咐伙计做事。   沈月华一上午共接待了三位客人,都是家里要办丧事的,忙到现在才有空坐下来。   姜法慧给她端来一碗龙井茶。   沈月华轻轻嗅了嗅,露出陶醉的表情,慢慢喝了几口下去。   “好茶啊!”她笑道,“还是你知道怎么泡。”   “跟你认识这么久,还能不晓得你的口味?”姜法慧笑道,“这水是我爹专门去山上取回来的,他老说亏得有你,咱们家才有如今的好日子,挑回来的水总是放在这里,就等你哪日来,有空喝个茶。”   “姜大叔真有心。”沈月华不好意思的道,“什么亏得有我,当初咱们两家也是互相帮衬,没有你们家,我们起初也熬不过去,你现在能挣钱,也是你的本事,我教的可不多。”   “但你也是我师父。”姜法慧亲昵的道,“中午也没什么人,你去我们家吃顿饭罢!”   “叫什么师父啊。”沈月华一点她脑袋,“吃饭倒是好,我也念着大婶炒的菜呢,怎么都是比我娘烧得好吃。”   两人正要出去,门外却急匆匆的奔进来两个人,她们身后一个少女,却是慢腾腾的在走着。   “月华!”当先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大喝一声,“你竟然真的搬出来了?”   姜法慧看到是沈月华的娘亲王氏来了,当即吓得缩了缩肩膀。   这王氏平日里和蔼可亲,可要真的发起火来,那是真叫人害怕的。   “娘。”沈月华叫了她一声,转身就往里间去了。   王氏几步追上去,就要质问。   她旁边一个妇人刘氏,乃是她的大嫂,赶紧拉住她,小声道,“可不能当街说的,要说也进去说才是。”   王氏这才压住火气。   沈月华看到她们进来,转身把门给关上。   王氏头一个就摔了桌上的碗碟,跳脚道,“你小舅母跟我说,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胆子真大,也不同我商量就搬出了夫家,你这是要作死啊!啊?他们家没提出和离,你倒好,你自个儿还跑出来,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   王氏文化程度不高,说的比喻总是十分的叫人好笑,沈月华咳嗽一声,“娘,我是肉包子,还是赵家是狗?”   “你就是肉包子啊,搬出来给狗吃了,啥都没了!”王氏呸的一声,“我不跟你瞎扯,你现在就给我搬回去!好好的官夫人不当,还管着铺子干什么?没有你,他们现在也做得起来,你只管收个钱就是了。”   沈月华不说话。   她不乐意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恨不得叫人在她的头上敲一记拳头!   王氏还真想那么干。   刘氏一个侧身挡上去,劝道,“哎哟,二弟妹,你也晓得她是官夫人,你哪里好打她啊,就是她不听,你也讲到她听为止啊。”   王氏一翻眼睛,“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哪里讲的过她?要不你来,你水平高一点。”   沈月华眉头挑了挑。   他们家不管出什么事,这大伯母总是要来插一脚的,这次又屁颠颠的过来,定然又是准备了好一通话。   她冲刘氏一笑,又看看刘氏的女儿沈月茹,“伯母倒是有空来,可是堂妹找到好人家了?哎,总算您烧香拜佛的没有白费功夫。”   刘氏给她说的脸沉下来。   沈月华一张嘴巴总是没有多少好话的,尤其对他们几个,不过这个时机,可不是她沈月华嘲笑别人的时候。   “你堂妹的事情哪里有你着急呢。”刘氏亲切的去拉住沈月华的手臂,“你生不出孩子怕什么呢,该吃药的吃药,别小看你伯母,烧香也是好的,照我看,你就该多多去积点德。不怕的,月华,有些妇人三十来岁才生下孩子呢,还不是好好的。”   这是在诅咒她到三十多岁才能生孩子吗?   沈月华哈哈笑起来,“哎哟,生什么啊,生个孽障,像是那种不会念书,又成天闯祸,又不会赚钱的,还不如不生呢。”   刘氏抽起了嘴角。   她那儿子沈玉就是这副德行。   刘氏看着沈月华,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可面上照样笑眯眯,“这话可不能乱说,生不出孩子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呀!怪不得你娘着急,你还是先回去给赵大人认个错,他一向疼你的,还能怪你不成?生孩子的事情,咱们慢慢想办法。”   “是啊,你大伯母说的蛮对,你这就搬回去!”王氏指着她鼻子,“不然我给你押也押回去。”   沈月华听完了他们的目的,说道,“好,那我走了。”   王氏只当她应了,松了口气。   沈月茹一直听着,此刻方才鄙夷的撇了下嘴,还当沈月华有多傲气,不过是做做样子的,像赵兰修这样的男人,惊才绝艳不说,长得又是俊秀脱俗,年纪轻轻还当上了翰林院编修,哪个舍得真的和离?   沈月华到最后,还不是宁愿卑躬屈膝,纳妾给他生个儿子了事。   果然没什么看头!   沈月茹暗地里哼了一声。   刘氏还忍不住叮嘱沈月华,“我可是真心为你好啊,那拜佛的事不是胡说,我告诉你,你天天念一遍‘白衣观音经’,说不定有用呢。”   “是啊,是啊,这事听听你伯母的。”王氏也说。   要不是她的相公是赵兰修,是翰林院编修,刘氏会有这份好意?沈月华很清楚,刘氏除了来看热闹外,也确实是希望她的婚事顺利的。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侄女婿是个当官的,作为亲戚,多少得沾点光,到底办事情方便很多么。   沈月华懒得多讲,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们多坐会儿,我先回去了。”   “好,好,是该回去了。”王氏忙催她,“记得给你婆婆说个好话,就说想我了,来看看我的。”   沈月华不置可否,站起来就走了。   王氏一屁股坐下来,拿手帕擦额头上的汗。   她就离了这两天去乡下看看她妹,结果沈月华就闯出祸事来,幸好王宝善叫了他娘子洪氏来通知她,不然可不得了。   这要是搬出来好几天,那赵家还有面子吗?赵兰修可不得要同意和离了!   “月华也真是任性啊,幸好这次还能听进去,不然真的和离了,她又生不出孩子,哪里还能再嫁人了,你就这一个女儿,哎,也是操心。”刘氏对王氏道,“要我说,你真得想想法子,要不就给你女婿纳个妾,你亲家心里也舒服点,这求神拜佛也不是一时就能成的。”   王氏一听,心里就像被针戳了一般疼。   虽然这女婿是千好万好,可自家女儿也是她的心肝宝贝,谁愿意女儿身边多个女人来分掉她相公的感情,还是要生孩子的!   不到万不得已,王氏哪里愿意。   她摆摆手,“再说罢。”   这语气是一点没有把握,那时候沈月华生不出孩子,赵家不知道多着急,什么有名的大夫都请过来看了,都是摇头,说身体不成。   王氏差点哭了。   要不是那回大冬天,女儿掉到河里冻坏了身体,岂会生不出来?   也是怪她,家里穷,她又偏偏摔了一跤,躺在床上不能动,沈月华那时十二岁,十分懂事,说是要去弄点鱼煮汤给她补补身子,结果就出了意外。   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她只当这个女儿死了,后来醒是醒了,性子却变得有点不同,但却是会赚钱了,不久就想法子开了一家纸扎铺。   她问起来,沈月华只说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见到好些纸钱纸马,就会做了。   王氏吓得不轻,只庆幸女儿后来活过来,哪里管她什么性子。   可现在才发现,这人的性格还是挺重要的,就像变了的沈月华,她总觉得自己拿捏不住,幸好沈月华也没有叫她失望,八面玲珑会赚钱,还成就了这么一桩叫众人羡慕的姻缘。   只是,到底还是世事难料。   沈月华生不出孩子,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缺憾。   ☆、第2章 新家   王氏在铺子里坐了会儿,刘氏与沈月茹走了之后,她便坐了常来往京城与宁县的牛车回去了。   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沈月华的贴身丫环珊瑚在院子里扫地。   这天冷了,落叶不时的掉下来,经常需要清扫。   王氏吃了一惊,叫道,“珊瑚,你怎么还在这儿?月华人呢?啊!”她猛地冲进右边一处卧房,只见沈月华正伸手叉了一块香梨在吃。   “你,你还没走?”王氏大怒。   沈月华把香梨咽下去,笑道,“走去哪儿?我刚才说回去,就是回这里啊。”   “我是叫你回婆家,你这孩子真作死了,你这样下去,就不怕被他们休了?”王氏把装着香梨的水晶盘子移到另一边,对外大声叫道,“珊瑚,珊瑚,快进来,给你少奶奶把东西收拾好。”   珊瑚走到门口,说道,“都收拾好了。”   “好了?”王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她也不多想,“既然好了,还不赶紧送你们少奶奶回赵家,还呆着干什么那?”   珊瑚挠了下头。   她跟玉珠两个丫头都是沈月华亲手挑选了买来的,只听沈月华的。   王氏气得骂道,“你们少奶奶胡来,你们也跟着,真是没脑子!”她到处去找行李,后来在东侧间发现了两个包袱,连忙拎了过来。   “拿好了,这就给我走!”王氏赶人了。   珊瑚把包袱接过来,看着沈月华。   这个院子虽然是沈月华挣的钱买的,可王氏才不管这些,她觉得这里是她的家,不让沈月华住,沈月华就得走。   当然,她这是为沈月华好。   “走罢。”沈月华站起来,把裙子抹抹平。   两人刚走到院子里,玉珠来了,笑道,“都整理好了,少奶奶可以去住了。”   王氏瞪大了眼睛,“什么,玉珠你说啥呢?”   “少奶奶买了新院子了,在绿柳街东边。”玉珠笑眯眯道。   王氏却差点下巴都掉下来。   “你,你买了院子了?”她手指头戳在沈月华的身上,“你这是真的不想跟女婿过了?哎哟,我这造的什么孽啊,教成你这样!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自己往火坑里跳,你是不是中邪了啊!啊?我去请道士来给你做做法事……”   沈月华被她的手戳的浑身疼,拔脚就走。   珊瑚跟玉珠连忙跟上。   王氏也追上来,口里不停地唠叨。   四人走到绿柳街一处院子前,玉珠把锁打开,推开门,沈月华径直进去了。   王氏也要去。   沈月华道,“这是我家,娘你也回自个儿的家去,你们把门关了。”   玉珠便把门关上了。   王氏在外头一通哭天抢地。   珊瑚心软些,小声道,“少奶奶,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沈月华道,“别理她,一会儿她就回去了。”   她很了解自己的母亲,王氏人是好的,可是她与她交流不起来,假使这件事听从了王氏,她就只能回赵家去。   可自己生不出孩子,回去了有什么用?   原本赵家的人也不满意她,除了赵兰修,现在凭这一条,她根本抬不起头来,真要低声下气的活着,她,沈月华做不到。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如就此和离。   趁着两个人还没有爱到海枯石烂,爱到不死不休。   好聚好散。   沈月华想得很清楚,所以她才做下了这个决定。   她不想等到以后再也离不开他,才发现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这是她所无法接受的。   王氏哭了一会儿果然走了。   沈月华听珊瑚报告之后,说道,“要是赵兰修来了,别开门。”   “少奶奶……”珊瑚咬着嘴唇,“姑爷是真心喜欢少奶奶的啊!”   她为赵兰修与沈月华惋惜。   沈月华叹了口气,“以后叫我……”她顿一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想了想道,“反正别叫少奶奶,叫我掌柜好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她就是打定主意要和离,珊瑚鼻子一酸,落下了眼泪。   玉珠拉一拉她的手,轻声道,“咱们掌柜回去,就只能给姑爷纳妾,要么就得给其他人欺负,听些难听的话,你难道希望这样?”   珊瑚摇摇头。   沈月华道,“你们出去罢,我歇一歇。”   她躺下来,盖好被子。   两个丫环便去整理包袱里的东西了。   她们走的时候,沈月华也没带什么,只是她自己挣的钱,还有几盒首饰,十几套衣服,她是趁着赵兰修不在家的时候走的。   赵家的人连问都没有问。   珊瑚抹着眼睛,小声道,“也好几天了,你说,姑爷会不会来找少奶奶回去呀?”   “应该会罢,姑爷又不想和离,不过咱们掌柜什么脾气,我看是没有办法了。”玉珠道,“你也别劝了,掌柜自个儿心里清楚,再说,也不是不难过的,咱们什么都不说才好呢。”   珊瑚点点头。   傍晚,赵兰修从翰林院回来,就被他母亲谢氏叫了过去。   “儿媳妇走了四天了,你倒是什么想法?”谢氏问赵兰修。   赵兰修道,“她不过是去散散心,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不好过。”   “这我自然晓得,不过好歹跟我这个婆婆讲一下,不声不响就走了,要不是有人见到,我只当她出事了呢。”谢氏端起茶喝了一口,“你明儿休沐,把她接回来,我听说宝兰医馆新聘了一位大夫,专门治这个,还是再去试一试。”   赵兰修点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去了岳母王氏那里。   王氏见到他,面如土色,一个劲儿的给沈月华收拾烂摊子,“她是觉得对不起你,没有脸呆下去才出来的,你可要原谅她,她现在知道错了。”   赵兰修道,“我知道,还请岳母请她出来。”   王氏两只手在身上抹了一下,心虚道,“她,她住绿柳街那里去了,我买了一处院子,想她偶尔回娘家一趟,住的也舒服点。”   赵兰修不动声色,“那请岳母带我去罢。”   绿柳街与这里只隔了一条小巷子,十分的近,两人很快就到了。   王氏上去敲门。   珊瑚打开门,只见是王氏与赵兰修,一下子又把门关上了。   王氏尴尬道,“这小蹄子疯了,许是人也没有瞧清楚。”   “珊瑚,快开门,是我跟你们姑爷来了!”   珊瑚不敢开,沈月华专门吩咐过的,赵兰修来,不要给他开门。   王氏听一点声音都没有,气得头都疼了,用力的敲起门来,暗骂沈月华的脑子坏掉了,居然还不给自个儿相公进门,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赵兰修道,“岳母,你先停一停。”   王氏忙就住了手。   赵兰修隔着门道,“珊瑚,去跟少奶奶说,我带和离书来了。”   王氏大惊。   珊瑚忙去告诉沈月华。   沈月华就放了他们进来。   “姑爷,这,这……”王氏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女儿这是完蛋了啊!   她见到沈月华,冲上去就要骂她,可一想到赵兰修还在,却是不能的,只得忍着火气对赵兰修道,“姑爷,是我女儿不懂事,不应该随便就跑出来,这和离也是她胡乱说的,姑爷千万不要当真啊!”   “我知道的,岳母,您先回去,我跟月华还要再好好商量一下。”赵兰修和颜悦色。   王氏看他态度温和,又觉得不像是要和离的,当下对沈月华使了个眼色,警告她不要胡来,便先走了。   两个丫环也出了去,把门带上。   “和离书呢?”沈月华把手一伸。   赵兰修看着她淡淡的神色,只觉闷得透不过气,他几步上去抓住她的手,墨色的瞳孔里好似翻滚着海浪,满是怒气。   “你真做得出来!”他低喝。   沈月华也不缩手,任自己的手腕一阵发疼,她轻笑道,“不然如何,还得回去天天喝苦得要死的药汤吗?”   为了生孩子,她整整喝了两年了。   要不是因为赵兰修,她能坚持得下来?   可事实证明,再喝也是没有用的,她的身体早在那年冬天就坏掉了,那一天,也是她在另外一个时空死去的日子。   她,沈月华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也许,上天也是不想给重生者生下孩子罢?   赵兰修的心里发痛,他也不忍心看她这样,可是当初不是沈月华自己要喝的吗,他也不是没有阻拦过她。   如今她却又拿这件事来说。   可赵兰修了解沈月华,她由最初的努力到现在的放弃,必是经历过一番思考的,这才是真正的沈月华。   她从不会随便做任何决定。   “好,我答应和离。”赵兰修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抱入了怀里,轻声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抬起下颌,看着赵兰修。   那总也看不厌的容貌,真的就像是用画笔精心描绘出来的一般。   修长的眉毛,黑白分明,无可挑剔的明眸,高挺的好像山岳一般的鼻子,嘴唇也是不薄不厚,一切恰到好处。   所以他的好看,在于一个“秀”字。   可又没有一丝的女人气,只是显得干净,好像深山里的清泉一般。   故而,在遇见他的第一天之后,沈月华就再也忘不了他。   当然,在别的女人眼里,也是一样罢?   赵兰修的嘴唇贴在她耳朵上,“就算和离了,也随便我进出这里,如何?”   ☆、第3章 条件   他的右手已经探入她衣裙,覆盖在最为温热的地方。   沈月华的脸一红,“那跟没有和离有什么分别?”   “有啊,你不会再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也不用喝苦药,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只是我想见你的时候,你须得见我。”他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好像梦呓般道,“就是和离了,你也还是我的。”   沈月华怎么肯,她原本就想和离了,两人各自重新生活,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若是答应他的条件,两人岂不是牵扯不休?   她握住他的手,摇头,“不行,和离了,我就再也不见你了,兰修,你也是洒脱的人,何必要如此执着?”   赵兰修眉头一紧,自从她提出和离的建议之后,行动也随之很是迅疾。   先是暗地里叫玉珠出去置办住处,又点算她的嫁妆,写在单子上,然后趁着岳母去乡下,在他去翰林院的时候便搬了出去。   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一切。   可是,就算阻止了又如何?   他的妻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她只要下了决定,几乎就没有协商的余地。   赵兰修柔声道,“可你知道我喜欢你。”   沈月华垂下眼帘,“喜欢不喜欢也不重要,兰修,你心里明白,咱们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赵兰修有他的野心,他不是真如外表一样,是个脱俗的并不贪恋权利的人。   事实上,恰恰相反。   所以赵兰修不可能抛弃他的家族身份,抛弃他作为赵家一根独苗肩负的重大责任。   沈月华再次问,“和离书呢?”   赵兰修道,“我下回再带来。”   “你骗我?”她挑眉,丰润的嘴唇紧紧抿住,生气的瞪着赵兰修。   她生了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乌黑的柳叶眉,眼睛清澈明亮,原是单纯天真相,可因性子的关系,又常显出几分娇媚成熟之态。   赵兰修没有说话,身子一倾,就堵住了她的嘴。   好几日不曾在一起,好似隔了几个春秋,他唇舌的味道在她口中肆虐,她的身子立时软了下来。   赵兰修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重,他的唇慢慢开始往下移,滑过她细细的脖颈,落在她的胸脯上。   秋日微寒,她穿的有些多,里头一件粉红色的亵衣,外头是一件卷草纹的玫红夹衣,最外头还裹着件钩花轻纱。   只是赵兰修解衣服的本事一向很好,没等她发现,轻纱就被他脱掉了,又是解开腰带,夹衣也落了下来。   他隔着亵衣轻吻她的胸口。   异样的刺激感袭来,她鼓鼓囊囊的胸好似要爆出一般。两点嫣红突的撑出来,好像两颗藏在雪白亵衣里的小弹珠。   沈月华脸颊通红,她的呼吸也很不均匀,伸手推着赵兰修道,“你可是来谈和离的。”   他哪里听得进去,头移上去又吻住她的唇,一只手却慢慢深入她的亵裤。   沈月华身子一颤,双腿猛的夹紧了。   他把嘴唇移到她耳朵边,轻轻咬上耳垂,她痒的不行,浑身又松懈下来。   趁着这时,他修长的手指长驱直入,探到花蕊里。   那里湿漉漉一片。   赵兰修的呼吸登时沉重起来,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细腰。   沈月华一个激灵,她对他的动作再熟悉不过,眼见窗子还开着,急的压低声音道,“你快放开我!”   他的手却握得更紧,“又不是第一次,她们肯定跑的远远的,别担心会被听见。”   她挑眉,他还当二人是正常的夫妻,正在他们赵府的卧房吗?   “你给我滚!”沈月华低喝一声,往前爬两步,想要逃脱他的控制。   赵兰修却不让她走,及时抓住她的小腿,手往前一伸,几下就扯了亵裤,从后面看过去,能见到她雪白的臀部以及藏在深处微微露出的幽幽草地。   他的下面一下子膨大起来,迫不及待往前一挺,就深入了里面。   沈月华一声“啊”字吞到肚子里,差点被呛到。   这样的方式,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赵兰修何时竟变得如此粗鲁?以往,他总是要前戏做足的,哪里会像头恶狼一般?简直是强迫似的进去了。   她惊诧万分!   他修长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握住了她的两团丰盈,在她耳边喘息道,“这几天没有你在,我都快要死了!”   她被他顶的身子急颤,恼火道,“和离了,你再去找一个,吹了灯有什么不一样。”   赵兰修咬牙道,“怎么会一样,那么大的胸,还要皮肤白,臀部也要美,紧的会咬人,又会叫,有一样的吗?你给我找来,找到了我立刻跟你和离,什么条件都不提!”   尼玛,沈月华道,“你找个青楼的好了!”   “你可不是青楼的!”赵兰修从她身体里出来,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一字一顿道,“你给我找个跟你一模一样的来!”   他的脸色略显狰狞,目光好像灼烧了一般,沈月华心里一阵绞痛。   赵兰修再一次从正面进入了她。   他用的力气很大,速度也快,她忍不住低低的呻-吟起来。   珊瑚跟玉珠两个坐在院门口,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发红,显然是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玉珠胆子比较大,小声说道,“也许我猜错了,掌柜的说不定又不和离了呢。”   珊瑚羞得不敢发表意见。   因为少奶奶一句话,说不喜欢下人围绕身边,姑爷就只让她们两个伺候,所以这小夫妻的事情,只有她们清楚。   他们两个在白天做这些不是没有的,只是次数比较少,但也需要靠她们去拦着外人,找借口,才不会露馅儿。   谁想到,才说和离,姑爷一来,竟然就这样了。   珊瑚完全搞不明白。   过了好一会儿,赵兰修才出来,又是衣冠楚楚的模样。   卧房的床上一片狼藉,沈月华自己收拾了一遍才叫她们进去。   玉珠已经烧好热水了。   沈月华洗着澡,想到赵兰修离开时说的话。   他说她不同意这个条件的话,他就不和离,反正她是不能休掉赵兰修的。   不过沈月华不太相信。   她都搬出去了,难道谢氏不会想法子迫使赵兰修?   但话又说回来,赵兰修当初既然顶着压力娶了她,足可见他在家族中的地位,若不是她生不出孩子,那些人即便心里不满意,也是从不当众给她脸色看的。   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是选对了人,放弃自由的生活进入赵府,嫁给这个年轻有为,像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男人。   可是……   沈月华叹了口气,有些问题是注定不能解决的,索性不想了。   可是,她不想,王氏哪里饶过她。   晚上,王氏就跑了过来,把她屋里的东西一通乱砸,指着她的鼻子骂,叫她好好想清楚,不要做出这等难容的傻事。   沈月华并不想与王氏吵架,像王氏这样的性子,除了吵闹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说,她的情商很不高,所以当初父亲去世后,王氏带着女儿,日子过得极其悲惨。   要不是她恰巧重生过来,王氏现在连女儿都没有了。   珊瑚收拾着地上的瓷碗碎片,小声劝道,“要不少奶奶……”   “嗯?”沈月华眼皮一抬。   “要不掌柜您就听听太太的罢,不然太太每回来都这样,都没有东西给她砸了。”珊瑚也是有点怕王氏的。   王氏的声音很刺耳,很响,还老是爱摔东西。   沈月华叹了口气。   这消息传到沈家,就是母亲不来闹,那大伯母还得来,指不定祖母也得来,还有沈家那些趁她嫁与赵家得到好处的人。   她拧了拧眉,跟珊瑚道,“你明儿稍一个口信给赵霖,叫他告诉赵大人,让他明儿有空来一趟。”   珊瑚连忙高兴的应了。   赵霖是赵家的家生子,也是赵兰修的长随,从小就跟着赵兰修的,小时候跟他去学堂伴读,现在又跟他去翰林院,是赵兰修极为信任的人。   跟他说的话,消息肯定不会传到谢氏耳朵里。   第二日傍晚,赵兰修出了翰林院就往这里而来。   “想通了?”他问。   “对,我答应你的条件,不过你得说服我母亲,让我和离。”沈月华是个精明的人,赵兰修提出了条件,她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两方和离,是要双方的长辈同意的。   “真是个好差事啊!”赵兰修的眼眸微微一眯,伸手勾起她下颌,“我倒是想知道,假如我不肯和离,你又会怎么做?”   “这个……”沈月华笑了笑,“也许哪天我就突然消失了罢。”   赵兰修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收回手,严肃的道,“你说真的?”   “谁知道呢。”沈月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的样子。   赵兰修嘴唇抿紧了,一时并不说话。   “怎样?”过了会儿,她询问。   “好。”他从袖中掏出一纸来,“你画个押,我去说服岳母。”   她拿过来一看,眼睛瞪大了。   居然是就那个条件写出来的协议,上面强调和离了,沈月华仍然得好好对待赵兰修,只要他来,她就要见她。   沈月华把协议放在桌上,敲了敲桌面,“我若是不接受呢?”   赵兰修静静地道,“我无法一下子就离开你,你难道可以?”   沈月华一怔。   ☆、第4章 画押   片刻之后,她站起来取了印章,压了红泥,在协议上画押。   赵兰修很满意,“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   “是。”沈月华并不否认,“不过这对你并不好,若是让韩大人知晓,好好一桩姻缘也许就会毁了不是?”   他眼眸微眯,“谁告诉你的?”   韩大人是大明朝的吏部尚书,也是赵兰修的座主,要不是赵兰修当初娶了沈月华,也许他现在会是赵兰修的岳父。   不过,韩大人还是有机会的。   因为他的女儿韩慧玉还不曾嫁人,每回韩慧玉过来赵府,谢氏都恨不得把她当作儿媳妇一样对待。   沈月华既然不能生孩子,就逃不掉被休或者和离的命运,像赵兰修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世,韩大人自然也不会嫌弃他是个二婚头。   沈月华道,“你当我傻子,自己看不出来?”她微微一笑,“那韩慧玉的胸挺大的,皮肤也白,声音也好听,叫起来应该不错。”   赵兰修身子一僵。   “娶回去当妻子也算合适,你看?”她语气轻松。   赵兰修连打她的心都有了,脸色阴沉的好像要下雨的天空。   沈月华侧过脸,“你回去罢。”   一下子又变得好像与他并不熟悉一般,赵兰修看了她一眼,胸口发疼,沉声道,“沈月华,不管此间发生何事,这契约何时停止,仍是由我来决定!”   沈月华轻轻笑了一声,“莫非你以后娶了她,也还要跟我保持这种关系?”   他没有任何犹豫,“是,如果我愿意的话。”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没有再说话。   他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她到底还是在乎他会不会再娶的。   赵兰修拿了协议,转身走了。   不到两日,王氏就来家中哭了,哭的那叫一个凄惨,眼泪鼻涕横流。   沈月华只当赵兰修是用了什么胁迫的法子,让王氏不得不同意,但也假装不知道,只问是怎么回事。   谁料王氏扑上去抱住她哭道,“为娘不拦你了,早晓得你心里那么苦,早就让你和离了,你何苦要去上吊呢?你要是死了,为娘还怎么活啊!你这傻孩子,当初没能生孩子也是娘造的孽,说来说去,都是娘害得你,你如今只想过得快活一些,也罢了,娘再不逼你了。”   擦!   沈月华暗骂,好你个赵兰修,叫着去搞定王氏,结果居然造谣,说她自杀去吓唬王氏。   不过真是个好办法啊,她怎么就没想到?   王氏的情商虽说有时候有点让人捉急,可疼是疼她的,总不会真把她逼得去死,沈月华拿起袖子抹眼睛,“娘晓得就好了,女儿也是没法子,生不出孩子来,叫夫家看不起,以后相公若是纳妾,女儿也是不能活下去的了。”   “别再说这话了,为娘听了害怕。”王氏忙道,“那就和离罢,为娘明儿就同你去赵府把这事办了。”   沈月华连连点头。   王氏又是安慰了她一番。   两个丫环面面相觑,但都不敢多嘴。   沈月华心头陡然一轻。   虽说赵兰修是王氏的女婿,论对王氏的了解本比不过她,可这一次明显是他用对了法子,看来以柔克刚果然还是最有用的。   只是她始终不肯在王氏面前低头,若是早些就假装上吊自杀,说不定王氏也早就肯了,哪里还会砸了那么多东西!   真是浪费钱啊!   沈月华摇了摇头,睡觉去了。   第二日下午,两人就去了赵府。   谢氏听说她们娘儿俩是来协商和离的,简直是心花怒放,她原本以为沈月华不过是仗着赵兰修的宠爱,故意拿乔,回了娘家,哪里知道她竟是真的想要和离,同时间,她也明白了赵兰修今日早上的举动。   但她少不得还要劝解几句,叫沈月华不要介意生不出孩子,还年轻,多多调养。   王氏只当谢氏是好的,对女儿无法生养抱歉不已。   也是怪她自己,沈月华一直没有在王氏面前说过赵家人的坏话,所以王氏从来都以为沈家祖坟冒青烟了才让沈月华嫁到这么好的人家来。   其实谢氏哪里有这样宽广的心胸。   打从赵兰修想娶她的那一日,沈月华敢打赌,谢氏就想掐死自己了。   只不过一直不能如愿。   “也是我没有福气,不能留住如此贤惠的儿媳啊!”谢氏感慨,拿出手帕抹眼泪,“只不过赵家这一代就只兰修一个儿子,这才委屈了月华,害她吃了那么久的药,我看着也是心疼……”   沈月华不想看她演戏,淡淡道,“母亲,过去的事别说了,咱们两家的缘分算是到此了。”她把早就写好的嫁妆单子拿给谢氏,“还请母亲派人搬到我家,至于和离书,不知相公准备好没有?”   谢氏最是讨厌她的语气,此刻听到,脸色顿时一板,“好,我会尽快叫他们搬去,和离书,兰修早就写好了,你只要画押即可。”   赵兰修早上把和离书拿给她,她还不信沈月华会来,可她真的来了。   谢氏把两份和离书拿出来,叫人取笔墨,红泥。   沈月华即刻签字,押印章。   “赵兰修呢?”她问,“还要去衙门的罢?”   和离书还要去衙门报备一下,夫妻二人才算是正式和离。   谢氏道,“他自会去的。”   意思是赵兰修一个人去,反正她的事已经做完,凭赵家的关系,要顺利办好容易的很。   沈月华点点头,她与谢氏再无话可说,告辞一声便走。   外面的天好像暗了一些,要下雨了。   母女两个上了马车,谁也不说话。   王氏突然又哭了起来,“都知道你生不出孩子,以后谁还敢娶你呢!哎,我真不该着急,还是要劝劝你,如今却不能反悔了!”   “娘着急什么呢,大不了我嫁个有儿子的。”沈月华淡淡道。   “有儿子的?”王氏止住了哭声,眼睛转了转道,“倒也是,像那种死了娘子的,或者也是和离的,还真可以呢!”   可她很快又叹息道,“这些男人哪里比得上女婿呢!这样一个好女婿,那是踩破了铁鞋也找不到的啊,女儿,要不?”她劝道,“咱们这就折回去,同亲家夫人说,还是不和离了,你再多吃两年药,指不定就好了呢。”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她这是当和离是儿戏呢?   “印章都盖好了,字也签了,反悔不得。”她语气很冷,“娘记得,以后赵大人可不是你的女婿了,不要乱叫,省得被人拉去衙门打板子!”   “啊!怎么可能!”王氏摇头,“女婿不会打我的。”   “他不打你,别人也会打。和离了,赵大人就能娶别的姑娘了,他早晚是别人家的女婿,那别人家还是做官的,娘你自己掂量掂量!”   王氏被她唬的不敢说了。   沈月华一到家,就脱了衣服上床休息。   这一来一回,她觉得很累,说不出的累,明明也不是很远。   到了半夜才醒来。   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照的青石地面一片银白。   她穿好衣服,打开门,只见珊瑚正坐在门口,听到声音,揉着眼睛道,“掌柜您醒了啊?奴婢这就去拿吃的,都在锅里热着呢。”   珊瑚跟着她在沈家三年,得到厨娘真传,烧菜是一流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   一会儿两个丫环都来了,一人端菜,一人放筷。   沈月华没有立刻吃饭,而是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卖身契给她们道,“如今我也不是官家的人,不好再有下人了,你们拿了这个,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罢。”   两个丫环呆了一呆。   玉珠头一个反应过来,跪下来道,“掌柜,玉珠就是赎身了,也还是跟着您,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珊瑚听了,也忙道,“是啊,是啊!”   她这时只会说这一个词,眼睛都红了。   沈月华看看她们,淡淡道,“你们不走也行,不过这奴婢的样子得改了,就当我的雇工,我每月付你们工钱,如何?将来嫁娶,我不会管,你们愿意嫁到谁家去就到谁家去,当然,还留我这里做工也可以。”   两个丫环一叠声的说好。   沈月华道,“一个月二两银子。”   跟在沈家的时候一样。   两个丫环又是说好。   她笑起来,“以后说话也不用像以前那么拘束,可不是在大户人家了,咱们不管这个,爱说啥说啥。”   两个丫环互相一笑。   她吃完,精神很好,也睡不着,叫两个丫头陪她打牌,玩到那二人说梦话了方才让她们回去休息。   第二天又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打开门,就见珊瑚在门口,见到她,轻声道,“刚才姑爷,哦,不,赵大人来过了。”   “哦?”沈月华揉了揉眼睛,“送和离书来了?”   “嗯。”珊瑚点点头,把盖了官府大印的和离书递给沈月华。   她满是惋惜,心想明明那么相配的一对璧人,看着又是感情极好的,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沈月华淡淡看了眼,转身进屋,把和离书放进了抽屉里。   关上抽屉的时候,屋里好似暗了一下,她抬起头,只见窗外的一点阳光已经被乌云遮盖的严严实实。   要下雨了。   ☆、第5章 打算   只是片刻功夫,瓢泼大雨果然从天而降。   天色更暗了,珊瑚关上房门,点起了蜡烛。   玉珠去找伞,一边道,“得去厨房把饭菜热了。”   “算了,这么大的雨怎么走,你一会儿裙子要湿掉了。”沈月华摆摆手,“也是刚起来,没什么胃口,都坐下罢。”   两个丫环便坐了下来。   沈月华看她们动也不动,有些好笑,“早说了别再这幅样子,也没人盯着你们了,爱做什么做什么去。”   玉珠笑了,“那我吃点零嘴,有点儿饿了。”她从腰间翻出一包点心。   珊瑚凑过去一看,见是芝麻糕,便也取了一块吃。   “掌柜要不要?”玉珠递给沈月华。   沈月华摇头。   两个丫头便自己吃起来。   沈月华立在窗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玉珠吃完了,轻声道,“掌柜,玉珠多嘴,想问下掌柜,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做什么?”沈月华回过头。   “是啊,掌柜的雇了我跟珊瑚,莫不是就让咱们给掌柜的烧烧饭,洗洗衣服?掌柜的就一直住在这儿了么,还要不要回县里去呀?”   沈月华笑起来,“你倒是想得多,不过县里我是不好常去的,来回太麻烦。你们说,索性就在京城开一家纸扎铺,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了!”玉珠笑道,“京城大,人多,钱挣得也多。”   玉珠比起珊瑚,脑袋瓜总是转的很快的。   沈月华点点头,“没错,那明儿你们跟我去外头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两个丫头连说好。   她们与沈月华一样,在赵府的时候很少出门,所以能出去走走,那是极为高兴的事情。   沈月华看她们欢喜,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起来。   和离了,她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以往的一切,还在意什么呢?   该忘掉的就该忘了。   下午,雨停了,赵府派了几十个下人过来,搬来了沈月华的嫁妆。   沈月华点算了一下,一样不差。   她叫他们把东西搬到指定的地方,打赏好,便让他们回去了。   沈月华四处看看,“堂屋里缺张架条案,书房里要两个书架,唔,还得买几张椅子,明儿反正要出门,都一起办了。”   虽然她提前让玉珠去置办了住宅,但这里的家具还是不全。   玉珠道,“还少个美人榻呢。”   “碗碟也不太够。”珊瑚补充。   沈月华索性叫她们把缺少的东西都写在纸上,省得又漏买了。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用过早饭,这就出门去了。   先是买了厨房用具,付好定金,叫他们明日送来家里,然后又去家具铺子看家具,看中了几样,也是叫着明日送。   沈月华花钱是大方的,都是买上好的东西,碗碟虽不是官窑出的名品,但也无甚瑕疵,精致大方,家具要么是鸡翅木,要么是红木,所以两家的伙计都很殷勤,连忙答应下来。   随后她们就去看铺子了。   在京城买铺子,最方便最快捷的还是去牙侩那里。   所谓牙侩,就是现代的经纪人,据沈月华了解,在这个与历史上的明朝同名的“大明国”,牙侩行业已经发展的很是成熟了,涉及了无数行业,包括现代所不允许的人口买卖,也是兴旺发达的很。   当初,珊瑚,玉珠就是她亲自买来的,那时候,她是为了嫁到赵家后,可以有自己的婢女,省得受到谢氏的牵制。   见到玉珠,牙侩金氏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哎哟,玉珠姑娘,你又来了啊,这位是……你们太太罢?”   她识人无数,自是看得出来沈月华才是正主子,又见是妇人打扮,便猜是太太。   “这是我们掌柜,上回那宅院就是咱们掌柜买的。”玉珠道。   金氏请沈月华坐,吩咐伙计快些倒茶。   “您莫不是又要买宅院?”金氏,“我这里倒是还有几十……”   “有没有三间的铺面?”沈月华直截了当问。   “铺面?”金氏问,“打算买在哪条街上呢?”   沈月华道,“是开纸扎铺的。”   金氏微微一愣。   纸扎可是不吉利的东西,多半用于丧事,所以纸扎铺从来不开在热闹的地方,她到底经验老道,想了想提议说,“华章街如何?”   华章街不在闹市区,位于京城西部,但并不算偏僻,与沈月华现在住的绿柳街也不远,她站起来道,“你带我们去看看。”   金氏便领着去了。   那三间大铺面是在华章街的南段,与十字街口隔了两个铺子,左右是卖杂货,修鞋补帽刷腰带的,倒是合适。   沈月华四处看了眼,还走到前后左右的街道上都去观察了一番,才走回来。   “就这家了。”她点点头。   金氏心花怒放,夸道,“您可真爽快,比那些男人还大方!”   爽直从来都是她的优点,沈月华做事不拖泥带水的,好就是好,喜欢就买,故而她钱赚得多,花的也快。   这几年,若是节省些,三千两是存得下来的,如今除了才买入的宅院外,也只够再买一处铺面。   一千两很快花了出去。   幸好地段不太好,不然只怕装修的钱都有点紧。   不过好在就要到中元节了,在这个迷信的国度,清明节,中元节,丧事,总会给她带来很多的收入。   所以,沈月华真的很感谢她前世的祖宗,要不是祖传下来的家族生意,她哪里会做什么纸扎,懂这些冥器?   正因为她学会了这种本事,才能摆脱起先的困境,拥有自己的事业。   虽然这事业晦气了点,可却是长青不倒的。   沈月华脚步轻快的走回了家。   “明儿你去县里一趟,把字和叫来。”她吩咐玉珠。   丁字和是她第二个徒弟。   别看沈月华才刚到二十岁,但她已经收了四个徒弟了。   其中原因,自然是因为她的手艺精湛,所以沈家纸扎铺在宁县是独一家,就是在京城,也是有些小名气的。   玉珠笑着应了一声。   等到明日碗碟跟家具陆续送来的时候,玉珠回了,丁字和也来了。   “师父。”丁字和笑眯眯的道,“听玉珠说,师父买了一处铺面,打算搬来京城了?”   “没错,所以才叫你来的。”沈月华笑道,“他们几个知道了,又怎么说?”   “当然很高兴啦。”丁字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京城可比宁县大多了,只要咱们在此地打响名声,银子肯定滚滚而来!而且造纸坊离得也近了,不用运来运去的麻烦,华章街旁边还有一座华藏寺,做什么都方便。”   丁字和是四个弟子中最为活跃的,他的父亲是货郎,当年带着他走街串巷,来到沈家纸扎铺时,丁字和看着那些纸人纸马,好像中了邪一般,死都不肯走了,就是要拜沈月华为师。   想起来,这也是一种特殊的缘分。   “这些事情都交给你去联系,还有装修,忙得过来吗?”沈月华问。   丁字和一挺胸膛,“师父放心好了,弟子一定给您办好!”   “那你暂时就在这里住下好了,我有事找你也容易,等以后再重新租一处地方。”   丁字和听了有些发愣,“住这里?师父不是……”   “哦,我已经和离了,这里便是我常住的地方了。”沈月华道。   丁字和的嘴巴一下子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从屋里出来,他追问玉珠,“师父真的和离了?师爹怎么说呢?不对,师爹怎么可能会同意?难道就因为师父不能……”   沈月华不能生孩子的事,或多或少总是传到一点到他们耳朵里的。   玉珠道,“反正就是和离了,掌柜自己提出来的,姑爷能怎么办?”   “哎,怎么会这样!”丁字和眉头皱的紧紧的,“那师父以后怎么好嫁人呢?师父还年轻啊,总不能就这样了。”   他的心情坏到了极致,本来兴高采烈说开铺子,可却听到沈月华和离的消息,他不能想象她以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   玉珠哼了一声,“你们这些人,谁说……”她压低声音,“谁说不能生孩子就不好嫁人了?掌柜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更好的,不会介意这些的。”   其实她底气也不足,世上有几个男人受得了妻子生不出孩子的?   “但愿如此了。”丁字和重重叹了口气。   他回去收拾了一下衣物,便住了进来。   沈月华的院子是二进的,他住在第一进的东厢房。   过了两日,丁字和便去忙装修的事情了,只在晚上才回来。   眼见就要到中元节,沈月华还是去了一趟县里。   其实每年的清明,中元,她都会去,因为这时候,铺子总是最忙的,现在少了丁字和,压力更是大了些。   “师父。”吴中见到她,忙道,“贺公子来了。”   沈月华往里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也正朝她看过来。   这是纸扎铺的一位常客了,不,不能说是常客,他只在清明,中元节之前来,对于他的情况,沈月华只知道,他来自京城,姓贺,他的妻子去世了,且这男人气质出众,出手大方,当是生于大户人家。   这次,他肯定还是来定制他亡妻最喜欢的牡丹园,他的亡妻是在中元节去世的,马上就要到她的忌日了。   ☆、第6章 故事   贺公子再一次见到了沈月华。   距离上一回,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   他看了沈月华一眼,觉得她好似清瘦不少。   沈月华邀他去里间。   “贺公子请坐。”她给他倒上一盏茶,“还是牡丹园么?”   “嗯。”贺公子点点头。   沈月华道,“我会在中元节前做好的。”   贺公子又“嗯”了一声。   他为人寡言少语,有些清冷,沈月华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他,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看起来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那时候,他的妻子刚刚去世一年,他亲自来寻纸扎冥器。   沈月华当初也是才开铺子没多久,问他要什么。   他说要花,牡丹花。   一眨眼,已经五年过去了。   除了大前年,每一年,他都会亲自过来。   沈月华常常想,作为他的妻子,一定是很幸福的,他也一定很爱她。   所以她做牡丹花时,格外的用心。   若不是近看,谁都不能分辨出这些花的真假。   最后,她把各色纸花放在竹子编就的迷你园林里,四周还装饰了亭台,假山,树木,可说精致绝伦。   就这样,她留住了纸扎铺的第一个大客户,贺公子。   贺公子付了定金,站起来告辞。   玉珠正被姜法慧拉住说话。   沈月华和离之后,王氏来找姜法慧的母亲梁氏诉苦,姜法慧便知道了,她想问问玉珠,因为她实在不想相信。   “当然是真的,和离书都送来了,按了官府大印的。”玉珠叹一声,“掌柜是真的跟姑爷和离了。”   “啊,怎么会这样呢!”姜法慧一直都觉得王氏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没想到是真的,她唏嘘一声,“那师父如何是好呢,和离了,可不容易再嫁的。”   贺公子脚步一顿。   他自小习武,耳目敏锐,这二人的对话,他听到了大半。   沈月华居然和离了?   可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和离的样子。   她不伤心么?   贺公子微微皱起眉。   但他也没有继续停留,大踏步的往前走了。   沈月华从屋里出来,叫伙计把材料准备好,她要开始动手做牡丹园。   “要不,让我来罢?”姜法慧心疼她,主动请缨。   沈月华摇摇头,“你还有别的要忙,哪里有空,我做就行了。”   姜法慧道,“我现在正好得空,这几年看你做,我也早就熟悉了。”   沈月华却再次拒绝。   姜法慧不知道她始终坚持要亲力亲为的原因,很是想不明白。   其实沈月华是为报答贺公子。   自从她做了牡丹园后,过不了几个月便接了几单京城的生意,都是大户人家的,可那会儿纸扎铺没开多久,名声怎么也不可能传到京城去,而贺公子却是住在京城的。   所以沈月华猜想,肯定是因为贺公子,那些人才知道了她的纸扎铺,她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那几单生意最终让她度过了起初的难关,乃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她坐下来,把各色彩纸剪开,神情专注。   姜法慧看了看,忽然放下心来。   这些年,她岂会不了解沈月华?再大的困难,都会应付过去的,只要他们四个弟子好好的支持她就行了!   姜法慧握了握拳头,忙碌去了。   到了傍晚,沈月华做好了四分之一的牡丹园,她伸了个懒腰,招呼众人道,“都去吃饭罢,不能饿坏了肚子。”   吴中笑道,“一会儿在铺子里吃。”   “哦?”沈月华惊讶道,“谁烧的饭?”   王宝善道,“你舅母烧的,最近都忙,晚上还得接着做,我让你舅母做好饭送过来。”   “那不是辛苦舅母了。”沈月华道,“还不如在馆子里订饭呢。”   “哎,你这孩子,你舅母自家人,闲着也是闲着,浪费这个钱干什么?”王宝善连忙摆手,“也就是这几天,等过去了就好了。”   她的小舅王宝善就是实诚,所以沈月华才愿意请他看管铺子。   正说着,洪氏就来了,还是推着个小车来的。   她做的饭菜就在小车上,铺子里算上吴中等三个徒弟,还有伙计杂工,共二十来人呢,光是提个食盒肯定不够吃。   众人都帮着去拿饭菜。   一时,满室生香。   “舅母的手艺就是好啊。”沈月华赞道,“难怪小舅越来越胖了。”   王宝善哈哈笑起来,“可不是,我看你最好也来咱们家住一阵,你最近看着瘦了,大姐要心疼。”   “是啊,是啊,小敏也念着你呢。”洪氏忙道。   王敏才六岁,是沈月华的小表妹,一见到沈月华,必叫她讲故事。   沈月华笑着点点头,“也好,反正这几日忙,我不回京城,就住你们家了。”   洪氏很高兴。   晚上,沈月华又做了会儿,后来在三个弟子的劝说下,先跟王宝善回去休息了。   王敏看到她,立马挥舞着胖胖的小胳膊扑上来,“表姐,表姐,我什么时候能长大了跟你去京城啊?我要同你住在一块!”   沈月华大笑,“你这么喜欢我啊?”   “爹跟娘不会讲故事。”王敏嘟起嘴,“你上回跟我讲敏敏公主去沙漠抓盗匪,没讲完你就走了,我让爹跟我讲,爹说敏敏公主没抓到盗匪,后来回宫里去了。”她哭丧着脸,“我才不信呢,表姐,还是你讲得好听!”   “看看,天天跟咱们唠叨这个。”洪氏一指头戳在王敏的脑袋上,“我跟相公哪里会讲这些,你这次回来,还是把故事讲完了给她听,不然咱们耳朵都清净不了。”   沈月华笑了,抱起王敏进屋,“我这就讲给你听,晚上跟我睡一块?”   “好,我就喜欢跟表姐睡。”王敏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亲,“表姐,我最喜欢你了!”   王敏这孩子天生很热情,沈月华也很喜欢她,笑道,“我也最喜欢敏敏了。”   两人说笑着进去。   洪氏看着这一幕,低头抹眼睛,“月华这孩子咋那么命苦啊。”   不能生孩子,还和离了,谁都会觉得沈月华很惨。   王宝善道,“咱们可千万别提这事儿,等过阵子,再给她四处打听打听,指不定还是能治好的,我就不信,掉一次河里,孩子都不能生了。”   洪氏点点头。   沈月华讲故事讲了一会儿,还没讲到结局呢,王敏却睡着了。   她圆润的小脸无比可爱,嘴角还带着笑,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沈月华伸手给她盖好被子,又摸摸她柔软的头发,一时有些发怔。   若是她身体健康,这会儿,也有个两岁的孩子了罢?   倒不知是个什么样,有没有敏敏这么活泼好动?会不会也喜欢听故事呢?   长得像她,还是像赵兰修?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胸口闷得好像被塞了一团又一团的棉花。   沈月华吹灭了蜡烛,躺下来,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四处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日早上,王敏吃饭的时候又要听故事。   “敏敏公主抓了盗匪,后来迷路了,被大将军救了,他们成亲了吗?”王敏好奇地问。   沈月华道,“你这鬼灵精,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成亲呢?”   “敏敏公主那么漂亮,大将军看了肯定喜欢,当然要成亲了。”王敏追问,“是不是啊,表姐,我猜的对不对?”   人小鬼大,这么小年纪就晓得成亲不成亲的事了,沈月华点点她鼻子,“是是是,后来敏敏公主嫁给大将军了,两个人高高兴兴的生活在一起。”   “那敏敏公主还会去沙漠吗,她不是最喜欢那里了吗?”   “当然了,大将军还陪着她去呢。”   王敏很高兴,咽下了最后一口饭,“我终于放心了,敏敏公主看起来,过得可开心呢!”   沈月华微微一笑,“是啊,跟你过的一样开心。”   洪氏给女儿擦擦嘴,“快下去,别烦你表姐了,饭都没吃上几口呢。”   王敏笑道,“表姐慢慢吃,我去玩儿了。”   她一蹦一跳的走了。   沈月华看着她,突然之间无比的羡慕。   做小孩子就是好啊,天真无邪,自由自在,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   “月华,你真在这里啊!”门外忽然传来刘氏的声音。   沈月华放下了筷子。   刘氏快步走上来,“怎么来县里,也不来咱们家住呢,你奶可惦念你呢,老早前就在说了,上回我是没来得及跟你讲……”   “铺子忙,没空,大伯母,以后我有时间自会去看奶的。”沈月华站起来就要走。   刘氏此刻心急如焚,她是完全没有想到沈月华竟然真的会和离,如今消息传出去,他们沈家在县里可是颜面扫地,以后他们家就再也不高人一等了啊!   哪里还会有人再捧着他们?   这可不行!   “月华,月华。”她小声道,“我这儿有一个方子,吃了保管有孩子呢,你现在就带上,去同赵大人说,你能有孩子了,以后夫妻两个还不是好好的?”   沈月华低头一看,见到一个纸包。   她嘲讽的一笑,“该不会是什么香炉灰罢?”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次和离,不管对她沈月华有没有打击,反正对她大伯一家,那打击肯定是很大的,所以刘氏急吼吼的来找她了。   ☆、第7章 相送   洪氏见刘氏说出这样的话,皱起眉上来道,“大姐,月华还忙着呢,铺子里事情多,你下回再来罢。”   她是在下逐客令了。   沈月华才刚刚和离,这刘氏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戳人伤口,洪氏哪里看得下去。   可刘氏并不理她,只跟沈月华说话,“怎么会是香炉灰呢,这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啊,我跟你说啊,月华,这药吃下去肯定能生孩子的。”   “哦?”沈月华挑挑眉,“那是什么药呢,方子给我瞧瞧。”   刘氏故作神秘,“这可是神药啊,神仙给的,哪有什么方子,我给你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咱们县里那王家你晓得的,他们家媳妇不也是好几年没有孩子么,就是吃了这个才怀上的。”   王家的事,她倒是没有胡说,确实真有其事,但这药,可说不好了。   沈月华扫了刘氏一眼,见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这是在乱捞救命稻草了。   什么神药?   以前不见拿来,她和离了,神药就出现了?   信她才怪呢!   沈月华道,“你把这药给赵大人送去,若他相信是真的,自会来娶我。”她笑了笑,“大伯母,你也晓得送上门的不香,我这都和离了,自己再求上门去,可不是让人笑话?大伯母既是一心为我,就替我走这一趟好了。”   “哎哟,我怎么能去?”刘氏连忙推脱,“这是你的事儿啊,药也该你吃的,话也该你去同赵大人讲的,我去,像什么样子呢?你乖乖的,只要好好同赵大人说,你以后还是官夫人啊!”   沈月华看着她这副嘴脸,连鄙夷都懒得鄙夷了,接过纸包往地上一扔道,“大伯母也知道这是我的事情啊?你以后再不要提一句了!不然……”   她用力一脚踩下去,纸包里的灰漏出来,把边沿的纸染黑了一圈。   刘氏瞪大了眼睛,指着沈月华,“你,你……”   沈月华拂袖而去。   刘氏跳脚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好好的来帮她,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谁是狼是狗,谁清楚。”洪氏斥责道,“你们借着她是赵府的少奶奶,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还有脸说?”   刘氏才不承认,“什么借她名头?她难道不是我们沈家的姑娘?倒是你们,才沾了好处呢,难怪在她面前总说我们沈家的坏话,好一心帮衬你们!”   当年纸扎铺生意做起来的时候,沈月华的大伯一家很是羡慕,也想来插一脚,想跟沈月华合开铺子,占一半的股份,结果沈月华愣是没有给他们面子,反而请了她小舅来。   为这件事,刘氏一直都很记恨。   洪氏不想理她了,这种人脸皮厚的什么话都讲得出来,最后总是没个道理好说的。   她把刘氏往外一推,砰的把门关上了。   刘氏恨恨的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   沈月华在铺子里足足忙了三天,才把牡丹园给成功的做完。   这牡丹园,她每一年都会弄出点新意,虽然贺公子没有提这个要求,可是她心想,贺公子的妻子也许会嫌弃呢,她生前既然那么喜欢牡丹花,若是每次都一模一样,岂不是太单调了?   再说,真正的牡丹也会不停的生长么,它们的样子肯定会变的。   在这方面,沈月华总是很花心思,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可却秉持用心为客户服务的态度,总是愿意去相信在世界的另一头,逝者们可以收到他们亲人捎去的礼物。   所以,赚钱归赚钱,她做事仍是很认真的,这样才能无愧于心么。   姜法慧把牡丹园放置好,给沈月华端来一盏茶。   沈月华啜了几口道,“等中元节过去,咱们这铺子就要关了。”   “要关多久?”姜法慧问,“京城的铺子不是才开始装修么?”   “咱们纸扎铺又不似别的铺子,要弄得富丽堂皇的,也不用几天功夫。关了,你们好收拾收拾,再说,去京城,吃住问题啊,也得先解决了才能开铺子。”沈月华说着瞧了瞧姜法慧,“你早知道了的,大叔大婶舍得你去么?”   “不舍得啊,不过我要去,他们还不是依着我。”姜法慧笑。   姜法慧同她一样,都是很有自己的主张的,沈月华点点头,“那你跟我一起住好了,我那院子空着呢。”   姜法慧摇摇头,“我跟王大婶一起住。”   “啊?”沈月华惊讶道,“你竟然跟我娘住,也不愿意跟我住?我还有两个丫头呢,珊瑚烧的菜可太好吃了。”   姜法慧抿嘴一笑,“就不跟你住,我答应过大婶,她一个人冷清呢,就跟她住好了。”   沈月华觉得这话奇怪,可想到她同赵兰修的约定,他若是来的话,姜法慧好似也不方便,就没有再说了。   她喝完茶,把吴中,孙观泉两个人叫过来。   “去京城的事,你们家里都怎么说?”   吴中道,“我自然跟着师父去了,娘子也肯的。”   吴中今年十七,刚刚新婚,说起来,像他们这种职业要成亲也不容易,多数人都嫌不好的,幸好挣得钱可观,遇到真心喜欢的,对方也能接受。   吴中的妻子黄氏便不介意她相公的职业,还主动说服父母同意,在县里可算是一段佳话。   “小泉,你呢,你爹娘舍得你去吗?”沈月华问。   孙观泉才十二岁,刚来不到两年,说是说沈月华的徒弟,其实都是跟着吴中学的,他皱了下眉头道,“我娘不太乐意,但是我爹说去京城好,我自己当然也想跟师父去。”   家里一般都是父亲做主的,现在父子两个都同意,应该能成的,沈月华道,“那就好,等我回去,给你们租处院子,到时候你们自己带好行李。”   两个人都应了一声。   又过了几日,明日就要到中元节了,铺子里反而冷清下来。   因为客人要买的都已经提早买好,中元节要出城扫墓,总不会当天再来买,只有些纸扎,还留着没有人取走。   沈月华眼见如此,也打算带着玉珠回京城了,她离开这段时间,也不知丁字和把铺子装修得怎么样。   两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有个人在后面道,“这不是沈掌柜么。”   她回头一看,见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穿深青色长袍,瘦脸,颌下留着三寸黑须,她笑了起来,“原来是雷管事。”   这人是贺家的管事,每回都是他来取牡丹园的。   今年也不例外。   “沈掌柜的牡丹园真是越做越好看了。”雷管事道,“难怪我们爷别家的都看不上,每年都非得来这里。”   沈月华趁机打广告,“过两天铺子就关门了,我们打算搬到京城去。”   “哦?那很好啊!”雷管事高兴的问,“具体在哪里?我们到时候也好找些。”   “华章街进去第三家便是。”   雷管事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地段好,挺适合开纸扎铺的。”   沈月华向他行了一礼道,“这几年真是多谢你们照顾生意了,我知道要不是当初贺公子在此买了牡丹园,总是做得不太稳当的。”   “不敢当,不敢当,主要还是沈掌柜的手艺好啊!”雷管事也是惯会做人情的,笑道,“咱们爷也是举手之劳,别人问起来,自然就说了,要不是沈掌柜留得住人,就是介绍了也没有什么用。”   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样,不过,其实不管贺公子的帮忙是有心无心,她都是很感激的,只是今日正好跟雷管事搭上话头,这才想起来问一下。   没想到雷管事很健谈,他原本嘴巴挺紧的,所以沈月华对贺公子的家世一无所知,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两人讲了一会儿,雷管事听说沈月华是要去京城,便道,“咱们也是回京,不如沈掌柜就一起走好了。”   “那怎么行。”沈月华推辞,“前面就有骡车坐了。”   雷管事却忽然站定,恭敬的喊了一声爷。   沈月华侧头一看,见是贺公子来了,忙打了声招呼。   贺公子微微颔首,并不说话。   雷管事道,“爷,沈掌柜也要回京,小人请她一起坐车呢。”   沈月华面色微窘。   虽然她对贺公子的印象很好,可这人实在有些不好相处,她每回跟他谈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什么一同回京,她真的不想。   贺公子问雷管事,“有车?”   “有啊,小人骑马就行了。”雷管事道。   贺公子便“嗯”了一声,往前走了。   沈月华对雷管事道,“我们还是坐骡车罢。”   “没事,没事,坐咱们马车罢。”雷管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就停在前头呢。”   他实在很热情,沈月华也不好再拒绝,便跟着去了。   但是她心里很是想不明白,这雷管事罢,以前也不是没见过的,绝没有今日这般殷勤,再说,他也是下人,怎么随便好请人坐贺府的马车呢?   而贺公子还同意了。   看起来,他其实很好说话?   她当然不会知道其中的原因。   起因只是因为贺公子有日突然问起雷管事关于她和离的事情……   然后,雷管事想多了。   ☆、第8章 贺琏   沈月华跟玉珠坐上了马车。   玉珠好奇的四处张望。   “这马车比赵府的还要好呢!”她惊讶道,“掌柜,这贺公子是做什么的呀,莫不是也是做官的?”   沈月华摇摇头,“谁知道呢,也许是罢。”   他一年来两次,多余的话从来不说,若是有停留的时间,也是在看她做牡丹园,她其实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更别说清楚他的背景了。   马车到傍晚时分进了城。   沈月华发现在路过城门的时候,竟是丝毫没有停留,不像往常,守城的士兵总会来审查一下方才放行,她不由也有些好奇起来。   难道这贺公子的官做得还挺大?   雷管事骑马过来在窗口问,“不知沈掌柜住在哪里?”   意识到是要送她们回去,沈月华忙道,“在这里停就行了,我们自己走回去。”   “咱们爷说了,既然送都送了,索性就送到家门口。”雷管事笑道,“城里还能有多远呢,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沈掌柜别不好意思。”   沈月华只得道,“在绿柳街东边,进去第二处宅院就是了。”   “绿柳街啊。”雷管事笑笑,“那一会儿就到了,正好顺路,沈掌柜稍等。”   他又去同车夫说了。   沈月华不知为何,脑门上有点出汗。   她总觉得雷管事今日的举动十分怪异!   路途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   马车一停,沈月华赶紧就从车上爬了下来。   珊瑚听到动静,跑来开门。   雷管事往里一瞧,惊讶道,“沈掌柜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啊?”   沈月华一怔。   他怎么知道她一个人住的?   她怎么也是妇人打扮啊,不能有相公吗?   雷管事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打了个哈哈道,“一通赶路,想必沈掌柜也累了,快进去歇着罢。”   沈月华还是保持礼貌,“谢谢你们家公子了,还有管事您,麻烦了。”   雷管事笑道,“以后也有麻烦沈掌柜的时候呢,告辞了。”   马车扬尘而去。   沈月华刚要进院,却听一个人问,“你怎么会坐贺家的车?”   她自然听出来是赵兰修。   要是往常,沈月华必会回答,可现在他们已经和离了,她为什么要答?   沈月华径直进屋。   赵兰修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刚才过来,恰好见到车窗口贺公子的脸,心中十分疑惑,谁想到沈月华这幅态度,但他也没有发作,只问玉珠。   玉珠当然照实说了。   赵兰修听她左一句贺公子,右一句贺公子的,未免奇怪,问道,“贺公子?月华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是啊,掌柜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反正是来咱们铺子买纸扎的,顺道就送咱们回来了。”   赵兰修拧起了眉。   他往里屋去了。   沈月华口渴的很,正在喝茶。   他在旁边坐下,问道,“我听珊瑚说,你们要在京城开铺子了?”   “嗯。”她点点头。   “饿吗?”他又问。   她抬头看他一眼,“赵大人,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家陪你母亲吃饭么?”   赵兰修不理她,对外吩咐道,“把饭菜拿上来。”   珊瑚很快就端来了。   “如今你把铺子开在京城也好,总好过每次都要回去,一去又是好几天。”赵兰修把她爱吃的菜都挪过来,“若是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沈月华低头吃饭,并不接话。   赵兰修很有耐心,夹菜,挑鱼刺,舀汤,没有什么不做的。   这顿饭,沈月华吃的比平日里辛苦。   她最后受不了,哐啷一声扔了筷子,“赵兰修,你还当咱们没有和离么?只说见面,可没有让你同我一起吃饭!”   “也没有说不吃饭啊。”赵兰修好涵养,依旧笑如春风。   沈月华看着他,忽然泄气。   赵兰修正色道,“不过才过去几日,这协议可是没有期限的,你要尽快适应才好。”   沈月华咬了咬嘴唇,“随便你,但你不可给我惹麻烦,若是你母亲知晓,我如何自处?她若是来闹呢?”   “那是你的事情。”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赵兰修!”沈月华大怒。   “你提出和离的时候就该知道,任何事都得付出代价。”赵兰修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他不是不知道沈月华的痛苦。   可是他难道不痛苦吗?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和离。   沈月华却想到了,还做的如此决绝!   她的心里,到底爱他多少呢?   午夜梦回,每当赵兰修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都像被刀割裂了一般。   也许沈月华就是他这一生的劫难!   就在那一天,他摔下山坡,她拿着一根竹竿把他钓上来的时候,这个劫难就开始了。   沈月华压抑住火气,她不想跟赵兰修吵架。   她只想跟他和平的分手,从此各走各的路。   “兰修……”她放软了语调。   赵兰修却不让她说下去,侧身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夹起一块鲜嫩的虾肉喂到嘴边,柔声道,“你吃完,我就回去了。”   烛光下,他好看的仿若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带着几分梦幻。   原本的他是真正的可望而不可即,也不知怎么,就成了她的相公。   沈月华凝视他片刻,低头把虾肉吃了。   他又一筷子,一筷子的喂给她。   赵兰修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一片墨黑。   谢氏也是刚用完饭。   赵兰修去问安。   谢氏漱了下口,又喝了两口茶方才道,“明儿韩夫人同慧玉要来,我请她们赏花呢。”   赵兰修哦了一声。   谢氏知道他肯定去了沈月华那里,虽然气恼,但仍是苦口婆心道,“月华这儿媳妇我也是喜欢的,可惜生不了孩子,也是没有办法!你年纪不小了,像你这般的,谁家没有两三个孩子呢?如今即是和离了,你也想开些,有合适的姑娘,该娶的还是得娶了。”   赵兰修直白道,“娘是想叫我娶韩小姐?”   “慧玉哪里不好?又是门当户对的,样貌才学女工,样样拿得出手。”谢氏劝道,“你们两个也认识几年了,你若是能说出来她哪一点不好,娘绝不逼你。”   韩慧玉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家教良好,品性端方,容貌也是叫人喜欢的。   若是他没有遇到沈月华,说不定还真会娶了她呢。   赵兰修低头自嘲一笑,在四年前,他的人生追求只有一个,可惜,现在多了一个沈月华,他真不知该如何解决。   “儿啊,你可在听为娘说话?”谢氏轻唤。   “听到了,母亲。”赵兰修点点头。   谢氏只当他在考虑了,顿时十分欢喜。   赵兰修去了书房。   照例,每日他都要练上一会儿字,赵霖进去给他磨墨。   他写了一贴,顿了顿,问赵霖,“西平侯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娶妻?”   “西平侯?”赵霖愣了愣,“好像是。”   “好像?”他挑了下眉,“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   “是,是没有娶妻。”赵霖片刻后回答,“西平侯前年在云州战场上受了伤,养伤都养了一年多,没听说过成婚。”   赵兰修点点头,“我记得也是。”   “爷怎么会想到问西平侯呢?”赵霖很奇怪,他们府跟西平侯府并没有什么往来,更确切些讲,西平侯自从六年前妻子去世之后,像是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要么四处征战,要么闭门不出。   这两年,圣上体恤他的伤,连上早朝也免了,因而关于他的消息更是少的可怜。   不过也有人传,西平侯是失去了重用。   反正,西平侯府从最初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渐渐变得无足轻重,再也不会出现在众人的言谈之间。   然而,赵兰修没有想到,西平侯贺琏,这样一个寡言清冷的人,竟然会认识沈月华,还送她回家。   他们之间除了那牡丹园,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赵兰修心头一阵烦闷,扔了笔站起来。   沈月华第二日就去华章街了。   此时,装修已经完成了一半。   纸马铺讲究肃穆,一式家具皆是暗色,容不得一点出挑喜庆的色彩,显得有几分压抑,但也颇为切合顾客的心态。   谁家遇到丧事,还能笑的起来呢?   “师父,看看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还能叫他们改。”丁字和问。   沈月华道,“挺好的,我看跟原先的铺子很像么。”   丁字和摸摸脑袋,“师父是不是不满意?”   “没有啊,这样很好,他们来了也容易适应,东西还是照着原来的地方摆放,不错!”沈月华点点头。   丁字和就笑了,“其实徒儿也是这么想的,那师兄师弟他们何时搬来呢?”   “就这几天了。”   沈月华从铺子里出来,直接便去找牙侩金氏租房子。   金氏此前介绍的不管住宅还是铺面都颇为靠谱,虽然中间费可能收的贵一些,但沈月华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只要效率高就行了。   很快,她就相中了三处独立小院。   因吴中已经成婚,自然是要跟他妻子单独住的,姜法慧跟她母亲王氏住在一起,另外两处小院,一处住丁字和跟孙观泉,还有一处自然是王宝善一家了。   她签下租约,回家去了。   刚进门,就见王氏迎上来,笑眯眯道,“月华,娘给你找了好几个合适的人选呢!”   ☆、第9章 姑子   沈月华一阵头疼。   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多几个弟弟跟妹妹,这样,王氏就不会在她的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了。   “我说给你听听。”王氏兴致勃勃,“一个姓陈的,也是和离,家中呢,有两个儿子,现在只想找个合适的成亲,他以前见过你的,很满意。一个姓穆的,是前年死了娘子的,家中也有儿子,我看不错,还有一个姓陆的,这人家里条件不太好,可胜在要求也低,人也还年轻……”   沈月华认真问道,“娘,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怎么开玩笑呢,你这年纪可拖不得,再老一些,更不好嫁了,如今尚有几分姿色,还不早些寻一个郎君嫁了,以后有得你哭。”   是有得她哭罢,沈月华才不觉得自己会哭,就是找不到人嫁,她一个人也一样过的开开心心的。   两辈子的人了,有什么看不透?   又不是非得要个男人才能活下去!   “月华,你好歹想想呢,娘总不会害你的。”王氏拉住她手臂,“娘也知道这些人比不上女婿,可也算不错的。”   “还说女婿呢。”沈月华皱了皱眉,“怎么,娘现在是完全放弃他了?”   “不然怎么样,你都和离了,又是生不出孩子,娘还能看你给他讨个妾?”王氏叹口气,“你大伯母说的也对,这事儿不能强求。”   沈月华听到刘氏,笑了笑道,“哟,难不成这几个人还是大伯母给介绍的?”   “是有一个。”王氏瞧她一眼,“说起来,你真把你大伯母求来的药给踩了?”   “什么药,明明是香炉灰么,骗谁呢,也只有你还乐意听她的话。”沈月华道,“大伯母什么人,娘就是看不清!”   王氏责备道,“你大伯母虽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她对你还是挺好的呀,你那次掉到河里,要不是她发现了喊人,你现在还有命?你这孩子,就是脾气不好……”   刘氏同她说,她求药也是想让沈月华高兴高兴,结果沈月华不领情不说,还毁掉了药,但刘氏表现的很大度,说沈月华和离了心情不好,也怪不得,叫王氏不要提这件事。   王氏还觉得刘氏是真心的为沈月华好呢。   “月华,反正我就跟你这么一说,你哪日有空,去看看,说不定有合眼的。”王氏放缓了语气,说另一件事了,“你铺子要开到这里来了,那县里的怎么办?”   “县里的当然关门了,把铺面再卖掉。”   “哎哟,这多浪费啊!”王氏道,“我看就转给你大伯家,你这纸扎铺好歹在县里也有名气了,他们到时候请几个师傅来,要么你留个弟子下来,继续做,还不是能赚钱么,好好的关了,岂不是可惜?”   沈月华冷笑起来。   刘氏打得好主意啊!   她直接拒绝,“这事儿我不能依你,纸扎铺虽然叫沈家纸扎铺,可这沈可不是指大伯家,乃是我的姓,他们做的话,铁定会搞砸我铺子的名声的!”   “又不是分了你的饭吃,你有必要这么绝?”王氏皱眉道,“好歹是你大伯啊,还养着你奶的。”   “你让大伯母自己来跟我说。”沈月华摆手道,“娘要再讲,以后嫁人的话,我一概不听了。”   王氏表情难看。   作为母亲,她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这个女儿,完全不听自己的啊,太叫人伤心了!   不过赚钱上面,王氏还是不太干涉的,只要沈月华以后肯嫁人,她别的都可以不管。   “那你一定要记得为娘说的。”王氏强调。   “知道了,我有空会考虑的。”沈月华也没有再拂她面子。   看看就看看么,也不会少一块肉,不然她耳朵根清静不了。   王氏便稍稍放了些心。   等她走后,沈月华把玉珠叫来,取出铺面的房契给她,“你回县里一趟,叫我小舅收拾好,就把铺子立刻卖了,到签合同了,拿来给我画押就行。”   玉珠立刻走了。   等到刘氏知道的时候,铺面都已经卖掉了。   刘氏气得跳脚,大骂沈月华,“这么狠毒,难怪生不出孩子,活该被休了!”   沈月茹吃着橘子道,“什么休,明明是和离的,娘你别说,堂姐还真有几分骨气呢,我以前只当她是做做样子。”   “你还来气我是不是?”刘氏道,“一样是沈家的姑娘,你怎么不给我弄个赵大人一样的女婿呢?啊,你长的也不比她差!”   沈月茹委屈道,“娘,我那会儿才多大啊,姐夫就是看到我,也只当我是孩子。”   沈月茹比沈月华小了五岁,当年沈月华成亲的时候,她不过才十一。   刘氏叹口气,“还是被她得了先机,若是你大一些,指不定就先认识赵大人呢,你身体比她好,还能生不出孩子?哎,我早说了,做纸扎的有什么好人,满身晦气,只让旁边的人倒霉!”   “娘,不止这件事。”沈月茹道,“堂姐可是比咱们家先去县里的,原先咱们在乡里,哪里有机会认识什么贵人,要我说,现在她去了京城,咱们也该跟着去,京城才好呢。”   刘氏眼睛一亮,连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京城里的富贵人家可多,你要找个好的,凭你这般样貌,总是容易!好,好,咱们也去京城!”   她当即就去跟她相公沈元商量去了。   沈月茹淡淡笑了笑,伸手剥开橘子皮。   去了京城,她沈月茹指不定也有好姻缘呢,她确实不比沈月华差,凭什么要一辈子困在小小的宁县?   她就不信,她当不了官太太!   八月桂花飘香。   沈家纸扎铺在京城开张了。   就是开的极为低调,连鞭炮也没有放几串。   门口冷清的可罗雀。   不过众人都很习惯,毕竟这不是普通的生意么,不可能随便向客人推销纸扎的,不然只怕要被人打回去。   所以还是依照原先的办法,沈月华之前已经叫吴中去过华藏寺一趟了。   历来丧事与僧道脱不了关系,家里有人去世,势必都要请他们的,而现今几朝皇帝信奉佛道,所以多半丧事都会邀高僧为逝者超度。   他们纸扎铺便是从寺庙着手。   所谓“高僧”,其中还不是有见钱眼开的,只要给了足够的香火钱,自会介绍生意。   当然,下面的还得靠自己的本事。   纸扎做好了,一家有丧事,众家参与,总会留意到纸扎,有了印象,以后指不定就会想起来,生意便是这么来的。   加上他们在京城也有些老客户,起步总不会太困难,所以沈月华还算是胸有成竹。   只是,没想到,今日上门的第一个客人竟然会是永城伯府的三少夫人。   沈月华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好大!   “孙少夫人。”她亲自上去迎接,“孙少夫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赵婉清微微一笑,“你真是精力十足,居然还新开了铺子。”   “人总要吃饭么。”沈月华道。   赵婉清吩咐随身丫环在外头等候,对沈月华道,“咱们进去说话?”   沈月华点点头。   两人便进去里间了。   四个弟子中,有三个都不知道这孙夫人是谁,好奇之下,互相询问,“这少夫人跟咱们师父认识的?”   “岂止认识,那是师父的二姑子。”姜法慧不止是沈月华的徒弟,也是她的知己好友,当年沈月华成亲后,她去赵府探望过几回,遇见过赵婉清。   其实沈月华还有一个大姑子赵婉仪,但不在京城,她相公乃是左佥都御史,前两年被封为巡盐御史,派到两浙巡视盐务去了,赵婉仪也跟着前往,很久不曾回京。   “啊?是师爹的二姐?”丁字和想起来,“听说是什么伯府的少夫人?”   “永城伯府的。”姜法慧担忧的往里看了一眼。   沈月华已经和离了,照理说,她与那赵婉清已经没有关系,怎么还会来呢?   据她观察,赵婉清可不是好应付的人,就是沈月华也如此说过。   该不会出什么事罢?   里屋,沈月华请赵婉清坐下。   “算起来,倒是有两三个月没有见到你了。”赵婉清仔细瞧了瞧她,“像是瘦了些,你该多多休养啊,何必又急着做生意。”   “谢谢少夫人关心,不过这生意么,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沈月华边说边猜想赵婉清来此的目的。   他们赵家的人,除了赵兰修,没有人会满意这桩婚事,包括赵婉清。   沈月华依然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赵婉清看似友好,实则不屑的目光,不过她继承了谢氏的优点,表面功夫做的不错,不像赵婉仪,上来就要扇她巴掌。   要不是赵兰修拦着,她说不定就吃到那记耳光了。   当时,谢氏跟赵婉清还劝解来着。   赵婉清自此后,还经常邀请她去府里玩,派了马车来回接送。   别以为她是好意,不过是要沈月华看见那些大家闺秀的言谈举止,装扮姿容,还有富贵人家的精致生活,自惭形秽罢了。   不过沈月华又不是没有见识的,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她还是愿意嫁给赵兰修。   只因为他是一心一意的想要娶她,护着她,也没有让她受过委屈。   所以,沈月华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件事。   现在赵婉清出现在纸扎铺,应还是为赵兰修而来。   ☆、第10章 相亲   可他们已经和离了,又能为什么事情呢?   沈月华也不打算主动问话,只等赵婉清开口。   赵婉清微微叹了一声:“这次你主动和离,我也知道你心里的苦,总是跟兰修有几年的感情,谁会舍得?真是委屈你了。”   沈月华淡淡道:“没什么苦不苦,都是我自己选的。”   赵婉清手伸过来,轻柔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是为兰修好,他当初果然也没有看错你,你们两人如此,我这做姐姐的也心疼,不过世事就是这样,总是不太能如愿的。”   这话听起来极是虚伪,她和离了,他们不知道多高兴呢!   沈月华挑了挑眉,缩回手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少夫人不用担心。”   “哎,怎么能不担心呢,好歹你也叫过我姐姐的。”赵婉清把随身携带过来的一个小匣子递过来,“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你在别处总好过在这里,兰修将来要成亲的,你也是,何必再在一个地方呢,对谁都不好。”   沈月华瞧了一眼匣子,直接拒绝:“少夫人送的东西,我承受不起。”   “你先看看么,看过再说,也不枉我来这一趟。”赵婉清并不生气,但也摆出了一副不罢休的姿态。   沈月华便把匣子打了开来。   里面躺着两张房契,还有一叠银票。   她拿出来一看,房契是在江都的,那里乃是鱼米之乡,相当富饶,银票么,她数了数,一共有五千两银子。   足够她去江都再展拳脚的了,还有现成的住宅,铺面,可算是想的十分周到。   沈月华忍不住笑了。   这是要用钱财打动人,让她离开京城去江都,离开赵兰修啊!   赵家这么忌惮她,实在让她受宠若惊。   “不晓得赵大人知不知道?”她抬起头一笑,“若是他给我的,我兴许就收了,少夫人的么,名不正言不顺,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她把东西放进匣子,推了回去。   赵兰修付一点赡养费,这是可收可不收的,可赵婉清算什么?   她沈月华从如此艰苦的环境打拼到现在的局面,好不容易在纸扎行业有了一点名声,他们让她走就走?   凭什么?   沈月华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赵婉清脸色稍稍变了变,眼里的冷芒一闪而过。   她仍是和颜悦色:“怎么名不正言不顺呢,我可是他姐姐。月华,你听我说,这京城好几家纸扎铺的,你在这里也不好做,这里不像宁县那么简单,你看看四周,好些铺子开着喝西北风呢,等到那时候,你怎么办?你几个弟子也要吃饭的,你好好想一想。”   沈月华听出来了,赵婉清又开始在威胁她了,但她岂会退缩,就此离开京城?   “少夫人果真是替我着想呢,不过做哪一样生意不要风险?真的山穷水尽了,也许还柳暗花明,谁又知道。”   赵婉清眼眸微微一眯,她跟赵兰修长得很像,清丽可人,当年永城伯的小儿子孙彦庭对她乃是一见钟情,她嫁过去后,因自己的家世,为人的手段,在永城伯府也算是如鱼得水,处处令人羡慕。   可自从赵兰修娶了沈月华之后,她却被人取笑了好几回。   她哪里会喜欢沈月华?   简直是讨厌透了她!   偏偏自家弟弟很有主见,也很有本事,她们母女三个都劝不得,也只能暂且妥协。   也是老天保佑,沈月华生不出孩子,终于和离了!   可是,赵兰修还是没有依着她们的想法,娶了韩慧玉。那日韩太太带了韩慧玉过来,谢氏本想成就此事,结果赵兰修一点不配合,韩太太都恼了,谢氏便叫了赵婉清回娘家想想办法。   想到这里,赵婉清又细细打量了沈月华一番。   若不是出生于贫贱家庭,人算是不错的,只可惜,低户原本就不能攀高门!沈月华哪里配得上她的弟弟呢?   她弟弟这般的人物,京城哪一家的小姐不能娶?   真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沈月华,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再想一想!”赵婉清站起来,面色肃然,“我可不是开玩笑,你总会知道的。”   民不与官斗,如今沈月华和离了,与官宦之家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而赵婉清却是永城伯府的少夫人。   真要斗起来,谁胜谁败,好像一点都没有什么悬念。   沈月华讲真心话:“就是我走了,兰修他也未必如你们所愿,还请少夫人也再想一想。”   赵婉清拿起匣子,转身走了。   沈月华坐了一会儿,方才去铺面上。   众人都看向她。   “不过是来叙叙旧,没什么事儿。”沈月华轻松道,“你们各自忙去罢,门口两个莲花舟早些做起来。”   四个弟子应了一声。   王宝善走过来,轻声问:“月华,真没事儿啊?你可别瞒着舅舅。”   “真没什么,我这都和离了,还能有什么啊。”沈月华道,“小舅千万别告诉娘,省得她又胡思乱想的。”   王宝善皱了皱眉:“可我看着像是不对劲,这孙少夫人以前从来不在咱们面前露面的,如今你和离了,怎么还跑来?”   “还不是怕我借着他们赵府的名头做生意,也就这点事儿。”沈月华随便找了一个借口。   她知道就是说出来,其他人也帮不了什么忙,只是增添了担忧而已,又何必呢。   “怎么这样,你何时利用过他们赵府,实在是欺人太甚!”王宝善恼火道,“这种话都讲得出来!”   “是啊,所以我也没给她好脸色,小舅也别气了,打发了就是了。”   王宝善还是气呼呼的,但也没有再问。   这段时间除了纸钱能卖些出去,一单做纸扎的生意都没有,沈月华都是上午来看一下,早早的就走了。   她也不是天生劳碌命,清闲的日子,照旧过得有滋有味,在院子里开辟花圃养花草,又请人挖一个小池塘,买些锦鲤放下去。晴天的时候晒太阳,阴天的时候跟两个丫头,再拉来姜法慧,一起在屋子里打牌,过得很是快活。   王氏看不过眼,这日叫她去相亲。   所谓相亲,便是男方由媒婆带到女方家去做客,女方呢,稍微现一下身,两个人打一照面,女方便要避入内室。   虽然二人讲不上什么话,谈不上什么了解,不过比两眼一抹黑要稍微强一些,总算看得见人么,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沈月华便跟王氏回去了。   王氏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点心茶水都准备妥当,就等着人来。   