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文内容由【紫衣宫主】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相公,别这样   作者:素衣渡江   ☆、第一章   万兴三年春,萧砚泽只有十岁,但已经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好了。   悲剧往往有个喜剧的开端,萧砚泽也不例外。   身为粟城大富商萧家的长房长孙,他在万众期待中开始了人生第一声啼哭。他是‘砚’字辈,他父亲欣喜之下,感谢上天对萧家的垂顾,赐予如此的恩泽,便取名‘砚泽。   满周岁的时抓周,他犯了人生第一个错误。他娘周氏抱着他往书本那边蹭,他却伸着小手去勾香喷喷的胭脂盒,周氏当即心里一恨,暗骂哪个不长脑袋的东西把胭脂往桌上摆。周氏硬拗着他不许拿,他才恋恋不舍的选了个算盘,然后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那盒勾人的胭脂不放。   自从抓周之后,就有人私下嘀咕这位小少爷的名字里的‘泽’是‘脂泽’的意思。脂泽是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就是说他长大了免不了与‘脂泽粉黛’们勾勾缠缠,多少公子栽在温柔乡里,浪荡一生。   周氏听了这传言,跟丈夫嘀咕,商量着要不改个名字。   萧砚泽的父亲萧赋林摇头说不好,若是改了,不正是遂了这帮人的猜测,觉得咱们儿子以后是浪荡公子哥儿么,况且‘脂泽’也没什么不好的,咱们是皇商,‘脂’是油,也就是利,怎么能解读成女色呢?   周氏读书少,被萧赋林宽解了几句,就忘了这回事。萧赋林这套说辞把自己也给说动了,深信不疑,没几天就忘了抓周的不愉快。   三年前,新帝登基,朝中大员变动,几番沉浮争斗之后,萧家靠山的靠山占领了权力的高位,连带着萧家也鸡犬升天,额外揽了军中所需药材的承办事务,原本就有的军粮生意更是节节攀升。   萧家先祖本就是粟城的大士绅,知府且要卖三分面子给他。等萧赋林把家业壮大,在朝中寻了个粗大腿抱上后,知府卖的面子不止三分,而是五分了。萧赋林每逢知府爹娘做寿,妻妾生子,七大姑八大姨生病,都要送上一份不薄的份钱。大家和和气气,共同发财。   待萧砚泽长到九岁,周氏便盘算着给他选门合适的亲事了。不过,太早订亲本不是好事,万一嫁娶一方没成年就死了,按照当地风俗,也已经是夫妻了。若是婚礼洞房前,新郎不幸死了,新娘也得入住婆家,过继男方兄弟的儿子为他延续香火。   风俗太过残酷,为女儿着想的父母鲜少考虑早早订亲。   但周氏觉得,就算现在不订亲,也得大致有个结亲的人选,附近几个州府的富贾大户家的闺女,哪个几岁哪个没嫁,周氏都了如指掌,就等着到时候从中间挑个最好的,给儿子提亲。   理想的儿媳妇,家世模样都不能差。另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得缠一双好小脚。她做姑娘的时候,她爹娘不懂这些,又没从外面找懂行的婆子帮她,结果她的脚缠的并不好看。虽然丈夫没说什么,但她心里总有个不完美的心结。   砚泽就是个男孩,若是个女儿家,非得由她亲自操刀,缠出一双好小脚来。   周氏的心愿终在外甥女身上得到了满足。   萧赋林有一嫡出的妹妹萧素秋,嫁给了举人出身的陆成栋,最近陆成栋去外地做教谕,可巧陆成栋爹娘亲戚死绝,没人照顾娘俩,便让素秋回娘家暂住段日子,等他收拾好了住处,接娘俩回去。   素秋生个女儿,唤作寄眉,时年五岁,正是该缠足的年岁。周氏一腔热忱全扑在了这小丫头身上,和小姑子萧素秋一起折腾这可怜的丫头。   八月二十四是小脚娘娘生日,于是选在这天裹脚。先用温水给寄眉洗了脚,指缝里抹了干爽的粉,让脚趾向下弯曲后,用布带裹缠起来。小孩子脚丫柔弱无骨,加上开始缠并不太用力,她只是觉得又热又胀,并不是很疼。   寄眉拿着舅母送的铜钱编的小狮子,伸着两条腿坐在炕上,乐呵呵的玩着。萧素秋想起自己缠足那会的痛苦日子,想想女儿这会笑的欢,以后有流泪的时候,不仅长叹了一声。   周氏坐在一旁,瞅着寄眉笑道:“可真懂事,不用做娘的操心。是个好丫头,瞧你这么乖,我都再想生个闺女了。”又朝素秋道:“我听说孙知县有意跟你们结亲,怎么样了?”   萧素秋心道大嫂消息可真灵通:“孩子年纪还小,不着急。”孙知县家的小儿子身子不大好,据丈夫说像瘦鸡崽似的,能不能长大成人还两说呢。早早定了婚,万一他咽气了,白瞎自己女儿给他们孙家守活寡。   “孙知县有个同窗,去年升了知府,有这关系提携着,将来不能差了。”周氏撇撇嘴:“就是他家那小儿子身体不好,保不齐养不养得活。”   萧素秋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扳过女儿的身子,让她把腿搁到缠脚架上,开始低头给女儿缝裹脚布。做娘的担心下人掌握不好力道,缝的不结实,裹不好脚型。缝的太结实,让女儿吃额外的苦。   周氏道:“终身大事不能急,得慢慢挑。咱们寄眉这么好,将来说不定能配更好的人家呢。”   萧素秋道:“我倒是想。可她爹这么多年,还是只是个举人,最近老教谕死了,才得空补了个教谕,那点俸禄勉强糊口,猴年马月才能凑齐寄眉的嫁妆啊。难怪都说女儿是赔钱货。”   玩铜钱狮子的寄眉嘟囔:“我不是赔钱货。”   “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萧素秋继续唠叨:“我那点嫁妆,这十几年让成栋进京赶考折腾去一大半了,现在什么也不剩了。”当年她娘不同意她嫁给陆成栋,她硬拗着非要嫁,最后老太太是妥协了,但嫁妆根本没法跟其他两个姐姐比。   “也别这么说,妹夫早年那是不肯做官,现在做了教谕,俸禄那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总有点油水刮刮罢。”周氏道。   “有什么呀,常例那是县令县丞捞的,就连捕头那也是肥缺。教谕能捞到什么啊,穷酸儒一个!她爹又是那种性子,叫他背着良心收学生东西,不如杀了他。”   陆家在乡下有些良田,但招架不住丈夫心慈,那些个佃户一哭穷,找个天灾人祸的借口,他就给人免租,宁可自己勒紧肚皮。好在陆成栋为人善良,对她们娘家确实好,日子清苦些,也熬得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不就是想找个踏实的依靠么。   两人闲聊着,很快寄眉两双裹脚布都缝好了,她还不知苦难已经开始了,调皮的晃着白布裹缠的小脚丫,对母亲笑笑,又对舅母笑笑。   “站起来,走走看。”萧素秋抱住女儿,扶她站在炕上。   “啊!”寄眉没等站直,就跌回了炕上,炕面硬实,墩的她一呆,转而一个大大的晶莹的泪水在眼睛里转悠,嘴角不住的抽动,就要哭出来。   “摔哪儿了?疼不疼?”萧素秋一边给她揉小屁股,一边又忍不住想笑:“都说让你站稳了的。”   “不——不缠了——”寄眉放下铜钱狮子,小手去抓脚上的的白布。   “这可不行!”周氏抓住小侄女乱动的手,督促素秋:“快把鞋给她穿上。”素秋便拿过做好的小绣鞋给女儿套上:“这是娘给你做的,等你长大了,这些东西得你自个做了。手巧不巧,全在绣鞋的花样针脚上。”   “疼——”寄眉委屈的向母亲诉苦。   “乖,女儿哪有不缠脚的,你娘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金翠怎么不缠?”寄眉指着站在一旁的贴身小丫鬟说道。金翠长的又黑又壮,年纪长寄眉三岁,却看的像个大孩子了。   萧家宅子里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也缠足,长的漂亮的,被主子看上,做个通房升个姨娘很容易。那些个没缠足的,只能做粗实丫头用,劈柴烧火,上不了台面。陆家小门小户,仆人不多,得用金翠做干活呢,缠了脚可不行。   萧素秋笑道:“金翠也缠啊,谁说不缠的,你缠的好了,她一准缠。”   “……好……吧……”寄眉穿了小绣鞋,扶着母亲的肩头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了几步,疼的泪眼汪汪的,很是可怜。走到炕头后,缩在炕柜下,抱着铜钱狮子躲的大人们远远的。素秋瞧她这副小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怕我有什么用?”说着就去拽女儿的腿:“这才哪到哪儿,离裹好好远着呢。等你十二三开始长个,疼的你下不了地。”   “……呜呜……”寄眉一听未来这么黑暗,忍不住用小手揉眼睛。   周氏拉住素秋:“孩子还小,你别吓唬她,让她自己待会,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气。”萧素秋想想也是,便告诉金翠:“照顾好姑娘。”便走了。   等周氏跟萧素秋走了,屋里就剩寄眉跟金翠了。金翠就往炕上一坐,抬起自己的一双脚左看右看,她娘就是一副大脚板,踢人可疼了。她以后也会长成娘那个样子。   寄眉想脱掉绣鞋,被金翠拦住了:“不能脱,脱了还得重新缠,姑娘以后是要嫁好人家的,不缠脚,婆婆要为难你的。”连唬带吓,寄眉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但脚上难受,一直闷闷不乐的。   金翠道:“姑娘你等着,我去洗李子给你吃。”说完,噌的跳下炕,活蹦乱跳的跑出去了。留下寄眉抱着铜钱狮子,痛苦的坐着。   等了好一会不见金翠回来,寄眉有些急了,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四合小院安安静静,没半个人影。正着急,就听咣当一声,她欢喜的回头:“金翠——”   但站在她面前的站着两个男孩,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岁的年纪,手里拎着一把弹弓晃来晃去,朝她恶狠狠的道:“果然在你这儿,还给我!”说罢,爬上炕,一把夺过她怀里的铜钱狮子。   “……是我的……”寄眉弱弱的说。   “什么你的?这是我的!”男孩瞪眼,凶巴巴的道。见寄眉还有负隅顽抗的意思,毫不怜香惜玉的使劲推了她一把:“陆寄眉,你还打算在我家住多久?白吃白喝烦死了!”   寄眉知道自己寄住别人家,听他这么说,心里难受,低着头不敢吭气了。   “哼!”男孩把铜钱狮子抢回来,递给炕下站着的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砚臣,这是哥早答应给你的,拿好了。”   “哥,她哭了,要不然……还给她吧……”砚臣不安的道。   萧砚泽大声道:“这是我的玩意,我说给谁就给谁!”这铜钱编的小狮子是他的玩具,本来答应送给庶弟砚臣的,今天一找发现不见了,丫鬟说让太太送给陆姑娘了。他便带着弟弟登门要东西。   陆寄眉低头玩着手指,不敢出声,像犯了天大的错儿。   萧砚泽本来要下炕走人,忽然眼珠一转,有了个捣蛋的鬼主意。他这年纪可谓‘狗见嫌’,调皮捣蛋上房揭瓦。他瞧了眼表妹一双缠裹好的脚,挑眉笑道:“疼不疼?啧,肯定很疼!表哥帮你把它拆了罢。”说罢,不等寄眉说话,从缠脚架下的抽屉里拿出剪刀,脱掉她的绣鞋,便去剪缝好的裹脚布。   寄眉略微挣扎:“……娘不许……”   “瞧你这小胆儿,活该吃苦。”萧砚泽按住她的腿,憋住笑:“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谁人能像小爷我这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寄眉正好裹的疼,想想没再挣扎,让他拆了裹脚布。   一双脚重新舒活,她动了动脚趾,自己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又疼又痒。   萧砚泽干完了坏事,十分快乐。跳下炕,拎着她一双小绣鞋,扯上砚臣,一溜烟跑了。   ☆、第二章   萧砚泽到了院内,将绣鞋一抛,凌空便是一脚,将一只鞋子踢到院墙外去了,另外一只则扔到樱桃树枝上,高高的挂着,然后拉开弹弓瞄准发射,石子嗖的一下飞出去,准确无误的击中绣鞋。   “瞧见没,跟你哥学着点儿!”萧砚泽教育弟弟。   砚臣一脸崇拜的看着哥哥:“好厉害啊。”   这时就听院门口有女人说笑,砚泽喊了声:“快走!”带着弟弟一溜烟的往外跑,在门口跟自己的母亲周氏撞了个满怀。   周氏被吓了一跳:“你这死孩子,不在学堂,怎么跑这来了?”见姚姨娘生的砚臣也在,没好气的教训儿子:“大的不像大的,小的不像小的,你们在一起就知道胡闹!”   萧砚泽笑嘻嘻的嗯了两声,拉着弟弟往外跑。这时萧素秋看到樱桃树枝上挂着的小绣鞋:“呀,嫂子,你看那不是寄眉的鞋么。”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赶紧往屋子里走,就见女儿赤着脚坐在炕上,不时用手揉着疼痛的脚趾。   “哎呀呀,我的老天爷,怎么拆开了?谁给你拆的?!”萧素秋拾起地上的白布,往炕上一摔,气的戳女儿脑门:“你知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捆好的?现在拆了,你要受二遍罪的。”   寄眉捂着脑门,怯生生的道:“大哥哥拆的……”   周氏听说是自家的捣蛋鬼干的,恨不得把儿子叫过来拧他的耳朵:“一会功夫没在,让他得空进来,就使上坏了!看我回去非教训他不可!”   素秋知道萧砚泽这位少东家是他爹娘的心尖尖,他娘骂他行,别人是万万骂不得的,便道:“谁叫咱们没在屋呢。也怪寄眉这丫头,都告诉她不许别人动了,还让人家拆裹脚布!”正在气头上,想起金翠来:“金翠这丫头呢?”   这时金翠端着洗好的李子进来,见一屋子的人都端着脸瞪她,有些不知所措。素秋在气头上,逮住她发火,将果盆打翻,扬手给她一个耳光:“叫你看着姑娘,你可好,死哪里去了?!”   李子滚了一地,有个还滚进了周氏的裙底。寄眉吓的掉眼泪,含糊不清的求情:“娘,别打金翠……”   金翠皮糙肉厚,挨了一巴掌不觉疼,默默的低头捡拾地上的李子。萧素秋发了火,心情畅快了,吩咐婆子再取白布来,重新给女儿裹脚:“幸亏绣鞋准备了几双,要不然就抓瞎了。”   寄眉委屈的抹眼泪:“大哥哥把小狮子拿走了……”   萧素秋使劲给女儿勒了下脚,气道:“没了就没了,哭什么?!”   周氏脸上不好看,这东西是她送给外甥女的,被儿子给抢回去了,算怎么回事。她拿帕子给她擦泪:“好了,咱们寄眉不哭,舅母明天重新给你拿回来。”   寄眉含泪默默点头,萧素秋瞪女儿:“还不谢你舅母。”寄眉很乖的道:“谢舅母。”周氏笑道:“真乖。”   萧素秋重新给女儿裹了脚,怕再生枝节,寸步不离的守着。周氏又坐着聊了一会,带着丫鬟走了。萧素秋见金翠杵在门口,叹了一声对她道:“碗柜里有糕点,拿两块去吃罢。”金翠知道这是原谅她了,自己往嘴里塞了一块,便端着糕点到了炕边,喂寄眉姑娘吃。   话说周氏风风火火的杀回了正屋,一进门就喊道:“去把小少爷给叫来!”丫鬟见太太是要发火,忙三三两两的去院子找小少爷。不一会,拎着弹弓的萧砚泽就被丫鬟拥簇进来了。周氏瞪着他,不住的粗喘,半晌厉声道:“你表妹那只绣花鞋,撇哪去了?”   萧砚泽装傻:“哪只?”   “一只挂樱桃树上了,另外一只呢?被你藏哪儿了?”   萧砚泽顽皮的憋住笑:“当空一脚,不知射哪儿去了!小爷脚法好,说不定打到泰山去了!”   周氏气的嘴角抽动,揪过儿子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你跟谁‘小爷’‘小爷’的呢?四岁开蒙读书,至今也有五年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你往回要就不说了,你表妹今个缠脚,你去捣什么乱,看把你姑妈气成什么样儿了?”   萧砚泽很有求知精神:“气成什么样了?”   周氏道:“还敢抬杠?”又打了他几下,萧砚泽感到疼了,才消停下来。打的渐入佳境的时候,萧赋林走了进来,忙道:“这是做什么?!快住手,不能一味打,要训教!”   周氏推搡了儿子一下:“跟你爹说,你犯什么错了?”   萧砚泽自知有错,不吭气。周氏便把儿子做的好事,告诉了丈夫。萧赋林一听,当即倒戈,站在了妻子这边,骂道:“混账东西,女孩子裹脚的日子,你跑去撒什么野?整日里就知道疯疯癫癫的闹腾!我看你长大了就是个败家子!”   周氏见丈夫这么气,忽然有些担心,转而劝道:“老爷消消气,孩子还小。”   萧赋林道:“我在他这个年纪都能帮老爷子算账了。”   萧砚泽嘀咕:“吹牛,账房先生又不是死的。”   萧赋林被揭穿,十分没面子,决定不让儿子好过:“把《劝学》给我抄二十遍!好好磨磨你的性子!敢让别人帮你抄,被我发现了,掰断你膀子!”   萧砚泽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把父亲上下唇一碰多增加几遍,低声道:“是。”   萧赋林便道:“愣着干什么,快回你书房去。”萧砚泽垂着头往外走,这时萧赋林看到儿子手里的弹弓,正色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萧砚泽不想给,但招架不住老爹的凌厉眼神压迫,不情愿的递了上去。   “哼!”萧赋林掰着弹弓两端,本想咔嚓一下把弹弓掰断,来彰显他的高大威猛的父亲气概,不想力气不够,憋的满面通红,弹弓纹丝不动。   眼见儿子要发笑,周氏没好气的道:“砚泽,愣着干什么,回你屋去!”   萧砚泽垂着小手往外走,到门口处,十分留恋的望了眼父亲手中的弹弓,感觉心都碎掉了。回到书房,每抄一个字就恨一遍陆寄眉,肯定是那个吃白饭的爱哭包告状了,越想越气不过,不整整她,咽不下这口气。   寄眉裹了脚,下地走路要人扶,根本出不了远门,至多在院子二门处望会风。若是走不动了,就让金翠背她回屋。   周氏收集了点各屋子少爷小姐不玩的玩具送她,她就在炕上玩九连环和七巧板,那小狮子被表哥抢走了,后来周氏另送她一个铜钱编的鸭子,她也很喜欢。等玩累了,就拿过枕头睡一会。   这日,萧素秋去周氏那里做客聊天,留下一个婆子跟金翠照看寄眉。晌午的时候,婆子哄着寄眉跟金翠午睡后,她也困的连打哈欠,不一会也睡着了。   此时,一个身影探头探脑的出现在门口。   萧砚泽朝里屋张望,见三个人在炕上睡的正酣,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蹑手蹑脚的爬上炕,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大肚子蜘蛛,有枣子那么大。   他偷笑着,将蜘蛛从盒子里拨出来,倒在寄眉身上,看那蜘蛛朝她脸上爬去。萧砚泽捂嘴偷笑,想象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藏到炕沿下,拍了下表妹的腿,把她打醒。   寄眉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嗯?”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自己脸上爬,她好奇的低头,这时就见那东西爬到了自己脸上,是一只毛茸茸,黑黢黢的蜘蛛,因就在鼻梁上,那腿上的毛刺一根根的看着别样清晰。   “啊——”寄眉吓的尖叫一声坐起来,胡乱的扫着脸上和身上,两只胳膊乱舞。   婆子跟金翠也惊醒了:“姑娘,怎么了?”   寄眉吓的只顾着哭嚷乱动,忽然她余光瞧见那蜘蛛就在自己腿旁,忙失魂落魄的往旁边爬走逃跑,不想慌不择路,脑袋咣的一下磕到了炕桌上,将桌子都撞翻了,人也呜的一下,晕倒了。   一钞兵荒马乱’之后,萧砚泽从炕沿下站起来,捧着肚子哈哈大笑:“活该,吓死你!”但在场的人,除了他谁也笑不出来,金翠抱着寄眉慌慌张张的喊:“姑娘,姑娘——你醒醒——”   那婆子见作恶的是少东家, 哎呀一拍腿:“小祖宗,您闹起来怎么不分轻重啊?!”   萧砚泽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哒哒的去玩了。多数时间,萧砚泽愿意自己玩,否则身边会围绕一群婆子丫鬟小厮,动不动:“哎呦喂,我的爷,您小心点,这不能动,脏!那也不能动,危险!”   捉弄完表妹,他自己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玩弹弓。一个时辰后,丫鬟火急火燎的赶来,他知道肯定是娘找他算账,他没当回事,漫不经心的跟着回去,等挨骂。   出乎意料,母亲没着急骂他,而是拽着他的肩膀,问道:“是你拿蜘蛛吓唬你表妹的?”   萧砚泽一仰脖,重重点头。   周氏一脸痛心:“你干的好事,你表妹脑袋磕到桌上,昏过去了!我去瞧过了,你猜怎地?”   萧砚泽还没察觉不妥:“……脑袋磕了个大包?”   “她吓的发了热,还会还没醒呢!”周氏戳着儿子脑门,恨道:“要是烧出个好歹的,你就等着担责罢!弄不好你姑妈赖上你,你就得养那小丫头一辈子!”   ☆、第三章   寄眉平躺在炕上,身上盖了一方薄毯,胖乎乎的小手放在肚子上。她磕伤了头,脑袋上缠了一圈白布,这会人还没醒。她的母亲萧素秋坐在炕沿上,瞅着地上跪着的金翠,恨的咬牙。   她当时和几个嫂子聊天,听到金翠说姑娘受伤了,没命似的赶回来,一双小脚跑不快,上台阶的时候,险些把自己摔伤了。这天杀的萧砚泽不知怎么就看寄眉不顺眼,三天两头来找茬欺负她,明知道她怕虫子,偏拿蜘蛛吓她。   寄眉这会身体发烫,呼吸略显急促。   周氏这时领了个医婆进来,先来到炕前,去探寄眉的额头:“还好,没那么热了。”然后向素秋介绍那医婆:“张嬷嬷对小儿的病颇有一套的,砚臣之前得温热病,都是她瞧好的。”   素秋侧身让医婆到炕前:“快给我们寄眉看看,怎么还不醒?”   医婆摸了摸寄眉的脑门和小手,安慰道:“这个年岁的孩子没那么容易烧坏了,姑娘现在也不是很热了,先拿冷手巾夹在腋下,再喝一剂退烧的汤药,这人很快就能醒了。”   萧素秋按照医婆的吩咐,用湿手巾放在女儿脑门和腋下降温,虽然比刚发现晕倒那会好多了,但人一刻不醒,她一刻都揪着心。   周氏听医婆这么说,暗暗松了一口气:“都是砚泽这死孩子!下手没个轻重,看我回去扒他的皮!”   萧素秋埋怨的看了眼嫂子,没再说话。等一会药熬好了,让金翠把寄眉扶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喝药。   “娘……呜呜呜……娘……”寄眉的睫毛抖了抖,含糊的哼了几哼:“……娘……娘……”   素秋赶紧撂下碗,握住女儿的手:“寄眉,寄眉,娘在这呢,能听到娘的声音吗?”   寄眉微微点头:“……能……”   萧素秋道:“你睁开眼睛看看娘……”   寄眉皱着眉,一点点的睁开眼睛,黑葡萄似的眸子,与以前一样水灵灵的讨人喜欢,只是白眼仁的地方存了点血丝。她眨了眨眼睛,撅着嘴巴:“娘……好黑啊,点蜡呀……”   素秋用力握住女儿的手,不敢相信寄眉的话:“你说什么,寄眉,你说什么?”   寄眉摸了摸身旁,奇怪的道:“娘,我头朝哪边睡呢?怎么看不到窗户呀?”就算黑天,也能从窗户看到月亮。   周氏靠过来,对寄眉道:“好眉儿,舅妈在哪儿呢?你能看到吗?”   寄眉冲她的方向,蹙了蹙眉毛:“舅妈,点蜡吧,好黑啊,我怕。”   “别怕,别怕……娘在这里。”萧素秋哽咽道,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不敢相信女儿的眼睛居然怀了。她求救般的看向那医婆:“……怎么这样了,你快想想办法……”   寄眉奇怪的问:“娘,还有谁在呀?”   那医婆赶紧道:“别怕,有这样的,烧着的时候,眼睛看不清东西,等烧退了,过几天就好了。”   寄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唬了一跳,拉着母亲的手道:“娘,她是谁呀?”   萧素秋安抚女儿:“寄眉,乖,不要动。”   周氏伸手在寄眉眼前晃了晃,发现孩子的眼珠根本不转,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瞎了,砚泽闯祸了。她六神无主的退到一旁,趁萧素秋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赶紧提着裙摆,迈着小碎步扭着腰,出门派人去找儿子。   萧砚泽一听表妹失明了,这才有点怕了:“我、我就是吓吓她而已。”   周氏拧了儿子一下,气的道:“闯祸了罢,她若是瞎了,咱们家不知要赔多少银子!赔钱还是次要的,等你爹回来知道这事,非剥了你的皮!”见儿子也一脸的恐慌,她深吸一口气,教训道:“你现在跟我去见姑妈,先好好陪个不是。等你爹回来,再商量赔钱的事。”   “赔钱?赔多少?”萧砚泽道:“她们娘俩吃穿用,全是咱们萧家的。”   “赔多少?!”周氏点着儿子脑门道:“看大夫的钱,喝汤药的钱,这眼睛要是好不了,下半辈子的吃用钱,咱们家都得包了!趁你祖宗还不知道,咱们把事情压下来。”说完,扯着儿子出门去给萧素秋赔不是。   萧素秋只是一味流泪,不责怪也不原谅,等周氏好话说了一箩筐才道:“等大哥哥回来说话,大哥哥要是说不明白,咱们就找老爷子理论。”   萧家老爷子脾气暴烈,且一向偏袒小女儿素秋,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责任一点跑不了,还得额外被老爷子训斥责骂。老爷子没嫡子,虽然庶出的儿子们也各个成才,但老爷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这些个儿子向来没好脸色。萧赋林虽是长子,现在管着外面的生意,但在他爹面前,从来不敢大口喘气。   周氏为了丈夫好,自然不愿意:“妹子,咱们有话好说,砚泽闯了祸,我们认。粟城没好大夫,咱们就去京城请,再不行,派人带着寄眉去京城看,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回来。吃喝用住,我们全包。”   见周氏态度不错,萧素秋也说不出什么来:“我也希望寄眉能治好,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爹了,看他怎么说。”   这时周氏瞪了眼儿子:“还不去给你表妹认个错!”   萧砚泽忸怩了半天,才不情愿的嘀咕道:“我这就去。”撩帘子进了里屋,见表妹躺在炕上,身边还坐了个黑黢黢的粗丫头,不禁一咧嘴:“陆寄眉……”   “哥哥?”寄眉茫然的睁开眼睛,可她什么也看不到。   萧砚泽垂着脸走过去,闷声道:“是我不好,不该吓你。”   “……”这会烧已经退了,寄眉嘟着嘴巴,不出声,好一会才道:“我不怪你……我一直想有个小哥哥的……要是你不欺负我……就更好了。”   萧砚泽伸手在她眼前晃,发现她似乎真的看不到:“我是不该吓唬你,可谁让你往炕桌上撞了?谁让你发烧了?眼睛瞎了,也是你自个弄的。”   金翠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对他怒目而视:“小少爷!”   “……我看不到了?”寄眉吸了吸鼻水,胡乱的摸着:“金翠,金翠——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娘说我睡一觉就会看见了……”   金翠怕姑娘掉到地上,抱着她往炕里揽:“姑娘,你别听他胡说,你的眼睛能治好。”   这屋寄眉一哭,惹的周氏跟素秋急匆匆挑帘子进来,见又是萧砚泽闯的祸,素秋急了,哭道:“哪有这样欺负人的?一而再再而三,有完没完了?!”说完,抱住女儿不住的抽噎:“都是娘不好,带你到这里来。”   周氏凶道:“砚泽,别添乱了,滚回你屋去!”   萧砚泽撇了撇嘴,朝陆寄眉哼了声,走了。   周氏费尽口舌将萧素秋娘俩安抚好,等着丈夫回来。萧赋林去吃知府公子的喜酒,一回来就听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连夜要取家法抽萧砚泽。周氏劝道:“事到如今,打他又有什么用?咱们城里的大小大夫都看过了,弄不清楚这样眼睛是怎么坏的,是磕坏了,还是烧坏的。赶紧派人拿银子让她们娘俩去京城看眼睛罢。”   幸好萧家在京城也有生意,萧素秋娘俩有人接应。但看病的银两花费,还是如流水一般,她们在京城住了大半年,之前带去的二百两银子花没了,又派人回萧家要。   萧家理亏,哪敢不掏,赶紧送了一百两过去。但前后花了三百两有余,陆寄眉的眼睛还是瞎的,一点起色没有。   隔年三月,素秋带着女儿回到了粟城萧家,丈夫陆成栋忙着县学事务,只在过年的时候,来京城陪过她们几天,剩下求医问药的事,全是由萧家的人四处托人打点的。   几番折腾下来,周氏也有怨言了:“真当萧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花得太快了。”这次听说萧素秋竟然又回来了,便不愿意见人。素秋派人请了几次,周氏才姗姗来迟。   寄眉的眼眸像两汪死水,毫无生气,她这会像偶人似的坐在炕上,小手无措的放在膝盖上,显得很规矩,也很拘束。   周氏一眼就看到寄眉的脚没再裹了,惊讶道:“孩子的脚怎么了?”   “没时间管这个了。”素秋眼底尽是疲色:“她眼睛看不到,再裹脚,连路都没法走。”   “……”周氏愣了下,道:“可不能这么说,裹脚是女人一辈子事,一双大脚可怎么嫁人啊。”   “哼,怎么嫁人?”素秋道:“她眼睛看不到,谁肯娶个瞎子?缠了脚也白搭!”   周氏皱眉道:“妹子火气也太大了,我知道这次去京城眼睛没看好。我们又没说以后不给看了,今年不行,明天接着找大夫。”   “找大夫也行,但有件事得跟你们说清楚。”素秋高声道:“孙家听说寄眉眼睛不好了,不搭理我们了,孩子的生辰八字都送回来了。你说说,我们寄眉以后怎么办?”   周氏嗅出危险的味道:“……寄眉模样好,不愁嫁的吧。”   “不愁嫁?她眼睛看不到,如何做女红,如何替丈夫料理家事?靠模样嫁人?你当我面寄眉是什么?”   周氏捏紧帕子:“妹子有话直说罢。”   “我们寄眉嫁不出去,可要怪她表哥,这责,他是不是得承担了?”   周氏冷笑:“想让砚泽娶寄眉?”   第四章   儿女的终身大事绝不可轻率,周氏愿意掏钱使银子给寄眉治病,甚至可以接济陆家一辈子,但不代表她愿意把这个瞎眼的累赘弄到家里做儿媳妇。   周氏的冷笑表明了她的态度。   素秋先是心寒,继而是气愤:“萧砚泽弄瞎了我们寄眉的眼睛,这事不找他,找谁?”   之前派媒婆登门的孙家,听说寄眉眼睛看不到了,就再没消息了。不消说,别人家肯定也不愿意娶个瞎眼的媳妇。   周氏道:“寄眉睡觉的时候受到惊吓,是砚泽道捣的鬼,但头是她自己磕到的,烧是她自己发的,关砚泽什么事,又不是砚泽按住她脑袋往炕桌上碰的。早先我们看在亲戚的份上,出了不少银子,也没打算再往回要,全当做好事了。没想到妹子你得寸进尺了,不仅要我们照顾一时,还得照顾你们一辈子。”   未来萧家的少东家,怎么能娶个瞎眼睛的媳妇,这里里外外的,必须得有个贤内助照应着,不是萧家养不起这口人,而是这废物少奶奶拖砚泽的后腿。   素秋噌的站起来,气的身子发抖:“嫂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上下嘴唇一碰,就把你们家砚泽摘的没责任了。没他捣蛋,我们寄眉能乱爬撞到脑袋,能吓的发热吗?!是谁引起这一切的?现在我们寄眉眼睛不看不到了,他呢,有你们护着,继续四处闯祸!寄眉的苦,你们想过吗?她才六岁,这辈子就要这样过了!”   周氏也拔高嗓子道:“对啊,她才六岁,离嫁人还有十个年头呢,你急什么?!今年京城治不好,是京城没好大夫,你们全国都走遍了?没有罢!余下的时日,我们萧家出钱,让你们遍访名医,还不行吗?!”头一仰,撂下狠话:“让砚泽娶她,万万不行!”   听两个大人吵起来了,寄眉无助的看向这边:“娘,你们别吵……”   这时金翠进来,背着姑娘要往里屋去,素秋却一把抢过女儿,抱在怀里便往外走:“跟嫂子说不通,我去找爹娘说话。上次听你们的,我息事宁人了,临走前都没让二老看眼寄眉,现在我就抱去让他们看看,他们好孙子做的好事。”   周氏急了,亲自去拦素秋:“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大好,你可别闹了,有事好商量!”   素秋虽不是最得宠的女儿,但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嫂子蛮不讲理,只能闹到父母跟前去了。她抱着寄眉,挣出了门,向萧老爷子跟老太太住的后院跑,可怜两个小脚女人,一拧一拧的,前跑后追的。   周氏身边的婆子丫鬟有天足的,赶到前头劝素秋:“小姐,您消消气吧,有话好说!”   素秋当即啐了一口到婆子脸上:“有你什么事!”说着,撞开婆子,继续往老爷子住的院子跑。   周氏扶着回廊的柱子喘气,摆手道:“……让她去……让她去……早晚要闹的……”   素秋没人拦着,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后院。萧老爷子正在花房拾掇自己那些个花花草草,听外面哭爹喊娘的,就挑帘子出来站台阶上看,见是女儿素秋抱着外孙女,便拿着花铲朝她招手:“你不是跟成栋去赴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素秋哭的两个眼睛像桃子,抱着女儿站到父亲跟前,哽咽道:“寄眉,跟外公问安。”   寄眉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寄眉请外公|安。”   萧老爷子一头雾水,但很快也发现了问题:“小丫头的眼睛怎么了?”   素秋盛着的一眼眶泪水,顷刻决堤:“寄眉看不到了,是砚泽那孩子弄的。”   萧老爷子一听是萧砚泽弄的,当即怒道:“就知道这混小子是个闯祸精!让他爹娘娇惯的不像样子!”   这时正房屋里走出个小丫鬟,好奇的往这边走,见是素秋,先问了安,才道:“老太太听到动静,说好像是素秋小姐在哭,让奴婢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素秋抽噎道:“爹——你真得给我做主,您要是不管,我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您不知道,孙家不理我们了,寄眉往后没着落,这辈子嫁不出去了,我刚才跟大嫂说,让砚泽娶寄眉。她可好,蛮不讲理,讲我骂了一顿。我可怜眉儿,这辈子可怎么办呀,都是娘不好,早没带你来找外公说理。”   萧老爷子绷着脸道:“素秋,你抱丫头进去见你娘,这事我给你们做主!”   素秋则掏帕子拭泪,随那小丫鬟进去见母亲了。   萧老太太不大待见这个女儿,当初不顾她阻拦,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陆成栋,萧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衣食无忧,萧家的闺女哪个不是娇滴滴的富贵小姐,在家有人搀扶,出门车马坐轿。偏嫁了陆成栋那穷鬼,家里奴才用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于是萧老太太这会听了女儿诉苦,忍不住又数落她:“当初要是听你娘我的,嫁给票号的大少爷,能有今天的苦日子?瞧瞧你几个姐妹,哪个过的不比你好?就是姨娘生的素云,也做了少奶奶,再瞧你,灰头土脸的,还生了个灾星。”   素秋哭的更凶:“娘,您往女儿心口戳刀子啊——”说着,抱起寄眉:“您都嫌弃我,我也不活了,寄眉眼睛瞎了正好抱着她跳井。”   萧老太太呵道:“说你两句,瞧瞧你这德性!给我站住!”   素秋便扑到母亲怀里,拽着老太太的衣襟哭道:“没法活了,我只有寄眉这么一个女儿,她就这么瞎了,要我怎么活啊……呜呜呜……没人家再愿意娶寄眉了……”   寄眉听到母亲哭的伤心,也难过的抹眼泪,但不忘去摸母亲,用小手替娘擦泪:“娘,你别哭……寄眉乖……”老太太见娘俩这般,心里刀割一般的疼:“你想让砚泽娶寄眉,就怕你嫂子不愿意。”   “她不愿意,您以为我就愿意?别看寄眉爹是个穷教谕,但认识的知县县丞也不少,同窗好友中也有发达的,寄眉以后嫁不了好的,但也不用再嫁给贩夫。”   老太太读书少,但也知道‘贩夫’是指商户,气道:“那你就有点骨气,别把寄眉嫁给贩夫啊!”   素秋哭道:“娘,我早想过了,寄眉没法照顾自己,把她嫁到别家去,我们不放心。招上门女婿,等我和她爹百年之后,女婿抛弃她,或者娶个小的虐待她,该怎么办啊?!还是自己娘家放心,亲上加亲,哪怕嫂子不待见她,还有您和爹,还有大哥、二哥们呢。”   老太太叹道:“也是,寄眉这样的,嫁给谁家,做爹娘的能放心啊。”把可怜见的小寄眉抱到怀里,擦着她的泪道:“别哭了,我们给你做主。”   —   每年春天,管家差遣外院的执事们给佃户们发种子,春耕大计,萧赋林亲自到乡下监督。回来的路上听说老爷子叫他,一打听是寄眉的事,叫车夫加把劲儿快点赶车,到家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径直去见父亲。   在父亲面前,他向来大气不敢喘,见妻子和儿子已经束手在父亲面前立规矩了,他小声叫闭目养神的父亲一声:“爹……”   萧老爷子一拍桌子,骂道:“你们干得好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敢瞒着我!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就反了天了!”   萧赋林吓的一个激灵,忙低着头,恨不能把脑袋栓到裤腰上:“爹教训的是。”根据过往经验,和老爷子说话,千万不能解释,越解释错的越多。   “你素秋妹妹,方才还要抱着寄眉跳井,被人给拦下来了。”萧老爷子凶道:“都是让你们逼的!”朝儿媳妇横了眼:“瞧你们把砚泽教的,不学好,也不知道学好,把人家眼睛弄瞎了,却全没挂在心上。这就是素秋的闺女,要是搁到别人家,去官府告咱们,抬着人到咱们家门前说理,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们萧家,祖宗的脸还要不要了?”   砚泽嘟囔:“姑姑现在也跟泼妇似的在闹啊。”   萧老爷子一向觉得这长房长孙不够让他满意,此时听这死小子敢顶撞他,雷霆大怒:“取家法来!小小年纪就知道使坏,长大了还能有好?等着你败坏家门,不如我亲自清理门户。”   周氏一听公公要打死儿子,忙按着儿子跪下:“快给你祖宗磕头认错!”   萧赋林忙跪下,对父亲道:“爹,寄眉的眼睛,错在砚泽,我们承认。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砚泽年纪还小,您再给他一次机会罢!”   萧老爷子这才坐下:“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你伤害了寄眉的眼睛,就照顾她一辈子罢。”   周氏哭着求道:“这万万使不得啊,后宅的大小事务,全赖主母。陆寄眉是个瞎的,如何做萧家主母啊。”   萧老爷子道:“谁说这个家就归砚泽了?别想的太美!”说罢,起身又道:“就这么定了,砚泽娶你表妹寄眉!”拂袖转身去了。   周氏搂着儿子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儿,你以后要娶一个大脚的瞎姑娘了。”   他会娶陆寄眉,一个讨人嫌的瞎子。   万兴三年秋,萧砚泽只有十岁,但已经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好了。   ☆、第五章   周氏不敢得罪老太太,稍晚时候亲自去老人家那边请罪,当时老太太怀里抱着外孙女寄眉,正往小丫头嘴里宠爱的喂汤羹。   老太太的态度很明了了,这外孙女她是疼的,会给她做主。   萧素秋在一旁坐着给女儿整理小鞋子,见周氏进来了,冷瞥了她一眼,摆出胜利的姿态:“嫂子来了,快坐,正想去找您商量订亲礼的事呢。”   周氏得到老太太首肯,才坐下尴尬的笑道:“是得好好商量商量。”瞅向寄眉丫头的眼睛,见那黑黢黢的眼仁只盯着一个地方看,心道真真是个睁眼瞎,心里不由得绞着劲儿的疼。   老太太见她们姑嫂间‘你剜我一眼,我瞪你一下’的,看着就心烦,抱起外孙女,哄着她道:“走,外婆抱你出去转转。”   素秋道:“娘,您去哪儿呀。”   萧老太太晃着寄眉的小胳膊,似笑非笑的道:“你们两家结亲家,我这把老骨头不陪你们折腾,就等着吃寄眉的喜糖了。”说着,轻轻咬了下外孙女嫩呼呼的小指头:“是不是呀,寄眉。”   陆寄眉轻声哎呀了下:“是眉儿的指头,不是喜糖。”   萧老太太逗的直乐,抱着寄眉去外面散步了,留下素秋跟周氏较量。   素秋先道:“嫂子,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凡事按规矩来,我这就写信让寄眉她爹过来,您和大哥该张罗的就赶紧张罗罢,请几桌在哪个院哪个屋摆酒,我听您们的。”   这是吃定他们了。周氏阴阳怪气的道:“行。我不是怕小姑子不满意,挑我这个嫂子的理么,才来找你商量,我本来也寻思想让老太太帮咱们看看,可老太太明显不想理会这茬,你说听我们的,那我们可就去办了。”   素秋道:“虽然是一家人,但有些地方也得过的去,太寒酸了可不成。”   周氏终于忍不住冷笑道:“哪能呀,这心呀,你就妥妥放回肚子里吧,萧家在粟城的脸面,我们可不敢丢!”   素秋冷声道:“那就找个好日子,尽早把事情定下来罢。等订亲礼过后,我还得带着寄眉四处求医问药呢。”   之前寄眉的花费就全是萧家出的,等订亲后,寄眉名义上是萧家的儿媳妇了,花销自然更得萧家全部包揽了。陆成栋是个穷教谕,那点芝麻粒的俸禄还不够他养活家里的几口仆人的,乡下有些田产,但远称不上富足。这回可好了,他们把萧家当做钱口袋,银子得流水般的花了。   周氏一仰脖:“成,给寄眉治病的银子,之前的我们掏了,之后的,我们更得管了,谁让砚泽那死孩子闯了祸,老爷子让他照顾你们家寄眉一辈子呢。”   这件事若不是老爷子出面,她和丈夫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儿子娶个瞎婆子在屋里摆着。   姑嫂两人谈妥后,分头走了。周氏晚上抱着儿子又哭了一场,第二天装作若无其事的着手张罗订亲的事。   陆成栋到了粟城岳父家,听闻妻子把女儿的婚事定了,不禁大吃一惊。他对妻子萧素秋言听计从,但才治了一年,就咬定寄眉的眼睛不会好了,匆匆定下儿女亲家,未免太鲁莽了。   待到晚上,萧素秋拉着他的袖子,哭着告诉他京城大夫给出的诊治结果,寄眉的眼睛确实不会好了。   陆成栋只好接受这个事实,让寄眉嫁回妻子娘家是最好的选择。他家人丁稀薄,他和妻子百年之后,女儿个盲的,若是夫家嫌弃了休妻,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萧家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自家亲戚,打折骨头连着筋。再者,那闯祸的萧砚泽就该照顾寄眉一辈子,弥补他的过错。   订亲当日,前院搭了个戏台,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戏台乌泱泱的挤了一堆人,嗑着瓜子凑热闹,谈笑的谈笑,听戏的听戏,很是热闹。   这时人群里有几个小童钻来钻去的打闹,急的后面那婆子连声叫:“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慢着点!”   这是萧砚泽的订亲筵,却跟他没什么关系,无碍乎一群人吃吃喝喝。至于他呢,捞到的最大好处就是放了一天假,不用念书了,于是院子里处处留下了他调皮捣蛋的身影,终于撞翻了一个丫鬟手里的菜碟,惊动了母亲周氏,周氏招待女客的百忙之中,倒出空来拧了他一顿,勒令奶妈领回后院看管起来。   萧砚泽垂头丧气的跟着奶妈往后院走。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咯咯的笑声,他正郁闷着呢,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发笑,他好奇的推开屋门。   屋里的炕上坐着两个小不点,其中一个穿着红袄的胖乎乎的背影听到声响,回头望他,却对身边的粗黑丫头道:“金翠,谁来了?”   这时炕里的另一个男孩朝他张望了一眼:“哦,是砚泽来了。”   穿红袄的小女孩是他所谓的媳妇陆寄眉,另一个小男孩则是他九叔萧赋清,他是杜姨娘给老爷子生的老来子,只长萧砚泽四岁,却差了一个辈分。不过这在大家族也很常见,外面还有几支族人要朝萧砚泽叫爷爷。   “你们怎么在这儿?”萧砚泽平常跟九叔一起读书,下了学堂,九叔继续温书,萧砚泽则去玩,两人不碰面的。   寄眉听到萧砚泽的声音,开心的笑道:“小舅舅给我讲故事听呢。”   萧赋清招呼砚泽坐过来:“你想不想听?”   “我又不是老婆子,听这些闲碎的东西做什么?”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爬上炕,狠狠的撞了寄眉一下:“一边去!”   萧赋清看不过去了:“你怎么这样,她又没招惹你。”   砚泽别扭的哼道:“我不想娶她,她嫁给我就是招惹我!”跟着小少爷的奶妈赶紧朝他使眼色:“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砚泽才不听,又恶狠狠的推了下寄眉:“祸害精。”   寄眉胖乎乎的身子扑到炕里去了,金翠见了,忙去爬上炕扶着她,不满的看着未来的姑爷,敢怒不敢言。   萧赋清跳下炕就要走:“你再这样,我可去告状了。”   这时金翠这丫头对寄眉道:“姑娘,咱们去别的屋子待罢。”离这凶巴巴的小混账远一点。   萧赋清也道:“对,让他自己在这儿,咱们走。”   如果让寄眉走了,他多丢脸,砚泽拦住寄眉:“我不让你走,你听谁的?”并威胁道:“你敢走,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萧赋清吃惊的道:“才多大,你就威胁她。”   寄眉伸出小手轻轻推着金翠,怯生生的回道:“我听表哥的,我留下……”   砚泽的奶妈高兴的对萧赋清道:“九爷,您看,人家姑娘愿意留下呢。”   萧赋清讨了个没趣:“嘁,不管你们了!随你们便罢。”负气走了。   砚泽朝九叔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的瞅寄眉,见她呆呆的坐在那儿,全无神采,又想起母亲说的寄眉不裹脚了,他以后要娶一个大脚婆。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大脚小脚究竟有什么用途,但大脚肯定是不好的,不禁朝寄眉哼道:“你怎么不裹脚?”   金翠替小姐回答:“眼睛看不到,再裹了脚,就更走不了路了。”   又想起母亲的话来,母亲说陆寄眉觉得有人娶她,没了后顾之忧,才不愿意受裹脚的苦了。说白了就是欺负他窝囊。   砚泽便朝寄眉凶道:“哼,不裹就不裹,反正我讨厌你,娘说了,我以后可以找好多裹脚的小妾。”   奶娘觉得这种话还是别说的好,万一陆寄眉回去跟父母呢讲,伤了和气,便朝小少爷挤眼睛。   砚泽说了这么多,那陆寄眉却跟木头一样坐着不动,也不吭气,他顿觉扫兴:“你可真呆,真没趣!”跳下炕,蹦蹦哒哒的跑了,那奶娘担心的看了眼两个小丫头,但也跟着小少爷出去了。   金翠反感的瞪向门口:“他可真讨人嫌。”   寄眉眨眨眼,委屈的道:“他嫌弃我是瞎子……嫌我不裹脚……”   “还不是他害的!”金翠哄着她道:“姑娘,这都是他欠你的,偏不裹脚,气死他。”   这时萧素秋来找女儿,见她俩在空无一人的屋子坐着,一把将女儿抱起:“你怎么到这来了?”   金翠道:“九爷带我们来的。”   是九弟。素秋道:“那他人呢?”   “被小姑爷气走了。”金翠如实回答。   寄眉双眼迷蒙的看着母亲,好奇的问道:“娘,什么是小妾呀?”   “啊?”寄眉她爹没有妾室,也没什么相好的丫鬟,寄眉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小妾’‘姨娘’。素秋皱眉:“你怎么问这个?谁跟你说这个的?”九弟赋清是个好孩子,不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是砚泽那小混蛋。   果然,就听寄眉道:“是哥哥说的,说以后要找很多小妾。”   “……”素秋恨不得把砚泽拽过来,捶打几下。柔声安慰女儿:“你别听他胡说,他这辈子都得照顾你,别想逍遥自在。”   小寄眉还是不太懂,抓了抓脸蛋,心想,或许长大了就懂了吧。   ☆、第六章   万兴十三年,春。   小院中栽了一棵樱桃树,粉艳艳的花朵竞相绽放,一簇簇一团团扎着堆的在枝头怒放。花瓣飘进窗子,落在炕上坐的少女鼻尖上,她伸手扫了下,然后看向身边的母亲,问道:“娘,我脸上有东西吗?”   萧素秋将女儿肩膀上的花瓣摘掉:“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五更天就得开脸上妆了。”   明天是女儿陆寄眉大喜的日子,可萧素秋却高兴不起来,这十年来不知求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可女儿的眼睛还是看不见。而如今萧家家大业大的,能容下女儿这样的半残废做少奶奶吗?   虽然逢年过节,萧家都派人送酒水果品等各式礼物,但那都是看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面子上。若是没有二老,萧砚泽那小子指不定要如何无礼呢。早听说他年纪轻轻,书也不读了,只跟着父亲打点生意,空暇时间与城里的浪荡公子哥混迹一处。   想来女儿嫁过去,受他喜欢是不可能的了。但是女儿这个样子,寻常人家更是养不了,萧家好歹富裕,养她一个吃闲饭的少奶奶,不成问题。   萧素秋叮咛道:“娘以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千万不要跟你丈夫起口角,凡事多忍着,不要管他的闲事,他愿意做什么,你就随他去。”   寄眉轻声慢语的道:“我明白,娘,我是去养老的。”或者说,她是去萧家吃闲饭的,她眼睛看不到,可心里明白。这几年父亲虽然升官做了知县,但也没钱置办豪奢的嫁妆,她进门后的地位,不会高到哪里去,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亲戚关系,家里的祖父祖母和舅舅们偶尔帮她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萧素秋笑着拍了她一下:“什么养老不养老的?”   寄眉摸到母亲的手,轻轻摸了摸,安慰道:“娘,不要担心我,只要有口饭吃,我不会招惹他的。”   萧素秋见女儿已做好了委曲求全的准备,不禁暗暗涕泪。女儿聪慧,靠她念书给她听,便能熟练背诵许多诗词篇章,亦会吹笛弹琴,模样更是一顶一的好,要不是萧砚泽那小子,害她眼睛看不到了,哪至于嫁不出去,要便宜他。   寄眉听到娘啜泣,笑着去抚她的泪:“您哭什么呀,你要是想我,回趟娘家,不就看到我了么。”   这恐怕是把女儿嫁给萧砚泽不多的好处之一了,大家都是亲戚,能够常常走动。萧素秋上炕将窗户关好,让金翠拿盆进来给寄眉洗漱了,她又叮嘱了几句,才走了。   晚上留下寄眉跟金翠主仆同住。金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可她发现寄眉姑娘却跟往常一样,呼吸平稳,似乎并没因为明天的婚事而紧张,不由得问道:“姑娘,你睡了吗?”   寄眉面朝她笑道:“要做新娘子了,高兴的睡不着。”   金翠忽然觉得姑娘可怜极了,那萧砚泽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听人说他在外面常年养了几个唱曲的暗娼,有空就去厮混,家里没人能管。这事自家老爷夫人都知道,只是不告诉姑娘,所以寄眉还当他是记忆里的那个调皮的小男孩而已,殊不知这些年过去,早成浪荡公子了。   金翠坐起来给小姐掖了掖被子:“明个是重要日子,您别着凉了。”   寄眉便侧身躺好,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女人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就是出嫁那日坐花轿,明天就要迎来这一刻了,她哪有不高兴的道理。至于丈夫萧砚泽,她并什么特殊的感觉,大家都是亲戚,小时候也见过,并不完全陌生。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他想讨一个带着丰厚嫁妆,处置果断,能够在生意场上帮他出力的女子,而同时,这个女子最好缠得一双好小脚,让他赏心悦目,而她这几样都没有。   不过没关系,她这样的废人,能够在萧家混吃等死就好了。   金翠不想泼冷水,但见姑娘这么开心,不禁好奇:“你真这么高兴嫁他呀。”   “女人一辈子就嫁一次,我当然要高高兴兴的。”寄眉笑:“高不高兴,日子都要过,干嘛不开开心心的。”摸到金翠的胳膊,拽着她躺下:“好了,别说话,你明天跟着花轿,可要累一天呢。”   两人都不做声了,窗外月亮越升越高,最后在枝头静静悬住。   天色泛白,五更时分,萧素秋在外面敲门,一夜没睡的金翠去给开了门,见萧素秋带着一个懂开脸的婆子,忙搬了椅子请那婆子坐下。萧素秋一拍腿,指着金翠急道:“还不穿衣去门口堵着去,一会姑爷来了,谁拦门呀。”   等金翠慌手慌脚的走了,那婆子取了红线准备给新娘子绞脸,她盯着寄眉的脸瞅了瞅,嫩的像剥了壳的鸡蛋,仿佛绞过一样。   婆子笑道:“现在就这么光溜了,一会开了脸,上了妆,还不得像九天玄女呀,新郎官准喜欢。”坐到炕上,一边梳拢寄眉的头发,一边绞线开脸,慢慢的发丝拢到一起盘到了头上,顺势挽了个发髻,算是出阁做媳妇了。   陆成栋身为地方父母官,女儿办婚事不缺人手,自家没人,下面的县丞师爷捕快家的娘子仆妇们过来帮忙做饭做菜,一切进行的顺顺当当。   寄眉梳妆打扮好坐在屋里听外面越发喧闹,不知谁进来探头喊了一嗓子:“新郎官来了。”她心里一荡,忽地手脚冰冷,可又什么都看不到,紧张的等待着。不过了一会,那嗓子又进来喊:“新郎官叩拜岳父岳母呢。”   这时听到金翠走过来道:“姑娘,该跟爹娘告别了。”她换了新鞋,扶着金翠的手去前屋跟母亲哭别。本来哭嫁的时候,有约定俗成的话说,但萧素秋哭的伤心,一句话说不出来,弄的丈夫陆成栋也想掉泪了。   旁人见事情不好,赶紧催促金翠道:“时候不早了,抱新娘子上花轿罢。”   原本是新娘的兄长抱妹妹上花轿的,但寄眉没有兄弟,连堂兄弟都没一个,娘家全无依仗,只得让从小伺候她的丫鬟金翠代劳。   坐上花轿后,新郎那边得到消息,迎亲队伍起程,浩浩荡荡的向粟城萧家回了。萧家是有头有脸的大富商,长房嫡长孙成亲,自然往大了操办,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排了几里远。   这样愈发衬托新娘家寒酸了,陆成栋不仅廉洁而且贫穷,将老家的祖宅和祖产卖了才给女儿凑了嫁妆。   可他砸锅卖铁凑的这些红妆,在萧家眼里不值一提。萧砚泽瞧着从陆家搬出来的几箱子寒酸嫁妆,面上虽然还笑盈盈的,展现出成亲的喜悦,但心里已对陆寄眉更厌恶了几分。   他们萧家几辈娶妻,哪个媳妇不是门当户对,能照应家里的,偏她陆寄眉,眼睛看不到是个瞎子,又无嫁妆傍身,是个全无用处的废物。   不过,这门婚事压在身上十年了,萧砚泽也早就想开了。这辈子倒霉摊上这么个女人,像母亲说的,好吃好睡,把陆寄眉当猪养,以后娶几房能干的妾室做弥补吧。   花轿一路不停在傍晚时候到了萧家,萧家上下早就等急了,新娘下了轿子直接进礼堂拜堂成亲。众人早就听说这新娘子是新郎的表妹,是自家人,据说是新郎小时候弄坏了人家眼睛,不得已负责才娶的,可见新娘是个瞎子。   寄眉知道自己没缠过脚,怕露出来丢人,每一步都迈得的小心,就怕让人看到鞋尖。   她小心翼翼没犯错,顺利的拜了堂,被送进了洞房。   萧砚泽全无去洞房的心思,兄弟们灌他酒水,一律照喝不误。只想把自己灌醉,晚上不至于那么痛苦,可偏巧他常在外面应酬,酒量甚好,干喝不醉,等众人催促他去洞房,还十分清醒。   进洞房前,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心情沉痛。虽然他现在没有想娶为正妻的女子,但他可以肯定,他想娶的一定不是陆寄眉这样的。   此刻,婚床上坐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他心里暗叹,如果能回到十年前,准一脚踢死那个闯祸吓唬人的自己。   桌子上摆着秤杆,给他挑盖头用的。   可他不用看,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他的‘称心如意’。   他拿着秤杆站在她面前,恨不得直接拿秤杆把她打晕。他抿了抿唇,反正她看不到,于是他也懒得伪装了,阴沉着一张脸去挑她的盖头。   陆寄眉感到盖头被揭开,含羞浅笑,露出一弯可人的笑意。   “啧!”萧砚泽只见眼前的女人脸涂的像庙里的神仙像,白乎乎厚厚的一层,那黑漆漆的八字柳叶眉,没有颦颦娇弱之感,倒显滑稽可笑,还有脸上两块红坨坨的胭脂,猩红猩红的小嘴,简直没有比这更丑的了。去收租时,在乡下见到的村姑也比这强些。   他明明记得小时候表妹长的还不错,怎么十年没见,丑成这样了?难道小时候的印象靠不住,其实她一直这样不好看?   “……”一指头都不想碰她了。   “相公?”他怎么不说话,掀她盖头的,是她的夫君么。   “干什么?”萧砚泽冷声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娘说了,做正妻最骄傲的是能坐八抬大花轿,有红彤彤的洞房花烛夜。   寄眉这两件都实现了,便觉得此生无憾了,下半生不犯错就在萧家养老了。   萧砚泽已懒得再看她一眼,眼睛瞅着别处,将她的凤冠摘了搁到一旁,盯着火红的蜡烛发呆,心里一片灰暗,心道完了,完了,这辈子算是被陆寄眉套住了。   ☆、第七章   新婚之夜,红烛要燃一夜不可熄灭。   萧砚泽靠着床柱盯着烛光愣神,外面酒筵喧嚣,他十分想抛弃新娘子,再去喝几盏借酒浇愁。   记得娘还安慰过他,说陆寄眉身子弱,不一定能长成人,谁成想她虽然眼睛瞎了,但身子却没垮,磕磕绊绊的竟没死,到底是嫁给他做妻子了。   萧砚泽心如死灰。念着自己在外面养的几个唱曲的心肝,锦珠和蔻霞都不错,身段窈窕不说,又缠得一双好小脚,走起路来婀娜翩跹……对了,表妹是不是真没裹脚?他一下子坐起来,心情紧张的弯腰去掀她的裙子,果见一双天足。   天啊,她陆寄眉还有一处能看得过去的吗?   寄眉感觉到丈夫在掀自己裙子,想是看自己的脚,不由得解释道:“眼睛看不到……便没裹脚……”   萧砚泽冷笑道:“你爱裹不裹,与我何干?!婆婆妯娌小姑子取笑你,你自己受着罢。”   早知道他不待见自己,但也没料到这么无情,寄眉垂着眼眸,须臾将眼闭上,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又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萧砚泽酒劲儿上来,有些困意:“我困了,要睡了,你往里面去。”   寄眉心里一紧,听娘拐弯抹角的暗示过,新婚之夜应该会发生什么事情,可娘说不清楚,她又没法理解,所以一直还挺好奇的,此时听丈夫让她往床里去,既期待又害怕。   可萧砚泽根本没心思碰她,尤其看到褥子里铺的白色帕子,更是直嫌弃的撇嘴。   他女人很多,但不喜欢的万万不碰,连看都懒得看,陆寄眉更是打心里厌烦,方才瞧她一眼就够了,这会他冷淡的堪比宫里的宦官。将被子掀开,背对着她躺好:“睡了,不要吵我。”   寄眉迷茫的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忽然懂了,新婚之夜就是跟男人睡一张床,日久天长就能有孩子了,果然神奇。摸索着想脱衣裳,但一时半会解不开,又不想麻烦丈夫,想了想干脆和衣睡了。   萧砚泽背对着她躺着,一想到陆寄眉这睁眼瞎,正用空洞洞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背看,他就不寒而慄,但实在厌烦她,不想和她面对面,他打定主意,过了今夜,明晚绝不会回来睡。   好在陆寄眉还算听话,让她闭嘴不要吵他,真的没再吭气。他迷迷糊糊的睡到天亮,忽然想到白帕子上得弄点血,一股脑坐起来,拽出她身下的白帕子,咬破指尖淋了点血作假。   他见过好几个处子的血迹,做起假来能蒙混过母亲和她身边的老嬷嬷。   这时丫鬟来敲门伺候新人起床,寄眉早就醒了,刚才萧砚泽从她身下拽东西,她都知道,只是没吭气,这会听丫鬟在外面叫他们起来,她揉了揉眼睛,轻声问:“天亮了?”   萧砚泽冷声道:“亮了,梳洗了去前屋拜公婆吧。”   他像从监牢释放一般,开了门就往外走。   “爷,您等等——”婳儿端着铜盆唤他。   萧砚泽见是自己的通房丫头婳儿,心情好了不少,转身冲她笑道:“叫的可真好听,几天没见你,想我了不是?”   婳儿娇笑道:“可不是想了,一天天的,连您的影子都瞧不见。”说着,看向一旁的春柔,嘟嘴道:“我还算好的,就连昨晚上还有人念叨您呢。”   春柔也是萧砚泽屋里头的人,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自己干的事,少往我身上推,谁念叨了谁知道。”   婳儿咯咯笑道:“好了,好了,是我念叨了还不行么。”她一直观察着少爷的脸上,他听这些话没翻脸,她才敢有恃无恐的在新房外面如此讲话。   萧砚泽见一个黑黑壮壮的丫头杵在门口瞪他们,想起来这是陆寄眉的陪嫁丫头,不禁皱眉,这陆寄眉自己不济也就算了,丫鬟也选的这么难看。   金翠本就对萧砚泽没好印象,这新婚头日就跟丫头们说说笑笑的,是人干的事么,瞪了他们一眼,气哼哼的往屋子走。   婳儿不屑的瞅了眼金翠,朝萧砚泽笑道:“少奶奶的人好脾气呀。”   萧砚泽记起屋里那睁眼瞎,心情一下子坏了:“少碎嘴子,太太让你们来的吧,那就忙你们的去!”说完,拂袖往外走。   春柔望着萧砚泽的背影,笑呵呵的对婳儿道:“还不快去伺候少奶奶。”   寄眉在屋里头,将外面的说笑声听的一清二楚。给她洗脸梳头的时候,这两个丫头说她们是砚泽屋里头的人。寄眉的父亲虽是一县的父母官,但没有妾室,她也无兄长,不知这‘屋里头的人’是什么,眼下没空细问,存了个疑。   婳儿看着少奶奶的白浆似的洗脸水,小声嘀咕:“这胭脂水粉也涂的太浓了。”   金翠记得刚才的情景,替少奶奶出气:“新娘子都这样。你没见过,瞎嘀咕什么?!”   寄眉知道这两个丫头是砚泽的,不好得罪,暗暗拉了金翠一把:“行了。”金翠哼了声,动手给少奶奶换衣裳梳头,怕这两人使坏,不许她们插手。   婳儿和春柔便袖手在一旁等着,不一会,太太身边的徐嬷嬷来领人,见少奶奶打扮的还算得体。想起她是双天足,怕一会不好看,就吩咐金翠:“把少奶奶的裙摆再往下拽拽,曳地了才好。”   寄眉道:“嬷嬷放心,我一会小步走着,不露怯。”   徐嬷嬷小心在前面引路,哪里有台阶下坡的,都提前告诉金翠,金翠则小心翼翼的扶着寄眉,慢慢向正屋走去。   寄眉眼睛看不到,全赖金翠照顾,跨进一个高高的门槛,她知道是进屋了,这时金翠低声道:“少奶奶,该跪了,蒲团就在下面,您小心点。”   寄眉慢慢屈膝,摸着蒲团后,跪了下去。此时,手里塞了杯茶,她就双手奉上,向舅舅和舅妈改口叫了爹娘。她竖起耳朵细听,心里奇怪,怎么听不到丈夫的声音,他在哪里呢?手里这杯茶好像也不是他给自己的。   寄眉很快猜到了真相,丈夫萧砚泽不在这。她心里叹息,唉,他一定厌极了自己,新婚之夜后就怕不急待的避开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关系。   萧赋林早就发现儿子不见,已经派小厮去叫了。这时小厮进来,低声禀告:“少爷又去院里招待宾客了,这会跟客人谈的正欢,说不回来了。”   萧赋林气的心里暗骂,这活畜生,怎么能这样对新婚妻子!瞧着寄眉的模样,深深觉得可怜,赶紧应了声,让左右丫鬟扶着寄眉起来。   周氏对这儿媳妇百般不满,但碍于众亲戚在场,不好黑脸,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对寄眉道:“你不方便,去老爷子跟老太太那磕个头就回去休息吧。”   寄眉心知自己这个样子,不能侍候公婆,也不方便与妯娌小姑子们往来,听婆婆的安排,由她带着去见外祖父母。   老太太最近又病了,这会强撑着坐起来,把寄眉揽到跟前,从腕上撸了个玉镯送给她,叮嘱道:“跟砚泽好好过日子。”   周氏在一旁笑道:“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我明年还等着抱孙子呢。”陆寄眉这么小废物,也就剩生孩子这一个用处了。   老爷子一直陪着病中的妻子,没去前院喝酒。他一贯看不上大儿媳,这会绷着脸道:“寄眉这丫头不容易,你们好好待她。”   周氏忙应了。这时老太太又不舒服,周围的丫鬟给她捶背。周氏跟寄眉在这添乱,就退了出去。从老太太这里出来,周氏吩咐金翠把少奶奶送回去了。   自此寄眉回到新房,就被晾晒一旁,期间有几个亲戚来看过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关键是她的丈夫萧砚泽,一去不见了踪影。   —   萧砚泽自打那天从新房逃离,再就没去见过新娘子陆寄眉。   萧家有流水席的时候,招待宾客开怀畅饮,晚上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等几天后酒席散了。恰巧采石场那边有事,不等父亲吩咐,自己跑去处理,在采石场待了大半个月。   回到城里,在锦珠那儿逍遥快活了几天,有家里来的小厮找他,才记起自己成了亲,家里还摆着一个瞎眼睛的妻子。   到家后,劈头盖脸被父亲臭骂了一顿,萧砚泽越发从心里对陆寄眉有偏见。虽然答应父亲,晚上要去见她,但直拖到各个院子要关门了,他才沉着脸过去。   进院子就见四下黑漆漆的,只有屋里一灯如豆,没有半点喜气。他心想,反正瞎子点灯也是白费蜡,爱点不点。绷着一张吊丧似的脸,往屋里走。   甫一进门,目光就被桌前侧身坐着的一个美人吸引了。她身穿中衣,拿着梳子缓缓顺着发丝,想是刚散了头发,正要歇息。肌肤赛雪欺霜一般的白皙,五官清秀精致,在灯下垂首颦眉,轻捋发丝,整个人清丽脱俗,看得萧砚泽心里一荡、一荡又一荡。   他心道,这人以前没见过,肯定不是自家的,应该是陆寄眉带来的陪嫁丫头。想想也是,她好歹是知县的女儿,如果只有金翠那么一个黑丫头陪嫁也太寒酸了。   萧砚泽恍然大悟。妻子为了拢住丈夫,将陪嫁丫鬟塞给丈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素秋姑姑怕陆寄眉不得他喜爱,于是打外面买了个漂亮的女子做陪嫁丫鬟,随寄眉嫁进来替主子争宠。愈看这小美人愈加深了自己的猜测,她穿着中衣,想来是留在屋里陪主子上夜的,必然跟主人关系亲近。   陆家想的还挺周到!萧砚泽自信的轻笑了一声,准备去戏戏这漂亮的小丫鬟。   第八章   丈夫自新婚之夜后,再没露过面,寄眉独守空房月余。   不过,除了没有丈夫陪伴,她的日子过的要比在娘家的时候好很多。她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床褥软绵绵,睡着香甜,屋子通风凉快,饭菜也更可口,金翠也说这里比家里住着舒服。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她很满意。   这天晚上,金翠烧了水,关了门窗给寄眉洗澡,等洗好了,寄眉穿好中衣,坐在桌前梳头。金翠则开了门窗散潮气,然后和其他小丫鬟把浴盆抬出去了。   寄眉歪头拢着发丝,不知道萧砚泽正在门口望她,忽而听到门口有声响,慢慢的放下梳子,正想问一声是不是金翠回来了。   这时就听丈夫带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认得这把声音,绝对是萧砚泽没错。她心里奇怪,他又不是盲的,应该会看见她在梳头吧,不过他问她就回答吧。寄眉道:“……梳头。”   萧砚泽觉得她有趣,见了他也不惊慌害怕,想来是做好委身自己的打算了。方才离得远,灯烛又昏暗,没看清楚,此时离得近了,发现她真是生得好,鹅蛋脸,丹凤眼,琼鼻樱口,比见过的女子都讨他喜爱。于是说话更温柔了:“你怎么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他?寄眉纳闷:“……我又没做坏事,才不怕。”   萧砚泽瞧她的模样,觉得可爱极了,在她下巴上挑了下,笑道:“你坐这儿梳头勾引我,还不是做坏事?”   更无法理解了,什么勾引他?寄眉不解的道:“……我没有呀。”   萧砚泽瞧了眼放下床幔的婚床,心想可能妻子已经睡在里面了,眼前这丫鬟是留下上夜的,便放轻声音道:“别出声,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睡……”拿过她手里的梳子,顺势在她手上摸了下,光滑细腻,惹的萧砚泽心神荡漾。   寄眉越发奇怪了:“这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去别的地方睡?”   萧砚泽笑道:“你胆子还真不小,不怕她押醋?”转念一想,反正妻子那瞎子也看不见,这丫鬟都不怕,自己怕什么,就牵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搂。   动作间,她衣领开了道缝隙,露出雪白的饱满,寄眉感觉到了,下意识的去抚。她不抚还好,一动作,正把砚泽的目光吸引到这儿来了。他见惯了女人勾人的手段,以为她也是故意的,在她脖子上吻了下:“还说不是勾引人?”   寄眉被搂的胸口憋闷,很不舒服:“砚泽,你别这样!”   萧砚泽不悦,蹙着眉头:“你叫我什么,谁让你这么叫的?”小丫头胆子是大,还没成他的人呢,就敢直呼其名了。   寄眉轻轻咬唇:“相公?”   他眨眨眼:“什么?”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她试着说道:“……表哥?”   萧砚泽愕然,有种灭顶的不好预感:“你为什么叫我表哥?”   “你本来就是我的表哥呀。”   他双手无力的松开她,开始出冷汗:“寄眉……”   寄眉点点头:“嗯。”   萧砚泽赶紧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现她神色全无反应,心里唰的凉了半截,简直要命了,她居然是陆寄眉。她低头垂眸的样子,看似乖巧可爱,青涩羞赧,其实是眼盲,感觉不到周围的变化。   幸好她眼睛看不到,否则他现在震惊悲愤的表情,一定要让她笑死了。   弄了半天,调-戏到自己妻子头上了。   “你、你在这儿干什么?”是不是故意装成风流的俏丫鬟,故意等他上套,戏弄他。   “……我在这梳头呀。”   萧砚泽还是想不通,洞房花烛夜,他掀开盖头明明看到的不是这张脸,分明是张白的像庙里神胎,嘴巴红的像吃了死人,两坨腮红更是丑的登峰造极。   他质问她:“你是陆寄眉?”   她颔首:“是啊,相公,你怎么了?”   萧砚泽这时低头去瞧她的脚,果看到一双没缠过的天足。想是她那晚化的妆太浓,掩盖了原本的姿色,他又厌烦她,懒得细看她,竟不知妻子到底长什么样子,才闹了今晚这场笑话。   现在知道她是陆寄眉,哪怕她真长得好看,他也觉得没兴趣了。尤其想到她可能是故意的,方才躁动难耐的心这会彻底凉了:“……我回来看看你,看你挺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外面有许多事情要忙,你缺什么少什么,跟太太说。”   寄眉盈盈一笑:“我什么都不缺,过的很好,你别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萧砚泽冷声道:“那就好,我先走了,你早些歇着罢。”   寄眉摸到椅子,缓缓坐下:“你要去别的地方睡吗?”   他本来已经起身向外走了,听到这话,挑眉回头:“我能去哪儿睡?我就你这么个盲妻,又没纳妾,没事别瞎想,变成醋坛子醋缸,更不招人喜欢了。”   “……”寄眉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去别的地方睡么。我以为你现在要去这个‘别的地方’。”   萧砚泽一愣,难道是他想复杂了?她微微歪着头,表情迷茫的看着他,双手放在腿上,乖巧的像个偶人。他盯着她看了会,一旦知道她是瞎子,就觉得那双眼睛不好看了,全无灵气:“我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少管。”   这时金翠倒水回来,见萧砚泽站在门口,唬了一跳,拎着水桶,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骨碌碌的瞪着他,闷声道:“少爷。”   寄眉一听金翠回来了,笑道:“你回来了,少爷正好要走呢,你去把门拴好,咱们睡觉罢。”   萧砚泽瞥了眼陆寄眉,她绝对是故意下逐客令气他的,一甩袖:“哼,不用你赶我走!我这就走!”   寄眉听相公好像生气了,于是小声道:“……我没赶你啊……是你自己说要走的……”   萧砚泽不想跟这瞎子争辩下去了,没搭理她,扭头大步走了。   等萧砚泽出了门,金翠把门关好,扶着少奶奶往床边走:“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来了又要走,故意来找咱们不痛快的么?”   “大概一刻钟前吧。”寄眉摸着床沿坐下:“他一进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开始听不大懂,后来明白了,他认错我了,说些轻薄的话,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不好直接拆穿他,拐弯抹角的叫他相公和表哥,才把他点醒。唉,我眼睛不好使,他的也不好使么,怎么会认错我?”   金翠让少奶奶躺下,细心的给她盖上被子:“准是在哪儿吃酒吃混了脑子。”   “可我没闻到酒味儿。”寄眉无奈的叹道:“他可真是的,好像比小时候还不着调呢。”   “您别在意,您没做错事,他想找麻烦也找不到。”   寄眉拽着金翠的衣袖笑道:“他不回来,你跟我一起睡这儿吧。”   金翠摇头:“可不行,不比在家的时候,我万万不能睡这儿。”万一萧砚泽晚上突然杀回来,见她一个丫鬟睡在新床上,可就麻烦了。   寄眉失望的放开手:“好吧。”   金翠便拿了灯,去外面的小床上睡了。   —   萧砚泽一边走一边想,今晚上可真丢人,以为能找个陪嫁丫鬟风流快活,却被她给戏弄了。他那个素秋姑姑,惯会撒泼打滚,陆寄眉眼睛看不到,不读书不识字,又摊上那样一个亲娘,肯定养成了刁钻古怪,工于心计的性子。   就像当年一样,赖上他们萧家,非把陆寄眉塞给他做妻子。   大门二门都关了,萧砚泽去书房待了一会,招呼人把婳儿叫来,云雨一番搂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婳儿见他眉头紧锁,似是不大高兴,便撒娇讨他欢心:“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嫌我不好?那我这就去春柔姐姐叫来,一起侍候您。”   萧砚泽挽着她的辫子,漫不经心的问:“少奶奶平时跟你们都说些什么?”   婳儿叹道:“我们倒想侍候少奶奶了,可金翠姐姐好凶的,上次她让我给少奶奶拿头油,我没听清,动作慢了点,她就把我吼了一顿,让我以后不用侍候少奶奶了。这不,现在凡是少奶奶的事,全她一手操办的,我们根本靠不到跟前,少奶奶哪有话跟我们说。”   萧砚泽冷笑道:“那黑丫头从小就那死德性,她不嫌累,就一个人伺候她吧。”   婳儿听的心里暗喜,少奶奶不得少爷喜欢,她们这些通房丫头的日子好过多了,若是进来个像老太太那么厉害的正妻,可惨喽。   萧砚泽今天还有事,又躺了一会便起了,穿衣裳的时候又想起陆寄眉来。如果她昨天有意隐瞒,说不定这会搂着的就是她了,幸好没铸成大错。   婳儿给他顺理衣襟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她:“她平日在屋里都做些什么?”   “少奶奶吗?嗯……她眼睛不方便,好像老太太跟太太都不用她请安,素日里好像就跟金翠姐姐聊天,或者弹弹琴吧。我几次听过有琴声,好像是少奶奶弹的。”   萧砚泽哼笑:“也是,她又没别的事情做。”穿戴好了,便要出门。   婳儿俯身收拾小榻,忙回头追问:“爷,您今晚回来吗?我让厨房给您做您喜欢的饭菜。”   “不回。”丢下这句话,他神清气爽的出了门。忽然想起昨晚的事,心情没那么清爽了,回想起灯下美人,只觉得可惜了陆寄眉的长相,要是长在别人身上就好了,那模样应该配三寸金莲。   不过,他记住妻子的长相了,再不会把她认错了。   ☆、第九章   老太太身体不好,寄眉干着急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偶尔去看看陪老太太说几句话,连最简单的端茶倒水都做不到。婆婆周氏拐弯抹角的暗示她别添乱,叫她不要乱动,又说春天得病的人多,她身子弱,最好哪都别去在屋里养身子。   砚泽是长房长孙,庶弟和堂兄弟们尚未娶妻,寄眉连个说话的妯娌都没有。有几个婶婶倒是跟寄眉年纪相仿,但一般在舒茗舒蓉两个小姑子那里做客,并不过来。舒茗是砚泽的嫡亲妹妹,今年只有八岁,正在缠脚哪都去不了,舒蓉是砚泽二叔家的长女,今年十三岁,正忙着学女红为以后嫁人做准备。   寄眉不管是缠脚还是女红都不通,也不怪其他人不和她来往。   只有砚泽八叔萧赋源的妻子梁氏,常常过来跟寄眉聊天。八叔虽然也是庶出,但出生的太晚,又不会读书,家里的生意都被哥哥们接管的差不多了,娶了妻子后,干脆撒手玩乐,整日不着家。   他的妻子梁氏被撇在家里守空房,跟其他幸福的妯娌们谈不到一块去,正好寄眉嫁了进来,在她看来,两人同病相怜,都嫁了个混账男人要守活寡,就常过来跟侄媳妇寄眉谈天。   寄眉性子温柔,聆听八婶抱怨她家那口子,每次梁氏抱怨完都能长舒一口气。这天,梁氏瞧寄眉这身衣衫寒酸,正好她那有匹剩下的缎子,等走的时候,让金翠陪她回去取。   寄眉起初不想要,但架不住梁氏热情的硬要给,只能收下,便派金翠跟她回去拿。   金翠抱着缎子回来的时候,已近晌午,宅子里少有人走动,她喜滋滋的搂着缎子路过葡萄架,听那里面有女人说话。   那嗓子尖尖的,一下子就听出是婳儿跟春柔这俩通房丫头。   金翠横竖看不上这俩蹄子,举止穿戴跟别的丫鬟明显不一样,按她的说法,就是透着一股骚劲儿。金翠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看这俩人说些什么。   “嘁,爷能怎么想,就这么晾晒着她呗,熬灯油似的,熬不死她也熬干她了。这也不能怪咱们爷,谁让陆家没银两将少奶奶好好装点装点呢。人家都说十里红妆,她的嫁妆连半里地都没有。”婳儿坐在长凳上,磕着瓜子闲聊。   “就是说呀。上等人家嫁女儿,中等人家送女儿,下等人家卖女儿。当年据说老太太进门的时候带了万贯金银,这还不算,娘家根本没要萧家的聘礼,悉数退回了。老太太的腰杆挺的多直,这辈子没生过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但瞧瞧,哪个生了儿子的姨娘敢放个屁,就是大老爷的姨娘,生了长子,还不得在老太太跟前立规矩。”说这话的是春柔。   “老太太不光有嫁妆,老人家做事也果断,没老太太帮衬,有没有萧家今日还不一定呢,老爷子念着老太太的好,这会老太太病了,看给老爷子愁的。正妻当成这样还有点乐趣,要是做成少奶奶这样的,还是算了吧。”婳儿拍了拍手,招呼春柔过来:“我听说,爷给外面那个叫锦珠的置办了房子不说,还把她弟弟弄到采石场当了个小领班,下面管着好几个人手呢。”   春柔心里不舒坦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自个的正妻撂着不管,咱俩这从小陪着他的不顾,专挑外面的疼!”   婳儿撇嘴:“外面的会吹拉弹唱哄爷开心,咱们会什么呀,洗洗涮涮谁人不会。”   “不知道她们生的什么样子,是高是瘦是矮是胖。”春柔哼道:“依我看,再好看也比不过咱们这位少奶奶。”   婳儿笑呵呵的抬起脚,指着自个的金莲道:“上面好看有什么用,那双大脚丫一露出来,就把爷吓跑了。”   两人都缠过脚,相视一笑,自然是笑少奶奶是双天足。   金翠气的脑袋发昏,手脚冰冷,抱着那匹缎子一路小跑的回了屋,撂下缎子,转身就走。寄眉听到有人进来了,好像又出去了,问了声:“金翠,是你吗?”   这会金翠已经冲出了门,没听到少奶奶唤她,正气的七窍生烟,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那两个小蹄子是什么东西,也敢笑话少奶奶是天足没缠过脚?   从厨房水缸舀了盆水,又在道边拽了几缕杂草扔到盆里,端着一路往葡萄架杀了回去。   婳儿跟春柔在午后聊天打发时间,根本没想到有人要整治她们。这会一个翘着脚嗑着瓜子,一个托着腮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突然间,从身后瓢泼似的淋过来一盆水,劈头盖脸,将她们浇了个透心凉。且盆里有杂草,头发上和脸颊上黏了几根,看着不仅可怜还很可笑。   “呀——”婳儿一下子弹跳起来,抹掉脸上的水,瞪向水泼来的方向:“谁?”   春柔摘掉嘴里的草梗,恨恨的回头,见是金翠,觉得莫名其妙:“姐姐这是干什么?”   金翠抖了抖水盆,叉着腰道:“我寻思擦擦葡萄架,让我们少奶奶过来乘凉,没想到擦完了倒水,不小心淋到了你们,对不住啊。”   这样的说辞,简直把他们三岁小孩欺负了。婳儿气道:“两个大活人在这,你看不见吗?”本想骂你家少奶奶是瞎子,你也是么。但话到嘴边,赶紧收了回去。   春柔扯着湿淋淋的衣裳,干脆直说了:“金翠姐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吧,我们两个没招惹你,这是做什么?”   金翠在陆家的时候,什么粗活累活都干过,寄眉有走不过去的地方,素日里也都是她背着的,因此生的十分结实,手腕有婳儿跟春柔脚腕那么粗。她一瞪眼:“欺负你们?你们再不闭上那叨叨的□嘴,才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欺负!”   婳儿跟春柔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可能是方才戏笑少奶奶的话被金翠听到了。这事是她们不对,告到太太那里,挨嘴巴的是她们两个,于是面面相觑,不再言语了。   金翠得了胜,仰着脖重重哼了声,拎着盆转身回去了。   仲春的天气,温热中偶尔会夹着几丝凉风。风一吹,婳儿跟春柔两人浑身衣裳湿淋淋的,真真是透心凉,加之窝火,一路哭哭唧唧的往自个住的厢房走。   幸好中午,院子里没几个走动的人,否则身段曲线毕露,可丢死脸了。   正抹泪在路上走,忽见前方迎面走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们每日相思的大少爷萧砚泽。   萧砚泽见两个丫鬟淋的落汤鸡似的,发丝上黏着绿绿的草梗,狼狈不堪的抹泪,觉得逗人,笑着问:“怎么弄的,掉池塘里了?”   婳儿跟春柔一下子找到了做主的人,哭哭啼啼的诉委屈:“金翠姐姐非说我们在背后说少奶奶坏话,拿水泼我们。”   春柔也哽咽道:“我们说的是大厨房的张妈,结果金翠一听我们说大脚,就觉得是说少奶奶,哪有这样冤枉人的。”   萧砚泽腾地气了一股无名火,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俩丫头是他的人,就算真犯了错,也得告诉他一声,让他自己罚她们。金翠是什么东西?那瞎子带来的丫鬟,也敢逾越他,动他的人了。   他对哭天抹泪的两人道:“行了,别嚎了,赶紧回屋去!是谁的错,我自有定夺。”说罢,大步流星的去找陆寄眉算账。   一定是陆寄眉指使的,否则金翠哪有这胆子。才进门一个月,她就在后院闹腾挑事,找通房丫头的错处,拈酸吃醋,真是个嫉妇。   怒气冲冲的进了屋,见妻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面前摆着棋盘,似乎正跟金翠下棋。   金翠瞭了他一眼,起身欠礼:“爷,您回来了,奴婢这就给您倒水。”   寄眉笑道:“是相公回来了。”说着,转正了身子面向他。   萧砚泽瞧她穿了身鸭蛋青的襦衣,袖口领口小气的绣了几朵粗糙的花,裙子看着也轻薄寒酸,发髻上插了根玉簪,几乎湮没在发丝里,看不出是头饰。方才见过落汤鸡似的婳儿跟春柔,好像也比她穿戴气派些。   女子在闺中待嫁的时候,有的人家甚至会将一辈子的衣裳都做好。陆寄眉出嫁前,自然也准备了以后穿的衣裳,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想想不对,她看不到,应该是黑胖丫头没侍候好,于是问金翠:“你怎么给少奶奶穿成这样?”   金翠不知他抽哪门子的羊癫疯,如实道:“奴婢从小侍候少奶奶,一贯是这样穿戴的。”   萧砚泽跟她俩说不通,到妆台上翻看她的妆奁。里面哪有什么像样的首饰,别说跟自己娘亲比了,就是锦珠的也比她的多。最好的一件凤钗,他觉得很眼熟,仔细想想好像在哪里见过,自己娘似乎有个一模一样的,听她说是老太太打了几个一样的,赠儿媳妇和女儿。敢情是姑姑的,转手当嫁妆给了寄眉。   “……”他无语的回眸看她,见她傻呆呆的坐着,心想长的像个人,打扮的却不像人,白瞎了皮囊:“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吩咐金翠:“去告诉徐嬷嬷,说少奶奶要做衣裳,带人来量身长,就说我的说,快点派人来。”   说的口干舌燥,去桌上倒水喝。这时寄眉殷勤的去摸茶壶,笑盈盈的对他道:“相公,你对我真好。”   平心而论,她长的还是挺漂亮的,此时笑的真诚无邪说着软绵绵的话,看的萧砚泽心里很是舒坦。   ☆、第十章   春光静谧,他看着她恬静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到这里来,好像不是为了给她做衣裳……   萧砚泽猛地记起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寄眉,我有事问你。”   寄眉温柔应道:“相公,你问吧。”他神出鬼没,前几天抛下她不见了踪影,今天一回来就张罗给她做衣裳,着实古怪。她听他的口气不友善,得小心应付着。   萧砚泽冷冷的睨她一眼:“是不是你吩咐金翠去找婳儿跟春柔麻烦的?”她是个瞎子,不像寻常人,能从眼神中观察出事情的端倪,她眸中没有任何感情,瞧得他干着急。   “没有啊。”她不解的问:“她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你还装傻是不是?”她看不到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只能用语气威胁她,于是放大声音吓唬道:“刚才金翠用水淋她们两个,是不是你指使的?”   寄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为什么指使金翠做这个?”难道拿缎子回来的路上跟那俩丫头起了口角,知道金翠不喜欢她们两个,但金翠也不是无缘无故就找麻烦的主儿,这其中肯定有问题:“等金翠回来,好好问问她吧。”   “不用问她,我已经问过婳儿她们了。金翠说她们两个说你的坏话,替你出气。还说不是你指使的,是那黑丫头没你护着,敢这么干吗?”   寄眉摇头:“……砚泽,我一直没弄懂你的意思,我为什么要吩咐金翠去欺负她们?”   砚泽冷笑:“当然因为你嫉妒,妻子找通房丫头麻烦。这宅子里心术不正的女人多了,动辄争风吃醋,鞭笞妾室丫鬟。我告诉你,你别想在我面前耍这套,敢吃醋,对你没好处。”   她低头想了想,还是发问:“……通房丫鬟是什么?她们两个跟其他人哪里不一样吗?”   见她表情真诚,似乎真的不懂,于是破例告诉她:“她们俩个早几年就跟了我了,身子是我破的。现在是丫鬟,等过几年升做姨娘,是这院里的半个主子,这回明白了?”   寄眉哦了一声,然后纠结的道:“早几年就跟了你……那岂不是才十一二岁……这也太不好了。砚泽,你以后别找这么小的,娘说过,欺负小姑娘,不是人干的事。”   萧砚泽不知她是不是故意打岔的,但真气到他了:“婳儿今年十九了,春柔也十八了,早几年她们也长成了!”   她似乎放心了,安心的笑道:“原来这样,那就好。我听她们说话娇滴滴的,还以为年岁很小呢,原来都这样大了。”   萧砚泽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说了大半天,全无重点。如果不是她故意装傻,那么她连通房丫鬟是什么都不知道,出于嫉妒去欺负婳儿跟春柔似乎说不通。应该是金翠那黑胖子自己的主意,于是绷着脸等金翠回来。   趁这个时机,决定拿话点点陆寄眉,就算今日这事不是出于她的授意,以后最好也老实点。   “寄眉,我以后没有三妻,但四妾,肯定是有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   “我知道呀。”寄眉笑呵呵的道:“你说过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小时候啊,你说以后要纳很多小妾的,我都记得呢。”她温笑道:“我在家的时候,娘常跟我说你可有本事了,把萧家的生意做的蒸蒸日上,做事雷厉风行,说到做到。你说过要纳妾,那一定会纳到的。”   萧砚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话堵在胸中说不出,喝了口茶,见棋盘上确实在对弈,不禁纳闷的问:“你这是在跟金翠下棋?”妻子应该看不到的。   “嗯,金翠最近厉害了,我都要下不过她了。”寄眉笑着回答。   萧砚泽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眼珠不转,他不解:“你不是看不到么?”   她被戳中了痛处,苦笑道:“我在脑海里摆棋局。”   他跟弟弟砚臣也常对弈,但远远做不到下盲棋,听寄眉这样说,不敢相信的瞧瞧她,又看看棋盘上的棋子。   这时金翠领了徐嬷嬷跟几个管事婆子进来,萧砚泽道:“行了,人来了,让她们给你量量尺寸。”招呼金翠把妻子扶着领走,自己则去床上躺着休息。   徐嬷嬷因为少奶奶眼睛看不到,缎子样式不好选,于是来问大少爷:“库里缎子存了不少,不知道少爷想让少奶奶做什么样式的衣裳,她不方便挑,要不然您……”   萧砚泽懒得管:“我婶子们和妹妹们有的,少奶奶都得有。”吩咐完了,卧在床里打盹,准备歇好了去见弟弟砚臣。这大晌午的,砚臣应该也在午睡,弟弟最近身子骨越来越弱,风吹草动皆要受惊吓,去探望他,也得找合适的时机。   睡了一觉睁眼,发现妻子坐在床位看他,眼神温柔,嘴角带着笑意。若是不知道她看不见,真当她真情实意的在看自己。萧砚泽轻手轻脚的坐起来,慢慢靠近她,好奇的盯着她看。   “砚泽,你醒了?”她忽然出声。   萧砚泽唬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感觉到了。”她轻声道:“睡的怎么样?我没吵到你吧。”   砚泽道:“没有。”坐到床边蹬靴子,见她这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心里疙疙瘩瘩的:“你缺什么少什么,要是家里给你的,你用不惯,就让金翠出去买。不是有月钱呢么,十两银子不够,我再给你。”   “十两银子,这么多呀,够了够了!”寄眉惊讶的道:“我做姑娘的时候,一家人也花不了这么多。”   “……”萧砚泽眯眼瞅她,暗想妻子究竟知不知道她现在仍旧是黄花闺女。如果她不是装的,那么从方才的言谈中来看,她真够单纯的,不过这样才好,没那么多弯弯道道,他们俩个人都能轻松。   寄眉想起一件事:“我从娘家带来的药,好像快吃完了。”   轮到他惊讶了:“你还吃药呢?!”得了风寒喝汤药,那滋味尚且恶心的要吐,她一喝就是十年,真是好毅力。   这些年吃药看病的钱,全是萧家出的,寄眉小声解释道:“最近这些年开的药不是很贵了。”   “不是钱的事。”他懒得解释:“算了,算了,你爱吃就吃罢。家里有药铺,不用从外面抓了,让金翠把药方给二门的小厮,叫他们抓了给你们。砚臣估计也醒了,我得过去看看他。”   砚臣是她表弟,她记得是个很乖的孩子:“替我带声好。”   砚泽哦了声,又瞅了眼她,大步向外面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告诉她:“晚上不用等我,我不回来了。”   寄眉扶着床沿站起来:“那你多加小心,最近几日忽冷忽热的。”   萧砚泽客套道:“你也注意身子。”转身出了门。   院里面金翠正跟几个小丫鬟在回廊里坐着说话,见他出来了,大家都不做声了,站起来目送他。   萧砚泽最烦金翠这丑丫鬟,刚才跟寄眉没发完的火,都冲她来了:“金翠,你过来。”   她甩着膀子走过去:“大少爷。”   “……”萧砚泽开门见山的道:“你跟婳儿她们是怎么回事?”   “那俩蹄子说少奶奶的坏话。” 金翠道:“我气不过就拿水把她们淋了,敢对少奶奶说三道四的,不把那□嘴看牢了,我下次非得扯烂了。”   “她们说是你听错了,说的不是少奶奶。”   “那敢不敢去太太、老太太跟前对峙?我是不怕,问她们怕不怕?!”金翠气道。   弄不好真是婳儿她们撒了谎,萧砚泽道:“就是说了,也轮不到你惩罚她们。再有下次,你告诉我,我自有惩处,先扣你一个月的月钱,下不为例。”   原来她还有月钱?!金翠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还发月钱,十分震惊。萧砚泽当她受到了警戒,剜了她一眼,走人了。罚了金翠,下面就轮到婳儿跟春柔两个挑事的了。   金翠赶紧进屋找少奶奶说这件事。主仆两人隔着桌子对坐,寄眉托着腮帮轻声道:“她们说就说去吧,嘴长在她们身上,背后嚼舌根,谁也拦住,犯不着惹麻烦。”   “今天不给她们点厉害看看,明天人人嚼舌根,那还了得?!”金翠哼道。   “她们以后要做姨娘的,砚泽也看中她们。刚才一进屋就替她们出头,对我兴师问罪。好在被我七问八问,把话岔开了。他是没对我发火,可迁怒你了,罚了你一个月的月钱,这多不值。”寄眉柔声对金翠道:“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像总认为我很坏,不是勾引他,就是嫉妒他跟其他女人。唉,他什么时候能知道,我不想惹麻烦,他对我也没那么重要。他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可真愁人。”   第十一章   砚泽从妻子那出来,拐进了弟弟砚臣的院子。俩人虽然不是一母兄弟,但自幼感情就好,砚泽将他当做至亲弟弟对待。砚臣前几年生了场大病,从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卧床喝汤药的时间越来越多。   要不是为了探望弟弟,萧砚泽更不回家了。   一进院,就看到砚臣的贴身丫鬟丹儿整弄门帘,他放低声:“砚臣醒了吗?”   丹儿见是萧砚泽,忙笑着挑帘朝里面道:“是大少爷来看您了。”然后侍立一旁给他打帘子:“二爷方才还念叨您,说大哥怎么不来看他,您就来了。”   砚泽进了屋,见弟弟盖着一方薄毯卧在榻上,手边还放着一卷书,他走过去先将书合上,瞅了眼书名:“九叔又给你介绍这种稀奇古怪难懂的书看了。”   砚臣笑道:“这个不是九叔给我的,是我自己让人去外面搜罗的。对了,哥,杜姨娘昨天还让我问问你,九叔来没来信。”   九叔萧赋清算是萧家祖坟冒青烟得到的贵子,十几岁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神童,知府大人还特意召见过这个最年轻的小秀才,后来一路杀向京城,金榜题名点了翰林,如今在翰林院任职。   上百年终于有了如此有出息的子孙,萧家加倍小心呵护。萧赋清在京的花销全由家里承担,每次账房支银子都知会砚泽,而九叔来往书信,亦是先经过砚泽。   砚泽摸着下巴:“我成婚当日,他派人送贺礼回来,顺便带了封信,那之后就再没信儿了。杜姨娘也是的,问这么勤快,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又惹老人家气不顺了。”   砚臣也听丫鬟说大少爷冷落大少奶奶,新婚伊始不回家的事了,心里可怜他这位小表姐,于是趁这个时候劝道:“哥,那您也常回家看看嫂子吧,要不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老人家更不开心了。”   砚泽皱眉道:“我这不是刚看完她回来么。你也知道她那样子,小时候就傻乎乎的,这些年眼睛看不见,性子更奇怪了。”   砚臣忍不住小声叹道:“……还不是哥哥你害的。”见新妇那天,他也去了。寄眉嫂子除了眼睛看不到这点外,端庄秀丽,恐怕宫里的娘娘也不过如此吧。   “你怎么也唠叨上了?这十年来,是个人说起这门婚事都要提这茬,行,她陆寄眉眼睛是坏了,但咱们家里里外外补了她多少银子?这十年没有一千两也有八百两了罢。现在又请进来好吃好喝的养着,方才我还叫人重新给她做衣裳,明天再派人给她置办金银首饰,叫她气气派派的做萧家少奶奶。她也应该满意了罢。”   砚臣不是滋味的瞅了眼哥哥,这时又胸闷起来,深吸了几口气。丹儿见了,一边给二少爷顺气,一边让他躺下。   砚泽见弟弟没说几句话又累着了,不敢再跟他多聊,吩咐丹儿她们照顾好他,便起身走了。   回到书房才一坐定,就让人把婳儿跟春柔叫了进来。   俩人换了干爽的衣裳,略施粉脂打扮过了,想博同情装可怜,又怕哭花了妆容,于是只哽咽着不掉泪。   萧砚泽一向讨厌别人整日盯着他,指望从他这捞好处。虽然明白绕在身边的人,不管男女都是指望从他身上榨银子的,但若是这些人相安无事,和平相处,一起讨他欢心,他就一起打赏,要是争风吃醋,滋事闹腾,他就恨不得赶紧打发了,寻得清静。   婳儿跟春柔俩人做他的通房丫鬟,一直处的和睦,他也因此颇待见她们。   可一旦不老实,他就不喜欢了。   萧砚泽打量她们两个,决定挑一个不那么喜欢的打发:“春柔,一会跟你嫂子回家去。”   春柔是家生子,哥嫂都在萧家做事,她一门心思跻身做姨娘,为此等了许多年,就巴望着正妻进门后,将她这通房名正言顺的升做姨娘呢。在萧砚泽身边待了许多年,怎么一朝就被打发了?   “……爷……”她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我什么时候回来呀?”会不会是做姨娘前,先让她回家待几日,然后用软轿把她抬进来。   萧砚泽冷笑道:“等你不乱嚼舌根了,再说吧。”说完,起身便向外走。   春柔明白了,他是在怪罪自己说少奶奶坏话。事已至此,唯有宁死不认,反正她跟婳儿有两张嘴,还能辩不过金翠一张嘴?