听说这男方是姓陈的,二十八岁,家里有两个孩子,做锦缎生意,条件貌似不错。   沈月华坐在里头,只一会儿工夫,就听见人声。   王氏很快便叫她出来。   沈月华撩开门帘一看,对面那男人肤色微黑,长脸长眼,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下排很不整齐的牙齿。   她忽地把帘子放下了。   这就算相看好了。   男人很满意,他也是宁县的,早就见过沈月华,沈月华的外貌身材是没得挑的,就是做的事业晦气了点,让她的行情一再下跌,在遇给赵兰修之前,王氏就已经在担忧了。   王氏笑眯眯的把点心送上去。   那男人忙拿了吃了。   这就表示他是看上沈月华的。   等他一走,王氏忙去问女儿:“怎么样?我看倒是不错,刚才还夸了你一阵呢。”   沈月华摇摇头,“不喜欢。”   “现在是讲喜欢不喜欢的时候?”王氏恼火道,“能将就也就将就了,你还当自己是黄花闺女呢?整个县里,就没见有人和离的,寡妇倒是有,人家还嫌弃呢,你做纸扎的,还和离了,简直比寡妇还不如,你还能怎么挑拣?”她重重叹了口气,“这个不行,下回你再看看,肯定就要挑一个了!”   沈月华哦了一声,也不反驳她。   王氏留她吃饭。   沈月华道,“要不你去我那里吃,现在天气冷了,珊瑚腌了好些东西,鸡啊,肉啊,鱼啊,都有,弄了吃,可香呢。”   “你就是嫌我做的不好!”王氏哼了一声。   “哪里呀,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走罢,走罢。”沈月华挽住她胳膊,甜甜一笑。   在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便是王氏了,王氏再怎么同她的观念不一样,她也还是会珍惜她们之间的感情。   王氏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心里也还是甜的。   女儿不管怎么样,对她是孝顺的,赚到钱,从来没有不舍得给她,买房子买衣物,很大方,就是好些事不听她的劝告。   “你啊,样样都好,就是太倔了!”王氏感慨。   “也是娘宠得我啊。”她嘻嘻笑。   两人走出门。   门外却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的人,沈月华认识,乃是赵霖。   “哟,怎么是你?”王氏惊喜的看着车厢,“里面,里面是女婿……啊,不,是赵大人吗?”   赵兰修走下来,笑道,“伯母。”   王氏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好,胡乱的点着头。   “伯母,我来请月华吃顿饭的。”赵兰修礼貌地问,“不知伯母同意否?”   王氏立马把沈月华往前一推,“好啊,当然好了,正是要吃饭的时候呢。”   沈月华鄙视的看了一眼王氏。   不过她跟赵兰修之间有协议,还是上了马车。   “你回去讲一声,我晚些回。”赵兰修吩咐赵霖。   赵霖点点头。   赵兰修一进车厢,便露出三月春风似的笑容,“你就这么着急把自己再嫁了?”   ☆、第11章 庆贺   这绝对不是在生气。   虽然他一样的笑容,可以呈现出好几种情绪,可沈月华感觉得出来,他今日的心情是愉快的。   所以她也开玩笑的道:“那你怕不怕?”   “哼。”赵兰修身子往后一靠,“你嫁过我,还能再嫁给这种人?沈月华,你就是想嫁也不容易。”   吃过天上美味,就不能再吃寻常小菜了。   沈月华知道他的意思:由奢入俭难么!   很不幸,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沈月华也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天下,还能有跟赵兰修的条件相似,又愿意娶她的人吗?   这几率大概跟她重生的几率一样。   不过也算了,反正沈月华已经做好了一个人生活的准备,她生不出孩子,总归与这世间的羁绊少一些,最终便这么离开人世,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扯开嘴角一笑,侧头问他:“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吃饭?”   车厢里光线微暗,她的眼睛明亮似阳光下的湖水,但却泛着小小的涟漪。   赵兰修想起那瞬间,她听到大夫说她不能生孩子的时候,便是这个样子。   这个人好像是不会难过的。   就是在最难过的时候,也好像是没有多少痛感的,至少,别人看不出来。   他的心一揪,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沈月华,你到底会不会哭?”他捏住她下颌,望进她的眼眸。   从认识,到成亲,再到和离,他从未见她哭过。   这世上,哪个女人会如此呢?   沈月华睁大眼睛,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哭?”她皱起眉。   赵兰修见她一脸茫然状,恨得牙痒痒,低头就吻了下去。   沈月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儿就被他的舌头占据了。   她下意识的往后仰去,可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背,动弹不得半分。   赵兰修并没有亲多久,马车行驶中,略有颠簸,两个人的牙齿不小心就会碰撞到彼此,安全起见,他放开了她。   沈月华拿袖子使劲擦了擦嘴,恼火道:“你这是性骚扰,我可以告你的!”   他微微一笑:“衙门欢迎你。”   “你……”沈月华气得噎住,咬了咬嘴唇道,“你不能再对我动手动脚了,我以后还是要嫁人的!”   “等你有合适的再说罢。”   沈月华瞪着他:“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笑了笑,“嗯,除非你再嫁给我。”   “好马不吃回头草,你不懂?”   马车这时候停了下来。   沈月华从车窗探头一看,发现是在一处陌生的宅院门口。   “这是哪里?”她问,“是谁家?”   赵兰修扶她下马车:“我新买的院子,这里是寿春街。”   她脚步顿了顿,目光闪烁了一下:“是你才买的?”   “是。”他推开门。   这是一处二进宅院,格局不大,但胜在精巧,小小的空间建造的好像园林,处处显出风光,但沈月华的目光此刻全被怒放的木芙蓉给吸引了过去。   那一片大红的木芙蓉,种植在清澈的池塘边,水中有花影,花影映着水色,分外妖娆,让人惊艳。   她赞道:“好美!”   赵兰修折下一朵花插在她发髻,看了看,点点头:“人比花娇。”   她愣了愣。   一抬头,看见他眼里满满的爱慕。   她的心一下子跳快了,掩饰的咳嗽了声道,“你不是请我吃饭么?”   他牵住她往里面走。   红木八仙桌上,摆满了一盘盘的菜,正冒着腾腾的热气,还有一把酒壶,两对碗筷。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可沈月华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赵兰修很快就揭露了谜底:“我进右春坊了,兼任国子监司业,皇上已任命我为周王的侍讲侍读。”   关于这些官职的具体职权,沈月华并不清楚,但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猜想他应当是离他的理想抱负又更进了一步。   沈月华认真道,“恭喜你。”   “来,跟我喝一杯。”赵兰修给她倒上酒。   沈月华举杯又恭贺他。   他一饮而尽。   十七岁成为少年进士,入翰林院,二十岁任翰林院编修,二十三岁,他又为他的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春风得意,正是他此刻的写照。   沈月华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这才是赵兰修最最在意的东西罢?将来,他青云直上,飞黄腾达,把一生理想付诸实践的时候,他可还会想到她呢?   不,不想到更好,沈月华甩了甩头。   赵兰修眼眸微微一眯:“你摇什么头?”   “脖子有点酸。”她笑了笑,“那你以后是要经常去周王府了吗?”   “嗯。”赵兰修顿了顿,“最近可能会比较忙。”   沈月华心想,这个大可不必跟她解释啊,他忙得再也没有时间来找她才好呢。   她“哦”了一声。   赵兰修目光沉下来,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最好记得你我之间的协议,我会叫赵霖来接你的。”   “什么?”沈月华惊愕道,“接我干什么?”   赵兰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月华:“……”   两人不知不觉把一壶酒给喝光了,佳肴吃得七七八八。   沈月华没喝多少,还是清醒的:“我这就回去了,赵霖应该会来的罢?”   赵兰修一把拉住她:“谁准你走了?”   他的脸颊不是很红,但眼神迷离的跟梦中人一样,沈月华知道他喝醉了,哄道,“我不走,你先坐好。”   他伸手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呢喃道:“娘子,娘子……”便再也不动了,好像睡了过去。   沈月华手指摸到他漆黑柔软的头发,心顿时软的跟豆腐一样,可又怎么样呢,他们终究是过不到一起去的。   赵兰修岂能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是沈月华都不能接受。   这样好的基因,怎么也得遗传下去啊!   沈月华叹了口气,“兰修,你要重新找个娘子啊,你看看你,长得那么好看,脑袋那么聪明,记性那么好,口才那么好,你的孩子一定也是最讨人喜欢的。我又不能给你生,也不能看着你跟别人生,怎么办才好呢?你乖乖的,再娶个娘子呀。”   她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好像一把利刃狠狠戳进了赵兰修的胸口。   他紧紧抱住她,紧的好像一条蟒蛇要把猎物困死了一般。   沈月华喘不过气来。   “兰修。”她拍着他的手臂,惊慌道,“你怎么了?”   赵兰修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沈月华,你就那么希望我娶别人?”   她一阵窒息,喃喃道:“你没醉呀。”   “我醉了!”赵兰修道,“所以我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做什么!”   沈月华后背发凉。   天黑了,她才从那处宅院里出来。   王氏一直等在家里,看到她,忙问:“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哪里吃饭了啊?赵大人呢,没有送你?”   沈月华有气无力,轻声跟两个丫头道:“我要洗澡。”   两个丫头赶紧去烧水。   “女婿看起来,还是对你……”王氏喜滋滋的坐到她身边,“我看,是不是这和离可以不作数啊?”   “娘,你今儿都让我看过别人了!”沈月华皱眉。   王氏道:“这不一样啊,我哪里晓得女婿还念着你呢。”   “那又怎么样?再嫁给他,还不是要纳妾,娘看得下去,我被那姨娘骑在头上?”沈月华道。   “姨娘生了孩子可以放在你下面养啊,我听别人说,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正室夫人的位置还不是稳稳的,姨娘算什么。”王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你看看,那些人怎么比得上女婿啊?”   “还女婿来,女婿去的,小心被人打板子。”沈月华道。   “在家里说说又没事,女儿啊,娘还不是为你好,只要你能过得了这个坎,你跟女婿还不是夫妻恩爱?”   沈月华呵呵笑了两声:“娘,你当睡一次就能生个孩子出来?还一定是男孩?万一是女孩呢,万一第二个还是女孩呢?那他们两个得睡多少次啊?”   王氏都被她说得脸红:“你这孩子说话咋这么粗了,什么睡几次,姨娘么,总是要……”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我累了,要睡觉了。”沈月华不耐烦。   王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便叫她早些休息,先走了。   玉珠跟珊瑚把水烧好,沈月华泡在浴桶里,低头一看,浑身都是赵兰修留下的痕迹,再想到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的样子,只觉得万分的憋屈。   什么协议,赵兰修这是在玩弄她啊,还是不负任何责任的蹂躏她!   沈月华看着胸口几块红印子,越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得嫁人,没错,她要是嫁人了,就是有协议,赵兰修总也不好再来找她的,这于他的名声不好听,他难道还能不在意仕途?   可嫁给谁呢?   就是将就过日子的,也得看得上眼啊……   ☆、第12章 过往   十月下旬,纸扎铺终于接到了一单生意。   刑部郎中何大人的祖父去世,要定制一大批纸扎,铭旌,丧车,宅院,纸马,纸人,零零总总加起来有百来件。   众人立刻忙碌起来。   两天之后,及时送去了何府。   这次纸扎物品光是布帛就消耗掉六十多匹,不用说那些纸了,除去这些花销,铺子总共赚到了二十多两银子,沈月华请所有人去馆子吃了顿饭。   当然,红包也不忘给华藏寺的高僧一份。   此后,生意像是重新踏入了正轨,陆续总有些客人来铺子挑选需要的东西。   沈月华的日子也不再那么清闲了。   这日铺子关门,她正要回去,姜法慧拉住她道:“倒不是我想告状,你早晚要晓得,我怕你反而怪我。”   “什么事?”沈月华问。   “你大伯一家前两日带着你奶,搬来你娘这里住了。”姜法慧为难道,“大婶肯定也怕你生气,叫我不要说,可这也瞒不住的。”   沈月华当然不高兴了。   王氏住的地方可是用她的钱买的,怎么就让她大伯家占了好处?   说起来,这家人也真是脸皮厚,明明知道她对他们一家没什么好感,偏偏还喜欢贴上来,这回更绝,居然举家搬迁到京城来了,还住在她的家里!   她一挽袖子,怒气冲冲就往王氏那里去了。   姜法慧赶紧跟上。   “你别来,省得我娘觉得是你说的。”沈月华回过身道,“我就说来找你的,你自己去街上逛逛,一会儿再回。”   姜法慧也不想掺和到他们的家事里面,便点了点头。   沈月华一会儿功夫就到家了。   王氏听到敲门声,便来开门,一看是沈月华,她的脸色很不自然。   “法慧在不在,她今儿早走了,现在总回了罢?”沈月华推门。   王氏忙道:“没呢,没呢,不在家,等会儿回了,我告诉她一声,叫她去你那里。”   “我在这里等也一样。”沈月华道,“娘你挡着门干什么?”   她这来的突然。   平常沈月华很少去王氏那里,因为受不了她的唠叨,铺子忙了,就更是不太去了,所以王氏哪里想到,她今儿会来。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跟沈月华说呢。   “哎哟,大嫂,月华来了,你怎么不给她进来啊。”偏偏刘氏还不怕,在里面高声说话,这下王氏不开门都不行了。   沈月华走进来,冷笑道:“原来大伯母在啊!”   刘氏笑眯眯道:“咱们暂时住一住这里,反正这儿也空了不少房间么,大嫂又是热心的,咱们就先打扰一下,一边再找别的地儿,等到有合适的就搬出去。”   “是啊,只是暂时住的。”王氏忙道,这地方毕竟是女儿买的,她也有点心虚。   屋里这时走出来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妇:“月华,早听说你回过县里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这个老人那?这下好了,住得近了,我倒是能常常见见你。”   这是沈月华的祖母毛氏。   毛氏在沈月华看来,跟刘氏恨不得是一个模子出来的,作风完全一模一样,你要说她坏罢,还真没做过什么大的坏事,可你要说她好罢,时刻却想着占你便宜。   但沈月华还是看的分明,沈家那时候分家,王氏带着沈月华,孤儿寡母的被分出来,住在两间破草房里,冬天吹冷风,夏天蚊虫咬,日子过得无比艰苦。   而毛氏呢,带着大儿子沈元一家,虽说不是吃香喝辣,可吃饱喝足是有的。   沈月华刚穿越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有回实在是饿了,一时没个办法,便想去毛氏那里借点吃的,结果他们见到她来,忙不迭的把吃食藏起来,屋里明明还飘着肉香呢,却一点肉沫子都不愿意拿给她。   那一次之后,沈月华就知道,所谓的祖母,大伯,大伯母,所谓的亲人,根本就别指望他们!他们心狠着呢,哪里管你死活。   偏毛氏跟刘氏还喜欢装腔作势,喜欢说点儿暖心的话,比如,叫王氏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他们,他们虽然也不富裕云云之类,可真要去找了,毛都没有一根!   也就王氏还真当他们有这个心。   沈月华是从来不信他们的。   “月华啊,你一会儿就在这儿吃饭,我正好买了好些菜呢,哎,这京城的东西就是贵啊,光是个白菜就贵上一倍呢,原先一文钱有一大篮子,这才半篮子。”刘氏在嫌弃京城的物价高了。   沈月华挑了一下眉:“是啊,也不知道大伯,大伯母准备在京城怎么赚钱呢?这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下来的。”   刘氏笑道:“能做什么,你大伯也就还给人做做账房先生。”   沈元的算术学得不错,原先就是做账房先生的,不过来京城了,倒不知能不能再找到这样一个工作。   毛氏道:“要不月华,你给你大伯问问呢,你在京城可住了几年了。”   沈月华轻笑了一声:“找不到就正好回去了,我这做纸扎的,人人都嫌,哪里认识什么人?”她脸色一沉,“这儿,能给你们住三日,超过了三日,我不管你们找不找得到地方,都给我搬出去!”   几个人脸色大变。   沈月茹走出来,气愤的责备道:“堂姐,你也太不近人情了罢,好歹奶也在呢,你怎么能给奶这么说话?”   来京城是沈月茹头一个打算的,她可不想半途而废。   王氏也劝:“是啊,三日功夫哪里好找得到,总是要熟悉熟悉……”   “怎么找不到?”沈月华道,“到处都是牙侩,有心找还能没有么?要不要我介绍一个给你们?”   “你这……”毛氏气得差点教训起她,可沈月华原先是官太太,她见到了,总是和颜悦色的,一时倒是改不过来,骂不出口。   沈月华眼睛扫过那几人:“我就这么说了,到时候你们不走,我会请人把你们的东西都扔出去!”   她说完就走。   后面刘氏叫道:“怎么有那么不孝的孩子那!大嫂,你也不说说她?娘都要被气着了。”   沈月华“哐当”一声摔了门出去。   王氏追上来:“月华啊,你这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赶你奶走呢,他们也是暂时住住的,好歹是家人那,被别人知道像什么话?你小时候,你奶,你大伯母也不是对你不好的,总是叫你去吃饭那。”   沈月华哈哈笑起来:“吃饭?饭馊了叫我去吃,菜坏了才叫我去吃,这算是好?娘,你反正就是不信我说的,真当他们有良心呢,有良心就不会在爹去世后,把咱们娘儿两个单独分出来,你倒是不记得以前有多苦了!他们什么时候真顾念到咱们?没了咱们两个,他们才觉得日子最好呢!”   王氏愣住了。   她就是一个有了甜就忘了苦的人。   好一会儿,王氏才道,“以前的事儿你总记住了干什么呢?你爹也不希望咱们跟你奶,你大伯一家这样啊。”   沈月华道:“我就记得了,我就小气,反正我不想理他们,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娘你自己选,你要同他们好,以后也别再管我。”   王氏跺脚道:“我还能不理你呢?你这孩子,实在,实在是太狠了!我怎么生下你怎么狠心的东西呢!”   “不狠心就没有饭吃!”沈月华重重道,“你要记得,没有我,咱们两个早就饿死了!”   王氏脸色煞白。   沈月华这话是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作为一个母亲,她确实做的不好,要不是沈月华一个姑娘家四处想法子赚钱,先是去了纸扎铺当学徒,母女两个还不知道怎么活呢。   王氏掩面哭了。   看她这样,沈月华又有些心软,放软了语气道,“娘,我也不是怪你,只是……我真不喜欢大伯一家,我嫁到赵家之后,他们还偷偷去找到赵兰修好几次,暗地里收了别人家的钱,你说,哪里有这样的亲戚?赵家的人晓得,还能看得起我?不过也算了,反正都已经和离了,我只是想让娘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们哪里真为咱们着想呢?”   “还,还有这事儿?”王氏后知后觉。   王宝善跟他媳妇儿洪氏也是老实人,就算不喜欢沈元一家,也从来不在王氏面前说他们坏话的,故而王氏好些都不知道。   可现在不跟她说也不行,至于信不信,也只能看她自己判断。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能骗娘呢?”沈月华道,“如我猜得不错,他们这回来,你要不赶他们走,指不定能住到明年呢!京城宅院的租钱可贵,有现成的,他们能不占便宜?我就不信了。”她皱起眉,“也是奇怪,他们好端端的来什么京城呢。”   王氏叹一口气:“算了,算了,既然你不乐意,娘自然也不留他们了。”   旁人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女儿亲,王氏这一点还是拎得清的。   沈月华满意的点点头。   毛氏,刘氏那里,此刻也正在相商。   沈月茹向来也是有点儿傲气的,沉着脸道:“奶,娘,咱们现在就去找地方住,还能真让她扔了东西?到时候还有脸呢?咱们这就走!”   她眯起眼睛,沈月华对他们如此无情,总有后悔的一天!等她当了官太太,她倒要看看沈月华低头的样子!   ☆、第13章 封铺   王氏回去后,也不说再叫他们住的话了,毛氏心知她是怕了女儿,也是满心的恼火。   可她们娘儿俩自从分出去之后,沈月华很快就当家作主起来,王氏在家中反而没什么地位,毛氏便也不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花样,她晓得沈月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索性装大度,主动要搬出去,反倒让王氏不太好意思。   不过沈元的大儿子沈玉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他本身就是个泼皮,整天无所事事的,脾气又不好,先前跟他爹沈元去街上了,回来后听说不能再借住在这儿,气得把东西摔坏了好几样,又是满嘴污言秽语。   王氏见状,便有些后悔。   这沈玉她也不喜欢,看来住在这里果然是不行的,当下更是不留他们。   两天后,毛氏跟沈元他们就搬了出去。   姜法慧拍着胸口道:“其实我也是怕你那堂哥,眼神邪乎,太讨人厌,幸好他们还真走了,大婶也是好说话,当初竟然答应呢。”   “你也是,不早一些说,我那堂哥最会惹事的,真住在这儿,肯定不安稳。”沈月华顿了顿,“你现在跟我娘住一起,多注意点儿,指不定他们还来找我娘。”   尤其是刘氏,她对付王氏有一套,总能哄到她,谁晓得还会要求些什么。   姜法慧点点头,“我会看着的。”   说话间,门口一阵喧闹。   沈月华抬头一看,只见街上竟然有十几个兵士。   “怎么回事儿?”她忙往前走去。   不等吴中回答,领头的兵士看到他们铺子的名字,大声喝道:“就是这一家,你们给我进去搜!”   那些兵士一股脑儿的闯进来。   门口两条精致的莲花舟被踩了个稀巴烂。   沈月华大惊,问道:“你们干什么?”   “有重犯逃到你们铺子来了,都看见没有?”为首的询问,语气肃然。   她一上午都在呢,哪里见过什么犯人跑进来,沈月华皱起眉:“这位官爷,是不是有人误报啊,咱们这铺子人也不多,要真有重犯,根本不好混进来,再说,今儿后面这门也是关着的,您看,现在还没有开,就是来,他也没有地方躲啊。”   这一番话,她说得有理有据。   可那人根本不听,沉着脸道:“我们要好好搜查搜查,你们都先出去,这铺子暂时不好再开了!”说完就让兵士封铺子。   做起事来,完全没个正常的程序。   沈月华好歹做了几年官太太呢,岂会看不出来?她朝丁字和使了个眼色,丁字和赶紧拿了银子出来往那人身边靠。   那人见钱不少,脸色缓和了一些,不动声色把钱收了:“也许是有人误报,可还是要查清楚的,总得要几天的时间,你们回去想想,是不是哪里没防范好,叫人给溜了进来。”   丁字和听懂了,跟沈月华小声道:“师父,是不是咱们得罪什么人了?”   沈月华心里一凛。   要说能使唤得动五城兵马司的,除了做官的,还能有谁?   赵婉清。   她头一个就想到了她!   要说这赵家,甭管赵婉仪,赵婉清的夫家如何,就是谢氏的父亲,兄弟,赵兰修的大伯,叔叔,几乎就没有不做官的,那是真正的簪缨世族。   不过最近来威胁过她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赵婉清。   赵婉清的夫家可是永城伯府,差使下兵马司还不是小意思?   沈月华抿了下嘴唇,片刻之后徐徐道:“你们都先回去罢。”   “师父,您忘了?”吴中急道,“今儿有人定了要来取纸马的,人走了,怎么办呢,可不是失约于人了?”   沈月华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幸好那家买的东西不多,只要一对纸人,一对纸马,两间大房。   她往铺子看去,铺子此刻已经被封了,那为首的虽然收了钱,也绝对不肯再把封条打开的,便想了想道:“你去别家最好的纸扎铺把材料买来,字和你也去,一会儿在我家汇合。”   吴中知道什么意思,忙跟丁字和急匆匆的走了。   姜法慧跟孙观泉道:“我们也去,这样做的快一点。”   沈月华笑道:“好。”   其余人等各自回去,他们三人一路。   到家后,沈月华吩咐珊瑚:“多做些饭菜,今儿人多。”   珊瑚笑眯眯的应了。   等到吴中跟丁字和买了东西回来,五个人卷起袖子,一起动手,快快的就把那户人家要的纸扎给做完了。   “吴中,你亲自送过去,指不定他们已经去过铺子了,道歉后说明一下情况。”沈月华吩咐。   吴中道:“是,师父。”   他推了个小车来,跟丁字和,孙观泉两人把纸扎放上去,推着走了。   姜法慧拉着沈月华小声说话:“先前我听到你跟二师兄说话了,是不是……是孙少夫人搞的鬼?”   四个弟子中,只有姜法慧是女子,她的心最细些,加上对赵婉清有些了解,一下子便猜中了缘由。   沈月华也不瞒她:“估计是的。”   “啊!那该怎么办?”姜法慧气愤道,“她好歹以前也是你二姑子,怎么做得出来的,你又没有惹到她,这和离都和离了啊!”   “也不一定就是她呢,先看看罢。”沈月华道。   姜法慧叹了口气。   不久,王氏也晓得了,晚上就跑了来,问东问西。   还给她出主意。   “既然是官兵封的,你去给赵大人说一声不就行了么,他还能解决不了?总不能就真的开不了门了,这不是耽搁生意呀?”   沈月华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摇摇头道:“我会想办法的。”   “想办法,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啊?现成的人你不去找来帮忙,咱们家算什么,那些人还能给你面子,把封条拆了?肯定是想着法子从你手里弄钱呢!”王氏喋喋不休。   这些沈月华当然也知道,可她就是不想去找赵兰修。   以前她没有认识他这个贵人时,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如今也还是一样,将来路还长着呢,她只能靠她自己。   当然,这事儿,赵兰修是罪魁祸首,以后也还是要找他算账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沈月华就去了五城兵马司的衙署。   事实证明,小草民的地位就是低的可怜,别人一句话就能把你给赶回去,叫着在家里等,直到第三天,沈月华才有机会见到吏目。   这吏目在兵马司也不过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未入流的官儿,可却在沈月华面前端足了官架子。   沈月华恨不得转身就走了,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态度还是要摆端正的,在身份上,她就是一个庶民,就是比眼前的人低一等。   吏目听她说了来龙去脉,点点头道:“本官会好好查核一下的,你先回去罢。”   又是这套说辞,沈月华拳头捏紧了,伸出去时,却是送了一张银票。   吏目眉开眼笑起来,翻开册子道:“我看也过了好几日了,这两日我去上报一下,你们铺子应该很快就能开了。”   任何时候,钱都是好使的,沈月华笑着问:“这位官爷,不知重犯到底找着了没有,草民的铺子一直关着,影响生意呢。”   虽说拿人好处的手短,可吏目也没有权利做这个决定,他晓得这事儿是上头吩咐下来的,什么重犯,真有重犯,早就把铺子里的人全都拉来审问了,哪里只会封铺子。   “可能是误报。”他斟酌语句,“你再等几日。”   沈月华看他表情笃定,心里也有了数了。   果然是有人背后指使,不然吏目不会叫她放心,但是吏目也没有说何时会撤封条,可见短时间内,她的生意还是做不起来。   这样的情况,最是符合赵婉清的心意:让沈月华担忧,让她生意受损,另一方面,也不至于做的太绝,到最后还是会让她重新开铺,因为真的把人逼急了,只能是反效果。   可以说,赵婉清的目的达到了。   沈月华确实认识到了他们官宦人家的厉害!   这些人,只要稍稍使一点力,就能轻轻松松夺去他们一家赖以生存的事业。   只是,赵婉清真当自己的对手是她沈月华吗?   她就是真的听了赵婉清的意思,离开京城,赵兰修就会放手了吗?   假若如此,他当初就不会要求那份契约!   可惜赵婉清没有听进去她当初说的真心话,还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在她的头上。   沈月华眯起眼睛,这两日她损失的银两,停掉的生意,怎么也得叫赵兰修来赔偿,让他们赵家的人去对着干罢!   她一步跨出衙署大门。   迎面也正进来一人,二人撞到一处。   她抬头一看,惊讶的道:“雷管事?”   雷管事也很惊讶,且欢喜:“哎哟,原来是沈掌柜,我正要找你呢,昨儿去你们铺子,眼见就上了封条……”他看看沈月华,关心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   ☆、第14章 道谢   雷管事的表舅昨日去世了,要办丧事,少不了纸扎,他就想到了沈月华,也是为他表舅家出点儿力,便亲自去了一趟纸扎铺。   谁想到只看到一纸封条,问起旁边的铺子,说是几天没有开门了。   雷管事到底是西平侯府的,在兵马司也有认识的人,顺道过来想问问情况,结果那么巧,就撞到了她。   沈月华道:“据说是有人误报了消息,说有重犯藏到我铺子里头。”   这不是瞎扯么,雷管事头一个就想,有重犯,要么是藏匿罪,那沈月华根本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要么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犯人抓住了就行,哪里需要封什么铺子?   看来,是被人坑了啊!   雷管事往衙署方向努了努嘴道:“可是管你要银子了?”   “这倒没有。”沈月华笑了笑,“我自个儿送了些钱,就想弄清楚他们什么时候给撤了封条,好做生意。”她顿一顿,“对了,雷管事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还不是找你做纸扎供奉啊!”雷管事叹一口气,“我大表舅昨儿没了,我想纸扎也没有什么人比你做的更加体面。”   沈月华抱歉道,“碰上这种事,看来是不成了,我猜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开铺。”她给雷管事推荐,“王家纸扎铺的手艺不错,价格也是公道的,要不您去那里看看?”   作为一个生意人,对同行的本事都要有所了解,所以,京城大小十几家纸扎铺,沈月华都曾去探访过,在她看来,王家的纸扎算是很好的了。   雷管事道:“原先就是去王家的,可见过你们铺子做的,别家都看不上眼,哎,我还给我表舅母打过包票呢,说供奉的纸扎肯定叫她满意。这王家么,光是个纸马还凑合,那大屋做的可不精致,我是想要个四进院子,带花园的。”他说了一大串,又觉得都白说了,摇摇头,“算了,算了,我还是去王家瞅瞅。”   沈月华便先告辞了。   雷管事去王家看了一圈,不太满意,又还有府里的事情要管,便回了侯府。   府里下人见到他,一个接一个的上来禀告事情,不管是外院还是内宅,雷管事都要管一点儿,谁让府里没个主母呢,要说内院的事情,也就是少爷那一块的吃穿住行。   可虽说也有奶娘,有管事妈妈,到底不能当主心骨的,眼皮子浅,管点儿事情抓不到重点。侯府倒是还有一个管家,但这管家年纪大了,不太走动,只处理钱财问题,其余的一应事儿,基本都是雷管事来,所以有时候,他也是焦头烂额。   雷管事伸手擦了一把汗,又去后面园子查看花木。   贺琏刚练了会儿剑出来,见到雷管事,愣了下道:“你不是料理你表舅的事情去了,怎么还在这儿?”   雷管事早先去请过假的,这时叹了口气,“没办成,沈掌柜的铺子给封了。”   “怎么回事?”   “小人看是被人设计的。”雷管事观察贺琏的表情,“沈掌柜也是不容易,这才来京城开铺子就遇到倒霉事,要是弄上几个月还不给撤封,那生意就做不成了。哎,也不知道她得罪了什么人,还能使得动兵马司。”   贺琏认真听着,并没有说话。   雷管事继续道:“沈掌柜要是解决不了这事儿,以后指不定会搬到别处去呢,要再找她做纸扎可不容易了。”   “她自己说的?”贺琏挑眉问。   “她倒是没说,不过沈掌柜这不是和离了么,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又惹上有权势的人,还能待得下去?”雷管事分析,“所以小人猜,她可能会搬走。”   贺琏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你去找李不远问问。”   李不远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这都察院是大明朝的最高监察机关,监察的对象乃是天下百官,行弹劾,纠正之职,所以,一般的官员都很忌惮这个部门的人,生怕被盯上,从此不能脱身。   雷管事答应一声,兴匆匆的走了。   沈月华不久便接到官差传来的消息,说铺子可以重新开了。   她十分惊讶。   因为昨天她才去试探过,分明是不可能这么早就能撤封的,难道是有人从中帮了忙?是赵兰修?   不,应该不是,沈月华心想,赵兰修说最近很忙,他大概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她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   铺子里,吴中正在接待雷管事,雷管事一下子定了好些纸扎,有二十来样,算得上是很隆重了,毕竟不是什么官宦之家么。   沈月华进来瞧见了,觉得奇怪:“雷管事,您没去王家纸扎铺啊?”   雷管事很爽直:“去了,看不上,没有你们做的好。”   沈月华有些疑惑,她那时明明说要十天半个月铺子才能做生意的,怎么雷管事大清早的又来了呢?而且,也是在昨日,她碰到了雷管事,只半天功夫,封条就撤了,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系?   “雷管事,”她询问,“铺子的事,可是您?”   雷管事丝毫不隐瞒:“是咱们爷。”   贺公子?   沈月华感激的道:“真是麻烦你们公子了,实在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她跟贺公子也认识五年了,可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这一下子就欠了不小的人情,她甚为彷徨。但她想了想,很快就做了一个决定,打算亲自去登门道谢,毕竟贺公子以前也帮过忙,还是铺子的长期客户呢。   “雷管事,不知道贺公子府上是在?”   雷管事道:“就在永泰街,”他相问,“沈掌柜要是现在有空,不如跟我一起去?”   沈月华当然愿意。   不过既然是去答谢,总不能空手的,她说道:“不知能不能给我一点儿时间,半个时辰后,我再同您一起去。”   雷管事点点头:“行。”   可沈月华临到门口,又返了回来,她不知道买什么东西好。   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   也不知这贺家是什么家庭,贺公子又有什么喜好,总不能随便买一些就送去,显得太不够诚意。   她只好去找雷管事取经。   雷管事听了笑起来:“沈掌柜不如就买些点心好了。”   点心太普通了,沈月华道:“这不太好罢。”   “要不再买些香梨,咱们爷爱吃梨。”雷管事道,“沈掌柜千万不要买贵重的,不然爷肯定会怪在我头上,都是我这嘴管不住,咱们爷可没有让我说。”   沈月华想笑,雷管事说出来的时候一点没有犹豫,可见早就想告诉她了,这会儿又说自己管不住。   “那好罢,我就听雷管事您的。”沈月华心想,雷管事应是很了解贺公子的,既然他那么说了,也许送重礼,贺公子真的不收呢,想来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便去街上买了点心跟一些香梨,同雷管事前往永泰街去了。   永城伯府。   孙彦庭刚进家门,就看见自己的娇妻一脸愠怒。   他询问道:“谁惹的你呀,这么生气?我这还在衙门呢,你急着叫我回来?”   赵婉清瞪起眼睛,恨恨道:“还能有谁?不过是让你办这么小一件事情,也做不好!沈月华的铺子又开起来了!”   孙彦庭松了一口气,“我还当什么事儿,这不是都察院的查来了么,还能随便给人封铺呢?自然就撤了,不过是一个做纸扎的,你用得着那么紧张?”   赵婉清一愣:“怎么就扯到都察院了?都察院什么时候连你们封个铺子都要管了?”   “我怎么晓得。”孙彦庭道:“反正,总不能为了她连累到我罢?”   赵婉清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她这相公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要不是有永城伯这样的父亲罩着,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不过好在对她不错,所以也能一直包容。   可这次她实在生气的很。   本来是要给沈月华一点厉害看看的,叫她知道自己的分量,现在可好,铺子才关了几天这就又开了,反倒是让她的脸没处搁!   小小一个沈月华,她还真没有办法对付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这铺子你还得给我封了,叫她赚不了钱,活不下去!”赵婉清怒气冲冲。   孙彦庭眉头紧锁:“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他们夫妻两个的事情,你就别瞎搅合了!”   “什么夫妻俩?他们早就和离了!”   “和离了这不就结了么,你还老是抓着不放干什么?有这个功夫,你不如去撮合撮合兰修跟韩小姐的好事。”   “你以为我不想?”赵婉清一双眼睛都要喷火了,“他就是不肯怎么办?只要沈月华在京城一天,在他眼前一天,这事儿就成不了!”   孙彦庭皱起眉:“可有人盯着不好办啊,真是奇了怪了……”他顿一顿,“你好好想想,她当真不认识都察院的人?”   “怎么可能认识。”赵婉清摇摇头,她印象里,沈月华嫁给赵兰修之后,并不喜欢去同那些官夫人打交道,如今和离了,更是不可能。   可都察院的人总不会莫名其妙就来帮她罢,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赵婉清陷入了沉思。   ☆、第15章 求救   沈月华跟随雷管事进了永泰街,穿过半条安静的巷子,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门匾上“西平侯府”四个庄重的大字时,她惊呆了。   她以为雷管事走错了地方。   怎么会是侯府呢?   沈月华虽然不知道很多官职的具体职权,可侯爵她是知道的,多数都是祖上为皇帝,为国家立下了大功,才会有如此殊荣,不是一般的官员可以比的。   难道这贺公子是侯府的人?   “雷管事,”她面色惊疑不定,“贺公子他……”   “他是咱们西平侯府的侯爷。”雷管事当然很淡定。   沈月华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侯爷,再次看向雷管事的时候,她的目光中带了一些疑惑。   雷管事解释:“咱们侯爷一向低调行事,所以在外头我都称呼爷。”   难怪这五年来,她都不知道贺公子真正的身份,雷管事在这方面的口风果然还是很紧的。   两人进去府里。   只见这地方大的没边儿,院子一个套一个,几进的都有,左右还都有跨院,沈月华心想,这等有爵位的人家还真是不一般,她只当永城伯府已经是极为富贵的了,可与这西平侯府相比,还是差了一截,更不用说赵家了。   只是,下人好似不多,很多宅院空着,有一种人丁稀少的感觉。   对于西平侯府,她很陌生,虽然以前迫不得已也要应付下别的官太太,但在印象里,她并没有一点关于西平侯的记忆。   也许那些人也曾谈论过,可她并不热衷于此,漏过了也不一定。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西平侯绝对不是什么当朝热门人物,不然赵兰修总要提一提的。   雷管事领着她去了堂屋,又吩咐两个小厮把炭盆点起来,随后道:“我去通报侯爷。”   沈月华点点头。   贺琏听说沈月华来了,也是颇为惊讶。   “她怎么会来?”他审视着雷管事。   雷管事之所以没有叫别的下人去通报,也是为了领罪。   “都是小人不好,一时说漏嘴,让沈掌柜知道是侯爷出手相帮,所以上门来道谢了,还请侯爷责罚!”   贺琏沉声道:“你不会叫她不用来?”   “沈掌柜也是一片心意啊,小人好歹认识她几年了,这次纸扎又是在那里买的,小人一时没能狠得下心,便答应了。”雷管事道,“侯爷,沈掌柜欠了人情,心里也过不去,侯爷就去见一见罢。”   贺琏脸色不好看,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沈月华知道。   雷管事平日里办事挺牢靠,人也稳当,怎么这回偏要多嘴了?   可沈月华既然来了,他不去的话,又不太好。   贺琏拿起一件狐裘披上,往门外走。   雷管事申请道:“侯爷,小人还要去表舅家。”   贺琏嗯了一声。   雷管事忙就走了。   所以沈月华看到贺琏的时候,他是一个人来的,雷管事不在。   “侯爷。”沈月华敛衽一礼,很是恭敬。   贺琏道:“沈掌柜请坐。”   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屋子里一时静寂无声。   沈月华脑门上忽然就出汗了。   原先不知道他是侯爷时,就已经很是让人难以接近,现在他的身份摆在这儿,那压迫感更是比以前还要来的大。   她抿了抿嘴唇,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奴家这次来是感谢侯爷的解救之恩。”   贺琏淡淡道,“不足挂齿。”   又是一阵静默。   沈月华感觉他们之间的对话很难继续下去,不由得有些埋怨雷管事,怎么这时候就偏不在呢?他在的话,多少会插一下嘴,看他在侯爷面前也是收放自如的,气氛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僵。   沈月华开始打退堂鼓了。   “侯爷平时肯定日理万机,奴家这次贸然上门,打搅了。”   贺琏还是淡漠的语气,“无妨。”   得到的都是几个字的回答,沈月华觉得自己不走都不行,忙站起来,“侯爷的恩情,奴家会记在心里的,以后但凡有奴家能做的事情,一定竭尽全力,奴家先告辞了。”   贺琏便叫人送她。   一直走到大门外,她才吁出一口长气。   这西平侯,真是不好相处啊,简直惜字如金!   不过也算了,反正她的谢意已经传达,这就行了。   沈月华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姐姐!”身后却传来一声极其清脆的童音。   她回头一看,只见是个粉雕玉琢似的男童,年约六七岁,脸儿略胖,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就跟年画上画的孩子一般好看,沈月华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温和的问道,“你在叫我啊?”   “是啊,姐姐。”男童却是惊恐的很,抖声道,“姐姐,有人牙子在找我,姐姐快救我!”   沈月华大吃一惊,她发现男童穿着的衣服很旧,应该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又听说是人牙子,只当是被家里人卖掉,或者被骗走的,当下牵着他的手就快步往前走。   “你家住哪里呢?”她又询问。   男童扁着小嘴:“在漳州的,后来发大水……我,我找不到娘亲了!”   真是可怜!   沈月华叹了口气:“你是被卖到京城来的?”   “嗯。”   “怎么逃到永泰街了?”沈月华道,“那人牙子是住在这条街的?”   这好像不太可能,永泰街那是富人区,住的全是富贵之家。   男童迟疑了一下,才说:“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偷偷逃了,跑了好久呢。”   沈月华看看他,很是为难,不知该怎么处置。   男童像是知道她的想法,拉住她袖子,哀求道:“姐姐,你收留我罢,我会很乖的,我不想被人卖掉啊!姐姐,求求你了!”一边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孩子,她哪里硬得下心肠不管呢,只好带了他回去。   玉珠,珊瑚见到一大一小进了院子,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掌柜,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玉珠头一个发问。   沈月华道:“不知道。”她低头问男童,“你叫什么名字呢?姓什么?”   男童眨巴着眼睛,“姐姐给我取一个,好不好?他们叫我狗蛋。”   狗蛋……   确实够难听的。   沈月华想了想:“叫余佑,你喜欢吗?”富余的余,保佑的佑,前世她一个堂弟就叫这个名字,那个堂弟同她感情是极好的。   男童重重点了点头:“那我以后就叫李余佑了。”   原来他姓李。   沈月华又问:“饿不饿?”   “饿。”李余佑揉着肚子,“我好久没吃饭了。”   近距离的看,他的五官很是精致,眼睛又大且亮,睫毛长长的,皮肤白里透红,鼻子很直,可以想象,将来长大了必定是个美男子,两个丫头都很是喜欢。   珊瑚笑道:“我这就去烧给你吃,你爱吃什么呢?”   李余佑期待道:“什么都吃,只要是小姐姐烧的。”   沈月华年纪比较大,被他称为姐姐,两个丫头年纪小一些,就是小姐姐了。   这孩子,嘴巴很甜。   珊瑚嘻嘻一笑,去厨房了。   沈月华吩咐玉珠:“你去街上成衣店买几套男童的衣服来。”   李余佑穿的实在跟他的样貌不配,假如换一套新的,一定更加好看。   玉珠的心眼比较多,小声问沈月华:“掌柜,你真要留他下来啊?到时候别人问起来,怎么说呢?”   一个和离的妇人带着一个不明来历的孩子,总是容易惹来非议的。   沈月华瞧瞧玉珠:“难道把他赶走?他这么小的孩子,出去怎么生活,指不定又要被人抓了拿去卖钱呢。”   李余佑也睁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玉珠。   玉珠叹了口气,出门去了。   沈月华领着李余佑去看卧房。   有好几间空着呢,她让他自己挑。   李余佑问沈月华:“姐姐住在哪一间?”   “这一间。”   李余佑便指了指旁边那间:“我住这里,好不好?离姐姐近。”   他的声音还没有脱了奶气,软软的,沈月华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酸。   这孩子竟然已经开始依赖她了。   可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啊,也不知道他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沈月华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笑道:“好,就住这儿。”   李余佑很高兴,拉住她的手摇了摇。   玉珠很快就买了几套衣服回来,沈月华叫她带李余佑去洗澡。   过了会儿,玉珠上来小声道:“还不要我呢,说自己洗,不过……”她皱了皱眉,“他身上可白呢,一点不像是穷人家出来的,皮肤也嫩,掌柜,你到底是在哪里找来的啊?”   沈月华一怔。   李余佑的皮肤是挺好的,长得也好,要不是当初看见他的衣服,她真不信是穷人家的孩子。   可要不是穷人家的,富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跟着她走呢,还说被人牙子追。   沈月华无法理解。   但她还是决定再问一问李余佑。   ☆、第16章 孩子   李余佑换了新衣服出来,嫩绿色的棉袄衬得他肤色更白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辰。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孩子!   三个人都盯着他看,李余佑莫名的摸了摸衣服,紧张的问:“我衣服穿不对了?”   “没有,穿的很好。”沈月华笑道,“来,正好吃饭呢。”   珊瑚把饭菜端了上来,一阵阵香气随即飘起。   李余佑大大的咽了下口水,但也没有伸筷子去吃,只等着沈月华先开口。   这孩子很懂礼貌,沈月华笑起来:“快吃罢,爱吃什么夹什么。”   李余佑道:“姐姐们先吃。”   沈月华便先夹了一筷,珊瑚跟玉珠也吃了一口。   他这才开始。   席间,沈月华不时的观察他几眼。   李余佑像是浑然不知,吃得很欢快,很投入。   用完饭,沈月华把他带到卧房说话。   “余佑,那些人牙子还不知道在不在找你呢,你住在这里,白天可不要到处乱跑。”她叮嘱。   李余佑嗯了一声。   沈月华牵起他的手,抚摸了一下,果然是又软又滑,她沉吟下问:“那些人牙子是不是对你很坏?叫不叫你干活呢?”   李余佑愣了愣。   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   沈月华的目光很温柔,可温柔中又好似带着几分锐利。   他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什么都不要我做,还管吃饱。”   沈月华奇怪了。   不是人牙子么,怎么听起来对他不错?   李余佑的声音低了些:“他们说,等我长大了,要卖到,卖到什么楼,去做什么小倌,我认识一个哥哥,他叫我找机会逃呢,他说,不逃的话,以后会很惨。”   沈月华呆若木鸡。   小倌?   这不是男-妓么?   难怪不要他做事,只要好好的长大就好了,这样一副样貌,去那种地方,肯定是能赚大钱的。   沈月华更是可怜李余佑了,心想,幸好遇到她呢,不然这孩子的命运可不是悲惨透了?   “以后你安心住下来罢。”沈月华拍拍他的手,“不要怕那些人牙子,他们没有办法带你走的。”   李余佑高兴的笑了。   沈月华第二日照常去铺子。   “雷管事定的纸扎,做的怎么样了?”她问吴中。   “还差几件,大概明日就能做好。”   大明朝,家人去世,除非有合葬等事宜,或天子诸侯,需要浩大的陵墓,随葬品,一般都是三日后下葬,故而他们每回接到生意,时间都是有些紧的,只有三天。   沈月华点点头:“做好了,你亲自送过去。”   吴中应了一声。   听到沈月华的声音,里间传来一声欢呼,王敏扑了出来,“表姐,你来了啊,我可等了你好久。”   沈月华惊喜道,“是敏敏啊!”一边问跟着出来的洪氏,“什么时候接来的?”   王宝善夫妇搬家来京城,琐事繁多,当时是把王敏放在她外祖母家的。   “前两日接来的,这孩子,就念叨你,今儿大清早的非要跟我来。”洪氏笑道,“一会儿我就带她回了。”   王敏却抱住沈月华的胳膊,大叫道,“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来京城了,以后就跟表姐住了!”   沈月华哈哈笑起来。   洪氏对这个女儿毫无办法。   这孩子,性子跟沈月华有点儿像,直来直去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却一点儿不讨人厌。   在她外祖母家,也是被宠的无法无天。   “别耽搁你表姐做事了!”洪氏虎着脸去拉王敏,“真当我不打你啊?快撒手!”   王敏拔河哪里拔得过她娘,一下子就被抓过去了。   沈月华看她可怜的样子,笑道:“敏敏,我有空再跟你玩,好不好,现在忙着呢,表姐还得赚钱啊,不然敏敏来我家,吃饭都吃不起,表姐也买不起好看的衣服给你穿了。”   王敏一下子就改变了态度:“那你白天好好赚钱,我晚上再来找你!”   洪氏训道:“记得别给你表姐捣乱,不然下回别指望再去了。”   王敏连忙保证。   晚上,沈月华刚到家不一会儿,洪氏就带着王敏来了。   王敏这孩子天生是个话唠,嘴里叽咕叽咕不停的,跟沈月华讲她在外祖母家的事情。   “外婆家的一只大公鸡叫大花,可厉害呢,把周大娘家的狗都打跑了,周大娘很生气,跟外婆吵架,说大花把他们家狗的眼睛啄坏了,看不见了,叫外婆赔钱。”   “哦?那你外婆拿钱出来没有啊?”沈月华问。   王敏摇摇头:“当然没有了,外婆把裤子一脱,露出一个疤来,说是周大娘的狗咬的,反而叫周大娘赔钱呢,后来两个人就打起来了,外婆把周大娘推到了粪坑里……”   李余佑扑哧一声笑起来。   王敏一下子停住了口,到处找人,叫道:“谁啊,是哪个在笑?不是表姐,不是娘,也不是珊瑚,玉珠,是谁啊?”   李余佑从屋里走出来。   王敏指着他,问沈月华:“表姐,他是谁啊?”   洪氏也瞪大了眼睛。   沈月华家里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呀?   “我叫李余佑。”李余佑回道,“我是姐姐的弟弟。”   “你胡说!”王敏叉起腰,“表姐没有弟弟的,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姐姐的弟弟。”   “你就是胡说!”   两个小孩子大眼瞪小眼,剑拔弩张起来了。   洪氏问:“月华,这孩子到底是谁啊,怎么在你这里呢?”   沈月华小声道:“是人牙子那里逃出来的,我就带回来了。”   “啊!”洪氏吃惊不小,“那你准备怎么办,就养他了吗?”   “我也不知道,总不能不管他,先留在家里罢。”   “那人牙子找上门来怎么办?”洪氏急道,“都有卖身契的罢?你还得给他赎身?”   其实沈月华考虑过这个问题,虽然她不想去找赵兰修,可人牙子要真的找到这里,且又狮子大开口不肯放人的话,她说不得只能请赵兰修帮忙了。反正,她不能坐视不管,看着李余佑将来变成小倌。   这么懂礼貌又嘴甜,长得又好看的孩子,怎么能看他跳入火坑呢?她一辈子都不能心安啊。   “舅母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若是他愿意留在这里,养大他也没什么,不就是多双筷子么。”沈月华觉得遇到李余佑,也是一种缘分。   洪氏听见她这么讲,心里又酸又苦,万分的心疼沈月华,心想也许这是好事,她既然不能生孩子,养一个也好的罢,可能就是老天送来的也不一定。   她回头又看看李余佑,感慨,这孩子长得真好,比他们家的女儿还长得好!难怪沈月华不忍心,就是她见到了,只怕也得带回家去。   “表姐!”那边王敏很不高兴,皱着秀气的小眉毛问,“表姐,他骗人呢,你没有弟弟的!”   沈月华笑道:“现在有了,我才认的。”   “认的?”王敏眉毛皱的更紧了,搞不清什么叫认的。   弟弟也能认吗?   王敏疑惑的看向洪氏。   洪氏道:“你小孩子还管那么多呢,反正就是你表姐的弟弟。”又问沈月华,“这孩子多大呀?”   “七岁,比敏敏大了一岁。”沈月华道,“敏敏,你以后要叫人家哥哥,晓得不?”   王敏头一甩:“我才不叫,我不叫他哥哥!”   沈月华板起脸:“不叫哥哥,以后就没有故事听了。”   王敏“啊”的一声,小嘴扁了扁,声音跟蚊子似的:“哥哥就哥哥么,哥哥。”   李余佑道:“妹妹乖。”   王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叫王敏,我不叫妹妹!”   “敏敏乖。”李余佑一双眼睛满是笑意。   王敏却很不喜欢他,鼓起了嘴。   沈月华笑眯眯的看着,嘴角儿弯弯的。   洪氏见状,心想以后还是多带女儿过来走一走,这外甥女分明是很喜欢孩子的,王敏常在她身边,也能解去不少忧愁呢。   眼见天黑了下来。   王敏急忙忙搬了张小杌子坐下,催道:“表姐,表姐,快讲故事给我听,娘一会儿要带我回去了!”   “讲故事?”李余佑已经第二次听到了。   “表姐讲故事可好听呢!”王敏得意的抬起下颌道,“比茶馆里的博士讲的都好,你肯定没听过的。”   李余佑便露出十分好奇的表情,也搬了一张小杌子来。   两个孩子并排坐着,都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   沈月华叫珊瑚倒一碗水来,润了润喉咙,才徐徐道:“今儿讲个李公子航海记。”   王敏不乐意了:“为什么不是敏敏公主呢?”   “敏敏公主嫁人了啊,再说她不是最喜欢沙漠吗?”   “也是。”王敏又老实的听了。   “李公子呢,从小就喜欢到处跑,可是,他没有见过大海,这大海啊,听说是很大很大的,比咱们的京城还要大,水又蓝,漂亮的不得了,李公子有次便雇了车出远门去找海。海在东边,他到达的时候,正好有一艘大船要沿着大海游玩,李公子就跟着去了。这大船啊,在海上飘了好久,船上好些人,有划桨的水手,有烧饭的厨子,有修船的师傅,李公子呢,他以前去过好多地方,买过好多新奇的玩意儿,他有一个望远镜,望远镜可以看得很远,李公子就给他们看方向,省得大船开啊开的,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有一天,他们的大船停在了一个小岛上,想休息一下,结果脚下的地忽然动了,大船摇来摇去……”   王敏跳起来,叫道:“我知道,是地震!”   “敏敏真聪明,还记得什么叫地震呢。”沈月华眨了眨眼睛,“不过这次不是哦,李公子见多识广,也以为是地震,连忙叫所有人都回到大船上,打算把船开到海里去,这样就能躲避地震了,谁料到,小岛上一整个地方都掀了起来,李公子被抛到天上,往下一看,原来不是地震,原来那小岛是一条好大好大的鱼,这鱼起码得活了一百年了。”   李余佑皱起眉,奇怪道:“既然是鱼,怎么他们看不出来吗,还要停在它身上?”   “因为那鱼睡着了啊,一睡就睡了几十年,它的背上堆了好多泥土,还长了花花草草出来呢,所以他们也看不见鱼的本来样子。”   李余佑怀疑:“世上会有那么大的鱼?”   这孩子,问题倒挺多,沈月华心想,王敏听故事的时候很专注,几乎不太注意细节,她只要听的开心就行了,可李余佑,明显不是,看来他的小脑瓜挺聪明,也善于思考。   “世上有没有那么大的鱼,谁也不知道,余佑,我问你,你见过海吗?”她决定考一考李余佑。   李余佑摇摇头。   “没有见过,是不是就不能确定有没有?”   “不,别人见过了,那就是有。”李余佑很肯定。   “那别人没见过,你也没见过,就是没有的吗?别人没见过大鱼,你也没见过,世上就没有大鱼了吗?”   李余佑一下子拧紧了眉,显然这个问题难倒他了。   他无法说这么大的鱼在世上是没有的。   沈月华狡黠的一笑,其实李余佑完全可以再反问她,这种没有证据的事情,到最后只要各持己见,根本就没有谁对谁错的道理。   可李余佑到底是小孩子,一时也转不过弯来。   两个孩子足足听了半个多时辰的故事,要不是洪氏要带王敏走,她还得继续讲下去呢。   珊瑚忙端来一碗水。   沈月华几口就喝掉了,实在口渴的很,她伸手又揉了揉脑袋。   讲故事虽然有意思,但也很费脑筋,要让孩子听懂,又要有趣,说实话,她编的不容易,幸亏她前世的时代,儿童图物丰富,多多少少记得一点,再加上自己的创作,后天看过的小说,不说跌宕起伏,新奇好玩还是能保证的。   最后看到两个孩子喜欢,她成就感也蛮大。   “姐姐,我以后还能听吗?”李余佑拉住她的袖子,“敏敏不来,我能听吗?”   “当然了,只要我有空。”沈月华摸摸他脑袋。   这也算是一种娱乐么。   在这个什么都缺乏的时代,沈月华觉得生活真的有些枯燥,能开发出这一项乐趣也不错。   征服不了世界,就征服小孩子啊!   ☆、第17章 算账   沈月华养了一个孩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王氏的耳朵里。   王氏急得不得了,连忙跑来找她。   “你是疯了啊,要帮别人养儿子!”王氏用力拍着桌子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就敢往家里领?你现在能赚几个钱啊,啊?养的起别人家孩子了!也不想想,外面的人怎么看你,只当是你生的野种,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沈月华皱了皱眉:“怎么,他们还不知道我生不出来么?”   王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抚着胸口道:“我早晚被你气死!”   “也不知道你气什么,以前哭着没儿子,我现在认个弟弟,给你当干儿子不好?”沈月华淡淡道,“又不要你养。”   王氏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她完全不晓得怎么劝女儿。   她这辈子是要死在这个女儿手上了!   王氏哇的一声哭了:“我是为你好啊,你原先只是和离,还能再找个人嫁了,如今突然多了一个孩子,谁不会多想呢?你,你以后怎么办那!”   沈月华抿着嘴不说话。   这些话她真的听腻了,听的腻死了!   天天叫她嫁人,也不知道嫁人图个什么?   她现在好吃好睡,钱也够用,哪里不好呢?   沈月华冷着脸,也不去哄王氏。   “大娘,您别哭了,别说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我,我走就是了。”   王氏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漂亮的男童,楚楚可怜,他伸手拿起一方柔软的手帕递过去。   “他就是……”王氏接过手帕,问沈月华。   沈月华点点头。   “哎哟,作孽啊,这样的孩子怎么会在人牙子手里的啊!”王氏拉住李余佑的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啧啧两声道,“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哎,长大了指不定比女婿长得还要好呢!这,这真是你救来的?该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罢?”   “是人牙子抓我的。”李余佑轻声道:“大娘,您别骂姐姐,是我求姐姐救我,大娘,您不喜欢我,我现在就走了。”   王氏心里一揪。   这孩子多乖啊,一点也没有想赖在他们家里,她还能真的把他赶走?   外头多少坏人,这么小的孩子,谁知道会被抓去干什么。   王氏连忙道:“谁赶你走呢,好好的住着罢。”   李余佑高兴的道:“大娘,我真的能住在这里?”   笑起来更像是花儿一样了,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王氏哪里会不答应。   沈月华在一边瞧着,越发觉得李余佑这孩子不简单。   他太会看人眼色了!   王敏已经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跟他比起来,完全不能比。   王氏后来就没再提这个事了。   恰恰相反,她还经常过来给李余佑送吃的,送穿的。   别管她做得好不好,反正李余佑每回都满怀感激的收下,还说以后长大了要孝敬她,把王氏哄得不知道多高兴。   沈月华问王氏怎么又不一点担心她的终身大事了。   王氏来了这么一句:就跟别人说,是王氏自己认养的儿子。   话里话外,都透着喜欢。   这日,沈月华刚用完晚饭不久,正盖着薄被,歪在美人榻上跟玉珠玩翻绳呢,珊瑚领着赵兰修进来了。   此时已是寒冬。   天气很冷,她屋里也都点了炭盆。   赵兰修穿一袭暗红色的家常袍子,脸颊略微削瘦,可眉宇间却意气风发,看起来,这段时间,他过的很是顺利。   两个丫头识趣的退开。   沈月华淡淡道:“只当你要年后才来呢。”   也听不出什么喜怒。   赵兰修把手里的大氅挂在高椅上,坐过去拥住她道:“本来是,但是我抽空来了。”   “那我是不是要感恩戴德?”沈月华推开他试图探入她衣襟的手,“不过,你来也好,该算的还得算清楚。”   “怎么?”赵兰修一怔。   “二十两银子拿来。”她皓白的手腕伸到他面前,“之前我铺子被封了,前后花去了这些钱,你赔我。”   “你铺子被封了?”赵兰修忙问,“现在呢?”   “现在自然好了,但谁又晓得以后还会不会被封。”沈月华哼了一声,“说什么我铺子进了重犯,这等蹩脚的借口也说得出来,你说,我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哪个部门的人?”赵兰修皱起眉。   “兵马司的。”沈月华眸子静静的注视着他,“自打你二姐同我说了那番话之后,就出事了。”   赵兰修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二姐来过?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就是我忙,你也应该知道,只要你派人来,我都会抽出时间来看你的!”他说着顿了顿,眼睛眯起来,“我二姐到底同你说什么了,还以封铺来威胁你?”   “叫我搬去江都,铺子宅院都买好了,只要我一句话。”   “你没答应?”   沈月华点点头。   赵兰修夸道,“做得好,不管她怎么说,你都不要答应。”   看他笑得跟百花齐放似的,沈月华撇了下嘴:“你倒是高兴,我呢?这回是封铺子,以后会要我的命,你信不信?”   他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她不敢。”   “你就这么笃定?”沈月华幽幽道,“你看,我这铺子被封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你一点不晓得,要是我死了,只怕你发现的时候,连尸骨都找不到……”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沉声道:“你别胡说,什么死不死,你不会死的!二姐那里,我自会去找她,以后但凡有一点事,你都不要瞒我!听见没有?”   “其实你只要把协议解除,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给出建议。   “不,你休想!”赵兰修顿了顿,“暂时,不行。”   沈月华哼了一声:“随便你,先把钱拿来。”   赵兰修忍不住又笑了:“跟个小财迷似的!”   他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她衣襟里。   沈月华一看,是张一百两的票额,便要站起来找八十两还给他。   赵兰修却拉住她手臂。   她站不稳,跌坐在他身上。   熟悉的味道忽然在唇舌间肆虐。   他很擅长亲吻,舔舐她口中每一处地方,由温柔到霸道,让她无法自持,只觉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赵兰修趁着她迷醉间,托起她臀部,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坐于自己腰间,他整个人则躺倒在了美人榻之上。   要不是脖颈间一凉,沈月华都不会发现,这姿势极其让人脸红。   她双手撑在赵兰修的胸口,试图起来,并压低声音道:“赵兰修,你别得寸进尺!”   “到底是谁自己坐上来的?”赵兰修挑起眉,“你刚才手都伸到我衣服里来了。”   “我才没有!”沈月华恼火道,“是你抓我的手……”   “可你还是摸了。”他脸颊染了一层薄红,满溢着情-欲之色。   从上方看下去,那精致的五官,修长的身材,实在诱人,好像一盘端在面前绝好的美味佳肴。   沈月华好久不曾有男女之事,顿觉小腹下面一阵瘙痒。   她脸颊也红了,微微喘气。   可真的做了,他们成什么了,炮-友吗?   沈月华不想这么干。   她咬了咬嘴唇,恨恨道:“赵兰修,你实在想要,何不去青楼?”   “你把我当什么了?”赵兰修眼里浮起了碎冰也似的寒冷,“沈月华,我警告你,你讲话最好注意些,哪家的妻子会像你这般毫无忌惮?也只有我能容你,可不代表我什么话都听得进去!青楼?我这辈子就睡过你一个女人,以后也不会有别的!”   不管是他的眼神,还是他的语调,都充满了不可击毁的坚韧。   曾几何时,沈月华也觉得自己能跟赵兰修白头偕老。   只要他一如既往的爱着自己。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赵兰修除了爱她,他还有自己所追求的理想。   这几年,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寥寥无几。   虽然只要有他在,她都是幸福的,快乐的,像是从不用担心未来。   可赵兰修不在的时候呢?   生活在这样一个簪缨世族,她小小一个纸扎铺掌柜,压力山大,再加上一条“不能生育”,简直就跟被判了死刑一样。   倒不是说她后悔了。   只是,人生总有好几个阶段,也许她那一个阶段已经结束了,她必需前往下一个阶段,一个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的阶段。   但是,她必须做出选择。   赵兰修也一样。   沈月华想到这里,不免心痛。   她答应这个协议,也是想给赵兰修一点时间,正如他所说的,她其实又怎么能一下子忘了他呢?   “月华。”他轻声呼唤,伸手把她拉下来,拥在怀里,“我不逼你了,但你也不要逼我,我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假如你哪一日不再见我。”   他的身上温暖,味道清新,她把头靠在他肩头,好像以前每一晚睡觉时一样,亲亲密密。   “好。”她应承了,“不过你不许跟我那个,不然我真去告你,你赵大人的名声从此就要毁了。”   他呼吸拂在她脸上:“你真狠心,不过我也不强迫你,你……”   语声戛然而止。   沈月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半开的窗口立着李余佑,正满脸吃惊的看着他们。   ☆、第18章 姐弟   赵兰修已经恼火的命令起来:“外头的小子,给我转过去!”   李余佑吓一跳,但也真的背过了身。   幸好两个人也没有把衣服全脱了,外面还盖着薄被,虽然姿势有些不雅,但还算是遮得严实。   可沈月华仍然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她怎么忘记家里有个孩子呢?   “都怪你!”她埋怨赵兰修。   赵兰修却在生李余佑的气。   他好不容易跟沈月华讲讲情话,做点事情,这倒好,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他质问道:“这孩子是谁?我看不像是你哪户亲戚家的。”   “他叫李余佑,我认的弟弟。”   “什么?”赵兰修一怔,“哪来的?”   “从人牙子手里救来的。”沈月华道,“以后要是人牙子找来了,你得帮我一下,万一他们不肯让我给他赎身,你就把他们全抓了。”   赵兰修皱了皱眉:“你倒是会管闲事了,突然认个弟弟,以后他也一直住在这儿吗?”   “我弟弟当然住这儿了。”沈月华很肯定的道。   赵兰修沉吟一下:“他家哪里的,我去查查,指不定能查到他亲生父母呢,就是父母不在了,应该还有别的亲戚,真的让他一家团聚,你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沈月华想了想:“这主意倒是不错,他老家是在漳州的,说是发大水,他跟家人失散了。”   “姓什么?”   “姓李。”   赵兰修认真的记下了,点点头。   沈月华打开门,李余佑还站在那里。   “姐姐,这是姐夫吗?”李余佑疑惑的问。   沈月华不知道该怎么答。   赵兰修道:“以前的姐夫,但也可能是以后的姐夫。”   李余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沈月华推赵兰修:“乱讲什么,快走!”   赵兰修弯下腰,在沈月华脸颊上亲了一口方才走了。   他直接就去了永城伯府。   孙彦庭夫妇刚给永城伯,及永城伯夫人请过安,正前往来路走,刚到院大门口时,有个丫环禀告:“赵家大爷来了。”   赵婉清微微一怔。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些深了,怎么赵兰修会来?   她不及细想,快步走进去。   赵兰修正坐着喝茶,见到他们,站起来道了声,“二姐夫,二姐。”   “幼安,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孙彦庭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是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给周王讲书不容易罢?”   幼安是赵兰修的字,大明朝,男性同辈之间,或长辈称呼晚辈,当面都爱呼字。   赵兰修淡淡道:“还能胜任,姐夫不介意的话,我想跟二姐单独说个话。”   孙彦庭疑惑的看了一眼赵婉清。   赵婉清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们是姐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怎么能辨识不出对方的情绪?   赵兰修此刻的脸色虽然没有很难看,但是他很生气。   看来是问罪来了!   赵婉清道:“相公,让我们说会儿话罢。”   孙彦庭也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好的气氛,不过那是他们的家事,他好似也不太好插手,便笑道:“幼安,一会儿跟我去下几盘棋,我先去书房。”   赵兰修点点头。   孙彦庭出去了,顺便把门带上。   赵婉清忽然就笑了起来:“到底要说什么呢,这么大晚上的跑来也不怕着凉,如今这天可冷。”一边就拉他靠近炭盆坐下。   赵兰修心头掠过一阵酸楚。   他是家中的独子,不管是母亲,还是两个姐姐,都对他呵护有加,万般疼爱,可他长大后,却娶了一个她们不喜欢的姑娘。   为此,赵兰修的确有些愧疚。   可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他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   故而,赵婉清即便如此,他还是要说。   “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为什么?”赵婉清挑了挑眉。   “月华的铺子之前被人封了。”   “哦,有这事儿?”赵婉清惊奇道,“因什么事儿被封了?如今可好了?”   赵兰修看着她,目光犹如凝滞了一般。   他们知己知彼,哪里不晓得对方说话的真假。   “我知道是你做的,月华绝不会使这种手段来诬陷人。”他严肃道,“你同母亲,大姐一直都不能认同她,可你跟母亲以前还算做得不错。如今,我们虽然和离了,还请二姐可以继续保持下去,不要去找她的麻烦。”   他说的很直接,赵婉清也不好再装下去了,沉下脸道:“像你这样的,当初就不该娶她过门!现在都和离了,你还执着什么呢?为什么就不能娶韩小姐?”   “我不娶韩小姐,跟月华没有关系,她在不在我身边,在不在我眼前,我都不会娶韩小姐。”他的目光好像锐利的尖刀落在赵婉清的脸上,“可你要是伤害了沈月华,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给她报仇的,希望我们的姐弟情谊不要因此而消散!”   赵婉清身子一震,嘶哑了声音道:“弟弟,你为了她都不要前程了吗?”   “前程我会靠自己,依附于旁人,有什么用?”   赵婉清不明白:“那你当初为何又要同意和离?”   他们二人和离,谢氏同她都只当事情结束了,赵兰修可以重新有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姻缘,从此锦上添花。   然而,事实证明,并不是如此。   赵兰修反而更像是恢复了独身时候的情况,一点没有再婚的意思。   赵婉清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兰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假如上天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同意跟沈月华和离。   也许还是会的罢?   因为沈月华生不出孩子,虽然他能给予包容,可整个家族却不是如此,即便他们表现的得体,可隐含嘲讽鄙视的眼神,笑容,私底下的议论,他如何阻止?   况且,他还要经常去衙门!   他只能放开沈月华,让她离开赵家。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做的最糟糕的一个决定。   可他必须做出选择。   沈月华想得到自由,他就让她自由。   只是,这自由里,却不能少了他。   这份协议,虽说无耻了些,却是他唯一的依仗,对沈月华最后的一丝束缚。   赵兰修想到这里,嘴角扯了扯,苦笑起来,他从来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拖泥带水,显得那么无力,又有些可怜。   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又能奈何?   他呼出一口长气,那气息凝成了白团,袅袅消散在夜色里。   他抬头看着漫天星光,忆起那日二人对酒,沈月华以为他醉了时的轻声细语,忽然精神一振。   现在还没有到最后的结局!   沈月华无疑是爱他的,只要他再强大一点,她能再相信自己一点,也许,终有一日,她仍会回到他的身边来。   那么,到那一天,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绝不会再离开他了!   赵兰修大踏步离开了永城伯府。   门开着,寒风灌入厢房,让赵婉清的心更冷了。   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已经越来越陌生,再也不是原先的那个人。   他变得冷酷,无情,做事只凭自己所愿,根本不把母亲,还有她们两个姐姐摆在眼里。   怎么会这样呢?   她们一心为他好,为何他就是不理解?   孙彦庭走进来,诧异的问:“兰修呢?回去了?”   赵婉清却哭了起来。   “怎么哭了?”孙彦庭忙去安抚她,“他到底说什么了?你告诉我,我去教训教训他,哪里有弟弟这样对待姐姐的!”   “还不是因为沈月华!”赵婉清气道,“那时候,他要娶她,我真不应该帮他说话的,他动作那样快,我们只是想缓一缓,他就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娘当时也不好反悔……咱们家为此被人笑了多少回?”她抹着眼睛,“好不容易和离了,他还是这样,那沈月华就有那么好?”   孙彦庭叹了口气:“我早叫你不要搅和了,我都看出来,最好就不要插手,你想办法撮合他跟韩小姐还行,可你好端端的怎么要去动沈月华呢?你想想,要是别人动你,我也不乐意啊!好歹是自己的女人,不是?”   赵婉清瞪起眼睛:“你还帮他说话了?”   “我是实话实说啊。”孙彦庭委屈道,“当初我就劝你了,你非要我去封铺子,这下好了,惹怒到兰修了。他的脾气,你不晓得?”   “我不晓得,他以前好好的,认识沈月华之后,才变的!”   “哎,色令智昏啊!”孙彦庭捏了捏赵婉清的鼻子,“我头一眼瞧见你,不就是这般,怎么都要娶你么。”   赵婉清打开他的手:“怎么扯到我身上!”她严肃道,“你好好帮我想一想,到底怎么办才好,兰修不能这样下去的,咱们家就他一个男孩,他真跟沈月华,还能得了?她不能生孩子啊!”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孙彦庭道,“不过,你肯定不好再去对付沈月华了。”   赵婉清哼了一声,但并不反驳。   赵兰修刚才说的话显然是认真的,赵婉清虽然不喜欢沈月华,可她很珍惜亲情,所以当初她看到沈月华的时候,并没有像赵婉仪那样激愤,虽然她的心里并不平静,但还是秉持大户人家少夫人该有的姿态,礼貌的对待沈月华了。   即便是他们成为夫妻之后,也是如此,她的礼仪方面总是做得很足的。   这一次,之所以会封铺子,还是因为她没想到,和离了,沈月华居然还能影响到赵兰修,让他娶不成韩小姐。   赵婉清实在气愤的很,才会动手。   可这一次动手,却让她跟赵兰修之间有了之前那一段对话。   她不可能再去冒一次险。   她虽然嫁入了永城伯府,可娘家才是她最重要的依靠,而赵兰修更是赵家的顶梁柱,放眼望去,就是在整个赵氏家族中,他也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她岂能同他关系破裂呢?   这件事情真是棘手的很!   孙彦庭思考了一番,叹口气道:“我看难,只怕要等沈月华嫁人了。”   “嫁人?”赵婉清一下子跳了起来,“嫁人!真是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要是沈月华觅得好夫婿,真的嫁人了,那也不关咱们的事,对不?兰修怪不到咱们头上的。”   “这也行?”孙彦庭挠了挠头,他刚才是无心之说。   “行,当然行了。”   “可谁会娶她呢?”孙彦庭嘟囔,又是和离,还不能生孩子,怎么看都不容易。   赵婉清冷笑一声,没有,就给她找几个!就算沈月华嫁不成,可若同别人眉来眼去,不守妇道,也能让弟弟看清她的真面目!   沈月华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第19章 拐带   新的一年眼瞅着就要到了。   家家户户都在置办年货。   沈月华这日同珊瑚,玉珠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好多东西回来,春联,年画,年糕,冻笋,响葫芦,吃的穿的玩的,应有尽有。   李余佑跑过来凑热闹。   “这是你的。”沈月华找了响葫芦,小喇叭,还有升官图,出来给他。   李余佑喜滋滋接过来:“谢谢姐姐!”   “会玩吗?”沈月华问。   “这个会。”李余佑指了指响葫芦,“有次捡到一个旧的,练练就会了。”   玉珠笑眯眯道:“这个还难呢,我都不会,喇叭我倒是会,一会儿教你,吹起来可好玩,大年夜爆炸响起来,咱们一起吹,可热闹呢!”   “好。”李余佑高兴的点点头,又看看升官图,“这个怎么玩?”   沈月华道:“就是扔了转呗,停到哪个字,就往哪里走,到时候,咱们四个玩,输了往脸上贴纸。”   李余佑眼睛一亮:“我能给姐姐贴纸吗?”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等你赢了再说罢。”   王氏从门外走进来,笑着道:“哎哟,都买好了啊,你们倒是快,我这都还没有上街呢。”   “我顺带也给你买了,你还买什么呀?”沈月华道,“玉珠,你一会儿给我娘把东西拿过去。”   王氏见到女儿孝顺,当然高兴了,但却摆摆手道:“明儿再拿来,我等会还要去一趟乡里呢。”   “去乡里?干啥啊?”沈月华奇怪的问。   “你小姨家今年养了好些猪,个个都长得肥肥的,她托人带口信,叫我去拿猪肉呢,正好过年吃,鸡也有,你到时候也不用去集市上再买了。”   沈月华的小姨一家在乡下种田的,如今有三十来亩地,日子过得也算富裕。   沈月华笑道:“那可要好好谢谢小姨,小姨夫了,他们养猪也费力。”她想了想,钱不能给,他们肯定不收的,就从刚才买的年货里拿出两段尺头,“娘把这个带过去罢,这料子不错,等开春了就能裁衣服穿了。”   王氏打开来摸了摸:“哟,是好,你小姨只怕还不舍得穿。”   “叫他们不要太节省了,祖欢又是懂事的,人活一辈子,干啥呢,过的苦唠唠的。”   郑祖欢是她小姨的儿子,今年八岁,也在乡里的私塾念书了,很是聪明。   王氏道:“我要劝得了早行了,也不说了,天不早,得走了。”   “大娘,能带我去吗?”李余佑眼见她要走,连忙说道,“我给您提猪肉呀,您一个人也不好拿。”   王氏哈哈笑起来:“你小胳膊小腿儿的,还能提肉?我早雇了车去了,那半只猪起码百来斤呢,你在家等着,很快有香喷喷的大肉了,大娘给你做红烧五花肉吃!”   李余佑道了声好,但神色颇为不乐。   这小子,大概是想去玩了,沈月华跟他相处的越久,越是发现李余佑并没有表面那样听话,事实上,他心眼多着呢。   不过她也愿意满足他,小孩子么,哪个不爱贪玩呢,便道:“娘就带他去罢,反正明儿就回来了。”   李余佑欢呼一声:“姐姐,我真能去?”   “去吧,别野得不想回来就行了。”   王氏犹豫了一下,笑道:“算了,算了,反正你小姨他们早晚要晓得,我就带他去见一见,也没啥。”当下牵了李余佑的手就出门了。   沈月华同两个丫头整理年货。   第二日,王氏果然带了半只猪回来,还有六只鸡,两篮子鸡蛋,一麻袋的土豆,花生,地瓜,把车都给载满了。   “这么多!”沈月华惊呼,“娘你倒是好意思拿?”   “还不是你送的尺头,你小姨一看,觉得贵重,登时就叫你小姨夫去田里挖东西,哎,我拦都拦不住,你看看,还给这么多鸡,里头两只老母鸡好能生蛋的呢!”   她小姨就是这么诚实的人,一点儿不想占别人便宜,沈月华摇了摇头,问王氏:“余佑可给小姨,小姨夫添麻烦了?”   “哪能呢,不知道多喜欢。”王氏笑道,“你小姨说,可比祖欢会说甜话。”   “祖欢那是专门低头做事的。”沈月华瞟了一眼李余佑,“光是油嘴滑舌可不行,以后别人会发现那不是真的好。”   李余佑忙道:“我帮小姨夫,小姨他们喂鸡,喂猪呢!”   “这倒是,没白吃饭。”王氏笑。   沈月华便夸了李余佑一句:“乖,这还差不多。”   玉珠跟珊瑚都来搬东西。   “这些鸡怎么办?”珊瑚道,“肉还能腌起来,再做些狮子头,肉圆子炸好了放着,还能做蛋饺。”   “两只老母鸡养着好了,天天生蛋呢。”王氏把那两只抓出来,“我养我那院子去,反正也空,其他的么,大年夜吃两只,还两只也腌了。”   这些腊肉,一应都是珊瑚做的,她点点头。   几人正说着,外头传来敲门声。   玉珠去开门了,稍后领了一个人进来。   沈月华发现是雷管事,顿时吃了一惊。   “雷管事,您怎么来了?快请进来坐。”   雷管事叹了声道:“要不是没有法子了,我也不会来此碰碰运气。”   “出了什么事啊?”沈月华一听这口气不对。   两人往堂屋走去。   雷管事道:“上回沈掌柜不是同我去了一趟侯府么?”   “是,怎么?”   “那天,咱们家的少爷丢了!”   雷管事最近真是心力憔悴的要吐血了,先是他表舅去世的事,后来又是少爷失踪,他们把府邸掀了个底朝天,可哪里找得人,人影儿都没有。   他在府里又逐个的审问奶娘,丫环,小厮,想得到一点线索,可没有丝毫进展。   他们后来只当是绑匪做的,可绑匪绑了人总要赎金的罢,过了几日,仍然没有消息来,可见也不是绑架。   雷管事作为侯府管事的第二把手,肯定是要负大部分责任的。   不然他无法面对他的主子啊!   如今一下子过去了二十天,再找不到,就要迫不得已去告示牌悬赏寻人了,这样一来,又未免让少爷陷入新的困境也不一定。   