扑到萧砚泽跟前,揽住他哭道:“爷,您真冤枉我们了,我们真的没说少奶奶的不是,是金翠姐姐听错了——”   他见过自己的妻子了,那是个心思纯净无邪到幼稚的女人,应该不会忌惮婳儿,以至于去欺负她们。婳儿跟春柔一定说了什么,否则金翠不会无缘无故的泼她们。   他萧砚泽可以嫌弃寄眉是大脚,但这帮子做下人的决不能议论一句。   婳儿跟春柔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平日里互相扶住,春柔走了,婳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所以也跪下替春柔求情:“爷,她侍候了您这么久,看在苦劳的份上,您可以罚我们,但绝不要赶春柔走啊。”   萧砚泽最烦女人跟他讨价还价:“婳儿,你也想出去,是不是?”说罢,一拂袖出门去了。   留下婳儿跟春柔抱头痛哭,噩耗来的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春柔啜泣道:“……我跟嫂子走后,你好好侍候爷,等他心情好的时候,在他面前念念我的名字,或许他一高兴,又能让我回来了。”   婳儿涕泪点头:“你别担心,爷最近心情不好,等过一阵,他想起你来了,一定会把你叫回来的。你在家好好养着,千万别往心里去。”   院子里由通房丫鬟成为姨娘的女人不少,几位老爷成婚前的通房丫鬟几乎都留下做姨娘了,穿金戴银,整日清闲度日,婳儿跟春柔以为自己也能顺理成章的过上那样的日子,没想到萧砚泽一句话,轻轻松松就把人往外撵。   春柔跟嫂子回家后,剩下婳儿一个人孤零零的,每日翘首等萧砚泽回来。可他在外面有美娇娘缠他,整日不着家。期间春柔的嫂子来找她,请她问问大少爷的意思,什么时候让春柔回来。婳儿也难得见萧砚泽一面,无法对春柔嫂子承诺什么,无奈的将人送走了。   送完人,她在院子里游逛的时候,自己也心灰意冷了,觉得大少爷无情。路过大厨房的时候,看到金翠端着一个小砂锅出来,不觉一惊,赶紧躲到一旁藏好。见这黑丫头迈着大步,哼哧哼哧往少奶奶那院走,想起她欺负自己和春柔的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都是她跟那瞎子少奶奶的错,要不然春柔能给赶回家,她自己也受冷落么!   人人都知道婳儿是大少爷的人,厨房的嬷嬷见她路过,招呼她进来吃点心。婳儿没心思吃东西,忽然听到墙角一个口袋里沙沙直响,好奇的问:“这里面是什么呀?”   “哦,太太要吃蛇羹,昨天派人特意寻来的材料。”   婳儿想起那位眼睛看不到的少奶奶,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   白天院门屋门都不关,随时迎接亲戚们来做客,若是关了门窗,旁人还以为在里面做见不得人的事,当年寄眉眼睛被萧砚泽吓唬坏了,就是因为开着门窗,才让他溜了进来。之后每次寄眉午睡,金翠都不敢阖眼,在旁守着她。   天气渐渐暖了,寄眉这日中午小憩睡的热了,把毯子向下推了推,金翠见了,怕她肚子受凉,俯身去把毯子向寄眉腰间拽。   这时她听帘子吧嗒一声,好奇的回头,没看到门口有人,站起身从窗往外看也没见人影。她便好奇的往门口走,准备出去看看,不想才走到屋门口,就见一条褐色的小蛇弯弯曲曲的在地上爬。   金翠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喊叫出声,回身找来顶窗户的竹竿去挑那蛇,想把它挑出去。但转念一想,这蛇肯定是有人使坏放进来的,要是弄到院子里跑了,岂不是吃了哑巴亏连证据都没有。正好墙上挂着收集掉发的发笼,金翠便摘了它,把蛇挑起来放进了发笼里。   竹竿吧嗒一下掉在地上,惊醒了寄眉:“金翠?”   金翠收拾了小蛇,听少奶奶叫自己,手忙脚乱的拿了个盆扣住发笼:“我来了,您醒了,有什么事?”   寄眉看不见,但听金翠呼哧带喘的声音发颤,好奇的问:“你怎么了?”   “……这个,进来个虫子,我已经逮住了,您别怕。”   “多大的虫子?把你都吓到了。”寄眉眨眨眼。   正说话间,就听外面有人吵嚷:“爷吃酒回来了,你们快来扶一把。”   寄眉便催金翠:“别管虫子了,先把他扶进来。”心里捏了一把汗,上次认错人调戏她,金翠就说他吃酒吃混了脑子。这一次,真吃酒了,还指不定得混账成什么样子呢。   第十二章   金翠一脚将盆子踢到桌子下,出门去接萧砚泽。见他被几个丫鬟搀扶着,其中一位就是婳儿。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金翠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恶,瞪了她一眼。   婳儿一步一惊,她明明记得把小蛇丢进屋里了,结果在院门口附近等了半天,连一点声响都没听到,反倒碰见了在外面喝酒喝醉了的萧砚泽。进屋后,她忍不住四处察看,那虽然不是毒蛇,但猛地蹿出来也够吓人的了。   听人说过,少奶奶跟金翠这丫头,小时候被少爷拿虫子吓过,才临时想了这么个法子整整她们。她怎么也没料到大少爷竟然回来了,吓不吓得到金翠跟少奶奶已经不要紧了,若是吓到大少爷……不过,就是吓到了,也查不到她头上……   萧砚泽中午跟自家米铺的老掌柜吃饭,老掌柜热情款待了少东家,将珍藏的老窖开封给少东家品尝。萧砚泽平日喝酒一般不醉,不想这纯酿老酒,酒劲十足,从老掌柜家出来,哪都去不成,直接回家来了。   他醉酒后,既不胡言也不乱语,一般找个舒服的地方闷头睡一觉就好了。醉醺醺的栽倒在床上,阖眼前见妻子关切看他,眼里满是担心。他明知道她看不见,但也不想和她对视,扭头把脸朝里:“都不许出声。”说完,就去睡了。   婳儿这时小声道:“我去煮醒酒汤……”她还想再逗留一会,找找小蛇的去向。   金翠哼道:“人都睡了,还熬什么汤?”   萧砚泽听两人嘀咕声,一下子火了,腾地坐起来:“滚滚滚,都滚出去!”   婳儿见状,赶紧退了出去,金翠闭紧嘴,也走人了。   萧砚泽便满脸怒容的瞧床头坐着的妻子,她看不到他凶神恶煞的表情,这会眼神不安的等待发落。   “……砚泽……我也用‘滚’么?”   瞧她像小鹿似的恐惧,萧砚泽无力的道:“不用,你别出声就行了。”躺下后,不久就酣睡过去。   寄眉在床头坐了一会,不久就听金翠在她耳边小声道:“少奶奶,咱们出去。”她便搭着金翠的手,小心翼翼,步履轻轻的出了门。主仆两人到了回廊处坐下,才敢正常说话。   金翠心里骂萧砚泽在外面灌了猫尿回来耍威风:“少奶奶,他没吼您吧。”   “没有。”寄眉道:“婳儿是不是来了?我刚才好像听见她说话了,这会人呢?”   “早走了。”金翠恨道:“我看这长虫就是她放进来的。”   “长虫?”寄眉惊道:“你刚才说抓到的虫子是……长虫?蛇?”   金翠说漏了嘴,只好承认:“……您别怕,已经抓住了,这会扣在屋里。咱们在院子里安全着呢。”   “是不是有人使坏了。”寄眉低声叹气:“咱们也没招惹谁啊,干嘛找咱们的不痛快。”   金翠恨道:“等一会大少爷醒了,给他看看那条蛇,这家他是管还是不管了?!”   寄眉颦颦不语,告诉萧砚泽又能怎么样呢,没准还要骂她们大惊小怪,他从小就爱调皮捣蛋看惯了别人遭殃,哪能理会被惊吓的痛苦。想了想,拿定了主意,轻声道:“金翠,不如咱们这样做吧……”   金翠将耳朵靠过去,听完后并不同意:“太危险了,不行。”   “我又不动弹,它不会咬我的。”而且她眼睛看不到,也不会害怕。   金翠朝屋里瞅了眼,回想起萧砚泽刚才大呼小叫的样子,恨恨的点头:“成,我这就扶您回去,你千万坐稳,别乱动也别害怕。”   寄眉柔柔一笑:“嗯,我不会有事的。”由金翠扶着,悄步回到屋内,轻轻坐在床榻上朝金翠点了点头。金翠蹑手蹑脚的将桌下的盆拿开,拎着发笼到了床前,把蛇倒到萧砚泽另一边的胳膊旁,离寄眉远远的,然后捏了捏少奶奶的手背,示意她一切都做好了。  稍等片刻,觉得金翠应该离开了。寄眉轻轻的推了推萧砚泽:“砚泽,你醒醒,醒醒。”砚泽正睡的酣畅,有人推搡他,窝了一股火,不耐烦的嘟囔:“干什么?”   “床上是不是有东西?我刚才觉得一个凉凉的东西从我身上爬过去了。”寄眉低声告诉他。   她看不到,他就帮她看看吧,烦躁的微微起身四下察看。这一看不要紧,头发险些吓的竖起来,一条褐色的小蛇正盘在他腿边,慢慢的蠕动,他以为喝太多昏头了,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花眼了,压低声对寄眉道:“没什么,你别动……”   “没什么,为什么不许我动啊?”   “……”萧砚泽瞧它不像毒蛇,短暂的惊慌后冷静了下来,扯住那蛇的尾巴直接迅速的摔在了地上,之后搬过床头的香炉朝那蛇砸了个稀烂,哗啦一声,香炉碎了,蛇也一命呜呼了。   寄眉听到声响,吓得往萧砚泽身旁躲:“哎呀,怎么了?”   萧砚泽赶紧把妻子拉到床上仔细察看:“咬没咬到你?”见手上没有伤口,又去摸她的身:“有没有哪疼?”   她笑呵呵的道:“是不是有虫子呀?砚泽,你比小时候好多了,知道护着我了。”   萧砚泽一时无语。他之前确实混账,否则寄眉眼睛也不能瞎,可这会这样夸奖他,他就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承认了,说明小时候混账,不承认,说明现在跟以前一样混账。他哼道:“是有虫子,我怕咬着你。之前那一下,我都搭进去上千两了,这再伤你一下,还不得把家底赔进去啊!”   她低着头,怯生生的道:“以后还你。”   “用什么还啊你?你是能扛米挑担还是能劈柴烧水?”   寄眉小声道:“给你生儿育女。”   “……”萧砚泽现在没这想法,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瞅了眼她的脚:“行啊,先把你的脚裹好了再说。”   “嗯,等我眼睛好了,我就裹。”   萧砚泽被她的话堵的干瞪眼,但她表情羞涩真诚,语气轻柔,叫他没法发火。他烦躁的问道:“做事的人呢,都死哪里去了?蛇都爬进来了,全是瞎子吗?”   “蛇?有蛇么?!”寄眉害怕的道:“现在在哪儿?”   “已经死了,不用怕。”   寄眉一脸好奇的问:“那你害怕了吗?”   萧砚泽总觉得妻子关怀自己的表情怪怪的:“不就是长虫么,有什么害怕的,像你呢,蜘蛛也怕,蝇子也怕。”   原来不怕啊,果然应该听金翠的话,扔到他身上。寄眉为难的道:“以前害怕,如今眼睛看不到,想怕也没得怕了。娘和金翠从来不告诉我叫人害怕的事。”   又数落他的罪行了。萧砚泽没好气的冷笑道:“行,都是我害得你,我养你一辈子还不行么?!”   她低眉展颜笑道:“好啊,谢谢相公。”   萧砚泽心里窝了一丝别扭的愧疚,面对如此无辜的妻子,他却对她这样恶语相向,着实不应该。可一想到她不是自己想娶的那个人,就没法对她有好脸色,总之除了面孔外,对她处处不满意。   他蹬靴子下地先把金翠叫进来训道:“你怎么照顾少奶奶的,蛇都爬进来了,今天幸亏我在这儿,要不然就得出大事。上次扣了你一个月月钱,你还不长记性!”   金翠不忿的道:“一定有人使坏。”   “有没有人使坏不该你管,闭嘴干你的活。”   金翠便不吭气了,埋头和另外一个小丫鬟将碎掉的香炉和砸烂的蛇收拾下去了。   经这一番折腾,萧砚泽的酒也醒了,正想叫人过来查蛇的来源。忽然想起昨天在母亲那里见过她吃蛇羹,也不叫人查了,直接让人把大厨房的管事嬷嬷叫来。   一听有蛇跑出来吓到了人,管事嬷嬷直接把罗厨子给供了出来,说他在厨房里养了一条蛇,准备饿一个月饿干净了肠肚泡酒,昨个不知怎地不见了,想来就是这条惹祸的蛇了。   罪魁祸首找到了,可这罗厨子做得一手老太太爱吃的家乡菜,颇得赏识。厨子跟车夫看似不起眼,都是宅门里不好惹的人物,平日跟主子亲近,一告状一个准儿。   “你回去问他还想不想做事了,罚他半年工钱,再出事,立马卷铺盖滚蛋!”萧砚泽道:“他养蛇不见了,你也知道了,不挨个院子告诉一声教大家当心,你是死人么你!”   管事嬷嬷是萧家的老仆人,这会被少东家劈头盖脸的贬损,脸上不好看。萧砚泽也点到为止,没再继续训斥,让她下去了。   等人走了,萧砚泽独生闷气,回头见妻子端庄坐在床榻上,规规矩矩的还算讨人喜欢。马上就到端午节了,按当地习惯,他得陪陆寄眉回娘家过,他那姑姑若是听女儿诉苦守空房又得生事了,想了想,赏了妻子很大恩典的一般道:“寄眉,今晚我留下住。”   第十三章   他赏脸留下来住,自然觉得应该受到妻子的感激和热情招待,好在寄眉也肯迎合他,让金翠赶紧去厨房张罗饭菜。   用饭的时候,金翠站在一旁给寄眉介绍:“少奶奶,今天咱们吃的有栗子炒鸡块、蒸鸭条、云雾肉、腌菜豆腐和茉莉雪梨银耳汤。你要吃哪样?”   砚泽这才真切的体会到寄眉的不容易,连吃什么菜都看不到,要丫鬟介绍。可那金翠黑黑胖胖站在一旁,他瞅着碍眼,更嫌她说话的牛音噪耳:“行了,金翠,你也下去吃饭吧,少奶奶吃什么,我给她夹。”   金翠不信任砚泽,但主人发话了,她也没办法,只好退下去了。等金翠走了,砚泽给妻子夹了几次菜就嫌麻烦了,他总不能自己不吃东西,一直盯着她的碗看,于是问道:“你真的看遍了名医吗?”   寄眉知他是不耐烦了,低声道:“……别管我了,我吃最近这盘菜就好了,我够得着,你吃你的吧。”   “我问你是不是看遍大夫了,谁跟你说吃饭的事了。”砚泽回忆当初那场意外,时隔十年仍忍不住感慨,怎么就能瞎了呢?唉,真是世事难料。   “看了,一直没好。”寄眉与砚泽不多的相处中,早就感觉到自己的丈夫是个脾气不好的主儿,她想平平安安在萧家养老,可不能惹急他,她的吃穿还得靠他呢。   砚泽又夹了一筷子菜搁到她碗里:“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怕有一线希望也得看,我哪天写信给九叔,看他能不能联络到太医院的好大夫,破例给你瞧瞧。”   她甜笑道:“砚泽,你对我真好。”   砚泽受之有愧,含糊道:“吃饭罢。”又给妻子夹了菜肴,伺候她吃完了饭,当下决定以后吃饭还是要金翠伺候她比较好,这实在是件累人又麻烦的事。   寄眉不懂夫妻间的事,出嫁之前,她娘遮遮掩掩的也没跟她讲明白,只说让她听砚泽安排就是了。如果能生下一儿半女,有孩子陪她过下半生当然最好了,所以寄眉并不排斥砚泽回家跟她睡觉。   但砚泽内心就没这么坦然了,总这么放着妻子,让她保持完璧,也不是回事。I可勉为其难的要了她,一时又做不到。   吹灯前,两人漱洗完毕,对面坐在床上。砚泽瞅着她,自己也奇怪,她明明生的不错,可为什么就是不想对她做点什么,至少今夜是不想的。   试试吧。他无奈的道:“寄眉,你别动。”   她很乖的颔首:“嗯。”内心不免有点紧张,他新婚第二日就撇下她不管,肯定是不喜欢她的,这会是不是又在酝酿捉弄她。   砚泽感觉自己还挺悲壮的,有种被迫献身的无奈。把妻子的面庞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圈,最后吻还是没有落在她的嘴唇上,而是亲在了她脸颊上,极轻的一下,蜻蜓点水似的。   亲吻意味着什么,寄眉还是知道的,脸上一羞,低下了头。   砚泽顿感失望,他不喜欢她羞羞答答的羞赧模样,婳儿她们那种风情放浪的姿态才是他的心头好。妻子柔柔弱弱的少女羞态,让他觉得自己在欺负不经事的小女孩。   “……”他当即道:“好了,睡觉罢。”吩咐了小丫鬟吹灯关门,背对着妻子躺好,后悔今日不该留下来,要不然这时候本该搂着蔻霞她们正乐呵呢。   寄眉迷茫的问他:“真的吹灯了么?”   “当然了!”   那就好,她确定了这点,然后引袖在方才砚泽亲过的地方擦了擦,摸过被子盖好,挨着砚泽睡下了。   她故意提起白天的事:“砚泽,今日幸亏你,要不然那蛇肯定咬伤我了。”   砚泽提防她,冷声道:“你这是讨好我?”   她只是想提起这茬,希望他再查一查此事,可他却会错意了,寄眉心里叹,唉,平日里到底有多少人想巴结他啊,弄得他草木皆兵。她低声嘟囔:“夫妻间也要讨好吗?我娘从来不讨好我爹的呀。”   他不屑的道:“那是因为姑姑下嫁陆家,你却是高嫁,能一样吗?”   寄眉道:“哦,我知道了。”   他微微回头:“你知道什么了?”   她心痛的道:“女人还是低嫁的好,不用每日被丈夫贬损。”  “怨妇!”   “……”   久久不见她回话,砚泽忍不住慢慢回身看她,心想陆寄眉一个瞎子,自己娶她就是弥补过错的,她若是经不住狠话,寻了短见,不仅传出去对萧家不利,老太太也不会放过自己。于是赶紧探身听她嘴边的动静,果然听她好像压抑着抽噎声。   “……陆寄眉,你哭什么?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留下来了。”   寄眉委屈道:“砚泽,你真奇怪,一会给我做衣裳,替我抓蛇护着我,一会又骂我训斥我,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怎么对我忽冷忽热的?我以后只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别再对我冷言冷语了,我听了伤心。”   陆寄眉唯一的错误就是嫁给了她,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一半是他的错,一半是姑姑的错,死缠烂打还不给寄眉裹脚。她眼睛看不见,还得受他的气,的确可怜。   “……你没错,是我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迁怒你,以后不了。所以你也不用哭哭啼啼的了,赶紧憋回去,让人听去,还以为我打你了。”   寄眉‘善解人意’的道:“……原来是这样,你遇到不顺心的事,可以跟我说,八婶不开心的时候,跟我诉诉苦,心情就好了。”   砚泽冷声道:“你少听八婶唠叨,她句句不离八叔那点破事,耳朵都起茧子了。另外我在外面遇到的事,你又不懂,跟你说有什么用。”   她想了想,低声道:“我是帮不上忙,可我是你的妻子,你告诉我最稳妥,只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砚泽一怔,觉得有点道理,告诉爹娘中的一人,他们都会告诉彼此,跟蔻霞她们说,她们嘴巴没看门的,转身就得告诉干娘,生意上尔虞我诈,更是信不得谁。弄不好这瞎子还真是最可靠的。   “以后抽空给你说。不哭了吧,不哭就赶紧睡罢。”   寄眉很‘幸福’的嗯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丈夫去睡了。   夫妻同床异梦,一觉到天亮。砚泽起身穿衣,见妻子揉着眼睛坐起后,整理好中衣的绊带,就坐在床上不动。他发觉她是看不到,没法穿衣裳,于是穿戴好后,将金翠叫了进来。   陆寄眉的生活实在太不方便了,难怪娘说娶她就是娶废物,瞧了眼给主人穿衣的金翠。砚泽道:“那月钱不扣你的了,好好侍候少奶奶。”说完,径直推门去了。   待他走了,寄眉道:“昨晚勉为其难的留下来陪我一晚,我看他真是受罪了,说话夹枪带棒的,最近应该不会再来了。”   “不来了,也该把长虫的事查清楚再撂挑子走人啊!”金翠忌惮有小丫鬟收拾屋子,压低声音道。   寄眉看得开,笑道:“昨天那样已经很难为他了。哎,咱们早晨吃什么?”   —   砚泽果然一去没了踪影,晚上也没回来。正当寄眉以为他又要在外面玩乐一阵子的时候,他竟破例白天来看她了,与她喝喝茶,在这儿歇个脚就走,并不过夜。   砚泽处处做得比成婚前还好,叫他爹萧赋林找不到暴怒的理由。虽恨儿子冷落陆寄眉,但做爹的总不能押着他去同房,于是萧赋林憋着一股火,见到大儿子就拉着一张脸。   端午节前,砚泽张罗带妻子回娘家的事,一进门就被他爹身边的老仆叫住,带到了他爹娘面前。   周氏对儿子的行径熟视无睹,陆寄眉自个都挺满意现在的日子,不知丈夫瞎操哪份心。   萧赋林道:“给你丈人的礼品,都准备好了?”   “备好了,爹。”   萧赋林点点头,绷着脸道:“你们明日走,少带仆人。弄那么多人过去,你姑姑家没地方住是一说,还以为你去摆架子的。到了那,对你媳妇好点,别像在家里似的,小心你姑姑拿扫帚把你撵出来。”   周氏心道,撵出来更好,就把寄眉留在娘家,别带回来了。嘴上则笑道:“你爹说的对,第一次登门,咱们得机灵点,你是带媳妇回娘家过节的,受点苦不打紧,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   砚泽满口答应。   周氏细心得多,在儿子出行前,把他叫到一旁,低声叮嘱道:“端午的忌讳,你都知道吧。”   砚泽没多想:“知道。”   周氏道:“端午邪气重,孕不了好胎,你记在心里,千万克制着。”   端午前后忌讳夫妻不宜同房,怕怀邪胎。砚泽没成婚前,不忌讳这个,现在娶妻了,五月里万万要避讳这点的。   他很自信的笑道:“娘,您放心,我绝不会动她的。”   第十四章   砚泽听父亲的话,只带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天冬。陆成栋十年来升了官,做了知县,却没发财,和妻子素秋住在县衙后堂,严格遵守官民不杂居的法令。   砚泽和妻子到来的时候,他丈人陆成栋正在外面忙公事,只有素秋在门口迎他们。素秋见女儿穿戴华贵,满身绫罗,很是气派,才露出微笑,对砚泽有了点好脸色。   素秋护着女儿往屋子里,寄眉对自家院子熟悉,不用人扶着,也走的顺畅。倒是砚泽觉得地砖坑坑洼洼,走的别扭。一行人进了屋坐住,他很知礼的给丈母娘拜了礼,又献上缎子金玉和滋补的人参等贵重礼品。   素秋满意的让他起来,叫厨房的张妈烧热水给他沏茶。   砚泽见屋里黑黢黢的,墙壁许久没新刷过了,不甚亮堂,再看桌椅也有些年头了,心里嫌弃这里寒酸,不过只住五六天,忍一忍不要紧。   寄眉眼睛虽然看不到,但听丈夫的声音,也察觉到他一进门就像变了个人,说话谦逊有礼,听起来似乎修养极好。   素秋跟女儿坐在炕上,半搂着女儿的肩膀,故意问砚泽:“寄眉嫁过去还好吧,没做什么惹你不满的事吧。”   他赶紧笑道:“表妹乖巧懂事,家里上下没有人不夸她的。果然亲上加亲是对的,这么好的媳妇岂能嫁给外姓人。姑姑,你说是不是。”   素秋皮笑肉不笑的道:“嘴可真甜,也不知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你自个说了可不算,待会我问问寄眉,看你欺负她没有。”   “不用待一会,您现在就问问她。”他堆笑道:“寄眉,跟咱娘说说,我待你怎么样。”   素秋瞟他一眼:“刚才还叫姑姑,转眼就改口‘咱娘’了?”   砚泽笑的真诚:“您又挑我的理了,方才叫顺了,一时没改口叫了您姑姑。如今我娶了寄眉,我就像亲儿子一样侍奉您二老。”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满嘴好话,让素秋挑不出错,而且看到女儿确实穿戴像模像样,精神气儿也好,想来这小畜生或许真的转了性子,懂得善待寄眉了。   素秋道:“我跟寄眉她爹没有儿子,老了没依仗,可全靠你了,到时候找你去,你可别忘了今天的话。”   娶一个,捎带俩,合着陆家上下全指望萧家养老了。好在萧家不缺钱,砚泽痛快的答应:“您说得哪里话,要不是岳父大人尚有公职在身,我真想这次就接你们二老走,让寄眉陪在你们,安享晚年。”   寄眉都不好意听下去了,心道丈夫真是吓死人,讨人欢心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能往出说,贬损人的时候,又能什么贬损的话都能往出冒。娘以前常说,要是眼睛好,绝不嫁口蜜腹剑的商人,看来是有道理的。   跟女婿一席话谈的还算愉快,素秋道:“好了,你们远道来也该累了,砚泽啊,你跟寄眉先去厢房歇一歇,等一会她爹回来,再叫你们吃饭。”   砚泽笑道:“那行,我先跟寄眉歇着了。”说着扶起妻子,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在金翠的引领下,到了寄眉出嫁前住的西厢。   这屋子昨天素秋刚收拾过,此时干净整洁,一切按寄眉出嫁前摆放。砚泽跟妻子进门后,见妖怪似的丈母娘没跟来,松开妻子的手,伸了个懒腰,往炕上一躺:“可累死我了!”刚沾着炕,就皱眉痛苦的道:“我说陆寄眉,你家这炕上能不能铺点像样的炕被?跟石似的,硌死我了!”   寄眉摸到炕沿坐下,温柔的道:“硌哪儿了,我给你揉揉。”   砚泽瞅她一眼:“我就是说说,又没让你真揉。”这时见金翠杵在门口,沉着脸看他们,他便坐起来,从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朝她招手:“过来,这个给你,买你嘴巴的门闩,这几天牢靠点,敢多嘴让我知道,没你的好日子过。”   金翠走过去,先请示寄眉:“少奶奶,我拿着了?”   寄眉笑道:“少爷赏你的,还不快拿着。”金翠摸了银子进兜,心道自己永远不会被银子买通,一辈子站在少奶奶这边。  砚泽摆摆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实在没事做,跟天冬照着礼单点点礼品。”   金翠道了声是,揣着银子先下去了。等她走了,砚泽在炕上打了滚,滚到妻子跟前道:“寄眉,我现在就对你最上心了。所以,一会别跟你爹娘乱说话。”   她缓缓点头:“是。”   砚泽越躺越累,便坐了起来,和盲妻并排坐在炕沿上。片刻后,就百无聊赖了,屋内陈设简单,没有值得把玩的东西,爬到炕里推开窗子,景致也糟,院里只有一棵半死不活的樱桃树。   回身见妻子仍旧规矩的坐在那儿,叹道:“寄眉,你家可真没意思。”   她眼睛看不到,不知自家是有趣还是无趣,歪着头道:“嗯,是吗?”   他道:“你出嫁前都怎么消遣的?”她家必然请不起戏班子和杂耍班子,她眼睛不好,又无女红可做,实在没法想象她活的多枯燥。   “消遣?”她道:“是找事做么?嗯……除了和金翠下棋就是弹弹琴,吹吹箫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装了满脑子淫邪东西的时候,调笑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寄眉听不懂,回道:“我眼睛不好,只能用心学这些了。”   砚泽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要真有这一嘴好功夫,说不定我还真疼疼你。”   “……”她一头雾水,想了想,岔开话题:“砚泽,你觉得无趣,咱们下棋消磨时间吧。”   他道:“你这屋有棋盘棋子?”见她摇头,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让姑姑知道了,以为我很你没私房话说,又该挑我的理了。”素秋姑姑当年凭死缠烂打的泼妇样,硬是胁迫自己爹娘就范,定下了亲事。若是知道寄眉守空房,指不定又要闹到老太太跟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砚泽希望相安无事,各过各的日子。   砚泽跟她没话说,硬熬到丈人陆成栋回家,赶紧出去迎接顺便透口气。   陆成栋十年间从教谕做到了知县,除了自己勤于公务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有升了官的同窗提携。他本本分分做官,过的拮据,今年嫁了女儿,收到萧家一大笔聘礼,日子才好过了。这次女婿女儿回来过节,他也有银两备好酒菜招待他们了。   晚饭时,砚泽取出带来的酒,给丈人满上。陆成栋尝了一口,连声道:“好酒,好酒。”   砚泽笑道:“我们家自个酿的,您喝的惯,我就常派人给您送。”   陆成栋道:“我高兴了才好几口,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多少,不用麻烦了。”   看得出萧砚泽想赢得丈人和丈母娘的好感,素秋觉得他还有救,对他态度也不那么冷冰冰了,气氛融洽的吃了饭,素秋先跟女儿下了桌,留下翁婿两人继续饮酒。   酒过三巡,陆成栋忽然叹道:“我就寄眉这么一个女儿……”   砚泽忙道:“您放心,我这辈子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寄眉。我小时候犯的错,我愿意一生弥补。”   陆成栋撂下酒盅,略带欢喜的道:“砚泽啊,你不知道我听到你这句话有多开心。你肯照顾寄眉一生,必然希望她一生安康罢。”   砚泽嗅到了不寻常的危险:“……那是自然。”   “那你想过没有,替寄眉修桥造路,积德行善,感动上苍,让寄眉的眼睛恢复光明。”说着,丈人拍了下女婿的肩膀上,以示鼓励。   “……”砚泽干笑两声:“我们家里在粟城也常出资修路的,前年还出银子修过护城河的河堤。”心里暗自猜测,难道岳父打着为寄眉积德的旗号,想自己出资替他们县里修路?   陆成栋下一句话就落实了他的猜测:“哎,修路造桥最好修在寄眉的娘家这边,你觉得是不是?”   他娶了个瞎子捎带给两个老家伙养老送终不说,还得担负起妻子娘家县里的修路大业。在他们陆家眼里,他萧砚泽脸上写着‘银库’两个字吧。   砚泽假惺惺的笑道:“修路不如建庙。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让我回家跟我爹娘叔叔们商量商量再说,您看怎么样?”   陆成栋一瞧这小子就是不愿意:“……回去好好商量罢。”   翁婿两人自此再无畅饮的意思,又小啜了几口,心照不宣的都借口醉酒,各自歇息了。萧砚泽一身酒气的回到西厢,进屋见妻子散了头发坐在灯下等自己,他过去,搂过她的肩膀,阴阳怪气的道:“陆寄眉,你觉得你值几个钱?”   寄眉心道,不好,又来找茬了,唉,靠他养老可真不容易。   第十五章   他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若是喜欢寄眉,这笔钱当然可以掏,萧家大少奶奶为家乡修几里路确实不算什么。关键就在他对陆寄眉没什么感情,原本为了她这累赘,就花了上千两银子了。谁知道娶到家还没算完,朝他萧家继续要钱的日子在后面呢。   “陆寄眉,你觉得你值几个钱?”   “……”寄眉闻到他身上有酒气,不好招惹他,低声道:“你说我值多少就值多少。”   砚泽冷笑道:“我觉得你一文不值怎么办?”拍拍她的脸蛋,捏捏她的肩膀,戳戳她的肚子,最后盯着她的脚‘啧’了声:“你有值钱的地方么?不指望你操持家务了,连暖床你都不够格,看你一双大脚,年夜饭都要呕出来,谁有心思跟你生儿育女!”   寄眉隐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我爹跟你说什么话,惹你不开心了?”   她本是想跟他好好谈谈,看能不能抚平他的怨气。可萧砚泽对陆家偏见太深,拒绝沟通,气道:“我哪敢不开心啊,你们陆家都是老太爷,得小心侍候着。今天要银子,我得给,明天要我的命,我也得笑呵呵的奉上!”   这时候说多错多,闭嘴最好。她装作害怕的缩了缩身子,朝丈夫的方向,惊恐的眨了眨眼,缓缓低下头。   萧砚泽瞧妻子变成了受气包的样子,又恨又怜:“你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生到陆家来!”   “……必然是没做好事,要不然也不能瞎了眼,嫁……”嫁给你。寄眉话说一半,留一半,故意抛给丈夫自己体会。   “呦呵,胆子大了,敢顶嘴了?!”他瞪眼大怒,嚷完了,觉得自己声音大了引来姑姑,要闹翻天。砚泽便一推寄眉,让她跌进炕里,自己伏在她身上,捏着她的两颊狠道:“陆寄眉,谁给你的胆子放肆的?以为回到娘家,你就硬气了?”   她痛苦的挣了挣:“我怎么顶嘴了?我说的是实话呀,我上辈子没做好事,才瞎了眼,才嫁给你……”说着,摆出委屈的要哭的表情。   她说的没错,她若是没瞎眼,又怎么会嫁给他。   “……”这听起来很像骂人,却是实话。他窝着火,冷笑道:“这么说我冤枉你了?”   寄眉揉着眼睛点头:“相公,你冤枉我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进来就发火,我不想让你继续生气才顺着你说的,可你又不喜欢……”   他一琢磨似乎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正犹豫要不要放过她,无意间瞄到她衣衫半开,里面的肚兜也挣的脱了,露出雪白的胸脯,于是萧砚泽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才把她拽起来。   他心道,哼,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碰到女人就往上扑,陆寄眉这样的,实在提不起兴趣,然后一边这么想,一边又将她上半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算你识相,我累了,快睡了罢!”说完这句话,往炕上一瞅,才发现只有一床被子。他跟寄眉成婚以来,从没同裘睡过。紧了紧衣襟:“这床被,你自己盖罢。”把她摁倒后,硬给她盖上被子。他则吹了灯,和衣而卧。   才来岳父家几个时辰,他就受够了,恨不得时间推快几天,立即回自家去。   大概过了一刻钟,忽而听妻子问他:“砚泽,你还生气呢吗?”   居然问的这么直接,但考虑到她天真的性子,他不和她计较:“不生了。”   “那我问你个问题……”   “问!”   “咱们不脱衣裳,会有孩子吗?”   “……”他无语的搔了搔额角,冷声道:“孩子这事,谁敢保证。二叔那么多妾室,也没见她们中间谁下个蛋!”   “不是鸡鸭才下蛋么,人也能吗?”   虽然屋里漆黑,瞧不见她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妻子一定是一脸无辜的在眨眼。萧砚泽顿感无力:“你少点废话,积点口德,就要什么有什么了,明白了吗?”   寄眉小声嘟囔:“我又没搬弄是非……就是问问。”   “不许问!”   “……是。”她弱弱的答应。   萧砚泽换了地方睡不着,后半夜才勉强入睡,结果越睡越冷,实在忍不住,快天亮的时候,凭本能往被子里钻,等睡醒睁眼,发现自己正搂着陆寄眉,她在他怀里睡的不知事,样子温顺可爱,乖的像只小猫。   她身上热乎,搂着她像搂个暖暖的小火炉。他还从没跟哪个女人穿着衣裳抱在一起过,见妻子睡的无知无识,有那么一瞬间想扒光她。   寄眉觉得身上不舒服,摸着他的胳膊道:“砚泽,是你抱我吗?”   他松开她,冷声道:“瞧你这话问的,除了我之外,还能有其他人抱你么?!”   寄眉撅着小嘴道:“说不定是我娘或者金翠呢。”   对于一大早就跟他顶嘴的妻子,萧砚泽气儿又不顺了,戳着她的胸脯道:“谁稀罕抱你似的,你这的肉有二两吗?!”说归说,她那浑圆饱满,并不比其他女人差。   她被戳的难受,护住胸口,不解的问他:“这里几两跟你抱不抱我有什么关系。”   “……”妻子某些方面,自从五岁眼睛坏掉后就再没长进了。萧砚泽总不能给她解释这些,还真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这时金翠敲门唤他们起身,萧砚泽开门把人放进来,先漱洗了,又让金翠从包袱里找新的外袍给他换,然后神清气爽的去院里透气。   院里他丈人陆成栋正在吹刚写好的一副字,见了他,冲他道:“砚泽,你起的正好,给我帮把手,咱们把‘赤口’钉了。”   所谓钉赤口是端午风俗,把写有’赤口’两字的纸用钉子钉上,以求避免口舌之灾。   因昨晚上的事,此时翁婿两人表面上融洽,但内心却很冷漠。尤其萧砚泽,面上笑的和善,心里则堤防岳父在开口要钱。   往纸上钉竹钉的时候,陆成栋把锤子钉的山响,好似发泄对女婿的不满。萧砚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吭气不松口,宁做铁公鸡再不肯给陆家拔一毛。   早饭后,寄眉和母亲一处说话,问昨晚上发生什么了,只说砚泽回去后怪怪的,没说他找她发脾气的事。   素秋一边准备端午用的‘道理袋’,一边对女儿道:“是你爹想让砚泽出钱给县里修路,最近雨大,几处路没法走人,泥泞的不得了。砚泽若出银子修理路,不光是为萧家,也是为你积大德。说不定老天垂怜,你的眼睛有法子救了。”   寄眉哭笑不得:“我婆婆原本怪咱们家花了萧家不少银子,我才嫁过去了。我爹又想这办法替县里办事,心是好的,恐怕……就算砚泽肯答应,我婆婆也不会松口。”何况萧砚泽必然不愿意。   “唉,我也提醒过你爹,但你爹这人你也知道,他自己肯为别人捐钱捐物,就认为人人都有这善心。他说了,跟砚泽说说,他若愿意最好,若不愿意,说说也没坏处。”   “……”怎么会没坏处。   素秋瞅女儿眉宇间有抹愁色,一翻眼道:“那死东西责怪你了?”   寄眉摇头笑道:“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要不然我能来问您么。砚泽在萧家毕竟是小辈的,上面有几个叔叔掣肘,修路这么大的事,他自己难下决定。您跟我爹说说,别逼砚泽了,他不容易的。”   “哎呦,怎么就逼他了,才不过跟他说了一次而已。”素秋打趣道:“才嫁过去几天,就向着他说话了。”   “……”寄眉小声解释:“……不是。”   “行,娘知道不是!”素秋把道理袋塞进女儿手里:“去给砚泽系上罢。”   道理袋,就是个装饰彩丝的口袋,里面装着稻谷和李子,犬稻李’的谐音,提醒佩戴的人要讲道理,明是非。   寄眉拿着道理袋回来的时候,萧砚泽正坐在炕上,手肘杵着炕桌,百无聊赖的就要发霉。   见妻子手里拿着一小口袋,皱眉道:“这什么东西?”   “道理袋啊。”   “我往年都不戴的。”言下之意,今年也不打算戴。   寄眉一听,心道果然因为每年都不戴,才变成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今年一定要戴:“我娘特意做的,你戴戴吧。”说着,让金翠扶着她坐下,去摸丈夫的腰:“我给你拴上,就几天你忍忍。”   萧砚泽懒得抗拒,让妻子系袋子。寄眉看不见,难免多在他腰间摸索几下,他被撩得难捱,抓住她的手腕:“行了,放着吧,我自己来。”系好袋子,继续杵着下巴,干熬时间。   他没处可去,一来躲避讨钱的岳父,二来这破地方没什么可玩的。   唉,连个能玩乐的女人都没有,这不是要活活憋死他么。   女人……   猛地一怔,定睛打量陆寄眉。   第十六章   陆寄眉没裹脚,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房中本领,好在脸蛋生的不错,酥胸细腰,皮肤光滑细腻,如今没其他女人,用她顶一顶,也是不错的。   萧砚泽动了这心思,瞅寄眉的眼神就不那么正经了,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睇她,眼珠一转,明眼人一瞧就知没打好主意。   寄眉看不见,一旁的金翠却全看在了眼里,忍不住抖了个激灵,心道萧砚泽真是话本里蹿出来的大恶人。   她皱眉咧嘴,斜眼看萧砚泽。   砚泽感觉到金翠异样的眼神,心里骂这黑丫头没规矩,正经人家的下人哪能这么看主人,他沉脸道:“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正巧这时素秋在院里喊:“金翠,你没事过来帮我泡粽叶。”   寄眉朝金翠道:“我娘叫你呢,你快过去吧。”   金翠担心她:“这……您就留这儿了?不如跟我一起过去正屋坐着吧。”   寄眉正犹豫着,萧砚泽抢先一步回道:“她跟你去那边做什么,她又帮不上忙。”   金翠低声道:“姑娘好不易回趟娘家,叙叙旧……”   砚泽冷笑道:“她都嫁给我了,算哪门子姑娘。痛快去泡粽叶,我有话跟少奶奶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金翠不好带走少奶奶,担心的一步三回头出去了,就手将门带上。   萧砚泽爬到炕里,将窗子也放下,然后回到妻子身边,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领:“寄眉……你昨晚睡的怎么样?”   她听他语气忽然轻佻多了,十分纳闷:“……挺好的,你呢?”   “我可不好,你总往我怀里钻。”   “……”听得出他是笑着的。寄眉心道,这道理袋也太神奇了,刚戴上没一刻钟,丈夫就换了个人似的,懂得好好说话了。她道:“……是我不错,我今日不钻了。”   他笑道:“哎,咱们是夫妻么,我理应护着你。”   “……”寄眉像往常一样道:“你真好。”   砚泽本性毕露:“可这样的日子还得再熬几天,晚上睡的不舒服倒是其次,就是白天无事可做,十分难捱。”   寄眉再次提议:“……那咱们下棋?”   “你觉得我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也是靠下棋消磨时间?”   “……”寄眉心里暗叹,是在说我不如其他人好吗?真是难为你了,与我这么无趣的人在一起待着:“我眼睛不看见,她们能做的,我做不了吧……”   “谁说的。”砚泽瞅着她坏笑道:“寄眉,咱们闲着也是闲着,我教教你如何?”   “……”总觉得不像是好事,寄眉本能的觉得不答应的好,闷着头不吭气。   他见她不答,端着她的下巴继续唆使:“好眉儿,你别怕。”   寄眉内心大惊,他何时何地如此亲昵的叫过她眉儿,绝对不是好事。她反问:“是什么事?”   砚泽笑眯眯的抱着她躺在炕上,一只手慢慢往伸进她襦衣里探:“一会你就知道了。”   她感到他爪子伸进来了,按住他:“……不行,娘说女儿家不能让人随便碰。”   “……”他翻了个白眼:“丈夫例外,你娘没跟你讲吗?”   “没讲。”   “那现在我讲了,从此时此刻开始允许我碰你,记住了。”   寄眉觉得有些可怕,不想顺从:“你不是说你没睡好么,你睡吧,我去跟娘聊天。”   都到这节骨眼了,哪能放她走,砚泽摸着她光滑的肌肤,忽然发现感觉一点都不坏,妻子或许除了脚大些,跟其他女人并没区别,能给他带来快乐。   正美着,忽然听门板咣咣响,他没好气的问:“谁呀?”   金翠在外面道:“大少爷,老爷让您陪他出去一趟,已经套好马了,叫您快点。”   萧砚泽疑惑的追问:“去哪儿?”   “老爷没说,您见到他就知道了。”   寄眉却欣喜:“爹叫你陪他出去办事呢,你不是闲得无事么,这下好了,可以出去转转了。”   萧砚泽心里恨岳丈没事找事,找他出去一定是想朝他要钱。他偏不信邪,就是不出钱,陆知县还能绑了他不成。倒要看看老家伙要做什么。   “知道了,我这就去!”萧砚泽放开妻子,理了理衣裳,回头瞅了眼寄眉,笑嘻嘻的道:“我先出去陪你爹办事,等我晚上再教你好事。”   寄眉轻轻点头,摸着坐起来:“你出门小心啊,我等你晚上回来。”   砚泽嗯嗯应着,开门放了金翠进来,自己则去正屋见岳父。他路上猜可能是岳父要采买端午的用品,带着他去花银子。修路的大钱不想掏,百十两银子的过节前,他还是不在乎的。   进了屋见岳父身着便装,提着一个篮子:“砚泽,随我出趟城,这不端午节了,给赵先生送点过节东西。”   砚泽一愣:“出城?”   陆成栋一边在前走一边道:“赵先生教过你九叔,可以算是你九叔的老师。你随我去看他,正合适。可怜老人家膝下无子,如今一人寡居,咱们去看他,在他那住一晚陪老人家说说话。”   “……”砚泽又一愣:“出城,还住一晚?”   陆成栋道:“对。”   砚泽心里不愿意,但赵先生既然做过九叔的老师,他也该尊重,又是岳父点名要他陪,根本没法拒绝,假惺惺的笑道:“原来是九叔的老师啊,我也不能空手,一会去街上,我再采买些东西一并带去。”   素秋这时拿了雨具出来,塞给砚泽:“弄不好要下雨,你们留点意,别淋着雨。”   砚泽心道,放着娇妻在家,下雨天陪岳父去拜访老头子,真真晦气。但脸上笑容荡漾,高高兴兴的陪着岳父出了门。   陆成栋惦记修路的事,特意叫车夫走需要修补的坑洼路,马车车逛逛悠悠,上下颠簸。萧砚泽看穿岳父的用意,他越是这般,他越是不为所动,装傻充愣绝口不提路的事。   陆成栋明白女婿是铁了心的不出钱,心灰意冷,等看完赵先生回来,让马车绕行,不走那条坑洼的路。   回来的当晚,萧砚泽坐车疲惫,一心休息,没心思碰妻子。酣睡一晚,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精神百倍的睁开眼。   寄眉还在睡,没发现不怀好意的丈夫正酝酿做坏事。   萧砚泽现在她脸上亲了下,寄眉痒的难受,哼了哼,想要翻身,他看准时机,搂住她的腰,便吻她的唇。   寄眉睡梦里突遭此劫,哪怕睁眼也什么都不看见,吓的一边打他一边咬他。砚泽吃痛,扫兴的道:“是我,你咬我做什么?”   她惊魂未定,埋怨道:“我不知道是你啊,还以为是妖魔鬼怪要吃我。”   色鬼萧砚泽很愤怒,冷笑道:“别急,看我晚上吃了你!”听到院里有人走动,不好再动她,暂时收敛心思,一切等晚上。   节日临近,陆家忙着包粽子、熏艾等准备,女人们很忙,男人们也没闲,这天才过晌午,来了辆马车停在后门,说是冬天的柴火。   陆成栋高兴的对妻子道:“我前天发现有人卖柴,一打听价钱便宜,就让他们先拉一车来,速度还挺快。”说着,挽袖子就往外面走。   素秋朝女婿坐着喝茶的女婿道:“快跟你爹去把柴火抬进来仓子里,眼看天要下雨了。”   “啊?”萧砚泽自小娇生惯养,从没做过重活,没想到来丈人家还要干苦力:“我?泰山大人是知县,手下那些个捕头捕快叫来帮着搬一搬就是了,那需要他亲自干这些。”最要命的还得捎带上他。   素秋一摆手,皱眉道:“这不是滥用民力么。几捆柴火罢了,你去帮个手,搬进来快得很,快去罢。”说着,催促萧砚泽出去。   萧砚泽绷着脸去后门一看,顿时惊愕,岳父买的不是劈好的柴火,而是一根根原木。他长这么大,去乡下看着佃户们收庄稼打稻谷,被太阳晒晒最辛苦的了,哪成想有朝一日还要出体力干活。   可老丈人都出力了,他哪好意思在一旁站着。勉为其难的过去帮忙,加上他带来的小厮和陆家一个老仆,几个人硬是将木头都抬进了院里。   可怜萧家少东家细皮嫩肉,初时没觉得有什么,晚上回到房里,觉得掌心疼,一看掌心磨得红赤赤。   他一肚子的怨气,全冲妻子去了:“陆寄眉,我怎么就娶了你呢。”   寄眉差不多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不等他数落,自我检讨道:“……我知道我不好,眼睛看不到,还生了一双天足……”   萧砚泽见她乖顺,忍不住笑了:“你自己也知道啊,脚是没法看,不知你那里能不能看!”   寄眉觉得气氛不对劲,弱弱的问:“……哪儿啊?”   他哼哼笑了两声,就去扑她:“我这就告诉你!”   第十七章   寄眉是盲的,只知道自己被丈夫推倒摆弄,以为他要打她,从心底害怕:“砚泽,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下午帮家里干活,你是不是累了,我给你揉肩捶腿,你先歇歇怎么样?”   “不怎么样!”骑住她一条腿压住她:“我本想好好的睡了你,谁成想你爹娘造孽给我找不痛快,这就不怨我了。一会弄伤你,你别抱怨。”说罢,就去扒她的中衣。   她不想这样,拧着身子不从:“……砚泽,砚泽,你别这样,你弄的我好疼,你让我自己脱吧。”   这样多有乐趣,让她自己来就没意思了:“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她小声反驳:“……你脱别人衣裳,我可以不出声,可你在脱我的呀……”   萧砚泽被气的笑了,不跟她废话,几下后连她的肚兜也剥了,寄眉感觉到凉意,下意识的将手盖在胸上:“……你要干什么呀,我好冷……”   红彤彤的烛光下,她身上有种让人疯魔的诱惑,加上她眼神透着几分天真和好奇,叫萧砚泽油然而生辣手摧花的作恶快感。揉着她的软雪,在她耳边道:“……好眉儿,咱们一会就热了。”   寄眉打了个寒颤,瑟缩着道:“你别这样跟我说话,我害怕……呜呜——”被吻的透不过气。她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么把舌头探进来,实在难受。   而且隐隐觉得下面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他忍也忍了几天了,与妻子耳鬓厮磨一番,顿感□熊熊,报复似的吮着她的软雪,落下一道道红痕。   寄眉吃痛:“……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他从她身上起来,扬脸笑道:“我这就告诉你,我要干什么。”说着,去扯她的裤子:“你不裹脚,且让我看看你下面这张脸能不能给你赢回一局。”   她完全听不懂,萧砚泽是不是中邪了?   砚泽一脸坏笑的去脱她的裤子,寄眉不情愿的和他拉扯,终究不是对手,让他脱了裤子。他得意的笑着去脱亵裤,才扒了一点,忽然脸色一变。   “……”萧砚泽充血的脑仁,一下子冷静下来,脸色登时煞白。   寄眉噘嘴道:“我才垫好的,歪掉的话,娘说会弄脏被褥的。”   “……你、你来月信了……”他发热的□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顶凉到脚底。   “是啊。”她眨眨眼:“怎么了?”   他萧砚泽究竟走了什么背运?累身累心的折腾了这么久,结果能消火的陆寄眉居然来癸水了,一个月那么多日子,她偏偏在他需要的时候来:“……第几天了?”   “昨天来的。”   就是说至少在丈人家的日子别想了。可一旦回到萧家,他哪里还需要陆寄眉来填补空虚:“陆寄眉,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她委屈死了:“我、我怎么和你作对了?”   萧砚泽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可连番遇到不顺心的事,他实在憋气,从她身上滚到一边趴着,恨道:“你们陆家就没好人!你爹要我出银子修路,我不出,他就变着法的整治我,先带我出城折腾,今天又让我搬木头做苦工!我寻思回来找你乐一乐,你又来了月信!”   寄眉纠结的问道:“我不来月信,你要跟我怎么乐呀?”   “……”他正憋的难受,唇红齿白的娇妻靠过来无异于雪上加霜,他恼的拽过被子盖到她脸上:“没事了,睡你的觉去罢。”   寄眉‘哎呀’一声,扯开蒙在脸上的被子,坐起来去摸被她脱掉的肚兜和中衣。萧砚泽瞄着她全无遮掩的身段,斥道:“陆寄眉,你能不能把衣裳穿好?”   “……明明是你脱的。”她小声嘟囔着,摸到要穿的肚兜,自己套好。   有得看,没得吃,萧砚泽痛苦的直蹬腿。要是在婳儿她们身上碰到不方便的时候,可以以手口代劳,但陆寄眉不懂事,用别的法子代劳,她全无技巧,极有可能弄伤他,所以不能尝试。   寄眉就听他在一旁唉声叹气,十分痛苦。一头雾水的问道:“相公,你是今天累的难受吗?”   “……”   她道:“哪里累,我给你捶捶吧。”所以能不能消停一会。   “……”   “砚泽,你睡着了吗?”   他不想这样放过她,得让她侍奉他这个做丈夫的:“我累了一天,腰酸背疼,你快给我捶捶。”   寄眉摸过来,开始给他捶肩:“我以前常给我娘捶肩的,她都说我捶的好呢。”   萧砚泽心道,瞎子除了做推拿还能做什么,回眸见她嘴角带着笑意,似乎从心底愿意侍奉他,于是没有口出恶言:“嗯,捏的是不错。今天可累死我了,这么折腾女婿,我以后可不来了。往后,你愿意回娘家就自己回来罢,我不陪你。”   寄眉道:“你不说以后接我爹娘去萧家养老么,那样我并不需要回县里来的。”   嘿,这事你记得还真清楚!萧砚泽哼道:“你没吃晚饭吗?力气太小了,使点劲。”   寄眉恨他无理取闹,使出吃奶的劲儿,手上一狠,捶的萧砚泽呛了一口气:“咳!咳!你谋杀亲夫啊你!”   “你说用力的。”她无辜的道。   萧砚泽觉得这妮子是有意的,故意折磨她:“捶完肩膀,再给我揉揉腰,捏捏腿。”见她眉宇间闪过一抹愁色,冷笑道:“你在下人面前是少奶奶,但我面前,你就是一暖床捶腿的婢子,明白吗?”   “……明白。”   萧砚泽发现了欺负陆寄眉的乐趣,最爱看她颦眉隐忍的样子,憋屈的讨他喜欢,稍微抵消了一点□难平的痛苦。等她累的手酸了,他才放过她,第二天晚上也如此。   —   终于熬过了端午,萧砚泽如同囚犯出狱,迫不及待的要离开陆家。临走前,按当地习惯,娘家要给女婿女儿送夏天的用具,陆家没闲银子置办太好的东西,只送了几把蒲扇和一张凉席。   倒是素秋给自己娘亲做了冬日戴的昭君套,叫寄眉捎带回去。   踏上马车的瞬间,萧砚泽从心底高兴,见素秋姑姑哭的泪人似的,假惺惺的道:“您别哭啊,您要是想寄眉,我过段日子再带她回来。”   寄眉知道丈夫在胡扯,他是不会再带她回来了,她道:“娘,你想我的话,就去看看我罢,我等您。”   萧砚泽道:“这也行,祖母也常念叨您呢。”又寒暄了几句,撂下车帘,命令马车出发。   坐在车厢里,萧砚泽抽出一把蒲扇,塞到寄眉手里,笑道:“瞧瞧,咱们眉儿用这扇子真好看,今年夏天,你就用它罢。”   “……”寄眉记得在家的时候,都是用蒲扇过夏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好的。”   萧砚泽讽刺道:“别人都拿真丝团扇,你用蒲扇真是独特出众。婶子们一瞧,就知道老太太的外孙女跟别人不一样,活脱脱一个庄稼汉。”   又来了,她每说一句话,他都要反驳。唉,他什么时候能别找她的麻烦,让她安静的过日子。   萧砚泽兀自惆怅道:“你还是小时候好啊……”正当寄眉纳闷的时候,他揭晓了谜底:“至少你那会脚只有三寸。”   她从没跟他待在一起这么久,这几日来日夜受他贬损折磨,也早就受够了。出嫁前,虽然清贫但父母疼爱,过的自在,不用受这等窝囊气。   她绷着嘴角,眼圈泛红。萧砚泽这才发觉自己过分了,嘟囔道:“不许哭,憋回去!”哼了声,也不理她了。   夫妻两人回到萧家后,先去见了老爷太太,之后听说老太太病好多了,这几天念叨寄眉,砚泽便赶紧带妻子去见老太太。   进门前,他冷声威胁她:“你看不见,老太太可不是盲的,给我乐呵点,不许给老人家添堵。”   寄眉点头道:“好的。”心里则觉得他烦人透了。   萧老太太之前一直有恙在身,顾不得寄眉这个外孙女。如今自己病好了些,看到寄眉,不觉分外怜惜。   听说素秋给自己做了帽子,笑着拿来戴上,让丫鬟给她拿镜子照:“你娘针线可比以前好多了。”从镜子里瞧见大孙子皱眉瞪寄眉,想了想,道:“砚泽,你祖父想问你九叔的事,正在大书房呢,你过去一趟吧。”   砚泽道:“是,我这就过去。”说着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老太太语气温柔的问:“寄眉,砚泽对你怎么样?”   寄眉浅笑:“很好的。”   老太太刚松一口气,就听寄眉道:“您身子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肩吧,砚泽说我捏肩捶腿的功夫可好了。”   这状告的正中要害。老太太道:“什么?你给他揉肩捶腿?没有丫头婢女吗,偏要折腾你。”   “我就是婢子。”   “啊?”老太太道:“你什么时候成婢女了。”   寄眉做出为难又不解的样子:“砚泽说我在他面前就是暖床捶腿的婢子,理应服侍他的……”越说声音越弱。   老太太阴沉着脸,吩咐跟前的丫鬟:“等大少爷从书房出来,把他给我叫到这来!”   ☆、第十八章   萧砚泽在岳父家这几日饱受折磨,如今回到家里,觉得从骨头缝里舒坦,见完祖父出来,沐浴着五月的阳光,惬意的踱着步子,享受晴好艳阳天。   这时打回廊尽头拐来一个丫鬟,步子走的很急,萧砚泽一眼就认出此人,原来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茯苓,像茯苓这样侍候长辈的丫鬟,在家里颇有些地位的,砚泽也要让上几分。   茯苓迎着他走来,道:“大少爷,老太太叫您过去一趟。”   萧砚泽笑问:“老祖宗为什么叫我过去,能不能透露一二?”见茯苓面露难色,萧砚泽立即感到事情不大好,不由得认真起来:“先让我略知一些,我有个准备,一会说起话来,哄着老太太,顺着她老人家的脾气,对她养病也有好处。”   茯苓见四下没别人,才低声道:“是少奶奶跟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她老人家似乎不大高兴,您快去解释解释罢。”   肯定是陆寄眉告状了,萧砚泽暗暗咬牙,但笑脸对茯苓:“多亏你照应了,我这就去老太太。”说完加快步子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一路上盘算着如何躲过老太太的质问。   陆寄眉是亲外孙女,他萧砚泽与老太太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当年也是因为这点,老太太站在素秋姑姑那边,胁迫他娶了这小瞎子。   萧砚泽垂首进了屋,见妻子跟老太太坐在榻上,老太太握着妻子的手,正低头说着什么,看着很是亲密。他毕恭毕敬的道:“我回来了,九叔的事跟祖父交代妥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大孙子,漫不经心的道:“我听寄眉说,你这次陪她回娘家表现的很好,又是陪你丈人出城,又是帮着干活的,陆家上下都夸你。”   陆家早没族人了,哪有什么‘上下‘,拢共就两口半人。萧砚泽笑道:“都是我这女婿分内的事,哪用什么夸奖。”   “那你分内的事,包不包括使唤媳妇呀?”老太太的语气不重,甚至是笑着说的。   萧砚泽心道,果然是陆寄眉告了状,尴尬的道:“这从何说起?孙儿听不大懂。”   “不该听不懂吧,你跟着你爹学做生意也有很多年了,外面那群猴精的,都算计不过你。我这老婆子问你一句,你就听不懂了。”   萧砚泽硬抗到底,坚决装傻:“您提点孙儿一下吧。”   老太太哼笑一声,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就想问问你屋里头的使唤丫头还够不够,不够的话,从外面再买几个。寄眉眼睛不好,跟前侍候的人,多加几个都不算多。”   “是。孙儿记下了,一会就叫管家买人。”   老太太说完这些,亲自给寄眉嘴里喂了块糕点,笑道:“别怕花银子,等我死了,存的梯己全留给你,免得有些势利眼,嫌你没嫁妆,挤兑你。”   萧砚泽大吃一惊,谁也不知道老太太多少私房,但肯定不少。她无嫡子可传,等她死了,分给亲生女儿们,那么素秋姑姑那份自然就是寄眉的。所以老太太这么说,也在情理中,只是此时说出来,明摆着就是说给萧砚泽听的。   他赶紧道:“寄眉昨个还说让您明年抱孙子,让您享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老祖宗您一定长命百岁。”   寄眉心酸的蹙眉,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您别说这些话……”眼圈有一丝红晕。   明显外孙女这样委婉的心酸更真实,萧老太太朝大孙子道:“我今天的话摆在这,有你作证。砚泽,我问你,你媳妇有了不比你婶子们少的嫁妆,她还能受挤兑,被人当婢子使唤吗?”   婢子两字分外刺耳,他一脸严肃的问:“这院子里有人欺负寄眉吗?我这就找他们评理去。”   老太太摇头笑了笑,复又叹道:“女人间的事,你哪能插得上手。只要你知道你媳妇有嫁妆,有妇德,没有哪点配不上你,就行了。”   萧砚泽被老太太一番话说的抬不起头,道:“是,孙儿记下了。”   老太太此时朝他摆摆手:“我留下寄眉吃饭,你晚上再来领人吧,先下去吧。”   萧砚泽听完训,低头退了出去,才出门一转身就恨恨的朝屋里瞪了一眼:“哼!”   承诺晚上来接妻子,今日不能出去玩乐,只好去找婳儿消火。婳儿再出挑,也是从丫鬟里头数的,跟外面专事男人的唱曲儿的蔻霞她们差的远了,加上萧砚泽心情不好,拿她出了火,没心思跟她说话。   婳儿多日没见过他了,他从丈人家一回来就来看她,她本来十分高兴,本想寻这机会提几句春柔的事,不成想大少爷似乎比之前更冷淡了,才完事就赶她走。   婳儿恋恋不舍的道:“爷,奴走了。”见萧砚泽还是没留她,悻悻而去。   他独坐一会后,去探望弟弟砚臣,兄弟像往常一样聊了几句家常,在他这吃了饭,萧砚泽动身去领妻子回屋。   寄眉由金翠慢慢扶着走出来,她行的小心翼翼,虽然没有裹脚但也有金莲碎步婀娜的姿态,她小声道:“砚泽,你怎么才来,老太太都歇息了,你不用进去问安了。”   砚泽瞅见茯苓在一旁,不好说什么,道:“我明天过来赔不是,咱们先回去罢。”说着,像模像样的扶着妻子,往院外走。   一回到自己院子,进屋坐定,他就决定跟她算账,至少叫她明白,他不是糊涂虫,今日她告状的事,他全都洞悉了。砚泽冷笑道:“寄眉,老太太对你可真好,派了探子跟着你回娘家,咱们说的私房话,她竟全知道了。”   寄眉装傻:“什么私房话?”   他哼笑道:“你自己知道。”   “……我给你揉肩捶腿了,是这件吗?这是我告诉老太太的,不是她派探子探知的啊。”她面带愁容的道:“有什么不妥么,我就是想让老太太知道我懂事,想让她夸夸我,你不高兴,我以后不说了。”   萧砚泽气的瞪眼:“想让老太太夸你,还是你找老太太撑腰诚心跟着我对着干?”   金翠见两人争吵,怕寄眉吃亏,在一旁担心的看着。   寄眉不解的反问:“跟你对着干?砚泽,你只是想讨你和老太太欢心,想让你们觉得我是好媳妇。”   萧砚泽压低火气:“你怎么会这样想?把你侍候我的事告诉老太太,她会高兴?她分明在生我的气。”   寄眉眨眨眼:“是你说的,你是低娶,我是高嫁,我嫁妆少配不上你,自然要从别的地方弥补,所以给你揉肩捶腿就是我的侍夫之道。老太太现在很疼我,我想让她更喜欢我一点,就把我做贤妇的事,告诉她了。”调皮的伸出一截舌头,略显害羞的道:“我是不是太爱显摆了。”   “……”金翠不言语,紧张的等待大少爷的反应。   萧砚泽气的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哑声道:“你真这么觉得的?”   她面带微笑的点头:“老太太觉得我做的好,说以后用她的梯己补我的嫁妆,这是夸奖赏赐我,对吧。”   他终于怒了,一拍桌:“对什么对?!她是觉得我对你不好,把梯己给你,是说给我听的,叫我以后别小看你!”   寄眉佯装吓了一跳:“不是吧,她老人家分明是怕婶子们和以后的妯娌挤兑我……不关你的事……”   “你不仅眼睛不好,耳朵也不好吗?”他道:“她说你有嫁妆,妇德也好,让我明白你能配的上我!言下之意是叫我少使唤你,这还不够清楚吗?”   寄眉道:“我觉得这是老太太在安慰你啊,叫你不要急,我会慢慢变好的。今日补了嫁妆,明天或许眼睛就好了,后天把脚裹了,我会一点点变好让你满意的。”说着,委屈的不停咬唇,低眉顺眼,像只面对豺狼虎豹的小兔子。   “……”他扶额道:“你真这样想的?”   “……嗯……砚泽,我想错了吗?”   “不要在乎对错了,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罢!”根据她一向懵懂无知的模样,今日的事,或许真是她无心所为。最重要的是,没想到妻子这么得老太太喜欢,得好好加以利用:“老太太今天肯为你出头,想必很喜欢你,你以后在她面前能不能说点我的好话,少说我的不是。”   她道:“我说你陪我爹出城又为我家干活的……这些算好话吧。”   萧砚泽这时瞧见金翠一双鱼泡眼咕噜咕噜的盯着他,不悦的道:“我有跟少奶奶说,你出去。”把金翠打发后,他与妻子并坐在床上,他搂着她的肩膀,温和的道:“什么出城干活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就不用说了,你只需跟老太太说我对你好,”   亏他好意思说,他何时对她好过:“我不知该说哪件不该说哪件,你告诉我,我全按你说的说。”   他一愣,脑海里过了一遍,似乎还真没发现自己哪里对她好了,刻薄的话倒是没少说。   寄眉故意追问:“砚泽,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吧。   “……”他道:“别管以前了,我以后对你好些。”   ☆、第十九章   这几日相处下来,寄眉对丈夫的性子多少有几分了解,他这么轻易的就许诺对她好,她是不会相信的。但她配合他,笑的甜蜜:“砚泽,其实你一直对我很好,你的意思是以后会更好么?”说的萧砚泽不好意思的抓抓脸颊:“嗯,对你也不算很好,毕竟有的时候会数落你。”   原来你也知道?!她仍旧笑意盈盈:“不怪你的,归根究底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裹脚。”她这么一说,越发说的萧砚泽尴尬了,纵然脸皮再厚,也抗不住。   他道:“我以后不拿你的脚说事了,没裹就没裹吧,这辈子也改不了了。”这句话更像是在劝说自己接受一个娶天足妻子的事实,掩盖不住的失落,但偏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我不提了,你也不再有心结了。”   她温婉一笑:“相公,你真体贴。”   萧砚泽受之有愧,不过谁人都愿意听好话,妻子这样说,他听的顺耳愉快,对她的态度更好了些:“今天实在累了,咱们早些休息罢。”把金翠叫进来侍候寄眉漱洗。   他今日拿婳儿出了火,这会并不是很强烈的想对妻子做什么,不过还是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那个,你月信还没走吧。”   她纳闷,怎么他这么关心自己的月信:“没有。”   “哦——那你可要注意身子,不要着凉了。”说着,略带扫兴的拉过被子,躺下闭眼歇息了。一想到明天里外有许多事要忙,他这双眼睛仿佛就被浆糊粘住了,困的根本睁不开。正昏沉着,隐隐感到妻子的小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不耐烦的道:“你摸什么?还不睡。”就听妻子很无辜的道:“我分不清方向了,摸摸你的头朝哪一边,我好寻到枕头。”   “……”他睁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呆坐在那儿,一把拽过她,拉进怀里,带着几分被搅扰睡意的暴躁:“这回分清了罢,给我睡!”   “砚泽,你又要抱着我睡呀。”   一个‘又’字,叫他想起了前几晚的挣扎,此时她身子绵软温暖,抱在怀里,总觉得的从身体内渐渐向外涌燥热的悸动。萧砚泽便推开她,让她睡到一旁去:“不抱了,你自己睡吧。”   “好吧。”她轻声道。   妻子的声音似乎有几分失落,难不成她挺期待的?萧砚泽本性难移,慵懒的调笑道:“……我要教你的事,还没告诉你呢,你别急,等你方便了,我就告诉你。”   寄眉道:“砚泽,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可以去问八婶她们,叫她们告诉我。”   他再笑不出,赶紧撑起身子警告她:“不许去外面胡说八道!但凡是咱们俩在床上炕上谈论的事,统统不许外泄,叫我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她小声嘟囔:“又凶我……”   若是以往,萧砚泽免不了暴躁的吼她一句:我就凶你怎么着?!但今日不知为何,只觉得她乖巧,让他吼不出来,反而无奈的道:“我怎么是你凶呢?唉,随你怎么想,我睡了。”临睡前,看了眼她的方向,仿佛感觉到妻子还在噘嘴生闷气。待了一会,伸手把人搂过来,发现她没挣扎,仍旧很乖顺,这才安心的睡去了。   第二天,寄眉醒来,听金翠说萧砚泽早就走了。她抱着被子,叹道:“不知晚上还回不回来了。”   金翠觉得大少爷不会回来,他得去看外面养的那几个粉头。但以为少奶奶不知他养粉头,她不想多嘴伤她的心,便道:“他在哪儿都待不长的,四处乱转,回来不回来,日子照样过。”   对喜怒无常的丈夫,她不敢有太大指望。不过,帮他偶尔在老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她还是愿意的,他心气顺了,不找她麻烦,她就有好日子过。   当夜,萧砚泽没回来,寄眉知道他又在外面玩了,她也放心了,他有他的花花世界,她过她的清闲日子,互不搅扰。   隔日,阴雨绵绵从早上就淅沥沥的下,寄眉没法出门,就和金翠在屋里下棋消磨时光。两人才摆好棋盘,就听小丫鬟道:“大少爷,您回来了。”接着帘子掀起,有人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凉意。   萧砚泽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抬着一方红木雕花棋盘,他也拿着一个匣,等丫鬟们把棋盘放定,他打开匣子,从中取出里两个棋盒。他抓住妻子的手往一个棋盒里放去:“我叫人给你做了新棋盘和棋子,你平日没别的消遣,这些常陪你消磨时间的玩意,最好用些精致的。   见了大少爷,金翠早就起身站在一旁,这时见他取出的棋子,白子莹润如玉,黑子漆黑润泽,一个个亮锃锃的十分漂亮,像装了两盒宝石。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棋子,不觉得往前走了一步。   “少奶奶,这棋子可漂亮了。”金翠实话实说。   “嗯,我摸到了。”寄眉笑道:“都一样圆,底面也平整。”往棋盘上落了一子,声音清脆悦耳。   萧砚泽坐到她对面,胳膊杵在棋盘上,笑眯眯的道:“喜欢吗?”   寄眉颔首:“喜欢。”   “我记得上次,咱们俩个要下棋就没下成,正好我今日没事,咱们摆一局。”说着执黑子先走了一步,落下棋子后,见寄眉不动,这时就听金翠把他落子的地方告诉了寄眉。   他恍然大悟,寄眉下棋其实是用不到棋子的……什么样的棋子对她都一样。她眼睛瞧不见,棋子的走数记在脑子里,说白了,棋盘上摆的棋子,是给金翠这个康健的人看的。   他一下子没了心情,难得给她买点东西,却发现是徒劳,冷声道:“还是你跟金翠玩吧。”   他送给寄眉的这副棋子,是产自云南的云子,乃是棋子中的佼佼者,珍贵难得,价值昂贵。送她如此贵重的玩意,当然是希望她把玩的时候,念着自己的好,如今发现她派不上用场,他灰心失望,撂下棋子,转身进卧房休憩去了。   仰躺了半晌,陆寄眉也没进来跟他赔不是,萧砚泽便坐起来怒气冲冲的往外瞅,心里骂她愚蠢不知事,不懂讨人欢心。正埋怨她,忽然听到金翠小声道:“少奶奶,您小心脚下。”   他意识到是寄眉来,赶紧躺下,结果用力太猛,后脑硌在枕头上,疼的直咧嘴。在她进门前,背过身子卧好。   这时感觉寄眉的手在他身上轻轻的摸,他哼道:“摸什么?”   “你没睡么?”寄眉笑道:“我寻思过来给你盖被子。”   “叫丫鬟过来就是了,你费什么劲,摸摸索索的,我还以为是贼。”   寄眉温柔的笑道:“我总要力所能及的做些妻子分内的事。”   萧砚泽道:“这里用不着你,你回去跟金翠下棋去罢。哦,对了,你用不着棋子,给你买了也是白买,我一会就拿走。”   “……”她阻拦他:“我虽然看不见棋子,但一想到是你给我买的,我就从心底高兴。别的棋子就是一万副,也比不上你送我的这一套。估计丈夫是想让她‘感恩戴德’,她这么说应该没错。   萧砚泽心情顺畅多了:“哼,那你怎么才过来跟我说?”   “……”唉,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啊,所有人都要围着他转,幸亏发现的及时,若是再冷落他一会,怕是就得跳脚发脾气了。寄眉小声道:“我想先让你休息一会,我现在不是来了么,所以你别生气了。”   他不屑的笑:“谁生气了?”   寄眉便露出舒心的笑容:“太好了,我一直害怕惹你生气。”又小声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我长这么大,对我好的人屈指可数,我眼睛不好,没法侍候你们还这些恩情,只希望我不犯错惹你们生气,让你们愿意和我在一起,不要讨厌我……”   她垂首低语,模样楚楚可怜,看的萧砚泽莫名心酸,拉过的手攥在掌中:“你嫁给我了,以后都是好日子,我答应对你好,可不是说说的。”片刻,见她容颜清丽,顺嘴问:“你月信走了么?”   寄眉摇头:“没走净呢。”   “……”萧砚泽失望的长吐一口气。   妻子癸水还在,他没法下手,所以晚上没留在她这儿。翌日刚从外面进后院,婳儿就跟了上来,萧砚泽对她笑道:“天气阴沉沉的,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您呀,我的爷。”婳儿神秘的道:“我听人说,太太们知道您给少奶奶买云子的事了,埋怨您乱花钱呢,说一个棋子就一二两银子,实在是太过了……爷,您想想应对的话吧。”   他没觉得自己有哪里错了。逢年过节,该送礼品的时候,家里头的人,他谁也没落下过。如今不过送了点东西给寄眉,就说他乱花钱。   萧砚泽不服气的想,偏要给陆寄眉买金屋银山,看你们谁管得着!   ☆、第二十章   阴雨滴滴落落下了几日,终于放晴。寄眉探望老太太回来,没急着回屋,和金翠多在外面透了会风。因为眼睛的关系,她没法走远,就近在小花园里闲坐。才待了一会,就碰到一并来园里散步的八婶梁氏。   刚才在老太太那里已经见过了,梁氏追出来找寄眉,只为了吐苦水。原来萧砚泽的八叔整日不着家,梁氏以为他不喜欢自己,就用嫁妆给他买了个妾,勾他回来繁衍子嗣,谁知这人三天新鲜,那妾很快也玩腻了,又出去鬼混了。   大家族里的媳妇不易做,替丈夫养育子嗣是第一重要的,丈夫无子,里外的人全责怪她,妯娌们不管是自己生的,还是姨娘养的,总之膝下皆有子,这样她的压力就更大了。梁氏跟寄眉泣泪道:“我看砚泽最近还经常回家,给你买这买那,对你越发好了,你可得珍惜些,把他拢住,千万别再放出去,否则指不定跟他八叔似的,再不回来了。”   寄眉安慰梁氏:“我跟砚泽提一提,看他知不知道八叔在哪儿,若是见着了,叫他回家看看。”   梁氏绝望的恨道:“这对叔侄从不在一起玩乐,砚泽专在外给粉头安置房屋,养起来供他一个人取乐。你八叔则是恶狗不挑食,专拣勾栏里的烂货吃!”说完,见寄眉的丫鬟金翠瞪大一双铜铃眼,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或许寄眉还不知那几个粉头的事。   寄眉早猜到萧砚泽在外面有女人,不过他到底置办了几个却不清楚,如今八婶提及了,便好奇的想问个清楚:“几个粉头?”   梁氏尴尬的道:“瞧我这张嘴,一着急就胡说开了,我不聊了,屋里头还有事得忙。寄眉呀,你也早些回去罢。小花园里有贼风,小心着凉。”说着,带着自个的丫鬟,一双小脚一扭一扭的疾步走了。   金翠嘟囔:“难怪八爷不回来了住,舌头太长。”   寄眉苦笑道:“八婶不说,咱们爷那样的,怎么可能在外面不养个把女人。”搭着金翠的手起身往自己的院子走:“早打听清楚对我有好处,再过段日子,他或许要给其中得宠的谋名分,抬进门做妾。”   金翠嫌弃的直咧嘴:“倒也是,他能做得出。不过纳妾得您同意,您不同意,他也没辙,闹到老太太那去,说他收粉头娼|妓做妾,非得给他几棍子不可。”   “我哪有那么大能耐阻拦他纳妾,据说驸马爷还有妾室呢。”寄眉笑道。主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到院内后。金翠就见一个看屋的小丫鬟挑帘子出来,满面忧色的道:“少奶奶,您可回来了,爷等您有一会了。”   呀,竟然又回来了!寄眉纳闷他为何最近频频回家来,难道真是履行对她好的诺言,可是丈夫实在不像是肯遵守诺言的人。她一踏进屋,就听萧砚泽道:“娘子真是矫健啊,一大早出去才回来,旁的女人可没你能逛游。步子稳就是好,走多远都不知道累。”   又在暗里讽刺她天足了,寄眉的好心情顷刻碎粉碎,循声往他在的方向瞅了眼,低声对金翠道:“我脚疼,先进屋给我揉揉脚。”冷落下萧砚泽往屋里去了。   萧砚泽一早回来等陆寄眉,左等右等她不见人影,这才说了她一句,她就老大不高兴的耍脾气,竟敢不搭理他。他便追过去找她算账:“陆寄眉,最近给你好脸色,你就找不着北了是不是。”   寄眉坐到床上道:“好不好脸色的,我又看不见。我记得你说过不再拿我的脚说事了,怎么还数落我!”   萧砚泽记起这茬了,好像真的答应过她,于是面露窘态,强辩道:“我什么时候拿你脚说事了?说你步子稳,就是说你脚大了?嘁,就爱胡思乱想。”朝金翠使了个眼色,让她出去,然后自己坐到妻子旁边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从老太太那出来后,跟八婶在小花园聊天,多坐了一会。”寄眉给萧砚泽台阶下:“我不知你回家来了,要不然早赶回来了,哪能让你等我。”   萧砚泽心里原谅寄眉了:“行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说正经的。天气热了,我在外面得了两把消暑的扇子,全送你。”   她听丈夫那边有开关匣子的声音,接着手里被塞了一把团扇,她摸得出来这扇子跟以前用过的不一样,扇柄清凉润泽,材质绝不一般,扇面薄如纱,轻轻一摇,送来沁凉的风:“……很贵吧。”   “并不是十分贵。”贵不在价,而在这扇子出产自蜀地,是大名鼎鼎的蜀扇,宫里的娘娘一个人也没几把。萧家是户部挂名的皇商,与别的大商户熟识,才弄了两把。寻常的金银玉器没什么珍贵的,各地产的珍品才值得入手。   丈夫口中的‘并不十分贵’,她相信一定是个叫人瞠目结舌的数目,担心的道:“我怕使不好,用坏了好东西。”   “好东西坏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不用,它也不能下崽。”   寄眉笑着对他道:“你热不热?我就给你扇扇风。”团扇摇着,为他去热。   萧砚泽见她笑靥如花,不禁内心躁动起来,手扣在她腰上,凑近她道:“寄眉,咱们从你家回来也有七八天了吧,这段日子可真难熬……”   吃不准他要做什么,她静观其变:“难熬?”   萧砚泽觉得她懵懂无知的模样,很招他喜爱,挑起她的下巴,在她脸蛋上亲了下:“有件事一直拖到现在还没做成,当然难熬了。你现在不懂,一会就叫你懂了。”   她不吭气了:“……”   将团扇夺过来,搁到一旁,砚泽慢慢解她的衣裳:“我这几日忙着招待来玩的白家公子,昨天把他们送出城了,今日能歇歇。我哪都不去,专在家陪你,你说好不好?”   寄眉按住他的手,略略皱眉:“……现在还是白天吧,怎么就要脱衣裳睡觉了?”晌午饭还没吃呢,怎么就要歇了。   萧砚泽没心思等到晚上,准备白日宣淫,便骗寄眉:“太阳早下山了,怎么能是白天?!”   寄眉斩钉截铁的道:“你骗人。”   “我骗你?”一旦说谎就要撑到底:“咱们俩个中间到底谁是盲的?外面月亮都要升起来了,你时辰过乱了,快点纠正过来罢。”   “……”她不信:“不可能,我……呜……”嘴巴又不舒服的被他吻住了,寄眉忍了一会,待他气喘吁吁的吻过了,她抿了抿嘴道:“砚泽,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萧砚泽跳下床去将门窗都关了,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笑道:“你管是什么时辰,只记得一刻值千金就对了。”怕自己忙活一通再白搭,按倒妻子后,火急火燎的伸手在她下面摸了下,见干干净净的,果然该死的癸水已经滚蛋了,他忍不住高兴的笑了笑。   连哄带骗的对妻子道:“就不用金翠进来了,我帮你脱衣裳,你别动。”寄眉不知他要做什么,紧张的绷着身子,不一会衣衫净褪,只剩下袜子还穿着。   萧砚泽犹豫片刻,没有去脱她的袜子,就怕看到丑陋的东西坏了兴致,直奔要紧的地方去了。与她搅舌吞津的深吻片刻,笑眯眯的去探她下面是否湿润,谁知摸到那里毫无起色,干干爽爽的,没有点半能接纳他的迹象。不过萧砚泽颇有些见识,虽然失望但也不着急,慢慢搓揉她:“眉儿,咱们慢慢来,今晚上我都是你的。”   寄眉愈来愈怕了:“我难受,咱们别这样了……”   萧砚泽正欲耐心的再哄她,就听金翠在外敲门吼道:“大少爷,太太派人叫您过去一趟,说有要紧事。”   他恼然道:“就说我不舒服,过会再去!”金翠却道:“说是非常非常要紧的事,您务必得去一趟的。”   萧砚泽瞧妻子银牙紧咬,占有她的过程不是短时间能做完的,后面有母亲催他,没法安心享受。他丧气的道:“知道了,这就去!”然后拉过被子给寄眉盖上,在她耳边叮嘱:“我一会就回来,不许穿衣裳。”   他则气呼呼的穿戴好,大步流星的去见母亲。一进屋就见母亲抱着妹妹舒茗在说话,舒茗今年八岁,正在裹脚,整日怏怏不乐的。   见儿子来了,周氏横他一眼:“我听说你从外面得了两把扇子,花了二十两金子。正好你妹妹缺扇子用,拿一把过来给她耍耍。”   舒茗小声嘟囔:“大姐姐的扇子可好看了,我也想要一把好看的……”口中的大姐姐是二叔家的堂姐舒蓉。   母亲跟妹妹是来讨他送给寄眉的扇子的,砚泽冷声道:“娘,扇子我都送给寄眉了,怎么能再拿给别人呢。”   ☆、第二十一章   周氏就等着这句话发作:“那你送之前怎么就没过过脑子?你就这么一个妹妹,结果有好东西偏没她的份,你叫她怎么能不伤心?当初你几位姑姑在家的时候,你爹打外面回来,不管带什么东西,我有的,她们也都有,从没落下过。姑嫂处不好,错得从你身上找。”   母亲这是借题发挥,不过两把破扇子,一时没想到妹妹舒茗,结果被她挑不是。这其中肯定有上次买云子对他的埋怨,砚泽道:“妹妹从没跟我提过缺扇子用,我从外面买这两把,也不是给小孩子玩的。她真喜欢,我明后天另给她买一把合适她的。”   舒茗嘟嘴嘀咕:“……我配不上二十两金子……”   砚泽心里骂妹妹这死孩子在一旁火上浇油,不过想到自己在她这年纪也不讨人喜欢,仿佛看到了自己,便忍了。仍旧好声道:“你个小不点,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周氏也不训女儿,继续追那把扇子:“也不是让寄眉全交出来,她留一把,茗儿留一把,又落不到旁人手里。”   砚泽想了想,决定先退一步:“这次是我想的不周到,把茗儿给忘了,我明天就寻把新的给她。至于寄眉手里的,都送出了,不好往回要。”   不等周氏说什么,舒茗忽然撇了撇嘴,掉泪道:“我才不要你后来买的破烂。”   砚泽一听,气笑了:“成,我也不买破烂了。好东西叫你婆家给你置办罢。”说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周氏道:“那扇子是一对的,单个拿出来,扇面上的画孤零零的没法看。只能全给一个人,寄眉收下了,我可舍不下脸要回来。”   周氏没见到那扇子,只听说十分昂贵,心里骂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之前就不服管,如今有媳妇更难管了:“你舍不下脸,所以就让她长脸!行了,你出去吧,我们以后都指望不上你了。”   能猜到母亲的目的,变着法的管着他,家里的大小事得她说了算,哪怕给寄眉买点东西。   砚泽不戳穿也不配合她,她让他走,他就走:“是,孩儿先去了。”   出门后估算了下时间,在母亲这里耗时不多,寄眉应该还没等急,便哼着小调往自己院里回了。   可惜一进门不见寄眉,床上空落落的,哪有美人的影子。   “少奶奶呢?”   扫屋的小丫鬟正收拾床铺,惧怕的指了指门外:“被八太太请去了,走了有一刻钟了。”   萧砚泽气的三尸神暴跳:“都说不许她动了,怎么又跑出去了?!”对这小丫鬟道:“不用叠被了,去把少奶奶叫回来,就说我回来了。”   那小丫鬟放下被子赶紧出去了。萧砚泽难捱的躺在床上等妻子回来,一抬眼见那扇子还撂在桌上,其实这两把扇子并不是一对的,单独拿走一把给妹妹不是不可以。   他只是讨厌母亲弄出的那种‘他是不孝子,有了媳妇谁都不顾’的感觉,于是她们要,他偏不给。   等寄眉回来等的正不耐烦,就听见方才派去的小丫鬟回来了,对他道:“八太太不舒服,少奶奶在那边忙帮,说没法回来了,叫您别等了。”   “……”砚泽腾地火了:“那活寡妇有什么忙,需要陆寄眉帮?”   小丫鬟吓的直缩肩膀:“这没说,奴婢不知道。”   萧砚泽心道,一定是他刚才弄得她烦了不喜欢了,趁他出去,借故跑了,躲着他不回来。才为了她挨了母亲刁难,她转眼就这般对不起他:“哼,她是个什么东西,当谁稀罕她!”说完,把扇子扫到地上,踩了一脚,甩袖走人了。   他有的是地方玩,不至于耗在陆寄眉身上,这一去整整几日没回来。期间记起妹妹来,派天冬拿银子在城内寻好扇子买了一把,教家里的婳儿交给妹妹。   婳儿送扇子的时候,舒茗正跟堂姐舒蓉趴在炕桌上写字。舒蓉今年有十三岁了,个子噌噌的长高,脚趾骨也不住的长,裹脚布缠的严实,经常疼的直抽冷气。   舒蓉从窗户见婳儿进院子,对舒茗笑道:“准是大哥派婳儿给你赔不是了,我看她手里捧个盒子,应该是送你的。”   舒茗恹恹的道:“若不是嫂子那把,我就不喜欢。他成婚之前,常来看咱们,现在都不来了。”   舒蓉对大少奶奶也没好印象,不过是有老太太撑腰罢了。她们这些女子忍得挫骨的疼,也未必嫁好婆家,她可好,学会耍赖就能攀门好亲事。   舒蓉刮了下堂妹的眉心,笑道:“大嫂的扇子又没开花,何必偏要她的。”话锋一转:“我觉得,婳儿送来的就是你要的那把,你是亲妹妹,大嫂说来说去还是外姓人。”   几句话把舒茗的希望勾起来了,叫丫鬟碧儿去给婳儿挑帘子迎人进来。   婳儿先给两位小姐请了安,然后将红木匣子打开,展出里面的纱绸扇子:“这是大少爷特意吩咐天冬从外面给您寻的。”   一句话将这扇子的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不用舒茗亲自问了。舒茗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专挑破烂玩意唬弄我!”   舒蓉做出惊讶的样子:“还以为是大嫂那把蜀扇呢,原来不是。呦,真香啊,是苏扇吧,我看婶子们都在用,应该很好用。”   舒茗恼的推开匣子:“都在用,肯定满大街都是!”   婳儿哄道:“小姐,这不比大少奶奶那把差的,真的。”说辞没有任何说服力。”   舒茗将手里的毛笔一摔:“我不要了!”   婳儿从小跟着萧砚泽对他脾气摸得很清楚,眼前这舒茗小姐,性子跟大少爷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喜欢的东西,弄不到手就要发脾气祸害别人。   婳儿求道:“小姐,您不拿,大少爷回来要责打奴婢的。再说,您不收下这把扇子,大少奶奶还以为您惦记她手里那两把呢。”   舒茗撅嘴,置气道:“我就惦记了,怎么了?!”   舒蓉在一旁火上浇油:“大嫂肯定喜欢那两把扇子,要不然知道你惦记着,为了姑嫂和睦,也该让给你一把。”   舒茗觉得有道理,更生气了,嘴巴撅的老高,闷闷不乐。她哥哥萧砚泽在她这年纪也是一肚子坏点子,十分惹人厌。婳儿瞧出这位小姐不是省油的灯,也加了一把火:“小姐,和睦要紧,可别为了一把扇子,惹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生气。”   果然,舒茗眯着眼睛哼道:“我就惹了,看他们能吃了我!”眼珠转转,计上心来,对婳儿道:“你去请我大嫂过来,就说我……我想跟她学下棋……对,就这么说。”   婳儿道:“我这就去跟大少奶奶说。”   “这扇子,嗯,先留下吧。”舒茗对婳儿道:“快去吧,我急着学棋呢。”等婳儿走了,她拿过那把香扇,毛笔饱蘸墨汁,在上面画了一个王八,笑嘻嘻的对舒蓉道:“姐,看我画的好不好?”   舒蓉无兄弟依靠,不比舒茗,堂妹糟蹋东西,她就助长她这股刁钻性子:“好看,比原本的扇面还好看。”   这时舒茗朝碧儿道:“你去找桶桐油来,一会待客用。”说完,咯咯的笑。   舒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着看热闹。   —   寄眉听说小姑子要她教棋,没有多想,毕竟舒茗才八岁,又在裹脚,是个连二门都出不了的小孩子。寄眉让金翠扶着自己,另外叫了两个小丫鬟捧着云子跟着。   金翠在路上不满的道:“这大热天的,她愿意学棋,就该来这院请教您。哪有咱们去看她的道理。”   寄眉体谅小孩子的难处:“我当年才缠了几天脚就疼的要命,她走路不方便,我多走两步路没什么的。平日里也都是婆婆和婶子她们登门去看她的。”   金翠对舒茗小姐不熟悉,之前少有来往:“可真奇怪,她怎么想见您了呢?之前可没见她出现过。”   “凡事总有开始。”寄眉凡事往好处想:“或许我们合得来。”   说话间到了舒茗住的院子,院内一个修剪花草的小丫鬟见了寄眉,一溜烟往屋里跑:“大少奶奶来了——”   寄眉不熟悉这里,紧紧扶着金翠的胳膊,往屋内走。门口有个丫鬟挑帘子:“大少奶奶屋里头请,我们小姐等您呢。”   寄眉一脚迈过门槛,才一落地,就感觉到不对劲:“呀!”地面黏黏糊糊的,把鞋子牢牢粘住。   “哈哈哈——”这时就听屋里传来小女孩特有的银铃笑声,笑的天真无邪,真似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笑话。   寄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将脚收回来,鞋子也不要了:“金翠,咱们回去。”   金翠仔细一看,才发现门坎前面涂了一层透明的桐油,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如今少奶奶的绣鞋粘在地面上,才知道有蹊跷。   金翠听里面笑的愈发肆意了,气的替少奶奶掉泪:“我背您,咱们走。”   寄眉很平静的嗯了一声,由金翠背了,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第二十二章   萧砚泽三番两次对陆寄眉下手没得逞,加上她明摆着躲着他,这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之前是厌恶她不回去,这次是赌气不回去。   在锦珠那苦等了三天,也没等来陆寄眉的仆人找他,暗恨她又蠢又笨,犯了错还不知错在哪里。   转眼入夏,粟城这地方,夏天干热,萧砚泽早上去自家开的药铺转了一圈,端着脸问掌柜的,大少奶奶是否派人来抓药。掌柜见大少爷绷着脸,知他心情不好,小心翼翼的回答说没见到大少奶奶派来的人。   于是萧砚泽的脸色更难看了,心里骂陆寄眉这瞎子不吃药,瞎一辈子更好。   从药铺出来正碰见常举人的小儿子常铭,萧家和常家都是粟城大户,祖上还结过亲,两人平时也在一起玩。今天正好萧砚泽心情不好,做东请常铭去吃酒。   席间,叫了个小娘子唱曲。小二先领来一个妖妖乔乔的琵琶女,萧砚泽一瞧裙底若隐若现一双天足,不由得想起家里那位,脸一沉:“换一个。”   小二不敢得罪这位爷,忙又领了一个来,这次的女子打扮素淡,拧着腰肢扭着进来,抱着琵琶走路的时候,如弱风扶柳。和萧砚泽平时看的女人一样,于是叫她坐下弹曲助兴。   但过了一会,他又发现问题了。这女子生的白白净净,低头颦眉的模样,竟有几分像陆寄眉。萧砚泽越看越不舒坦,心里骂陆寄眉简直是阴魂不散,处处跟着他。   常铭见萧砚泽不悦,关心的问道:“兄台有心事?”   “两个月后是牛将军生辰,寿礼还没有眉目,我愁这个。”   常家只在本城有根基,搭不上那么远的靠山,赞同道:“是啊,那种人物,什么没见过,送礼都难送。”   萧砚泽摇着酒盅道:“在‘财色’二字上做文章,也再难出花样了。”   常铭笑道:“不过,只要在‘财色’二字上做文章,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呢?就算不能十分满意,但也有八分欢喜,肯定不会讨厌。所以求稳的话,不玩花样,反倒更稳妥。”   萧砚泽跟着笑:“最要命是马屁拍在马腿上。”忽然想起自己送陆寄眉的两样东西,说是马匹拍歪了也不过分。登时笑意淡了许多。   恰好常铭在看唱曲的歌女,没注意到萧砚泽的脸色变化。两人一时不说话,只听女子唱歌。这时小二溜进来,悄声介绍道:“她干娘就在楼下呢,二位有意,我这就把她叫上来商量商量。”   常铭先看萧砚泽:“兄台的意思……”   哪怕萧砚泽不想找女人,这城里各个媒婆小二想赚他的钱,都帮着他搜寻女人。他对这唱曲歌女的兴致寥寥,哼道:“你来的正好,赶紧把她带下去。”朝天冬使了个眼色,天冬就摸了一两银子给小二。   那小二朝歌女招招手,把人带了下去。走到楼梯口,清楚的听小二对那女子道:“啧,你没福气,萧少爷没看上你。”那歌女便哀怨的回眸看了萧砚泽一眼,不情愿的下去了。   常铭打趣道:“你真无情,人家还指望你养呢。”   萧砚泽干笑道:“指望我的多了,我哪养的过来。不说她们了,咱们喝酒,喝酒。”   于是借酒浇愁,喝了个醉醺醺,与常铭分别后,坐车回家去,筹划着跟陆寄眉‘撒酒疯’。进大门那会,在心里盘算着,今日逮住她,立即强了,一了百了。   天气闷热无风,萧砚泽顶着太阳进了屋,嚷道:“陆寄眉——陆寄眉——”   这时拿着鸡毛掸子扫摆件的小丫鬟走里屋走出来:“回大少爷,大少奶奶去见二小姐了。”   “舒茗?”萧砚泽疑惑的问:“说去干什么了吗?”   “好像是教二小姐下棋。”   萧砚泽往窗下的桌子瞥了一眼,果不见了那两盒云子,他皱眉道:“去做你的事吧。”舒茗找陆寄眉学什么棋?!   他准备扑陆寄眉个措手不及,所以不打算叫她知道他回来了,否则她万一又躲出去了,他岂不是又扑空了。   等了一会,萧砚泽仍不见寄眉的回来,便坐在窗下往外窥探。又过了一刻钟,看到金翠背着个人进来,那人脸埋在金翠肩头,看不清面孔,但看穿戴是陆寄眉。   他忙出去迎:“这是怎么了?”   金翠累的一头汗珠,将少奶奶一口气背进屋放到床上,只顾喘气不能说话。   寄眉则低着头,半晌才道:“砚泽,你回来了……”   萧砚泽发现妻子脚上少了一只鞋:“鞋呢?”   “在舒茗那儿……”寄眉仰头看萧砚泽的方向,才一启口,语调降下去,后半句直接听不见。   他急了:“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金翠这时倒过气来,道:“她们在地上涂桐油,少奶奶一脚踩上去,把鞋子粘掉了。”   萧砚泽气的眼前一黑:“舒茗干的?”   寄眉摇头道:“我不知道,没看见……在屋门口涂的桐油,我不知屋里的人是谁。”   能干出这种事来的,必然是舒茗了,她得了他的衣钵,专爱做些调皮捣蛋的事。萧砚泽气道:“一准是舒茗那妮子。”   “……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完,顿悟似的道:“或许没理由……”就像当初萧砚泽看她不顺眼捉弄她一样。   他却知道缘由,就是扇子惹的祸,他已经示好给那妮子买新的扇子了,看来她不满意,把气撒到寄眉身上了。   “……”萧砚泽道:“你就长了张不招人待见的脸,谁看你都生气!埋怨舒茗的时候也从你自己身上找找缘由罢。我当初说什么了?你嫁进来早晚被人挤兑,大脚怪!”说完,扭身往外走。   寄眉有一肚子的话可以反驳他,但一想到与他争吵更没好处,埋下头由他去了。   萧砚泽做魔君捣蛋的时候,舒茗还没从娘胎钻出来呢。如今她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知轻重。   进院就见一个丫鬟跪着擦地,萧砚泽没等人通禀,快一步示意他们噤声,不许嚷。他则悄步走到门口,抱着肩膀听舒茗她们在屋里头说话。   “哈哈,嫂子这鞋快赶上我两个大了。”   “刚才粘在地上,活像一只船。她也算识时务赶紧走了,若是敢进来讲理,更有她好看的。”   萧砚泽这时冷声朝里道:“有什么更好看的,不如给我看看!”说着大步越过门口那块桐油地,就进了屋。   舒蓉猛见萧砚泽,惊的从炕上赶紧下来,站到一旁:“大哥哥。”   萧砚泽见屋内还有两个嬷嬷,便连带着她们跟舒蓉一起骂:“都白活了是吧,一个不懂事也就罢了,难道一屋子全是死人?!”   舒蓉出来装好人,袒护嬷嬷们:“这事不怪她们……”   萧砚泽指着舒蓉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背后撺掇使坏,然后等着看热闹!以前没空说你,真当我糊涂,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啊!”   舒蓉是没出阁的姑娘,让堂哥这么训斥,脸上抹不开,捂脸哭道:“大家出身都一样,我也不比你们差,为什么一出事就挑我的不是,我哪一点做错了?!让大哥哥这样骂!”   萧砚泽懒得搭理她,对两个嬷嬷道:“拎她出去一边哭去!”   舒蓉哭哭啼啼的出去了,留下萧砚泽跟萧舒茗这对亲兄妹对峙。他一把拿起脚踏上寄眉的绣鞋,作势就要抽她:“非盯着你嫂子的扇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她的东西就那么好?!”   舒茗往后躲闪,嘴上争辩:“不好的话,你怎么不送我?”   “你是我亲妹子,我平时护着你,可你别蹬鼻子上脸,我这人帮理不帮亲,再见你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萧砚泽气道:“小小年纪,坏心眼就这么多,长大了还了得!”   舒茗嚷道:“我就欺负她了又怎样?!我乐意!”   “你乐意是吧。”萧砚泽哼笑着夹起妹妹,到门坎前,把她往桐油地上一撂。   舒茗缠着小脚,本就站不稳,现在脚底粘住,左摇右摆了几下,咕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上身上全是桐油,摔的呆了,连哭也忘了。   萧砚泽也不多和她讲道理,只道:“你还乐不乐意了?!受人欺负的滋味好过吗?!”   舒茗吃了亏,不敢再顶嘴,吧嗒吧嗒掉眼泪。萧砚泽便出门叫了院里的丫鬟进来,然后把陆寄眉的绣泽揣在袖中,顶着日头往自己院里回了。   进屋见妻子跪坐在床上,一脸愁色。他把袖子里的鞋掏出来搁到她跟前,不想让妻子知道他替她出头,便冷声道:“你的鞋太大,舒茗穿不了,让我给你拿回来了。”   寄眉方才以为他又离家,没成想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着她的鞋。只是他说话实在难听,气的她差点背过气去。   ☆、第二十三章   寄眉一听,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本来还愁挤不出眼泪,现在被他一气,眼泪不费力的掉了下来,她微微侧过身,低声哽咽道:“茗儿看上这鞋子哪样了?要是针线的话,全是金翠纳的。茗儿喜欢,我让金翠给她做一双。”   话说萧砚泽从没见过妻子发怒,刚才他都那么气她了,她还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这让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萧家理亏。静默须臾,他熬不住了,扳过她的肩膀,心疼的问她:“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舒茗才不是要看你的鞋样,她拿桐油粘你的鞋,是看你的笑话,欺负你!”   寄眉哪能不知道舒茗是在欺负她,但嘴上对丈夫叹道:“……果然是欺负我……”   “对,就是欺负你。”萧砚泽不解的问:“你刚才不是真信了我的话,要给她做鞋吧?”   “……我信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寄眉眼中盛满泪水,楚楚可怜的道:“你说茗儿是无心的,要看我的鞋样,我就给她做鞋,但你说她是故意的……我这做嫂子的,也不会和她计较。”   萧砚泽见她心底这般慈善,越发衬托的舒茗那丫头刁钻野蛮,赶不上寄眉半点品德。   他心里叹道,老太太毕竟老了,小辈的事情管不着,如今在家里能给寄眉撑腰的,也就是自己了:“你大可不必惯着她,她不过是捡软柿子捏,把你鞋粘掉了,你怎么不骂她?”   说的好听,这毕竟是萧家,她眼睛是盲的,虽有金翠在身边,但毕竟是下人。舒茗做为萧家长房千金小姐,真撒起泼来,把她推倒,岂不是让她更狼狈。她有萧砚泽这样有前科的哥哥,谁也料不准她会可恶到何种地步。寄眉像自己犯了错似的道:“……她还小,闹着玩的,我怎么能当真和她生气。骂了她,她多难过啊。”   萧砚泽恨铁不成钢的道:“你真是活菩萨,那以后就叫人欺负你,我再不管你了。”   她惊讶的道:“你管我什么了?去找舒茗说理吗?”   “嘁,说什么理!欺软怕硬的死孩子直接打骂一顿最管用。”   寄眉变相挖苦道:“怎么能打骂呢,你小时候做错了事,没人打骂纠正你,你现在不也变好了么。”   “……”他一皱眉,心里犯嘀咕,她这是讽刺他小时候没人管教吧。他冷声道:“还是要管的,如果小时候我有兄长严格看管我,我一定比现在更好。”   她被他的厚脸皮打败了。寄眉很‘宽容’的道:“我还是觉得茗儿没有坏心眼,小孩子爱玩爱闹是天性,今日她这么做,倒让我想起了咱们小时候。我眼睛坏了,都没怪你,她不过是粘掉我一只鞋,真不是大事。”   所以最坏还是萧砚泽你这家伙!   他脸上窘态毕现,跟他比起来,妹妹犯下的错误简直不值一提:“这个……我犯错,我承担了后果了,我把你娶回来好生养着!她呢?这般下去,早晚祸害了别人,难道要嫁给人家赎罪吗?”   寄眉抓住他话里的纰漏,反问道:“砚泽,你娶我是赎罪吗?”   萧砚泽脸挂不住了,一拍床:“我替你说舒茗的不是,你倒向着她,你能不能分出好赖,我是为了你好!你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这么喜欢舒茗,就让她欺负死你罢!”   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却喜欢寄眉的态度,倘若她因为这件事沉不住气,撒泼打滚要惩罚小姑子,他一准叫她滚回娘家去。   寄眉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丈夫萧砚泽,一旦他觉得她是无理取闹的泼妇,以后再遇到欺负,她有理也会成没理了。所以今日和舒茗有了矛盾,不敢轻易说半句舒茗的不好,如果他是不分青红皂白袒护妹妹的人,她以后只能避开舒茗,惹不起,就要躲起来。   现在看丈夫似乎不是一味偏袒舒茗,她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轻轻拉着萧砚泽的衣袖道:“砚泽,你别生气,我不因为我,闹得你们兄妹生疏了感情,我……我不想那样……我想做个好妻子,好嫂子……”   萧砚泽心中的火气被她几滴眼泪给浇灭了:“罢了,罢了。我知道你这是我们兄妹好,等哪天,我把她叫来给你陪个不是,你们消除芥蒂,还做好姑嫂。”娶媳妇最忌讳那种爱生事,挑唆兄弟姐妹之间不睦的,所以像寄眉这样识大体的才好。   寄眉这才露出笑容:“那可太好了。”   见她眼角挂着泪珠,砚泽抬手给她拂去了,一时两人看似情浓,但他很快就记起那天的恨来,装作不经意的提起:“那天八婶叫你过去有什么事?”   她心里暗叫不好,果然翻起旧账来了:“……八婶那天身上不舒服,叫我过去给她看看。”   “你给她……看?”   “我跟她说过,我之前来那个会腹中痛,她前几日有这症状,疼的受不了,就叫我过去帮她出出主意。”   萧砚泽一听,这说的是八婶来癸水腹痛,是妇人间的事,他没法再问了,表情很复杂的看寄眉:“不是故意躲出去?”   “那天我听金翠说,八婶额头疼的都浮着汗珠了,八叔又不在。我都去了,哪能撇下她一个人再离开呢。”   “……”如果是真的,倒也可以原谅。萧砚泽低头思考着,忽然注意到她一直是跪坐着的,脚上盖着一方毯子,他道:“你脚冷?”好奇的掀起那毯子,只见她双脚缠着严严实实的布带,他遂即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寄眉忙按住毯子:“……缠脚。我不想让再人笑话,今日后,大不了再不下地走动了。”   砚泽一想到可能是自己口出恶言逼的,不禁有点愧疚:“……你不用这样,谁再笑话你大脚,你告诉我……”说到此处,又改口道:“我对天发誓,再不笑话你的脚了。”   寄眉觉得他发誓没诚意,不过不要紧,她裹脚也没诚意,装装罢了,此时见好就收:“……你看我连脚带都带来了,就是等着眼睛好了,再缠脚的,我是真的想变好……”   他很满意她‘不甘天足’的态度,笑道:“我知道你有这份心,等你眼睛好了,再说罢,快些解了吧。”说完,见寄眉不动:“缠着不疼吗?快解开吧。”   “一会让金翠帮我解。”   萧砚泽一下就看穿她的心思:“哦,是怕我看。”正想起身回避,忽然改变了主意,上次他怕坏了兴致没看,现在他倒想看看妻子的脚是不是能丑到,叫他对她没淫念的程度。   寄眉感到丈夫来拆她的脚带,挣扎不让:“不行——”   萧砚泽道:“又不是要强你,你喊什么?!”不顾她抵抗,几下就扯开了脚带。   虽然不是三寸,但看到仿若羊脂白玉打磨而成的纤细美足,他心里不由得一荡,忽然觉得它们就该这样浑然天成,呆看片刻,脸上腾地热起来:“……挺好的,也不难看啊……”鬼使神差就想去摸一下。   寄眉不知自己双足是什么样子,听萧砚泽这么说,还以为他是安慰自己,怕自己闹自尽。她忙摸到毯子,裹住双脚,抱着膝盖又生气又难过。   看到她的天足,完全没影响自己的心情,甚至有点兴奋,萧砚泽决定趁热打铁,二话不说就去扑她。将人摁倒后,刚想亲热就听妻子抱怨道:“你喝酒了?一身酒气……”   他身上的确不太好闻,加上外面脏,跟她亲热前应该洗洗。萧砚泽这么多日都忍了,不在乎这一会:“那我去洗洗,你哪都不许去。”   寄眉逃了一次,同样的借口不能用两次:“……嗯,我哪都不去。”   他便出了屋,叫婳儿去吩咐下面烧水,他则在书房先等待,如果和妻子在屋,会忍不住的。   在书房等了许久,不见母亲派人来兴师问罪,猜到舒茗那丫头估计是害怕了,不打算闹到父母那里去。   又过了片刻,婳儿来说水温正好,他便哼着小调去沐浴了。自从春柔不在了,就剩婳儿一个服侍萧砚泽,他心情好的时候会,会让婳儿留下伺候他。   他此刻心情不错,留下婳儿在一旁伺候。   今天发生的事,婳儿熟悉前因后果,就连方才大少爷去二小姐那院撒气,她也清楚。不过为了摘清自己,她佯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心里暗暗嘀咕,大少奶奶看来有些手段,她眼睛不行,必须倚人成事,这不,看样子大少爷似乎被她依靠上了,居然替她出头。   她走了神,给萧砚泽摆放脱下的衣裳时,一个没看准,脚下一滑,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萧砚泽见她叉着脚坐在地上,两只小小尖尖的绣鞋露出来,陡然升起一股好奇心。   方才见过妻子的天足,十分漂亮。既然天足都那么好看了,那么三寸金莲,肯定更加耐看了。   “婳儿,你脱了鞋,让我看看你的脚。”   ☆、第二十四章   婳儿还当他在打趣她摔了跟头,一边从地上往起爬一边不好意思的笑道:“都是因为奴婢脚小,这地湿滑站不稳,才摔了跟头,在您面前出了个大丑。”   萧砚泽是很认真的:“别废话,快点脱了鞋袜,叫我瞧瞧。”想看金莲的念头一出,好奇心犹如涌潮一般此起彼伏,按捺不住。   他至今还没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露过没穿鞋的金莲。平时欢好的时候,她们脱了绣鞋,也会换上软底睡鞋上榻。睡鞋做工精巧,穿在脚上十分耐看,金莲是‘花’,穿在膝上的褶裤是叶,花叶相衬,他一直当做是床笫情趣,在今天看到妻子的天足前,从没想过要看这朵金莲花到底是什么样子。   婳儿自从缠了脚就没叫人见过自己的脚丫,连洗脚都是背着人像做贼似的偷偷洗的:“……水都要凉了,您抓紧洗吧。”   萧砚泽方才见妻子的脚纤美如白玉,而婳儿的皮肤也白皙细腻,那脚缠在布里,肯定更加白皙细嫩,十分想看一看:“啧,不听话是不是?!”婳儿一向听他话,现在突然磨磨蹭蹭不听命了,他烦躁了。   婳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爷,那不能看呀……”   萧砚泽觉得好笑:“你的命都是我的,你有哪儿是我不能看的。”说罢,干脆自己动手,一臂搂过婳儿的身子,一臂去抬她的脚。   她急的直掉泪:“奴婢以后绝不敢再犯任何错了,您就饶奴婢吧。”   他不为所动,她愈是抵抗,他愈是不罢休。脱了她的小鞋,就去扯她的裹脚布。奈何裹脚布缠的严实,又用针线缝死。他一时扯不开。   婳儿痛苦挣扎:“您别这样——”   嘁,他正妻的脚,都让他看了,一个通房丫头有什么资格躲避。这么一想,就听手中嘶啦一声,把缝好的脚带给扯开了。他提着布带一头,开始褪去一层层缠脚的白布。   老天爷!他绕了几圈,还没见到皮肉,不禁口中嘀咕:“居然缠了这么多层。”又褪了几圈,略微见到一丝皮肤了。   手欠的萧砚泽不觉露出笑容,然后手上最后扯了一下,完完全全露出那所谓的三寸金莲,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   人怎么长着猪蹄?不,猪蹄也比这规整。眼前这所谓的脚,只能分辨出一个大脚趾,旁的全被压弯贴在脚掌下,其扭曲狰狞,让他一阵阵恶心反胃,待反应过来,先将那脚带烫手一般的抛了出去。   萧砚泽吓的不轻,彻底没了任何念想,放开婳儿,如鲠在喉,觉得该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婳儿赶紧坐起来,抹了眼泪,见大少爷面色忧惧,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的脚,默默的蹬上绣鞋,开门跑掉了。   他回过神来,越想越倒胃口。原本能看到一块润滑玉石般的可爱纤足,不想却是这么丑陋畸形的东西。   于是觉得自己碰过婳儿裹脚布的手也脏了,赶紧去浴桶洗。一边洗一边呲牙咧嘴,想起自己以前还喜欢这种东西,恨不得把手也剁掉。   “难看,恶心!”胸口又堵又闷,处于一种呕不出,咽不下的感觉。   待沐浴完出来,在太阳底下走动,想起方才看到的情景,不由得又打了个激灵,大热天的浑身直冷。   忽然想起陆寄眉来,仿佛阴霾的天空中乍现一线光芒般的照亮了萧砚泽的心。   “对啊,我还有寄眉!”欢喜的大步往自己院落走。   眼看就要进院,忽然出来一人,原来是上房的大丫鬟香梅。见了大少爷,她眼睛一亮:“奴婢正要去找您呢,方老爷请吃酒,老爷听说您在家,说要带您一起去!这会正在上房等您呐。”   萧砚泽一碰到关于陆寄眉的事,就有人打岔作梗,不由在心里气道,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偏和我不过去!但说归说,父亲叫他出去,他只能听命。   这一趟出门吃酒,到了将近深夜才回到家来。萧砚泽归心似箭,在上房与父亲告别后,急急让丫鬟提着灯,大步往自己院行去。   自晌午后,天气就阴沉下来,没有一丝风,热的人心焦,此时天边隆隆作响,眼看就要有一场倾盆大雨洗刷大地,众人都盼着这场雨下来,早就关了院门休息。萧砚泽唤了半天,院里没动静,气的他连踢带踹,终于喊醒来人来开门了。   开门的丫鬟一脸恐惧:“大少爷,这雷打的太响了,奴婢没听到……”话音刚落,天地间炸开一道紫色霹雳,十分吓人。   萧砚泽网开一面,不追究了:“罢了,要有大雨,回去睡吧。”自己也大步往屋里赶,屋门从里面插着,萧砚泽再度叫门,因怕吓到妻子,声音比叫院门轻多了。   这时,已有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所以屋门一开,萧砚泽赶紧踏了进去。   金翠拿着蜡烛照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道:“大少爷,您回来了。”   好像他不该回来一样。萧砚泽夺过灯烛,指着门外冷声道:“不用你上夜了,回厢房去。”   金翠担心的看了眼里屋,站着不动,此刻就听里面寄眉唤道:“金翠,你干什么呢?快回来啊。”   萧砚泽心里蓦然不悦,二话不说把金翠给赶了出去,然后插好门,确保外人进不来,屋里头的人跑不出去。   走进去见妻子抱着被子坐在金翠上夜用的小榻上,从穿着肚兜的打扮看,俨然是睡在这里了。   “……”他惊讶道:“你怎么睡在这儿?”   寄眉早听到他的声音了,知道是丈夫回来了,但她此刻只关心金翠,并不在乎萧砚泽,不由得责怪道:“你为什么要赶她走?”   话说自从看过婳儿的脚,那副画面就像在脑海里生了根,下去跟父亲去做客,席间唱曲的歌姬是个小脚,虽然生的粉面桃腮,可萧砚泽一想到那‘蹄子’般的脚,居然没有一点想法,胃口也不好,只勉强喝了点酒水。   本想回妻子这来寻温暖,可她一见面就指责他赶走了金翠,萧砚泽又累又烦,她语气不好,他自然更不好:“要丫头不要我,你们主仆是不是在一起磨镜?!你等着,我这收拾收拾把你赶出去见她!”   寄眉眼盲,每到雷电天气,都觉得那雷响在耳边,叫她怕的不知所措,每每这时,全靠金翠陪在她身边。现在金翠不在屋,她怕的紧紧抱着被子,要住牙关不敢出声。   他泽漱洗完回来,见寄眉仍缩在榻上不动,以为她在无声的抗拒他,朝她冷笑道:“怕我动你,装疯卖傻的想躲过去吗?!行,你不用怕了,今晚咱们分开睡,你就睡在这儿吧。”   转身回了里间,往床上一扑,跟她生起闷气来。   外面霹雷闪电,偶尔一道闪电,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接着再想起一个炸雷,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萧砚泽白天被吓的不轻,此时一闭眼全是狰狞畸形的三寸金莲,再也不想见到那东西了。猛地,他一惊,自己会不会经此一遭,以后遇到女人,就像下午看到弹唱的歌姬那般,再没念想了?此事非同小可,他赶紧坐了起来。   这时,忽然听到咣当一声,他撩开幔帐一瞧,原来是妻子摸着往这边走来,碰到了绣墩。   他好奇她要做什么,等着她摸过来。   “砚泽……砚泽……你在哪儿?”她对屋内的摆设还算熟悉,碰到绣墩后,径直往床边走来,就要哭出来了:“我害怕……”实在是怕的不行了,只好来找他。   “害怕?你还来找我!”他一愣,陡然发现,妻子怕的或许根本不是他,而是雷鸣。   她终于摸到他了,紧紧抓住不放手:“砚泽,我一个人害怕,你能不能抱抱我,就一会……就一会……”   萧砚泽求之不得,一把将人揽入怀中,须臾觉得不对劲:“你怕雷?怎么不早说?”   她小声辩解:“我……我怕你不愿意……”   “嘁,谁说的?”   “你自己说的呀,过端午的时候,你亲口跟我说‘谁稀罕抱你’。”   “……”   “我懂事的,砚泽,你别担心,我不会劳烦你太久的,就一会。”   主动投怀送抱,送上门来,他怎么能抱一抱就罢休呢。他搂着她,动了心思,浑身躁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验验下自己是否还正常。萧砚泽抓过她的柔荑吻了吻,然后放进自己裤内腿间,低声在她耳边道:“寄眉,我抱着你,你也得帮帮我。照我的吩咐做……对,轻一点。”   她虽然不懂,但害怕萧砚泽此时抛下她不顾,便全按他的吩咐做着。不一会,觉得手里的东西胀大了,她忍不住刚想发问这是什么,就听萧砚泽带着欣喜的道:“虚惊一场,原来没事,我还以为要成宦官了。”   ☆、第二十五章   原来是虚惊一场,他没有残废掉,还能人道。萧砚泽一颗悬着的心揣回肚中,安稳的享受起她的柔荑,可惜她不通此道,他有了反应却没得到什么乐趣。不过,他也不急,长夜漫漫,外面大雨倾盆,她只能乖乖掉进他嘴里。   他搂着她,先没正经的逗她:“眉儿,不用揉了,咱们玩点更好的。”   寄眉虽然不知道手里是个什么,但早就本能的觉得不好,他一说不用了,赶紧将手拿开,老老实实的缩起来。但方才被她揉过的地方,火热热的抵着她,隔着衣料也能感到那里好像在跳,她不觉得想离他远点。   萧砚泽发现她想逃:“你不怕打雷了?”   “……好像停了,不打了。”   这时,窗外一道闪电划过。他哦了一声放开她,结果寄眉才坐正身子,就听外面滚滚雷声袭来,撼的大地震颤。她便赶紧又伸出手来摸|他:“还、还没停,再抱抱我……”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当我是谁。”萧砚泽佯装不满,但还是将人揽进怀里,威胁道:“下次再走,你就别回来了,来来回回,麻烦死了。”   寄眉知他脾气不好,不敢反复无常的惹他,颔首道:“我不折腾了。”   寻常人看到闪电,知道不久便有雷声,可以做个防备,但她眼盲,只觉得雷声来的突然,而且漫无方向,所以从小到大,最怕这个。以前在家做姑娘时,打雷下雨有娘和金翠陪着,并不怎么害怕,可惜今晚身边只有萧砚泽陪着,唯有寻求他的庇护。   “对了,你怎么跑到金翠榻上睡去了?”   “我害怕,想让她陪我。可她不能来床|上睡,只能我过去。”寄眉怕萧砚泽误会金翠‘玷污’了婚床,找她麻烦:“所以我们挤在外屋睡了,万万不敢一齐睡在这儿。”   这番话确实打消了萧砚泽心中的不快:“原来是这样,打雷天真是苦了你了,以后别再担心了,再碰到下雨天,我一定回来陪你。”   “谢谢,相公……”   寄眉就是客套一下,她因为害怕,声音很小,不成想更显得她语气温柔,当即听的萧砚泽春|心大动。他笑着轻问:“你以前碰到雷雨天害怕的时候,金翠是怎么陪你的?”   “拉着我的手……我知道身边有人,就不怕了。”   他道:“她倒是个忠仆。”   她穿着肚兜,胸脯有遮挡,光洁的背后全|露在外面。萧砚泽搂着她,没敢将心思暴露太快,所以抚摸的时候,很轻很慢,一点点从腰间到她肩胛:“我累了,咱们躺下说话吧。”   抱着她躺下的瞬间,顺势一摘,把肚兜给除了。寄眉一摸,发现没了亵衣,正要抢回来,就被他裹在怀里。萧砚泽侧躺在她身边,摸着她丰润雪嫩的饱满,好声哄道:“你的肚兜带子总是刮蹭我,咱们别穿了,这样抱着方便些。”   只要他肯好好说话,寄眉就不会忤逆他,勉强答应:“嗯。”于是萧砚泽便连她亵裤一并脱了,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搂着她躺好。   这时窗外的暴雨,倾盆而下,风雨呼啸,带来了难得的清凉,他却浑身燥热,强忍冲动,一步步慢慢来。他道:“眉儿,我想吻吻你。”   好奇怪,今夜怎么这样知礼了?以前几次堵她嘴巴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商量的口气。难道是体谅自己今夜害怕?所以才这么温和?唉,看来他还有点人心,懂得体谅人。寄眉微微点头:“……嗯。”   他如今心里有陆寄眉,不想伤着她,所以极尽温柔之能事,一只手臂环着她的头颈,舌尖和她交缠嬉弄,另一只手则抚摸她的身体,在胸上揉|摸时间最长,果然就听她呼吸也渐渐急促。萧砚泽亲昵的笑问:“觉得热了么?”试探了下她脸颊发烫,不用说有效果了。   就见寄眉忽然捂住嘴巴,一脸愧疚的道:“不好……我好像来癸水了……得找东西垫上,否则要弄脏被褥了。”   萧砚泽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才走么。”赶紧伸手探了下,她腿|间干爽,没有任何痕迹,忽然明白是什么原因了,轻轻的将指头探进去,果然感到湿漉的热流。   这时天边传来一声闷雷,唬的寄眉害怕的身子一缩,腿|间绷紧,紧紧吸住他的指头。萧砚泽感到她的紧致,想想一下若是进去该何等销|魂,登时下面隐隐胀痛。寄眉抓着他的衣襟,怕他嫌自己烦,低声道:“月信来了太脏,你快把手拿开……等会不打雷了,我就去别地。”   萧砚泽笑她不知事:“你不是来月信了,而是……”话到嘴边收住,改口道:“……你先别动,再等等看。”一副为她好的口气,说完,又和她吻在一起,手指则缓缓入内探寻。   寄眉觉得身子怪怪,酸麻的难受,尤其腿|间被他弄的地方更是难捱,头脑昏胀,竟连外面的暴风骤雨都忘记了,口中喃道:“砚泽,我……不舒服……你别碰了……”手上无力,推不开他。   砚泽也不回她,只继续吻她,从脸颊吻到锁骨,直到含|住胸前的红缨。她呼吸一窒,本能的抱住他,分开腿想迎合他。喜的砚泽笑道:“还说不想我碰?”   她略略回过神来,好心的对他道:“我好像着风寒了,你离我远点吧,别害得你也病了。”   砚泽哑声道:“怎么觉得自己病了?”   “身上没力气,脑袋也不清醒了,身上更烫……你应该摸得到呀。”   他道:“那我摸|摸看……”说着,尽抚她饱满浑|圆,弄得她身子软成一团。   她口中‘嗯嗯’的哼着,说不成句子:“……不是……嗯……砚泽……你……”努着嘴巴,樱|唇像花瓣似的诱人,砚泽抽|出手,双臂抱住她,痴迷般的吻她,声音因为激动,微微发颤:“眉儿,我等不了了……”   寄眉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想做,心头只觉得一切应该依由丈夫。脑袋昏昏沉沉的,感到双|腿被分开架起,她本能的觉得害羞,可又不知羞在何处。她下意识的摸了下,腿窝里淋漓湿|润,这时手被拿开,腿|间要挤进一个滚烫的物什来。   她吃痛:“砚泽,你做什么呀?”   萧砚泽顾及她,一点点的进去:“眉儿,你别动,一会就让你知道其中的好处。”   寄眉觉得又进来些许,更难受了,告饶了:“不管你想做什么,咱们明日在做好不好?”   这时候,他哪里还听得见这些,哑声道:“今夜不成好事,岂不浪费了你一潭春水。”手不忘揉搓她胸口,她娇|哼着,下面比刚才更加润泽。   他如同泡在温热的泉水中,情动之下,一股脑送了进去。她疼的深深抽了一口气,不过她惯于忍耐,想是砚泽又在欺负她,今夜她怕雷声,他施以援手抱住她,她不该面对一点责难就大呼小叫的。银牙紧|咬:“……相公,随你……”起先疼的险些忍不住呼出声,咬的唇上留下一排齿痕。   他怜香惜玉,轻推慢送:“……疼吗?”   她摇头:“不如撞到桌子痛……砚泽,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俯身,咬着她的耳朵道:“你觉得呢?”   寄眉糊里糊涂的小声道:“……不知道……不过,你喜欢……我……”身体的感觉更奇怪了,不那么疼了,而且那种酸麻的感觉又找上门来了:“……我……”   砚泽吻着她笑问:“你怎样?”   “……我也……陪你喜欢……”她羞答答的娇嗔道。   听在砚泽耳中,登时脑子麻了半边,险些就要横冲直撞,鲁莽行|事。若是别的女子也就罢了,是否伤着他也懒得管,但陆寄眉要给他生育嫡子嫡女,心中告诫自己万万珍惜些。   寄眉遵循内心的感受配合他,慢慢身体内像燃了火焰,方才的麻软没消,这会又来了这种感觉,慌的伸手去环他的脖子,脑子里乱成一团,待感到他的吻,她才稍稍安心。可身体内的烈焰越燃越旺,最后在两股间升起阵阵从未有过的酥|麻感,身子绷紧,吟哦不止,魂魄仿佛都飘走了,恍惚间觉得身体内泄进来一股滚烫,使得她连低吟的力气也没了,只从鼻息间娇|哼着。   他搂过她,连声唤眉儿。她又累又倦,慵懒的回应他:“……砚泽……”   他一朝如愿,心里得意,不愿意就此偃旗息鼓:“好眉儿,你还得休息多久?”   寄眉往他怀里靠了靠:“……累了,想睡……”   萧砚泽端起她的下巴,方才她的羞|态历历在目,不想就此罢手,但她看起来十分困倦,只好道:“好吧,咱们先睡下。”   ☆、第二十六章   雨直下到后半夜渐渐停下。天刚放亮,萧砚泽就醒了,四下安静的能听到屋檐的滴水声,仿佛一滴滴落在心尖上,痒的他根本睡不着。   她还睡的实,由他摆|弄,全无抵抗。他分开她的腿,见那处浆坛一般的泥泞,浸|润了一晚,这会很是湿|润,正方便他。萧砚泽在她柔软处摩了几下,弄得她低低呻|吟,像是要醒过来。   他希望她醒来配合她,俯身吮着她的小|嘴,笑着唤她:“天亮了,快醒醒。”   寄眉睡梦中隐隐听到丈夫喊自己,可她实在累,好像从骨头缝里透出一股疲倦,所以想偷个懒,明明听见了,只做没听到,想翻个身继续睡。可一动,才发现腿被他擎住了,根本动不了,她不满的哼了哼,迷迷糊糊的想,算了,不动了,这样继续睡吧。   她能感到他又在摸|摸索索搞鬼了,腿|间像昨晚一样顶|进去了什么,这时就听他在她耳边悄声道:“你不醒,可别怪我这么对你。”话音才落,就在她身体内缓缓动了起来。   寄眉暗暗在心中恼道,我醒不醒,你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愿意闹就闹你的,我睡我的。于是继续装作沉睡,手搁在胸上,闭眼躺着,哪怕那里热|辣|辣的作痛。   萧砚泽体恤她,怕她受伤,初时只敢慢慢的磨着,渐渐的觉得里面有更多的温热了,才敢加快动作,几经进出,她也有反应,喘息声渐重,紧紧裹着他,砚泽情动,大力送了几下。撞得她口中呻|吟再忍不住,泄|出声来。   “……砚、砚泽……”寄眉春吟道:“你又做……做什么?”   见她醒了,他高兴的吻了她一番,却不回答她的话。抬起她一条腿吊在肩上,没方才那么温柔了,次次尽|根。   寄眉觉得自己被火热的塞满了,说不出的滋味,明明难熬却又期待。忽然明白,身上疲惫的酸痛全是因为这个,不由得退却了:“砚泽,快停……”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自己气息短促,说不出话的皆成了呻|吟。慢慢的酥|麻感聚集在腿|间一处,炸开一般流向全身,她再没力气了,浑身放松软成了一滩泥。   萧砚泽感到她甬道紧锁,嫩|肉|紧紧裹住他,险些把持不住,暗暗咬紧牙屏住呼吸,没有泄|出。见妻子因为春潮,双颊绯红,颦眉咬唇,羞|态可爱,便拿起她的手,轻吻她的指节,下|身又缓缓而动。   他一动,寄眉只觉得身体内一凛,才到巅峰的身体根本受不住,仿佛要哭出来似的求饶:“不行……快停下……”砚泽便抱住她的娇|躯,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呻|吟堵了回去,直吻的唇都麻了,她也不那么挣扎了,才放开她,喘着粗气道:“眉儿,乖,给我好不好?”   寄眉咬着指节,凤目迷离,啜泣着点头,伸手环他的脖颈。砚泽喜不自胜,与她激吻,次次抵她深处,寄眉抬起双|腿,盘住他的腰,迎合他,使得砚泽情|欲大动,不舍得就这么要了她,尽可能的拉长欢愉的时间,最后她那里再度收紧,听着她痛苦又舒慰的吟哦,他大送了几次,才松弛下来。   寄眉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眼角带着泪,鼻尖微微发红,不住的倒气。等他从她身上离开,怕他再来,紧紧的合拢腿,侧身背着他躺到一边去了。   砚泽见她这个样子,从心底发笑,将她抱过来,吻着她的耳|垂笑道:“你要躲到哪里去?分明喜欢的紧。”抓过她的手,让她去摸身下的褥子:“这么大一块都被你淋湿|了。”   寄眉一副犯了错的模样道:“……不怪我……我控制不了,你一动,我就……就……”萧砚泽本是戏弄她,却被她不知事的辩解弄的春|心又动,搂过人狠嘬了几回嘴:“你是要引诱我在死在你身上。”   她不敢再说什么了,这一遭已经累的喘气力气都没有了。砚泽揉着她的软雪,低语调笑:“我看你虽然不知道咱们在做什么,却很喜欢。”   寄眉道:“……有疼的时候,也有舒服的时候……我喜欢舒服的那会……”   她懵懂无知,不懂羞怯,一番话挑逗的砚泽丢盔卸甲,又来吻她,气喘吁吁的哑声道:“那我再让你好好欢喜欢喜……”   寄眉推他,告饶了:“别来了,我已经疼的,恐怕今日下不了床了。”   砚泽念在她是自己妻子,又是初试云雨的情况下,不得已打消了念头,略显扫兴的捋着她的发丝道:“好吧……”   她‘感谢’他放过她一马:“你真好。”   砚泽十分受用,真以为她在感谢自己,当即笑道:“只要你以后都这么听话,我会对你更好的。”   寄眉一身香汗,不想跟他缠|抱在一起,偏萧砚泽摁住她的手不放,她只得伏在他胸口,一时亲密无间。   “……我觉得累,今天想好好休息……”寄眉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可我怕茗儿再来找我……”   砚泽哼笑道:“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登门撒野。你只管休息,任谁来了,就说你不舒服,统统打发回去。”   寄眉昨天被舒茗刁难,此时只担心她一个:“我只是怕今日舒茗来找我下棋,见我白日高卧,更不尊重我这个嫂子了。”最后一句才是她想说的,小姑子舒茗不尊重她这个长辈。她语气弱弱的道:“唉,若我能在女红针线裹脚缠足上指点她一下就好了……”   萧砚泽听到裹脚缠足几个字,脑海里立即浮现婳儿的三寸金莲,不由得大倒胃口,连连道:“别再说裹脚了,我还想寻个合适的机会,让娘把舒茗的脚也放开了。”   她一愣,心道丈夫是中邪,怀疑自己听错了:“把舒茗的脚放开?”   砚泽心虚,猛亲了她几下:“我已经答应你不再提缠足的事了,你自己也不能再提了,以后咱们之间不许谈这些了。”   怪哉怪哉,如果不是昨晚上他跟自己在一起,非得怀疑他被雷击中变了性子不可。通过两次对话,已经摸清丈夫对妹妹也是想管教的,确定这点,事情好办多了:“我没有兄弟姐妹,本想和茗儿像亲姐妹一般的相处,可惜就算现在相处好了,她过段日子要进小姐楼,一切事务全由丫鬟负责,我想见她,也见不到了。”说罢,长长叹息一声。   砚泽正轻轻柔抚她的小腹处,听这话,不禁一头雾水,抬眸瞅她:“什么小姐楼?舒茗要去哪里?”   寄眉装出疑惑的样子道:“富户人家,等女儿十岁左右,都要单独造一座小楼,让她住进去,自此后再不见任何人了,一切生活起居全由丫鬟代理。据说这样长大的姑娘最贞洁无暇。”   连萧砚泽这种人也觉得这规矩恐怖:“你打哪儿听的?”   “……我听我娘说的呀。”她微微噘嘴,想了想道:“她说我爹审了个案子就是借债为女儿造楼,闹出官司的。不过,那个借债的好像不是本地人……咦,难道咱们这儿没有这规矩?”   砚泽咧嘴:“没有这种规矩。蹲监牢也不过如此吧,一个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寄眉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原来没有,太好了,我之前还为自己没住过小姐楼感到惋惜呢。”   砚泽笑着安抚:“惋惜什么,这种闷死人的规矩,好人都憋傻了。你还好,若是放到舒茗身上,她就得发疯……”说到这里,猛地醒起,不由得翘|起嘴角。   她叹道:“是呀,幸亏咱们这里好。”   她呼出的气触到他脖颈处,让砚泽又蠢|蠢|欲|动,哄着她道:“对了,你还疼不疼了?我给你看看吧。”   寄眉赶紧摇头:“……不疼了,不用看。”   他马上大喜道:“原来不疼了,咱们再……”不等他说完,她忙改口道:“其实还是有点疼的。”砚泽便道:“疼?那我更得给你看看了,你将腿分开。”   左右都是分她的腿,欲行不轨。寄眉不依,往一边挪身子:“……我不想给你看,你别逼我了。”   他压住她笑道:“呦,你听听你的语气,哪里是抗拒,分明是勾引我,娇滴滴的比唱的都好听。”见她颦蹙眉头,似乎真的不愿意,他不由得扫兴的叹道:“罢了,我现在不强迫你了,晚上再说。”见天色不早,艳阳照进窗子,亲了下她,坐起身穿衣:“今天要忙的事挺多,不能陪你了,晚上记得给我留门。”   寄眉很客气的道:“你注意别淋雨着凉。”   外面分明艳阳高照,根本不会下雨。砚泽知她是眼盲看不见天气,还以为外面下着雨,不由一阵心酸,没有纠正她:“嗯,我注意着,你也是。”捧住她的脸,又是一番吞津深吻才放开她走了。   寄眉抱着被子,心里连连叹息,唉,居然晚上还要回来。   ☆、第二十七章   昨夜一场豪雨洗净了大地的尘垢,天空万里无云,蓝湛湛的叫人看了从心底敞亮。萧砚泽在去上房的路上,回忆方才的缠绵,不由得翘起嘴角,步履轻盈,一身清爽。   进了屋,见父亲捧着一卷书坐在榻上闲读。萧赋林秀才出身,虽然没有继续功名,但年轻时养成的晨读习惯一直在,这点上萧砚泽没得父亲半点传授,见到书本就头疼。所以这会瞧见父亲这架势,暗叫不好。   果然萧赋林横他一眼,撂下书卷:“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些,一大早的,浑身透着一股子轻薄劲儿。早就跟你说过,哪怕不考功名,可读书养性,不要你手不释卷,平日里闲暇时也要抽空读一读。”   砚泽低头听训:“您说的是,儿子都记在心里了。”   萧赋林知道他阳奉阴违,嘴上答应的好,心里根本没当回事:“白家的人送走了,最近的大事只有一件,便是给牛将军寻寿礼,你张罗的怎么样了?”   砚泽道:“拜寿金人已经吩咐下去浇铸了,本需要四十对,为了稳妥,吩咐浇铸四十五对,可从中挑拣好的。玉器字画没找到世间极品,但也都能拿的出手。此前一千两在扬州买的歌姬,艳丽无双,按照牛将军一贯的喜好,应该错不了。不过,前几日听白公子说,牛将军最近一段日子喜爱小倌,所以我另寻了个美貌少年送他做‘书童’。”   萧赋林总觉得还少点什么:“我听你娘说,你姨妈那有个西洋自鸣钟,是个稀罕玩意。我已经去信要了,最迟下个月应该能送过来了,你注意点派人接应着。”   萧砚泽的这位姨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嫁的那户人家更不寻常,倚靠官府中的关系打通环节,经常能拿到海外的奇珍异宝。   正说话间,有丫鬟进来道:“老爷,二小姐来请安了。”   萧赋林道:“领进来吧。”   砚泽就见碧儿撩开帘子先进来,之后舒茗的奶妈领着她进来了。她一身穿戴都与昨日不同,想来粘了桐油的衣裳已经扔了。她见哥哥也在,眉毛一皱,既惊讶又不满。   这时周氏从里屋走出来,见了最喜欢的小女儿,直接略过砚泽,笑对女儿道:“还没吃早饭吧,正好留下来陪陪爹娘。”说罢,似乎才注意到砚泽,最近因为扇子的事闹的不愉快,便冷声道:“砚泽,你呢?”   砚泽见母亲跟妹妹走路一步一颤,不禁想起裙底的那双畸形的脚来,当即脸色一苦,以前看她们的步子竟然还觉得美丽,如今回过神来,只觉得她们胯骨宽大,小脚尖尖,像个陀螺。   周氏见儿子愣神,又唤他一声:“砚泽!”   萧砚泽如梦初醒道:“我也还没吃。”   萧赋林道:“那正好,留下来一起吃罢。”   舒茗记得昨天的仇恨,一改往日对哥哥的亲近,今天一直绷着脸。周氏察觉到这点,奇怪的问:“茗儿今天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砚泽秉承寝不言食不语的优良习惯,只端着碗不说话。   舒茗没得到哥哥的注意,不满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茗儿好久没和爹娘哥哥,一家四口吃饭了,有点伤感。”   砚泽心里冷笑,豆丁大的小孩你懂什么伤感不伤感的。这时就听舒茗继续道:“呀,差点忘记了,现在还有嫂子,是五口人了。哥哥,舒蓉姐姐常说嫁出去要侍候公婆,怎么看不到嫂子来母亲这里来呀。”   萧赋林见女儿一脸懵懂,觉得她是无心的,没有严厉训斥,只是道:“吃饭不许说话。”   周氏看了眼丈夫,柔声对女儿道:“你嫂子跟别人不一样,不能按照寻常的规矩要求她。”   舒茗小嘴一撅,‘天真’的道:“是呢,别人得不到哥哥的袒护,只有她能。”   萧赋林这次忍不住了,凶道:“吃你的饭,少生口舌是非!”   舒茗撂下筷子,下了椅子,直接扑到周氏怀里呜呜哭开。周氏抱着女儿,埋怨道:“何必这么凶,茗儿这样说,还不是心疼我这个做亲娘的。”说着,一脸哀怨的看着丈夫。   砚泽冷睇装哭的妹妹,心道你这死丫头真会挑拨是非,说的寄眉好像是仗着他这个做丈夫的宠爱,才不来侍候婆婆。一棒子将他跟寄眉都打成不孝儿孙了。不过还好有父亲在,且看父亲如何说。   萧赋林也头疼,知道妻子看不上陆寄眉,爱挑毛拣刺的借题发挥,他道:“茗儿真心疼你这个母亲,就该研习女红针线,静修妇德。”   砚泽终于逮到机会了,马上插话道:“爹,我看茗儿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真得抓紧些了。白公子曾说在他们那儿有建小姐楼的习俗,那些个待出阁的小姐,个个修养极好,父母省心,嫁去夫家,公婆更是满意。”   周氏纳闷:“什么小姐楼?”   砚泽便如实相告:“在后院起一座闺楼,女儿住进去后,再不下来,直到出嫁,生活用度全靠丫鬟婆子。您想想,这么养大的女儿,性子该有多恬静,必然是不多走一步路,不多一句是非言语的。”每一句都是瞅着舒茗说的,吓的舒茗不住的倒吸冷气。   萧赋林早就觉得女儿调皮的过分,佯装赞同:“……难怪白公子家乡的女子,温柔贤淑,根源在这。我看舒茗院子后面的小花园中可以起一座楼台,两三年修建好了,正好来得及住进去。”   砚泽不住的点头,觉得父亲所言极是。   周氏目前最要紧的心事是将女儿养成贤良淑德的闺秀,不由得认真考虑。吓的舒茗摇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我不去,我不去——”   砚泽憋住笑,阴险的道:“大人做什么事都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舒茗恨极哥哥,他是提起小姐楼的始作俑者,再压不住火气,哭着嚷道:“都是你,听了枕头风,就来找我麻烦。”   砚泽一瞪眼:“胡说什么!”   萧赋林也气道:“小丫头懂什么枕头风不枕头风的。是谁教给你这种混账话的!真该把你圈起来,省得在外面学坏了。”   舒茗到底只有八岁,谈不上城府,受了委屈就要哭,抱着母亲的胳膊哭道:“大哥就是被吹了枕头风。他昨天还、还……”忽然意识到没法告状,气的直跺脚。   闹成这样,饭也没法吃了,周氏怕女儿一个劲儿的哭闹惹萧赋林不高兴,赶紧让奶妈把舒茗抱到里屋去,自己也赶紧跟了过去哄。萧赋林连连摇头:“就宠着吧,早晚宠成刁小姐。”   砚泽把妹妹吓唬哭了,此时得了便宜还卖乖:“舒茗还小,慢慢就懂事了。”见父亲没说话,便也不多言语,默默的用完饭,出去办事了。   —   话说寄眉在丈夫走了之后,又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对时辰的感觉全乱了,坐起来迷茫了一会,撩开床帐轻声喊:“金翠,金翠——”叫了两声,就听金翠应声走来:“少奶奶,我来了。”   寄眉像抓住了救星一般的,拉住她的胳膊,让她坐到床上:“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金翠道:“你这叫厨房去热饭菜。”   寄眉轻轻摇头,摸着小腹为难的道:“比起饿来,身上的不舒服更叫我难受,我想先洗一洗……”早上留在她体内的,这会化成了水,浸的她下面里凉凉的极不舒服。试着用手指摸了下那里,果然是一汪泥泞。   “……我这就去叫人烧水……”   听金翠的声音闷闷的,鼻音很重。寄眉听出蹊跷,好奇的去捧她的脸,触碰到滚烫的泪,她不觉一愣:“你怎么了?”   当然是见少奶奶吃了萧砚泽那王八蛋的苦头,心里不忍。金翠抬袖子抹泪:“没什么,外面刮风吹的眼睛疼。”   她知道少奶奶他们成婚以来一直没同房,没想到昨晚刮风下雨,萧砚泽回来把人给毁了。她常跟下人们混在一起,嚼舌头的风流事听的不少,今早一见少奶奶的样子,就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想到少奶奶受的苦,不觉得心里憋闷难过。   寄眉除了身上有些疼,心里一如既往的平静,而且她和金翠最是亲密,有些事忍不住跟她说,比如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道:“金翠,我终于知道他平常跟其他女人都做些什么了。她们可真不容易,我昨晚和今早别提多累了,她们天天跟他在一起,一定被折腾惨了。”   金翠忍不住纠正:“他就不该出去找其他女人,尤其现在……你们都……他再出去鬼混,简直不是人。”   寄眉皱眉撇嘴:“可他天天回来,我也受不了。唉,他说今晚还回来,可真要命。”   金翠见少奶奶虽然遭了萧砚泽蹂躏,但没伤着心,仍旧是一贯恬淡平静的模样,心里好受多了:“我这就叫人烧水,您稍等。”   此间,寄眉吃了金翠端来的饭菜,之后迷迷糊糊又小睡了一觉,听到搬动浴桶的声音醒来,才欢喜的坐起来。跟往日一样,由金翠服侍她洗浴,她坐在热乎乎的水里,舒服的长吁一口气,手搭在木桶边缘,朝金翠的方向笑道:“你说好不好笑,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下面还有个洞,能放进东西去。”   金翠正用水瓢兑温水,听了少奶奶这话,险些把瓢掉在地上:“少奶奶,这话可不能往外说!”   寄眉笑道:“我知道呀,我只跟你说。”   金翠一边给少奶奶背上淋水一边道:“其实这也是好事,能让您早点怀小少爷。等有了小少爷,看谁还敢欺负您!”   待快洗完的时候,金翠去给她拿衣裳,就听有人咣咣砸门:“是我,快开门!”   金翠一脸悲愤,低声问寄眉:“少奶奶,咱们开不开?”   寄眉叹道:“哪能不开呀,惹恼他,小心一会破窗而入。”   ☆、第二十八章   砚泽今日除了张罗给牛将军贺寿的事外,下午还跟常铭一起参加了个文人集会。   萧家爱资助读书人,早前砚泽的九叔在粟城的时候,就结交了一批学子组建了诗会,等萧赋清去了京城做官,萧家照旧资助这帮人,因此在粟城当地落得了很少的名声。   在诗人们看来,萧家不仅有财还爱才,实在难得。   他离开这帮子一身仙气的诗人,一头扎回家来,准备找妻子做些不那么高雅的事。他回来时,天色已黯淡下来,院里静悄悄的,十分安静。正好打回廊处来个两个担水的小丫鬟,一问才知道,寄眉才醒不久,刚刚叫人烧好水,这会关窗关门,可能在沐浴。   砚泽一听妻子刚睡醒,想是昨晚和今早折腾的太厉害,不觉得隐隐兴奋,大步走到屋门前便咣咣砸门:“是我,快开门。”   半晌,金翠才一脸悲愤的来开门:“少爷,您回来了。少奶奶正……”   砚泽一摆手:“嗯,没你的事了,出去。”   只要萧砚泽一回来,金翠发现自己只能得到‘出去’两个字,昨晚上就是这么把她打发走的。她还没伺候少奶奶更衣,不愿意这么离开:“少奶奶没洗完呢,让奴婢再侍候一会吧。”不得已开口求萧砚泽。   “用不着你了。”砚泽比金翠高大半截,低头瞪她的时候,顺便又朝门外指了指:“出去罢。”   金翠仰头看他,眸子一挑,活似翻白眼,大声道:“是!”憋着气出去了。想来少奶奶又要遭这登徒子王八蛋蹂躏,气的进了厨房,打开橱架,猛往嘴里塞糕点吃。   这边厢寄眉知道金翠又被打发出去了,心里有些不满,金翠是她的眼睛,是她的手和眼睛,没有她,她会感到茫然无助。   “砚泽?”她明明听到他的声音,可是许久不见他开口跟她说话,寄眉不由得疑惑起来,歪着头听四下的动静。她纳闷的扶着浴桶边缘站起来,探头朝门口又唤了一声:“表哥?”   此时只觉得桶内的水涨了起来,冒出浴桶,哗啦啦的流到了地上。接着她就被人从后面抱住,重新跌进了浴桶。   她吓了一跳,猜出是萧砚泽进来跟她一起洗了,惊魂未定的埋怨道:“我叫你,你怎么不应我一声?”   砚泽搂着她,只觉得她皮肤光滑细腻的似要抱不住一般:“我应不应声,你不都是我的么。”   寄眉心想他可真不讲理,反正他体会不到自己的惊惧,说了也是白说,不和他理论了。砚泽见她低着头,不主动跟他说话了,好心哄着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给你赔不是,帮你洗洗身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寄眉感觉他的手只往她羞人的地方摸,推着他的手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砚泽就爱听她娇嗔,吻着她的耳根道:“那你说说我的坏心思是什么?”手指在她羞处边缘转着捻着。   寄眉被他摸得的痒痒的不舒服,身子微微一颤:“你今天回来的好早……我还以为你会再晚些才能回来,你都忙些什么了?”   话题转换的太生硬,他一下子就洞察到了,仍旧笑嘻嘻的戏弄她:“我回来这么早,当然是急着见你。”将手指探入,缓缓进出:“你看看,我不回来的话,谁能帮你做这样的清洗。”   寄眉道:“金翠就能。”   他嗤笑道:“胡扯。”扳过她的脸,启开贝齿探入她口内,唇|舌纠缠吮|吸,吻的她娇|喘吁吁,身体轻|颤。萧砚泽本想戏弄她,挑逗起的情焰,不想她娇|哼几下,就叫他欲|火横升。他转过她身子,和他正面相拥,尽情深吻。   寄眉感到腿|间有根热热的东西抵着,知他又想进来,反正逃不过去,就主动扶住那物往自己身子送。砚泽见她这般主动,激动的声音发颤:“眉儿,你是想要我的命。”也没心思和她玩鸳鸯戏水的把戏了,直接把人捞出浴盆,抱着滚到床|上,缠|抱在一起亲热了一会,他发现换了床新的褥子,问道:“原来那床呢?”   “金翠说上面有血点子,扔不得,替我收起来了。”寄眉在新床褥上躁动的扭了扭|腰|肢,含|着指尖,羞答答的问:“我到底来没来癸水?你说没有,怎么落下血迹了。”   那是她初|夜的处子之血,昨晚的□,足够一生回味。他吻着她耳|垂,笑道:“偏不告诉你,你疑惑去吧。”   寄眉一嘟嘴,紧锁眉头,又不出声了。他道:“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生我的气?”   她软|绵绵的哼道:“我才不生你的气,你一向这么坏,生不过来的。”   此时她在他眼里可谓十分可爱,于是连骂他,都觉得娇滴滴的,仿佛在撩|拨他。砚泽激动之下,在她雪白的脖颈处吻着,口中眉儿眉儿的叫着,一臂抱住她,一手从她大|腿向上抚摸,到了胸口处,大力揉|弄着,叫她吃痛之下闷闷|哼着,双|腿慢慢分开,主动搭了一条腿到他臂弯上,摆出昨晚供他进出的姿势。   砚泽一向喜欢床笫之间大胆的女人,原本还以为妻子会是个古板无趣的人,没想到她因为无知无识,反倒十分大胆,懵懂无辜却有大胆热辣。砚泽便握住她一只玉|足,一路吻上去。   她一向以天足为耻,哪成想丈夫会吻她的脚,心底阵阵悸动,腾地从身体内燃起一股情|欲烈焰,小腹收紧,银牙打颤,娇|哼道:“别……别……”感到他一路向上吻到她腿|间,呼出的热气撩的她又痒又麻,身子此时早软成了一汪水似的,细喘着等待他进入。   砚泽见自己还没要她,她就这般情动不能自控了,一改之前的温柔试探,大刺刺的分开她的腿,抵住那处,趁她毫无防备的一入到底。寄眉的空虚瞬间被充盈填满,娇|啼一声,便到了巅峰,三魂六魄飞散一般,许久才又聚拢回来。   砚泽被她紧紧裹住,如泡在温泉中,亦舒服的呻|吟,他哑声道:“……我还没弄你,你就神魂颠倒了。”   寄眉可不觉得是好事,又委屈又难捱的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后一定改。”   他下|身徐徐而动,吻着她笑道:“这样最好,千万别改。”   寄眉便撒娇道:“你喜欢,我就不改。”   他才是被迷的神魂颠倒了,连声道:“喜欢,喜欢。”理智早丢到九霄云外了,贪婪的索取她的美妙,尽情欢愉。   事毕后也不舍得离开她,和她痴缠搂抱在一起。寄眉醉酒一般的满面潮|红,头搭在他肩头轻|喘。砚泽抚着她的脊背,笑道:“我其实早就想回来见你了,只是一时脱不开身被缠住了,你呢,是不是在家也念着我?”   寄眉以为他这脱不开身是指跟外面的女人又搅缠到一起了,低声道:“没想。”   他听了很是不悦:“没想?!你还真敢说出口!”   她慵懒的环住他的脖子:“你走后我一直在睡,你回来这会,我才醒不久,还没倒出空想你,你就回来了。我感觉,你最多才离开我一个时辰。”   砚泽很受用,因为她累的睡不醒,是他搓|弄折腾的结果,一时心情又欢快起来,忍不住把早上的事拿出来显摆邀功:“舒茗应该知道我维护你,不敢找你触霉头了。”   寄眉想不通前因后果,但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理由,假作高兴的笑道:“真的呀?就知道你对我好。”不管真假,且看效果再说。   他娇妻在怀,一时欢喜的忘乎所以,看着她的娇|态,亲着她的脸颊赞道:“眉儿,你真美。”   她没什么自信:“是么?你之前不愿意回家,我还以为自己好丑,将你吓到了。”   新婚之夜确实吓的他倒胃口,但那种扫兴的事,此时当然不方便提了,他只笑道:“谁说的,你一直漂亮叫人移不开眼。”想到她眼睛看不到,赶紧承诺道:“一定找大夫医治好你的眼睛,叫你好好看看自己。”   寄眉却道:“眼睛好了,我第一个只想好好看看你。”说着,轻轻抚上他的五官,笑着感受他的容貌。   他莫名感动,这会才从心里涌起一丝对妻子的愧疚:“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闯了祸,你也不能这个样子。”   十年来,终于听他说了句人话,寄眉亦是感慨:“都过去了,不要埋怨自己了,若是我眼睛没有坏,也不能成就这番姻缘。”她母亲萧素秋最常说的就是,她若是个健全的,肯定不会嫁给萧砚泽这个混账东西。   他不过是第一次愧疚,就得到了妻子的宽容谅解,当即抛弃那一丝丝内疚,再度把注意力放在床笫之乐上,抚摸她的腿|根内侧,寄眉体质敏感,只要他摸准地方,就能叫她身子软|绵绵的失去抵抗。他喜欢,她不抗拒,直闹到很晚,两人都尽了兴,才齐齐睡了过去。   自己那纯洁懵懂同时又千娇百媚的妻子,跟双足畸形,每每让他有不好联想的粉|头一比,萧砚泽毫不犹豫的倒向前者。况且外面的也玩了有些日子了,远不如家里的妻子新鲜有趣,他自然是不往外跑了,夜夜都回家来住。   可惜,他是高兴了,却有许许多多的人不高兴。第一个要数金翠,萧砚泽那些个破烂事,寄眉知道的不清楚,但金翠从小到大却听的非常多,到了萧家后,跟其他下人走动聊天,又间接听了一箩筐,怕这厮现在哄少奶奶开心,过段日子又跑出去鬼混,白白叫人伤心。   金翠憎恶萧砚泽,每每想象他搂抱少奶奶的模样,都要呕出隔夜饭。可偏偏他在少奶奶这里逗留的越来越久了。   ☆、第二十九章   这一日,太阳已升的老高,小丫鬟用净水打扫院里的地面,金翠沉着脸袖手站在回廊上监督她们干活,不时往正屋瞅上一眼。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可金翠心里却一片灰暗,终于萧砚泽打屋里出来了,笑容灿烂,走到院门口竟又往屋里头回望了一眼,恶心的金翠在艳阳天里打寒颤。   她进屋撩开帐幔,见满眼□,少奶奶正柔软无力的穿肚兜,洁白的皮肤上点点红痕,从脖颈到胸口皆布满这样的欢|爱痕迹。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恨不得揪住萧砚泽打一顿。   寄眉知道是金翠来了,娇弱无力的道:“我想喝水。”金翠便赶紧取了温水给她,寄眉小喝了一口润喉,才展颜笑道:“今天是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咱们千万别晚了。对了,我上次去的时候,老太太听说砚泽最近常回家来住,你猜老太太说什么,她小声嘀咕说他是知道我有嫁妆了,才对我好的。哈,他真是弄巧成拙。”   金翠一边从衣架上取衣裳,一边道:“您认为老太太说的不对么?大少爷对您态度好转,不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么。之前挑剔您没嫁妆,老太太开口了,他才改了嘴脸,还是老太太会识人。”   可寄眉却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他不光是因为这点,他最近常回来陪我,还是因为他开始待见我了。”她对此有体会,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金翠一听,打从心底害怕,少奶奶倘若真的这样认为,觉得大少爷待见她,喜欢她,等有朝一日他又弃她而去,她该多伤心:“少奶奶,有些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说了怕您伤心埋怨我,不说我又憋的难受!”   寄眉不可思议的苦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不能说的话么。”   金翠见四下无人,语重心长的道:“八太太那天跟您说的话,不是假的。大少爷真的在外面养了不少娼|妓粉头。咱们宅子里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剩下的零星叫他摸上手也不少,他现在是常回来陪您,万一什么时候,又被外面的那些个不要脸的勾跑了,我怕您……”   寄眉笑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啊,怕有朝一日,他抛弃我了,我独守空房,思春寂寞?”说着,摆摆手,一副金翠多余考虑的模样:“我心里明镜似乎的,他不可能一辈子都牵挂我,我只向他求几个孩子而已。等我生个一男半女,他就没什么大用处了。”   金翠稍松一口气:“我担心您对他动心,到时候伤心。”   寄眉牵着金翠的手笑道:“我才不稀罕他呢,只不过我和孩子都要他养罢了。”   金翠终于放心了,笑呵呵的侍候少奶奶梳洗穿衣,等时辰到了,去往老太太那里请安。最近老太太身子又不太好了,端午节那时的康健,似乎更像是回光返照,只精神那么几日,就又病倒了。寄眉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请安的日子,尽量跟老太太说暖心的话,让老人家欢心。   老太太要跟外孙女说梯己话,金翠这些个丫鬟都退到屋外等着。老太太的大丫鬟茯苓与婳儿结交甚密,所以不大待见金翠,这会大家在院中候着,茯苓领着院里的丫鬟们在一处站着,把金翠晾到一旁。   金翠本来也不喜欢跟这些副小姐似的娇贵丫头们套近乎,她最烦这帮主子不主子,丫头不丫头的玩意,比如婳儿跟春柔那两个狐狸精。茯苓不跟她说话,她就自个往院外走,到小巷里吹风,落得清静。   忽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往巷口急急走着,是自己院子的小丫头春樱。金翠纳闷,这丫头不看屋子,这是要去干什么?带着疑问,一路若即若离的跟着她。   一路到了后巷一处脚门,见春樱跟一个衣裳颜色鲜艳的婆子说话。一般上岁数的人,没有穿戴如此艳丽的,据说只有娼门里的老|鸨干娘们,从‘女儿们’身上抠钱,恩客们给‘女儿’置办什么料子,这些干娘们也跟着穿什么。   金翠猫着腰,悄悄的贴着墙根溜过去,听这两人谈话。春樱先道:“甘妈妈,您先回去罢,别再来了,大少爷见谁不见谁,我们这些个下人哪知道呀,锦珠姑娘的事,我怕是帮不了。”   那婆子道:“孙家媳妇说你最是热心肠了,我们锦珠姑娘最近思念大少爷,害了病。我这老婆子每日在胡同口苦等少爷来,可几日了,都见不到他。只求姑娘带个信,叫大少爷想起锦珠姑娘来,抽空去瞧上一眼,我们姑娘的泪都要流干了,就等着见上大少爷一眼呢。”   金翠听的五脏六腑如被火烧,骂春樱这妮子居然跟院外的娼货通气,做伤害少奶奶的事。   这时春樱还是推却:“不行的,我真帮不上忙,您想想,我这身份能让大少爷去看外面的人么?我不是找死呢么。”   那婆子从袖中取了碎银子握在手中,攥住春樱的手,恳求道:“人命关天,行行好吧。你不行,那能不能引荐个能说上话的?”   春樱拿了银子,心软了:“人命关天,确实马虎不得。这样吧,我们婳儿姐姐也是个热心肠,你先等着,我去问问她有没有办法。”说着,让这婆子等着,自己则转身去找婳儿。   金翠恨的牙根痒痒,追着春樱往院里走,待到一个僻静的拐角处,一把揪住她,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你这死蹄子,居然敢暗通外面的娼妇,你这么喜欢做娼|妓粉头,叫人把你卖进去算了!”   春樱五岁就在萧家后宅做事,与茯苓她们是一批买进来的,当初被安排到大少奶奶这里做事,本来以为是来当大丫鬟,以后做管事嬷嬷的,没想到遇到个处处霸住大少奶奶不放的金翠,还把她当做一般丫头使唤。   饶是春樱脾气好也有埋怨了,如今挨了打,又被骂的这么难听,作为一个有头脸有资历的丫鬟,哪能受这等气,当即也恼了,跟金翠厮打在一起:“你算什么东西,也来骂我?!姑奶奶受够你这黑熊精了!”   可春樱平日里只做针线女红烫衣熏衣的活计,了不起抬个洗澡水,手无缚鸡之力的,哪里是金翠的对手,厮缠了一会,只有挨打的份了。不过,不会打,却会叫求救,哭哭啼啼的哭喊了几嗓子,就招来了一个救兵,不是别人,正是婳儿。   婳儿瞧春樱被打的辫子都扯开了,上去拉架:“够了,快松手!这里是萧家,不是乡下荒草甸子,叫人撒野!”   好不容易把春樱从金翠的熊掌下抢救出来,婳儿一边捋着她的乱发,一边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春樱只嘤嘤哭泣,金翠喘了几口气,指着她骂道:“你们这帮死蹄子,没一个好东西!春樱,你不是想把姓萧的往外送吗?去吧,去吧,当谁稀罕他!你们快去跟那老鸨子通气去啊!”说着,就要往上扑,吓的春樱哇呀一声,躲在婳儿后面。   婳儿也怕,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她方才已经抓住金翠的‘死穴’了,此时只想全身而退等着告状,便道:“春樱你也打了,我,你也骂了,气该消消了吧。我现在要带春樱去洗洗伤口,不想跟你吵了,能不能让我们过去?”   金翠自觉抓住了春樱的把柄,叉腰道:“快滚吧,等少爷回来把你的皮!”   婳儿心道,哼,不知谁被扒皮,护着啜泣的春樱往自己的厢房走。进了屋,春樱一下子扑到床上,哭道:“我完了,我完了——没法活了。”   婳儿抱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春樱便抽噎着将来龙去脉说了:“那甘妈妈也不是我认识的,是洗衣房的孙儿媳妇找到我,说有人找我帮忙,我去了,才知道是这么个事。我帮不上她,想来找你,就被金翠那黑树皮打了一顿。”   婳儿安慰道:“你别怕,这事不怪你。金翠打你,到哪里都说不过去!你想想,你在宅子里认识多少人,有多少人待见你,那金翠又有几个喜欢的?黑黑胖胖的,少爷也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说不定,这次借着这件事,将她赶出去呢。”   春樱以为被赶出去会是自己:“真的吗?好姐姐,你有什么办法?”   大少爷自从上次拆了她的脚带,就再没主动找她寻乐子。但她吃穿用度并没削减,大少爷没动把她撵出去的念头,可见还是想把她留下的。婳儿这次整治金翠,不单是为了春樱,也是为了自己。   那金翠是少奶奶的眼睛和手脚,没了她,那位睁眼瞎就是个彻底的废物。   婳儿提着春樱的耳朵,与她耳语了几句后,道:“到时候见了少爷,你就这么说。”   春樱如梦方醒:“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金翠刚才就是这个意思。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真的对大少爷横眉冷对没个好脸色,啊!刚才她管大少爷叫姓萧的。”   “最近大少爷喜欢少奶奶的紧,日日住在那里,知道有恶仆从中挑唆,还不把人撵出!”   两人商量定了,就等着萧砚泽回家来。   婳儿抢先一步,在大少爷一进二门的时候,就把人拦住了。萧砚泽一见婳儿就想起那双恐怖的小脚来,略显不耐烦的道:“什么事?”   婳儿眼圈红红的道,递上春樱被金翠揪掉的一缕带血的发丝:“大少爷,您可得为我们这些个忠仆做主呀,金翠她……她今个打了春樱,还在背后说您坏话……”   砚泽对春樱挨打,没当一回事,但听到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就挑起眉毛了:“说我什么了?”   “她骂我是骚蹄子,只会勾引您,然后说……那姓萧的……谁稀罕……谁爱捡去谁捡……”婳儿小心翼翼的观察大少爷的表情:“春樱还说,您没在的时候,她经常在少奶奶面前说您的坏话,特别的不恭敬!”   砚泽气的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难怪总觉得寄眉跟自己之间隔着什么,原来是金翠一直从中挑唆!   ☆、第三十章   砚泽其实早就感觉到了来自金翠的异样目光,但因为她是妻子从娘家带来的,又生的傻大黑粗,他没法管也懒得管。上次她拿水淋了婳儿跟春柔,今天又把春樱打了,这院子里就数她蛮横,把外面撒泼那一套带到萧家来了。   婳儿见砚泽表情不悦,知他动气了,便赶紧又添了一把火:“不信您可以把春樱叫来盘问。她在少奶奶那里当差,许多话都是亲耳听到的,可能金翠就是发觉春樱最近要向您告状,今天才揪住她打的。”   他冷声道:“去把春樱叫来,我在书房等她。”原本打算一回家就去见妻子的,现在被婳儿堵住告了一状,便决定先去书房,盘问盘问春樱。   丫头们之间的矛盾,他不想理,但金翠是寄眉亲近的人,重要非比寻常,她说他坏话,不得不重视。萧砚泽坐定后,婳儿就带着春樱进来了,速度非常之快,一看就知侯着多时,就等传唤。   春樱一副被打蔫的样子,脸上还有红红的划痕,她搜肠刮肚的想金翠的坏处,果然被她想到几件:“大少爷,每当您回院和少奶奶团聚,金翠就进厨房摔摔打打,嘴里还常不指名道姓的骂人。起初,我们还以为是我们做的不好,金翠在生我们的气,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她就是针对您。今天,她跟婳儿姐姐吵架,一时说漏了嘴,现了原形。”   “你们亲耳听她说了‘谁稀罕姓萧的’这句话?”砚泽沉重的吸了一口气,脸阴沉的能拧出水。   婳儿跟春樱齐齐点头:“绝不会听错。”   此时婳儿见大少爷已经认定金翠是坏人了,才慢慢道出今日吵架的因缘:“爷,论起今个春樱挨打的起因,更是金翠的不对了。是外面一个叫锦珠的姑娘,想托人找春樱,结果春樱才去脚门见人,就被金翠揪住打了一顿,您说说,春樱多冤枉,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挨了一顿打。”   砚泽心头一恶,皱眉道:“锦珠?找你们做什么?”   春樱把这件事推的干净:“奴婢也不知道,是洗衣房的孙二媳妇托我帮忙,我还没闹清楚,不知怎么就惹恼了金翠。”   砚泽料定这锦珠是来找他的,可能是想找他身边的丫鬟给自己带话,叫他去看她。他最近把锦珠抛之脑后,本来已经淡忘了她,如今她派人来缠他,他的确把人记起来了,但心里满满皆是厌恶。   他哼道:“好了,我都清楚了,你们先下去罢,今天的事,我自有定夺。”摆摆手,示意两人下去,他则低头陷入了思考。半晌,一抬头发现婳儿竟然没退下,而是还站在原地,微笑着看他。   “你怎么没走?”砚泽最近一看到她,就想起那双小脚,他必须承认,他被吓坏了,最近一直在努力忘记那个画面,可婳儿偏偏在他眼前晃悠提醒他这点,他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   婳儿找机会跟他亲近:“爷,秋冬的衣裳,该张罗做新的了,改天抽空让奴婢给您重新量一量尺寸吧,去年的怕是不能穿了。”这件事,只能她能做,毕竟少奶奶是个瞎子。   砚泽想都没想便道:“不用重新量了,冬衣大点没关系,快下去罢。”第二次开口打发人。饶是婳儿脸皮厚也撑不住了,退了下去,走到门口,鼻子一酸,想到恐怕自身难保,远谈不上把春柔也接回来了。   不过,她要离开萧家,那也不能便宜金翠,她也不能有好下场。   砚泽在书房思考了一会,最终决定先礼后兵。若是他们萧家的丫鬟,怎么都好办,可偏偏是寄眉的陪嫁,顾着她的面子,不好直接撵出去。如果能够自由打发金翠,他一定把人能送多远就送多远,从小他就看不上这黑胖子,如今他跟寄眉如胶似漆,金翠就越发显得碍眼了。   “哼,连名字也难听。”他走到院门处,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才将一只脚迈进院门,就听到一阵清脆悠扬的笛声,仿佛承载吹奏者无尽的忧思。砚泽不由得站在原地,侧耳聆听,发现是从屋内传来的,翘足一看,果然看到寄眉倚在窗边,吹奏笛音。她神态娴雅,素手执着竹笛,静美的像一幅画。   正在他痴痴的发怔时,却见寄眉忽然放下笛子,起身离开了窗子,他赶紧大步向屋内走,在里屋门口正碰见往外走的妻子。   她先笑道:“我听说你进院了,正想去接你呢,你就已经进来了。”   他进院看到了妻子吹笛时的静美画面,也正因为他来了,打搅了她的雅兴,反倒破坏了这份幽美。砚泽道:“我刚才还纳闷是谁在吹笛,原来是你。”出于意料没见到那黑胖子,他好奇的问:“金翠呢?”   当然想让她躲出去了。今天她跟老太太说完话,要离开时候发现金翠不见了,等了好一会,她才气呼呼的回来。寄眉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跟春樱打起来了,还把婳儿给骂了。   寄眉当时就知道要大事不好,上次金翠招惹了婳儿,结果萧砚泽怒气冲冲找她算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今日,婳儿她们吃了金翠的亏,肯定拧成一股绳告她的状。   所以,她先让金翠避开萧砚泽,由她探探口风。   “她在厨房给我煎药。”寄眉摸到榻边,屈膝要坐。   砚泽见了,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煎药的活交给别人就是了,她应该留下照顾你。”   她笑盈盈的道:“她轻车熟路,交给别人不放心。”听他的语气,好像也不是特别愤怒,或许婳儿她们没有告状?   砚泽挨着她坐下,勾着她的腰道:“金翠可真是个好丫头,这些年伺候你,苦了她了。如今咱们好了,你看看她,是不是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总不能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不嫁人。”   寄眉见丈夫再度开口,仍是在说金翠,便料定其中肯定有问题,他平日里见了金翠,恨不得早早打发,今天开口闭口都是她,一定接了婳儿她们的‘状子’,想找金翠麻烦。   她佯装无知,轻轻抚上丈夫的手背:“她从小跟我长大,虽然是主仆,但是我们情同姐妹,她说好,要侍候我一辈子的,可她早晚又要嫁人,我一直犯愁这事。砚泽,这里外管事的,有没有尚未婚配的?我不想把她嫁到外面去,想让她嫁人后,仍然在我身边做事,这,不难吧。”   “……”还真打算一辈子把金翠留在身边啊!砚泽见此路不通,叹道:“怎么不难,稍微有点头脸的奴才,也不愿意娶金翠这样的粗丫头吧。没头脸的,你们又看不上。不过,你不用沮丧,我会帮你留心的。”   寄眉‘感激’的道:“砚泽,你真好。”心里却凉了半截,上次他替婳儿她们出气,顶多是厉声质问几句,扣了金翠工钱而已。但今天,他居然动了把金翠打发嫁人的念头。   何其可怕!没了金翠,她也不用活了。   她眸子很亮,像落满星辰的秋水,若不是知道她是盲的,根本与正常人无异。砚泽被她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的心都要融化了,愈发觉得要把金翠这暴躁的恶仆从她身边赶走。   这时,寄眉的笑容忽然淡了下去,颦蹙眉头,神情忧虑。   他方才还见她笑的可人,转瞬就忧郁了,不禁问道:“怎么了?好像忽然不开心了?”   她怯生生的道:“砚泽,我的月钱,不要了,金翠的月钱,也不要了……我们想拿给春樱用。”比起被他揭发,主动承认,更有翻身的机会:“金翠好像把人给伤了,不知道要赔多少银子。我们两个人算起来,一个月是十二两,赔几年都行……只求春樱没事。”   砚泽早就得知这消息了,此时也装作不知道:“啊?金翠又把人给打了?”‘又’字说的很重,借题发挥,怒道:“她可真是的,这里又不是练武场,怎么能随便打人?!你不用袒护她,要扣也只能扣她自己的月钱!”   寄眉的眸底起了一层氤氲水雾,楚楚可怜的道:“不是我袒护她,是我真的觉得自己有责任,一是没管教好她,二是她这么做全是因为我。金翠说春樱见的那个人穿戴不像好人家的媳妇,花花绿绿的,十分轻佻。她以为春樱会来找我,让我见这个人,坏我的名声。便上去打了春樱几巴掌,没想到春樱压根不是来见我,而是去找婳儿姑娘的。结果……她是虚惊一场,错怪春樱姑娘了。所以我和金翠都有错。”   砚泽没听出寄眉错在哪儿,倒听出来锦珠那小娼|妇派人追到家里,想给他找麻烦,不由得对锦珠的厌弃又增加了一分:“金翠怎么会以为春樱是来找你的?就算来找你,你肯定也不会随便见外人的!又怎么会坏你的名声!”   寄眉微微撅嘴:“是呀,她还以为春樱是这院的丫头,有事该第一个向我报告,没成想居然略过我,直接去找婳儿了,我们自作多情了,原来春樱根本没把我当主子。也难怪,春樱跟金翠平日里就不好,上次春樱给我煎药,火太大,熬干了汤水,被金翠骂了几句,也是去找婳儿诉苦的。”   所以,她们平时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她们串通好的口供,你能信吗?   果然,砚泽对婳儿跟春樱的话,开始动摇了:“春樱办事如此不利,你怎么不早说?”   寄眉怯生生的低声道:“她是你的人,不好说她的不是。”   “我的人?”他可不记得自己跟春樱有染。   “是啊,你派来关心我的。”寄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金翠说春樱经常溜门听我的谈话,最是关心我。”   他听的背后发寒:“谁给她的胆子敢窥探你?!”   “咦,不是你么?”寄眉捂住嘴巴,茫然的猜道:“难道是婳儿吩咐的?”   春樱的确跟婳儿走的近,今天她们抱成团哭诉委屈已经印证这一点了,现在妻子说春樱监视她,那么十有九成是受婳儿指使的。至于理由么,当然是他最近都在寄眉这,冷落了她们几个。砚泽暗暗咬牙:“必然是她!”   她抿了抿了唇,伤心的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又没招惹她,今天老太太问我,你有纳妾的意思没有,我还说婳儿是好姑娘,可以将她升成姨娘,先不急从外面纳妾呢。”   砚泽忙抱住她,见她啜泣的模样我见犹怜,一方面想叫她别伤心止住泪,一方面又觉得她哭的好看,想让她继续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你心真慈,枉你一片好心,那帮蹄子不值得你这么看得起!还做姨娘?美得她,我这就打发了她!”   大功告成,她们想赶金翠走,她就让她们先滚蛋!   认定春樱跟婳儿是一伙的,想算计寄眉跟金翠,那么她们说的话就不可信了。砚泽暂时不急着赶金翠走了,或者说暂时把乱七八糟的事抛到脑后了。娇妻在怀里嘤嘤啜泣,他看着心疼,便去吻她的泪,吻着吻着就去吻她的唇了。   寄眉略带羞涩的道:“别这样,留到晚上好不好?”   砚泽想了想,道:“也好。”两人说话有一会了,他想起她那晚汤药来:“药煎也该好了,趁温热喝了吧。”派人去厨房端药,过了一会,就见金翠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砚泽瞅她碍眼,眉头一皱,加之汤药味道不好,他起身去外屋净手了。   金翠趁他不注意,又横了他背影一眼,内疚的对少奶奶道:“您为了我,向他求情了?”   寄眉啜了口汤药,用细若蚊蝇的声音笑道:“趁着他喜欢我,当然要撒娇卖乖得到咱们想要的了。嗯……让我想想,还可以朝他要点什么。”   ☆、第三十一章   话说砚泽在外屋洗手,心想既然已经决定把婳儿撵出院子配人,不留在身边消遣用了,那么不如最后利用她一下,讨妻子的欢心。想到这里,拿过小丫鬟捧着的手巾,擦了手,回去找寄眉。   走到里屋门口,就见寄眉端着碗,在和金翠耳语,两人说话极轻,他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便蹑手蹑脚的向前走了几步。寄眉虽面对着他,但因眼睛看不到,根本不知有人来,金翠背对门口,也没察觉有人走近。   “……所以,你别再害怕了,他不怪你了,咱们以后还和以前一样过日子。”   “少奶奶,我遭多少罪都没关系,只是……让您受委屈……”   “没有你在身边,我才要受委屈。”   砚泽听妻子说完上面一句话,便端着药碗,开始喝汤药,和金翠许久无话,见俩人不会再开口了,他才道:“这么久还没喝完吗?”   金翠猛地听到大少爷的声音,登时吓了个毛骨悚然,牛眼瞪大,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砚泽见她这般,故意笑的肆意:“你们主仆说什么呢,看来似乎不想让我听见。”   寄眉惊闻砚泽说话,险些唬的掉了药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听到了多少,她故意娇蛮的笑道:“哼,偏不说给你听!”   金翠又惊又惧,一时说不出话只瞪大眼睛看他,两人四目相对,说人坏话的,自然心虚,她不觉低下了头。这时寄眉喝干了汤药,将碗递给金翠:“喝完了,下去吧。”金翠便赶紧接过碗,欠了欠身,下去了。   等金翠走了,砚泽坐下来套妻子的话,轻描淡写的笑道:“你们主仆背着我鬼鬼祟祟的说话,我可不喜欢。”   寄眉猜他没听到什么关键,要不然早暴跳如雷了,稍稍放松下来:“我们哪有鬼鬼祟祟的,女人间说话不都是轻声轻语的么。”这时手摸|到他的手,只觉得凉冰冰的,便皱眉道:“你怎么用冷水洗手呢?好凉啊。”   他见她不愿意说,就顺着她的话调笑道:“火气旺呗。”说着,就把手往她襦衣中探:“快给我暖暖。”不顾寄眉躲闪,搂住后轻薄了一番,在饭前过了一回手瘾。   砚泽横竖看不上金翠,因觉得她倒胃口,最近吃饭时,都不让金翠在旁侍候了,他辛苦一些,给妻子夹菜。反正他自己也要夹菜,往嘴里放之前,顺便给她夹一筷子就是了。   而寄眉见她竟能请动萧大少爷为自己夹菜,自然是‘千恩万谢’,处处替他着想:“砚泽,你不想金翠在一旁,也可以让其他人做啊,不必劳烦你亲自给我夹菜的。”   砚泽被夸的心头甜蜜,拿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别这么说,咱们是夫妻,给你夹夹菜而已,算不得辛苦。”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已经被自己感动了,他萧砚泽真是个好丈夫。   她羞涩的赞道:“想必天下没有几个丈夫能做到你这样的,我真幸福。”   他趁热打铁,竭力展现更大的优点:“我看那婳儿真不是个好东西,就会挑拨离间,上次还诬陷金翠无缘无故拿水淋她,不知悔改,故技重施,又来闹事,决不能轻饶!你若是愿意,明天将她拿过来,你差人打她一顿出出气。”   寄眉心里不屑,嘁,婳儿再不好,你不也搂着睡了好多年了么,现在又来嫌弃,早晚也要这样嫌弃我罢。   她蹙眉略思,婳儿虽然可恶,但毕竟跟过他,她这个做正妻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的女人们展现恶毒,别逞一时痛快,留下把柄。等有朝一日,表哥腻烦她了,想起这件事,怨她对通房丫头恶毒,哪怕当时是他的意思,但到时候,只会算在她一个人头上。   “啊?”她茫然的反问:“什么打一顿?”   “她指使春樱窥探主子,还不该打么?”砚泽道:“她两番为难你,你不生她的气吗?撵她走之前,叫过来着实打一顿,给你消消气。”   “……”寄眉不大想打婳儿,倒是更想打表哥一顿,婳儿敢冒犯她,还不是有人撑腰。只是她十分奇怪,究竟婳儿做了什么,让表哥对她恩断义绝,她觉得单靠她几句话,不足以撼动婳儿在他心中的地位。   婳儿做为通房丫头,第一要务就侍候主人快乐,也是她唯一的用处。如今砚泽对她有心理负担,就像栽种的花草,不讨主人喜欢了,就该铲掉。他见寄眉迟迟不答,催促道:“你的意思呢?”   “……还是不了,她侍候你这么久,也算有苦劳了,饶她一回吧。”万一打伤了婳儿,她可怜的模样让砚泽动了恻隐之心,把人又给留下来,岂不前功尽弃了。寄眉‘心软’的说道:“她是府里的老人,打了她,她面子不好过,万一想不开,寻了短见,可是条人命啊。再说,女儿家身上落了疤,耽误以后嫁人。”   砚泽哭笑不得:“你还挺替她着想!”妻子虽然没接受他的建议,但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她心地善良,的确是个宽容待人的好妻子。他不可能守着陆寄眉一个人过,早晚要纳妾,她这个妻子不会嫉妒,反而替他包荣其他女人,讨到了这样贤惠的妻子,真是他的福气。他不由得默声看她,一脸的欣慰。   寄眉问他:“你觉得呢?”   他心头温暖,笑呵呵的道:“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妻子眼睛不好,本就是弱者,却仍旧怀着一副慈悲心肠体恤他人,真是菩萨心肠。   很多人本身心地不怎么善良,人品不怎么高尚,却希望他人是菩萨心肠,尤其是跟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三从四德一样不能少,萧砚泽就是这样的人。   用过饭后,早早和妻子痴缠一处,他搂着她,在烛光下越看越喜欢,她娇颜柔媚,瞧得他心里燥热,手探进她衣衫内揉|弄:“眉儿,我真该早点娶你过门。”   寄眉躺在他的臂弯里,笑盈盈的道:“就是呀,要是早点,说不定我现在都怀你的孩子了。”   砚泽心花怒放,直含|住她的唇|瓣,深吻了一番:“命里注定的子嗣,早晚都是你的。”   寄眉笑靥如花:“你对我这么好,再能添一双儿女在膝下,我此生无憾了。”   他笑:“你还真容易满足。”   她默默颔首:“我嫁进来,已经穿过平生没穿过的好料子,吃过之前没尝过的珍馐了,就连住的床褥也好过家里不知多少倍。”抿嘴一笑:“我想这里冬天也会暖和的,不会像家里那样冻的人手脚冰冷了吧。”   砚泽这一听不要紧,敢情他的小|美人之前受过这么多苦,心疼的道:“姑姑也真是的,你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这不能怪我娘,我爹一年俸禄只有四十五两,算上乡下的田产地租也不多,勉强够养活我们和一个老仆人的。毕竟没别的进项,日子也只能这样了。”苦笑道:“如今我嫁人了,少了张嘴吃饭,他们也能好过些了。”   “……这些年可苦了你了。”她过的如此清苦,真叫人心疼。   “我不苦,只是苦了我爹娘……”寄眉眸底渐涌|出泪:“做女儿的,只有这点不好,一旦出嫁,再难在爹娘跟前尽孝……难怪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我可不想生女儿了。”   砚泽听她这般伤心的自我菲薄,赶紧把人搂在怀里,安慰道:“别哭,别哭,这有什么难的。我给你置办几个门面铺子,每月收了租子,叫人送给姑姑,尽份孝心。”   她佯装犹豫:“这样好吗?多为难你呀。”   “嘁,有什么为难的,这么点小事。”只要他高兴,他一向慷慨,况且身为少东家,这点小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挑起她的下巴,吻了下,暧昧的笑道:“只是别让我娘知道,我怕听她唠叨。”   寄眉见父母养老有着落,十分高兴:“嗯,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他拥着妻子,温声笑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之间哪有秘密。”含|住她的唇,探舌进去尽情嬉弄,将寄眉吻的娇|喘连连,见时机到了,一边继续跟她缠吻,一边褪解她的衣裳。   她环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吻。片刻,砚泽坐直身子,把她抱起来,跟他照面而坐。她衣衫凌|乱,半遮半掩的露出一截香|肩,砚泽将她放到自己腿上,吻上她的肩头。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肩头流向身下,腿|间又麻又酸,像被抽去筋骨似的无力。   砚泽隔着衣裳的料子都感觉到了她的濡|湿,不禁在她唇上啄了下,笑道:“不知羞。”   寄眉买脸在他肩头:“……明明怨你……”这时感觉他在脱她的亵裤,她便在跪在床|上,让他帮助自己,忽而身下一凉,知道褪尽了,她自己摸了下腿弯,也不由得嘟嘴道:“……这可怎么办?”   他被她逗的发笑,也赶紧褪了裤子,扶着她的腰,让她慢慢往下坐。寄眉感觉自己的空虚逐渐被填满,不禁泻|出舒服的呻|吟,砚泽见她这般娇|态,春|心大动,埋首在她胸口,轻轻|舔|弄啃咬,下|身一顶,全送了进去。   寄眉帮抱住他的脖子,娇|啼道:“讨厌,说好让我自己来的。”   他双手从她腰间拿开,支在床|上,笑道:“什么时候说好的,我怎么不记得。不过,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你自己来吧。”当真动也不动了。   她眉黛轻蹙,这样坐着,进的太深,顶到里面,有些发痛,便扶着他的肩膀,缓缓抬起,再缓缓滑下,待学会掌握节奏,为了消散体内的欲|焰,上下套|弄的幅度越来越大,口中吟哦不止。   砚泽哪里还忍得住,握住她的酥|胸软雪不停揉搓把|玩,不多时就见她凤眸迷蒙,双颊腾地浮起一层红晕,同时下|身被她紧紧裹住,他便知道她又到了巅峰,抱住她压在身下,就势分开她的腿,对妻子笑道:“自私鬼,也不知等等我。”   寄眉缓了口气,扭了扭|腰,咬着指节,含羞带臊的道:“眉儿不自私,相公要多少,只要眉儿有的,眉儿都给。”她娇滴滴的说完,只觉得他那里又胀|大了几分,动作也不复刚才那么温柔了。   不管她这样撒娇是有心还是无心,他简直快被她撩|拨疯了,直缠|绵到筋疲力尽才罢休,然后搂着美人,沉沉睡去了。   昨夜闹得太厉害,本来想睡个懒觉,不想天刚亮,上房那边就派人来叫他,说老爷有要是找他过去一趟,砚泽没办法,只得赶紧穿戴起身,临走前在娇妻脸上偷了一吻,才去了。   砚泽一进屋,就见爹娘跟二叔都在,先给长辈请了安,他才开口道:“爹,叫我来,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他二叔萧赋柏瞅了眼自己的大哥:“我意思还是提早准备……叫小九回来。”   砚泽一愣,让九叔回来?急急看向父亲寻求答案。   萧赋林终于长叹一声,道:“老太太好像撑不了多久了,你给你九叔写封信,告诉他嫡母病重,让他告假返乡。快点写好,城门一开,就让人送出去。”   砚泽知道这事马虎不得:“我知道了,这就去办。”说完,告辞离开后,急急出了上房,却往弟弟砚臣的院子去了。   砚臣正在晨读,从窗子见大哥进了院子,十分纳罕,正要起身相迎,大哥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哥,这么早就来看我?”   “我来告诉你一件大事。”砚泽坐到桌子另一边,开门见山的道:“老太太可能快不行了了,爹叫我送信上京,让九叔赶紧回来一趟。”   砚臣一惊,道:“信写了没有,如果没有,我这里有现成的笔墨,我来写吧。”   砚泽点头道:“我来这,正是这个意思。唉,老太太可真不是时候,九叔在京城屁|股还没坐热,就得回来了,老太太要是走了,他还得在家守孝三年。”   “……你不希望九叔回来?”   “废话,当然不希望!他那人最爱管管西的!”   砚臣一边铺展信纸,一边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你待见九叔呢,他以前不是常跟你说,你不喜欢嫂子就想办法退婚,别彼此耽误么。我一直认为他最了解你的想法,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怎么能这么想,他那是看不上我,觉得我配不上陆寄眉,才想让我退婚。”   砚臣提笔蘸墨:“但您现在跟嫂子琴瑟调和,九叔见了,就知道他以前错怪你了。不是么。”   砚泽想了想,哼笑道:“也是,我跟眉儿现在好着呢。”   砚臣心里叹道,现在居然改口叫眉儿了,当初也不知是谁叫人家瞎子。   ☆、第三十二章   砚泽揣着书信从弟弟那出来,去二门处叫天冬赶紧安排人手将信送上京,之后回上房跟父亲伯伯们一起为老太太的病情‘发愁’。他见长辈们表情凝重,心想这次老太太真熬不过去了,弄不好立秋前就要驾鹤西归。   萧赋林作为长子,暂时搁置了外面的事务,一心照顾嫡母,所以外面的生意全交给儿子砚泽打点,所以砚泽在老太太门口候了一会,露了个脸表示关心,就被打发走了,只留他几个叔叔婶婶们在跟前。   砚泽心想妻子肯定还不知道老太太的病情,与其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件事,不如自己亲口告诉她,要哭也只在他怀里。转身回了院子,刚走到卧房门口,就听里面有人说话,他好奇的一看,就见妻子坐在床上,没来及穿衣,仍旧赤着身子,正跟金翠说什么,她笑容满面,很是开心。而金翠亦咧嘴笑,手里另拿了一件肚兜,正要俯身给寄眉穿。   砚泽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堵的心口不痛快,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金翠回头见是萧砚泽,冷声唤了声大少爷,便要继续给少奶奶穿肚兜,寄眉歪着头朝门口笑道:“砚泽,你怎么回来了?”然后很配合的微微侧过身,让金翠给她系肚兜。   “行了,金翠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他忽然后悔昨天饶过这胖子了,与金翠擦肩而过的时候,不觉冷瞥了她一眼,这一瞥不要紧,似乎看到金翠唇上有层绒毛,好像胡子一般。他坐到妻子身边埋怨道:“你就不能自己穿吗?非要人伺候!”   “……”寄眉记得他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在她脸上偷吻了一下,怎么出去一会再回来,人就变成这样了。她小声辩解:“让人帮着穿更快一点……一直都是金翠帮我的,我又没使唤其他人。”   他见她神情落寞,又心软了:“罢了罢了,你们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罢。”话虽如此,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总觉得哪里别扭。   寄眉关心的问他:“砚泽,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她的确善解人意,砚泽想不消气也难,口气温和下来:“刚才爹叫我过去,说老太太情况不大好,让我写信给九叔让他回来一趟。”   寄眉心里咯噔一下,担心的道:“已经严重到需要九叔回来的程度了?岂不是……”   他抱住她,柔声安慰道:“知道你担心老人家,我才特意回来告诉你,你千万别太伤心难过,别过几天老人家好了,你身子再垮了。”   “昨天,我去陪她说话,她还好好好的呢,怎么一夜就……”老太太是家里最关心她的长辈,没想到她老人家这么早就要离开她了。   砚泽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抚摸:“你怎么知道她昨天就是好的,她形容憔悴,你又看不到。”说完,见妻子不说话了,意识到自己言重,说到她的伤心处了,就哄她道:“总之爹娘和婶子们全在那边候着呢,你不方便就别过去了,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   谁让她眼睛不好,的确行动不便呢,她轻轻点头:“嗯。”   砚泽在她唇上啄了下,柔声道:“我今天有许多事要办,晚些回来陪你,耐心等我。”又搂着亲热了一回,说了些情话才离开了。   他出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管事婆子通知婳儿的老娘过来领人,毕竟同床睡过几年,砚泽吩咐说额外给她包二十两银子,至于春樱这妮子,就没这待遇了,直接撵出去,回家等着配人。一连打发了两个丫鬟,萧砚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天冬去告诉锦珠,说他以后不会再去了,随她自行去哪里。   蔻霞是年初才认识的,还算新鲜,对她,砚泽一时还有点舍不得,准备先留下,哪日去看看她,试一试看见她是不是会联想起那双畸形的脚,如果仍旧不可控制的厌恶,再打发了不迟。   做完这番决断,砚泽只觉得好像扫去了尘垢,一身清爽,精神抖擞的准备出门。在回廊中往外走,在拐角处,忽然撞到一个丫鬟,那丫鬟怀里抱着个匣子,似乎是为了保护那匣子,人跌了出去,匣子还安稳的搂在怀里。   那丫鬟一见是大少爷,吓的赶紧跪地道:“奴、奴婢是八太太房里的,有眼无珠,撞到了大少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他又不是阎罗王,撞到他也不至于吓成这般,砚泽弹了弹衣襟,一摆手:“算了,下次小心点。”听说是八叔院里的,没多计较,走过丫鬟身边,继续往外走了。   那丫鬟却吓的跪在地上老半天不敢动,等确定大少爷走远了,才扶着栏杆站起来,往僻静的后园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她原路折返,紧张的一步三回头,然后溜回了自己的院子。在屋里,梁氏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这丫鬟一回来,她就急得问道:“东西扔了?没人看到?”   丫鬟赶紧摇头:“没人看到。”   梁氏长出一口气,呷了口茶,摸着胸口道:“扔了就好,扔了就好,我当初真是鬼迷心窍,弄这些烧手的玩意进来。如今老太太病了,你八爷那短命的,指不定哪天突然回家来,要是让他发现我用这些东西,非打死我不可,扔了好,扔了好。”双手合十,暗暗祈祷。   可惜梁氏不知道她的丫鬟当时因为遇到萧砚泽,异常惊惧,在后园挖坑掩埋的时候,填埋不够隐蔽,隔日下了场大雨,冲刷出了匣子一角,叫人发现,直接送到周氏眼前去了。   周氏一瞧这玩意,险些恶心的昏厥过去,第一个就怀疑到了儿子头上。   这日,砚泽才一进二门就被香梅拦住了,直接带到了母亲这里。周氏近几日因为老太太的事劳心,略显憔悴,等儿子进了门,让下人们退下后,就劈头盖脸的骂道:“我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样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他莫名其妙,他最近夜夜回家,不在外面眠花宿柳了,怎么反倒挨骂了:“娘,我怎么了?”   “怎么了?”周氏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有脸问!”   “……”砚泽难见母亲这般生气,赶紧陪着笑脸过来卖乖,给周氏捶着肩膀笑道:“娘,儿子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老就行行好直接告诉我,别让我乱猜了的。只要您说了,我一定改。”   周氏打掉儿子的手,剜他一眼恨道:“你小混账!要是被你爹知道你在这节骨眼上乱来,非打死你不可。”   砚泽不解,他最近安分守己,家里老太太病重,他可没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乱来,母亲的谩骂从何说起:“我向来知错就改,娘,您明说了吧,别让儿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了。”   周氏无奈的长叹一声,指着桌下的一个匣子道:“这是你的破烂,赶紧拿回去烧了,再见你四处乱扔,我决不饶你。”   他狐疑的将匣子捧出来:“我的?这不是我的东西。”   周氏冷哼道:“不用你不认!除了你还能是谁的?你在外面胡来也就算了,竟然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进了家里,也就是被我的人发现了,若是换个人,张扬出去,老爷子知道你在老太太病重的时候弄出这种事,不打死你算便宜你了。”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说着就要打开匣子。   周氏见了,嗷的一嗓子喊道:“给我住手!痛快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一副他若是开匣子就要吃人的模样。   砚泽只好先告退,夹着匣子道:“……娘,这真不是我的东西,但您让我扔掉,我这就去扔掉。”出了院门,到了僻静处,躲到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将匣子打开,这一开不要紧,砚泽登时眉毛拧成一团,似笑非笑的古怪笑道:“……嘁,我哪里用得着这玩意。”原来里面是几件闺房取乐的用具和助情用的春宫画。   他在爹娘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凡出了脏臭的玩意都觉得是他的!砚泽想起方才母亲不信任的目光,恨的照墙就踢了一脚:“诬陷我之前,也不动动脑子,这假具是双头的,分明是磨镜的女人们间用的,干我屁事!”   猛地想起那天撞见的丫鬟,好像怀里捧的就是这个匣子。砚泽恍然大悟,朝八婶的院子冷笑了两声,夹着这匣子冷着脸重新回到母亲屋内,把匣子往桌上一撂,冷冰冰的道:“这不是我的!怀疑我,不如去怀疑那个守活寡的!敢情在您眼里,什么肮脏见不得人的事,都是我干的,我这么不好,你当初怎么没掐死我,哼!”说罢,一甩袖,大步出了屋子。   气的周氏在后面喊他:“你这个小畜生,敢这么跟你娘说话!你给我回来!”   砚泽头也不回,径直出了院子,一路咬牙切齿,怒火熊熊燃烧。八婶这个臭娘们,自己发骚不安分就算了,偏蠢的要命,把东西乱丢给别人添麻烦。回去千万告诉眉儿,不能跟她这种再来往,早晚把眉儿拐带坏了。   方进院子,就隐隐听到有女子在俏皮的咯咯笑,他循声望去,见妻子倚靠回廊的栏杆纳凉,一手拿着他送她的团扇,轻轻摇送清风,一手捏着一朵白色的木芙蓉,正放在鼻下闻着花香,这时金翠说了什么,她拿扇子掩口,朝金翠露出一抹艳丽的笑意。   “……”砚泽腾地又来了一股无名火,娼|妓粉头们没恩客寂寞的时候,经常互相抚慰,像男女一样缠绵。这些事,他早就知道,所以方才猜破了八婶的事,他也没什么吃惊的,只是没想到,自家后院可能也有这种苗头。   他横了那主仆一眼,没搭理她们,径直往屋里去了,一头扑在床上,心乱如麻。他实在没法遏制胡思乱想的念头,寄眉跟八婶梁氏要好,梁氏又是个爱磨镜的,那么寄眉呢?或者,说不定那玩意,压根就是寄眉的。   啊,难怪说寄眉那么敏感,搓弄搓弄就化成了一滩水,敢情结症在这儿!   砚泽恶心的要命,忙爬起来找水喝,准备压一压。正在桌前倒水,就见金翠扶着寄眉走了进来,他的好眉儿朝他的方向盈盈笑道:“砚泽,你回来了?我们刚才在院子里聊天,你没看到我们吗?”   他冷笑道:“你们欢声笑语的,我哪敢去打扰。”啜了口茶,将茶杯狠狠的撂在桌上,转身回床上躺着去了。不一会,感到妻子摸了过来,他仍旧没好气:“干什么?别碰我!”   寄眉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因为老太太的事,心里难过,金翠怕我闷闷不乐,叫你看了不舒服,才在你回来之前,哄我开心的。我们不是故意嬉笑的。”   她的小手温暖柔软,砚泽立刻不那么坚定了,回眸看她:“真的?”见屋里只有妻子,不见金翠这个碍眼的,他的脸色缓和下来,抱过妻子,亲了几下:“唉,的确不能怪你,是我不好,我该再多抽出些时间陪你。”   再多陪她,岂不是要烦死了,寄眉善解人意的道:“砚泽,现在里外许多事都要你忙,你不用太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只是你……似乎心里有火气,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砚泽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道:“谈不上烦心,就是事情琐碎,叫人莫名心焦。不过,今天难得有个喜事,就是金翠可能有着落了。”   寄眉惊惧,故作镇定的笑道:“什么叫有着落了?”   他在她鼻尖上点了下,调笑道:“婆家呀。德记号的刘掌柜的儿子还没娶妻,他就那么一个病怏怏的独苗,就怕香火断了,别的不求,只求一个能生养的婆娘,我看金翠腰宽臀大,生个十个八个的不成问题,生出的孩子,也能像她一般壮实。那可就救了刘家的香火了。”   “……”寄眉心情复杂,如果砚泽说的是真的,那么也的确能算个好去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这……”   哼,舍不得吗?!砚泽道:“只是,刘家似乎对媳妇的贞洁分外挑剔,必须得是处子。不过,也不能算是挑剔,理应如此。你说是不是?”   寄眉弄不清丈夫到底是什么意思,缓缓点头:“这个你放心,金翠是处子。”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得刘家信。”说着,砚泽就下了床:“刘掌柜的一个侄媳妇就在家里当差,我这就叫她来看看金翠。”话音一落,转身就出去了。   他的动作太快,打的寄眉措手不及,忙站起来想追他:“砚泽,你先回来——”喊了几声,不见人回来,再喊金翠,也不见人,只来了几个小丫鬟。   寄眉暗暗告诉自己,着急不得,只要她不开口,金翠就不能嫁人。   大概一刻钟后,砚泽就回来了,喜气洋洋的哼着小调,直接将妻子一搂,跌在床上。   寄眉躺在他怀里,提心吊胆的问:“金翠呢?”   砚泽挽着她的手,闭目笑道:“跟你说了,刘掌柜的侄媳妇在看她呢。”   “看她?”   他就不说话了,只翘着腿等消息,寄眉又开口问了几次,他仍旧不答。 过了小半个时辰,寄眉似乎听到了金翠的哭声,不由得急的想坐起来一探究竟。   “不许动!”砚泽把她按回床上,放下帐幔,去外屋见人。那里站着一个管家媳妇,正是方才给金翠验身的人。   “怎么样?”   那管家媳妇想起那粗悍的丫头挣扎哭闹的情景,仍旧打冷颤:“这丫头是处子,也没经历过□。”   “你看准了?”   “大少爷,这点您放心,我从没看走眼过,这丫头干干净净的,那地方什么东西都没碰过。”   砚泽终于放心了,虽然有点草木皆兵了,但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将管家媳妇打发走了,转身回到卧房,见妻子正弯腰摸地上的鞋。   他暗暗生气,一把将人推回床里:“不是不让你动吗?”   “金翠在哭呢,我得去看看。”   他扑在她身上,心道,自己真是太疑神疑鬼了,妻子有自己满足,哪里还需要找丫鬟消火。手探进她怀里揉弄,笑眯眯的道:“你都有我了,怎么可能还有空想别人。”   寄眉全无心思陪他,咬着唇,瑟瑟发抖:“金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在哭?”   砚泽气的肝疼,信口胡说道:“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正叫两个小厮上她呢!怎么样?”   她愕然,须臾一汪泪盈满眼眶,口中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他好奇的凑耳过去听,她似乎在哽咽着念叨:“萧砚泽,你不是人……”   ☆、第三十三章   砚泽听她骂自己,这还了得,当即捏住她的两颊,气呼呼的道:“陆寄眉,你有胆子就大点声骂,别蚊蝇一般嗡嗡嗡烦人!”   她咬住唇,将抽噎声咽回去,将脸别到一边去,手上却不住的推他。他们成婚以来,砚泽第一见她这样不顺从,心里不免打起了退堂鼓,不再气她了:“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小厮都在二门外当差,哪个敢进内宅来。”   