雷管事晚上都睡不好,这天忽然就想到了沈月华。   沈月华当日是来过的,也许会发现什么也不一定。   当然,他对此也不抱什么希望,可不亲自来一趟,又不甘心。   沈月华听说少爷两个字,心里一抖,忙问:“你们少爷大概几岁的样子?”   “七岁。”雷管事道。   沈月华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李余佑难道真是侯府的少爷?   不对啊!   不可能啊!   他明明说是人牙子在找他,她这才把他救回来的,他还说人牙子要把他培养成青楼的小倌,这些事情,七岁的孩子怎么知道呢?   简直太吓人了!   沈月华震惊之余,又极为恼火。   她这么大年纪的人居然被一个小孩子给骗了,将来指不定西平侯还给她一个拐带罪吃吃,真是冤枉!   她快步走到院子里,只见王氏,珊瑚,玉珠都在,唯独李余佑不在,忍不住大声喝道:“李余佑,你给我出来!”   其余三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月华?”王氏惊讶道。   “他人呢?”沈月华问。   珊瑚是注意到李余佑的行踪的,指了指一处厢房:“刚才进去了。”   就在雷管事进来的一刹那,李余佑躲进了他的卧房。   沈月华便去了那处。   李余佑见到她满脸怒容的样子,心知必是事情败露,抢先恳求道:“姐姐你饶过我,我知道错了。”   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月华恨得牙痒痒:“你这坏小子,居然敢骗我?你说,你是不是侯爷的儿子?”   “嗯,我叫贺允宁。”他一口承认了。   雷管事也跟着来了,见到贺允宁,大叫道,“哎哟,少爷,你怎么,怎么在这儿啊?你怎么不回家?侯爷多着急啊!”   沈月华红了脸:“不是我拐带的。”   雷管事看了沈月华一眼:“这到底是……”   “我以为他是被人牙子追。”沈月华都不好意思讲。   贺允宁道:“是我骗姐姐,姐姐才带我走的。”   原来是一场虚惊,雷管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总不可能去责怪贺允宁,那可是他的小主子。   雷管事只得道:“既然是误会,少爷,你快跟小人回侯府罢。”   贺允宁摇摇头:“姐姐送我一起去,我才回。”   “啊?”沈月华抽了下嘴角,这也管她的事?   她真的不想跟贺琏讲话啊。   尤其这次她还带跑了他的儿子,窝藏了大半个月!   “干什么叫我去?”沈月华瞪着贺允宁,“我不打你都好了,你还叫我送你回去?你真是个混蛋小子!”   雷管事瞠目结舌。   他可是一点儿不敢骂小主子的。   结果贺允宁被骂了,还笑眯眯道:“姐姐,你要是不去,我爹会以为你把我拐跑的,你跟我去,我会跟爹好好说清楚的啊。”   还威胁她?   沈月华一个手指头弹上去:“滚开!”   不料贺允宁“哇”的一声哭了:“我爹会打我的啊,姐姐,你帮我求求情,不然我不回去……”   雷管事见状也求沈月华:“侯爷不见了少爷,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呢,他这又赖着不走,小人也不好办,沈掌柜还是去一趟罢,麻烦了。”   王氏,玉珠,珊瑚三个人此刻都跟木鸡一样站着,因为她们打死都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是侯爷的儿子。   侯爷得多大啊?   王氏掰了下手指头算不清楚,但她立刻就叫了起来:“月华,你就去罢,没见小侯爷哭成这样,你还真狠得下心?”   沈月华望天无语。   ☆、第20章 父子   这屋里一个哭,一个恳求,一个催促,沈月华到最后也实在头疼,想了想,这事儿她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去一趟就去一趟好了。   雷管事见她答应,忙道谢一声。   临走时,王氏拉着贺允宁的手不放,眼泪涟涟。   贺允宁说以后还会经常过来,王氏这才高兴。   雷管事寻到了小主子,归心似箭,眼见这里离侯府不远,便也没有专程回去叫车,一路快步走了过去。   路上,贺允宁好几次想跟沈月华说话,但都被她的脸色吓回去了。   沈月华还在生气呢。   她以为自己一番好心,救了一个被人牙子追的苦孩子,结果到头来,却是被人耍了,她觉得自己太没有脸面了,更关键的是,一会儿她还要去跟西平侯讲述这桩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撇清关系。   怎么想,都觉得不爽。   贺允宁小声问雷管事:“姐姐是不是生气了?我该怎么办呢?”   雷管事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   要是他,他也得生气啊!   莫名其妙给一个孩子耍了,带了二十天,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他笑了笑道:“少爷再去同沈掌柜道歉一下罢。”   可是,他之前道歉过了,她理都不理他,贺允宁小眉毛皱了皱。   来到永泰街前面的广利街时,贺允宁停下了脚步。   “雷管事,你借点钱给我。”他拉了拉雷管事的袖子。   雷管事一愣:“少爷想干什么?”   “你别管,先借给我。”   雷管事就掏了点碎银子出来。   贺允宁拿了,一溜烟的往西边跑去。   雷管事吓出一身冷汗,只当他又要玩失踪,赶紧追上。   沈月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两个人一前一后的都跑远了。   她愣在那里: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不过,很快二人又走了回来。   贺允宁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他有些胆怯的走到她面前,把油纸包递过来:“姐姐,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我亲手挑的。”   他没有说对不住之类的话,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极尽可怜的瞧着她,在祈求原谅。   沈月华的心忽地软了下来。   虽说贺允宁骗了她,可这段时间,他也带给她很多快乐的回忆。   沈月华甚至都已经想过,假如赵兰修找不到他的家人,她就打算养大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其实,她的怒气中,也许还带着一点失落罢?   她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就叫人又爱又恨,这孩子也是有本事啊!   “姐姐?”贺允宁轻声道,“这家的青梅蜜饯,莲子糕都很好吃,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沈月华接了过来,语气却冷淡:“你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贺允宁连连点头,“以后再不骗姐姐了。”   “好,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小倌的?”沈月华捏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   还真的挺好吃,她看看油纸包,只见上面印着“百味”两个字。   贺允宁犹豫一会儿道:“我二表哥说的。”   “二表哥?”   雷管事听见二人说话,回过头道:“咱们侯爷以前老是去打战,哪里有空陪少爷呢,少爷都是放在他外祖母家里养着的,还是这半年才回来。那二表哥是少爷的舅父的儿子,说话是有些不着调,侯爷也是不放心,才把少爷接来。”   沈月华看向贺允宁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   这孩子说起来,也是可怜,亲娘去世了,父亲又常不在家,寄居在外祖母家长大,这六年,父母亲情于他来说,一定是缺失的。   像这样的情况,小孩子不长歪都已经是很好的了,更何况,贺允宁还这么聪明,讨人喜欢。   就是骗人,这点不好。   可其中的原因,她很是好奇。   “允宁,你干什么要跟我回家呢?”她询问。   贺允宁笑眯眯道:“姐姐长得漂亮呀!”   “说真话!”沈月华眼睛一眯。   贺允宁扁扁嘴:“我回家好几个月了,就来过姐姐一个客人,我听金铃说,姐姐是给娘做牡丹园的那个人,我,我就想来看看……”   “光是看看?那你怎么不从大门出来呢?还穿了旧的衣服?”沈月华挑眉。   真要从大门出来的,侯府的下人也不至于不晓得贺允宁的行踪。   贺允宁摸摸脑袋,嘿嘿笑了一下:“我偷偷爬树翻下来的,那旧衣服,是小虎的。”   “所以你是早就想偷跑出来了?”   贺允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爹不肯让我随便出门。”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带你走?”沈月华问。   “我,试试的。”贺允宁露出雪白的牙齿,“没想到姐姐的心那么好,立刻就带我走了,还供我吃供我住,这世上再没有比姐姐更好的人啦!”   沈月华哭笑不得。   这小子实在太能说了,脑袋瓜那是杠杠的啊!   绝对是个天才!   虽然被他骗,可还真的就气不出来了。   三人穿过巷口,很快就到了西平侯府。   雷管事去禀告贺琏了,那二人站在堂屋等候。   沈月华发现贺允宁一直低着头,两只小手紧紧揪住了衣角。   看起来,好像还真的很怕。   难道他不是胡说的?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像是夹带着冰雪天的寒风,贺琏一步迈入了屋内。   没等他开口,贺允宁就吓得躲到了沈月华的身后,叫道:“姐姐,救我!”   “姐姐?”贺琏的目光落在了沈月华的脸上。   沈月华僵住。   现在才发现,贺允宁这“姐姐”二字叫起来,她一下子低了贺琏一个辈分。   雷管事为活跃气氛,笑道:“少爷,这姐姐确实叫错了啊,沈掌柜怎么也不能当少爷的姐姐啊。”   虽然沈月华也才二十岁,不过比贺允宁还是大了十三岁的,这十三年,发育成熟的姑娘都够当人家的娘了。   贺允宁从背后探出头来,弱声道:“小婶?”   沈月华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好歹也是桃李年华,鲜花一般的年纪,被人叫“婶”,情何以堪!   “我觉得叫姐姐不错。”沈月华顺势向贺琏行了个礼,“奴家见过侯爷。”   “雷管事刚才已经说清楚了。”贺琏淡淡道,“沈掌柜,请回。”   没她的事了?   沈月华顿时很高兴,她实在也不想跟贺琏解释她为什么会跟他的儿子一起住了二十天,当下告辞一声,转身就要走。   贺允宁却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   “姐姐,你给我求情……”他蚊蝇一般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月华看他这个样子,又有些不忍心,想了想道:“侯爷,您不要怪允……怪贺少爷,他到底是小孩子呢,只是贪玩,他在我家很乖的,一点儿不惹麻烦,还会帮两个丫头做事,我娘都很喜欢他。”   她好好夸了贺允宁一通。   可贺琏面无表情。   她瞧着他好像雕塑一般的脸,也有些胆怯了,哪里还敢再说。   这可是他们贺家的家事,她算什么呢?   “刚才奴家多嘴了。”沈月华抱歉一声,又要走,可贺允宁还是拉着她的袖子。   她不知道怎么办。   这父子两个,一个像糖一样黏糊,一个却跟冰一样冻人。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贺琏命令道:“允宁,你放手。”   贺允宁身子一抖,哇的大哭起来。   他这次离开家里二十天,就算年纪小,也知道是了不得的大事,可他当初并没有想过自己会住那么久,他只是对沈月华很好奇,她是雷管事领来的,父亲还去见了,听丫环说,又是给娘做牡丹园的人,他便穿了下人家儿子的衣服,翻墙出了去。   结果他去了沈月华那里,过得那么高兴,都忘记了回家。   他们跟家里的下人不一样,也跟外祖母家的人不一样。   贺允宁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感觉让他不舍得离开。   故而,一下子就拖到了今日。   平常,他犯些小错,父亲都会严肃警告,这次私自出走,肯定是要被打了。   贺允宁想到大堂里实行家规的那一根铁杖子,他就怕的不得了。   这下屁股要烂掉了啊!   他猛地抱住沈月华的腿,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沈月华只好温声安慰他,叫他不要怕。   可贺琏在这节骨眼上,对这调皮的儿子没有丝毫怜悯。   在他看来,贺允宁简直丢尽了贺家的脸。   堂堂西平侯的儿子,将来也要继承侯爵的,做错了事情不知道承担,竟然还抱住外人的大腿哭起来。   这让他忍无可忍。   贺琏几步上去,伸手就要去抓贺允宁。   贺允宁倒是灵活的很,哭泣的时候还眼观六路,登时一个闪身,往沈月华的右侧躲了过去。   贺琏的手再往前伸,就要碰到沈月华了,他只得收了回来。   “你给我出来!”贺琏大怒。   贺允宁小声道:“爹爹不打孩儿,孩儿就出来。”   “你出不出来?”贺琏又一声大喝。   “不出来。”   “贺允宁,你找死!”贺琏的火气冲到了头顶。   沈月华看着这父子两个,扑哧一声笑了。   让人害怕的西平侯,在做回父亲时,原来也是这样的无力啊!   ☆、第21章 牡丹   贺琏的怒火被她的笑声冲散了。   他一时有些尴尬。   虽然儿子不像话,可他作为父亲,也不该失去了理智,在沈月华面前骂起儿子来。   贺琏退后一步道:“犬子无礼,让沈掌柜见笑了。”   沈月华诚恳道:“贺少爷除了这次骗我之外,真算得上是一个很有礼貌的孩子了,还请侯爷这次饶过他罢。”   这是她第二次为贺允宁求情。   贺琏面色冷沉。   “我知道这事儿轮不到我说话,可贺少爷年纪那么小,侯爷不好打他的,他正在长身体呢,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可不行,还请侯爷三思。”   贺琏皱眉道:“谁说我要打他?”   “那最好不过了。”沈月华回头,冲贺允宁一笑,“侯爷不打你呢,你还不出来给侯爷认个错?无缘无故消失那么多天,说实话,确实该打,等你以后大了,再出这种事,那谁都救不了你了。”   贺允宁听见,忙跑了出来,跪在地上道:“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贺琏有些惊讶。   沈月华居然三言两语就让贺允宁乖乖出来认错了。   “回头给我抄一千遍《学记》。”贺琏命令。   贺允宁答应一声。   一千遍得写好久呢,大冬天的,小孩子的手指不冷吗?   沈月华同情的看了贺允宁一眼。   不过骗人也确实不对,总是该得些惩罚的。   谁料贺允宁这时却说:“爹爹,孩儿想请姐姐去看看牡丹园。”   沈月华一怔。   她忍不住往贺琏看去。   贺琏正背对着他。   高大的身影像是静默的山岳。   过了片刻,他才道:“怎么会想到要去?”   贺允宁小声道:“我想让姐姐做得更像一些,以后娘收到了,会很开心。”   贺琏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儿子天真的言语好像无形的刀从他胸口上刺穿了过去。   他点点头,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   在这一刻,沈月华能感受到他的伤痛。   妻子不在了,可儿子却活泼可爱,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让他永远都无法忘掉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最爱的人已不在人世。   雷管事也重重叹了口气,上去扶贺允宁起来。   “姐姐,我们去牡丹园。”他笑着像沈月华招招手。   沈月华的心里一酸。   这个孩子,到底难不难过呢?   提到牡丹园,提到娘亲,他明亮的眼睛里一丝阴霾都没有,好像灿烂的阳光。   可她不忍心问这样的问题。   沈月华牵起他的手,去侯府的牡丹园了。   时值寒冬,多数花都已经凋零。   包括花中之王,牡丹。   园内一片萧条,池塘里结了冰,远处的树木光秃了,就连三面游廊,也像是黯然了颜色。   可沈月华站在其中,仍是能想象中,当这些花儿开放的时候,园子会是何等的令人惊艳,那一片花海,必定是美艳无双的。   她细细打量每一处地方。   “可惜天冷了,姐姐,等过几个月,你再来,花儿就能全部都开了呢。”贺允宁道,“姐姐一定要来啊。”   沈月华点点头。   大部分牡丹花的花期是在五六月,到时候等她看过了,一定可以做出更美的牡丹园。   就像贺允宁说的,她的娘亲一定会很高兴。   两人站了会儿。   沈月华道:“允宁,我要走了,你也要回去抄书呢。”   贺允宁挽留她:“姐姐,你能留下吃饭吗?”   “不能。”沈月华立刻拒绝。   贺允宁就很失望:“不知今年还能不能再见到姐姐。”   沈月华其实也很不舍,到底也朝夕相处二十天呢,又是这样可爱的孩子,她想了想道:“以后你想出来,就跟侯爷好好说。”   “爹不肯的。”   “那是你态度不认真。”沈月华道,“你得说你为什么想出来,又什么时候回去,假如违背了约定,该得到什么处罚,你都要说清楚。我看侯爷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记得,千万别耍心眼!”   贺允宁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我晓得了,姐姐。”   “嗯,乖。”沈月华揉揉他脑袋.   离开侯府后,她也没有回家,先是去了铺子。   因为要过年了,除了王宝善,吴中外,其他三个弟子都回了家。   人手是比较紧的。   “今儿又接到生意,城北姓蔡的一家,老太太没了,定了五十六样纸扎。”王宝善见到她来,叹了声道,“这家也是惨,弄到过年的当上,这一个年都过不好了,咱们也忙呢,只怕要你亲自动手。”   “我家里反正有两个丫头打点,娘也常来,闲着呢。”沈月华对吴中道,“你把东西都准备好,我一会儿回一趟,等下再来,咱们一起做。”   吴中应了一声。   王宝善建议道:“月华,叫兆祥也一起搭把手罢,他勤快呢,手也巧,我看做杂工浪费了点。”   他们铺子生意稳定以后,又招了好几个伙计杂工。   这孟兆祥就是那会儿招进来的杂工。   沈月华记得他。   小伙子手脚麻利,话也不太多,是个实干型的,但像他们这种行业,进来的人,要么只是想赚一份打工钱,要么就是来学技术的,这孟兆祥,她倒还看不出来是哪种。   “那就喊上他罢。”她想了想,答应了。   沈月华回家后,只见王氏还在,并没有走。   见到她,王氏急忙冲上来:“真是侯爷?哪个侯爷啊?”   “西平侯。”沈月华相信,就算她说了,王氏也是两眼一抹黑。   王氏果然呆怔了半天,摇摇头道:“反正是侯爷,一样大的。”   沈月华进屋擦了把脸。   正是吃饭的时候,珊瑚跟玉珠把饭菜陆续端了上来。   王氏坐下来又开始八卦了:“咱们余佑怎么会是侯爷的儿子啊,你哪儿遇到的?”   “人家叫贺允宁,什么咱们,你小心脑袋!”沈月华威吓道,“以后再见到,可不要乱说,你是没见过那侯爷,可凶呢,在战场上打战的,杀过多少人,你晓得不?幸好这次没有追究。”   王氏吓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不甘心:“那小侯爷以后再不来了?”   “应该不来了罢。”沈月华忙着夹菜。   王氏便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这孩子讨人喜欢,我是真不舍得。”   珊瑚,玉珠也这么说。   沈月华看着身边的位置,一时也有些惆怅。   以前每逢吃饭时,贺允宁就坐在她身旁。   光是看他吃饭的香甜样,就够开心的了。   她叹了口气,又想,下回敏敏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听故事了,再也没有人提那么多的问题。   也许,敏敏也会想念贺允宁呢?   结果,事实证明。   大人跟孩子是不一样的。   王敏听说贺允宁不在了,不知道多高兴,都哼起歌来。   沈月华大为不解:“你们好歹也认识的,见不到他,你就一点不难过?”   “难过什么?”王敏叉起腰,控诉道,“以前表姐老讲敏敏公主的,他来了,就开始讲李公子,我不要听李公子!还有,他烦死了,老是问啊问的,就他一个人聪明吗?他不在,才好,我能好好的听故事!”   沈月华目瞪口呆。   真是两个早熟的孩子啊!   洪氏则跟王氏说话。   “大姐上回叫我去打听,还真有不错的。”她小声道:“不过月华这不好好的,干什么急着叫她成亲呢?”   王氏回头看沈月华还在同王敏玩,便道:“总要试试啊,虽说女婿好似对月华还有念想,可咱月华生不出孩子,这一点到哪儿都要被人念叨,我这做娘的真是操碎了心,现在让月华去相看,女婿要是晓得,指不定就下了狠心,对不?说不定还能再娶咱月华呢,到时我就得说清楚,不能委屈了月华,生不出孩子,她也不想啊,就是纳妾,也得咱们来操办。”   洪氏瞪大了眼睛:“原来大姐还有这法子。”   “不然怎样,看着月华老了?”王氏叹口气,“若是女婿没啥动静,也罢了,正好就找个人再嫁了,我就算死了,也安心。”   “哎哟,大姐这话说的,您身体可好呢,能活一百岁!”   王氏又笑起来:“是哪家的媒人说与你的?”   “就住我旁边那姓梅的,说了两个好的,我都不敢相信。”洪氏轻声道,“还年轻,家底也不错,听媒人说,都还有孩子呢,样样都合适,他们也只想找个相当的。”   王氏来了精神:“明儿去看看。”   第二日,她就去了,回来时,给沈月华带来好消息。   “啧啧,为娘的给你找了个如意郎君了。”她笑眯眯道,“保管你满意。”   沈月华的头一下子大了。   她老娘就没个消停啊,非得把她给嫁出去不可。   “早说了还不想成亲,急什么呢?”   “你不是答应过我,都要相看一下的?”王氏也来个迂回对策,并不立刻拍桌子摔东西。   沈月华道:“还用看么,有几个好的?”   “这个还就是好的呢!”王氏眉飞色舞,“你就看一下,可行?看一下不成,为娘的也死心了。”   沈月华看她不吵不闹的,倒也狠不下心,便答应了。   ☆、第22章 攀比   这相看么,还是在王氏的院子里。   王氏现在养了两只老母鸡,专门在前院修了个鸡棚,沈月华抓了一把糠麸撒进去。   两只鸡立刻就啄食了起来。   王氏催道:“别把衣服弄脏了,人等会儿就来,你快进去躲着。”   沈月华拍拍手,进了屋。   在她喝茶的时候,那人来了。   王氏在外头咳嗽两声,示意她出来。   沈月华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往前一看,倒是怔了一怔。   此人比起之前相看的那个男子,着实是英俊了不少,皮肤微黑,一双桃花眼,高鼻,薄唇,甚为出众。   那人见她看来,目光也投了上去。   沈月华“唰”的把帘子放下了。   外面传来王氏的声音:“秦公子,吃些点心填填肚子罢?”   秦公子赞道:“这点心不错。”   王氏欢快的笑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公子才走。   王氏问沈月华。   “长得不赖。”沈月华点点头。   王氏很得意:“人确实不错罢?我跟你讲,他家里开粮米铺的,家底子可厚呢,以前的娘子三年前出世了,留下两个孩子,不知道多合适!看看你们,站在一起多相配?你觉得如何?”   沈月华笑了笑道:“这就算打听清楚了?我问你,这人既长得好,家底也丰厚,年纪又轻,一般的姑娘,哪家娶不得?非得要我?还有,这三年,他可有四处去寻花问柳,品性如何?两个孩子多大,可调皮?粮米铺位于何处,到底是亏是赚?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请媒人给他找个合适的娘子的?”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王氏脑袋里“嗡嗡”直响。   她连连摆手:“哪要想那么多,还能有人故意骗咱们那?”   “这可说不定。”沈月华道,“好歹我铺子赚的不少,京城也有两处宅院,指不定就是奔着钱来的。”   王氏鄙夷的很:“人家开粮米铺的!”   “京城开粮米铺的少?关门大吉的到处都是。”   “好好好,我下回再去打听清楚。”王氏辩论不过她。   院门这时发出“咯吱”一声,有人进来了。   王氏出去一看,原来是刘氏,她手里提着两包东西。   “大嫂,娘惦念着你们呢,这不,差我送些糖枣来。”刘氏笑眯眯的看着沈月华,“月华,你也在啊!”   沈月华淡淡叫了声大伯母。   刘氏看她一眼,问王氏:“刚才见一个公子从你们家走出来,可是月华……”   “那人不错罢?”王氏问她的意见。   刘氏笑了笑,“光是看皮相,挺好,月华可喜欢?”   “叫我多查查。”王氏叹口气,“这孩子就是心眼多。”   刘氏道:“是该查查,要不我请个人给你们查?咱们最近认识一个公子,姓柳,在大理寺当差,听说是查案子的,那手下的人可多。”她掩着嘴笑了两下,“是月茹上香时认识的,那柳公子对她可好呢,经常来送东西,我叫他查一个人,肯定容易。”   那副表情,满是得意之色,哪里是专程来送什么糖枣,分明就是借此炫耀的么。   沈月华懒得理她,拔脚就走。   刘氏却拉住她,劝道:“月华,不是大伯母多嘴,其实人差不多就行了,要是柳公子查了那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你就遂大嫂的愿,嫁了算了。你哪里还比得上以前呢,又不像咱们月茹年轻漂亮,还能寻一个好人家。”   沈月华倒还没说话,王氏却怎么听怎么不是滋味。   虽然她自己也常这么劝解沈月华。   可在她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总是最好的,沈月茹哪里能比?   王氏瞪起眼睛道:“什么比不上以前?弟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咱月华年纪虽然比一般的姑娘大了几岁,可这脸蛋美得很,那些姑娘就算年轻五六年又怎么样?脸儿还能换一张那?咱月华就是再嫁,也得找个最好的!”   刘氏一愣。   以前她说话,王氏可不会反驳的,这次倒是怎么了?   刘氏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在劝她么,大嫂你也希望她早些嫁人啊,这挑来挑去的,怎么行?”   “怎么不行?只要她不乐意嫁,我就让她挑来挑去,总能挑到好的。”   “行了,大嫂,我不跟你争了,我也是为月华好。”刘氏不想跟王氏闹起来,她做事总是留一线,不跟人闹翻的,“我回去就叫柳公子查,你们现在跟赵府也不搭边儿了,就是好些事要办,也找不到人。”   这话王氏又不爱听了。   “女婿还总往这儿跑呢,我叫他查,他不能查?”   刘氏忍不住,扑哧笑起来:“你给月华挑夫婿,还让前女婿给你查人那,大嫂,你可真做得出来。”   王氏一下子红了脸。   她为争口气,结果就说错了话,但是她很快就大着声音道:“还有侯爷呢,咱们还认识京城的一个侯爷,怎么着,你连侯爷的脸都没有见过罢?”   这下刘氏挨不住了,结巴道:“啥,你,你们还认识,侯爷?”   “可不是,咱月华还去过侯府呢,叫什么……”她一拍脑袋,“西平侯,住永泰街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他们有个管事姓雷,上回请月华去的。咱们还认识小侯爷,在咱们家住了二十天还不肯走那!”   沈月华一头黑线。   好么,这人的虚荣心一上来,那是什么话都敢讲的。   刘氏果然被唬住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   王氏洋洋得意。   “不对,之前月华不是认了一个弟弟?”刘氏忽然想起来。   “对啊,就是侯爷的儿子啊!”王氏道,“可喜欢咱们家了,以后还得来玩。”   刘氏这会儿一脑袋的浆糊,也搞不清楚了。   不过看王氏也不像胡说,便也不敢再来炫耀。   这侯爷怎么好比,真要跟沈月华有关系,以后他们家想捞些好处,那是更容易了,可不能得罪的。   刘氏就笑了起来:“那最好了,还是大嫂有福气,月华那是运道好,什么贵人都能认识。”   “可不是呢。”王氏抬起下颌。   刘氏灰溜溜的走了。   王氏看着她的背影,不屑道:“你嫁给女婿时,她满口好话,现在和离了,想把自己女儿压到你头上来了。”   沈月华奇怪道:“你不是跟大伯母挺好的么,还老听她的话。”   “那不一样,她以前可不说这些。”王氏哼了声,“她早这样,我也不理会她了,月茹能跟你比?你小时候就好看,又能干,后来嫁到赵家,县里多少人羡慕?你嫁的那天,花轿在县里绕了好几圈,撒了多少钱,人人都夸你命好,做了官太太。”   她回忆起当年风光,一时又悲从心来,抹起了眼睛:“谁想到会有今日,老天也是不长眼睛,竟然让你……月华,你是有福气的,娘不能让你随便给嫁了。”她握一握拳头,“再怎么样,也不能比女婿差,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啊!”   看她硬气的模样,沈月华伸手揉了揉眉心。   还不能比赵兰修差,这梦做得可真高远,也行,就让她慢慢找罢,省得自己烦了。   沈月华笑眯眯的给王氏捶了捶肩:“娘可记得您说的话啊,我这好姻缘就靠您了,娘一定要给我挑个最好,最好的,不能比赵大人差。”   “那是当然,包在娘身上了!”王氏摩拳擦掌。   后来,王氏才晓得,这个想法在媒人那里是行不通的。   那些媒人都当她是疯子。   可王氏自己打了包票,哪里好意思又反悔,她一时兴起说的话,被沈月华给抓紧了,现在不等她开口,沈月华还会主动问问呢。   王氏反倒不敢提了。   大年前两日。   门口来了一辆平板车,上面堆了好些东西。   沈月华见是赵霖,便道:“你们赵大人的东西,我可不敢收,你还是推回去。”   赵霖笑了笑道:“是颜料呢,爷说您现在使的那些颜料也不太好,有些是有毒的,用多了会伤到身体,这批颜料可是从平江运来的。”   “平江?”沈月华好奇道,“怎么,平江的颜料很好?   “是的,爷听周王府的一个管事说,平江出了好几个厉害的大师傅,那做出来的颜料品种可多呢,爷就雇人去平江运了来。虽然京城现在也有卖,可价格不菲,像爷一下子在原地买这么多,还是很划算的,并没有费很多钱。”   沈月华听得心动。   纸扎并不是一项简单的手艺,事实上,它包括了绘画,剪纸,名俗,甚至建筑学的知识,而绘画是最基本的,花鸟,鬼神,屋宇,人物,样样都得画得出来,才能做出栩栩如生的纸扎。   所以,颜料是必不可少的。   她便过去看了下,平板车上果然都是成块或粉末状的颜料。   光是红色,就分了大红,莲红,水红,木红,她手里的可只有大红,水红两种。   沈月华很喜欢,问:“这里大概多少钱呢?”   “五十两。”赵霖道。   赵兰修早就晓得她会给钱,所以也不让赵霖说是赠送的,省得直接被拒绝。   沈月华估算了一下,大差不差,虽然是五十两,可这么多足够用好几年的了,便进去拿了一百三十两给赵霖:“还有八十两,是赵大人上回落在这里的。”   赵霖接了,帮她把颜料搬到库房,这就推着车回去了。   沈月华兴致勃勃拿了各色颜料出来,去屋里研究。   ☆、第23章 新年   光是看色泽,都鲜亮了不少。   她拿起来再闻一闻,也不像平时用的那些有刺鼻的味道,果然是上品。   有这样品质的颜料作画,纸扎做出来将会更加的生动。   “珊瑚,你去铺子一趟,让吴中推个车过来。”   珊瑚答应一声去了。   吴中不一会儿便来了,沈月华让他搬了五分之一的颜料去铺子,以供日后使用。   “你跟我小舅再说一声,等会儿就把铺门关了,一年到头的忙,也不拘这一会儿功夫。”她跟吴中讲,“你手头一对大轿做完也停了,跟你娘子回县里过年去。”   吴中笑着点点头。   大年夜,因为王家的二老早就去世了,所以王氏跟王宝善一家都来沈月华这里过。   他们到的时候,两个丫头正在贴春联,沈月华在剪窗花。   王敏看到玉珠在贴门神,拍手就唱道:“门神门神骑大马,贴在门上守住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忙逃跑!”   玉珠听得咯咯直笑。   “还有我做的事情呀?离吃饭可早呢。”洪氏主动要搭把手。   沈月华也不推脱:“厨房几个春卷没包完。”   洪氏便去厨房了。   王敏又去看沈月华剪的窗花。   桌面上已经摆着一叠了,有凤凰牡丹,五谷丰登,亲嘴鲤鱼,还有猪八戒背媳妇,猴子吹喇叭。   “这又是啥啊?”王敏爱不释手,翻了一会儿,又观察沈月华手头在剪的。   “这叫九色鹿,这鹿啊,是个神兽,可善良了,它救过好多人,可有次救了一个人,那人呢,却不好,回家后,到处告诉别人他见过九色鹿,说它的毛好看。后来就传到了一个坏女人的耳朵里,她想用它的皮毛做衣服……”   王敏对故事总是没有抵抗能力的,立刻就搬了小杌子坐好,专心听讲。   等到故事讲完,沈月华也把九色鹿剪好了。   王敏伸手讨要:“表姐送给我罢,我要贴在床头,九色鹿在我这儿,保准没有人抓到它,我会保护好它的!”   小小的王敏从小就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所以爱听那些惩恶扬善的故事,沈月华笑着把九色鹿给她。   门外,鞭炮声已经稀稀落落的在响了。   有些人家等不及吃饭,早早的放了起来。   王敏笑着叫道:“过年啦,过年啦,放爆竹啦!爹爹也放啊!”   王宝善就把爆竹都抱到门外去。   沈月华去贴窗花。   过了一会儿,两个丫头也把菜都搬了出来。   两人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六个小盘,有腊鸡,腊肉,卤猪心,炸糕,松花蛋,蜜枣,四个热菜,红烧鲫鱼,菜心狮子头,葱爆羊肉片,八珍豆腐羹,还有荠菜肉馅的大饺子,油炸韭黄鸡蛋肉馅儿春卷。   这饺子,春卷都是大明朝过新年必吃的传统食品,大年夜吃,年初一也吃,她们包了好几大竹匾呢。   王氏笑眯眯的看着,沈月华嫁人之后,过年是不跟她过的,所以她也已经有三年没有跟女儿一起过大年了。   “宝善,快把爆竹放了。”她喊自家弟弟。   王宝善应了一声好,去厨房取来烧着的柴火,去外头点爆竹。   王敏也跟着去瞧。   玉珠跟珊瑚倒是害怕,捂住耳朵躲在门后面,只探了头出来。   “砰,砰,砰……”   爆竹窜得老高,在半空狂啸。   沈月华抬头看向天上,那火星子只是闪了闪就熄灭了,只留下震耳的声音。   王敏兴奋的蹦来跳去,也要去放,洪氏忙拦着,怕她烫到手。   王宝善却叫王敏试试。   洪氏又说王宝善太过纵容王敏。   沈月华袖手瞧着,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王敏最后还是放到了一个,哈哈大笑。   王氏招呼道:“快洗洗手吃饭了,菜都凉了。”   几人便说笑着进了屋。   红烛高照,尽管外面天寒地冻,关上门,却是一屋子的温馨。   然而,西平侯府,此刻却不是那么热闹。   爆竹虽然也放了,可吃饭的人就只有贺琏跟贺允宁。   贺允宁胃口不太好,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   贺琏问:“吃饱了?”   贺允宁点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   贺允宁两只小手在桌肚子底下扭来扭去,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道:“爹爹,孩儿能不能出去玩一会儿?亥时前就回来的。”   “去哪里?”贺琏抬起眼。   “去姐姐那里玩。”贺允宁小声回答。   贺琏皱了皱眉。   “孩儿保证不会惹事,爹爹就答应罢?”贺允宁恳求道,“爹爹可以叫人跟着一起去,孩儿只是想念几个姐姐了。那时候孩儿住在姐姐家里,她们待我很好,珊瑚小姐姐给我做鞋子,比金铃做得还好,穿的暖和,玉珠小姐姐也疼我,陪我玩儿,姐姐给我讲故事听……”   贺琏本想拒绝,可一看自己儿子那张小脸,却是硬不下心肠。   刚才那番话显然是真心的,只是相处二十天,他竟是有感情了,贺琏点点头:“那你去罢,记得准时回来。”   贺允宁大为高兴,忙道:“孩儿记住了,要是没有准时回,孩儿愿意抄书。”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责罚,贺琏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姐姐叫我这么说的,姐姐说,爹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我好好说,爹爹就会批准。”   “哦?”贺琏脑海里浮现出沈月华的模样。   她对待孩子好像很有办法。   不过听雷管事说,她和离却是因为不能怀上孩子,这对于任何女子来说,都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可她的脸上一点看不出来,极是乐观。   “爹爹,那孩儿能去了吗?”贺允宁催问。   贺琏回过神,叫人去把雷管事请来。   雷管事听说贺允宁要去沈月华家里,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   “明儿早上也能去么,少爷何必要今日去?”   “我想去跟她们玩升官图,姐姐说要是我赢了,给我在脸上贴纸呢!”贺允宁还在惦记这件事情。   雷管事叹了口气。   府邸已经够冷清了。   几年来,侯爷都是一个人过的新年,他有时候主动留下来陪伴,侯爷也不要,今年好不容易有儿子在身边,却要去别人家。   雷管事想得鼻子都发酸。   他很想劝贺琏再去娶个夫人,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难道侯爷的这一辈子都要独身终老吗?   “雷管事,我在亥时前就回来的。”贺允宁拉了拉雷管事的袖子,“我又不是不回了,我还得陪爹爹过新年呢。”   贺琏淡淡道:“你送他去罢。”   雷管事应了声。   临走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贺琏。   贺琏正拿了酒盅,放在嘴边,也没有饮下去。   想当年,夫人还在的时候,侯府的新年多么热闹!   那时候,侯爷笑得多开怀啊!   雷管事抬头抹了抹眼睛,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贺琏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他急步往前而走。   外头有人敲门。   王氏正坐在沈月华旁边看他们玩牌,便起身去开门。   回来的时候,她满脸的喜气,大叫道:“小侯爷来了!”   沈月华手里的牌一下子掉了下来。   “你又是逃出来的?”她见到贺允宁,连忙询问。   贺允宁摇头:“我跟爹爹请示过,雷管事送我来的呢。”   雷管事也跟了进来。   沈月华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会儿要来呢?”她又问。   “我要玩升官图!”贺允宁摩拳擦掌,“姐姐,咱们快来玩罢。”   洪氏已经把位置让了出来。   王敏却叫道:“干什么要跟他玩,娘,你坐着!”她瞪着贺允宁,“你老往这儿跑干什么啊,烦……”   洪氏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小声警告:“他可是小侯爷,你别给我胡说,惹恼了,能给你打板子!”   王敏气得脸通红。   贺允宁看她一眼,冷哼了声,大咧咧坐下。   上一回他在他们家只是一个苦孩子,如今身份一变,却是人人都不敢得罪的侯府少爷了。   不管是玉珠,珊瑚,还是王氏等人,他们的态度也都有了转变。   唯有沈月华淡淡道:“只要上咱们家来,他就还是原先的李余佑,你们照样像以前那样,不然还有什么意思?允宁,你说是不是?”   贺允宁忙点头:“是啊,别跟我那些丫环一样。”   众人这才随意了点。   “小侯爷,要不要吃点咱们自个儿包的春卷儿?”王氏端来一盘。   那春卷炸的金黄金黄的,冒着香味。   贺允宁“咕咚”咽了下口水,连连点头。   王氏给他拿来筷子。   他一下子吃了四个进去。   王氏高兴的直笑。   雷管事在那儿抽嘴角。   明明侯府的晚膳都是有名的大厨掌勺的,堪称天下美味,可小侯爷在这里,却像是穷苦人家跑出来的孩子,没有吃饱一样。   哎,怪不得侯爷觉得他丢脸。   雷管事都有些尴尬。   “雷管事,你也尝尝,可好吃呢,我觉得比咱们家里的还好吃!”偏偏贺允宁还招呼他。   雷管事呵呵笑了两声:“少爷吃就行了,我饱的很。”   贺允宁就又吃了两个。   沈月华让珊瑚把升官图拿出来,这游戏也不拘人数的,王敏看着有趣,也要玩,便五个人玩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又有人敲门。   王氏闲着,去开门,进来后笑眯眯凑到沈月华耳边说了几句,沈月华便站起来出去了。   赵兰修立在门口,看见她时,她脸上还贴了两张纸条,偏还一脸认真的道:“你这会儿又来干什么,我忙着呢!”   他扑哧笑了起来。   ☆、第24章 观察   沈月华秀眉一拧,转身要关门。   他手探过来,扯下红纸条,笑道:“跟谁玩呢?”   “关你什么事。”沈月华摸了摸脸,确保再没有纸条贴在上面。   月光下,那张脸宜喜宜嗔,娇艳动人,就好像今晚在灵湖边盛放的绚丽烟花,可望而不可即,赵兰修一时看得入神。   “你有事?”她半关着门询问。   “只是来看看你。”他笑了笑,“我还不习惯没有你的新年。”   她的眼帘垂下来:“总是会习惯的,我娘孤身一人,有我这个女儿以后陪着过年,也不错。”   他静默片刻,“我想到你,就能看到你,现在这样,也是不错。”   她不知道说什么,指了指院子:“他们还等着我去玩。”   他眼眸微微变窄,怒气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大年夜,他毫无心思庆贺,勉强应付完就来看她,结果沈月华却一点不肯抽出时间,才说了几句话,这便要走了。   想往年,她与他,哪一刻不是腻在一起?   她以为和离了,就真的和离了吗?   她的心怎么那么狠?   赵兰修感觉自己要气得吐血了,但是他必须告诫自己,不要发作。   沈月华有时候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你来硬的,她能更硬。   他挽留她:“只等一会儿……”   “姐姐?”同时间,贺允宁也来了。   他不见沈月华回来,玩的不太尽兴,便自个儿出来找。   赵兰修看到这小子,火气更重。   跟他猜想的一样,只要这孩子在,准能经常坏他的事情。   然而,王氏一句“小侯爷”又让他凌乱了。   “他不是月华认的弟弟?”   王氏跟出来,其实是为阻止贺允宁打搅二人,让他们好好说一会儿话,在王氏的心里,总是还存着一点希望的。   听到赵兰修问,王氏笑道:“哪里呢,是小侯爷调皮,溜着出来玩的,他其实是侯爷的儿子。”   “哪个侯爷?”   “西平侯。”   赵兰修心里一跳。   沈月华终于还是知道贺琏的身份了!   只是,贺琏的孩子怎么会跟她扯上这样的关系呢?   “姐姐,姐姐,咱们继续去玩罢。”贺允宁也不管赵兰修,伸手去拉沈月华的袖子。   沈月华笑着道:“好,好,这就去。”   见她对贺允宁柔声细语,赵兰修脸色一沉,抬脚就往里面走。   “你干什么?”沈月华奇怪道。   “不就是升官图么,我也会玩。”他一拂衣袖,走在最前面。   这升官图,沈月华以前在赵府的时候,闲极无聊,便会跟两个丫头玩,输了也是贴纸,所以赵兰修看到她脸上的纸条时,便知道她是在玩这个。   王宝善跟洪氏见到赵兰修来了,都有些吃惊。   毕竟两个人已经和离了,怎么还上家里来了。   王敏却高兴的扑上去,叫道:“表姐夫,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啊!娘说你同表姐闹别扭,所以不来了,表姐夫,是不是啊?”   洪氏忙去拉王敏。   小孩子哪里知道和离是什么意思呢,所以大人都是随口糊弄的。   赵兰修笑了笑:“闹别扭也会和解啊。”   王敏点头:“我爹跟我娘也老吵架呢,一会儿就好啦!表姐夫以后可不能再跟表姐闹了,表姐会伤心的!”   赵兰修看看沈月华,笑道:“好。”   沈月华无奈。   雷管事立在墙角,不声不响的看着。   赵兰修坐下来,拿起骰子道,“再开一盘。”   贺允宁第一个响应。   他给沈月华贴纸条的心愿还没有达成呢,沈月华脸上的纸条都是玉珠贴到的,所以他的兴致很高。   沈月华这会儿也不好赶赵兰修走,便只得随便玩几盘,心想,他肯定待一会儿也就走了。   到底好些人在呢,他总是尴尬的。   结果才不是这么回事。   赵兰修玩得很投入,转眼间,十几盘就过去了。   眼见天色不早,沈月华便要收骰子:“允宁,天不早了,下回咱们再玩罢。”   贺允宁最后终于赢了几把,给沈月华贴了纸条,心愿已成,又想到答应过父亲要在亥时前回去,便告辞一声,同雷管事走了。   赵兰修看着他的背影,眉心一簇。   据他观察,沈月华对贺允宁很有耐心,贺允宁也很喜欢她,如此说来,这二人还有可能会经常来往。   “你还不走?”沈月华瞪着他,“想赖到什么时候啊?”   他拍拍衣袍,把脸上的纸条扯下来:“这就走了。”   以前也不见他喜欢的,她同玉珠,珊瑚玩的时候,他最多瞧几眼,丝毫没有兴趣,这会儿还玩了这么久,沈月华完全不晓得他想干什么。   王氏却还留他吃宵夜。   “天寒地冻的,肚子容易饿,赵大人,我给你下一碗饺子,你吃过再走。”   赵兰修又坐下来:“麻烦您了。”   沈月华去扯她娘的袖子,憋着声音道:“你多什么事儿啊!”   “怎么了,好歹是前女婿,就当是来看看咱们的,我下碗饺子不行?”王氏瞪她一眼,去厨房了。   洪氏宽慰沈月华:“你又不是不晓得大嫂多喜欢赵大人,他既然来了,还是得好好招待不是?也不是说和离了,这面都不能见了。”   沈月华叹口气。   王宝善一家也告辞走了。   她看赵兰修吃饺子。   烛光摇曳,在他身上晃出斑斑点点的光,眼前的人像是真实,又像是虚幻的,在这瞬间,她觉得那三年,就好像一场漫长又华丽的梦。   幸好她是个穿越者,经历过生死离别,不然这般的结果,如何承受?   想透了,人生也不过尔尔。   不管是幸福,快乐,还是痛苦,悲伤,总有终结的一天。   在此之前,无论如何,还是让自己开怀起来罢。   他吃完饺子,抬起头,只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但眼神却又是散的,不知落在了哪个不知名的地方,有时候,她就好像天上的一片云,让人丝毫没有什么踏实的感觉。   所以,他才会如此的放不开罢?   因为他仿佛从来都不曾真正的拥有过她。   沈月华站起来收碗,收筷子。   他立在她身旁,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片刻后道:“我走了。”   她点点头。   他便走了。   夜空里,又响起了爆竹声。   贺允宁跟雷管事来到了侯府门口。   贺允宁下车后,好奇的问道:“刚才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姐姐的相公?”   雷管事道:“不是。”   他拧起了眉:“可是,如果不是姐姐的相公,他为什么老是来呢,还跟姐姐看起来很好,我有次见到……”   “见到什么?”   他摇摇头:“那姐姐是没有相公的吗?”   “嗯,沈掌柜和离了。”   “和离?”贺允宁哦了一声,“我听表哥说过,和离就是成过的亲不算了,那姐姐还能再嫁人咯?”   “当然可以。”   贺允宁高兴的问:“那姐姐可以嫁给我爹吗?”   雷管事:“……”   “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可以,不过……”   贺允宁已经往里跑了:“我叫爹去娶姐姐回来,她就能天天讲故事给我听了!到时候,玉珠,珊瑚也能住到侯府来呢!”   雷管事一头汗,叫道:“少爷,你别乱说啊,小心被侯爷打!”   听到“打”字,贺允宁果然停下了脚步。   “爹爹会打我?”他有些惊恐,“为什么啊?”   雷管事暗地叹了口气。   夫人去世的时候,贺允宁才出生几个月,可以说对他的母亲没有丝毫的感情,所以提到夫人,他跟侯爷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   于贺允宁来说,母亲只是一个称呼,是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他性子本又开朗,所以更多的只是觉得遗憾。   故而,重新找个母亲,他可以很轻松的说出来。   可侯爷就不一样了。   若是贺允宁去同他提这个要求,雷管事不敢想象,侯爷会是怎样的心情。   “少爷,这话不能随便说的。”雷管事思考了一下道,“侯爷还想着夫人呢。”   贺允宁皱了皱眉:“我也想娘啊,可是娘去了天上,再也不会回来了。爹爹就是再想,又有什么用?”   雷管事噎了噎。   “雷管事,你也去过我外祖母家的,你看舅父,除了舅母外,还有两个姨娘呢,爹爹为什么不能学舅父呢?咱们家里人好少,外祖母家就不一样,表哥,表姐,表妹好多啊,真热闹!”贺允宁很羡慕。   到底是小孩子,尽管聪明,又哪里能了解世间复杂的情爱?   雷管事摇了摇头,劝解道:“少爷,你想让侯爷娶沈掌柜,也不是不可能,可这事儿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一来,少爷没问过沈掌柜的意思,你怎么晓得她肯呢?二来,少爷也不知道侯爷的心思,对不对?侯爷跟沈掌柜都没怎么说话呢,哪里好成亲的?”   贺允宁似懂非懂。   雷管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到了一个比喻:“少爷要是没有跟沈掌柜相处二十天,也不会喜欢她罢?”   “那当然,之前我也不认识姐姐啊!”   “这就是了,现在侯爷也没有跟沈掌柜相处啊,怎么好成亲呢?少爷,要是我随便从路上拉一个姑娘来当少爷的娘亲,少爷也不肯罢?”   “可爹爹见过姐姐啊,又不是不认识。”   雷管事笑起来:“侯爷还见过金铃银铃呢,你说让她们以后当你娘亲,好不好?”   贺允宁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不行,当我娘,得要我喜欢的!”   “这不就结了,当侯爷的妻子,也得侯爷喜欢啊!”   贺允宁摸清了重点,兴奋道:“我知道了,以后我要让爹爹经常见到姐姐,是不是?”   雷管事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贺允宁高高兴兴的走了。   这桩事情若是能成,也算了却了雷管事的心愿,作为一个忠仆,他只希望贺琏可以尽早摆脱亡妻带来的痛苦,过好以后的生活。不管将来的夫人身份地位如何,只要侯府能够重新热闹,兴旺起来,雷管事都会觉得欣慰无比,都觉得可以去烧高香了。   ☆、第25章 敌视   新年过后,天气逐渐暖了。   街边的桃花梨花都开了起来,城中满溢春-色。   沈月华回家的时候,顺便去裁缝铺取衣服。   她每个季节总要做几套新的,也给王氏,珊瑚,玉珠添置一些,每每一做就是十来件,料子又爱买好的,故而,裁缝们见到她总是笑脸相迎。   “都做好了,沈掌柜先瞧瞧,要是哪里不满意,立马就能给您改了。”金裁缝笑眯眯道。   这家李记裁缝铺在京城开了三十来年了,专做女子的生意,不管是裁缝还是伙计也都是女子,虽然名气不是很大,可回头客甚多,主要裁缝们的手艺好,绣花精美,衣服合身,料子上面也不偷工减料,故而很得顾客的信任,就是官宦人家,也有来此定制的。   沈月华逐件看了下,也没发现不好的,点点头道:“还得她们都穿了试试,我瞧着是不错。”   “没事儿,我叫人给您送过去,要是还哪里不合身,再过来。”金裁缝很好说话。   事实上,她做的衣服,只要量好了尺寸,也不会出错。   沈月华把钱付了。   金裁缝就叫一个伙计把衣服重新包好,等会儿跟沈月华一起回去。   “沈掌柜请喝茶。”另外有伙计来招呼,顺便再推荐下铺里新近买进来的布料。   沈月华听着,时不时的叫伙计把料子拿给她看看。   她是喜欢享受人生的。   见到喜欢的东西,不管什么,只要付得起,便会买。   “沈姑娘来的正好,刚想给你们家里送过去呢。”一位姓卢的裁缝在招待刚进门的客人。   这家铺子共有三位裁缝师傅,可说各有所长,而沈月华是专找金裁缝的,因为觉得她待人更坦诚些,像那位卢裁缝,她的嘴巴则特别甜,特别会奉承人,她反倒不喜,还有一位季裁缝,又专爱走奢侈富贵风,以她的经济能力,尚不能负担。   “沈姑娘穿上这套裙衫,可谓艳压群芳啊!咱京城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您这样美的姑娘了!”卢裁缝又在吹捧人了。   沈月华见那伙计已经包好了衣服,便要同她回去。   结果刚站起来,就听见沈月茹的声音:“这不是堂姐么?”   沈月华才发现,原来卢裁缝口中的沈姑娘是沈月茹。   沈月茹冲她一笑,转了个身:“堂姐,你看这衣服,我穿了如何?”   沈月华上下看一眼,称赞道:“不错。”   年轻小姑娘就算不装扮,这种青春逼人就够引人注目的,更何况沈月茹的长相也很不错,穿着这身衣服,确实有几分惊艳。   沈月茹很得意:“我是要去柳府呢,柳大人的府上。”   是那个在大理寺当差的公子?   沈月华想起来刘氏说的,那柳公子好像是看上了沈月茹,常送东西,没想到这次还请她回府上了。   “挺好的。”她点点头。   自从王氏跟她分家出来,她跟沈月茹算是在两个家庭长大的,虽然是堂姐妹,可平日里几乎没怎么交往,论到感情,那是等同没有的,所以她也没什么话好说。   见她要走,沈月茹冷笑了一声:“是挺好的,我可不会说大话,那柳家是真邀请我去,哪里像某些人,就爱胡说八道!什么侯爷,把自己托的那么高,以为真有侯爷撑腰呢?我可是问过柳公子了,那西平侯根本也不见旁人的,谁能随便进去西平侯府?”   她说完,眼睛盯着沈月华看,只以为自己戳破了沈月华跟王氏说的大谎。   沈月华却只是笑了笑:“随你怎么想。”抬脚就出了门去。   沈月茹大怒。   从小到大,沈月华就总爱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好像什么事情在她面前都不算个事,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她追上去:“沈月华,你不要太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沈月华奇怪道。   “我以后可是要做柳家少奶奶的,你呢,你生不出孩子,谁都嫁不成,你如今不对我好些,将来求到我头上,可怨不得我!”沈月茹脸色有几分凶狠。   自从她心思成熟之后,就见她的父母一直在讨好沈月华,仰她鼻息过活。王氏跟沈月华分出去后,沈月华几乎不回老宅,就是祖母,也是对她一味的忍让,不敢提出什么多余的要求。   刘氏每每提到沈月华,又总是让她要多学学这位堂姐,将来嫁个好人家。   在家中,甚至在县里,沈月华都好似成了某一种标准。   某种让人眼红,让人羡慕的标准。   可是,她已经从云端落到了地面上!   她已经是条落水狗!   沈月茹想不明白,沈月华怎么还能保持这种姿态呢?   她还当自己是官太太吗?   不过是个做纸扎的,不祥的妇人!   看她怒容满面,沈月华也挑起眉道:“想跟我摆官太太的谱,等你嫁成了再说罢。”   “你给我等着!”沈月茹跺脚道,“早晚叫你跪在我面前,我不准,你不能起来!”   沈月华目光一凝。   她倒是不晓得,自己何时跟沈月茹有了这么大的仇恨。   在她眼里,沈月茹不过是个小姑娘,虽然有几分傲气,可为人还不算刻薄。   至少她印象里,没有跟沈月茹有过任何的冲突。   怎么今日,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审视着眼前的沈月茹。   沈月茹冷哼一声,转身进去了铺子。   屋里三位裁缝都听见了,原本见是堂姐妹,还在议论说两个人长得有几分相像,结果却发现她们的感情并不好,当下也都不吱声了,只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沈月华回到家中。   刚进门口,就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她讶然:“谁在哭?”   “范大娘来了。”珊瑚回答,“好像是关于姜姐姐的事情。”   沈月华指指包袱:“里头是新做好的衣服,你跟玉珠试一下合不合身,我去看看。”   珊瑚笑道:“谢谢掌柜!”便去叫玉珠了。   范氏是姜法慧的娘亲,这次是跟王氏一起来的。   见到沈月华,范氏哭得更响了。   “怎么回事啊大娘,谁欺负您了?”沈月华忙走到她身边。   王氏道:“还不是法慧这丫头气她了!”   “法慧这种乖的姑娘怎么可能么,是不是大娘嫌她回去的太少了,我以后多放她的假,成不成?”沈月华忙道。   范氏抹着眼睛:“回的少也就算了,只是她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可怎么得了?你给我劝劝她,这次那姓盛的小伙儿真的挺不错的,我跟他爹都觉得好,你给我劝一劝她,别再老不答应了。”   原来是要姜法慧嫁人。   沈月华算算,又过去一年,姜法慧今年十六了。   跟她当初嫁人的年纪差不了多少。   “行,我跟她说说。”沈月华点点头。   范氏抓住她的手:“你可别骗我,我晓得你跟法慧好……”她顿一顿,“大娘说句不中听的,咱法慧没有什么好福气,又学了纸扎这种手艺,很多人家都不愿意要的,这好不容易有个看上她的,我实在是着急啊!”   “我知道,我一定会跟法慧说的。”沈月华拍拍她的手,心里也有几分愧疚。   想当初,要不是她领了姜法慧入门,姜法慧也不至于就喜欢上纸扎,从此当上了纸扎师傅。   说实话,别说这儿,就是沈月华前一世,她学这个,还不是被人歧视?   在婚姻一途,可谓坎坷。   幸好后来还是遇到了不介意她职业,不介意她那么平凡的那个人。   只可惜……   沈月华心里一疼,她因意外去世,从此与那人阴阳两隔。   也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可是,即便再如何想念,她也不可能与他相见的了。   她拥有了新的人生,他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他的人生,永不会再有交集。   范氏听她承诺,总算放了些心,回县里去了。   王氏又叮嘱沈月华:“天下当娘的都一个心,你一定得要劝劝法慧,没见你大娘难过成这样呢。”   沈月华答应了,拉着王氏去看新做好的衣服。   珊瑚玉珠已经试过了,都说好看。   王氏也去试了两件,笑得脸上开了花。   “既没什么问题,你们各自都拿了去罢。”沈月华道。   两个丫头又道谢一声,王氏也喜滋滋的拿了衣服走了。   沈月华便要出去找姜法慧,谁料门口却来了一个人,小厮打扮。   “这位是沈掌柜罢?”小厮礼貌的询问。   “你是?”沈月华疑惑。   “小人是西平侯府的,少爷派小人接沈掌柜去府里。”   “去府里干什么?”   “少爷没说。”   沈月华皱起眉,小毛孩把她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   她摆摆手道:“跟你们少爷说,若是要我去,得说个理由,这理由还得充分,不然我不会去的。”   小厮讶然:“沈掌柜……”   “我还有事要办。”   沈月华从他身边穿过,径直走了。   ☆、第26章 竞争   姜法慧还在铺子里。   见到沈月华又来了,不免惊讶。   “你不是回去了,”   “是啊,结果见到你娘了。”   “什么,”姜法慧嘴巴大张,“我娘来这里了,她人呢,”   “又回去了。”沈月华打量她两眼,“你跟你娘吵架了罢,她来都来了,居然不见你一面。”   姜法慧叹口气,“别提了,又是叫我嫁人。”   “听说这次的不错,你真不考虑考虑,我见大娘着急的很,你今年到底也有十六了,这年纪,咱们县里好多姑娘都嫁人了。”沈月华笑了笑,“别嫌我啰嗦,我答应过大娘,一定要来劝一劝你。”   丁字和也在旁边,立马竖起耳朵听。   姜法慧抱怨道:“什么不错,那人五大三粗的,说两句话,往地上吐了三次口水,多恶心啊!”   沈月华怔住了。   光是想一下这个场景,她都有些吃不消。   “那你爹跟娘怎么看上的?”   “还不是因为力气大,你晓得我爹跟我娘,都是小个子,哎,见到一个身强力壮的就喜欢的不得了,还说那人种田厉害,一年能赚上好多银子。”姜法慧露出胆怯的表情,“你是没看到,那人好高,我反正不能嫁他的。”   姜法慧属于娇小玲珑型,比她还矮了半个头,沈月华想到那人十分高大,也是觉得有违和感。   更何况,姜法慧一点也不喜欢他,那肯定是不能嫁的了。   “不过,大娘还是会继续催你的,还是要尽早把这件事儿解决了。”沈月华建议,“要不你休息一阵子,多去相看两个?”   还没等姜法慧回答,丁字和上来道:“这还不简单,就说你心里有人了。”   姜法慧抓起桌上的一个纸元宝就往他头上砸:“别给我出馊主意,有人了,我娘还不催我立刻成亲啊?再说,你给我找那个人啊?”   丁字和嘿嘿笑了笑:“眼前就有一个啊!”   “你?”姜法慧哈哈笑起来,“二师兄,你真逗!”   丁字和严肃道:“谁跟你开玩笑,我家里还催呢,可我也没有看上的姑娘,咱们两个凑一对得了,以后寻到合适的,再和离,怎么样?”   姜法慧怔了怔,片刻之后道:“倒是可行。”   沈月华听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徒弟真是古代人吗?   该不会也是穿来的罢?   “都别胡说了!”她赶紧阻止,“成亲是儿戏啊?还和离呢,和离了再找可难!”   姜法慧顿时不说了。   丁字和却是欲言又止,可终究也没有说出来。   却说贺允宁听到小厮回报,小眉毛拧成了一团。   他派人去请沈月华过来,她居然不肯!   非得要什么理由。   还得她愿意来的理由。   贺允宁想来想去,只想到牡丹园,可牡丹还没有开花,怎么办呢?   贺允宁绞尽脑汁。   过了两日,铺子里接到一桩生意,确切些讲,乃是未定的生意。   通政使曹大人的父亲过世,需要大量纸扎,处理此事的管事收受了几处红包,但却并没有立即把这生意交给任何一家纸扎铺,这事儿后来被管家发现,上报主子,管事被打了一顿撤职了。新管事初初接手,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结果便让几家纸扎铺各派人前来,当场表演手艺,哪一家做得好,最后就交给哪一家。   可以想见,这单生意是很大的。   这曹家乃是豪门贵胄,世代做官,算得上京城里的望族,沈月华估摸,这次接下来的话,布帛恐怕都要用掉上百匹。   “字和,你跟我去。”沈月华让丁字和陪同。   吴中留下来照顾铺子。   这四个徒弟中,若只是论潜力,沈月华觉得丁字和是最有可能超越自己的。   为什么?   因为他天生拥有对这一行业的热情。   吴中跟孙观泉都是家里穷,才被父母送来学这个的,姜法慧是受她影响,只有丁字和,第一眼瞧见纸扎就跟入了魔一般,学起来也是极为投入。   他在画画,尤其是彩绘这一方面,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   丁字和答应一声,叫两个伙计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两个人过了会儿,便去往曹府了。   曹府此刻人来人往,忙乱不堪。   一个小厮领着他们去了一处偏院。   那偏院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沈月华也不知是谁,只同丁字和立在院子里左边一处。   那几人见到他们,却是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老者上来道:“你们是沈记纸扎铺的人罢?”   丁字和回道:“不错,这是我师父,也是咱们的掌柜。”   老者头发花白,瘦长脸,一双眼睛略显浑浊,闻言看了沈月华一眼,淡淡道:“姑娘家做这个的可不多,老夫奉劝一句,还是少碰为妙,女子阴气本盛,再沾染逝者供奉,只怕会殃及子孙啊!”   这是拐着弯儿说她不能生吗?   沈月华微微眯起了眼睛。   丁字和勃然大怒:“你怎么说话的?女的怎么就不能做了?我师父……”   沈月华打断他:“别理会他们,说人是非者,死了小心被拔舌。”   老者脸色一沉。   没想到沈月华说起话来那么毒辣!   “你是不敢理会咱们。”又有人阴阳怪气道,“我说生意怎么来的,看你这样貌也就知道了,那华藏寺的花和尚看来得了不少好处啊,啧啧,也怪不得要和离了,哪家男人受得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娘子。”   这话简直是不堪入耳。   “你这混蛋,找死啊!”丁字和挥起拳头就要去打。   沈月华喝道;“别去,他们几个人呢,你打得过?”   “可是……”丁字和咽不下这口气。   “真要打了,只怕会被人赶走,你若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你要让我一个人面对他们这么多人?”沈月华道。   丁字和只得放下拳头。   沈月华目光掠过这些人,问老者:“敢问你是哪家纸扎铺的?”   “周记。”   “你呢?”沈月华又问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人。   那人道:“你想怎样?”   “你不敢说?”沈月华嘲讽的问。   “老子是王记的!有什么不敢,还怕你一个女流?”   沈月华笑了笑,亏得那次雷管事要办他表舅的事,她还推荐过王记。   原来这铺子里的人素质那么低,这次总算领教了。   她侧过头,再不看他们一眼。   那些人却照旧说着难听的话。   可沈月华仿佛一句都没听进去。   “师父,要不咱们走?”丁字和受不了。   沈月华道:“他们就想咱们逃走呢,这样就不用跟他们争生意了。你记好,对于这种人,唯有赢得生意,才是对他们真正的打击。”   丁字和想了下,重重点了点头:“徒儿一会儿一定跟师父好好做,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她道了声好。   不一会儿,管事就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那小厮手里牵着一条黑白双色的大狗。   院子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管事朗声道:“这条狗是老爷生前最喜欢的狗,你们照它的样子做出来,哪个做得好,这次纸扎供奉就交给哪一家,最好在半个时辰内完成,咱们府大管家还要过目一下的。”   牲畜向来也是常用到的纸扎用品,可今日作为一项考试,却是令人出乎意料。   可又觉得很绝。   世间,往往简单的反而最难描绘。   这样一只狗,在沈月华看来,极是普通不过,要想做的出彩,很不容易。   丁字和有些气馁。   他觉得他的特长这次将要派不上用场了。   “字和,快动手吧,不要误了时辰。”沈月华催促。   丁字和连忙把竹子拿出来,照着狗的大小剪出合适的长度。   沈月华开始调配颜色。   这条狗身上的颜色大概看来只有两种,黑色跟白色。   不过,她上去细细瞅了一下,发现这狗的眼珠子是暗褐色的,便又调了一种。   丁字和也不时的去观察那条狗,甚至连耳朵的模样都要看清楚,才把纸剪裁出来,但两个人的动作还是很快,第二个把狗做好了。   管事稍后便让几个小厮把他们的狗全部都收了上去。   那老者低声跟旁人道:“也不见她做得多好么,还以为有多大本事,看来不过如此,像这种供奉品,都是要摆在外面给人看的,她做得这般普通,这狗一点没有威势可言,像个丧家犬一般,可不是丢人脸面?曹家这种家族,哪里同普通人家一样?”   “是啊,我看是不行!”众人符合。   沈月华刚才做完后,也看了一遍其他人的,自然瞧见那老者做的狗。   那纸扎狗看起来十分的有气势,好像随时要扑出来一般,狗眼圆瞪,威风凛凛。   其实沈月华也曾犹豫过,是否要刻画出狗的威猛特性。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   狗是人类的朋友,它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在失去了主人之后,它是否还能如此充满生机?   不知道作为它的主人,到底再遇见它的时候,他又希望它是何种心情?   沈月华也不知道。   她只是表现出了狗的情绪。   它一双眼睛里,满是对主人的思念,它的身躯依然挺拔,只是这挺拔里,又有些犹疑,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主人之后,它也一样会彷徨。   可是面对这么大一宗生意,沈月华还是有些担心,有道是活到老,学到老,她未必能摸准顾客的心思。   “字和。”她轻声道,“假如师父有不足的地方,定是感情太过丰富,若是这次输了,你不要学我。”   丁字和颔首:“但这也是师父最好的地方。”   两人相视一笑。   ☆、第27章 熬夜   一盏茶功夫之后,那管事终于回来了。   众人都期盼的看着他。   管事道,“沈掌柜,这次供奉品就交给你了,这是样图,单子,定金。”   沈月华大喜,接了过来。   丁字和高兴的挥舞了一下拳头。   其他人甚为不解,尤其是那个老者,不服的道,“敢问管事,老夫哪里做的不好,这狗难道不配你们曹府吗,”   “配是配了,可哪里相像?要威风,不会做一头老虎?”管事嘲讽。   老者脸一红:“咱们纸扎有时候是要夸张些,老夫承认是不太像,但她做的又哪里出彩呢?老夫看比她好的多得是呢!”   管事皱了皱眉:“她的最像,咱们管家说了,即是老爷最喜欢的,当然要一模一样,你弄个不一样的狗烧给老爷,还得了?老爷看见了都不认识!”   他还有一点没说,管家见到沈月华做的纸扎狗时,都抹了眼睛,说老爷当初去世时,那狗好像也知道的,趴在地上,连最爱的猪头肉都没有吃,后来精神也一直不太好,众人都夸它念情,有灵性呢!   老者气极,转头瞪着沈月华道:“我就不信你们吃的下来!小小一个铺子,你们来得及做吗?还不如就让出来,省得到时候赔钱!”   沈月华也没有回应,同管事告辞一声,跟丁字和离开了曹府。   路上,丁字和笑道:“定金就有八十两,咱们铺子起码能挣四十两呢。”   “是啊,这是咱们近几年铺子接到的最大的一笔生意!”沈月华也很高兴,但同时又有些忧心,那些样图有一大叠,都超出了估算,她叹了口气道,“看起来确实吃紧,这两日不能再接别的生意,咱们也不能睡觉了。”   这么多纸扎,不熬夜根本做不起来。   沈月华心想,将来肯定还得再扩大下铺子,招收更多的学徒跟杂工,这才能应付得了。   “不就两日么,没事,熬得过来的,师父倒是要注意身体。”丁字和的精力一向很是充沛。   两人回到铺子,把这好消息一说,众人都欢呼起来,随后便开始做起了准备。   幸好他们也有一些库存。   像纸扎这种东西,一般家里做丧事,富贵人家都要用到纸人纸马,轿子,踩铭旌,门楼,宅院,牌坊等,好些都大同小异,基本不需改动,花费更多精力的反而是一些逝者生前喜爱的东西,或者顾客特别要求添置的东西。   他们主要做的也是这些。   这曹老太爷喜欢的物品非常之多,除了之前那条狗外,还有屋檐下挂的雀鸟,一尊八宝塔,一排十二扇的玉屏风,十盆名花,两座奇石等,总共有二十五样东西,至于曹家,还添了二十套五彩衣物,戏台,两只瑞兽,饮食器皿全套,可说是十分的隆重。   一时,铺子里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就是王氏得知,也带了玉珠,珊瑚来搭把手。   至于这两日的用饭,自然是由王宝善的妻子洪氏来操持了。   晚上,众人关好铺门,去后院的空处,把几十只烛火移在一张桌子上照明,四处都空了一些出来,不然一个不小心,烛火倒在纸扎上,那是不堪设想。   只怕一个铺子都要被烧光了。   沈月华在其中主要负责绘画,吴中多是负责大型纸扎的骨架,他在这方面的本事比较稳,姜法慧是做剪纸,丁字和做彩绘,而孙观泉学的时间最短,只做些小型纸扎的骨架。   其他伙计,杂工则是照着样图给出的大小,再听从吴中吩咐,剪裁出合适大小的纸张,布帛与竹条。   一个晚上下来,众人腰酸背疼。   沈月华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王氏看着心疼,忍不住道:“怎么接这么多呢,又不是缺钱花,你看看,都累成了这样,就不能晚上一两天?”   “晚了,咱们的铺子也别想开了。”沈月华道,“你当那曹家什么人家?”   虽然之前没说交不成,他们会得到什么处罚,可其实想都不用想,这次若是没有按时做完,赔钱是小,前途尽毁是大。   曹家肯定不能让他们的铺子好好开下去了。   王氏啧啧两声,拿手指头去戳沈月华的脑袋,训斥道:“你胆子真大啊,这么小一个铺子敢跟人家大铺子比?你是铁打的啊,还是他们几个是铁打的?还不如让给别人做呢,他们也能领一份情!”   “领什么情啊,”丁字和冷笑一声,“大娘您是没听到他们怎么说师父的,要不是师父拦着,我早去狠揍他们一顿了!这生意,咱们就是吐血也得把它做完,断不能跟他们去分着做的,也让他们晓得咱们的厉害!”   “什么,他们当面说月华的坏话?”王氏瞪大了眼睛,“咱月华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都说了些什么?”   “我可说不出来,反正那些人的嘴巴毒的很。”丁字和现在想到了,都觉得很恼火。   姜法慧嗤笑道:“怕是咱们在京城开铺子,抢了生意了,肯定一早就在心里嫉恨上咱师父了。不然没啥仇,要胡乱说人?”   王氏一拍桌子:“那你们还是好好做,那些人太不像话了!”   沈月华摆摆手:“不成了,大伙儿都先停一个时辰,打个盹都好,不然眼花了,做坏了还得白来,都去睡一会儿。”   众人便停下了活儿,各自回去休息了。   四个弟子就在后院的厢房睡。   沈月华和衣趴在桌子上。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玉珠跟珊瑚在旁边小声说话:“刚才进屋想喊他们的,结果在窗口瞧见字和跟法慧睡一处,可把我吓坏了。”   “真,真的?”珊瑚一惊。   “可不是,后来我仔细一瞧,原来都穿的好好的。”玉珠嘻嘻笑,“怕是累坏了,见到床就睡呢。”   沈月华揉了揉眼睛,仔细回味了一下两个丫头说的话,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她抬头一看,吴中已经在搭建骨架了,孙观泉像是刚起来,在喝水,那两个倒是真的不在。   她站起来,走去院子。   姜法慧正满脸怒容的跑出来,一边骂丁字和:“你不会找个地方睡啊,睡我旁边,真把我吓死了!”   “就两个房间,我怎么睡,就躺一会儿,你至于么,我还能占你便宜,你摸摸你身上,哪里没有穿好?”丁字和在后面辩解。   姜法慧“呸”的一声:“我去告诉师父!”   可等她真的看到沈月华时,却一个字没有提。   一整天,丁字和的嘴角都在翘着。   沈月华越看他,越觉得他是只狡猾的狐狸!   怎么以前倒是没有发现?   姜法慧怕是早晚要被他吃到肚子里的。   怪不得上回他听到姜法慧没法子,还来个“假结婚”的提议呢。   不过她也没打草惊蛇。   对于丁字和的人品,她还是很相信的,小伙子长得也算周正,要是论外表,还别说,两个人挺相配。   她得再观察观察。   若是丁字和还做出什么没有规矩的事情来,她就要去训他了。   哪里追姑娘是这等追的?   众人又忙了几个时辰,洪氏来送饭菜了。   她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么多人吃的,这两日,除了吴中的妻子黄氏帮忙外,还请了隔壁两个大娘帮着一起做,才勉强揽了下来。   王敏跟着过来,帮她端饭端菜。   沈月华夸她勤劳。   王敏便更是高兴了,还说要留下来给他们剪东西。   洪氏哪里肯,这孩子活泼多动的不得了,到时候肯定添麻烦,等他们吃饭,忙就拉着回去了。   又过了一晚上。   直到第三日上午巳时,他们才把所有的纸扎都做好。   沈月华拿着样图,单子,重新又一样样审查了一下,没有遗漏,也没有哪里不对,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快去曹府一趟。”她吩咐吴中。   这么多纸扎,他们得运送好几次,若是提前跟那边说了,指不定曹府会派出车来,他们可不缺人手,肯定一趟就运过去了。就是不来运,也是打过招呼,至少那边知道他们准时完成了。   吴中忙就去了。   过不了多久,就回了来,曹家果然派了人,还有十几辆平板车过来。   沈月华忙叫众人把纸扎搬上去,叮嘱千万要轻拿轻放,别下重手。   那管事也来了,仔细看了一下,很满意,笑着道:“等我回去禀告管家一声,余下的钱自会来付的。”   沈月华道:“不急,你们府上的事要紧,就是晚两天也无妨。”   管事见她很明事理,便点点头。   眼见平板车载了满满的纸扎走了,沈月华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说实话,这两天,她的压力很大,生怕出点儿意外,毁了生意,又要时刻注意外头的动静,那几家铺子对她敌意很深,谁晓得会不会动手脚,反正,她就是打盹一会儿,心里头也是没有松懈的。   此刻,事情总算办完了,她笑了笑,同王氏道:“咱们回家去罢,好好睡一觉。”   结果没走两步,沈月华的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往地上摔了下去。   王氏吓得尖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要修改一下,稍后发   ☆、第28章 探望   众人见状,忙伸手去扶。   吴中叫道,“字和,你快去请大夫来,”   丁字和飞快的跑了。   姜法慧扶着另半边,跟吴中二人把沈月华弄到了铺子后面的厢房。   王氏急得直掉眼泪。   “应是累了。”姜法慧安慰她,“我看睡一会儿就会好的,大娘千万别着急。”   王氏坐在床边,握住沈月华的手,抽泣道,“都是怪我,一点不中用,她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的开铺子,要是我能挣钱,她哪里能这么累呢?”   姜法慧忙道:“这也是师父喜欢做的事情啊。”   “喜欢就可以这样逞能了?”王氏又有些生气,“这孩子惯来任性,实在不行就退一步么,让给别家铺子做一点,又能如何了?非得就争一下,你看看,这都晕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我就她一个女儿啊!”   “没事的,大娘,您别往坏处想……”   王氏又哭起来。   丁字和很快就领着大夫来了。   许大夫是怀仁堂的,坐下来给沈月华把脉,神色严肃。   众人都屏气凝神。   好一会儿,他手拿开了。   王氏忙问原因。   “这算是好事。”许大夫淡淡道。   王氏一愣:“我女儿都晕的倒在地上了,还是好事,大夫,您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生病还能是好?”   “自然,她积忧久郁,气机不顺,胆气再被阻碍,更不成了,现在只是劳累过度昏厥,但若是再不多加注意,终会伤到身体。如今我讲与你们听,你们家人也要知晓,不是说吃吃药就能通顺的。”   王氏听得半懂不懂。   姜法慧倒是明白了。   沈月华自从得知自己不能生孩子,甚至和离之后,从来都不曾露出软弱的一面,别说哭了,就是诉苦都没有的,其实一个正常的人,即便是再坚强的人,又岂能真的毫不在意?   她只是都放在心里面罢了。   表面再如何乐观,终究还是有些苦的。   许大夫是说这次幸好昏倒,才发现她内里积郁,需要家人开导,让她心情舒畅起来,不要再做自伤。   姜法慧把其中的意思说给王氏听。   王氏哭得更是悲痛了。   许大夫写下方子,丁字和忙拿了去抓药。   吴中付完诊费,送许大夫出门。   此刻赵兰修正从曹家吊唁出来。   他的同伴吕步青请他去对街的景春茶楼喝茶。   两人坐在雅间里。   吕步青等到伙计上完茶,关了门,才小声道:“皇上几日没有早朝了,我看病得挺重,内务药房的百年人参拿了又拿,那可是吊命的。”   “这事儿都能让你知道?”赵兰修淡淡道,“别听人胡说。”   “我这还不是为你好?”吕步青又压低些声音,“太子身体本就不行还如此好色,能活得了多久?周王既是信任你的,你这会儿可得抓住机会。”   “什么机会?撺掇周王跟那几个王爷一样去瞎闹?”赵兰修表情严肃,警告道,“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千万别掺和到那些人中间去,皇上的心意岂是你我能知晓的?”   吕步青嘿嘿笑了两声:“我本就不聪明,哪里有你灵通,你要不是有所期待,岂会让成大人向皇上推荐你为周王讲书?如今这时局,可不好说,周王一向就不受皇上喜爱,若是再失了先机,以后更是困难,楚王可是去过宫里好几回了。”   赵兰修板起脸:“你哪儿都好,就是嘴巴不严,我再告诫你一句,祸从口出,你最好给我收敛些!”   “我就是嘴巴合不拢,也只是向你倒而已,别人我会说?”吕步青见他不愿谈,也就罢了,笑眯眯道,“好,那咱们就来说说你的终身大事,你这是打算再不娶他人了?那韩小姐到底哪里不好,京城多少公子想求呢,你倒是好,美人在眼前,看都不看一眼,你这是傻了啊!”   “我二姐叫你来当说客的?”赵兰修端起茶喝了一口,“你不是第一个了,省省罢,喝你的茶。”   吕步青咧了下嘴,又叹口气:“你二姐还不是为你好,我也是把她当姐姐的,就是她不说,我也得来劝你啊,咱们一起长大的,真不知道你怎么就选了那,那……哎,果然是山里多出狐狸精么?你那次去游山而已,回来就变成呆子了!”   赵兰修哈的笑了起来:“莫说,她还就是狐狸精,怎么呢?”   “真是被迷了魂了。”吕步青连连摇头,“可你儿子难道也不要了,咱们这种人家,怎么可能不生孩子呢,没儿子的,妾室也得一个个纳进来,你现在既然已经和离,又有什么不好放手的?”   赵兰修沉默了一下,继而苦笑道:“是啊,又有什么不好放手的,若是我知道,也就好了。”   吕步青盯着他看了看,眼睛一转:“要不我带你去芳华楼转转?你女人见多了,便知道就是这么回事,什么女人不一样呢?对不对?”   赵兰修冷冷瞧了他一眼:“你若真看得透,怎么不把若翠赶出家门,好叫你娘子再不同你闹呢?”   吕步青顿时说不出话来。   若翠是他的通房丫头,他妻子嫁进来之前,便已经存在的,两个人可说心意相通,吕步青把她当成红粉知己。   偏偏他妻子不能忍受,为此,二人不知道争吵了多少回。   吕步青长长叹了口气,往外大喝了声道:“给大爷把茶水撤了,拿酒来!”   他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得罪不起的,茶楼的伙计赶紧找了壶美酒上来。   “来来来,一醉解千愁,咱们干了!”吕步青把酒盏倒满了酒递给赵兰修。   赵兰修刚刚接过来,门外却响起敲门声。   赵霖探了个头进来。   赵兰修心知有事,便走过去。   听说沈月华晕倒了,他回头道:“我先走了,你小心别醉的家门都找不到。”   “怎么走了呢,这都还没有开喝呢!”吕步青讶然。   可门口,赵兰修已经不见了。   他疾步走到沈家纸扎铺。   “师爹?”丁字和见到他,很是惊讶,忙道,“师父晕倒了,正在后面呢。”   赵兰修径直走了进去。   吴中皱了皱眉:“还叫师爹呢,幸好师父没听见,不然得骂你。”   丁字和挠挠头:“一时忘了。”   房里,沈月华正要喝药,门从外面被推了开来。   王氏往后一看,大喜道:“赵大人!”   “正好路过,听说月华病了?”他向里一望,只见沈月华靠在床头,脸色很是苍白,当下就要进屋。   “是啊,两天没有好好睡觉,能不病么。”王氏却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赵兰修只得跟了她出来。   沈月华见状,药也没心思喝了。   她不知道王氏会说什么。   “怎么了大娘?”赵兰修见王氏神神秘秘的,询问道,“大夫如何说的?”   王氏开始抹眼睛:“大夫说月华不止累了,她心里还积着忧,我说呢,哪里有这样的人,不能生孩子,和离了,还整天笑眯眯的!女婿啊!”她去拉赵兰修的袖子,“你别怪我还叫你女婿,我这辈子就只认你一个女婿,咱月华真是命苦,摊上我这样一个娘,当年要不是为了给我熬汤喝,也不至于掉到河里,弄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你还能再娶了她呢?大不了,我劝劝她,再给你纳一两个姨娘,好不好?月华还是喜欢你的啊,不然也不会那样,都伤到内腑了……”   赵兰修心里一阵绞痛。   他岂会不知道沈月华难过?   只是她从不说出来,他也不知如何安慰。   “大娘,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会同她说的。”   王氏宽了些心。   二人又进去屋里。   赵兰修还没说话,王氏就把姜法慧拉走了。   赵兰修坐到床头,把药碗拿起来,舀了一勺药汤尝了尝温度,再递到沈月华嘴边。   沈月华撇过头:“你吃过再给我?我不吃你口水。”   赵兰修被她一说,也不知该气该笑,只得把药汤倒了,又舀一勺,哄着道:“现在行了罢,我没尝过了。”   她哼了一声:“我自己来。”   他也不勉强她,交到她手里。   “我娘刚才不管跟你说什么,你都别理,她不讲道理的。”沈月华直觉王氏肯定说了不太着调的话。   他“嗯”了一声:“确实不能听,她让我纳妾呢。”   沈月华扑哧笑了:“我娘还是想让我再嫁给你啊?看来她这纳妾的念头就没断过。”   她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赵兰修惊讶的看着她。   他刚才尝过,这药苦得要命,她怎么能一下子都喝进去呢?   沈月华看他的模样,淡淡道:“早习惯了。”   喝了两年的药,什么味道没有尝试过,就是苦的让她差点吐出胆汁的也不是没有,这种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兰修只觉得心脏都缩了起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月华,其实你生不生孩子……”   她打断他:“还说这些干什么呢?看你公务也是繁忙,快些走罢,我不过是累了,才晕倒的。”   她绝口不提任何心事,赵兰修在这瞬间真想钻到她肚子里,好能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到底最在乎的是什么,她到底真正想要的又是些什么!   ☆、第29章 药材   其实沈月华这两辈子,都是苦尽甘来,甘又转苦。   上一世,她情感之路波折,兜兜转转,在三十岁那年才遇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男人,结果在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五天,出了车祸,魂飞天外。   穿到这里,起先又是过的苦日子,饭都吃不饱,她辛苦奋斗,最终有了自己的纸扎铺,后又遇到赵兰修,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谁料到,她又生不出孩子了。   两种人生,结局都堪称悲剧。   她囤积了这么多的事情在心口,就是让她说,也不知从何说起呢。   也许这就是命运弄人。   有时候,沈月华真心觉得,她就该一个人过,好好的过,然后活到哪,算哪。   所以刚才王氏与姜法慧劝她看开点,劝她不要闷在心里,她都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些东西能怎么说呢?就是说了,也无法改变事实。   她相信时间就是最好的良药,想当初,她因意外去世,离开了原先的未婚夫,离开了她的双亲,从头开始,也不是立刻就能忘却前尘的,那些回忆好像扯不断的麻绳一般缠着她,可是,她还是克服了。   最终她走出来,事业有成,也嫁给了赵兰修。   而这回,不过又是一次艰难的考验。   她早晚还是能熬过去。   可赵兰修并不清楚这些,只为她的倔强感到头疼,他甚至还觉得她现在就跟一只刺猬差不多,靠近一点就能被她刺伤。   “也罢,你好好休息。”他把话强忍了没说,反正沈月华也不想听。   沈月华“嗯”了一声。   他伸手给她掖了一下被角,转身走了。   王氏见他出来,小声问:“你说了没有呀?”   他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大娘,您也别跟她提这些事,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只当心些身体。”   “哎哟,什么不是时候?”王氏急道,“你若是再娶了月华,她肯定会很高兴的,至于孩子什么的,也不急在一时啊!也是怪我糊涂,当初同意了此事,不然慢慢磨着,总能有法子的,不是?”   他微微叹息。   假如有法子,他早就使出来了,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可事实证明,他在这件事上确实无能为力。   他无法对沈月华说,回到他身边,她将再不会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这样的自信,他没有。   他不过是个年轻人,他对未来也有很多的期许,他对他与沈月华的孩子也曾有过深深的期待。   当这一切破碎的时候,他不比沈月华平静,也不比她坚强。   他只得觉得整个世界在他面前都好像显得格外真实了。   原来,人生真的可以有很多的遗憾!   他除了被动的接受外,别无他法。   虽然他也相信,有一日,他终会跟沈月华破镜重圆。   但,却不是现在:沈月华不肯,他也没有足够的强大。   赵兰修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抑制住从喉间涌上的酸楚,快步离开了纸扎铺。   王氏呆呆的立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才抹着眼睛进屋去了。   随后的几日,沈月华自然也不能去铺子了,王氏看着她,让她整天的睡觉,把她睡得头晕脑胀。   这一次醒来,她趁着王氏不在,迅速的爬起来穿衣服,打算溜到铺子去看看。   结果门外一声轻笑:“大娘,姐姐要逃走了!”   沈月华惊得手里的衣服都掉在了地上,回头像看鬼一样看着贺允宁,叫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贺允宁笑嘻嘻道:“当然是从我家过来的。”   她把外衣拾起来,搭在身上:“那你怎么会来的?侯爷准许了?”   “是啊,不然我也不能来。”贺允宁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本来爹爹也不肯的,后来我说,我会好好的跟夫子念书,再也不把夫子问跑了,爹爹才答应。”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你来一趟,代价不小么。”   “因为听说姐姐病了,我才这样急啊。”贺允宁朝外面喊了一声,“青林,快把东西拿进来。”   青林是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微黑的皮肤,方脸浓眉,很有朝气。   沈月华奇道:“他是你的随从?雷管事呢?”   “雷管事很忙,不能老是陪我来,青林是雷管事才选了出来跟着我的。”贺允宁介绍。   雷管事乃是西平侯府的得力管事,每天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确实不太可能会有空闲,所以他精心挑选了一个性子稳重,还懂拳脚功夫的小子来伺候贺允宁,这样雷管事也放心些。   青林拿来一个包裹,放在桌上。   贺允宁叫他把包裹打开。   沈月华便看见好多大大小小的描花红漆盒子露了出来。   “这是人参,这是灵芝,这好像是牛黄,还有燕窝……”贺允宁一样一样的报着名字,“姐姐现在需要补身体,都拿去吃罢。”   王氏笑眯眯的端了碗红枣银耳羹给贺允宁喝,见到沈月华醒了,笑道:“刚才小侯爷原本派人来请珊瑚过去教他一个丫环做鞋子的,听说你病了,这就亲自来了。”   沈月华只嫌她多嘴,皱了下眉:“你看看,他带了这些东西来,都是娘你惹的,告诉他干什么呢?”   王氏这才发现桌上贵重的药材补品,惊讶道:“哎哟,这么多好东西啊,这得要多少钱呀!”   “不要钱,都是我们家的库房拿的。”贺允宁笑道,“我跟爹爹说过的,爹爹没有反对,我就拿了一些来。”   没有反对,也许只是没有在意,贺允宁这是私自乱做主张啊!   沈月华好歹也在富贵人家住过,伸手取了其中一些盒子看,只见那人参的须都老长,须上还有小疙瘩,老皮是黄褐色的,心知必是野人参,这么大个头,可是少见。再看灵芝,又是红褐色,柄短,肉厚,闻上去一股微香,也是个上品,又看燕窝,却是名贵的血燕。   这些加起来,不晓得要多少银两,她反正无法估算清楚。   “允宁,你拿了什么,侯爷到底知不知道?”她询问。   “不知道,爹爹没有过问的,我随便拿了点,咱们库房还有呢,姐姐尽管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去拿。”   沈月华忙道:“胡说,我怎么能随便吃你们家东西呢!”   “怎么是乱吃,是我送给姐姐的啊!”贺允宁不明所以。   “允宁,这些东西可不是你挣钱买的,所以不算你的,就是要送,首先,你得先给侯爷过目,禀明了才能拿出来,再者,也得对症下药。我又不是得了什么大病,吃这些,反而不好,还要上火流鼻血呢!”   “啊!”贺允宁一声轻呼,“那姐姐还是不要吃了。”   “你记得走的时候再带走。”她叮嘱   贺允宁答应了。   沈月华见他听话,满意的点点头。   王氏留贺允宁吃饭。   贺允宁很高兴的留下来吃了一顿。   临走时,沈月华还想着药材,又叮嘱一遍叫他带走。   结果等他走了,沈月华回到屋里一看,好么,药材还在,这小家伙阳奉阴违,根本没有把药材带走。   这些肯定是不能放在这儿的。   虽然侯爷可能不会注意到,可像侯府,应该是有专门的人管库房的,经常会检查,到时候发现药材没了,去跟侯爷一说,还当她收了呢,这得有多丢脸?   她还能贪他们侯府的东西?   沈月华忙叫玉珠把药材送到侯府去,说是贺允宁落下的。   玉珠愣了愣:“这侯府往哪儿走啊?”   “在永泰街,你随便问问,肯定有人知道。”沈月华又叮嘱,“可不能叫人发现是什么,指不定在路上被人抢走。”   王氏听了道:“要不我也一起去,玉珠可是小姑娘。”   沈月华想了想,点点头。   到底王氏年纪大一些,问人方便,再说,两个人也比较稳当。   结果谁料到,王氏跟玉珠一去不复还。   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都没有回来。   明明这里离西平侯府也不是太远,光是去送个东西能有多久啊,早就应该回了!   珊瑚道:“是不是去铺子了?我去看看?”   王氏跟玉珠也常去铺子的,同里面的人唠嗑。   可珊瑚去了一趟道:“不在,我还去街上四处找了找呢,也没上附近来,难道他们去别的地方逛了?”   要说王氏倒是有可能,但玉珠应该不会。   因为沈月华还等着她回复呢,到底药材还了没有,怎么会到处乱跑?   这么一想,沈月华额头上就出了汗。   难道这两个人除了还药材,还进去了侯府?   她赶紧换外出的鞋子。   “掌柜要去哪里?”珊瑚奇怪的问,“您身体还没有全好呢。”   “去侯府,你待在家里。”沈月华吩咐。   “侯府?”珊瑚睁大了眼睛,“是不是她们去同小侯爷玩了?说不定还被小侯爷留下吃晚饭呢,怪不得没回。”   可是,她就怕这个啊!   沈月华哀叹,她娘经常做些不靠谱的事情的,这下进了侯府,要是遇到侯爷,不晓得会说什么!   派珊瑚去,肯定没有用,拉不走人。   她急急忙忙的走了,心想,得赶紧把王氏带走,在王氏没有犯下错误之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飘的地雷O(∩_∩)O~   ☆、第30章 受伤   沈月华来到西平侯府的时候,因为走得快,身上都出汗了。   她站定,伸手敲门。   里头走出来一个小厮,仔细看她一眼,笑起来,“您是沈掌柜。”   他认识她,上回沈月华是被雷管事亲自领着来的,长得又容易让人记住。   沈月华道,“刚才你们府里可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跟一个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裹的,”   小厮点点头,“来过。”   “现在在府里,”   “是啊,咱们少爷请进去的。”   果然没有猜错,沈月华忙道:“麻烦你去给你们少爷再通报一声,就说我在外面等着,快些让我母亲跟玉珠出来。”   小厮便去了。   稍后,他又回来道:“少爷请沈掌柜进去。”别的一句没提。   难不成王氏不肯走?   沈月华恼火的很,可也没法子,只得进去府里了,一边问小厮:“你们侯爷在不在?”   “在,咱们侯爷很少出门的。”   沈月华的脚步顿时又加快了几分。   王氏,玉珠此刻正跟贺允宁在园子里赏花,虽然牡丹花还没有开,可别的新奇花儿开的蓬蓬勃勃,姹紫嫣红。三个人身边还有丫环伺候,捧着瓜果点心,随他们任意取吃,老远就能听见他们欢快的笑声。   “姐姐,快来!”贺允宁见到她,招手道,“咱们去游船。”   这侯府的池塘也是不一般,大的能撑船,可以称为湖泊了。   沈月华当作没有听见,板着脸道:“娘,玉珠,你们跟我回去。”   “急啥啊?”王氏笑道,“来都来了,就玩一玩么。”   “玩什么啊,让你们送个东西,这就不回来了,你们还晓得珊瑚去街上找了一大圈呢?”   王氏奇道:“为娘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啦?小侯爷既然请咱们,咱们自然就来了,又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互相走走,可不是跟亲戚一样么?你也是认小侯爷当弟弟的啊,在这里待一会儿又怎么了。”   沈月华就怕她乱攀关系,乱亲近人。   贺允宁才几岁,他一时贪玩做下的事情,叫她姐姐,大人还能当真?   他们家跟侯府真的说起来,那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沈月华脸色一沉:“反正我要走的,你们跟不跟我,你们看着办!”   王氏跟玉珠都了解她的个性,知道她生气了。   玉珠忙道:“我也走的。”   王氏嘴角撇了撇,她喜欢贺允宁这个孩子,可到底也不想跟女儿作对,就把手里剩下的点心塞进嘴里,嘟囔道:“好,好,我也走,真是的,又不是赖在这里,只是四处看看,就催命鬼似的说。”   沈月华懒得听她唠叨,转身就走。   贺允宁急了。   他好不容易让沈月华来府里,这都没有见到父亲,她就要走,当下心慌意乱,冲上去要拉沈月华。   结果一个没注意,被园子里的石头绊了一跤,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金铃银铃吓得放下果盘,就去扶他。   贺允宁抬起手,叫疼。   沈月华见状自然也不走了,忙过去察看,只见贺允宁的两个手掌都被擦破了,渗出了血来。   “快带你们少爷回去,再烧些热水。”她回头跟两个丫环道。   贺允宁只看着她,恳求道:“姐姐,你别走。”   这当儿,她也不忍心立刻就走,贺允宁为了留她,这都受伤了,便柔声道:“好,我先不走,等你把手包扎好。”   王氏轻声埋怨沈月华:“不走不就行了么,这下好了,害小侯爷伤了手。”   沈月华反击道:“你不来不就是了,真当这里是咱们家亲戚呢?”   二人说着,也跟着去了贺允宁住的地方。   这是一处二进宅院,掩映在一片翠浓绿意里。   门口的小丫环见到小主子受伤,吓得面色发白,赶紧去告诉奶娘。   贺允宁的奶娘姓钟,贺允宁从小就是她带大的,便是去他外祖母家,钟氏也跟着,听说贺允宁的手流血了,她快步跑出来,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沈月华三人,这才伸手去扶贺允宁,关切道:“还疼吗?别怕,一会儿大夫来,上完药就好了。”   贺允宁却推开她,把手伸给沈月华。   钟氏的脸色一下子难看极了。   沈月华有些尴尬,可还是握住了贺允宁的手臂。   几人进了屋。   有婆子把水端上来。   沈月华拿干净的棉布沾了水给他清洗伤口。   贺允宁疼得一哆嗦。   “你到底会不会啊?”钟氏冷声道,“咱们小侯爷身娇肉贵的,可别被你弄得更加严重了。”   她的敌意很是明显。   不过沈月华也理解。   虽然贺允宁不在乎门户高低,可在别的人眼里看来,她跟王氏,玉珠就是一下等人,说不定对他们家小侯爷有什么目的,这才缠上门来的。   贺允宁皱眉道:“奶娘,你别胡说,是我怕疼,姐姐洗的可仔细呢。”   钟氏抿了抿嘴,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   也不知小少爷是怎么回事,偷偷溜出去一趟,就搭上这家人了,这些人也是,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给点脸面就往上面爬,真是不知羞耻!这侯府岂是他们能随便进来的?小少爷请她们留下来玩,还真就留下了。   刚才钟氏也是恼火的很,故而才没有跟出来,在屋里生闷气。   “侯爷。”外头传来丫环的声音。   沈月华忙站起来。   王氏往门口一瞧,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了身家常的竹青色袍子,头上戴着白玉冠,每往前一步,就好似带着巨大的威压,让人透不过气来。   王氏不由自主倒退了两步。   她想到了沈月华说的,这西平侯原是大将军,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心里更是一抖。   “怎么回事?”贺琏看向贺允宁。   不等贺允宁回答,钟氏却抢着道:“禀告侯爷,少爷请她们在府里玩,后来去园子里赏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少爷就受伤了,这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侯爷,奴家一向都把少爷照顾的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过。”   这是把过错都往她们身上推,沈月华微微皱眉,虽然确实是因为她们来了,贺允宁才会受伤,可这乃是意外啊。   贺允宁连忙道:“爹爹,是我不小心被石头绊了才摔跤的,跟姐姐,大娘,玉珠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夫这会儿来了。   他给贺允宁上药包扎。   眼见并无大碍,沈月华便要告辞。   贺允宁却哀求道:“姐姐,你留下陪我吃饭,好不好?”又看贺琏,“爹爹,请爹爹准许!”   他两只手都包上了棉布,微微扬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可怜的小动物,让人无法拒绝。   这孩子,怎么会那么依恋她?   沈月华真有些想不明白。   贺琏看了沈月华一眼,询问:“沈掌柜可愿意?”   沈月华吓一跳。   贺琏居然会征询她的意见。   她愣了愣,又看看贺允宁,最后点了点头。   贺允宁大喜。   钟氏看在眼里,更是恼火了。   可她哪里敢让贺琏不同意,只得把气吞回肚子里。   贺琏叮嘱钟氏让贺允宁准时换药,这便走了。   沈月华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贺允宁,真心觉得他这个父亲做的很不称职。   哪有自家孩子受伤了,一点都不慰问的?连疼不疼也不舍得说一下,这得有多冷漠啊!   沈月华怜惜的揉了揉贺允宁的脑袋。   王氏这才有胆子说话:“怎么侯爷夫人不来呢?”   沈月华忙朝玉珠使了个眼色。   贺琏的妻子不在人世,也只有铺子里的人知道,谁也没有跟王氏提起过,故而王氏一直都不晓得。   玉珠拉着王氏去角落里,小声同她说了。   王氏叹道:“哎哟,难怪小侯爷爱上咱们家里来,原来是个没娘的苦孩子啊!”   沈月华回头道:“你们这就回家去。”   “为啥?”王氏道,“不是请咱们吃饭么。”   “是请我,可没有请你,你们快些走罢,珊瑚还在家里等着呢。”沈月华总觉得王氏留在这里不妥当,指不定吃完饭又要干什么,拖拖拉拉,反正她一个人好办,吃完就回去了。   贺允宁因为已经留下了沈月华,这会儿也不敢再留王氏二人,怕惹沈月华生气,便假装听不见。   王氏气呼呼的看她一眼,跟玉珠走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   贺允宁让钟氏,几个丫环都出去,这才笑嘻嘻道:“姐姐,你给我讲故事呗。”   “你就为这个总是想叫我过来?”沈月华认真询问。   贺允宁道:“姐姐还会跟我玩游戏。”   “这里的人,哪个不会跟你玩?”沈月华道,那么多的丫环婆子,随便贺允宁说一句,她们都会抢着来玩。   贺允宁看着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沈月华一样的人。   她对他关爱备至,却又不宠溺他,对他温柔可亲,却又不样样顺从他,她就跟他想象中的母亲一样,美丽,聪明,又知道疼惜他,教育他,这样的感觉,是贺允宁所无法舍弃掉的。   可是,他现在不敢说出来。   雷管事说得对,沈月华有她严厉的一面,一旦自己哪里说错了,也许她就再也不会来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三点还有一更,现在去吃饭,等会把二更码完O(∩_∩)O~   谢谢Sonia220的地雷,么。   ☆、第31章 借书   贺允宁低下头,握住沈月华的手道,“我就是喜欢姐姐,才想姐姐过来的。”   他小小的手极是柔软,碰到她的手时,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了心底。   沈月华环顾偌大的卧房,再看看贺允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孩子看起来是身处富贵之家,什么都不缺,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所以他偷偷跑出来,住在他们家里时,才会表现的那么的满足。   她问道,“你不喜欢你的奶娘吗?”   贺允宁点了点头。   “为何?”   那可是带大他的奶娘啊,更何况,他的母亲那么早就去世了,奶娘同他的感情应该是极为深厚的,可是,看刚才二人的互动,却不是如此。   贺允宁撇了撇嘴:“她不好。”   “哪里不好?”沈月华好奇。   贺允宁压低了声音:“奶娘总让我听她的话,可我若是不听,她也不会说我,只拿我喜欢的东西来哄我。”   沈月华眼睛略微睁大,看着贺允宁的目光露出了几分凝重。   这孩子,果然聪慧!   真正为一个人好,绝不是一味的拿他喜爱的东西来讨好,这是错的,结果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那你有没有跟侯爷说?”   贺允宁忙摇头:“我怕爹爹给我找个跟爹爹一样的奶娘来。”那更是可怕了,他无法想象这种情形。   沈月华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你那么大了,岂会还用奶娘呢,给你找个跟雷管事一样的,不就好了。”   贺允宁又不肯:“雷管事好聪明的,我也不要。”   小小年纪,怎么心思那么重。   聪明的不要,太功利的也不要,沈月华忍不住拿手指戳他的脑门,嗔道:“你啊,还真难办!”   贺允宁嘻嘻笑了下:“我就要姐姐这样的!”   “那不行,我可不能住在这儿。”   “为什么呢?”贺允宁认真的道,“咱们家好大的,有很多空的院子,姐姐可以随便挑一处,就是去铺子也方便的很呢,咱们家还有马车,可以每天送姐姐去,晚上再接你回来。”   沈月华又笑了。   小孩子再厉害也还是小孩子,把事情想得实在太简单了。   她真住在这里,外头会怎么讲呢?这可是关乎名声的问题。   不止关乎她的,还关乎侯爷。   “咱们不说这个了,等你快些长大,自然也就再不需要任何人。”她笑道,“哦,不,你到时候娶个喜爱的娘子就够了。”   贺允宁看着她,皱了皱眉:“可惜我年纪又太小了。”   他心想,要是年纪大一些,姐姐不做他娘亲,就是当娘子也可以的。   幸好沈月华没有听懂,不然只怕下回再也不敢来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贺琏也没有来,就他们两个人吃。   沈月华见贺允宁手受伤了不方便,索性喂他吃了一顿,贺允宁高兴的连吃了两大碗饭。   钟氏在一旁,恨不得就把沈月华赶走了。   贺允宁小时候还好,年纪稍微大一些,就再不依赖她这个奶娘,别说喂饭了,就是同他多说一会儿话,他都不耐烦,可是面对着沈月华,就跟一只乖巧的小猫似的。   这可是她带大的孩子啊!怎么会变得那么多?   “把东西撤了。”钟氏咬牙,吩咐几个丫环。   沈月华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深的敌意,当下也跟贺允宁告辞。   贺允宁送她到院门口。   她正当要走,他问道:“姐姐以后能经常来吗?”   “不能。”沈月华无视他恳求的眼神,坚定的说道。   贺允宁很是失望,想了想道:“那我只能去姐姐那儿了,姐姐,你最后陪我去书房一趟,好不好?”   “书房?”   “是啊,书房里有一本《灵霄洞府》,里头讲了好多鬼怪的故事,我看不太懂,姐姐能不能看了以后讲给我听?”他拉一拉沈月华的衣袖,“就是讲给敏敏听,也是可以的,姐姐看了还能解闷呢。”   贺允宁已经退了一步,再不要求她常来侯府了,沈月华心想,就再满足他一个心愿,便答应了。   二人去了书房。   结果,这书房大的完全超乎了沈月华的想象。   这哪里是书房么,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图书馆,整整两进院子里的房间全都摆满了五层的书架,书架上一排排的书,各种封面,各种字体,看的人眼花缭乱。   沈月华吃惊道:“你们家怎么有这么多书啊?”   贺允宁很得意的道:“爹爹说,咱们的老祖先很早就开始收藏书了,全京城没有的,咱们家都有,还有很多孤本呢,什么天文地理,历史风俗,侠义诡术,就是佛家经文,也都有。”一边就拉了沈月华到处去看。   沈月华也很兴奋,四处张望,见到新奇的,都要上去瞅一眼。   她原本也是喜欢看书的人,不然也不可能讲得出那么多的故事。   两个人一边观看,一边说笑,不知不觉,来到第二进西厢房时,沈月华的脚刚踏入门口,身子就是一僵。   只见里头一张书桌旁,坐着一个人,原本清冷英俊的面容,好似因为烛光,在此刻显得有几分柔和。   她当即就缩回了脚。   谁料到,贺允宁突然伸手,使劲的把她给拉了进去。   她不晓得,这孩子的力气居然能变得这么大。   贺琏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爹爹,姐姐来借书的。”贺允宁大声道,生怕别人听不见。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腹诽道,明明是你这臭小子要我来借书的,好吗?   贺琏看向了沈月华。   沈月华不知道说什么,咳嗽一声:“听说贵府的书房很大……”   贺允宁扑哧笑了:“爹爹,姐姐想借《云霄洞府》。”   贺琏目光一闪。   贺允宁道:“刚才我去找了,没发现这书在哪儿,爹爹知道吗?”   贺琏低头看了看自己在看的书。   沈月华在这时候,终于发现了。   原来贺琏在看的就是《云霄洞府》。   尼玛!   沈月华这时候再不愿怜香惜玉了,就想狠狠的踹上贺允宁一脚!   这死小子是故意的罢?   “爹爹在看啊!”贺允宁惊讶道,“原来爹爹也喜欢这种书,跟姐姐一样!”   沈月华见他还得寸进尺,也不能放纵他了,辩解道:“明明是你要我看了之后再讲故事给你听的,怎么能推到我身上?我可没有说要看啊。”   贺允宁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我是喜欢看,可是姐姐不是也喜欢这种书吗?你给我讲的都是探险的故事呢,这书也是讲这些的,姐姐肯定喜欢!”   这番话,顾左右而言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她沉下声音道:“刚才是你求我答应你来书房的罢?”   贺允宁这下只能老实承认了:“嗯。”   “是你要听《凌霄洞府》的故事罢?”她再问。   贺允宁的声音更低了:“嗯。”   他都想哭了。   他只是想让沈月华知道,她跟他父亲的兴趣很有些一致,这样两个人才能有话讲么,怎么她非得要揪住这个不放?   沈月华对贺琏行了一礼:“非是奴家要贸然来此。”   她是想让贺琏知道,她对他的儿子没什么意图,也不想在侯府到处闲逛。   贺琏点点头:“我知道了。”   “打搅侯爷,奴家这就走了。”   贺允宁见计划又没有成功,心里不知道多难受,沈月华这一走,下回只怕要到牡丹花开了才能来了。   他该怎么办才好?   谁料贺琏却说话了:“这书,沈掌柜拿走罢,既然犬子爱听,到时候还麻烦沈掌柜。”   沈月华愣住了。   贺琏把书递过来。   她伸手去接。   贺允宁眉开眼笑。   贺琏看一眼儿子,暗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也是从来没有见过贺允宁会这样依恋一个人,说起她的时候,满心满眼的欢喜。   作为父亲,他无疑是失败的。   过去,他一直沉浸在亡妻的逝世中不能自拔,依靠战争来麻痹自己,等到回首,才发现,与儿子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   他常常都不知道跟他讲什么。   面对贺允宁的时候,好似一颗心都已经枯竭了,什么都给不了他。   如今,贺允宁既然喜欢沈月华,也愿意听她的话,他好似能做的也只有成全。   若是可以,是不是能让贺允宁认她做义母?她教孩子教的不错。   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   或许还是太唐突了些。   贺琏对外面吩咐:“送沈掌柜回去。”   立刻就有小厮前来引路。   沈月华告辞一声走了。   贺允宁上去抱住贺琏的胳膊,甜甜的笑道:“谢谢爹爹!”   他很少这般亲近自己。   贺琏看着与妻子面容有七八分相似的贺允宁,心绪起伏,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你就那么喜欢她?”   “是啊,我很喜欢姐姐。”贺允宁笑嘻嘻道,“我刚才还让姐姐住在咱们家里呢,反正地方大么。”   “胡闹!”贺琏沉下脸道,“这种话,以后再不可说第二次。”   贺允宁吓得一个激灵,手猛的松开了。   贺琏看他面如土色,又放软语气道:“沈掌柜以后要嫁人的,不可能住在咱们家里,这道理,你应该明白。”   贺允宁嘴唇颤了颤,细声道:“爹爹不能娶了姐姐吗?”   看着儿子充满期待的眼神,贺琏怔住了。   ☆、第32章 青狮   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贺允宁轻声唤道,“爹爹,可不可以,”   贺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回去罢。”   贺允宁脸色灰暗了几分,不敢再说,慢慢的转身走了。   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贺琏的心里也不知是何种滋味。   当年他的妻子生下贺允宁之后,身子便日渐羸弱,最后勉强活了六个月就过世了,在那六个月里,她从不曾离开贺允宁,就是睡觉,也要他在旁边才能入睡。   可是,贺允宁却一点也不记得他的娘亲。   不记得她曾为他流了多少眼泪。   不记得她曾替他做过多少打算。   不记得她曾温柔的亲吻他的脸颊。   不记得她临死前,最最放不下的就是他。   他,什么都不记得。   贺琏闭了闭眼睛,但,这也许也是好事。   没有了那一片记忆,儿子才能更加快乐的生活下去。   不若他,人生,好似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唯有梦里,她嫣然笑容,才能使他得一些暖意。   可,毕竟还是醒着多!   贺琏走到书架前,随手取了一本书翻开。   夜色涌进来,仿佛要淹没了烛光。   他孤寂的身影像是剪纸般映在了空旷的书房里。   沈月华是坐着贺家的马车回来的。   见天色已经很晚,王氏很不高兴的道:“还催我走呢,你这不是也耽搁了那么久么?就知道自己在那儿吃饭!”   “又不是天上神仙的饭菜,吃了能活几百年,您至于么?”沈月华皱了皱眉,“我是去借了本书,下回允宁要来,我还得讲这个给他听。”   王氏奇道:“怎么还要看书呢,你哪回讲故事,不是随口就来的?”   “一言难尽!”沈月华拿着书进屋去了。   她是没想到侯爷居然会主动把书借给她,而且看起来,好像很支持这件事。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反正她挺喜欢贺允宁的,既然侯爷不反对,她就当多个弟弟好了,至于这种关系长不长久,她无所谓。   人都是活在当下,以后成什么样,谁知道呢。   贺允宁愿意来,她就讲几个故事,不愿意来,也随便,至于侯府,她还是不高兴多去的。   她点了烛火,开始看书。   结果发现,这书还真的挺好看,一看入了迷,直到深更半夜才熄了灯睡觉。   日上三竿起床。   玉珠,珊瑚把饭菜端来,每日都不带重复的。   沈月华忍不住又夸奖了几句。   珊瑚只害羞的笑笑。   玉珠却道:“掌柜的多给咱们做几身漂亮衣服就行啦!”   沈月华放下筷子,看了她们几眼,认真的道:“确实是,你们年纪不小了,应该多打扮打扮,怎么样,有没有合意的男人?”   “掌柜……”珊瑚羞得低下了头。   玉珠很大方,摇摇头:“没有,咱们也见不着。”   沈月华哈哈笑起来:“一会儿我跟我娘去说,让你们相看几个,她反正闲得很,你们要有合适的,尽早成婚,嫁妆我给你们出。”   玉珠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起来。   两个人扭扭捏捏。   沈月华暗地里好笑。   别看两个丫头好似面子薄,其实私底下还不是没事就在讨论,什么样的男人好,她可是偷听到好几回了。   哪个姑娘家不怀春呢?又是正当花儿一般的年纪。   她用完饭就去王氏那里了。   听说是要给两个丫头觅郎君,王氏很高兴,连说好:“是该成亲了,两个丫头一个十六,一个十七,早该定个人家。说起来也是可怜,都没有父母的,幸好你买了她们来,如今虽是雇工,对你也是忠心,尽心尽力的,咱们是该给她们找个好归宿。”   “那就包在娘身上了!”沈月华道,“只要人好,会疼人就行,反正她们在我这儿,亏待不了她们,手头应还是宽裕的。”   “也不能太穷啊,总得有点儿家底,我会看着办的。”王氏摆手,“行了,你快去铺子罢,刚才字和来过,叫法慧一起去了,怕打搅你睡觉,就没喊你,我看是有啥事。”   沈月华便去了铺子。   丁字和看到她,挥舞着手道:“师父,咱们接到一宗大生意!”   “哦?”沈月华忙问,“哪家的,要多少纸扎?”   “不是做丧事。”吴中笑道,“是给允州的苗族做一尊纸扎神兽。”   允州在京城的西边,不是很远,只是山路比较多,不然都是大道的话,只比宁县稍微远一些,但现在因为路不好走,去那里,就要花上一日的时间。   吴中所说的苗族,乃是允州主要的一个少数民族,占了那里人口的三分之二。   沈月华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没有想到,苗族竟然会要做什么神兽纸扎。   看她露出疑惑的神色,丁字和解释道:“他们在每年的三月二十五都要拜祭神兽,乃是苗族的盛事,以往都是让王计纸扎铺做的。”他越说越得意,“但上回曹家的丧事让咱们出尽了风头,正好有苗族的人见到,便回去举荐了咱们,这就找上门来了。”   “哦,有这回事?”沈月华奇怪道,“我怎么一点儿不知道。”   “因为做那个,必须去允州啊,那个太大了,不容易运过去的。”吴中往后一指,“现在那苗族的人在里面等呢,师父到底愿不愿意接此生意?”   沈月华忙问:“他们说的话,咱们听得懂吗?”   姜法慧笑了:“听得懂,他们也会说咱们的官话的。”   沈月华便进去了里间。   里面坐着两个苗族的男人,头上戴着银饰,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少数民族衣服,见到她,都站起来,弯腰行了一礼。   沈月华也回了一礼。   “这位是掌柜?”其中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礼貌的询问。   沈月华笑道:“是,听说你们想让我们做一个神兽的纸扎?”   “是的,咱们族的神兽名叫青狮,咱们见过你们铺子的纸扎,做的很好,很像。”微胖男人递过来一卷画,“这是神兽青狮的图样。”   沈月华把画伸展开,只见那青狮身如其名,除了鬃毛漆黑外,全身都披着青色的长毛,形象雄壮威武,眼睛大如铜铃,獠牙雪白,好像尖利的长刀一样露出嘴外,叫人看着胆战心惊。   她点点头:“能做,不知你们要做多大的?”   “四丈高。”   四丈那可得有三四层楼那么大了!   还要走山路,难免会被颠簸坏,怪不得必须要到当地去做。   沈月华想了想:“有点难度。”   两个人一听,忙道:“钱不成问题,沈掌柜,只要你们做好,咱们愿意出八十两银子,那可是比去年多出了十两呢。”   扣去成本的话,能赚四五十两,这门生意,还是很划算的。   沈月华思虑了一番,决定接下来,顺便还能去允州游玩一番,可谓一举两得。   “行,等我们把东西准备好。”   两人极为高兴,连忙拿了三十两定金出来。   看起来,这苗族的人倒是爽快的很。   三人说定好时间,那二人就走了。   “师父已经接了?”   “当然,不接的话,岂不是便宜王计?”她可是还记得上回王计的人出口伤人的事情,别说她记仇,生意场上,还是实力决定一切,苗族的人都自己送上门了,她自然不会推开这宗生意,只要做得好,明年还能继续下去。   说起来,这可算长期合作的关系。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去?”丁字和摩拳擦掌。   “等过了清明再去,铺子忙,可不能误了这里,反正他们那个节日要在三月二十五呢,倒是不急。不过做这个神兽需要不少材料,字和,这些就交给你了。”她早就打算好了,现在离清明节还有五天,等过了,除去前往的路程,他们还有十九日的时间来做,怎么也是够了。   丁字和点点头。   沈月华趁着空闲,又去招了些伙计回来。   不过他们的铺子也日渐有名气了,总会有穷苦人家把孩子送过来当学徒,铺子的人数也是越来越多。   眼瞅着,乱忙的清明节就要过去了。   沈月华看丁字和也把材料准备好了,这便准备要去允州。   “吴中,你还是留下来。”他是大弟子,做事稳重,肯定要跟王宝善一起坐镇铺子的,谁知道她走了,还会不会接到什么大生意。   吴中应了一声。   沈月华看看姜法慧跟孙观泉,还不知道带哪一个去。   丁字和,她肯定要带走的。   做这个青狮,很需要体力,丁字和年轻力壮,当仁不让。   眼见她犹疑不定,丁字和道:“师妹,你跟咱们一起去罢。”   姜法慧皱眉道:“为什么啊,我不想去那么远。”   “怎么远呢,才一天的路,我告诉你,允州可好玩呢,那里有个大瀑布,不知道多漂亮,还有温泉水,能在里面泡澡!你不是喜欢吃鱼吗,那山里的鱼可鲜嫩,这儿买不到的,还有山顶……”   他就跟一个导游一样,侃侃而谈,把姜法慧说的眼睛放光。   沈月华看着叹一声,为了哄小姑娘跟他上路,这徒儿也是不容易啊,要背那么长的一段话。   “法慧,那你也来罢,观泉还小,他家里会担心的。”   姜法慧现在自然肯了,连连点头。   丁字和嘿嘿笑了起来。   沈月华又喊了几个力气大的伙计。   去一趟,都是有加工费的,她一向赏罚分明,那些人自然都肯。   两日后,众人收拾了一下行李,推着两车用料,跟着苗族向导前往允州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才对积分了解清楚,这里说一下,V章留言超过25字可以得积分,字数越多得的越多,每月有300积分的限额,大家积极争取啊,送完了我会通告一声的。   ☆、第33章 温泉   起初众人自然是要坐车去的,不然光靠两条腿,那得走上一两天。   只不过到了允州深处,这就要下车走路了。   此处青山连绵,地形陡峭,要不是苗族花了几十年功夫修了些山路出来,只怕他们要达到目的地会很难。   若是没有领路的人,那更是难上加难。   但就是这样的地方,风景才美。   沈月华可算是领略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原始风光。   不光她,姜法慧等人沿途看过来,也是赞叹连连。   其中要说最美的就是允州的溪水,清澈涤荡,绕山而行,屈曲蜿蜒,好似天上仙女扔下的飘带,化作水流,藏于群山之间,被隔阻成大大小小的湖泊,宛如颗颗闪亮的明珠一般耀眼。   苗族要拜祭神兽的地方,就在允州最大的一处湖泊旁,这里地势开阔,表层也平坦,很适合上千人一起举行盛事。   沈月华他们也将在这里开始搭建神兽的模型。   领路的苗族向导,叫做天宝,笑着道:“我会跟你们一起在这里。”他指一指后方几处竹屋,“这是你们住的地方,可以烧饭的,要吃什么,我叫人带过来。”   竹屋是一直建于此地的,只不过沈月华他们来了,原先住的人就搬了出去,好让他们专心工作。   沈月华早已按捺不下,已经走到了水边,弯腰掬了把水,感受到微微的冷意,她高兴的笑起来:“这里真好,我们一定会按时把事情做完的!”   远看对岸,碧水青青,绿树交错,群山叠嶂,在蓝天白云下,好像图画一般的存在,以后的日子,每日都在这样的环境下劳作,就是再苦,都觉得值得。   沈月华心情大好。   丁字和遗憾道:“可惜水太冷,不然,我真想跳进去洗个澡呢!”   天宝笑道:“要洗澡还不容易,后山那里有处温泉水的,一会让我带你们去。”   “还真有温泉水?”沈月华好奇。   “当然啦,咱们这里好几处温泉水呢,不过有些大的都给那些皇亲贵族给圈起来了,在附近建了大院子,只剩下一些零散的小的,但几个人洗洗也够了。”   “那你们族人也不够用啊。”丁字和很疑惑。   天宝摸了摸脑袋:“咱们也不喜欢这个,就爱用冷水,洗了身体可好呢,什么病都不生,这热乎乎的反而难受。”   好么,估计是个喜欢冬泳的民族,沈月华一拍手:“好,等会儿把这里收拾一下,还劳烦天宝大哥带咱们去看看。”   丁字和立刻就去搬弄用料了。   这尊神兽可以说是他们将要做出来的最大的一样纸扎,用料十分之多,有竹条,泥土,木板,竹钉,麻绳,彩纸,米糊,墨线,颜料,棍子等等,除此以外,他们还要专门搭一个木台,才能做出四丈高的青狮。   另外,为防下雨,破坏工程,还得再搭建一处简易的防水棚子,可说工序复杂。   幸好时间算是充裕的,倒是也不用太过着急。   众人整理好用料,眼见天色也不早,就是想动手也难,除了沈月华,姜法慧,丁字和三人跟天宝去看温泉外,其余人等都去了竹楼休息。   天宝带他们到了那里,也自去准备饭食了。   姜法慧蹲下来,摸了摸泉水,大为惊讶:“原来这水真是温的啊!”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最远的就是京城了,自然觉得十分新奇。   沈月华么,老早就泡过温泉了,故而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她沿路跑回房取了两套干净的衣服,又来到温泉处,冲丁字和摆摆手道:“你去外头守着,我跟法慧泡一会儿,等会再轮到你。”   丁字和笑了笑:“好,你们放心泡着罢,要是有人来,我自会赶走的,不过此地偏僻,估计也安静的很。”说完便转身走了。   沈月华叫姜法慧把外衣除了,只穿了贴身的衣物。   姜法慧一开始还有些害怕,等到进去的时候,才知道那样舒服,简直都不想出来了。   沈月华叮嘱:“这温泉也没有修过,你就只坐这儿,旁边再往下可有点儿深了,小心危险。”   姜法慧连连点头,笑道:“师父懂得真多。”   那是,两辈子的人了,见识的事情可真不算少。   两人闭着眼睛,泡了一会儿,沈月华试探姜法慧:“你嫁人的事情怎么说,你娘还催着罢?”   “别提了。”姜法慧重重叹了口气,“我耳朵都要出老茧了。”   沈月华哈哈笑起来,她往外瞥了一眼,试探的道:“字和家里也一样催,让他娶个妻子呢,你们两个也算同病相怜。”   “二师兄跟我可不一样,他是男人,就算二十岁成亲都不算什么,哪里像我这么惨!再说了,二师兄能说会道,长得也不差,应该也很容易的罢。”   听起来,姜法慧好似对丁字和的印象不差,这二人说不定有希望。   沈月华心想,姜法慧没有想到那一处,大概只是因为丁字和是她的师兄,潜意识里有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想法,也许哪日会改变了也不一定。   两人泡着温水闲聊。   京城里。   赵兰修刚从衙门出来,正要去绿柳街,赵霖告诉道:“沈掌柜去允州了。”   “允州?”他微微一怔,“去允州干什么?”   “说是给苗族做神兽的纸扎。”   “何时回来?”   赵霖想了想:“说是月底会回。”   赵兰修点点头。   二人正要归家。   身后却有人追过来,小声在赵兰修的耳边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变,又走回衙门,执笔写了书信对赵霖道:“马上送去周王府,要亲自交到周王手里!”   赵霖心知出了大事,应一声,急匆匆的跑了。   太子暴毙!   赵兰修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   皇上病重,太子又薨了,朝堂形势正是诡谲多变,风起云涌的时候,所以,不能出一丝的差错。   吕步青说的很对,周王的机会来了。   可是,这并不是一个稳当的机会,这个机会充满了危险,充满了诱惑,稍有不慎,只怕就要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周王并不是皇上看重的皇子,甚至于,因为母亲失宠的关系,周王被皇上厌恶,很早就被遣到宫外的王府独居。周王性子又宽厚,并没有争夺皇位的想法,一心一意只愿当个王爷,所以对于宫内的形势,可说也不刻意关注。   这次太子去世,只怕周王第一时间都不会晓得。   然而,他的竞争对手却未必会放过他。   周王还有两个弟弟,他们都要比他来得野心勃勃,也不会放弃任何的机会来除掉他。   大明朝的皇位继承,乃是按照皇子们的长幼排序,除非长兄德行有亏,才有可能会考虑次子。   现在没有了太子,周王作为次长子,是最有可能上位的,尽管皇上并不喜欢他,可这并不代表,周王就被排除了。   所以,他刚才送去的信,是通知周王这个消息,并且请周王在此刻不要接见任何一名官员,不要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举动。   在见到太阳之前,有时候就必须把自己深深的埋在泥土里。   这是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是为将来崛起而做出的牺牲。   他自认为没有看错周王。   尽管周王没有得到皇上的喜爱,可是他为人宽厚,热爱学习,虚怀若谷,假使有一日,皇上肯把目光投向他,他势必会绽放出耀眼的一面。   等到那一日,他就是皇上最好的选择!   赵兰修站起来,目光好似穿透了黑夜。   这个将来,是他施展人生抱负的开始,也是他可以许下承诺的能力之一。   他挺起胸膛,沉稳的走出了衙门。   就在朝堂陷入失去太子的悲伤之中,沈月华等人却在爬上爬下的搭建青狮的模型。   这里仿若隔绝世事,虽然离京城并不远,可他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这青狮最精彩的地方当在头部,俗话说,‘十斤狮子九斤头,一双眼睛一张口,剩下一斤净骨头’,所以咱们这模型的重心得摆在底盘,底盘一定要稳,才能承受住重压。”沈月华叮嘱又叮嘱。   高大的纸扎,最怕的就是不稳,做出来松垮垮,一碰就倒,那是最最失败的!   这青狮乃是全苗族都敬畏的神兽,所以一定要做好,才能让他们的拜祭盛事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   为此,沈月华可谓花足了心思,力求每一处都精致,都完美,甚至晚上都在琢磨,青狮的鬃毛该怎么扎制才能更加威风,眼睛又要怎么画才能更突显神韵。   故而,尽管在这里好吃好住,又有好风景,她的体重还愣是下降了。   “师父,您看,这云髻行不行?”姜法慧才刚做好就拿了来。   云髻是狮头上最重要的饰物之一,沈月华接过来,瞧了瞧,点点头道:“你手越来越巧了,做得很好。”   得到她夸奖,姜法慧无比高兴,拿着去跟丁字和炫耀了,谁叫他说的做得不好呢,明明师父还夸了来着。   丁字和见她又过来了,笑嘻嘻道:“我早说了,不行。”   “不行什么啊,师父说我的手巧呢。”   丁字和把头凑过去,指着云髻上的纸条道:“你这儿滚歪了,没发现?师父怕是累了,也没注意。”   姜法慧果然见一处歪了点,顿时脸有些燥,伸手就去抢,结果丁字和没放手,她愣是抓在了他的手背上。   只觉好像触电一般,姜法慧连忙把手缩回来,结巴道:“你,你还我!”   丁字和看着她笑,把云髻还给她。   不远处,树丛一阵晃动。   姜法慧望过去,奇怪的道:“又是谁来了。”   丁字和也朝那边看,等见到来人时,不由瞠目结舌,叫道:“师爹!”   他这一声喊,沈月华也听见了。   她侧过头,果然看见赵兰修正往她走过来。   他的脸色不太好,两边脸颊跟下颌竟然长出了胡茬,不止如此,天青色的袍子还占满了泥污,显得很是狼狈。   反正,沈月华在这一刹那,觉得有点儿不认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在下午四点,谢谢sonia220的地雷,么。   ☆、第34章 带走   赵兰修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胳膊,回头就走。   “你干什么,”沈月华吓一跳。   来就来了,可怎么还要带她走,发神经病了罢,   赵兰修冲身后的赵霖道,“你来讲。”   他的声音弱的好像蚊子叫一样,听着很是干涩。   赵霖的脸色其实跟他差不多,看起来也颇为憔悴,此刻高声道,“这里马上要开战了,都速速离开此地,”   “开战,”沈月华一头雾水,“好好的怎么会开战?谁跟谁打呀?”   这里又不是边疆,照理说,不可能涉及到战事。   “朝廷一直在追击从晋州来的一批强匪,三天前,他们躲入此地,朝廷已经派遣官兵前来围剿。”   众人都听懂了。   沈月华看着青狮,心痛无比:“我这都做了大半了,怎么好?肯定会打到这里吗?也许会在远一些的地方呢?”   赵兰修恼火道:“你不要命了!”   他一声大喝,随即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爷赶了一晚上的路。”赵霖解释。   赵兰修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京城,也没有学过武,年幼时开始念书,长大后顺利进入翰林院,随后又当了京官,可说没有吃过苦头,也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历练。   像这种连夜赶路不眠不休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沈月华皱了皱眉,伸手摸摸他额头:“还好,没有发热,你这是喉咙发炎了罢?”   “走!”赵兰修没空跟她说话,又拖了她走。   丁字和赶紧去收拾东西,一边催促姜法慧:“你快把师父带来的包裹都拿了,咱们在前头汇合。”   天宝看看天武:“刚才那人说的是真的?”   天武是带赵兰修跟赵霖过来的,他是天宝的弟弟。   “是的,我都看到那些官兵了。”天武道,“只怕咱们今年也不好拜祭神兽,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能抓到人呢。”   天宝一听是真的,也连忙招呼众人离开。   沈月华还在懊恼,回头看了几眼耸立在平地里上的青狮,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次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可既然是要出人命的事情,不走都不行。   前路崎岖。   昨晚上刚下过雨,地上泥泞不堪。   众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赶路。   走了一会儿,就听侧方传来连绵不断的哀叫声。   沈月华抬头一看,左方远处的山崖上竟有很多巨大的石头滚落,看情形,应该是砸到了下方的人。   难道已经开打了?   难道这就是落石的战术?   这种只有在电视上见过的场面,出现在她的眼前。   沈月华吃惊无比。   见她脚步变慢,赵兰修弯下腰,伸手一捞,就把她横抱在了怀里。   她差点叫出来。   “我自己走。”她挣扎道。   赵兰修道:“你别动,我方失利,只怕就要被反攻了。”   他加快了速度。   等来到苗族所在的中县时,他气喘吁吁,好像一头刚耕完地的老牛。   “天宝大哥,你们这儿可有大夫?”沈月华忙问天宝。   天宝道:“有,我带你们去客栈,天武,你去请大夫。”   天武急匆匆的走了。   众人来到苗族人所开的客栈。   这客栈也是延续了苗族的风格,俱是两层的竹楼,很是清幽。   掌柜是个女的,长得颇为美艳,个性爽朗大方,说这里鲜少有客人来,房间很多,叫伙计领了他们去。   沈月华自然陪着赵兰修。   他躺在床上,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沈月华皱起眉道:“既然有官兵,你还来干什么呢,咱们听到动静,自然就会走的,你特意过来,根本没有必要么。”   赵兰修听了差点吐血。   “你……还有没有良心?”他质问。   “有啊,所以才让你不要来啊。”沈月华轻描淡写。   他又连声咳嗽一番才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在哪里,万一,就在盗匪的附近,那就是人质了!”   “算了。”沈月华看他脸都气红了,摆摆手道,“你一会儿休息下,用完药就会好的。”   天武很快便领了大夫来。   苗族都是有苗医的,素来也爱用草药,赵兰修不过是喉咙发炎,倒是没有大碍,苗医当即就叫人去抓药熬汤,说喝上两日也就好了。   赵霖连声感谢,付了诊金送他走。   沈月华为赵兰修盖好被子:“可不能再着凉了,你先睡着。”   他扣住她手腕:“你坐这儿。”   “我还有事儿呢。”她皱眉。   “都是你害的,你能走?”赵兰修恶狠狠道,“等我好了,你,再走。”   沈月华只得坐下来。   她还能跟一个病人计较?   且不说,还是为她得了病的。   他也不放手,一直握着她手腕,好像不怕冷似的,一截手臂都露在外面。   她看了看,说道:“行了,我不走,你别再抓着我。”   他还是不放,忽然道:“太子薨了。”   沈月华一愣。   太子死了?   “我原先在办事呢,要不是听说官兵……”他呼哧了几下,斥责道,“你好好的来这旮旯角落干什么?”   他还来劲儿,说起她来了,沈月华奇道:“我来这里管你什么事?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什么旮旯地方,这儿可美呢,怎么着,我就喜欢来。”   “下次别来这么远的地方!”他很严肃。   沈月华听出他是在埋怨她坏了他的计划,当下也有些生气,没忍住的说道:“我可没有叫你来!赵兰修,你别忘了,咱们和离了,你也别总想管我的事情,我有事没事,都是我自个儿的,你好好做好你的赵大人,您忙,我晓得,可不能再劳烦你。”   他火了,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你以为我想管?为挣几个钱来这儿,把命丢了都不知道,你就是个笨蛋!”他连着咳了十来声,“你命丢了,倒好了,你还有你娘呢,这儿就是没盗匪,也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不是没有出过人命的,你以后,再给我到处跑了试试看!”   “我就是死了也没你的事。”她冷笑了一声,“死了,你家人可高兴呢,再没人分你的神了。”   他没有再接话。   屋里一下子变得极为寂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沈月华才发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泄露了心里的怨意。   没错,她确实恼恨赵兰修的家人,若不是他们,她跟他之间的路也不会变得如此难行,令她不得不壮士断腕,果断离开了赵兰修。   做出这个决定,她不是不痛心的,可是,却又非做不可。   她转身要走。   赵兰修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你若再跟着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又岂知仍会没有孩子?他们虽然不好,可你……”他从后面握住她肩膀,声音轻的好像一根羽毛,“你到底,真的,爱不爱我?”   她身子一震。   心中涌上来的酸楚像是胀满了整个胸膛,她的喉头哽咽,如同被石头堵住了一般。   爱不爱他?   也许爱,也许不爱?也许……   她喘不过气,她张大了嘴好像一尾离开水的鱼儿,直到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如同你心里想的一般。”   他心里定然觉得自己不爱他,所以不能坚持到底,陪着他一起面对这世上所有的困难。   可是人生。   有多少是能逆转的呢?   赵兰修,你何不过的轻松一些?   他从背后抱上来。   她的耳朵能感受他的冰冷的脸颊。   他身上清淡的气味。   他柔软的发丝。   “沈月华,可我……”他轻声在她耳边道。   可我爱你。   他没有说完。   沈月华的眼睛一眨,眼泪落下来,滴入衣襟里,消失不见。   她回应:“嗯。”   她当然知道。   所以她不能再陪着他。   不能陪着他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她真的没有勇气。   谁也不知道,山的那一面会是什么。   也许有柳暗花明的风景,也许只是一望无尽的沙漠。   谁知道呢?   风把泪痕吹干,她回头道:“你快躺床上去罢,别真的病又重了,好几日不能回京城,你衙门的事怎么办?”   她扶他去床边。   赵兰修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干净的不染尘埃,好像这里的溪水一般明澈,可是,眼眶却有些淡淡的发红。   他差点跳起来:“沈月华,你是不是哭了?”   “啊?”沈月华摸了摸眼睛,摇头道,“我干什么要哭?你眼睛花了罢?”   “你就是哭了,对不对?”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   “你有毛病啊!”沈月华恼火了,“我在这里天天做青狮纸扎,晚上都睡不好的,眼睛红怎么了,你去看看字和,跟我一模一样的。”   赵兰修不信,还是不放弃的盯着她的眼睛看。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哪有你这样的,就巴望别人哭?你蛇精病啊!”   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赵兰修又有些摸不准了。   一个人真的哭的话,情绪应该会有所波动,可是她,还是如往常一般强悍!   “什么蛇精?你才是蛇精,不,狐狸精!”赵兰修抢过被子,往身上一盖,气呼呼的躺了下去。   沈月华听他学话,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赵霖这会儿进来了:“药正在熬着,过一会儿就能喝。”   沈月华叮嘱:“点些清淡的菜,别吃荤腥了。”   “是。”赵霖点点头。   赵兰修见她要走,叫道:“说了等我好……”   你妹啊!   “你吵什么?”沈月华恼火道,“我去茅房不行?还能在你屋里解决呢?”   赵兰修顿时有些尴尬:“你,你说话别那么……赵霖还在呢。”   赵霖摸着头笑。   沈月华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第35章 完工   两日后,赵兰修的病有很大好转,不再咳嗽了。   可是,要走却走不成。   朝廷派来的官兵连打了两天败战,原本两千人,现在只剩一千三四百人,反观盗匪,不过损失几十。   双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沈月华听到这消息,叹了好一会儿的气。   照此下去,苗族的拜祭仪式恐怕是办不成了,他们也是白来一趟,没有挣到银子不说,还浪费了那么多天的时间。   赵兰修看着好笑,“不就是几十两银子么,我给你。”   “谁要你的?”沈月华横他一眼,“你到处乱花,小心哪天变成穷光蛋!”   “我只给你啊,别人求我,我也不送。”赵兰修顺手就去抱她的细腰。   她打开他的手:“别当看了你两日,咱们就好了,你注意点形象,再动手动脚,我话都不跟你讲。”   赵兰修便不敢乱动了,想了下:“要不我帮你想个法子?让你能继续做青狮,赚到钱,怎么样?”   “你能?”她很怀疑。   “当然,你亲我一口,我立马就能办到。”他指指自己的脸颊。   沈月华鄙夷道:“叫我为几十两银子就卖了自己,你当我傻啊?”   他哈哈笑起来。   “不过这要是打不完,咱们也不好回家,指不定路上就被盗匪抓了去。说起来,那些官兵也是无用,人数多,还弄个了败战,倒是有脸还待在这里,别到时候被人打了全军覆灭,盗匪顺势在这里安营,那咱们就真的完蛋了!”她连连吐槽。   “他们是太急于立功,也没有弄清楚地形就开战,才会落到如此地步。”赵兰修沉吟一声,“我去看看。”   “你要去官兵那里?”她忙问。   “是啊,那些盗匪肯定抓了苗族的人,不然不会对此地如此熟悉,还设了落石,要是没有对策,后果不堪设想。”   沈月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那些盗匪本来就是占山为王的,允州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不若为盗匪添了双翅,他们要真的打了胜战,恐怕就要在此地安家,甚至胁迫苗族为他们服务,这些都有可能发生。   他神情越发凝重,叫赵霖把天武天宝兄弟两个找来。   等到二人来了,他就带着他们去那些官兵所在的驻扎营地。   直到天黑了才回来。   沈月华也很关心此事,忙来询问。   “不出所料的话,三天即能攻破盗匪的大营。”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天武天宝兄弟要立下大功了。”   “哦?怎么大功不是你的?”她揶揄。   赵兰修略抬下颌:“若是我提出,只怕那千户长也不会采取,不像天武天宝,乃是当地人士,原本也有义务协助,提供一些对我方有用的消息。”   这里面涉及到各方的权限,他是翰林院的人,当真去干涉卫所的事情,那些人都会不喜,尤其这千户长做事鲁莽,争强好胜之心深重,岂会甘心听他指挥?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所以他只是与那两兄弟说了自己的想法,再让他们去传达。   他做事总是沉稳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一帆风顺。   想当初,沈月华看中他的,并不全是他的皮相与才华,赵兰修,自有他不可抵挡的性格魅力。   但到底,她是怎么一点点愿意嫁给他的?   她回想起来,最为关键的应是那次,她同他抱怨赋税的问题。   当时,她才开纸扎铺不久,还没能挣钱补贴家用,全靠小舅与小姨家的几亩薄田,勉强支撑吃饭用度。   可是,那一年,乡下大量土地被富人兼并,赋税却分摊到穷苦老百姓的头上,而且本来也不是丰收年,根本没多少收入,结果光是税收就交掉了一大半的钱。   她忍不住的同他抱怨。   他理解的十分透彻,叫她不要担心,以后总有一日,这种情况会得到很大的改善。   他甚至还说到了自己所构想的新的赋税制度,与她讲的情况完全应和。   可是,他不过是一个不知民间艰苦的公子哥儿,从小锦衣玉食,竟会关心此事,这让沈月华十分的惊讶。   她渐渐知道,他是一个胸怀天下与百姓,敢于追求理想的人。   这样的他,让她敬佩。   后来,自然是水到渠成。   她嫁给他之后,也尽力支持他,就算家里有什么烦心事,她也总是尽量的不去打搅他,让他专心的投入到他的事业之中。   当然,她原本也应付得来,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软柿子。   可谁想到……   沈月华微微摇头,都过去了,过去的事情,再想也是没有用的。   她眼里的光华一闪而过,又淡淡的看着他道:“天晚了,我先回去了。”   他亦没有挽留。   虽然不过是两日的相处,可他已经十分满足。   这两日里,他们相处的很好,没有发生任何冲突,除了不能亲近她,他觉得,与往日的差别也不是很大。   这会是个很好的开始吗?   他憧憬着,也担忧着。   自从她离开后,他就一直如此患得患失。   三日后,官兵果然大胜而归,把盗匪一举擒拿。   天武天宝两兄弟得了一百两赏金,高兴得四处请人喝酒。   此前虽然耽搁了五六日,可只要再加把力,青狮也不是不可能如期完成的,沈月华摩拳擦掌,带着众人又开始了奋斗。   赵兰修远远看着,见她蓬头垢面蹲在地上捣鼓泥模,见她耐心细致回答徒儿疑问,见她全神贯注描绘彩图,见她鼓足劲道搬运重物。   她的脸上随时随刻都满是笑容。   即便是苦的,可是她过的开心又自由。   就好像天上飞着的鸟儿。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没有过来告辞一声。   在三月二十三日的晚上,青狮纸扎顺利完工。   看着高大又威武的神兽,它威风凛凛俯视众生,沈月华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其他人等也是浑身无力,但是,他们都是欢欣的。   这些天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完成了这一项困难的任务!   苗族的人也很是高兴,因为他们的拜祭仪式又能举行了,而他们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喝酒,边喝酒边载歌载舞。   不用说,沈月华等人从来没有培养过酒量的,自然是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天,众人都觉得自己的脑袋胀的难受。   “师父,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姜法慧揉着眉心,满脸痛苦。   客栈的掌柜端着醒酒茶过来,笑道:“别急着走啊,咱们族明天就要拜祭神兽了,你们不留下来看一看?”   沈月华忙道:“看啊,怎么不看,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掌柜大笑:“可不是,你们来一趟不容易,这些天又赶着扎神兽,也没能四处玩玩,要我说,今儿出去走走,怎么样?咱们族的好风光,别处可没有呢,京城里再好,光这,可比不上。”   掌柜的官话说的最是顺溜,沈月华问道:“掌柜的,您是不是去过京城呀?”   “我去过好多地方,我父亲,是为咱们族专门买办东西的,如今年纪大了,才歇在家里,我年幼时,可是跟着到处跑呢。”   难怪呢,众人都笑。   用过早饭,沈月华带着两个徒弟就出去玩了,当然,向导自然是必须的,还是由天宝来充任。   后来又看了苗族的盛事,不说这仪式的独特,歌舞的好看,光是那些烤牛烤羊,都叫他们回味无穷。   沈月华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的星星,感慨:“真是不想回去啊,其实住在这里也挺好的,远离世事。”   “是啊,住在这里,我娘就不催我成亲了。”姜法慧还在烦恼这件事呢。   沈月华哈哈大笑,调侃道:“是不是在这里看上哪个苗族男子了?看上也容易,送他花带就行了。说起来,苗族男子都不错呀,个个能歌善舞,长得也有很多不赖的……”   姜法慧羞红了脸:“胡说,我才不做这种事呢。”   “就是,师父不要教坏了师妹!”丁字和不乐意了,“那些苗族男子哪里好了,个个都爱喝酒,喝醉了指不定还打人呢,你们看看,长得跟蛮牛一样,不可怕吗?”   这就急着来丑化别人了,不就是有稍许几个长得壮的么,其他都很正常,好不好?   沈月华对丁字和翻了一个白眼:“自己不会喝酒,还长得瘦,你那是羡慕嫉妒恨!”   “谁嫉妒啊?”丁字和红了脸,“我,我嫉妒什么,我这身材哪里不好,又高又瘦,才好看,那叫玉树临风,你们不懂欣赏!”他还特意摆了个骚包的姿势,“看看,是不是风流倜傥?”   二人忍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丁字和自己也笑了。   两日后,他们回去了京城。   三人也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纸扎铺。   到底离开了差不多一个月呢,沈月华很想知道,铺子的生意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等等。   作为掌柜,作为师父,没有办法不操心。   结果,只见铺子门口的两只莲花舟没有了,几个杂工在擦拭大门,也有在打扫地面的,走近一闻,还有些臭味。   丁字和捂住了鼻子,叫道:“大师兄,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臭!”   吴中奔出来,惊喜道:“师父,你们回来了啊!”   沈月华扇了扇风,皱起眉:“才到,你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事?门口的莲花舟呢?还有这味道哪儿来的?”   吴中叹一声:“师父进来再说。”   三人便跟着进去。   王宝善也在,正叫人抬水出去再冲一下外面的石板。   “月华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不知道怎么办呢。”他恼火道,“居然会出这种事,真是头一回见到。”   “你们说清楚,我这一头雾水呢。”沈月华催促。   “其实昨日还好好的,谁晓得今日一开门,门口全是污秽,泼的大门上,窗子上到处都是,莲花舟也给人踩坏了,沾了脏东西,只能扔了,这就打扫到了现在。”吴中摇头,“也不知什么人干的,泼了好多,擦了一整天了,那味道还不散。”   沈月华听了,十分的气愤。   怎么会有人使出这么龌蹉的手段?   这也太下三滥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2014来了,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哈哈,我一向没什么新意,也不晓得说啥,总之,大家过得开心就好啦!   谢谢菜菜的地雷,O(∩_∩)O~   ☆、第36章 探查   “最近有没有来闹事的,”她询问。   吴中摇摇头,“没有啊,不止没有来闹事的,生意还很好呢,前两日才给一家大户做了六十来样纸扎,之前也是一家,三十来样,赚了不少。”   听起来生意不错,难道是有人烦了眼红病不成,   可根据上回曹家一行,她觉得对他们有敌意的纸扎铺好几家呢,倒是不能确定是哪一家做下了这种事情。   “哎,我想起来了,”王宝善突然说道,“不是前两天有人来打听掌柜的去向么,咱们说是去给苗族做纸扎了,会不会是这个关系?”   苗族的青狮原本一直都是请王家做的,这次换成他们沈计,王家的肯定要恼火了。   这不仅关乎钱,关乎面子,也关乎他们铺子的声誉。   而王家铺子的人,素质本来就很低,沈月华现在想到,都还有些生气,虽说同行如敌国,可她却是从来不抱有一丝坏意的,但那些人却不是,什么都没有惹他们,说起话来那么的恶毒。   她沉下脸道:“要真是他们干的,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是趁没人来弄的,也没人见到,倒是没有证据。”吴中叹了一声,“就是不知会不会还来。”   “兆祥?”沈月华叫孟兆祥过来,“你去王家纸扎铺附近转转。”   她四个弟子,王家铺子的人肯定都认识,孟兆祥是新招来的,平日里也不在铺面上,应该面生的很,她叫他去探查一下。   孟兆祥点点头。   “你知道怎么做?”丁字和笑着问。   “嗯,就跟周围铺子的伙计瞎唠嗑呗,顺便问问王家最近的生意怎么样。”孟兆祥笑笑,“带点儿吃食就行。”   “有你的啊!”丁字和拍拍他的肩膀,“等着你消息。”   孟兆祥便出门去了。   “师父,你们去允州顺利吗?”吴中问。   “也不算很顺利,不过幸好都解决了。”沈月华微微打了个呵欠。   王宝善看着,笑道:“你们现在都回去歇着罢,一来一去累人的很呢。”   三人也不勉强了,各自回去。   沈月华一到家就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往床上一歪。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此话不假,允州再怎么风景优美,始终只是一个适合度假的地方,还是回到自己家里更是轻松。   玉珠笑道:“掌柜不在,可把贺少爷愁死了,前两天还来了,说你怎么还不回来,我说事情没办完怎么回,他差点就想去。”   这孩子,估计是在念叨《凌霄洞府》的故事,沈月华忙把书找了出来。   她好久不看,都有点儿忘掉了。   王氏知道她回了,也等不及明天,就过来讲话。   “光看书也不来看看我,你这孩子就是心狠!”她一来就埋怨。   “我不去,你还得来,有什么区别?”沈月华道,“去了铺子一回,又有事情,我现在没力气讲话了,才没去找你。”   王氏的话一向多,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应付。   “好罢,好罢,你安稳回来也就是了,我明儿再同你说。”王氏看她脸上确实有疲态,便不打搅,又走了。   沈月华看了会儿书,老早就睡了,直睡到大中午才起来。   出来一看,姜法慧竟然在。   “怎么没去铺子?”   “别提了。”姜法慧露出厌恶又生气的神色,“差点没把我臭死,昨儿晚上又给人倒了粪水,流到了街上,那些人都来铺子里吵呢,说是咱们这儿弄出来的,倒是叫他们不好做生意,这不是逼着咱们搬走么!”   做这事的人是疯了罢?   一次不够还两次?   “后来怎么解决的?”她问。   “王大叔一个个去赔礼了,不然能怎么办呢,确实影响到别人了。”姜法慧无奈道,“这京城的人倒是狠,咱们原先在县里也没有遇到过的。”   “县里竞争小么,不像这儿,本来大户人家就多,家族又是庞大的,一次生意就关乎百两的银子,比县里不知道多赚了多少呢!咱们又是初来乍到,抢了他们原先的客人,自然就不服气了。”   “那咱们怎么办?”姜法慧问,“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沈月华沉吟一声:“先再看看,实在不行,咱们得报官。”   她说这个的时候,心里也没什么底,那些官兵成日里事情多着呢,哪里管得着这种小事?除非又得拿银子讨好。   她叹了口气。   等用完饭,沈月华便去铺子了。   现在味道小了一些,但还得继续打扫。   丁字和恨得直骂,可惜就是不确定谁人做的,不然他铁定冲进去把人给打了。   “兆祥没来?”沈月华问。   “没呢。”王宝善迟疑一会儿道,“要不关几天门?”   “那不可能,关了就是认输了,他们得多高兴?不行,绝不能关,那是长他人志气!”沈月华不答应。   正说着,孟兆祥来了。   “你小子昨儿就去了,现在才来?”丁字和第一个跳上去询问,“可探听到什么没有?”   “我看就是王家做的。”孟兆祥没有犹豫,“听说他们生意越来越不好了,那掌柜的天天骂他们店里的师傅,说手艺不好,客人都被抢走了,要是再这样,掌柜就要把门关了,叫他们走人。”   “咦?那王家的不是自己开的?”吴中奇怪了。   一般纸扎都是家族生意,要么就是像沈月华这种,以师徒关系维系的。   “不是,那些师傅都是请来的,就是靠着王家原先积累的名气,其实王家的人,自个儿早就不做了。”孟兆祥一口气道,“我跟附近的人说这里被泼脏水,有个人竟然知道,说见王家一个伙计跟收厕水的人讲话,他当时还觉得奇怪。这种收厕水的,老远就臭烘烘的,哪个看到不是避开些,还有迎上去的。”   丁字和叫道:“难不成就是收买来泼咱们铺子的?”   “我看就是!”孟兆祥道,“我人也打听好了,那伙计长得很高,黑黑的,吊梢眼,一出来准认识。”   丁字和一挥拳头:“我这就把那人给揍了!不把他打得爹娘都不认识,我不放他!”   沈月华拦住他:“打你个头啊,你有证据,你哪只眼睛瞅到他来泼的,一会儿去了,把你给关衙门还差不多。”   “兆祥不是说了么?”丁字和挠了挠头。   “也只是怀疑,真要抓人,咱们得守株待兔。”   “啊?”丁字和大叫,“还得让他们泼一次?”   “那必须啊,不然你怎么有物证,人证?”沈月华思虑一会儿道,“这话别传出去,咱们还一样收拾这里,等晚上,都假装回去,一会儿再偷偷从后面,确保没人发现了,再回院子里躲起来。记得别点灯啊,谁毛手毛脚,功亏一篑了,我罚他工钱!”   王宝善笑了:“回自己铺子还跟做贼似的。”   众人也都笑,一时,气愤的情绪反而消淡了不少。   沈月华后来也没待着,先回家了。   王氏早已经等在那里,急忙忙道:“说了同你有话讲,你还去铺子,我跟你说,那边媒婆还老介绍人来呢,都是挺不错的,你真不想看看?”   “都比赵大人好?”   “那怎么可能。”王氏想打自己的嘴,上回她跟刘氏争气,说要给沈月华再找个好夫婿,她这就抓着不放了,介绍哪个,都要先跟赵兰修比一比。她苦口婆心道,“也是为娘的不好,当时气着了,其实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沈月华撇了撇嘴:“还是算了,你也晓得堂妹的,人家指不定就嫁了柳家,做了官太太,我现在随便嫁一个,大伯母又来跟你讲这些,你不难过?”   王氏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不舒服了。   她还真受不了沈月茹比沈月华嫁得好。   “还别说,那柳公子真待月茹好呢,我看这回真能成,你大伯母高兴的跟什么似的,上回买了好些贵重的料子回来,要给月茹做衣服。”   “他们家钱倒是多,”沈月华好奇,“伯父找到事情做了?”   “也是柳公子介绍的,在一家金铺当账房先生,那金铺还就是他们柳家开的。”王氏越说越不是滋味,也不再提让沈月华相看的事情。   沈月华看看外面,小声问:“两个丫头,怎么说?”   “难呢!”王氏轻声道,“没个父母的,也没什么家底,人家都道来历不明,虽说你嫁妆不少给,可别人家哪里晓得,那些正经人家也不愿娶这种的,愿意要的,好多泼皮,哎,怎么行呢!”   沈月华皱起了眉。   这倒是难办了!   “我再尽力找找,要么也配个死了父母的,要么家里穷的,就跟你说的,品性好一点,只怕容易些。”   “也不用勉强,也许她们会有自己的缘分。”沈月华不会胡乱把她们嫁出去。   玉珠在外头敲门,笑眯眯道:“贺少爷来了。”   贺允宁已经到了门口,脆生生的喊了声姐姐,大娘,就扑到她怀里,叫道:“姐姐,我想死你了啊,你怎么去那么久?你怎么也不带我去?”   沈月华忍不住吐槽,“你是我孩子还是我家里的弟弟啊,我要带你去?”   这毛孩子!   ☆、第37章 立功   贺允宁眨眨眼睛,“只要姐姐愿意,我是谁都行啊,”   沈月华伸出手指戳他的脑门,教训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再怎么亲近,你也还是侯府的少爷,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贺允宁不以为然,缠着她,叫她讲允州的事情。   他也想四处游玩,只可惜,年纪还小,家里倒是不准的。   沈月华就讲了一些给他听,把贺允宁羡慕的两眼发光。   照例,王氏又留他吃饭。   这次贺允宁还是由他的随从青林陪来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吃了。   “比咱们家的好吃罢?”贺允宁在期间还问青林。   青林答不上来,老实道:“少爷,小的没吃过您吃的。”   他平常用度都是下人的规格,怎么会知道贺允宁每日吃的佳肴是什么滋味。   “也罢,我明儿叫你尝尝,你就晓得珊瑚姐姐的手艺有多好了。”贺允宁思索了一下,又问沈月华,“能不能让珊瑚姐姐去我们家里烧饭呀?”   “你也就是好的吃腻了,才这样想。”沈月华哪里会答应他这种无礼的要求,“食不言,寝不语,快些吃你的饭!”   贺允宁失望的低下头。   王氏忍不住告诫:“别对小侯爷那么凶,哪有你这样的。”   沈月华只当作没听到,虽然贺允宁是侯府的少爷,可让他来也不是要惯着的,该说的还是得说。   用完饭,她讲了会儿《凌霄洞府》的故事,眼见天有些黑了,便要催贺允宁回去,谁料到珊瑚却领着丁字和跟孙观泉来了。   “你们来干什么?”沈月华奇怪。   “等着跟师父一起去啊,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偷偷溜进去,徒儿怕师父到时候一个没注意,被人发现了。”丁字和笑了笑。   “我会被人发现?”沈月华挑眉,挥手道,“得了罢,你带观泉前去就行了,我自有办法。”   丁字和道:“还早呢。”他目光落在贺允宁的身上,“小侯爷又来玩了啊?”   这孩子的事情,现在铺子里的人都晓得。   贺允宁“嗯”了一声,好奇的问:“你们要去哪儿啊?”   “去铺子伏击,抓坏人!”丁字和冲他挤挤眼睛。   沈月华可不想贺允宁了解这事儿,忙叫他回去。   贺允宁起先还不肯,后来看她很是严肃,也不敢再说,就跟青林走了。   “一会儿咱们也去纸扎铺。”路上,他小声道,“我得看看他们做什么,肯定好玩呢,咱们小心些,别被人发现。”   “这,这不好吧,少爷,侯爷等着呢,万一太晚了……”青林不敢同意。   “我担着呢,你怕啥?就说留下来玩儿,忘了看时间。”贺允宁哼了一声,“大不了被我爹骂几句,没你的事儿,你再啰嗦,我可自己去了。你一个人回家里,只怕还得被雷管事责怪。”   青林想想也是,便也不说了。   沈月华几人陆续都偷偷回了铺子,等到夜深,果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丁字和第一个窜出来,伸手就抓了门口那人的肩膀,大喝道:“好啊,你还敢来,真是不要命了!”   他闻到脚边臭味,心中更是恼火,一记拳头就往那人脸上招呼了上去。   那人被打的连声惨叫。   其余人等也都跑了出来,姜法慧把蜡烛点了,往那人脸上照。   正如孟兆祥说的,此人长了一双吊梢眼,黑皮肤,看来就是向人收买侧水的那个,旁边一个大木桶,不用说,定是放了侧水了。   他才舀了一瓢出来,还没来得及全倒,但也是臭的熏人。   丁字和质问道:“你倒是说说,谁让你来的?老实说了,咱们就是拉你去衙门,也不会打你,只抓了指使你的人。”   那人不肯承认,捂着脸道:“我只是半夜提了一桶侧水而已,你们凭什么抓我?啊,现在晚上担一桶侧水都不行了?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这群混蛋,怎么随便就动手打人?我还先告你们呢!”   吴中斥道:“你大半夜的担侧水去浇田呢?谁都知道这两日咱们门口被人泼了,你也是胆子大,还来?想逼着咱们走?你要不是泼的人,怎么地上倒是有呢,这难道不是你倒出来的?”   “你管我担了干什么,我爱担,就是白天黑夜都担着,又管你们什么事啊,这漏了一点出来,还不是你们的人吓到我,把侧水给洒了?”   没想到这伙计倒是能说会道,被人当场抓住,还能面不红,心不跳的狡辩,也是个人才!   沈月华问:“你家几个人那,有这么大桶侧水,还是你家真是种田的,要浇肥?又或者,你就爱这一口,大半夜担着侧水到处跑?你倒是都说说清楚,要真跟咱门口的事情没关系,咱们也不会硬往你身上扣不是?”   遇到好好讲道理的,那人反倒是有些结巴了:“我,我家四个人,这桶也是蓄了几日才倒,啊,也不是倒,是送给别人家田……”   他们这一番讲话,把路上巡夜的官兵给引来了。   那人像是遇到救星,叫道:“官爷,官爷,这些人不讲理啊,看我一个人好欺负,他们整个铺子的人都来诬陷我,好讹我钱财呢!”   “谁讹你钱了?”丁字和喝道,“明明是你做这些恶心的事情!”   “谁做了?”那人更是嚣张了,“你们是一伙儿的,都对好了话的,爱怎么讲,怎么讲,可没有旁人这么说我。”   “怎么没有!”嘎达角落里忽然就冒出来两个人,正是贺允宁跟青林。   贺允宁指着他鼻子道:“我亲眼见你倒东西的,青林,你也瞧见了罢?你还赖呢,真是不要脸!”   那人呆住了,也不知这一大一小哪儿来的。   “你是谁啊,哪家的屁孩子也来瞎闹!”他很快又道,“小孩子讲的话能作数,什么都不知道的。”   贺允宁气得笑起来:“我是西平侯府的少爷,我说的话不作数?你找死!”   那人吓一跳,张大了嘴巴:“你,你是侯府的少爷?”   官兵们也愣住了。   这会儿,雷管事及时赶了来,他这个管事当得可操心,本来给贺允宁指派了一个可靠的小厮跟着,以为稳妥妥的,谁想到,今儿那么晚了两人还没有回。   他只好亲自去一趟,来沈月华的家里找,可还是没有找到,听玉珠说指不定上铺子来了,他就寻了来。   结果,果然在这里。   虽然贺琏为人低调,不太露面,可雷管事不一样,他好结交人,又有许多事情缠身,那是经常到处跑的,所以认识的人也多。   这群官兵里,为首的就认识他,忙问贺允宁是不是真的小侯爷。   “可不是么,我就是来找他的!”   那人傻眼了。   沈月华他们本来算什么,就是抓到他,到时候只要花些钱,什么事情都没有,说不定还能倒打一耙,这下好了,来了一个小侯爷,还说亲眼看到他泼东西,他还能硬说没有?就是把整个铺子的钱砸上去,他们也斗不过侯府啊!   “快把人给捆了,还愣着干什么!”为首的立时指挥手下抓人。   那人也不反抗了,连说饶命。   贺允宁觉得自己立功了,跑上去拉着沈月华的袖子道:“姐姐,姐姐,幸好我来了罢,要不是我看到,那人指不定逃了。”   “是啊,是啊。”沈月华捏捏他的鼻子,“亏得你,不过这么晚了,你不是应该在家里么,怎么会过来?”   贺允宁嘿嘿笑了两声。   “死小子又不听话!”沈月华训道,“大晚上的也不安全,你怎么就到处乱跑呢?这样的话,我以后可不敢再让你来了!”   “别啊,姐姐,我以后不敢了。”贺允宁连忙求道,“我就是听说你们要抓坏人,这才过来看看的,姐姐千万别生气,我以后再不乱跑了,听完故事,就乖乖的回家,好不好?”   雷管事在那里抹汗。   这小主子要在家里这么听话该多好,省了他多少心啊!   沈月华看他确实帮了忙,也没有继续说,认真的道:“你可记好了,君子一言,不可反悔的。”   贺允宁重重点了点头。   “这事儿……”为首的看雷管事。   西平侯再怎么不受朝廷重用,也还是侯爵,他们可得罪不起,又是此时彼时,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雷管事道:“这铺子里的人一向实诚,绝不会说假话,倒是有得是嫉妒他们铺子的人。”   为首的听着点了点头。   旁边的兵士听到,却很是疑惑。   沈家纸扎铺在京城如今也算颇有名气了,但这掌柜到底只是个商户,怎么却跟西平侯府扯上关系呢?   要说这西平侯,也是好久不曾有过什么消息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悄悄议论。   后来,那伙计不用说,自然承认了,说是王家纸扎铺的一个师傅指使他做的,那师傅也被官府拉了去,打了几十板子。   事情传出去后,王家纸扎铺的名声一落千丈。   几天后,也就真的关门了。   这消息也传到了永城伯府。   孙彦庭回去后,跟赵婉清讲:“我看你不用再担心兰修的事情了,那沈月华现在跟西平侯好上了,小侯爷更是经常出入她家里,指不定哪日就嫁给西平侯呢,兰修岂会再跟她不清不楚的。”   “什么?”赵婉清一下子跳了起来,脸都抽搐了。   难怪王氏看不上那些人,媒婆一个个的说,她都瞧不上眼,赵婉清还觉得奇怪,也心烦,没想到,原来沈月华的眼光那么高,居然搭上西平侯贺琏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在下午五点~   ☆、第38章 盛开   她要真的嫁给贺琏,那可是侯爷夫人,   赵婉清越想越不高兴,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以后她遇到沈月华,还矮了她一截,凭什么,   这事儿可不能让它成了。   见她咬牙切齿的,孙彦庭又奇怪了。   他告诉她这事儿,原本是希望她放心些,反正只要沈月华嫁人,也就关不到他们赵家的事了,结果赵婉清却反而更加生气。   “你又怎么了,”他皱起眉问。   “你说呢!”赵婉清瞪着她,“我这还只是永城伯府的少夫人,她倒要成侯爷夫人了,你说我怎么了?”   “那也碍不着什么啊,你不是就只关心兰修的终身大事么。”   男人哪里明白女人的心。   赵婉清白了他一眼:“西平侯的岳母家好像就在临安,大姐也住那儿,我倒是要写一封信给她。”   “写什么?”孙彦庭摸不着头脑。   自然是写沈月华了,好让赵婉仪去告诉西平侯的岳母,这女婿要给她的外孙找后娘了。   女儿能嫁给西平侯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人家,那秦家在当地就是望族,原本秦老爷在京城也做到二品官的,后来因病去世,送回故乡临安安葬,秦老夫人也一并去了,从此定居在临安,再也没有回京城。   那秦玉琳是秦家的长女,自小便受父母珍爱,如今虽然去世了,可秦老夫人还是极为疼爱贺允宁,所以贺琏才会把贺允宁寄放在秦家。   也就是这样,贺允宁被万般宠爱,性子越发调皮,贺琏眼瞅着不行,怕他以后难以改掉坏毛病,这才又把他接了回来。   现在贺琏要娶继室,岂能不通过秦老夫人的首肯?   赵婉清冷笑起来,就依沈月华的家世,那是断然不可能进入侯门的!   她当即就去书房,让丫环磨墨。   提笔写完信后,赵婉清又叫人立刻启程前往临安。   夏日来临,知了在树枝上“吱吱”的叫,惹得玉珠拿了长竹条去赶,这叫声烦的人睡不好午觉。   王氏进来,笑道:“这么赶怎么成,我教你,拿些面粉来,用清水狠命的揉一会儿,再把水倒了,只剩下盆低那东西,取一点放在竹条上,再去粘那些知了,逮一个是一个。你捉了装口袋里,等闷死了,再用盐腌一下炸了吃,不知道多美味。”   玉珠起初听得还有趣,到后面听她讲要把知了吃了,差点就吐出来,捂住嘴往里面逃了。   王氏叹道:“咋跟月华一个样儿,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爱吃。”   她抬头看看院子里两棵树,倒是忍不住,自己去厨房找出面粉来,捣鼓了,把知了一个个抓了。   等到沈月华起床,就见桌上摆着一碟炸得金黄金黄的知了,她便知是王氏做的。   当时他们家里穷,没有东西吃,特别是肉,王氏那是逮到什么吃什么,别说知了,就是老鼠肉都吃的,要说百无禁忌,那绝对非王氏莫属。   可是她吃不下去,哪怕天天吃野菜,也绝不会沾一点儿。   为此,王氏都说了她好几回。   玉珠站的远远的,她也不敢吃,看到王氏吃,也受不了。   “快端走,我也不吃。”沈月华道。   王氏在外头呸了一声:“一个个当自己金枝玉叶呢,你们不吃,我还来吃,正好当早晚饭。”   沈月华出去漱口,又重新梳了下头发。   王氏吃完,笑眯眯的跟她道:“我看月茹的事情成不了。”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呢?”   “今儿我去买菜遇到你大伯母,她以前见到我,满嘴儿都在说月茹,我听都不想听,这次却一句没有提,我还觉得奇怪,就问她了。她也讲不清楚,只说月茹年纪还小,不急,这可不是成不了了么。”王氏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月茹比不上你,她现在才晓得之前错了,叫我啥时候带她去侯府走走呢。”   沈月华皱起眉:“月茹嫁不嫁好人家,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嫁了好的更好呢,以后有什么事儿也找不上咱们,不是?现在不成了,你有啥好高兴的?还有侯府,你别到处胡吹八吹的,我怎么老听有人讲呢,可是你说出去的?”   “我怎么会说。”王氏忙推脱,“还不是上回小侯爷的事情,别人才晓得的,那些人嘴巴都大,见你又是一个人,自然喜欢瞎猜了。”   “你没说就好,大伯母再提到侯府,你一个也不要答应。”沈月华叮嘱。   王氏却笑了笑:“其实那侯爷也不错啊,看着吓人,长得倒还是不错。”   沈月华“啪”的扔了手里的梳子,“还说别人长舌头,娘你也好不了多少,见过人家侯爷一次,就敢说这些了?