寄眉正伤心难过,听他这样一说,问道:“金翠没被小厮糟践?”   他冷声道:“当然没有。我让刘家的侄媳妇给她验验身而已,多大个事,她就哭天抢地的。”哼了几声,反咬一口责怪起寄眉来:“我不过是逗逗你,你可好,真伤我的心,你骂我什么来着?!不是人?!陆寄眉,你讨打是不是?!”   寄眉一愣,哎呀糟了,刚才被他一吓,骂的太过分了。她埋怨道:“哪有这么逗人玩的。你也知道的,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我听说金翠被你派人折磨,怎么能不伤心害怕……”   砚泽只揪住她的错误不放:“少打岔,你再说一遍,你刚才骂我什么了?”   她略微一思,辩解道:“……萧砚泽,你不是好人……”‘好’字故意说的轻轻的。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吧。”其实方才她呜呜啜泣,说话本就不清楚,砚泽也不敢保证自己听真的真切,不是好人和不是人之间,可是人和畜生的区别,如果寄眉说的是前者,的确不值得动怒。   她委屈的吧嗒吧嗒掉泪珠:“我就是这么说的呀,你以为我说什么?”   “……”他皱眉,屋内没有第三人在场,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纠扯不清,况且妻子哭的带雨梨花,甚是可怜,砚泽不由得心软,在她脸蛋上揩了一把:“算了,别再哭了,我信你说的。”   寄眉却不想这么算了:“……你让她们怎么给金翠验身的,她为什么会哭?”   “哎呦我的老天爷,你十句有八句是问金翠的,你们分不开了,是吧。”   她绷紧嘴角:“她若是好端端的,我当然不会提她了。我有哪一次是在你面前主动提起她的?她现在哭了,我做主人的,出于本分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拭去眼角的泪:“……砚泽,我以后会更乖,绝不惹你生气,你别再吓唬我了。”   美人泪浇在他的怒火上,几滴下来,萧砚泽就发不动火了。方才已经确定妻子跟金翠之间没什么事了,这会也生出几分愧疚,搂着寄眉心疼的道:“我就是看你太护着金翠那丫头,怕她越发没大没小的,有点埋怨你偏袒下人,才说了几句狠话。你呀你,真是不识逗,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寄眉微微颔首,捧着他的手给自己拭泪,眼泪便蹭到他的手上,烫的砚泽心疼。他见她仍旧眉心微蹙,知她还在担心金翠那丫头,便慷慨的道:“我这就把金翠叫进来,让你把心揣回肚子里去。”   她故作淡然的点头:“嗯,我劝劝她,叫她别哭闹打扰他人了。”   不一会,寄眉就听到金翠哭哭啼啼的进来,她向前一摸,摸到金翠哭的满是眼泪的脸,想来她是坐在脚踏上的,便道:“你搬个绣墩坐过来吧。”   有萧砚泽在场,金翠不敢,哽咽道:“不了,少奶奶。”   “发生什么事了?”   “她们扒我的衣裳,我从没见过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净欺负人……”   砚泽坐在桌前喝茶,轻描淡写的道:“是我吩咐的,看你是不是处子,是的话,也好配人家。”   金翠一呆,原来是萧砚泽这个王八蛋吩咐的,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她赶紧朝萧砚泽磕了个头:“大少爷,您行行好,不要把我嫁人,我想伺候少奶奶,直到,直到少奶奶眼睛能重见光明。”   砚泽打定主意要把金翠弄走:“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再等些年头,你都成老姑娘了,不好嫁了。寄眉,你也不愿意金翠因为你耽误了吧。”   “……”寄眉当真难抉择,犹豫不决。金翠爬到萧砚泽跟前哭着求道:“大少爷,我侍候少奶奶这么多年,没人比得上我了解少奶奶的饮食起居,我若是走了,我怕少奶奶她使唤别人不顺手,日常起居更不方便了。”   “哼,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   寄眉不忍再听金翠为了自己求萧砚泽,难过的含泪道:“好主子哪个不是给下人寻好人家嫁了的,你侍候我这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有,如今我身边不缺人了,也该放你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了。我这眼睛要是一辈子不好,总不能留你一辈子,总有分开的一天。”   金翠抽噎着道:“我走了的话,以后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领进来欺负您,谁护着您呀,上次那条蛇钻进来,我看就是婳儿放的。可有人袒护着,偏找不到她头上。这以后,得宠的姨娘们不知要有多少,老太太再去了,得越发肆无忌惮的了,您还能安生了吗?!”   她一急,把关键原因说出来了。   萧砚泽听的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这是说他以后肯定得猪油蒙心,宠妾灭妻,放任小妾们把正妻往死里逼,他气的直哆嗦,将手里的茶盏砸向金翠:“够了,你给我闭嘴!”   金翠闪身躲开,往旁边爬开。萧砚泽火气未消,便要去踢踹她。   寄眉听到茶盏碎裂声,吓的站起身,首先关心丈夫:“砚泽,怎么了,你伤到没有?”说着,摸向他那边。砚泽见妻子先关心自己,没有去撵金翠,便扶过妻子:“我没事。”   寄眉暗松一口气,对金翠道:“还不快出去,晚些时候再罚你,非把你嘴巴缝上不可!”   金翠赶紧爬起来跑了出去,自此逃脱生天。   砚泽这次更有发怒赶金翠走的口实了,恨恨的对寄眉道:“你听听她说的话,什么叫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的,我娶几个,也是她能说的吗?!快点把她打发了,留着她,你都让她拐带坏了。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撺掇你的?说我以后会纳妾室虐待你?!”   寄眉捏了一把汗,金翠这人心直口快,刚才把心里的实话给说出来了,这下可真麻烦了:“我也是第一次听她说这样的话,她最怕伤我的心了,又怎么会谈你会纳妾的事给我添堵。正因为平日不谈,才让她误会了,以为我忌讳这些,其实你也知道,我是希望你多收几房妾室,替你开枝散叶的。说起来都怪我,我早些跟她说清楚,她也不会冒胡话气着你了。”一边说一边抚着他的心口,表现的很焦急:“咱们这边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砚泽,她到底是个下人,你跟她置哪门子气呢?你想想,她小时候不就是这样么。”   砚泽被妻子拽到床前坐下,他今天回到宅子里没做别的,净生气了,从母亲到金翠,人人都不让他省心,只有寄眉还好些,知道心疼开解他。   寄眉抱着他的胳膊,苦兮兮的道:“我没旁的依靠,只求你身体康健,砚泽,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说着,真像小猫似的拿手给他胸口顺气,眼睛里雾蒙蒙的,鼻尖也微微发红,甚是可怜。   娇妻温柔,他哪里还犯得着跟金翠那黑胖子置气,浪费这大好时光,过了片刻,气也消了,就搂过妻子笑道:“怎么,怕我气坏了身体,不能疼了你是不是?”   寄眉听他说起浪语,知他气头过去了,很配合的抱住他道:“你不疼我,我也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砚泽摸着妻子的背,想起方才她伤心难过的样子,一本正经的道:“我以后再不乱生疑了,不惹你难过了。”   先不讲他以后肯定会惹她叫她难过,单说‘不乱生疑’几个字就值得玩味,她心里嘀咕,‘生疑’从何说起?正想发问,下巴就被他抬起,唇被他强吻住,发不得声。   当夜又是一番温存缠绵。快到天亮时候,砚泽和每天一样先行醒来,借着晨曦的亮光,瞅着怀中的妻子,不禁陷入沉思,他难得如此喜欢一个女人,昨日又冤枉她跟金翠了,心里亦过意不去,准备大度一回,再讨讨她的欢心。于是将她晃醒,跟她说他想到的完美安排。   砚泽在她耳边暖声道:“寄眉,如果你实在舍不得金翠,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们一生做主仆。”   “……”她隐隐觉得这一次,表哥的法子也不会是好的,但做出高兴的样子:“什么方法啊?”   “我收金翠做妾室,这样,她既不用离开你,也不用愁嫁人了,一直跟在你身边,做个你能使得上力的奴才。”萧砚泽自觉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要知道就算是挂着虚名,但纳金翠那种豪猪似的丫头做妾,脸上也不好看。   他这么做,全是为了妻子,恨不得立即让寄眉对他感恩戴德。   她哑然无语,陪嫁侍女很多时候会被被姑爷顺理成章的收房,但丈夫和金翠之间这样就太诡异了吧:“……这……你不是不喜欢金翠吗?”   砚泽就等着这句话邀功呢,吻了下她的脸颊,轻柔的道:“为了你,我吃些苦不算什么。”   如果寄眉眼睛能够看到,一定能发现丈夫满眼写的都是‘快感激我’四个字。   她迟疑了下:“……没必要为我,委屈你自己。”让他收金翠做偏房,守一辈子活寡,亏他想得出来。金翠跟了她这么多年,她希望她有个好归宿,而不是主仆两人都搭在萧砚泽身上。   “好眉儿,为了你,我委屈一点不算什么,真的。”   寄眉不想领这份情:“那你说的刘掌柜的儿子……”   “金翠被我收房,哪里还轮得到刘掌柜的儿子。”砚泽笑的欢心:“你再也不用担心金翠嫁到外面离开你了。”   她可笑不出来,砚泽是不是在耍花招,金翠给他做了妾室,那就是他的人了,到时候要打要骂要卖全由他做主了,她再也袒护不了她了。于是怏怏不乐的道:“还是不了,我怕金翠以后惹你生气,我管不了她,你一怒之下再把她卖掉……”   他脑袋里转了几个弯,就明白妻子的意思了。他还真没想到收房后可以把金翠任意买卖这一层,陆寄眉倒先如此恶意的揣度上他了。砚泽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却受到了天大的冤枉,当即把人一推,坐起来恨道:“行啊你,陆寄眉,我要卖那丫头,还用这么跟你耍这种心眼?!一个臭丫头值得我这么费心机,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我走了,你们主仆自己过去罢!”说完,取下衣架上的衣裳,便开始穿戴。   寄眉见他又发脾气,试着劝说道:“砚泽,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难得真心做出牺牲,却被她一脚踩扁,当成恶人看待,这气一时半会消不了:“跟你在一起,因为个破丫头,不够糟心的了。哼,眼不见心不烦,离你们远远的。”说罢,气哼哼的就出了门。   寄眉坐在床上,撅着嘴巴道:“眼不见心不烦,有能耐你就永远别回来。”   —   月末各家掌柜给萧砚泽报账,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了一刻钟,猛地一愣神发现一个字都没进脑袋里,就让掌柜的重新报,自己则强迫自己认真听,不去想家里那些烦心事。好不易将账目轻点完毕,砚泽又开始糟心上了。   他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孤家寡人,母亲和妻子都恶意揣度他,可怜他萧砚泽忙里忙外的颠簸,还不是为了养活家里那些吃饭的嘴。   在各个铺子转到傍晚,眼见关门歇业了,他不想回家一时不知去哪里,忽然想起蔻霞来,当即眼睛一亮,对啊,自己又不是只有陆寄眉一个女人,赶紧叫天冬驱车,直奔蔻霞住的胡同。   在这里,他受到了热情的迎接。   蔻霞许多日不见萧大少爷来,正寂寞难耐,他忽然出现了,激动的扑到他怀里,嘤嘤撒娇:“奴家还以为您都忘了来这里的路怎么走了呢。”一面把人往屋里迎,一面让干娘去街上置办酒菜回来。   等饭的时候,蔻霞粘在砚泽身上,尽诉思念:“奴家整日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等您来,不知流了几多眼泪了。”   他耳边听着她的娇语,但目光却放在她裙摆下,就怕她没缠裹脚布,忽然露出一双猪蹄来吓着他。砚泽口中不耐烦的道:“我近日有事,脱不开身……你也别唠叨了。”   蔻霞一撅嘴,再度撒娇,拍了下萧砚泽,扭过身子:“奴家跟您诉说相思,您怎么还嫌奴家烦呢。”本来以为萧家大少爷会借此哄她几句,不想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回眸一看,见萧砚泽一副元神出窍的模样,眼神直勾勾。   这时蔻霞的干娘置办饭菜回来,在楼下喊了一嗓子,萧砚泽如梦初醒:“该吃饭了。”丢下蔻霞,自顾下楼去了。   蔻霞不想让萧砚泽喝的太多,怕他喝的烂醉,今夜不能温存,能挡则挡,吃饭完,两人跌跌撞撞的上了楼,她先扶萧砚泽在床上躺了,然后去梳妆台前换睡鞋,并取了些香粉扑在睡鞋里面,叫金莲芳香四溢更加迷人。   不想这一切正被萧砚泽看在眼里,吓了个激灵,心道老天呀,她把什么东西洒在睡鞋里了,不是平日里脸上敷的粉吧,脸和脚能通用一样的脂粉吗?!正想着,就见蔻霞扭着身子缓缓走来,忽然俯身就要吻他。   萧砚泽恶心的紧,想到脸上的脂粉和脚上涂的一样,不由得赶紧推她:“我累了,只想安静睡一会。”蔻霞心里阵阵失望,但抑制不住讨好他的心思,就动手去解开他的裤带:“您累了,那便不动,奴家给您品箫如何?”   砚泽想了想,觉得这个或许可行,便闭上眼睛,让蔻霞柔荑搓揉那处。他盖着眼睛,想象着此时侍候自己的是他的好眉儿,正渐渐觉得滋味美妙,蔻霞忽然□了一下,将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他不由得一怒,起身将人推开:“够了,我要睡了。”   蔻霞不明所以,见他今日太过奇怪,不敢再乱来了,只脱净了衣裳与他并排而睡了。   砚泽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阵阵雷声,便想起家里那尊怕雷的睁眼瞎来。   “算了,不管她!”翻了个身,捂住耳朵,继续睡。   蔻霞听他念叨了一句,眼珠一转,就往她身边挨,娇滴滴的道:“奴家害怕……”   他见过真正怕雷的,根本不是蔻霞这个样子,啧道:“够了没有,少烦我。”此时天际有滚滚的雷音,他翻来覆去的煎熬了一会,腾地坐起来:“我真是欠她的!”说着,披了衣裳就穿靴下地。   蔻霞吃惊的道:“您要去哪里?”   砚泽道:“有事要办。”放着那瞎子自己在家,实在放心不下。说完,急匆匆的便下了楼,正好见门边有柄油纸伞,抄起来,把厢房的天冬叫醒,坐车往家里赶。   到家后,砚泽刚下车撑起伞,呼的一股强风吹来,那伞骨折一半,他干脆将伞一扔,顶风冒雨的往后院走。此时雨呈倾盆之势,淋的他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谁也没想到他会回来,敲打院门费了不少时间,等小丫鬟来开门的时候,他觉得鼻腔里嘴巴里全是水了。那开门的小丫鬟吓的说不出话,砚泽一抹脸上的水渍,直往屋里去了。   —   天黑了,砚泽也没回家,寄眉料定他今晚上不会回来了,毕竟早上他是赌气走的。   外面电闪雷鸣,金翠陪少奶奶坐着,拉着她的手,愧疚的道:“都是我昨天嘴巴没把门的,说话不过脑子,惹那魔君发火了。”   寄眉撑着下巴,歪着头道:“不怪你。是他太奇怪了,一会讨厌你要把你嫁掉,一会又要收你做小的,任谁也要一头雾水。对了,这还是不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他说什么‘生疑’?他究竟在疑心什么呢?唉,想不通。”   金翠道:“我愿意服侍您一辈子,嫁人没什么好的。您告诉萧砚泽,我愿意做小。”   话音刚落,就听门板咣咣作响。寄眉吓的一抖:“是风吗?”   金翠低声道:“不像,是有人敲门。”   寄眉有不好的预感:“难不成是他回来了?”想了想,赶紧道:“你扶我去门前,然后赶紧躲起来,若是被他发现咱们这么好,夜里一起说话,他又该闹了。”   金翠便扶着寄眉到了门边,然后蹑手蹑脚的跑到一个房间的柜子角落里躲了起来。寄眉估摸着金翠藏好了,将门闩打开了。   才一打开,迎面就吹来一股夹风带雨的寒意,她呀的一声,连连后退。   萧砚泽进了门,赶紧将门重新关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的道:“寄眉,别害怕,我回来陪你了。”   寄眉一愣,真的是丈夫,心中涌起一股暖暖的感动:“打雷了,所以你回来陪我?”   砚泽咧嘴笑着点头:“怎么样,感动吧。”   有些时候,感动的事,挑明的话,就不那么感动了,寄眉心中的激动火苗逐渐熄灭了。但觉得他能雨夜回来陪自己,实在值得嘉奖,冲着他说话的方向,向前一扑,抱住他的腰:“嗯,感动的想哭。”   萧砚泽一身水淋淋的,像刚溺水从湖里捞上来的一般:“我身上湿,快放手,你别凉着。”   “……”寄眉也是抱住他才发现这点的,心想,唉,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你跟落汤鸡似的,我就不抱了。   ☆、第三十四章   砚泽浑身上下淋了个透心凉,抹去眼毛上的水珠,笑着推开妻子:“我看这天打雷了,就想起你来,知道你一个人害怕,赶忙回来陪你了。”怕寄眉追问他在哪里,接着道:“听掌柜的报账,一直拖到傍晚才晚,我就顺便歇在铺子了。”   听他说是专程回来看自己的,心里再度涌起那么一丝丝的暖意,牵着他的手道:“走吧,咱们进屋擦一擦,你都淋湿了。”   “我已经让丫鬟烧水去了,一会洗个热水澡。”砚泽握着她温暖的小手,心想冒雨回来,果然值得。   “那也不能穿着湿衣裳呀。”寄眉温笑道:“真想看看你狼狈成什么样子了。”当然,这是个美好的希冀。她眼睛是盲的,什么都做不了,两人走进内室,砚泽点了灯烛,自个从箱子里翻干爽的中衣换。   “我真没想到你能回来陪我。”她笑盈盈的道:“我以为你还生我的气呢。”   砚泽擦着头发道:“芝麻点大的事,不值得生气。”   这时外面又打雷,寄眉怕的揪住床褥,缩了缩肩膀,砚泽见了,过来握住她的手:“有我在,别怕。”其实他一进屋就想问一个问题:“一直是你一个人?”   她微微颔首:“……嗯。”   “怎么没让人陪?”   “因为觉得你会不开心。”   他就喜欢她这份不遮掩的纯粹,高高兴兴的道:“咱们眉儿这么乖,宁愿担惊受怕也不愿意惹相公生气。”在她额头吻了下:“该怎么奖励眉儿好呢?”   “……以后不许对我发火。”   砚泽觉得她分外可爱,信口承诺道:“眉儿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跟你发火呢。”心想还是家里好,搂着妻子,觉得心里舒坦。抱着寄眉,陪她熬过阵阵惊雷,心想别人风花雪月的看繁花美景,他则陪妻子听雷鸣,不过,与众不同也别有体味。   这时有丫鬟敲门说水烧好了,砚泽便让她们将热水跟浴盆抬进来。寄眉听她们进进出出的忙活,心想做下人的可真不容易,主子什么时候有吩咐,什么时候就得起来忙活。金翠可不能做一辈子下人。   这时,她听金翠在面前道:“少奶奶,您的衣裳换吗?”原来,金翠见有人进出拎热水,便从僻静处走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进来听差遣,众人黑灯瞎火的各忙各的,没人注意她。萧砚泽忙着试水温,也没在意她。   “不用了,你下去吧。”寄眉暗暗松了一口气。耳旁的人声越来越少,想是下人们都下去了,不出意外,砚泽应该来搓弄自己了。   果不然,就听丈夫道:“你方才抱我,也沾了一身雨水,一并过来洗洗吧。”   睡前洗个热水澡,她挺愿意的:“好。”说着,开始宽衣解带,不一会就净褪了衣衫,由他抱着进了浴桶中。   外面风雨呼啸,室内却情意绵绵,甚是温暖。   他端看她,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搂在怀里:“除非我去了外地办事,只要我在粟城,凡是雷雨天,我一定回来陪你。”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蔻霞那里听到雷声,就像见到了催命符,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趟,现在将妻子搂入怀中了,这心里总算踏实安稳了。   不知他能履行多久,但现在水雾氤氲,两人情义缱绻,他能有这样的承诺,的确听的人心里暖洋洋的。   寄眉低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忘了。”   “只要我活着,就一定做到。”   嘁,说大话。寄眉道:“……你回来陪我,我虽然高兴,但也担心,这风大雨紧,霹雷闪电的架势,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我不敢往下想了。”这句话发自肺腑的,她和他休戚相关,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她也要受罪。   “今天临时有事,需要从外面往回赶,等以后再下雨,我一准早早回来陪在你身边。”砚泽借着给她洗身子,将她身上该摸的地方又摸了个遍。   寄眉发痒,咯咯笑道:“你欺负人。”挣扎的时候,手砸起一朵水花,不偏不倚飞溅进砚泽眼里,他一边揉一边哼笑道:“欺负人?对,我今夜就是回来欺负你的。”   把她抱出浴盆,丢在床上,倾身压住,在她唇|瓣上咬了下:“这算欺负你吗?”   寄眉环住他的脖子,笑着摇头:“不算。”   他分开她的腿,从腿|根处向羞处吻去。她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又来了,被他舔|弄,浑身忍不住颤抖,又麻又酸,说不出的难过。她痛苦的道:“现在是……欺负我了……”   砚泽也早忍得难受,但故意撩她的欲|火,一点点挤进去,轻推慢送,就听她娇|啼不止,身子酥|软成了一团,腿|间涌出许多春|水,湿了床褥,她兴|奋的银牙打颤,哭似的一般道:“你别折磨我了,求你了,快点吧。”   他便如她所愿,扶住她的腰,尽力抽|送起来,听着她娇|弱无力的春|嗔,精力全送给了她,直累的筋疲力尽才罢休。事毕后,搂着妻子乱发感慨:“还是你好,我今天在外面住着,浑身不舒服,就算不打雷下雨,我想,我后半夜也要回来见你。”   虽然外面风雨呼啸,雷电频闪,但寄眉跟他拥抱在一起,觉得十分安全,忍不住往他怀里又拱了拱,主动献吻,砚泽情|动,又和她缠|吻在一起。   寄眉双颊微微发红,闭眼枕着他的胳膊,笑道:“砚泽,你早上为什么生气啊?”弄明白他的发火的原因,也好避免重蹈覆辙。   “说来话长。”他卷起她一缕发丝在指间:“我也不会无缘无故跟你生气。”   “那就长话短说,我想知道。”寄眉道:“如果是我的错,我会改的。”   砚泽不想说:“唉,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打听了。”她不依,抱着他的脖子撒娇:“砚泽,你就告诉我吧,我惹你生气,得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转念一想,给她提个醒也好,别以后脑子不清醒跟八婶一样,就当做警醒她:“是你非要听的。前几天,上房屋里头的人在后园拾到个匣子,里面装的是淫|具器物,我娘怀疑是我的……”   寄眉心道,果然影子够斜,亲娘都没把你当好人看,可她不懂,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砚泽继续道:“后来,我发现这匣子可能是八婶的,八叔常年不在家,她用丫鬟们慰藉自己也不意外,这种事我听闻的多了。男男女女,唉,只要是个人就行。”自嘲的笑道:“我当时被我娘气的脑子乱糟糟的,回家正好看到你跟金翠,也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她哑然无语,想笑也想哭:“你、你以为我跟金翠会做一些……像你我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他笑嘻嘻的道:“所以说我当时是气昏了头,做事全无道理。金翠还是处子,你们之前能发生什么事啊。我只是怕八婶教唆你们不往好路上走,眉儿,你记得,以后少跟八婶走动,那不是个好女人。”   寄眉嘴巴撅的老高,第一次觉得想将表哥打死,心里混球混账,萧砚泽你个王八蛋的骂着。砚泽见她撅着嘴巴,赌气的模样很是可爱,便俯身含住她的小嘴:“好眉儿,这次是我不好,我手头有个猫儿眼,明天派人给你送回来,咱们眉儿纤纤玉指,戴着肯定好看。”   她不留情面的咬了他一口:“……我要睡了。”   砚泽吃痛,捂着嘴巴道:“你还真咬啊你,我不是给你赔礼道歉了么?!是你非要问,我才说给你听的。说了,你又翻脸!”   谁知道你说的是这样侮辱人的事,早知道,你给我跪下,我也不要听。   砚泽听她在吸鼻水,知道她是气哭了,想了想,决定先哄哄她:“行了行了,我不是已经知道你们没这事了么。”说完,将妻子搂在怀里,见她没抗拒,以为这件事过去了,又说了一会情话,两人相依睡去。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在寄眉的一再要求下,砚泽带着她去见老太太,可惜到了地方,他爹娘说老太太还在昏睡,就算醒了,也不认得人。寄眉只能握着老太太的手,难过的掉眼泪,什么也做不了。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寄眉的步伐越发无力,走三步就要歇一步。其实早上起床,砚泽就发现她无精打采,但以为是昨夜闹的太厉害,她太疲乏,并没太在意。可如今她一步三晃,不得不叫他重视了。   “寄眉,你不舒服?”   她恹恹的颔首:“是不大舒服……昨晚一宿没睡,这会昏昏沉沉的……”刚说完,来了一阵风,寄眉掏帕子捂住口鼻,微微咳嗽了两声,然后一闭眼,就往丈夫身上倒去,砚泽赶紧展臂接住:“寄眉——寄眉——”   她娇弱无力的道:“砚泽,我没力气,走不动了……”   他便打横抱起她,一面叫金翠去唤大夫,一面快步往自己院子走。进了屋将妻子放下,先试她额头,没见发热:“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浑身无力,喉咙更疼……”做出坚强的样子:“相公,你去忙你的吧,我有人照顾,睡一觉就没事了。”但手上却不舍的拽着他的衣袖,表情亦分外凄苦。   他哪里能丢下她不管:“今天没什么事,留下来陪你。”   不一会,金翠领了个医婆进来,瞧了一阵,说是虚火太旺,喝两副去火的方子就能消。砚泽便赶紧让人去抓药方,回来吩咐金翠去煎熬,他则陪着寄眉说话,他发现妻子双目根本不看他,她虽然看不见,但每次跟她说话,她都会不觉得将视线投向他这边的。   他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时金翠熬好了汤药,砚泽端着药碗回来,扶着妻子坐起来,喂她喝:“趁热喝了,再睡一觉就好了。”对寄眉来说,喝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所以砚泽并没怎么上心劝说。   话说寄眉端着药碗,哀哀的叹息:“砚泽……我……咳咳……”她用帕子掩口,忽然猛地大咳一声,手上一抖,那碗药全泼在了砚泽身上,她则‘无知’的道:“药呢,泼到你身上了吗?”   “……”砚泽瞧着满身的汤渍,忍了忍:“没事,都淋在引枕上了,不碍事,只是药得重新熬了,我再去吩咐人重新煎。”开箱换了身新衣裳。   待重新煎好药,他以为她喝了汤药,睡一觉就能好的差不多,不想醒来却比早上更没精神了。   他隐隐觉得不好,莫不是昨晚上的事,将她气成这样的?   “寄眉……寄眉……”他坐在床榻边,握着她的手,小声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事瞒着我?”   她默默摇头:“我歇歇就好了,砚泽,苦了你了,我不能和你温存,婳儿她们又不在,不过,幸好外面天地广大,你总能找到好去处的,去吧,别管我了。”   说的他好像只爱她的身体一样,他当即反驳:“哼,你以为我娶你,只是为了这个?你也太看扁我了。”   她就不吭气了。砚泽赶紧哄她:“寄眉,你我是夫妻,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别闷在心里。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继续这么病下去,一日里吃不了几口东西,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么。”   寄眉低声啜泣道:“……砚泽,我在你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道:“当然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善良温柔。”   “那你怎么能……怎么能……”她哽咽道:“怎么能那样怀疑我,你我自从定亲之后,我知道要嫁给你,这一生要做你的妻子,我不知有多高兴。我眼睛不好,但我心还是好的呀,我自从嫁进来,步步小心,专心服侍你,连高声说句话都不敢。可我想不通,我怎么就做错了呢,错到你以为我会做出磨镜那种不要脸的事……呜呜……”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砚泽捧住她的脸,给她擦泪:“不是跟你说了么,是我犯糊涂,不是你的错。”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丫鬟欺负我,小姑子不待见我,我从没抱怨过一句,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只要你疼我,别人怎样想我,我全不在乎,可你……可你……”寄眉很是委屈的道:“我这样的瞎子,活到现在,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做你的妻子。但我在你眼里,变得如此不堪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个……”砚泽吻去她的泪珠,解释道:“我见惯风月的事,疑心自然比别人多了些……”   这个解释不满意,打回去重新解释:“这算什么道理?我爹坐衙断案,也没看妻女都像罪犯。”嘤嘤啜泣道:“原来我在你眼里,跟那些风月娼妓没区别。”   他怒道:“你怎么能这样侮辱你自己?”   她不甘示弱,骄横的抬眸:“是你在侮辱我。”   “……”萧砚泽不占理,气势矮了一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你打我两巴掌出气吧。”   寄眉抹泪道:“舍不得。”   他以为她气消了,抓着她的手比划:“别啊,打吧,打吧,归根究底是我的错。”   寄眉挣扎:“不要。”但小手乱动,‘不小心’直接照准他脸就是一拳头,一下子打在他鼻子上,疼的他泪眼模糊,嘶嘶抽冷气。她知道打到他了,却不知打的严不严重:“砚泽,打到你哪里了,疼不疼?”   “……疼……疼什么呀,猫抓似的。”他忍着痛,将妻子搂进怀里:“眉儿,说一千道一万,是我不该胡思乱想。我真是脑子进浆糊了,你这么好的人,我也要瞎猜。再没下次了,我保证。”   装病装到这里,已经可以收手了:“既然没这事,那你还赶金翠走吗?”   那个黑胖子,虽然碍眼了点,但他已经承认猜忌错了,再赶她走就太说不过去了:“她是你的陪嫁丫鬟,你说了算,我再不管了。”   寄眉这才破涕为笑:“就知道你好,不枉我从小就想嫁给你。”   他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你也是,心里难过就说出来,别憋着。”   “怕你嫌弃我,说我眼盲心也盲,爱使小性子。”   “对了,九叔马上就要到家了,据说领了京城的名医给老太太瞧病,顺便也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你这眼睛有救呢。”   寄眉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如果……还看不好呢。”   “那就再请再看呗。”他笑道:“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像现在这样,我养你一辈子么。”   她含笑颔首:“嗯。”   砚泽见她重新焕发光彩,赶紧安抚她,让她继续休息了,自己则出了屋子,扶着回廊的柱子,暗暗吐气,心道以后可不敢再告诉她不好的事情了,她眼睛看不到,不能自我开解,会郁郁成疾,今天就是发现的早,再晚几日,可就麻烦了。   而这会,寄眉缩在被子里,从枕头下拿出金翠包给她的糕点,一边偷偷的嚼着。她今日恃宠而娇,小小的闹腾了一回,这会心里还是挺痛快的。   吃着吃着,想起砚泽的话来,不由得皱起眉头,小舅舅真的能带神医回来么。   唉,不管那么多了,先把肚子填饱再说吧,于是,又咬了一口点心。   ☆、第三十五章   寄眉将憋在心里的委屈诉出来,心病的结症解开,很快就恢复了元气。   砚泽记得好像姑姑说过,寄眉因为眼疾,有的时候遇到事情,只跟她报喜不报忧,就怕她没法排解郁闷,郁郁成疾。他以前没把姑姑的这番话放在心上,如今得了教训,再不敢莽撞的信口胡扯了。   这一日,报信的说萧赋清已经进城,很快就要到家了。砚泽跟爹妈等九叔的时候,顺便把前几日姨妈派人送的西洋自鸣钟拿出来察看,砚泽见自鸣钟表盘上的刻度很贴心的改成了‘子午寅卯’,便问母亲周氏:“这自鸣钟经几手了?”   周氏道:“我哪里知道,你姨妈来的书信里,没写吗?”   砚泽笑道:“不管经历几层盘剥,最后姨妈这一层至少抬高了两成价钱。”   萧赋林在一旁没吱声,默认儿子的说法,见妻子气的嘴角绷紧,一脸怨恨,才出声道:“砚泽,这玩意卖的就是个稀罕,什么价格谁说的准,哪能这么猜忌你的长辈,愈发没规矩了。”   砚泽退到一旁,道:“爹,这东西我让人和那些礼品一并装起来了。”   萧赋林叹道:“老太太那边的情况不容乐观啊,弄不好,这次去给牛将军拜寿,就得你一个人去了,我这边恐怕抽不开身啊。不过,有老伙计跟着你,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礼送上,说几句寿辞,吃顿饭,打道回府。”   砚泽心道,这一次出门,少说得一个月才能回家,实在舍不得跟寄眉分开,要是能带她上路就好了,可惜是痴人说梦,她连院门都出不了,何况外地了。   萧赋林见他心不在焉,皱眉问道:“怎么了?有为难的地方?”   “……我在想九叔怎么还没到,我这就派人再去哨探哨探。”得到父亲的点头应允,砚泽出了门,叫天冬差个人去城门口等一等。自己则趁这个时间,去见弟弟砚臣。   最近天气温和,砚臣会让人搬个小榻在院中,躺在上面或读书或小憩,外面的争斗和吵闹与他无关,他甚至不怎么出这个院子。嫡出的哥哥健康能干,他这个庶子又羸弱木讷,不足以引起嫡母的警惕,置身事外,悠然自得。   砚泽进院门,见树荫下的小榻上没有弟弟的身影,奇怪的向屋内走,还没进屋就听里面传来笑声。这会老太太尚在病中,谁这么没心没肺的开怀大笑。他皱眉进去,见他八叔坐在桌前,而砚臣拿书遮着脸,憋着笑意,原本惨白的脸颊微微泛红。   砚泽一瞧八叔,不由得联想起八婶来:“……八叔。”心里犯嘀咕,八婶没跟男人私通,只跟婢女有染,这算不算送八叔绿帽子?   砚臣起身,唤了声:“大哥。”然后笑道:“八叔正跟我讲外面招笑的事呢。”   八叔翘着二郎腿,笑道:“说小九今天要回来,我早早就赶回来了,谁知道我回来了,他人还没到。闲得慌,就来砚臣这坐一坐。”   砚泽向外看了眼,跟着笑:“我才进院子就听到八叔的笑声了,幸亏是我路过,若是别人,告到老爷子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八叔听出弦外之音,撇嘴道:“还是长房长孙有孝心啊,老太太一病,立马身前身后的侍候着,衬托的其他哥几个特别没良心。我这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大侄子,别嫌叔叔说话难听,做人还是实在点好,自打老太太病了,不光你爹,你也没闲着,对你那瞎眼的小媳妇……啧啧,装的那叫温柔体贴,不就是想让她套老太太的梯己么。亏你干的出来,你又不缺那两个钱,这点钱你也争。”   砚臣没想到八叔这般不遮掩的跟大哥起了争执,慌的忙站在两人中间:“有话好说。”   虽然只差了几岁,但毕竟是长辈。砚泽皱了皱眉,然后笑道:“一文钱也是钱,只要经过我手的,一个字不往外流。”   他八叔听了,忽然伸了个懒腰:“都有生财之道,哥哥们各有各的产业,小九人家是钦点翰林,未来要入阁为相的,可怜见的,只有我不行。”站起来,拍了下砚臣的肩膀:“长点心眼,别落的跟你八叔一个下场。千万别听比如你还小,哥哥替你经营打点之类的话。切记切记。” 说完,才弹了弹衣襟,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正此时,香梅急匆匆的进来报:“大少爷,二少爷,九爷回来了,车马已经停在大门前了。老爷太太让您们二位直接去二门处迎人。”   砚泽和砚臣便匆匆赶向大门处,砚臣的身体实在差,走的快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扶着廊柱倒气:“哥,你先走吧,我一会就赶上去。”   “算了,你别去门口了,直接去堂屋等着九叔吧。”砚泽自己前行,到了二门处,正赶上九叔进院。   叔侄俩一照面,砚泽先施礼:“九叔。”抬头见九叔身后有一人拎着藤箱,想是大夫,救命的就是恩人,砚泽客气的道:“大夫,请。”   话说在砚泽的印象里,就没见九叔发自内心的笑过,偶尔会冷笑,当然,那还不如不笑。这一次也不例外,本来嫡母病重,他心情沉重,如今见到砚泽,更是发自内心的厌恶,于是眉梢动了动,开口道:“这位是方大夫。先叫人带他去见老爷子,老爷子应允,就给老太太瞧病。”   “是。”砚泽赶紧召唤过香梅,叫她领着那方大夫去后院见老爷子。又令其他人带着九叔的两个小厮往院里搬行李。他则带着九叔先去堂屋见自己的爹娘和叔叔婶婶们。   萧赋清冷睨侄子:“叫我回来的这封家书,字不错,是你写的吗?”   “是砚臣写的。”   “就知道你写不出来。”   “……”砚泽道:“九叔说的是,我抽空一定努力练字。”   “我可没说你费时间练习,一定就能写好。”   砚泽暗暗咬牙,心里明白九叔一定是故意的,他在朝为官,若真是这样动辄就讽刺挖苦别人的性子,早被整治了。他就是针对他。他挑眉笑道:“九叔对我还是没有任何改观啊。”   萧赋清冷笑道:“那你觉得你自己洗心革面了吗?当初弄瞎了别人的眼睛,如今仍旧不思悔改。”   砚泽冷声道:“您说的悔改,是要我剜眼自残来忏悔吗?”   “那倒不必,造桥铺路,捐建书院。你总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砚泽一愣,肯定是岳父跟九叔通信了,他能想象得到,在那信里,八成没说自己什么好话。他道:“要造桥修路也在粟城,没道理去外县散财。”   萧赋清道:“你做的每一桩事,老天都会给你记得清清楚楚的,不能便宜你,也不能亏欠你。”   砚泽假惺惺的叹道:“九叔说来说去,就是怪我当年伤了寄眉的眼睛吧。我知道老天爷给我记着这笔账呢,等我死后,要受酷刑折磨。可我真的有心悔过了,将寄眉娶进来,尽量弥补她。”   萧赋清一抬手,冷笑道:“你说你有心弥补她。这正是我想听的,这次我领回来的方大夫,或许能够治愈寄眉的眼疾,只是需要别人的眼球的更换,你既然愿意弥补,就换一目给她吧。”   砚泽不信换眼这一套,料定是九叔扯出来吓唬他的,便露出无比真挚的眼神,像见了救星一般的道:“九叔说的可是真的,若真能让我损一目,而让寄眉重见光明,我愿意这样做。”   萧赋清冷哼道:“油嘴滑舌。”说罢,大步走在前面,直往堂屋去了。   砚泽则也信步跟了上去,心道,哼,还想耍弄我?你也就是在朝为官,可以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罢了。   众人见小九回来了,欢喜的欢喜,忧愁的忧愁。砚泽作为小辈,插不上话,只乖乖的在一旁站着,期间和八叔有眼神接触,又都移开了。砚泽见他爹与九叔对面而坐,聊起老太太的病情,皆是一副沉重的表情,心里不免感慨,老太太既没生过他们,又没养过他们,却个个是亲娘要病故的哀伤模样。   众人短暂聊了一会老太太的病情,便带着小九去看老太太。砚泽在屋外候着,这时就见院门口有个妇人探头探脑的,一眼认出是九叔的生母杜姨娘。他无奈的摇摇头,叫个小丫鬟过来,吩咐道:“你去告诉杜姨娘,别在这做贼似的哨探,老实点,九叔自然会去看她。”   那小丫鬟就一溜烟跑去跟那妇人说了几句话,就那门口的妇女拿帕子试了试眼角,小步扭腰走了。那步态十分难看,弓着背,拧着腰,胯骨粗壮,小脚蹒跚,看的砚泽心里发憷,难道缠过小脚的女人,上了岁数都这么难看不成。   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的娘也有点这个苗头,不禁暗捏了一把汗,幸亏寄眉没缠过脚。   萧赋清在老太太屋里头待到下午光景才出来,其他人怕吵老太太休息,早就散了。砚泽杵着下巴在院内的石凳上打瞌睡,听茯苓唤他,他一抬头,见九叔领着那方大夫出来了。   他忙赶上去道:“九叔,老太太怎么样了?”   “暂时无大碍了,且看能不能挺到入秋了,若能熬到入秋,一切好说。”   “那……方大夫此时有空了吧,能不能借一步给内人看看眼睛?”   萧赋清道:“不用你说,我也要领他去给外甥女瞧病。”   砚泽挤出一丝笑容:“那,我带路。”   —   萧赋清是砚泽的叔叔,同时也是寄眉的舅舅,怎么论都是亲戚。光凭这点就很烦人,比如寄眉一听是舅舅,忙让金翠扶着自己,迎了出来,款款施礼,开口就道:“请舅舅安。”   之前寄眉一直跟着砚泽叫的,比如八叔八婶,就从不叫舅舅舅母,到了萧赋清这里,待遇十分特殊。砚泽虽厌恶她这么叫,但也没办法,只打发了金翠,亲自扶着妻子道:“九叔带来的大夫,已经看好了老太太的病,可是位神医,你的眼睛说不定有救了。”   “真的呀,老太太已经好了吗?”   萧赋清心中五味杂陈,外甥女果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像素秋姐姐说的,模样是一顶一的好,性子亦温婉可人,配自己大侄子这□绰绰有余。他不忍让寄眉担心,道:“老太太好多了,你不要太牵挂。”   寄眉摸到桌前,坐下笑道:“小舅舅是今天刚回来的吗?”   嘿!没完了吧,刚才是舅舅,这会又叫小舅舅!砚泽沉着脸道:“是今天回的,快别乱动了,让大夫看看你的眼睛。”   方大夫一边诊脉一边道:“能不能把这眼睛究竟是怎么坏的,给小医仔细讲一遍过程?”   萧赋清横眼侄子:“讲吧。”   于是砚泽无奈的叙述了一遍‘犯罪’过程,但避重就轻,只说自己当初是来看表妹,结果装在小盒子里的蜘蛛不知怎么地自己跑出来了,而不是他故意行凶。   寄眉越听越气,暗骂丈夫胡说八道,他分明是故意作恶欺负她,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了无意伤害的了呢。   萧赋清当着大夫的面,不好说什么,抿唇不语。待方大夫撤手,不等他问,就听侄子火急火燎的问:“大夫,内人的眼疾,你有法子治吗?”   方大夫沉吟片刻,道:“不敢保证能治好,但萧大少爷若能让小医试一试,或许会有一线希望可以重见光明。”   “那请开方子罢。”死马当活马医了,骗钱的也无所谓了。   趁大夫开方的时候,萧赋清问寄眉:“你眼睛好了,最想看看谁?”   砚泽以前听过这句话的答案,是他,所以露出得意的笑容。   “想看我爹娘……看看他们因为养育我,苍老了多少。”寄眉道。   怎么跟之前说的不一样?砚泽不乐意了,冷声又问:“哦,那第二个呢?”   寄眉听出丈夫说话阴阳怪气的,但因为刚才他不如实交代犯罪经过,她也不满他,笑着回道:“当然是拿镜子看看自己长什么模样了。”   砚泽赶紧抢占第三位:“哼,把我摆在第三个。”   寄眉又摇头:“第三个,我要看看金翠,看她长多高了。”   砚泽脸上挂不住了,故作镇定的笑了笑:“也难怪,她陪你这么多年了。”   丈夫驴脾气,逗弄要掌握尺度,是时候要把话圆回来了。她笑着对丈夫道:“我最后一个才看你,等看完其他人,有大把的时间,只剩咱们两个,关起门窗,叫我专心好好看看你。”   砚泽‘起死回生’,不由得低头笑的灿烂。   ☆、第三十六章   萧家已经习惯给儿媳妇陆寄眉出诊金了,所以砚泽将寄眉看眼疾的事跟周氏说了之后,周氏摒着气,扯出一丝笑意:“只要能看好,不管多少钱咱们家都得出。”   砚泽也是这样想的,千万不能让寄眉做一辈子睁眼瞎。   他虽然和九叔之间互相看不上,但是给寄眉看病这件事,砚泽还是挺感激九叔的。听方大夫说,少则半年才能看不出医治效果,砚泽一听,赶紧承诺,包吃包住诊金双倍,只求方大夫静心医治内人。   最近一段时间,家里有两个病人,一是老太太病重,每日都要去探望一下,装孝子贤孙。另外便是妻子看眼睛,整日煎药换药,哪怕不用他亲力亲为,也少不得挂心。再加一个体弱的弟弟,需要他不时探望。外面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光给牛将军贺寿这件事就够他忙的。   终于把事情都张罗好了,他也该离家去办事了。   临行前,砚泽将妹妹舒茗召来,嘴上说是让做嫂子的寄眉教小姑子下棋,其实是让妹妹给妻子道个歉,哪怕两人只是表面和睦了,他在路上,心里也不那么担心了。   舒茗意识到跟哥哥实力悬殊,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得不‘赏脸’去见嫂子。姑嫂在下棋的时候,砚泽就在旁边慢悠悠的喝茶,舒茗不时瞄他一眼,他就笑笑。   舒茗漫不经心的下着棋,寄眉让着她,不让她输的那么难堪,因而棋局没有那么快的结束。砚泽品完茶,慢慢的走到跟前,瞧了眼棋盘,就笑了:“你嫂子让着你呢。”   舒茗一赌气,嘟囔道:“让着我就没意思了,不玩了。”把棋子扔回棋盒里,两条腿在椅子上晃晃悠悠的乱荡。   砚泽道:“你嫂子不计前嫌的教你下棋,可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   寄眉笑道:“孩子小,累了,咱们就不玩了。”   舒茗心里哼道,用你冒充好人,斜着眼睛瞧嫂子。她听说哥哥最近要出门,于是转而露出微笑:“哥,你最近要出门吧,什么时候走呀?真可怜啊,就剩嫂子一个人在家了。”   寄眉温柔的笑道:“等你哥哥走了,你过来陪嫂子说话好不好?”   舒茗用特有的狡黠笑容道:“好呀,不过嫂子放心,我一定不会带桐油来。”   “……”寄眉叹道,唉,这孩子真是不招人喜欢。   砚泽走过去,拎起妹妹的后衣领,道:“没长记性是不是?”   舒茗挣扎着,不满的道:“哥,你可真无礼,哪有你这样对妹妹的。”跳下地,整理着衣领,将衣衫抻平整了,歪着头瞧哥哥:“哼!”   寄眉从中间调和,对丈夫道:“她还小,你对她好点。”伸手道:“茗儿,到嫂子这儿来。”   舒茗对温柔的嫂子半信半疑:“……我……我……我不过去……”结果一双小脚在地上多站一会就受不了了,疼的重新坐回椅子上,垂着小手装委屈:“……我上次是不对,哥哥干嘛一直揪住这点错不放?”   砚泽撇嘴冷笑道:“我揪住你什么不放了?”   舒茗看了他一眼,闷头不吭气。   砚泽道:“你心里知道错就行了,我不在这段日子,你好好跟你嫂子相处,寄眉也不是外人,是你表姐。”   舒茗这时玩桌上一趴,呜呜哭道:“嫂子不是外人,我是外人……呜呜呜……我跟蓉儿姐姐都一样,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呜呜呜……”   一听小姐哭了,舒茗的奶妈赶紧探头进来,被萧砚泽给赶出去了。寄眉则起身,摸着桌沿,到舒茗身边,掏帕子给她擦泪:“茗儿,乖,再哭就不好看了。”   砚泽无动于衷:“别理她,她本来也不好看。”走过来,在妹妹耳旁小声嘀咕道:“你再闹腾,信不信我跟爹提小姐楼的事”。   舒茗想了想,就抬起头来了,眼角根本没什么泪水,气的砚泽直戳她脑门。   寄眉听不到小姑子的哭声了,还以为砚泽将她的嘴巴堵住了,吓的道:“砚泽,你干什么呢?可别乱来。”   舒茗撅着小嘴道:“嫂子,那天是我错了,以后我不那样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听的寄眉欢喜:“我怎么会跟你生气呢,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更爱捉弄人,现在不也好了么。”   砚泽满意的朝妹妹点点头。   这时舒茗瞧见了寄眉指上的猫儿眼,小手上去摸了一把:“嫂子,你这戒指可真好看。”   寄眉笑着往下摘:“喜欢就给你了。”   舒茗高兴的道:“真的呀。”   砚泽在一旁阻拦:“你戴的了吗?你那指头细的跟草梗似的。”   舒茗道:“那我不会留到长大再戴么?!嫂子都说给我了,是不是,嫂子?”   砚泽无奈的摇头,也不知道家里不愁吃不愁喝,要什么有什么,怎么就养出妹妹这样的人来。他道:“寄眉,别给她,惯出臭毛病,以后得被夫家人嫌弃死。”   她现在簪戴的首饰本就是砚泽给她置办的,借花送佛又有何不可。寄眉摘下戒指,搁到舒茗手里:“给你。”一手握住舒茗的小手,另一只手在她小脸蛋上疼爱的摸了一把笑道:“喜欢什么就跟嫂子说。”   舒茗抿嘴笑了笑,仰头对哥哥道:“哼,比你大方多了。”其实嫂子也没那么坏,人挺随和的嚒。   砚泽无奈的想,能买通舒茗,叫她在他离家这段日子不惹她嫂子,也可以接受:“那还不谢谢你嫂子?”   舒茗咧嘴笑道:“谢谢嫂子。”   寄眉笑着摸棋子:“……咱们将这盘棋下完吧。”   舒茗这次痛快:“好!”   砚泽扶额无语,自己妹妹到底是怎么养的?一副浅眼皮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瞧她们姑嫂两人这会亲密的下棋,仿佛他才是恶人。寄眉让了舒茗赢了一次,又顺手拿了几颗云子送她,快快乐乐的将人给送走了。   等舒茗跟奶娘走了。砚泽开始埋怨妻子:“她要,你就给呀!她下次要你命,你是不是也给她玩?!”   反正是你的东西,送给你妹妹,有什么不可以的。寄眉做出害怕的模样,小声道:“要命,那肯定是不行的,可几件首饰,她喜欢就拿出去玩呗。”大不了,你再给我置办。   砚泽哼道:“她就是教你们这群妇人给惯养坏了!”   你也是长于妇人手的,哪有资格说别人。寄眉扶住丈夫的胳膊,柔声道:“不是惯养,女儿家还是要多疼疼,毕竟以后不知会嫁给什么人家,就算嫁个好丈夫,那是不是有好婆婆,好妯娌,可就说不定了。世事不可料,趁着她在家,多疼疼她,不是错。”   砚泽哼笑道:“舒茗要嫁的人家,肯定不愁吃穿,没道理缺几件首饰用。”   “人都说礼轻情意重,物件不管大小,送出的是情义。”寄眉道:“你给她的东西再不值钱,她觉得你惦记她,也会喜欢的。”   他偏抬杠:“行,以后专送破石头给你。”   “石头也好,黄金也罢,我都看不见,只知道是你送的,不管你送我什么,我都当做宝贝的。”寄眉拉着丈夫的手,笑盈盈的说道。   他一把搂住她,跌在床上,笑道:“嘴巴可真甜,快让我尝尝。”寄眉就闭上眼睛让他吻,这一吻,勾起砚泽心里的一丝柔情来,不舍的叹道:“以前我还挺喜欢出门的,到另外的地方,吃喝玩乐都新鲜,连女人也与本地的不同……”   “……”寄眉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沉默着。   “可这一次,却舍不得你……”砚泽并不否认他对寄眉的新鲜感:“咱们成婚没多久,相聚一处的时间更是短暂。早知道你这样好,我哪还用得着去找别的女人?”   “……”寄眉仍旧不知该说什么好,垂着眸子不出声。他说完了,瞧着怀中的娇妻,□逐渐烧了起来,吻她的时候,呼吸越来越急促。   寄眉以往向来不排斥跟他亲热,他有求,她必应,可这一次莫名的厌烦他的亲昵,推着他道:“……我不舒服……不想闷在家里,想出去透透气。”   砚泽在‘扒光妻子霸王硬上弓’和‘温柔待妻共赏美景’之间,苦苦挣扎。最后心想,就要离家了,还是对他好一点吧。于是将欲|火压下,笑道:“行,我今天没事,就陪你出去散散步罢。”   寄眉莞尔:“砚泽,你真体贴。”哼,憋死你。   有他亲自陪着,自然不用再带那个黑丫头了,金翠被砚泽吩咐留守看屋。如若不然,再好的风光,冷不丁瞧见一个傻大黑粗的胖子突然出现在百花丛中,也倒了胃口。   砚泽难得陪妻子出来散步,准确的说,他从来没扶妻子走过这么远的路,俩人步伐难以一致。寄眉步子小,走路的时候,不让鞋子从裙底露出来,砚泽可做不到‘莲步款款’,还等进花园,他就觉得不耐烦了。   砚泽让妻子先坐在廊中的长凳上歇息,他提议:“我看这附近没人,干脆我背你进花园罢。吹会风,我再将你背回来。”   她摇着扇子,柳眉轻颦:“那样的话,哪里还是散步了,人家是出来跟你散步的。”   他笑嘻嘻的握住她的手:“散步改背媳妇不行吗?”   寄眉咬着唇道:“可我只想跟你并肩走,说说梯己话。你呢?难不成你就想跟我回屋亲热?”   他哼笑了几声,故意挑眉道:“我回答是,你又能如何?”   她用团扇遮住口鼻,垂着眼眸,哀声道:“我能如何,当然是任君采拮了。”   砚泽瞧她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表情,十分招人疼,就笑着坐下道:“我哪能只想着跟你亲热,你说散步,咱们今天一定走到花园去!”   正此时,就听身后乓啷啷一阵乱响,他回头见一人捧着的一摞书,书堆的很高几乎盖住了脸,但走的颇稳,他后面还有一人,捧着的书掉了满地,加上还有散落的手稿,飘散各处,一地狼藉,正俯身在拾。方才听到的声响,就是他发出的。   砚泽蹙眉,心道哪个院子做事的这么不小心,正想不搭理,定睛一瞧,捡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九叔。萧赋清也发现砚泽了,赶忙招手:“过来——”   砚泽心道倒霉,只得过去帮着九叔将书罗起来:“您从藏书楼来?怎么不叫丫鬟帮着搬。”   萧赋清道:“不是有你呢么,何必叫丫鬟和小厮来。”   “啊,不巧,我正要跟寄眉去花园透透气,您看,恐怕不能帮您了。”砚泽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萧赋清便道:“行了,你帮我将这些收拾好就行了。”碰见了侄子,他就撒手不管了,直起腰来等着砚泽整理。   这时,萧赋清看到本来走在他前面的沈向尧,正侧头凝视坐在长椅上的寄眉,忽然间,寄眉手里的扇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惊的沈向尧忙向后退了几步,手中的书稀里哗啦也散落了一地。   萧赋清皱眉。   这时砚泽亦回头,瞧见这情景,不由得摇头问道:“九叔,这人是谁呀?一样毛手毛脚的。”看穿戴也是个富家公子:“你朋友?”   萧赋清赶紧道:“是朋友……不、不能算是朋友,是朋友的弟弟……”然后把侄子的头扭过来:“别瞅了,快整理眼下这堆。”   砚泽没办法,赌气的整理书本。   萧赋清越过侄子的身影,见沈向尧慌手慌脚的从书堆里拾起寄眉的扇子,塞给她后,竟然快步离开了。   “沈——”萧赋清对他背影大叫。   “我去叫人帮忙——”沈向尧回道。   砚泽听了,笑着站起来道:“您这位朋友回去叫小厮了,我就不陪您了,您在这里慢慢等罢。”   萧赋清心里别扭,绷着脸叮嘱砚泽:“寄眉身边不能没有人,快去罢。”   砚泽冷声道:“是,我这就去陪寄眉。”要不是你的关系,我能离开她么。   萧赋清看着他们俩人离去,丢下地上的书,快步去追沈向尧,终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发现了惊慌的他。沈向尧今年只有十六岁,本是代哥哥来向藏书颇丰的萧小九借书的,不想方才遇到一个美貌女子,一时看的呆了,书本落了一地,出了丑。   他脸发烧,尴尬的作揖:“失礼失礼,不便再打扰了,这就告辞。书已经选好了,我再派人登门来取。”说完,拿扇遮着脸便走。   ☆、第三十七章   自家花园,逛着全无新鲜感,砚泽此时的快乐皆来自妻子,看她带着可人的笑意站在树旁花间,可比赏花来的有趣。他心想,如果她眼睛好了,看什么都新鲜,到时候瞧她一惊一乍的,一定十分有趣,不禁分外期待起来。   风光旖旎,立在佳人身旁,砚泽见四下无人,揽过妻子的肩膀,在她脸颊上吻了下。寄眉知他敢这么干,必然早哨探过四周了,于是就势往他怀里一靠:“砚泽,你早点回来啊。”   他点了下她的鼻尖:“你说,我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你眼睛已经好了?”   “……”寄眉希望如此,但她早就不敢抱希望了:“哪里会这么容易好。你不是说,你看这个方大夫也是个半吊子的骗子么。你说他是骗子,我就不信他。”   砚泽道:“我说‘可能’,又没一口咬定他是。”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现在能不能看到模糊的光亮。”   她缓缓摇头,砚泽便捧起她的脸,在她眉心吻了下:“你这么好,老天爷怎么舍得你一辈子看不到,这十年来罪也受够了,是时候后补偿你了。”   “补偿我?让你喜欢我吗?”她笑的一派天真。   明明知道她看不见,但被她‘炙热’的目光盯的不自在,他将她的脸扭到一旁:“不嫌害臊。”   寄眉失落的道:“那我以后不问了。”从他怀抱中挣扎开,转身去摸盛开的花朵,小心翼翼的折了一支,放在鼻前轻嗅。萧砚泽看着她的娇颜,不由得怦然心动,搂住她的肩膀笑着哄道:“我没说不能问,只是你要小声些,不要被人听到。”牵着她的手,向树木遮掩着的石亭走。   寄眉暗觉没好事,不想过去:“怎么没有阳光了?太阴凉了,我有点冷,咱们去阳光下走吧。”   砚泽先坐下,然后将妻子抱在腿上,揉着她的胸口笑道:“我这么抱着你还不热么?”寄眉将他的手往下推:“别这样,被人看到不好。”   “这里就咱们两人。”砚泽一面搂着不让她动,一面想将手探进她衣裳里揉捏。   她恨他轻薄无礼,挣扎着不依,想把他的爪子拽出来:“要亲热,咱们回去不好么,别在这里,太丢脸了。”   其实砚泽也没想怎么亲热,就是见四下无人又闲极无聊,挑逗挑逗她而已。可见妻子不顺从他的意思,他心里就不痛快了,冷声威胁道:“陆寄眉,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摸几下怎么了?”   寄眉低头捂脸:“……既然不肯陪我好好赏花,那就不要带我出来。早知道这样,在屋内服侍你就好了,我还以为你待我与别人不同,可到头来,还是一样……”说完,摸出帕子擦不存在的眼泪。   他心虚:“与别人不同?哪个别人?”   “我听人说,现在外面狎妓成风,男人们常带歌姬出游,不避人的饮酒为乐,想必就是这样抱坐着,肆意轻薄的。”她埋怨道:“你这样对我,我不是跟她们一样了么。”   砚泽更加心虚了,苦笑道:“狎妓出游,逢场作戏罢了。我现在抱着你,却是真心实意的。”   她展颜一笑:“既然是真心实意的,那刚才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为什么还不承认。”   他一愣,遂即笑道:“你小心思倒挺多,敢诈我的话了。”揽住她的后脑,让她面孔迫近自己,轻轻吻她:“眉儿,我喜欢你。”   寄眉‘羞涩’的低头,须臾又露出愁容:“可惜,我却连喜欢我的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表哥这种浪荡惯了的,他的喜欢可不怎么值钱。她能想象的出,这么多年以来,他必然跟许多女子说过这样的话。   砚泽听罢,心里一疼,把‘狼爪’从她衣衫中拿出来,双臂环住她安慰道:“方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等你眼睛好了,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她微微颔首。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走来,推开丈夫,就要起身:“有人来了。”   砚泽没听到脚步声,好奇的四下张望,猛见九叔身影往这边来了,便让妻子起身,他也规矩的站起来。   萧赋清在园中寻觅两人,远远见到他俩就皱起眉毛,他这个侄子满脑子淫邪,在如此僻静的地方待着,想来是没打算做好事,他冷冷的盯着砚泽。   砚泽纳闷,九叔不是有客人么,怎么跑过来破坏他们的好事。他恭敬的道:“九叔。”   萧赋清道:“我有几句话问寄眉,你先回避一下。”   “……”砚泽没办法,只得道:“是。”走开了几步,然后抱着肩膀瞧他们。   萧赋清压低声音问寄眉:“刚才在廊中坐着,有人将一摞书掉在你脚边的时候,他开口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认真回想:“……他好像说,小小小……姐……你你的……扇子……”   萧赋清不解的问道:“你是在学他说话?”   寄眉认真点头:“嗯,他是个结巴。除了这个,没说别的,怎么了,九叔?”   萧赋清十分肯定沈向尧没有口吃:“有几页手稿不见了,我以为那人拾扇子的时候,交给你了。”   她摇头:“没给我。”   “没有其他事了。”萧赋清神色凝重的转身欲离去,见砚泽一脸好奇的看他,他主动解释道:“不见了几页手稿,问寄眉看没看到,她没看到,你瞧见了没有。”   砚泽匪夷所思:“寄眉……看到?您不是白问么,我都没瞧见您的手稿,她上哪里看去。”又笑问:“您的朋友走了?”   萧赋清抿了抿唇,呆呆的:“……走了。”希望沈向尧的表现,是他多心了。   “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萧赋清道:“这里太过阴凉,你带寄眉去别处赏花散步罢。”说完,袖手而去。   砚泽心里犯嘀咕,九叔是怎么了,好像有心事,难不成真的丢了珍贵的手稿。   寄眉这时对丈夫道:“九叔说这里阴凉,我也这么觉得的,咱们走吧。”伸出手递给砚泽,半撒娇的道:“咱们走吧。”砚泽就牵过她的手,不怀好意的笑道:“行,咱们回去。”   他已经按捺不住要把妻子扒光压倒了,一边不怀好意的看她,一边盘算着一会要如何亲热。不想刚出花园,就碰到了母亲跟前的大丫鬟香梅。   香梅愁容满面的道:“大少爷,太太有事,叫您过去一趟。”   砚泽心想,倒霉倒霉,每次要和妻子成好事,爹娘总要出来阻扰:“……我这就过去,你把少奶奶送去。”让香梅扶着妻子,他则三步并作两步的去见母亲。   院内静悄悄的,砚泽忐忑的撩开帘子:“娘,我来了。”发现屋内也没有丫鬟,隐隐听到有哭声。心里嘀咕,难道是茗儿又来告状了不成。,他好奇的往卧室走,一只脚才踏进去,就见一个小瓷瓶飞了过来,砸在门框上,碎片四处飞溅,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液体,四下迸溅,淋了砚泽一脖子。他忙掏帕子揩拭,这时他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明白那瓶子里装的是蔷薇水。   周氏见自己扔的瓶子险些砸到儿子,也不哭了,赶忙站起来道:“砚泽,让娘看看,伤到哪里没有?”   他摇头:“没伤着,娘,您这是怎么了?”   周氏掏帕子只管拭泪,就是不吭气。砚泽费了好一番口舌才问出实情,原来是父亲的卫姨娘有了身孕,做正妻的心里又不舒坦了,加上这几日九叔回来,母亲不觉联想到,若是卫姨娘生下一个儿子,会不会像九叔一样有出息,到时候把嫡妻嫡子挤兑的没发活。   “……”砚泽安慰道:“您太爱胡思乱想了。哪能人人都像九叔这般能耐,考取功名进京为官?就算他能!可您看九叔,不还是尊崇嫡母,给老太太尽孝心么。”   “我哪能跟老太太比啊。”周氏泣道。   是没法跟老太太比,老太太绝对不会把事情往坏了想,姨娘怀孕,就想到姨娘要生儿子,就想到这儿子要夺嫡。砚泽道:“您就放宽心吧,家里的事够您操劳的了,卫姨娘就随她去吧,哪怕她再给我添个弟弟,我们之间的年岁也注定他掀不起风浪,您觉得那孩子是九叔,说不定是个还不如八叔的呢。”   周氏这时收了泪水,语重心长的道:“砚泽你一定要争气。你爹交给你的事,你务必要上心,桩桩件件,不能有点马虎。你这几个叔叔,你未来的弟弟,各个都不好对付,你要提防的人多着呢,可不能再整日瞎胡混了。”   “……”本来是他宽慰母亲,结果变成了母亲教育他。砚泽叹道:“是,您的话,我都记住了。”   “你这次出去,把心收着点,别招惹是非。”周氏十分替儿子着想:“在娶妻这件事上,爹娘亏欠了你,所以你在外面找女人补偿自己,我们都睁只眼闭只眼了。现在寄眉娶进来了,你也该想想下一步了。”   “下一步?”   “她眼睛治不好的话,难道后院一辈子没有女主人吗?”周氏道:“……我跟你爹商量商量,给你再讨个平妻。”   “平妻并嫡?”砚泽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不够丢人的了,我不干,以后别再提了。”说罢,起身就走。周氏赶紧拽他:“你给我回来。”砚泽一挣,就脱离了周氏的‘魔爪’,大步流星的往外去了。   有的商人常年在外,在异地置办家室,等回乡后,若是家里那位原配侥幸没死,并嫡的情况就出现了。他萧砚泽守家在地,不曾外出奔波,娶两个所谓的妻子摆在家里,败坏家风和祖宗规矩,他若娶平妻,就得沦为粟城的笑柄。   砚泽沮丧的回到屋内,见寄眉坐在桌前饮茶,金翠在一旁给她捏腿:“您今个走的太远了,可得好好歇歇。”   寄眉这时闻到一股幽香:“金翠,你看看谁来了?”   金翠一回头见是萧砚泽,吓的一个激灵:“是……大少爷回来了。”   砚泽这才出声:“金翠,没你的事了,你出去。”等人走了,将妻子打横抱起来,扔到床上,心急火燎的去脱她的衣裳。他忍了许久,这会身体里不管是欲|火还是怒火都需要发泄。   她闻到他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香味,心想莫不是这家伙又跟哪个女人亲热去了。他在家里不可能只有婳儿跟春柔两个女人的,难道说,方才在花园里,不许他跟自己亲热,于是按捺不住,去找人泻火了?   “相公,我下面不舒服……”她娇娇弱弱的道:“我换个法子服侍你吧。”   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他一直想要寄眉帮他品箫,循循善诱过几次,她都不从。如今好事找上门,自然欣然同意。叫她扶着自己那处上下套|弄,再轻轻含住,方一感受到温暖,舒服的差点忍不住泄出来。摸着她的额头,口中眉儿眉儿的唤她:“你之前还说不会,可现在瞧你,不比蔻霞她们差。”   蔻霞,还她们?居然还有‘们’。   寄眉正犹豫不决,如今听他这么说,凤眸眯起,牙关微微用力一闭。   “咝——”砚泽吃痛,赶紧推开她:“你这是要为我净身去势啊你!”   她嘀咕,难道咬的不重?   他自觉今日晦气,忍着疼往床里一栽:“刚才去见母亲,差点被她用蔷薇水砸死,找你亲热,又差点被你咬成宦官。罢了,我什么都不想了,睡死算了。”   寄眉摸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道:“砚泽,砚泽……”   他甩开她的手:“滚开!”   她晃着他的身子:“相公,相公,你真的变成宦官了吗?”   “……”   “哎呀,我是不是闯大祸了?”她歪着头,一脸的担心。   砚泽盯着她,暗暗咬牙,心想这妮子说不定是故意的,腾地起身扑到她,就去掀的她的裙子:“闯没闯祸,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下面不舒服?我这就让你舒服舒服!”   ☆、第三十八章   砚泽憋了大半天,早就不耐烦了,放下帐幔,几下将她剥的只剩下亵裤,眼看胜利在望,她却死死摁着亵裤,不许他得逞:“砚泽,你千万别逞强,疼的话,咱们叫大夫来看看吧。”   他骑在她一条腿上,捏着她的脸蛋笑道:“你方才是故意的吧?胆子大了,敢算计我了?”她皮肤光滑,捏着她的脸颊,只觉得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舍不得再欺负她,俯身吻了下她的唇,然后痴痴的端看她。愈看愈喜欢,恨不得吻|遍她全身各处,她锁骨生的精致漂亮,砚泽用指腹轻轻抚摸着,之后指尖向下游走,到她的酥|胸处,轻轻划了几个圈后,便忽然吻上去,不停的用手揉|捏。   寄眉吃痛,却也舒服,娇|吟道:“呀,你轻点。”   他隔着亵裤摸她腿|间的缝隙,哑声笑道:“你还是别脱了,免得一汪春水弄脏被褥。”寄眉这会浑身酥|软,不想造闹了,便搂着他的脖子道:“抠门,还在乎一床被褥。”   砚泽笑道:“嫌我抠门也晚了,你都是我的人了。”拿开她的手,一把扯下她的亵裤。寄眉觉得身下一凉,下意识的遮住腿|间,不许他看。   他等这一刻许久了,哪有再让她遮挡的道理,拿开她的手,露出那处柔嫩来。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微微绽一道缝隙,渴待进入。砚泽呼吸一窒,吞咽了口唾沫,让她双|腿张开,尽|根送到底。   她那里紧锁,裹的他说出来的舒畅,一边吃她的舌头,一边下|身徐徐而动。   寄眉明白他故意轻推慢送,他最爱这样,每每弄的她浑身颤抖,春水四溢。她双|腿夹住他的腰,娇|声道:“砚泽,咱们还是这样好。”   还是这样相处最简单方便,不需要考虑那么多。   他握住她的纤细手指,问道:“好?有多好?”他知道问也是白问,用不了多久,她就神魂颠倒,不知今夕何夕了。果不然,寄眉双目迷离,环着他的脖颈痴痴的反问:“嗯?什么?”之后,便都是嗯嗯呀呀的春吟了。   抽身出来,叫她摆成跪的姿势,她原本还能双手撑在床|上,他撞着她,叫她身子一耸一耸的晃着一对白|嫩的双|峰。渐渐的,她身子软下来,抱着被子,将脸埋在其中,他便揽着她的腰,让她雪|臀高高翘着,最后用力送了几下,伏倒在她身旁。   砚泽吮着她的唇|瓣,笑道:“要是能带你出门就好了。”   寄眉和他相拥:“我才不和你出去,要是路上有了孩子,我可折腾不起。”   他道:“我就是说说,你眼睛还看不到,我能带你去哪里。”   她往他怀里拱了拱:“你说,会不会你一走,就发现我有了?”   “……”砚泽可不希望那样,妻子这么快就有身孕,他还怎么和她亲热:“……其实吧,你还年轻,再待个一年半载有孕,也是可以的。”   她疑惑的道:“不是说早点生孩子,身子恢复的好么?难道不是么?”   砚泽道:“这种事谁也说不准,咱们就别白瞎猜了,得看菩萨是不是赐给咱们子嗣。”她想了想:“嗯,你说的对。”   他笑道:“我只盼着等我回来,你眼睛已经能看到了。不过,不好也没关系,只要你们在家平平安安的。”有过上次胡乱猜疑,惹的寄眉生病的缘由,萧砚泽不敢明目张胆的叮嘱妻子,拐弯抹角的暗示。   “我在家里很安全。”寄眉道:“你才要多加小心。”   砚泽想提醒妻子不要跟八婶交往过频,但怕一说出口,让寄眉以为他还在怀疑她不贞,于是生生把这话咽了下去。   她察觉到了:“砚泽?你怎么了,还有话交代我吗?”   “……你这么乖,我有什么好交代的,哈哈。”言不由衷的说完,翻身将妻子压在身下,又是一番亲昵。   第二天一大早,萧家少东家整备了车马,离家去给将军贺寿,怕路上遇到打劫的,筛选了家里和庄上精壮的护院家丁。农闲的时候,庄上的精壮劳力都要操练武艺,充作民壮,这次砚泽出门,把平日里养的武师们也全带上了,力求万无一失。毕竟萧砚泽有个三长两短,不是闹着玩的。   砚泽临行前,拜别祖父和父亲叔叔们,萧老爷子绷着脸只一句话:“我当年走南闯北,只带几个随从,你太爷可没这么娇惯我!”   萧赋林道:“事情一办完,就速速回家来,不要留恋别处风景。”而周氏说的就比较直白了,等老爷子跟丈夫们走了,她把儿子拽到一旁,叮嘱道:“别老盯着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是时候选个良家女子进门了,不做平妻做妾也好啊。”   砚泽冷声道:“良家女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上哪里盯着看去!”   周氏一皱眉:“谁让你自己去看了。你想纳妾,还愁找不到吗?”   “……不好看的,我可不要。”砚泽道:“纳妾纳色,您怎么着也得找个比陆寄眉还漂亮的才行。对了,还得良家出身,您能找得到,我就纳。”   周氏怒道:“你成心气我!”   砚泽嬉皮笑脸的道:“我怎么能成心气您呢,我也没说不纳妾,只要求姿色强过正妻,这总不算过分吧。收个偏房,结果还不如寄眉,我何必养个吃干饭的。”   “她眼睛不好,还生了一双天足,这不都是你当初觉得不好的么。”周氏压低声音道:“纳妾这样两总要强过你表妹吧。”   砚泽如今一听三寸金莲就犯恶心,苦着脸道:“娘,我得走了,人都在外面等我呢。这些事,等我回来再商量罢。”说完,朝母亲拜了拜,举步走了。   —   萧赋清平日除了探望嫡母外,便往来于藏书楼和自己的书房。他去京城前写过的书籍批注和文章统统需要整理,他希望等回京后,找人集结成书。   这日,他正在整理手稿,听人来报,说沈大公子求见。   萧赋清心一下子沉下去,这位沈家大公子名唤沈向昭,是京城巨贾沈家的少东家,沈家做放官吏债的买卖,萧赋清几位家里清贫的同窗与沈氏有债务往来,所以萧赋清对这个沈氏记忆深刻。   萧赋清本人不缺银子,但身边的几个朋友常跟沈向昭往来,于是他们两人也有点交情。敢在京城放官吏债,沈家远不止单单的户部挂名的皇商那么简单。   萧赋清作为一个外地进京的小小翰林,无依无靠,只求做好本职,平安升官,到死熬个三品大员而已,所以并不与觉得有威胁的人,走的太近。   沈向昭最近不知为什么带着弟弟到粟城来了,听说萧赋清回家探母,就先让弟弟登门借几本书,有意跟萧赋清拉关系。   萧赋清想来这位沈公子是来还书的,便正了正衣衫,去前厅见客。   两人见面后,先是沈兄台萧贤弟近来可好的寒暄,再之津津有味的谈论起这几本书中的批注,仿佛是老相识一般。待这些场面上的话说完了,沈向昭终于露出了前来的真正目的:“对了,说来也怪,我四弟自从打你这回去,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茶饭不思,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我也想不通,想让九公子帮我破解破解。”   萧赋清皮笑肉不笑的道:“那日往外搬书,我说叫小厮帮忙,但小公子偏要亲力亲为,路上摔了一跤。是不是这个缘故。”说罢,起身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   沈向昭也忙起身还礼:“九公子说哪里话,我在想是不是我那四弟,在您这里见到什么,来了眼界,回去念念不忘,牵肠挂肚,以至于茶饭不思。”   萧赋清道:“天下稀罕之物都在京城,沈公子是京城人士,在这小小的粟城,哪有能让开阔二公子眼界的物件呢。那日,我们只在藏书楼整理了些书稿,就是你眼前这些,你也看了,都是寻常可见的。”   沈向昭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那我就不搅扰了,回去请位大夫给舍弟瞧瞧病。唉,本想带他出来散散心,不想却病在了粟城。”   萧赋清一边送沈向昭一边道:“我从京城带了一位大夫回来,若是沈公子需要,可以叫他给二公子把脉问诊。”   沈向昭道:“不用了,我看我二弟是心病。”说罢,拱手道:“萧公子留步,不必相送了。”萧赋清便原地驻足,看着小厮将沈向昭引领出了院子,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沉思。   沈向尧病了……居然病了……   自从五天前,他大侄子萧砚泽离家去办事,他就再没见过寄眉。方大夫给她医治眼疾,中间要间隔十天,故此这十天间,各过各的日子。但今天,沈向昭的一番话,叫萧赋清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想乱猜,但事情的发展,逼的他不得不多做猜想。   又过了三天,家宅内相安无事。萧赋清暗松一口气,无论如何,寄眉是深宅妇人,他这个做舅舅的,见她一面都很难,更别提外人了,哪怕是真的,也不用太担心。   这日傍晚,萧赋清探望嫡母出来,正遇到大哥萧赋林,兄弟两人一长一幼,年岁相差甚大,所以老大萧赋林一直很照顾九弟,一问他还没吃晚饭,便叫到自己院子一并用饭。   酒过三巡,萧赋林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明天你嫂子要跟小辈们去庙里进香,也不知护院的人手够不够用了。”   “……去庙里进香?”萧赋清道:“寄眉也去吗?”   萧赋林压低声音道:“去求子,谁不去她也得去。唉,砚泽当初把人家眼睛弄坏了,按理说砚泽必须得照顾人家一辈子,不能有怨言。可你嫂子……总是嫌寄眉眼睛不好,若是这次菩萨保佑,真能生下一男半女的,你嫂子跟寄眉心里头,都能好受些。”   “……”皆是女眷,他一个男人不能同行,如果大哥去,他陪同,就顺理成章了。萧赋清道:“大哥,不如你我一同跟着去,为母亲求平安,求菩萨保佑她老人家早日康复。”   “这……”萧赋林本想拒绝的,但忽然发现九弟眼眸中闪着令人不安的精光:“……这个……”   “去吧,大哥!”   萧赋林心想,顺道求佛祖保佑在外的砚泽平安无事,这次前去一举多得,还挺值的。便道:“行,咱们一道去。”   萧赋清凝视着跳跃的灯烛,心里道,但愿是他多想了,他可不想在明天普照寺,‘偶然’碰到沈家兄弟。   就算是沈向尧一厢情愿,但这种事,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如何说得清,尤其是萧砚泽那种人,必然疑心寄眉不忠。   萧小九默默的感慨,砚泽这侄子如此混账,他却还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替他照顾家眷。   他这个做叔叔和舅舅的,可真不容易。   ☆、第三十九章   进香之前,应该素斋一天同时沐浴更衣,干干净净的去见菩萨。可是萧家兄弟在拜见菩萨的前一日,不仅没有吃素,竟然还喝酒。周氏觉得丈夫和小叔子的心实在不够真诚,不愿意他们跟着去。奈何萧赋清打定主意要跟着,不顾嫂子的冷言冷语,到底是一并去进香了。   萧家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所以寺庙的主持十分欢迎他们的到来。   萧赋清无心听主持谈经,不时用余光瞥寄眉,见她或许是不适应外出,紧紧握着金翠的胳膊。但她神情淡然,若不仔细观察,看不出她眼睛有问题。   不过,殿内没有其他香客,就算她表现出有眼疾也没关系。   萧赋清此时只留心沈家人是不是偷藏在殿内了,毕竟除了利用今日进香的机会外,沈向昭那位得了相思病的弟弟,没有机会再见到寄眉。   他特意问主持,是否有姓沈的香客入住禅房,得到否定的答案,他更加松了一口气。   大殿明亮宽敞,没处藏人,沈向尧想偷窥也难。其实他并不觉得身为大家公子,沈向尧会做出伺机偷窥逾礼的事。但也难说,他的好侄子萧砚泽,也是皇商少东家出身,可总觉得他就能做出这种登徒子窥探的事来。   萧赋清皱眉。   这时萧赋林进献头柱香,为老太太求了平安。接着由周氏带领其他女眷跪着燃香求菩萨保佑。眼前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萧赋清觉得自己是在京城待的久了,看谁都像揣着阴谋诡计。这件事真是他想多了,捕风捉影罢了。   进完香,众人退出大殿,去后院禅房稍作休息,用过斋饭再走。   一行人出了大殿,由小沙弥引着向后院走。   此时,萧赋清见前方来了一路人,看穿衣打扮绝不是寻常人家的,仆妇丫鬟众星捧月的拥簇着一个三十余岁的少妇,她生的富贵圆润,搀扶着他的男子,年纪稍长于她,应该是她的丈夫,看打扮像是官宦子弟。   萧赋清觉得这男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想不起来。   “于公子——”萧赋林一眼就认出此人是于知府的长公子。   那于公子也上前几步,抱拳寒暄道:“原来是萧老爷。真巧,没想到同日来进香。”瞧见萧赋清,笑道:“萧翰林。”   难怪萧赋清觉得此人眼熟,原来是知府的衙内。萧赋清对不学无术的宦官纨绔子弟不感兴趣,所以跟于公子没有什么交情。他拱手还礼:“于公子。”就在欠身的瞬间,他猛地的注视到于公子身后站的一个白皙少年,做错事了一般的低着头,但眸子却微微抬着四下扫视。   是沈向尧。   于公子见萧赋清盯着沈向尧看,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内人的族弟,从京城来粟城做客。他哥哥,你们也应该认识的,沈向昭沈公子。”   萧赋清没想到沈家在粟城也有亲戚,而且这亲戚来头还不小。他盯着沈向尧笑道:“当然认识了,沈公子前几日还曾光临寒舍借去了几本书。”   沈向尧收敛回目光,朝萧赋清拱拱手:“见过萧公子。”   哼,你哪里是来见我的?!你是来见我外甥女的罢!萧赋林抽出一丝冷笑道:“沈公子客气了!”眼神充满敌意。   于公子笑的爽朗:“我们先去进香,一会到禅房再相聚如何?”   萧赋林跟周氏笑容可掬的道:“于公子请便。”说着,侧身让出一条路让他们通过。萧赋清暗生闷气,转身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忘沈向尧,偏巧沈向尧也正回眸望陆寄眉的背影,同时旋首的人来了个对视。   沈向尧心虚,见萧赋清冷眼瞪他,忙转身跟着姐姐姐夫进了大殿。   萧赋清到后院的禅房坐下后,皱眉沉思。他最厌烦这些事了,可偏偏让他发现了苗头,况且追究起来,谁让他跟沈向昭有交情,否则也不能叫他四弟遇到寄眉。所以他有责任,把沈向尧的肮脏念头扼杀。   琢磨了很久,他决定将话说明白,警告沈向尧这厮离寄眉远些。打定主意,出了禅房找了个小沙弥,沈公子在哪间房里休息,他就径直向那屋走去。   方要敲门,就听里面有人说话,他赶紧侧耳倾听。   屋里一男一女在说话,女子说话声音高亢尖锐,听的很是清晰。她叹道:“若是我爹知道我帮你不学好,专门寻思勾引良家女子,非得要我的命不可。为了你,一大早跑来进香,累的腰酸背疼,你姐夫也被你我蒙在鼓里了,要是让他知道了,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谢谢……堂姐……”回答的有气无力的。   “唉,要不是看你丢了魂,我也不能帮你。人,你见到了吧。你想见的人,根本不是萧家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是萧家大少奶奶陆寄眉!我就纳闷了,你那天还给人捡了扇子,怎么还没看清她是丫头打扮还是媳妇打扮?”   “……不记得了,脑子里一团糟……我还以为她是萧家待嫁的女儿。”   “你大哥一口咬定,你钟情的是萧家未出嫁的小姐,我今日才帮你来确认的。要是知道你思念的是有夫之妇,干脆让你得相思病死了算了!”女子越说越大声:“如今知道人家是嫁了人的少奶奶,你还想说点什么?”   “……姐,你小点声……”   “趁早断了念想罢!要是萧家的小姐,姐姐我或许可以帮你撮合撮合。有夫之妇,你就别想了。”   “……事在人为。”   “你告诉我怎么人为?你难道看不清么,萧家大少奶奶是个瞎子,她什么都看不见。你想眉目传情,暗递书信都做不到。你别用这种眼神瞅我,我说的是实话。哎呀呀,我说你什么好,那天没看清人家是媳妇打扮也就算了,连人家是不是瞎子都没瞧出来,你是不是光顾看人家的脸蛋了。”   “姐,你说话可真难听。”   萧赋清听到桌椅移动的声响,知道是沈向尧起身想走,正欲转身离开。这时就听那女子又道:“好了,好了,你先别闹脾气,先给我坐下说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已经嫁人了,我总不能坏人家的名声。”   女子喜道:“就是嚒,你要什么模样的没有,何必要个瞎眼的有夫之妇。知道她嫁过人了,是不是就不想了?!何况还是个瞎的,对了,我瞧她走路的姿态有些怪,似乎脚缠的也不好。你就当没见过她吧,在粟城好好玩,回京娶门好亲事,犯不着在陆寄眉身上犯糊涂。”   “她叫陆寄眉?”   “是又如何?”   “没什么。今日我能见她一面,已经没有任何痴念了。”   “呵呵,一见钟情,再仔细看第二眼,是不是觉得也不过如此?方才跟萧太太约好,一同用斋的,我得去了,你自己再好好冷静冷静,千万别犯糊涂。这种事,一旦出了岔子,我可救不了你。”   “姐姐,您放心,我不是坏人伦的禽兽。”   “我当然知道了。你之前是没看清陆寄眉,如今看清了,收心了吧。”   “唉……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萧赋清在门外听到沈氏要出来,赶忙转身快步离去。原来沈向尧不知道寄眉的身份,才有不轨的想法,如今弄清楚了,似乎有收心的念头。他能自己想明白,不用他出面点醒,自然是最好的了,大家都留有体面。   萧赋清就当自己从不知道此事,像沈向尧一样,将这件事埋在心底。   —   寄眉与金翠被领到一处禅房歇着。她端起茶碗,小啜一口,吁出一口气:“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真累人。”   金翠便道:“少奶奶,我这就给您捶腿。”寄眉摇头道:“不用了,晚上回去再说吧,你也快坐下歇歇罢。”   金翠于是也自己倒了杯茶,跟寄眉对面而坐:“起了大早,跑来受罪,还要吃素斋,素斋,素斋,哼……昨天一天也是清汤清水的。”揉着肚子,一脸痛苦的道:“我现在巴不得赶紧回家去,叫厨房炖肘子吃。”   寄眉笑道:“再忍忍,就快回去了。”说着,伸出手去摸金翠肥嘟嘟浑圆的肚子:“哎呀,真饿扁了。”   金翠撇嘴道:“早知道这样,就揣几块点心来了。”   寄眉道:“你可别这样,让太太发现了,要训斥你的。”   “……我就怕给您找麻烦,才老老实实的挨饿的。”金翠紧锁眉头,神神秘秘的靠近寄眉:“我听香梅她们说,太太好像在张罗给大少爷纳妾,让媒婆留心着,从良家中选个模样好的。”   寄眉记得她娘说过,纳妾非常简单,前一天把礼金送过去,第二天派个两人抬的软轿把人从偏门抬进来,就算完事了,不需要惊动任何人。她道:“砚泽最爱嫌东嫌西的,不知道太太选的小妾,能不能让他满意。”   金翠愤愤不平:“哼,他那种人,小妾真要抬进门来,他还能不要?!”就怕萧砚泽那厮喜新厌旧,刚对少奶奶好了没几天,就转投到小妾怀抱里了:“如果进来个恶毒的女人,欺负您怎么办?!”   寄眉淡淡的道:“那就再给买妾进来制衡她,反正人不嫌多,他养得起。”   “您就不难过?”   寄眉杵着下巴,叹道:“难受倒不至于,只是有点舍不得。毕竟他晚上能弄的我挺舒服的。”   金翠一听,赶紧捂住少奶奶的嘴巴,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偷听,才压低声音道:“这种话,您可千万别随便往出说。”   寄眉笑着移开脸:“我说的是实话呀,他那么讨人厌,我相信那些女人也一样,不是喜欢他的钱,就是喜欢他的床上功夫。”   金翠发现少奶奶学坏了,皱眉急道:“这种不三不四的话,您是打哪学的?”   寄眉不说话,只咯咯发笑。   这时金翠就听门外有响动,接着一道人影闪过,她大喊一声:“谁呀?!”开门想探头去望。不想门一开,就见漫天的蜜蜂嗡嗡乱飞,她吓的一声尖叫,忙把门关好。可惜就在她开关门的瞬间,有几只蜜蜂钻了进来。   嗡嗡嗡的乱飞乱撞。   寄眉看不到周遭的情况,只觉得蜜蜂就绕在自己耳边,随时要叮咬自己。她最怕虫子了,飞的也好,爬的也罢,只要感觉周围有虫子,她就怕的想哭。   “金翠——”寄眉不知该往哪里躲,也没法躲,吓的埋首趴在桌上:“你快把它们赶出去——”   “您别怕——我就把它们全碾死!”可谈何容易,眼见一只蜜蜂往她脸上飞来,她吓的闪身一躲,摔了个结实。   这时门外闯进来一个少年,年纪与寄眉相仿,见了眼前的情景,赶紧脱了外袍帮忙抽打乱舞的蜜蜂。他比金翠个高手长,反应也快,没几下就将蜜蜂打了个七零八落。   金翠顾不得被蛰的手,去抱少奶奶:“您要不要紧?”   寄眉眼睛微微发红:“……我没事……”她仰头看金翠:“这屋里还有蜜蜂吗?”   金翠道:“没了,多亏这位公子相助。”她记起这位公子是跟着知府衙内一并来的:“敢问公子……”   话还没说完,屋门咣当一声打开,萧赋清绷着脸走了进来:“方才不知谁捅了马蜂窝,这院里全是蜂子,进你们这屋了么?”他上下打量沈向尧,满眼的不信任。   金翠瞧出九叔眼中的怀疑,忙道:“进了,进了,幸亏有这位公子相助,九爷,这位是您的朋友吗?”   寄眉惊魂甫定,哽咽道:“谢谢公子。”   沈向尧忙自报家门:“我叫沈向尧,是九爷的朋友。”   萧赋清心道,谁跟你是朋友。他一把扣住沈向尧的手腕:“走,我们出去说话。”正要往门口走,忽然门被推开,外面站着几个丫鬟婆子,还有拿着扫帚准备赶蜂子的小沙弥。   那婆子一见九爷在屋里,愣了下:“九爷。”   萧赋清怒道:“要你们何用?!幸亏我和朋友来的及时!出了差池,你们担待的起吗?!还不快看看大少奶奶和金翠姑娘伤着没有?!”训的婆子丫鬟们不敢抬头。   他便趁此时扯着沈向尧出了门,把人拽到僻静处,揪着他的衣襟道:“为了纠缠人妇,连放蜜蜂这种事也做得出!”   “九爷说的话,我听不懂。蜂窝不是我放的,我来这边找我堂姐,结果听到尖叫声,就进屋了,我压根不知道屋里的人是谁,您别胡说……”沈向尧挣开萧赋清的手:“九爷不要胡说。”   “这么巧?”   “大概是天意吧。”沈向尧不甘示弱的道:“九爷不去抓想害您外甥女的凶手,对我这个来救人的却恶语相向。如果你们萧家只会加害他人和疑神疑鬼,那不如趁早休了陆寄眉,让她另择好人家。”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萧赋清垂手无语,如果沈向尧说的是真的,那么的确有几分道理。   ☆、第四十章   寄眉受了惊吓,手心里全是冷汗,绞着帕子,大口大口的呼气。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尽快冷静下来,往往就是这样,不害怕的时候要装作害怕,真正感到恐惧却不能表现出来。   过了一会,周氏过来看寄眉,与其说安慰不如说是‘威胁’:“今日家里一起来进香,旁人也受了惊吓,不单你一个人害怕。一会要吃斋饭了,我们都知道你害怕,差不多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寄眉还能说什么呢,幸亏她早就收敛了泪水,此时听了婆婆的话,勉强能挤出笑容:“您别担心,我早就没事了,我让金翠给我理理发髻,一会就过去用斋饭。”   周氏露出欣慰的笑容,但似乎是故意让寄眉难受,笑道:“可不是么,砚泽不在,你何必掉金豆子呢。”   金翠暗暗蹙眉,不过表现的太过明显。等周氏走了,愤愤不平的对少奶奶道:“真是的,怎么这样说话啊。好像你的害怕是装的,偏装给大少爷看似的。”   寄眉苦笑道:“没办法,谁让我一直不讨舅妈喜欢呢。”心里却另有打算。   “哼,敢情那马蜂窝不是扔在她们屋门前的。分明有人捣鬼,连问也不问一句。虽然咱们现在没什么事吧,可蜂子能蜇死人,都该听说过的吧。竟然这么马马虎虎的就过去了。”   金翠说的,正是寄眉心中所想,虽然早知道婆婆不在乎她,但这么不把她的安危挂在心上,不免令人心寒,她唏嘘道:“或许我生下男丁后,看在我是她孙子娘亲的份上,能高看我一眼吧。”   金翠拿梳子给少奶奶整理发髻,不满的直哼哼:“幸亏方才九爷的朋友过来帮忙,否则可就麻烦了。”   寄眉觉得奇怪:“舅舅的朋友?他上山进香还带着朋友吗?”   “沈公子不是跟九爷一起上山的,他是于衙内的小舅子。那位于公子,您记得吗?出了大殿后遇到的那位。”   “哦,记得了。”寄眉还是有不解的地方:“……我觉得舅舅跟他说话的语调怪怪的,似乎不是很熟稔。”   “甭管熟不熟了,总之救了咱们一命是真的。”金翠恨的咬牙:“要我知道是谁在背后使坏,非往她嘴巴里丢个马蜂窝不可。”   “大概是看我不顺眼的人吧。”寄眉无奈的叹道:“唉,也不知我错做了什么,看我不顺眼的人还真不少。”   寄眉整理好仪容,出去找婆婆一并用斋饭。她再次感受到眼盲的坏处,她看不到众人的表情,不可能通过‘可疑的表情’揣测是谁在背后下黑手。   捐了钱散了财,萧家众人打道回府。寄眉等着上马车的时候,忽然听到耳边舅舅对她道:“方才吓坏了吧,现在觉得怎么样?”   她摇头道:“已经不怕了。”   “……那位沈公子帮你们赶蜂子的时候,对你说什么了没有?”   寄眉想了想道:“我当时太害怕了,不记得他说过话。怎么了,沈公子应该说什么吗?”   萧赋清不敢再问了,免得外甥女本来把沈公子当做无关紧要的人,结果他左问右问的,反倒让她将他记住了:“没什么。快上车吧,该回家了,明天该见方大夫了。”   寄眉听话的点头,蹬上了车。   回到萧家后,先去看了老太太,之后在上房聚齐,直到婆婆周氏首肯她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以离去了,金翠才搀扶着快散架的寄眉回到了自己院内。   金翠帮她捶腿,她自己揉肩,疲惫的道:“我是天足,尚且累成这样,真想不出婆婆和婶子们该多难受。”   “谁让她们臭美缠脚。”   寄眉柳眉颦颦:“……有件事,我很奇怪。砚泽好久没揶揄讽刺过我的天足了。”   金翠有些得意:“是怕伤您的心,才没提的。”   “我觉得不像……”寄眉摸着下巴道。凝眉半晌,忽然展开眉心笑道:“不过,随便吧,他本来就挺难捉摸的的。”向后一仰,倒在床上,沉思片刻,又改口道:“不,不难琢磨。他啊,就是喜新厌旧。”   金翠附和也不是,否定也不是,只好默声继续给少奶奶捏腿。过了一会,她听不到她出声,探身一瞧,见少奶奶已经睡了过去。   —   丈夫不在的日子,寄眉把它当做‘试练’。提前体会一下失去丈夫喜爱,独守空房的滋味。比她想象的容易得多,有吃有喝,晚上又能独占一张大床。   只是,她的眼睛仍旧看不到。寄眉不敢对方大夫的医术投入太多的希望,毕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每次看眼睛,身边除了丫鬟外,还有两个宅子里年长的老嬷嬷在一旁陪着。   她的小舅舅偶尔也会在一旁观看,和她一样,从来不追问大夫问题,一切让方大夫自己定夺。   这一日,方大夫给她开了新的药方,寄眉让金翠收好。她摸着桌沿才站起来要走,就听舅舅忽然问她:“你恨砚泽吗?”   居然问道这样的问题,叫她如何回答是好。   “我……”   “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你我还有金翠在这里。”   寄眉犯难的道:“当时年纪小,还不知道恨。等长大了,明白恨也没用,我从没想过要恨他,嫁给一个恨之入骨的人,只会更痛苦。”说完这番话,有些不好意思:“舅舅,我是不是回答的太直白了?”   “不……你回答的很好。”萧赋清轻描淡写的道:“我就是随口问问而已。”   所以沈向尧那厮的话,根本站不住脚。寄眉不恨她表哥,跟他生活在一起,并不痛苦。   萧赋清这时忽然发现寄眉的丫鬟似乎有话要说,拧着眉毛,端着一张黑脸,像头不满的小熊。   当着寄眉的面问话不容易,便另找了一天,在中午休息的时候,派人把金翠叫到自己书房问话。   萧赋清将装着桂花糕的食盒往金翠那边推了推:“喏,给你的,吃吧。”   金翠不敢轻举妄动:“九爷……您这是……”   “没什么,找你问几件事,怕你紧张,你边吃,咱们边聊。”   九爷不是外人,金翠没那么提防,想了想,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瞅着萧赋清嚼着:“您想问什么?”   “大少爷不在这段日子,你家少奶奶过的怎么样?”   “不缺吃喝,过的很好呀。”   “那大少爷在的时候呢?”   “……也很好。”   萧赋清挑挑眉:“听你的语气,可不像很好。”   她不由得揣摩九爷的意思,如果九爷想听好话,估计也不会把她叫到这里来,难道为少奶奶鸣不平,告萧砚泽一状的机会来了?金翠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大少爷对少奶奶吃穿用度上倒是没有亏欠,就是爱……”   萧赋清语气很轻:“就爱怎么样?”   “爱乱怀疑人。”金翠可记得萧砚泽的混账事呢:“他曾经怀疑少奶奶跟……跟我关系逾越主仆。使得少奶奶大病了一场。”说出来后,觉得通体舒畅。   萧赋清想象有限:“逾越主仆的关系?”眨了眨眼,猛地懂了,惊愕的微微张嘴。   他这个侄子脑子有病么?!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金翠瞅着九爷,表情凝重的不住点头:“嗯,大少爷就是这样认为的。气的少奶奶哭着大病了一场。”   萧赋清气的咬紧牙关,心道这厮真是没救了,居然能怀疑自己的盲妻和女婢有染。在他眼里还有不能怀疑的关系吗?!他无语,竟不知该如何评论侄子好了。   金翠把点心咽掉:“九爷,您还有话问我么,没有的话,我想回去照顾少奶奶了。”   萧赋清道:“你且慢,大少爷一直这样疑神疑鬼的吗?”   她抓住最后的告状机会:“不是这样的。大少爷成婚的前一个月,只回来过三次,聚少离多,那会没怀疑过少奶奶。”   萧赋清连连震惊:“他这个样子吗?”   金翠抓了抓嘴,郑重的点头:“不过,大少爷可能是因为生意忙,成婚第二天,他就离家了,新妇拜见公婆,他都不在。”   萧赋清以为砚泽能怀疑寄眉跟金翠有染,已经登峰造极了,没想到他之前还做过这么过分的事。他砸了砸嘴,无话可说。   “九爷……那我退下了?”   萧赋清如梦方醒:“去吧,去吧,好好照顾你家少奶奶。”待金翠走了,想起砚泽,不禁连连摇头,前几日看他带寄眉在园子里散步,还以为他转性了,其实他秉性未移,从小到大,一直那么混账。   不禁想起沈向尧来,听说京城来的沈家兄弟在城里新开了间酒楼,仗着与知府有亲戚,顾客盈门,日进斗金。当初沈向昭亲口说到粟城是游玩散心的,结果反倒出钱开起了酒楼,在粟城停留数日不走,不难猜出背后的心思。   哼,难道沈向尧觉得留在粟城就有机会么?寄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任你们翘首企盼,恐怕再难见面。   他那位好侄子离家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估计最近几日就能返家。   方才听金翠一番话,萧赋清对侄子的印象又差了几分,外面有人觊觎寄眉的事,决不能让砚泽知道半点,否则连妻子和丫鬟都会怀疑的家伙,不知要怎么揣测寄眉和沈公子。   恐让寄眉受不白之冤。   正在盘算的时候,丫鬟来报说三姑爷来了,大老爷让他过去一趟。   丫鬟口中的姑爷,正是寄眉的父亲陆成栋。   他这位姐夫跟萧家走动并不勤,多少年来一直做自己的官,领自己的俸禄,过自家小日子。