这种话传出去,你以后还当能见到贺少爷?”   “不说了,不说了。”王氏连连摆手道,“你也知道我是瞎想,那可是侯爷,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要你这么高攀啊!”   沈月华看着王氏,除了叹气,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什么高攀,这种词就不该讲出来。   西平侯多么深情的人,娘子去世多少年了,还是没有再娶,这种想法,旁人根本就不该有。   反正打死她也不会想到这方面去的。   珊瑚这时拎了一篮子枇杷进来,笑道:“这可贵,才结出来的,花了二十文钱呢!不过甜倒是甜的很,是白沙枇杷。”   这是一种品种,个头大又甘美,沈月华叫她拿去厨房洗一洗。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   “刚才好像出事了,有好些官兵出来,我也凑过去瞧,本当是押了犯人,可却看到一架马车,听人讲,好像是一个王爷要被赶到梧州去了。”   “还是王爷啊?”王氏啧啧两声,“皇上狠心起来,那也是儿子都不认的呀。”   听说是王爷,沈月华询问道:“哪个王爷,你听说没?”   “晋王,还是景王?反正听起来像是这两个字,我也不晓得咱们城里有些什么王爷。”珊瑚本来也不可能关心这事儿,正好是路上遇到才听了几句。   既然不是周王,大概也牵扯不到赵兰修的身上,沈月华拿了枇杷继续享用。   过了一段时日,牡丹园的牡丹都开了,贺允宁派人过来铺子,请沈月华去府里。   若是平时,她是不会去的。   可观赏牡丹园一事,她一早就答应过贺允宁,便没有任何的犹豫。   园子里,牡丹花儿开的热热闹闹,争相夺艳。   沈月华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品种的牡丹花,这些花儿,像是涵盖了天下所有的色彩,把世间的美全都在此盛放了,已非言语能够形容。   她立在园子外,感慨万千。   这样美的地方,当初站在此处欣赏的佳人,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为那位佳人做了五年的牡丹园,也不知她到底满意与否?   “姐姐,你进来啊!”贺允宁伸手拉她入园子,“这边的牡丹更多呢,看,这叫魏紫,这是二乔,好玩罢,有两种颜色呢!”   沈月华点点头:“好看的不得了,”又看贺允宁,“你倒是通晓这些?我可是一个名儿都讲不出来。”   “我娘那里有一本群芳谱,上头写了好些牡丹的。”贺允宁笑道,“我看了一遍,自然就认识了。”   “那这个叫什么?”沈月华指着大颗的,金黄色的牡丹问。   这种颜色也实在耀眼,在太阳下好像都要发出了光来。   “这叫御衣黄,就跟皇上穿的衣服颜色一样。”   “这个呢?”沈月华又问。   “这叫醉贵妃。”贺允宁看了一眼沈月华的裙摆,“跟姐姐的裙子一样好看,不知道我娘穿了……”他顿了顿,小小的脑袋一歪。   “你娘肯定穿什么都好看。”沈月华道,“看她把你生的这么美,你娘必定是一个超级大美人!”   “比姐姐还美吗?”贺允宁问。   “那当然了。”沈月华摸摸他的头,“还一定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子,所以你可不能丢了你娘的脸。”她指了指眼睛,又指指天上,“你娘在看着你呢,要是你不好好听你爹的话,你娘肯定生气。”   “我娘生气了会怎样呢?”贺允宁好奇的问。   “这个啊……”沈月华挠了挠头,“会下雨,会刮风,会打雷?呵呵……”   “姐姐骗人!”贺允宁叫起来,“在天上就回不来了,就是看着又怎么样呢?下雨,刮风,打雷,那是自古就有的。”   沈月华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叹了口气,柔声道:“好罢,我骗你了,可是,你娘就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是住在你心里,是不是?你总会想到你娘,看到这些牡丹,看到群芳谱,就会想到你娘,这样,就是不回来,又怎么样呢?你念着你娘,这就行了,总有一日,你们都会再见的,允宁,这次我不骗你。”   每个人的归宿都在天上,总有再次相会的一天。   到那时候,一切归于平静,多少痛苦,全都不会有了,有的只是记忆中的甜美,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生活,任何事情都会变得容易些。   贺允宁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牡丹园深处,只听轻微的碰撞声传来,却是贺琏把手中的酒盏放落在了石桌上。   贺允宁循声过去,叫道:“爹爹!”   ☆、第39章 义母   桌上一把酒壶,一杯酒盏,贺琏静静的坐在那里,在繁花盛开,如此灿烂的风景里,依然显得那样冷清。   沈月华跟过去,行礼叫了声,“侯爷。”   贺琏微微颔首。   贺允宁问,“爹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他爬到旁边的石凳上,看了看,皱眉道,“连吃的都没有呀,”   “你饿了,”贺琏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里多了几分柔和。   贺允宁点点头。   贺琏吩咐了一声,园子外的随从立刻跑着去厨房了。   “姐姐也一起坐。”贺允宁朝她招招手。   沈月华笑了笑:“我不饿,这花也看的差不多了,我正该回去。”   她哪里敢跟贺琏一起吃东西,就是在旁边说话,也是浑身拘束,当然要开溜。   贺允宁不乐意了:“怎么看完了呢,姐姐,咱们只看了几种而已,园子那头还有好多呢,一会儿我带你去。”   沈月华道:“下回看也一样……”   “沈掌柜,请坐。”谁料到,贺琏却开了口。   他坐着,她站着,沈月华忍不住垂下眼眸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也是朝向她的,十分的认真。   沈月华当即就坐了下来。   随从很快端来十几样精致的吃食,有六样小菜,六样点心,还有三笼蒸虾饺,三小笼荷叶糯米鸡。   香味四溢,顿时把沈月华的食欲给勾了出来。   “爹爹,姐姐先吃。”贺允宁礼貌的道。   贺琏夹了一筷子菜放碗里。   沈月华见此,在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里动了下。   贺允宁大快朵颐起来。   三个人就这样坐着,小孩子倒没什么,大人却觉得有些尴尬,沈月华转首看看四周的牡丹,惭愧道:“现在才知真正的牡丹园是什么样子,以前做得倒让侯爷见笑了。”   贺琏道:“不,你做的很好。”   这五年来,他也没有夸过一句,虽然一直是在她的纸扎铺订做的,那瞬间,沈月华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下回我一定会做得更好的,最起码,会跟这园子像一些!”她承诺似的说道。   贺琏摇摇头:“还是照你原先的做,今年,临近池塘的两株绿牡丹该要开了罢?她怕也习惯了,正等着赏看。原就是个花痴,这些花的枯荣,她都放在心里,你若是改了,她会惦念。”   又是第一次说了那么多的话。   沈月华怔怔,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   他的余音绕在耳边,好久才散掉。   她轻声道:“好。”   贺允宁把装虾饺的竹笼向沈月华那里推了推,介绍道:“里头的虾肉可鲜呢,我最爱的就是这个了,姐姐快尝尝。”   沈月华笑着夹了一个吃。   那虾肉都是整条的,鲜嫩可口,配上切碎的竹笋,猪肉,滋味美妙无比,加上饺子皮又薄,口感软滑,实在是水平一流。   反正她是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虾饺了。   “怎么样,好吃罢?”贺允宁得意道,“这个珊瑚姐姐做不来呢。”   “确实好吃。”沈月华表示同意。   “这个糯米鸡也不错,荷叶就是咱们那个池塘里摘的。”   “怪不得那么清甜,马上荷花也要开了罢?”沈月华笑问,“等以后,还有莲藕,莲子吃。”   “已经开了一些了,一会儿姐姐跟我去划船。”贺允宁兴致勃勃。   “你会游水吗?划船可危险呢,千万要小心。”沈月华叮嘱。   “会,我学过呢,外祖母家前面就有一条大河,我跟表哥他们时常去的,还能抓到鱼呢,姐姐放心,要是你掉下去了,我肯定会救你上来的!”贺允宁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沈月华笑眯眯的道:“好啊,我的命可交到你手里了。”   贺琏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反而像是个局外人。   明明沈月华与贺允宁毫无关系,可是相处起来,却比他自然的多,也比他轻松的多,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如此和谐,就跟家人一般亲密。   他看着沈月华,说道:“沈掌柜,贺某有一事相求。”   相……求?   沈月华愣住了,有些疑惑的道:“侯爷请说,求字实在不敢当。”   “请沈掌柜收犬子为义子。”   沈月华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   玉制的筷子比一般的筷子沉重,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响让她知道,她没有听错。   侯爷请她做贺允宁的义母。   沈月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   义母这东西虽然听说过,可她两辈子也没有接触过这种关系,用现代语言讲,义母便是干妈,可就是干妈,好像也得有与义子相匹配的家底罢?   或者说,好似也需要像是世交一般,两家之间有些联系?   “这……”沈月华为难道,“侯爷,奴家不过是一个商人,贺少爷喜欢,奴家愿意为他讲几个故事,可义母,责任重大,奴家怕不好胜任。”   “我觉得沈掌柜完全可以胜任。”贺琏的提议很认真。   沈月华额头上出了汗。   照这样下去,她必须成为贺允宁的义母啊。   贺允宁听他们讲话,有些不太懂,奇怪的问:“义母?爹爹是让姐姐当我的娘亲吗?”   “不是,绝对不是!”沈月华急道,“义母是认的干娘,不是娘亲,这二者的区别很大,你不能弄错!”   “认的干娘?”贺允宁想了想,“不是嫁给爹爹的吗?”   “不是,干娘是跟你爹爹没有关系的,你可以有干娘,也可以有干爹,知道吗?但是爹爹,娘亲,却只有一个。”沈月华认真的解释,“你可以把干娘当作像是婶娘,姑姑之类的关系,只是一个称呼,至于为什么有个‘娘’字,那是因为干娘与婶娘,姑姑又有些不同,干娘虽然不是娘亲,可也能教导你,照顾你,只是没有亲戚间的那种联系。”   “干娘是这样的啊?”贺允宁思索了一阵,向沈月华甜甜的笑道,“姐姐,那你以后就是我干娘了!”   沈月华满头黑线。   贺琏随后便让贺允宁去堂屋,向沈月华跪下来,磕三个头,敬上一杯茶。   贺允宁立刻照做。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   沈月华看看贺琏,再看看贺允宁,越发觉得自己这是被迫的。   绝对被迫的!   她几乎都没有时间思考啊,这都当上了贺允宁的干娘。   以后有这干娘的名头,贺允宁岂不是往她那里跑得更欢了?   她不得不跟贺琏道:“侯爷,奴家当了少爷的干娘,只怕对他并不利,再有,也容易引起风言风语。”   她是在说身份高地,流言蜚语。   贺琏看她一眼:“沈掌柜也会担心这些?清者自清,我想,我跟允宁都不会介意的。”   沈月华又是一头汗。   好罢,人家侯爷都摆出这种态度了,她还瞻前顾后的干什么?她喜欢贺允宁这个孩子,贺允宁也喜欢她,就是当他干娘,又怎么样呢?   她,沈月华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我知道了,侯爷。”沈月华由衷的一笑。   贺允宁自是高兴得很。   虽然沈月华还没有当上他的娘亲,可至少当上了干娘,他们之间更是亲近了,以后,他要去沈月华那里,也更加方便。   贺允宁拉着沈月华去游船了。   沈月华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街道口,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   她刚要路过的时候,车窗里,赵兰修的头探了出来。   他微微的笑,“你这是去哪儿了?”   沈月华道:“关你什么事。”   他眼眸眯了眯:“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她也不愿意坐他的车。   他语气冷了几分:“别要我下车抱你上来。”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她听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当下也有些生气:“赵兰修,你到底想干什么?隔三差五的来,也不怕累着?”   “你要是担心我累,就快些上来,不然我还得花力气。”他不受她挑衅。   沈月华看看路口,这人来人往的,她要是真的不听,只怕赵兰修真干得出来,便沉着脸上车。   车夫的鞭子抽下去,马儿慢慢跑了起来。   她坐在另一头,侧脸看着窗外。   “是去西平侯府了罢?”他问。   “既然你知道,还问什么?”   “你去了两个时辰。”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不满   她回过头,瞪着赵兰修:“你难道一直在外面等着不成?”   他不答,只问:“去干什么了?跟贺琏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沈月华皱眉,“允宁请我去看牡丹园,我今年还得给侯爷夫人做一个呢,看了,能做的更好……”   没等她说完,赵兰修的头猛的凑上去,堵住了她的嘴,好像一头野兽般,将要吃下它的猎物。   沈月华吓了一跳,挣扎着要脱开。   他的一只手掌却紧紧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丝毫逃离不得,另一只手又捉住她的双手,用整个胸膛把她挤在了车壁上。   她透不过气,微微张口,他的舌头便趁机钻进来,好像吸水一般,卷住她的,反复纠缠。   他的呼吸很急促,在耳边好像一阵阵猛烈的风。   她的心加速跳动,脑袋发晕。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她的嘴唇都肿了起来,却红艳艳的相当诱人。   沈月华歇了会儿,才有力气讲话:“你发什么神经?”   他却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你会不会嫁给贺琏?”   ☆、第40章 告诫   沈月华顿时觉得,这厮绝对是犯脑残病了。   他哪只眼睛发现,她有嫁给贺琏的可能,换句话讲,就是她想嫁,贺琏也不会娶啊,   沈月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阴森森道,“你别逼我,就算他是西平侯,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的。”   “你要去跟他决斗不成,你打得过吗,”沈月华挑眉道,“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敢跟我讲这些。”   赵兰修气得差点掐她脖子,“谁说要武斗的?”   “行了,省得你病发的更严重,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嫁给他的。”沈月华道,“我不过就是认了贺允宁当干儿子。”   还是一次性说了算了,不然赵兰修又发现这一茬,指不定还得来闹。   “干儿子?”赵兰修的声音都变了,“你什么不好当,去当人家干娘?”   “当干娘没什么不好啊,反正我又生不出,有个干儿子,最是圆满了,贺允宁以后肯定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她说得轻描淡写,赵兰修听在耳朵里,却好像针扎一般难受。   是的,她生不出来,所以认个干儿子,这没什么不好,一切顺理成章,他凭什么去反对呢?他也给不了她孩子!   赵兰修的士气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他感觉自己再就此事说下去,又要鸣金收兵了。   反正在沈月华面前,他总是一败涂地的。   “那你以后要经常去侯府了?”他稍稍收敛了一下怒气。   “这个可说不准。”   “你不知道避嫌?”赵兰修分析道,“贺琏现在可是单身一个人,家中也没有什么女眷,近年门庭冷落,更没有来往的家族,你若常去的话,太容易惹来非议了。”   就是因为这样,她跟贺琏的事情才会传到赵婉清的耳朵里,当然,他也清静不了。   “那些人爱说就说好了,反正我跟贺允宁是义母义子的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歪。”沈月华觉得坦荡荡。   赵兰修一下子又火了,吼道:“那我来,你总是扯什么名声?跟我就有名声的问题,跟他,就没有了?”   “你是我前夫,好不好?”沈月华不解,“你把自己跟他比?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没有,未必人家会这么觉得!”赵兰修握住她的手,叮嘱道,“认了干儿子也罢了,你切莫跟他走的太紧,时间久了,也许他……”   他怕这二人相处,日久生情,贺琏会爱上她。   沈月华听出他的意思,扑哧笑道:“怎么可能!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清楚,你担什么心啊。”她不是万能女主,玛丽苏,走到哪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除去样貌尚算不错,内在,她跟前世一样,不过是个极其普通的女人,所追求的也就是平平常常的过日子而已。   赵兰修脸色阴的发黑。   她就是这般的性子,才总是叫人惦念着。   那样的笑,若真的被贺琏瞧见,二人又常在一起,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上她?   他极其严肃道:“沈月华,别的我不管你,唯独这事儿,你答应我,你不能再去西平侯府!”   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贺琏,大明朝的传说级人物!   他带领的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外族都称贺琏为死神,只要听到他的名字,胆子都要下三分。   偏生他还是一腔柔情,妻子过世这么多年,从未再娶,虽说现在他因功高震主,暂时不再受到重用,可他的名声却依然皎皎如明月。提起贺琏,没有人会说一句坏话,因为他曾经浴血奋战,保卫过家土,保卫过百姓,他度过的艰难岁月,换来了国家的安宁。   这样的对手,带给了赵兰修前所未有的压力。   虽然,贺琏与沈月华之间还不曾产生男女之情。   然而,世事难料,若是不提前防备,谁又知后事如何?   沈月华也陷入了沉默。   她能感觉到赵兰修的情绪。   可是,她该说什么呢?   答应他,不再见贺琏?后面呢?她的生命里再出现别的男人,她也要答应吗?这辈子都是如此?   沈月华轻笑,眼波好似氤氲的雾气:“赵兰修,我若答应你,你能给我什么呢?”   赵兰修怔住了。   他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后来再也没有说话。   到绿柳街时,他把她放下车,又转回去了。   赵霖看到赵兰修的脸色,忍不住道:“爷,您何不就说清楚呢?沈掌柜未必知道爷的心思,只当爷是干什么呢。”   赵兰修不语,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只觉自己与沈月华的那条路,也是漆黑一片,看不到多少光明。   其实,他又哪里不想告诉她,他的打算。   只是,他能想象得到,当他说出来,沈月华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她定然会说:“要我等几年呢?兰修,你何必要如此执着,大家各过各的不好么,就算等到了,我也生不出孩子呀。”   想到她将会表现出来的样子,赵兰修又恨不得掐死她了。   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造的什么孽,会认识她,这辈子的时光,他也许都要耗在上面!   赵兰修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   “爷,老夫人等着呢。”赵霖提醒。   赵兰修皱了皱眉,踌躇一会儿,还是进上房准备给谢氏请安。   谁料到,堂屋里一阵尖叫。   他赶紧进去,却见谢氏站在一张高凳上,拿着白绫正要上吊呢。   “娘,你干什么?快下来!”他大喝一声,上去抱谢氏的腿。   谢氏大哭道:“兰修,为娘想过了,为娘也不忍心见你这样,与其以后替你痛心,不如眼不见为净,死了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为娘再不拦你!”   赵兰修身子一震。   谢氏又去甩动白绫。   “娘,你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呀!”赵兰修端起旁边的一张凳子爬上去,几下就把白绫抢了过来。   谢氏又去捶自己的胸口,哭得呼天抢地。   赵兰修把白绫放在桌上,让周围的下人都出去。谢氏还是哭个不停,他也不劝,只陪坐在一边,什么话都不讲。   谢氏哭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儿子,见他一脸平静,她忽然有些发憷。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使出这一招,也是想让儿子妥协。   可是他这神情,看着却是瘆人。   那种一眼看到底的目光,让她反倒没有了多少底气。   “娘就是想让我娶韩小姐,是罢?”他淡淡询问。   谢氏道:“娘是为你好。”   赵兰修点点头:“是为我好,我也晓得,韩小姐人是不错。”   “是啊,你早就该娶了她呀!”谢氏大喜。   “可是我不喜欢。”赵兰修把桌上的白绫拿了起来,“若是娘觉得我不孝,对不起赵家的列祖列宗,孩儿今日就死在这里,如何?也叫娘出一口气,孩儿去到地下,自然会跟各位祖宗认罪!”   谢氏胸口大闷,差点昏了过去。   “你,你……”她指着赵兰修,“你竟然威胁为娘?”   “娘不也在威胁孩儿么?”赵兰修叹了口气,“是不是咱们娘儿两个一起死了,事情就一了百了?何必再过这种互相折磨的日子!你不喜欢这个,我不喜欢那个,若是死了,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娘也能跟爹爹团聚了,不是?我也想问问爹爹,若是娘跟月华一样,爹爹可会如我一样,还抓着不放呢?”   谢氏哇的哭了起来。   这下子,她是真的伤心。   谢氏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嫁了一个好老公,生了一个好儿子。   赵老爷在世时,对她百依百顺,谢氏起先也是生不出孩子,几年后,才接连两个女儿下来,公公婆婆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可赵老爷却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顶着父母给予的压力,硬是没有纳妾,后来又经过数年,谢氏才终于生了一个儿子出来。   举家欢喜。   只可惜,赵老爷命短,二人终不能白头偕老。   如今这个儿子却也像他父亲,认定了人,竟是不移的。   谢氏越想越是伤心,难过了一晚上,第二日,真的病倒了。   赵婉清听说了,连忙过来探望。   “兰修这孩子,我是没有办法了。”谢氏躺在床上,声音微弱,“我这都上吊了,他也不听,还说要跟我一起死,你叫我怎么办?我还能真去死了?让他得个逼死亲娘的罪名,那无颜见列祖列宗的反倒是我了。相公也这一个儿子,我怎么也不能让他出事啊。”   赵婉清恨得牙痒痒:“那沈月华到底是对兰修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死心塌地?”   “我也管不了了,其实说起来,她也是有良心的,不然不会提出来和离。”谢氏此刻已经没有斗志,“兰修就算要再娶她,也罢了,以后纳个妾了事,她总不会真忍心看咱们赵家断子绝孙。”   赵婉清拿一个靠枕放在谢氏背后,说道:“她现在可攀上高门了,勾搭上西平侯,娘当她还愿意嫁给兰修?那边可是侯爷。”   “什么?”谢氏惊奇道,“是真的?”   “当然了,不过她也得逞不了!”赵婉清冷笑道,“我已经写信给大姐了,让她告诉西平侯的岳母家,我就不信,她能嫁得了!”   谢氏一愣,继而又责备道:“糊涂,你这孩子糊涂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聆烟的地雷,么!   ☆、第41章 庵庙   见自己母亲这么说,赵婉清奇怪了。   她哪里做得不对,   沈月华这样的人,凭什么让她当侯爷夫人呢,以后见到了,骑在他们头上都不一定的,她觉得自己一点儿没有做错。   谢氏道,“她能嫁人最好不过,不正是断了兰修的心思么,你何苦去阻拦,嫁不成了,她更会怨恨咱们,又要跟兰修牵扯不清的,你这不是做傻事那,”   “那也不能让她嫁给西平侯啊。”赵婉清哼了一声,“她嫁谁不行,还就在旁边永泰街上,最好就是嫁的远远的,再也见不到才好。”   谢氏皱了皱眉:“以前也不见你那么厌恶她。”   “不过是看兰修的面子。”赵婉清眼睛一红,“好好的人,变成这样,我都要不认识他了!”   谢氏也叹了一口气。   母女两个一时无语。   好一会儿,谢氏才道:“你也知兰修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我这做母亲的讲话,他尚且不听,你又有什么法子?要我讲,沈月华能嫁就嫁了,管他是西平侯,还是武昌侯,你可不要再去阻拦,能帮,还帮一把,这样才是正理儿。”   赵婉清不置可否。   谢氏头有点儿晕,又躺了下来。   看自个儿娘亲脸色憔悴,双眼无神,头发也花白了一片,赵婉清喉头直堵。   娘亲这辈子不容易,父亲去世的早,她要照顾公公婆婆,又要带三个孩子,家中事务也不能放松,还得操持着。   好不容易孩子都大了,成家立业,却又摊上这种事。   赵婉呆呆的坐了会儿道:“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便告辞走了。   她没有回永城伯府,而是去了沈月华家里。   珊瑚领着进去。   沈月华在堂屋里,请她坐下。   见她表情有些戒备,赵婉清淡淡道:“我这回也不是给钱让你走,只来告诉你一件事,昨儿我娘差点上吊。”   “什么?”沈月华一惊,“没出事儿罢?”   “出事儿我今朝也没空来了。”赵婉清盯着沈月华瞧,“你这是想把咱们家都拆散了不是?我娘现在病了,大夫说忧思太重,她年纪不小,五十往上数了,还能怎么折腾?刚才她哭着跟我说,也管不了兰修,是啊,你们感情好,可咱们赵家怎么办?就我弟弟一根独苗子,我娘把命搭进去,也是憾动不了你们,你就真忍心眼瞅着我们家里变成这样?”   沈月华没有说话。   赵婉清拿出手帕抹眼睛:“我往前待你不错,看兰修那么喜欢你,我也真没有别的想法,你要能生孩子,还不是喜事一桩?如今我也只求你,别再跟兰修见面了,他这人,我是不知道怎么了,好像中邪了一般,可他是做官的,将来真有些不孝的事情,前途也得毁了不是?”   沈月华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就好。”赵婉清重重的道,“我最后说一句,咱们赵家真没欠你啊,沈月华,你扪心自问,像你这般家世,我们家这般家世,有哪两家能结亲的?沈月华,你如今和离了,我也听我娘的,什么西平侯,你要能嫁,就嫁去罢,我绝不插手!”   沈月华微微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提到贺琏。   “也别送了,我自个儿出去。”赵婉清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月华在屋子里坐了好久。   两个丫头心知赵婉清必是说了什么事情,但也不敢上前去问,只偷偷通知了王氏。   王氏急匆匆的来了。   “你当我瞧见谁,刚才在路上遇到孙少夫人,怎么着,她来见你了?都说了什么呢,她可是很少露面的。”   沈月华内心沉重。   她抬眼看了一眼王氏,慢慢说道:“要不咱们不在京城住了?”   “什么?”王氏瞪大了眼睛,“要回县里去?”   她摇摇头:“去更远的地方。”   “那怎么行啊!”王氏不同意,“怎么好好的要搬家呢?咱们世代住在县里,就在京城边上的,你干啥突然要搬啊?”   她其实又哪里想搬,可赵兰修家里都闹成这样,她真能坐视不管?   万一哪一天,谢氏真的自杀了怎么办?   她和离,也是不想再围绕这件事情过下去了,可如今看来,光是离开赵家,跟赵兰修和离,根本也没有什么效果。   至于不见赵兰修,她真不能确定,这是她能决定得了的。   她就在京城,离他那么近,怎么可能见不到他?   就是她不见,他也有法子。   沈月华重重叹了口气,说到底,其实也是自己不够无情,可是想到他痛苦的样子,她总是硬不下心肠。   难道真的要离的远远的,从此在他面前消失了才好?   这样,他就能娶别的女人了吗?   王氏觉察出了什么,拉着她的袖子问:“可是那孙少夫人叫你搬的?”   “她没这么说。”沈月华道,“其实京城也没什么好的,就地方大一点儿,官儿多一些而已,别的地方未必不如。”   “那也不能搬啊!”王氏叫道,“你小舅,小姨一家都在呢,咱们走去哪里?以后又怎么见他们?还有你四个徒弟,也不要了?你是咋的了,这事儿我可不能由着你,好好的,入魔障了啊!”   沈月华看着王氏,鼻子发酸。   在这瞬间,她真有些手足无措。   她没想到,谢氏会这样,刚才赵婉清过来说这一番话,竟比拿钱出来叫她走,还要有杀伤力。   好似她身上就背负了一条人命,背负了他们赵家的和睦团圆。   “娘!”她哽咽道,“刚才赵婉清过来说谢夫人要上吊呢,就因为赵兰修还念着我,不肯娶别的人。”   这世上,她最亲的人就是王氏,沈月华此时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难过。   王氏愣了会儿,拍起了大腿:“果真是如此啊,我就说女婿还想你呢,可怎么,亲家要寻死……”她欢喜又转忧,想了想,劝解道,“月华啊,要不你就让女婿纳个妾?那姨娘生出了孩子,可不就好了么,只要你过得了这关……”   “不行。”沈月华不能答应。   假如她能接受赵兰修纳妾,一开始就不会离开他了。   王氏看她态度坚决,也是为难,长叹一声道:“所以为娘才让你嫁人啊,这嫁了旁人可不就好了。”   沈月华又沉默了。   嫁人又不是吃饭那样简单,说嫁就嫁的,倘若没选好,又是一场悲剧。   她真的不想再悲剧了!   随后几日,她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这个问题困扰着她,找不到出路。   王氏看她如此也是有些着急,这日大早上的来,就让珊瑚给沈月华收拾东西,说带上几件衣物。   “咱们去一趟静音庵,你这脑袋里想的事情杂,对身体更是不好了,娘可不能见你又晕倒。”王氏拉她起来。   沈月华瞪大了眼睛:“要让我出家当尼姑啊?”   “呸,你这乌鸦嘴!”王氏恼火的斥道,“怎么当尼姑呢?你就是想当,娘也不会给你当的,死也不能!我这是让你去庵里静修一下,也是听那几个老娘们讲,静音庵里有几个师太很厉害,讲的课,人一听,脑子就清明了,浑身舒服,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少奶奶都有去的,还得排队呢。”   “哦?那咱们怎么能去啊?”沈月华奇怪。   “你当好去啊?要不是我认识人,她有个侄女儿就在那里出家,还不能给你弄个地方住呢,得花银子!”   沈月华更不高兴去了:“去了也听不懂,我俗的很。”   她四大皆不空,荤腥,离不了,色,忍不住,那是实实在在的世俗之人。   王氏跳脚,骂道:“你今儿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天天住你这儿,你哪日去,我哪日再走。”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王氏也是知道她的软肋,最是受不得人唠叨。   她只得妥协,跟王氏去尼姑庵了。   要说这个静音庵在京城也确实是有些名气,大明朝盛行佛教,天子带头信奉,底下自然跟随,所以不止王氏说的贵族家的夫人,少奶奶,就是小姐,都有送去庵里修行的。   当然,佛教经义,其中也确实有些道理能对人起到积极的作用,故而一直以来,也都被推崇。   母女两个坐了老半天的骡车,才到静音庵。   这里是一处不太高的青山,庵庙位在山顶,沿路都修建了石阶,走上去十分的方便。   王氏先领她去拜菩萨,放了香火钱,又叫她求签。   沈月华也是随便摇了摇签筒。   里面掉出一张签,王氏拿去解了,解签人说是个上上签,她高兴得很,告诉沈月华:“你看,你还有好姻缘呢,有什么好忧心的?等下山了,多相看几个,肯定就有合适的了!”   沈月华啼笑皆非。   真的光靠一个签,就能解决难题,那人生实在太容易了!   “今儿也听不成讲课,咱们给排到后日了,就在这里住两天。”王氏道,“据说晚上风景可好呢,月亮就在上头照着,跟自家挂上去一样,你出来透透风,总是好的。”   王氏也确实是一心一意替她着想。   沈月华颇为感动,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我晓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我也就好了。”   随后,就有小尼姑领着她们去厢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27只兔子的地雷O(∩_∩)O~   ☆、第42章 夜谈   静音庵的香火鼎盛,听讲课,来静修,或疗养的人都有,住房十分紧俏,所以院子这种,她们是不可能住到的,只在庵庙后面一排厢房里分到一间。   王氏四处打量一下,只见屋里除了张大床外,就床头两个高几,一张四方桌并两个凳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可说十分的简陋。   她有些不满意,但心想,原本还不能住呢,倒也没有发牢骚,对沈月华道:“你且坐着,我去点些素斋,咱们两个吃了。”   “还能送过来啊?”沈月华好奇。   “当然,也不看看花了多少钱!”王氏肉痛。   住宿在此地,庵庙是包伙食的,早中晚都有,只要去厨房说一声,日常的小菜都能做出来,若有特别要点的,只要再花些钱,也能给你弄好。   “一晚上多少钱啊?”沈月华问。   王氏道:“咱们这是一百文,像那种很大的宅院可贵了,要七百文。”   七百文的话,差不多要抵上四星级宾馆的价格了!   沈月华咋舌,一百文钱倒还好,后者的话,她肯定舍不得住。   王氏就去点菜了,二人吃饭后,讲了会儿话,上床休息。   过了两日,沈月华终于听到了传说中,师太的讲经。   结果,整个下午,她都在打瞌睡,差点脑袋就栽倒在桌面上,招来同房听客的频频白眼,沈月华只得强撑着精神,勉强熬到听完。   其实这也怪不了她。   当初穿越过来,能学会此地的方言都算不错的了,这佛经,多么深奥,师太念一句出来,她都是两眼一抹黑,要不是师太后来解释的语言比较通俗,她当真是白白花了钱。   不过就是听懂,也没什么帮助。   她这人两辈子活过来,穿越都穿越过了,要说生死,还不是都已经经历过?可叹感情二字仍是看不穿,不然就是让他纳妾又怎么样,或者索性就凶狠一些,他求也好,使劲手段也好,便是不理他,又怎么样?   沈月华思绪万千。   床上王氏的打呼声此起彼伏,她这两日,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好几次想抱怨王氏的鼾声,可见她这把年纪,还得为她这个女儿操心,为再找个女婿掏心掏肺的,她又忍了回去,索性取了件外衣,披着走出了门口。   山上的夜晚,比起庵庙,更有种脱离俗世的气氛。   四周除了夜虫偶尔的鸣叫声,安静的好像梦境一般。   沈月华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里也是有着别样的图案的,跟她前世的月亮一模一样,有人说那是吃了西王母不死药的嫦娥,有人说那是在砍桂树的吴刚。   沈月华年幼时,也相信这个,后来才知道,月亮原来是一个星球,就是地球,也不过是浩瀚星河中的一颗。   宇宙那么大,大的,作为人类,也同蝼蚁似的,渺小的可怜,好像沧海一粟。   可就是那么小,那么卑微,在这一生,却还是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烦恼,喜怒哀乐,像是放大了一般,让人逃也逃不开。   在这瞬间,沈月华忽然发现,她一直在说服自己,看淡悲苦,接受人生最后的结局,也仍然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绝不会放弃对幸福美满生活的追求。   所以,她才会觉得痛苦。   她看着月亮,在此刻,真希望它可以散发出神秘的力量,好把她吸进去,再让她回到前一世,把这儿的一切变成梦境!那么,她还是那个即将嫁人的,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的准新娘。   “年纪轻轻,怎么也来听讲经呢?”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突兀的从后面传来。   正在出神的沈月华身子一抖。   她回过头,只见身后立着一位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妇,银盘脸,一双大眼睛,笑起来很是温和慈祥,身上穿了件深枣色,绣了竹纹的家常服,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   沈月华叹口气,回道:“其实我也听不懂,是我娘硬要拉着我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老太太笑道,“想来你娘也是为你好。”   “这也是。”沈月华点点头。   老太太仔细打量她一眼:“是心里哪儿想不透?我老大人家最近也是有一桩心事,不知怎么解,这就来庵庙了。”一边招呼她在前头石凳坐下,“正好也是睡不着,我叫人热壶茶,咱们两个坐下,说说可好?”   老太太浑身透着亲切,沈月华倒也不好拒绝,便一起去了。   “我先说我这事儿。”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我一个女儿早前去世了,女婿呢,现在要娶个继室,我倒是不知怎么办。我那女婿也是好的,可一想到别的姑娘替了我那女儿的位置,我外孙还叫她娘,我这就不好过。”   沈月华有些发怔。   老太太抬眼问她:“这要是你,你能同意吗?”   沈月华老实道:“我没生过孩子。”   “这不请你试想一下么。”   沈月华看老太太也是满心愁绪,便认真想了一下道:“那得看那女的好不好啊,若是对我女婿好,对我外孙也好,我自然是同意的。”   “哦?你不难过,不怕你女婿就此忘了女儿?”   她微微拧了一下眉,想起她那未婚夫,回道:“也怕,可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啊不是?就为怕他忘了,便不让他重新过,那也残忍。若是我,不,我女儿,我想她当是不介意的,再说,这都上天上了,指不定也找了一个合意的,一起过了呢,对不,谁又晓得?”   她说着,忽然想起这里讲究夫妻死后同穴,仍是一起的,顿时掩了下嘴,补充道:“既是继室,也就生时在一起,以后女婿去世了,不还得跟女儿么,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又何必为难女婿?”   老太太若有所思,点点头,问她:“那你有什么心事呢?可成亲了?”   人家把私事说了,现在轮到她了。   不过看老太太兴趣盎然,沈月华也无意隐瞒,说道:“成过亲,现在和离了。”   “哎哟,怎么会和离呢?我看你生的也好,人又是豁达的,看着本是旺夫的样子啊!”老太太很惋惜。   “克夫还差不多。”沈月华苦笑,“我生不出孩子。”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就是这样,你夫家也不能就这么赶了你出去呀!真是作孽,你年纪还轻,怎么晓得以后还是不行呢?你那夫家可真是狠心,我老人家都看不惯!”   沈月华摆摆手:“几个大夫都说了,生不了,也不关我夫家的事情,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她脸色颇为落寞,“他们家两代单传一个儿子,我总不能害了人家,反正也是命罢。”   她语气幽幽,带着十分的无奈,老太太倒真的同情起她了,安抚道:“你也别太伤心,总是有转机的。”   沈月华笑了笑:“也无妨,虽说我不能生孩子,可别的还是好的,衣食无忧,我娘也疼我,没老叫我吃那些乌七八糟的药,以后等老了,再找个伴儿也不难。”   年纪大的,都是有子嗣的,到时候她真要找个,确实容易。   可老太太怎么听怎么心酸,都要抹眼睛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告辞。   沈月华这时也困了,即便有王氏在身边打呼,也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母女两个就打算下山去了。   沈月华走之前,还四处走了走,倒是没有再遇到那个老太太。   王氏听说,惊讶的道:“你莫不是梦游了罢?哪里会有人跟你讲这些呢?又不是认识的,再说了,这么大年纪,总有人陪着来的才对。”   “确实是啊。”沈月华回想了一下,也是觉得神奇,笑道,“该不是什么狐仙之类的变化的罢?见我一个人寂寞,跑来同我讲话呢。”   王氏还当真了,追问道:“狐仙可点化你什么啦?”   “点化?”沈月华扑哧笑起来,“点化啦,叫我别伤心,总有好的机缘在后面,万事凭良知,切莫失了本心……”她“咦”了一声,“这狐仙怕也真的念过佛经的,还知道教人走善道呢。”   王氏却很鄙夷:“你良心还不好?呸,那狐仙尽说些没用的,我还以为会给你指个好夫婿!”   “哎,好夫婿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么容易?”沈月华推王氏走,“快点赶骡车呢,晚了,回去可迟。”   两人一路说着走了。   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   “前几日贺少爷来过一趟,见掌柜不在,追着我问,我没法子只得告诉他,说掌柜去静音庵了。”玉珠说,“他一听是庵庙,吓了一跳,问你怎么要去,我就说去拜菩萨的,他还惊讶的很哩,说掌柜竟然会信佛。”   王氏惋惜:“可是不巧了,我倒是没有见到他。”   “肯定还得来。”玉珠笑,“他现在可是掌柜的干儿子了!”   “那我还是他干祖母。”王氏很高兴。   珊瑚说道:“还不知道大娘,掌柜的今日回来,饭菜没弄多少。”   “凑活吃吃好了。”王氏摸了一把肚子,“有肉就行,这几日那素斋虽然不错,可这儿要寡淡死了,我可不行了!”   沈月华也有同感,再吃几日素斋,只怕浑身都要没有力气。   “有有有,做了肉丸子汤呢。”珊瑚笑着去端。   四个人坐在一起把饭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ijoke的地雷,么么~   ☆、第43章 送药   最近几日,姜法慧不在铺子里,听说是被她老娘拽着回去的,至于什么情况,沈月华也不清楚,但大抵猜到肯定是跟成亲有关。   其他人倒没什么,照旧跟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除了丁字和。   他魂不守舍,不是把彩纸给贴歪了,就是把颜色给填错,毁了好几个纸扎,沈月华只得把他叫进来讲话。   “你这是怎么搞的,”沈月华板下脸,摆出严师的样子,训道,“幸好不是什么大生意,赶着要做的,不然可被你一个人搞砸了!跟我学了这么几年,你也算是功夫扎实的,如今这样,别的人怎么看你?”   丁字和羞愧的低下头:“是徒儿的错,一会儿准不犯了,弄坏的,徒儿自己拿钱出来赔。”   “这不是赔钱的问题,你有事儿,可以跟大伙儿说一说,不能拖累到纸扎。”换句话说,就是不能把生活情绪带到工作上。   “是,师父,徒儿晓得了。”丁字和忙点头。   沈月华看他态度还是好的,缓和了下语气道:“可是因为法慧那?”   “啊?”丁字和一下子红了脸,嗫嚅道,“不,不关她的事情。”   这窘态,好像喜欢人是多么丢脸的一件事呢。   沈月华皱了皱眉:“也难怪你娶不了法慧,她在你身边时,你不晓得抓住机会,在县里时,又不晓得在她父母亲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现在我问你,你还不承认!这种态度,法慧能看上你吗?”   丁字和心里一震:“师,师父……”   “如今她家里逼得急,你要再拖着,以后就等着喊别人妹夫好了!”沈月华给他来了一记狠的。   丁字和脸色大变,也不掩饰了,求道:“师父,我承认,我是喜欢师妹,您快教教我怎么办罢。”   “这我可想不出来。”沈月华道,“要说提亲,好像也太早了些,不然让你娘去她家里说说?”   丁字和的娘亲与姜法慧的娘亲一样,都着急让孩子成家,二人可说是同病相怜。   “我老娘?”丁字和重重点了点头,急不可耐道,“倒是可以,那师父,我现在就回去了啊!”   “走罢走罢,留你,你也尽干不好事。”沈月华挥手。   丁字和感激的道:“谢谢师父,要是徒儿这桩好事成了,师父就是咱们两个的大媒人!”   沈月华笑起来:“成亲了,记得给我红包哈。”   “一定一定。”丁字和拱手,一溜烟的跑了。   没到几日,姜法慧就又回了来。   丁字和也来了,但是两个人并没有像沈月华想象的一样,亲亲密密,反而姜法慧还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不理丁字和。   沈月华好奇之下,便去问姜法慧。   姜法慧气呼呼的道:“突然就来咱们家说结亲的事情,可把我吓一跳,你说咱们是师兄妹,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就是假成亲,这也得通口气罢?”   沈月华扑哧笑了。   哎哟,这傻徒弟,还当丁字和是被家里逼急了没办法,才来娶她的,还是打的“假结婚”的主意。   她越想越是好笑。   丁字和原本也是口齿伶俐的人,怎么这事儿就讲不清楚呢?   “那你爹娘怎么说?”   “自然同意了啊,他们叫我看的人,我也不愿意,这回来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同我一个师门,肯定不会嫌弃我做纸扎,他们高兴得很呢。”姜法慧叹口气,“其实他们早前也提过二师兄,只是我没有答应,师兄师妹的成亲,多怪啊!”   “有什么怪的,师兄师妹那是亲上加亲啊!”沈月华问,“你现在这也算是同意了?”   姜法慧撇撇嘴:“不同意又能怎么办,我娘这都往疯里走了,我再不跟二师兄,也得跟别人,相比之下,好歹我跟二师兄想法一样不是?先成了再说罢,我耳根子清净些。”   她这么一说,沈月华便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丁字和的想法讲出来。   不讲罢,好似欺瞒了徒儿,可讲了罢,又不能预料她的反应。   她想了又想,试探道:“万一字和真的挺喜欢你呢?”   姜法慧哈哈笑了:“怎么可能,咱们天天在一起,也没发现啊,师父,您别说笑了,二师兄肯定是走投无路,这才没法子,早点成亲的。”   “你就设想一下好不好?我这也是好奇呢。”沈月华追问。   姜法慧歪着头,想了想,嘿嘿笑了下道:“还行罢,二师兄总是比旁人亲切些,其实我也不知道啥叫喜欢,总是没有遇到叫我喜欢的人。”   这丫头不止有些随意,还是个迟钝的,估计管束感情的神经很不敏感。   沈月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心想,也罢了,这二人的事缠成乱麻了,但总有理清的一天。   既然姜法慧宁愿早些成亲,也不受她老娘的摆弄,她也就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儿。相信丁字和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利用好这段时间,俘获姜法慧的芳心的。   铺子里众人知晓,都纷纷前来祝贺。   吴中趁着这会儿也说了一个好消息,她妻子黄氏怀上了。   大家伙儿又都去恭喜他。   沈月华回家之前,买了好些滋补品先去看黄氏。   铺子生意那么好,吴中功不可没,他是她的大徒弟,也是主心骨,沈月华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协理王宝善,管理大大小小事宜,来的最早,回的最晚,这次来京城,黄氏也跟着,说起来,真是一个好内助。   黄氏见到沈月华带来的东西,连连推说不要。   沈月华自然是不肯收回的,叫她多多休息,又说会让吴中以后早些回来,多陪陪她,黄氏很是高兴。   她随后便回家了。   在绿柳街口,沈月华远远看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前站着赵霖。   她一下子收回了脚步。   看来是赵兰修来了。   她往回退几步,闪身躲到了墙壁后面。   赵兰修知道她已经离开铺子,所以才来此处等她。   结果眼见天黑,她也没有回来。   “爷,很晚了。”赵霖提醒道,“总等着也不是办法。”   赵兰修掀开车帘,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微微眯起眼睛,问道:“这儿没有后门的罢?”   “啊?”赵霖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后门?好像是不用的啊,没见好好的大门不走,要走后门的。”   “嗯。”赵兰修往后一靠,“那回罢。”   马车立刻就动了起来。   沈月华先前去街上转了一圈,回来后,见马车还没走,也是烦的很,她已经躲了一阵子,这会儿看马车终于撤了,才算松了口气,慢腾腾从墙头出来,往家中走去。   结果刚要伸手敲门,赵兰修立在她身后道:“怎么,现在开始躲我了?”   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回头像看鬼一样看着他,一脸的疑惑。   “你想说,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他眼里怒气毕现。   沈月华挺了一下胸:“谁想知道,谁又躲你呀,我刚才去看黄大妹子,她怀了孩子,我给买了好些东西呢。”   “别给我扯谎,你看吴中的媳妇儿,用得着从墙根里爬出来?”赵兰修右手搂住她腰,把她整个人贴近自己,语气阴森的道,“真打算要嫁人了不成?”   “就是嫁人又怎么样?”沈月华恼了,推着他越来越近的胸膛,喝道,“赵兰修,我跟你讲,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我不是你娘子了!”   赵兰修怒极而笑:“那可得我说了算。”   “这事儿轮不到你决定,咱们已经和离了,要不咱们去衙门说一说,看你赵大人可还合适经常过来?我一个妇道人家,要说名声,那是绝对比不上您的,真要豁出去,赵大人您该晓得后果。”   “你跟我说衙门。”他冷笑一声,“衙门管什么,你知道多少?你去敲个鼓,看看别人理不理你?”   “不理,我当街喊不行?我就当回泼妇了!”沈月华威胁道,“不信你试试!”   她就是凶狠起来,也不叫人害怕,赵兰修看着只觉得好笑。   “你别说,我还真想看看你当泼妇什么样子呢。”他贴近她,嘴唇在她脸颊上划过,“沈月华,其实,你就算是一只小鸟儿,我把你放出去,你终有一日,也还是要回来的。”   “我若是鸟儿,飞走了又怎么可能会回?”沈月华挑眉道,“天高任鸟飞,你没听过?你那是金窝银窝,还是怎么的?就是金窝银窝,还不如鸟窝呢!”   “你这……算了,不跟你瞎扯。”赵兰修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这药是御医开的,你每天吃一颗,不苦,我尝过了,可不像那些汤药,还甜呢。”   她皱起眉:“什么药?”   “你不是身体大寒么,就对症这个的,吃完了告诉我一声。”他握住她的手,把玉瓶放在她手里,“也不是逼你吃,就算不为我,你自己吃了也是好的。”   瓶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好像秋日的阳光一样。   沈月华叹了口气:“你还没有放弃掉。”   “只要你在,我就不会。”赵兰修柔声道,“再说,咱们还年轻呢,不是?你好好吃了,等以后,咱们住在昆滇去,那里冬天也不冷,对你身体有益。”   “你舍得离开京城?”她怀疑。   “总有那么一日。”他握住她肩膀,“沈月华,你当真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只要你愿意陪着我,我亦不会让你失望!”   他用柔情织成了网,把她牢牢困在中间。   沈月华在这刹那,真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鸟儿,只不过,再怎么拍动翅膀,好像也飞不远一般。   “你饭还没吃罢?我改日再来看你。”赵兰修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临走时,又想到什么,警告道,“下回最好别再躲我,你也躲不了!”   马车绝尘而去。   沈月华立在那里,拿起药瓶看了看,想拧开盖子,最后还是没有拧。   眼见天也黑了,她赶紧进屋。   玉珠,珊瑚两个正等的心急,奇怪她今日怎么会比往常迟了那么久,也是想出来找她呢。   见她回来了,自然是放了心。   ☆、第44章 相邀   王敏好几日没出现,今儿中午吃完饭跟洪氏过来,又缠着她讲故事。   沈月华便把《凌霄洞府》的开头说与她听,王敏很喜欢,一点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这孩子天生就是胆子大。   想她年幼时,母亲讲个聊斋,她晚上睡觉都心惊,生怕有个妖怪从窗子里爬进来,把她抓去深山里头去。   “敏敏眼瞅着就要八岁了,我估摸是该让她学学针线活儿,别一样都不会。”洪氏已经在担心王敏将来的终身大事,“还像现在这样,以后婆家问起来,哪个愿意娶她?”   王敏哭丧着脸:“我不要学,绣花一点儿不好玩!表姐,你跟娘说说,我不要学这个!”   “我还样样依着呢?没个方寸了!”洪氏斥道,“你表姐也能评个理儿,咱们隔壁住的那些个小姑娘,哪个不是已经会女红了?那小梅,比你还小呢,鞋底子都会纳了,就你,还只晓得听故事。”   王敏不服气:“学了女红有什么好的?我也会,我只是不喜欢,我要跟表姐一样,做些不一样的!”   “做什么呀?”沈月华好奇的问。   “我要写故事!”王敏道,“但我得先学认字,写字。”   “哎哟,有志向啊!”沈月华拍手笑起来,“不错,不错,姑娘家也是该学学字呢,那你愿意去上私塾?”   “嗯。”王敏重重点了点头。   “还上私塾,这都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才能做的……”洪氏觉得不可行,“你这孩子又是心活的,谁晓得学多久就又不管了。”   “我肯定好好学的,等字都会了,我就能自个儿写故事了,到时候讲给你们听。”王敏满是憧憬,“还能去茶馆当女博士呢。”   洪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这女儿怎么就跟别人家的姑娘不一样呢!   沈月华看王敏一双大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想她这些年对故事的执着,必是热爱这一事业,当下笑道:“表姐出钱给你上私塾,不过你一定要好好学,至于女博士,可得看你写的故事精不精彩咯,若是写的很好,也能编成书呢。”   “真的呀?”王敏跳起来,“就是表姐看的那些书吗?”   “是啊,就是那些,你写得好,别人会愿意花钱来买。”   王敏拍起手来,兴奋道:“好,我一定会好好学的。等我先认会字了,表姐把书都借给我看,行不行?”   “当然行了,你会认字,我就再也不用讲了,咱们一起看书。”当初她穿过来的时候,幸好这儿的字都类似于繁体,有迹可循,不然她也完蛋了,还得重新开始,要说那时候,家里也不可能出钱给她去念书。   眼见两个人越说越高兴,洪氏暗自叹气,说到宠孩子,可没有人比沈月华更宠爱王敏的了。   不过自家这女儿,也是有福气,到哪儿都有人疼,想来以后日子必不会苦的,也就没有再反对。   沈月华后来果然给王敏找了一处专教姑娘的私塾,那女先生,是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妇人,听说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惜后来夫家家道中落,财产败尽,她也不想依附于夫婿,便主动提出要尽一份力,也好补贴家用。   妇人又是个性子坚毅的,家中几人劝阻,都无用,也就随了她。   这几年,私塾已是渐渐有了名气,虽然富贵人家的小姐不曾有来学习的,但那些富商家,或小康家庭,都有送女儿过来的。   王敏跟着念了几天,很是高兴,跟沈月华说,就是不做女博士,跟女先生一样,当个夫子也是好的。   沈月华其实对王敏将来会做成什么,并没有多少期待,只要她眼下过的高兴,过的满足,那就行了。   孩子,就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等到大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这日,沈月华在家中喂鱼,小小的池塘养了十数条锦鲤,倒也游的欢快,珊瑚玉珠坐在旁边,一个在描花,一个在绣花。   家中的针线活基本都是她们二人包揽的。   “今儿早上,隔壁刘家吵架了,掌柜的不在,我跟玉珠偷偷去看了看,原来那刘老爷赌钱呢,把刘太太一个玉镯子拿去当了,刘太太哭得滚在地上。”玉珠摇头,“看着真是可怜,说是原本想给女儿做嫁妆的。”   “男人沾了赌,确实不行的,这东西难戒,我听说有人就是把手砍了一只,那瘾犯起来,照样还是要去。”沈月华是真见过这种例子的。   正说着,门外来了人。   珊瑚放下绣花棚子去看,一会儿跑了来,惊讶的道:“是侯府的人,请掌柜去西平侯府呢。”   “贺少爷请的?”沈月华问,事实上,她也这么认为。   “不是,是侯爷请的。”   沈月华愣住了。   “马车就停在外面。”珊瑚道,“我看着像是有事,侯爷还是头一遭来请掌柜呢。”   沈月华也觉得定是如此,便去里屋换了身出门的衣服,这才出去。   到了侯府,雷管事笑着迎上来。   “雷管事,不知侯爷找我为什么呢?”沈月华坐在车上的时候,便很好奇,也有些担心,生怕是贺允宁出了什么事。   不然贺琏肯定不会请她过去的。   雷管事微微的一笑:“这个,沈掌柜一会儿就知道了。”   居然还卖关子!   沈月华皱起眉,雷管事的表情也不紧张,那么,应不是出了坏事。   她疑惑的走着。   到了堂屋,雷管事进去禀告:“老夫人,沈掌柜来了。”   沈月华抬眼一看,整个人都石化了。   什么老夫人,这不是那日在静音庵遇到的老太太吗?王氏还以为是狐仙呢,母女两个说笑了一阵。   怎么这会儿,狐仙来了西平侯府?   “你……”沈月华吃惊的瞪着老夫人,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是?”   “干娘,这是我外祖母!”贺允宁已经跳了过来,高兴的抓着她袖子撒娇,“干娘,您怎么从庵庙回来了,也不来找我呢?下回也带我去啊!”   外祖母?   那就是贺琏的岳母了?   上次,这老太太怎么说的?好像说她女婿要找个继室,她心里想不开?   原来贺琏要娶妻了啊!   贺允宁可不就要有个后娘了?她心想,也不知道会不会待他好?又是哪家的姑娘要嫁给贺琏呢?   “你叫沈月华,对不对?”老夫人笑眯眯道,“我就叫你月华了。”   沈月华不知道讲什么,胡乱点了点头。   贺琏也在屋里,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这岳母,突然来了侯府不说,最近这段时间更是举止古怪,去了一趟庵庙,今日又用他的名义请了沈月华过来。   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不过贺琏向来尊敬岳母,他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就去世了,他与妻子感情深厚,内心里,也是把岳母当成了亲生母亲一样孝顺。   所以他也没有说过什么反对的话。   “我听允宁说,你是她干娘,待他也是极好的,这孩子,原先在我那儿,像个泼猴一般,谁也管不住,倒没想到,他那么听你的话,如今跟西席学习,也是刻苦的。”老夫人让沈月华坐下,“你不用拘束,就跟那日在庵庙里一样。”   贺琏听见此话,眉头轻挑。   这二人竟然还见过一面?   沈月华一边坐下,一边道:“允宁天性聪明,只是调皮了些,长大了,自然会越来越是稳重的。”   “我看他在我身边,长到二十岁,只怕也那个样儿。”老夫人抱怨,“这孩子呀,就是嘴巴甜,一个拍马屁,我这就松口了。”   沈月华笑道:“那是您太宠爱他了,这是允宁的福气呀。”   老夫人也笑了笑:“你上回跟我讲的,我想想也通了,这次请你来,也是我的意思,侯爷并不知晓。”   原来是这么回事,沈月华了然,但还是不清楚老夫人的目的何在。   “玉琴去世前,就曾跟我说,一定要给允宁找个母亲,让侯爷再娶个娘子,可叹过去这些年,我竟是没有办到。”老夫人提到女儿,眼睛发红,拿出手帕掖了掖道,“你那会儿说得对,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允宁那么小,本就需要个娘亲,侯爷身边也该有个人来照顾,不然这家哪里还像一个家呢?”   老夫人这一次来西平侯府,只见四处冷清,与昔日里的热闹有天渊之别,心里也是难过不已。   她只知道女儿死了,自己痛苦,可贺琏与贺允宁,却并没有考虑他们的将来。   现在,也是时候完成女儿的心愿了!   沈月华听得也是唏嘘。   老夫人话锋一转,微微笑道:“我瞧你很是不错,允宁也喜欢你,不如我就认了你当干女儿,这样,你常来,旁人也无甚可说,如何?”   沈月华再次石化。   贺琏也是大为震惊,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岳母会想出这一茬。   “好啊,好啊,外祖母认了干娘当女儿,干娘就跟我更亲啦!”贺允宁却高兴无比,围着老夫人笑。   唯有沈月华没有出声,只有满脑子的疑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她是不是听错了?是听错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番外,讲男女主婚前的故事,那个,个人觉得写的不太好,可能我对他们的过往也不是很熟悉(抹汗),所以,不感兴趣的童鞋千万别去点,感兴趣的童鞋也慎重,若有不满意的,勿拍,不然我下回真的再也不敢写的(看见我担惊受怕的脸了吗?T_T)。   ☆、第45章 番外   赵兰修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腿伤才好了一点。   这段时间,他不能去学馆念书,只在家中静养,除了有好友过来慰问,笑谈一番外,可说十分的无聊,也只能看书打发日子。   “沈姑娘来过没有,”这日,他想起沈月华,便问赵霖。   赵霖摇摇头,“没听说,应是没有的。”   赵兰修就皱起了眉。   当日沈月华把他救上来,自己的手臂还被岩石划破了,他见她旁边一个竹筐里放满了野菜,还有柴火,心知必定是穷苦人家的姑娘,便让她有空来京城赵家一趟,必有重谢。   因为当时他的钱袋子掉了,就连看伤,也不能替她付钱。   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还是没有来。   “要不,小的给少爷送过去?”赵霖提议。   赵兰修摆摆手,眼前浮现出一双静若湖水的眼睛,心想,这姑娘怕也是清高的,不愿主动上门来讨钱,说起来,他那话倒是唐突了。   若真的要诚心感谢别人,自当亲自登门才是。   又过了半月,他的腿方才痊愈,这就下乡里去了。   赵霖打探一番,二人寻到沈月华的家,结果大门紧闭,竟是没有一个人在,后来问起隔壁的邻居,才知沈月华在县里的刘记纸扎铺子当学徒。   “纸扎铺?”赵霖瞪大了眼睛,“那不是给人做丧事的么?”   赵兰修也有些讶然。   纸扎一物,他自然见过,在印象里,似乎这一行当只与那些佝偻老者,面色晦涩的大汉有关,从未想过,沈月华这样秀美的姑娘,竟也会碰这些。   好奇之下,他当即就去了县里。   此刻,沈月华坐在大门口,身上穿着颜色都分不清的旧衣,手里拿着一张大红纸,正专心致志的剪花。   初冬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幸福无比。   她嘴角带着笑,眼睛微微眯着,不一会儿,一只蝴蝶就在她手里出现了,好像要展翅欲飞一般,如此鲜活。   她伸开手,对着它一吹,那蝴蝶就真的飞上去了。   旁边两个孩子拍着手叫:“好厉害啊!姐姐,姐姐,再给我们做一个。”   “月华,快进来了,又有人订纸扎,你把竹条,彩纸都准备好,一会儿把纸人的架子搭起来。”里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催促。   沈月华答应一声,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对两个孩子道:“有空再给你们做,下回剪个大老虎给你们看,嗷呜!”   两个孩子“咯咯咯”的笑。   她也笑了,茶色的眼眸弯弯,看起来格外的甜美。   赵兰修立在街角,远远看着,想起她那日从上方探出头,当时,傍晚的霞光映照身后,好像瑰丽的雕塑一般,叫人难以忘记。   他走过去。   铺子里的伙计上来,先是怔了怔,没料到会看见这样出众的公子,语气殷勤了几分道:“公子,您要买什么呀?”   “唔……”赵兰修下意识问,“有什么?”   “做丧事的东西,自然都有啊!”伙计奇怪。   赵霖忙道:“你们这儿有个姑娘叫沈月华罢?”   “有,你们找她?”   “对。”赵霖道,“你叫她出来。”   伙计便去喊了。   沈月华正手忙脚乱,虽说她是学徒,但其实也是杂工,一旦有生意,她是什么事情都要做的。   听说有人找,她急匆匆出来,见到赵兰修,却是愣了一下。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不会记住,她自然知道他是谁,惊讶的问:“你找我?”   “嗯。”赵兰修点点头,“上回多谢姑娘相救,此次来,主要是为感谢姑娘,不知你可有空……”   “我没空!”沈月华摇头,“我现在忙得很,上回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里。”她顿了顿,“就这样罢,我真的忙,公子还请回,这事儿不足挂齿。”   她转身就跑了,留下一阵清风,刮在赵兰修的脸上。   赵霖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对待少爷的姑娘家。   想赵兰修在京城,什么样的姑娘见到,不得先脸红几分,怎么这位沈姑娘如此无礼?连片刻功夫都不肯留出来?   “少爷,咱们回去罢!”赵霖还是个半大小子,很是气呼呼的道。   赵兰修也有些尴尬。   他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出现这样一个对话。   她走的那么快,他让赵霖拿着的东西都还没有送出去呢。   “进去瞧瞧。”他抬脚往里面走。   伙计阻拦道:“哎哟,这位公子,里头是做纸扎的,您要买什么,就在这里看。”   “不看,怎么知道做的好不好?”赵兰修随手点了好几样纸扎,掏出一锭银子给他,“这是定金。”   伙计掂量了一下,忙去跟掌柜的说了。   赵兰修已经去了后院子。   这儿果然一片忙乱,地上堆着泥雕,竹条,铁定,麻绳,又有好多的纸扎,路都不太好走。   沈月华这会儿已经搭好了一对纸人的架子,又有人叫她去上色。   她蹲下来,拿起毛笔沾了颜料,又爬上高凳子,给一座很大的门楼画雕花。   她的笔法十分娴熟,连花样子都没有,直接是在上头作画的,可却没有出丝毫的错,颜色调的鲜艳大方,花型雍容,可说是赏心悦目。   赵兰修微微动容,不由走近了几步。   旁边另一个学徒也在看,眼见沈月华画的如此入神,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从旁路过,却伸出一只脚,往凳子下方狠狠一踩。   凳子往一旁倾斜,沈月华立不稳,当即就从上面摔了下来。   那学徒见状,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弯腰要去抱她。   赵兰修飞快的上前几步,及时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硬生生把他给拽了起来。   “你是谁?”那人极其的恼火,“你抓着我干什么!没见我师妹摔伤了啊?”他一张脸生的极是丑陋,凶狠的时候,更是令人恐惧。   赵兰修猜想他刚才那番作为,定是为了亲近沈月华,才叫她故意摔倒,顿时觉得恶心透顶,放开手,冷冷的斥道:“你给我退下!”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哼了声道:“小白脸儿也敢叫嚣,小心爷揍你,快让开,好让我抱师妹起来。”   “什么,你敢这么说咱们少爷?”赵霖大怒,“你什么东西,臭虫一般的,少爷要踩你几脚都是你福气,再嚷嚷,送你去衙门,看不把你往死里打呢!”   那人自是看得出来赵兰修的打扮气度,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可美色在前,他胆子变得很肥,哪里会听,伸手又要去碰沈月华。   赵兰修看他弯下腰,便冲着他左侧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那人站不住,往前摔了个狗啃泥,“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众人不免过来询问情况。   沈月华之前被摔的蒙了,现在才反应过来,只觉得浑身发疼,呻-吟一声,伸手去揉自己的腿。   赵兰修四下一看,只见这院子里竟然全是男的,一个女的都没有,当下想叫他们扶沈月华的话,也咽了下去,索性自己动手。   “你这王八蛋,你敢碰她?”那人看到了,急的冲众人道,“别让他走,他打我呢!”   他处心积虑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可以对沈月华亲热一下,没想到却遭到破坏,自然是气得半死。   那些人跟他一个铺子的,听他这么说,也就不给赵兰修走了。   沈月华发现自己被抱起来,见是赵兰修,不由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   “是那人故意踢你凳子,你才摔下来,我都瞧见了。”赵兰修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沈月华很是惊讶。   她回头看了眼,见到赵兰修说得那人,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那人叫王金宏,早先她也没发现此人的猥琐,还是前几天才注意到,他的目光有邪念,总是在她身上转来转去的,所以她穿衣服也是越穿越宽大,丝毫不露出身段来。   可没想到,他还能干出这种事儿!   沈月华十分的恼怒。   众人也不知听谁的,只围着,你一言我一语。   赵兰修看向那个伙计,沉声道:“我付了定金的,晚一些就得来拿,你还不叫他们赶紧去做?愣着干什么!”   伙计知道他是个金主,当下连忙催促。   掌柜站在门后面看,也不出来讲一句,等到赵兰修抱着沈月华走了,才微微笑了笑道:“这徒儿不止天赋好,还有桃花运呀。”   却说沈月华被人抱着,浑身不自在,脸颊也有点儿发红,说道:“我能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你站都站不起,怎么走?要是我没瞧错,你两只腿都伤了罢。”她摔下来时,他看得心惊胆战。   确实是这样,那凳子太高了。   王金宏也是狠毒,只为抱她,竟然不顾她的安危,这要是成残废了,可怎么办?   “你们县里的医馆在哪儿?”他问。   “前面的街上就有一家。”沈月华指了最近的医馆。   赵兰修走着走着,浑身出汗。   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沈月华十三岁,虽说瘦,可对于不习武艺的他来说,负担很重,他额头上的汗滴下来,“啪嗒”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汗水在冬日里格外的滚热,沈月华忙道:“你歇一歇,帮我去请两个婶子来,可好?我就坐这儿等。”   赵霖看着也是不妥:“是啊,少爷,要不我来?”   赵兰修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怀中的沈月华,承诺似的道:“我抱得动你!”   沈月华微窘,他还很要面子呢。   可是,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啊,少年!   结果等到了医馆,不止沈月华要看大夫,赵兰修的腿伤也再次发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你看我待你多好,为给你拉点分,把你跟你老婆的那点旧历都翻出来了,那是妥妥的亲妈啊!   赵兰修:你还好意思说我亲妈,看看你怎么写我的,都没几个人喜欢我!   作者君:那是他们没眼光呀,我写的你多好啊,长得好,年轻有为,对罢,那是一个有理想的四好青年啊!   赵兰修:就是老婆跑了!   作者君:这是暂时的啊。   赵兰修:反正你从头到尾就在抹黑我,黑我,黑我,黑我!   作者君: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第46章 干涉   眼见沈月华呆若木鸡,老夫人问贺琏道,“我老太婆应是没说错罢,她这人是个好的。”   贺琏自然不会说沈月华的坏话,只得点头。   “既然你同意,我认她做干女儿,也没什么罢,”   贺琏沉默了一下,“女婿有个疑问,不知岳母如何认识她的,”   “我听允宁说他认了个干娘,虽说玉琳已经不在了,可我老太婆总也说得上几句话,自然要来瞧一瞧,允宁说她去了庵庙,我也就去了,她自是不知,还同我说了好一番话。”老夫人笑了笑,“是个实心的姑娘,我瞧她做允宁的干娘挺好。”   原来是这样。   贺琏道:“允宁认她当干娘,是我做主的,只是,岳母认她作干女儿,是否唐突了一些?”   两人自顾自的说话。   沈月华后面全听见了,才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老太太真要认她当干女儿,忍不住便插嘴道:“老夫人,恕奴家说一句,奴家……”   老夫人打断她:“莫非你嫌我哪儿不好?”   沈月华不敢接话了。   要说老夫人看着亲切,可她倒是跟贺琏有处地方很是相像,那就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不过贺琏是随时随地都有,老夫人却是特定时段的。   此刻,沈月华便感觉到了这股压迫感。   “即是觉得好,那今儿,这仪式就办下了。”老夫人叫下人上来倒茶,打算让沈月华敬茶了。   沈月华总是觉得有些不爽,那可是她认干娘,怎么着,也得让她做个选择罢,便硬着头皮道:“还请老夫人容我考虑考虑。”   老夫人眉梢挑了起来,却依旧笑眯眯的道:“可是担心你娘亲那?不如这样,我随你回你家一趟,问问你娘的意见,若是她同意,咱们再办?”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真去她家,那不用猜,王氏定是连口答应,她这母亲别的都好,可虚荣的时候,真叫人没有办法。如今老夫人这样的身份,又是侯爷的岳母,要认她当干女儿,王氏岂会不同意?   怎么看,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不由得去看贺琏,目中带着求助之意,希望他能在此时说上一两句话,好打消老夫人的想法。   结果贺琏却冲她微微颔首。   那意思,是让她同意?   莫非老夫人是个固执的,他也不可能说服得了?   也罢,沈月华只能往好的一方面想了,总归有这样一个干娘是有益处的,好歹也是贺允宁的外祖母。   她叹了口气。   干儿子,干娘,这两样,论起来,都是有被迫的经历啊!   老夫人见她服气了,就让丫环把茶水放她手里。   沈月华接过来,往丫环铺在地上的垫子上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才把茶递上去,叫了一声干娘。   老夫人很高兴,喝了茶,又吩咐丫环把一个描花的檀木盒子交给沈月华。   礼物都已经准备好了,可见老夫人在此前,就已经定下了主意。   不得不说,沈月华真有几分想不明白。   “拿着罢,别再推脱,一会儿在这儿吃顿饭,我叫人把你娘也接过来。”老夫人下了命令。   沈月华还能说什么呢?   贺允宁十分欢喜,拉着沈月华的手道:“干娘,您既然来了,陪我去玩玩?咱们荡秋千,好不好?”   “是啊,去罢,去罢,现在离吃饭还早。”老夫人也是催他们。   沈月华便跟贺允宁出去了。   老夫人喟叹一声。   门庭寥落,她在这里住了十来日,本已经是日暮的年纪,越发觉得凄冷,这父子两个长期如此下去,还能得了?   她看向贺琏:“你是该重新娶个妻子了!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允宁怎么办?他将来长大了,也要娶妻生子呢,谁来操持?还有这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贺琏道:“他已有一个干娘。”   “干娘能成亲娘?又不能住在这儿的,允宁还小,我一把老骨头了,只怕也等不到那一天。”   “岳母……”   “你别打岔!”老夫人很是认真,也很严肃,“你若还当我岳母,就尽快娶妻,我也能安心,玉琳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些,总算有人能在身边照顾你们父子俩!”   贺琏为难道:“这不是一时就可以的。”   “一时?这都几年了?提起玉琳,我自也是心痛的,可她已经走了那么久,咱们能怎么办,总也得活下去啊!”老夫人说着也是悲从心来,“你们夫妻两个原本感情和睦,我也高兴,也当你们能白头偕老,可谁料到会这样?玉琳去世之前,一再嘱托我,她晓得你对她情深,只怕孤身终老,我也知,可却真不能让你如此。”   贺琏闻言心痛。   他忆起那片刻,妻子温热的手握住他的,千叮万嘱叫他以后不要再念着她。   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她走了,他还在,这宅院里,一草一木,皆有她的气息,如何能不念?   老夫人静心了一会儿,喝完茶,又缓缓道:“你一日不下决心,这事儿一日也成不了,别说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当我不知道,老大,老三,都跟你提过罢?就是那些大家闺秀,也不是没有,我身边还有几个侄女,也是合适的,可惜你都不要,我便一直没有逼你,就让你这般了。”   贺琏没有说话。   确实那会儿妻子去世,两三年后,好些人给他介绍,可他哪儿肯呢,时间久了,别人也就断了心思,没有再同他提。   “后来我想,这总是要有些缘分的,我瞧你对这沈月华,也算合意的罢?还能让允宁认她做干娘,已是叫我吃惊。”   贺琏一怔。   “可是我说的不对?”老夫人道,“你这西平侯府,常年也没人来往,她却是来了几回,又是个女的,听允宁讲,是给玉琳做牡丹园的匠人,你们已是认识好几年了?”   贺琏没有否认:“她做的最为合适。”   “人呢,如何?”   “品性自是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让允宁亲近她。”贺琏再次肯定。   “这就行了,这些年别说从你口中听到一个姑娘的名字,她能得你另眼相看,也是难得。”老夫人一锤定音,“要么,你就娶了她,我看也不错,这姑娘命苦,生不了孩子,又是和离的,若你娶了她,定是惜福的人,能这个家好起来。”   贺琏心头一震。   这是第二个让他娶沈月华的人了。   “岳母,这不可!”他忙道。   老夫人沉下脸:“你若不娶,我便在这儿住下去,总是要见府里多个主母,才能安心回去。沈月华你不要,我便只能命我那些侄女过来,你一个个相瞧了,若还是不肯,我便只能让老大几个再替你寻。”   贺琏额头上出了汗。   要说这辈子让他觉得有所畏惧的,大概就是他的岳母了,加上秦玉琳嫁入贺家,又因为替他生孩子,丢了命,他更是多了几分内疚,对这岳母也是更加的恭敬。   可要他立刻娶妻,他怎么做得出来?   “我知岳母是为我好,这事儿……应从长计议。”他开始用拖字诀。   老夫人笑了笑:“也罢,我且瞧着,你是不是真心听我,若不是,我就把允宁带了回去,你没个妻子,原本也照顾不好他,我瞧你,倒是对得起玉琳?这孩子如此调皮,以后可不是要成混世魔王,还能得了?你既打算一辈子一个人,我定是要满足你的。”   贺琏顿觉万般无奈。   老夫人不动声色:“你派人去请沈月华的娘亲过来。”   贺琏便去吩咐了。   不一会儿,王氏来了,听说老夫人认了沈月华做干女儿,起先也是吃惊的不得了,后来自然又是欢喜的很。   沈月华有贺允宁这个干儿子,老夫人这个干娘,两种关系加起来,可不是跟侯府亲近了不少?   他们这种人家,就该有这种照拂,才能在京城好好过下去么。   王氏话里话外都透着亲昵,跟老夫人说笑。   老夫人识人无数,自是看得出来王氏的心思,不过这乃是人之常情,也无可厚非,王氏就算有这种想法,可为人还是实诚的。   不然也教不出那样的女儿。   老夫人当然早就打听过沈月华的事情了,她可不是随便就能糊弄的,什么事都会弄个清楚。她知道沈月华的父亲早已去世,沈月华凭着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还把事业做到了京城。   这一切,并不容易。   所以老夫人对她又多了几分欣赏。   用完晚膳后,老夫人又跟王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贺琏跟沈月华,除非两位长辈问起,一概闷声不吭,而且脸色都不太好。   至于贺允宁,自然是嘴巴甜甜,到处说好话了,把两位老人哄得直笑。   回去的马车上,王氏犹自喜得合不拢嘴。   沈月华埋怨道:“娘也太过了,哪里有你这般讲话的?用得着每句话都在奉承人?”当时她就恨不得去把王氏的嘴巴给堵上。   听着太闹心了!   王氏撇撇嘴,不当回事儿:“哪儿每句话了?那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啊,哪个不爱被人讨好?那老夫人又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她肯把你当干女儿,那是你天大的福气!”她拍手道,“如今可好了,别人问起来,咱们也是堂堂正正不是,你跟侯爷可都算半个亲戚了。”   沈月华扶额。   瞧瞧,就是这样,她早猜到了!   不过再怎么样,总归是她娘,沈月华问道:“你觉得老夫人为什么要认我做干女儿呢?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有什么不对头?小侯爷不是你干儿子么,我看老夫人定是觉得你身份太低,当小侯爷的干娘,别人要讲闲话,如今认了你,将来说出去也好听不是?怎么也是临安秦家老夫人的干女儿啊,那人,也是上了一个等次了!”   沈月华不以为然。   她想起贺琏的表情。   这表情都不知道怎么说,若只是认干女儿的事情,贺琏为什么要摆出这种脸呢,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也是十二分的尴尬。   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帮到她,硬是让老夫人办成了?   不应该啊,就像王氏说的,虽说老夫人是强横了一点,可对她好似也确实没有坏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卖丶的地雷,么!   ☆、第47章 立储   王氏这会儿看向沈月华手里头拿的描花盒子,这盒子是老夫人给的,当时沈月华虽然收了,可又要跟贺允宁出去,也没有打开,只让一个丫环保管,临走时,才又回到她手里。   所以说,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老夫人送的,算是见面礼罢。”   “送了什么呀,”王氏好奇。   沈月华便打了开来。   只见里头并排放着一对镶红宝的镂花金钗,红宝虽然不大,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已经很是贵重了。   王氏看的眼睛发直,“哎哟,这得值多少钱啊!你那些个首饰,就没见比这个好的,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家,这一出手,多大方,你这孩子就是有福气!”   沈月华笑了笑:“其实也不知老夫人看中我哪一点,不过我既然已经认允宁做干儿子,虽然再认干娘,非我所愿,但到底也不是坏事。”   反正她这辈子可能真的也没有孩子了,贺允宁就像是天降的一般,给她孤寂的人生增添了些许希望,她也愿意好好的去教导他,将来他长大了,不说回报,每年能抽出时间来看看她,也就足够了。   故而,老夫人认她做干女儿,一开始不愿,可事实上,这件事对她只有好处,加上贺琏当时也让她顺从,故而也没有再作挣扎。   至于贺琏后来的态度有所变化,则是从她跟贺允宁二人游玩之后。   现在想来,定是老夫人同他说了什么。   可沈月华也不可能知道的了。   秋季下了雨,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皇上自从景王被赶去梧州之后,身体似是愈加不好,已是连着五日没有早朝,如今又没有立太子,朝堂气氛诡异。臣子各有心思,早朝一趟,聚在几处,谈话一阵子,便各去衙门办公。   赵兰修来周王府讲书,这是他例行分内之事。   书房里,周王坐着,手里拿一卷书看,最近这段时间,他极是低调,除了正常探望皇上之外,几乎足不出户,可学问上却不曾懈怠。   他年少就被驱出皇宫,不若别的皇子不知民间疾苦,这些年通读经济史书,也是上奏了不少利于民生建议的奏折,可惜,皇上并不曾看重。   可周王也没有气馁,依旧坚持,想为国家百姓出一份力,说起来,他是真正的有抱负的人。   赵兰修向周王恭敬的行了一礼。   周王态度谦和,请他开始。   讲完书,已是过了一个时辰。   赵兰修在客房休息,下午还要继续。   午饭过后,吕步青来了,鬼鬼祟祟往四方看了一眼,才神神秘秘道:“我看楚王也是要作死了,如此一来,咱们真是渔翁得利。”   赵兰修早就知晓,淡淡道:“他轻信吴通与邓庆和,已是输了先机。”   “是啊,那吴通什么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楚王也是瞎了眼睛了!”吕步青嘲笑道,“还有那邓庆和,光是知道倚老卖老,他早年就得罪过皇上,被关了一阵子才放出来,现在还不是想利用楚王,他竟也相信。”   “谁让楚王急功近利,他等不得皇上做出选择了。”赵兰修眸中寒芒一闪,“现在只差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吕步青好奇,追问道,“你可是安插了人在他那里?”   赵兰修斜睨他一眼:“你只管把你的职位坐坐好,省得到时候人头不保,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吕步青吓一跳,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好像真的要掉下来一般。   “怎么?还跟我有关?”   “你不是府军前卫统领?就算是轮换休假几日,也悠着点儿,别到处闲逛。”赵兰修拿起茶盏盖子,拨了拨茶沫道,“楚王最近可是住在文华殿里。”   文华殿与皇帝住的明荣殿很近。   吕步青一下子张大了嘴,脸色竟是变了好几变。   “你,你是说?”他有些磕巴起来。   “我没说,我只是提醒你。”赵兰修道,“快些回去罢。”   吕步青站起来就走。   眼瞅着就要到中元节,铺子里众人都忙碌起来,沈月华白天也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她虽然现在甚少亲自动手,可这种日子,样样事情都也还是要亲自过目一下的。   其中各种纸钱冥器,总是纸钱卖得最多,因为老百姓多为清贫之家,没有钱请他们做纸扎,一般都是烧些纸钱了事,不过纸钱也分好几个档次,有普通的黄纸,有加了佛印的纸钱,也有金箔纸钱,最后面一种,自然只有富人家才用得起。   沈月华在铺子里走了一圈,眼见各类事情都井井有条,也便放了心。   这日雷管事来了,沈月华不消他说,便知又是来订购牡丹园,笑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今儿就开始做。”   自从见了那真的园子之后,她的构想比原先丰富许多,做起来肯定也更是得心应手。   “沈掌柜办事,总是叫人放心的。”雷管事把定金付了。   “贺少爷最近可还认真念书呢?”沈月华询问。   雷管事点头:“那是自然,每日还练字呢,不然侯爷也不放他来看沈掌柜。”他又故意透漏一点消息,“老夫人这次来,怕是要住到明年才走了。”   “哦?”沈月华惊讶,“老夫人不是从临安来的吗?”   “是啊,所以也懒得回去,打算今年过年就在这儿住了,还叫四老爷过来相陪,咱们这新年定是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沈月华深以为然:“那是好事啊!”   任何人,见到贺琏父子俩,只怕都会替他们觉得冷清,偌大的府邸,人烟气却嫌少,在冬日里,更像是个大大的冰窟。   雷管事颇为唏嘘:“是好事啊!”   作为劳心劳力的侯府管事,他总算看到了一点希望,老夫人此趟过来,多半是要成事的,到时候,府里有了当家主母,他也能少操些心,侯府也能重新兴旺起来。   “沈掌柜,到时候做好了,还麻烦您亲自送过来,可成?”   沈月华一怔,往常他们是从不要求她送的。   “老夫人从来没见过牡丹园,想看看呢,也不晓得是不是要加做几样,反正,沈掌柜尽量早些做好了送来。”   既是生意上的事,沈月华自然一口答应。   在就中元节前几日,楚王在皇宫之内发动叛变,他想利用地理优势,直接带兵去明荣殿,胁迫皇帝立储。因为皇帝病重,指不定哪日就驾崩,加上周王是嫡次子,楚王为防突变,故而抢先下手。   结果人还没到明荣殿前,就被吕步青抓了起来。   皇帝得知,气得吐血三升,病情又再告急。   楚王的命运可想而知,被贬为庶民,从此幽禁起来,再也不见天日。   朝堂风向忽然就转了。   全都转向了周王。   不过这乃理所当然,周王虽说不受皇上宠爱,可到底也是皇上的亲儿子,皇后权衡再三,觉得自己也应举荐他。   首先,皇后这辈子就只一个儿子,便是太子,可惜已经去世,余下的皇子全是别的贵妃所出,但现在景王,楚王先后出局,剩下的便只有周王了。   其次,假如不立周王,便要在皇帝的几个子侄中去选取,或者又是皇叔,可这不符合历来规范,也对皇后不利,想皇帝到时候撒手而去,新帝又不是她儿子,他们家族的利益如何保证?就是皇太后的位置恐怕都要让出来!   再次,经过皇后观察,周王为人宽厚,每次进宫,对谁都礼貌恭敬,外头名声也极为不错,假如这时候她抬举一下他,将来周王登基,必会记得她的恩情,她这皇太后也是当的稳稳的。最重要的是,周王的生母已经去世,他现在的娘亲,也只有她了。   如此深思熟虑一番,皇后坚定了想法,当皇帝说起立储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提到了周王,但皇帝并没有立刻做下决定。   可是,他也知自己身体不好,立储乃是大事,一旦出点差错,一个国家也可能就此被毁,所以皇帝很是慎重,专门招来亲信的人去彻查周王。   然而,周王一直洁身自好,就算有人与他作对,可竟是一个大的污点都难以发现,至于些许小的,人无完人,就算禀告上去,也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皇帝听到此结果,老怀安慰,又满心忧愤。   周王原是他最不喜欢的儿子,结果却成才了,长在身边的几个,不思进取不说,还敢对自己老子对手,想谋朝篡位!   作为父亲,他显然是失败的。   皇帝虽然不甘,但还得要尽早做出抉择,最终还是大笔一挥,昭告天下,立周王为太子,即刻迁入东宫。   周王亦是不卑不亢,宠辱不惊,行为举止与先前并无二样,又再一次博得了众家好评。   至此,赵兰修方才放下心来。   谁料,这一松懈,人就病倒了。   傍晚,珊瑚打开门,只见赵霖扶着赵兰修立在门口。   珊瑚惊呆道:“怎么回事?赵大人怎么了?”   “病了,也不肯去医馆,非得要来这里。”赵霖叹气,但他也拗不过主子,只得带他过来。   “哦,哦。”珊瑚有些不知所措,“我去告诉掌柜一声。”   等到沈月华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到门口。   赵兰修径直往她的大床走去,摸到床边,整个人往上一躺,立时昏睡了过去。   沈月华目瞪口呆,回头看向赵霖,训斥道:“他这个样子,你不给他请大夫,还真领他过来?你是怎么当他随从的?”   ☆、第48章 决心   赵霖眼见她发火,也是有些退缩,忙去拉赵兰修。   结果这人原本就比他高大,这会儿更是沉得跟什么似的,丝毫不动。   赵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小的现在也搬不动他了,您就让爷在这里歇一歇,可好,小的就是把爷弄醒了,他也还是不走啊。”   沈月华叹口气,又看了一眼赵兰修。   他的脸颊发红,眉头紧簇,看起来像是病得不轻,当下便道:“你现在去请个大夫来,记得别请惯用的。”   那几个惯用的大夫都是经常去赵家的。   赵霖应了一声。   “家里可知道他在哪儿?如今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沈月华又问。   赵霖连忙回答:“最近爷回去的都晚,常不在家用饭的,老夫人也晓得他事情多,不太追究。”   沈月华摆摆手:“那你去罢。”   赵霖快步走了。   她坐到床边,见赵兰修就这么朝天睡着,便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又把他鞋子脱下来,放在床前的踏板上。   虽然,往常他也有劳累的时候,可是却不会像现在这般。   沈月华清楚的记得,就是在那三年里,也从不见赵兰修病过。倒是和离之后,她遇到两次,一次是在允州,这次又病到她家里来了。   莫非是因为皇上立太子的事情?   他到底也是个人,哪儿有那么多的心力,要顾着这头,又要顾着那头?瞧着脸也是削了一些,更是清瘦了,沈月华看了会儿站起来。   玉珠小声道:“掌柜,今儿饭菜怎么准备?”   “多煮些罢,菜清淡点,再熬个米粥。”   玉珠点点头,跟珊瑚出去了。   两人走到厨房,互相看一眼,玉珠长长叹了口气,担忧道:“也不知掌柜的怎么办,说是说和离了,可赵大人这样,掌柜的也难做,倒是不好硬拉了出去。哎,可惜掌柜身体不好,不然多好一桩姻缘,如今弄得……”   珊瑚本来话也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赵霖很快就请了大夫来。   大夫说是受凉,又因心事重,多日疲累,这一染了风寒,人就吃不消了,不过倒也不至于危及身体,只服用几帖药,在家休养数日即刻。   赵霖感谢一声,亲自送出去,又去抓药。   隔了一个多时辰,赵兰修才醒过来。   空腹饮药不好,沈月华取了一个床上用的矮几,端了几样小菜,一碗粥,叫他将就着先吃了。   他见她态度温和,便笑着吃起来,又时不时的看她,眉眼间俱是欢喜。   沈月华端着饭菜,却吃不太下。   她的心里酸酸的,像吞了几个酸橘子一般,差点就打出嗝来。   等他用完,她就叫珊瑚端来药汤。   “方子在赵霖那儿,你回去还是照着服用,这两日就不要上衙门了。”她叮嘱,放了一颗蜜枣在他空了的饭碗里,又指着一件较厚的外衣,“赵霖取来的,你穿上再走。”   他点点头,把药喝了,又吃起蜜枣。   玉珠进来,把矮几子搬了,与珊瑚去了外间。   赵兰修望着烛光下,坐在床边的沈月华,一时觉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二人亲密和谐,就是拌嘴儿都很少有的,好像就能这般,一直到天荒地老,到死了,两人还葬在一起,结成连理枝,这样,生生世世,也不会分开。   沈月华避开他深情的目光,淡淡道:“你也该走了。”   “再等一会儿,我许久没见着你了。”他却不自觉。   她站起来,退后了几步,直直的立着道:“也是你病了,我才待你如此,上回可不是说笑,再有下次,我不会见你。”   赵兰修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起先还当她有所改变,原来比之前还绝。   “你我可有协议的。”他提醒。   “可盖了官府大印呢?”沈月华道,“你若不服气,大可去衙门告我。”   他气结,掀开被子下床,却瞥见她床头放着的玉瓶,伸手便拿了下来,仔细一看,竟是还没有开过。   “你没吃?”他语气严厉了几分。   沈月华抿紧了唇。   他逼近过来:“我说了就算不为我,对你身体也是好的,你为何不吃?”   “因为是你送的。”沈月华微微抬起下颌,“我已经想明白了,咱们之间还是算了,生不生得出孩子,都不会复婚。”   她说的很慢,也很坚决。   在这一刻,他能感觉到她的决心。   赵兰修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道:“这事儿以后再说。”   “没有以后了。”沈月华看向他,“赵兰修,你何不大度些,祝我再找一个如意郎君呢?咱们这样,已无此必要。你有你的阳关大道,我也有我的小石桥,各走各的罢,你下次来,我绝不会再见你。”她又一次强调,“绝不会,你现在回罢!”   她的言辞好像一把把飞刀戳过来,毫无虚发。   赵兰修几乎要失去理智。   “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她为何突然变得那么无情。   “没有,是我自己决定的。”沈月华一字一顿道,“自从那个协议之后,已是一年,此前你说无法一下子分手,难道一年还不够么?你愿不愿娶妻亦无所谓,我还有我的人生要过,赵兰修,我绝不会再等你了!”   赵兰修静默片刻,忽而笑起来:“沈月华,你以为你说了这些,我便要听吗?”   “听不听是你的事,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她的语调比这秋日还要凉薄。   赵兰修拿起高几上的外衣,搭在手臂上,“这次谈话我当没有听过,沈月华,你最好记得,我说过你不要逼我。”   她没有回应。   他大踏步的走了。   沈月华走到屋檐下,眼见他跟赵霖的身影不见,才对两个丫头道;“以后他来,再不要开门,不管说什么。”   玉珠惊愕。   眼见刚才二人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竟然一下子就决裂了!   她犹豫了下道:“赵大人要见掌柜,就是去铺子也见得到的。”   沈月华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明儿还得吩咐那几个,不过,铺子终归不一样。”到底是公众场合,她叫他走,他难道不走?   他们之间,是该有个了断了!   周王立为太子,皇上病重,想来,新帝即位也是不久的事情,到时候,他定是青云直上,正是大放光明的好时光,何必再纠结于此?   她什么也给不了他,而他也一样,什么也给不了她。   何苦再继续下去?   索性一了百了!   她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第二日,沈月华照样去铺子,告诫了几个徒弟一番,又跟王宝善讲了,若是赵兰修来,就说她不在。   众人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嘴。   牡丹园很快就做好了,她提了去西平侯府。   老夫人见到了,上来看了又看,嘴里啧啧称赞:“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纸扎,哎哟,这哪儿是纸扎呢,就跟那些画儿一般,该放在家里做摆设的!”   “老夫人谬赞了。”沈月华笑道,“始终还是粗活儿。”   “不粗,不粗,瞧着多精致。”老夫人感慨,“难怪侯爷要在你这儿定,确实好,在咱们临安,都没有你这样的手艺的。”   贺允宁听说沈月华来了,忙跟西席请假一会儿,跑进来,脆生生叫了声:“干娘!”   老夫人便瞧瞧沈月华:“你也是该叫我干娘,没得老夫人来,老夫人去的,倒是生疏了。”   沈月华尴尬的笑了笑:“干娘。”   贺允宁扑哧笑了起来,拍手道:“干娘叫干娘,真好玩!”   沈月华便改口道:“义母。”   这下老夫人也笑了。   “外头走走去。”她吩咐丫环婆子,“去园子里摆置一下。”   那些人应一声便走了。   等到三人去到园子,吃食一应俱全,全放好了,还有长条几,高椅,小杌子,放在草地上的锦垫子都有。   此时牡丹已然陆续凋谢,但还有别的花儿,也尚能赏看。   老夫人兴致很高,还请了几个唱小曲儿的,一时,琵琶声,琴声,婉转的歌声,萦绕耳边,极是热闹。   贺允宁坐了会儿,老夫人就叫他去念书,他不太乐意,求着沈月华道:“干娘留下吃饭,我就去,一会儿还找干娘。”   沈月华没说话呢,老夫人就道:“自然是要吃饭的,难得来一趟。”   贺允宁便高兴的走了。   沈月华问老夫人:“此前听雷管事说,老夫人是不是要加定几样纸扎?”   老夫人摆摆手:“牡丹园也够了,玉琳就最爱这个,她这人啊,活的清淡,视钱财为粪土的……”她顿了顿,不再提伤心事,“你也来过这儿几回了,倒是看允宁身边那些个奶娘,丫环怎么样?”   她冷不丁问这个问题,沈月华微微一怔。   “侯爷虽然能文能武的人物,可对这些事情都不太懂,叫其他人管着,又哪里有那么精细,这些,总是要女人家才能清楚。”   沈月华便想起那奶娘,笑了笑道:“其实义母不必担心,允宁心如明镜呢,什么都知道。”   “哦?”老夫人惊讶,“他还知道这些?那是不满意他奶娘了?”   沈月华点点头。   “这孩子,为何不跟侯爷说呢?”   “怕侯爷找个严厉的,允宁到底还是孩子。”沈月华心知那奶娘不好,幸好贺允宁自个儿晓得,她也没有机会跟侯爷说,如今老夫人提起来,她便道,“义母若不嫌我多嘴,我是觉着,还是换一个为好,且他身边那些丫环,也是要调整的。”   老夫人道:“原本就是想问问你,何必拘束了,我也正有此意。那奶娘仗着养了允宁几年,越发不成体统了,不说管教他,只知道享乐,允宁不在,她就让那些丫环服侍她,还敢克扣允宁的钱,拿去自个儿用呢!”   那确实是太过分了,沈月华倒是不知,这奶娘的胆子居然那么大。   “她打量我不知道,这回我来,前后奉承着,可真正会做事的,哪里要这样讨好?”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今儿就把她赶了!”又问沈月华,“你觉得再给允宁找个什么样的奶娘为好?”   ☆、第49章 拜访   沈月华想了想,认真道,“允宁明年九岁了,又是聪慧的孩子,要我说,也不用再有奶娘带着。我倒是看他一个人跟着西席学习,又不太出府,连个同龄的朋友都没有,反倒觉得可怜,现在是活泼天真,怕以后性子变得孤僻就不好了。实在没个交往的,身边也该多派几个伶俐,正经的小厮,总是有些男儿气。”   老夫人眼里露出赞赏之色,心想她到底也是当过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果然考虑的周到,不似那些眼界小的。   “你说的不错,那就索性不要奶娘了,不过同别家的小哥儿交好,怕是有些难。”老夫人叹口气,“侯爷原本性子就冷淡,玉琳去世后,更是严重了,弄得整个侯府都冷清起来,原先走动的人家也都不来了,真是害了允宁!”   要说贺琏,他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   沈月华深有同感,可又满是同情,毕竟失去挚爱,乃是世界上最让人悲痛的事情,并不是轻易就能走得出来的。   “侯爷还需要些时间罢,以后还是会渐渐好的。”她安慰道。   老夫人摇摇头:“新的不来,旧的不去,我虽也心痛,可他们父子俩总是需要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玉琳也是这样嘱托我,我这番来,便是为这个打算。”   在静音庵的时候,老夫人就说女婿要找继室,她还没有接受,如今看来,倒是释然了,可两厢意思,却又有些矛盾,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沈月华也没有询问。   可她脸上的疑惑之色却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老夫人解释:“是有人误传侯爷要娶妻,我便来看看,原来却不是,只这过来一趟,倒是让我老太婆想开了。”   原来如此,沈月华了悟。   “就是还没找着个合适的姑娘。”老夫人观察她的表情,“要说我这女婿,那是百里挑一的,真要消息传出去,保准门槛都被踏破。”   沈月华会心的笑起来:“那是当然,侯爷是人中龙凤么。”   “你瞧着,侯爷该找个什么样的才好呢?”老夫人又问她。   沈月华这下真答不出来了。   老夫人看她瞠目结舌,不由大笑,心道这人果然也是心思单纯的,竟是一点也没有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说说你呢,你真没有什么打算?”老夫人怜惜的看着她,“姑娘家,总是要有个男人依靠的,你娘可替你找了好夫婿?”   “我娘有段时间总是说这个,可也没有合意的。”沈月华摇摇头,“我这身体就不要去害人了,如今这般也是不错。”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总会有好的,你且等着看。”   两人正说着,有婆子进来通报,说是有人求见,   老夫人问是谁。   那婆子便看了沈月华一眼:“说是沈掌柜的亲戚,有事找她呢。”   沈月华顿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忙道:“义母,既然今儿也没什么事,我这就回去了,也不用请他们进来。”   老夫人却不肯,嗔道:“已是答应留你吃饭了,不然允宁不依的,反正是你亲戚,我也正好见见。”便叫那婆子去请。   不一会儿,刘氏跟沈月茹来了。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果然……   二人礼貌的行了一礼,刘氏满脸笑容:“老夫人,奴家是月华的大伯母,这次来,也是听说月华认了老夫人做义母,便来登门拜访。说起来,咱们月华真是好福气呀,能得老夫人如此看重,那是祖上都冒青烟了。”一边去推沈月茹,“老夫人,这是我家女儿月茹,老夫人您瞧瞧,可是与月华长得一样喜人?”   沈月茹原本哪里想来,硬是被她母亲拉着过来的,只是进了侯府,四处一看,那也是惊呆了,比之她曾去过的柳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真正的富贵人家原是这样!她可算是开了眼界。   这下见老夫人看来,她微微低下来,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老夫人笑道:“也是个可人儿,倒真有几分相像。”   刘氏笑得合不拢嘴:“她们姐妹两个从小一处长大的,感情也是极好,月茹,你还不叫一声堂姐呢,这孩子没来过侯府,倒是有些傻了。”   沈月茹忙叫道堂姐。   沈月华一时也不好不理,这二人确实是她亲戚,若是在这里闹矛盾,也是丢脸,便点了点头,回声堂妹。   老夫人请她们坐。   刘氏不住称赞这儿富丽堂皇,又称赞老夫人和善,不似那些瞧不起人的。   老夫人保持仪态,只是笑着听。   沈月华眼见刘氏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儿了,再说下去,不定会说出更加失礼的话,便问道:“大伯母说找我有事,到底是什么事呢?”   刘氏挥了一下手:“还不是好久没见你了,你这最近忙,都没有来看看你奶,咱们惦记呢。结果去铺子,他们说你来这儿了,咱们这不就跟来了么,只是打搅老夫人了。”   沈月华皱起眉,这都说的什么呀,看来她们根本也没事儿,恐怕就是知道她来,借着由头想进来侯府的。   刘氏这人,要说爱攀附,那是比王氏有过之而不及,甚至为达到目的,什么低三下气的话都能说出来。   当初她嫁给赵兰修之后,刘氏就是这样,见到她,总是前后恭维,不过刘氏有个缺点,她做事做不到极致,你若真能一心讨好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她若有不满的地方,又会忍不住反击一口,这样,都是前功尽弃。   沈月华也总不理她,后来沈月茹到说亲的年纪,刘氏又来巴结,希望她给沈月茹也寻一门好亲事,可这样的要求,不是说想就能有的。   她嫁给赵兰修,那是极少见的事情,也许是穿越大神造的福也不一定,可沈月茹就未必能遇到这样的人,丝毫不介意她的家世,还能抵得住家族的压力。   沈月华帮不上忙,刘氏私底下便很是怨恨她,只是也没办法,毕竟她还能靠赵家捞到些好处。   所以他们两家之间的恩怨说多不多,说少也是不少。   “打搅说不上,我这坐了半日,也乏了,你们亲戚间先说着罢。”老夫人揉了揉眉心。   刘氏忙道:“那您去歇会儿,咱们不妨事的。”   老夫人看了沈月华一眼:“可别就走了,饭还是得吃,只她们有事儿,你先处理好,再过来。”   刘氏听了脸色有些难看。   老夫人的意思,明显是不留她们吃饭,当下闭嘴不言。   老夫人进去后,她方才说道:“只当你在这家里有地位,谁想到老夫人也只是这样,见到咱们,竟也不耐烦。”   对她这样意图明显的人,老夫人岂会看不出来?   沈月华好笑:“你知道便好,我同老夫人原也不是什么,只是贺少爷的关系才认了一下,你们下回也别来了。”   刘氏哼了一声。   沈月华怕她们四处乱逛,对下人提无理要求,亲自送了出去。   结果走到游廊那里,正巧遇到贺琏。   沈月华也不好装作没看见,行礼叫了一声侯爷。   刘氏跟沈月茹也忙行礼。   贺琏有些意外。   “奴家是来送牡丹园的。”沈月华解释。   贺琏嗯了一声,“麻烦沈掌柜了。”   刘氏第一次见到西平侯,十分的想要热络下,但几次张口,都提不起勇气,等到她想再次尝试的时候,贺琏已经走了。   刘氏颇为沮丧,感慨道:“侯爷果然就是不一般,这气势,我刚才手都要抖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沈月茹犹自看着贺琏离去的方向出神。   都说西平侯是个大将军,她本来以为定也是凶神恶煞,没想到,人却长得很是英俊,也显得年轻,那柳公子虽也是不错的,可与他比起来,那是差了好一截。   她好奇的问沈月华:“听说侯爷一直没有娶妻?”   沈月华答是。   “可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娶呢?”沈月茹搞不明白。   沈月华自然也不会回答。   刘氏却是道:“还用说么,他有个儿子,这儿子将来要袭爵的,也是侯爷,肯定不能随便娶个姑娘进来,万一再生个儿子,可不是要闹了。”   没想到她竟然懂这些,沈月华对刘氏刮目相看,只可惜,她还是猜错了。   像贺琏这种,应是雷厉风行的,假如他早就决定让贺允宁继承爵位,那就算再娶什么样的女子,再生几个儿子,恐怕也难以让他改变。   沈月茹看了看沈月华:“堂姐总是过来,可知侯爷的性子呢?瞧着像是不好亲近。”   “确实。”沈月华不否认这一点。   “倒是不知他会喜欢怎样的姑娘。”沈月茹喃喃自语。   刘氏听见,眼睛一转,又对沈月华亲昵起来,伸手拉她的胳膊:“你跟老夫人不怎样,与那小侯爷总是好的,可知道,小侯爷想要个娘亲呢?”   “我怎么知道。”沈月华一拂袖子,沉下脸道,“侯府的事情,用得着你来操心?”   “咱们好歹是亲戚,问问又怎么了。”刘氏笑眯眯道,“我知你是有贵人运的,先有赵家照拂,现在又有侯府,总不能就忘了咱们罢?总是沈家的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咱们月茹以后好了,你也一样啊。”   沈月华当听不懂,冷冷道:“大门就在前头,你们走好!”   ☆、第50章 计算   见她转身走了,刘氏恨恨的跺着脚,埋怨道,“还是跟以前一样没良心,自个儿搭上了富贵人家,哪里还记得咱们,她是赵家少奶奶时便是如此,几回让她出点力儿,都推三推四,现在又是这样,怪不得老天都不饶她,让她没个孩子呢,果然是恶人有恶报,”   沈月茹冷笑道,“她的气运也是到头了,那么久,也没见找到个好夫婿,赵大人也没有重新娶她的意思,光是认个干儿子又怎么样,还能进到侯府生活呢,都是虚的。”   “可不是。”刘氏撇了撇嘴,又看女儿,“你觉得那侯爷如何?”   沈月茹脸一红:“娘怎么问这个呀?好不好,能跟我有干系?”   “为娘刚才说的话你难不成没听明白?”刘氏拉她去前头安静的地方,轻声道,“事在人为,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柳家没个诚意,那柳公子光是见你好看,只想讨去做姨娘,自是不用理会的。现在可巧,算是遇到一个大机缘,沈月华再怎么样,在外人面前,总不能落个连亲戚都不认的道理,咱们借着她们娘儿俩,总是有机会。”   沈月茹眉头一皱,不相信的道,“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刘氏很有把握,“若那侯爷不是死了娘子,倒是不可能,现在不一样啊,再说,你不见沈月华又是认儿子,又是认干娘的?可见这户人家也不那么看重门第,你大好年纪的嫁过去,我还说便宜那侯爷呢!”   沈月茹虽然觉得这有点儿异想天开,但也抑制不了心底的一丝希望,毕竟嫁到这种人家,那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   “就看娘的了,女儿哪里能做主。”她扭扭捏捏。   刘氏笑着与她走了。   午时,老夫人,贺允宁与沈月华一处用了饭,贺允宁缠着她玩了会儿,便又去念书,老夫人把贺琏请了过来。   “允宁的奶娘我已经赶走了,别见是玉琳以前请来的,就一直留着,她也有看错人的时候。”老夫人道,“你儿子的事,你总要放些心在上面。”   贺琏道:“岳母是有经验的,全听您做主。”   “我倒是想的跟月华一样,月华,你来说。”老夫人看沈月华一眼。   沈月华心道自己好歹也是贺允宁的干娘,说上几句应是没有关系的,便把此前跟老夫人讲的又说了一遍。   贺琏点点头:“那就多给他找几个小厮,我让雷管事去。”   “光是小厮能行?”老夫人语气有些重,“你虽然是侯爷,仗着祖上积下的荣耀,一帆风顺的,可后面的事情哪里想得到?人在朝中,还能不要结识人,哪个不是你帮我,我帮你?你们贺家子嗣单薄,那些靠不上,别的总要做些功夫,允宁也总不可能一辈子要你扶持!你看看哪家的孩子,一个朋友也没有的,也别说朋友了,除了几个表兄妹,就没有认识的,他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贺琏被她一通训。   沈月华见此,也有些尴尬。   到底贺琏此前一直是高大冷酷的形象,如今立在老夫人跟前,乖乖受训,总是有些违和感,偏她还就在旁边。   那是走也不行,不走也不好。   老夫人发完火,也觉得有些过头,又笑了笑道:“月华反正是自家人。”   沈月华不方便说啥,做木头人状。   “那依岳母的意思,该如何做?”贺琏语气平静,好像心情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老夫人道:“自然是带着允宁……”说着又顿住,她这女婿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带着孩子去别家串门?   就是去了,只怕事情还得弄糟。   老夫人叹口气,觉得有些难办。   沈月华给出主意:“我家表妹虽然以前也认识不少小姐妹,不过搬来京城了,也是从头开始,如今我小舅送了她去一个女先生开的私塾,每天开心着呢,又结识了几个姐妹,互相去家里玩过好几次了。”   老夫人眼睛一亮:“对啊,咱们也这样,别人不来,他还不能去么?”她想了想,“唔,不然就去钟家的族学里念,那钟家祖上便是临安的,他们家极重视子孙的教导,几代皆出了杰出子弟,”她问贺琏,“如今的钟大人像也做到尚书了罢?”   “工部尚书。”贺琏回答。   “他们家跟我娘家多有交情,钟老夫人留在临安的时候,与我也有过来往,是个善谈温和的,好几次叫我去京里,我也没抽出空,这次来……”老夫人哼了一声,“因为你的事儿,我也是没做休息,倒是该去探望一下了。”   贺琏皱了皱眉:“怕会给人家添麻烦。”   “所以才要去拜访啊,钟家的族学都是请了名师的,本也有其他家族的孩子一起学。”老夫人笑了笑,“少不得要我厚脸皮一次了。”   贺琏抱歉道:“让岳母费心。”   “你知道就好。”老夫人斜睨他一眼。   这二人交谈虽然都是老夫人在说,贺琏鲜少发言,但沈月华也看得出来,这岳母跟女婿之间的关系很好。   贺琏尊敬老夫人,老夫人也是真的关心贺琏,关心他们父子的生活,极是难得。   事情已定,老夫人笑着看沈月华:“果然是没有叫错你来,帮了我大忙呢,允宁以后去钟家,也要开始学着做人,没得以为到哪儿,都能无法无天的。那钟家很有规矩,他总是能往好里去学。”又跟贺琏道,“月华铺子里事情也多,抽出空来一趟,总是你儿子,你亲自送她回去。”   沈月华一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个儿回去。”   “那你送到门口。”老夫人吩咐贺琏。   贺琏便道:“沈掌柜,请。”   沈月华便只能让他送了。   二人一路静默。   临到门口,贺琏才停下脚步道:“允宁让你费了不少心,多谢了。”   这句话他说的很诚恳,儿子自从认识沈月华之后,确实听话许多,同他交谈时,也不像以往油头滑嘴,知道要端正态度了。   这些肯定是她的功劳。   沈月华认真道:“侯爷信任,让允宁认我做干娘,便是分内之事,再说,也算不上费心,允宁这孩子讨人喜欢,见到他,我心情也很好,这是相互的。”   贺琏目光落在她脸上,蓦然想起岳母说的提议,让他娶沈月华为妻。   其实这些天,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作为父亲,他是该为儿子再找个母亲,可作为丈夫,他却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   只是岳母逼得紧,他对她又有愧疚之情,一时竟是陷入两难的境地。   诚然,沈月华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们相识六年,虽然此前不曾有过多少交往,可他见识过沈月华为人处世的态度,她不卑不亢,做事认真负责,性格坚毅又乐观,不论男女之情的话,他是很欣赏她的,故而才会让她当贺允宁的干娘。   所以,这样的女子,本该有更加合适的姻缘,若是嫁他,反倒是辱没了。   毕竟,自己并没有以真心待人,他如何说得出口?   可是,若是让他娶的别的姑娘,一来,贺允宁并不喜欢,二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一个陌生的女人。   贺琏想到这里,暗暗叹息。   沈月华见他目光数变,微微拧了拧眉,她没有见过贺琏这样,犹豫不决,满是矛盾,他在想什么?   “沈掌柜,慢走。”片刻之后,贺琏收回了目光。   沈月华点点头,告辞走了。   老夫人过不了两日,果然带着贺允宁去了钟家。   钟老夫人见到她,极为欢喜,听说是要把贺允宁送到族学里来,哪有不答应的,又看贺允宁长得粉雕玉琢一般,更是喜欢,当即就叫了三个孙儿来,让他们互相见一见。   贺允宁嘴巴甜,不管到哪儿,总是能说会道,与那钟家三个孩子立时打成一片。   老夫人与钟老夫人当初便是一见如故,此次闲话家常,老夫人一直待到晚上才回来。   第二日,贺允宁便去钟家族学了,回来跟老夫人说所见所闻讲了老半天,看起来很是适应。   老夫人心里才放下了一块石头。   正当她又把重心放到贺琏的婚事上时,却在中秋佳节前一日,皇帝驾崩了,整个京城顿时陷入哀痛中,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白布以示哀悼。   这一年的中秋节便再也没有了喜庆的味道,路上,人人表情都如丧考妣,不敢露出丝毫笑容。   幸好纸扎铺原本就是做的丧事生意,不若那些酒楼,风月场地,基本上最近都要喝西北风了,根本也没人有胆子来享乐,一时,街上冷冷清清。   也就在这时候,周王即位,不到几日功夫,赵兰修便以新帝旧臣的身份进入内阁,成为大明朝历史上最年轻的阁臣,参与国家大事。   这是他人生新的起步,也是他大放异彩的开始。   只是,在这耀眼的时刻,沈月华并没有陪伴在他身边,她仍是没有见他,赵兰修在门外几次等待之后,终于知道,沈月华是真的做出了决定。   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此刻也终于有了真正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包了一天的香肠,累得半死,后来也没码字,今天写得又慢,发晚了T_T。   ☆、第51章 恭维   皇帝驾崩,在京城的官宦之家要办喜事,起码得一年之后,不然极有可能会被弹劾,而普通人家,也得要个三五月,为此,沈月华很担心丁字和的婚事,本来他们是定好在九月成婚的,如今就得要到明年了。   丁字和又很喜欢姜法慧,现在重新结亲的日子还没定下来,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日,她来铺子,便想问问丁字和,谁料一见他,面上丝毫没有忧心,看上去不像是有心事的,再反观姜法慧,也是眼若春水,尤其是望向丁字和的时候,那表情很是温柔,一点不像从前了。   沈月华不由纳闷。   难不成两个人已经好上了?可之前也没见他们有什么飞速的进展啊!   趁着空闲时间,她便同姜法慧说起此事。   姜法慧有些害羞的道:“我一直觉得假成亲不太好,这次皇上驾崩,正好也成不了了,我就去跟二师兄讲,叫他索性退婚算了,也正好以后再重新相看下,指不定能从中找到合适的姑娘呢。”她顿一顿,撇嘴道,“结果二师兄大骂了我一顿!”   “啊?”沈月华道,“怎么骂你了?这小子,太不像样子了,居然还骂人?”   姜法慧的脸儿有些红,扭捏道:“他骂我是个猪,一点看不出来,他对我那么好,结果居然还叫他退婚。”她抬头看着沈月华,后怕的道,“你是没看到他那个样子了,我当时真害怕,觉得他好像要打我了!”   沈月华也见过丁字和发怒的时候,这小伙儿平日里笑眯眯,很活泼,但动怒起来,也是真要提拳头砸人的。   “那后来呢?”她继续追问。   姜法慧掩嘴一笑:“我就要逃走了啊,谁晓得他追上来……”她声音越来越小,“说,说喜欢我呢,我才知道,二师兄原来不是要假成亲,是真的想娶我。”   沈月华拍脑门,他本来就不是啊,这女徒儿居然现在才发现,也是够迟钝的了!   不过幸好丁字和终于表白了,也算没有辜负她当初隐瞒。   她笑了笑道:“你就答应了啊?”   姜法慧叹口气:“我这脑袋都空了。”回想那日情景,她的心还有点儿跳快,原来有人说喜欢自己,是这样的叫人心动。   “那你喜欢字和吗?”沈月华瞧着她。   姜法慧沉默了会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对别的人也没这种感觉,再说,二师兄也算对我一心一意,我看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嫁给他,大概是不错的。”   沈月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傻丫头,你早晚会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   姜法慧笑着嗯了一声。   这两人的事情算是真的定下来了,沈月华暗自思忖,此前她还有些担忧,如今看来,是肯定会完满的,她傍晚离开铺子,顺便就去了京城最热闹的集贤街,直奔翠宝斋。   伙计上来招呼,她仔细看了下,选了一对镶红宝的金镯子,指定了样式,叫他们打造。   这镯子除了有宝石,还镂刻牡丹花样,十分好看,带在自己徒儿手上肯定漂亮的很,沈月华很满意,当即就付了定金。   负责铸造的师傅说,大概半个月后就能来拿。   沈月华便走了。   到家后,她刚一进门,就见刘氏跟沈月茹在,不禁拧起了眉,再看到王氏,便知道是她领来的。   “大伯母,堂妹,是有什么事么?”她冷淡的招呼。   王氏笑道:“到底一家亲戚,还一定有事才能聚聚么?你搬来这里后,你大伯母跟月茹都很少来的,这次过来看看你么。”   沈月华见她抢着出头说话,猜测肯定是刘氏同她说了什么,哄得她高兴了,不然之前两人因为刘氏多嘴沈月华的婚事,关系已经不好了,王氏根本也不可能理会她们。   她懒得答话,进屋去换衣服。   出来后,刘氏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哎哟,咱们月华就是好看啊,穿什么都这般雍容华贵,就是少奶奶的命,以后肯定一嫁更比一嫁高。”   这么恭维的话,沈月华听得都恶心,以前刘氏怎么说她的?说她和离了,又生不出孩子,本就应该将就嫁了,这会儿又说这种好话。   沈月华只当作没听见。   刘氏脸色有点儿不好看,但还是忍住了,没话找话;“你铺子现在忙得很罢?可要注意身体啊,你奶都担心呢,这不叫我带了些吃的给你,自家腌的腌菜啊,还有才从集市买的猪蹄呢,炖汤好补身体。”   “也不算忙,铺子里人多,我看奶年纪大了,反倒是要这些,大伯母还是提回去罢。”沈月华拒收。   “你这孩子,拿都拿了,自然就送你了,咱们可是一家人啊,以前大伯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里。我这嘴儿都是直来直去的,但也没有坏心。”眼见沈月华不理她,刘氏开始自我批评。   沈月华皱了皱眉,这刘氏下了狠心了啊,连面子也不要了,在小辈面前承认自己以前说错,果然是不择手段。   王氏见她如此,忙道:“哎,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你到底是长辈,月华也叫你一声大伯母的。”   沈月华没吭气。   刘氏朝沈月茹使眼色,这事儿到底是为女儿,光她一个人讨好有什么用,沈月华不喜欢沈月茹,那也不可能帮她啊。   沈月茹拉不下脸,刚才就站的远远的,不肯过来说话,可刘氏一直瞪她,暗示她,她只得撇了撇嘴儿,跟沈月华亲近。   见她满脸的不乐意,沈月华都想笑。   真是为难这两个人了!   “堂姐,这是我自个儿做得绢花,我看你戴合适呢。”沈月茹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小匣子,“花了我好几天的功夫,咱们姐妹两个,一人一朵,你看看,可喜欢?”   她也开始送东西了,沈月华道:“我素来不喜欢绢花呢,这过了春天,满城都是鲜花,总是比假的鲜活,带着更好看。”   沈月茹僵住了,她这堂姐是一点儿不给她面子,当场就要发作。   刘氏忙拉住她:“你堂姐不喜欢就算了,你自己一个人戴,下回等开花了,咱们就折一些送你堂姐,岂不更好?”   沈月茹咬着嘴唇压下了。   其实这是他们全家想出来的主意,毛氏听说二孙女有可能嫁给侯爷,当即就让她们去拍沈月华的马屁,说这节骨眼儿可不能要脸,以后成了,自然什么怨恨都能报。   母女两个一听,也觉得有理,沈月华虽然对他们不好,可人还是善良的,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做什么事情总得付出点代价,所以二人这便来了。侯府不太好进,可小侯爷却常来这里,她们打算从贺允宁身上着手,但首要的条件,便是经常能上这儿。   这里是沈月华的家,岂能不通过她的同意?自然要好好讨好一下了。   珊瑚,玉珠这会儿端了饭菜上来。   眼见她们要吃饭,刘氏也识趣,说不打搅她们,拉着沈月茹告辞而去。   王氏吃着饭,笑着说八卦:“我才知道她们为什么没有跟柳家结亲,原来那柳公子是要纳妾,让月茹当姨娘,难怪你大伯母不肯,我问起来,也是守口如瓶,今日才告诉我,月茹也是可怜啊!”   这么丢脸的事情,刘氏居然肯说出来?难怪王氏听了,会带她们来。   玉珠跟珊瑚也露出惊讶的神色。   玉珠向来对这母女两个也是不喜,幸灾乐祸道:“总是想着炫耀,这会儿栽到阴沟里了,难怪又来讨好咱们掌柜,许是觉得没有靠山了,他们在京城生活可难。”   “才不是这回事儿,我开纸扎铺的能给他们当什么靠山?他们的野心可大呢!”沈月华淡淡道:“她们上回借找我的名头,去过侯府了。”   王氏惊讶道:“还有这回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只是提醒你,她们两个是有目的的,你当她们真会对咱们好,那是做梦!”沈月华冷冷道,“真要好,不是做在一时的。”   王氏不明白:“可找你干啥呢?”   沈月华索性挑开了:“我看大伯母是给月茹相上侯爷了。”   “啊?”王氏愣了一下,又大笑起来,只当作一个玩笑,“怎么可能,你大伯母是傻了吗,侯爷怎么会娶月茹,也不看看他们什么人家!这是傻了啊!我倒是没想到,她们会这样没脑子!”   玉珠也是笑:“是啊,侯爷这种条件,京城里什么姑娘不能找,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照样都是行的,怎么会要沈月茹呢?”   “可不是?”王氏瞧瞧沈月华,“不是我说,就算侯爷不看门第,也是该娶你,月茹算什么?一股小家子气!”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你也别给我胡说,我还和离的呢,条件更差,好不好?”自家母亲也是没有自知之明的。   王氏不服气,还要说。   沈月华筷子一点:“吃饭,吃饭,食不言啊!”她可不想听王氏讲了,王氏的嘴巴有时候跟刘氏也差不了多少,那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王氏也就不说了。   四个人把饭吃了,各自做事去。   ☆、第52章 思情   新年过后,很快就到了二月底,允州的苗族又来请他们去做青狮纸扎,按照沈月华的意思,是还跟去年一样,她带两个徒儿去,不过丁字和跟姜法慧有婚约,再同去的话,不太合适,便换一个,带孙观泉前去。   这个小徒弟今年也十四了,身板已经开始壮实起来,这个年龄,出趟远门,还是可以的。   结果丁字和不同意,他跟吴中提到上回在苗族遇到的险事。   吴中一听,也是不同意,说道:“还是我跟二师弟去罢,那允州实在不安全啊,师父您到底是女的,不像咱们这般方便。”   沈月华其实是想念那里的风景了,还想去游玩一趟。   可没等她开口,王宝善也说了:“吴中讲得对,也是上回我没考虑清楚,这种地方本来路就不好走,你是不应该去的,反正字和跟你一起去做过青狮,他肯定早学会了,就交给他跟吴中,观泉也小,我觉得还是留下来,等到明年,或许可以让他去。”   见她小舅发言了,沈月华说道:“吴中,宝华才刚生完孩子,你去了,也不太好罢?”   黄氏在一月初生了个男孩,众人都去恭贺吴中当爹,沈月华还送了一个精致的金锁当作贺礼的。   吴中笑了笑道:“不妨事,我娘跟岳母都来了,好好的照顾着娘子呢,我又不是去多久,不过一个月的样子,师父还是留在铺子罢。”   他们都这么说,沈月华只得作罢。   等到清明节过后,吴中,丁字和便带着一干伙计随苗族的人前往允州。   他们走了,铺子少了主力,自然也比较忙,沈月华基本从早到晚都在,也要自己动手做一些纸扎。   这日她忙到天黑了才回去,玉珠提了个灯笼过来开门,心疼道:“掌柜的也太晚了,吴大哥都说,少一桩生意又没什么,我跟珊瑚都担心你的身体呢。”   “不过晚些吃饭,还能少块肉呀?”沈月华笑道,“怕是你们饿肚子了,才故意这样说。”   “天地良心,我跟珊瑚怎么对待掌柜的,您不知道?我心都碎了!”玉珠故作生气。   沈月华哈哈笑起来:“好了,好了,知道你们是真心,我下次早些回。”   两人说笑着进去。   借着灯笼的光,沈月华路过园子时,忽然发现花圃里多了一大簇绿色的植物,不由惊奇道:“这是什么?”   玉珠犹豫了一下方才回答:“木芙蓉。”   “哦?”沈月华挑起眉,“你跟珊瑚种的?”   玉珠不想隐瞒她,低下头,小声道:“今儿赵大人派了人过来栽种的,说你喜欢,等到八-九月就能见花开了。”   沈月华抿住唇,过了会儿,才语气冷淡的道:“我怎么交代你们的?不记得了?”   “赵大人没来,只是几个花农。”玉珠连忙解释,“正好王大娘也在,咱们说不上话啊,这就种上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   那一次,赵兰修曾经带她去他新置办的别苑,那里就种了好些木芙蓉,妖娆芬芳,让人惊艳,没想到,他还惦记着,种到她家里来了。   沈月华心想,总不能还把花都拔了,便不再计较。   结果去到卧房,准备换身衣服,又看到桌上摆了一把湘妃竹柄的水墨画团扇。   玉珠见她脸色变了变,忙道:“也是其中一个花农拿来的,说马上要夏天了,掌柜的正好用得上。我见这团扇原本就是掌柜用的,当时放在赵家没有取回来,便留下了。”   玉珠只知道是她用的,又哪里清楚里面的故事。   这把团扇其实是赵兰修送给她的第一样礼物。   还是早在二人相识的时候,他见天气热,她的蒲扇破烂不堪,特意买来送与她的。   虽然后来她有了更加好看的团扇,却始终没有抛弃这一把,就是嫁到赵家之后,天气酷热,也会经常取出来用一用。只是,搬走时,她没有带走,连同一些旧物堆在一起,她以为谢氏早就处理掉了的,没想到,它又回到她身边来了。   沈月华拿起团扇看,原本早就发旧,褪了颜色的扇面,这会儿却好像是新的一般。   她仔细一瞧,才发现上面被添了几笔,那墨色完美的融合了原先的旧画,使得这景物更富有层次感,意境也更悠远了。   不消说,那定是赵兰修画上去的,他除了一手好字,画画也极为出众。   沈月华一时很有些伤感。   她不见他,他就送这些来,好让她睹物思情。   可是,往年那些情谊就是再重也无法承受得了如今的境况。   他每次来,她听到马蹄声,也是无奈至极,他等在外面,她坐在屋里,时间好像冬日一般难熬。   只有他走了,她才如释重负。   这一年多,她搬走,和离,到再也不见他,原本只为让他离得更远一点,然而,他却是步步跟随,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   沈月华把团扇放进抽屉里,久久没有说话。   春暖花开,私塾今日休息,王敏又喜滋滋的让洪氏带着过来,跟沈月华炫耀自己新学会了几个字,背诵的几首诗词,还有别的知识。   那女夫子很有学问,除了教她们识文断字外,还教如何做诗,教她们看各类书籍,农书,医书,地理书,样样都包括。   王敏没学几个月,倒是知道好些东西了。   沈月华叫她写字来看。   王敏也不怕,让珊瑚磨墨,卷起袖子就写起来。   作为母亲,洪氏很骄傲,自家女儿就是聪明啊,这么快就会写好多字了,而且字迹也很工整,女夫子都夸呢。   “不错,不错。”沈月华连连拍手,“至少认得出来。”   “啊?”王敏鼓起嘴,“只是认得出来而已?”   “是啊,要说好看,还差远了呢,不过依照你学习时间的长短,很是厉害了。”沈月华鼓励,“以后肯定会越写越好的,到时候我要写信,也由你代笔呢。”   王敏受了挫败,但也受到了激励,重重点头道:“表姐看好了,我一定会写的很好看的!”   小孩子就是不能一味夸,但也不能一味打击,沈月华冲她挥了挥手拳头:“加油哦,表姐还等你给我做诗词呢。”   “这还不容易?”王敏得意起来,随口就道,“手如白玉,肤如牛乳,乌发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表姐,你看,好不好?”   “真有才啊!”沈月华大惊,“了不得,出口成章了。”   “不过是拿来改改的,你唬得住干娘,可骗不了我。”珊瑚领着贺允宁过来,贺允宁眉飞色舞道,“是诗经里头的,原文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王敏老大不高兴:“要你多嘴,我是改了让表姐开心一下的,你来充什么才子?”   沈月华生怕两个孩子闹矛盾,忙道:“敏敏虽然不是自己写的,但是字改的不错啊,假以时日,定能写的出来。”   王敏也哼了一声:“可不是,我现在才学几个字啊,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做的出来的,先生说欲速则不达,学问是要慢慢积累的,不像有些人,就知道显摆,也不看看自己学了多久!”   贺允宁笑眯眯的看着她,并不反驳,还很谦虚的道:“是我说错了,早晓得,就不该拆穿你,敏敏妹妹改几个字也不容易啊。”   王敏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了,赌气的低下头继续写字。   沈月华问:“你今儿不去钟家的族学吗?”   “先生家里有事,我这便来这儿了。”贺允宁顺手就递来一盒吃食,“路上买的,新鲜出炉。”   沈月华正好也有点饿,便让玉珠放在碟子里,再拿些水果,端到院子里,众人围着吃。   贺允宁时不时的看王敏几眼,冷不丁问:“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敏敏妹妹怎么也去私塾念书呢?”   王敏抬起头道:“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啦?我们女先生很有才,可也品德高洁,咱们都很敬重她呢!”   “怎么一个高洁法?”贺允宁好奇。   “女先生说,咱们女子也是能撑起半边天的!”   王敏刚说完,沈月华手里一颗核桃糕就掉在了桌上。   洪氏看过去,见她一脸震惊。   “怎么了,月华?”她关切的询问。   沈月华醒过神,呵呵笑了两声:“只是觉得这‘半边天’三个字有些……”她问王敏,“这话什么意思,你知道不?”   王敏认真解释:“就是咱们女子也很能干啊,跟男子差不了多少,男子能做什么,咱们女子也一样!”她骄傲的抬起头,“再说,女子能做的,男子还有不能做的呢!”   “哦,什么事情?”贺允宁奇怪。   王敏眼睛一翻:“生小孩!”   贺允宁扑哧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笑了。   “你们女先生可真有意思啊!”贺允宁笑道,“我什么时候也去听听她讲课。”   “你是男的,不好去的。”王敏拒绝,“男女授受不亲,咱们都是女的,你一个男的来干什么?”   沈月华松了口气,幸好那女夫子不只讲能顶半边天,也还是讲男女之间要注意方寸的,不然可是矫枉过正了。   几人说了一会儿,却不料刘氏跟沈月茹也来了,手里提了好些东西,两人过来,直奔贺允宁而去。   ☆、第53章 可行   刘氏笑眯眯的盯着他瞧,“哎哟,果然不愧为小侯爷啊,这满身的富贵,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哦,你还不认识我,我是你刘大伯母啊,这是你小干娘,”一边就去推沈月茹。   沈月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小干娘,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啊,   洪氏也瞪大了眼睛,虽说早就晓得刘氏的厚脸皮,可不知道它能厚成这样。   玉珠忍不住插嘴道,“干娘就干娘,哪儿来的小干娘啊,从来没听说过的。刘大娘,您这是脑袋糊涂了罢?”   “怎么糊涂呢?月华是小侯爷的干娘,咱月茹又是月华的堂妹,可不是小干娘么。”刘氏理直气壮,“这都是亲戚啊。”   贺允宁听了不喜,大声喝道:“我干娘只有一个,什么大的小的,别胡说!”   他今年九岁,稚气未脱,但责备的话说出来,竟也有几分气势,刘氏吓一跳,面色有些难看,可也不好反驳,毕竟这是她真正要讨好的主儿,当下笑道:“小侯爷别生气么,是我说错,行了罢,那是你小婶,总算得上罢?”   沈月茹不若刘氏做的那么明显,把手里的东西提上来,冲众人一笑:“买了些吃的,大家伙儿正好趁热。”   刘氏瞪了她一眼,抢过一盒从锦食铺买来的点心,专门送到贺允宁手里:“这东西精致,小侯爷您尝尝。”   贺允宁淡淡道:“才吃完,不饿。”   刘氏有些尴尬,只得放下来。   沈月华看着这些大盒小盒的东西,也是纳闷,怎么刘氏跟沈月茹会知道贺允宁在这里呢?难不成派人盯着她的门户了?想想又不太可能,要么就是她们凑好见到,连忙买了东西过来的。   洪氏见这两人在,也不愿多待,跟王敏回去了。   刘氏没话找话,问贺允宁:“你瞧你月茹小婶跟你干娘长得像不像?”   贺允宁皱了皱眉,扫了沈月茹一眼:“像是有些像。”   “可不是么!”刘氏拍手笑道,“所以说小侯爷若是同你干娘好,那同你月茹小婶也一样能亲近么,你月茹小婶可好呢,也会讲故事的,小侯爷想不想听?以后每回来,也来咱们家走一走呀。”   这是骗人家小孩去他们家么?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贺允宁不屑道:“她可没有干娘好看,讲故事我也只听干娘的。”他不耐烦,看向沈月华,“干娘,咱们去街上罢,这儿太吵了,我同你说个话都不安生!”   刘氏脸皮微微发红,这是在嫌弃她们母女两个了。   她心里也是有些恨,朝沈月茹看了一眼,也怪沈月茹不主动,光是她自己一个人使劲,反而惹的小侯爷厌烦了。   沈月茹酝酿了一下情绪,方才挤出一丝笑容,冲贺允宁温柔笑道:“小侯爷,我娘呢,是话多了一点儿,你要出去,不如我跟堂姐陪你一起去?福安街那路上有杂耍看呢,钻火圈,胸口碎大石,变戏法,样样都有,小侯爷想不想去?”   “哦?真的?”贺允宁眼睛一亮,露出极为兴奋的表情。   “当然了。”沈月茹只当自己摸到了门道,去拉贺允宁,“要看还得早些去,不然就要站到后面了。”   贺允宁一拂袖子,冷冷道:“谁要跟你看,我跟干娘去就行。”   沈月茹气得差点吐血。   这孩子怎么看怎么讨人厌,为什么自己就非得要去讨好他?也是不想再说了,冷着脸站在那里。   刘氏推她,她也不动。   沈月华见状,笑道:“那我跟允宁去了,大伯母跟堂妹自己回罢。”   二人带了些吃食,这便出门而去。   那母女两个出来,刘氏埋怨沈月茹:“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现在是耍性子的时候?就算那小侯爷再不是个好的,你也得好好相待,不然还怎么做人后娘?你当后娘是那么好当的?真是被你气死了,你看沈月华就是比你厉害,哄得那小侯爷多听话!”   沈月茹翻了下眼睛:“反正我伺候不了,再说,那小侯爷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不需要哄。”   “跟你说了都白说,难怪都说命呢!”刘氏骂骂咧咧。   沈月华同贺允宁一路去福安街,路上,沈月华问贺允宁:“你很不喜欢我大伯母跟堂妹?”   她原先还担心贺允宁会理会她们,结果这孩子倒是无情的很,一点不给脸面,把人气得面红耳赤。   贺允宁哼了一声,又叹口气:“我最近看多了!”   “怎么看多了?”沈月华好奇。   “先别说我四舅带来的几个表姨,光是前几日,就总有什么夫人带着小姐来,个个都爱同我说话,那些小姐也是,想着法子叫我喜欢。”贺允宁连连摇头,“我烦都被烦死了,刚才那两个还不是,只当我不知道呢,不过是为一个目的。”   沈月华惊奇,没想到他居然明白。   “想当我娘亲,她们都在做梦!”贺允宁鄙夷。   这态度又有点儿不太对。   沈月华劝道:“你也别都往坏处想,她们有些兴许是真的喜欢你,再说,你早晚也得有个娘亲不是?侯爷总是一个人也是不应该的,你们家若是多个女主人,也是团团圆圆啊。”   贺允宁摇头:“我有干娘了。”   沈月华笑起来:“那怎么一样,娘亲才能跟你日日在一起啊,我可忙着呢,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伴你。”   贺允宁很失望:“干娘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沈月华摸摸他的头发,“自然喜欢了,不然也不会认你做干儿子啊。”   “那干娘为什么不愿意多抽出点时间陪陪我?”贺允宁可怜兮兮的道,“我也只希望几日就能见干娘一次,这都不行吗?”   沈月华一时无语。   若是拒绝了,好似自己不喜欢他,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啊,怎么可能经常陪着他?   贺允宁见她不说话,转了身道:“咱们回去罢。”   “你不去看杂耍了?”她忙问。   “不去了,不过干娘本来是要陪我去看杂耍的,如今我回去,干娘能陪我回一趟吗?总是花一样的时间。”贺允宁请求。   她无法说不。   两人到了西平侯府,贺允宁心情好了一些:“上回干娘讲的凌霄洞府很好听,干娘再拿几本书回去,我下回再听听别的,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反正那些书也挺好看的,沈月华倒是觉得打发时间也不错,毕竟这儿的娱乐活动有限么。   贺允宁道:“随便干娘喜欢了,干娘讲什么我都爱听。”   沈月华便同他去了书房。   两人找了一番,沈月华选了两本书出来。   一本是《东游传》,一本是《海川记》,都是讲探险类的传奇故事的,不过她也不知哪一本好看,便坐下来翻阅,贺允宁也凑过头去看,两人时不时的讨论一下,比较两本书开头的精彩程度。   贺琏正好进来,便见到如此景象。   自家儿子依偎在沈月华身边,乖巧的好像一只小猫,脸上满溢欢乐,再看沈月华,表情温柔,也是笑意满满。   他不禁暗想,若是妻子还在,二人应也是如今这番样子,母慈子孝。   “要不就这本《海川记》罢?”沈月华道,“你看开头多有意思,若我没有猜错的,后面应会遇到海盗……”   “错了。”贺琏道,“这书只能说是半本好书,越看越让人失望。”   沈月华忙站起来:“侯爷。”   贺允宁却笑道:“爹爹,您也看过这书啊?”   “嗯。”   沈月华听贺琏说这书不好,便也问道:“请问下侯爷,那《东游传》好不好看啊?”   “不错。”贺琏介绍,“跟《凌霄洞府》差不多,说起来,他们两个作者乃是表兄弟,当年曾一起结伴出游,回来之后,起先是在茶馆各自说书,反响很大,引来众多追捧,随后便印了书。”他问沈月华,“你爱看这些?”   “是啊。”沈月华笑了笑,“平日里也出不了远门,挺羡慕那些人能四处游玩的,加上这些书还添了不少幻想,可比真实的人生有意思多了。”   贺琏怔了怔。   真实的人生……   也是,真正的人生总是苦比甜来得多,哪里像这些书里的主角,自由自在,总是有那么多的收获,总是有那么多的惊喜,总是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这些,你也拿去罢。”他走到一排书架前,取了四本书下来。   沈月华一看,也是同一个类型的,忍不住道:“侯爷也爱看这个吗?”他那么熟悉这些,可见是常看的。   贺琏点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这些天,他被老夫人折腾的够呛,大新年,要相看小舅子带来的几个姑娘,最近,又把他要娶妻的消息放出去,自家门口都热闹了起来,让他头疼无比。可看来看去,哪里有什么合意的人,非要选一个,只怕也只能是沈月华了。   至少,面对她时,他没有很排斥的感觉,而且,沈月华了解他,知道他对亡妻的感情,她还那么喜欢贺允宁,单纯的关心他,不似那些人有别的意图。   记得老夫人说过,沈月华对将来的人生也并无期望,她这辈子,似乎注定是孤独的。   想她一个年轻妇人,不能生孩子,不能被夫家接受,和离了,足见内心惨淡,然而,她却总是展颜欢笑,叫人觉得这世上好像并没有不开心的事情一样。   贺琏眼里又多了几分怜惜。   也许,这也是可行的罢?   ☆、第54章 回乡   沈月华被他看的脸都热了起来。   要是以往,他的目光绝不会停留那么长的时间。   贺允宁歪着小脑袋,看看贺琏,再看看沈月华,笑得嘴都合不拢。   “干娘,你留这儿吃饭罢,好不好,”他要抓住一切机会。   “啊,”沈月华忙道,“不行,我出来好一会儿了,玉珠珊瑚等着呢,这些书我先借回去看了。”   贺允宁着急道,“爹爹会派人去跟玉珠珊瑚姐姐说的,要不请她们来也可以啊,干娘,你就陪我吃饭么,外祖母也念着你呢。”   沈月华稍微犹豫。   贺琏见状,便道:“还请沈掌柜留下罢,允宁进了族学,也甚少见到你。”   他都开口了,沈月华觉得再拒绝好像都有些矫情,也不过是吃顿饭,她摸了摸贺允宁的头,嗔道:“你啊,下回可不跟你来了,总是得寸进尺,你下回来我家,就在我家用饭,我才不跟你出来。”   “说得好像咱们侯府的饭有多难吃!”贺允宁嘟起嘴。   沈月华哈哈笑了。   贺允宁去拉贺琏的衣袖:“爹爹,咱们把厨子换了罢,您看,干娘都不爱在咱们家吃饭,定是那厨子手艺还不如珊瑚姐姐好,偏偏还拿好些工钱呢!”   贺琏嘴角扯了扯。   这孩子就是调皮,有杆子就往上爬。   “好了,还来劲了,我吃还不行么?别去祸害你们家厨子,人家好好干着的。”沈月华道,“走罢,我书拿着重呢。”   贺允宁忙伸手:“我来帮你拿,我力气大。”   “小不点儿,你还能比我有力气?”沈月华笑道,“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得等几年。”   “谁说的,我拿给你看。”贺允宁不服气。   沈月华就把书都放在他手上,只见贺允宁的脸登时红了。   “重罢?”她问。   贺允宁打肿脸充胖子,挺起胸脯道:“不重,不重。”   沈月华好笑,“前头老夫人住的地方,你能撑得到?撑不到早些说,不然到时候我不帮你,你这脸丢的可大,还能把手给弄伤了,有道是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这话没错。”   “不能,”贺允宁泄气了,乖乖承认,“那我给干娘拿一半罢?”   沈月华便取了一半,又道:“平日里多动动,以后长得高,老是看书也不行,不然就跟侯爷学一学功夫,总是有好处的。”   贺允宁便回头问贺琏:“爹爹,我能学吗?”   贺琏讶然,片刻后道:“当然。”   他不知道,这将是他们父子间亲密接触的第一步。   也是他们父子之情修补的开始。   沈月华用了一顿丰厚的晚膳,席间其乐融融,饭后,老夫人见天色已晚,就叫下人用马车送了她回去。   贺允宁胃口大开,肚子吃得胀鼓鼓的,老夫人笑眯眯的让丫环领着去散步消食,房里便只剩下她跟贺琏了。   贺琏眼见如此,就要告辞。   老夫人叫住他,旧事重提:“你也看了不少姑娘了,可有中意的?还没有,我再去找,这一把老骨头了,总是要见你再成亲,我才有脸走,将来见到玉琳,也不至于说对不起她。”   “岳母……”贺琏为难。   老夫人看他一脸不情愿,便又问:“那月华呢?”   他不作声了。   老夫人看着有希望,很是高兴:“你总算还知道关心允宁,他可不是要有个娘么!你放心,我会找机会试探试探她,若是可行,等到半年后,自是择日娶了,我也好回临安,一家子都担心,老二还写信过来,只当我赖着干什么!老四也是,不说说清楚,咱们家都操心你的事呢!”   贺琏骑虎难下,想了想道:“若是她不肯,提了,反而允宁会失去一个干娘。”沈月华这样的人,难保知道这件事后,会同他们家疏远关系。   老夫人一下子愣住了。   她对贺琏自是看好的,所以满心觉得嫌少有人会拒绝他,却不曾想到这个。   “倒是如何是好呢!”老夫人也头疼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吴中跟丁字和回来了,据说青狮做得很成功,不过他们没有像沈月华上回那样,在那里待了几天,游山玩水,领略风土人情,他们第二日就急着回来了,但这也是正常的。   丁字和是惦念未来的妻子姜法慧,吴中是惦念妻儿,自然是半天都不能多留。   姜法慧经过一个月的两地分隔,也终于明白,自己对丁字和也是思念的,想来这便是喜欢,两个人亲亲密密的,还以前还要好。两家人见状,立时把吉日又重新定了,因彩礼嫁妆在此前便已经准备好,故而这次成亲之日就在十天之后。   铺子里一对新人成亲,沈月华也不做生意了,把铺面一关,领着几个徒儿,跟王氏,王宝善一家,珊瑚,玉珠都回了宁县。   在这里,丁字和将要迎娶姜法慧。   他倒是没有忘掉之前的承诺,还真的给沈月华封了个大红包,把她给笑弯了腰。   “哪有师父真要徒弟的红包的?”她又推回去。   丁字和却不接:“若没有师父,我跟师妹指不定就不成了,师妹也说了,这个师父一定要收下。”   “是啊,是啊,沈掌柜,字和如今有这样的好日子,也是您的功劳。”丁字和的父亲也这么说,“您要不拿,他晚上还睡不好呢。”   沈月华只得收了,说了几句吉利话。   二人成亲当日,姜法慧得了沈月华送的一对分量很足的金手镯,感动的眼泪汪汪。   眼见新人拜完堂进了洞房,王氏也抹起了眼睛。   “好好的,娘哭什么呀?”沈月华嗔道,“别人只当你干什么呢。”   “还不是为你。”王氏叹口气,“当年你也是这般嫁人的,多少人羡慕啊,炮仗放的整个宁县都知道,多远的乡下还听得见,多风光,好多人跟我说,你嫁的好,说咱们娘儿俩有福气……”她哽咽道,“如今,你看看你,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却是一个人。你在这路上走,那些人都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为娘怎么能不伤心呢?”   有部分人就是这样,你风光的时候,说酸话,你败落的时候,落井下石。   沈月华自然也听到了,说她生不出孩子,被夫家赶出来,居然还有脸又回来宁县。   “这些小人,你理了做什么?”沈月华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后又怎么样,你理他们,你就是傻!”   王氏只是哭。   洪氏见了,也来劝。   沈月华没有再说话,只多喝了几盏酒。   热酒入肠,愁上加愁。   不是为感情,只是为人生。   将来,她一个独身女子,在这世间,可容易坦坦荡荡的走下去?   有时候,她真想抛下一切,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虽然这世界跟她原先生活的不一样,可总是新鲜的,叫人向往的。   也许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罢。   既然人生总是如此,又何来那么多的害怕?   她看了一眼酒盏,又一饮而下。   后来还是珊瑚跟玉珠扶着她回去的。   次日,一早醒来,头疼欲裂。   “我醉了?”她揉着额头问两个丫头。   玉珠笑道:“是啊。”   沈月华呻-吟一声,担心的问:“没发酒疯罢?”她印象里,好像这是头一次喝醉酒,其实本来也没有多少伤心事,还不是因为王氏在旁边唠唠叨叨,她越听越是心烦,便不小心喝多了。   玉珠嘻嘻一笑:“倒是没有,只趴着睡了。”   还好,还好,沈月华心想,要是在徒弟的喜酒宴上发酒疯,那也太丢脸了,她都不好意思见人!   王氏这会儿也来了,打着呵欠道:“难得回一趟县里,索性去看看你小姨。”   沈月华不反对:“好啊,我这铺子一连开了许久,也是难得休息,去便去罢。”   四人便坐了骡车去乡下了。   她小姨王琴家住村里最东头,此刻刚是过了春播的时候,但田里也很繁忙,他们到的时候,夫妇两个正在浇肥呢。   王琴知道她们来,高兴地不得了,放下木桶就回了来,老远便喊:“大姐,月华!”   王氏迎上去:“哎哟,看你忙的,妹夫呢,祖欢在私塾念书那?”   “他在后头收拾,我先来的,祖欢是在念书啊,得晚上才回。”王琴抹了一把汗,又去看沈月华,“倒是好久没见了,你这孩子瘦了些啊,这次来在这儿多住一阵子,小姨杀头猪,把你养养肥。”   珊瑚,玉珠都笑起来。   王琴道:“两个丫头也长大了,定了人没有啊?”   两个姑娘的脸顿时红了。   “还没呢,反正年纪不算大。”王氏笑道,“你要是有合适的,也给我说说,这两个丫头,不是我夸,又聪明又能干,哪个娶回去都是有福的。”   “可不是。”王琴也同意,“都进来坐吧。”   “咱几个人好住的罢?”王氏问,“几天总要待的。”   “乡下没别的好,就是地方大。”王琴哈哈笑,“别担心,好几个房间呢。”   “我都忘了,你这是新起的房子,可不是大。”王氏看着妹妹,颇为欣慰,“这日子也是越过越好了,祖欢又能念书,将来考个秀才,你们更能享福。”   王琴笑道:“是啊,也是托了你们的福。”   这会儿,她的相公郑知方也回了,他是个很实诚的人,放下手里东西,就出去割菜,说是要整顿好的招待她们。   四个人把行李一放,同王琴聚一起说笑去了。   ☆、第55章 过继   村里的日子过得简单又惬意,时不时让沈月华想起她刚穿过来时的情景,不过那时候,她们过得可苦了,远没有她小姨现在的生活来的舒服。   他们家最近又购买了十亩田,新造的院子气派又开阔,前头种了果树,后头养了猪羊,叫人看着就羡慕。儿子还争气,已经通过县试,很得夫子看重,在整个村里都算是过的很好的。   “今年风调雨顺,看着又是丰收年啊,”王氏笑眯眯道,“你这许多田,到时候好请人来帮一帮,不然可不是要累坏了。”   “是啊。”王琴点点头,“也是打算请一两个雇工,现在田税交的少了,咱们手里头可宽裕。说起来,也是亏得赵大人,上回他亲自来这儿,叫人丈量田地,那些个富豪,大地主都吓坏了,他们有好些田地瞒着,都没有交税,起先还不肯,赵大人带了官兵来的,他们后来才让量,一下子补缴了很多银子。”她想起来,又面露惊色,“其中有个好像是什么国舅爷,凶得不得了!”   “哦?怎么,他为难赵大人了?”王氏忙问。   “是啊,两边差点打起来,不过赵大人一点不怕他,那气势把国舅爷反而吓的不敢动了。”王琴又笑。   “就是么,还是咱们赵大人厉害,这孩子,我第一眼见到他,就晓得他定是不一般,不然岂会让月华嫁给他?”王氏开始炫耀自己的眼光,那会儿她还不知道赵兰修是哪家的公子,他登门拜访,她当即就留他吃饭。   当时沈月华还埋怨来着。   王琴也同意:“可不是么,还懂礼貌,都来咱们家拜见过,这回真是做了件大好事了,咱们种田的,总算日子好过些。”   这些话钻入沈月华的耳朵,她想起赵兰修曾跟她提到的种种理想。   她这人嘴巴不甜,总是会说,别等到头发都白了,但他只笑笑,并不介意,说娶个这样的娘子才更能激励他。   如今,这些愿望渐渐都能实现了。   沈月华也替他觉得高兴。   最近几个月,赵兰修可谓日理万机。   新帝登基,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有道是一朝皇帝一朝臣,周王尚且是王爷时,便对先帝的许多举措并不赞同,如今他登上皇位,自然会大刀阔斧的实施自己的计划,但好些构想只是雏形,真要进行,很需要商榷。   他们几个阁臣,每日从早朝开始,基本要到天黑了才能回去,有时候,还得熬夜。   这么下来,他人都瘦了一圈,可却精神奕奕,像是永不会疲倦。   毕竟,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一展抱负,实现毕生理想?   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心底一个空位始终是留给沈月华的,这日赵霖领着孟兆祥来了。   “因丁字和跟姜法慧成亲,掌柜去了宁县,现在又去了乡下,短时间内像是不会回来。”孟兆祥道。   赵兰修点点头:“辛苦你了,你也正好休息一下。”   孟兆祥笑笑:“算不得辛苦,小人原本也是要干活的,再说,在那里挺好,他们人都不错,小人反而还轻松了。”   赵霖“嘿”了一声:“再轻松还能比当管事好啊?”   孟兆祥摸摸头:“还行罢,总是不费什么心,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小人有次听说,西平侯的岳母认了掌柜做义女呢,小人便去侯府打听了一下,原来西平侯要娶妻了,只是好像还没个着落。”   赵兰修脸色一沉。   贺琏打算要成亲,但是还没定人?   他的岳母又认了沈月华当义女?   赵霖也皱起了眉:“莫不是要娶沈掌柜罢?不过他们侯府门第多高呀。”   是高,所以那老夫人才会让沈月华当义女,好抬了她的身份!   赵兰修的手猛一拍,桌上一只彩粉汝窑笔筒震了两震,滚下来,摔了个粉碎。   孟兆祥吓了一跳。   “你先走罢。”赵霖朝他使眼色。   孟兆祥便退了出去。   “只怕也是西平侯的意思,跟沈掌柜应该没有关系。”赵霖安抚。   赵兰修没有说话,但他的心都要烧起来了。   难怪最近她那么无情,连见都不见他一面,莫非是已经有了再嫁的心思?   他坐不住了,站起来,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谢氏正好来看他,二人差点撞个满怀。   “兰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好不容易在家一日,不多歇歇?”她关切的道。   赵兰修站定,行了一礼:“去散会儿步。”   “为娘的也正要去,不如一道罢?”谢氏柔声说。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逼迫赵兰修,这对谢氏来说,并不容易,他心里也是内疚的,当下点了点头。   母子两个在园子里走了会儿,虽然此刻百花盛开,花团锦簇,艳丽莫名,可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上面,一路竟是无语。   谢氏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为娘的想了许久,总是不能叫你毕生难过,要不你还是娶了她回来,至于子嗣,纳个妾就是了,到时候记在她名下,也是可以的。”儿子已经是个阁臣,多少人家来攀附,他都看不中意,谢氏瞧在眼里,也是着急,想来想去还是妥协。   她这下半辈子,乃至整个赵家,总是要依靠赵兰修的。   真为了一个儿媳妇跟儿子闹僵,又有什么意思呢?   再说,那些大户人家的正室夫人,虽说没有孩子的少,可没有儿子的也不是没有,真要论起来,情况也是差不离。   赵兰修愣了愣。   纳妾?   早在很久前,他就想过这个问题,对于富贵人家,纳妾乃是司空见惯,只是,他知道沈月华不能接受,故而,也就从来不曾提议,如今时过境迁,他就能提了吗?   只怕还是不行。   若是她能接受,当年就不会主动和离了。   他摇摇头,思虑了一番道:“过继的话,不知母亲觉得如何?”   “过继!”谢氏倒退一步,瞪圆了眼睛,“过继?你好好的又不是身体有问题,为何要过继?兰修,我已经退了一步,难道你就不能也退一步,真要咱们母子两个反目成仇不成?”   赵兰修淡淡道:“过继也没什么不好,总是咱们赵家的血脉。”   “可那不是你的血脉!不是你爹延续下去的血脉!”谢氏痛心道,“你真要对不住列祖列宗?”   “母亲。”赵兰修缓和了语气,“只是先过继一个,其实月华的身体,也不是说就治不好的,谁也不能完全断定。”   “那若是以后还没有呢?”谢氏不同意,“我不能让你过继一个儿子的,说出去,被人耻笑!”她微微抬起下颌,“你执意如此,为娘的也只能对不住你了,总是要找皇上说道说道,为人臣子的,还能是个不孝的?”   赵兰修垂下眼眸:“娘不用费心这些,儿子早同皇上提过此事,不妨告诉娘,皇上曾要赐婚,已被儿子拒绝,皇上也知我忠心耿耿,一心辅佐皇上建立盛世,婚事又算什么?任何事情都比不得新政重要,再说,男儿还会怕年纪大了不成?”   谢氏颓然。   见她如此,赵兰修也是满心苦涩,轻声道:“儿子此生没有求过母亲任何事情,只求母亲这次能够成全。”   谢氏抬起眼睛,颤声道:“兰修,为娘的也求你一次,别再这样了,天下多少女子,你何必非得她呢?”   两个人定定的互相看着。   赵兰修首先移开了目光,望着高远的天空:“也许罢,但愿我能等到那一日,忘了她,我定然会娶别人。”   只是那一日,究竟有多远,他并不知道。   一切都交给时间罢,他能做的,只能是穷尽自己的力量,去抓住她。   至于结果如何,他无怨无悔。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弃他而去,心里再也没有他,那便是世界的尽头了。   若是走到那一步,他娶谁,只怕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沈月华她们在村里住了十日,方才回去。   四个人心情大好,在车上,玉珠依依不舍:“真是不想走呢,都说种地不好,我怎么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们看,手边什么都有,菜啊,肉啊,果子啊,多方便!地方还大,哪里像京城,就那么一个院子。”   “这傻孩子,哪里有这么好。”王氏笑道,“你是没吃过种田的苦呢,等到不下雨,你就晓得厉害了,什么都长不出来,你喝西北风呢!”   “就是,看你平常多聪明的,这不就开始胡说八道了。”沈月华戳她脑袋,“要说好,只有那些大地主是真的好,反正田多啊,都是租给别人种,天气不好,照样每年收钱,那才是稳赚呢。哪像一般的农人,真是靠天吃饭,还好小姨家养了些牲畜,生些小的还能卖钱。”   玉珠皱了皱眉:“那看来还是掌柜好啊,没有一天是不死人的。”   王氏叹口气:“就是晦气了些。”她对女儿的职业一直都不是太满意,想当初,因为这个原因,多少媒人却步!   “管它晦气不晦气,咱们过得好就行了。”沈月华嘻嘻一笑。   王氏看看四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好料子,头上又是戴了漂亮首饰,想以前那么苦,怎么都是好事,顿时也笑了起来。   骡车快快的往前而去,扬起一路尘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Ritz的地雷,么么!   ☆、第56章 相逢   回到家没过几日,姜法慧的母亲范氏来了。   王氏只当是丁字和那对小夫妻出了什么事,一问之下,原是来给玉珠说亲的。   玉珠听见,脸羞红了跑进去。   “这人家原先也是县里的,不过儿子赚了钱,去乡下买了不少田,这就当起小地主来了。”   王氏好奇,“那家世不错啊,可怎么会知道玉珠的呢,莫非是你提的,”   “家世是好,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来,但却不是我提的,我这都没有想到呢,那家的母亲自个儿来的,说是在成亲礼上见到玉珠,就觉得这姑娘好,性子直爽,打听了下,还是个做事麻利的,便很满意。”范氏笑了笑,“这就找我来了。”   王氏点点头:“那不错啊,只是不知道小伙儿怎么样。”   “那小伙儿前几年一直是在外面做买卖的,跟着大商队到处跑,后来他父亲去世了,这才回来,说是要侍奉母亲,才安顿下来的。”范氏赞不绝口,“很是孝顺,我见过了,长得模样也周正。”   王氏心里也是觉得很好,可还有疑问:“不瞒你说,我给那两个丫头也是找了挺久,总是有人家嫌这嫌那的,主要还是觉得她们没有父母,总是不好,怎么这家人不怕呢?”   “哎,那是因为那家母亲早就想要个女儿,就是不能如愿,知道玉珠无父无母的,还高兴呢,说儿子娶进来,她正好当多了个女儿,这多好!我瞅着,就是老天配的好姻缘啊!”范氏道,“越想越是合适,我也喜欢玉珠这姑娘,可不就不耽搁的来了。”   王氏也说很合适,当下谢了范氏。   沈月华回来,她就跟她说了。   沈月华也觉得很好。   “但还是要见一见,两个人总要互相看得上眼。”其实她还有一个顾虑,孝子自然好,可若男的只是因为母亲喜欢就娶了玉珠,总是觉得不够圆满,他要是真喜欢,那才是最好呢,当然,也得玉珠中意,这也是顶顶重要的。   “早跟你范大娘说了,哪一日有空就来。”王氏笑。   沈月华便也不说了,吃完饭,进去看书。   上一回她借了六本书,虽然像是很多,可这晚上没有好玩的,她尽在翻,倒是差不多要看完了,正好王敏这孩子前几日又跟她抱怨,说学了不少字,可找不到特别合适的,可以自己看的书,烦的不得了。   沈月华便心想,侯府的书房那么大,指不定就有,又可以顺便去看看贺允宁,再自己借几本书,故而,第二日下午,她就提早离开铺子,抽空去了一趟西平侯府。   哪里知道,贺允宁还没从私塾回来,贺琏听说她要借书,自然愿意,叫她自己去选。   沈月华刚走不到一炷香功夫,外面就有小厮进来,递给贺琏一张拜帖。   贺琏打开一看,神色稍变。   沉吟了片刻,他叫小厮把来人请进来。   那来人正是赵兰修。   二人寒暄几句,各自坐下。   “侯爷威武不减当年,可见还是没有懈怠的。”赵兰修打量贺琏一眼,“圣上早前便与下官提过,下官也以为,边镇防务,练兵战敌,大明朝第一人非侯爷莫属,今日上门,下官便是来讨教一二。”   贺琏淡淡道:“不敢,论到战绩,前有马将军,威震四海,后有霍将军,百战百胜,贺某只得运气罢了。”   “侯爷谦虚。”赵兰修笑了笑,“侯爷当年力挽狂澜,解救国家于危难之中,受万人景仰,只圣上体恤侯爷所受之伤,故而只派遣下官前来拜访,见一见侯爷。”他顿一顿,“想来这些年,侯爷的身体也是康复了罢?”   贺琏眼眸微微一眯。   不等他回话,赵兰修取出一纸大明江山图,摊于桌面:“侯爷请看。”   贺琏走过去。   二人遂谈起边防问题。   过得一会儿,赵兰修卷起地图:“得侯爷指点,下官茅塞顿开,但还需细细钻研,方才能彻悟,恐日后还要叨扰。”   贺琏对他的行为其实颇为不解。   他虽然低调行事,可并不代表对国家事务不重视,他知道赵兰修是皇上宠信之人,现在很多新的举措都是他提议的,皇上也都一一首肯,可说是朝堂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所以像此等边防事宜,赵兰修大可不必亲自登门。   正当他疑惑之时,赵兰修道:“下官冒昧,有个问题请教侯爷。”   贺琏挑起眉:“请说。”   “下官前妻叫沈月华,听说正在贵府,不知侯爷能否告知她现在何处?下官有事同她相商。”赵兰修徐徐说道。   贺琏大为震惊。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月华的前夫竟然是赵兰修!   此前只听说她和离了,夫家也是个官宦之家,哪里料到竟是赵家,他仔细回忆,顿时又想起来,好似雷管事提过一两句,只他对这些并不关心,或许听了又忘了,毕竟那时候赵兰修的名声并不响亮。   后来虽说老夫人提到娶她的建议,可她已经和离,夫家更是没有多少关系了,他也没有考虑过这些。   谁知道,赵兰修会找上门来。   贺琏心绪波动,压下一口气道:“她在书房,我派人……”   赵兰修的目光明亮如炬,灼灼燃烧,打断道:“我自己去寻,不必劳烦侯爷了!”   贺琏微微皱眉。   赵兰修一拱手,转身便走。   在府里问了几个下人,他很快就找到了书房。   此刻,沈月华正挑到了几本好书,喜滋滋着呢,结果刚一转身,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他穿了身绯红官袍,衬得身材愈加修长,乌黑的官帽戴在头顶,下方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好似美玉雕刻而成,但此刻却布满阴云,露出了几分戾气,只一双眼睛偏是笑的,像是柔情绵绵,实则布满杀机。   沈月华手里的书全都掉在了地上,指着他,口齿也不伶俐了:“你,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在这儿,是罢?”他逼过来。   她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话讲全:“是,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儿是侯府啊!”   他冷笑,“你也不是贺家的人,又怎么能来?”   “我是小侯爷的干娘啊。”   “是干娘,便能来?是干娘,便能随便进书房?是干娘,便可以嫁人了,是不是?”他每说一句,走近一步,把沈月华逼得背都靠在了书架上,动也不能动一下。   她侧过脸,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皱起眉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嫁人?”   “自然是嫁给贺琏!”他恨不得去咬她一口,叫她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岳母认了你做干女儿!难道不是给你们铺路?”   沈月华恼火道:“你瞎说什么啊,老夫人认我当干女儿,只不过是为了贺允宁!什么嫁给侯爷,我这身份能嫁?你今儿吃错了药了罢!”她瞪着赵兰修,这家伙也太会脑补了,还乱补一气!   他审视着她的表情,两人大眼瞪小眼。   过得片刻,他微微笑了。   原来她竟不知道。   “沈月华,我告诉你,别以为嫁给别人,你这辈子就安生了!”他又正色,认真的警告她。   沈月华想起他刚才要杀人的样子,心想,她这辈子嫁谁,恐怕都不安生,但面上却冷冷道:“反正管不了你的事,我嫁谁都好,总之,绝不会再嫁给你。”   他目中又燃起火焰,探头就往她白皙的脖子咬过去。   沈月华“哎哟”一声,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好似被吸血鬼咬的感觉。   冰冷的牙齿陷入皮肉里,差点就破开她的肌肤。   她痛的叫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赵兰修咬了一下,又把嘴唇覆在上面,轻轻舔舐,好似在缓解她的痛,他声音暗哑,“你以为你不见我,我就见不到你了吗?沈月华,咱们两个这辈子都别想分开!”   她沉默一下,淡淡道:“追来跑去,有那么好玩么?赵兰修,你是不是还不够忙?非得守着我,你就这么点儿出息?古话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呢,你是阁臣,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就是我,我都瞧不起你啊!”   赵兰修发出低沉的笑声。   “你笑什么?”她恼火的问。   他抬起头:“天下人,现在谁敢耻笑我?你这激将法,有用吗?”   “你断子绝孙,足够被人耻笑的了!”   “只要我名留青史,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他伸手握住她的胳膊,“你这没胆子的孬种!你就没有勇气跟我面对这一切?你逃得远远的,就能过好了吗?你这……你这狼心狗肺的女人!”   他一句话说完,低头就吻上她的嘴唇。   好似夹带了无比的暴怒,他啃咬着她柔嫩的唇瓣,弄得她左右摇头,偏偏又躲不了,两只手被他扭在一起,她微微启齿,他的舌头便钻了进来,找寻她躲藏的小舌。   她的舌尖被他吸得发痛,实在受不住,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他的舌头流出血来,可仍然没有收口,微带咸味的血流在她嘴里,叫她胸口一阵刺痛,好似是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一般。   ☆、第57章 两全   过得一会儿,他才放开她。   沈月华脸色发白。   他讥笑,“可是怕被人看见,”   沈月华不理他,弯下腰捡书。   他整了整官帽,淡淡道,“往后还有公事,我会常来。”   她身子僵住,回头瞪着他,“你这是故意的罢,什么公事,需要你一个阁臣经常来侯府,这里又不是什么朝堂,”   他冷笑一声,“许得你来,不许我来?”   沈月华听到这话便明白,这西平侯府再不是她可以进入的了,她把书又一一放回了书架子里,此后也不可能再借再换。   赵兰修道:“孺子可教也。”   沈月华忍住火气,一言不发。   她不想在这里跟他闹,刚才便很是不像样子,幸好没有人瞧见。他到这一步,已经没有节制了,沈月华相信,赵兰修肯定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也不再多说一句,转身走了。   沈月华便也出府,她本应该在临走前去同贺琏道别一声,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实在不知道怎么提这事儿。   