萧赋清听说姐夫已经去看老太太了,便直接去了老人家的院里,在那跟姐夫碰了面。他俩之间有过几次书信往来,并不陌生。从老太太那里出来,萧赋清领着姐夫到议事厅说话,交谈了几句,他知道原来姐夫是进城办公事的,顺路过来看看老太太和寄眉。   因萧赋林在外办事,没在家里,由萧赋清全全招待姐夫,他吩咐人下去找间空房,晚上给姐夫休息用。又问姐夫带了几个随从,陆成栋一向简朴,说只带了两个衙役跟班。   这时金翠带着寄眉走了进来,萧赋清便让他们父女独处,借故有事,暂且回避。   他出了院子,见萧家的仆人领着两个年少的男子向厢房走,其中一个男子的侧眼,十分眼熟,登时惊的萧赋清出了一身冷汗。他一路跟着前面的三人到了其中一处房间前。等萧家的仆人从屋里出来,他推门进去。   那俩人正在整理床褥,见了萧赋清,其中一位作揖自报家门道:“我们是陆知县的跟班衙役。”另一个人也作了作揖,但没说话。   “我知道你们是姐夫的人。”萧赋清冷着脸对没说话的那位道:“你随我再来,我让管事的再给你们找几床褥子用。”说完转身离去,见那个人不动,愈加冷冷的道:“快随我来。”   那个少年人便低着头跟萧赋清出了门,两人行到一处僻静的角落。   萧赋清突然驻足,冷笑着回头道:“沈公子,我不得不对你刮目相看了。放着富贵公子不作,跑到县里做衙役?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我心知肚明。”   “……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沈公子。”   萧赋清道:“用不用我现在把见过你的人,叫过来辨认你?”   “您能找到一百个指认我是沈公子的人,我就能找到一百零一个人证明我不是。”他翻了萧赋清一眼。   萧赋清抿了抿唇,扯出一丝冷笑:“我忽然开始佩服你了,亏你想得出来,居然跑到寄眉父亲辖下做差役。”   沈向尧一笑两个酒窝:“好玩,不行吗?”   萧赋清绷起面孔:“除了你之外,没人会觉得好玩!你堂姐和你大哥知道你这样胡闹吗?”   沈向尧道:“商人逐利,钱在那里,想办法去经营,把它装进自己兜里。您,逐名,贪黑起早的念书,金榜题名。而我……”   “少狡辩,名利无主,但某位佳人,已经名花有主了。”   沈向尧一仰头:“我知道。我不能亲近她,但至少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替她照顾没有儿子依仗的父母双亲。陆知县夫妇是好人,我愿意隐姓埋名,平日里替他们办公差,闲暇时替他们打扫庭院。”   “胡搅蛮缠!”萧赋清道:“我不和你废话,我现在就派人告诉你大哥,叫他把你领走。”   沈向尧道:“我哪里做错了?我吃自己的苦,遭自己的罪。没纠缠过任何人,萧翰林,你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只想默默的照顾陆知县夫妇一段时日就回京城,你却要找到我大哥,想置我于死地……”说着,无比哀怨的看着萧赋清。   萧赋清噙着冷笑:“那你就照顾吧,我看你能坚持多久!小心玩火自焚。”   沈向尧心道,如果您相思成灾,就知道我能坚持多久。   ☆、41、第四十一章   和上次端午节回门时候一样,寄眉跟父亲只报喜不报忧。无论父亲问她什么,她全往好了说。去寺庙进香,差点被蜜蜂蛰伤的事,半个字不敢提。   陆成栋关心女儿在婆家是否过的顺心:“……砚泽还是老样子吗?”   寄眉想了想,其实丈夫长进多了,至少比端午节那会长进的不是一星半点:“他啊,待我很好,不缺我吃穿,也知道常回来陪我。”   陆成栋满意的点点头:“我就跟你娘说,砚泽对你开始上心了。要不然,我们也收不到你们送来的银两。”自从上个月开始,就有萧家的店铺伙计来送银子,说是他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意思。   她笑道:“原来你们已经收到了,就知道砚泽没糊弄我。我不在你们身边,你们用这些银子,多养几个能做事的丫鬟小厮,代为照顾你们二老,我和砚泽也能稍稍安心了。”   陆成栋道:“我们怎好要你们的银子。”他是不愿意收女婿这份心意的,但素秋不含糊,已经拿这些银子填补家里的亏空了。   “这是我和砚泽的孝心,您就收下罢。”这些钱对丈夫来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对自家却如雪中热炭,久旱甘霖。   “我和你娘念叨,怕你给我们送银子,叫你婆婆知道了,挑你的不是。要是那样,我们两个做老人的不是给你找麻烦呢么。我们很好,不用你多费心,先照顾好你自己。”   寄眉莞尔:“您不用担心这个,砚泽做事滴水不漏,况且这是外面的事,婆婆只管内宅的事,她上哪知道去。”再说出事了,有砚泽挡着呢。   陆成栋叹道:“话虽这样说,我们也不能真要你照顾终老。我和你娘商量,还是养子送终合适。”   “可是……上次表哥都跟娘说了,让你们把他这个女婿当儿子,给你们养老。”其实她也明白,恐怕砚泽跟自己的母亲都没把这种话当真。   陆成栋笑道:“你和砚泽有这份心就行了,哪能真靠你们。”   想想也是,等过段时日,砚泽对她冷淡下来,又怎么会真心善待自己的父母:“那您和娘的意思是……”   “原本我们就打算,等你出嫁了,从外面抱个孩子来养。”陆成栋道:“最近正派人打听,只是康健的男孩少有,得慢慢等。”   寄眉觉得从外面抱的毕竟差了层血缘:“爹,我真的没有叔叔伯伯了么,疏族的也没有么?”   陆成栋苦笑:“真没有了。”所以他能凭借一己之力娶到萧家嫡出千金,实在是不容易。   “……那只能这样了……”寄眉道:“等表哥回来,我让他帮着打听打听,看谁家有子要送出去养,他门路多,肯定有办法。”   陆成欣慰的笑道:“那就麻烦一下他吧。”   寄眉记起修路这件事来,觉得趁着此时砚泽喜欢自己,或许可以尝试一下:“爹,咱们县里的路,还没修呢吧。我看看能不能再劝劝砚泽。”   “啊,这事有着落了,一位京城的沈公子,据说要在全国修百条路,恰好路过咱们县,出了一大笔钱。加上当地富户捐资的银两,足够了。眼看要入冬了,这路暂时修不了,等明年天气一暖,就动工。”   “京城的沈公子?”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姓氏。   “没错。”   寄眉正要再发问,就听丫鬟来报说大老爷回来了,正在客厅等陆大人。她听了,落寞的道:“公爹回来的好早,您得去见他了吧?”   陆成栋起身道:“顺路过来看看你,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顾自己。”   寄眉让金翠扶着自己,和父亲一起出门向外走。她道:“可惜砚泽不在家,要不然,他晚上还能陪您喝两杯。”   陆成栋顿感欣慰:“我听你谈你表哥的语气,真像是一家人了。”   “是么?”她没察觉到,不过父亲一说,的确好像更随意了。   两人走到议事厅外的小路上,陆成栋要去见他大舅哥萧赋林,寄眉则要回自己院子,就此分别。寄眉依依不舍,陆成栋笑道:“都嫁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正说笑着,见萧赋清走了过来,他让金翠将女儿带走,他则朝萧赋清走去,准备一并去见萧赋林。   萧赋清与姐夫并肩而行,先聊了几句别的做掩护,才问道:“姐夫,您带来的两个随身衙役,我见其中一个年纪很小。这年岁,该找个正经事做,做衙役未免太可惜了。”捕快衙役可不是什么好活计,对命案侦办不力,可是要被县老爷下令打板子的,所以他们经常一瘸一拐,呲牙咧嘴的出现在街上,而且三代人不许参加科举。   “你是说梅之项吧。他家里没亲戚依靠了,做别的营生没本钱,能找到这份差事,他已经很满意了。”陆成栋道:“不过人很懂事机灵,否则我也不会带他出门办事。”   梅之项,向之眉。萧赋清憋了口气:“他原来是这样的来历。我看他人也不错,想叫他来账房做伙计。”   陆成栋道:“那我回去问问他。”   账房伙计颇有前途,做的好,当上大掌柜的,儿孙都不缺银子花,比动辄挨板子,三代人不许参加科举的捕快,不知要好多少。所以陆成栋晚上回去就跟所谓的梅之项提了这件事。怎料梅之项一百个摇头,说什么也不来萧家做伙计。   陆成栋只好作罢,第二日见到萧赋清,将梅之项的回答告诉了他。萧赋清早料到这点,略带惋惜的道:“他自己不要这个机会,怨不得别人。。”   他见陆成栋坐进了轿子里,又将沈向尧叫到了一旁,低声道:“梅之项这个名字取的不错,就不知道你能用多久。我现在为了寄眉的名声,不想声张,你趁早打消念头,回京城去。否则,有你好看的!”   沈向尧觉得委屈:“我做什么有损陆寄眉名声的事了么?我不曾窥探闺房,不曾偷递书信。只有九爷您自己声张,别人才会知道。”   确实,昨天沈向尧虽然住进了萧家,但并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似乎也不想往寄眉身边蹭。难道这厮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爱慕女子的感觉里?萧赋清冷笑道:“我看你能老实多久!”   这时,轿夫起轿,沈向尧便不跟萧赋清多说了,赶紧追上了轿子,跟在旁边一路去了。他有他的算盘,陆成栋没有儿子,如果陆成栋能收他为养子,混成半个陆家人,不愁接近不了陆寄眉。   他不做则已,一旦动了心思,一定有长远的打算。   —   萧砚泽不在的日子,寄眉一如既往的睡懒觉。   这天,日上三竿也没醒,初秋的天气,透着萧瑟的凉意,被窝自然是最好的,哪里也比上这里舒服。她正暖呼呼的睡得舒坦,就听金翠在她耳边急道:“少奶奶,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您快醒醒。”   “……不急……他回来,要先去上房请安……好久才会回来……”寄眉犯懒的道。   “据说已经进上房有一会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金翠替少奶奶着急,她可不想大少爷一回来,就面目狰狞的跟少奶奶发火。   “回来再说……”春困秋乏,寄眉翻了身继续睡:“你别担心,我有办法应付他。”   既然少奶奶说有办法,那肯定是有办法的,金翠便不出声了,给她掖了掖被子,退了出去。于是寄眉又睡了一觉,过了半个时辰,听金翠再度道:“不好了,大少爷已经进院了。”   寄眉这才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刚穿好中衣,就听丈夫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呦呵,大白天的就知道睡睡睡!我回来了,你也不说穿好衣裳梳好头发,稍微有点正经样子等我。”虽然他也喜欢她不正经的样子,但对他的起码尊重和礼貌还是应该有的。   “……”   砚泽这趟出门,折腾了一个多月,见了许多人,说了许多话,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陆寄眉。他心急火燎的赶回来,发现自己媳妇似乎不大想见自己,在被窝里睡的安稳又舒坦。他点了她的胸口:“还是说你等不及了,我才回来,就把我床上拽?”   “不是……”   他见她表情难过,想她是知道错了,马上就原谅她了,搂着她的肩膀笑眯眯的道:“你想拽,我就让你拽。”说着把衣袖往她手里塞。   寄眉咬住唇,苦兮兮的道:“砚泽,我不是故意慢待你的,我这么多天,一直睡的不好,一闭眼就想到可怕的东西。直到昨天你派的人回来说,你马上要到家了。我才难得睡个安稳觉,没想到竟睡过头了,连你回来也不知道。”   他好奇的问道:“怎么了,晚上为什么睡不着?哦,是不是我不在,你空虚难熬啊?”说完,手摸进她中衣里,一阵摸索:“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就给娘子消消火。”   寄眉不由得佩服丈夫,他进屋后一共没和她说几句话,但几乎句句都往色欲上扯。她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其他怕人的事。我已经唬的大半个月做恶梦了。”   听了这句,他那爪子终于停止摩挲她的肌肤了:“到底什么事,你别支支吾吾的了。”   “你走了没多久,咱们家去庙里进香。等着吃斋饭的时候,我的房间门前不知被谁扔了蜂窝,蜜蜂钻进房里,差点蛰到我。你也知道,我看不见,只听到它们嗡嗡嗡的乱飞,吓的我连哭也哭不出来。”   砚泽一愣,遂即怒道:“谁干的,你回来查了吗?”   她抱住他,诉说满腹的委屈:“我想查,可我找不到能帮我的人。除了金翠外,家里做事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去问,她们必然不会说的。只能找个她们害怕的人,盘问她们。”   所以,只能你去查。   果然,他摸着她光洁的肩膀,承诺道:“别怕,别怕,有我呢。我肯定把作恶的人揪出来。”原来妻子是因为受了惊吓,每日做恶梦休息不好,才没起身迎他。这么一想,瞬间释然了,还觉得她可怜,不禁怜惜的道:“苦了你了。”   “……你一回来我就告状,是不是太不好了?”   砚泽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这不是告状,难道受了委屈,还要憋在心里吗?我不在这段日子,除了这件事外,谁还做让你窝火的事了?”   “没了。”她抱着丈夫,微微摇头:“就是夜里害怕,你却不在身边,十分难熬。”   “我也难熬,一想到有你在怀的日子,我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说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眉儿,你知道我想你么。”   “……”是想她,还是想要她?   这时,他哑声道:“……眉儿,我想要你。”   唉,果然是后者。   砚泽抱着她跌在床上,猛地想起在岳丈家那次,他也是忍的辛苦,却发现妻子来了癸水。如今情形相似,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俯身问她:“你……不是……来月信了吧?”   她道:“才走。”   砚泽如遇雪中热炭,如缝久旱甘霖,吻得她咂咂有声,口中眉儿眉儿的唤她。寄眉被他弄的有些疼,瞧他这猴急的德性,忍不住不解的问:“行路有这样辛苦么?你又不是出家去了,不许碰荤的。”   他饿狼见肉,这会脑子早就不怎么转了,不小心把真话说出去了:“别提了,本来有一次差点成了,结果那女人用小脚碰我那里,自以为风情,恶心的我当时就没法子了……”   她一头雾水:“什么叫恶心的没法子了?”   “没什么!”砚泽扯开她的中衣,扒掉扔到床下。   她笑道:“呀,才穿上的,你又脱。”护住胸口,翻身脸朝下趴着,不许他看。忽然,她发现有点不对劲,她转头背过身的时候,似乎比直面砚泽的时候,眼前暗了些。   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的眼睛,好像已经可以感受到光线的明暗了。   ☆、42、第四十二章   高兴归高兴,但寄眉这会还不敢妄下定论,就怕宣布自己眼睛能够见光了,到头来空欢喜一场。她需要谨慎再谨慎,她翻过身,面向帐外,感受白日的光亮。   她惊喜的咬着唇,大大的瞪着眼睛,寻找久违的光芒。忽然间,觉得眼前的光线又暗下来了,她慌了,以为自己又‘失明’了,使劲眨了眨眼睛。   此时,就听丈夫对她道:“怎么了?眼睛睁的这么大?”声音极近,不仅能感到他说话的温度,而且他的鼻尖也碰到了她的鼻尖。   原来是他挡在了她面前,难怪光线暗淡了下来。   “没、没什么……”寄眉揣着这份悸动,笑着闭上了眼睛。   “你瞪大眼睛,还以为你见鬼了。”   啧,见鬼,多么奢侈的愿望,如果真的能看到,见鬼也是好的。她抿嘴笑着摇头。砚泽含住她的唇,吮着她的甜香:“你摇头是什么意思,不想给我?”寄眉腼腆的缩了缩脖子:“你觉得呢?”   砚泽道:“我不知道,先让我看看再说。”他分开她的腿,捧起她的雪臀,将那处挺送到自己面前。他虽然忍的颇为辛苦,但男女之事,若寄眉不动情,他也快乐不到哪里。此时见她侧着头,手握空拳放在唇边,似隐忍又似诱惑,不由得春心大动,低下头吻向她腿间妙处。   她月余未沾□,一时间不禁情烈如火,只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滩水,被他撩拨的失去了所有的定力,由他处置。双手不觉的抚上他的额头,下意识的怕他停了动作,弃她而去,口中娇声唤道:“相公……相公……”被他肆意舔弄,她心里一羞,只觉得两腿间一股热流,周身比刚才更热了。   砚泽见花苞充血绽放,露出一道粉嫩的缝隙,他离开她腿间,笑道:“依我看,娘子是想给我的。”摸了下她湿淋淋的那处:“你是多想给我,瞧瞧这些水,我不要你,都过意不去了。”   寄眉不会扫他的兴致,张开怀抱娇声道:“相公,要我吧。”   他呼吸急促而低沉,情潮汹涌,被她一勾,魂就飞走了一半,大分开她的腿,一入到底。寄眉的娇吟如期而至,听得他心神更加荡漾,伏在她身上,吻着她的唇,揉着她的酥胸,疯魔似的只想占有她。   她吃痛,但更兴奋,挺耸身子配合他的进出,没一会,她就娇颜绯红,闭目轻喘,从腿间涌起一股酥麻直冲脑仁,舒服的浑身颤抖。砚泽见她到了,撑起身子掰开她的腿,自顾抽送起来。   她才到巅峰,再经不起他折腾,抖着身子想逃离:“你先停一下……”砚泽哪里肯听,用力捣弄,直到泄了一波春潮才放松了身子。他长吁了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搂着被他搓弄的眼角还带泪的妻子笑道:“眉儿,我停下了。”   “……”她一撅嘴:“哼,晚了!”   砚泽简直喜欢死了她娇蛮的小模样,往她脖颈处拱了拱:“原谅我吧,原谅我吧。”寄眉被他弄的发痒,笑着推他:“好痒,快别这样了。”   他停下,在她唇上啄下了笑问道:“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都做些什么?”   “吃吃喝喝呗。”心里气道,哼,反正没和丫鬟磨镜。   “吃吃喝喝?胃口不错嘛。”   “怎么会不错,你人在外面,吃住都不方便,一想到你或许在受罪,我哪有胃口吃东西。”如果他在路上出了意外,她会非常非常难过的:“我每日只随便吃两口,凑合过日子。”   砚泽赶紧在她胸上又揉了一把:“好像真瘦了些。”   “……”她环住他的脖子,头贴在他胸膛上:“我爹前几日来了,说想从外面抱养个男婴,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下,看有没有人家要□的。”   砚泽笑道:“别呀,不是说好我给他们二老当儿子养老的么。”   “我娘就是说说,还是在身边养个儿子更好些。”寄眉道:“我寻思,这孩子出身一定要清白,可不要富家公子养在外面的粉头生的私生子!”   “……”妻子的这番话是在暗指他吧?一定是!他清了清嗓子:“哪有几个富家子弟会不小心在外面弄出私生子的,养在外面的,就是想玩玩,不喜欢就甩了。真正喜欢的,早抬进家做姨娘,名正言顺生孩子了。”   寄眉哦了一声:“我懂了,养在外面的,是不想长久的。”   “……可以这么说。”砚泽岔开话:“嗯,那什么,我吩咐人留心,不知哪个孩子命这么好,能被你爹娘收养,来做我的小舅子。”   寄眉笑道:“得看缘分。”   他若有所思:“……缘分……”但转眼瞄见她可人的娇颜,摸着她温软滑腻的腰际肌肤,不觉血气上涌,又想要她了。让她爬稳在床上,摆出能叫他用上力的姿势。   她纤腰弯下,雪臀高高翘起,露出羞处的柔软。他还未动,她就抓着褥子,埋首在被子里,准备和他欢爱了。砚泽见她这般,挑眉坏笑了两声,偏偏磨着她的边缘,吊着她的兴致,就是不进去。   她身子微微颤抖,熬不住他的逗弄了,双手支起身子,雪臀向后一送,让他进来一截。砚泽没料到她会这样做,情动之下不觉又胀大几分,扶住她的腰肢,猛地的全送进去:“咱们眉儿可不知羞……”喘着气在她身体内冲刺,自喃道:“我真是栽在你手里了?”   寄眉酥酥麻麻的,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一味的连连娇吟。毕竟是白天,她怕人听到,不敢大声呻吟,忍的极是辛苦。砚泽许久不碰她,尽兴折腾了几次,才心满意足的罢手。   她躺在他臂弯里,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好奇,她轻轻摸着他的脸庞:“不知道你和我想象中的,长得一不一样。”   这么一说,他猛地有些紧张,如果他长得不合她心意,该怎么办。   但转念一想,自己一表人才,寄眉不可能不喜欢,又将心放宽了。   —   翌日,砚泽醒来后,不愿意起身,赖着寄眉求欢。她又和他欢好了一回,然后把他打发出去探查蜂窝的事。他的行动越快越说明他对妻子的重视,哪怕抓不出使坏的人,但也能起到威慑。   当时在寺庙里,院里很多婆子进出,不可能没人看见是谁捣的鬼,只是不想惹麻烦才没声张而已。如今他回来了,使尽威逼利诱的手段,一定要将这个人挖出来。   小厮那边派天冬去打听,宅子里这边让自己的亲信的嬷嬷探查。他相信,一两天之内就能有结果,看看到底是谁跟寄眉过不去。   从外面带回来的香料衣料书籍等礼物,昨天通通送了出去,谁也没落下,大家都很高兴。只有九叔瞅着那套新书,道了一句:“是比之前买的印得清晰。”似乎是他应该孝敬他的一样。   砚泽吩咐完下人去办事,便去上房请安。昨天离开的时候,他娘不住的叮嘱他今日一定要过来一趟。于是他就来了。   一边往院内走,一边心想,昨日只顾着和她缠绵,连给她买的玉镯都忘了拿出来,赶紧给母亲请完安,回去拿出来讨她喜欢。   此时,他抬眸看向前面,就见屋檐下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弯腰在侍弄什么,细腰翘臀,身段窈窕勾人。萧砚泽在女人方向,向来不把持自己,见到此女背影合他的胃口,不觉扬了扬脸,向她走去。   原来那丫鬟正摆放屋檐下的几盆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惊觉回头,看到萧砚泽,竟羞涩的一低头,忙起身钻进了屋里。   虽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已经瞧见了她的长相,比起陆寄眉差了很多,但胜在眉眼间有股生机勃勃的活力,青春逼人,别有一番美丽。   他跟在那丫鬟后面,挑帘子进去。见母亲坐在榻上,一手搭在炕桌上,一手捻着一串佛珠。砚泽先给母亲请了安,然后笑道:“娘,您什么时候信佛了?”   “还不是为了你!”周氏没好气的道:“给你纳妾,你也不要!光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生养的陆寄眉,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砚泽赔笑:“您别动气啊,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纳妾了,不是没合适的么。”   “一个妾,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你娶妻都乱七八糟的,挑了个瞎眼大脚的,轮到小妾你倒是讲究上了!”   “……”他无力的道:“在等个一年半载,寄眉肚子没动静再说吧。现在就着急纳妾,姑姑和姑父那里不好交代。”   周氏冷声道:“那我这里就好交代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朝里面招呼了声:“雁荟——你过来让大少爷看看你。”   话音刚落,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窈窕的女子,正是方才萧砚泽在屋檐见到的那个。   周氏道:“这是给你买的,银子已经花出去了。你领回去,在我这放着不合适。”   砚泽低眸瞧了眼雁荟的脚,方才见她步伐颇稳,不像是缠过小脚的样子,他心里少了个疙瘩。又盯着她的面庞看,她的身段,他是喜欢的,模样虽比寄眉差,但也能叫他动心。于是他迟疑了。   周氏瞭了眼雁荟,对儿子道:“她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姊妹几个各个能生养,可是难找的好姑娘。”   “……”他为难的道:“这样不好吧,寄眉才进门不久……庶长子什么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周氏揪住儿子的纰漏,狠道:“你爹说出去也不好听吗?!”   说来说去,忘了他爹就是庶长子了。砚泽凝眉。   周氏道:“平妻并嫡,你嫌丢脸,纳妾生子你还丢脸,你又不是皇亲国戚,哪来那么多脸!真要脸的话,你在外面养那些个粉头作甚?晚上给你嚎曲子听吗?”   “……”他娘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激起了他的逆反心思:“我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为我操心。可寄眉现在在治眼睛,我弄个妾回去,怕她添堵,一上火,眼睛更没救了。等她的眼睛有确切的消息,我再把雁荟收房,您看如何?”   周氏哼道:“我看你不是不愿意纳妾,只是偏和我对着干!”   砚泽道:“您冤枉儿子了,忙过这一阵,我就把雁荟收房。”   周氏道:“我可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不许赖账!”   他笑嘻嘻的道:“这是美事,我怎么会耍赖呢,就怕您生我的气,不把雁荟给我了。”说着,挑了眼雁荟,见她娇娇怯怯的,也有一番可人之处。   好比吃菜,总不能每日都是大鱼大肉,偶尔换换菜肴,吃点清淡小菜也好。不过,两厢取舍的话,自然选前者。他现在跟寄眉浓情蜜意,万一纳妾进来,让她跟自己之间生了罅隙,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要确定陆寄眉是不是真的贤惠大度之后,再做纳妾的打算。   砚泽从母亲这请安归来,本以为妻子还没起床,他正好借机再和她亲热亲热。不想一进门就见妻子梳洗打扮好了,穿的利利索索的坐在桌前。   他略显失望:“……你睡好了?”   寄眉笑道:“昨晚上有你陪我,再不做噩梦,一夜睡的香甜,当然不用睡到白日不醒了。”   原来自己对她这般重要。砚泽方才那颗躁动摇摆的心逐渐沉下来,心道还是妻子明艳漂亮,跟她一比,雁荟果然成了乡下大妞。他搬了个绣墩在她旁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亲昵的道:“刚才我去娘那,你猜怎地?她老人家居然给我买个黄花姑娘,要塞给我做妾。”   金翠在一旁站着,心里骂道,呸!改不了吃屎的玩意。   他见她似乎心不在焉,以为她被这个消息冲击的发蒙了,于是义正言辞的道:“被我当即断然拒绝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呵呵,‘现在’。不过寄眉自早晨起来,发现眼睛能感受到更清晰的光亮,这会只操心自己的眼睛,根本没闲心在乎他是否纳妾这点破事。   等眼睛好了,不用他说,她会亲自看明白的。   ☆、43、第四十三章   在寄眉心目中,丈夫就是这种说话滴水不漏的人。他会说‘现在我最喜欢你’,等有朝一日,他变心了,你还不能责怪他不信守诺言,因为他压根就没承诺过。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这家伙对她这个妻子尚且如此,对别的女人恐怕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哄人。寄眉心里叹道,谁叫他是萧家少东家呢,本来就不需要甜言蜜语笼络女人。估计他在情浓的时候,会称赞这些女人几句,但应该没说过诸如‘一生不离,长相厮守’的话。   这厮心里清楚的很,这种郑重的许诺哪能随便说出口,万一做不到,岂不是叫女人拿着这个话柄打他的脸。   寄眉觉得自己就算猜的不甚正确,但离他的真实想法也不会太远。   期待眼睛恢复光明的一日,好好看看他的嘴脸,是不是跟他做的事一样可恶。说真的,当初失明的时候才五岁,早不记得表哥长什么样子了。   砚泽跟她说完拒绝纳妾的事,等着她的反应。可妻子低垂着眼眸,还是心不在焉,他忍不住推了推她的肩膀:“寄眉,你怎么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金翠以为少奶奶被他恶心的回不过神来,暗暗拧着衣襟,居高临下的向他投去厌恶的目光。心里骂道,这厮着实可恶,纳妾就纳妾,偏回来乱讲什么,以为少奶奶想听么!   寄眉如梦方醒,揉了揉眉心:“我听见了……表哥,既然是娘给你挑选的妾,你不收的话,多不好呀。”   “我现在最喜欢你,一时对别的女人还没什么兴趣。”   她早料到他会喜新厌旧了,但自己想的清楚是一码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忍不住直白的叹道:“哦,等我不招你喜欢了,你就会去找其他女人。”   他笑嘻嘻的揉着她的脸蛋道:“那你就多乖一点,把我牢牢拴住不就行了。”   “……”表哥这尊金矿,应该再挖掘挖掘,就这么放他去别的女人身边,确实亏了些。寄眉就势抱住他,仰头看他,撒娇道:“我不惹你生气,你别不要我……”   “我不要谁,也得要你啊。”砚泽抱着她笑道:“咱们眉儿这么漂亮,谁比得上。”   金翠实在听不下去了,端起桌上的茶壶闷声道:“我去换茶!”黑着脸出去了。待金翠走了,四下没人,萧砚泽更加大胆了,吮着寄眉的唇笑道:“我怕收下雁荟,叫你心里不舒服。上次你病了,不知我多担心。”   原来人家的名字你都知道了。寄眉轻轻摇头解释道:“砚泽,我怎么能独占你呢,你是长房长孙,子嗣越多越好,光靠我一个人能养育几个,还得要其他女人生养才行。像老太太一样,虽然自己无子,但能替萧家养大姨娘们的庶子,开枝散叶,延续香火,才是我这个嫡妻该做的。”说到这里,停顿许久,可怜兮兮的道:“至于其他的,不管你有多少女人,只要心里有个小小角落的留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敢再奢望其他。”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砚泽于心不忍,捧起她的脸,心疼的吻了吻:“瞧瞧把咱们眉儿委屈的,千万别这样想。你在我心里你绝不是只占一个小小的角落那么简单。”   其实寄眉根本就不想住进他心里面,因为那里面肯定挤了许多女人。   但她要让砚泽觉得她是大度贤惠的。   一来,她的确不会争风吃醋。为了留住他费尽心血,以至于耽误了睡懒觉、吃美食和弹琴下棋等生活的乐趣。二来,她不愿意再听他那副‘我不纳妾是因为你,所以你亏欠我’的腔调,仿佛他在施舍她一般。   砚泽心疼的抱着妻子,忽然想起给她买的玉镯还没拿出来,便放开她,起身把匣子取来,单取出一只套在她手腕上:“你摸摸看,看喜不喜欢。”   戴玉镯必须举止端庄娴静,否则容易磕碰碎掉,她眼盲,显然不适合戴。但她轻抚镯身,玉质光滑细腻,必然价格不菲,她十分喜欢。寄眉点头莞尔道:“喜欢。你出门在外,还惦记着给我买东西。可惜,我却没什么东西送你的。”   砚泽笑呵呵的道:“你得给我生个儿子。”   “好呀。”寄眉比他还期待孩子的降生。   他便抱起她,往床上一撂,又和她缠绵一处了。   之后的几天,眼睛的光感越来越强烈,她终于肯定这的确是恢复光明的迹象,派人将方大夫叫来,一五一十的把眼睛的状况告诉了他。当时砚泽并不在场,方大夫听了寄眉的话,连忙请萧赋清过来,激动的宣布,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治好大少奶奶。   萧赋清听说寄眉的眼睛真的有救了,认为方大夫乃神医在世,请他继续按照他的想法医治寄眉。寄眉连连点头:“您不要有顾忌,放开手脚吧,无论好不好,我们只会谢您,不会怨您的。”   方大夫表示,医治到目前这一步,内调和外敷双管齐下。于是寄眉的眼睛上就敷了方大夫调的药粉,再用白纱布一层层缠起来缝好,仿佛眼睛受了重伤一般。   砚泽晚上归家一瞧,自己媳妇双眼上缠着一圈白布,只露着鼻子嘴巴在外面。他问清楚是在治眼后,笑着坐到她身旁:“这要是换成黑布,活像被绑了票。”   寄眉平日好歹可以眨眼,如今被双眼被蒙住,说不出的不舒服。她摸了摸这圈白布,对砚泽道:“方大夫只说有七成把握,希望我不是倒霉的那三成。”   “我早说过,老天爷已经叫你吃够苦头了,该你享福了。”他安慰她:“你不是说你能感到光亮了么,我看治愈在即了。”   现在不仅紧张,紧张中还掺杂着一丝丝的惧怕。毕竟有十年时间看不见东西了,冷不丁重见光明,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全新世界,是个难题。她笑道:“希望如此吧。”   他最爱看她笑的时候,弯弯的眉眼,现在她眼睛缠着绷带,把漂亮的眼睛遮蔽了,他略显失落。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叫他失望。探查蜂窝的事,迟迟没有进展。奇了怪了,当时院子里人员往来,偏偏没人看到究竟是谁做的手脚。   “丢蜂窝那件事,我还在派人查,你别急。”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满而且失落,想来没什么好结果。寄眉犹豫片刻,挽着他的胳膊笑道:“不顺利的话别就查了,不管是谁,有你大张旗鼓的调查,肯定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造次了。查不出来就查不出来吧,都是自家人,若是知错了,就原谅他吧。”   砚泽心里不舒服:“就是因为是自家人,却做这样的事才不可原谅!”妻子真是温柔贤惠,明明她最要人怜爱,却处处替别人着想,他没在家,叫妻子受了委屈,现在却连是谁动了手脚都查不出来,不免心里充满对寄眉的愧疚。   “自家人没有解不开的结。”她道:“我眼睛不好,平日里鲜少跟外面走动,可能有人怪我没礼数,想吓唬我一下,给我点教训。嗯……我想,等我日后眼睛好了,多跟婶子们小姑们走动,大家发现我是个好人,自然就不会再欺负我了。”   虽然没逮住作恶的祸魁,但妻子的话为他引明了方向,就是那帮心思恶毒的女人在欺负他的眉儿。不由得气道:“你这么好,她们还看你不顺眼,真不知道是谁瞎了眼睛!”   她笑:“其实我心里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你看我好。”   砚泽低头‘傻乎乎’的笑了笑:“不是早跟你说了么,谁也比不上你。”   说句实话,砚泽对她也是没法替代的,除了他之外,谁能白天供她吃喝,晚上在床上耕耘让她快乐呢。而且,她没法自己怀孩子,需要他帮忙,所以她的生活万万少不了表哥萧砚泽,至少现在是这样。   一个月后,寄眉拆掉了白纱布。眼睛奇迹般的能够感受到大的色块,虽然仍旧看不清眼前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但她能看到这些物体在移动。   “怎么样?”方大夫似乎比萧家大少奶奶还激动。   旁边候着的婆子跟丫鬟也都期待的看向少奶奶,砚泽在外面办事没在,否则一定第一个扑上来问话。   “……”寄眉按捺住悸动,轻声道:“没什么变化……和缠上眼睛之前一样。”   方大夫一下子颓丧起来,摸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或许是时间太短,暂时看不出效果。再试一次吧,下次拆开后,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萧赋清不免失望:“方大夫不是靠奇迹治病的罢。”   寄眉听了,忙道:“我愿意再试一试,方大夫可以加大药量!”   方大夫便和上次一样,给寄眉用了药,外敷内调加针灸,顺便思考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为什么没起作用。   寄眉有自己的打算,只能暂时委屈方大夫了。   —   秋去冬来。老太太撑过了秋天,举家欢喜。   转眼,寄眉的眼睛也该再次拆掉绷带了,上次的事,砚泽听说了。觉得自己没在,让寄眉一个人承受失败的结果太残忍了。这一次,他没外出办事,留在家里陪她看大夫。早上从母亲那请安出来,正好碰到九叔往自己那院子去。   两人结伴而行走了一段路,迎面而来一个丫鬟,妖妖乔乔,和别的干事丫鬟不同。萧赋清一瞧就明白这种丫鬟是准备给主人收房用的,他狐疑的瞅了眼侄子,不想侄子已经朝那丫鬟露出了笑容。   “雁荟,你这是打哪回呀?”   萧赋清看不上侄子的轻浮,紧锁眉头,暗暗叹气。果然金翠说的全是真的,这家伙是没救了!这叫雁荟的丫鬟似乎跟他侄子还挺熟,扭腰一笑:“见过九爷,大少爷。回大少爷的话,太太吩咐我给卫姨娘送些糕点。这天可真冷,您快些进屋吧。”   萧赋清一听就不乐意了,这丫鬟算什么东西,哪里轮到她说这种话。冷着脸呵斥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快走吧!”   雁荟又瞅了眼大少爷,退到一旁,迈着小步走了。   砚泽无趣的砸了砸嘴,就见九叔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绷着脸抛下他,大步走在前面。他叹了一声,追上去。   进屋后,砚泽见寄眉坐在桌前,旁若无人的贴上去,握着她的小手道:“外面凉气逼人,快给我暖和暖和。”   寄眉心情紧张,心不在焉的给他暖手。萧赋清见他们此时如胶似漆,再想起砚泽方才的作为,心中暗暗叹息,寄眉嫁谁不好,偏嫁了砚泽这么个东西。   这时,方大夫进来,简单问了寄眉几句话,便动手拆她眼睛上的纱布:“看看这次有没有效果吧,哪怕较之上次能看到更多的光亮也行啊。”最后一句话,更像在安慰他自己。   寄眉感到眼睛上的束缚被拿来了,她犹豫了下,微微咬着唇慢慢睁开眼睛。随着眼皮缓缓抬起,光亮进入眼帘,仿若晨曦照耀在原本黑暗的大地上。   眼前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有一个硕大的鼻子,正皱眉看她:“大少奶奶,您觉得怎么样?”   时隔十年再度看见这个世界,寄眉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溢满眼眶,双手捂着口鼻不住的哽咽。   大鼻子的方大夫身旁站着的男子担心的问她:“寄眉,你能看见了吗?”   他眉清目秀,薄唇细眼,肤色略显惨白,一身的书卷气。寄眉望向他:“舅舅……我……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会这样?”她佯装仍旧失明,将激动的泪水说成是失望的泪水:“我还以为这一次能治好的。”   “……没关系,咱们别急,慢慢来。”这时,寄眉头顶响起一把声音,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丈夫发出的,她再熟悉不过了。她遏制住回眸看他的冲动,等着他主动凑到她眼前。很快,眼前就多了一个人掏帕子给她擦泪。   他五官生得跟舅舅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不尽相同,只因他眉眼风流,唇薄无情。不过确实好看,很讨她喜欢。   她还不适应恢复光明,呆呆的凝视丈夫。   砚泽哪里知道寄眉能看见了,还当她是盲的。心疼的劝她:“治眼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陪你慢慢等,一定等得到光明!”   她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含泪点头。她要看一看,周遭的世界和她想象的一不一样。   ☆、44、第四十四章   寄眉因为激动,哭得不能自已,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喜悦的泪水盈满眼眶,怕人发现她的嘴角上翘在笑,便赶紧拿帕子捂住嘴巴,呜呜的啜泣。期间瞄到身旁有个黑黑胖胖的丫头,她一眼就认出是金翠,她对金翠印象最深,她的模样,几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认起来一点不费劲。   砚泽一直担心妻子对这次治眼给予太多的期待,最后因为残酷的现实,伤心难过。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之前已经竭力劝妻子不要抱以期望了,但她还是受到了伤害。作为罪魁祸首,他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   碍于九叔跟方大夫在场,不好意思太过亲密,只给她拭泪低声劝道:“寄眉,你的苦,我们都知道。没关系,咱们继续治,说不定哪天就遇到神医了。”   寄眉心道,清晰明了的世界如此美好,你不曾失去,怎么会懂我。她哽咽的颔首:“嗯,我不哭了……对不起,舅舅,我太失态了。”   萧赋清满心灰暗,无奈的看着方大夫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等大少奶奶心情好了,再让你过来看看罢。”   方大夫最为郁闷,受到不小的挫折,垂着头将药箱收拾好,心情低沉的出了门。   萧赋清看着哭泣的寄眉,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有心疼有苦闷,但更多却是对砚泽的责怪。原本随着时间流逝被磨去的埋怨,此时竟又卷土重来。都是这混账的错,把别人的眼睛碰瞎,叫人家如此痛苦!最要命的没半点愧疚,妻子今日要拆绷带,他早些时候却跟丫鬟眉来眼去的。真该让他瞎掉,让他再跟下人眉来眼去!   安慰妻子的砚泽,感到背后一阵冷飕飕的寒意,回眸一看,见九叔正恶狠狠的瞪他。他赶紧将头转过来,咧了咧嘴,心道完了,这老夫子又要训斥人了。果不然,就听九叔冷声道:“砚泽,你过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砚泽没办法,起身随九叔到屋外说话。不等萧赋清刚开口,砚泽就一脸诚恳的道:“我会好好安慰寄眉的,她这次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可惜还是……唉……真真可怜。”   萧赋清冷笑道:“真可怜?施暴者对受害者的同情,还真是真诚动人啊!”   “……”砚泽蹙眉,语气疲倦的道:“我解释过多少次了,我当年纪小,又不是故意的。总抓住过去的事不放,对治好寄眉的眼睛没什么用处。您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我只看到你放着妻子不顾,跟丫鬟眉来眼去的!”萧赋清道:“你若不待见她,没人委屈你,别弄一堆小老婆专恶心人!”   砚泽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九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弄坏了寄眉的眼睛,我肯定养她一辈子。她都嫁给我了,我若不要她,她可怎么办。您这话说的不妥。”   萧赋清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哼哼,她没人养,非得指望你养?!受着窝囊气,吃着你赏的饭,是不是?!”   “我什么时候给她窝囊气受了?”砚泽不理解为什么九叔这么生气:“我不就是跟雁荟多说了几句话么,怎么着?我娶了她,还不能碰其他女人了?!另外,寄眉自己都贤惠大度,不反对我纳妾,您操那哪份心。”   萧赋清扬起下巴,不屑的瞅了侄子一眼:“你真叫人失望。”在今日之前,他一直觉得沈向尧不是个东西,但比起萧砚泽,或许寄眉先遇到沈向尧更好。   砚泽死猪不怕开水烫:“这话,九叔你早就说过了。”   萧赋清不再说话,只一味朝侄子摇头,仿佛扁鹊见到了没救的蔡桓公,然后一拂袖转身去了。   砚泽因为妻子的眼睛没有复明,本就郁闷,方才又被九叔莫名的训斥了一顿,窝了一股火,气哼哼的进了屋。进屋见金翠正给妻子擦泪,他厌恶的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金翠心想,劝少奶奶就是我该做的!但谁让萧砚泽是主子呢,她低声道了声是,乖乖垂首出去了。   砚泽过去,轻轻扶起寄眉往里屋走:“我今天哪都不去,在家陪你。”寄眉像往常一样,步伐缓慢,眼眸低垂着:“舅舅找你,说什么了?”   “……”砚泽咂嘴:“没什么。”将妻子扶好稳坐在床上,想起九叔刚才看他的眼神,又赌气起来:“九叔这人真是的,自己不找女人,偏管别人娶妻纳妾。”   寄眉微微侧身,让她直面对他,这样可以不用因为‘偷瞄’他的表情而露馅。之前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现在猛地见到声音的主人了,感觉怪怪的,像熟悉的陌生人,或者说有种陌生的熟稔:“九叔不是不娶妻,之前跟他订婚的杨小姐,出嫁前过世了,九叔颇难过了一阵。后来进京做官了,家里掌握不好他的亲事了,才一直没娶妻。”   “掌握不好?是高不成低不就罢!”砚泽觉得九叔多管闲事:“也不知我怎么惹着他了,偏看我不顺眼!”   寄眉见他一副负气的模样,佯装不懂的问道:“……如果是从小看不顺眼的话,是不是舅舅不喜欢你的长相啊?”   他一咧嘴,哼笑道:“我长得又不难看!”   “……”还挺自信的嚒。寄眉喉头动了动,黯然道:“我还以为今天能亲眼看看你呢……结果……结果……”没想到真的看见了,哈哈。   砚泽瞅着她,如同被鞭打一般的难受,握着她的小手,沉思半晌道:“寄眉,我知道你眼睛看不到的苦,但假如,我说假如……真的治不好。你也不用害怕以后没有着落,我肯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发誓。”   她瞧他作承诺时的表情似乎蛮痛苦的:“……我不是担心以后的生计,我是恨自己眼盲,不能帮你处理家事,只能做你的累赘。”   “你怎么会是累赘呢!”他马上纠正:“虽然当初我娶你的时候,有那么一丁点不愿意,但是现在,我知道这家里这么些个眼睛健全的,没一个能比得上你温柔善良。那些个让我看见了就堵心的才是累赘。”   寄眉微笑:“听你这样说,眼睛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对了,方大夫呢,会不会被舅舅迁怒呀?”   砚泽道:“没看出九叔想迁怒他,倒看出他在迁怒我了。”   “既然不是觉得你长得讨人嫌,那是不是你做过什么事,让他不喜欢了?”   “……”他一愣,忙道:“我能做什么啊,他读他的书,我做我的生意。”   寄眉重见光明以来,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做‘心虚’的表情,虽然只在丈夫脸上出现了一瞬,但已经被她看在了眼里。   果然,装瞎能获得许多意外的‘惊喜’。   砚泽履行诺言,一直在家陪她。他寸步不离,她没办法‘肆意’审视周遭的景色。她相信如果丈夫不在身边,她早就激动的在屋子里手舞足蹈了。   而且,她抽不空来告诉金翠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之前舅舅跟丈夫离开她出去说话,时间太短,她需要一个没人打扰的时间,好好和金翠分享这份喜悦。   每当她装的累了,就闭上眼睛,很自然的找回了原先的感觉。   她十年来,第一次看到日落的美景,夕阳的金色余辉从窗子照射进来,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她低头凝视着覆盖在自己双手和裙上的光芒,痴痴的看着,仿佛看不够似的。   她这般姿态,看在砚泽眼中却是心酸,只觉得妻子太过伤心,导致长久发呆。   晚上就寝熄灯,光亮突然离她而去,寄眉不由得呼吸一窒,这时看到帐外的月亮银白如水,又长舒一口气,夜晚也不是一片漆黑,仍然有美景。   砚泽见她傻坐在床上看帐外,将人搂过来抱进怀里亲热:“……眉儿,别再想眼睛了,咱们抓紧时间生个孩子吧……”   她现在没这个心情,推脱道:“肚子不舒服,今晚上不想要了。”   他含着她的耳垂笑道:“没事,一会就舒服了。”   寄眉道:“我都说不舒服,不想要了,你就别惹我了。”   “……”他忍了忍,吐出一句:“好吧,你今天确实累了,早点睡罢。”心有不甘也没办法,总不能霸王硬上弓。于是乖乖的搂着人睡了。   寄眉兴奋的一夜没合眼,就怕一阖眼,眼睛会再度失去光明。感受到第一缕阳光,她从砚泽怀里爬出来,看着一室晨曦,那种兴奋无法言喻。怕惊动他,欣赏了一会景色,又缩回被窝去了。   她仰头看他的眉眼,心想,幸亏你长得好看,要不然重见光明后的日子,反倒会难过了。她今天想去看看其他人,眼睛已经好了,没法再忍受闷在屋里了。   等丈夫醒来,她道:“我今天跟你一起去上房请安吧。”砚泽体谅她:“你不去也没关系,大家都知道你行动不方便。娘早不计较这个规矩了。”   寄眉摇头道:“前段日子,脸上缠着白布不好看,没去上房请安。现在白布拆了,我理应去给娘请安,再说,我也想出去走走,这心里头发闷。”   他一想,笑道:“也行,请安出来,我陪你走走。”   起身后漱洗后,寄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映出的美人,记忆中自己稚嫩的孩童面庞一下子变成了少女的容颜,顿感时光流逝飞速。丈夫在评论她的容貌上倒是难得说了实话,她的确长得还不错,但一想到萧砚泽是被自己的容貌吸引来的,心情不免低沉了几分。   这时丈夫走过来,很自然的搂着她,在她脸蛋上轻吻了一下,和她一并看着镜中两人的映像。寄眉便也审视着他,忽然间释然了,他爱她貌美,她也喜欢他英俊,他若是长得方大夫似的,她肯定也不待见他。   去请安的路上,寄眉看着初冬萧瑟的景色,心中暗暗感叹,如果早几个月恢复光明就好了,那时候花红柳绿,景致美好,不像现在处处萧瑟,略显荒凉。她尽量目不斜视,专注前方,避免因为好奇心而使自己暴露。   她仿若新妇初见公婆一般紧张,进了屋,见一妇人坐在软榻上,端的是气质雍容,但眼睛看向她流露的却不是慈善的光芒,而是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倦怠。她道:“是你们来了,我还以为寄眉眼睛没治好,又得借故在你们院里休息个十日八日的不露头呢。”   砚泽不满的微微蹙眉,他的眉儿眼睛没治好已经够伤心难过了,自己的母亲说起话来还这么难听。他道:“寄眉,快给娘请安。”   寄眉款款施礼:“请婆婆安。”唉,舅母果真是不待见自己。平时听她冷言冷语是一种感受,亲眼看见她冷面冷心的模样,才更能真切的体会到她的刻薄。   “好了,我知道你来问安了。”周氏瞭了寄眉一眼,便扭开脸,懒得再瞧儿媳:“我得去佛堂上香了,砚泽,带你媳妇去老太太那儿看看吧。”说完,就起身进里屋让丫鬟伺候她换衣裳去了。   砚泽搀扶着妻子向外走,低声道:“你看,娘不计较你问不问安,若不想来,以后就别来了。”   寄眉默默点了点头,两人一齐向外走。在门口处,寄眉就见一个丫鬟捧着一座三足玉熏往这边走,她远远就朝这边抿出一抹笑意,待走到跟前,软声唤道:“大少爷,大少奶奶。”眸子一挑,尽显娇羞。   砚泽含笑的点点头,与雁荟擦身而过的时候,侧眼又睇了她一下。   一直不吭气跟着的金翠,见萧砚泽跟这丫头当着少奶奶的面浓情蜜意,气的恶向胆边生。等这骚蹄子回眸瞅萧砚泽暗送秋波的时候,伸出脚朝那丫鬟脚下一绊,效果立竿见影,那丫鬟哇呀一声,超前一扑,把三足玉熏给扔了出去,细碎细碎的摔了个七零八落。   雁荟从地上爬起来,忙去拢玉熏的碎片,嘤嘤啜泣道:“太太要责怪的,这可怎么办好?”   砚泽便放开寄眉,蹲身拾起一片玉熏的碎片,摇头道:“摔成这样……没法修了。”   雁荟瞅了眼金翠,又低头泣道:“走得好好的,不知怎地脚下被绊了一下……呜呜呜……太太要责打我了……”慌里慌张的用双手去揽碎片。正巧大少爷的手正在翻捡碎片,她很自然的就将自己的小手,十分偶然的盖到大少爷的手上。   砚泽本就有贼心,被她一抹,不禁一愣,便也没将手抽走。心道,这妮子真的想勾引我,看来也是个小淫妇。   两人的手正覆盖到一块,目光勾缠的时候,突然感到手上剧痛,就见一只脚结结实实,不偏不倚的踩在两人手上。雁荟的手在上,被鞋底碾了下,疼的呲牙。他则更惨,手下有块玉碎片,掌心硌在上面,刺出了道血口。   “啊——”   寄眉听到惨呼,才如梦方醒,瞪着纯洁无辜的眼睛,慌张的道:“砚泽,砚泽,你在哪里?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呀!我是不是踩到什么了?”   ☆、45、第四十五章   这一脚踏的结实,疼得砚泽用另一只手推寄眉的腿:“你踩到我的手了,快点让开!”寄眉这才做出惊慌的样子,向后让了一步,紧接着‘一不小心’步伐不稳,险些跌倒。砚泽见状,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冲过去扶住妻子。   寄眉便就势跌在他怀里,惊惶无措的乱摸他的胳膊,关心的道:“我踩到你的手了,疼不疼?快点让我给你吹吹。”瞧见丈夫掌心有道伤口,这会满掌鲜血,一滴滴血落在地上,形成一颗颗红色的圆点。   “呀——大少爷您流血了!”寄眉就见那丫鬟急得扑过来,焦急的道:“快进屋让奴婢帮你包一包吧。”   寄眉惊惧的问:“砚泽砚泽,你受伤了?伤的重吗?”抿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妻子无意间踩伤了他的手,砚泽不忍责怪她,转身呵斥雁荟:“大呼小叫什么!还不叫人这一地狼藉收拾了。”剩下的怒气撒向金翠:“你是木头人啊,怎么不扶着少奶奶,方才差点让她跌倒了。”   金翠搀扶住寄眉:“我这就搀大少奶奶回院子去。”反正一会有懂药理的婆子给萧砚泽包扎,惊动了太太,又该大呼小叫找少奶奶的不痛快了,所以金翠想把少奶奶带离这是非之地。   寄眉‘担心’砚泽,含泪道:“我不走,砚泽……你到底伤到哪里了?是不是我把你踩伤了?”   这时屋里头的周氏听到动静,派香梅出来看个究竟。香梅见地上是玉熏的残骸,而大少爷手心破了一道口子,她横眼瞪雁荟,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止血药啊你!”   雁荟便赶紧先快一步进屋去了。砚泽怕母亲问起来怪罪寄眉,吩咐金翠赶快把少奶奶带走,他处理完伤口,就去追她们。   寄眉含泪不舍的道:“砚泽,你真的没事么?”砚泽忍着疼,故作镇定的道:“没事……”朝金翠摆摆手,叫她把人带走。金翠低声急迫的道:“少奶奶,咱们快走吧,一会太太知道了要找您麻烦了。”   寄眉将小鹿般惊慌的目光收敛回来,抿了抿唇,由金翠扶着,出了太太的院子,撇□后的一地狼藉,伤口疼痛的丈夫还有里外忙活的丫鬟,与金翠主仆两人落得了个清清静静。   出了院子后,寄眉没让金翠扶自己回院,而是说要去看老太太,于是主仆两人慢慢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在路上,金翠恨恨的为少奶奶描述萧砚泽的‘恶行’:“少少奶奶,刚才那骚蹄子摔碎了玉熏,结果瞧把大少爷急的,居然上去帮忙拾掇那些碎片。您那一脚踩的真好,就该给他点苦头尝尝!竟然当着您的面,跟下人卿卿我我的,哼,你还在呢,要是背着您,还不得亲到一块去了。”   寄眉莞尔,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一个有心勾搭,一个有心上钩,瞧他们一副‘干柴烈火’的样子,她一个没忍住,上去在火苗上踩了一脚。寄眉挑挑眉道:“……难怪他最近总去上房呢,原来是有人勾着……”   金翠呸呸了两下:“恶心死人了!当着您的面做这种不知廉耻的事!”   这时主仆两人走到回廊拐角一处僻静地方,寄眉忽然迈开一步,站到金翠面前,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能看见了!”   “……”金翠一呆,盯着少奶奶一动不动的看了许久后,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什么?”幸好寄眉早有准备,她才张嘴,就被寄眉捂住了嘴巴:“嘘——别喊。”   金翠则赶紧自己捂住嘴巴,用一双惊喜的牛眼上下打量寄眉,良久平复了心情,才以极低的声音悄声道:“真的吗,什么时候恢复的?”   “当然是真的了。”寄眉笑着点了下金翠的鼻子:“喏,这是你的鼻尖,我没指错吧。昨天拆掉绷带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不过,我故意装作看不见。除了你之外,谁都不知道我恢复了。”   金翠喜极而泣,抹着泪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了……方大夫真是个神医……真是太好了,像做梦一样……像做梦一样……真的不是做梦吗?应该不是做梦,我做梦从来不哭的。”   寄眉掏帕子给她擦泪:“不是做梦,我真的能看见了,要不然方才那一脚也不能踩那么准。”   金翠回忆了下方才的情景,终于破涕为笑:“是啊,踩的那么准。”但想了想,脸色复又难看下来:“那大少爷跟那骚货腻腻歪歪的样子,您岂不是都看到了?”   寄眉朝金翠笑道:“正因为看到了,所以我就上去踩了一脚。别说他们了,倒胃口,咱们去看老太太吧,我迫不及待的要看看其他人了。”   她们进门前,老太太身边的茯苓就告诉她说:“九爷正在屋里头伺候老太太。”寄眉心道今日真是走运,舅舅正好在,不用抽空另外去见他了。茯苓进去通报,出来说老太太想见她,寄眉便和金翠放轻手脚,走了进去。   萧老太太靠着引枕坐着,见外孙女进来了,艰难的出声道:“眉丫头,到这儿来。”寄眉便装作被声音引导一般,走到床前,伸手摸到床沿,坐了下来:“您今天觉得怎么样?好些了么?”   萧老太太轻咳了一声:“夜里难受,见天好多了。”   萧赋清见状,赶紧过来给母亲顺背,不经意间瞥见外甥女袖口有一滴殷红的血迹,看颜色新鲜,似乎是刚染上的,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捻拭那块血迹。萧老太太顺着小儿子的视线一瞅,惊的一愣:“寄眉,你受伤了?怎么有血?”   “不是我的,是砚泽的。”寄眉道:“方才去我婆婆那儿请安,出来的时候,一个丫鬟打碎了玉器弄的。砚泽这会正包扎呢,我就先来看您了。”   老太太冷声道:“哪个做事这么不利索,痛快赶到外面去,把主子都弄伤了。砚泽伤的厉不厉害?”   “应该不严重吧,他一直说没事的。”她语气后怕的道:“砚泽怕那些个碎片割伤我,便让我先离开太太那儿了。”   老太太道:“亏他还知道替你着想。”这时煎好的汤药递送上来,寄眉便主动接过药碗,端到老太太嘴前,让她慢慢饮了,伺候了老太太喝药,又说了会子话。老太太累了,她便与舅舅起身暂时退了出去。   一到外面,萧赋清就问她:“那个打碎物件,伤了砚泽的人,是不是叫雁荟?”   寄眉懵懵的摇了摇头:“……不太记得了……怎么了,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萧赋清绷着脸,几次欲言又止:“没什么,忽然想起大太太身边似乎有这么个毛手毛脚的丫头,真留不得。”他叹了一口气道:“昨天方大夫说,让他仔细想想哪里出了纰漏,再给你看看。”   寄眉乖巧的颔首:“嗯,都听舅舅安排。”   萧赋清心里明镜似的,如果早上那个打碎玉器的丫鬟真是雁荟,那么事情绝不是‘不小心’那么简单。可怜外甥女眼盲看不见,让丈夫在自己眼皮子下做不知羞耻的事。他气的连连叹气:“这天着实冷,你快回去歇息吧。一会你二婶和三婶来过来照顾老太太,我也回去歇了。如果遇到什么事,就让金翠到书房找我。”   寄眉盈盈一笑:“知道了,舅舅。”   萧赋清转身回到屋内,片刻,又探出头来朝金翠催促道:“快带你家少奶奶回去吧。”见金翠扶着寄眉走出了院子,才掉头进了屋。   往自己院子回的路上,寄眉看什么都新鲜,若不是怕人发现,一定留恋在景色间而忘返。至于刚才在太太院子里的不愉快,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金翠还替少奶奶惦记着:“少奶奶,一会大少爷回来,如果提出想收那骚货做姨娘,怎么办啊?”   寄眉无所谓的笑道:“收房就收房,只要有贼心,任谁也拦不住。再说,他是萧大少爷,不纳个三妻四妾才不正常。”但话锋一转:“不过,这妾,我也不会让他纳舒坦的。”   金翠最喜欢整治萧砚泽的戏码了,兴奋的道:“您有什么法子?”   “法子嚒,我现在倒有个主意,但许多地方还要再仔细想想。”金翠见眼前有个小石子,一脚踢开,露出亮白的贝齿开怀笑道:“如果真的成了,可有一场好戏看了。”   金翠直蹦:“我想看戏,我想看戏!”   “……”寄眉点了下她的鼻尖:“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天气果然冷了,冻的寄眉方一进屋就坐到榻上,取了一方薄毯盖在腿上,双手伸向火箱搓着小手,与金翠低语说着梯己话,两人正聊的开心,就听帘子响,外间看屋子的小丫鬟道:“大少爷。”   寄眉便坐正身子,把手搭在膝盖上,做出乖巧的样子等他进来。砚泽一进屋,她就瞧见他手掌上缠了一圈绷带,衣摆上还有几滴红色的血点。她当初只想踩他一脚,并不知道他手下面有碎片,想叫他吃苦,但没想让他遇到‘血光之灾’。   砚泽推了下妻子的脚,在榻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垂头丧气的道:“不是叫你回院子么?你去哪闲逛了?叫我一顿好找。”包扎出来回到自己院子,不见妻子,他就出去找了一圈,没成想妻子早回来了,烤着火箱正自在。   “我去老太太那里了。”寄眉依然做看不见的模样,往丈夫身边凑了凑,歪着头看他:“相公,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一道小伤口,不打紧。”砚泽道:“你那一脚可真不含糊,不偏不倚正踩在我手上。”   她早就想问了:“相公,刚才一片混乱,我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会蹲身在那拾掇碎片,那是丫头做的事呀,你为什么要帮忙?”   “我是心疼那玉熏!”   她哦了声,低眉道:“我方才去看老太太,说起这件事,九叔问我那丫鬟是不是叫雁荟,我说不知道。我好奇怪呀,九叔又不在场,他怎么知道这个闯祸的丫头叫什么?”   “……”砚泽搂着妻子的肩膀,道:“你别瞎猜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娘给我买了个叫雁荟的妾么。我没收,就一直留在娘房里做事,今个闯祸的就是她。可能私下里我跟她见过几次,被九叔见到了,就认为我俩有什么,嘁,可笑。”   “私下里见过几次?”   “不是你想的那样,有的时候走路撞见了,她正好是娘身边的丫头,免不了问起娘的状况来,一共没说过几句话。却被九叔看在了眼里,他是不是跟你说我什么了?”   寄眉摇头:“……舅舅什么都没说。”   砚泽在她脸颊上亲了下:“那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她苦兮兮的仰头道:“我把你手踩伤了,你却一句都没埋怨我,你对我这么好,我却伤了你,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如果说砚泽早前还有点怨气,那么此时此刻见妻子这般愧疚,一心只想呵护她,哪里还有半点埋怨:“无心者无罪,你又不是故意的,怪谁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不好,没注意你往这边走了。现在想想,真后怕,你踩我一脚还是好的,若是你摔倒在残片上了,唉,不敢想了,太恐怖了。”   “雁荟以后要做你的妾室的,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她会不会以为我是恶毒的正妻呀?”寄眉含泪委屈的道:“我该怎么向她解释,我不是那样的人呢?”   他哼笑道:“你傻了吧,管她怎么想干什么。那就是个小淫妇,专想勾搭男人。”在外面玩了这么多年,哪个女人递送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总能猜个差不多。从见雁荟第一眼起,就知道是个能把玩的小骚货。   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还主动咬钩?!寄眉不解的问:“怎么这样骂她?”   “你别管了,反正我就是知道。”   “啊……”她思忖道:“如果她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她和你偶然相遇,还有今日摔碎玉器就能解释的通了。大概都是想吸引你注视她吧。”   砚泽并没想这么深,他只觉得他去拾掇碎片,雁荟摸他的手是故意的,至于其他的地方,倒没觉得蹊跷。此时妻子一说,他不由得起疑:“她故意安排好的?哼!”他最厌恶心思不善的女人,勾搭他倒没什么,但设计安排好,再一步步勾引他就值得商榷了。当初婳儿就是因为使坏心眼被赶走。这么看雁荟也留不得了:“真有她的,我这就让娘把她卖了。”说罢,起身就要走。   寄眉没想到丈夫反应这么大,她留着雁荟还有用处呢,万万不能让她被卖掉。于是扯着丈夫的手拉住他:“我只是猜猜,你别冲动啊——”   正好拽的是他受伤的那只手,登时火辣辣的钻心疼,眼泪霎时涌出。   寄眉也看到了,忙松开他的手:“我好像摸到绷带了,是你受伤的那只手吧,疼不疼?”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叫疼?!他擦去疼出的眼泪,从齿间嘶嘶抽了两口冷气:“你不用害怕,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使劲咬着唇,就怕一个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46、第四十六章   寄眉忍得辛苦,趁败露前掏出帕子掩住嘴巴,装作痛苦的低声道:“相公,你请留步,我刚才说的都是我的猜测,你这么去了,太太还以为是我撺掇你赶走雁荟呢。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想让婆婆误会。”跪在榻上,伸出手向前摸索他。   眼看她就要不小心跌下榻,砚泽上前扶住她,和她跪坐下,他拧不过妻子,重新坐下道:“我有自己的判断,我看她就是那种人,贱人淫妇。”   贱人淫妇你不也照样喜欢么,外面那几位是粉头暗娼,你不照样楼着睡么。寄眉抱住丈夫一条胳膊,对金翠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寄眉鲜少主动让金翠退下,等金翠欠身去了,砚泽不由得纳闷:“你怎么让她出去了?”   她歪头靠在他胳膊上,‘心疼’的道:“就是想跟你两个人在一起待一会。早上听说你伤着了,不知我害怕。现在这么抱着你,清楚你安全没事,想多抱你一会。”   见妻子这般温柔乖巧,他不好意思的摸下鼻子:“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只是割了一道小伤口而已,瞧把你吓的。既然你不愿意我去找雁荟算账,我就不去了。”   寄眉温和的嗯了一声,愣愣的瞅着火箱:“我在想,雁荟的雁字是不是犯了你的忌讳?你把她收房,可得给她改个名字。”   他半笑不笑的道:“我都想好了,就叫荟奴,你看怎么样?”   寄眉无语。他还真是把女人当玩物了,动辄就贱人淫妇的骂不说,连改了名字都这么有侮辱性:“这样不好吧,好歹以前是太太房里的。”   他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就你善良,还挺替她着想。行,就叫荟儿吧,你看你喜不喜欢?”   “……”她撅起樱唇,骄哼道:“干嘛我要喜欢。”   砚泽笑嘻嘻的揉她胸口:“呦,吃味是不是?”她推他的手:“本来就是嚒,你喜欢就够了,我无所谓的。”他又往她脸庞边凑了凑,笑眯眯的道:“也是,再怎样也越不过你去。你是我的妻,除了你,其他的皆是你我的荟奴。”   寄眉忽然发现当丈夫靠过来的时候,她不能像以前一样镇定自若了,她只需斜一斜目光连他长长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慌乱的拧了拧帕子,将头低低垂下,不让他那么轻松的吻到:“……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糟糕,糟糕,自己在紧张什么。   他昨晚上放过她,此时见她低眉颦眉,说不出的乖巧可爱,不禁心里一荡,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出门将外屋的丫鬟们赶出去,顺手把门挂上。待进了屋,瞅着她不住的笑。   寄眉瞧他馋猫似的盯着她看,暗暗捏了一把汗。这时他走过来,二话不说就动手解她的衣裳,他手上有伤,动作不方便,但这点痛算什么,远不能阻止他。一边把她按倒在榻上,一边撩她的裙子。   她与他近在咫尺,呼吸交缠,她怔怔的凝视他的脸庞,忽然心里扑通扑通乱跳了几下,赶紧将眼睛闭上。砚泽没多在意,此时听她道:“……大白天的多不好……咱们等晚上不行么?!”他一挑眉,斩钉截铁的道:“不行!”说着,吻住她,撬开贝齿,探进她口中。   寄眉虽然紧紧闭上了眼睛,但招架不住脸上发烧,浑身发热,觉得腿间涌起一股热流,心想这可不好,原本不想的,被他一撩拨也不得不想了。砚泽把她的身子往里推了推,他则站在榻边,褪净衣裤,对准她腿间的柔软磨了磨,一点点送进去。   她躺卧着,头靠在墙上,上半身微微探起,一睁眼正能看到自己吞咽他的粗壮,登时羞的别开脸,羞答答的咬着指节。过了片刻,又偷偷瞄他,正巧砚泽抬眸,两人来个眼神接触。寄眉心里咯噔一下,告诉自己绝不能躲开目光,否则就穿帮了,她便直勾勾的凝视他。   砚泽笑着抱起她,与她鼻尖碰鼻尖:“你今天倒挺精神的,每次一碰你就化成一汪水了。”寄眉再次闭眼,然后环住他的脖子,娇柔的道:“这里太窄了,咱们去床上折腾吧。”将头埋进他颈窝,身子微微颤抖。   “一会再过去……”这边兴致正好,现在这儿要她一回再过去不迟。听着她撩人的呻吟,砚泽掰开她的腿,擎着她一条腿,叫她粉嫩的缝隙撑大容纳他的进出,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不再温柔,撞碎她的娇吟,她几乎与他同时到了巅峰,一时俩人皆是失神。良久,她才缓缓的顺了几口气,很自然的抱住亲吻。   砚泽清楚的记得她刚才的请求,此时履行承诺到床上去折腾。抱着她走到床上,把她抛到上面,就朝她笑着扑来,寄眉本能的想伸手抱他,但遂即反应过来,像被钉在了床板上一般,动也不动。   好险,好险,情浓时,真的很难伪装。幸好砚泽情欲高涨的时候,只动身不动脑,根本没注意妻子有蹊跷。寄眉心想,总是不敢看他可不行,想了想,主动转身趴在床上,往后靠去亲近他。   砚泽见她主动,便伏在她身上,附在她耳畔道:“咱们眉儿是有多喜欢?”她一听他说话,不由得满面红晕,忙把脸埋在被褥里:“你不喜欢,那算了……”   他忙道:“喜欢,喜欢,不喜欢谁我也得喜欢眉儿。”   寄眉怎么觉得自己眼睛恢复后,听觉也比以前好了,要不然此时怎么觉得他每次喘息都如在耳畔一般清晰。春水顺着腿滴在褥子上,等欢爱结束,他拽着她的手笑着让她自己摸。寄眉哪里需要摸了,看的清清楚楚。   帷帐内春意盎然,他搂着她说着情话。忽然寄眉就见丈夫抬起缠着绷带的右手,凝视不放。她不能直接问手怎么了,只拐弯抹角的道:“砚泽,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痛苦的摇摇头:“没什么。”方才缠绵时,不觉得疼,现在一歇下来,只觉得火辣辣的疼。白天还算好过,倒了晚上,伤口加倍的疼,又肿又痛兼有一丝丝的酸楚,这只手放在被子里不是,拿出来也不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她摸过他的手,无比温柔的道:“我给你吹吹吧。我知道这或许没用,但我愿意整夜不睡的陪着你,替你分担痛苦。”   寄眉自从嫁给他,未曾做过一件错事,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真真是贤妻,他颇为感动:“我不疼,今天不太累才睡不着,你睡你的吧。”   她也不强人所难,往他怀里拱了拱,独自美美的睡去了。   她的丈夫是个不可多得的色鬼,像他这样没有女人就不能活的,实属罕见。寄眉眼睛恢复了几天后,正好碰上她来月信,以手代劳了一天晚上,砚泽不满意,她也不满意,不过砚泽倒也没说什么,第二天早上照常外出做事。   寄眉叫金翠换了小厮的衣裳,出门找她需要的药物,她粗壮结实,外出做事,寄眉放心。一整天,金翠终于买到了寄眉需要的东西,赶紧奉到少奶奶面前。寄眉瞅着眼前的药粉,双手撑着下巴,笑道:“事情若是成了,定能叫他对我心生愧疚,以后好好待我和孩子。”   这日。寄眉由金翠扶着,身后又领了个捧手炉的小丫鬟,等砚泽一离家,她们就朝太太的院子去了。   周氏纳闷这眼瞎的儿媳妇没有砚泽陪着,怎么主动来见她了,开门见山的道:“有什么事么?”   寄眉做出双目无神的模样:“娘,我就不废话了。是这样,我听砚泽说,您这屋有个叫雁荟的丫头,他挺看得上的。我今天来想把她领回去,晚上到房里服侍砚泽。”   周氏一愣,须臾嘴角翘起,笑道:“你倒是个懂事的。”   真正的贤妻,在丈夫没开口说纳妾之前,就该把妾打扮好领到丈夫面前。寄眉的作为,堪称贤妻应该具备的美好品德之一。她微微一笑:“娘过奖了。您如果同意把雁荟给我们,她就算过了明路了,等哪日收拾出个院子,让她住进去,便是有名分的姨娘了。您觉得这样,行吗?”   说到底,雁荟是个买来的奴仆,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什么时候陪主子,什么时候给名分,全凭主人夫妻说了算。如今寄眉许诺不等她生子就做姨娘,也可谓待她不薄了。周氏笑道:“只要砚泽觉得好,我这个做娘有什么不同意的?”瞅了眼身旁的婆子:“一会把雁荟装点装点,给大少奶奶送去。”   那婆子应声称是,退了下去。   周氏对寄眉另眼相看,觉得她虽然瞎了眼,但品行还算不错,是个懂事理的。破天荒的跟她多聊了几句话,才叫她回去。   寄眉回到自己屋,等了一会,太太的陪嫁嬷嬷就把雁荟给送过来了。她叫丫鬟们退出去,单留雁荟说话,以示亲昵。   “大少爷嫌你的名字不好,另给你取了个名字叫荟儿。他早先有个通房叫婳儿,陪了他六七年了。给你改这个名字,可见对你的重视。”   萧家上下皆知大少奶奶是个瞎子,雁荟也不例外。屋里没人,大少奶奶也看不见,她自然没必要规规矩矩的,一边跟大少奶奶说话,一边转身瞅向那镜子,从里面打量自己的身段和容貌,来回扭身照影。不时摆弄下鬓角,整理下裙摆,对寄眉全无半点尊重。   寄眉瞧她小猴似的在镜前搔首弄姿,也不由得在心里偷偷发笑。   “我身上不舒坦,没法陪大少爷。今晚上,你好好服侍他。”寄眉道。   雁荟扯出一丝冷笑,翻了寄眉一眼,但语气温柔的道:“是,全听大少奶奶吩咐。那么,奴婢在哪里服侍大少爷呢?”   “他喜欢在哪里就在哪里。”寄眉摸了摸床上的褥子:“若是喜欢这儿,我就避出去,让给你们。”   雁荟舔了下唇角,露出阴鸷的冷笑。如果能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床上,当然最好不过。这可是一辈子值得跟其他人炫耀的本钱。   寄眉该说的都说完了,先叫雁荟下去了。然后叫来厨房做事的丫鬟,吩咐她晚上做些大少爷爱吃的酒菜,之后倒头拉过被子,美滋滋的睡了一觉,只等砚泽回来。   傍晚砚泽回来,见一桌子的丰盛酒菜,纳闷的挑了挑眉:“今天是什么节日?”突然脸色一沉:“不是你爹娘来了吧?”警惕的瞄四周。   “……”寄眉苦笑道:“我爹娘来了,也不能在咱们屋子里摆酒啊。不是他们,是我想领一个人给你。”   砚泽先动筷子:“什么人?”但心里已猜了个七八分,往后院屋里领的人,除了丫鬟通房外,几乎不可能有其他的了。   寄眉朝外面唤道:“金翠,把人带来吧。”   砚泽就见金翠领着个高挑白皙的娇颜女子走了进来,在金翠的衬托下,加以那女子故作柔媚的姿态,浑身透着一股子淫媚。砚泽这种模样的女人,见得多了,饮了一口酒笑道:“是这小娼妇呀。”   “……”不过寄眉见雁荟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笑的千娇百媚,于是她也放宽了心:“雁荟,给大少爷斟酒。”   雁荟便拎起玉壶,挪着步子到砚泽跟前,缓缓的斟了一杯子酒,然后捧着壶站到大少爷身旁,听候发落。   砚泽虽然明知道妻子看不见,但还是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身上不舒服,想叫雁荟代我陪陪你。”寄眉握着砚泽的手,言真意切的劝道:“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雁荟这么个人。你是我的丈夫,你想要什么,我这个做妻子的,理应在你开口前,就替你办好了。”   在他看来,女人本来就是消遣用的,只要妻子同意,他是无所谓的。再说雁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丫鬟罢了,婳儿跟了他那么多年,不也说打发就打发了么。今日玩完了不喜欢,改天就叫人领出去卖了。   砚泽朝寄眉笑道:“你想的倒挺周到。”   寄眉笑了笑:“雁荟,你也坐下来吧,陪大少爷饮几杯酒……”雁荟听了大少奶奶的吩咐,搬了绣墩过来,坐到大少爷,他喝上一盅,她也啜上一口。   寄眉看着两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   萧赋清有晨读的习惯,执了一卷书,在院内的回廊中散步诵读,正此时,就见金翠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不好了,不好了,九爷,您快给我走一趟吧。不知为什么,大少爷跟大少奶奶的房间打不开了,我听里面大少奶奶好像在哭,您快去看看吧。”   萧赋清一听,将手里的书一扔,就朝砚泽的院子跑去。一口气闯进院子,猛敲屋门:“砚泽——砚泽——”晃了晃,果然打不开。这时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嘤嘤哭泣,仔细一听,正是寄眉的声音。他便急了,后退几步,蹬踹那屋门,几脚几后,就听咔嚓一声,门应声而开。   他冲进去,就见寄眉缩在桌下,捂着嘴巴不停的啜泣。桌上杯盘狼藉,看来昨夜这里有一顿豪饮。他蹲身去扶寄眉:“怎么了?砚泽打你了?”他不记得砚泽有耍酒疯的恶心,但凡事也说不准。   寄眉哭的眼前红肿,扶住舅舅的胳膊呜咽道:“舅舅——你来了——”   “到底怎么了?”萧赋清说完这句话,四下寻找他那个该死的侄子。猛地看到帷帐落下,里面似乎有人。他便暂时放开寄眉,悄步走向床边,撩开帐幔一瞧,只见满眼□,砚泽正与一女子紧拥在一起,睡的正酣。   他什么都明白了,寄眉就这么在一旁,听着丈夫跟别的女人过了一夜。   萧赋清手脚冰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对寄眉的怜惜,更有对侄子的愤恨。这时金翠终于也跑了进来,忙扶起大少奶奶:“您,您这是怎么了?”   萧赋清转身拿起桌上的那酒壶,将剩余的酒水全淋在他脸上:“你这畜生,给我醒一醒!”   砚泽哼了几哼,揉着太阳穴缓缓睁开眼睛,猛地见到九叔的脸,唬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见自己还抱着雁荟,把人随便一推,就坐了起来,揉着太阳穴道:“您小点声,昨晚上喝的太多,头疼的厉害。”   “你可不是喝多了么!”萧赋清忍无可忍,抡起一巴掌打在侄子脸上:“当着妻子的面,跟丫鬟亲热,你也是人?!寄眉再软弱可欺,你也不能这么侮辱她罢。”   砚泽愣了:“我……我……”他发现自己记不清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好像和雁荟喝酒,然后说去厢房睡,往门口走……之后……之后就没印象了……   这时他看到寄眉正伏在金翠怀里,身子一伏一伏的哭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从床下拾起袍子,随便一裹,就跳下去抱寄眉:“寄眉,我……我……这不是真的吧。”   寄眉流着两行清泪,哀哀的看他:“……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说着,决绝的将他推开。既然阻扰不了他纳妾,那么就让他在纳妾的同时,觉得他亏欠了她的。希望他带着这份内疚,加倍对她好,让她高枕无忧的在萧家养老。   砚泽仿佛掉进了冰窟里,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眼睛一酸,眼泪盈眶,嘴唇微颤:“寄眉,你听我解释……”但又不知该从何解释起,只觉得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47、第四十七章   寄眉含泪摇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攥紧金翠的胳膊:“快带我离开这里……”金翠立即双臂环住大少奶奶,踉踉跄跄的往屋外去了。   砚泽注视着妻子的背影,彻底泄了气,往椅子上一跌,痛苦的捂住了脸。他就记得昨晚上寄眉把雁荟领回来了,他就和雁荟喝酒,之后要离开这里去厢房睡……再之后的事情,他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   难道他真改了主意,和雁荟当着妻子的面了?   不、不可能,自己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萧赋清见侄子又是咬牙又是摇头,但却不说半句道歉的话。恨得揪过他的衣襟道:“你干的好事!普天之下找不出你这样的混账。我今早来的时候,门从里面插着,听到寄眉在屋里哭。她整整一夜都躲在桌下,听你和其他女人翻云覆雨,你、你、你……”   砚泽设想了下那种情景,寄眉孤零零的一个人躲在桌下,他和雁荟在床上翻云覆雨,不禁难过的吸了吸鼻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等寄眉冷静了,我会找她解释清楚。”   萧赋清道:“这有什么可解释的?!你就这么急不可耐?非得当着妻子的面要了其他女人?她眼盲不假,但她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明白!你以为她看不见,就当着她的面胡来?!行,我这就把她送回娘家去,你自己在家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罢!”   “雁荟是寄眉领回来的,不是我自己找的……”一大声说话,头就疼的要裂开一般。   见侄子还狡辩,萧赋清气的只想再给他一巴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是无辜的,是寄眉不好?你早就跟这贱人眉来眼去的,你当我不知道?寄眉是见你整日惦记着,贤惠的帮你把人领进门,她哪点做错了?错的只有你!没有羞耻,罔顾人伦,与妾媾和于正妻面前!”   他骂的声大,吵醒了床上还睡着的雁荟。她娇吟着:“……大少爷……大少爷……”她一出声,萧赋清和砚泽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   萧赋清绝望的朝砚泽摇了摇头:“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退了出去。   砚泽气的红了眼,只觉得发生的一切皆由这贱人挑起的,揪住半醒不醒的雁荟的头发,直接把人丢下了床。那雁荟滚到地上,终于彻底醒了,就见大少爷凶神恶煞的在瞪她。她不知所措:“大少爷……”   砚泽正有怒火无处发泄,抄起枕头便砸她:“贱人,你给我闭嘴!再出声,我就杀了你!”然后咽了下口水润喉,才扯着嗓子朝外喊:“来人——来人——”   院子做事的早察觉这早上不平静,都屏气候命,听见大少爷喊人,管事娘子赶紧走进来。见地上跪着个裸女,唬的一吸气,赶紧将头垂的更低,就怕跟大少爷眼神接触,遭受无妄之灾。   “把她给我卖了,卖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雁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见自己要被卖,哭嚎着抱住他的腿道:“ 爷,我烦什么错了?是没伺候好您么?”   砚泽一脚蹬开她:“滚!”便大步流星的往屋子外去找妻子了。   —   寄眉不想把事情闹大,从正屋出来,去了金翠的房里歇着。金翠睡觉打鼾,加之是大少奶奶的心腹陪嫁,自己住了一间屋子。两人进去后,闩好门。寄眉往炕上一跌,揉着腿道:“在椅子上坐了一夜,腿又酸又胀。”   金翠则揉着肩膀道:“他俩真是死沉死沉的,往床上搬可真不容易,累死我了!”   寄眉莞尔笑道:“药劲儿发作的正是时候,当时雁荟扶着少爷往屋外走,说去厢房睡,我还害怕他俩栽倒在院里,结果没想到,走到门口,双双栽倒了。”   金翠还是担心,低声道:“大少爷会不会有察觉啊?他毕竟没碰雁荟,万一他发现雁荟还是处子之身……不是穿帮了么?”   “他的错,根本不在于睡没睡其他女人,而在于不该当着我的面睡在正房的床上。”寄眉歪着头挑挑眉,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就算他发现雁荟是处子,但九叔也看到了,他俩脱光睡在床上,顶多说明有贼心但是喝的太多,没做成罢了。反正他就是错了!况且……我觉得依砚泽的性子,这会盛怒之下,已经把雁荟卖掉了,压根不会去查自己是不是真的碰过她。”   寄眉话音刚落,就听萧赋清敲着窗户道:“寄眉、寄眉,你在里面吗?”   她用帕子捂住嘴巴,闷声吩咐金翠:“去把门打开,请舅舅进来坐……”   金翠大声道:“这就开门。”不成想,刚把门打开,就见萧赋清身后还站着萧砚泽,而其萧砚泽快他九叔一步迈进屋内,顺手把金翠推了出去,然后将门闩挂上。动作一气呵成,气的萧赋清再度踹门:“你快把门打开,你要做什么?!”   “我与自己的妻子说几句话,谁也别烦我!”   萧赋清怒道:“我是她舅舅!”   “我是她丈夫,还是她表哥!”砚泽简直要疯了,嚷道:“我就和她说几句话,你们能不能别烦我?!”   萧赋清没办法,暂时退后,抱着肩膀静待事情发展。   房间内,寄眉微侧身子,显然不想跟砚泽说话。砚泽缓步走上前,坐到她身边,用一副愧疚到几乎泣泪的模样道:“你还生气呢?”   寄眉心道,他觉得她看不见,没必要装可怜博她的原谅,所以这表情应该是真的。她眼神涣散的反问:“……我不该生气么。领回来的丫头当着我的面,爬到夫妻睡的床上去了,被人知道了,我铁定会沦为笑柄……”其实她是大脚,已经是萧家女眷中的笑柄了,再惨也不会惨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笑话你,该嘲笑的是我。我不是个东西,鬼迷心窍,做出这样的事来……”砚泽道:“我已经让人把雁荟卖了……你也消消气吧。”   寄眉拿帕子拭泪,啜泣道:“我并有生气,只是觉得伤心……我想做个贤惠的好妻子,万万没想到,你视我的尊严于无物。你可以三妻四妾,妻妾成群,但你不能叫她们踩到我头上来,你说是不是?”   “是!是!”他试着想去搂她,可惜才碰到她的身子,她就含泪拒绝:“我现在不想被你碰到。”砚泽心如刀绞,长长一叹,将手乖乖缩了回来,再次认错:“昨晚上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是有心的。我对天发誓,我从没想过侮辱你。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她默然,但一阖眼,又是两行清泪。   砚泽便赶紧去拭去她的泪,捧起她的脸心疼的道:“我说的是真话?你不信吗?怎么不说话?”   “我不想说什么,只等老天爷降雷收你。”   他几乎要哭出来:“敢情你还是不信我的话?!用不用把我心挖出来给你看?”   “你挖出来,我也看不到。”寄眉将头扭到一边,垂泪道:“人人都欺负我是瞎子,不把我放在眼里,连自己的丈夫也当着面跟丫头睡在一起。我想做个好妻子,处处一片真心的为你着想,我来癸水不方便,就把你日思夜想的丫头叫来陪你。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就能毫不怜惜的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我不明白,我错在了哪里……”   “你没错,错的是我!”砚泽再度反省:“昨晚的事,是我喝多了犯浑了,叫你受了委屈。我再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绝不说一个‘不’字。”   “……还是算了。好像我要挟你一样。你放心吧,这件丑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太太和老太太那里,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的。”寄眉幽幽的道。   砚泽伤心欲绝,含泪恼道:“你以为我是怕你泄密,才说对你好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敢做就敢当!如果不是怕你伤心,我至于跟你低三下气的认错么?说这么多,还不是怕你伤心难过?!也就是你陆寄眉,我喜欢你,如果我娶的是其他女人,我管她伤不伤心,难不过难过,爱怎么着怎么着!”   “……” 参照他不待见她那会的表现,这倒是真话。寄眉一方面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了,一方面又觉得可以再等等,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瞧她目光呆滞,偶人似的静静坐着。气的直晃她:“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其他女人就是闲着无聊玩玩,我只想和你白头偕老。”   寄眉本来就只想让他对她有愧,以后好好待她,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准备收网:“……你喜欢我,还吼我?”   他一愣,马上放缓语气,十分温柔的道:“我不是吼你,就是想跟你解释。昨晚上的事,你伤心,我也不好受。我喜欢你,看你这么难过,我更痛苦。而且,我怕这件事伤了咱们之间的感情,叫你以后都不理我了。”   寄眉叹道:“……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砚泽听到自己‘赦免’有望,双眼放光:“你快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也依得。”   “我生下嫡长子之前,你不许纳妾。免得又踩在我头上。”   他想都没想,马上应允:“没问题,这压根不是个事儿。”小妾本来就是个玩物,如果因为这个玩物,造成更大的损失,则得不偿失。   寄眉摸着,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也知道的,做妻子的犯不着跟小妾丫头争风吃醋,太跌份。我现在难过伤心,是因为以为你不尊重我,轻贱我……不过,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这会又跟我道歉了,我已经明白你是无心的,又怎么会生你生气呢?”   “你原谅我了?”   寄眉微微颔首。砚泽欢喜的咧嘴大笑,将妻子搂进怀中,两人紧紧相拥。获得了妻子的原谅,砚泽可以全神贯注的回想昨夜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蹊跷:“眉儿,我听九叔说……门是紧锁的,是你锁的吗?”   “怎么可能是我,我又看不到。”   “……你说会不会是雁荟那贱人,想给你下马威,故意用药将我迷晕,让我和她睡在你我的床上?”   “药?”   “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本身就很可疑,我怀疑是被人下药了。”砚泽道:“一会回屋查查酒菜,看有没有蹊跷。”   寄眉松了一口气,药下在酒里,而药酒在他们晕倒后,早让金翠倒进了恭桶,并换上了正常的酒。她嘟囔:“你也太疑心了。”   “不不不,这件事非同小可。是雁荟那贱人做的还好,若不是她干的,我怀疑背后有人指使,跟在寺庙让马蜂蜇你的,可能是一伙人。”砚泽表情凝重:“这家里有人想害咱们。”   寄眉佯装生气的推开他:“算了,你就是不想承认你犯了错!”说罢,她气呼呼的粗喘了几下,猛地一闭眼,就倒进他怀里,晕了过去。   —   周氏听人说大少爷把雁荟卖了,不顾天寒地冻,风风火火的杀了进来。在院里正碰上金翠端着汤药碗出来,一问说是大少奶奶病了,腾地冒出一股火,心道准是陆寄眉装病,挟持儿子将雁荟卖掉了。于是怒气冲天的进了屋,准备兴师问罪。   砚泽见是母亲杀来了,赶紧出来把人挡在外屋,不许她进去吵妻子。周氏不是好打发的人,逼问道:“雁荟是她领回来的,怎么又不能容忍,气的病了?!装给谁看呢?”   砚泽支吾道:“不怪寄眉,是我犯了错。”   周氏哼道:“什么错?三妻四妾是错吗?”   他没办法,便捡了重点,把昨夜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周氏一听,愕然无语,半晌伸手狠狠的拧了他胳膊一下:“你干的好事,把我的老脸都丢光了!”说完,又剜了儿子一眼,迈着一双小脚拧着身走人了。   砚泽垂头丧气的回到屋内,坐在炕上,给病中的妻子顺了顺额发:“是娘来了……”他再不敢当着妻子的面说昨夜的事情有蹊跷了,之前才一提,她就气的昏倒了。现在她才好一点,可不敢再提这茬了。   “娘说什么了?”寄眉缓声问道。   “她……没说什么,就拧了我胳膊一下,估计已经淤青了。”   “疼吗?”炕烧的热乎,她躺的太热了,钻出被子,给他揉着胳膊:“拧哪儿了?我给你揉揉。”   砚泽见妻子这般善解人意,他感动极了:“不疼,你躺着吧。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挤出笑容:“不生了。”   于是他更加难受,不由得叹气:“……我太对不住你了……犯了错,还不承认……”   “你有心悔改就好了。”寄眉莞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没错,要牢牢抓住悔改的机会!   她抱着他的胳膊,轻声恳求道:“……砚泽,我想我娘了,想回一趟娘家,行吗?这里叫人伤心,我想过一段日子再回来……”   ☆、48、第四十八章   寄眉早筹划好了,等计谋成功,就开口求丈夫同意自己回娘家一趟。   若是放在平时,他准一句话就顶回来,但搁到眼下的情景,丈夫十有九成会同意。   果不其然,砚泽眉头紧皱,最终无奈的道:“也行……回去待两天吧……”   寄眉欢喜,柔声感谢他:“谢谢你,相公。”   “……我陪你一起回去。”   “……”早知道这样,就不感谢他了。他不待见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也正讨厌他,他们见面,她又要从中调和了。寄眉替他着想:“生意上的事呢?”   砚泽搂过妻子的肩,好声好气的说道:“眼下你最重要,生意总有得做,你就一个,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我陪陪你。”   唉,真是贴心过头了。她佯装高兴:“也对呢,你不陪我回去,只有我一个人归家。我爹娘还以为我被你休回家了。”   砚泽脸一黑:“别胡说!”   她情绪低落的哦了一声,钻回了被子里,拉过被子盖住脸,闭着眼睛不理他了。   砚泽没办法,又来赔不是:“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但休妻这种话还是别乱说的好。你回忆一下,我再生气也没拿这话敲打过你。所以,你跟不能挂在口头上。”   她闷声道:“我知道了,我头疼,想睡。”说着,转身背对他睡去了。听身后有动静,她知道是他脱鞋上炕了,但也没睬他。   片刻,觉得他在掀她的被角,她无奈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趴在她肩头,‘可怜兮兮’的道:“我也头疼的厉害,能不能让我躺一躺?”寄眉为难的道:“炕上这么大地方,你非跟我挤?”   他脸皮厚:“你身边暖和。”   “好吧。”   砚泽隔着被子抱着妻子,俩人静默不语,一时间屋寂静无声。良久,他先开口:“寄眉,昨晚上的事,绝不会再发生!我发誓!”   “嗯,你都说过了。”   “唉,我真是混账,现在我也想不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萧砚泽这是要变成萧嬷嬷了么,一直唠叨个没完。寄眉不得不转身,温柔的开解他:“别再自责了,你若是一直记得,就会一直走不出来。这事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我伤心,你难受。未来的日子肯定会发生许多好事,别因为忘不掉这件事,而错过真正值得享受的事。”   ‘享受’两个字,让他有了某方面的联想,看着妻子的娇颜,眯着眼睛道:“你说的有道理。”   “……”寄眉心想,姓萧的,如果你敢不分场合,这个时候再动手动脚,一定要你好看。但好在砚泽终归有些矜持,知道轻重缓急,抱着妻子,没有妄动。   这时砚泽听外屋有响动,是母亲周氏在唤人:“砚泽,你媳妇在哪儿呢?”   他赶紧起来蹬鞋下地,撩开帘子道:“娘,在这屋呢。”   周氏小声嘟囔:“怎么跑这屋住了?”   他不好意思说是寄眉嫌弃床上脏,搬到炕上来住了,摸了下鼻子,主动接过香梅手里的篮子:“这是什么呀?”打开一看:“哦……参汤。”   此时寄眉闻声也坐了起来,捋了捋发丝,就要下地。周氏上前拦住她,柔声道:“好孩子,听说你病了,我让人熬了点参汤给你补一补,汤里加了茯苓跟麦门冬,专治内心上热下冷,头疼,胸闷的。”   