可就在她踏出大门的时候,雷管事来了,说道:“沈掌柜,老夫人请你去呢。”   沈月华一愣。   老夫人坐在一处亭子里,身边也没带丫环婆子伺候,刚才她睡了午觉起来,知道沈月华在,想找她试探一二的,结果贺琏却说她的前夫找上门来了。   老夫人也是吃了一惊。   她连忙把雷管事叫来询问,确认此事,随后,便让雷管事去请沈月华。   沈月华上前行了一礼。   “我此前也不知你前夫的事情。”老夫人开门见山,“没想到他是个年轻有为的,想来你们当初和离也是不得已罢,真是没有丝毫转机了?”   沈月华叹一声:“既然义母知道,我也不隐瞒,我跟他感情甚好,只不过是因为孩子,这才和离。只是他这人有些痴,还未有再娶,可我也不能再嫁他了,他们家就单传他一个,肯定不能在他这一代断了子嗣。”   看她神情疲惫,想来也觉得很是困扰,老夫人问:“那你可想嫁人呢?若是嫁了人,你们也是断了关系,此后各过各的,总也不会相干。”   “谈何容易。”沈月华摇摇头,“一来也没个合适的,二来,我怕他闹事。”   至于怎么闹,她也想不出来。   可赵兰修是个聪明人,总会有办法。   老夫人笑了笑:“他到底是朝廷命官,也需得要名声的,不然传出去,只怕这头上乌纱帽保不住。”她说着,神色一正,“今日,我也把我的想法同你说一说。”   “义母请讲。”沈月华虚心请教。   “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这孩子,也不说你多好,那些大家闺秀,我见得多了,天上仙女似的都有,可人跟人总是讲究一个缘分。”老夫人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如今侯爷也是想明白了,愿意成家,允宁又喜欢你,你不妨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沈月华脱口就道,可话说出去的刹那间,她知道了老夫人的意思。   原来赵兰修不是胡说的,老夫人真有这个想法!   她瞠目结舌:“这,这不好罢,我不过是个做纸扎的,我还是允宁的干娘,这不合适啊,老夫人!”   “一家人一起,若只讲究个身份,那还能生活吗?”老夫人仍是微微笑道,“你也喜欢允宁罢?其实我别无所求,只愿有个人能照顾他们爷儿俩,再说,你一个孤身女子,原本也不易,最后仍是要个家的,不是?你前夫知道了,也能放下,可不是两全其美。”   这话讲得很笼统,其实解释一下,便是说她跟侯爷两个都是有情人,所以,再成亲也不需讲究我爱你,你爱我了,不过是互相照应,扶持过日子,加上沈月华本也喜欢允宁,就当多个儿子,赵兰修知晓这件事,他再怎么样,总不能真的上西平侯府来闹,也叫他死心,可算是一举两得。   可沈月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说实话,老夫人今日讲的有点儿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贺琏的,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要再次嫁人,但人选问题一直很艰难,贺琏却高出太多了!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老夫人柔声道,“你也不是一个小姑娘了,又有主意,我才同你说,不然就去跟你娘说了。”   跟王氏说的话,她还不是一口答应?   沈月华忙点头:“同我说就好,我,我回去会考虑一下的。”   她急匆匆的告辞走了。   在路上可算是魂不守舍,今日的两件事,一件接着一件,打的她措手不及。   可走着走着,她又想到了赵兰修。   怎么他就挑到这一日来西平侯府呢,正好她就在府里?   她又追溯到以前,有次他也是等在侯府外面,好像对她的一举一动十分了解。   难不成他在自己身边还安插了什么眼线?   会是谁呢?   沈月华到家的时候,因为考虑的太多太久,神情已经变得木木的。   见到床,就躺了上去,一动也不想动。   玉珠跟珊瑚只当她是得了病,差点去请大夫。   “没事儿,只是有些累而已。”她有气无力道,“让我静一静。”   两个丫头互相看一眼,就要退出去。   “哦,等等。”她叫住她们,“今儿赵大人派人来过没有?”   “没有啊。”两个丫头一起摇头。   沈月华想想也是,这两个人都是她亲自买来的,照理说不可能背叛她,向赵兰修透露她的行踪,而且,今日她也没有回来,是从铺子直接去侯府的。   难道是铺子里的人?   还是有人在她门口盯梢的?   沈月华想来想去,又拍拍了脑袋,现在是研究这个的时候么?当务之急,是考虑老夫人的建议啊!   哎,侯爷夫人,多么有诱惑力的一个称呼!   可是,她能嫁给贺琏吗?   他们两个心里各自有人,那么,她是要从此过上举案齐眉,惺惺相惜,如同战友一般的夫妻生活?   沈月华在床上翻了个身。   此刻,贺琏的心情也很不好。   他没有想到,老夫人居然在明知道沈月华的前夫找上门来的情况下,还是给沈月华说了这桩事情。   还美曰其名:“一举两得!”   他就不知道两得在哪里。   那对和离夫妻明显是还没有处理好二人之间的关系,赵兰修的眼神,作为男人他读得懂,那是警告的眼神,在向他宣示,沈月华是不能动的。   倒不是说他怕,只是一旦赵兰修出现,他必定就成了外人,如何能介入他们二人之间?   偏老夫人还嫌不够乱,又添了一把柴火在里面。   他揉了揉眉心。   老夫人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些专横,一旦做了决定,便很难更改,她一开始就看中了沈月华,谁料到赵兰修横刀夺人,她心里便不情愿了,也是不愿放手,还想着法子让沈月华嫁给她女婿,做她外孙的娘亲。   这样一来,他更是难做。   贺琏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不到几日,范氏说的那户人家的儿子来了。   王氏连忙领了过来。   此人叫何椒生,长得十分高大,皮肤微黑,长眉大眼,模样很是周正。   珊瑚偷偷看了一眼,回来跟玉珠道:“不错呢,难怪范大娘来说媒,你这回总是要嫁出去了,以后可就只剩我一个。”   玉珠羞红了脸,啐道:“平常不见你话多,这回又能讲了!还指不定谁先嫁呢。”   两个丫头里头说着,沈月华在外面跟何椒生闲聊。   小伙儿性子豪爽,讲起话来也很有趣,果然是个见过世面的,沈月华咳嗽一声,示意玉珠出来相看。   玉珠便掀开门帘望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珊瑚问她如何,她抿着嘴儿笑。   何椒生低头喝茶,又吃了几个点心。   这算是看上眼的意思。   他告辞的时候,王氏要送他出去,沈月华却主动包揽,亲自送到了门外面。   “上回范大娘说,是你娘亲看中的,今日我瞧见你,也觉得挺好,不过玉珠跟了我好几年,我待她如同亲妹妹一般,总是有些挑剔。我问问你,你可真的满意玉珠,真心喜欢她?”她顿一顿,“也许是冒昧了一些,其实见一面,又有多少感情,不过自个儿心里总是有些感觉的,是不是?”   何椒生有些惊讶,看过去,只见沈月华脸上满满的关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脸红了:“不瞒掌柜,其实是我求我娘去说的,那日丁小弟成亲,我也去吃酒,喝多了,不小心在院子里撞到了玉珠姑娘。我是见过她的,她扶我起来,还叫我小心些,一点儿没有骂我。”   当时,他就动心了。   沈月华大喜。   如此说来,那便是何椒生先看上玉珠,只是他不好意思明说,生怕别人误解,这才叫他娘亲去提亲的。   真是个好小伙儿!   “我知道,你且先回去。”沈月华送他走了。   接着,她便去同玉珠说话。   玉珠也承认那日见过他,只是女儿家也不可能生出什么想法来,这次看到他,却是觉得小伙儿挺顺眼,又知道他那么有心,王氏,沈月华都满意,又岂会不肯嫁呢,自然就愿意了。   沈月华很是高兴,总算有一个马上嫁出去了,现在就只有珊瑚,可未免又想到自己的情况,一时又有些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太湖边的瓶子,达西,chii7907的地雷,么么!   ☆、第58章 横祸   丁字和夫妇原本成亲后便要上铺子的,被沈月华勒令休息了一个月,两个人今日才来。   小夫妻两个感情甜蜜,一言一行都看得出,丁字和娶了娘子后,这气度都变沉稳了一些,姜法慧也更加的温柔。   众人又上去恭贺一番,这回都是在说早生贵子,把姜法慧羞得满脸通红,躲到了里间。   沈月华笑,“早些给他们丁家开枝散叶呀。”   姜法慧嗔道,“你也这般说,真是的,”   “本来就这般说呀,反正你们夫妻和顺,两家现在不就指望这个么。”她笑道,“到时候,我再送一个金锁,跟应哥儿的是一对的。”   应哥儿当然是吴中的儿子吴应祥了。   姜法慧不好意思道:“这不是都不知道何时的事情么,这么早说。”一边又看沈月华,“昨儿去王大娘那里拿东西,她说你好像有心思,叫我问问你呢。”   沈月华心想,这事情,告诉谁,只怕都会让她嫁给贺琏。   毕竟,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什么不好的。   至于说感情,在古代,一般都是盲婚哑嫁,谁会跟你谈感情呢,最多也就是说后面慢慢培养。尤其是王氏,她绝对不能告诉她一星半点,不然这日子没法安静的过了,所以她只能守口如瓶。   沈月华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都是我娘乱猜的,我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儿?”   姜法慧听了就有些心疼。   作为挚友兼徒弟,她对沈月华算是了解的,如今自己夫妻恩爱,沈月华却还是孤身一人,也许她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旁人看着心酸。   再者,听说玉珠也定了人家,既然王氏说是心事,必是沈月华想到茫茫前路,又难过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暖,城里那处琼园开了,听说美得不得了,咱们去年忙,没有看到,不如明儿叫上王大娘几个,抽空去玩一玩?”姜法慧想让她出去散散心,“我听说,就是大家闺秀都有去的呢,到底自家的园子哪里比得上。”   琼园是皇家园林,平常并不开放,只在春夏之际,才会把一部分园子开个几日,让平民百姓进去游玩,已示皇上与民同乐的意思。   故而,这几日原本也是京城最为热闹的,众多百姓涌入,争相观看。   只不过,好些人素质都不高,听说有美景欣赏,便觉得少不了美食,个个都自带些吃的,一时弄得满地狼藉,脏乱不堪。   随后便有人上报朝廷,先帝很是震怒,但这一项决议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显示帝王的仁爱之心,当下便下旨,只要到这几日,五城兵马司需得派官兵出来,维持秩序,再遇到乱扔垃圾的,罚钱。   不得不说,还是很有成效,后来再开放的时候,便干净多了。   沈月华此前也是去过一回,已经没有多少好奇,不过见姜法慧期盼的眼神,回想那琼园确实美丽,也便答应了。   隔了一日,沈月华早早出发,与王氏,姜法慧,洪氏,王敏,玉珠珊瑚等人一起去了琼园。   那琼园是众多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格局自不用说,假山流水,亭台楼榭,无一处不似人间仙境,即便沈月华来这第二趟,仍是看的如痴如醉。   又是春夏之际,百花盛开,奇花异草在眼前绽放,越发叫人流连不已。   “咱们去那处再看看。”王氏道,“我见好些小姐去了。”   “怕是去打马球的。”沈月华也当过少奶奶,自是知道的多一些,“里头好大一处地方,有些出自武将之家的小姐会这个,经常来玩的,一般人不让进。”   王氏一听更是心痒:“不是说了这几日都给咱们草民看的,怎么又不开了?”   “是啊,是啊,我也想看!”王敏听说马球,也是好奇。   一大一小就挤了过去。   结果真有守卫看着,不准她们进。   沈月华过来道:“又不是多稀奇的,还是看看别的罢,西边有一处水塘,里头养了鸳鸯,还有仙鹤呢。”   王敏却已经看见有两队小姐在打马球了,骏马非凡,彩衣飘飘,她的心早就扑了进去,求守卫道:“大叔,就让咱们进去看看么,咱们不随便走的,就只站在门口这儿,行不行?”   这小家伙的骨子里就有冒险的精神,也爱骑马,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如今见那些小姐骑马打球,自是心生羡慕。   可别人不许,还能怎么样?沈月华又劝她。   琼园虽说这几日向百姓开放,可有些特殊的地方还是只容许权贵家族游玩的,这里便是一处,今儿定国公府的二小姐荣瑶与富春侯府的大小姐许丽英各自带了好几个小姐过来打马球,正玩的累了,坐下来休息。   其中一个小姐听到园门那里有声音,便转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好看到沈月华。   许丽英见她表情古怪,便转了下头。   很快,她也认出来了,狠辣的道:“哟,这不是那个做纸扎的贱人么,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慧玉,你看好了,我给你出口气!”   那小姐便是韩慧玉,闻言忙道:“你别胡来啊。”   许丽英已经朝那两个守卫道:“放那几个女的进来,别的还一概拦着。”   守卫自然放行。   王敏心花怒放,急不可耐就走进去。   她一去,其他人只好跟着。   许丽英在不远处盯着沈月华看,冷笑道:“长确实长得一张好脸,难怪迷得赵兰修七荤八素!但总是个低贱之人,我瞧必是使了些狐媚手段,才让他娶了她的。”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一眼韩慧玉,“也就是你不成器!你哪儿比她差,非得端个架子,你要学她一点浮浪,还用白等这些年?男人么,都是吃那些贱人一套的。”   韩慧玉脸颊赤红:“你说话收敛些,我好歹也嫁人了。”   “总是没嫁到你喜欢的。”许丽英叹口气,“咱们一起长大,我岂会不知你的想法,都是这个贱人害了你,好不容易熬到他和离,偏偏还是……”她猛的站起来。   许丽英祖上三代都是武将出身,她自小也学过功夫,不止如此,还在边境战场待过一阵子,性格极为粗野,可却与韩慧玉很好,这次请了她来,原是看马球,再顺便联络下感情。   眼见她要做出行动,韩慧玉忙拉住她的手臂:“你别这样啊,小心你父亲责罚,我可帮不了你的。”   “嘿,保准没事儿,她什么家里出来的,就是吃亏也只能摆在肚子里,还敢找我麻烦?”许丽英很不屑。   韩慧玉劝道:“你不要去惹她,好好的打你的马球罢。”   “你就是这么草包,才会输给她!”许丽英反而更加生气,“想你这家世,配他赵兰修绰绰有余了,你父亲还是他座主,凭什么你要这般低声下气?要不是为他,你能拖到这么大的年纪才嫁人?还不是个多好的!不行,我今日一定叫她知道厉害,地狱无门,谁叫她自己偏闯上来呢!”   她不再听韩慧玉的,高声道:“都歇息好了罢,来,咱们继续,我若输了,十匹云锦十匹蜀锦奉上,只多不少!”   那边荣瑶也很慷慨:“百宝珍,金钗一对,南珠十盒,来!”   两支马队就绪,立时开战。   王敏看得心旷神怡,拍手道:“真好玩,哪日我也能玩一下就好了。”   “这些富贵人家才玩得起的东西,看看就是了,别的可是多想。”洪氏道。   王敏不服气:“以后我会赚钱了,又不是买不起马,将来去草原,那儿可比这里大了,想怎么玩,怎么玩。”   “敏敏说的是,未必是富贵才能过得好,咱们有志气了,样样理想也能达成的,只是,总是要靠自己,就是辛苦些。”沈月华试探她。   “辛苦有什么呀,若是靠别人,很容易被骗的,还是靠自己好。”王敏小脑袋一晃,“表姐,我说的对不对?”   沈月华笑起来,把她搂在怀里一摇一摇的:“对,说得对,敏敏就是聪明呀!”   洪氏摇头:“你们两个,我这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讲话了,敏敏越来越是像你……”她暗地叹息,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不论婚姻,必是好事,可惜她这个侄女的性子太要强了,却不是很好的事。   只愿王敏将来的运气比沈月华好一些,这就更加圆满了。   许丽英一边打马球一边调整方向。   她的武艺一般,但眼光很准,想当初,射箭本事一流,才为她祖父喜欢,在家里被宠的无法无天,加上她祖太爷乃是开国元勋,几代又都出大将军,荣耀无比,只是在上一代,先帝登基之后,才稍稍有所冷落,可到底根基厚实,别人小瞧不得。   许丽英只当还是如此,故而性子一直很跋扈,虽然父母总有劝导,但仗着祖父疼爱,丝毫不改,这次她把沈月华当成了靶子,便一定是要击中她的!   她弯下腰,用力把竿子挥动,马球腾空而起,发出呼呼的声音,往沈月华的脸上直扑而去。   场中一阵惊呼。   等到沈月华发现的时候,马球已经距离不过尺许,她下意识把怀中的王敏往前一推,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蛋遭殃了。   ☆、第59章 祸首   那球打在脸上,钻心的疼。   一行鼻血喷出来,瞬间染红了嫩绿色的衣裙。   沈月华脑袋一阵晕眩,眼睛都有些看不清了。   耳边是王敏的哭叫声,“表姐流血了啊,表姐,你疼不疼,”   两个丫头连忙来扶住沈月华。   “得快些去看大夫。”姜法慧催促,一边又拿手帕给她清理。   洪氏心疼道,“哎哟,这脸怕是要肿了,多远打过来的,得多疼啊,”   王氏脸色铁青,忙叫她们先送沈月华去看大夫,自己却冲那两个马球队跳脚大骂起来:“那边几个,不长眼睛的啊,你们把球往哪儿打的?啊,还大家闺秀呢,竟然用球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领头的荣瑶听见了,驱马过来。   “这位大娘,不好意思,咱们玩这个,总有意外,这银子你拿去罢,叫大夫看看。”她吩咐丫环送来一锭银子。   王氏呸的一声:“我女儿如花似玉的,要是脸被毁了,你这点儿银子算个屁啊!我跟你们先讲了,若没事也就算了,若有事,你们得担着,我问你,你是哪家的小姐,姓甚名谁?到时候好找你算账。”   洪氏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倒不知道王氏胆儿那么大,不由小声道:“她们可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大嫂,你注意点儿,别惹恼了别人,有话好好说,毕竟这地儿我们原本也不该来。”   王氏不理:“我这女儿乃是西平侯府小侯爷的干娘,也是有头有脸的,你们这回伤了人,可别以为我们就算了!”   “哟,还搭上西平侯府了?”许丽英也驱马过来,不屑的道:“果然是狐媚子,不要脸,和离妇人还勾三搭四的,我看就是活该!这张脸毁了才好呢,不然不知道又要害了多少人了!要我说,这是老天要责罚你!”   “丽英,你快别说了。”韩慧玉急忙阻止她。   沈月华之前见王氏不畏强权要给她讨公道,还挺感动,可突然又听她提干娘二字,她又恼火的很,可这头还晕着,脸也一阵一阵的发疼,没法讲话,这会儿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便看了看,发现是韩慧玉,也是一怔。   韩慧玉自是认识她的,想当初,她过来赵府,沈月华作为赵府少奶奶相陪,见过好几次。   要说两人关系,也是尴尬。   韩慧玉见到她,脸顿时红了,不知道讲什么,只得劝许丽英走。   偏许丽英又是个不知进退的,动都不动。   王氏也很不高兴,刚才许丽英这么骂沈月华,还说她是和离妇人,显见是认识的,当下又大喝一声:“你敢这么说我女儿?你是什么东西啊!这么粗野,也配是大家闺秀?我看跟人家卖菜的也差不了多少!”   “你说什么?”许丽英瞪起眼睛,“你找死!”她提起马鞭就往王氏身上打,一边喝道,“你们这些贱人,本来也配来这里看马球?不被打死都算好的了!姑奶奶留她一命,她该磕头道谢!”   “原来是你打的!”王氏大怒,也不顾被她抽到了,跳上去就去揪她的衣服。   好歹王氏也是从小就做粗活的,虽说这几年都在享福,可力气也不小,许丽英一个不小心,被她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下来,摔在了地上。   王氏伸手就去揪她头发,两个人扭成一团。   王敏见状,也忙跑过去,伸出小胖腿儿踢许丽英。   许丽英一声怪叫,爬起来,又要甩鞭子。   场上乱成一团。   荣瑶到底是国公府的小姐,当下忙吩咐那些小姐们带来的丫环婆子一拥而上,把她们分开,又低声呵斥许丽英:“你什么身份,跟她们这般闹?今日之事我全当没看见,她们必也不会说,不然传出去,咱们这马球便再也玩不成了!”她催促道,“你快走罢。”   许丽英虽然不服气,可还是听荣瑶的话,恨恨的先走了。   荣瑶也不跟她们说话,只让丫环送去银子,吩咐:“还是照之前说的,咱们打马球本来就容易砸中别的,所以也不让人进,总是对不住了。”也不停留,叫着那些小姐一起从另外一处门离开。   王氏等人却被几个守卫拦着,不好阻止。   眼见她们都一一走了,王氏气得胸口发疼。   “快扶月华走了。”洪氏道,“当务之急还是看大夫啊!”   一群人就出了琼园。   王氏犹自气呼呼道:“月华总不能给她们白打了,那小姐到底是哪一家的?我竟没问出来!”   她刚才上去直接就跟人打了,还怎么问呀,洪氏叹气。   沈月华看过大夫,倒是不甚严重。   大夫说幸好马球也不是别的,若是实心的,这砸过来,鼻子都得断掉,眼下只是打出了瘀伤,过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可第二天,沈月华的左半边脸就肿了起来,她照照镜子,不忍相看,这副鬼样子,自然也不能去铺子的了,只在家中歇息。   王敏内疚,觉得自己害了她,要是不看马球,沈月华就不会受伤了,她跟女夫子请了几天假,过来相陪,精心服侍,花生瓜子都亲手剥了壳给她吃。   这孩子,总算也没有白疼啊。   沈月华很欣慰。   结果不到一日,赵兰修便上门来了。   珊瑚玉珠本是得了沈月华的意思,绝不开门的,可她们哪儿抵得过王氏?   现在姜法慧成亲了,不跟王氏住一处,沈月华又被打伤,玉珠很快又要嫁人,王氏这就搬了过来。   眼见赵兰修进来,沈月华万分无奈,但又很是疑惑,问道:“你到底是打哪儿知道的?总不会是我娘去告诉了你。”   她原本就怀疑他安插了眼线,这下更是确认了。   他不答,坐在床边打量她的脸。   只见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那鼻子,半边脸都肿的不成样子,还紫红,紫红的,眼睛好像都被挤的小了,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美,顿时就更加的生气,问道:“谁打得你?到底认不认识?”   沈月华心想,倒是认识一个。   可这韩慧玉罢,她虽然知道谢氏的心思,想要她做儿媳妇,可韩慧玉本身是个好的,不讨人厌,虽然喜欢赵兰修,可那也不是什么罪过,再说,她也没有做过任何一些过分的事情。   所以,她相信这次伤人的事件应该与韩慧玉没有关系,只是韩慧玉的朋友在生事。   见她没回应,王敏大声告状道:“表姐夫,那个女的叫什么丽英,倒是不知是哪个丽,哪个英,她眼睛很大,长得有点儿黑,凶得很!表姐夫快点抓了她,打她板子,她是故意用马球打表姐的,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赵兰修摸摸她的头:“敏敏真乖,我知道了,若是找到她,一定叫她过来给你表姐认错。”   “认错不行,要打她!”王敏道,“看表姐的脸,现在多难看啊。”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好,好,打她。”赵兰修依道。   王氏还来火上浇油:“这帮子小姐不成体统了,把咱们的命不当命,说没有打死月华就算好了的,你看看,这像是人话吗?咱们月华也没有惹她们啊,只是看看马球,居然就说咱们月华是个和离妇人不要脸,什么狐狸精,简直是太不像话了,可惜我没撕到她的嘴!”   “她认识月华?”赵兰修问。   “我看是的,不然哪里知道她和离的事情。”王氏又回头盯着沈月华,“你倒是说说呢,你得罪她了?”   那叫什么丽英的,她还真不认识,沈月华摇摇头。   赵兰修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又扫了一眼桌上各种吃食,皱了皱眉道,“你好好休息,记得要忌口。”   王氏忙就把一盘虾仁饺子给收了起来。   眼见他转身离开,沈月华问:“你打算怎么办?”她怕他惹什么事情在身上。   “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大踏步走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有些担忧。   不是说她怕事,只是这种富贵人家,不是他们这些草民对付得了的,王氏这两天老是嚷嚷要去告她们,可怎么告呢,她们都是一伙儿的,除了王氏几个,谁会愿意作证?可都是自己人,只怕那些衙门都不受理呢!   现在又被赵兰修知道了,若是他插手,恐怕就会跟那户人家产生矛盾。   王氏倒是很高兴:“你看赵大人多关心啊,我这都没去说呢,人就来了。”   那是因为有内奸啊,沈月华心想,也真得把那人给逮出来,不然这儿一丁点儿风吹草动的,那边就全知道了,她还怎么清净啊?   赵兰修脸色阴沉的走出大门。   赵霖连忙跟上。   “你去跟步青说一声,叫他晚上有空来一趟。”赵兰修回头吩咐。   赵霖嗯了一声,又好奇:“爷可知道是谁打了沈掌柜啊?”   “富春侯府的大小姐!”赵兰修眯起眼睛。   那许丽英原本野蛮的名声就在外,偏不巧,还是跟韩慧玉认识的,她又会打马球,不是她,还能是谁?定是为韩慧玉打抱不平,赵兰修当时也看出沈月华像是认识其中的小姐,前后一想,就全明白了。   赵霖听说是许大小姐,忙就走了。   ☆、第60章 惊动   吕步青虽然是个汉子,却极有八卦精神,听赵霖说了,饭也不吃,急匆匆就跑了过来。   “怎么着,你要对付许家啊,”他摩拳擦掌,“好啊,我早看那许老侯爷不顺眼了,只当自己家还是那个显赫的许家,却不知,早就不是那回事,上一回要不是你压着,他们家许大少爷都进牢房了,还不是看在许家祖上积下来的功德。”   赵兰修道:“你既然都知道,明儿去指挥司衙门一趟。”   那许丽英的父亲许安中在京卫指挥使司任职,他们这种勋贵家族多是靠着祖荫庇护,许家也是如此,只是一代不如一代,前面还能出大将军,到了许安中这里,带兵打仗已是不成,他人到中年才混上一个指挥佥事,他儿子许柏更不成,整天无所事事,家里费尽心力,才给弄了个卫所的千户长当当,可也做不了好事,许安中想到这些就头疼无比。   正当这时,吕步青求见。   吕步青自从上回在宫里成功堵截楚王发动兵变之后,从府军前卫统领一跃成为了都察院经历,连升两品,不过,官还是小官,他尚且年轻,可谓前途无量。   许安中知道他的名字,忙请进来。   吕步青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直接拿出几张证据,上面都是由许柏盖章,向上峰申请的兵士俸禄。   许安中一头雾水,拿起来瞧了瞧。   “其中十几个人早就不在了。”吕步青点了点几个名字,“可是贵府大公子还是照样按人头领俸禄,这是白拿死人的钱啊,倒不知你们侯府竟是这般落魄了,还得用这些个把戏。”   许安中的脸色一下子雪白,额头上都要流下冷汗。   为了限制儿子,他最近几年都不给许柏什么银子花,没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在吃空饷上面了!   许安中往门口瞧了一眼,只见门是关严的,稍稍松了口气道:“吕小哥儿,请坐,咱们有话慢慢说,这事儿未必就是……”   “已经查清楚了,确有此事,只是一直还没有发上去,不过张大人是已经投进大牢了,只是贵府大公子也没牵扯几个人,不加以细究的话,是没有事的。”吕步青道。   许安中听出了一点儿门道,小心翼翼问:“还请吕小哥儿指点一二。”   吕步青不由暗地点头。   富春侯的老侯爷虽然惹人讨厌,可这许安中却是识趣的,为人也低调,他说道:“其中道理,请回去问问你家女儿罢!做人不可太仗势欺人,别以为谁都是好捏的,做事情之前还是先考虑考虑后果。”   许安中一愣,怎么又跟他女儿扯上了关系?   吕步青冷冷一笑:“不妨再告诉许大人一件事,您家老爷子不甘寂寞,逮着空闲就给梧州的景王爷通信呢,倒是不怕给你们家带来麻烦。”他拱拱手,“打搅许大人了,下官告辞。”   他说完便走了。   许安中再没心思待在衙门,寻一个借口就回了家。   沈月华此刻却叫了姜法慧过来。   听说要找奸细,姜法慧瞪大了眼睛:“咱们铺子真有?”   “绝对有!”沈月华一口断定,“所以才让你来。”   “那咱们要怎么查呢?”姜法慧疑惑。   沈月华早就想好了办法:“我先问你,昨儿他们哪几个知道我受伤的事情?”   “自然是几个师兄,王大叔,哦……”姜法慧想了想,“还有孟兆祥几个人,他们经常都在铺子里做活的么,又不像别的杂工。”   沈月华点点头:“你记得就好,一会儿回去,给我散布一个消息,就说我突然气得不得了了,想去找那些小姐算账,指不定要被抓到衙门去的。”   “啊?”姜法慧惊道,“那可不是要吓死他们么!”   “只是吓一吓而已,等会你就看谁急着出门了。”沈月华道,“我觉得你几个师兄师弟肯定不是奸细,我小舅应该也不是,定是那几个常在咱们身边的人,他们也算是半学徒么,总是啥都知道一点的。”   姜法慧觉得有道理,随后就回去了。   过了会儿,她又急着跑过来。   “我知道是谁了!”她兴奋的道,“我说了这事儿,他们都很吃惊,当时就要过来,我先拖着他们又说了一会儿,后来就见孟兆祥出去了,也没跟谁打招呼。我便问了其他人,他们也说孟兆祥很奇怪的,总是突然就不见了,那肯定是他了。”   沈月华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定是他,这人很能干,也很得众人喜欢,可却没有表示出任何想学纸扎的意思,难不成就是来做杂工?总是说不通。   “后面怎么办呢?”姜法慧问,“是不是要把他赶走?”   “别赶走。”沈月华原本是要赶的,但临时改了主意,赵兰修这么执着的人,真要把孟兆祥弄出去,指不定他还得派其他人来,那更是防不胜防了,还不如就当作不知道,只是有些事不在他面前说就行。   她叮嘱姜法慧:“你也别叫他发现,回去便说,我又想通了,不想去算账了。”   姜法慧点点头:“好,不过那些小姐也着实可恨,我还真想去找她们算账,怎么能这么打人呢?你是运气好,没有伤到别的,我听人说,有人也是被打了一下,脑袋立刻就糊涂了呢,什么都不记得。”   那大概是脑震荡?   沈月华道:“也不是不想讨个公道,可这世上总有不平的事情,真要去追究,也不是说去衙门敲个鼓就行,总得要筹谋一番,可咱们谁有那个精力呀。”她自己还伤着呢,王氏没头没脑的,能去干这种事?   姜法慧便也不说了,她也不可能真的想得出办法,只是为沈月华觉得冤枉,安抚几句后便告辞,重新去了铺子圆谎。   许安中回到侯府,径直就去了许丽英的闺房,许丽英见到父亲进来,笑道:“爹怎么这么早就回了呀?”   结果许安中劈头就给了她一巴掌,大声喝道:“孽障,我早晓得你会闯出祸事,都是家里宠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巴掌打的极重,许丽英的脸上顿时被印上了红红的指印,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房里丫环见状,忙就去通报夫人。   等到许夫人来的时候,许丽英正在房里嚎啕大哭,许安中不停地呵斥她,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相公,你怎么能打女儿啊,她就算做错了事情,你好好问就是了,至于动手吗?”许夫人忙护着女儿,“她以后可要嫁人的,传出去还得了?她怎么见人呀?”   许安中气不打一处来,也骂起了许夫人:“都是你惯得,你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还嫁人,哪家的公子愿意要她?啊?我今儿就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不然咱们家都要给她毁了,都不知道是她造的孽!”   “她也就是淘气了一点,哪里会害到咱们家呢?”许夫人一头雾水,也问许丽英,“你倒是跟你父亲说说,最近到底都做什么了?”   “我哪儿会做什么啊,不过就是跟几个小姐出去玩玩,与往常一样。”许丽英抽泣着,“不知爹竟中了什么邪,突然打我,我哪天不是这样的,我不服,父亲!您说说,我做了什么错事儿了?”   许安中看她好似真不知道,大吼道:“把平常跟着你的那些个婆子丫环都叫过来!”   许丽英也不怕,她想来想去,确实也没做什么能惹得父亲那么生气的,便让那些下人都叫到堂屋,结果许安中一个个拷问,问出来了。   原来许丽英打个马球把球打到人脸上去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最年轻阁臣赵大人的前妻。   许安中想到赵兰修与吕步青的关系,又想到吕步青讲的话,登时一个巴掌又抽在了许丽英的脸上:“孽障,你还晓得你惹到谁了?”   许丽英又吃一记耳光,也是怒火冲到了头顶,大叫道:“我惹谁了啊,不过是个做纸扎的贱人!”   许安中看她还不知错,恨得差点去掐她脖子。   许夫人倒是知道的,吃惊道:“原来是她,我听闻京里好些人家都想跟赵家结亲,只赵家都不肯,听说是因为赵大人前妻的关系,竟是真的?可不是都已经和离了么?”   “你懂什么?”其实许安中自己也不懂,可赵兰修因为前妻被打,就派了吕步青过来,可见很看重此事,若是他不表态,侯府只怕就要完了。   本来先帝在位时,富春侯府便不得宠,如今又换一任皇帝,仍是没有重用他家,偏他父亲喜欢倚老卖老,现在居然还发展到与景王通信!   那景王什么人,当年就因为涉及谋朝篡位才被赶到梧州去的,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晓,他们家还能活吗?   被褫爵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他把这些讲与许夫人听,许夫人也是面色煞白。   “你现在就去那掌柜家认错道歉,务必求得她原谅你!”许安中阴沉着脸,“若是不成,这家你也不要进了,从此与咱们侯府再无关系!”   许丽英只觉自己被雷劈了一般,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在傍晚的时候,沈月华打开门,只见珊瑚领着许丽英站在门口,她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可眼睛里却充满仇恨,恨不得把她给一口吃了。   ☆、第61章 答复   沈月华有些惊讶,可想到那日赵兰修说的话,心知必是与他有关。   她让珊瑚先退下。   许丽英进屋,把带来的东西放于桌上,又取出一个玉瓶子,“这里面是紫玉膏,御医研制的,你抹在脸上,很快就能好。”   她觉得自己此刻正在遭受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可想起父母的叮咛,也只能极力压制住胸中的愤懑。   可她到底骄横惯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的情绪。   沈月华淡淡问,“既然不甘,你又何必来呢,”   许丽英恶狠狠道:“还不是因为……”她又及时收住口。   看来确实是被逼的,还被逼的很狠。   沈月华笑了笑道:“你肯定觉得我要不是有人撑腰,怎么能让你过来,是不是?”   许丽英哼了一声。   “可当初你不也这样么?”沈月华挑眉道,“仗着自己是侯府大小姐,恣意妄为,说打脸就打脸,你凭的又是什么?如今你落到这个地步,是不是也只能恨自己的靠山不够硬?”   许丽英来之前,父母千叮嘱万叮咛,叫她态度要摆正,可她哪里忍得住,气汹汹道:“你这不要脸的,都和离了,还靠你前夫,你有本事,你自己来找我算账啊?没有他,你算个屁!”   “那你呢?没有你爹,你也算个屁!”沈月华冷冷道,“除去侯府的光环,你有什么?你能养活自己?还是擅长钻营?就算有些功夫,可凭你那性子,就是卖艺也不成,你只配活活饿死在街头!如今有这些,还不是你爹娘给你的,充其量,你也不过是条蛀虫而已!”   许丽英被她说得脸色发青,可偏偏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你,你,你胡说八道!”好一会儿,她才憋出几个字。   “你瞧不起我,可我自己会做生意,我一个人能把家支撑起来,你能吗?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屁孩。”沈月华说到这里,也没兴趣讲了,摆摆手,“你也被你家人打了,总算受了点教训,走吧。”   许丽英愣了愣,她本以为沈月华会打她两巴掌出气,可是,竟然让她走了,不过,在没得到原谅之前,她却不能离开。   沈月华奇怪的看她一眼。   “你,你算原谅我了罢?”许丽英艰难的询问。   沈月华眯了眯眼睛:“你道歉过了?”   许丽英闭了嘴。   “走吧,我还要吃饭呢。”   许丽英气得跺了两下脚:“好,我对不住你,我错了,我不该打你的,请你原谅我!”   沈月华冷笑:“你真知道错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许丽英恼的声音都抖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你跪下来吗?”   “哦?这个主意不错啊。”沈月华嘴角一挑,“想必你大小姐这辈子也从没有跪过咱们这等草民罢?”   “你,你不要太过分!”许丽英的表情从恼火变成了惊恐。   因为她意识到,沈月华这个想法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毕竟听父亲说,他们整个侯府的命运都握在别人手里。   如今只是要她跪拜一下,又算什么呢?   许丽英想到之前已经被父亲打了耳光,又被赶出家门,眼睛里顿时就含了泪花。   她何曾料到自己会遇到这种境地!   如此想来,就算是侯府小姐,到底也不是能保万全的。   在这一刻,她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她的手脚瞬间冰冷,眼泪落下来,心中无比的绝望。   可沈月华并没有真的要她跪,只不过是试试她的反应,现在看起来,许丽英十分的害怕,她到底是侯府小姐,跪下去,此生尊严只怕就要没有了。   “行了,你回家去罢。”沈月华道,“以后别再随便打人,总有你后悔的时候,这件事,到此为止。”   许丽英松了一口气。   她再次看向沈月华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若是她,只怕不会放过这次侮辱人的机会,她咬了咬牙:“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我不要你感谢,只希望你不要有下一次。”   许丽英抿了抿嘴,又看沈月华一眼,转身走了。   王氏这时正好回来,听珊瑚跟玉珠说了,急忙忙去找沈月华:“那坏东西,你打了她没有?居然还敢上门!”   “是来道歉的。”   “哦?”王氏一愣,随即便笑道,“定是赵大人帮忙的,咱们该谢谢他啊,明儿我不如请他过来吃顿饭?”   “吃什么饭?”沈月华脸色沉下来,“下回他来,你绝不要开门,知道不?”   “啊?”王氏呆住了,“为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绝情啊,他这么帮你,你竟然一点旧情都不念?怎么能这样啊!他可是为咱们出了一口气啊!”   是出了一口气,可是,这代价,未必没有。   身为阁臣,身负重任,可是他却因为她的事情,动用了那些力量。   想那侯府什么人家,而他却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让那小姐不止被家里人打,还被遣到这里登门道歉,怎么想,都是用了很严重的事情去要挟。   故而,今日许丽英登门道歉,沈月华也不想做绝。   可又怎么样?   赵兰修与这侯府之间,私怨已经埋下,有道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谁知那侯府是否有崛起的一天?   在这一刻,她看着窗外的夜色,第一次生出了真正远离的心。   因为她有一种预感,继续在京城的话,只怕此生与赵兰修也不会有个了断!   这里,她大概已是不该再停留的了。   却说老夫人等了好几日,也不见沈月华答复,心里很是烦躁,她知道这件事若是不成,又要不知道耽搁多久。且不说,贺允宁只愿意沈月华当娘亲,这孩子也是任性的,换了别个姑娘,他肯定得闹翻天,老夫人想了想,去把雷管事叫了来。   结果雷管事去沈月华那里一看,目瞪口呆。   好好一个佳人,居然脸肿成了这样,难怪不能出门。   “原来沈掌柜伤到了,我说呢,少爷也是惦念着沈掌柜怎么不来府里,我这就回去说与他听。”雷管事顿了顿,又添一句,“老夫人也想念的紧,不知道沈掌柜何时能好呢。”   沈月华忙道:“别说我受伤了,不然允宁又得跑了来,我这伤起码还得五六天才能消。”   雷管事道:“也罢,那我就说铺子忙好了,少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他看看沈月华,“不过老夫人那里,我还是得实话实说。”   提到老夫人,沈月华就暗地叹气。   说起来,她也是该给一个答复了。   其实这些天不是没有想过,说到底,她总是一个不能将就的人,所以才会承受这些,若不是如此,怎么过,还不是一样么?她照样仍会是赵家的少奶奶,还能有赵兰修的孩子,只是,那孩子不是她的。   可她若能接受,这一生也会是风平浪静,夫妻恩爱!   但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只能是她自己,沈月华。   所以贺琏,她当真是不能嫁给他,即便他的条件那么好,但两个人成亲的理由实在太过勉强。虽然,她是极喜欢贺允宁的,然而,她对贺琏只有尊敬,只有欣赏,却没有涉及到男女之情。   相信贺琏也是一样,如此就凑活过了,那岂不是也有些对不住自己?   假如可以,她会祝愿贺琏可以再次遇到爱慕的女子,而她,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   沈月华道:“雷管事,不如请您替我给老夫人带一句话。”   雷管事却摇头:“老夫人想听沈掌柜亲自说呢,所以,沈掌柜还是等伤好了罢。”   他面上有惋惜之色。   因为他看得出来,沈月华不肯。   这样的姻缘,她居然不要。   不得不说,雷管事十分惊讶,可是,内心之中,他又觉得好似有一丝理所当然,都说好事多磨,这话不错,想必这桩事要成功,必定也是要经历一些过程的。雷管事又淡定了,向沈月华拱拱手,告辞而去。   王氏在旁边听得一会儿,此刻好奇的问:“刚才你要叫他带什么话给老夫人啊?”   “也就是让老夫人不要担心啊,还能有什么?”沈月华淡淡道。   王氏呸了一声:“你当我是傻的,肯定是有什么事!还跟为娘的瞒来瞒去了!”   沈月华道:“我哪有什么可瞒您的,哎哟,我这脸又痛了。”   王氏着急了,忙去给她看,也就忘了这事儿。   雷管事回到侯府,给老夫人禀明了。   老夫人问:“可看出什么来了?”   “沈掌柜像是不乐意。”雷管事道,“不过依小人看,也是正常的,侯爷到底身份在那里摆着,沈掌柜怕是有所顾虑,肯定不会那么爽快就答应嫁进来。”   两人正讲着,贺允宁从玉屏风后面跳出来,着急道:“外祖母,干娘不肯嫁给爹爹吗?”   “你这孩子哪儿冒出来的?”老夫人一惊。   贺允宁道:“我听几个丫环说的,原来雷管事真去找干娘了,怎么不带我去呢?我自己去问干娘!”   雷管事忙拉住他:“少爷,你别急啊,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就急躁躁的。”   “怎么不知道呢?我都听说了,外祖母想让干娘嫁给爹爹呢,这是好事啊,我一直就想干娘当我娘亲。”贺允宁一口气道,“你们说不服她,我去说,干娘可喜欢我呢,肯定愿意的!”   ☆、第62章 得知   老夫人左右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哪个透漏出去的,贺允宁居然知道了,便朝他招招手。   贺允宁顺从的走过去。   老夫人把他搂在怀里,笑道:“今儿你原本该去念书的,大下午的却躲在这里,要是叫侯爷晓得可不得了,我姑且替你瞒着,雷管事,你领了他从后面走。”   贺允宁小眉毛皱了皱,心知外祖母肯定是不愿意跟他提这件事了,当下也就闭口不言。   等到出去了,他才问雷管事:“干娘可好呢?她好久不来了,上回我听人说,干娘还来借过书的,也不知借了什么书。”   “沈掌柜铺子里忙,等有空了肯定会来看少爷的。”雷管事保证。   贺允宁问:“那到底何时有空?”   “这个,”雷管事想到沈月华脸上受的伤,又多加了几天,“可能十天半个月罢,少爷等那段时间自然会看到沈掌柜,少爷不要自己去,打搅沈掌柜做事,她会不高兴呢。”   贺允宁点了点头。   到五月,便是玉珠嫁人的日子。   沈月华的脸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也很庆幸,不然当天还肿着脸,送玉珠出嫁,实在是太过难看。   嫁妆自然是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新打的家具,梳妆台,方角柜,高几,雕花圆凳,面盆架,甚至连马桶都有,十分的全面。   当天抬到男方家里的时候,气派无比,玉珠感动的眼泪汪汪。   不过王氏跟沈月华是作为女方家人,自不用去乡里,倒是要新郎何椒生雇轿子来接玉珠,沈月华索性就叫玉珠跟珊瑚都认了王氏做义母,这样,总算是有个娘家,省得新婚,女方连高堂都没得跪拜,未免凄凉。   王氏也肯,那日就受了何椒生称她岳母。   “这里以后便真是我娘家了。”戴了红盖头的玉珠哽咽道,“可怜我跟珊瑚从小就卖出来,记不得亲生父母,幸好能遇见义母跟掌柜,也是咱们两个的福气,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义母,永记得掌柜的恩情!”   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看到玉珠进了轿子,鞭炮声中,渐行渐远,王氏抹起了眼泪,沈月华也是一番唏嘘。   三日后,小夫妻回门。   珊瑚整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招待她们。   玉珠春光满面,显见过的很是如意。   沈月华跟何椒生闲谈,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是像原先那样出去做生意,还是就守在家里种地过日子。   何椒生看了看玉珠,笑道:“不出去了,一来母亲年纪大了,二来,现在又娶了娘子,我怕走了,家里没个男人,她们两个应付不来。”   “这样也是好的。”王氏道,“我听你有不少田呢,小夫妻两个种不了便雇人,也是不累的,将来再买地,当个大地主可不是好?”   “是啊,咱们也这么想。”何椒生顿了顿,“不过比起做生意赚得还是少一些,咱们跟着商队,在南方,便运北方没有的东西,到时候卖出去,然后再在北方买些稀有的,再卖到南方,就是途中累了些,可见识的东西到底多,也是有意思。”   像这种商队,便是一年到头在外面了,沈月华早就听说过,颇为向往,问道:“你可有认识的商队如今在京城呢?”   “我在外头好几年了,自是认识不少商队,不过这会儿在京城的,只有一个,领头的刘二哥,他父亲过寿,要待一阵子,不过我听说,过段时间便要走的。他们常来往晋阳,雍州几处,每年能跑上一两回,且人也多,还带护卫,路上最是安全不过,还常去边境,我常年便是跟从他的。”   沈月华心里一动,又好奇的问:“可有女的?”   “有啊,刘二哥的娘子便是女的,她可厉害呢,还会功夫,听说她父亲是漕帮的一个舵主,在商队里,她被刘二哥还受爱戴。”何椒生露出尊敬之色,又补充道,“对了,也有两个婆子,当厨子的,咱们都爱吃她们烧的饭菜。”   “哟,居然还有女的啊?”王氏很是惊讶,“女的走南闯北,真是少见。”   其实在后世,这算什么呢,再平常不过了。   沈月华真的好怀念那个男女平等的时代!   她笑道:“改日你给我引见引见。”   何椒生连声说好。   小夫妻两个吃了顿饭,又坐一会儿便又回去了。   王氏看看珊瑚,打趣道:“你也不要急,已经有人家打听你了,看义母的,今年一定也把你给嫁出去。”   珊瑚羞红了脸,扭头跑了。   却不料几日后,贺允宁等不得,自己偷偷跑来找沈月华。   沈月华也挺想念他,拉着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笑道:“允宁你又长高了呀,像个男子汉了,可有跟侯爷学习武艺了?”   “有啊,学了一阵子了!”贺允宁得意的打了几式拳,“看,爹爹教我的,就是好累,练的我浑身出汗。”   沈月华揉揉他的头,称赞道:“允宁辛苦了,不过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念书要动脑筋,练武就要花力气,不过坚持下去,可就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到时候谁也不能小瞧你呢,多威风!”   王氏也笑道:“是啊,你可是小侯爷,不比一般人,看侯爷多厉害。”   贺允宁想起父亲的威势,连连点头:“我将来也要做像爹爹一样的人。”   “有志气,干娘也看好你哦!”   贺允宁却突然不说话了,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怎么?”沈月华询问。   贺允宁看了看王氏:“大娘,我跟干娘说两句话,成不成?”   那意思是要王氏出去。   王氏顿时就不高兴了,可人家是小侯爷啊,又是个孩子,她还能赖在这里不成?便哼了哼,不甘愿的走了。   “你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我讲?”沈月华难得见贺允宁有这样认真的表情。   谁料到贺允宁却猛地扑到她怀里,恳求道:“干娘,您当我娘好不好?我知道外祖母要爹爹娶干娘呢,干娘以后当了我娘亲,我一定会乖乖的,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样样都听干娘的,好不好?”   沈月华看着怀中的孩子,一双眼睛满是赤诚,鼻子不由一酸。   想贺允宁平常好似不太在意的样子,可他内心深处,肯定也一直都渴望有个人来填补这样的空白。   可是,她如何能因为贺允宁的请求,就答应呢?   她还没有如此伟大啊。   然而,她又不忍当面拒绝,便想了想道:“允宁,做人母亲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让干娘再考虑一下可好?其实,允宁也应该重新考虑下,这世上,好的女子很多,比干娘更合适当允宁娘亲的人,也很多。你想呀,允宁若是找到这样的娘亲,又有干娘,可不是多了一个人来疼允宁啦?”   贺允宁被她讲的头晕,疑惑道:“又有娘亲,又有干娘?”   “是啊,干娘永远都是允宁的干娘,这份感情是不会变的,允宁再找个娘亲,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贺允宁有些糊涂了:“可去哪儿再找个娘亲呢?”   “总会遇到的,允宁遇到干娘,不也是没有预料到的么?也许哪一日,她就出现了。”沈月华开始转移话题,“上回那东游传只讲到三分之一,正好今日有空,我把下面的讲给你听,可好?”   贺允宁连连点头。   珊瑚端着几碟点心过来的时候,正好见王氏把耳朵贴在门上,满脸的喜气。   她咳嗽一声。   王氏吓一跳,忙站直了身子。   “义母,您这……”珊瑚想说,王氏这行为实在是有些失当,可到底是长辈,却也不好责备她。   王氏嘿嘿一笑,一点不后悔:“我告诉你,幸好我偷听呢,不然还不知道有这回事情,这死丫头,嘴巴倒是紧!”   珊瑚疑惑。   等到贺允宁走了,王氏立时就质问沈月华:“原来老夫人有这个意思,你怎么就不答应呢?以前每回说要找个要比赵大人条件好的,害得我都不敢给你再寻,现在眼下可不是就有一个?那侯府多少人家想进呢,你却不愿意?你是不是疯了!”   沈月华一阵头疼,倒不知王氏竟然会偷听。   “这事儿你别管。”她摆摆手,“我自己心里有数。”   王氏跳起来:“我是你娘,你叫我别管?还别说,我就管定了!”   “你怎么管定了,非得叫我嫁给侯爷?”沈月华皱眉道,“老夫人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你别胡思乱想,也不想想侯爷什么身份,咱们能高攀么?再说,小侯爷不过是个小孩子,你听得一言半句,就认定他们家有这个意思拉?”   她只能忽悠王氏,希望她不要当真,惹出事情来。   可这一回,王氏却不听,还抹起眼睛来了,抽泣道:“为娘现在就一个心愿,只望你嫁出去,只要你能有一门好亲事,为娘就是死了也没什么啊!你怎么就不知道为娘的心呢?现在还在糊弄我,小侯爷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胡说八道?定是老夫人真想你做小侯爷的娘亲,他才会来求你的。”   沈月华望天无语。   ☆、第63章 恳求   随后的日子,肯定是不会太平了。   王氏整日的说这件事,叫沈月华没个心静,后来还传到刘氏耳朵里,刘氏大怒,她这还没有再次鼓劲呢,好运居然又落在了沈月华的头上,刘氏气不过,跑到铺子里一通指责,被王宝善几个人赶了出来。   沈月华那叫一个冤枉,恨不得把王氏的嘴巴给缝起来。   偏偏这消息还被赵兰修知道了。   他原以为去过侯府,示威过,贺琏便应该不会再动沈月华,没想到,事情发展却不是这样。   他当即就来了绿柳街。   可这次王氏不给他进去了。   珊瑚惊讶万分,她原本以为王氏还会跟以前一般,满脸笑容的把赵兰修迎进来,结果恰恰相反,王氏挡在门口,硬是不给赵兰修让路,她忙进去告诉沈月华,沈月华也是吃了一惊。   “你再去听着。”沈月华道。   珊瑚便又去了,站在刚好能听见的地方。   赵兰修此时退了一步,立到门外面,微微笑道:“不知大娘因何故改了态度?”   王氏哼了一声:“我也是想通了,既然你不能再娶咱月华,从此就跟她断了关系,也好让她重新找个夫家。”   “这夫家,莫非指的是西平侯府不成?”赵兰修眼里含了冰霜。   这一回,王氏对他都判若两人,可见事态严重!   王氏瞪大了眼睛:“你倒是知道。”   “假如月华真能嫁给好夫婿,我也不是不能恭贺她。”赵兰修刺探消息,“亲事已经定了吗?何月何日?侯府可请了媒婆来?我也好送一份贺礼。”   王氏愣了愣:“这还没有,不过老夫人是首肯的,你也知道,侯爷他很听老夫人的话,小侯爷也喜欢咱月华,月华嫁过去,不是水到渠成?所以你也莫要来找月华了,好好娶个妻子,咱们母婿一场,我也盼你好的。”   赵兰修嘴角一挑,沉默会儿道:“我知道了,最后问您一件事,月华可同意了?”   王氏一狠心,回答:“自然同意了,不然岂会不见你?咱月华不是无情的人,若是还念着你的好,也不至于每回都要我来,你才能见到她一面不是?”   “那不如请大娘再帮我一次,若她当面承认此事,我必不会再来见她。”   王氏看了看赵兰修,只见他态度坚定,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知道沈月华肯定不会承认。   这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   不然西平侯府这样的人家,中间又有不一般的关系,换作别的人,早就嫁过去了。   赵兰修看她表情,便知是怎么回事,当下又道:“罢了,我也不为难大娘,只不过侯府虽好,却也有风浪,还请大娘三思。”   他转身告辞走了。   王氏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沈月华听珊瑚把二人之间的对话讲了一遍,又是一阵心烦。   她不再拖延,第二日便去了侯府一趟,跟老夫人说清楚,省得到时候王氏头脑发热,真的跑来这里谈亲事,还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老夫人听说她来,忙请了里屋坐。   “你是想清楚了?”老夫人询问,“当真不愿意?”   沈月华点点头:“奴家不想耽误了侯爷,也不想让您失望。”   “我若会失望,当初便不会有这个想法。”老夫人很是惋惜,也有些不甘心,问沈月华,“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老太婆也想知道个清楚。”她顿一顿,“可是因为你前夫?这你不用害怕,咱们侯府,他总是不敢动的。”   “不是,跟别人没有关系,只是我……”沈月华道,“原先侯爷与您女儿情深意重,二人天作之合,若是娶了我,未免委屈,我想假以时日,侯爷定会遇到更好的,何必要做勉强?”   老夫人黯然。   二人正当说着,一个丫环急慌慌的跑进来,跟一个妈妈小声说话。   老夫人见着了,皱了皱眉问:“出了什么事了?”   那妈妈先是安慰老夫人:“确实是出了一桩事,老夫人先不要着急。”   “都还没说,我怎么着急呢?”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颠三倒四了?快些讲!”   那妈妈道:“是少爷摔伤了。”   “什么?”老夫人大惊,“怎么摔伤的,现在他在哪儿,可请了大夫?”   那妈妈忙去扶住老夫人:“已经请了大夫了,不过不在府里,少爷去了华藏寺,就是在那里摔着的,如今正在医馆。”   “快通知侯爷,准备车!”老夫人忙道。   出了这种事,沈月华自然也要去的。   三人坐了马车出府,很快便来到那处医馆。   贺琏直奔进去。   雷管事紧随其后。   房间里,青林面色苍白,看到贺琏,吓得身子都在发抖。   再看床上,正躺着贺允宁,他晕迷着,头上脸上都是血,大夫正让人小心清理。   贺琏见到儿子这样,饶是平常再镇定的人,也都变了脸色,几步上去,问大夫:“怎么样,可有大碍?”   大夫回答的比较谨慎:“还未可知,伤是皮外伤,可到底里头如何,还要等令公子醒过来。”   意思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脑子。   老夫人身子一摇,差点坐倒下来。   沈月华看着贺允宁,也是心疼无比,这么小的孩子,流了这么多的血,该有多疼啊,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她看到青林,轻声叫他出来。   青林头都不敢抬一下,跟着她身后。   雷管事见状,也走了上去。   三人都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来到外面,雷管事才轻声呵斥:“你不是陪着少爷去念书的么,怎么少爷会摔成这样?是不是跟人家打架了,还是怎么的,你倒是说个清楚。”   青林吓得跪在地上,眼泪流下道:“都是小的不好,早知道就该拦着少爷,不让他去华藏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雷管事道,“还不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青林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贺允宁一直在想沈月华跟他说的话,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昨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到沈月华嫁人了,但这人不是他父亲,而是一个住得很远的人,所以别说是做他娘亲了,就是干娘也不成,连面都再也见不到,他急的满头大汗的醒过来。   又左思右想沈月华说过的话,只觉得她做自己母亲十分无望,可自己又没有办法,便想到以前见老夫人,还有他外祖母家其他人都会拜佛,说诚心就能求成事的,这就偷偷带了青林去华藏寺。   这华藏寺今儿人又偏有多得很,他走在石阶上的时候,遇到前头有人起争执,后来有个人撞上来,他一个没站稳,从上头滚下来,脑袋磕在石头上,磕破了。   雷管事听完,看了一眼沈月华。   沈月华内心沉重。   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最终还是影响到贺允宁,以至于连累他受伤。   雷管事叫青林下去,语重心长道:“咱们少爷实在太喜欢沈掌柜了,掌柜不如再考虑一下罢。”   这当儿,沈月华也说不出拒绝的话,长长叹了一口气。   里屋,贺允宁醒了,大夫说应该是只伤到外头,休息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   贺允宁看见贺琏,轻声叫了声爹爹,生怕他责备自己。   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用又怕又渴望的眼神瞅着他,贺琏的心早就软了,他伸手握住贺允宁的小手,柔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难得见父亲这般温柔,贺允宁大喜,眼睛弯弯的笑:“有些疼,爹爹别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贺琏点点头:“以后小心了,别到处乱跑。”   贺允宁去看老夫人:“外祖母。”   老夫人抹了一下眼睛,责怪道:“小淘气鬼,可是要把我老婆子给吓死了,下回看你再这样,侯爷面前,什么我都不给你遮着!”   “我错了。”贺允宁连忙道歉。   他目光扫了一圈,看见了站在后面的沈月华,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欢喜道:“干娘!”   沈月华忙走过去:“你还伤着呢,别乱动。”   他一把握住沈月华的手,惊喜道:“可是我心诚了,所以菩萨显灵了,满足我心愿了呀?”   贺琏眉头皱了皱。   刚才贺允宁没醒来之前,雷管事已经把事情告诉过他,他也知道沈月华像是不肯,此时儿子说出来,未免觉得尴尬。   沈月华回答道:“允宁是个好孩子,佛祖总会保佑你的。”   “干娘,”贺允宁的表情却越发认真,“干娘,您答应允宁好不好?”   沈月华实在不想当着老夫人跟贺琏的面来讨论此事,忙道:“你才醒,身体还虚呢,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不好?”   “不。”贺允宁摇摇头,“干娘,求您答应允宁!”   沈月华只觉万分为难,嘴张了张,却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贺琏声音严厉了几分:“允宁,别烦你义母,你也需要休息,快些躺下来。”   贺允宁不敢违抗,可内心却不甘,他哀叫一声,伸手捂住了脑袋,连连喊疼。   雷管事忙又请了大夫来看,老夫人又被惊吓到,众人去安抚。   一时屋里乱成一团。   ☆、第64章 圣旨   后来大夫得出结果,说贺允宁的内里怕还是被波及了,告诫道,千万不要着急,导致气血上冲,不然后果恐会严重。   众人都极为担忧。   老夫人把沈月华叫过来,抚着胸口,用恳切的语气道:“就算是为允宁,你且暂时答应罢,这孩子我从前倒没看出来,竟是那么的一根筋,哎!侯爷也只他一个独苗子,哪里能让他出事呢!”   沈月华也表示理解。   可为避免这种情况真的出现,沈月华只得提前走了,没有再给贺允宁发问的机会。   但总是避无可避,贺允宁问起老夫人,老夫人只能谎称沈月华已经答应,这么一来,流言蜚语四起,叫人避无可避。   像是一夜间,她的终身大事就被定下了一般,沈月华一个头,两个大。   王氏却很高兴,拉着她道:“如今外头都这么传了,你不如顺水推舟,嫁过去算了啊!”   沈月华自然当作没有听见。   可她不能一直掩耳盗铃,必须有个办法来解决。   沈月华越发觉得此前的想法还是正确的,这京城果然是不能再待了。   一件件事情,到最后已经发展到令她没有办法应付。   就在这时候,圣旨突然降临西平侯府。   大概意思是,位于大明朝西边的流于国很不安分,屡屡骚扰,如今两国已经开战,而西平侯贺琏素有战功,虽说此前因伤休养,可时隔几年,已是再次为国家效力的时候,皇上重新封他为镇西大将军,带兵前往边疆,务必让流于国臣服。   老夫人大为震惊。   贺琏接旨谢恩。   “怎么会这样。”老夫人问前来宣旨的周公公,“朝中将军又不是没有,皇上为何非得要侯爷呢,他之前连早朝都不曾去过呀!”   周公公神秘莫测的一笑:“侯爷的伤既然早就痊愈,本就该主动去请见圣上的啊!”   老夫人脸色一变。   周公公又笑了笑,安慰道:“这次是侯爷立功的大好机会,侯爷可得好好把握。”   贺琏淡淡道:“守护国土,此乃分内之事。”   周公公点点头,听闻西平侯一向宠辱不惊,果真如此,他恭敬的行一礼,告辞走了。   老夫人慢慢坐在椅子上,心潮起伏。   当真是世事难料,她本以为女婿这辈子也就平淡下去了,结果圣上一个旨意,他便得再去战场浴血杀敌。   只是,未免太巧。   就在外面风言风语的时候,这道圣旨便来,她忽地想起沈月华曾说过的话。   她怕她的前夫来闹事。   莫非……   老夫人的手一下子捏紧了,如此说来,岂不是自己连累了女婿?   她长叹一声:“都是我不好,非得让你答应这桩婚事,若不是如此,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贺琏摇摇头:“岳母无须自责,这是早晚的事情。”   他既然承了爵位,势必是要为朝廷效力的,更何况,一朝皇帝一朝臣,新帝与先帝两人性格并不相同,相比较起来,却是新帝更有作为。像流于国,在此前便已经蠢蠢欲动,可先帝一直未同意动用武力全面镇压,只是小打小闹,以至于到现在,问题都没有解决。   如今是该一劳永逸的!   贺琏对新帝的决议并没有抵触之心,他从来都是忠心为国,之所以沉寂那么久,不过是皇帝的心思,贺琏也不是不了解的。   做臣子,每时每刻都要有做臣子的觉悟。   贺允宁听说了,哭着跑进来抱住贺琏的大腿,泪如雨下。   他舍不得父亲。   好不容易二人才渐渐亲近,贺琏却又要走了。   从此后,他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陪在身边,就跟前几年一样,贺允宁哭得更加大声。   贺琏忙道:“允宁,你别哭,小心头又要疼了。”   贺允宁抬起头,呜咽道:“是孩儿欺骗爹爹的,孩儿没有头疼,爹爹,你打孩儿罢!只要爹爹可以留下,不去打战,孩儿不怕爹爹打……”   贺琏一怔。   这孩子当真是……   可是,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的儿子。   贺琏望着贺允宁乌黑的头发,感受到他紧紧的拥抱,心里也不禁难受万分。   那么小的孩子,却要经历如此多的离别,可叹自己竟从来不曾对他温柔过,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   稚子何辜!   贺琏又回头看看岳母,长叹一声道:“允宁,爹爹不怪你,是爹爹以前没有做好,允宁,你能原谅爹爹么?”   贺允宁睁着闪着泪花的大眼睛,一脸错愕。   父亲竟然要他原谅!   “爹爹?”他不明所以。   贺琏蹲下来,把他搂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爹爹这次虽然要出去打战,但很快就会回来的,允宁不要怕,等着爹爹,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游玩,可好?你不是很想出去游历的吗?”   “真的?”贺允宁大喜。   贺琏重重点了点头:“你可曾见爹爹食言?”   贺允宁忙摇头:“爹爹是君子,是顶天立地的,绝不会食言!”   贺琏笑起来。   贺允宁第一次看见父亲笑,才发现他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暖,比冬天的阳光还要暖,贺允宁忍不住又哭了,抱住贺琏的脖子:“爹爹一定要早日回来,不要受伤了。”   贺琏嗯了一声。   “可是,爹爹,”贺允宁还有要求,“干娘……”   “不准再提这件事。”贺琏一口回绝,“沈掌柜并不肯,你使出这种手段已经叫爹爹难堪,此事我绝不能答应!”   贺允宁扁了扁嘴:“可允宁喜欢干娘。”   “那沈掌柜便永远都是你干娘,你想什么时候去找她都行。”   贺允宁又红了眼睛:“可允宁还想要个娘亲。”   老夫人见这父子能如此说话,已经很是欣慰,此时过来道:“是啊,就算不能是沈掌柜,别的人,你将来总要找一个,我也好放心。”   贺琏看看二人,眼眶也是发热。   本以为妻子去世,生无可恋,可如今才明白,自己难以割舍的并不是只有她。   他只能往前而行。   假如到达终点,便会再一次见到她,他是该面带微笑的生活下去罢?   到时候,他便能告诉她,他已经尽力。   “岳母,允宁,我答应你们,此次回来,我一定会好好考虑这件事。”他许下承诺。   老夫人与贺允宁都高兴的笑起来。   贺允宁“吧唧”一下亲在贺琏的脸颊上。   那一刻,他终于释怀。   过了几日,贺琏领兵去流于国的消息也终于传到沈月华的耳朵里,但那时,他已经走了。   王氏懊恼圣上竟然这时候搬下圣旨,教这一场亲事断了可能。   可她到底也不敢责骂,只在家中唉声叹气。   也就在这时,沈月华也做下了一个早就该做下的决定。   因为她很清楚,贺琏的离开与赵兰修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巧。   只是,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照旧每日去铺子,眼见四位徒弟的手艺越来越精湛,就算她不插手,也没有什么区别,便很是欣慰。   这日,沈月华去了洪氏那里。   王敏去私塾了,也不在家。   洪氏笑道:“怎么突然来了。”   沈月华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她。   洪氏有些奇怪,打开来一看,竟是京城的两处地契,还有几张大额银票。   “这……”她瞪大了眼睛,“月华,你把这些拿出来,是要干什么啊?”   “请舅母代为保管。”沈月华面色平静,“我打算离开京城了,只娘亲年纪大了,不适宜长途奔波,还请舅母能照顾一下她,本来我也想同小舅讲,但只怕小舅会告诉娘,我便走不成。”   洪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追问道:“好好的,你怎么要走呢,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又去哪儿啊?”   “舅母,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我在此地待下去,早晚会惹出事情。”沈月华长叹一口气,“情非得已,还请舅母不要问了,您其实是最了解我的,若没有原因,我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舅母,就当我求您了!”   洪氏舍不得她,可她确实也知道沈月华的为人,便握住她的手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承担,哎,舅母怎么说你呢!你……罢了,只要你觉得这样最好,舅母便帮你。”   “谢谢舅母。”沈月华感动的道,“我就知道舅母最好!”   “你娘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太急了,你也是,不跟她好好说话。”洪氏叹了口气,“那你能告诉我,到底要去哪里么?若是大嫂问起来,我也好回答呀,不然她可要急死了。”   “也没个确切的地方,我也不告诉舅母了,省得……”沈月华顿一顿,“舅母什么都不知道,娘自然也没什么好问的,若是提到房契,舅母只说是我偷偷放在舅母家里,被您发现,其他的一概不要提。”她又掏出两封信,“这是写给吴中几个,还有允宁的,我也一并放在匣子里,到时候还烦劳舅母交给他们。”   洪氏眼见她想的那么周到,便知道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眼睛不由红了:“敏敏见不到你,可要哭的狠呢。”   沈月华眼睛也有些湿润:“你告诉敏敏,就说我去四处游历了,等回来,讲更好听的故事给她,我也会时时想她的。”   洪氏忍不住抱住她大哭起来。   ☆、第65章 消失   等到所有人都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沈月华已经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王氏哭得死去活来。   养个女儿那么大,说走就走,连老娘都不带上,叫她情何以堪!   王宝善跟洪氏安慰无效,洪氏后来没法子,只好撒谎说沈月华是出去散散心,很快就会回来的,叫王氏不要着急。   王氏这才消停了一些。   当这个消息传到赵兰修那里的时候,不亚于天上打了一道惊雷。   他完全没有想到,沈月华会那么决绝,孤身一人走了,还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急忙赶到绿柳街。   王氏却恼恨得用力打他,说是他逼走了沈月华。   赵兰修任她打闹,一动不动。   还是洪氏看不下去,把王氏给拉走。   “她什么话也没有留?”赵兰修询问。   洪氏回答:“只留了地契,还有些银子,四个弟子跟小侯爷那里,倒是各有一封信。”   赵兰修面沉如水,转身走了。   她什么也没有留给他,表现的这般无情。   可若是真的无情,她又何必要走?   说来说去,她仍然是个孬种,怕面对他,怕他做出更加危险的事情,一走了之。   只是,她难道没有想过,像贺琏这样的将才,皇上如何不会重新启用?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谁让侯府让此事传得到处皆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迫嫁入贺家!   赵兰修吩咐赵霖:“你去查,尤其是城门守卫那里,一定要问清楚……”他停顿了一下,暗自心想,沈月华是个做事谨慎的人,绝不会贸然出走,她若是打算离开京城,那么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绝不会一个人就如此草率的上路。   “还是先查下她最近跟什么人走得比较近。”   赵霖应了一声,又感慨:“兆祥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沈掌柜要走,不然肯定早就留意了。”   赵兰修淡淡道:“恐怕她也早就知道兆祥的事情,是以他才没有注意到哪里不同罢。”   赵霖愣了愣,问:“那要不要请吕大人?”   “暂时还不用。”赵兰修身子往后一仰,浑身好似没了力气。   他为她费尽心力,到最后却还是失去了她。   虽然,这失去也许只是暂时的,可是,却依然叫他痛彻心扉。   沈月华,这个叫他永远也忘不了的人,即便她去了天涯海角,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难道不懂吗?   真是个没有心肝的女人!   九月,秋高气爽,真正是个好季节,在前往雍州的路上,一对商队正缓慢前行。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骑着一头枣红大马,时不时的回头叮嘱手下注意各类事项,在他身边,骑在一匹白马上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鹅蛋脸,两道斜飞的细眉,英姿飒爽。在她左边并行的,又是位年轻男子,肤色白里透红,五官精致,要说起来,竟是比好些女的长得还要秀气。   “表弟,你这马儿骑得总算熟练了一些,可要歇息一会儿?”妇人关切的问那年轻男子。   “不累,不累,好玩的很,原来骑马那么有意思!”年轻男子哈哈笑道,“我再骑一会儿。”   妇人好笑,凑过去道:“别的还好,就是笑起来悠着点儿,你这银铃般的笑声可招人了。”   年轻男子顿时肃容,硬是发出了几声“老鸭子”般的声音,好似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的。   这回轮到妇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汉子受不得了,“你是我娘子,如今月华又装扮了男的,你们如此亲密,别人只当我戴了绿帽,都给我注意点儿!”   那二人吐一吐舌头,骑马各自分了开来。   可不到一会儿,又粘在一起去了。   汉子都要抹汗,真有点儿后悔自己当时同意把沈月华带出来。   他乃是商队的首领刘次山,其实原本也是不肯的,偏偏沈月华同他娘子齐凤娘一见如故,两人无话不谈。齐凤娘听说沈月华有加入商队的意思,当即就同意了,然后逼迫他也接纳沈月华,连法子都已经想好,称沈月华为她的表弟王悦,这样也方便行事。   事实上,她真有个表弟叫王悦,本来也确实要跟商队出行的,只是因为这次不小心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腿,要躺上几个月才能好,便不能去了,正好沈月华可以代替进来。   刘次山拗不过齐凤娘,答应了。   至于什么出城令,他们商队常来常往的,对那些守城兵士再熟悉不过,轻松就带着沈月华离开了京城。   “到祁城了!”有人指着前方欢喜的大叫。   他们赶了好久的路,总算到了一个这样的城市,可以在这里大量采购东西。   沈月华望着前方高耸的城门,也露出了兴奋之色。   她跟随商队已经前行了两个月,中间路过无数小镇,可那么大的城市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行人进入城内,刘次山领着众人找到客栈,把随身行李都安置好,又出来吃东西。   三四十个人分成几桌,各自点菜。   齐凤娘对刘次山道:“这里盛产紫云貂,那皮毛最是昂贵,在京城,一张要卖到一百两银子,咱们须得多购几张,我是后悔了,上回该去那山里探一探,好些农户家都有,可不是便宜许多?”   刘次山夸赞道:“还是娘子聪明,我都忘了这茬。”   “除了貂皮,还有别的特产吗?”沈月华好奇的问。   “有啊,有道是晋州石头祁城玉,这里的玉石也好,还有人参,红枣,鹿茸……”齐凤娘说起来,如数家珍。   沈月华笑道:“都是好东西啊,难怪你们走这一条路线。”   “是啊,就是危险了一点。”齐凤娘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总会遇到劫匪,幸好咱们人多,倒是不怕,可还是要小心些。你见咱们一些包袱都露开了一些,眼见只是棉布,那是用来遮人耳目的。”   假装是做棉布生意,并不值钱,也好叫人盯不上,沈月华点点头:“我看到了,你们衣着也很朴素,就是说话还用了些方言。”   这叫保持低调,小心驶得万年船。   齐凤娘道:“聪明,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伸手就捏捏她的手。   刘次山看到,又是一头汗。   沈月华抿嘴一笑。   齐凤娘轻声道:“一会儿咱们去进货,你还跟着来,要说,你这一手算账功夫,还真是了得啊!”一边向刘次山炫耀,“看看,还不愿意带她来,我见她比咱们钟小弟算的快多了,咱们可是拣着宝了。”   钟小弟叫钟舟,是他们商队的账房。   刘次山这回也认同,连连点头。   倒是沈月华很谦虚。   主要她跟着别人白吃白住,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总想出点力,有回就帮着算账。   要知道,沈月华可是学过数学的人,没穿越前家里就是做纸扎生意的,算账算什么呢?加上她穿过来就开始出来赚钱了,一点没有忘掉老本,还又重新学了算盘,计算对她来说,真是小菜一碟,当时,两边的人都被她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她那么快。   这边算盘才打了一半,她那里就已经把结果弄出来了。   他们起先还不信,后来慢慢算好,果然一模一样,账房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以后你在,咱们钱财上面总不会出问题的。”齐凤娘很高兴。   众人用完饭,各自分开,这就去买东西了。   傍晚回来,每人的包裹都鼓鼓囊囊的,沈月华跟着齐凤娘去了一处山林,果然在农户家里收到了七张紫云貂皮,据齐凤娘讲,可比以往便宜不少,算一算,以后去京城卖掉,足足能赚两百两银子。   好么,这种生意果然是挺赚钱的。   沈月华决定一定要好好学习,也算多掌握一门技术。   晚上,她累了一天,刚要上床睡觉,钟舟来了。   钟舟是个长得很是白净的小伙子,虽然比较腼腆,可性子却执拗的很,眼见沈月华比他算得快,这便要拜她为师傅,沈月华千般推辞,说她不收徒弟,但平时可以互相切磋学习,这才作罢。   “王小弟,我刚刚在《海道算经》里找到一道算术,很是复杂,你要不要一起来算算呀?”钟舟兴致勃勃的邀请。   沈月华这会儿实在不想动脑筋,再说,她会算账并不是因为喜欢,实在是生活上面需要,所以对趣味算术题这种根本也没有兴趣   她笑了笑,拒绝道:“还是下回罢,我今儿出去走了一趟,有点累了,不过听说《海道算经》是本不错的书,里面好几种算法都是很有用的。”   “是啊,我就在看呢,你既然劳累,也就算了……”钟舟说着,目光落在沈月华脸上,却是愣了一愣。   沈月华刚洗过脸,肤色雪白,一头乌发披在肩头,眉目如画,哪里像是个男人。   他立在近处,此刻又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清香,脸颊一下子就红了。   “你……”他说话不太流畅起来。   “怎么了?”沈月华问。   原来他的声音也不粗,柔柔的,钟舟的目光往下一移,心中又跳出一个念头,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告辞都没有告辞一声,慌不择路的逃了。   沈月华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她现在的衣服领子不太高,难道他看出她没有喉结?   这,女扮男装也太难了罢!   ☆、第66章 独行   自从那个晚上之后,钟舟就不来找她了,可目光却总是落在她身上,好似一根滚烫的钉子,   好几回,沈月华看过去,他又把头转了开,像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她。   沈月华有些不自在,但也没怎么理会。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这一日,齐凤娘冲她眨了眨眼道:“原以为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这下可好,原来都晓得你是个女的。”   沈月华一头黑线。   “没法子,谁叫你长得美。”齐凤娘大笑道,“也罢了,只要不说出来,路上方便就行,咱们商队里的都是自己人,无妨。”   说是说无妨,可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钟舟居然让刘次山来提亲。   刘次山用力讲好话:“咱们这钟小弟是再老实不过的人,他早就知道你是个姑娘,可也没有告诉旁人,别人议论你,他还打抱不平呢,这你都不知道罢?这小子,是喜欢上你了,我看你也是独身,不如考虑一下,钟小弟的家也在京城的,说实话,家中还殷实的很呢。”   齐凤娘推开他:“你来瞎说什么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这就来提亲?”   “要说什么话啊?”刘次山奇怪,“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这特殊情况,咱也算媒婆了,只要沈姑娘肯,等回到京城,禀明一下父母,这不就成了?”   “别胡说八道。”齐凤娘道,“总是不太妥当的,你叫钟小弟别再提这件事了,他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这次只是让他出来历练一下,可没有让他找媳妇儿,谁知道家里人会怎么看,没得还让月华受累。”   男人家总是心粗,哪里知晓这些事情。   沈月华若答应了才叫奇怪。   刘次山便也不说了。   齐凤娘看看沈月华:“我虽不知道你有过什么事,可离开京城想来也是不得已,但再过几个月,咱们商队便又要回京城了,你还打算跟咱们走吗?”   商队不是永远都在前行的,总有回去的一天,沈月华一早便明白,也做好了决定。   她笑一笑道:“我自是不会回去的,等你们停在前面几处,我见有合适的地方,便要留下来了。”   齐凤娘很是担心:“你始终是一个女子,可要样样小心啊!”   沈月华道了声谢谢。   其实她穿过来时也不过是个小女孩,虽然有母亲王氏在身边,可也没有帮到什么忙,她总是一个人闯出来的。   现今跟着商队游历了大半年,她对这世界的情况了解更多,就算一个人活下去,问题也不大,但若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也只能是命罢。   总不能因为害怕,就再次回头。   沈月华心想,她需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等商队到了雍州,沈月华见此地颇为繁华,地方辽阔,州下又有不少乡县,便决定在这里与商队分手。   齐凤娘依依不舍,又叮嘱了许多话,还留下好些的路引给她,这才告别。   眼见商队慢慢行远,沈月华也有些失落。   毕竟与他们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总是会有感情的,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沈月华驻足片刻,去找客栈投宿。   此时,距离她离开京城已经有七个月的时间,在这七个月里,赵兰修也已查到她是跟着商队离开京城的,并且派了人出来寻她。   然而,当那些人找到刘次山的商队时,才发现,沈月华竟然早就不在其中,她留在了雍州。   雍州是个很大的地方,就算好些人搜寻,都很难立刻就找到沈月华。   因为谁也不知道她会去哪个县,哪个乡。   这一耽搁,又是过去了好几日。   等到春暖花开时,赵兰修才知道,他又一次丢掉了沈月华。   她根本也没有停留。   在雍州与商队分开,只是给了一个假象,事实上,她大概只住了一两天,便离开了雍州,不知去了何处。   看来,这一次,沈月华是真的下定决心,再也不让自己找到她,所以处心积虑误导,让他浪费了不少时间,彻底失去她的踪迹。   她现在会在哪儿呢?   赵兰修抬头看着空中悠悠白云,天大地大,她会在哪里落地生根?还是只会当潇洒的落叶,随风飘荡?   他的心里一片空茫。   四年后。   沈月华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永平府的榆县,此处入海一里,三面皆水,青山悠悠,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   赶了那么久的路,说实话,沈月华也累了。   她脸颊削瘦了一些,皮肤也黑了,面上风尘仆仆,可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比以前更多了些自信,也更沉稳。   在这世上生存确实不易,可是也有很多的乐趣。   此行,她收获良多,心境也开阔不少。   现在,是该停下来休息一阵子。   她在客栈住了两日,便出来闲逛,顺便想找个糊口的工作,结果在一条名为长清街的街尾处,发现一家纸扎铺在招人。   沈月华喜笑颜开。   她为避免赵兰修找到她,一直都没有在任何一家纸扎铺落脚,都是靠原先的积蓄,或者偶尔兼职销售人员过活,现在看到纸扎,顿觉亲切无比。   而且,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她相信自己不会再留下任何踪迹了,就算期间写信回去,她也是当即就离开原先居住的地方,如今在这个偏僻的榆县,做个纸扎铺伙计,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当下便走了进去。   金掌柜看到她来,以为是买纸扎的,便让伙计去招呼。   沈月华问:“你们要招人,不知可有什么条件?”   金掌柜一愣。   