寄眉受宠若惊:“儿媳自从嫁进来,还没在跟前伺候婆婆您,怎么能让您特意熬汤来看儿媳呢?儿媳真是受不起。”   砚泽道:“娘给你熬的,你就别推辞了,赶紧趁热喝了吧。我给你盛出来了,啊?”   周氏恨恨的瞪了儿子一眼,凶煞如恶鬼一般,吓的他移开目光,涔涔出冷汗。还不是因为这混账儿子闹的,做出这样恶心人的丑事,否则她哪能来看陆寄眉。   若是陆寄眉受了委屈,四下找人哭诉,任谁听了都要说是她这个做婆婆的瞎了眼,给儿子选的丫鬟不规矩,别有用心的,没准还得说是她撺掇的。总之因为儿子做的蠢事,已让她颜面扫地了。幸亏儿媳妇眼睛看不到,否则真不知用何脸面见她。   寄眉猜透了婆婆的心思:“娘,我每到换季一热一凉,就容易病倒卧床,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所以跟昨晚的事没有关系。   周氏顺着她的话道:“那你赶紧躺回去吧,别凉着!”   寄眉点了点头:“……其实您来之前,我和砚泽正在聊一些事,我们已经说来了,他不是有心的,我也没往心里去……所以您不用为我们劳心了。”   周氏看向儿子,砚泽赶紧郑重点头,小声道:“都说开了。”周氏见儿媳没有闹大的打算,松了一口气,道:“对了,老太太那边好多了,不过大夫说了,还是不能生气,她的病最忌生气。”   婆婆不说,她也不会闹到老太太面前去。寄眉轻声道:“我都明白,婆婆您的话,我全记下了。”   周氏从儿子手里端过汤碗,递到寄眉手里,温和的道:“砚泽说的对,快趁热喝了吧,早些养好身子。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寄眉便摸着向前伸手,等接到婆婆递来的汤碗后,小口啜了一下。周氏瞧她将参汤喝了,略感欣慰:“那你好好休息吧,你坐着吧,让砚泽送我就行了。”她将儿子拽到外面的屋子,恨道:“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幸亏寄眉是个懂事理的,换做他人,谁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不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的上下皆知才怪呢!”   砚泽心想,寄眉又不是您和姑姑那种人,人家可明白事理了,才不会得理不饶人。他道:“寄眉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善解人意的,是我对不起她,错全在我。”   周氏咬牙低声道:“若是嚷嚷出去,让你婶子们看笑话,我干脆也别活了!你最近老实点,别再偷鸡摸狗的了!”   此次教训深刻而且惨重,他可不敢了:“我不会了。”   “但愿你长记性!”   “……娘,寄眉说想家了,我陪她回娘家住两天。”   周氏警觉:“不是回去找你姑姑哭诉委屈吧。当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别让你姑姑再哭天号地的跑回来找老爷子告状!”   “娘,寄眉不是那样的人,她答应了不往外说,就肯定不会说的。”砚泽道:“回去住两天,我们就回来。”   “也行。省得老太太听说寄眉病了,打听缘由。暂时让她先回家住几日,未尝不可。”周氏临走前,还不忘扶着门框,小声叮嘱儿子:“最近给我老实点。”   砚泽无精打采的道:“我记住了。您也别再寻思给我纳妾了。”   “呸!臭不要脸的!这次老脸都被你丢净了!我得了失心疯才会再管你什么妾不妾的!”说完,气冲冲的领着香梅走了。   砚泽挑挑眉:“挺好,以后不用被逼着纳妾了。”   寄眉正站在门口隔着帘子偷听他们母子两人说话,听到丈夫暗自嘀咕了这么一句,不禁一咧嘴,嘁,说的好像谁逼你纳妾一样!然后忙重新坐回炕上,眼神呆滞的等丈夫回来。   她刚坐好,他就进屋了,见参汤没喝净:“不想喝的话就算了,快躺下休息吧。”为她把被子掀开,扶着她躺了进去。   寄眉低语道:“砚泽,你待我这么好,我一定要给你生下一男半女的……”   说得砚泽怪不好意思的:“你值得我对你好。”   她抿唇微笑,心道你觉得我对你好,嗯……那你就继续这么认为吧。   —   寄眉答应守口如瓶,他九叔却没承诺不往外说,所以砚泽一直提心吊胆的。他祖父祖母年岁大了,九叔为了老人身体着想,想必不会告诉两位老人。砚泽便担心九叔告诉他爹,他爹平日不发火,但发起火来便是雷霆之怒,一时半会消不了。   这天早上,砚泽去见父亲说陪妻子回娘家的事,打定主意一旦见苗头不好,就赶紧撒腿跑。好在他爹似乎并不知道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仍是慈眉善目的,听儿子说要跟儿媳回娘家。叮嘱道:“给你姑姑姑父多备些礼。年底事多,待两日早些回来。”   除了这些外,没多说别的。   砚泽料定父亲不知道自己干的混账事,暗自松了一口气。往自己院子回的路上,正巧碰到九叔,为了感谢九叔严守秘密,他朝九叔大大的作揖,请他到自己那小酌一杯。不想九叔瞅着他发出一连串冷笑后,不屑的哼了声,一仰头走人了。   砚泽讨了个没趣,但也不能怪九不待见他,谁让他身子和影子都不正呢。   翌日,夫妻两人早起起程往岳父家回了。砚泽对妻子关怀备至,一会怕她冷,一会怕她饿了的,与上一次陪妻子回娘家时简直判若两人。到了地方,先让金翠叫门,他亲自扶着妻子下马车,哪怕脚前有个小石子都要小心提醒着。   寄眉心想如果他能一直对自己这么好就好了,自己再生个一男半女,下半生什么都不愁了。   这时,陆家老仆打开门,见是姑娘和姑爷来了,忙把两扇门全打开了,让他们进来。萧素秋正在屋内做针线,听说寄眉回来了,丢下针线,走出门来迎接。   寄眉有十年没见母亲的样子了,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冷不丁一见老了十岁的母亲,眼泪唰的一下子下来,含泪唤了一声:“娘——”   女婿女儿突然来家,女儿又一见亲娘就泣不成声,萧素秋便猜是萧砚泽欺负了寄眉,一边揽住女儿,一边没好气的哼道:“砚泽,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砚泽心虚的道:“我没做什么,她想您了,我就带她回来看看姑姑您。”   素秋横他一眼,并不相信他的说辞,扶着女儿往正屋走:“咱们到屋里慢慢说,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寄眉含泪摇头:“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您了,想回来看看。”   一行人进了屋,素秋给女儿脱皮袄的时候,仔细瞧她手腕和脖颈,见露出的皮肉上没有伤痕,又去撸她的衣袖,看她的胳膊上有没有瘀伤。   砚泽不乐意了,大声道:“我没打她!”   素秋回眸瞅他:“谁说你打她了?我看看我姑娘穿了几层衣裳,冻没冻着!”   砚泽一挑眉,心道随你怎么看,反正我没打她!   寄眉自己放下袖子,对母亲道:“我没冻着,出门前砚泽叮嘱丫鬟多给我穿衣裳了。”想看母亲又不忍心看,心里十分难受。   素秋仍旧对他们突然到来表示狐疑:“没发生什么事就好。突然见你们来了,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砚泽干笑道:“能发生什么事,就是寄眉想您了。”   越强调没事越让人怀疑,素秋决定一会抽空再问女儿,握住女儿的手笑道:“不过你们回来的正好,我和你爹商量着收个养子,你和砚泽正好都在,就把这件事办了吧。”   砚泽道:“哦,这事啊。我听寄眉说了,也派人去打听了。确实有人家要送孩子,但这会还没生,不知男女,我已经叮嘱了,若是男的就抱来。”   “能从婴孩养大固然好,但人啊,难免有个七灾八难,指不定养不活。我和你爹商量着,先收个干儿子在身边依仗着。”萧素秋笑道:“你爹手下有个人,又机灵又勤快,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年岁也合适。”   砚泽二郎腿翘起,不咸不淡的说道:“去年咱家青石街典当行那吴掌柜,手下有个又机灵又勤快的活计,结果他与别人合谋骗了店里一千两银子,后来一查,一开始说的全是假的!是个惯犯。好在人已经给捉住了。” 见盆里炭火不旺,道:“我们不是每月都孝敬您二老银子么,怎么不说多烧点炭火。”   素秋不爱听砚泽说话,哼道:“哦,你觉得人家想给我们做养子,是贪图你每月给我们的那些银子?”   “……”姑姑这人真是不讲理。砚泽无力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说话,穿着官服的陆成栋和一个捕快打扮的少年走进屋来。素秋一见就欢喜的站起来道:“快看看谁回来了。”   陆成栋笑道:“是砚泽跟寄眉来了,怎么也没提前来个信,好让你娘做点好吃的给你们。”   寄眉见了父亲,眼睛一酸:“……爹……”   砚泽没有察觉到妻子眼眶有泪,因为他被更蹊跷的事情吸引了注意,跟着他岳父进来的那个少年人,生的眉清目秀不假,但脸颊怎么红彤彤的,他皮肤白皙,真个是白里透红。他皱眉瞧他:“外面很冷吗?”   那少年朝他作揖:“姑爷。”   沈向尧欠身的同时,眼眸微微上眺,将萧砚泽看了个清楚。出乎意料,萧砚泽长的人模狗样,还算风流倜傥。但沈向尧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差。而且他比他年轻。   沈向尧暗暗将自己跟萧砚泽对比了一番。两人从家世到外貌皆在伯仲间,要赢只能赢在专情二字上。   ☆、49、第四十九章   砚泽也上下打量沈向尧,良久笑道:“姑妈,这就是你提的那位机灵小哥吧。真是不错,细皮嫩肉的,不想苦出身,倒像是自小养尊处优的。”   沈向尧自觉没有露出马脚,虽然进屋后猛见陆寄眉,激动的心狂跳不止,但他努力克制着,不曾多看她一眼。这萧砚泽怎么莫名的针对他,才一见面就竖起了敌意。   他苦笑着看了眼萧素秋:“我怎么能算养尊处优呢,老爷抬举之前,我连口饱饭都没吃过几顿。”   萧素秋横了女婿眼,笑对沈向尧:“他是逗你呢,别当真。你来的正好,眼瞅入冬了,我正想给你量量身长,做件衣裳过冬呢。”说着,唤进个丫鬟,领着沈向尧去量尺寸。   上次砚泽来,可没见过这个丫鬟,料定是姑父姑母用自己送来的钱新买的,便低声道:“见到钱花到哪里了。”   这时陆成栋笑道:“砚泽啊,上次我进城办事,去看过寄眉,可惜你那次没在家。今天你来了,好好跟我喝两盅!”   砚泽赶紧奉上笑脸:“那是,那是。”瞅了眼沈向尧的去处,随口问道:“他也入席吗?”   陆成栋道:“多个人多份热闹,你不嫌弃,我就让他陪咱们一起喝酒。”   砚泽微微颔首:“您说得对,热闹……热闹……”   寄眉纳闷,丈夫为什么如此在意刚才那个差役?难道看人家白白净净的?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既然他怀疑过自己跟金翠两个女人间有染,那么她也能怀疑他俩之间有问题。   “……”不,这样不对。不能跟丈夫学,会学坏的。寄眉摇摇头,似乎想把刚才那个邪恶又恶心的念头赶出去。   晚饭时,砚泽听说县里的路已经有京城的沈公子捐了银子修缮,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好像自己一下子变得无用了。他若有所思:“京城的沈家……啊,我记起来了,与知府大人有些亲戚,依仗这层关系,在粟城开了个酒楼,我们家还去送银子捧场来着。”难道昧心钱赚太多了,才四处散财?   陆成栋道:“没错,所以不用女婿你破费了。”似乎是故意给他难堪,补充道:“听说这件事,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吧。哈哈,这回我这个做岳父的找你喝酒,你也不用躲了。”   “您误会我了。”砚泽苦笑道:“我当初没答应是因为……我觉得与其修路不如捐建书院!我这次来,还想着,如果您愿意,我可以给县里捐建个书院,兴私学。”   陆成栋沉默的注视着砚泽,良久一拍他肩膀,夸奖道:“好女婿!”   砚泽最近几天一直没休息好,用过晚饭之后,眼皮发沉与丈人聊了几句,就带着妻子回房歇了。   厢房这空了有段日子了,加上室外寒冷,屋内透着股凉气。砚泽摸了下炕头,回头对妻子咧嘴道:“你家也太省柴火了,女儿女婿回来了,也不说多少点。”想起端午来岳丈家干的那次苦力,不禁挑眉笑道:“端午那会,姑父不是买了很多柴火吗?怎么没劈了烧,留着过年么?”   “……”寄眉轻声道:“我家一直是这样的,冬天不把屋子烧的太热。太热了,人闷的慌。”   他心道就是抠门,姑姑嫁给陆成栋这种穷嗖嗖的官吏有什么用?回头瞅了妻子,笑眯眯的去搂她:“也是,有我呢,不用烧得太热。”   好了伤疤忘了疼,两天半的功夫,又恢复轻狂浪荡样了。寄眉装不懂:“……你想做什么?”   他忽然记起那茬:“没什么。你还在生着病呢,咱们得好好休息。”抚着她的肩膀柔声道:“见到爹娘,心里好些了么?”   “……好些了。”她神情落寞。   砚泽忙抬起她的脸,心疼的道:“我看你表情可不像好多了的样子。”   “一想到过几天又要分离了,我就笑出来了。”寄眉抱住丈夫,仰头朝他笑道:“但还是谢谢你带我回来。”   他对她百依百顺,多半是来自愧疚,她感谢他,让他不好意思了:“我说过要对你好的。这不过是件小事,以后有你的福享。”   “真的呀?”她笑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福享?”   砚泽被问住了:“……丈夫疼爱,儿女双全……算不算?”   前一个她不指望,后一个正在争取。如果一切真的按照她的设想发展,那么以后的日子的确有福享。她甜笑道:“算。”   砚泽一见她甜蜜可人的笑容,脑子融化了半边,等回过神来,手已经往她衣裳里伸了。见妻子撅着嘴,似乎并不想亲热,才把爪子掏出来。   唉,他认命了,一跟妻子回岳父家,他就注定与‘’无缘。   寄眉颦颦不悦的问道:“对了,家里的那张床,你命人扔了吧。”   他坚决的回答:“送去劈柴烧火。”   “拔步床……好贵的吧。”   砚泽道:“有价的东西都不算贵。”   “那什么算贵的?”   他忽然冒出个念头,便脱鞋上了炕,跟妻子面对面坐着,牵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当然是越难求的东西越贵了。比如……我对你这份心,你去哪里都买不到。”   至于是什么心,他没明说。寄眉在心里猜,莫不是迷恋□的色心?不过,不管是什么心了,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在一年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十分值得鼓励。她抿嘴羞涩的笑道:“真肉麻。”   他抱着她跌倒在炕上,在她耳边笑道:“那我就再说点,看你有多麻?!”   寄眉笑着推他:“别闹,让人听到多不好。就是让金翠听见也不好啊。”   说来奇怪,从吃饭后,就不见金翠的人,不知到哪里去了。   —   傍晚下起了雨夹雪,在空中飘散时看着白茫茫的,但落到地上却全化成了水,湿漉漉的一地泥泞。   金翠守在厢房的拐角处,看到老爷口中的梅之项往这边走来,突然窜了出来,往他面前一蹦,提着灯笼上下打量他。   沈向尧记得金翠,当初在普照寺两人见过,还一同扑打过马蜂。不过,他认为金翠并不敢肯定是他,否则早嚷嚷出来了。他皱眉道:“有什么事?”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金翠冒雪在这里等了他好一会了,因为挨了冻,心情十分不好。   沈向尧打了个冷颤:“发生什么事了?咱们别顶风冒雪的了,我肚子饿了,想去厨房找点吃的,你要不要一起来?”   外面有风雪,看不清他的面目。金翠便和他进了厨房,沈向尧进去后抖了抖身上的雪:“刚在桌上只顾着喝酒,肚子里没食,怎么也睡不着。哎,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吧,你怎么也睡不着?”   他表现的很随便,打开柜子,端出吃剩的菜肴,摸了下笑道:“还没凉,不用热了。”提起筷子就要夹,抬头见金翠还直勾勾的瞪着自己:“哎?你不吃吗?”   金翠狐疑的问:“咱们之间是不是见过?”   沈向尧笑道:“是吗?在哪里?”   当时扑打马蜂场面混乱,慌乱之中她也没怎么看清那位沈公子的脸,只觉得面前这人有几分似他,可也叫不准,毕竟天下长得相像的人太多。况且那位沈公子没道理出现在这里啊,还大晚上跑来偷吃残羹剩饭。金翠糊涂了,搔了搔额头:“普照寺?你认识我们九爷吗?”   沈向尧摇头苦笑道:“我这种人哪能认识什么‘爷’?今天见到你们大少爷这样的福贵公子,都吓的我手脚冰冷了!”指着烧鸡腿道:“你吃不吃?鸡腿让给你了。你不要,我可吃了。”   见他这般‘嘴馋’,金翠松了一口气,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脑袋最近也不顶用了,居然把你认错成别人了?”   沈向尧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他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灿烂:“把我认成谁了?好人还是坏人?”   金翠没回答,而是嘀咕道:“果然好看的人都差不多,容易认错,难看的却各有各的丑,一般认不错。”她走到沈向尧身边道:“你偷吃东西,不怕咱们县太爷把你抓去打板子吗?”   沈向尧笑道:“吃完了,告诉一声,就不算偷吃。”   她发现这人挺随和的,难怪老爷和夫人想认他做干儿子:“叫你一说,我也怪饿的,最近一直没吃饱。”揉了揉肚子,去掰鸡腿。   沈向尧道:“姑爷家有的是钱,怎么还叫你饿肚子。”   “最近日子不好过,少奶奶吃不下,我也不能敞开肚子皮,否则也太没心没肺了。”少奶奶装病,她这个做下人的自然要忧心主人,同样少吃少喝。   “日子不好过?”   金翠皱了皱眉:“没什么,不和你说了。我回屋吃了,灯笼给你留下照亮。”说罢,揣着鸡腿,跟沈向尧打了个招呼走人了。   待金翠一走,沈向尧就撂下筷子,将嘴里的菜吐了出来,正想取水漱口。就听门板响动,萧素秋端着烛台站在门口看他。   萧素秋又好笑又好气的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偷嘴的馋猫!”   沈向尧不好意思的道:“肚子饿了,睡不着……”   萧素秋道:“吃完了赶紧睡,明早还得差你办事呢。”   他连声应着,在萧素秋转身的瞬间忽然开口道:“您是来给小姐准备夜宵么?金翠方才来过一趟,说最近她们都吃不下饭。”   萧素秋一愣:“什么?”   沈向尧无辜的眨眨眼:“金翠说她家少奶奶最近吃不下……她嘴里的少奶奶是说咱们家小姐吧……”   萧素秋轻咬嘴唇,心里骂道果然砚泽那王八蛋果然瞒着自己欺负寄眉了。她哼了声,转身往女儿女婿住的厢房去了。   沈向尧则扶着门框,‘关心’的道:“地滑,您小心些。”说完,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希望萧素秋狠狠的找萧砚泽算账。但同时也担心,陆寄眉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来在萧家过得真不快乐。   话说萧素秋出门就吹了蜡烛,贴着墙根往女儿住的西厢房窗户下走去,见屋里亮着灯烛,知道这俩人还没睡。便猫着腰蹲在窗下听两人说话。   “……砚泽,你好像对爹领回来的那个跟班很上心……”   “要是随便摆桌酒磕个头认个干儿子之类的,我也犯不着这么上心。就怕你爹娘动真的,收他做正经的养子。要是这样,多个心眼,留意留意他的人品总没错。”   “你的主意呢?”   “他们二老不是打算抱养襁褓婴儿了么,这是自小养的,以后家产留给他。至于这个什么梅之项,不是自小养的,谁知道他有什么坏心眼,不说以后跟小儿子争财产吧,就怕哪天突然狼心狗肺了,打个包袱把银子一卷,没了踪影。寄眉,这话我不方便说,你抽空提醒提醒你爹娘。”   萧素秋在窗下听的直恼,砚泽这家伙,自己不是好人,看谁都是坏蛋。   这时,就听砚泽又道:“除了这个,别的你就用说了。”   “嗯……我不说。我答应你了,跟谁都不说。所以,砚泽,你以后也不许再提了,伤心事揭过去就算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萧素秋听得清清楚楚,女婿说‘做过对不起寄眉的事’。她便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敲着窗户道:“萧砚泽,你到底做什么好事了?!”   话说砚泽跟寄眉在屋里说话,不成想隔窗有耳,丈母娘居然在听壁角,惊愕过后,也一肚子火气:“您这是做什么?!”   嚷嚷间,萧素秋已经拉开门撩帘子进了屋,一把扯住寄眉:“跟娘走!”   砚泽忙道:“有什么话,您就在这儿问她。”   萧素秋叉着腰质问女儿:“你跟娘说,他到底怎么欺负你了?!别怕他,老太太病了,但老爷子还在呢,这小混蛋敢欺负你,有人揭他的皮!”   哼,你就会告状,还好寄眉不像你。砚泽一点不怕:“寄眉,你跟姑姑说,我欺负你了吗?”   他没欺负她,准确的说,是她欺负他了。寄眉乖顺的摇头:“没有,娘,砚泽没欺负我,一直待我很好。”   萧素秋哼道:“我不信,寄眉怕你,不说真话。我要把她领回屋去细问。”说着扶着女儿就往屋外走。   砚泽气的想笑,干脆不管她们了:“您不信,您就去问!让寄眉说说,我到底欺负她了没有。”四仰八叉的往炕上一躺。他信心十足,寄眉绝对不会说他的不好。   过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丈母娘把媳妇送回来,砚泽没闲心躺着了,坐起来一会趴着窗子看看,一会下地去门口听听。又等了差不多两刻钟还不见寄眉人影,他不禁暗暗犯愁,难不成今夜要独守空房了?!   ☆、50、第五十章   夜路湿滑。萧素秋小心翼翼的扶着女儿进了自己住的正屋,陆成栋正在灯下写文书,瞧妻子把女儿领进来了,不禁一愣:“大晚上的,寄眉怎么来了?”   寄眉抬眸愧疚的看向父亲,见屋内没有其他人,忽然松开母亲的手,转身将门挂上了。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磕绊,瞧的萧素秋和陆成栋双双瞪大眼睛。   寄眉噗通一下跪在父母面前,重重磕了头,仰头含泪道:“爹、娘,女儿的眼睛已经好了,早就想告诉二老了,只是一直没得到机会。请你们不要怪罪女儿。”   陆成栋手里的毛笔吧嗒一下掉到桌上,脖子僵硬的瞅了眼同样呆掉的妻子:“这……这是真的?”   寄眉郑重颔首:“是真的!舅舅从京城带回来的大夫将我的眼睛治好了。”   萧素秋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意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忙弯腰把女儿从地上扶起来,抱住她哭道:“你怎么才说出来,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要瞒我们!”   陆成栋走到女儿身边,似乎还不敢大相信这个事实,伸出四个指头:“这是几?”   “四个……”寄眉含泪笑道:“我真能看到了,爹。”   突然在这一刻听说女儿的眼睛复明了,想到这些年的心酸,他真是想哭又想笑:“素秋,快别哭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孩子眼睛能看到了。”   素秋拭去眼角的泪,捧着女儿的脸凝视不放:“我的心头肉,你真能看到了?”见女儿再次点头,她便破涕而笑:“瞧我,你爹说的对,你都看见了,我还哭什么。”牵着女儿的手,坐到炕上,一点细节不放过的问起治眼睛的细节。   寄眉便把记得的事,都跟爹娘说了。   陆成栋慨叹:“你小舅舅真是个难得好人。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他好。”   寄眉便苦着脸,愧疚的道:“可惜舅舅还不知道我能看见了……我没空告诉他。”   萧素秋一拍女儿的手背,略显严厉的问:“你看到了,干嘛还要装作看不到?”   陆成栋摇头叹道:“怕是和女婿的作为有关。”   萧素秋一想有道理,皱眉道:“啊!你是不是想看看他背着你捣什么鬼?你看到什么了?他是不是犯浑了?”   陆成栋弱弱的道:“不管怎么样,砚泽是她的丈夫,瞒着他总归不大好……”   萧素秋不理丈夫,只逼问女儿:“你看到他做什么了?”   寄眉不想把事情闹大,况且归根结底那事是她栽赃砚泽的,不能当做他真实的罪状加以鞭笞:“唉,就是有个丫鬟亲近他……”   不等寄眉说完,深知砚泽秉性的萧素秋打断她的话:“当着你的面眉来眼去?”   “……”寄眉犹豫了下,否认了:“没,我是偷偷看到了。不过,人已经被我打发了。”   萧素秋道:“你不用替他隐瞒。若是背着你的,他还能说出‘对不起你’四个字?他那种人,要不是做下天怒人怨的事,绝不会觉得对你有愧!你现在眼睛能看到他,怕他作甚,跟我说说,他到底做什么了?”   毕竟寄眉还打算下继续跟丈夫生活下去,在父母面前尽力维护他:“就是这个,他确实一开始对我不算太好,但现在他已经改了很多,对我知冷知热的。”没错,目前表哥对她还在兴头上,没有腻味。   陆成栋是希望女儿女婿幸福美满的:“寄眉都亲口说了,你怎么还不信?”   萧素秋眯眼看丈夫:“是不是那小王八蛋说给县里捐建书院,你被收买了?”   陆成栋苦笑道:“当然不是,如果寄眉真受了欺负,我肯定不会熟视无睹。我确实是看砚泽对寄眉很上心,举手投足都对她关怀备至,才这样说的。”   萧素秋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这就是你观察的不够仔细了。”陆成栋胸有成竹的道。   萧素秋想了想,冷笑道:“哼,暂时对你好有什么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早晚他还得四处沾花惹草,对你不闻不问。”   陆成栋道:“先不说这个,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先说眼前的,寄眉的眼睛能看见了,却瞒着砚泽,叫他知道了,说不定一怒之下要休妻。”   萧素秋瞪眼道:“让他休!寄眉眼睛好了,我还觉得他配不上咱们好闺女呢!”说完,又心疼又气恼的道:“都怪他,要不然寄眉这会说不定已经做成官太太了。毁了寄眉一辈子还有脸休妻?!”   寄眉小声嘀咕道:“我既嫁了他,也只能跟他过一辈子了。所以眼睛这事,在我想告诉他之前,不能让他知道。”看得出丈夫比较恨别人欺骗他。   陆成栋犯起愁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寄眉瘪瘪嘴:“一回家,我就找机会宣布复明了,好好跟他过日子。”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还是会装瞎设计丈夫,以此赢得他和婆婆的愧疚。   萧素秋听的心酸:“她爹,你看看咱们寄眉多懂事,砚泽那小子害她十年看不见,她还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陆成栋双手插袖,摇头道:“寄眉,爹觉得你这样做的不对,不该瞒着他!”   寄眉无奈的道:“已经瞒了,只能继续瞒下去。”   萧素秋仍旧在自说自话:“白瞎你了,要跟他这种家伙过一辈子!”   “我能瞒着他,却不想瞒着你们。我这次回家就是告诉你们这个消息的。”寄眉苦笑道:“所以,你们以后可以不用再为我的眼睛担心了。”   萧素秋道:“傻孩子,不担心你的眼睛,别的我也要担心。你婆婆待你怎样?砚泽以后娶几个姨娘?哎呀,别听那些个姨娘争不过正妻的屁话,你外婆厉不厉害,也是表面风光!背地里不知多恨那几个姨娘。只要你跟萧砚泽过,你的烦心事就没个尽头!”自小见惯这些妻妾争宠的烦心事了,所以当初才义无反顾的嫁给陆成栋。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没有锦衣玉食,但她没生儿子,丈夫也没挑她的不是,甚至没动过买妾的念头。   “……那也没办法,只能忍着了。”寄眉道:“不过,我觉得一旦我有孩子,也不在乎他去哪儿玩乐了,整日围着孩子还忙不过来呢。他不短我和孩子的吃喝就行了,我也没想他一辈子黏着我。”   如果表哥一生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想一想,还怪让人讨厌的。   话说到这份上,萧素秋也没什么好叮嘱女儿的了。眼前天色不早,陆成栋催促寄眉该回去了,素秋便起身送女儿回去。路上寄眉反复叮嘱母亲不要泄露自己的秘密,萧素秋满口答应了。   她砸厢房的门:“寄眉回来了,快开门!”   话音刚落,门一下子拉开,砚泽站在里面一脸的怨气:“还以为您将寄眉扣下了,今晚上不还给我了。”   “还给你?”萧素秋冷笑道:“寄眉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嫁给谁走到哪,都是我闺女!怎么就成你的了。”   砚泽哼笑道:“反正我说什么,您都要挑理。我领寄眉回去休息了,您也早歇着罢。”说完,深鞠躬做个了‘送客’的动作。   等萧素秋一拧一拧的走了,砚泽手扣在妻子腰上,皱眉道:“我不就小时候调皮了一点么,姑姑怎么一直看我不顺眼?”   寄眉无语,你的前半句话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   这时砚泽将视线投在妻子脸上,打横抱起她往屋里走去,将人放到炕上,俯身照着她脸蛋左右各吻了一下:“还以为你今夜不回来了。”   唉,一刻没女人陪就不行了。寄眉软语柔声的道:“知道你在等我,我就赶紧回来陪你了。我没跟爹娘说前几天的事,咱们已经和好了,没必要再跟别人提这件事了。对吗?”   他就知道妻子值得信任,她为人最明事理:“咱们两个过日子,不用别人跟着掺和。”   的确不用,因为她现在凭自己一个人就能左右丈夫。等哪天自己一个人无力与他相处了,再叫其他人帮助不迟。   灯烛下,妻子娇俏可人,砚泽凝视她的眸子,皱眉叹道:“唉,你说你眼盲还是天足,可我为什么还是这么喜欢你,方才一会不见你,我就想你想的紧。”   “……”   他察觉自己这番话不妥了,赶紧搂着她笑道:“不管怎么说,再待两天,咱们就回家去,好好过日子!”说完,又是铺展被褥,又是给她脱衣裳的,将平时丫鬟做的事,自己亲力亲做了。   晚上时,他没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搂着人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砚泽发现姑父看他和寄眉的眼神怪怪的,不时还会叹气摇头。姑姑却喜气洋洋的,偶尔会瞅着寄眉发笑。他糊涂了,想不通姑姑姑父究竟是怎么了。   他看不顺眼的梅之项,自从那天晚上一起喝了酒,再没出现过。素秋姑姑说他有事外出了,砚泽却觉得是他知道有人看他不顺眼,躲出去了。   因为那日的雨雪在地上结了一层薄冰,行车不方便,砚泽和寄眉在娘家多待了几日。终于等到天气回暖,路面冰雪消融,俩人商量好,第二天动身回萧家。   这天早上,正准备起程,砚泽的贴身小厮天冬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大少爷,老爷派人来喊您,叫您回家一趟,就您一个人……说让大少奶奶再在娘家待机日。”   砚泽纳闷:“为什么?”   天冬摇头低声道:“那就没说了,总之事情很急,让您快快回去。”   砚泽将天冬打发下去赶车,他回到屋告诉妻子这消息。寄眉本来就不想回家,一听这好消息,发自内心的高兴,但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只让你回去,不让我回去呀?”   他在她耳边小声道:“可能是……我爹或者老爷子知道我做下的糊涂事了,把我单独叫回去教训一顿。”   “……这可怎么?”她不希望他挨打。   见她替他担心,砚泽满意的笑道:“我是猜的,或许是因为别的事。你别担心我,我回去一趟,没事就来接你。”   寄眉只好点头。   砚泽跟姑姑告辞后,匆匆出了门,见爹身边的小厮柴胡正和天冬说话。两人见他来了,赶紧催他上车回家。他这一路都在想对策,如果老爷子和他爹知道他和丫鬟睡到正妻床上去了,要打他,他不能由他们打,马上逃出家门回姑姑家避难。   到家已是傍晚,砚泽由两个丫鬟提着灯在前照亮,一路往上房去见父母。   才进院子,他就隐隐听到有婴儿的啼哭,走到屋门口问候着的香梅:“哪来的孩子哭?”   “……”香梅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大少爷,将门推开:“老爷太太在等您呢。”   砚泽更纳闷了,进屋了,见爹娘齐齐端坐着瞪他,他明白大事不好,毕恭毕敬的请安:“爹……娘……”   萧赋林气的鼻孔冒火,拍案而起:“小畜生,你终于回来了!看我今日不打断你的腿!来人,取家法!”   砚泽垂死挣扎:“爹,我犯什么错了?”   周氏掏帕子拭泪:“家门不幸,生出你这个孽障来,如今又多个小孽障,叫我可怎么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娘为什么要死要活的?!砚泽对怒火冲天的父亲道:“爹,我究竟发什么错了?今日您就算想要打死我,也要我死个明白啊。”   萧赋林朝里屋吼了一嗓子:“张妈,把小孽障抱出来见他爹!”   砚泽就见张妈抱着个襁褓中呜呜啼哭的婴孩走了出来,他一下子傻了。   周氏抹泪道:“前天晚上丢到大门口的,肚兜里夹了封信,说是你的儿子,还给咱们萧家。”说着,将桌上一封信甩给儿子:“你自己看罢。”   砚泽忙拾起这封信,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信中说这孩子生于八月十八,她一个人无力抚养,还给萧家,希望萧家给口饭吃,将孩子养大。至于‘她’本人,要去跳河。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去年年底初给萧砚泽,铸下大错。   “胡说,这不是我的孩子!”砚泽抖着信道:“这女人连自己名字都没写,查无可查的事,怎么就说是我的孩子?!”   萧赋林气道:“不是你的,怎么丢在咱们家门口?!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就知道你整日在外面鬼混,有朝一日要出丑事,果然现在孽债找上门来了!”   砚泽将信摔在地上,急道:“我都说不是我的了!跟我相好的就那么几个女人,夏天的时候,她们中间没谁是大肚子,怎么也不可能在八月十八给我生个孩子出来!”   萧赋林认准是儿子造孽了:“几个女人?你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自己数的清楚吗?灌了黄汤,还不是得睡睡谁,现在终于做下孽了!”   “我不知道这兔崽子的娘是谁,总之他不是我的孩子!”砚泽百口莫辩:“随便扔个孩子到咱家门口说是的孩子,你们怎么就会相信?”   周氏哀然道:“人家怎么没说别人,只点名道姓说是你的。如果换成是砚臣,你当我们会信吗?还不是你放浪惯了,出在你身上,谁也不奇怪。”   砚泽气道:“我不管,马上把这杂种扔了,别让寄眉看到。”   萧赋林指着儿子骂道:“你表妹真不知倒了几辈子的霉运,被你坏了眼睛,现在又要受丈夫在外面生的野种的羞辱!”   “我再说一遍,不是我的孩子!”不知道寄眉会不会相信他。   ☆、51、第五十一章   砚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这身泥了,谁让他以往品行不端,如今吃到了苦头,真是百口莫辩。他焦头烂额,偏巧张妈怀里的婴儿啼哭不止,他听着越加心烦了,嚷道:“还不把他扔了!搁在这儿养着,以后就算查清不是我的,也说不清了。”   萧赋清背着手,来回踱步:“砚泽,你跟我说句实话,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如果是,咱们家不能弃骨血于不顾,宁可丢脸也得把他养大。”   “不是!”   周氏也缓和了脸色,好声劝儿子:“你再好好想想,若能想起孩子她娘的蛛丝马迹,就叫人去找,找到了进家里给个名分,名正言顺的把孩子养大。这孩子是无辜的,你爹说的对,若真是你的骨血,怎么能弃之不理呢?”   砚泽被气的眼前发黑,口中恨道:“你们就不相信我,是吧?行,你们愿意养你们养罢,反正这杂种不是我的儿子!”说罢,拂袖便要离去。   萧赋林怎么会允许他走,吼了一嗓子:“把大少爷给我拦住!”又指着砚泽命令道:“给我到书房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砚泽嚷道:“根本和我没关系,您叫我想什么?!”   周氏怕丈夫发怒再动家法,赶紧起身往外推儿子:“你爹让你想,你就好好想想。”使劲朝儿子眨眼睛:“你爹给你机会,没一棍子打死你,算你走运,还不快下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现在父母不信他的,争吵下去无果。便揣着一肚子的怒气去了书房静坐。他一会双手托腮,一会单手杵着下巴,回忆着去年年底的遇到女人。   因为第二天春天就要成婚,所以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他的确放浪形骸,过了一段相当糜烂的生活。但他接触的女人都是有名有姓可查的,且多不是良家,犯不着瞒着他生下孩子去跳河。   如果不是有人冒着他的名头出去乱来,叫他背黑锅,就是孩子的母亲受人指使故意栽赃。   他最近不知走什么霉运了,坏事一件接着一件。   这家里有人成心恶心他,不叫他过好日子。   其实按照他的脾气,若是以前发生这样的事,解释不通早不管不问,离家外出让父母抓不住人影了。可今时不同往昔,他凡事不禁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寄眉。   上次和丫鬟睡一块,已经对不起寄眉了,此刻若再弄出个私生子,寄眉不知该多伤心。   “唉——”   萧赋林惩罚儿子,吩咐下人不许给大少爷送饭,准备饿他几顿。砚泽一个人被关在书房里,气都气饱了,根本没心思吃饭。   期间他弟弟砚臣偷偷来过一趟,从窗户给他递进去一包点心。不过砚泽仍旧没胃口,勉强咬了一口,嚼了几口又都吐了。   第二天中午,萧赋林命人把书房门打开,进去看儿子,见砚泽神情憔悴,不禁有些心疼,清了清嗓子道:“你记起孩子的母亲是谁了吗?”   砚泽算是明白了,父母认定孩子是他的,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他退让了:“……倒是记起几个人来,不知会不会是她们中的一个。我今天就出去打探打探,还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儿子不承认孩子是他的,萧赋林气恼,听到儿子暂时认下这孩子了,又觉得他败坏家门,忍不住将拳头攥的咯吱作响:“你这畜生,还真是你的啊!”   “……”砚泽死的心都有了,有气无力的道:“我没认这孩子,我现在要去找他亲娘,找到那个女人,亲自和她对峙。”死扛着不承认,被爹关在书房里,岂不是被动挨整?!暂行缓兵之计,让爹放他出书房,能够派人四下查探,或许还能翻身。   萧赋林指着他恨道:“这顿板子,我给你留着!等事情告一段落,准跑不了你的。”   砚泽趁他爹改变心意前,忙欠着身子退了出去。   既然信中说是去年年底怀的孩子,砚泽便从这个时间段见过的女人着手,打听她们中间有谁大了肚子。另一方面则派人打听最近街上抱着孩子乱溜达的女子,这女人不管抱着孩子从什么地方过来,她偷偷放孩子的过程前后,说不定有人见过她。   至于家里那孩子,对外谎称是张妈的小侄子进行遮掩,从上房抱走由张妈拿到院外养着去了,等确认身份之后再做打算。   一连忙了几日,没有半点进展,砚泽痛苦不堪。   —   寄眉在娘家过的逍遥自在,仿佛要把失去的十年光阴全找回来似的。不过,萧素秋却替女儿着急,趁着功夫抓紧时间教女儿识字读书。她毕竟是萧家千金出身,识文断字不在话下,后来嫁给陆举人,频频接触诗文,现在临时给女儿当个‘女先生’游刃有余。   早上用过饭,萧素秋就给寄眉开课,偶尔金翠也听上一段,但一般会趁着没打瞌睡之前,去洗洗瓜果醒醒脑袋。   “唉,你不光得识字,还得学习女红刺绣,还得学着看账记账,这时间不够用可怎么办,愁死娘了。”萧素秋道:“你婆家虽然不用你做绣工养家,但你至少得会弄个荷包出来看看吧。你往后眼睛能看到了,你婆婆肯定像要求一般媳妇那样要求你,你做不好,那老婆子就该挑三拣四的了。”   寄眉懒洋洋的道:“先不急,等我告诉砚泽眼睛能看到了,让他再想办法教我读书识字。”她现在就想跟母亲说说梯己话,而不是让枯燥的读书占用难得的相处时间。   “他那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还能教你?”萧素秋道:“娘提前教你,你提前学会了。等告诉他眼睛恢复了,他一瞧,哎呀咱们寄眉这么聪明,一学就会,岂不是更好?!”   “……”   萧素秋想了想一拍腿:“对了,女红活计,你会装个样子就行了,它实在太累眼睛,让金翠偶尔帮你缝个荷包,就说你自己做的。别说这是糊弄人,你表哥活该受糊弄!”   “……”   这时金翠跑进来,欢喜的道:“夫人,大少奶奶,九爷来了——”   萧素秋不禁怔住,但遂即笑道:“什么风把你舅舅吹来了?”寄眉就要穿鞋下地:“舅舅来了——”萧素秋拦住她:“哎哎哎,你要去哪儿,你舅舅还不知道你眼睛已经能看到了,你就别出去了,赶紧在屋把这页描红字帖老实写完了。”   “娘……”寄眉哀哀的看向母亲,眸子充满无尽的渴求。   萧素秋便照她头顶拍了一下:“别给我这儿装可怜,不管用,痛快给写字。”说完,理了理裙摆,去外屋客厅见九弟,留下寄眉继续跟笔墨‘鏖战’。   寄眉咬着笔杆,外头问金翠:“舅舅来做什么?”   金翠脱鞋上了炕:“九爷没说,但看脸色可不好。”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的?”   “不会吧,要是出事也该大少爷回来接咱们。”金翠瞅了眼寄眉写的字,嘿嘿笑道:“我觉得,您的字,说不定过段日子就能赶超大少爷了。”   寄眉笑弯眉眼:“你最近嘴巴可变甜了。”   金翠道:“您写的本来就好。”   寄眉笑了笑,继续低头写字,可偏偏心不在焉,过了一会抬头又问金翠:“我觉得不对劲,砚泽一去这么多天,没有半点消息,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舅舅突然造访,尤其奇怪。”   说着,放下毛笔,弯腰去拾鞋。   “您别动,我给您穿。”金翠下了炕,给寄眉穿好鞋:“您要去偷听吗?”   “嘘——”寄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然后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到了客厅门口,站在帘子后面听里面的动静。   萧赋清道:“我探望赵先生路过,就进来坐坐。姐姐身体还好?”   素秋道:“好,好,都好。你回来也有几个月了,什么时候返京啊?”   “如果老太太这边没什么事了,过了年我就回京城。”萧赋清道:“我早该来看看姐姐跟姐夫,一直走不来,希望姐姐不要怪罪。”   “哎,怎么会怪罪你,感谢你还来不及呢,你为了寄眉的眼疾,从京城带回大夫给她医治,寄眉有你这个舅舅,真是修来的福分。”   “姐姐,你救过我的命,我照顾寄眉是理所应当的。我才是不知要如何报答你的恩情呢。”原来小时候,有一次冬天萧赋清不小心落进了荷花池,是素秋把他救上来的。   素秋爽快的笑道:“你还记着这事呢,都过去多少年了。你那时候是个小不点,水淹到你脖子,其实才到我胸口,我救你也没冒什么大的危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萧赋清忽然叹道:“……姐姐救过我的命,所以有些事,我思来想去不忍瞒着姐姐你,还有寄眉,她是个好女子,试试瞒着她,她就太可怜了。”   素秋口气明显迷茫了:“嗯?发生什么事了?”   “……砚泽在外面养女人,养出了私生子。前几天那女人把孩子扔到大门口,一去不返了。砚泽最近几日正四下找这女人……”   “什么?!”素秋当即暴跳如雷:“有这事?!”   帘子外的寄眉也傻了,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还以为自己又要失明了,赶紧揉了揉眼睛,发现又能看到了,才扶着门框,劫后余生般的大口喘气。   私生子?萧砚泽居然在外面弄出了私生子?   那她之前处心积虑的让他答应生下嫡长子之前不纳妾,还有什么用处了?一切皆成了泡影。   她母亲的反应要剧烈的多,大声骂道:“好个贼畜生,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竟做出这样的事,当我是死人吗?!没说的,赶紧把那小杂种送走!我们寄眉不给小杂种当嫡母!”   萧赋清劝道:“姐,你小声些,别让寄眉听到了。那孩子已经由张妈抱到院外养去了,我听说砚泽是不认这个孩子的,拗上一段时间,大哥大嫂怕是会向他妥协,不会叫这孩子认祖归宗。”   “哼,谅他不敢!”   “但是……我怕他将这孩子送给你和姐夫养。你们说过想包养男婴吧,这孩子眼下没地方去,又极有可能是他的骨血,放在外面养,不如送给亲戚养,你们正合适。”   “呸!他敢?!女婿的私生子送给老丈母娘养?”素秋连呸了几口,仿佛说这话,已经脏了她的嘴。   “就怕你们蒙在鼓里,叫你和姐夫给女婿养了私生子,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寄眉听不下去了,怕再听下去,自己也要破功发火,黯然的回到里屋,呆呆的往炕上一坐。金翠瞧她这样,担心的问:“怎么了?我听夫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砚泽有了个私生子……”   金翠愕然,张大嘴巴:“啥?您说啥?”   “……呵呵,混蛋吧。”寄眉疲惫的往炕上一趴:“他总是这样,每次你以为他变好了,他就会展示出更坏的一面……前仆后继的丫鬟和粉头,不清不楚的私生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金翠轻抚着寄眉的肩头,安慰道:“您别伤心,跟这种人不值得,犯不着用他的错堵自己的心。”   这时就听她娘在客厅大声怒骂,不用说,也知道是骂砚泽的。寄眉皱眉叹道:“估计舅舅把砚泽做的其他事也都告诉娘了……”   金翠想起自己跟九爷告过大少爷的状,不禁暗暗咧嘴:“……呃……大少爷活该!您想想他对您做过的事,根本不值得可怜。”   “确实不值得可怜。”寄眉疲倦的捂着胸口叹道:“他太让我失望了,唉,也怪我自己,居然对他这种人有期望。”   “您对他有什么期望?”   “期待安安生生的在他后院养老。现在我觉得,嫁给表哥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安生,这个私生子就够恶心我大半辈子的了。以后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痛苦的在炕上滚了一圈:“我怎么偏偏嫁给这种人了?他除了有钱,长得还可以,晚上能侍候我很舒服外,还有什么好的?”   金翠坐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寄眉停止打滚,艰难的爬起来,撑着炕桌坐好。   金翠微微吃惊:“您怎么了?”   “我想了想,他虽然百般不是,但我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继续撑下去,我不是他的长辈,不能打他骂他,况且那也不是我的性子……”   自从六岁订了亲,萧砚泽一直是她心目中的丈夫,除了他之外,她从没有过其他选择的余地。   “那您打算怎么办?”   “看看能不能把眼下的状况,变成对我有利的局面”……寄眉无奈的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52、第五十二章   寄眉耳中听着母亲的咒骂声,伏案犯愁。   之前一直担心他在外面养女人弄出孩子来,如今孽债真的找上门来,心里的一块石头反倒落了地。丈夫的的确确是个纨绔子弟,败家公子哥,之后对他也不用有任何期待了。   听母亲骂人的恶毒的程度,舅舅应该把他知道的关于砚泽的所有恶劣事迹全说出来了。按照母亲的性子,估计有表哥受的。   “唉——”她愁眉苦脸的叹了声。   这时就见母亲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叉腰道:“我要跟你舅舅回趟萧家,等你爹回来,你知会他一声!”   寄眉一听,忙爬到炕边,抱住母亲的腰,求道:“您去做什么?”   “你还不知道呢吧,你表哥跟外面的女人生了个儿子,当咱们是死人啊,居然敢瞒着你!”素秋推女儿的手:“趁着那小兔崽子还在,人证物证俱在,我非得找你大舅好好理论理论不可!这是干什么呀,早十年欺负你,现在人娶进门了,变本加厉的欺负!”   寄眉搂着母亲的腰不放:“娘,您消消气。我相信大舅和表哥这会也是焦头烂额,您去了,事情更要乱成一锅粥没法收拾了。”   “没法收拾就不收拾了!”素秋嚷道:“谁离了谁活不了?你挨欺负没够是不是,人家明目张胆的弄了个私生子出来,都骑在你这嫡母脖颈上了,你还维护他?!”   寄眉也犯愁:“我还能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丈夫,您这会去了,老爷子和舅舅们动怒打伤了他,受苦的还得是我,真打断了他腿,整日一瘸一拐的在我面前晃,比私生子叫人痛苦,您说是不是,您现在上门算账,对小舅舅也不好啊,大家都知道是他告诉您的。”   提到九弟,素秋冷静多了,气哼哼的瞅着女儿。   此时就听萧赋清在外屋大声道:“天要下雪了,我得走了,要不然遇到大雪天没法回城了。”素秋便放开寄眉,转身又去找九弟,一边走一边道:“你干脆别走了,在这里等雪停罢。”   萧赋清道:“还是不了,家里还有许多事等着我。我今天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还是不留下了。”   “小九,你可别这么说。家里就你真心帮着寄眉,这丫头怕我们担心,回来什么都不说。今天幸亏你告诉我这些,否则我和她爹都蒙在鼓里呢,完全不知道砚泽那小畜生的作为,还不知得被他怎么戏弄呢!”   寄眉听到开关门外屋门的声响,知是舅舅走了,心里莫名的阵阵的心酸。都是她和表哥不争气,才叫长辈担心他们两个。她没心思描红写字了,把毛笔挂起来,苦着一一张脸等母亲送舅舅回来。   过了许久,素秋终于回屋了,第一句便是咒骂萧砚泽外加数落寄眉:“砚泽成婚翌日就撇下你走了,是不是真的?还有为了通房丫鬟训斥你?有这事没有?”   “……”   素秋见女儿默认了,心疼的直掉眼泪:“刚才当着你小舅舅的面,我都没敢哭,原来这些都是真的,他这么欺负你,你怎么不说呢?”   “……这个……”   “对了,他还猜忌你和金翠的关系?哼,这么恶心的污蔑你居然也能忍?!”素秋拍着胸口道:“你知不知道娘听这些事是什么心情?每一句都是往我心口戳刀子,自己养大的闺女被人这么欺负。”   寄眉蹭到母亲身边,掏帕子给她轻轻拭泪,安慰道:“表哥的脑子,有的时候确实很奇怪,但他后来好多了,对我也挺好的,吃的喝的都没亏待过我。”   “只要吃喝,你是猪吗?!”素秋一着急,口不择言说了重话,才出口就后悔了,搂着女儿哭道:“娘都明白,你眼睛看不到,只能忍着,忍着……可怜见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任由人欺负。他搂着丫鬟睡你的床,现在又弄个私生子,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这日子……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啊?娘都替你受够了。”   寄眉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和丫鬟那件事……其实是说来话长……”   “别说了,娘都听你舅舅说了。”素秋含泪道:“你以前眼睛看不到,凡事只会忍着,成了个受气包。如今咱们眼睛能看到了,心也该敞亮起来,没道理再忍他了。如果你想和离,娘和你爹绝不说半个‘不’字。”   “我不想和离。”寄眉瘪了瘪嘴,为难又痛苦的道:“我觉得我还能和他过下去。”   素秋震惊的道:“他把你眼睛弄瞎了,成婚还不到一年,就给你这么多苦受,你还想和他过?”   “不和他过,我还能和谁过?”寄眉道:“说不定其他人还不如他呢,他至少能供养我吃喝花销,而且生的模样也可以。我跟着他已经受这么苦了,和离再嫁,没准还要从头再受一遍气呢。”   素秋愕然无语,捧起女儿的脸,心疼的道:“都是你表哥做的孽,坏了你的眼睛,之前十年一直小心翼翼的,叫你逆来顺受了。”   “娘……我没您想的那么痛苦……”   “所以我才更心疼你,傻姑娘,吃了亏,你还没感觉吗?!”素秋连连摇头:“总之我不希望你们再过下去了,男人坏起来没底线的,别以为忍了,他就会感激你,他只会觉得你软弱,变本加厉。私生子先进了门,下一步就是宠妾灭妻,要你的小命。你爹又不是没审过为了小老婆,要正妻命的案子,男人混蛋起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表哥确实一步步越加恶劣了。一番话说得寄眉心里也没底了,谁叫表哥人品太差,不能怪她怀疑他。寄眉抿了唇,艰涩的道:“那、那我也不想和离……”   “你先别这么说,等你爹回来,看他的意思。”素秋搂着女儿,这十年的对萧砚泽的怨恨,不禁又入骨了几分。   既然女儿不许她上门找女婿算账,那么她就在家等他上门。萧素秋摩拳擦掌,等着砚泽自投罗网。晚上添油加醋的把九弟告知的情况跟丈夫说了,将陆成栋也气的窝了一股火:“以前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怎么能这个样子?按日子算,岂不是正妻没进门前,就弄大了外面女人的肚子?”   灯烛下,素秋脸色凝重:“如果寄眉不想跟他过下去了,我是同意和离的,他爹你呢?”   陆成栋并不急着表态:“烦心事都赶到一块了,我听上面说,我可能有调动,去别的地方做县令。”   素秋一愣:“有这事?”   “寄眉这事真不好办,我若忙着调动,咱们可能一时半会真顾不上她了。”陆成栋道:“往外地搬家,寄眉就得回娘家去。”   素秋眉毛倒竖:“不行,那咱们家也太好说话了。家搬到哪里去,寄眉就随咱们去哪里!萧砚泽不把私生子这事弄清楚,不给寄眉一个说法,坚决不能回去!凭什么他们做错了事,寄眉还得苦巴巴自个跌份回去。”   两人在灯下继续你一言我一句话的商量这事。殊不知窗外,沈向尧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去了,他纳闷的想,私生子都弄出来了,陆寄眉居然能继续忍着不发作,这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也没什么关系,陆成栋马上就要调任了,她跟着父母暂居外地,离开萧家的地界,事情就更好办了。   沈向尧一边思索一边往厨房走,这时突然感到前方出现一座‘肉山’,抬头见是金翠,便笑道:“是你呀,锅里热着绿豆莲子鸽子汤,我正要给老爷夫人端去。我正要去问小姐和你喝不喝呢,咱们就碰上了。”   金翠一听吃的,肚子就饿了:“你从哪儿弄的?”   “我和几个哥们从外面吃酒回来,顺手带了份夜宵回来。”沈向尧笑道:“我呀,月俸都吃吃喝喝了,估计攒不下钱娶媳妇了。”   金翠哼道:“吃吃喝喝最实惠了,进肚都是自己的。娶媳妇嫁汉子才亏呢,辛辛苦苦的付出,到头来发现全部值得。”   “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发这种感慨?”   金翠一撇嘴:“能怎么样?心疼我家少奶奶呗,嫁了个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东西。”说完,一叹:“瞧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咱们快去端热汤吧,晚上少奶奶没吃多少饭,这顿夜宵正合适。”   沈向尧本来就是为寄眉准备的:“那你照顾你家少奶奶多吃点吧。”说完,觉得这句话太大合适,忙补充了一句:“她不吃喝,老爷和夫人该担心了,二老岁数大了,少操心是福。”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想法,必须小心谨慎。   金翠没想那么多,赞同的点了点头。随着沈向尧端了热汤去给少奶奶送去了,寄眉被私生子这事恶心的没胃口,鸽子汤全被金翠喝了。   翌日,寄眉没心思识字,写几笔就走神。素秋见女儿无精打采,猜她昨夜没休息好,让金翠把炕桌和笔墨撤到一边后,道:“你好好补一觉吧,我叫金翠去我那屋做冬衣。”做冬衣的人手不够用,把金翠叫去一并帮忙。   寄眉睡意来袭,等母亲和金翠走了,在炕头卧了,拉过被子盖住小腹,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间,听到门板响,以为是金翠回来取剪刀针线,微微挺起身子去瞧。这一看不要紧,就见砚泽站在炕前,斗篷上一层浮雪,正露着又惊又喜的表情看她。   她小时候托他的福,留下了午睡容易惊惧的遗症,此时冷不防砚泽突然出现,又将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怕的哭了出来:“你要干什么?”   他忙压低声道:“寄眉,是我,你别害怕。”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他方才只是站着,未曾出声,结果妻子一睁眼就吓的哭了出来,难道她眼睛能看到了?他上炕去抱她,果然寄眉躲的麻利,叫他扑了个空。他吃惊的问道:“你、你眼睛能看到了?”   寄眉惊魂未定,只顾抹泪,当年把她弄瞎了,如今她重见光明了,居然还来吓她,是打算祸害她一辈子吗?!   方才被他吓的乱了方寸,再装不下去,只能顺水推舟认了眼睛的事了,她抽抽噎噎的抬头看他:“……你是谁?”   “……”砚泽脸色一变:“……我……你不认识我?不不,你先回答我,你眼睛能看到了?你能看到我吗?”   她拿枕头砸他:“你到底是谁?怎么进来的?”   “是我,砚泽,你丈夫!我的声音,你认不出来?”嘴乐的差点裂到耳根:“你能看到了?你眼睛能看见了?”   寄眉这会恨极了他,躲着他道:“认不出你的声音来,而且你跟我想象中,长得不一样。”上下打量他,鼻音很重的哼道:“嘁,可比我想象的丑多了。”受着吧,当年是谁讽刺她天足大脚了?   砚泽曾无比期待妻子重见光明后,第一次睁眼看他的情景,设想中她害羞旖旎,甜甜的唤他一声:“相公。”但此刻现实冰冷,没有害羞只有不屑,更没甜蜜的呼唤,只有陌生的抵触。他一时心痛不已,强挤出笑容:“……我……我……那个,你眼睛怎么看到的?”   “昨天听说你有儿子了,我替你‘高兴’,哭着哭着昏死过去,一头栽到地上,等醒来就看到了。”她皱眉看他:“你真是我相公?”   原来是这样复明的,他心中暗暗叫苦,完了,完了,她一定恨死自己了。他小心翼翼的点头:“我是你相公……”   她一撇嘴:“哦——就是你呀——”将视线移到窗边:“……你来做什么?”   砚泽当即意识到,他的婚姻正面临超乎他想象的严峻状况:“我、我昨晚上遇到九叔,听他说到这里来告状了,我怕你误会,就连夜赶来了。刚才准备跳院墙,在外面徘徊了足有两刻钟,可冻死我了。”   等他蹑手蹑脚的进了屋,见妻子正酣睡,正准备唤她,没想到她突然醒了,还因为她眼睛能看到,吓了她一跳。只道他最近走背运,处处不顺心,妻子该看见的时候看不见,不该看见的时候,把他看了个清楚。   他朝她伸出手:“……手都冻僵了,能给我暖暖吗?”眨眨眼,惨兮兮的道:“行么,眉儿?”   ☆、第五十三章   “……不能。”寄眉道:“你让你儿子的亲娘帮你暖去吧。”   砚泽将爪子缩回来,苦着脸解释道:“你听我说,那孩子不是我的,莫名其妙的丢在大门口,随便留了封信就说是我的,孩子的生母是谁,信上根本没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我这几天在找孩子生母,找这个女人出来对峙,爹娘都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吗?”   “……”她撅嘴看他,歪着头想了想,才道:“真不是你的?”   砚泽见妻子有相信她的可能,马上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握住她的手:“真不是!”并瞪大眼睛,希望用‘真诚’的眼神触动她。寄眉的眼眸黝黑漂亮,一想到她能看到自己了,砚泽从心中泛出暖意,几乎忘记了在说的事,只想这么看着她。   正在夫妻手握手,准备敞开心扉谈一谈私生子的时候,他就听姑姑在外面骂:“萧砚泽——你这天杀的!”   他扶额叹道:“我是彻底得罪姑姑了。”   寄眉赶紧往外推他:“你快走吧,我娘恨你呢,这会你就是下跪求她,她也不会原谅你的!”砚泽舍不得寄眉:“我话还没跟你说清楚呢,我不能走。”   “有话晚上再说。”寄眉急道:“你不怕我娘去前面衙门叫捕快打你吗?”   “……”   犹豫间,素秋已带着金翠和一个丫鬟闯了进来,将砚泽堵在了屋内。素秋气的恶向胆边生,指着女婿骂道:“我听这屋里有动静,没想到你个小兔崽子还敢上门祸害寄眉。”   “您听我说,那孩子不是——”没等说完,姑姑突然冲上来厮打他:“你今天敢来就别怪我不客气,金翠快去前衙门叫人,就说有恶徒翻墙进来要害人!叫人来逮他!”话音刚落,金翠转身就外跑。   砚泽见事情不好,一边躲开姑姑的撕扯,一边屋外躲闪:“姑姑,您听我说,那孩子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   素秋这会恨不得把萧砚泽生吞活剥,哪里肯听他解释,力气小厮打了几下便累得气喘吁吁,忽见脸盆架上有一满盆的水,二话不说端起来就要往砚泽身上泼。   见这架势,砚泽好汉不吃眼前亏,夺门而去。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水就泼到了门板上,身后姑姑还在骂他:“猴崽子,你跑什么,看姑姑奶不把抓你进监牢去!”好在他丈母娘是小脚,跑不快,砚泽到了后门,打开门闩,暂时避开一劫。   素秋追到后门见女婿已不见了踪影,扶门框直喘粗气。这时寄眉也跟出来,见表哥已经跑了,松了口气,给娘顺气:“您消消气,他不敢再来了,咱们回去吧。”   这时寄眉见梅之项带着四五个捕快手执水火棍匆匆赶来,像是抓捕朝廷侵犯。她道:“不要紧了,你们回去吧。”素秋缓了口气道:“算他跑得快!”   沈向尧知道是因为萧砚泽,赶紧问:“要不要去追?”   寄眉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去忙吧,已经没事了。”   这是陆寄眉难得一次主动对他说话,沈向尧不觉低下头暗自欣喜:“听小姐您的。”便带着其他几个人退了下去。   寄眉和金翠一左一右的扶着素秋往屋内回了,进了屋给母亲倒了杯热茶奉上,等着挨训。果然素秋戳着她脑门道:“你傻是不是?他来了,你怎么不喊我?还跟他说话?”   “他说那孩子不是他的,我想听听他的解释。”她叹道:“没等说呢,您就进来了。”   “哼!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又让他欺负了,你呀你,鬼迷心窍了,他说什么你信什么?!”素秋抱着肩膀很恨的道:“跑不了他,等他再来,非把他关进大牢里,蹲了十天八天叫他吃点苦头不可。”   “……”寄眉深知母亲厌恶砚泽,日积月累的憎恶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至少从十年前他把她眼睛弄坏开始,母亲就正眼瞧过他,加之他素行不良,估计母亲早把他在心里踩扁几百遍了。   素秋提着女儿的肩膀晃了晃:“等他再来,你就叫我!打不死他,怎么着也得狠揍一顿给咱们娘家出出气!记住了没?他再来,你就喊人。”   “……记住了。”   —   根据白天姑姑的‘疯狂’模样,砚泽深知自己在姑姑心里没法翻身了,下次被她逮到,免不了吃苦头。但他还有一肚子话跟寄眉说,今晚上见不到她,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有几分理解赴汤蹈火的这四个字的意思了,有的时候,为了做成一件事,内心的急迫确实可以忽略许多东西。   傍晚时分,空中又飘起了细雪,砚泽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叫天冬趴在墙根上,像白天一样,给他当梯子,助他翻墙进去。   “大少爷,奴才劝您一句,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好歹是衙门后堂,您若是被打更的看到,闹大了动静,可不好啊。”   “……”砚泽想了想,一脚踩在天冬头顶,便往墙上翻。他必须得见寄眉一面,把话说清楚,否则他就算回到萧家,也会被憋出病来,与其在家憋屈死,他宁愿承担被姑姑打一顿的风险。   这时,就听后门吱嘎一声,在宁静的雪夜里,显得分外刺耳,天冬忙拍大少爷的腿:“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来了。”   砚泽定睛一看,从后门里探出个脑袋,左瞅右看,瞧见他们,门里那人小声招手道:“唉,别翻墙了,进来吧。”   “金翠?”   金翠低声哼道:“少奶奶叫我给您开门,您快别翻墙了,动了瓦片弄出声响,小心夫人再叫衙役们来打您。”   砚泽一听是寄眉派金翠开门,喜不自禁,忙一步三颠的到了后门:“寄眉等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沉:“你不是诓骗我罢,其实是你听我姑姑的吩咐,骗我进去。”   “……”金翠被人冤枉,恼的直哼哼:“大少爷,您不信的话,我可关门回去了。”   “别!”他挡住门板,顺手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在金翠手里:“拿去打牙祭罢。”   金翠摸着冷冰冰的银锭子,大眼睛一翻:“我可不是为了要您的银子,才给您开门的,我只是听少奶奶的命令……”不过,你要给我银子,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好了。   “知道了,知道了。”砚泽随口应付了金翠,就悄步往寄眉所住的厢房溜去。院内静悄悄的无人活动,他迅速的跑到寄眉屋门口,一推门,发现没插,赶紧闪进去,反身把门拴好,然后轻声唤妻子:“寄眉?”   “哼!小兔崽子,你自投罗网!”   砚泽唬的寒毛直竖,惊慌的四下张望,猛见黑暗中妻子的轮廓若隐若现,就听她咯咯笑道:“我学我娘,学得像不像?”   “……”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又好气又好笑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捉弄我?”   寄眉哼笑道:“嘁,我要捉弄你,就真叫我娘在这等候你了。快放开我,否则我可喊人了。我娘一直说,你要是来了,就叫衙役打你一顿,投进大牢呢。”   “……”他不得已放开手,娶了自己的表妹,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丈母娘是自己爹的妹妹,彼此是亲戚。他若真被姑姑打一顿,他爹也不能替他做主,苦水自己咽。   寄眉一拧身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叹道:“唉,其实就说说,我们可不敢打你,你一怒之下再休了我,我就得抹脖子上吊了,不能活了。”   他追着她进了屋,急道:“我怎么会休了你?!我还怕因为这件事,你恨我,被姑姑一撺掇,想离开我呐!”   她歪了歪头:“嗯……我娘的确有这个意思,她说宁愿和离被人笑话,也比继续跟你过日子强!”   他连连摇头:“姑姑糊涂了,和离怎么会比现在强?”此时不敢惹她,例如‘你和离了,还能嫁给谁,填房都做不了,只能做妾。’这种话,就万万说不得。   “至少能保命呀。”她无辜的眨眨眼:“你私生子都弄出来了,下一步就是宠妾灭妻,要我的命呢。我还不想死……虽然不想离开你,但你照这样下去,你早晚要折磨死我的,我可不敢和你继续过日子了。”   “这次是误会,那孩子就不是我的!”他怕姑姑再听壁角,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想啊,给我生孩子不就是为了我的钱么,可孩子的生母至今没露面,留下信只说要投河去死,可我打听了,护城河和下游各地没见有无名女尸。”   这么想想,的确蹊跷呢。寄眉搔了下额角:“会不会是人家喜欢你,和你春风一度,怀了孩子,给你生下来绵延子嗣的。”   “没名没分的给我生孩子?你觉得像是倾慕我的女子做的吗?我看倒像是恨我入骨,故意毁我的名誉。”   你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她斜眼看他,幸好屋内漆黑,她鄙视的眼神藏在黑暗中,并没让表哥发现。寄眉道:“你说不是你的,老爷和太太相信你吗?”   砚泽无力的叹道:“家里就没人信我,现在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悄悄的去勾表妹的手指:“其实,别人信不信我没关系,只要你信我没做这糊涂事……你、你会信我吧?”   “我相信那孩子不是你的。”她斩钉截铁的道。事已至此,老爷和太太认那孩子,是担心那孩子真是萧家血脉。而于她来讲,和丈夫一起拒绝承认那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将其拒之门外,对她有最有利。况且,若是走运,那孩子或许真不是萧砚泽的。   “你相信我?”他仿佛溺水的人,突然触到了河岸:“你相信我?”   “我觉得你……外面女人虽然多,但绝不会弄出私生子,你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   “对对对!玩归玩,但我还是有底线的!”砚泽道:“我从不勾搭良家,也不仗势欺人,不管宅内宅外,那些女人和我皆是你情我愿的,我出钱玩她们,压根就没想过叫她们给我生孩子。”   寄眉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我都知道,我相信你……”   他眼眶一热,将她抱在怀里:“如果你也不信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办了。”半晌又道:“不,其实我一直有感觉,你会相信我,你和别人不一样,最懂我,最信任我。”   寄眉轻声道:“我现在眼睛好了,等这件事过去,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现在每日遭罪又糟心,砚泽才觉得以前平静的日子幸福可贵,忙不迭承诺:“嗯,我谁也不要了,就要你。”   她轻叹:“我当初跟你说,等我眼睛复明就把脚缠了,可我问我娘了,她说到我这年纪再缠也晚了……”   砚泽低头在她额头上连吻了几下:“不用缠,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可婆婆跟小姑子们……挑剔我……”她犯愁的道:“我如今眼睛能看见了,对我的要求自然和之前不同了。可你看看我,我不识字,不会女红针线,账目也看不懂。”说着,低头嘤嘤呜咽道:“要不然你走吧,就当没见过我,让我在娘家自生自灭算了。”   砚泽心疼的不得了,赶紧捧起她的脸,拿帕子给她拭泪:“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以后谁敢说你一句不是,就是跟我过不去。都说患难见真情,眼下遇到这档子事,他们一个个都不信我,只有你跟我一条心,我不要谁也得要你。”   寄眉又啜泣了几下,仰头泪眼汪汪的看他:“咱们只顾说话了,我还没好好看看看你呢。”他道:“烛台在哪儿,我去点蜡。”她拉住他道:“别,想让我娘发现你么?等明早天亮,再让我看你罢。”   他受宠若惊:“你想我留下?”   “你想走?”   他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不想走,不想走。”外面北风呼啸飘着小雪,当然想留在屋内搂着妻子温香软玉的身子了:“眉儿,我今晚上能……”   她装傻:“能怎样?”   “这几日你不在我身边,我过的辛苦……”   “……”她恍然大悟,温和的问:“你怎么能让自己受苦呢,没找丫鬟消火吗?”   雁荟和私生子这事,已折磨的他身心俱疲,怕再睡丫鬟粉头生出其他事:“没找。”然后一副‘我就等着你可怜我,你看着办’的表情瞅她。   她让他留下,本来就有让他伺候她一晚的想法。不过此时此刻,更像是砚泽上赶着求她,她‘勉为其难’的答应。她颦眉道:“好吧,谁让我是你妻子呢。”   砚泽以为自己占了她的便宜,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你要不愿意,我忍忍也行。”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反正奋力耕耘的又不是她,一会谁占谁便宜还真不好说。   ☆、第五十四章   萧砚泽感激妻子不计前嫌,不仅不怨恨他,还敞开怀抱与他温存,再想想这几日过得凄苦日子,愈加觉得寄眉重情重义,与别人不同。砚泽脱了靴子上炕,与她对面而坐,可惜今夜无当空明月,不能借月光看清彼此。   他抚摸着她面庞的轮廓,内疚的道:“你眼睛真是因为我又磕碰了一下,才好的吗?”   她低声苦笑道:“我还能骗你么。因为你失明了,又因为你复明,大概是天意吧。”说多错多,她环住他的脖子,引他的注意力去别的地方:“今早上生你的气,我说了几句重话,但你明白,我眼睛好了,最想见你一面,结果你就真来找我了,这或许也是上天的安排。”   “这可不是什么上天的安排,是我自己的安排。”砚泽不想把功劳归给老天爷:“反倒是老天爷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行路艰难,否则早就到这儿了。”慢慢倾身压倒她,一手撑着身子,一手去解她的衣裳,嘴上不忘叮嘱:“一会忍着点,不许出声,叫你娘听到了就惨了。”   寄眉佯作惧怕的颔首:“她一定以为你翻墙进来欺负我,真要打你一顿了。”   “……”姑姑那里,他是不指望了,但他好歹答应姑父给县里捐银子,他老人家对他态度如何?砚泽心虚的问道:“你爹呢?一县县令总不至于不明事理的打女婿。”   “可不好说。”她笑道:“家里的事,我爹从来都听我娘的。咱们两个的事发生在后院,所以我娘说了算。”   他深吸一口气,在她嘴唇啄了下:“可怜你了,为了掩护我,一会得忍着不出声,不像在家时那么痛快了。”   寄眉不满:“我在家时也没出什么动静呀。你再胡说,我可不从你了。”说着,略作挣扎。他忙赔笑脸说好话:“我胡说,我胡说,咱们眉儿最安静了。”两人在炕上搂抱着说话,本就容易发热,加之情动,寄眉只觉得脸上发烧,不等他动手,自己扯着领口透气。   砚泽更专注于下面,像怕她跑了似的,把裙子褪掉,扔到一旁,又去解她裤子,直到褪了个干净,露出两条细白的腿,摸着她光洁修长的双|腿,他心里有底多了,下面扒光了,她想不从也不行了。掰开她的腿,埋首在其间,才伸舌舔|了下,他就嘿嘿得意的笑道:“看来不用我帮你了,你早准备好了。”   她吟哦,捂着脸便要爬走:“讨厌!你走吧,我不留你了。”他忙抱住她,笑嘻嘻的在她耳畔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以前都不生气的。”她撅嘴皱眉道:“以前我眼睛看不到,什么都不懂。”他觉得有趣,笑着追问她:“那你现在懂什么了?”她羞答答的扭身道:“明知故问。”   虽然看不清妻子的神态,但凭娇憨可人的声音想一想,一瞬间就觉得浑身酥|麻,晕乎乎的仿佛丢了魂。忍了几日,如今美人在怀,没心思周旋了,一边亲吻她的樱|唇,一边脱她上襦,待把人剥光压在身下,又恨自己没多生一双手,能尽快把自己衣裳也褪净了。   两人肌肤相亲,寄眉只觉得身下一股热流,双|腿不由得夹紧,口中无意泻|出一丝娇|吟。砚泽含|住她的耳|垂:“嘘——别出声。”她做错事似的低声道:“嗯,我不出声了。”他怕她在进入的时候再出动静,便封住她的唇,一手压低她一条腿,露出中间的柔软处,身子一挺,进入她身体内。   寄眉一身酥|麻难耐,盼着他快些抽|送,但又怕他不管不顾,她受不了。他缓缓进出,片刻后,他觉得她不会再低吟了,才离开她的唇,小声道:“乖眉儿,忍着点。”她细若蚊蝇般的娇|哼了两声,紧|咬住牙关。   她还是觉得体内空虚,忍不住迎合他,他送的瞬间,她挺身相迎,渐渐的又体力不支,彻底瘫软在他身下,一味享受并不迎送他了。可砚泽欲|火被她勾起来了,再熬不住轻推慢送的节奏,按住她的腰,狠狠抽|送,她只感觉无比充实,酥|麻一点点积累着,攀升到顶点,腾地炸开一般流向全身,才稍微回过神来,又一股灼热洒进体内,她使劲咬住唇|肉,不叫自己泻|出呻|吟,然后软|绵绵的伸出手抱他,与他吻在一起。   稍作休息,她低声问道:“你天亮就走么?”砚泽吃着她的唇,无奈的道:“不走也不行啊,事情再没进展,等哪天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就大难临头了。可惜,全无头绪。”   “……既然没有头绪,你想过没有,咱们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寄眉道:“孩子的生母没有按信上说的投河自尽,她极有可能还活着,你四下派人打听,她知道你关心那孩子,更加安心的躲藏起来。你把孩子的消息藏起来,她不知孩子的死活,说不定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   “如果时间宽裕,倒是可以试试。但现在,姑姑和姑父等着跟我要说法呢,我不拿出令他们信服的说法,他们也不许我登门见你,我总不能次次偷偷溜进来见你。哪像夫妻,倒想偷情。”   寄眉晃了晃他的胳膊,娇|声劝道:“ 我是你的,还能跑了不成?!只要你心里有我,害怕分开一段日子么?你那次贺寿,前后走了一个多月,也没见你忘了我。我相信你,你怎么还不信你自己了?”   砚泽皱眉道:“眼下也确实没别的法子,就试试守株待兔罢。或许真是内贼害我,外面的人不会想出这么下作的办法恶心我。”   “其实你还算走运的。你想呀,如果跟那孩子一起包裹的,有你贴身物件,你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赞同的点头:“这么说,算计我的人,虽然知道我爱玩的性子,却还没法跟我走的太近。”否则从他身上得了玉佩香囊之类的东西塞到婴儿身上,他想不认都难。   “相公,你说或许是内贼,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她眯起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你想想看,放孩子那天还是小雪天,虽说不是数九寒冬,但也很冷了。那女子放孩子的时辰掌握的好,如若没被门子发现,那孩子就冻死了。我看呐,暗中有咱们自家人安排。”   砚泽思忖道:“没错,一个女人未婚生子绝不容易,没人帮她藏掖,她寸步难行。”   “……不管怎么说,孩子的母亲这会一定整日以泪洗面,惦念自己的孩子。如果她这时突然听不到孩子的消息了,你猜她会如何?”寄眉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在丈夫耳边低语道:“……你按我说的办,试试能不能引蛇出洞。”   他愣了下,略显惊喜的道:“或许是个办法。”把妻子搂在怀里,亲昵的笑道:“想不到还有你替我出谋划策的一天。就知道你聪明,所以识字算账,对你来说,肯定不在话下,你就别担心了。”   她瘪瘪嘴:“我可不聪明。小时候听我爹说他审过类似的案子,一个女人的孩子没人拐走了,结果这个女人想方设法,混进买孩子的人家做了奶妈,与自己的孩子朝夕相处。”他可以认为她明事理乖巧懂事,最好别觉得她聪明。   砚泽低笑道:“这几日过的生不如死,现在有你陪在我身边……”翻过她的身子,叫她脸朝下趴好,伏在她背上,在她耳畔道:“……欲|仙|欲死……”热气喷到她耳朵里,她登时身子一软,娇滴滴的低吟道:“你轻点,人家没力气了。”   他也怕闹的太厉害,明早起不来,又要了妻子一回后,两人乖乖的相拥而睡。他原本就赶了一天路,晚上又没闲着,一夜操劳,早晨睡的深沉,醒不过来。寄眉推了推他:“砚泽,起来了。”他迷迷糊糊的把她搂在怀里,又要继续睡。   她挣开他的胳膊:“相公,天亮了!”干脆捏住他的鼻子,等他自己憋醒过来。果然,很快砚泽就睁开眼睛,见她捏着自己鼻子,气的发笑,就来扑她:“捣鬼是不是?看我怎么罚你。”   “别闹了,天亮了,你该走了。”寄眉衣裳都给他拾掇好了,一股脑塞在他怀里:“一会我爹娘起了,发在你在我屋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砚泽把衣裳撂在一旁,笑眯眯的瞅着她:“天亮了,快好好看看我吧。”   她笑道:“我比你醒的早,已经仔仔细细的看过你了。”撇撇笑道:“你睡着了,比醒着好看。”   “……”他道:“我不信,你再好好看看!”说着就把脸往她眼前凑,其实是没皮没脸的来亲她。   寄眉咯咯笑着躲开:“你不走,我可走了。”   他赶紧一把拉住她:“眉儿,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罢,咱们现在就趁你爹娘没发现前,偷偷溜走。”说完了,自己忍不住嘀咕道:“咱们是正经夫妻,怎么说的像私奔?”   她推开他的手,为难的道:“还是不要了。我跟你走了,我娘万一追上门去,闹到老爷子那里,大家都不好过。”轻轻抱了他一下:“你还是赶紧回去把孩子的事查清楚,再回来堂堂正正的接我罢。”   砚泽不情不愿的开始穿衣裳,相处时越甜蜜,分别时越痛苦。寄眉贴心给他理了理衣襟,牵着他的手到门口,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吻了下:“记得来接我啊。”说完,探头见院内没人,把丈夫往外一推:“快走吧。”   他不愿与妻子分离,可怜兮兮的一步三回头的瞅她,终于一咬牙,赶紧走人了。到后门,见金翠穿得棉猴似的在那等他,手里拿了把扫帚,他不解的问:“你在这做什么?”   金翠道:“等您走了,我把地扫扫,留下脚印会惹人怀疑的。”   砚泽干脆把钱口袋解下来都递给金翠了:“亏你细心,好好干罢。”说完,打开门出去了。金翠等他走了,一边关门一边自言自语的道:“我哪有这细心,还不是少奶奶吩咐的。”说罢,抡起扫帚,风风火火的打扫起来。   快要收工时,突见眼前多了一双皂靴,她抬头见是梅之项,咧嘴嘿嘿一笑:“起的蛮早啊你。”   沈向尧外头不解的道:“你起的才早,你好勤快啊。”   金翠揉着肚子道:“昨夜吃多了,消消食。”继续低头扫地。   沈向尧觉得蹊跷,径直开了后门,见雪地上有车辙痕迹,他冷笑一声,折返回来对金翠笑道:“那你慢慢消食吧。”说完,飘然而去。金翠杵着扫帚,瞅着他的背影暗自嘀咕道:“他今天这是怎么了?给人感觉冷飕飕的。”   待她打扫完毕,回少奶奶住的厢房打水伺候她梳洗,见少奶奶懒洋洋的躺在炕上,金翠上前道:“您起吗?不起的话,您脱了鞋继续睡罢。我回夫人去,就说您身子不舒服,今天想歇着。”   寄眉撑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有人发现大少爷了吗?”   金翠摇头道:“没有,他走那会,老爷夫人都没起呢,其他人也都还在屋里忙活,地已经扫过了。扫地的时候,看到梅之项了,我跟他说我在消食呢。”   “梅之项……我爹想收成干儿子那位?”寄眉杵着下巴道:“我总觉得他的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过。我以前眼睛看不到,听声辨人。如今眼睛恢复了,耳朵却不怎么好使了。唉,一定是砚泽说他奇怪,我受他影响,结果就看人家梅之项不顺眼了。”   金翠结舌:“您觉得梅之项的声音耳熟?我……我……”她吓的心咚咚乱跳:“我还看他眼熟呢!”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   “普照寺!那位帮咱们的沈公子,我觉得他像那位沈公子。”   “……”寄眉一愣,在普照寺遇到蜜蜂袭击,她当时吓傻了,模糊记得有个人帮了她们,如今金翠一提醒,她猛然想起来了:“沈向尧?对对对,声音很像很像,我就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的声音。”   长得像,声音也像,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罢。   寄眉吃惊的道:“他在这里做什么?”   ☆、第五十五章   萧砚泽一回到家中,就让人把那孩子另换了个地方养着。他则正常忙外面的生意,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爹萧赋林坐不住了,他为了向老爷子隐瞒婴儿的事,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就为了给儿子争取时间,查清孩子的生母是谁。   可如今砚泽竟然没事儿人似的,每天大摇大摆的过闲散日子,萧赋林气的把砚泽叫到书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砚泽忙满口答应,继续去找孩子的母亲,然后转身出了门,自此没了踪影,萧赋林连儿子的影子也抓不到了。   十余天没有萧砚泽的任何消息,连那孩子被他藏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急得所有知情人团团转。   这一天,萧砚泽吩咐天冬出去买酒菜,他则躺在床上,瞅着帐中的熏香球发呆。这处本是当初他买给蔻霞的,自从那晚上下暴雨,他从这离开回家找妻子,不几日后,他就让人把蔻霞打发了,给她和她干娘银两,自谋去处了。   如今,这里空着,反倒成了他暂时的栖身处。风水轮流转,当初新婚抛下妻子到这逍遥,现在他求亲近妻子而不得,真是报应。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楼梯传来只嘎嘎的声响,他坐起来往楼梯口一瞧,竟见八叔的面孔出现了,腾地一下坐起来,揉揉眼:“八叔,你怎么来了?”   “你果然在这!”八叔笑着环视下了屋内:“你忘了,这小楼还是我卖给你的。你金屋藏的娇儿呢?怎么不在?就一个人在这。”   砚泽起身拉开一把椅子对八叔道:“您坐,那股风把您吹来了?”心里只犯嘀咕,八叔怎么蹦出来找他来,他俩一直彼此看不顺眼。   “那股风?是你着家这股风。你爹这几日不知派了多少人找你,你倒好,在这寻清静。不想回家,好歹告诉家里一声,大家都担心,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这就更奇怪了,八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和善的关心晚辈了?砚泽苦笑道:“唉,我能出什么事,糟心事就够多的了。”   “什么糟心事?”   砚泽嘿嘿一笑:“还是不说了,我过几天就回去。”   “你媳妇还在娘家呢?老太太前几天还念叨她,你什么时候把她接回来。时间长了,你姑姑又该挑你的不是了。”   “等熬过这阵子就去。”砚泽叹道:“事情不如意,不好让寄眉一起跟我受苦。”   八叔环顾了下四周,神神秘秘的道:“是不是女人的事?我听人说你最近玩出大事了。”   砚泽一挑眉,勾唇笑道:“八叔是来套我的话,准备跟老爷子告状的吧?我就剩半条命了,您行行好,饶了我罢。”   “……嘁,你不说,我也知道,外面有女人给你生了孩子,对不对?”   砚泽一愣:“您怎么会这样想?”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八叔语重心长的道:“好几个人见到张妈抱着一个婴儿频繁出入内宅,猜猜就知道,除了你能搞出这种事,还能是谁?!”   “……”砚泽皮笑肉不笑的道:“您可误会了,那孩子是我给姑姑和姑父要的,他们没孩子,要个男婴抱养。我正准备过几日给他们送去呢,可还差个合适的乳母没着落,一有着落,我就把孩子送过去。”   “哼,你就信口胡扯吧。”八叔道:“那就是你的孩子,你自己不想养,倒要抛给别人。”   砚泽道:“其实吧,我自己想养估计也养不了了,那孩子胎里不足,前几日又冻着了,这会病着呢,怕是养不活了。”   八叔脸色一变:“那你还不去看看?”   砚泽懒洋洋的道:“又不是我的,我着哪门子的急。”   这时天冬买酒菜回来,见八爷也在,忙道:“小的再去买些酒菜回来吧。”砚泽笑道:“不用了,八叔这就要走了。”弄的他八叔非常尴尬,只好起身道:“那你就好吃好喝的继续躲着罢,我走了,不管你了。”   砚泽起身送八叔到楼下:“我就不远送了。”   他八叔挤出笑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直躲着总不是办法,赶紧回家罢。”说完,转身脸色凝重的走了。砚泽则靠在门框上,瞅着八叔的背影心中冷笑:您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罢。   又过了几天逍遥日子。这一天中午,砚泽正在自己当铺里,听掌柜介绍最近收到的几件好东西。这时,天冬急匆匆的进来,在他耳边道:“您快去看看吧,那边有动静了。”   砚泽便赶忙辞了掌柜的,叫天冬驾车,急急赶到安置孩子的小院。这院落远离萧家,目前只住着张妈、一个奶娘和孩子,自从砚泽从陆家回来,就让张妈派人令请奶娘。他叮嘱,奶娘不管是谁介绍来的,如果她跟孩子感情特别好,便立即派人告知他。   苦等了几日,今天终于有情况了。张妈一见萧砚泽,就把他请到屋子的僻静处,低声道:“大少爷,今个新来的这位刘嫂,奇怪的很,一见孩子就心肝宝贝的叫,别提多亲密了。那孩子也怪,平日里我们哄着,多费工夫。见了赖嫂,一会就不哭了。按您说,她会不会是……”   “人在哪儿?”   张妈指了指对门的正房:“和孩子在那儿待着呢。”   砚泽道:“弄盆热水抬进去。对了,这女人是打哪儿来的?”   张妈道:“是我兄弟媳妇领来的,是庄上赖大虎的媳妇,我查过了,真是她。”   砚泽哼笑着点头,和仆人媳妇搞在一起,倒也像八叔的做派。才走到门口,就听里面那女人咿咿呀呀的学婴儿说话,砚泽进屋后,倒吓的她一愣,抱着孩子直愣愣的看他。   砚泽打量她一眼,面如银盆,一双杏核眼,一点樱桃似的红唇,身段高挑,但细腰丰臀,倒也妩媚。他挑挑眉,冷笑一声,没说话。   赖氏朝他欠了欠身:“大少爷。”   “你认识我?”砚泽翘起二郎腿,压着怒火。   赖氏你摇头,怯生生的道:“奴婢猜您是大少爷……就唤了一声。”   砚泽哦了声,坐到榻上,杵着下巴瞧她:“想不到赖大虎有你这么个好媳妇,我记得,他最近一年好像过的不错,被指派了发粮种的活儿,这可是个肥差。”   赖氏害怕的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多亏各位爷照顾,我们家下辈子做牛做马报萧家的恩德。”   这时,张妈抬了个澡盆进来,不一会又进来,拎来一桶水倒进去。砚泽弹了弹袖口,对赖氏道:“可惜这份差事,你没法继续做了。这孩子得溺死,以后用不着奶娘了。”   赖氏一愣,慌道:“为什么要溺死?”   张妈哼道:“问那么多作甚?!这孩子三个月了,也该洗洗了。”   “洗儿多洗女孩,这是个男孩儿,为什么要……”   砚泽打了个哈欠:“找不到孩子的亲娘,这孩子来历不明,不溺死,留着混淆萧家血统吗?!快点动手,把他洗死了,该去哪里托送去哪里!”   趁赖氏愣神,张妈一把夺过孩子,就要往水里扔,吓的赖氏双膝一软:“您行行好,这好歹是条人命,您不愿意养,可以给我,我拿到乡下喂养。”   砚泽指着门外,喊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赖氏眼见张妈要溺孩子,竟上前去抢:“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不能这么做——”哭哭啼啼,简直比动刀杀她还难受。一时间她哭,孩子也哭,赖氏和张妈两厢争执下,终于崩溃般的哭道:“你们不能溺死他,他也姓萧,是大少爷您的兄弟——”   “……”砚泽听到真相,但远不如之前设想的兴奋,只有无尽的愤怒。他起身冲到赖氏跟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恨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到底是亲老子亲娘,几天没动静,八叔就绷不住了,接着你也跳出来了!不忍心别人溺死你的亲骨肉,你又为什么把他丢给我这不相干的人?”   张妈一听,把孩子放到榻上,也转身来打赖氏。于是砚泽就让张妈接手了,他则坐回榻上,瞅着这女人咬牙启齿的发恨:“你们干的好事,我被你们祸害的,半条命都丢进去了。”   赖氏哭天抹泪的道:“八爷说这孩子从我肚子里爬出来,以后还得做奴才,不如说成是你的,丢给你,再不济也能做小半个主子,这辈子不会受苦……”   难怪八叔常见不在家,原来是在乡下和奴才的老婆搅在一起了。你砚泽有种虚脱无力的感觉,一时无语凝噎,良久他冷笑道:“你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得把你和孩子一并交给老爷子,治八叔的罪呐!”   —   他八叔被老爷子打的皮开肉绽的时候,砚泽并不在场。等一切尘埃落定,打听到八叔被关到柴房里了,砚泽才亲自捧着一顶香炉,叫下人打开柴房,笑嘻嘻的走了进去了。   八叔趴在破席子上的,从背上到腿上一片血淋淋。砚泽抽吸一口冷气,假惺惺的道:“您还真是把老爷子惹生气了,也是。跟庄户老婆通奸,生下了孩子不说,居然还栽赃陷害我,幸亏我略施小计还了我自己一个清白,否则咱们家的辈分可真是乱套了。您疼不疼?”   “你到底来干什么?”   “给您送点好东西!”砚泽将香炉点好,笑眯眯的道:“燃情香,您不陌生的。起作用后,周身很敏感,身体内的血,流动的也应该蛮快的。所以……对疼痛的感觉也是加倍的。”   他八叔欲哭无泪:“你……你真是……坏透了你……”   砚泽谦虚的道:“你过奖了,不及八叔您。”将香炉置放好,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就听他八叔在身后哀嚎道:“好侄子,这次是叔叔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   罢。我当初耳根子软,人家一说,我就稀里糊涂的照办了。我真是一时糊涂,我压根就不该动这混账念头!我知错了!”浑身仅有的力气,全用在嘶喊上了,喊完   后,不住的咳嗽,一咳嗽牵动伤口,又忍不住疼的直叫。   砚泽不屑的笑道:“坏事都是别人指使的,您一点没错,那您说说,您听信了谁的谗言呀?”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全是酒桌上无心的一句话。我那天喝多了,跟沈大公子抱怨孩子的事,他弟弟正好也在,他说:‘你养不了,就让别人养,往门口一丢,就说是你侄子的。’我想想你也是,你是长房长孙,你的奸生子,怎么样也好过我这个庶子的奸生子……我真是糊涂了,竟然听这种混账主意!”   “……”砚泽一愣,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沈公子?京城来的沈家?”他不止一次听说这个姓氏了,好像一直在围着他转。   “对,对,就是京城的沈家!”八叔道:“他们跟你九叔还是朋友,经常登门借书。所以我以为他们是你九叔的朋友,又是京城来的,所以他们一说,我好像被下了咒,鬼使神差的就听了。”   砚泽记起来了,那次跟寄眉去花园散步,在路上碰到九叔和他的朋友,当时那人抱着一摞子书盖住了脸,他只看到那人的背影。现在记起来了,九叔当时称呼那人为‘沈公子’。   虽然没看到脸,但那身形倒像一个人——梅之项。难怪他一直觉得梅之项那厮哪里怪怪的。   砚泽忽然浑身冰冷,如果把千丝万缕的线索连在一起看,会得出一个叫人不寒而栗的结论。有人觊觎他的妻子,甚至不惜改名换姓潜伏到她身边去。   他扭头就走。   “你去哪儿?快把香炉给我灭了!”   “八叔您留着玩罢!”   他得趁城门关闭前出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寄眉那里,一想到这么多日,寄眉都和那厮在一起,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翌日天亮,驱车到了岳父家,为了避免经过岳母浪费时间,他直接翻墙进了院,摸进寄眉的屋子。   她正洗脸,见了丈夫,将手上的水弹到他脸上:“呀,你怎么来了?”   砚泽没心思玩闹,急吼吼的道:“梅之项呢?”   寄眉心里咯噔一下,但反问道:“他怎么了?他前几日留下一封书信,说找的宗族剩下的亲人,回山西了。”   “啊?”他颓丧的往炕上一坐:“我还有事想和他对峙来着,怎么就走了?”   寄眉心里默默的感叹,丈夫真的察觉了,幸亏提前一步识破沈向尧的身份,把人赶走了,否则倒霉的就是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寄眉怎么把人赶走的,今天写不下了,明天表明。   ☆、第五十六章   话说自从寄眉察觉梅之项的身份可能有问题,暗中观察了他几日,于是更加一头雾水了。他在自己父母面前老实本分,从不多说一句废话,但做事却机灵,人又勤快。而在她面前,更是目不斜视,十分礼貌。   难怪金翠当初怀疑他,和他谈了几句话后,反倒打消了顾虑。如若不是曾经听过他的声音,寄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是沈公子。哪怕是现在,她也时常动摇自己的怀疑。实在想不出他乔装打扮,扮作另外一个人出现在偏僻的县城做什么。   她能想象的一点,只有他是冲她而来的。当然,她十分希望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否则后果很严重,会给她惹大麻烦。   