沈月华没有女扮男装,正当花信年华,虽说面色有些疲倦,可容貌仍是娇好,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当伙计的。   他疑惑的回答:“也不用会什么,勤劳,能吃苦就行了,当然,会基本功的最好。”   沈月华道:“那我可以。”   金掌柜张大了嘴:“你?”   “是。”沈月华肯定的回答。   金掌柜哈哈笑起来:“这位小娘子别开玩笑啊,你真应了,可就要在这里做纸扎的,是不是,你家里有什么人愿意来啊?”   沈月华四处扫了一眼,见地上堆了好些做纸扎的各种材料,便走上去,拿起竹条等物,自顾自的搭起了骨架。   这会儿也没什么生意,铺子里众人见状,纷纷围上来。   “原来是个懂行的啊!”有人惊呼,“看她搭的那么快。”   “是个莲花舟?”   “好像是。”   “她着色了。”   “真漂亮啊,这颜色配的真好!”   金掌柜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莲花舟,在这里有个传说,传闻众生逝世后,若要投胎,须得渡冥河,莲花舟便是渡过冥河的工具,故而纸扎冥器里总会处处见到它的身影。   金掌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莲花舟,他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原来是个大师傅,小娘子真愿意来咱们的纸扎铺?”   沈月华道:“大师傅算不上,掌柜的愿意收留,我自然愿意留下。”   金掌柜忙道:“你有这手功夫,自然要留下,可不能当伙计,以后就当咱们铺子的纸扎师傅罢,敢问小娘子芳名?”   “我叫陶宁。”沈月华用了她上一世的名字。   金掌柜生怕她到时候改变主意,连忙雇她在铺子里做师傅,还预发一个月的工钱,有五百文钱。   想来在这么小的地方,也是不错的薪水。   沈月华笑着接纳。   金掌柜又给她介绍铺子里其他的师傅与伙计。   这铺子很小,一共才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妇人。   众人一一见礼。   那妇人见到沈月华的本事,早也心生仰慕,热情的过来打招呼:“我叫吴瑛,您不介意的话,我叫您陶姐姐,可好?”   沈月华对做纸扎的姑娘总是有一种特别的亲切之感,笑着道:“好啊,吴小妹。”   吴瑛见她也很大方,更是喜欢了,拉着她去后院:“咱们做纸扎,一般都是在这里做的,陶姐姐,你以前是在哪家纸扎铺的呀?”   “在很远的地方。”沈月华道,“因为出了些事,我才离开的。”   吴瑛听出来一点,心知是人家私事,也就不再问,只给她介绍铺子的情况。   沈月华很快便大致有了一个了解。   铺子正好又接到生意,她也跟着忙了一个下午。   傍晚,她回去的时候,吴瑛也同她一处,眼见她还住在客栈,便好意道:“姐姐,您如今既然定下来了,可不能再住客栈啊,客栈好贵的。”   “是啊,我也觉得贵,不过这不还没有找到住处么。”沈月华看向吴瑛,“不知小妹可有什么好的介绍?我要求也不高,两间房就行了,能烧饭能睡,反正就我一个人。”   吴瑛很是欣喜,又确认道:“只要那么小的地方?”   “是啊,大了我也用不到。”   她邀请道:“那就住在我家罢,我家正好新造了房子,多出来两间,准备租出去呢!姐姐,行不行?中间起了墙隔开的。”   沈月华对这个女子也挺有好感,吴瑛有点儿自来熟,性子活泼,又是她在这儿第一个认识的女性朋友,当下想了想道:“也好,那你带我去看看罢,若是合适,我就住下了。”   吴瑛忙喜滋滋的拉着她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下本文的长度,大概还有十章完结,我这书虽说是小说,其实算起来,可能只是讲述主角人生中的那么一段经历,但的确也是我想表达的。   总之,本文是我第一次这般尝试,其实成绩很是出乎意料,谢谢大家的支持,没有扑O(∩_∩)O~。   敬请看之后女主男主最后如何破死局,至于大家满不满意,我只能说我已经尽力了Q_Q 。   ☆、第67章 变故   榆县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好些人互相都认识,见到吴瑛,大娘大婶子,小姑娘都伸手打招呼,吴瑛也都笑着一一回礼。   二人很快就来到一处民宅。   这是一座有点儿像农家的土院,前后有很大的院子,中间一排房屋,又大又开阔,左右还种了桃树,梨树,开得热热闹闹,让沈月华想起她刚穿越来那会儿,自家也是这般感觉,只是房子比这个差多了。   就像吴瑛说的,他们家是才造出来的,黑瓦白墙,簇新干净。   沈月华四处走了走,看看,很喜欢。   吴瑛笑道:“那姐姐就在这儿住下罢。”   沈月华主动说道:“还是按照原先你收的租钱,若是便宜了,我可不好意思住。”   吴瑛倒也爽快:“行,不过既是姐姐住,姐姐要煮饭,我这里柴火给姐姐免费用。”   沈月华高兴得笑:“好,那我就先谢谢了。”   两个人在一家铺子里的,总有互相帮忙的时候,沈月华也就不推辞了。   不过她有些疑惑,因为吴瑛家里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在客堂,她发现一张凳子上搭了一件男人的衣服,旁边放着针线笼,应是她丈夫的,那么,难道这里就他们小夫妻两个住?   “吴小妹,你们家还住了谁呀?”她开口相问。   吴瑛便叹了口气:“就我,我爹娘早就去世了,相公又在海榆那里守关,几个月才回来一趟。”不过她很快又笑了,“幸好遇到姐姐,以后可不冷清了。”   听说她相公是当兵的,原来还是镇守海榆关的士兵,可吴瑛没有提她的公公婆婆,莫非也是已经去世了的?   沈月华倒也不好问,反正就吴瑛跟她这么住着,挺好,清清静静的,她也就在此地安家了。   说到那两间屋,床是有的,灶台也是新起出来的,简单的家具也有,第二日,沈月华只去家具铺买了一个衣柜,面盆架,木桶,木盆几样,便算是全了。   此后,日子平平淡淡,她后来也见到吴瑛的相公,是个黑黑瘦瘦的年轻小伙子,有点体弱的感觉,看着不像是会打战的,两个人的感情很好,但沈月华同吴瑛相熟之后,有次问起她相公的父母,吴瑛脸色变了变,不愿意多说,后来她就再也没有提过。   一晃九个月过去。   铺子因为有沈月华的加入,很快就打败了县里其他两家纸扎铺,生意蒸蒸日上,金掌柜很高兴,给沈月华加了两百文工钱。   晚上,沈月华把钱数一数,原来不知不觉,她竟然还攒了二两银子了,心里便喜滋滋的,可想到原先自己也是个掌柜,每月几十两的进账算是平常,顿时又叹了一口气。   她躺在床上,抱着汤婆子,又跟往常一样,念了一下家人跟徒弟,安然入睡。   次日起早,她去县里一家金银铺子买了个精致的小银锁。   吴瑛如今怀孕八个多月,马上就会生下小宝宝,沈月华一直住在他们家,感情渐深,肯定要送一份贺礼的。   若是放在以前,定是会买金饰,可如今她隐姓埋名,平日里也是穿的极为朴素,自然不能大手大脚,引得别人好奇,故而只挑了一个银质的,买回来放在抽屉里,假想等到吴瑛生下孩子,送上去必会让她欢喜。   就是这孩子不知是男是女?   大夫倒是说,是个男的,但也不晓得准不准,吴瑛自己好似不在乎,反正一家总要生好几个的。   沈月华一路往纸扎铺而去。   谁料到,下午就出了一桩事。   整个榆县都陷入了惊恐中。   在广原封王的广王造反了!   说起广王,他乃是先帝的同胞兄弟,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皇叔,此前很得先帝看重,当时楚王,景王先后落马,先帝也是考虑到他这个兄弟的,只是,当时的周王毕竟是他儿子,加上皇后,各方势力的鼎力支持,他还是立了周王为太子。   然而,很多王爷的心中都有一个做皇帝的梦,广王心有不甘,只是也莫可奈何,毕竟周王登基是符合礼制的,便只把这欲望压在心底。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这些年,被困在梧州的景王一直蠢蠢欲动,频频撩拨他,广王的野心又渐渐升了上来,在自己的管辖地暗地里招兵买马,打算十年磨一剑,等待最好的时机。   结果却有人把这件事情捅了出去。   广王知晓后,明白自己处境堪危,索性先下手为强,起兵直扑离广原最近的冀州,而榆海关作为兵家必争之地,首当其冲,成为双方第一个战场。   很快,战火便要烧到榆县。   听说榆海关失守,县城里炸了窝,众人带了行李纷纷出逃。   沈月华心慌意乱,她在此地住了那么久,自然知道一些兵力的分布状况。   榆海关可谓是榆县前方的,最大最坚固的一处防线,所以榆县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军队都放在了那里,如今既然战败,仅凭县里那些残余力量,根本也不可能抵挡得了。   这种情况下,榆县的官兵自己都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也允许百姓往后撤退,他们在前方暂且掩护。   沈月华把银钱收起,急忙奔到吴瑛那里,给她收拾东西。   吴瑛这个可怜的姑娘,才刚刚得知丈夫身亡,便又要失去辛苦搭建起来的家,整个人都已经有些崩溃。   沈月华拿了些值钱的物什,又见厨房里有干粮,便都取了,把包裹往身上一背,拉着她出门而去。   吴瑛一路都在哭。   沈月华看着茫茫前路,在这一刻,深切体会到了古代人民的艰辛。   在这时时有战争的冷兵器时代,人命好似草芥,转瞬间,家破人亡,叫人连一丝的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不禁内心彷徨,也有些害怕。   可她仍然要往前而行,尽力保住自己的性命!   沈月华鼓励吴瑛:“这是你相公最后的血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把孩子生下来,以慰他在天之灵!”   吴瑛身子一抖,抬起眼睛。   “也是你的孩子呀,你一直疼爱的孩儿,不要再哭了,他在肚子里会不舒服的。”沈月华握住她的手,“咱们快走罢。”   吴瑛有了一点勇气,擦擦眼睛,跟着她的脚步。   结果,没走几步,她捂着肚子叫起来。   沈月华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   这种情况,孕妇突然肚子疼,要么是动了胎气,要么是要早产,可惜,她前世并不是医生,对此还是不太了解。   沈月华急得都要哭了,她抑制住情绪,关切的询问道:“可是疼得厉害?”   吴瑛喘着气道:“能,能走。”   可她艰难的挪了几步,却再也挪不动了。   沈月华四下看去,只见身边都是匆匆逃跑的百姓,哪里有人肯为她们两个停留呢,更何况,还必须是会接生的才能派上用场!   她一狠心,叫吴瑛在这里坐下歇息,回头道:“我见县里有些人还没有立刻走,我现在回去看看,指不定能找到季大娘。”   季大娘是县里最为有名的稳婆,一般人家生孩子都是请她去的,人品极好。   吴瑛却拉住她:“不行啊,现在乱的很,都出来了,你怎么还往县里走呢,万一打过来……哎,不行,我,我……”   “那些将士应该还能挡得了一会儿的,你且等着,千万别动,等我回来!”沈月华保证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拼命的往回奔去。   远处,传来金铁交接声,呐喊声,哭声,好似浓重的乌云一般,沉甸甸的压在心头,让她透不过气来。   立在县大门口,沈月华还是犹豫了一下。   这一进去,谁知道是死是活?   可她最后还是跑进去了,吴瑛现在是她相依为命的朋友,她不能抛下她独自逃命,若是此次去而不返,也是命运。   沈月华握一握拳头,毅然前往寻找季大娘。   她的运气很好,季大娘真的屋子里。   见到沈月华,季大娘惊讶道:“你怎么还不走?”   “大娘怎么也不走?”沈月华问。   “我那孩儿在前方杀敌,为娘的怎么能走?我要等他一块呢!”季大娘的儿子也是当兵的,不过是在县里当兵,此刻,她的儿媳妇已经被她劝着带了孙子,孙女离开了,她却要留下来,等待她的儿子。   沈月华忙道:“大娘,吴小妹要生了,就在县门口,您能不能帮一下忙?”   “什么?”季大娘二话不说,连忙道,“走,我跟你去。”   二人遂又出去,找到吴瑛,一人一边扶着回来。   “这是要生了!”季大娘叹了口气,对吴小妹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可要受苦了,一会儿用点力气。”   吴瑛重重点了点头,又拉住季大娘,哀求道:“若,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求您一定要让我的孩儿生下来。”   沈月华听了,鼻子发酸。   这儿,孩子出生的健康率很低,孕妇也经常遭受危险,吴瑛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她似有什么预感。   不过,每个孕妇好像都会有这种情况,这是很正常的。   因为期待,所以害怕。   她柔声安慰道:“一定可以母子平安的,我在旁边陪着你。”她在心里暗暗道,你要加油!   吴瑛却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季大娘也来不及去烧热水,开始辅助吴瑛生产。   时间变得更加难熬,在这时候,沈月华觉得外面的交战好像都已经不算什么,她即将目睹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只希望一切都可以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祝童鞋们大年夜胃口好,心情佳,团团圆圆,万事如意O(∩_∩)O~   谢谢忘忧草的手榴弹,地雷,开心芝兰,frogbrothers的地雷,么么!   ☆、第68章 托孤   当孩子嘹亮的啼哭声响彻耳边的时候,沈月华流下了眼泪。   她看着床上鲜红的血液,泣不成声。   吴瑛活不下去了。   可是,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好,活泼健康,营养也够,怎么仍会出现这种状况?实在让沈月华无法接受。   季大娘说,这都是命,她给无数妇人接生过,这种惨剧也见识的多了,让沈月华不要太难过,孩子总是平安的,也算大幸。   可没有娘的孩子又会如何?   沈月华抱着小小的婴儿递给吴瑛看。   吴瑛满脸泪水,嘴唇发抖,她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又无力的垂下了。   “吴小妹,你看看,多俊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好哥儿,一家有男,百家求,以后娶个好媳妇儿,两人孝敬你呢。”沈月华尽量给她描述未来的美好生活,企图激起吴瑛的一点儿斗志。   吴瑛凄惨的一笑,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那一种虚无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即便有儿子在身边,也无法抵挡。   她动了动嘴唇,弱声道:“陶姐姐,这孩子能生下来,多亏有你,如今我不行了,求,求你能带他走,好好的养大他。”   沈月华喉头哽咽,缓了缓,才问:“以前有一事你一直不说,如今你有孩儿了,他总要认祖归宗的,你夫家住哪儿,或者我送他……”   吴瑛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老大,猛的抓住她的手,尖利的指甲差点刺入她的手背。   沈月华吓一跳。   吴瑛艰难的道:“不,不给他们周家,姐姐,要不是他那继母,相公也不会顶了他大哥的名字去参军,咱们的孩儿不能送去!姐姐,求你养大他,好不好?”   她语声渐弱,瞳孔也有些发散了,手再一次的滑下来。   沈月华连忙点头:“好,好,我养他,把他当亲生儿子一般,你放心罢。”   吴瑛听她承诺,嘴角微微一挑,露出在人世间最后一抹笑容,看着屋顶,暖声道:“炎哥,我来了,我来见你了,咱们还在一起……”   她闭上了眼睛。   沈月华痛彻心扉。   自从穿到这里,她头一次面对熟悉的人离世,或者说,就是在穿越前,也不曾遇到过,虽然吴瑛与她只相识大半年,可这样鲜活的,曾经在自己身边真真切切相伴的人,就这样离开了。   天地间,最残忍的事不过如此。   季大娘见她流泪不止,忙劝道:“你快些带着孩子走罢,又耽搁这许久,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打了过来。我听我儿讲,那广王做事很是残暴,你快些走罢!”   沈月华看着吴瑛,想到她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有,就这般躺着,又是难受。   “我也是无事,一会儿给她寻一个地方。”季大娘长叹一口气。   沈月华弯腰谢过。   季大娘又催,她这才肯走。   临到门口,她回头又看一眼,吴瑛已经不在人世,可季大娘呢?她最后可会等到儿子安全回来?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再让她伤感。   沈月华抱着婴儿匆匆的离开了。   路上渴了,就喝冰冷的河水,饿了,有随身带的干粮,至于孩子,便只能嚼烂了干粮喂给他吃。   这般过来,艰辛,恐慌,好不容易来到下一座县城,禹城时,她几乎要晕倒。   幸好城中的将士早已得知,把他们这些百姓全都放进城来,又有官宦,富绅人家搭了棚子,送来米饭给他们食用。   沈月华讨了些粥给孩子喝。   路途不过五六日,可孩子的小脸已经瘦了,他不喜欢吃烂的干粮,总是吐出来,她便只好再喂,勉强没有叫他饿死。   现在有温热的粥,他总算愿意多吃一点。   沈月华靠着墙坐下,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冬日阳光照拂,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站起来,去城里寻找客栈,顺便洗个澡,也给孩子洗一下。   他自从被生下来之后,就没有洗过,身上一直都很黏糊,她也是。   整个路途,沈月华都在奔波,不敢有任何偷懒的念头,也不敢松懈,直到来到安全的地方,她才觉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幸好她还有钱。   沈月华在客栈要了一间房,立刻让人送热水上来。   她收拾了一番,躺在床上,把孩子安置好,倒头便睡着了。   那一觉,睡得很沉,足足睡够了四个时辰。   要不是孩子哭了把她吵醒,只怕她还能睡。   现在想想,可能孩子中间饿了也哭过,只她太困了,一点都没有醒来。   沈月华梳洗妥当,抱了孩子出去。   虽然禹城现在暂且安全,但是榆县被攻破之后,禹城很有可能便会成为第二个目标,将士们一刻不松懈的在巩固城防,搭建木塔,随时准备开战。   沈月华问客栈伙计:“可有援军过来了?”   伙计却没有她那么紧张,笑道:“昨儿来的,小娘子没见路上那么多官兵呀,叫我说,那广王铁定找死,也不想想,咱们皇上顺应天命当了皇帝的,还叫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他一个反贼,算什么东西!”   这几年,沈月华走南闯北,也是处处听闻皇上美名,就算赵兰修的名字,也时不时的进入耳朵,听说他已经当上了次辅,政绩斐然,皇帝很是信赖,整顿吏治,发展经济,多交于他办理,在朝中乃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之一。   听伙计如此说,沈月华彻底放松下来。   她要了一些米粥喂给孩子吃,自己买了几个包子填肚子。   看孩子吃饱了,露出满足的神情,她痴痴看了一会儿,又长叹一口气。   总是这般喂也不是个办法,可惜自己不是他的生母,也没有奶,没娘的孩子真是一根草啊,奶都喝不上。   沈月华摸摸他的头,眼见他睁着圆圆的眼睛,精神很好,便决定带着他出去散散步。   街道上果然都有官兵的身影,细看行人,如同那伙计一般,都不是很惊恐,看来,确实是有援军来了。   沈月华在街上随意走动,来到南边街道时,却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儿侧对着喂奶,她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妇人察觉到有人看她,便回头瞧了一眼,见是个抱着娃娃的年轻妇人,倒是笑了起来。   有孩子的女人互相遇到了,总是分外的亲切,好像老乡见老乡一般。   “小娘子面生的很,才搬来的罢?这娃也是才生的?”   沈月华回答道:“是从榆县过来的,这娃是我妹妹的。”   妇人看她露出伤心的神色,也知道榆县已经沦陷,便同情的道:“可怜的娃儿,幸好有个姨母呢,你们可在这里安心住,来了好些官兵,总是没事的。”   沈月华点点头,目光又落在那妇人的胸脯上,她怀里的孩子吃得正欢。   那妇人有些奇怪。   沈月华便直说道:“娃儿一直没有奶吃,不知……”她说着又好似觉得唐突,别人有奶,可别人也有孩子,怎么能奶别人家的呢?   妇人怔了怔,果然有些为难。   “对不住,我不该说这些,还是看他可怜,生下来便没有一口奶吃。”沈月华叹了口气。   妇人皱了皱眉,想一想道:“旁边一条街上有个元娘,她给人当过奶娘的,现在也生了孩子,要不我帮你问一下?”   沈月华连连道谢。   妇人是个好人,果真去了,那个叫元娘的也愿意,抱着孩子就喂起奶来,一边笑道:“这孩子乖,有些孩儿没喝过,狠着呢,上来就是重口,他倒是很轻。”   沈月华欣慰的点点头,暗想,狠就没奶吃了,哪个不怕疼呢,好孩子。   元娘又问:“这孩子叫啥呢?”   沈月华一怔。   吴瑛离开的太快,也没来得及问这些,她想了一下,吴瑛没生之前,总是唤孩子叫宝儿,那小名就叫宝儿罢,至于大名,她丈夫姓周,或者就叫周瑛?   元娘笑道:“宝儿乖。”   真是个温柔可亲的奶娘,沈月华很喜欢她,给的酬劳也颇为丰厚,元娘就更加高兴了,每日都给宝儿喂奶。   沈月华一直住在客栈,眼瞅着这战也没打起来,一时也在犹豫,到底是该留下来,还是往前去。   遇到这种特殊的时刻,她也有点儿迷茫。   这日,她抱着宝儿回去客栈,路上买了一个拨浪鼓,一边玩了给宝儿看。   宝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睁着个眼睛,偶尔发出也不知是不是笑声的声音,倒是引得沈月华直笑。   屋檐下,她穿着柳绿色的夹袄,下着月白长裙,乌发如云,即便过去这么些年,仍是一如往昔般的美丽。   街对面,吕步青呆呆的看着,眉头越拧越紧。   他身后两个军士,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开玩笑道:“那小娘子着实好看,难怪咱们将军路都走不动了。”   吕步青回头瞪起眼睛:“别胡说,你当她是谁,哪个敢染指?”   那军士一头雾水。   吕步青又看了一眼沈月华,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可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又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但这世上不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   应该就是她。   吕步青连忙走回了军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在新年零点给大家拜年啦,祝童鞋们新的一年吃得开心,玩的开心,赚的开心!下面开始发红包啦,六六大顺,所以前六十六名留言的童鞋们都能得到一个红包,大家踊跃来领啊O(∩_∩)O~   ☆、第69章 再见   他叫随从拿纸笔来,可提起笔的时候,又顿了一顿。   若是写信告知赵兰修,他指不定马上就会赶了来,或许会耽误仕途,可若不写,这几年,他到处派人搜寻,丝毫也没有娶妻的念头,继续下去,也是蹉跎岁月,不如就让他过来一趟,圆满,或者死心,总要来个痛快。   吕步青刷刷几笔写完,叫一个亲信立时把信送回京城。   几天后,两方突然开战。   沈月华此刻也不能够走了,听说广王另派军队,从后包抄,然而,吕步青也有此打算,两军已经在几个地方打了起来。   四周可谓处处危险,谁敢不要命的还出城去?   沈月华只能继续住在客栈,在心里暗暗祈祷这场战争可以尽快平息。   幸好身边还有宝儿的陪伴,在这大半个月里,她渐渐体会到了母亲养育孩儿的艰辛,那并不似她对于王敏,对于贺允宁的那种关怀。   在起初的岁月,作为母亲,需要承受的其实很多,她害怕宝儿吃不饱,害怕他生病,害怕他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为让他过的安宁,对未来也已经有过许多的设想,现在沈月华真切的了解,原来做母亲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却又有特别的乐趣与满足,也许看着孩儿渐渐长大,便是人世间最最幸福的时刻罢,想她孤单的人生,此后有了一个孩子,沈月华感到肩上沉重分量的同时,也多了不少的勇气。   这日,她哄了宝儿睡着,正要出去裁缝店,给宝儿买几身衣服时,外头却响起敲门声。   她只当是伙计,走过去开门。   谁料门一打开,就见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往年在她生命力刻下了深重的痕迹,陌生,则是因为,分别了太久,久到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   所以,在那刹那,她只当自己出了幻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赵兰修几步走去,修长的身影遮住她面前的光线,下一刻,他就把她用力的拥入了怀里。   他的手好似一条绳索,困得她牢牢的。   沈月华脑袋里轰隆一声,才知真的是他。   她的心一下子跳的那么快,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叹出一句话:“还是被你找到了。”   赵兰修手指微抖,轻抚她柔软的头发,但语声却很平静:“你始终还是躲不掉的。”   其实这几年,他怎么熬过来的,他自己都不敢回想。   沈月华孤身一人在这世界闯荡,他多么怕她会遇到意外,多么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怕这辈子余下的时间都会用于去找寻她。   有时候,在梦中突然就惊醒过来,整夜的睡不着。   所以,在那一日,他收到吕步青的信,才会欢喜的好像疯子一般,一刻也停歇不得,急忙进宫去求见皇上。   皇上知他情深,临时认命他为监军,前往冀州。   他日夜兼程,恨不得在后背插上双翅,生怕等到到达的时候,她又不见了。   幸好,上天还没有如此残忍。   他敲开门的时候,如愿见到了她。   沈月华伏在他怀中片刻,轻声问:“我娘怎么样了?”   赵兰修淡淡道:“你还有良心吗?”   她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颊比她离开时又瘦了一些,差点都要成巴掌脸了,下颌竟然还留了三寸来长的胡须,细看起来,确实陌生。   沈月华的手动了动,很想去摸摸他的脸,可始终还是没有去做。   他也看着她。   她的面上有风霜之色,添了些许成熟,瘦了,也黑了,可是她的秀色却并没有减少半分,如此看来,仍是那个令他极其心动,梦牵魂萦的女人。   他不禁叹息。   “沈月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他伸出手,捧着她的脸颊,审视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好似要再次把她刻在脑海里一般。   她不知如何作答。   这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她离开后,赵兰修仍然会坚持最初的决定,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会这般痴情。   可是,当他真的如此做了的时候,她才了解这份深重的情谊。   她很想去回报他,然而,他们之间却横亘着如此宽阔的一条河流,永远也无法渡过,沈月华深知这一点,所以装的若无其事。   她的眼睛安静的犹如夜晚的明月,泛着淡淡的光辉。   赵兰修心如刀绞。   他此生最怕的,就是面对她这种眼神:仿佛从来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无情的令人心慌。   也许这些年,她真的忘掉了他。   也许这些年,只有他一个人在念着她。   也许这些年,不过是他一个人还做着梦,以为结局会是圆满的。   也许这些年,早就预示了他们之间的结果。   正当这时,屋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沈月华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匆匆奔向大床,满是怜爱的抱出了一个很小的婴儿,轻柔的拍着他的后背。   赵兰修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好久,好久他都不能思考,脑袋好似停止了工作,他立在那里,像个木头人一般。   直到沈月华把婴儿哄好了,他才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恐怕是此生最难看的一刻。   “你……”他用尽全力才张开嘴,问出那句话,“你的孩子?”   沈月华点点头。   他的心顿时又被重锤敲击了一下。   这不是真的!   赵兰修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你骗我!”他当即回道,“你不可能成亲的,说,这孩子到底谁的?”   沈月华皱眉,他就那么笃定?   想她要成亲,还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到他嘴里,倒好似自己嫁不出去了,沈月华哼了一声:“反正不管你的事,我倒还没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自然办法很多。”   办法多的话,也不会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找到她,沈月华心想,好歹她也看过很多悬疑小说,反侦察手段总是知道一二,不过这次,她还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发现她的踪迹,明明是那么偏僻的一个地方。   难道说他被派来打战的?   也不太可能,他是次辅,应该待在京城才对啊。   赵兰修这时走到床边,探头仔细瞧了瞧那个婴儿,再次肯定的点头道,“这孩子不像你,一定不是你的!”   沈月华无语,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哪个不是这个样子啊,居然还能看出来不像她?   她淡淡道:“赵大人想来也是事务繁忙,我就不留你了。”   她这是在下逐客令。   赵兰修不可置信,他费劲多少心力才找过来,她怎么还是如此心硬如铁?   沈月华紧抿着嘴唇,与他对视,丝毫不曾退却。   赵兰修眼眸渐渐变窄,吩咐外头的随从:“从现在起,你们好好看着她,若是跟丢了,都给我自行了断!”   两个随从忙道:“是。”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你这是想软禁我?”   “随你怎么想。”赵兰修淡淡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他离开了客栈。   赵霖跟在后头,心里七上八下。   这次主子亲自前来,只怕事情还是不好解决,平白无故沈月华多了个孩子,还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他暗叹一口气。   赵兰修直奔吕步青的军帐大营。   吕步青笑着上来迎接:“哟,来的真快啊,监军大人!”   赵兰修阴沉着脸:“你信上怎么没有说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吕步青假装无辜:“这不是急着给你写信么,我都忘了提了,对了,你已经看过她了啊?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反正不是她生的。”赵兰修了解沈月华,若是她的,她不会有一丝隐瞒,早就说出孩子父亲是谁,还有成亲的事情了。   吕步青嘿嘿笑了两声,好奇的问:“你当时看到孩子,怎么想的,若真是她的,你又准备怎么办?”   其实作为朋友,吕步青还真希望沈月华已经生了孩子,这样的话,赵兰修便不会再有理由去纠缠她,便能好好做他的阁臣,将来再结一门好亲事,他这辈子便不知道叫多少人羡慕了。   只可惜,他不会听自己的,吕步青很是惋惜。   赵兰修一阵沉默。   那个瞬间,在还没有找到理智之前,他觉得自己都要死了。   假如沈月华真的成亲,真的生下了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些,虽然他曾经想过,也许会放开她。   可是,当真的走到这一步,他还是无法预料到自己的反应。   这恐怕会是一个永恒的噩梦,比什么都要来得可怕!   赵兰修摇了摇头,甩掉这个想法,说道:“把地图拿来,广王这事宜快速解决。”   “你不去休息一会儿?”吕步青见他面色憔悴,忙道,“再怎么样,也不是一时三刻可以达成的,你现在去睡,等会我跟再你好好谈下眼下的形势。”   赵兰修想了想,答应了。   吕步青叫手下领他去卧房,一边轻声问赵霖:“沈月华那边,他怎么弄的?”   “叫人守着呢。”赵霖叹口气,“也不知要怎么办。”   吕步青皱了皱眉,想到沈月华消失的这五年,有些担忧的道:“只怕他这次不会放过她了,你好好跟着,可别弄出什么事情来。”   赵霖应一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浅浅的地雷,O(∩_∩)O~   ☆、第70章 爱情   随后几天,沈月华一直都处于被监视的状态。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糟糕。   其实,就算没有人盯着,她又怎么可能会走?   她才不至于为了躲开赵兰修,连自己跟宝儿的命都不要了。   外面兵荒马乱,她绝不会冒这个险,再怎么样,也得等到广王投降,外面风平浪静的时候,才有可能会想法子离开。   所以,她表现的很淡定,跟往常一样,该吃饭吃饭,该带宝儿去喝奶便去喝奶。   这日早上,她刚起来,赵兰修就过来了。   沈月华看着桌上的早点,打了一个呵欠道:“你这是干什么?”   赵兰修坐下道,“快吃罢,我专叫人做的,等过几日,广王的事情完了,你就跟我回去,也别叫你娘担心了。”   “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沈月华拿了一个花卷塞进嘴里,心想,要不是他,她也不会离开家人,如今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赵兰修知道她的想法:“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便不会再有麻烦。”   “什么事?”沈月华的手顿了顿。   “嫁给我。”他认真的看着她,“圣上也知我的心意,旁人绝不会再有任何异议的。”   可沈月华无法答应。   本来她便是因为无法怀上赵兰修的孩子而提出和离,跟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她能生,只要她足够爱赵兰修,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沈月华不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的!   可是,经过了这么些年,他却仍然没有理解她的心意。   难道她会是怕这些的人吗?   不,绝不是。   沈月华摇头:“我不能答应,赵兰修,我不妨与你说清楚,当初我做下这个决定,便是打算同你再无瓜葛,我绝不会再嫁给你的,就算你囚禁我,也没有用!三年,五年,我耗得起,你赵大人耗得起吗?可是连头上的乌纱帽都不要了?”   赵兰修瞳孔一缩,喝道,“沈月华,你不要太过分!为你,你知道我付出多少?难道我还怕一顶乌纱帽?”   “你不怕,那你别做官啊!”沈月华一拍桌子站起来,“你倒是给我看看,你是否真的不在乎这些?你是否真的可以承受自己断子绝孙,让众人耻笑!”   赵兰修恨不得要掐死她。   两个人一下子变得跟斗鸡似的,脸颊都涌上了血色。   最后还是沈月华打破了僵持,嘲讽的笑了笑道:“赵大人,这些个深情的戏码你以后还是别演了,说实话,我看多了,真的要吐了,就像我说的,假如做不到,还请赵大人移步罢。”   赵兰修沉默一会儿,一字一顿的问:“你的意思是,现在这种情况,你死都不肯再嫁给我,是不是?”   “是。”沈月华狠心回答。   赵兰修这次再没有多说,一声不吭的走了。   沈月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空空的。   她知道他在乎这些。   她知道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对他的仕途很有规划,很努力,也很执着,所以,他能得到今日的成就,并不是偶然。   沈月华全知道,所以才如此激怒他。   今日看来,这个法子还是用对了。   也许,他不会再来了罢。   如果还来,她只能说些更加刻薄的话。   一个人的心再热,只怕有一天也会变得冷下来。   时间虽然是良药,可也是残酷的杀手。   它能消磨掉一切的柔情蜜意。   沈月华叹一声,看着平常爱吃的早点,一点儿也没有胃口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话不但没有阻止赵兰修的脚步,反而却激化了事情的发展。   在夕阳西下,漫天彩霞的那一刻,他重返客栈,不等她做出反应,冲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拖了去。   沈月华大惊。   眼见赵兰修把沈月华送上马背,同时也翻身上去,赵霖吓得后背都出了冷汗,连连叫道:“爷,你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爷,你快下马啊!”   赵兰修不理他,一甩鞭子,马儿便往前飞奔而去。   赵霖用尽全力追了一段路,可他哪里跑得过骏马,一会儿就不见了二人踪迹。   他吓得连忙回到军营,禀告吕步青。   “什么?”吕步青也大为吃惊,压低声音,急切的道,“这马上要开战了,他带了人跑了?去哪儿了?”   “好像是向着西门去了。”赵霖想了想,回答。   吕步青脸都绿了,低吼道:“胡来,真胡来,他疯了啊!”一边赶紧传人进账。   马儿一路飞驰,沈月华心里乱跳不已。   刚才他用了蛮力,硬是将她放到马背上,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这次突发事件完全超出了她的意料,沈月华也不禁慌张起来,轻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有话,咱们可以在客栈说,何必要这样呢。”   赵兰修没有回应。   她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可眼神却十分的怪异,灼灼发亮,好像燃烧的红光一般,有种狂热的意味。   像是要去做什么事情,一种很危险的事情。   沈月华有点儿害怕了,她伸手推推他的胳膊:“你倒是说话啊。”   他垂下眼帘看她:“你不是一向胆子很大么?怎么,怕我吃了你?”   这话也不对劲,沈月华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声音更加放软了一些:“不是,我怕你做出后悔之举。”   “没什么可后悔的。”赵兰修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嘴角一挑,露出让人炫目的笑容,“你不是说死都不肯嫁给我么,那咱们就一起死好了。”   什么!   沈月华的脑袋停止了转动,好似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西门敞开着,远远便听见连绵的号角声,沈月华往前看去,只见门外数百丈处,黑压压的人马,竟在往这里冲过来。   那是广王的军队!   她神魂皆飞。   虽说沈月华不是胆小鬼,可是说实话,她还是很怕死的。   “赵兰修,你疯了啊!”她见门口都没有多少官兵,连忙扯他的袖子,叫道,“你还往前走,你这是要去送死吗?没见前面都是兵马?”   “我就是去送死。”赵兰修沉声道,“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沈月华,咱们这就一起去死罢!”   他鞭子一甩,j□j白马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城门在身后轰然关上。   敌军的喊叫声震耳欲聋,阵阵烟尘随着风飘过来,迷了沈月华的眼睛。   她两辈子都没有如此的震惊过。   赵兰修,真的疯了!   而且,还是被她逼的。   沈月华大口喘着气,艰难的回过头,求他道:“兰修,你别这样好不好,快些回去罢,还来得及,再晚就不行了。”   赵兰修道:“你不是说死也不嫁给我么,临阵退缩,可不是你的作风。”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月华用力的摇着头,苦楚的道,“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心意呢?我岂会真的是这种意思?”   “我如何不知道,”他沉静的声音好似清风,从身后飘过来,“你不过是怕我娶了你,又后悔,将来为一个孩子,再舍弃你,是不是?你怕我因为你不能生,便做不到与你白头偕老!”   沈月华身子一颤。   多年来的纠结好像潮水一般涌过来,浸透了她的全身。   她确实怕这样,她不是不知道赵兰修的深情,可子嗣的问题却不一样,她怕自己始终不能生育,若赵兰修还有期望,感情又能维持几何?   她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他纳妾?   可又如何拒绝这俗世中,众人都必须认同的血脉传承?   那么,两个人仍是要各奔东西。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一颗心放进去,若最后碎成粉末,她着实不敢面对。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悲凉气味,好像秋日里凋零的落叶,让人叹息。   赵兰修松开了马缰,伸手慢慢环抱住她。   他的胸膛宽阔又温暖,紧贴住她的后背,好像要给予她无比的勇气。   沈月华湿润了眼睛。   此时,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字却又坚定的道:“沈月华,你听着,我最后说一次,你,跟孩子,假如只有一样可以存在,我永远都会选你,此心此意,天地可鉴!这世上,万千万物,我只要你,沈月华!”   沈月华听闻此言,脑袋里一片空白,浑身麻麻的,像过了电。   那些话语散在风力,渐渐远了,可又慢慢的回响,飘荡在耳边,重重的敲击在心上,她好像远行的游子终于归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一怔,伸手掰过她的脸。   她泪如雨下,哭得稀里哗啦。   他狂喜,大叫道:“你哭了?你真的哭了!你信我了,是不是?月华,你快回答我!”   “你这个神经病!”沈月华大哭,拿手捶着他胸口,“你还不骑回去,快回去啊!”   他却不动,坚持道:“你是不是答应嫁我了?”   “我……”沈月华泪眼朦胧,模糊中仍见他一脸执着,这个人,还总说她倔强,明明他比她倔的多,还如此的厚脸皮。   眼见前方敌军就在不远处,沈月华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赵兰修大喜,笑得犹如百花盛开般灿烂,低下头便吻住了她的嘴唇。   沈月华却急道:“快,走,啊……”   “走什么啊。”赵兰修含糊道,“咱们就在这儿看着。”   “什么?”沈月华一头雾水。   等到他吻完了,她气喘吁吁的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这方的大军已经冲了出去,而广王军队则纷纷退败,流水般四散奔逃。   “你骗我!”沈月华惊怒,原来他早就知道会这样,之前不过是吓她一吓,她气极了,挥拳又去打他。   他握住她的拳头,眸中柔情满溢,郑重道:“我刚才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五年了,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沈月华,我爱你,这辈子都只爱你一个!”   这样的语气,好像天空中的太阳般坦诚,光明,沈月华的眼泪倾泻而下。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如此哭泣,不加任何的掩饰。   赵兰修伸手揽过她脑袋,温柔的拥入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暑,nothing2730的地雷,么么!   ☆、第71章 同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步青打马过来,脸黑的跟个铁锅一样,吼道:“监军大人,你还像个样子吗,要是我去禀告圣上,你小心脑袋!”   沈月华猛的抬起头,泪水未干,惊讶的看着吕步青。   “原来他们说的吕将军,是你!”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赵兰修会找到她的原因了,没想到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竟然当上了大将军。   吕步青摸摸脑袋,嘿嘿笑了笑:“是啊,嫂子。”又看向赵兰修还搂着沈月华的手,不禁暗骂,有道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说的就是这种人,他算是见识到了,大好的前途不抓抓紧,非得追着一个女人跑。   “也就我好说话,不然你叫旁人试试,不说你违反军纪才怪呢!”吕步青吹胡子瞪眼。   赵兰修淡淡道:“不是我出的主意,引他们攻城,你能去烧他们粮草?”他不屑,“我没分你一半军功,够意思了,再说,我又不是将军,不需要领头打战的,在侧城门口看看热闹怎么了。”   赵兰修突然以监军的身份过来,想必圣上也是得知内情的,这都经过圣上同意,过来追求美人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吕步青没辙:“好罢,你快抱着嫂子走罢,我当没有看见。”   赵兰修一笑,打马走了。   两人来到客栈,他随她进屋去。   宝儿正哭得呼天抢地,赵霖一头是汗,不知道怎么哄,眼见沈月华来了,忙把孩子递给她,叫道:“哎哟,可把我急死了,掌柜的回来就好。”一边又拿眼睛看赵兰修,只见他春光满面,顿时也松了口气。   沈月华早就熟悉怎么哄孩子,几下就叫宝儿安静下来。   见她满脸慈爱,动作温柔,赵兰修的脸色不知不觉又阴暗了一些。   想他前些年,只望她对他好一点,却从来都求不得。   她对那孩子倒是好得很,莫不是真是她生的?   想到这里,他又连忙否决,这绝对不可能!   赵霖识相的退了出去。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他还是忍不住询问。   沈月华这会儿也不再瞒着,一五一十说了,听到吴瑛托孤,赵兰修的眉头皱了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伸手把沈月华抱起,放在自己腿上,感慨道:“你经历的事情还真不少,这孩子既然那么可怜,就养着好了。”   “又不要你批准。”沈月华哼了一声,“我本来就养着的。”   他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这场战很快就会打完,你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随我回去。”   她沉默下来。   虽然刚才已经举白旗投降,可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仍是有些犹豫,又问道:“你当真不介意呀?”   赵兰修生气了:“你怎么还问呢,我说话就这么不可靠?”   “可是你娘……”这也是她最忧心的事情之一,若嫁给他,她便重新要做谢氏的儿媳妇了。   赵兰修微微叹了口气。   谢氏眼见这些年过去,也知他的心意,就算再又不甘,也只能接受,还能怎么办呢?赵兰修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把下颌慢慢搁在上面,轻声道:“我注定只能做个不孝子,若是有对不起她的,也只能下辈子再来还。”   有道是忠孝不能两全,他只能选择其一。   沈月华未免心酸,又心痛。   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其实,他承受的远比自己来得多,她回过身,环抱住他的腰,检讨道:“都是我不好。”   “我也有错。”他吻一吻她的脸颊,“假如我早一些就能这样表明心迹,让你放心,你也不会同我和离了。”   他当初也确实没有对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死心,仍然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孩子,只是,经过这些年,才有了彻底的觉悟。   有时候,得到什么,就注定要失去什么。   沈月华叹了口气:“你已经做得很好,是我不够坚强。”   倘若她之前能再相信他一点,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与他同心同力,也许就不会浪费这么久的时间。   其实,世上事,只要不是生老病死,又有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更何况,她还有个那么爱她的丈夫!   她伸手环住他脖子,主动亲了亲,笑道:“我想通了,我跟你回去。”   这话听着是完全的心甘情愿,他一把抱住她,心花怒放,低下头便要亲吻她。   沈月华眼见那乌黑的胡须落下来,手一挥挡住了,皱眉道:“你怎么会蓄了这个,好难看,快把它剃了。”   她见到他时就想说了,只是气氛不对,如今二人既已经和好,自然不同了。   赵兰修怔了怔:“你不喜欢?”   可他觉得很有男子气概啊,再说,男人蓄须再正常不过。   “嗯,我不喜欢,很不喜欢。”沈月华直摇头,“不弄掉,不许亲我!”   就算过去了五年,赵兰修也不过才三十岁的年纪,正当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光,冒充什么中年大叔啊!   赵兰修哈哈笑起来:“那我去刮了。”说完便出了门去。   等他回来时,下颌光滑,容颜如玉,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沈月华不由心动。   他上去便把她抱了。   眼见他直往大床而去,她红了脸:“宝儿还在睡呢。”   赵兰修皱一皱眉,把沈月华往床上一放,抱起宝儿就送到外头赵霖的手里:“送去他奶娘那儿,带个半天,银子给足了。”   赵霖一愣:“啊?”   赵兰修却砰的把门关上了。   赵霖这才明白过来,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这二人都不知道别了多久,那确实不该有其他人在屋里。   他连忙吩咐另外两个随从走远点,没事别去敲门,笑嘻嘻的抱着宝儿走了。   沈月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颗心跳的七上八下。   她当然知道赵兰修要干什么了,只是好些年没有亲热过,难免觉得害羞。   赵兰修却没有这层顾虑,伸手便是把被子一掀,长手又一捞,就把她抓了起来,牢牢的箍在自己怀里。   他的嘴唇落下来,急切的亲吻她每一处地方。   沈月华满脸通红,婉拒道:“还没清洗呢。”   两个人那么多年第一次,她想留个好印象,怎么也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罢。   他含糊道:“我不嫌你……你别乱动!”   “你弄痒我了!”沈月华直躲。   他压上去,又亲她脖子,沈月华痒的浑身发颤,他本想再折磨她一下,可自己却忍不得,三下五除二便脱去了她浑身衣物。   洁白如玉的身子暴露在空气里,没有一处不充满诱惑。   原本在脑海里,他就不知道回想了多少回,如今过去这些年,他终于能够再次与她亲热,赵兰修迫不及待伏在她身上,含住胸前丰乳,吮吸不已,两只手更是不曾停歇,或重或轻的在她身上揉捏。   到底做过几年夫妻,哪里有不了解的,她几处敏感的地方被他一再抚摸,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火烧着了,又痒又难受,忍不住便抬起腿勾上他的腰。   他见此,上身往前倾了一些,慢慢进入。   那就久违的感觉随即而至,她浑身起了细栗。   他低下头又亲吻她的嘴唇。   两个人交缠在一起,春光漫了一室。   过了好久,才分开。   沈月华累的动都不想动。   他说一次不尽兴,二次略可,三次才算完,她数了数,都有四次了,就算是新婚那几天,也不至于如此。   她昏昏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已经天黑。   她仍旧躺在他怀抱里,月光从窗口漏进来,屋里有些许光辉。   她侧过头,瞧着他的脸,瞧了一会儿,又伸手去摸两下。   他忽然睁开眼睛,捉住她的手指笑道:“顽皮,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睡够了。”她一只手搭在他胸口问,“你呢?”   他看着她,有些伤怀的道:“没睡,就怕醒来,你又不见了。”   “别胡说。”她听了十分心酸,忙道,“我既答应你,便不会再走了,乖,你现在睡罢,我守着你。”   赵兰修笑起来,把她的头按下来一阵猛亲。   其实,有她在身边,别提他睡得多好了,完全是这几年睡得最香的一次。   二人说了会儿话,赵兰修穿衣起来,去帮她要了水,还亲手给她洗了一个澡。   赵霖估摸着时间,这会儿也抱了宝儿回来。   沈月华见孩子已经吃饱,便哄了他去睡觉。   赵兰修拉着她的手道:“要不你还是住我那里。”   “不行,你那是军营,怎么住?”沈月华忙拒绝,“你记得你可是监军大人那,岂有带个没有名分的女人同住的。”   “什么没有名分,回去你就是我娘子。”赵兰修皱眉,可心里也知道,刚才那提议并不合适,想了想道,“也就几天功夫,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回京。”   沈月华也就随他了。   赵兰修便先告辞而去,他还有军务要同吕步青商量。   眼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沈月华面色露出几分沉重。   很快,他们便要回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面对。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再退缩,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要睁着眼睛跳下去,只要,她的身边有他同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雨,菜菜,frogbrothers,小东瓜的地雷~~   ☆、第72章 亲情   正如赵兰修所说,吕步青突袭广王的后方大营,把粮草全部摧毁,自此后,广王军队内部便开始分裂,不到几日,就有两位将军带了各自的官兵前来投诚。   半个月后,我方官兵在牛头坡把广王活捉,押解去京城,赵兰修并没有随大军同行,而是带了三个随从,跟沈月华,宝儿一起走的。   路上,沈月华心事重重。   赵兰修知道她是在担心与母亲见面的时刻,便把她搂在怀里道:“一切有我呢,你不用去说什么,安安心心等着嫁我就是。”   她摇摇头:“我跟你一起去见。”   既然已经决定要把这条路走下去,她便要坚定自己的信念,想来时隔这些年,不管好的,坏的,谢氏应该也会有些感想。   赵兰修知她心意已决,便挑了高兴的事情来说:“你那纸扎铺现在算是京城的独一家,已经顶了隔壁的铺面,又重新翻修过,我去看过,你四个弟子都很能干,办的很好。”   沈月华果然就笑了:“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又好奇的问,“观泉都成家了罢?”   “孩子都有了,你现在四个徒孙呢。”赵兰修笑道,“知道你回来,他们肯定要高兴坏了,还有敏敏,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算算年纪,王敏已有十四,沈月华叹一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恨我。”   她跟王敏很好,可是离开的时候,却没有给那孩子一点心理准备,也许,她自己也是怕这种分别的场面,所以很干脆的便走了。   如今想起来,却是觉得莽撞。   一别五年,实在是太久的时间。   赵兰修拢一拢她的肩膀:“我想他们都不会怪你,也知你的难处,说起来,都是我不好,要是当初再有些耐心,也不至于逼的你要离开京城。”   “咱们最近是在开自我批评大会吗?”沈月华扬起眉毛,忽的笑道,“算了,事已至此,也不说谁的对错,总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想想也是:“你肯跟我回来,已是大幸,以后什么事,都有个商量,总好过一个人。”   “没错,不管前面什么坎儿,咱们都能迈过去的!”沈月华仍然底气不足,可勇气不减,也不能减。   大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京城。   沈月华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同赵兰修去了赵府。   听说是两个人一起回来的,还带了一个孩子,谢氏坐在卧房里,久久都不曾动一下。   这五年里,她是看着儿子怎么生活的,这五年里,不管她如何劝说,这儿子就是一根筋,怎么也拗不过来。   这五年,漫长的好像一辈子都已经过去。   她从未想过,她生出的孩子会是这样一个情种!   谢氏长长叹了口气,吩咐贴身妈妈:“把沈月华叫进来。”   “那大爷?”妈妈斗胆询问。   “不用请他。”   那妈妈便出去了。   沈月华发现谢氏竟然只见她一个人,未免有些吃惊,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谢氏每日都与赵兰修在一处,而与她,却是有好多年都没有见过,若是如此也罢了,偏这次又跟了赵兰修回来,谢氏又岂会没有话讲?   沈月华整了整裙衫,就要进去。   赵兰修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满脸担心。   她郑重道:“就我自己去,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负你!”   她语气坚决,一如他当初的坚持。   赵兰修心下感动,缓缓放开了手。   半明半暗的房间里,谢氏坐在高椅上,好像渐渐枯萎的花,没想到,她老的那么快,即便沈月华同她向来没有什么感情,也不禁有些难过。   作为母亲,想要儿子前途敞亮,膝下儿女承欢,其实这个要求并不算奢侈,每个父母大概都会有这样的期待。   说起来,倒是她让谢氏失望了。   沈月华向她行了一礼。   谢氏抬眼瞧她。   时光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明亮的眼眸,鲜花一般的容貌,仍然好像以前一般耀眼。   谢氏不禁回想那一天,第一次看到沈月华时,再反观儿子,满眼的倾慕。   大概,命运真是一早就已经注定的。   哪怕沈月华后来真的如自己所愿,离开了京城,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谢氏心想,她一度都希望沈月华可以死了,如今看来,即便是死了,又能怎么样?儿子便能娶妻,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五年,不止蹉跎了岁月,也磨灭了她的希望。   “坐罢。”谢氏淡淡道,“兰修既找到你,改日便嫁进来罢。”   沈月华一怔,她原本以为自己会遭遇到一场狂风暴雨,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然而,谢氏竟然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谢氏接下来又问:“你带回来的孩子是谁的?”   “是我收养的,他父母因为打战,不幸去世了。”沈月华实话实说。   谢氏点点头。   沈月华也保持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谢氏才又说道:“兰修此前说要过继一个孩子,被我否决了,他还不到那个年纪,我也不想他被人指指点点,”她顿一顿,“这孩子来的凑巧,不如你便向外谎称,说是你们二人的。”   “什么?”沈月华大惊,“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谢氏目光一沉,“你这几年在外,无人知你去向,兰修也有出去过的,只说前年你们遇上了,后来你又走了,在外头生下了孩子。就是有些不妥,可等你嫁了进来,外人又有什么好说?”   “但这孩子终究不是他的血脉啊。”   谢氏冷笑:“他既一心要你,还怎么有自己的血脉?累得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这也罢了,可人活在世上,总还要脸面的!你总不会这样也不甘愿?”   沈月华原本带了宝儿回来,心里便想过,她自己不方便,就是叫王氏先带着也行,真没有想到谢氏会突然起这个念头。   她至多以为谢氏会提议纳妾,不过就算纳妾,赵兰修肯定也不会去碰一下,兴许她怕是早猜到这一点,便换了法子。   沈月华思量一番,颇为犹豫。   谢氏则已经考虑周全:“若过了十数年,你还一无所出,再想别的法子,到时候兰修年纪也大了,或过继,或纳妾,都随你们。”   她这是完全为赵兰修的面子着想,可怜天下父母心,恐怕这次就算不带个孩子回来,谢氏哪一日也会让她假装生产的。   沈月华只好点头。   见她态度顺从,谢氏也放软了语气,毕竟沈月华为了断掉二人感情,离开家人,出走了五年,这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做到的。   里面也有她的决心。   怪只怪自己儿子,一心追随,不然,但凡灰心一点,便早娶了别的姑娘,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你回去看看你家里罢,叫你娘亲抽空来一趟,商量下再婚的事情。”谢氏吩咐。   沈月华又答应了,近观谢氏,见她眼角皱纹横生,不由哽咽:“是我对不起太太,将来定然好好服侍您,该看大夫的,我还是会看,药也照样会吃,哪怕再苦,也不会怕的。”   谢氏瞧她一眼,见她满是诚恳,便道:“你这身体也不是吃药就行的了,再说,我既叫你们认儿子,你如何还看那些大夫?岂不是叫人知道了?就好好调养着罢,想太多反而没有好处,心放宽一点。”说完便让沈月华走了。   她出来后,神色颇为复杂。   赵兰修忙问怎么样。   她轻声把谢氏的要求说了。   赵兰修眉头越拧越紧,便想进去。   沈月华忙拉住他,劝道:“她已经容了咱们,不过是撒个谎,如今孩子还小,父母也不在,咱们就这般养着,也没什么,总是堵了外人的口,也是全了你的脸面。咱们就认下罢,这孩儿与我颇有缘分,我原本也是想把他当成儿子一般的。”   赵兰修听了无奈,想到母亲的憔悴,各退一步,只好答应。   二人遂抱了宝儿回去沈月华家里。   见她要去往绿柳街,赵兰修道:“早搬去你小舅家住了。”   这几年,王宝善也置办了一处宅院,把王氏给接进来同住,就在绿柳街旁边的琴台街东段。   沈月华站在门口,一时踌躇。   赵兰修替她敲了门。   只听“咯吱”一声,王氏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沈月华的眼泪忍不住便留下来,叫道:“娘,我回来了!”   王氏惊讶的无以复加,仔细瞧了她一眼,才大叫道:“月华,月华!真的是你,我的女儿啊!”   两个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洪氏跟王敏也跑了出来。   两人哭了会儿,才分开。   王氏骂道:“死没良心的,你倒是晓得回来,啊,我白养了你,一走这么多年,你还当我是你娘那?”一边伸手拍打她。   沈月华只管道歉:“是我不好,娘打罢,我以后再不敢了。”   王氏见她如此,又哪里真的忍心痛打,见她平安的回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只又骂了几句便不说了,一边又看赵兰修,满脸的喜意。   这次二人一起回来,可见是好了,不过等她看到赵兰修抱着的孩子,又呆住了。   “表姐。”王敏这会儿也扑了上去,“表姐真是个大坏蛋,走那么久,也不带上我,我天天等你呢!”   沈月华只见她高了不少,五官已经张开,乃是清秀小佳人一枚,顿时伸手搂住她道:“是表姐不对,不过也确实走了好些地方,以后都讲给你听,你现在可能自己写出故事来了?”   “写了,积了好几本呢,就等着你回来给她看,若你满意,她才高兴。”洪氏接口道。   沈月华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一会儿就去看,一定是写的很好的!”   两人很快便亲热起来,好似才分别不久。   ☆、第73章 姻缘   王氏这会儿忍不住,问赵兰修:“赵大人,这孩子是哪个的啊?”   赵兰修怔住。   叫他承认是自己的,他不能马上开这个口。   沈月华听见,便把孩子抱了过来,对赵兰修道:“你还是先回衙门。”   这种事,她跟家人比较方便说,赵兰修便先告辞走了。   王氏有点着急,追着问:“莫不是你的?你跟谁生的啊?”   沈月华摸摸宝儿的脸:“还能跟谁,不过前年他找到我,后来便有了,只我当时不知道,怕再纠缠,又偷偷跑了。”   “哎哟,怎么会出这种事!”王氏跺脚,“你这孩子尽会惹麻烦!既然他找到你,可见他的心意,怎么还到处躲呢?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如今可好,孩子都有了,传出来可不是叫人笑话?”   洪氏却笑道:“怎么笑话,可不是好么,孩子都有了,想必赵大人的家里也会同意。”   王氏一想,又笑容满面。   沈月华暗自叹口气,这么说,确实是皆大欢喜,只可惜自己却要活在谎言里,也许,但凡得到太好的,总要付出些代价。   她笑了笑道:“已经见过赵家太太了,叫娘亲哪日去一趟呢。”   “真的?”王氏抹了抹头发,“可是商量成亲呢?”   “应该是罢。”   “好,好,好。”王氏一叠声答应。   沈月华便又去纸扎铺看了几个徒弟。   如今这纸扎铺甚为气派,铺面大了不少,装潢一新,四个弟子也已经成家,热热闹闹一团,孩子们都被拉来叫沈月华师奶。   沈月华直笑,说以后定会补了见面礼。   姜法慧在一边抹眼睛,她不知道多想念沈月华,如今见着了,喜极而泣。   两人叙话家常,讲了好久。   王氏第二日,兴匆匆的就去了赵府。   谢氏也没耽搁,两边互换庚帖,不久便定好了日子。   因是再婚,也是不需要铺张的,故而并不用准备多少东西,两家很是默契,都知道这个理儿,也是打算静悄悄的就办了。   只是,赵婉清得知,却急忙跑了来。   听她要阻止,谢氏摇摇头:“为娘的也累了,兰修执意如此,这么久的时间,我还拦着,只怕眨眼便是几十年过去,于心何忍?”   “可是,好端端就便宜了她啊!”赵婉清皱眉,“弟弟现在这种境况,要哪家的小姐……”   谢氏听得老茧都出来:“我如何不知,可你倒是让他答应啊!如今他们孩子都生了,咱们也别管了,都消停些。”   听到孩子,赵婉清认真问道:“真是她生的?”   “难不成还能是别人生的?要这样,兰修早愿意纳妾了!”   赵婉清长叹一口气。   谢氏瞧瞧她:“兰修也是你弟弟,这几年,你不是没看见他怎么过来的,你当姐姐的不心痛?光为出一口气,还不让他遂愿,也是心狠,你大姐那边都已经不说了,你……”她顿了顿,“女婿那里,你也是放软些,脾气越加不好,他纳妾也是正常的,你吵翻了天,更是让那姨娘得了好处。”   赵婉清恶狠狠道:“我才不让她好过!”   “我说的这些,你别不放在心上,仗着女婿疼你,越是不像话,再下去,总是不好的,他现在不过是纳了一房妾室,你就容了罢。”谢氏劝她,“这些人家,哪一个不是这样?女婿算是好的了!”   赵婉清脸色发青。   她总以为孙彦庭爱她,便是一辈子,谁料到,不过持续了几年便要纳妾,天下乌鸦果然一般黑。   她跺一跺脚,转身走了。   过不得几天,沈月华便要出嫁。   王敏如今大了,也不再去私塾,洪氏已经打算要给她选个夫婿,这日过来,同沈月华说笑,一边纳鞋底,嘴里抱怨道:“非得叫我学,我不肯,娘就说总要会做个鞋子,将来嫁人好拿得出手。表姐,你看,烦不烦,好像会做鞋子多长脸面似的!”   这孩子还是老样子,性子没什么变化,沈月华笑道:“脸面是不长,可好歹也是一项技术啊,俗话说,技多不愁,就是这个意思,你学学好,将来也给我做一双。”   王敏气得嘟起了嘴:“表姐竟不帮我。”   “帮你什么啊,没见我也在绣花?”沈月华叹口气,“看看,针眼子都扎出来了。”   王敏凑过去一看,果然是,便道:“咱们都不要学了。”   “怎么不学,我得给你未来表姐夫做身衣裳呢,啊,不,做好几身衣裳,一年四季的都要几套。”沈月华又往绣花棚子扎针。   王敏惊讶道:“哇,表姐你现在好淑女!”   “你以后做人-妻子了,也会淑女起来的。”沈月华摸摸她的头,“你还小,不懂。”   王敏哼了一声,不屑的扭过头。   门口有人敲门,沈月华站起来去开了,只见竟是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少年,她一下子直了眼睛。   “干娘!”那少年却扑了上来,伸手拥抱住她。   “允宁?”沈月华眼眶一热。   没想到贺允宁已经长的那么高了,他的变化比王敏要大的多,原先粉雕玉琢的脸褪去了奶气,五官越发清俊起来,有些像了贺琏。   “干娘,您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是雷管事去了纸扎铺一趟,都还不知道呢!”贺允宁放开手,打量沈月华,想起她临走时送来的那封信,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惋惜。   他已经成熟了,知道沈月华无缘当他娘亲,可他依然思念她。   沈月华也温柔的看着他,抱歉道:“是干娘不对,只怕耽误你念书。”   “怎会耽误呢,分明就是干娘不想我。”贺允宁气呼呼,“这几年,你给他们都写了信,就是没有我的份!”   沈月华那是不好意思再写信去侯府啊,当年的事,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连累到贺琏。   “那干娘以后好好补偿你可好?你要听什么故事,”她一顿,“哦,你大了,怕是不要听的,早会自己看书了,这可怎么办好!要干娘唱歌给你听吗?倒也学会了一些少数民族的……”   她张嘴即来。   那怪异的语言冲入耳朵,再加上五音不全,惹得贺允宁哈哈大笑,就是王敏听到了也忍俊不禁,捂起了肚子。   “好了,好了,干娘。”贺允宁笑道,“不要干娘补偿了。”   沈月华咳嗽一声:“真的?干娘还可以唱哦。”   “不用了,不用了。”贺允宁忙道,“只要干娘以后不要突然走了就成。”   他很认真的道。   沈月华连忙保证。   王敏道:“表姐就要嫁给表姐夫了,当然不会走拉!”   “啊?”贺允宁一愣,但很快又笑道,“恭喜干娘!”   沈月华趁机便问他:“侯爷可也给你找了娘亲了?”   “找了。”贺允宁很高兴的道,“爹爹去年成亲的,找了一个女将军,可威风呢!她也教我武功,比爹爹教的还要好。”   “啊,女将军!”沈月华仰慕道,“改日我一定要去会见会见呀!”   “干娘一定会喜欢她的,她也一定会喜欢干娘。”贺允宁很肯定,这两个人的性子都比较直爽。   “那你娘亲经常会去打战吗?”沈月华很好奇。   贺允宁摇头:“她说要相夫教子了,最近经常督促我念书呢,反倒爹爹倒不太看书了。”   沈月华心想,以前贺琏还没走出失去爱妻的痛苦,所以很是孤寂,才会经常去书房,如今有娘子自是不一样了,她心里也颇为欣慰,笑道:“这才好呢,你这皮猴一样的,就该有个人管你,现在你外祖母可欢喜了罢?”   “可不是,常叫我们去玩。”   两人说了会儿,贺允宁转头去看王敏,问道,“敏敏,你手里拿的该不会是鞋底罢,你在做鞋子?”   王敏忙藏了起来,叫道:“关你什么事?要你偷看!”   “难不成要嫁人了?”他眯起眼睛笑。   “女孩子这年纪是该学学这个。”沈月华道,“将来嫁去婆家,总用得上的。”   贺允宁皱了皱眉,眼睛转了一下道:“像我娘亲就不太做这些,咱们家好多绣娘,她赏花,听戏都来不及,就算有时间,也是管管家。”   “哦?”沈月华扫了他一眼,这小子向来不规矩,怕这话讲出来,又是有什么目的。   王敏奇怪道:“谁说的,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也是要做这些的,看表姐不就在做么。”   “是啊,我的意思是,做的比普通人家可少得多了,所以嫁人还是要嫁像我这样的。”他把“我”这个字念的极重。   王敏又不是笨人,见他双眸犹如天上星辰般闪亮的看过来,心里便是一跳,脸也忍不住发红,呸了一声道:“不害臊,像你这样的有什么好,成天只晓得自夸,不要脸!”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贺允宁嘴角微微挑了挑,并不生气。   沈月华看在眼里,叹一声:“看来我错过好些事啊!”   贺允宁嘿嘿笑了笑,又跟沈月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还邀请她去府里玩,这才告辞走了。   又过几日,沈月华便嫁去了赵府。   这是她第二次嫁人,嫁的还是同一个人,沈月华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起,新的人生开始了。   只不过,与往日不同,这一次便是一辈子,命运赋予她的,又将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结局哦!   ☆、第74章 尾声   又到春季,暖意浓浓,府里栽种的各式鲜花都陆续盛放开来,一时芬芳满园。   天刚蒙蒙亮,沈月华就起了床,亲自去折一些花儿摆在花插里,端去谢氏房间,等到她洗漱完,又忙让丫环把厨房早就准备的可口早膳一一摆好。   谢氏坐着吃饭,她立在旁边布菜,一丝不苟。   时间便是这么一晃,已是过了四年。   谢氏朝她看了看:“也坐下吃罢,昨儿就叫你别来了,老大早的,你还年轻,不像我,正是喜欢睡呢。”   沈月华笑道:“像母亲这样才好,生活规律么,晚上早些睡一样的。”   谢氏便不说了:“也随你,不过也不用等我吃完,一起吃好了,你整日的操劳事情,还要管着景哥儿,可不清闲。”   沈月华心里一喜。   这四年里,她鞍前马后的伺候谢氏,不可谓不尽心,只头几年,谢氏一直对她颇为淡漠,还是过了这一年,才略微好一些,没想到,今日还很诚心的叫她一起吃早饭,真算是破天荒了。   因为原先也不是没有叫她用的,可沈月华看得出来,其中的态度大不相同。   她高高兴兴的坐下,吃了一大碗饭。   谢氏瞧瞧她,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她岂会不知道沈月华的心思。   这儿媳妇因为生不出孩子,怀有内疚,故而才特别的关怀她,然而,几年如一日并不容易,她做到这样也算是至诚,就算心再怎么冷,也要给她捂的热了。   更别提,十一月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沈月华衣不解带,比两个女儿还要辛苦,整整照顾了她一个多月,整个人瘦下一大圈,哪个知道了,不夸她有个好儿媳?   她真的是不比从前。   谢氏心想,沈月华第一次嫁进来的时候,也知她们不满,可却从来没有对她这个婆婆有这般体贴,如今,却是耐心多了。   可见这第二次嫁进来,她也是成熟了,知道了为人儿媳该有的态度,和该做的事情。   即便是与那些个官太太交往,她也处理的很好,游刃有余,所以这两年,谢氏已经把内院的事情都交给沈月华管了。   从屋里出来,沈月华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眼见赵兰修不在床上,便问珊瑚。   珊瑚原先嫁了一个匠人,也是京城人士,自沈月华来赵家后,便又回来服侍她,反正每月有月钱,还能经常回去探望,他夫家没有不赞成的。   珊瑚笑道:“也是才起来,去看少爷了。”   沈月华皱了皱眉。   赵兰修事务繁忙,平日里早睡晚起,休沐日都经常不得休息,今日里难得空闲一回,她起来便也没有吵醒他,谁料到,他竟不好好睡,大早上的跑去看儿子。   沈月华忙去往旁边那处厢房。   果然,赵兰修在那儿,正看着赵景云自个儿穿衣服,一边道:“今儿爹爹不去朝堂,一会儿咱们出去城外,你快些把饭吃了。”   沈月华一头黑线,走进来道:“你难得晚睡一会儿,怎么又要出去呢?”   “就是难得,我才要带你们去玩啊,这天气最是适合踏春了。”赵兰修冲她笑笑,“咱们去灵山。”   “灵山?”沈月华惊讶道,“不是很远的么。”   路程有一百多里呢,就是坐马车,来回也得半天的时间。   “所以要在山上住一天。”赵兰修拉起她的手,只觉她手上皮肤略微粗糙,不似往前滑腻,心里便是一疼,差点就要拥紧了她,因为孩子在,才忍住了,只轻轻揉捏了两下,“去那里,我也能休息,只要你陪着我就好。”   其实他是想让她休息罢,暂离府里的琐事,沈月华知他心意,点点头:“也好,听说灵山很漂亮,还有好些个鹿,是不是?”   “不止鹿,还有黒麂,狐狸,野驴,各种灵禽,不过,梅花鹿最多,大群大群的,住在山腰上,推开窗子,便能伸手去喂。”赵兰修道,“景云,记得多带些胡萝卜。”   “好啊!好啊!”赵景云听得兴奋,忙不及的把衣服穿好,跑出去吃饭。   “母亲那里……”沈月华询问。   “昨日提过一下,母亲只叫咱们去,那山太高,她不喜。”赵兰修道。   既然谢氏已经同意,沈月华自然更没有顾虑了。   赵兰修趁机便把她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番。   她脸红道:“老夫老妻的还这样。”   “怎么,你嫌我老了?”赵兰修捏住她下颌,目光扫了一下赵景云的睡床,“可要来证明一下?看看我是否真的老了。”   沈月华忙道:“不老,不老,赵大人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实乃世间第一美男子,猛男子是也!”   赵兰修哈哈大笑,拉起她,二人往外出了去。   赵景云急急扒饭,此刻已经吃完了,正叫一干小厮准备要带的东西,见到父母来,他拿了一个洗干净的沙果给沈月华:“才买来的,娘尝尝,很好吃呢。”   这沙果就是后世的苹果,沈月华咬了一口,又脆又甜,还带了一点儿酸,直赞好吃,便又吃了几口,结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就吐了出来。   赵兰修见状,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捂着嘴,奔入了洗漱房。   “快去请大夫,还愣着干什么!”赵兰修一声大喝。   那些下人赶紧走了。   “珊瑚,珊瑚,娘怎么样了?”赵景云守在门口问。   珊瑚见沈月华吐了两回,心里不由一动,脸上露出喜意,轻声问道:“少奶奶,是不是……”   “别胡说。”沈月华连忙阻止。   其实她的月事一个多月没来了,却不敢请大夫来看,因为,虽说过去这些年,无法生育仍是心头的一根刺,若是叫大夫看了,不是喜事,可不是在心上又砍了一刀吗?   所以她只能装作不在意,即便有那么一点点的期望,也给自己压制了下去。   珊瑚便闭了嘴,服侍她弄干净,回到住处。   她忽然这样,赵兰修父子两个都很担心,也不再提去灵山的事情,都围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过得一会儿大夫来了。   赵兰修请他快些给沈月华看看。   大夫坐下来把脉。   众人都很安静,不发出一点声音。   大夫片刻后站起,笑容满面的对赵兰修道:“大人,恭喜啊,令夫人有喜了!”   那瞬间,赵兰修一点反应也无,过了会儿才像受到极大的刺激一般,目露狂喜之色,一把握住大夫的手,大叫道:“真的吗?大夫,您瞧清楚了?她,她真的是有喜了?”   大夫奇怪,别人家遇到这种喜事,头一个可不是问这个,就是要问,也是问男问女,便有些不悦道:“老夫自问这种事还不至于出错……”   没等他说完,赵兰修叫道:“赵霖,赵霖,快好好谢谢大夫!”   赵霖应了一声,掏出一张银票就递给大夫,把大夫惊得目瞪口呆。   整整五十两银子!   他喜滋滋的接了,连说了好几句吉利的话,叮嘱些安胎事宜便告辞走了。   沈月华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已经问了赵兰修好几次:“是真的吗,我真的有孩子啦?”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对大夫来说,都是最基本的功夫,岂能看错?”赵兰修拥住她,“月华……”他顿一顿,看一眼赵景云,“咱们终于又有孩子了!景云也不会再孤单,咱们家会更加热闹的。”   沈月华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谢氏本在喝茶,听到这一消息,茶水都泼在桌上。   “真的,你没有听错?”她瞪大了眼睛,手指都在发抖。   “爷叫人来说的,太太!”妈妈笑道,“好不容易又怀上了,真是一桩大喜事啊。”   谢氏定了定神,吩咐她:“叫钟大夫来一趟,再看看,马虎不得。”   那钟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妇科圣手。   妈妈便去了。   后来钟大夫果然来了,给沈月华瞧了一回,也确定是有喜,谢氏跟沈月华的反应一样,当即便哭得稀里哗啦,还跑到祠堂跪拜,念念有词一番,这才又回了来。   “老天保佑,你好好养着,那些个事儿,千万别管了,府里有我呢!”谢氏拉着沈月华的手叮嘱,想了想又摇头,“哎,也不要太紧张,有道是患得患失,月华,你听我说,如今即便怀上了,也别多想,跟往常差不多就行,只别太忙了,那什么去灵山,可去不得!要看花,咱们家里多种些就行,要看水,再挖个大池塘,种上荷花也是一样的。”   沈月华含着眼泪,连连点头。   “明儿我让厨房单独给你做饭,也别太早起床了,多睡睡,可听见了?”谢氏回头冲赵兰修道,“还不去跟亲家说一声。”   赵兰修才想起来,忙让赵霖去通知。   谢氏又看向沈月华,叮嘱各种事情。   沈月华抽泣着表决心:“母亲,这次我不会让您失望,一定会好好的!”   “傻孩子。”谢氏拍拍她的手背,“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么,景哥儿又孝顺又聪明,就是没有,也罢了,咱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还不是几十年就过去了。你放开心,别有太大的负担,反而不好。”   “是啊,娘子。”赵兰修也道,“只当是平常事罢,月华,你也明白我的心!”   她听着,又哭了。   沈月华有喜的事很快便传遍两家的亲戚,每日都有人来看望,王氏不用说,直接就住在赵府,贴身照顾女儿,每日里还去同谢氏唠嗑。这两个老人,因为沈月华肚子里的孩子,一下子变得亲密了起来。   八个多月后,沈月华不负众望,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   举家欢喜。   王敏挺着大肚子过来,抱着孩子瞧了又瞧,啧啧道:“真漂亮啊,跟表姐,表姐夫,景哥儿一样漂亮!倒不知我这个又如何。”   赵景云幸好是长了他父母的优点,五官俊秀,与沈月华有几分相似,其他的人都丝毫不怀疑。   沈月华笑道:“还用说,定也是漂亮的很。”   “像我就行了,对不对,干娘?”贺允宁凑进来,“可不要像她,干娘,她太凶了,最近老是打我!”   这两个欢喜冤家,你追我赶的,于两年前好不容易成亲,听说还是不消停,经常小吵小闹,不过谁都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好,不然家世相差那么大,也不至于就顺利的成了,还不是看在二人的缘分上。   王敏一个毛栗子打过去,叫道:“什么干娘,是表姐,你怎么老是改不过来!我表姐岂能做我干娘呢?”   贺允宁哎哟,哎哟两声,恨不得倒在沈月华怀里,委屈道:“看啊,干娘,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这家伙,眼瞅着要二十岁的人了,可这撒娇的毛病一点没少,见到她总是黏黏糊糊,在家中对他那继母也是,被贺琏不知道教训了多少回。幸好在外人那里,仍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别人也不知他的德性,也就罢了。   沈月华直笑,叫王敏手下留情:“他叫惯了的,改什么呀,我也喜欢。”   贺允宁更是得劲了:“看,我说干娘喜欢我这么叫么。”   王敏恨不得去踹他。   “好了,好了,娘子,小心宝宝。”贺允宁忙又求饶,“我回去给你打个够可行,别乱动了,来看咱们小外甥的,你倒好,尽顾着打我。”又去扶她,温柔体贴,边问沈月华,“咱小侄子叫什么名字啊?”   “赵景初。”沈月华道,“你表姐夫昨晚上才定了的。”   “景初,景初,真好听!”王敏拍手笑。   赵兰修此时招待了客人回来,抱过赵景初又摸又亲,满脸的喜意,但也不冷落大儿子,叫他一起看弟弟。   父子两个依偎在沈月华身边,其乐融融。   门口几声“师父”,四个弟子拖家带口的这会儿也都来了,一时间,房间里挤满了人,处处皆是恭贺声。   沈月华看看赵兰修,看看两个儿子,再看看周遭的一切,只觉这此生像是已经没有丝毫的遗憾,什么都全了。   将来的日子,她会更加用心的生活下去,把这人生认认真真的走完。   (全文完,下面作者的话一定要看哦!)   作者有话要说:这书的结尾其实考虑了挺久,本来还是想坚持原先的设定,让他们没有孩子,不过这几天写的时候,越发觉得悲凉,想到他们要背负这样的遗憾,与对家人的歉疚,过完一生,不忍下手,遂加长了结局。   这里贴一下原先写的给大家看一下,也就寥寥几句。   史记载,成宣五十六年,赵兰修之子赵景云弃赵姓,认祖归宗,同年,赵兰修自认不孝之大罪,辞去阁臣之职,与妻携手归隐。周景云后拜赵兰修夫妇为义父义母,娶妇左右服侍。   二人尽享天伦之乐,至成宣八十八年先后去世,葬入一处,成就一段旷古爱情之佳话。   有童鞋可能觉得现在完结有些突兀,其实不然,因为我一开始设定的便是这么短的一个故事,框架很小,人物很少,真的添加不了别的了,再写下去,只怕会越加琐碎啰嗦,还请包涵。   最后说下新文的事情,如无意外的话,会在本月二十五日发布,还请童鞋们收藏下我的专栏,到时候随时方便查看,谢谢!   PS:新书一定会比较长的,不同于这本,新书有前因,有后果,比较肥,请大家放心。   亲们,来日再见O(∩_∩)O~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