就这样过了五六日,沈向尧仍旧如常生活,寄眉觉得等他自己露出马脚,不知要猴年马月,可能到时候,早就落到他的圈套里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圈套,但肯定不是‘好圈’。既然他隐藏的深,那么她就莽撞一把,主动出击了。   这日,县里师爷的妻女打老家来,素秋把人让到家里说话,正好沈向尧作为护送师爷妻女的人员也进了后院,她们谈话的时候,他去厨房喝水,饮了口水,一转身见陆寄眉站在厨房门口,心咚咚快跳了几拍,佯作镇定的道:“小姐。”   寄眉见他喝生水的模样,不禁再次怀疑自己认错人了,富家公子会随便从水缸舀水,张口就喝么?!她略锁眉头:“……别叫我小姐了,我爹娘说要认你做干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义兄了。”   沈向尧微笑道:“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寄眉一摆手,笑呵呵的道:“哪里的话,沈公子生于大富大贵之家,本就是有福之人了。”   他身子一抖,佯装不解的抬头:“啊?”   “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和沈向尧在厨房说话,若是被人发现他们在这,也要说是找吃的,偶然碰到的,不至于扯到私会上去。寄眉走到碗橱前,背对着他,轻松的道:“沈公子替县里修路造福,我爹该好好摆酒谢你,而不是认你做干儿子,占你的便宜。”   沈向尧无奈的笑道:“我记得了,金翠姑娘,当初也把我认错其他人了。唉,我真不是那什么沈向尧。”   她笑着转身,斜眼睇他:“呃……既然不是,发个毒誓怎么样?!比如你若骗我,沈家全家死光光之类的。”   “……”他笑的更加无奈了:“你叫我发毒誓可以,扯上不相干的沈家做什么?”   “既然不相干,你何必顾忌那么多?”   沈向尧叹道:“太幼稚了,我恕不奉陪。你认为我是谁,就是谁吧。”说完,转身欲走,不等拉开厨房的门,就见金翠咕咚一下闯了进来,堵在门口,瞪着牛眼珠,直勾勾的看他。   沈向尧回头看寄眉,苦笑道:“这是何必,我虽然个子不太高,但金翠也拦不住我的去路。”   寄眉不解的道:“你做什么坏事了?为什么认为金翠是拦住你去路的?”   “……”陆寄眉比想象中的聪明的多,这倒是额外的惊喜,他发现她越加讨他喜欢了。他镇定的瞅了瞅寄眉,又看了看金翠:“好吧,二位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以退为进么,叫她主动盘问,他好编瞎话应付。寄眉道:“金翠在普照寺时,见过你,而我也认得你的声音,我们觉得你就是沈向尧。”   当初跟陆寄眉说话,是他犯的一大错误。他咂咂嘴:“你自从眼睛恢复了,是不是看谁都可疑?唉,既然你认为我是那什么沈向尧,你就联系沈家人,叫他们来认人好了,对了沈家和萧家有往来,萧九爷认识沈家的人,让他来一趟如何?”   虚张声势吧你,明知道她现在私下瞧瞧和他对峙,是因为不想惊动其他人,还嚷嚷叫舅舅来。不过,虚张声势么,谁怕谁!寄眉哼笑道:“不必叫我舅舅,咱们直接找沈家认人。就说有个冒充沈家公子的人,在这偷了东西,被逮了个正着!”   沈向尧一听,皱眉道:“偷东西?”   她闭眼点头道:“嗯,偷了我相公给金翠的钱袋子,里面有碎银子还有银票,足够下大监的了。金翠现在就去告诉我娘,一会就去搜你的房间。在某个地方,会发现你偷的东西!”   “我没偷东西!”他急了,委屈的道:“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们,要这么陷害我?!”   “不想弄的如此狼狈,就坦白你究竟来到这里做什么吧。”寄眉也暗里着急,光靠吓唬,没有任何证据,他若是一直嘴硬不承认,下不来台的反倒是她了。   “我来做什么,我谋生计呀!”沈向尧几乎落泪:“你如果不想让老爷认我做干儿子,非要这么整我,你就直说,我这就收拾包袱走人,犯不着往死里害我。对我这样的人,一旦被官司缠上,这辈子也还有活路么,行行好,绕过我吧。”   “……”   金翠微微咧嘴,她又动摇了,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她和少奶奶面面相觑,若是真的冤枉了他,可真丢脸了。   寄眉深吸一口气,看着满面委屈的沈向尧,重重冷笑一声,道:“好了,好了,别装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眼睛其实早就好了,在萧家和普照寺那两次,我清清楚楚的记得见过你。一次是你抱着书,跌倒在我身边,另一次在普照寺,你帮我驱赶蜜蜂。你是沈向尧,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只是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观察你,可我没有眉目,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沈向尧听说她眼睛早就好了,惊讶不已。难道陆寄眉一直知道他的身份?他一咬牙,继续死撑:“只能说你口中的沈公子跟我长的很像……”   她不耐烦的道:“够了,别再装了,你就是沈向尧!我之所以今天之前没戳穿你,是因为想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已经暴露了,为什么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陆寄眉已经怀疑到她头上,而且她的猜忌很深,不像能消除的样子。再装下去,已经没必要了,他瞅着寄眉,眼神中有痴痴的迷恋:“好吧,我叫沈向尧,我来这里是为了你们县里的木料。你爹做官不收钱,想开采山石木料,他不点头,我们没法子叫他点头。银子贿赂不通,只能拉关系了,我给他老人家做牛做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做成这档买卖。”   “……”   “不过,最近,我家活动了关系,把你爹调走了,继任县令是个收银子办事的人,我也不就再这里装儿孙了,可以收工回京城了。”沈向尧挑挑眉笑道:“反正我也该走了,也没必要隐瞒了。”   “……”寄眉对生意上的事情陌生,一时挑不出纰漏,但官场上的事却有了解:“你堂姐嫁给了知府公子,你们沈家想在这里抢生意做,怎么可能需要贿赂我爹才能开工?”   沈向尧见自己的撒的谎被识破,既心酸又无助的笑了笑:“我为什么到这来,你真想知道?”   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垂眸一笑:“我不想听了。总之,你应该离开这里,沈公子。”她快步向金翠走去,一边走一边叮嘱沈向尧:“请尽快离开这里罢!否则我会跟我爹娘拆穿你的身份,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会好看。”   “我是为你来的!”他在她身后道:“这就是真实原因。”   寄眉心道‘果然如此’,缓缓转身,见他双眼泛红的看自己,不禁皱眉道:“你最好不要说下去了。”   “你几度逼问,我现在说了实话,你怎么又不敢听了?”他已经没法待下去了,离开几成定局,索性走之前把话说清楚:“你心里其实也猜到了几分吧。我出现在这里,是在见到你之后。”   “……”   “我想不到别的法子接近你,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但也只能远远看着你,偶尔和你说上一句话。”   寄眉往后退了一步:“接近我?沈向尧,我是不是该告诉我爹,叫他把你抓起来?不管我嫁人与否,我都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他痛苦的摇头:“不,我根本就不想惊动你,我、我……这么多天,我甚至没主动接近过你,就怕吓到你。我想等到时机对了,再……”   “再怎样?”   他有些语无伦次:“再筹划咱们的婚事。你跟萧砚泽长久不了,他那种做派的人,早晚还会抛弃你。我想等你们分开了,再以真面目见你,那时候我们和你爹娘会在另一个处地方,远离粟城……”   她不可思议的看他:“你吓到我了,婚事?你在说什么啊?”   “我如果没有反抗家里和你在一起的念头,也不会为了你改名换姓到这里做苦差了。”   寄眉觉得很必要澄清遗一下:“你不用反抗你的父母,因为我这辈子根本不会二嫁。砚泽是我表哥,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他再不好,也是我们自家的事。用不着外人替我哀叹命运,我也不希望有人掺和进来。不管你有什么想法,请到此为止。”   沈向尧自嘲的一笑:“女方无意,我再怎样也是枉费心机。我知道你是洁身自好之人,所以才一直没敢轻举妄动。”半哭半笑的问她:“对不起,吓到你了。如果你没这么聪明,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了。”   她发现他也颇有能耐,明明是他犯了错,但一张嘴就让人觉得他是受害者。她叹道:“我敬你是舅舅的朋友,不想闹出笑话,请你快些走罢。”   “……我知道,一旦有人察觉我对你的心思,对你会是一件大麻烦,所以我才一直对你敬而远之,不敢靠近。其实,每天能看看你,也挺满足的。”   寄眉不想纠缠下去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再说一遍,你快点离开,否则……”   “别说‘否则’,我不会害你的,我这就走,你别害怕。”沈向尧红着眼圈,含泪笑道:“我从没想过让你难堪,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叫我走,我这就走。”说完,朝她欠身作揖:“如此唐突,对不住。”说完,低着头冲了出去。   金翠看着沈向尧的背影,良久才道:“活见鬼了,弄得倒像咱们欠他的!”   “你去看着他,让他写好书信,赶快走人。”寄眉心里五味杂陈,沈向尧的行为值得商榷,但她也有所触动。同样是人,沈向尧能凭一面之缘就如此费心思的接近她,而表哥自幼和她订婚,前一阵居然还讨厌她讨厌的要死。   金翠忙点头,去督促沈向尧离开。她到时,沈向尧已简单的收拾了一个包袱:“书信写好了,信里我说找到亲人了,回山西去了。”再次饱含歉意的道:“向你家少奶奶再说声对不住。”   “……”金翠冷声道:“你不会再回来了吧?”   “绝不会,我这就走,回去找我哥哥。”穿帮了,没必要死撑着不走。他有时间有银子,可以换种法子重新开始,这次虽然失败了,但陆寄眉已经认识他了。再说,他也没指望轻轻松松就抱得美人归。   他客客气气的,加之生的白净,言谈间温和可亲,叫金翠对他发不起火来,只道:“别说了,大家彼此留一份颜面,快走罢。”   沈向尧苦笑了下,径直出了后门,走人了。到了一处胡同口,见有乞丐蜷缩在屋檐下,就手把包袱给了他,然后回头瞅了眼县衙的方向,才若有所思的继续向前走了。   —   寄眉只想把日子修修补补的继续过下去,像母亲提议的跟表哥恩断义绝,和离再嫁,她想都没想过。沈向尧走了,父母唉声叹气了几天,还派人去找,她当做什么   都不知道,继续跟母亲学识字,每日临写描红沈向尧一去不返,寄眉安静的过日子。直到这天早上,砚泽突然闯进来,张口就问沈向尧,她私下里担心,但脸上面无   表情的问:“你找他做什么?”   砚泽听说梅之项已经不在了,阵阵失望,他的疑问或许这辈子都没法解开了。有上次怀疑寄眉和金翠的教训,砚泽这次不敢胡乱猜忌。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他握住妻子的手,高兴的笑道:“对了,孩子的父母找到了,原来是八叔和庄户媳妇生的,按辈分算,其实是我的堂弟。八叔被老爷子抽的掉了层皮,等伤好了,据说要撵到陕西打点生意去,现在家里,但凡知道这事的,都晓得我是冤枉的了。”   寄眉亦高兴极了,孩子不是丈夫的,省了许多麻烦:“真是太好了!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   “……所以,你今天就跟我回去罢。”他毫无怀疑这点:“我这就跟姑姑说去。”   她略带忧愁的道:“你两手空空的,不太好吧。砚泽,你觉得是不是得准备像样的礼品,挑选个好日子再把我接回去呢。你现在开口,我娘又该挑你的不是了。”   他来的匆忙,忘了准备这些东西。砚泽一拍额头:“瞧我,把正经事都忘了,不准备点东西登门,你娘还以为我不重视你。”向寄眉承诺道:“这样吧,我过几天再来,风风光光的把你接回去!”   寄眉向外推他:“你快走吧,一会我娘来教我识字了,将你堵在门口,又说不清楚了。”砚泽笑嘻嘻的道:“我是你丈夫,咱俩哪不清楚。”   好了伤疤忘了疼,私生子的事才解决了,又没正经的了。   萧砚泽与妻子依依不舍的待了一会,起身作别:“我过几天来接你,你千万等我。”寄眉笑道:“我不等你,我还能去哪儿。”叫金翠把砚泽偷偷带出去,她则转身回到炕上坐着发呆。   她最近没胃口吃东西,身上没病却酸酸的不舒服。丈夫走了不久,母亲过来教她识字,一进门就四下看了看,然后才坐到炕桌对面。   “干嘛愁眉苦脸的,还想你表哥那活畜生呐!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有点骨气,你爹要是像你表哥这种人,立马和离没商量。你如今眼睛也好了,非要赖着他?!”   寄眉嘟囔道:“……我……”忽然胃里阵阵泛酸,翻绞的难受:“……我恶心……”   素秋道:“你恶心他就对了!”   她忙摇头:“不,我现在想吐。”话音刚落,爬到炕边,呕出一口清水。金翠忙过来捶背。素秋赶紧下了地,到炕边试女儿额头:“害风寒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月信多久没来了?”   “上个月的没来。”寄眉用帕子试嘴角,不解的道:“怎么了?”   “完了完了完了……”素秋欲哭无泪:“你是不是有了?有了孩子,你这辈子不想跟他过,你也得过了。”   “真的吗?”寄眉又惊又喜,美滋滋的摸着小腹,心道,唉,有了他的孩子,算是被他套住了。   不过,他是孩子的爹,这辈子也别想跑了。   ☆、第五十七章   寄眉由衷高兴,她真的很幸运,在表哥对她热情未消退前,就成功怀上了孩子。如果拖上一两年没有身孕,他又对她腻味了,整日离家不归,怀孕的可能微乎其微。如此迅速的揣了个宝贝在肚子里,大大超乎寄眉的预料,带来的是惊喜。   萧素秋为了确定女儿是否怀孕了,打发金翠去前面衙门喊人叫大夫。等带来来的时候,她瞅着寄眉叹道:“你美什么呀,有了孩子,你想不跟他回去都难了。”但凡像样的人家,哪怕儿子死了,只要家里不是揭不开锅要饿死人了,几乎没有同意儿媳妇改嫁的。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萧砚泽出意外死了,寄眉也得带着孩子守寡了。   寄眉嘟囔:“那我就跟他回去呗……”不管怎么说,萧家在衣食住行上,不会亏待她和孩子。虽然私生子那件事,表哥是冤枉的,但他感激她的理解,现在她又孕傍身,怎么看,她回去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回去?你肚子里的孩子排行第几?外面生的那个,是不是接到家里,当长子养着?”素秋敲着桌子道:“这些通通要说明白才行!不明不白的,你不能回去!”见女儿一副淡定的模样,她摇头道:“你可愁死我了。”   “您愁什么呀,我眼睛好了,如今怀孕了,婆婆也不会那么为难我了。你以前都不愁的,现在更别愁了。”笑道:“您看,我都不愁的。”私生子的事,留给丈夫改天登门自己解释罢,她这会说出真相,她私下见他的事便穿帮了。   “你不愁,我才替你愁。”素秋叹道:“你这性子,是说你想得开呢,还是说你没心没肺呢。丈夫在外面弄了个私生子,你不仅不生气,这节骨眼怀了你表哥的孩子,你居然还挺高兴的。”   当然高兴了,如果此次一举得男,她可以带着儿子在萧家养老,旱涝保收,享清福了。   这时金翠带了街上刘大夫的媳妇过来,刘大夫出诊没在,他媳妇也会摸喜脉,便请她先过来了。知县千金诊脉,马虎不得,认真的摸了一会,确定是喜脉无疑,她才笑着恭喜道:“没错了,是喜脉,恭喜,恭喜。”   萧素秋沉着脸,让丫鬟包了一两银子,把药婆送走了。   寄眉见母亲脸色不悦,便也面无表情的不敢吭气,但心中不由的感慨,看来普照寺祈愿,还挺灵验的,哪日抽空应该去还个愿。   孩子已经怀了,木已成舟,萧素秋道:“你好好养胎罢,叫你表哥把你接回去好好养着。”提起萧砚泽又是一肚子气:“他死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天连个动静也没有,怎么着,有私生子了,连正经媳妇儿子也不要了?我这就派人把他找来,好好问问他!”   萧素秋唠叨归唠叨,到底没派人去萧家找女婿。晚上备了好饭菜,给女儿养身。陆成栋见今日菜肴好,纳闷的道:“来客人了?”   素秋道:“是呀,来了个小客人,在你闺女肚子里揣着呢,九、十个月后,就照面了。”   陆成栋一愣,高兴的道:“寄眉有了?女婿知道吗?”   萧素秋道:“不告诉他,等他自己上门来。”   这时寄眉走了进来,陆成栋看着女儿,颇有几分感触,在他的印象里,女儿好像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转眼居然也要做母亲了,真真成了人家的人。饭桌上,他对女儿道:“不管以前发生什么事,现在你有了砚泽的孩子,凡事要为你和孩子着想,能揭过去就揭过去吧,我看他对你还是挺好的,你们以后都收心过日子罢。”   “这话你得对砚泽说,他从小就不是什么好玩意,这会寄眉有孩子了,他更有理由出去鬼混了。”素秋道:“要说‘收心’,你该把这话留着说给萧砚泽听。”   陆成栋端着碗,扒了口饭:“我委派你,把我的话传递给女婿。好,好,赶紧吃饭吧,光顾说话,一会凉了。”   用过晚饭,寄眉早早歇了,养精蓄锐,等着丈夫来接她回去。萧素秋不得不接受女儿怀孕的现实,和离几乎不可能了,唯有指望女婿改邪归正,好好对待寄眉了。   等了三日,萧砚泽终于登门‘谢罪’来了。   萧素秋坐在炕上,双手伸向炕前的火箱烤火,压根不睁眼瞧女婿。寄眉坐在炕尾,手里捧着手炉取暖,也不看丈夫。   砚泽本来做好一进门就被姑姑打骂出去的准备,但此刻,姑姑态度冷淡,却没爆发怒火,他心里奇怪,转念一想,可能是寄眉这几日规劝了姑姑,姑姑才对他改观了,于是赶紧抓住机会,博取姑姑的好感:“……最近家里有事,我才倒出空来接寄眉,寄眉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天给二老添麻烦了,我带了点东西,聊表歉意。”   素秋冷笑道:“家里什么事呀?安置那野种吗?”   他就等着姑姑提起这茬呢,赶紧道:“您还不知道呢吧,那孩子不是我的,是我八叔跟庄户媳妇生的,诬陷是我的孩子,前几日折腾了一大圈,终于查清了真相。一忙完那边,我这不就赶紧来登门谢罪了么。”说着,深深作揖:“虽然那孩子不是我的,但您生的气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对不住您。”   素秋愣住:“不是你的,是你八叔的?你别骗我!”   “我怎么敢?!我八叔因为这事被老爷子打了一顿,这会还伤着,您不信,您可以跟我和寄眉回去看看。”   素秋冷笑道:“行,我跟你们回去。问问你娘安的什么心,差使丫鬟当着女主子的面,爬男主的床!成心把我家寄眉玩死里逼,是不是?!”   “……”砚泽暗叫不好,以前作恶太多,姑姑今日要翻旧账了:“我当时喝糊涂了,根本不记得做了什么……”见姑姑脸阴沉的能拧出水,忙改口道:“不过,这确实是我对不住寄眉,再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保证,今后再不会发生了。”   素秋把脸扭开:“哼,听你的话,怕是连日子都要过错。”   砚泽发现姑姑今日待他态度温和了不少:“我之前对不起寄眉的地方太多了,如今悔悟了,我早在心里发过千百遍的誓言要对寄眉好。您就行行好,给我一次机会罢。”说着,凑过来,装模作样的给姑姑捶了几下腿:“姑姑,俗话说‘姑表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咱们两家可不是一般亲戚,所以您看在亲戚的面上,网开一面,给我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罢。”   寄眉用余光瞥了丈夫一眼,忍不住低头抿嘴笑,砚泽也偷偷往她那边看了眼,朝她挤眉弄眼的。   素秋却啐了一口道:“少来这套,自小你就不是个好饼!信你不如信鬼!告诉你,你姑父接到调令,要去其他地方任职了,我最近正打算带着寄眉先去调任地哨探哨探呢。你想接寄眉回去是吧,过个三五年再来罢。”   砚泽一愣,仿若晴天霹雳,但马上就嬉皮笑脸的道:“我姑父调任到哪儿去了?你们去哪,我也去哪里照顾你们。在山里,我就支摊卖药材,在海边,我就织网打渔。”他可以肯定了,姑姑会把寄眉还给他,否则不会和他说这么多话,早把他打出去了。   素秋横他一眼,没说话。   “姑姑,我以前的确犯过浑。但最近几件事,我意识到寄眉对我来说与别人不同,私生子出现了,人人不信我,只有寄眉相信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今生   今世,都不会辜负她。”砚泽道:“如果我像您印象中一样,我今天就不会在这里哀求您了,我能来,不正是说明我对寄眉一片真心么。”   素秋皱眉恨道:“行了,就你嘴会说,我让寄眉跟你回去。”   他笑道:“谢姑姑,就知道您会为了我们好,让我们夫妇团聚。”   “别想那么多,我让寄眉跟你回去,另有原因。”素秋起身道:“至于为什么,让寄眉自个告诉你罢。”说完,拧着腰撩帘子走了。   砚泽见姑姑走了,忙凑到妻子跟前,猴急的抱住她笑道:“其实我昨天就想来的,临时被事情耽搁了。”上下打量她,佯装心疼的道:“啧,在这破地方待的,把我媳妇都饿瘦了。”   “……”   “晚上咱们看看身上瘦没瘦。”   “……”   他终于发现奇怪的地方了:“你怎么不说话?”   寄眉瘪瘪嘴:“这几日吐的厉害,身上不舒服。你这会把我抱的太紧,我又想吐了。”推了推砚泽的胳膊,捂着嘴,做干呕状。   他呆呆的眨了眨眼睛,联想起方才姑姑说的话,他一下子明白了。今天,姑姑之所以这么好说话,是因为寄眉有了身孕。砚泽瞅着妻子,先是微笑,接着慢慢的笑出声,最后往炕上一躺,嘿嘿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   “我要做爹了,是不是?”他又腾地坐起来,笑道:“我要做爹了,能不笑么?!你是有了,对吧,对吧,对不对?”   她颔首莞尔:“娘找人瞧过了,是有了。”   砚泽搂住她,脸贴脸笑道:“难怪前段日子走背运,原来好事在这里等着我呐。几个月了?”   “一个月出头。”她道:“按日子算,是你那天晚上偷溜进来……让我怀上的。”   他惊喜,啄着她嘴道:“真好,真好,要是没有那晚,今天我要把你领回去可就难了。”   “我也觉得这孩子来得是时候。”   他觉得哪里怪怪的,一般是女人用孩子套男人,怎么到他这里,倒成了他用孩子把她留在身边了。他纳闷,为何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寄眉靠在他怀里,甜笑道:“我眼睛好了,孩子也有了,今年好事可真多。当初咱们还约定在我生下嫡子前,你不纳妾呢,没想到一转眼,我就怀上了。”摸着小腹道:“希望日子快快过,我迫不及待想养育咱们的孩子了。”   他握着她的手,满心欢喜的道:“什么妾不妾的,别说那些扫兴的话。你只管安心养胎罢……”   寄眉嗯了声,半晌听不到他说话,她仰头一看,见他把眼睛笑成一条缝隙正满脸喜气的看她,与她眼神接触,笑得更欢喜了。   表哥一直没吭声,难道是高兴的不知如何表达了?   萧砚泽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见妻子反应平静,忍不住问:“你不高兴?”   “高兴呀,但难受也是真的。”她揉着心口道:“一开始的高兴劲儿过去了,这会只剩下不舒服了。”   “所以咱们赶紧回家去,家里人手多,能伺候你周全,这里要什么没什么,我可舍不得你和孩子在这受苦。”他接着道:“你高兴劲儿,这么快就过去了?我怎么觉得我能高兴个把月的?”   “这是第一胎,以后还可能会生老二老三,习以为常就好了。”   他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更高兴。我娘也只生了我一个,其他的婶婶们也不争气,你要真连生三个儿子,别看你是孙媳妇辈的,到时候任谁都得敬你三分。”   寄眉没那么贪心,那种好命可遇不可求。先把肚子里这位平安生出来,她就满足了。   晚上,摆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砚泽心情大好,跟姑父推杯换盏,喝的天昏地暗。素秋先领着女儿下了桌,到寄眉屋里说梯己话。   “你也药婆说了,头三个月不能同房,千万记着。出差错,伤着了,不能再生还是轻的,小心把命搭进去。”   母亲说的骇人,寄眉连忙点头:“我记住了,一定万分小心。”   素秋又叮嘱了几句,起身要走,临到门口叹道:“你表哥今天的表现倒还不错,听说你有了,挺高兴的。笑的嘴角咧到耳根了,吃饭都往外掉饭粒子。”   寄眉扑哧一笑:“哪有您说的那样,那不是傻子么。”   送走母亲,她拆散了发髻,铺好被褥等丈夫回来睡觉,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喝的双颊红扑扑的丈夫回来了,他一见妻子就扑过来亲热,低哑着声音唤她的名字:“眉儿,眉儿……”   “不行,大夫说怀孕头三个月不能同房的……”她温和的催促道:“好了,咱们快洗洗睡吧。”   砚泽一愣,立马呈现一种掉进万丈深渊的表情:“啊?”他第一次娶妻生子,之前从没跟孕妇接触过,哪里晓得怀孕的避讳。一听说头三个月都不行,整个人呆在原地,酒也醒了大半:“……三个月,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哦,对了,后三个月也是不行的。”   他跪在炕沿上,身子晃了晃,往褥子上一扑:“合着我就剩中间三月了?”   “小心为上,最好也别碰我。”她善意提醒。   “……”   ☆、第五十八章   寄眉见他趴在那儿,半天不出声,她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拿手指试他的鼻息。他突然睁开眼睛,饱含哀怨的光:“干嘛?我还没死呐。”   她用小手指勾了下鬓发,然后拽着他的胳膊道:“别赖着不动了,快起来洗洗睡觉!”   砚泽哼哼唧唧的不动弹,嘟囔道:“我高兴的太早了,福无双至,才因为有孩子高兴了一会,你就告诉我这等噩耗……”手搭在她小腹上,道:“死孩子,你说你急什么,明后年再来做我儿子不好么?”   喝多了,冒胡话了。她无奈的道:“原来你根本不知道避讳房事这点,我不告诉你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我大着肚子,也能和你欢好?”   砚泽认真的点头:“前后一年时间,你叫我怎么办?”   她被问住了,觉得丈夫的问题奇怪,她又没拿链子拴着他,家里外头那么多两条腿的女人,他爱怎么办怎么办。寄眉笑着哄他:“过了今晚,咱们明天就回家去了,先忍忍罢。回去了,你是要丫头还是要粉头,随你喜欢。”   “……”他仰头亲她的粉嘟嘟的嘴唇:“可我就想要你……”现在这种情况,仿佛大快朵颐正欢,突然被人把美味珍馐抢走了,硬生生把欲望斩断了,吊着他胃口。   她耐心的劝着,亦可怜兮兮的道:“我也想要你,可不管怎么说,眼下孩子最重要。为了他能平安降生,咱们做父母难道不该牺牲一下下么?”说完,歪着头,双眸闪着柔和的光辉,等待他的回答。   为孩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节欲,他满不情愿的道:“做爹可真难。”唠叨了一句,老老实实爬起来脱衣就寝,又很殷勤的来帮寄眉脱衣服,她‘礼貌’的拒绝了,吹了灯,躺下睡了。   四下一片漆黑,她自己掖了掖被子,准备美美睡一觉,不想身旁的丈夫很快摸上来,揉着她的胸,语气悲痛的道:“不如我出家算了,等你生完,我再还俗。”   不吓吓他,今夜是不会老实了。她一手撑着头,侧卧着看他:“相公,你真的忍不过今夜了么?如果你愿意,我把金翠叫进来,解你燃眉之急……”   砚泽打了个激灵:“哪怕铡刀按我脑袋上,我也不会碰那黑胖子。行了,不说了,睡觉罢。”   世界终于清静了。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窝在他怀里,安心睡去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睡在云朵里,被轻柔温暖的云层包裹着,舒服极了,她忍不住低低□,下意识的咬住自己的唇,忽然觉得隐隐作痛,痛感清晰,她不由得从梦中醒来。   天已经亮了,她肚兜被推到胸口上,小裤扔到一旁,他埋在她腿间,舌头一卷,□的她涌起阵阵暖流。寄眉明白自己为何会做那种梦了,她动了动身子:“不行的,你别这样。”要合上腿,心里埋怨他胡来。   “我轻轻的……我保证……一定加倍小心着。”说话间,已按住她的双手,一条腿压在她腿上,与她贴得紧紧的,抵在她边缘,一点点送进去。她因为紧张,那里紧致胜过往常,他被包裹的舒服,毫不犹豫的继续向前推送。   怕听她的抗议,低头吻住她的唇,于是被狠狠咬了一口。   寄眉望着他,委屈的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呜呜的不住抽噎:“你快出去……你快出去……”见人哭了,他忙起身抽身离开她,一边吻她的眼泪,一边问道:“是不是弄疼你了?”   “……一会叫人买包落子汤熬了给我喝,把孩子打掉算了,否则也要死在你手里……”   他早上醒了,一时没忍住,此时见把人惹哭了,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搂着她哄道:“我错了,再不碰你了,好了,好了,再没下次了。”   寄眉气他自私只顾自己,不顾她和孩子:“我对你百依百顺,只求你为了我们多担待几天,你都做不到。你自己回家去吧,我和孩子留在娘家,等足月生下来了,你再来接我们娘俩好了。”   “我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叫姑姑松口,允许我把你带回家,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她说话向来轻声慢语的,此时也不例外,抬首含泪道:“……你怎么好意思质问我?”   晨曦洒在她身上,沐浴在碎金般的光辉中,砚泽见她楚楚可怜,早就心软的一塌糊涂:“我不是质问你,我不是跟你保证了么,刚才是我的错,我再不碰你了。许多日来,我日盼夜盼的,总算能把你接回去了,你不能临时改主意,又叫咱们俩分开。你觉得呢?”   她撅嘴道:“我身上不方便,回去也不能陪你,跟在你一起又危险,回去干嘛。”   砚泽见机会来了,笑眯眯的抱着她道:“你傻了不是,我喜欢你,才碰你。又不是因为我睡你睡的舒服,才想和你在一起的。你不高兴,我今天开始再不动你一指头。你就跟我回去吧,你不在我身边,我茶饭不思,你真留在娘家,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或许我因为想你已经病死了,你总不想孩子没爹你守寡罢。”   “……”她沉默不语,诱使他继续表态。   他叹了口气,长跪着对她道:“我的姑奶奶,我给你磕个头,你原谅我行不行?”   寄眉惊讶,不相信他真能给她磕头。她偏不拦着他,看他话都说出来了,磕是不磕。萧砚泽清了清嗓子,凑到她面前,双手举过头顶,口中道:“娘子,为夫再不敢了。”叩下的瞬间,却扑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把人摁倒在炕上,然后笑嘻嘻的责怪她:“你怎么不往后坐着点,瞧我都叩进你怀里了。”   她服了他,本想对他开展一番关于‘责任’说教,叫他认认真真的给自己道歉,结果全被他插科打诨给搅合了。寄眉推开他,起身穿衣裳。砚泽蹭过来,上手帮她系中衣,笑容可掬的道:“来,给我媳妇和儿子穿衣裳。”   陆寄眉怀了他的孩子,这辈子实打实是他的人了,砚泽心里有底,胡搅蛮缠的哄一阵,把她的怒气磨平了,人就好了。果然,过了一会,寄眉就温声道:“好了,别闹了,吃过饭还要赶路呢,抓紧时间起身罢。”   他却故意‘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子,不生我的气,愿意跟我回家了?”   寄眉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涌起阵阵呕感,趴到炕沿干呕了几声,没呕出东西,但心虚气短的连连喘气。他便不敢再说笑了,赶紧穿了衣裳,开门去把金翠叫进来侍候。   寄眉在娘家前后待了许多日,现在要走,素秋舍不得女儿,拉着女儿的手叮嘱了好一会,又直言不讳的警告萧砚泽要好好对待寄眉,否则有他受的。陆成栋则客气很多,只说希望俩人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生事端了。   回去的路上,砚泽咀嚼丈人的话,成婚以来的事端,全是由他而起,丈人那句话还是说给他听的。他发现寄眉有身孕后,性子好像比以前安静了,有时候许久也不说一句话。   怕颠簸,马车行的慢,砚泽搂着妻子,此时此刻,他怎么看她怎么喜欢,忍不住一会摸摸她的手,一会吻吻她的脸蛋。寄眉不舒服,一开始并不理睬他,但她发现他的爪子揉在她胸上良久不放,她终于忍不住了,在他手背上狠狠拧了一下,等他呲牙咧嘴的时候,又‘心疼’的捧起他的手摸了摸:“疼么?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你气不过的话,打我几下还回来吧。”   砚泽怎么可能打她,连道:“不疼不疼。”   这时,她拿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要摸就摸这里,你看,咱们的孩子。”暖暖的笑着,砚泽被她的笑容感染,想到自己要做爹了,以后与她还有孩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心里甜丝丝的惬意。   他消停了,寄眉便倚靠在他怀里,一路往萧家回了。   大少爷把大少奶奶接回来并不稀罕,稀罕的是大少奶奶的眼睛能够看见了。之前背地里但凡叨咕过陆寄眉是瞎子的,都捏了一把汗,又听说如今大少奶奶还有了身孕,更是替自己的前景堪忧。   听到儿子和儿媳妇回来了,周氏亲自到院门口相迎。寄眉见了婆婆,忙欠身施礼:“天寒地冻的叫您出来接我,我怎么受得起呀。”   本以为儿媳妇这辈子都要做瞎子了,没成想老天开恩,陆寄眉居然能够看见了,‘废人’成了‘好人’,肚子里还带回来了萧家的骨血。周氏看寄眉自然与往日不同,握着她的手,喜道:“砚泽这么多日把你撇在娘家,受了不少苦吧,现如今回来了,可得好好养着。走吧,快进屋,别冻着。”   儿媳妇有了孩子,她这个做婆婆的脸上也有光,有的妯娌自己还没孩子,而她这边呢,连儿媳妇都有了,可谓扬眉吐气,自觉面对妯娌的时候,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周氏和儿媳妇并排坐在榻上,笑问道:“前几天,砚泽跟我说你眼睛能看到了,我着实吃了一惊,再跟说说,到底是怎么好的?”   “许是前段日子用药起了作用,有一天突然就看到了。”   儿媳有孕的消息是今天一大早,儿子提前派人告知的。周氏就赶紧放下手边的事情,等着他们回家。此时她细细打量寄眉,殷切的又问:“这孩子几个月了?当初你要回娘家,本来只想让你待几日就回的,没成想一待就是这么久。”   寄眉低头羞涩的道:“一个多月了。”   周氏笑道:“那就是转念七八月生。明年是虎年,七八月生辰的虎,有的是东西吃,饿不了肚子,好呀,好呀。”   母亲之前一直不待见妻子,现在看她们其乐融融的,砚泽也暗下高兴。   周氏和儿媳妇坐了一会,又领她去见老太太。老太太听说寄眉有了身孕,咳咳笑道:“我怎么着也得看到重孙子才能咽气。”周氏和寄眉便齐齐道:“您别这样说,您还要长命百岁呢。”   老太太半坐起身,摸着寄眉的肩膀笑问道:“眼睛好了,你该感激谁?”   寄眉环顾四周,看到给老太太端着药碗的小舅舅,她朝他笑道:“最感激小舅舅。”说着,起身朝他欠身施礼:“谢谢您,没您带回来的大夫,我的眼睛治不好。”   萧赋清难得真心展颜笑了笑,就继续给老太太吹汤药去了。   砚泽在一旁心里犯嘀咕,嘁,当时不是说一头磕在地上变好的么,怎么又感激上九叔了。   从老太太屋子出来,还没出院,他就酸溜溜的道:“九叔有什么好感谢的,我还没记他的仇呢。他跑到你娘面前告我的状,害我吃了许多苦头,差点把你搭进去。”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听到你私生子的消息,哭到晕厥,一头磕得重见光明的吧。”她道。   不等砚泽开口说话,忽听身后有人喊他,回头见他母亲带着香梅匆匆走来,香梅手里捧着一件斗篷。周氏走到寄眉跟前,将斗篷给她披上,笑道:“老太太怕你冻着,特意让我拿件衣裳给你。”   寄眉道:“我这就去谢谢她老人家。”   周氏摇头笑道:“不用去了,她老人家已经歇了。你也好好回去歇着吧,可别累着。你公爹还不知这喜事呢,等他晚上回来,看看奖给你些什么。”给寄眉理了理斗篷,朝儿子使了个眼色。   砚泽便跟母亲让到一旁说话。周氏先剜了他一眼,才道:“你给我老实点,少出幺蛾子。”   他不服气:“前个是八叔在闹腾,与我何干?”   “给你提个醒,别干缺心眼的事。爱玩随你,伤了我孙子,跟你没完!”一摆手:“行了,领你媳妇去吧。”   砚泽跟母亲说不清楚,懒得争辩:“是。”转身扶着寄眉往自己院子回。一边走一边对寄眉道:“我娘真是奇怪,当初要我纳妾的是她,这会要我对你好的也是她。先不讲你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就是男孩,没我这个儿子,哪里的孙子。”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连母亲也站到寄眉那边去了,岂不是说他在家里彻底成了‘孤家寡人’。祖父祖母爹娘叔叔,全站在她那边。   “……怎么了?”寄眉见丈夫愣神,奇怪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苦着脸叹道:“陆寄眉,我以后是不是惹不起你了?”   她笑看他,心想,原来你才知道么。   ☆、第五十九章   周氏着急抱孙子,儿媳妇有了身孕,怕她有闪失,不用每日在她面前端茶倒水伺候了。想当年,她怀砚泽的时候,可没这待遇,孝敬长辈的事,一件没落下。于是心里便觉得陆寄眉不给她生个孙子,对不起她的一片心。   隔三差五的派人送补品过去给儿媳妇,偶尔自己也过去探望。有几次碰到寄眉在识字读书,心想儿媳妇是个上进的人,眼睛方一好就想着断文识字了,学着管账了。   周氏粗识得几个字,觉得女人只要认得纸上写的是什么,不至于被人蒙蔽就行了,便叮嘱寄眉不要把时间太耗在这上面,一来累心累身的,二来她不考功名也没大用处。   寄眉全答应了婆婆。她每日白天读一会书,不懂的地方留到晚上向丈夫请教。萧砚泽再不济,应付目前的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另外教她识字断文的时候,贴靠的近,他对她做不了什么,但搂搂抱抱,亲昵一番也能解解馋。   临到年末,各柜拢帐,萧砚泽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往往精疲力尽,没力气琢磨亲热了,寄眉暂时落得个清静。   这天晚上,他归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一觉了,听到动静,坐起来等他进屋。他一进来就靠到火盆前烘手,不住的念叨:“可冻死我了,你没事可千万别出去乱逛。”   她坐在炕上,柔声问他:“你饿不饿,饿的话,我叫人把饭菜热热。”   砚泽这会已经暖和过来了,笑着摇头:“不用了,大晚上的折腾。”一边脱了衣袍,一边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道:“……我见你秀色可餐,我享用你,行么?”   “……”她抬眸笑看他:“可我现在这样不和你胃口吧。”   他在她胸上摸了把,又滑到她腰际:“谁说的,肥瘦正好,肥的地方肥,瘦的地方瘦。”先含住她的耳垂,复又伸舌她耳蜗内卷了一下,嗅着她的芳香,惨然道:“我这是抱着金砖挨饿,能看不能吃。”   她躲开,往被子钻了:“……金砖说她困了,现在要睡了。”砚泽撇撇嘴,叫人打水伺候了自己漱洗,折腾了好久,才上炕陪她躺下。砚泽抱着她揉弄了一会,过了过手瘾,也睡去了。   翌日,他眼皮发沉,一睁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一摸额头略有发烫,他咧咧嘴,心道不好,外面还有几桩大事等着他办呢,千万不能生病。可惜他刚坐起来,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地转天旋起来,脑袋里像灌了铅,木讷极了。   这时寄眉也醒了,见丈夫皱眉扶额,关心的凑过去:“你怎么了?”   他眨眨眼:“不要紧,可能是昨夜冻着了,一会喝口热汤就好了。”一眨眼不要紧,竟然眨出了满眼的金星。于是抓着妻子的胳膊改口道:“……我觉得一口热汤可能好不了,你派人去二门外告诉天冬,如果我今天到时辰不出现,就让各掌柜的先回去罢。”   寄眉忙叫来金翠,叫她带话出去,她则给丈夫盖好被子,心疼的道:“一会叫大夫过来看看罢,你赶快好起来吧,你这样的,真叫人难受。”   他笑道:“唉,可惜我病了,你又不方便,否则你看今天外面疾风大雪,真是腻在一起的好时候……”话音才落,他吸了吸鼻子,赶紧侧身掩口,打了个喷嚏,然后自己叹道:“算了,我还是别想这些不着调的事了。”   吃过早饭后,砚泽自称周身发冷,寄眉很贴心说可以给他暖身,但是他又说怕她传染给她,叫她理他远点。于是她只好坐到炕沿去,结果他就一脸‘哀怨’的看她。   正此时,金翠大步走进来,瞅了瞅养病的萧砚泽,嘴巴一瘪:“上房来人,让您们二位过去。说出了大事,来了重要的客人。”   砚泽鼻音厚重的道:“年关哪里来的贵客,不是讨债的就是赖账的。”但爹娘叫他们过去,不得不从。寄眉担心他:“你要是难受,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他搂着她,笑嘻嘻的道:“我身体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眉梢一挑,瞅着她满眼亮晶晶的‘淫光’。   “……”她点头,还有心思调笑,还是病的不厉害。   砚泽穿戴好,带着妻子飘飘忽忽的往上房去了。才一进门,就听里面有女人呜呜的抽噎声,他竟然一阵耳鸣,待回过神来,低声问妻子:“是有人在哭吧。”见妻子点头,他才暗松一口气,不是自己幻听。   两人心里都奇怪,究竟是谁人在哭。这时香梅从里间出来,带他俩进去。寄眉一进屋,就见婆婆周氏正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妇人对面垂泪。那妇人皮肤白皙,端庄秀丽,但神态哀然,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憔悴之色,一看便是是平日养尊处优的人,突然遭遇了变故。   “表哥!”   这时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呼唤,传进砚泽跟寄眉耳中。寄眉一愣,这里难道还有谁跟谁是表兄妹的关系么,循声望去,原来是那妇人身边,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唤出的来的。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明艳动人,眸中含泪,更显得明眸熠熠,仿佛一汪闪闪流动的秋水。   萧砚泽揉了揉眼睛,去看跟母亲对哭的妇人:“姨妈?”   寄眉明白了,这妇人是婆婆周氏的姐妹,这年轻女子是她的女儿,自然也就是丈夫的表妹了,确切的说是姨表妹。   这时周氏拭泪抬头,对儿子道:“这是你三姨妈,还认得么?”   “记得,前段日子多亏姨妈您的自鸣钟,否则牛将军的贺礼可要难为坏我们了。”他三姨妈,嫁给了东南一位姓董的大户,依靠官府,弄些所谓的‘海货’上岸贩卖,自鸣钟就是其中一件。他记得董姨妈有个叫华珠的女儿,看来方才叫他表哥的姑娘就是了,他于是侧头看她表妹:“华珠?”   华珠红着眼睛,起身施礼:“见过表哥。”又朝寄眉欠身道:“这位就是表嫂吧。”   寄眉规矩的轻轻道了声:“妹妹。”便矗立一旁,等着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砚泽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氏一抿唇,止不住的眼泪:“你姨父亡故了……你姨妈和你表妹孤苦无依,到咱们家来避避难。”   周氏着急抱孙子,儿媳妇有了身孕,怕她有闪失,不用每日在她面前端茶倒水伺候了。想当年,她怀砚泽的时候,可没这待遇,孝敬长辈的事,一件没落下。于是心里便觉得陆寄眉不给她生个孙子,对不起她的一片心。   隔三差五的派人送补品过去给儿媳妇,偶尔自己也过去探望。有几次碰到寄眉在识字读书,心想儿媳妇是个上进的人,眼睛方一好就想着断文识字了,学着管账了。   周氏粗识得几个字,觉得女人只要认得纸上写的是什么,不至于被人蒙蔽就行了,便叮嘱寄眉不要把时间太耗在这上面,一来累心累身的,二来她不考功名也没大用处。   寄眉全答应了婆婆。她每日白天读一会书,不懂的地方留到晚上向丈夫请教。萧砚泽再不济,应付目前的她还是绰绰有余的,另外教她识字断文的时候,贴靠的近,他对她做不了什么,但搂搂抱抱,亲昵一番也能解解馋。   临到年末,各柜拢帐,萧砚泽早出晚归,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往往精疲力尽,没力气琢磨亲热了,寄眉暂时落得个清静。   这天晚上,他归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一觉了,听到动静,坐起来等他进屋。他一进来就靠到火盆前烘手,不住的念叨:“可冻死我了,你没事可千万别出去乱逛。”   她坐在炕上,柔声问他:“你饿不饿,饿的话,我叫人把饭菜热热。”   砚泽这会已经暖和过来了,笑着摇头:“不用了,大晚上的折腾。”一边脱了衣袍,一边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道:“……我见你秀色可餐,我享用你,行么?”   “……”她抬眸笑看他:“可我现在这样不和你胃口吧。”   他在她胸上摸了把,又滑到她腰际:“谁说的,肥瘦正好,肥的地方肥,瘦的地方瘦。”先含住她的耳垂,复又伸舌她耳蜗内卷了一下,嗅着她的芳香,惨然道:“我这是抱着金砖挨饿,能看不能吃。”   她躲开,往被子钻了:“……金砖说她困了,现在要睡了。”砚泽撇撇嘴,叫人打水伺候了自己漱洗,折腾了好久,才上炕陪她躺下。砚泽抱着她揉弄了一会,过了过手瘾,也睡去了。   翌日,他眼皮发沉,一睁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一摸额头略有发烫,他咧咧嘴,心道不好,外面还有几桩大事等着他办呢,千万不能生病。可惜他刚坐起来,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地转天旋起来,脑袋里像灌了铅,木讷极了。   这时寄眉也醒了,见丈夫皱眉扶额,关心的凑过去:“你怎么了?”   他眨眨眼:“不要紧,可能是昨夜冻着了,一会喝口热汤就好了。”一眨眼不要紧,竟然眨出了满眼的金星。于是抓着妻子的胳膊改口道:“……我觉得一口热汤可能好不了,你派人去二门外告诉天冬,如果我今天到时辰不出现,就让各掌柜的先回去罢。”   寄眉忙叫来金翠,叫她带话出去,她则给丈夫盖好被子,心疼的道:“一会叫大夫过来看看罢,你赶快好起来吧,你这样的,真叫人难受。”   他笑道:“唉,可惜我病了,你又不方便,否则你看今天外面疾风大雪,真是腻在一起的好时候……”话音才落,他吸了吸鼻子,赶紧侧身掩口,打了个喷嚏,然后自己叹道:“算了,我还是别想这些不着调的事了。”   吃过早饭后,砚泽自称周身发冷,寄眉很贴心说可以给他暖身,但是他又说怕她传染给她,叫她理他远点。于是她只好坐到炕沿去,结果他就一脸‘哀怨’的看她。   正此时,金翠大步走进来,瞅了瞅养病的萧砚泽,嘴巴一瘪:“上房来人,让您们二位过去。说出了大事,来了重要的客人。”   砚泽鼻音厚重的道:“年关哪里来的贵客,不是讨债的就是赖账的。”但爹娘叫他们过去,不得不从。寄眉担心他:“你要是难受,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他搂着她,笑嘻嘻的道:“我身体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眉梢一挑,瞅着她满眼亮晶晶的‘淫光’。   “……”她点头,还有心思调笑,还是病的不厉害。   砚泽穿戴好,带着妻子飘飘忽忽的往上房去了。才一进门,就听里面有女人呜呜的抽噎声,他竟然一阵耳鸣,待回过神来,低声问妻子:“是有人在哭吧。”见妻子点头,他才暗松一口气,不是自己幻听。   两人心里都奇怪,究竟是谁人在哭。这时香梅从里间出来,带他俩进去。寄眉一进屋,就见婆婆周氏正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妇人对面垂泪。那妇人皮肤白皙,端庄秀丽,但神态哀然,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憔悴之色,一看便是是平日养尊处优的人,突然遭遇了变故。   “表哥!”   这时一声银铃般清脆的呼唤,传进砚泽跟寄眉耳中。寄眉一愣,这里难道还有谁跟谁是表兄妹的关系么,循声望去,原来是那妇人身边,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唤出的来的。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明艳动人,眸中含泪,更显得明眸熠熠,仿佛一汪闪闪流动的秋水。   萧砚泽揉了揉眼睛,去看跟母亲对哭的妇人:“姨妈?”   寄眉明白了,这妇人是婆婆周氏的姐妹,这年轻女子是她的女儿,自然也就是丈夫的表妹了,确切的说是姨表妹。   这时周氏拭泪抬头,对儿子道:“这是你三姨妈,还认得么?”   “记得,前段日子多亏姨妈您的自鸣钟,否则牛将军的贺礼可要难为坏我们了。”他三姨妈,嫁给了东南一位姓董的大户,依靠官府,弄些所谓的‘海货’上岸贩卖,自鸣钟就是其中一件。他记得董姨妈有个叫华珠的女儿,看来方才叫他表哥的姑娘就是了,他于是侧头看她表妹:“华珠?”   华珠红着眼睛,起身施礼:“见过表哥。”又朝寄眉欠身道:“这位就是表嫂吧。”   寄眉规矩的轻轻道了声:“妹妹。”便矗立一旁,等着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砚泽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氏一抿唇,止不住的眼泪:“你姨父亡故了……你姨妈和你表妹孤苦无依,到咱们家来避避难。”   砚泽不解,姨父死了,为何要到他家避难?正纳闷,就见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个没见过的丫鬟,哭道:“夫人,小姐不好了,小少爷又晕过去了,您们二位快去看看吧。”   董姨妈和董华珠便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哭着往外走,周氏也哭着跟了过去。砚泽和寄眉一头雾水,两人正想跟过去,突然砚泽愣了愣,侧身打了个喷嚏,然后扶着寄眉眨了眨眼睛,笑道:“你先别动,让我扶一会,方才那喷嚏,险些把脑子喷出来。”   “……”她担心的道:“咱们赶紧回去吧,你都病成这样了。”   他一副‘我无药可医,你不要再浪费时间救我’的模样:“唉,回去也好不了。我猜这病根是内火旺盛,又遇外寒,两相交汇,邪病入体。”摸着她的脸颊道:“你说这内火是哪里来的,又如何能消的了?”   寄眉踮脚摸他的额头:“呀,这么烫,你都烧糊涂了吧,快别说胡话了,咱们快回去。”   这时,就听屏风后有人咳了一声,砚泽和寄眉循声望去,见萧赋林背着手从后面出来,他俩赶紧松开手,分开站着了。   萧赋林看了眼外面:“人都走了?”   砚泽吸了吸鼻水:“……说是小少爷晕倒了。爹,这小少爷是哪位?我记得姨妈只有华珠表妹一个女儿。还有,姨父是怎么离世的,又为何到咱家避难?”   “这就是我刚才避着,不想见你姨妈的原因。你姨父是横祸死的,他那些个兄弟虎视眈眈的等着分他的家业。你姨妈变卖了田产地业,带着银子和你表妹逃也似的   离开当地,投奔咱家来了。刚才病倒那个小少爷,是你姨父一房小妾的儿子,幸亏有这么个儿子,否则不等变卖家产,就得被兄弟们把家产夺了。”   “……”砚泽觉得父亲也没说清楚:“姨父是哪种横祸离世的?”   “唉,他做的不是干净买卖,常在河边走,一朝湿了鞋。那些海上来的东西,偷偷摸摸的几经人手,你欠我的银子,我欠你的祸。其中多少笔乱账,就不说了,反   正是得罪了其中一个亡命徒,找了你姨父的麻烦,伤的太重,人没救回来。”萧赋林道:“还是咱们家做干净生意,钱来的安稳。钱来的快,命去的也快。”   砚泽纳闷:“姨妈为什么不去舅舅家?”母亲的娘家兄弟虽说生意不如萧家大,但也有摊子事业。   “哼哼哼。”萧赋林露出一副‘洞悉一切’的表情:“那是因为你舅舅家没合适的儿子女儿给她们算计!”   寄眉暗暗咧嘴,看来董姨妈是准备把华珠嫁进萧家,或者让那位小少爷娶个萧家的女儿,攀上女儿亲家的关系,找个栖身之所。这的确是条办法,要不然孤儿寡母的,带着无数家资,外面有虎视眈眈的董家兄弟等着吃了他们,不找个依靠,的确没法过日子。   “……”砚泽也同意他爹的看法,不住的点头:“确有可能。”   萧赋林道:“你娘想留他们,我可不想,你也少搭理她们,过段日子见没机会,人就该走了。”连桥在世的时候,据说里外说了算的,全是他媳妇。不管谁家找了   这么个亲家母,都够受的。况且董家那边也不好项羽的,兄弟间有账目银子没算清,董家母女带银子远走了,早晚要上门来要钱,到时候可是个大麻烦。   “我看华珠也到年纪了,没找婆家吗?”   萧赋林连连叹气:“你姨父遭难那天,就是跟他亲家和未来的女婿喝酒,三人谁也没逃了。这事闹的很大,官府压着不让走漏消息。直到前段时间,调兵把匪剿了,你姨妈才匆匆收拾家当直接逃奔咱们这来了。”   寄眉抽了口冷气:“够惨的……”   砚泽大一早听了这么多惨绝人寰的消息,这会也郁闷。但他和姨妈表妹自小没见过几次,关系疏远,如听陌生人的不幸,感慨了几句,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萧赋林看出儿子病了:“你要是真不舒服,就和你媳妇先回去罢。”   砚泽道:“我回去了,姨妈回来要怪我不懂礼数,不敬长辈。”   “唉,那董家儿子是个风一吹就倒的,你姨妈和你娘在那边忙乎,不知要几时才能回来,你又病着,不适合过去,先回去罢,会去罢。”待儿子和儿媳妇回去了,他则装作刚从外面回来,去那孩子处瞧了一眼,被几个女人哭的头大,赶紧又走了。   —   回到自己屋后,砚泽鼻子不通气,嗓子发紧,老老实实的喝了汤药,躺下休息了。寄眉则守在一旁,与他轻声说话。   砚泽笑道:“刚才华珠叫我一声表哥,把我叫懵了,我心想我表妹在我身边,我又哪蹦出来个表妹?”   “你心里有我呗,都不记得别人了。”寄眉瞅着他的眼睛笑道:“你看你,生病了,话还这么多。”努努嘴:“别说话了,休息吧。”   砚泽听话的闭上眼睛,安静的躺了了一会,忽然睁眼道:“你说华珠订婚了没有,若是订婚了,她未婚夫死了,她几乎可以算是嫁过一次,如今是个寡妇。她还有父孝在身,谁想娶她,也得等年头。这娘俩都死了丈夫,可真不吉利,难怪我爹不想接纳她们。”   “命运如此,又不是她们想的,孤儿寡母的,任谁看着都要说可怜。”寄眉叹道。不过董姨妈现在腰缠万贯了,那儿子又不是亲的,恐怕多数银子要留给女儿和女婿。   他瞄着妻子,见她垂首颦眉间的略带忧愁,明艳间带几分我见犹怜的可人颜色,心头一热,爬起来在她唇上吻了下:“寄眉……我……想……”然后就见妻子瞪大眼睛愣愣的看他。他只觉得鼻腔内一股热流,低头见褥子上落了滴殷红。   下面不流,上面流。他摸了下鼻血,给妻子看:“你瞧瞧,看我憋的,你是不是得想个办法?”   ☆、第六十章   寄眉自从有了身孕,表哥在她心里早就往后排去了,此时只觉得他麻烦,不想应付他了。她掏帕子给他擦鼻血:“好的,我想……我觉得你是睡热炕,上火了。从今晚起,咱俩分开,你睡炕梢去。”   他握住她的手,往她脖子那嗅了嗅:“装傻是不是?我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那她索性装傻好了,眨眨眼,不解看她:“我怎么了?”   他揩着她光滑的脸颊:“当然是怕你伤心,我忍着不去碰别人,我辛辛苦苦了这么久,你是不是也该稍有感动了?”手向下搂住她的腰:“我之前亏欠了你,想现在尽可能的弥补你。”   寄眉其实不大懂他的意思。刚成婚那段时间,他对她冷嘲热讽,可以算是他亏欠她的。但所谓的弥补是他在她怀孕这段日子‘守身如玉’‘忍饥挨饿’,这都哪跟哪儿呀。不过,他既然送出了‘这份情义’,她就接着好了。   她莞尔:“你的意思是,以后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只有你我吗?”   “你愿意么?”他鼻尖碰着她的鼻尖,低声道。   决定权在他,女人哪有选择的余地,她又不能找除了他之外的其他男人。寄眉笑:“本来就只有咱们两个人,姨娘通房压根不能插在咱们中间。”一般来说小妾通房是不能干涉男女主人的关系的,但事无绝对,碰上强悍的妾室,往往能叫正妻着实痛苦一番。   萧砚泽觉得她有道理,挑挑眉笑道:“那倒是,不过,我连妾也不纳了,你开不开心?”   她一撅嘴:“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他再忍不住,抱住她滚到一起,含着她的耳垂低语:“你在讨好你,你听不出来么。我说这么多好话,你却还无动于衷,你是想逼死我么?金子银子你都有了,我再能给你的,也就只有这片心了。”   “……”她一双明眸,清清亮亮的。心里忽然涌起那么一丝感动,像表哥这种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哪怕是为了叫她服侍他,也是动了心思的。甜言蜜语不能当饭吃,但偶尔听一听,愉悦身心也是不错的。   砚泽这时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我现在说这些,好像我是为了达到目的,故意甜言蜜语似的。”   她笑着摇头:“我知道你只是有感而发,我是你的妻子,为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说完,缩了缩脖子羞答答的笑道:“……不过,这次,我再咬到你,可不许怪我。”   他瞅着她道:“我不会怪你,但也请你千万小心。”   她抿嘴偷笑,点了点头,去解他的裤子,突然砚泽摁住她的手,笑眯眯的道:“一想到你眼睛好了,能够看到,还让你这样……”摸了下鼻尖,假惺惺的道:“我还真点不好意思。”   “……”寄眉眯着眸子:“那算了。”   砚泽赶紧道:“别!”然后笑眯眯的等着她行动。   她之前懒得顾及他,所以明知道他憋闷的难受,但他没开口,她就假作不知,放任不管。但这会,他求她了,她就按他说的做了。之前眼睛看不到,都替他做了,如今眼睛能看到,自然不在话下。与上次不同,这次他没招惹她,于是也就没捉弄他。   事毕后,叫人进来,寄眉做了清理,他满怀‘感激’的将她搂在怀里,不住的道:“眉儿真好,眉儿真乖。”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下,然后盯着她的眼睛看,良久又笑道:“你说,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她没吭气。这时砚泽笑着把人往怀里又揽了揽,心满意足的睡了。烦心事先抛掷一旁,这一刻,享受温馨幸福。   —   转天,砚泽退了热,按照寄眉的话说,又恢复成了一个活蹦乱跳的‘色鬼’。最近事情多,每天早出晚归,有的时候能回来的早,也要拖到天擦黑,全因他记得父亲的叮嘱,避免给母亲问安的时候,碰到董家母女。   这日飞飞扬扬的下了一天的雪,傍晚回来的时候,见妹妹舒茗从自己院子出来,她脚缠的越发好了,因为最近半年走路越发困难了,进出全要奶娘抱着。   舒茗攀着奶娘的脖子,见了哥哥,乖巧的竟要下地。砚泽高兴的摆摆手:“行了,老实别动了,天寒地冻的,赶快回去吧。”往里自个院子瞅了眼笑道:“来找你嫂子下棋吗?”   舒茗撇了撇嘴,扭了扭身子道:“不是下棋,就是出来溜达溜达。舒蓉跟华珠整日哭哭啼啼的,好烦人的。”   华珠和舒蓉差两岁,她俩有话说,况且她俩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其他女眷皆是人妇,走动不大合适。砚泽道:“舒蓉不是挺爱说爱笑的么,跟着你董表姐哭什么?”   舒茗撅嘴气哼哼的道:“反正我不喜欢华珠表姐,她什么时候走呀?她到哪哪都乐呵不起来。行行行,就她死爹了,在她面前就不能笑吗?!”   “呦,火气不小啊你。”砚泽看了眼奶娘。   奶娘也很无奈:“董姑娘常和舒蓉小姐走动,今天俩人又说梯己话,咱们小姐在一旁逗猫笑了声,那俩人就……”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自明。   “就凶我!哼!”舒茗气鼓鼓的道:“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奶娘道:“老奴就带小姐出来透透气,来大少奶奶这儿坐一会。”   这时砚泽侧身看到舒茗身后的小丫鬟捧着个翡翠笔屏,这笔屏今早还摆在寄眉案头的,这么快就易手了,他哭笑不得:“你真是贼不走空啊,每次到我这来,你都得顺走点东西。”   舒茗扭了扭脖子:“嫂子给我,怎么能说我是贼?!我也不是谁的东西都要,华珠姐姐的东西,我还不稀罕呐。”   砚泽道:“嗯嗯,我们给你东西,还得看大小姐你的脸色。对了,你为什么不要华珠的东西?稀奇。”   “就她漂亮,就她脚缠得好,就她的东西好,嘁,当她是谁啊?”   “……”明白了,来个处处强过她一截的表姐,妹妹嫉妒了。他叹道:“你可真难伺候,大脚的你不喜欢,小脚的你也不喜欢。”   舒茗搂着奶娘的脖子,委屈的道:“谁说的,我可喜欢嫂子了呢。”   这时嗖的吹来一股冷冽的风,砚泽便不跟妹妹说话了,对奶娘道:“外面冷,带她回去罢。”奶妈便抱着舒茗小姐走了,当然还有那笔架。   砚泽一边往院子走,一边摇头想,妹妹这样子,再不管教好,以后可怎么嫁人,嫁人可怎么了得,见谁的东西都想往兜里揣。   进屋后,见妻子在坐在软榻上看书,他一把将书抽走:“你怎么又给舒茗东西,把她惯坏了。”   当然是为了拉拢小姑子了。寄眉温笑道:“我可怜她缠脚辛苦,见她这么点个小孩子,整日愁眉苦脸的,我就忍不住对她好些。不就是些物件么,她开心就好了。”   “你倒大方,对谁都好。”   “但我对你更好,不是么。”寄眉把书拿回来,指着其中一个字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瞅了眼:“不知道。”   寄眉哦了声:“那明天去见老太太,碰到舅舅,我问他好了。”   于是萧砚泽赶紧改口道:“认识,认识。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就是说挽髻时,就要想到心是否与髻一样端正;束鬓时,就要考虑你的心是否与鬓发一样整齐。”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不知道?”   “没看清。”他笑道。   寄眉狐疑的嘀咕:“一听我要问舅舅,你突然就什么都知道了。他把我眼睛治好了,是我的大恩人,为什么连他也提防?”   砚泽道:“不是提防他,他确实爱管闲事。你明天若是去问他问题,他一定以为我不学无术,不能帮你解答问题,转过头来就得教训我一顿,你信不信?”   “……不信。”她咯咯笑道:“得试试才知道。”   他搂着她,嬉闹道:“想故意坑我是不是?”在她身上乱摸,抚到她小腹,反复来回了几次,才笑道:“昨天我娘还说,叫你少吃点滋补品,否则胎儿太大了,生起来困难。”   寄眉认真的点头:“嗯,恐怕婆婆这是经验之谈。”   “呦呵,顶嘴是吧?”顾及她的肚子,不敢闹的太厉害,还咬了她的唇做惩罚。   翌日,风雪过后,天空放晴,砚泽把寄眉带到老太太那里就出门办事了。   寄眉来的最早,老太太刚醒,她陪老人家吃了早饭,又说了好一会子话,平日这时,舅舅应该过来了,但今日人却迟迟未到。正纳闷的时候,周氏领着华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萧赋清。   寄眉心道奇怪,这三人怎么凑到一起了?   “太太,舅舅。”她起身给两人问了安,又看董华珠:“董姑娘。”   董华珠面容愁苦,一身素服,更显得清秀可人,她礼貌的唤了寄眉一声表嫂,便去给老太太问安。寄眉发现她往老太太身边走的时候,腿脚似乎不大方便,有点跛脚。她这个岁数,脚早就该裹好了,不会像舒茗那样,一碰地就疼。   萧赋清端着脸,有种麻烦缠身的无奈。在来的路上,不小心撞着了董华珠,结果董姑娘崴了脚,叫婆子背到他大嫂屋里,又是冷敷又是正骨,才勉强能下地。偏这董姑娘说什么也要见老太太,不肯待着,所以一行人又慢悠悠的往老太太这里来了。   果然,老太太开口问:“你这脚是怎么了?伤着了?”   那董姑娘很‘客气’的供出是他撞的,于是老太太朝他看了眼,略显埋怨的道:“这么大的人了,走路也不说小心着点。”   萧赋清道:“儿子以后一定注意。”不觉瞅了眼寄眉,见她偷偷撇了撇嘴,模样可爱,不由得也跟着苦笑了下。   老太太喜欢年轻人,看着她们,觉得自己也有朝气了,尤其寄眉最近在识字读书,平日里过来,会跟她讲些书上看的话,她刚开始读书,有些地方不是很懂,老太太知道的话,就帮她讲讲,祖孙两人有说有笑的,时辰过的很快。但这位董姑娘,小小年纪家庭遭遇变故,眉宇间说不尽的愁苦,老太太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不想见吊丧脸的人,跟董华珠简单说了几句话,就借故累了,要休息。   出了屋,周氏低声叮嘱寄眉:“我派过去的张妈,最懂孕妇的饮食了,你可得听她安排。别砚泽叫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补过头了,胎儿太大,生的时候,有你苦的。你不知道,当初生砚泽的时候……唉,罢了,不提了。”   寄眉道:“是,我都记住了。”   这时,董姨妈匆匆赶来,上下打量女儿,确定只是脚扭伤了,松了一口气:“见你迟迟不回来,可急死我了,还当你去哪儿了。穿这么单薄,快跟娘回去。”   辞别了其他人,领着华珠回到栖身的小筑,才一进门散了贴身的丫鬟,董姨妈就一巴掌甩到女儿脸上:“一会看住,你又跑出去了!你爹尸骨未寒,你就想男人想的耐不住了?萧老九能看上你?人家是翰林,以后在皇帝面前做事的,再瞧瞧你,能配得上人家吗?”   董华珠捂着脸,冲进里屋,扑到床上,呜呜哭道:“反正我做什么,你都挑我的毛病,不就嫌弃我不是男的么?你不把生成男孩,难道怨我吗?!九叔是京官怎么了?京官不缺钱么?!我爹留给我的嫁妆,够他吃一辈子的。他兄弟这么多,哪天分家了,到他手里有几个钱?我有钱有貌,你凭什么说他看不上我?呜呜呜。”   董姨妈气的肝疼,叉腰跳脚道:“分不到几个钱,他也不缺钱。人家找个好丈人,以后官运亨通,还缺你那两个钱?!人家要找官家小姐的,你董华珠,是吗?”   华珠被打击的心碎,抹泪坐起来冲母亲道:“九叔看不上我,表哥就看得上我么?他媳妇都有了,人俩好着呢,你叫我去插一脚,才是有病!”   董姨妈啐了口道:“是猫都得偷腥,他媳妇怀了,才更有你的机会。你姨妈说了,等陆寄眉把孩子生下来,你热孝过了,就让你表哥娶你进门。”   “娶我?陆寄眉怎么办?休了么?”   “娶你做平妻。”董姨妈道:“同样是表妹,你嫁妆比她还多呢,当然不可能做妾。”   “我不干,丢人。”   董姨妈拧了女儿胳膊一下,训斥道:“你现在连个窝也没有了,还挑三拣四的,有你挑的余地么?舒茗以后要高嫁的,肯定不能嫁咱们家那个庶出的病秧子,你又是娘的心头肉,也不忍心你嫁萧家庶出的病秧子。砚臣倒是没娶,但听说他病歪歪的,指不定那天就蹬腿去了,你想守活寡啊?还是你大表哥好,平妻就平妻,你进了门,你姨妈做你的婆婆,娘也跟着你们住,怎么看,你都压陆寄眉一头。”   华珠心烦意乱:“表哥愿意吗?”   董姨妈胸有成竹的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大美女带着丰厚的嫁妆倒贴他,这么便宜的买卖,能叫他碰上,他就乐去罢!”   ☆、第六十一章   寄眉的小日子过得很安逸,一切按照她的预期有条不紊的发展着。眼睛好了,又怀了孩子,有吃有喝的养胎。若是一举得男,甚至可以就此养老了。最近日子过的惬意,她脸上常挂着笑意,看孩子他爹也觉得顺眼多了。   砚泽一心等着做爹,只恨时间过的太慢,巴不得睁开眼睛,妻子已经生了。年关事多,他爹又有意锻炼儿子,为他以后掌管生意做准备,但凡萧砚泽能自己办成的,他绝不插手。累得砚泽脚打后脑勺,期间还出了趟门要账,一走就是十来天,等他回来,已是腊月了。   回来后,和每次一样,先去上房见爹娘。他到的时候,在门外听里面隐隐有争吵声,他正要转身离开,等父母方便的时候再来,这时香梅打开门,请了他进去。砚泽进屋,见他爹铁青着脸,母亲周氏一手杵着额头,一手拿帕子擦眼角。   一地的茶盏碎片,看来是他们其中一位脾气爆发,摔了茶杯泄愤。   香梅低声道:“大少爷来了。”便避难似的退了下去。香梅前脚刚走,周氏就呜呜的抽泣开了,不住的擦泪,满目哀伤。   萧赋林绷着脸道:“砚泽来了,你有话好好说,别哭哭啼啼的,在孩子面前成什么样子?”   周氏呜咽道:“我成什么样子?你们逼我的要去死了,我现在不就是死人样么,还问我什么样子,你扪心问问你自己,你在孩子面前是什么样子,往亲戚往死里逼,是小辈们的表率么。”   “……”砚泽心累的想,唉,真烦,才回来就见他们吵,早知道直接回去见寄眉了。他道:“娘,你有话慢慢说。”   萧赋林此时一甩袖,哼道:“我说不行就不行,给她们吃住已经是好的了,别想一辈子赖这!”   “怎么就赖着了?我家姐妹难道白吃白喝了么,哪样东西,她没花银子?!”周氏含泪抬头,语气强硬:“她们孤儿寡母的,没地方栖身,来这住几日,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萧家这么大,怎么就容不下她们。”   萧赋林重重出一口气:“她们可以在这里暂时避难,时间可长可短,随她们住到什么时候,但少动歪心思。”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撮合华珠和砚泽,还不是为了砚泽好?上哪捡这么大的便宜去,人家华珠长的好,还带了一大笔嫁妆……”   不等她说完,萧赋林就气道:“妇人之见,咱们家缺董家那俩钱花吗?”自觉跟妻子越纠缠越说不清,干脆不纠缠了,指着儿子道:“你娘想让你娶董华珠,我告诉你,你敢答应,腿给你打断了!”说完,拂袖大步离去。   周氏起身追上去,一边哭一边对丈夫的背影喊道:“你别指桑骂槐,你要打的是我,你打我吧,你别走,你打死我罢。”   砚泽震惊,但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很快就平静下来,上前扶住母亲,将她扶回椅子上,劝她坐下,耐心的道:“有话好好说,您别动气,再气坏了身子。”   周氏仰头瞪儿子,在丈夫那里受的气,都撒在儿子身上了:“你爹气我,是想气死我,给你找后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早点归天,让你们爷俩自自由由的讨小老婆的讨小老婆,做老婆奴的做老婆奴。”   “……”砚泽见母亲骂着骂着离题万里,赶紧道:“您说什么呢,这都哪跟哪儿啊。我爹刚才说您要撮合我跟华珠?是不是我听错了?”   周氏咽掉眼泪,瞅着儿子的眼睛道:“你表妹无家可归了,咱们不收留她们,她们母女就要流落街头了。可在咱家,也不能没理由的永远待下去,你能不能伸手救你表妹一把,娶了她,就当成做好事了。”   “……”他立马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娘,咱们能不能换个法子救人?说真的,我早就猜你们可能走这一步。先不将砚泽还没娶妻,他最合适,就说找栖身之地这事吧,姨妈想依靠女婿,咱们可以做媒,帮华珠寻个好婆家。想帮她们,也没必要非得我来娶吧?”   周氏一听,顿时火了,方才丈夫的言语,已叫她伤了心,如今儿子也是这般态度,就叫她忍无可忍,扬手就是一巴掌:“我真白养你了,你能娶你姑表妹,怎么就不能娶你姨表妹?华珠哪点比寄眉差,要不是我等着抱孙子,早叫你休了她,另娶华珠了。她好好的大小姐,带着嫁妆倒贴你做平妻,你居然还老大的不愿意?!”   砚泽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脾气也上来了,干脆的道:“你也知道她倒贴啊,倒贴着做平妻,是她犯贱,哪朝王法写了她犯贱,我就得接着?!您姐妹的女儿这么好,有钱有貌的,何必犯贱找婆家?!”   周氏蹭地站起来,指着砚泽骂道:“人家倒贴,也是看在你娘我这张老脸上,你姨妈表妹还不是奔着我来的么?要不然,谁稀罕给你做平妻?陆寄眉现在若不是肚里揣着一个,还能让她做大,华珠做小么?!早叫她滚回陆家,给华珠腾地方了。”   “……”难怪老爹吵了几句就跑了,实在顶不住女人尖锐的‘嘶喊’,他也顶不住了,先走为妙:“你叫寄眉腾地方,行,你看哪里宽敞,你就让寄眉去哪。但她前脚走,我就后脚就跟她一起走,不,他们娘俩去哪,我就去哪里。”说完,表明了决心,转身便走。   周氏不肯放他,拉住他的衣袖,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混账东西,你成心气死我罢。你这个浪荡成性的东西,是个平头正脸的女人,你都喜欢,前段日子的雁荟,你不是挺喜欢的么?都喜欢到你媳妇床上去了,你今天装什么正人君子,还不是成心气死你老娘我!你个不孝的孽障!”   砚泽蹙眉,没法回答母亲的问题,他心里也不由自主的问自己,是啊,华珠长的不错,又有银子傍身,自己怎么就是不喜欢她呢。他脖子一仰,朝母亲冷笑道:“雁荟细腰肥臀的,讨我喜欢,华珠有什么,吊丧脸,我怕自己命不够硬,被她克死!”   周氏也有几分忌讳华珠身上的晦气,一时反驳不了,松了手,砚泽趁机赶紧走了,结果走到门口,就听母亲朝他喊道:“她那么可怜了,你怎么还忍心对她说三道四的,你们就会欺负可怜人。”   她不蹦出来,谁又会说她的不是。砚泽装作没听到,大步出了上房,方才脸上挨了那一下,这会被风一吹,别的地方凉冰冰的,就这地方火辣辣的,十分难受。   他进屋后,见妻子坐在炕上摆弄针线,身边围了几个小丫鬟。寄眉见他回来了,忙把人都散了,跪在炕沿边,伸手给他解外袍:“你回来之前,怎么没派人告诉我一声,我好吩咐人张罗好酒好菜。”   砚泽看着她,忽然百感交集,轻轻抱住她,疼惜的问道:“我没在这几天,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她推开他,朝他笑道:“你觉得谁会为难我?”这时见他右脸颊红红的,仔细看还有一丝血痕,她‘呀’了声,上手轻轻抚摸:“怎么弄的?”心嘀咕,是不是调戏谁,被人打了。   砚泽咧咧嘴:“我刚才去上房了,我娘瞧我不顺眼,给了我一巴掌。”他无奈的长叹一声,心中纠结,娘让自己纳平妻的事,要不要告诉妻子。   她握着他手,俩人并排坐下,她柔声道:“娘可能因为董姨妈的事,近来脾气不好,你是不是说错话,惹恼她了?我让人拿药膏来,咱们抹抹,转天就好了。”   妻子言谈举止温柔可人,方才见识过母亲狂风骤雨般的嘶吼,此时跟寄眉说话,真如沐浴在春风中,沁人身心。他心一横,决定告诉她,妻子从他嘴里知道真相,总好过从母亲那里知道此事。   “娘跟我发脾气,是因为我不想娶华珠做平妻。”重点在于,他挨打,是因为他拒绝了。   寄眉心里咯噔一下,眼睛不觉一睁。此事非同小   可,妾室通房说破天是个玩物,横竖越不过她这个正妻,哪怕前些日的私生子,也是个来路不正的,以后对她的孩子威胁有限。但董华珠以平妻身份进门,直逼她的   地位,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一个家里两个主母,平妻并嫡的局面出现,日子能过好,才有鬼哩。   砚泽见她呆呆的不出声,怕她吓坏了,赶紧抱住她道:“我拒绝了,才挨的打,你身子要紧,千万别动气。”   “……还真让爹说准了,姨妈跟华珠表妹是奔着安身立命来的,想找棵树枝栖身……”她目光波澜不惊的道:“不过,选中你了,真叫我吃惊。”   他见她平静,反倒有些不解了:“你没事么?上次闹出私生子,你都哭昏过去了,这次你怎么如此平静,还以为你会骂我一顿。”   稳住,稳住!这时候大吼大叫是愚蠢的表现,弄不好把他撵到华珠那边去了。丈夫是她和孩子下辈子的依靠,说什么也不能放手。   寄眉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骂人了,遇到事情,大家坐下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没有解不开的结。再说了,是娘和华珠一厢情愿,你又没答应,我夸赞你还不及呢。就知道你是我的依靠,你不轻易承诺,但承诺的一定会办到,你说过不碰其他女人,华珠想来,被你挡在门外了。”   砚泽咬了咬唇,得意的笑道:“那当然,我向来说到做到。”卷着她纤细的手指把玩,忽然皱了皱眉:“说来奇怪,按说华珠也不错,又有嫁妆倒贴,我却一点娶她的心思都没有,为这,娘还骂我了一番,说我故意装正人君子,丫鬟都能碰,偏不理董华珠。”   寄眉心里暗捏了一把汗,只能说她走运,董华珠提前半年来,萧砚泽一准欢欢喜喜的把人迎进来。她慢条斯理的道:“因为你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丫鬟猫狗之类的东西,玩乐用的,不喜欢随手扔了。平妻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想想,你若娶了平妻,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男人都好面子,先拿这个压他一压。   砚泽果然一咧嘴:“可不是,传出去,太不好听了。我娘有的时候,说话做事欠考虑,把我往火坑推。”   寄眉继续分析利弊,她环着他的脖子,一副‘很替丈夫’担心的模样:“不光是外面,家里也不好办呀。老爷子同意你纳平妻么,爹同意么,叔叔们呢?说句难听   的话,咱们还是得听男长辈的,你的一摊子事业毕竟在外面,内宅的矛盾,你不必理会,这件事上爹娘有分歧,咱们还是听爹爹的为好。”   所以,叫婆婆的命令,见鬼去吧。   他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无论如何不能让父亲对我失望。”   寄眉抚了抚他的衣襟,继续说道:“是无论如何不能叫父亲再对你失望了,你想啊,虽然私生子那事不是你干的,但爹当初却相信了,说明父亲对你平时的做派,不那么信任。这次是你表现的机会,千万要听父亲的。别因为华珠那点嫁妆,放弃爹的信任。”   寄眉知道自己跟董华珠拼嫁妆拼不过,干脆偷换其中的比较,用董华珠的嫁妆跟整个长房长孙的继承权做对比。   “没错!”他十分赞同:“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打算理会她们妇人的话。”   她又语重心长的道:“所以呀,有的东西能碰,有的就不能,华珠表妹就是如此了,她能带来的麻烦太多了。不说别的,她那个庶出的弟弟,现在名义上是董家继   承人,可谁都知道银子全在董姨妈和华珠表妹手里,你若娶了她,你是能得到一笔钱,但万一哪日她那弟弟病死了,外人会不会怀疑是你为了独占董家的家财,下的   毒手?到时候,她那些个叔叔们再来告你一状。惹上官司,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平的,牵扯的麻烦可多了去了。”   所以,你娶董华珠,得不到好处,只有麻烦。   砚泽原本没想到这一层,此时经妻子一提醒,不住的点头:“确实危险……”   她见丈夫差不多被吓住了,应该彻底断了念想,才幽幽叹息:“现在我就怕你不娶华珠,她们要怪到我头上,说是我拦着你,不许你迎她入门。不过,唉,算了,就当我是拦着你罢,叫娘怪我,不要再怪罪你。”在他挨巴掌的脸颊上吻了下,楚楚可怜的看他。   砚泽忙道:“怎么能怪你,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是她们的错。你好好养胎,别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烦心。”   她微微颔首,但心里却另有打算。若让董华珠进了门,她以后的日子才真会变得乱七八糟。现在看来,明着来,婆婆跟姨妈的胜算不大,就怕玩别的花样。   ☆、第六十二章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董姨妈跟华珠带着丰厚的家资,孤苦无依无处可去,必须找个栖身之所。 就怕她们铁了心想留在萧家,破釜沉舟使出叫人没法拒绝的法子。   董家这房的钱,现在都在董姨妈身上,带着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多数银子必然使在女儿女婿身上。她们看不上庶出的砚臣,况且砚臣跟周氏姐妹没有血缘关系,华珠跟了他,等于便宜了‘外人’。所以这样看来,自己的丈夫还真是抢手。   寄眉靠在他怀里,与他十指交缠,低声温笑道:“其实也算不上烦心,你肯告诉我这个消息,说明你信任我。你我夫妻同心,没什么事能伤害到我。”继续鼓励他:“真的,幸好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若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不知要多伤心呢,以后再发生事情,你也会尽快告诉我的,对吧?”   “有上次的教训足够了。若是九叔或者其他人告诉你,肯定要添油加醋一番,远不如我早早的告诉你真相,免得你误会我。”砚泽说的更直白:“所以,旁人说的不准,我告诉你的才是真的。”   寄眉目光真挚:“嗯,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信你告诉我的。”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你不能瞒着我,你若是瞒着我,我又成了瞎子聋子。”   “绝不瞒你。”他捧着她的脸笑道:“那你给我什么奖赏?”说着,自己就把嘴唇凑过去了。自从妻子有孕,她避免和他亲近,得个香吻都成了奢侈的事,此时凑到她跟前,故意摆出‘祈求’的模样,惹的寄眉侧头低笑,须臾,她抬头吻上他。   砚泽觉得不足够,手很自然的去揉她的酥胸。寄眉忙制止他,朝他摇头:“不行……”他长长一叹,往炕上一躺,手盖在脸上,良久无声。   她凑过去,扒他的手指,不解的道:“看你忍的这样辛苦,我也难受,咱们家里不缺丫头,你喜欢哪个,我帮你……”没等说完,就见丈夫一脸的痛苦:“你可别帮我了,再弄出雁荟那档子事,我就成千古罪人了。那次,你够伤心的,再来一回,你肚子里的还是保不住,我直接死了算了。”   她一愣,遂即笑着抱住他:“难为你了,我的好相公。”砚泽和她抱在一起,瞅着她的面庞,笑眯眯的道:“我保证,叫你太太平平的生下孩子。”   她微蹙眉头:“我怕……这胎不是男孩,大家埋怨我……”尤其是婆婆,她人家对她的改观,完全是建立在肚里的孩子上的,若是不能让她满意,她怕会把之前的关爱全部收回,最要命的是,那还有个董华珠,等着候补,一想,压力更大了。   “哎,别这么说,你就放宽心罢。”砚泽道:“你忘了,老太太也没生嫡子,谁埋怨你,就是变着法的埋怨老太太,除非不想活了,才拿这个挤兑你。”   “……”她道:“表面不说,心里想……”   他搂着她呵呵笑道:“我的大少奶奶,人家心里怎么想,你也管,你管的够宽的。你管我的就算了,其他人你也管啊?”   寄眉‘不好意思’的转了转眸子,往他怀里缩了缩。过了一会,她迟疑了下,道:“你今日拒绝了母亲,你觉得她们会放弃这个想法么?其实哪怕你现在答应了,一年半载内也娶不了华珠,她们一时半会走不了,慢慢寻机会可怎么办呀?”   “寻什么机会?”砚泽很自信的道:“我外面忙着,哪有功夫跟寡妇们纠缠,避嫌,我还是懂的。从今天起,母亲但凡跟我说哪怕涉及‘华珠’的一个字,我转身就走。等过了年,我托人给华珠找婆家,把她打发了。”   她在他鼻尖上点了下:“好,咱们不理她们。”   —   之后十余日,相安无事,周氏仿佛失去了记忆,只字不提平妻的事了。砚泽当母亲知难而退了,但妻子时不常的提醒他要注意,所以砚泽不敢掉以轻心,避着董姨妈和华珠走,连他个影子也抓不住。   寄眉则装聋作哑,假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日,寄眉写了一会字,觉得肩膀发酸,让金翠给她捶肩,主仆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这时候,小丫鬟挑帘子进来说道:“大少奶奶,董姑娘来了。”   寄眉还没说话,金翠先‘呀’的跳起来,挽袖子怒道:“咱们不理她,倒找上门来了,我去把她撵走!”   “她前天都来一次了,总不好次次不见罢。”寄眉道:“先见一面,看她究竟想说什么。”大致猜得到,无碍于拉关系,姐妹相称,为以后两女共侍一夫做准备。   如果董华珠是个庶出无依无靠的孤女,寄眉或许会看她可怜,收留她做妾室,让她成为丈夫众多女人之一。但现在的董华珠,是个挑衅者,挑战她的嫡妻地位,挑战她儿女的嫡出位置,所以万万留不得,绝不可能让她进门,没有任何余地。   正想着,董华珠已经进了门,回头让贴身丫鬟在外面候着。寄眉注意到她裙下露出尖尖的三寸金莲,不觉再次感慨,时机比实力更重要,她若是早半年来,萧砚泽不得吹落打鼓欢迎人家啊。   “嫂子……”华珠唤了她一声,扯出一丝腼腆的笑意::“前天来看你,丫鬟说你身上不舒服。我放心不下,今天又来看你,不知打扰了没有。”   寄眉苦笑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受罪的,这才刚开始,难受的日子再后面呢,据说越到后面越辛苦,今天是好了,保不齐明天又这儿疼那儿疼的了。”   “看来我今天来的是时候了。”华珠轻笑道,与此同时也上下打量陆寄眉。见她身上盖着毯子,遮住了脚,听人说她是天足,真想看一看。   寄眉含笑道:“表妹来的巧,我才睡醒,你再早一会,又见不到我了。妹妹这次来,有什么事么?”   华珠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直以来,鲜少能见到表嫂你,上次见一面,可慌慌张张的,连话也没说上。我娘说你是我的亲表嫂,不能少了走动,我便一直想着来看看您,不想几次都没得见。今日能这么亲近的见表嫂一面,才发现表嫂真跟外人说的一样,是神仙似的人物呢,生的这样美,比的我都想找地缝钻了。”   “我都嫁人怀孕了,哪还能是什么人物呀。”寄眉叹道:“唉,女人嫁了人不就那么回事了么。为了丈夫,为了孩子,得操劳了一辈子。”   华珠把话扯到表哥身上:“听说表哥对你言听计从,表嫂操劳在哪里呢?唉,如果我能找到像表哥这样的人就好了,女人这辈子能找个称心人,比登天还难,表嫂好福气。”   寄眉一摆手:“有什么福气呀,这里里外外不要脸等着爬床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各个都是蹬鼻子上脸的贱货,你今日允许她们跟主子暖床,明日她们就敢开口要金要银的,可偏巧嘴上说的好听,一开始都信誓旦旦的说,什么都不要,这种口是心非的最难缠了。”   “可也不能一概而论,总有女人什么都不求,只求一处栖身之所。”   来了,来了,寄眉一挑眼眸,掩口笑道:“能住的名正言顺,心安理得的才叫栖身之所,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不过,这世道也难说,鸠占鹊巢,往往也能占的心安理得。之前那些个想勾搭砚泽的女人,也说只要大少爷赏口饭吃,结果转身,就不是这样了,甚至有几个想挑唆你表哥跟我的关系,你说可不可笑,不知道自己斤两啊。”   华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总觉得陆寄眉在说自己。但转念一想,再她过些日子肚子就显形了,表哥没道理守着她个蠢钝的孕妇,自己是窈窕少女,比她生过孩子的不知强多少。   她道:“……可能那些女人是见表嫂你有身孕了,为了替表哥消火,才跟表哥亲近的,寻思你都怀孕了,总不能把住表哥不放手。”   寄眉扑哧一笑:“表妹不像未出阁的丫头呢,消火都知道。我没嫁那会,可什么都不知道,你比我强多了。”   华珠顿感受到了羞辱,咬唇就要起身:“表嫂怎么能这样指责我,我还是清白姑娘,听不得这些话。”   分明是你自己说的,还怪别人揶揄。寄眉拉住她的手,笑着安抚道:“好了,好了,我是无心的,你就当没听到罢,都说一孕傻三年,我这脑袋整日就想孩子,有时候嘴巴没把门的,想说什么,不过脑子,就说了。你今天在我这听到什么,都别生气。”   所以,揶揄你也好,指桑骂槐也好,千万不要生气。   华珠还有话没说完,刚才就是做个姿态罢了,寄眉一挽留,赶紧坐下,但掏出帕子擦着眼角,小声啜泣道:“我只是听说,女人怀孕不方便,男人都要纳妾的,其余的,我根本不知道。”   哭了,外人见了,以为我欺负你了。寄眉笑道:“好了,知道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了,脸皮薄的纸一样。我当年也是这样,后来你表哥不喜欢动辄就哭哭啼啼的女人,我就改了性子。”   华珠一听,有所触动,没有放大声音,而是绞着帕子道:“……表嫂,说回前面那些话,你想过给表哥找其他女人吗?你刚才自己也说了,怀孕辛苦,若有姐妹进门帮帮你们,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话说的,原来就‘进门’是来‘帮忙的’。寄眉噙着笑意,往炕桌上边倚了倚:“我原本也想的,可自从我怀孕,你表哥就转了性,不肯纳妾也不肯要别的女人。我就奇怪呀,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是做父亲的责任,如果他收了别的女人,等儿子长大了,倘若是个爱玩的,他这个做父亲自己身子都不正,又如何教导儿孙走正路,就算教训了,自个都没做好,在儿孙面前也没威信,恐怕没人听他的。他现在一门心思要做好个好父亲,恐怕没旁的心思了。”   “……”华珠道:“表嫂之前不还说表哥女人多么?”   “啊,我说的那是我有身孕之前。”寄眉笑盈盈的道:“自打我怀了孩子,你表哥就不一样了。想想也是呢,男人么,娶妻生子之前爱玩爱乐是天性,一旦做了父亲,就该和以前不一样,做正经人干正经事。”   “……可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家里好多长辈也妻妾成群,也没见哪个儿孙不尊重他们。表哥想的太多了。”   寄眉道:“没人三妻四妾呀,都是一夫一妻的。况且老爷子纳妾,是老太太没嫡子,老爷纳妾,是因为老爷年轻时候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不像砚泽成婚之前玩的这么凶。你表哥现在想洗心革面,昨个还说,谁也别想拦着他做好人。”   华珠尴尬的道:“不过……太太还是觉得多子多孙多福,怕是不允许表哥这么做。我听说,太太在给表哥物色平妻……好像找到我身上了,今天来,想找表嫂商量商量这件事,虽然女儿家的亲事由父母做主,但咱们里外里都是亲戚,有些话不是不能当面说。您觉得呢?”说完,用心观察寄眉的表情。   “……”你这表现也太j□j了吧。   见寄眉呆住,华珠终于亮出此行真正目的,抹着眼泪道:“表嫂,刚才的一番话,我对你的态度已经了然了,但是……但是……有些事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不想让你和表哥难做,但我真的无家可归了,只求你们同意留下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表哥永远是你的,你永远是大少奶奶,我做牛做马……只求一处栖身之地……呜呜……”   才骂完不要脸,就奔着这路数来了。人家开口祈求了,不同意的话,转身去婆婆那里告状,又是个麻烦。若是她对华珠又打又骂,说不定人家更满意,带着一身的伤痕,四处哭诉。   “别……你先别说话……我肚子疼……”寄眉捂着小腹痛苦的呻|吟:“来人呐……来人呐……”   金翠在外面听这里面有动静,赶紧挑帘子冲了进来,扶住寄眉大声道:“您怎么了?”   华珠没料到陆寄眉会这样,忙摘清关系:“我可没碰她……”   寄眉一脸的‘痛苦’:“她没碰我……是我……是我……”   华珠松了一口气,暗有几分窃喜,她承认是她自己的事了,最好掉了孩子。不想就听陆寄眉继续道:“是我……是我闻到华珠身上的香味……开始肚子疼的……”   华珠大惊失色,愕然的嗅了嗅自己领口:“表嫂,你不能诬陷我呀,我这身上就是一般的熏香,可没掺别的东西。”   金翠不听这话,往她身上闻了闻:“哎呀,什么味呀,死了男人还喷这么香,不是有鬼才怪了。你别走,我家少奶奶有个三长两短跟你脱不了干系。”   华珠咬着唇,退到门口,瞅了眼痛苦的陆寄眉,赶紧转身挑帘子跑了。   待她走了,寄眉从金翠怀里坐起,厌恶的瞪了窗外:“看她还敢不敢再来了。”   ☆、第六十三章   金翠见寄眉坐起来了,吓的抹了把汗:“原来您没事,可吓死我了,刚才唰的出了身热汗,我还寻思给您找完大夫,就找她拼命去!”   “我没事。”寄眉眨眨眼睛笑道:“是华珠太招人烦了,我逼不得已才使了这招。”   金翠刚才在外面,不知道董华珠跟主人说了什么,但也猜到几分,不满的哼道:“又是大少爷惹来的祸罢。”董姑娘和大少奶奶只有萧砚泽这么一个交集,肯定是因为他了。   寄眉无奈的叹道:“想上赶着给某人做平妻,来求我同意。我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事,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金翠一脸震惊:“萧砚泽哪儿好啊?”难道是她理解不了他招人喜欢的地方?打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这家伙就是命好,托生到了萧家,若是生在奴才家里,压根就是一废物。   “不是他多好,更多的原因是董家母女没地方去了,要找栖身之地,另外,太太不想肥水流外人田,贪图董家的银子。唉,若是董华珠只是喜欢砚泽,那倒还好办。他不待见她,这事就成不了。可现在关乎董家母女未来的生计,估计不肯善罢甘休。”寄眉挑挑眉:“换个男人,她也要来争的,我能理解她。”就像她一样,未必多喜欢萧砚泽,更多的是找靠山。   “您还理解她?”金翠眯起眼睛,出主意:“您就该喊肚子疼,告到老太太那去,趁早叫她滚蛋。”   “正因为我理解她的执着,所以才更不会心慈手软。随便她嫁给谁,嫁给我孩子他爹没门。”   寄眉慢慢躺下,让金翠把炭火撩旺,盖着被子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听屋外金翠和砚泽在说话,声音很低,但听得出砚泽压着怒火,听他到撩帘子的声音,寄眉便微微动了动身子,示意他自己醒了。   “是我们吵到你了么?”砚泽一进屋就听金翠说妻子身体不舒服,为此还责怪金翠没照顾好她。他坐到她身边,关心的道:“你哪里不舒服?我问金翠,她支支吾吾的没说清楚。”   寄眉睡了一觉,明明精神饱满,却做出无精打采的模样,声音痛苦的道:“我跟你说,你千万别生气,下午来华珠来找我,竟然直接说,想给你做平妻,叫我同意她进门……”   砚泽愕然:“她疯了,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把你气病的?”   “可能是受人指使了。”她颦眉:“不是气的,我要是不知道这件事,冷不丁听她提起,可能会被气着,但我之前已经听你说过了,哪还能气到我。我现在这样……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怪怪的,我闻了之后犯恶心,浑身没劲。”   他火了:“她是不是使什么卑鄙的手段了?!你等着,我去找她算账。   “我怎么掺和不得?!我的妻子受窝囊气,叫我眼睁睁看着?!”他沉不住气,起身去找董氏母女算账。   他前脚刚走,金翠就一边瞅着外面,一边悄步走了进来:“好吓人啊,您跟他说什么了?好像要吃人似的。”   寄眉打了哈欠,伸手要水润喉:“他之前还替婳儿那俩通房找我的麻烦呢,这次,于情于理都该替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出出头罢。另外,既然人家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了,咱们也别藏着掖着,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明确表个态度,不行就是不行!”   金翠担心的道:“大少爷跑到那边去,不会被董华珠的几滴眼泪骗的晕头转向,又回来责怪您吧?”她遇事总爱往坏处想。   寄眉小口饮了茶,抬眸看着金翠,眨眨眼:“他……没这么傻吧……”又低头抚了抚小腹:“都做爹了,一定会长进的……   萧砚泽不等丫鬟禀告,怒气冲冲的往母亲屋里去了。周氏正跟董姨妈和华珠说话,突然见儿子闯了进来,不觉得黑了脸,冷声质问道:“这是做什么,急急慌慌的?”   董华珠自觉理亏,避开表哥的目光,往母亲后面躲了躲:“娘……”   砚泽瞪了她一眼:“你们搞的什么鬼?你们不要脸,我在外面走动,我还要呢!平妻的事,我说过不行了,今天居然还说到寄眉面前去了!董华珠,你真行,你这么做,是不是打算把你死去的爹,从棺材里气活过来?!”   周氏拍案而起,呵斥儿子:“闭嘴!你说什么话?!没规矩!”   “哈,这会谈起规矩来了,华珠今天跑到寄眉跟前示威就有规矩了。”他冷笑道:“还有,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寄眉闻了你身上的香味,一直不舒服。今天我把话放这里,我不会娶你做平妻,一来,我丢不起那个人。二来,你还没进门,心肠就这么恶毒,以后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指着华珠道:“寄眉有个闪失,我饶不了你!”   华珠眼泪成串的往下掉,满脸泪痕的瘫软在地:“表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呜呜呜……”   董姨妈见状,忙去扶女儿:“你快起来,咱们好好说话。”   砚泽忽然想听听华珠如何解释,但叫他失望的是,华珠只是不停的吧嗒吧嗒掉眼泪跟她娘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他无语的摇了摇头:“你们闹腾吧,不嫌丢脸就继续闹,明天我就告诉老爷子,这家里有寡妇要出墙,看他老人家留不留你们。”   周氏怒极,气的直哭:“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姨妈,她是我的亲姐妹,没大没小的东西,我白养你了。还不给姨妈和表妹赔不是。”   华珠这时冲撞开自己的母亲:“我没脸活了,我死了干净。”   女人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见得多了,一般都是嘴上说说,也没见哪个真死了。砚泽懒得再看这场闹剧,转身欲走,这时就听董姨妈‘啊呀’一声惨叫,旋首一看,只见华珠伏在柱下,额角上一片血迹。   他一呆,回过神来,忙开门喊人:“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董姨妈抱着华珠,连连呼唤:“华珠,华珠,你醒醒,你醒醒——”哭喊了几声,女儿全无反应,她便转头恶狠狠的对砚泽控诉道:“杀人凶手,你赔我女儿。”   砚泽冷声道:“她撞柱子,与我何干?   周氏也哭道:“你不娶就不娶,对一个姑娘家说这么重的话,逼得人家寻死……这下可怎么办好,这下可怎么好?”   这时外面的丫鬟带着药婆跑了进来,一行人又是扼人中,又是灌参汤的,七手八脚将华珠抬到床上,董姨妈在一旁哭,周氏也跟着掉泪。   砚泽见董华珠没死,就要离开。这时周氏追到门口,拉住他:“你表妹被你逼的寻死,你不在这里陪着等状况,你要去哪里?”   周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叫华珠怎么办?”   “和我有干系吗?”砚泽甩手:“是她自己没脸了,自己寻死。”   “还不都是你闹的,你不能走,她有了三长两短,错全在你。”周氏拭泪道:“本是件好事,让你娶你表妹,现在闹成这样,咱们不给华珠一个交代,如何收场?”   “……”砚泽早就不信任母亲了,此时愣了愣,不觉得呵呵冷笑道:“你们是故意的吧,一个个寻死觅活的,为的是逼我就范。连撞柱寻死这样的下作事也干得出来,厉害,厉害啊!”   周氏立即绷脸:“你胡说八道什么?!华珠的命,还不一定保不保得住,你居然还说这样的话!”   砚泽打定主意是母亲她们算计他,仰头朝屋里高声道:“要死痛快点,装模作样骗谁呢!你今天敢不死,明天活着把你埋了!”说罢,怒气冲冲的愤然离去,周氏拉扯他不住,只能眼见他走了。   路上经冷风一吹,砚泽冷静了许多,但怒火仍没消散,转而沉聚在胸中,憋闷的似要炸开一般,进屋后,直奔妻子跟前,开门见山的道:“我把事情办砸了!”   寄眉半跪在炕上,伸手捂住他的耳朵,温笑道:“怎么了,暖和暖和,慢慢说。”   面对温婉可人的妻子,他忽然觉得刚才仿佛在地狱走了一遭,赶紧抱住她,在她唇上吻了吻,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寄眉:“……”   砚泽无法言喻内心的苦恼:“她现在要死要活的,恐怕还要闹。我本是去把话说清楚的,没想到她们会以死相逼,现在好了,华珠有个三长两短,都怪我头上,要我负责。”   “……”寄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先道:“那……华珠到底有没有事?”   “不知道!我怕醒来赖上我,赶紧回来了。”砚泽恨道:“真想使银子雇个人把她杀了。”   她揉了揉额头,慢慢分析:“你的意思是,她们一早就算计好了,让华珠跑过来触怒我,让你去找华珠理论,她就借机撞柱寻死,借故赖上你,对吗?”   砚泽微微颔首,气短的道:“唉,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点呢,着了她们的道。这下好了,董华珠撞出个好歹来,全要算我头上。”   “……不怪你,谁也想不到。”连她也没想到这一点,不怪砚泽掉以轻心。能破釜沉舟,使出这招血淋淋的计谋,寄眉倒有点佩服她们了。   他心烦意乱:“现在可好了,华珠要是瞎了,我是不是也得娶她?天啊,我真不明白,我明明不喜欢她,她就是真嫁进来,我也不会对她好,她何必呢!”   “这是按照咱俩当年的路数来的。她们可能觉得,你起初也不待见我,可现在也过的很好。华珠若是进门,天长日久,日久生情,你也会渐渐对她好起来。”寄眉歪着头叹道:“你当初碰坏我的眼睛不得不娶,如今,估计也想让你为华珠负责。”   “我对你,那是实打实的犯了错误,你眼睛坏了,全赖我。华珠这事,是她自己撞的,怪不到我头上。”砚泽腾地坐起来:“我就是不娶,拿刀逼我也没用。”   见丈夫如此坚定,寄眉喜从心中来,她轻笑道:“咱们先别急,又不是小孩了。既然她们玩阴的,咱们有钱有人,还能输给她们么,你说是不是?”   他缓缓点头:“这倒是不假,可……她万一真说她瞎了或者聋了,长辈们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定真的要我娶她,就像当年我娶你。”   寄眉撅撅嘴:“不会的。你都说她是假装撞柱了,肯定不会让自己磕伤的,装瞎子还是装聋子都不是易事,我觉得她做不来。”她深有感触。   他撑坐起来,亲了她一下,舒心的笑道:“还是你好,在外面遇到烦心事,回来一见你,什么都忘了。”   她笑了笑:“我是你的妻子呀,凡事咱们一起商量,没有过不去的坎。”   —   傍晚,金翠打听消息回来,一副吃坏了肚子的表情:“我听人说,董姑娘已经醒了,不过,好像不记事了,呃……听那意思,好像是失忆了。”   失忆好啊,无迹可寻,人家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不像瞎子哑巴聋子这种,伪装起来费劲。而且失忆了,下午来这说的那番露骨的话,可以不承认了,于是成了砚泽‘无理取闹’,羞辱了表妹,以至于董表妹撞柱失忆。   “……”   就在寄眉思考对策的时候,就听丈夫在一旁冷笑道:“失忆了好啊,玩阴的是吧,还能输给你们不成!”   她暗喜,心道,哎呀,听听这口气,丈夫完全把董华珠当仇人对待了。   不枉她一直以来的努力。   欣慰之至。   欣慰之至。   ☆、第六十四章   寄眉浅笑的模样被他看在眼里,他正烦心,见她笑的胸有成竹,便勾过她的脖子,道:“你笑什么,好像从没见过你有烦心的事。” 仔细回忆,貌似妻子从没乱过方寸。   “有啊,是你没看到。”她道:“大家都说你有私生子那会,我眼泪不知掉了多少。只不过,现在和那时不一样,我知道你不愿意娶华珠,心里有底,自然就不难过了。”寄眉回抱住他:“咱们一起把这关渡过去。”   砚泽倒不好意思起来:“都是我惹出来的麻烦。”   寄眉赞同,不掩饰的点头道:“嗯,你身边总是绕着乱七八糟的女人,赶都赶不走,华珠走了,下次不知还有谁来。”说完,仰头笑眯眯看他,语气也是真真假假,有指责也有戏谑。   他当她是戏谑,摸了摸鼻尖,笑道:“以前是以前,往后不会了,你也看到了,这次华珠来,我真是一丁点都没动心。”恨不得再发个毒誓表自己的‘忠贞’。   寄眉在他胸口画圈圈:“唉,你呀,真是个宝贝,谁都来抢你。”不,准确的说,想指望你养活下半辈子的人太多了。说白了,她来的早,所以牢牢占据嫡妻的位置,其他女人别想染指她和她的孩子应得的东西。   他捧起她的脸,轻吻了她一下:“怎么没见你争抢我?”妻子一直贤惠大度,前几个月还替他把雁荟领回来了。   表哥,你是瞎子么。她自从进门就没消停过,一直在和各路来的女人明争暗斗。不过,他认为她不争不抢是最好的。寄眉笑答:“你喜欢谁,自然就到身边去了,你若不待见我,我硬把你留在身边,你只会更讨厌我。才成婚的那会,我就想好了,表哥你出去玩,总有玩累的一天,我就在这等你回来,跟我好好过日子。”   砚泽莫名感动,抱住她,低声道:“我现在已经回来了……”   —   翌日一早,砚泽起了个大早,趁麻烦上门前出去做事了。寄眉则留在家里装病,药婆和大夫前后叫了三、四位。她的确是故意的,董华珠请大夫,她也请,虽然看的不是一个病状,但排场却暗暗较劲。   下午光景时,婆婆周氏来了。毕竟再想华珠进门,但寄眉肚子里的萧家骨血不能不顾忌。周氏进门见儿媳妇躺在炕上,病怏怏的满面愁容,环视了一周不见儿子,恼道:“砚泽死哪儿去了,闯了祸就跑了,连你也不管了。”   寄眉撑坐起来,扶着炕桌到周氏跟前:“儿媳给您请安……”说完,长长叹了声:“砚泽说外面有生意要忙,一大早就走了。我让大夫看过了,胎像还算稳,我没事,他去忙他的吧。”   周氏半信半疑的道:“听说你是闻了华珠身上的香味,开始肚子疼?真有这事,还是你表哥杯弓蛇影,大惊小怪了?昨天他因为这茬跑去找华珠的麻烦,可闯了祸了。华珠撞柱明志,这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傻呆呆的,什么事都做不成。”   寄眉做出惊愕的模样:“什么,有这事?”忙要下地:“可不行,董姑娘伤的这么重,我得去看看她。”   周氏道:“慢着,慢着,你的身子也要紧,赶紧休息吧,别走动了。你只需告诉我,华珠到底害没害你?”   “害?”寄眉惊道:“华珠表妹为什么要害我?难道是她要给砚泽做平妻的缘由?如果砚泽愿意,她只管嫁进来,我的孩子碍着她了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周氏一听儿媳妇完全理解错了,忙纠正她:“我是问你‘是不是她害的’,可没说是她害的你,你别瞎说。”   “……我只是觉得她身上的味道难闻,至于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华珠表妹心里清楚,她现在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没处说理去了。”寄眉道:“……唉,哪怕是她做的,她年纪小,做事欠考虑,情有可原。她现在出了这等事,最可怜的是她了。娘,您不要管我了,我没事的,董姑娘最需要关心了。”   周氏本以为儿媳妇会给她脸色看,没想到寄眉如此好说话。她一时不免有点动摇:“我来看看你身子好些了没,顺便问问你是否误会华珠了。听你一番话,两件事我都不担心了,你好好休养罢。”   寄眉这时求道:“我放心不下董姑娘,全因为我才使得砚泽逼迫她,她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安生,我必须去看看她,哪怕送上一句慰问的话,我心里也能好受些。”说完,不等婆婆回答,便叫金翠给她拿衣裳,准备整装出发。   周氏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同意。但叮嘱寄眉万万小心,叫金翠一路小心扶着。她虽然想叫华珠进门做平妻,但目前更舍不得寄眉肚里的孙辈。   寄眉充分享受了‘孕妇’的待遇,她说走慢就走慢,她说路上歇着,婆婆也只好等她喘匀气再走。拖拖拉拉的好不易到了董氏母女住的地方,寄眉在门口,听里面隐隐有哭声,心道必然是董姨妈在哭华珠了。   进屋后,华珠瞅了眼寄眉,目光波澜不惊,像一滩死水。寄眉忽然觉得有趣起来了,她之前也装过病,也装过傻,现在看别人用自己用过的招数对付自己,颇有种熟悉的感觉。   “……这是谁?”   寄眉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董妹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砚泽真是作孽,老大不小了,整日还净是闯祸。”   她一开口便把责任揽到了砚泽身上,这出乎了董姨妈的预料。原本准备好的怒斥的话到嘴边,没法说出来了。便跟着陆寄眉的语调啜泣道:“昨个,她表哥非说华珠害你,我们华珠嘴笨,解释不清,只能以死明志,没想到,人是救活了,却是废人,如今什么什么都不记得,字不认识,琴不会抚了,连针线也不知如何走了……呜呜……这可怎么办呀。”   这是要赖上砚泽了,当年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这样说的?寄眉坐下来,摸着华珠的手,对方一下子将手抽回来,不满的嘀咕:“我不认识你,你别碰我,讨厌。”   寄眉认定华珠是装的,只苦笑道:“你真不记得昨天的事了么?”见华珠摇头,便叹道:“性子也变了,做个你去我哪儿,能说会道的,现在却这样消沉,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周氏在一旁对寄眉道:“等晚上砚泽回来,你劝劝他,这事他躲不掉,趁早对他表妹负起责任来,先把婚定下里,等热孝一过,让华珠搬过去跟你们住,好好照顾她。”   “……”寄眉满口应道:“那是自然的了。董妹妹变成这样,是砚泽的错,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当年也是这样的,我相信表哥这一次,同样没得选,一样照顾董妹妹。”   陆寄眉超乎想象的好说话,众人原先准备的一肚子话,此时只得全憋在心里。华珠怔怔的看她,寄眉则朝她绽放出善意的微笑:“以后咱们还是好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周氏见此情景,不禁对陆寄眉更加刮目相看了。   华珠此时,开口问道:“谁是我表哥?我为什么要嫁给他?”原本以为陆寄眉来了,会各种试探,没想到她相信她失忆了,还主动答应让她进门。   哼,之前听她说话还以为她有些城府,原来也是绣花枕头,话说的漂亮,遇事就没了主见。华珠心中暗暗高兴,正妻不过尔尔。   这时,有丫鬟端汤药进来,寄眉主动接过来,细心的吹了吹,舀了半汤匙喂到华珠嘴前:“来,喝药了。”   华珠记得昨天的羞辱,瞄了眼药碗,正欲掀翻给寄眉难堪,不想这时,陆寄眉竟先她一步,手一歪,汤药哗啦一歪,全洒在华珠身上。   “呀!”   寄眉则捂着小腹,就势倒在身后的婆婆身上,痛苦的低吟:“……我肚子疼……”瞧了眼狼狈的华珠,满是抱歉的道:“对不起……对不起……”   董姨妈见状,忙推开寄眉,上前给女儿擦身,回头呵斥寄眉:“你眼睛不是好了么?怎么像瞎子一样,瞧把我们华珠烫的!”   周氏脸色不大好看了,护住儿媳妇,冷声道:“寄眉又不是故意的,没想到她说肚子疼么。真心真意的喂华珠喝药,还伺候出错来了。”然后关心的问儿媳:“怎么个疼法?哎呀,就叫你别出来,非要出来看华珠,你要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   董姨妈瞥了眼周氏,没再说话,只一边和丫鬟给华珠擦汤药,一边哭道:“他爹走了,如今华珠也变得呆呆傻傻的了,我们才不知如何是好呢。砚泽媳妇要什么有什么,肚里还揣着萧家的骨血,哪样不强过我们。可怜我们华珠……一无所有……”   就在双方僵持时,香梅面带惊惧的走了进来,眼睛先往床上的华珠身上瞥了瞥,才到周氏跟前,低声道:“太太,外面有人来要账,您去看一眼罢。”   周氏横了香梅一眼:“什么账,要我过问?!其他人吃干饭的吗?!管家媳妇死光了?!”   香梅欲言又止,低声道:“那人说是朝住在咱家的客人要账的……”瞅了眼董姨妈。   周氏狐疑的瞧了眼董氏母女,但考虑到来人可能是董家兄弟派来的,她道:“这样吧,我去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妹妹你在屏风后坐着,认一认,看是不是董家的人。”   董姨妈最担心的便是董家来寻人,嘀咕道:“不会这么快就追来的……再说,他们也不敢这么大咧咧就上门吧……”   周氏道:“是谁,去看看就知道了。”又对寄眉道:“你快回去吧,老天保佑,你千万别有事。我忙完这边,晚些时候再去看你。是不是看过大夫了?唉,那就赶紧休息罢。这边的事,你就别费神了,可怜我孙子,没出娘胎就跟着操心。”   寄眉便精神恹恹的扶着金翠的手,跟着董姨妈和婆婆往外挪步子,走了两步,回头瞧华珠,露出一抹笑意,心道,对不住,今天没给你表演的机会。   华珠一凛,但此时寄眉已经转过头,走了出去。   屋外北风凛冽,周氏姐妹裹了小脚,被风一吹,寄眉只觉得她们两个摇摇晃晃的,仿佛要被吹倒似的。才跨过一道月亮门,往会客厅去。   此时就见一个上岁数的婆子,风风火火的往这边冲来,见到董氏身边的丫鬟,跳脚骂道:“好你个死蹄子,敢用假金条蒙蔽我,当老娘没见过世面,好欺负是不是?”   董姨妈一头雾水,瞅身边的贴身丫鬟,那丫鬟也懵了:“你说什么啊,你谁呀?”   那婆子从袖中摸出两截小手指粗细的金条,晃着道:“假的!我昨天锯开一看,只有外面一层包金,里面的心子压根不是金的。玩我呢?我一个老婆子赚点棺材本容易吗?做的断子绝孙的买卖,居然还能遇到更断子绝孙的人哄骗我!”   周氏四下张望,恨道:“人都死绝了?容这疯婆子来这里捣乱!”这时打回廊尽头跑来两个小丫鬟,惊恐的道:“孙婆婆,不是让你在客厅等么,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此时香梅低声在周氏耳边道:“这位就是来要账的孙婆婆,在西街做稳婆,平常也做些下药落胎的买卖……”   周氏一听火了,抬手就给香梅一嘴巴:“这种人你也要我来见,刚才怎么不说明白了?”   香梅一肚子委屈,捂着脸道:“因为有些话奴婢不敢说,想叫太太见到孙婆婆,请您明鉴。”   那孙婆婆继续嚷嚷:“祖传的破胎丸,卖给你们了,一点不带掺假的。你们可好,拿假金条糊弄我,别看萧家了不起,但我老婆子一把老骨头也不怕你们,今个不   给我棺材本,我就不走了!”说完,往地上一坐,捶着腿哭道:“我一年半载才能做那么一颗药丸,全被你们骗光了,我不活了……”   寄眉瞅着孙婆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心想,丈夫究竟给人家多钱啊,这样卖力。   周氏早听出蹊跷了:“什么丸?做什么用的?”   “塞在女子肚脐,不消三天,那胎儿一准掉下来。叫孕妇闻一闻,也能引起宫缩,叫胎气动一动的。”孙婆婆哭的眼泪一把:“今年,我拢共只有这么一颗宝贝,还叫你们给我骗去了,没法活了,没法活了,别想不认,我识得嘴上长痣的丫头,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周氏瞪向董姨妈身边的丫鬟:“究竟是怎么回事?”又瞧了眼‘被吓傻’的寄眉,愈加恨了:“还说寄眉肚子疼,跟你们没关系?”   ☆、第六十五章   董姨妈方从震惊中醒过来,原来这婆子是来诬陷自己的,又气又急:“这不是血口喷人么,我们根本不认识她!这是打哪蹦出来的疯婆子!快撵出去!”   孙婆婆一听,倒不哭了,脖子一梗:“什么?你要撵我出去?欠了我的钱,要杀人灭口怎么着?萧家有钱就能欺负我们小本买卖吗?!”在地上坐的凉了,又跳起来,指着董姨妈跟前的丫鬟道:“前些天你来的时候,口口声声说拿了药丸,若是好用就再给我一个小金条的!我就说你们咋那么大方,敢情原来那根也是假的!”   周氏不想听这些,她要听的是关于‘坏人子嗣’的事:“都给我闭嘴,孙婆婆,她欠你多少钱,我帮她还,但你知道什么都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那孙婆婆瞬间眉开眼笑,搓着手笑道:“就知道太太宽厚仁慈,从不亏待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您要问什么,只管问。”活脱脱一副见钱眼开的市侩嘴脸。   董姨妈对周氏大声道:“你、你你居然信她胡说八道,你觉得是我们买药害寄眉?!这也太冤枉人了,我这丫头秋兰,从没跨出过萧家大门半步,又如何认识这婆子?!”   嘴上最颗痣的丫头啜泣着点头道:“太太,秋兰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呀,您明鉴。”   董姨妈指着孙婆婆恨道:“是谁指使你诬陷我的?你如实招了,咱们话还好说,否则有你的苦头吃!”   正双方互相指责,纠缠胶着的时候,寄眉就‘嘶’的深吸了一口气,捂着胸口往金翠肩膀上一靠,含泪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别的,不多说,但控诉已饱含在眼神中了。   周氏本气的手脚冰冷,见儿媳妇又浑身无力的瘫软了,忙对周围人道:“快扶你们少奶奶回屋去。”   “不……我要留下来听这婆子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要害我的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坐视不理。”摆出坚强的模样,对婆婆道:“娘,我没事,撑得住。”   董姨妈眼珠一转,冲着寄眉厉声质问:“是你唆使的吧,都是你贼喊捉贼。”   寄眉委屈:“姨妈,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呀?”瞅向婆婆:“娘……”   周氏憋着一股恨意,厉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究竟是谁干的,咱们好好对峙对峙,都给我到议事厅去!”   众人前后拥簇着去了议事厅。董姨妈认定自己今日是遭了陷害,一会若不能戳穿他们陷害自己的诡计,她和华珠恐怕真的留不下了。她想到这里,暗暗攥紧了帕子,回眸瞪了眼寄眉,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寄眉不理她,只做西子捧心的模样,重重的吸气呼气。   几门后,周氏坐在正座,一改往常的态度,叫董姨妈坐到她右手边的椅子上去了,董姨妈感到生疏了,不禁悲从中来:“姐姐,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觉得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孙婆婆此时垂首站着,不时瞄着议事厅内的值钱摆设偷看。周氏见这婆子这般爱财,对她来是来‘要钱’这点,毫不怀疑,于是回看董姨妈:“不是你们干的,要账的能堵到门口来?”   董姨妈抿了抿唇,对那孙婆婆仰脖道:“好啊,说是我做的,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诬陷我。所谓的假金条呢,拿来给我看看。”   周氏道:“拿过来。”那孙婆婆才把断掉的小金条递给香梅,由香梅转交给了周氏,周氏拿帕子捏着金条翻看,在底部看到有刮蹭的痕迹,不过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是个‘董’字。董氏母女变卖了家产后,浇灌成金条携带在身边。   有的时候,浇灌金条的时候,会顺便做些假的混淆其中。外防匪患,内防家贼,真真假假,除了知情人,外人动手偷了,或许偷的是假的。周氏出身商贾人家,又嫁进萧家,深知这些。便认定这假金条真是董姨妈,只是她们看孙婆婆好糊弄,拿假金条糊弄人家。   嫁进董家之前就够抠门的了,在董家经营了许多年,真是愈加吝啬了。   周氏冷笑道:“妹妹够吝啬的,小本生意的人也诓骗。”   董姨妈指着金条下面的款印道:“姐姐,您想想,我们为什么要给假金条标印记,这假金条分明是有人做出来,故意标上‘董’字,诬陷我们的。”   周氏噙着冷冷的笑意:“妹妹是说,你们的金子全是真的,没有掺假的么?!骗谁呢,当谁没过生意。你露给我们看的金银古董,有几样真的,你自己知道。当初从你那里拿自鸣钟,你赚了我们家多少银子?自家亲戚都痛宰不放过,这婆子,你会怜悯?依我看,你给她假金子,再正常不过了。”   董姨妈愕然,姐姐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这般冷酷,与昨日判若两人。   周氏避开妹妹的目光,对孙婆婆道:“你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这些人如何向你买破胎丸的经过细细说来。”   那孙婆婆赔笑道:“回太太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仔细说的。就是那天这丫头到我铺子里来,说经人介绍说知道我这有好东西,她出手阔绰,上来就是一个小金条,   我就赶紧把破胎丸给她包好了。这城里,大老婆小老婆,你争我斗,互相算计谋害的事多了,我也不方便多问。不过,我这老骨头留了个心眼,等这丫头走了,我让   我儿子跟着她,见她进了萧家后门,我才知道是萧家的人。”   董姨妈强迫自己镇定:“哼,这话说的太假,开始说不方便多问,后脚又派人跟踪所谓的丫鬟,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孙婆婆腰一拧:“做生意的,谁不是两张脸,当面笑脸相迎,转身留个后手。这丫头出手阔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那我就得掂量掂量了,这万一要是哪个   官吏后院的,出了事,把我拿进大牢棒打一顿,我这老骨头不就蹬腿了。瞅准是哪家,有个防备,哪天见事不好,我赶紧收拾包袱回乡下去。”   周氏听了一肚子气:“难道我们萧家就害的了吗?!你有几条命,嗯?见买这东西的人,进了萧家,害我的儿媳妇,你居然就闷下不吭气了。老囊虫,有你的。”   孙婆婆忙解释道:“太太息怒啊,我见金条上有个董字,又打听到你们家来了南方姓董的客人,我就寻思是董家的人买来用的,和您们萧家没干系,没干系,我这   才没吭气。但我昨个,找明白人来瞧这金条,结果告诉我说是假的,我这就坐不住了。这可是损阴德的钱,不好赚,还被人给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呀,咽不下   啊。”   董姨妈已气的浑身发抖了:“含血喷人,难道就凭她一面之词,姐姐你就相信是我做的手脚吗?”   寄眉拿帕子放在鼻下,隐隐啜泣道:“凭的当然不是一面之词。而是这一桩桩事情发展下来,姨妈和表妹太可疑了。”   “可疑,我还看你可疑呢?!”董姨妈指着寄眉道:“先装肚子疼,又唆使人来诬告我,你这才是连环计,为的就是阻拦华珠进门。别看我现在拿这婆子没办法,我早晚调查清楚,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寄眉佯装愣怔,许久才饱含泪水的道:“我?您说是我的指使的?我的孩子险些没了,本就憋屈的不能再憋屈了。姨妈您却说是我自己干的。您这是往我心上戳刀子,是想逼死我么?”说完,不住的低喘,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周氏一见,站起来对董姨妈道:“我为了留你们,在中间穿针引线,把华珠嫁给砚泽,为你们费尽了心,你们倒好,恩将仇报啊!说好的,华珠进门,但也不许伤   了寄眉,你们呢?不讲信义,早早就对寄眉下手,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你们就趾高气扬了,就能踩着她进门了,是不是?!”说的恨起,顾不上仪态了,推了董姨妈   一把:“你们做下这等事,别怪我不留你们!”   董姨妈见强硬的态度行不通,语气软下来,哭着道:“姐姐,你别生气,你冷静想想,就算陆   寄眉的孩子没了,我家华珠也得等热孝过了,才能跟砚泽圆房,这其中还有一年多的光景,陆寄眉若再怀了,我们不是白费工了么。我们真有这恶毒的心,也不至于   现在动手啊。是有人想赶走我们,故意诬陷我们的,真的,姐姐,你好好想一想啊——”   寄眉啜泣的空隙,瞥了眼董姨妈,心道果然没这么容易服输。   周氏怔怔的看着妹妹,似乎真的在考虑她说的话。   就在此时,香梅见门口有人影晃动,出门查探,很快就转身道:“太太,茯苓姑娘来了。”   茯苓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家里的正牌主子,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周氏听茯苓来了,道:“这里乱着呢,先问问她是什么事,若是老太太叫我,就说我一会过去。”   香梅出去,很快又回来:“不是老太太的事,茯苓说……是董姑娘的事。”   周氏和董姨妈齐齐惊诧,只有寄眉偷瞄了眼门外,心道丈夫真如计划一般,安排的周全。   “叫茯苓进来!”周氏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面无表情的瞅了眼妹妹,坐正身子等着茯苓进来。董姨妈没心思坐了,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最后气没地方出,扇了秋兰一巴掌:“你是哑巴了,你没做过的事,人家诬陷你,你怎么不知道说句辩解的话,任由别人诬陷咱们。”   秋兰觉得委屈,捂着脸默默的掉泪:“奴婢没做过,奴婢没做过。”   这时茯苓进来,顿觉气氛不对,先给‘太太’‘大少奶奶’和‘董夫人’问了安。   周氏道:“你来有什么事,香梅说是关于董姑娘的,董姑娘怎么了?”   茯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董姨妈:“太太……这……不太方便说。”   周氏道:“是忌惮某些人在场吗?不用怕,只管说你的,有话就要明说。”   茯苓迟疑了片刻,欲言又止:“我没想到董夫人也在……那个……”看了眼寄眉:“但大少奶奶的安危更要紧……”   周氏忙催促道:“快点说罢!大少奶奶有什么危险?”   “董姑娘的脚不是崴伤了么,老太太一直记得这事。前几天老太太从大夫那讨了上好的活血药膏,叫我给董姑娘送过去,我在那儿,听到了点不好的事。”茯苓   道:“董姑娘说什么丸不丸的,还说姓陆的吃了,孩子没了,看她还有什么资格拦着别人进门……我寻思,这家里有身孕的人,必然是大少奶奶了……我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告诉您。”   周氏拍案而起:“有这事?!”上下牙关发颤,哆哆嗦嗦的朝董姨妈道:“你听听,你自己听听,你不是说你是冤枉的么,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茯苓道:“太太,您已经知道了?!”   董姨妈大声道:“华珠绝没说过这样的话!茯苓,我敬你是老太太的人,别人瞎胡闹,你可别掺和!我现在就把华珠叫来,当面对质,她若是没说过,你也甭想脱掉干系。”   寄眉幽幽的道:“华珠妹妹不是失忆了么,如何对质?”   董姨妈忽然感到绝望,方才就有口说不清了,这时连茯苓也诬陷她们,真真没法翻身了。但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失败了,却不能失态。她冷笑着环顾了屋内   一圈:“行啊你们,厉害,厉害。我认输了,让华珠塞给浪荡成性的萧砚泽,我原本也不乐意。更别提跟你们这群虎狼为伍了,现在就这般整治我们,华珠进了门,   还不被你们吃了,这地方,我们不稀罕,留我们都不住了,我们这就走!”说完,急急出了门。   周氏哪能放过她,追上去骂道:“什么叫我们欺负你?你算计我未出世的孙子,我没找你拼命,你倒装起可怜了。”   两人吵着出了门,董姨妈躲避着不说话,占了理的周氏则一路追着谩骂出气。   寄眉听着说话声越来越远,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赢了。   ☆、第六十六章   萧砚泽晚上回来时,‘战争’已尘埃落定。他作为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听说董姨妈和表妹要走了,急急来到上房向母亲询问情况。   他掩饰的很好,眉头微蹙,嘴角紧绷,把内心的喜悦深深埋藏着。他到时,母亲正卧在榻上,旁边的小丫鬟在给她轻轻捶腿。砚泽低声唤道:“娘,我回来了。”   周氏睁开一只眼,让那小丫鬟停了手,自个动了动引枕,撑着坐了起来:“唉,你可回来了。你董姨妈和表妹要走了,明天一早就上路,你差两个人送她们一程。”   砚泽装作惊讶的道:“啊?她们要去哪里?是华珠上京城治病吗?”   “不,是去你大舅舅那儿,我不留她们住了。可气死我了,要不是我身子骨还硬实,这次非得叫她们气的两眼一黑,归天不可。”周氏哼笑道:“你大舅那里不比这里,你那几个大表哥娶妻的娶妻,纳妾的纳妾,岁数也都不和华珠般配,看她们娘家还能使什么样的花招。”   砚泽眨眨眼:“娘,您慢些说,我有点闹不明白了。华珠不是不记事了么,我怕她找我担责,一大早就躲出去了,怎么她现在却要走了,不想嫁给我做平妻了吗?她的失忆症好了?”   “失忆个屁!”华珠这招是她们一起想出来的,为的是逼砚泽就范。如今周氏不想留她们,这招自然不管用了,于是董华珠自然就恢复了记忆。周氏提起华珠,还是一肚子的恨意:“我当初容留她们,可不是要她们害我孙子的。你还不知道呢吧,你表哥给你媳妇下药,想把她孩子弄掉。茯苓亲耳听到的!”   砚泽一听,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真是她们干的,我饶不了她们,这就去找她们算账!”   周氏忙扯住儿子:“你先站住,我让大夫看过了,寄眉没事。我下午已经训斥过你姨妈和表妹了,闹也闹过了,骂也骂过了。她们答应赔些银子给寄眉治病,这事就这样暂且罢休吧。你再去找她们算账,怕惊动了你爹和老爷子,到时候,于我没好处。”   砚泽原本也没打算真去找姨妈,就势安静下来:“既然您这样说了,我就不过去了。但这口恶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我昨天去骂华珠,说她是害了寄眉,她居然还有脸撞墙?!啊!会不会撞墙失忆这茬也是装的?”   周氏摆手叹道:“这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只求她们赶快走。唉,原本好心招她们进来,寻思再给你讨个平妻,一举两得的好事,结果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幸亏寄眉没事,要不然我可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砚泽默认母亲的过错。   “唉,我给了那婆子两个小金条,叫她将嘴巴看牢,茯苓那边,也答应不往外说。希望能瞒得住吧。”周氏揉了揉太阳穴:“当初看她们可怜,却是引狼入室。也怪我轻信了她的眼泪,你姨妈平日就爱占便宜,为了自己,一针一线都要算计的。做出为了自己女儿害别人家子孙的事,倒也是不奇怪……”   “……”   周氏见儿子一直憋着不吭气,皱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想说的,您自个全说了。”砚泽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寄眉也没大碍。您就别自责了,我明天派人把姨妈和表妹送走。马上就要过年了,一摊子事还要您拿主意呢,您可千万不要病了。”   周氏幽幽一叹:“现在只能这样想了。幸亏发现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是你爹说得对……”但一想到自己丈夫这会在卫姨娘那边呢,脸色又难看起来:“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此事以后谁都不许再提。”   砚泽便离开上房,往自己院子回了。一进门,他就高声道:“寄眉——寄眉——”撩帘子进屋,见妻子正和金翠在炕上做针线,走过去,把她手里的东西夺下来:“你还有心思做这个?”   金翠把针线一捧,面无表情的下地走人了。   屋内没外人了,砚泽一把抱住妻子,亲昵的吻她的脖子。寄眉被他一身寒气弄的凉冰冰的不舒服,笑着推开他:“别这样,去烤烤火再过来。”   砚泽正高兴,哪里肯听,抱住她不放,笑道:“我刚才去见母亲了,她说华珠她们明天就走。哈哈,终于走人了,母亲遮遮掩掩的,好些话没说清楚。你一直在吧?快给我说说其中细节。”   她便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然后道:“大体都是按咱们计划行事的,不过我挺奇怪的,你打哪招来的婆子?够厉害的,又能哭又能闹的。”   “是天冬找来的,是他娘舅的熟人。”砚泽道:“据说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小泼妇,如今老了,成了老泼妇,能耐更大了。”   她挑挑眉,孙婆婆的来历先不问了。她最关心的是老太太身边的茯苓为什么会帮他们。昨天只计划找个府里名声好的大丫鬟说这事,万万没想到,丈夫能把茯苓搬来了。   “……你怎么劝的茯苓?她出现,连我都吓了一跳。”   他摸着她的脸颊,笑眯眯的道:“我当然许诺她好处了。”   “别卖关子,快点告诉我吧。”寄眉笑着猜道:“肯定不是银子那么简单。”   “我许诺她,以后能做个妾室。”   “……”寄眉笑容敛起:“你别逗我了,一点不好玩。”   砚泽见她似是生气了,赶紧搂紧她哄道:“不好玩,那就不玩了。不是给我做妾,是给九叔。老太太早晚有西去的那天,茯苓也在为自己以后打算。我觉得她中意九叔,就答应她,等老太太走了,她若是不想出去嫁人,就分到九叔身边,叫她伺候九叔去。结果被我猜中了,她确实挺想到九叔身边做事的。”   她佯作生气:“那你刚才干嘛说的模棱两可,我还以为你要收了茯苓。茯苓跟金翠关系不好,我怕她进门,难为金翠。”   砚泽眯起眼睛,笑嘻嘻的道:“真是为金翠打算?别说的好听了,其实是你自己吃醋吧。”   “一个丫头,我吃哪门子的醋。”她扭身不看他。砚泽扳过她的肩膀,老实的把人搂进怀中,躺在炕上,感慨道:“一切顺利,今晚上能睡个好觉了。在外面勾心斗角,本就够累的了,家里若在有乱七八糟的人算计咱们,可真叫人没法活了。现在她们走了,终于能消停的过个年了。”   寄眉伏在他胸口,问道:“华珠从咱们这里出去,要去哪里?”   “据说要去大舅那里。”他吻了下她柔软的唇:“其实她一早就该去那边,叫大舅说门正经亲事给她。只希望她们这次去了,再别回来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别叫董家母女再踏进粟城。”   她点了他鼻尖笑道:“你平日不信佛,这时候求佛祖,佛祖才不会理你。”   “谁说的?!”他一本正经的道:“我禁欲数日,早就成佛门弟子了。”   寄眉扑哧一笑:“瞎说。”   他抓住她的手:“啧,不信是不是?!我现在真真清心寡欲了,你摸摸看。”寄眉才不信他这套,摸到他腿间,就白了他一眼,撅撅嘴:“好色之徒也装圣人。”砚泽双手合十的道:“佛祖恕罪,我修为还是不够,我娘子有一摸我,我就受不了,要破色戒了。”   “哼!明明是你叫我摸的。”寄眉你佯作生气的哼道:“给我设圈套算计我。”   砚泽离‘圣人’有十万八千里远,此时房内就夫妻两人,就缠着她道:“我今天做了这么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是养头黄牛,今日多耕了田,你也得犒赏犒赏不是?”   她抿嘴憋住笑,忸怩了一会,才抬眸道:“我又没说不理你。”   其实妻子为他吹箫,砚泽心中有那么点过意不起,不过这种心情只会出现在事情结束后,在妻子服侍他的时候,万万没有过中途叫停的想法。事毕后,他摸着她的脸蛋,心疼的道:“难为你了。”   “咱们是夫妻,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之前丈夫为她‘勤奋耕耘’,如今她不方便,为他做这些,就当回馈了,况且她如今看他比以前顺眼多了。   砚泽想起方才进屋的情景,叮嘱道:“你眼睛才好,就别做累眼睛的针线了,不有那么多针娘呢么,何劳你亲自动手。等哪日母亲和婶子们来了,你再拿起针线做做样子。”   “我知道。但我是给咱们的孩子做的,一份做娘的心意。”寄眉对他笑:“砚泽,有件事咱们给忘了,你猜是什么?”   “……”他不记得了:“你提醒我一二。”   “你答应给我父母找的养子……”   “啊!”他一拍脑门:“瞧我,忙的把这事给忘了。没准那家人已经生了,我明天派人去看看,若是男孩,你父母同意养,就直接送过去。说真的,现在我一看别人家的婴儿就害怕,就怕硬赖到我身上。”   “……”她笑:“最近一段日子,你变了不少,全家上下有目共睹。我相信大家会慢慢发现你和以前不同,以后就算真有人赖你,大家也不会相信了。”   他听出弦外之意,故意道:“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救?”   她颔首:“嗯。”   他笑了笑,在她额头吻了下:“别人怎么看我都不要紧,只要你相信我……”沉默半晌,忽然道:“我这人,还真挺有福气的。”   寄眉还是头一次听人自己感慨有福气的,心想,是指艳福么。这时就听他又补充道:“……能娶到你。”她微微一笑,安心的伏在他胸口。   —   第二天,砚泽怕董姨妈反悔。天没亮就吩咐下人套马备车,天一亮就叫丫鬟婆子小厮去帮姨妈搬东西,连给大舅的书信也及时派人发了出去。   董姨妈见萧砚泽这般殷勤,愈发觉得心寒,扶着女儿,冷冷的看他。这时华珠被冷风一吹,止不住咳了一声,哀哀的对砚泽道:“表哥……我们走了。”   董姨妈掐了她一把,心里暗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可怜?!下巴一昂,冷声道:“砚泽啊,姨妈要叮嘱你几句话,你可得记得。那你媳妇惯会做好人,讨巧卖乖,你可小心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眼珠一转,笑道:“哪怕是真的,我也愿意。”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叫董姨妈和表妹出院子。   周氏昨日跟妹妹大闹一场,今日没有出面相送。倒是一直鲜少露面的砚臣,早早侯在大门口,跟哥哥一起送姨妈上路。   砚臣身子骨羸弱,就在要跟姨妈打招呼的时候,竟剧烈咳了几咳,拿开捂住嘴的手帕,上面赫然一块殷红。   董姨妈最后那点希望也破灭了。原本她还犹豫要不要再舍下脸搏一搏,让女儿嫁给庶出的砚臣。如今看来,砚臣是个快归西的,女儿做填房续弦也好过做寡妇。   她拉着女儿,毫不犹豫的上了车。砚泽吩咐了管事的一路照顾好董姨妈,待车马发了,与砚臣转身回到门内。   砚臣讨厌帕子上的血腥味,才进院就把帕子递给了丹儿叫她扔了。   砚泽瞅了眼弟弟,笑道:“你装得还挺像的。”   早上哥哥找到他说,让他在董姨妈面前假作咳血,他大概能猜到这样做的用意。觉得哥哥草木皆兵了,董姨妈哪里会看上他这个庶子:“至于这样么……”   “多做点防备,总没错。彻底断了她们对萧家的念想,连你的主意也别打。”砚泽半开玩笑的道:“别告诉我,你想娶董华珠。”   砚臣摇头。   砚泽把着弟弟的胳膊道:“你放心,有我在,我肯定给你讨个好妻子。”   不说还好,一说砚臣心里反倒没底了。哥哥挑女人的眼光一直不怎么好,婳儿春柔等等,都是长得漂亮的,但性子飞扬跋扈的。嫂子陆寄眉进门,和他本人没多大关系,那都是长辈们定下的。   砚臣道:“……呃……还是不用您费心了。”   砚泽咂咂嘴,尴尬的笑道:“我就说说,我哪能插的上手。我的意思是,不管定下哪家的小姐,叫你嫂子跟在爹娘身旁,也给你把把关。”   嫂子是个靠谱的人。砚臣这才笑应:“嗯。”   ☆、 第六十七章   董姨妈走了,世界清静了。   虽然有过节,但寄眉从心底希望董姨妈和华珠表妹过上好日子。只有她们满意了,才不至于回头再来找萧家的麻烦。寄眉希望周围的亲戚,人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样对她和砚泽也有好处。谁也不希望自己整日被一堆麻烦缠身的亲戚围绕。   这样的想法和砚泽不谋而合,比如他,十分希望弟弟砚臣娶门好亲事,给寄眉找个好相处的妯娌。只是,他母亲显然对这庶子不怎么上心,砚臣身体病弱,不插手外面的生意,闷在屋里读书,嫡母就当他会隐身法术一般,对他视而不见。   还是砚泽关心他,抽空跟父亲提了下砚臣的婚事。萧赋林回头叮嘱妻子来年帮砚臣寻个好亲事,周氏满口答应,回头又怪儿子多管闲事。   砚泽对他娘的话,大多数用‘您说的对,儿子知错了,这就改。’和‘都听您吩咐’来敷衍,然后转身改怎么办就怎么办。奈何儿大不由娘,周氏管不了他许多,他表面上又看似孝顺母亲,周氏见他也没再犯什么错,便不再管儿子的事了。   这日,砚泽打外面回来,进门就告诉她说,已经派人把要来的孩子送到她爹娘那里了。寄眉有点惋惜的道:“唉,我真想看看那孩子长的怎么样,招不招人喜欢。”   “孩子不都那样么,白白胖胖的。”他挨着她坐下,把下颚垫在她肩膀上,半死不活的道:“你想看的话,哪天回娘家再看罢。我可不敢把孩子抱到家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弄出私生子了。”   寄眉道:“哎,有些事可奇怪了呢。有的夫妻觉得生不出孩子了,结果抱养个男婴女婴养一段日子,往往奇迹般的又怀了。你说,我爹娘会不会也这么幸运?”   “……”他懒洋洋的道:“那敢情好了,亲小舅子总好过抱养来的。不管怎么说,这抱养的孩子真有福气,留在亲爹娘身边,这辈子就是个庄稼汉了。能被知县老爷抱养,就等着读书中举过好日子罢。”   寄眉笑着瞅他,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垂,模样英俊,从心底喜欢,便笑道:“相公,那你想过没有读书中举……”她话没说完,就见丈夫双手一撒,仰躺在炕上,头一歪,吐出半截舌头道:“我死了,什么都没听到。”   她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好了,当我没说过。”   他这才把手垫在脑后,挑眉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啰啰嗦嗦的强迫我考取功名。”   她撇嘴:“我什么时候啰嗦过你。”往炕里挪了挪身子,挽着他的袖口笑道:“你现在这条路走的挺顺的,我干嘛要把你往另一条完全不熟悉的路上赶?!再说了,家里已经有九叔了,你就老老实实负责赚钱,养活我们罢。”   他长叹道:“是啊,九叔以后是萧家的靠山,他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如数奉上。”这时又瞅了瞅妻子的肚子,温笑道:“这里还有位等着向我伸手要钱的主儿呢,我不攒银子也不成啊。”   “还有半年,你就见到他了。”   “……”他无力的道:“还得半年时间?原来才过了三个月吗?!”恨不能满床打滚来发泄对时间流逝速度的不满。捂着眼睛一声不吭了,寄眉挽着他的胳膊笑道:“时间过的很快的,一眨眼半年就过去了。”   话虽这么说,对萧砚泽来讲,并不好过。但当初已经对妻子许下承诺,不纳妾,不找别的女人。哪怕再难熬,为了不让妻子看轻自己,做个‘一言九鼎’的好丈夫,咬着牙,也得把这‘苦’日子过下去。   转眼过了年,萧赋清见老太太病情平稳了,离家归京复职。走的前几天,叔侄两人小聚了一场。萧赋清之前不待见侄子是真的,但这段日子,见他大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样子。他对他的态度好转许多了。   砚泽半说笑的提起九叔向姑姑告状的事:“亏得叔叔送信过去,要不然寄眉的眼睛或许还好不了。”   萧赋清道:“那不叫送信,那叫揭发。”   “……”砚泽挑挑眉,噙着浓浓的笑意:“九叔一向关注我的言谈举止,稍有不慎,便及时出手纠正,真是难为您了。我敬您一杯。”   萧赋清将侄子敬来的酒饮了,语重心长的道:“希望你以后不会再给我纠正你的机会。身为人夫人父,我想你自己也清楚,该拿出正经做人的决心了。否则妻不尊重丈夫,儿子不敬畏父亲,家,何以成家。”   砚泽道:“您虽然一直对我态度不大好,但确实都是为了我好,这我都明白。我以前在外面玩 ……”摸了下鼻尖,尴尬的笑道:“因为我觉得以后要娶一个瞎眼的大脚婆,想在成婚前补偿补偿自己。如今,我对寄眉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又有了孩子,我明白,我该收心了。”   萧赋清道:“你生意上的事,你爹说你颇有些手段,这些你不用我担心。我只担心你和寄眉,寄眉是姑姑的女儿,大家是亲戚,她不好过,老太太和老爷子心里能舒坦么?你为了家族,也要好好对她。”   砚泽点头:“我会的。”   萧赋清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嗯,我相信你。”   这时,砚泽忽然想起了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对了,九叔,你回京了,你那几个朋友不跟你一起回吗?”   “哪个朋友?”   “沈……家的公子们。”砚泽道:“我记得他们是京城来了,又和你相熟,我听人说你们也有走动,这次是不是结伴一起回京?”   萧赋清微微摇头:“点头之交罢了,他们这会可能已经回京了。”   “哦——”砚泽道:“说来奇怪。我一直想拜访这两位京城来的贵公子,找人从中引荐,也未得见上一面,可惜,可惜。如果他们回京城了,不知他们在城里开的酒楼交给谁打理了,我想盘下来。”   萧赋清瞄了侄子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咱们家没做过酒楼生意,算了罢。他那酒楼靠的是知府的招牌,招揽的是想巴结官府的人,咱们家接手,可能就招揽不来客人了。”   砚泽当然懂这些,不过是为了引出沈家的话题,说说罢了。他道:“您说的有道理。不过,这沈家公子还真是神秘啊,来无影去无踪,倒像……姑父身边的贴身仆役。对了,您知道吧,我姑父曾想收身边一个来历不明的差役做养子,结果忽然有一天,好端端的,那差役却神秘失踪了,使得我姑姑好一番伤心。”   “……”萧赋清面无表情的道:“这,我倒不知道。”   “不过,姑姑他们现在养了个讨人喜欢的婴儿,就是那差役回来了,也没戏唱了。”   砚泽心里一直有个结,沈向尧的事情查不清楚,总觉得心里不舒坦,偏巧沈向尧像个鬼魂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没在粟城地界上露过脸。但萧砚泽也不急,萧家在京城有生意,等有机会,亲自上京,再找机会拜访‘沈公子’,看他与自己的猜测是否相符。   萧赋清离家后,老太太怅然若失了几日,寄眉便每日陪老人家说话,直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路不方便,安全起见,寄眉去老太太那边,才不那么勤了。   全家人的目光差不多都集中在寄眉身上。随着产期逼近,砚泽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比如‘最好生儿子,如果生不了儿子,生女儿也非常好,不过儿女什么都不重要,只求妻子能度过这一劫。’   这日清晨,砚泽先行醒来,见妻子睡的无知无识,陷入了沉思。他记得婳儿跟春柔的身形,虽然也纤细窈窕,但胯骨似乎比寄眉的要宽。好像缠裹足的女子,身形差不多都是两头窄,中间宽的。   难道说,缠足是为了生产时,跟更顺利?!   如果是那样,寄眉腰胯这么窄,岂不是危险了。   正想着,就见妻子猛地睁开眼睛,他一愣,赶紧缩回手:“……怎么了?是不是凉着了?”   寄眉一摸身下,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的道:“……好像……羊水……破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但只眉梢动了动,冷静的道:“稳婆早几日就住进来了,我就去叫人,你别害怕。”然后,快速的穿衣开门,将人喊了进来。   日盼夜盼,终于盼来这天,寄眉害怕,但也高兴。   稳婆们进来后,让寄眉去产室待产,她们有条不紊的准备了一番,也都进去了。砚泽按惯例,被‘赶’到屋外。很快,周氏闻讯到来,一脸的等待抱孙子的兴奋。   这时,打产房那边来了个稳婆,开口问:“太太,少爷,凡事得先有个准备。所以我就直接问了,这要是出了状况,咱们是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萧砚泽震惊了,不是因为选择的艰难,而是这个问题实在愚蠢。   “还用说吗?当然是保大人了!”又不是皇室,龙嗣比来自民间的生母性命重要,一般人家遇到这样的困境,毫无疑问的是保大人的平安。但凡有点人心,都会觉得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妻子要远远重于初来人世的婴儿。孩子可以再生,妻子没了,可要痛一辈子。   稳婆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砚泽原本还算平稳的心绪被稳婆这愚蠢的问题,搅的不得安宁。他问母亲“这些人靠得住吗?我怎么觉得她们脑袋有点毛病?”   周氏沉声道:“行了,人家就是照例问问。你说保大人,她们记住了,真遇到问题,会按你说的做。你就老实等着产房的消息罢。”   砚泽不放心,又派个了小丫鬟进去重复他的决定,千万要保大人。等那丫鬟传话回来,他才暂时安坐下来,等着产房的消息。   周氏捻着佛珠,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道:“大夫一直说寄眉的胎位很正,她身子骨调养的也好。没事的,没事的,你就等着做爹罢。”   这时他那几个婶子闻讯赶来,跟周氏一边聊天,一边等消息。砚泽的耳朵里,偶尔会飘进来几句她们聊自己怀孕生产时的那点破事,不禁心烦意乱,出了门,到回廊里袖手站着去了。   踮脚往产房那边望,焦急的来回踱步。心道,佛祖保佑寄眉顺利生产,若她们母子平安,我萧砚泽一定为普照寺大雄宝殿的佛像塑金身。   他临时抱佛脚,也不知佛祖听到自己的祈祷了没有。所以转了身,又向自家祖先求助,祖宗保佑寄眉,若她们母子平安,我萧砚泽一定重修祠堂。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有人唤他,转身见是茯苓,茯苓道:“老太太让我过来问问大少奶奶生了没?”   砚泽面色惨白的摇了摇头。   茯苓道:“您脸色好差呀,一会太阳晒起来,火辣辣的烤人,您快进屋去罢。”   砚泽没说话,摆摆手对茯苓道:“你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马上派人告诉老祖宗。”   茯苓放心不下萧砚泽,陪他等了一会,产房那边还没动静,茯苓得回去复命,便离开了。砚泽继续等待,简直是度刻如年,一刻钟过的像一百年那么漫长。   这时,他二婶和三婶打屋里出来,见侄子一脸忧色的往产房那边张望,他二婶走上前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说不定寄眉生的是个闺女呢。”   “……”难怪舒蓉那么招人烦,敢情她老娘脑子就‘不正常’,这说的是人话吗?!   砚泽头一扭,压住满腔的怒火,冷冰冰的道:“是男是女我都高兴。”   二婶一撇嘴,笑道:“瞅你这样,可不像高兴的。一听我说寄眉生闺女,你脸就沉下来了。哎呀呀,婶子逗你呢,你媳妇肯定给你个儿子,叫你娘抱上大胖孙子。”   这种招人厌烦而不知的人,究竟是怎么活这么大岁数的?!砚泽此时心烦,懒得搭理她,随口应付道:“谢婶子吉言。”   二婶又阴阳怪气的道:“唉,大嫂真是好福气呀,儿子去年娶媳妇,今年就抱上孙子了。妯娌几个,有的人连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大嫂连孙子都抱上了。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呀。”   “……”   这时就见金翠打产房的方向,一股黑旋风似的跑来。砚泽见她脸上挂着笑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她顺眼,赶紧迎上去:“怎么样?生了吗?”   “母子平安!”金翠咧嘴笑道:“少奶奶生了位小少爷。”   砚泽悬着的心落回了腹中,揉着鼻梁,低声笑道:“祖宗保佑……”长吐一口气,抬头朝金翠道:“快进去告诉太太这个好消息。”   他则快步往产房那边去了。   ☆、第六十八章   在几天前,寄眉和请来的稳婆聊生产的事。无意中听说,前几年五叔的杨姨娘生孩子,五叔宠爱杨姨娘,心疼她受苦,闯进产房陪在她身边。这种看似深情的做法,最后却落得了叫人痛心的结果。   五叔被生孩子的惨烈状况惊吓到了,等杨姨娘出了月子,他再也没碰过她。据说是一闭眼,就是双腿大开,腿间鲜血淋淋的恐怖景象。这些话不知是哪个丫鬟传出来的,后来闹的满院子全知道了,杨姨娘心情郁结,那孩子也没养活,没半年就夭折了。   这背后的事情,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有人说是五太太故意怂恿丈夫进杨姨娘产房的,为的就是吓的丈夫一跳。但不管怎么说,后果大家都看见了,进产房的确‘晦气’,女人和孩子都没得善果。   寄眉原本就没让表哥进产房陪她的打算,听了这个故事,更坚定了想法。叮嘱金翠:“我生产那日,千万拦住大少爷,可别让他进来。”   金翠哼道:“还说女人矫情,男人最矫情。如果五爷的事真的,谁也没绑他进去,自个进去了,又嫌人家血淋淋的不好看了。呸,还不是给他生孩子才那么惨的!”   “唉,所以说女人活着不容易么。”寄眉道:“不过,我不想让表哥进产房,还有别的原因。我就怕他进产房,指手画脚的,比如我喊疼了,他就让人家稳婆手轻点,好心办错事,反倒添乱。”   金翠想了下大萧砚泽的做事风格,点头道:“嗯……您说的有道理!不让男人进产房,可能是老祖宗吃过这些男人的亏,要么一见血,腿就软了,要么指手画脚,好像生孩子的是他。”   于是真的到了大少奶奶生产这日,等稳婆把萧砚泽拒之门外后,金翠怕他硬闯,留心提防他,见他真的走了,才转身回去侍候大少奶奶。   金翠忽然有几分理解五爷了,因为这实在太吓人了,看着少奶奶痛苦的样子,她仿佛也能感觉到撕裂的痛苦,幸亏稳婆们老练,处乱不惊,金翠在她们的影响下,才没慌了神,陪在少奶奶身边。   等孩子出来,胎盘落下,金翠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浑身瘫软。稳婆洗净孩子,朝她笑道:“快去报喜吧,添了位小少爷。”   金翠当然知道生下少爷意味着什么,喜滋滋的瞅了眼少奶奶,拔腿跑去报喜了。   萧砚泽一路小跑来到产房,可惜稳婆说寄眉昏睡过去了,他不禁失望。幸好稳婆抱来了儿子,弥补了这份空虚。他瞅着自己的儿子,闭着眼睛,皮肤红彤彤的,既激动又感动,鼻子一酸:“多好看……”虽然外人看来,刚出生的婴儿和美不搭边,但在他眼中,这孩子现在比任何事物都漂亮。   稳婆笑道:“等睁眼睛了,就越长越精神了。”   砚泽没见过其他孩子,不知自己的儿子是胖是瘦:“少奶奶生的辛苦吗?”   “女人生孩子哪有不苦,但少奶奶算是顺利的,情况很好,月子坐好了,一点病根不带留的。”   听了稳婆的话,他打心底松了口气,暗想肯定是萧家造桥修路捐建书院,得了福报,不枉萧家一直散财。   这时周氏和他几个婶子也赶来了,听说寄眉在休息,轮流瞧过婴儿,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都回去了。周氏心里乐开了花,知道妯娌们是回院里给自己准备贺礼了。   将孩子抱到一早准备好的暖房,周氏让一早挑好的奶娘把孩子抱去休息了。砚泽不甘心:“我还没看够呐!”   “知道你没看够,但你也得让我孙子休息休息不是。”周氏喜道:“这孩子生日时辰都是极好的,哎,我大孙子这么有福气,准把你几个婶子的鼻子都气歪了。”一拍手:“呀,派人告诉你爹了吗?他在外面可能还不知道寄眉生了,你快派人去告诉一声。对了,跟管家说,这个月,内外做事的,有一个算一个,领双倍工钱。”   于是,小少爷的降世,成了跟萧家内外人员皆有关系的大事,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一片欢腾,一时间气氛祥和,活似过年。   老爷子有了重孙,一边等着见他,一边酝酿着给这小家伙取名。当初儿子给孙子取名叫砚泽,他就觉得这名字不大好,果然孙子长大了,一度十分不着调。所以老爷子决定,一定要给重孙取个好名字。   丫鬟报完信,砚泽亲自登门向老爷子报喜,顺便听老人家唠叨的教训他。   有温和的教导,比如“当爹了,以后不能再向以前那样了”。   也有严厉的警告,比如:“你收了玩心,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好跟寄眉过日子。” 还有威胁,比如:“再敢犯错,叫你爹打断你的腿!”   教训完了孙子,老爷子身心舒畅的把想好的名字,写到纸上,拿给砚泽看:“他是‘元’字辈,就取名叫‘元毅’吧,毅,有决也,能断也,希望这孩子长大是一个坚强果断之人。”   砚泽听老爷子的语气坚决,知道他心里已经把名字定下了:“是个好名字,就叫元毅吧。”   家里还有事要忙,老爷子先让砚泽下去了。他则拿了张纸,写了几个姓氏,让管家派人送请帖过去,邀请这几家的人过来喝他重孙的满月酒。其中有好友,也有跟他互相看不顺眼的老家伙。   没错,他请他们来,就是显摆重孙的。   —   寄眉醒来时,已是傍晚。温暖的夕阳光晕中,站着一个人影,她辨认出是丈夫,轻声唤道:“砚泽?”   萧砚泽听到妻子的说话,高兴的对怀中的婴儿道:“你娘醒了,来,咱们给娘看看你。”抱到妻子跟前,把孩子递到她怀中。   小婴儿五官还没长开,但能看得出眼睛的轮廓很大,肯定有双乌溜溜漂亮的大眼睛。他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是十月怀胎孕育的生命,寄眉心软的能滴出水,忽然理解了这世上溺爱孩子的父母的心情,一看见他,就想把最好的毫无保留的给他。   寄眉看着儿子,轻轻的碰了下他的脸蛋,笑中带泪的道:“可真好看。幸亏眼睛好了,要不然连儿子也看不到了。”   砚泽摸着的手,轻声道:“让你受苦了,你好好休息。对了,你有没有想吃的,我叫人给你做。”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该吃什么,听母亲安排吧,她是过来人,比咱们懂。”寄眉道:“孩子吃奶了么?乳娘是母亲挑的,你见过了么?”   “吃奶了,他可没亏待自己的肚子。”砚泽美滋滋的道:“方才还把他抱给老太太和老爷子看了,二老别提多喜欢他了。也是,这可是重孙,四世同堂,老人家能不高兴么。”   “爹娘呢?”   “哦,已经派人告诉信了,姑姑准备准备就来看你。”   “我是说老爷太太。不是我爹娘。”   砚泽道:“哦,你是说他们二老啊,别提多高兴了,今天内外全跟过年似的。”长房在子嗣上,远远领先其他几房,连儿子都生儿子了。   她浅笑,生儿子当然是最好的了,虽然她也喜欢漂漂亮亮的小闺女,但一想到女儿会跟舒茗一样,小小年纪就缠足,整日在痛苦中度过,她就忍不住纠结。现在生的是儿子,暂时没有这个忧虑了。   这时,砚泽仿佛看穿她的想法,道:“幸好生的是儿子,要是女儿,你说养到四五岁,是缠足还是不缠足?”   寄眉笑道:“别想这些了,等有了女儿,再考虑吧。”   “不过,我娘说,儿子也就是五岁之前,讨人喜欢,长到七八岁狗见嫌,就开始招人烦了。女儿则不同,越大越乖巧。”   “母亲说的只是你吧。”她笑道:“咱们宝儿是个好孩子,不会像某人一样闯祸的。”   某人装模作样的道:“那个……人家说有的孩子落地后不爱吃奶,把大人愁坏了,咱们这位,没几个时辰,就欢实的吃上奶水了,可见是个省心的。咱们元毅最乖了。”   “啊?名字已经取好了么?”   “祖父已经取好了。瞅那样子,他自己相当满意。我不满意,也不行了。”砚泽心里有小小的失望,对元毅低声逗笑道:“你快点长大吧,娶妻生子。我好给孙子取名字。”   寄眉拍他一下:“你别逗我笑,我现在不能大笑。”   他马上道:“那我不惹你了,你好好休息罢,等明早你睡醒了,我再来跟你说话。”这时,在外间的金翠和奶娘听到少奶奶醒了,进来伺候她。   奶娘刚接手元毅,元毅突然哭了起来,奶娘一看,笑道:“没事,尿了,这就换个新尿布。”把孩子抱到临窗大炕上,让金翠在一旁搭手,给孩子换尿布。   砚泽趁这时,又坐在妻子身边与她说话:“老太太还说呢,如果她不是病着,还想把元毅抱到她那里养段日子。”   寄眉知道老太太就是说说,真正该防备的是婆婆。老太太岁数大了,哪怕她愿意,老爷子也不会让婴儿打搅她养病。但婆婆岁数不大,有精力也有心力,她若是借口‘小夫妻照顾不好孩子’,而把元毅抱到那边养,可是件麻烦事。   她问丈夫:“母亲怎么说?”   砚泽又会错意了,笑道:“我娘说万万不行,老太太养不好孩子,当初我爹刚出世不久,就抱给她养了,孩子一哭就让喂奶,什么不懂,还不听别人劝。把我爹养的小细脖顶个大脑袋,十分吓人。你仔细想想,我爹现在是不是也有点大脑袋?”   她推他一把:“都叫你别逗我笑了!”绷住嘴角:“那母亲呢?母亲说过想把元毅抱去养的话没有?”   “啊——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他为她理了理发丝,温笑道:“我娘才不愿意伺候孩子。就连我,她也是撒手交给奶娘们照顾的,我没吃过她一口奶,她也没给我换过一片尿布。她喜欢元毅,顶多时不常的来看看,叫她养?她还得忙着礼佛,看戏,跟妯娌们斗气呐!”   一番话,打消了寄眉的顾虑:“是呀,婆婆从没流露过把孩子抱过去养的心思,是我想多了。”   他刮了下她的鼻梁,笑道:“你就别多想了,好好休息罢。”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出去了。   金翠留下照顾少奶奶。寄眉睡过一觉,这时不怎么困,跟金翠询她睡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孩子的一点一滴,每一处细节都问了。   这时金翠感叹道:“您嫁进来真挺对的,照顾婴儿累死个人,家大业大,帮手多,能省心不少。”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换过尿布:“我去洗个手,您睡吧。”   寄眉有点累了,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感觉有人来了,以为是金翠,道:“你帮我把枕头弄弄,现在好像不平。”她不经意的睁开眼,却见是丈夫,奇道:“你不是走了吗?”   “我是走了,可我没说,我不回来啊。你刚生完孩子,我哪能晾着你不管。”他苦笑道:“我记得说过,我把元毅安顿好,就回来陪你么?”   “……没说过……”   “那你现在知道了,好了,睡吧,我陪着你。”见她还不闭眼,就凑过去,笑眯眯的道:“你放心,我哪儿都不去,陪你一辈子。”说到这里,忽然捂住嘴巴,怔怔的看她。   寄眉不解:“怎么了?”   “你不是说不能逗你笑么。我刚才承诺一辈子陪着你,你万一高兴的‘得意忘形’,放声大笑,岂不是糟了。”   她嗔道:“你才得意忘形呢,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其实你说的是废话,你是我孩子的父亲,你不陪我们,还能去哪里?”   他一愣,心里感慨,新婚之夜的预感,成真了。   这辈子真的被陆寄眉套住了。   不过,他心甘情愿。   ☆、第六十九章   翌日,大家轮番来探望寄眉。周氏最先来的,之后一直陪在儿媳身边,和来探望儿媳妇的人,聊的不亦乐乎。砚泽嫌她们叽叽喳喳的烦人,借口寄眉累了,叫母亲把婶子们领走了。   等上岁数的人走了,舒茗由奶娘抱着来探望嫂子。砚泽见她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奶娘抱着,忍不住道:“萧舒茗,你这腿是残废了,还是双脚被锯掉了,就不能下地自己走?”   舒茗搂着奶娘的脖子,酸着脸的道:“疼……”但听了哥哥的话,慢慢让奶娘把她放到地上,扶着桌子丝丝哈哈的抽凉气:“蓉姐姐更惨,最近疼的晚上直打滚。”往屋里怒了努嘴:“嫂子在里面吗?我来看看她,一会还要看小侄子。”   砚泽便领着妹妹到了妻子跟前,怕她胡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这时,舒茗在袖子里掏了掏,顺出一颗猫儿眼戒指,塞到嫂子手里:“我没别的东西给你,这个东西送你。”   这东西本来就是寄眉送她的,如今转手又送回来了。寄眉瞅了眼丈夫,对小姑子笑道:“谢谢你。”   砚泽挑挑眉,等妹妹跟她嫂子告别出来,他摸着她的发顶,语重心长的道:“在咱们自己家,怎么都好说,等你出嫁了,你可别做这种糊涂事。拿别人送给你的东西,再送还物主。千万记住,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事。”   舒茗一拧身,撇嘴道:“哥哥,您一会回去仔细看,才不是我嫂子送我的那颗呢。这猫儿眼的戒指是我跟瑜姐姐换的。”   “谁?”砚泽对妹妹那边的来往不熟,但想来是哪家未出阁的姑娘。   舒茗的奶娘,忙道:“是邱家的四小姐,最近常和蓉大小姐走动,咱们小姐也跟着认识她了。”   “是邱家啊……”砚泽若有所思:“那我知道了。”   他前几天,在上房碰到过一回来做客的邱太太。事后,他母亲告诉他,邱家想跟萧家结亲,但具体是嫁女还是娶妻,还没定下来。   萧砚泽当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听母亲的语气,两家结亲是第一位的,至于谁跟谁成婚,似乎并不重要,好像只要年龄合适,两家各出一人,凑成一对就行了。   萧家这边,砚臣和舒蓉年岁皆合适成婚,不知邱家那边派谁出来凑数。   砚泽想仔细打听,周氏只说她们也还没拿主意,叫儿子先不要随便打听。他不甘心,想替砚臣多问几句,他娘就眉毛一竖:“男人少插手后院的事,只管做你的生意去罢!”   后来寄眉产期逼近,大家暂时搁置了这些,砚泽也一时给忘了。如今听妹妹提起邱家的三小姐,又把这事给记起来了。   舒茗给嫂子送了礼,嚷着要见小侄子,砚泽便领着她去见元毅。舒茗趴在摇篮边上,抿了点涂抹在唇上,吐着泡泡,朝小侄子笑道:“快醒醒,姑姑教你吐泡泡。”   奶娘一见,赶紧掏帕子给小姐擦嘴唇:“这样不好,太太见了,又要说你了。”   舒茗道:“嘁,他是我亲侄子,我才肯花心思逗他?我怎么没去逗卫姨娘生的那个东西!?”说完,眼睛一瞥,鼻音重重的哼了下。   卫姨娘几个月前为萧赋林生下一个庶子,虽然是儿子,但在不缺庶子的后院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就连萧砚泽也当回事,倒是周氏暗地里骂过几句,称呼那孩子为‘那东西’。   这不,母亲的神态就让妹妹舒茗学去了。   砚泽板着脸道:“卫姨娘生的也是你弟弟,你称呼他是‘东西’,你自己就不跌份么?!管好你的嘴巴,这种话所出去,叫人笑话萧家没家教。”   舒茗理亏,轻哼道:“小侄子睡着了,不好玩,我走了。”说着,张开手让奶娘抱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这时,砚泽见包被中的儿子睡的正酣,攥着空拳,小手指微微翘着。他不由会心一笑,俯身去碰他透明似的小指头。这时,元毅仿佛感觉到了父亲的触碰,睁开眼睛朝他咯咯笑开,可爱极了。   砚泽也忍不住笑开,低声逗他道:“你瞧你,连牙都没有,笑什么呀笑。”   元毅好似听懂了父亲的话,他不让他笑,那他就哭好了。父亲话音刚落,他眼睛里就积攒了一汪泪,忽然咧嘴哭嚎开了。   在一旁的奶娘,忙过来把他抱起来:“是饿了,小少爷要吃奶了。”   奶娘要喂奶,砚泽的回避,他吩咐道:“喂完了,等他不哭了,抱到少奶奶那去。”然后转身出了门。到外面,拍了拍耳朵,嘀咕道:“这大嗓门,哭起来可真响。”   回屋后,见妻子正在床沿边站着,金翠空扶着她的胳膊,似乎在练习走路。砚泽见了,大惊失色:“你怎么下地了,快点躺回去!”   寄眉自从生产完,一直躺着,别提多难受了,趁丈夫和婆婆不在,寻思下地走两步,活动活动双腿。结果才下地,丈夫就回来了。   寄眉像犯大了大错,被抓了个先行一般的无措:“这个……躺的身上都僵了,我下地走走。”   他如临大敌,把她抱回床上。不能骂妻子,于是训斥金翠道:“少奶奶想下地,你不会劝一劝吗?!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寄眉劝住丈夫:“不关她的事,是我想下地走动。”朝金翠使了个眼色,金翠垂着手出去了。   砚泽给妻子盖好被子,笑道:“刚才元毅睁眼睛了,还冲我笑了,大眼睛黑黝黝的,像你。我已经跟奶娘说了,等孩子不哭了,就给你抱过来。”   她担心的道:“怎么又哭了?”   “饿了呗!”他捏了捏妻子的脸蛋:“别担心,他好着呢。”   寄眉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等了一会,奶娘将儿子抱来,她忙接过来自个抱在怀里,在儿子额头亲了一下。元毅看着母亲,又咯咯的笑开了。她低眉浅笑,温柔的给儿子掖了掖包被:“好孩子。”   砚泽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渐涌感动。但很快,他就隐隐觉得不太舒服了,因为自打儿子抱进来,妻子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一直咿咿呀呀的逗儿子,只偶尔跟他说一句话而已。   “咳!你别太累了,该休息了。”他轻声劝道:“元毅就放在你枕边,让你一睁眼就看到他。”   寄眉便躺下,笑眯眯的看着丈夫。砚泽被她注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主动献殷勤:“眉儿,你是大功臣,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吃穿用住上,更不曾有亏:“我没什么想要的。”瞄了眼儿子笑道:“都留给毅儿罢。”她轻轻的把孩子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对丈夫道:“你也过来,陪我们躺一会吧。”   他赶紧听从召唤,单手撑头,侧卧在妻子身旁,看着两人中间的孩子,笑道:“有他在,咱们两个就分不开了。当初在姑姑家,姑姑把我往外撵,不让我带你回来,幸亏这孩子来了,才能让我把你领回家。”   她轻声:“你也累坏了吧,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   砚泽枕着自己的右臂,闭着眼睛笑道:“苦着苦着就习惯了。不过,这两天真的把我累坏了。”妻子生产后,还睡了一觉,他则一直没合眼,先去各处报喜,忙前忙后的直到昨天夜里,也守着她,没怎么合眼。   “那你睡吧。”寄眉道:“我和孩子陪你。”   砚泽微笑颔首,当真没再睁开眼睛,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妻子湿润在唇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伴随着她温柔的声音:“相公,你真好。”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萧砚泽喜得贵子,洗三礼过后,就开始张罗着办满月酒。但凡十里八乡的体面人家,几乎都请到了。只可惜九叔不在家,若是他在,肯定能招揽来一帮文人骚客,为儿子的满月酒增光添彩。   这日,砚泽突然来到开在前街的当铺。给萧家做事的人,都知道大少爷经常会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铺子里,或查账,或监督伙计做工。叫他发现纰漏,一次两次还好说,第三次准保卷铺盖滚蛋。   见他又来了,当铺的石掌柜,赶紧堆着笑脸迎出来:“大少爷,您来了,有失远迎。不知,您这次要看哪个月的账目?前三月的,已经报到大账房去了。”   砚泽进内堂后,落座后一摆手:“我今天来找掌柜的,是想让您看看这猫儿眼,成色如何。”说着,取出前几天舒茗给寄眉的那颗猫儿眼戒指。   没有真才实学,做不了典当这行。石掌柜的接过戒指瞧了瞧,皱眉道:“……爪哇那边独爱猫眼宝石,说能带来好运气。您这颗……嵌在法器上,做装饰还成,若想当成首饰佩戴,成色还差太远。远不如,您上次叫我鉴别的那颗。”   去年,他送寄眉猫眼石的之前,也曾叫石掌柜的经手甄别。   “……”砚泽沉着脸,冷声道:“嗯,我知道了,谢掌柜的你了。”   不用怀疑了,自己那傻妹妹被人给骗了,邱家那位小姐用不怎么值钱的货色,把她手里值钱的猫眼石给换走了。   砚泽从当铺出来,驱车回家。他对邱家小姐的印象差极了,这种爱占便宜的女人,嫁给砚臣做妻子,吃苦受罪的,不光是砚臣,还有周围的其他人。不知那邱四小姐怎么跟舒茗换的首饰,若是舒茗年小不懂事,还是好的。就怕舒蓉也掺和进来,联合外人,故意坑她妹妹。   他一向不愿意把家里人往坏处想,但二婶生的舒蓉,绝不是省油的灯。   等他把事情问清楚了,一定告诉母亲,让她少让舒茗跟舒蓉混在一起。   进院一打听,丫鬟说大小姐跟二小姐在会客,现在没法见他。   砚泽就往自己院子回了,没想到,在自己这院,也吃了闭门羹。他想推屋门,居然推不开。   这大夏天的,关窗户关门。妻子在屋里做什么?   “寄眉——寄眉——”他不停的砸门:“快开门——”   这时院里做事的小丫鬟跑来,见了萧砚泽,也跟着一起叫门:“金翠姐姐,大少爷回来了,你快开门啊!”   又砸了几下,挽着袖子的金翠开了门。砚泽不满的问:“你们在屋里做什么?”一步跨进去,见屋内地上湿淋淋的,浴盆中盛着水,水瓢躺在水上,来回摇晃。   寄眉发丝上滴着水,滑到睫毛处,她低头抹了下,继续系中衣的绊带。   “……你洗澡了?”眼前的一切,说明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妻子居然不遵循老人的劝告,既洗了头发,还洗了身上。   因为她实在忍不了了,不能下地不能吹风不能洗澡,她觉得自己简直要腐烂了,趁丈夫不在的时候,叫人烧水,她站在浴桶中,让金翠往她身上淋水,这才洗了一地的水渍。   “嗯,洗了。”她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仿佛新生了一般,抻了个懒腰:“啊~真舒坦呢。”   “舒坦什么呀你!”砚泽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作死罢!”   寄眉坐在床上,让金翠给她擦头发,噘嘴冲丈夫小声抱怨:“我忍不了了啊,太难受了,身上黏答答的,处处是汗。我觉得毅儿都不愿意亲近我了。”对了,还有那些难吃的鸡蛋,婆婆非得逼她吃光。每次她都往被子藏,等婆婆走了,让金翠吃掉。后来金翠也咽不下了,瞧鸡蛋就恶心。   她想不通,她已经吃的足够丰盛,足够好了,为什么还要吃鸡蛋补身子。   砚泽见她这么不爱惜自己,气哼哼的道:“我为了你们,多辛苦都忍了,你倒好,没出月子,又洗又盥的。真自私啊你,你落下病根,叫我和毅儿怎么办?”   小题大做。寄眉笑道:“我早打听了,稳婆们说,有不少人,忍不住坐月子的时候洗漱的,也没见她们落下什么病根。据说,好像洗漱的,恢复的更好,更少得病。你想啊,身上那么脏,不得病才怪呢。”   “胡扯!”砚泽抱着肩膀,仍在生气:“你就是为了你自己爽快,不管我和孩子了。”   ☆、第七十章   萧砚泽气哼哼的说完,见妻子只低着头让金翠帮着擦头发,一言不发,不禁更生气了:“你怎么不说话?”   寄眉毕竟理亏,虽然她自己清楚自己的状况,洗洗涮涮觉得无所谓,但外人体会不到她身上发粘的痛苦,看她坐月子洗澡必然是‘十恶不赦’的。她瞅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说的对,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萧砚泽瞪她一眼,把头转过不睬她。   稍后寄眉头发不滴水了,就让金翠和丫鬟们收拾浴盆,她自个拿着手巾捻着发丝,盯着丈夫看。   砚泽瞄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看我做什么,你洗都洗了,还管我怎么说?!”是不是自己对她太百依百顺了,让她觉得做什么都无所谓,坐月子的时候居然洗澡,下次指不定还要做什么损害身体的事。   她嚅了嚅唇,低眉顺眼的朝他送去一记饱含‘愧疚’的眼神,继续低头擦发丝。   这时,他坐不住了,到她跟前,抢过她的手巾,帮她弄头发,口中没好气的道:“我是为了你好,你到底知不知道?!落下病根,受罪的还不是你?!等你死了,给元毅找个后娘,你九泉之下,就高兴了!”   “我知道我错了,才默默让你训斥的。”她就势抱住他的腰,仰头‘愧疚’的道:“你别骂我了,好不好?”   “哦,好吧。”砚泽随口应了声,但给她擦头发的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她感觉到了,嘴角不由得抹出一丝笑意。   等丫鬟们收拾好了水渍,砚泽吩咐她们关窗户关门,又把寄眉给‘闷’了起来。她才凉快一会,就又回到之前的境况,忍不住唉声叹气。   “记住了,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让我发现你敢洗洗涮涮的,饶不了你!”砚泽捏了她脸蛋一下:“我为了你和元毅,什么都忍了,你就不能为了我们忍一忍?敢情你还不如我?”   “……”   他捧住她的脸,和她鼻尖碰鼻尖:“快说,你还想不想给元毅当母亲了?这么糟践自己,是不是想早点死,撇下我们。”   寄眉道:“你别一开口就是‘死’字,我当然舍不得你们了。我再不这样了,你原谅我吧。”环住他的脖子,撒娇般的求他:“我以后不这么莽撞了,一定爱惜自己,跟你白头偕老。”   他这才露出笑容,搂着她到怀里:“为了元毅,你就暂时忍忍罢。身上不干净就不干净,我和他谁也没嫌弃你。”   今天洗过这一次,她能再熬一段日子,就快出月子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能熬得住,点头道:“我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我又没说埋怨你,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趁机卖一次乖。   果然妻子展露笑意,砚泽看看着她,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轻轻的吻了下她的唇,歪着头怔怔的看她。寄眉被他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捋着头发道:“看什么?”   “……”他不想再说肉麻的话了,嘿嘿一笑:“你比之前胖了。”   寄眉哼着瞪了一眼,恨恨的撩开被子,背着他去躺了。他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说笑而已,你还真生气了?我是说,你比之前胖了,我以前还觉得你身上太瘦了,现在正好。”说着,探手摸她鼓囊囊的胸口。   她继续撒娇,摁住他的手,回头看他:“真的?”   他一本正经的点头,扶着她的脸颊,在她唇上吻了下:“真的。”说完,忍不住扑哧一笑,把她搂在怀里:“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变成什么样都喜欢,这不大可能。如果她变得又胖又丑,还整日撒泼打滚,不可理喻。他早带孩子跑了。但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她还是很高兴的,笑道:“我也是。”   他听了,喜笑颜开,扯开她的衣领,往里瞄:“让我看看,娘子洗的干不干净?”然后往她脖颈间拱了拱:“不错,洗的真干净。”   寄眉被弄的发痒,想推开他:“你快别这样了,一会忍不住,可没办法了。”砚泽便叹了一声,正面躺了:“唉,就算你方便,我最近也要累死了,没时间想这些。满月酒是一桩事,砚臣的婚事是一桩事,现在只希望生意上别出纰漏。”   她抻起衣袖,给他额头:“好辛苦呀,相公,保重身体。”   砚泽撩开她的手,笑道:“你才要保重身体,我是男人,再累也不会轻易垮掉。你刚生完孩子,万万要当心。今天就是被我发现了,要是被我娘看到,有你好受的。不仅要训斥你,说不定还要派人手来盯着你。”   话音刚落,就听金翠在门口道:“少爷,少奶奶,太太来了。”   砚泽一咧嘴,低声道:“说曹操曹操到,真经不起念叨。”赶紧穿鞋下地,放下幔帐:“你这头发,被我娘看到就穿帮了。你躺着别动,我把她挡在外面。”说着,趁母亲进屋前,急急出去了,在外间遇到母亲。   周氏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回事,最近也没下雨,这屋怎么这样潮湿?”   “啊……刚才有丫鬟把花瓶打碎了,水洒了一地,已经没事了。”   “哪个做事的,这么毛手毛脚的?”周氏绷着脸道:“把人叫来,我要看一看。”   “啊……其实是我不小心打碎的。”他挤出笑容:“寄眉正睡着,您来的不是时候,不过元毅好像醒了,咱们去看他吧。”   周氏横了眼儿子:“你呀你,做爹了还慌手慌脚的,我才去看过大孙子,真吃奶呢。敢情你打外面回来,还没去看过他,就直奔你媳妇这来,打碎花瓶,吓唬你媳妇?”轻哼一声:“我还是觉得不对,这屋里不是一般的潮湿,就像是……”   “唉,跟您直说了吧,我见这屋太干热了,刚叫人洒了水。”   周氏一跺脚:“哎呀,干燥才好,弄的这么潮湿,想让你媳妇得褥疮吗?!这关窗户关门的,湿气出不去,你等着屋里长蘑菇罢!”   “那我一会开窗透透气。”   “糊涂,她得了头风怎么办?”周氏坐下,没好气的道:“就这样罢,别开窗了。”   “好好好,听您的。”他站在母亲面前:“您是来看寄眉的吗?她已经睡了……”   “往外赶我?”周氏道:“我是来找你的,顺便看看你媳妇,既然她睡了,我正好和你谈正经事。”   砚泽一听正经事,马上打起精神:“您说。”   “是砚臣的婚事。你爹和你整日跟我念叨给砚臣找门亲事,好像我这个做嫡母的,要让人家二少爷打光棍似的。”周氏阴阳怪气的道:“这不,我最近都在忙着给他寻找合适的妻子吗?”   砚泽理解母亲的抱怨,砚臣毕竟是妾室所出,不过,那是大人们的恩怨,砚臣本人又没做错什么,所以砚泽对弟弟一向很好:“您费心了,这事除了您之外,旁人也做不了,您受累了。”   周氏这才哼了哼,笑道:“行了,跟我套什么近乎!”   “不知……是哪家小姐?”   “做绸缎生意的邱家。最近我和邱太太一直在商量这事,已经定下来了,她家四小姐尚未婚配,也是庶出,跟砚臣正般配。”   砚泽道:“我正想跟您说这件事,邱四小姐不是个好人选。她诓骗了舒茗。”将猫眼石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母亲说了。   周氏听罢,一拧帕子:“哈,我养的好儿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只拿去给你媳妇用,也没说拿到我那屋,让我开开眼!”   “……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邱家四小姐,人品有问题。”   “你人品也有问题!”周氏哼道:“这东西落到舒茗手里,你怎么不来告诉我一声?她个小不点拿这样的好东西,谁见了不眼红,不寻思往自己兜里弄?!你叫你妹妹露财,还有脸提。”   家里排行最大的,挨骂往往最多,弟弟妹妹的好,是自己的好,但他们的错,也是老大的错。砚泽道:“我的确办的不妥。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邱家四小姐把东西换走了,您想想,她若是成了砚臣的妻子……”   她若成了砚臣的妻子,那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她还不得都要往庶子那房搬运了。周氏深感问题严重:“哼,我就说邱家那么干脆的把四姑娘推出来成婚,敢情有这个原因。欠了咱们的钱换不上,让女儿进来帮着他家偷吗?”   砚泽一愣:“欠咱们家钱?”   “别提了,他家一直跟瑞王府有生意往来,结果前年老瑞王薨了,世子继位,什么都变了,说好的料子全不要了。邱家的生意铺的太大,本来周转的现银就少,加   上最大的一桩生意飞了,去年朝咱们家借了五千两银子周转,今年还了三千两,这不还差两千两吗,叫咱家再缓他一年,作为条件,把女儿嫁进来,给咱们家做媳   妇。”   “……”婚配讲究门当户对,男方出聘礼,女方带嫁妆,谁家也不占便宜。邱家欠了自家前,把女儿嫁进来算什么补偿?除非邱家女儿长得比寄眉还漂亮。   周氏叹道:“邱家不要聘礼,女儿还带少许嫁妆,等他们家手头宽裕了,那两千两照样还,我才答应的。他家心也不诚心了,嫁女儿就好好嫁,弄个心思不干净的嫁给萧家,想糊弄咱们吗?!”   果然是因为有便宜可占,娶邱家的女儿,不用出聘礼,等于给砚臣捡了一个妻子。   “……”砚泽道:“是啊,虽然砚臣是庶出的,但邱家亏欠咱们的,为了表示诚心,是不是得退让一步,好歹嫁个嫡出的小姐进来。况且这个庶出的四小姐,坑蒙诓骗咱们家里的人,就更不能忍了。要是嫡出的,可能还好些。”   周氏低喃道:“对,不能轻饶了老邱婆子,她不喜欢的庶女凭什么嫁给咱们家?欠了萧家的钱,想跟咱们结亲,咱们就要她的心头肉,不给嫡女,就不结了!”   砚泽在一旁鼓劲:“对啊,对啊,您说的太有道理了。”   周氏起身,往门口走:“等我跟你爹说说,看他怎么说?”   “我爹那人心慈,您又不是不知道,跟他说了,他肯定说不要为难邱家。我觉得,您还是跟邱太太谈妥了,再跟我爹提不迟。”砚泽又加了一句:“嫡女嫁进来,邱太太为了亲生女儿,把她自己的梯己拿出来,嫁妆一定少不了。”   周氏缓缓点头:“说的对。他们别想用庶女糊弄咱们。”打开门,领着门口候着的丫鬟,向外走。   周氏一边走一边道:“这事,我只跟你说了,你嘴巴牢靠点,别四处瞎说。万一卫姨娘见我想给砚臣讨嫡女做妻子,以为庶出的也能有跟嫡子一样的待遇,向我提条件,可就麻烦了。”   就他所知,卫姨娘那边挺消停的。也不知母亲每次都把人往坏处想,自个累不累。   “是,我绝不往外说。”   砚泽把母亲送到院外,等她们一行人看不到了,他才转身回到屋内。   一进屋,见妻子坐在床上,帐幔已撩开,她衣衫敞开,露着雪白的胸脯,他赶紧上前,给她系好中衣:“别受凉了,快系好。刚才母亲来了,好险让她发现你洗澡了。”   寄眉拿着他的手往她脖子上摸了下:“你看,全是汗。”   “我怎么不热?”   “你才从外面进来,当然不热了。”寄眉往他身上一趴:“我这人容易热,容易出汗,在七月天里生孩子,简直是灾难。不过,为了元毅和你,我愿意忍。”   “刚才我和娘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你给砚臣娶到了一位嫡女。”她在他鼻尖上点了下,巧笑道:“好哥哥。”   “也是为了你,邱家四姑娘人品不行,嫁进来做你妯娌,你也受苦。”他道:“希望新选的这位,是个好人。”   ☆、第七十一章   转眼到了元毅满月摆酒这天。照例前院搭了个戏台,请戏班子唱戏,此景此景,让萧砚泽想起来了当初自己和表妹定亲的情景。仿佛昨天他还领着砚臣在人群中钻来跑去的,一转眼,自己都做爹了。   “唉——岁月如梭啊——”   正感慨着,听说姑姑和姑父来了,已经去看老太太了,他忙赶了过去。他到时,人都到齐了了,素秋姑姑抱着元毅,在老太太床前坐着,指着婴儿笑道:“娘,您看看,这眼睛多像咱们,也跟寄眉一模一样。”说着,还瞅了他一眼:“幸亏不像他爹,砚泽的眼睛长得的就不好看。当初啊,我就想,眼睛最好别像他爹。”   老太太显然还是跟女儿亲,握着寄眉的手,笑道:“可不是,元毅这眼睛像咱们。”   周氏不服气,笑道:“元毅的眼睛跟老太太您一模一样,但别的地方,简直就是他爹模子里倒出来的。”说着,还拉过砚泽到跟前:“您看看,是不是一样?”   砚泽颇为尴尬,朝妻子咧嘴笑了笑。   寄眉抿嘴笑,低头给孩子掖了掖包被。   这时,丫鬟来说:“邱家来人了。”周氏便让寄眉抱着孩子,跟她去见见邱太太。砚泽不愿意跟老太太和姑姑们待着,也借口照顾客人离开了。   三人走到外面,周氏回头瞅了眼儿子,自顾自的道:“我看元毅除了眼睛,哪都像你,脾气也像,你小时候也不哭不闹的,一样乖。”   母亲走在前面,砚泽趁机低声问妻子:“你觉得我们父子哪儿最像?”   “你们都是男的。”寄眉浅笑道:“这点儿子最像你。”   他嘿嘿笑了笑,此时走到路口,寄眉和他分开,她们去会女眷,他则去找父亲一并招待客人。   女眷们看戏的看戏,说梯己话咯咯笑的,处处欢声笑语。   周氏领着寄眉一出现,邱夫人便上下打量她,欲言又止的道:“这……眼睛好了?”   周氏笑道:“去年冬天就好了,她九叔从京城领来的神医治好的,就说京城来的大夫不一样,咱们束手无策这么多年,人家药到病除。还是京城好啊,我还跟他九叔说呢,等他高升了,把我们接到京城去开开眼界,享享清福。”   邱夫人知道萧赋清是粟城一百多年来才出一位的进士,在京城翰林院当职,等着以后高升。萧家出了这么一位正经的当官的,自然和其他商贾不同,邱夫人道:“去京城也就是住几日吧,萧家在粟城的生意,哪能撇下不管,你们若是走了,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出了事情,找谁庇佑去。”   周氏笑道:“您这么说,也太谦虚了,生意都做到王府里去了,还能叫小本生意么?!世子才继承王位,想让王府开源节流,暂时不采办你们家的布料了。等过了这两年,早晚还得跟你们有生意来往。”   邱太太苦闷的叹了声,没有说话。   这时,元毅突然哭了起来,寄眉哄了几声,不见好,赶紧出门抱着找奶娘,让奶娘把儿子抱回去了。她原本就是只打算让儿子露个脸而已,大人们来来往往,寄眉觉得,她们身上的水粉胭脂对孩子不好,手上或许也不干净,千万不能给她们随便摸孩子,连小手也不能碰。   等她回来,周氏不见了孙子,道:“怎么了?”   “孩子哭了,哄不好,我让奶娘抱着四处转转,等不哭了,再抱回来。”   在座众女眷,一瞬间露出落寞的表情,但很快就开始谈天说地了。寄眉坐在婆婆身旁,拿刀子削了个苹果,递给婆婆。   这让周氏在邱夫人面前十分有面子,她笑呵呵的对寄眉道:“好孩子,我不吃,你快自己吃了吧。”   寄眉将苹果放到一旁,不再出声,默默的听婆婆跟邱夫人的谈话。   邱夫人笑道:“你这儿媳娶的真是好,头胎就给你们生了个胖孙子。咱们这些人里面,你最先做了祖母。”   “能抱上孙子,我当然高兴了。但若寄眉生的是个女儿,我们一样办酒。是男是女,我们都喜欢。”周氏道:“唉,说起这个,我常觉得自己对舒茗这孩子太好了,把她娇惯的不成样子,前几天拿她嫂子的猫儿眼戒指去玩,还偷偷摸摸的跟你家四姑娘换了首饰。一会不注意,就要闯祸。”   秋夫人忙道:“换了什么首饰?”四姑娘是庶女,她姨娘手头的首饰拢共就那么几样,家里旁人也不会给她好东西,她拿什么跟萧家二小姐交换。   周氏假惺惺的摸出猫儿眼戒指,推给邱太太:“就是这个了,前几天舒茗还拿它还给她嫂子。我们寄眉一看,这根本不是原来那颗,一问才知道,是跟你们四姑娘互相换了戒指。今天正好你来了,你把它拿回去还给四姑娘吧。它不值钱的,我们就不要了。”   邱夫人脸色一变,尴尬的笑道:“瑜儿不懂事,跟二小姐闹着玩的。我回去一定好好问问她,让她把二小姐的东西,物归原主。”   周氏见邱太太觉察理亏了,才挑挑眉道:“邱四小姐不懂事的话,那你们得选个懂事的给我们砚臣。砚臣知书达理,配得上好姑娘。换猫儿眼戒指这档子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还没进门就欺负未来的小姑子,这日子还能好好过吗?”   邱夫人脸色沉重:“……五姑娘的身子骨太弱,我想让她再养养……”   五姑娘是嫡女,周氏马上道:“身子骨弱好啊,到萧家来调养正合适,寄眉嫁进来之前,连东西都看不到,这才嫁进来一年多,眼睛好了,儿子也生了。”心里则道,身子骨弱个屁,还不是你不想嫁嫡女找的借口。   邱家既欠萧家银子,又想攀附萧家,四姑娘方才还给她丢了人,邱夫人一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那我回去跟我们家老爷再商量商量……”   周氏严肃的道:“那行,一定要好好商量商量。我们舒茗好糊弄,经不住精明的嫂子哄骗,若你们还想要四姑娘进萧家的门,这婚事,我看也不必再谈了。如果是其他人,凡事好商量。”   邱夫人紧锁眉头。   周氏则移开目光,津津有味的看起台上的戏。   招待完客人,萧家自家人又单独吃了一顿,等家宴散了,已是晚上了。夫妻俩人在床上相视而坐,元毅躺在父母中间,大眼睛好奇的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吃着手指,咯咯笑着。   砚泽手里拿着金镶玉的项圈,往儿子脖子上套:“这是你外公送你的,可花了他一年的俸禄。”然后笑眯眯的接着说道:“我儿子多厉害,还一个月大,就让官老爷给你送东西了。”   寄眉拦了一下:“仔细擦过了吗?以后给孩子的东西,万万注意,一定要干净。”   “早让金翠她们擦拭过了。”朝儿子道:“你爹我是那么不上心的人吗?”   元毅吃着手指,呀呀喊了两声。   砚泽马上笑道:“快听,他是不是说:‘不是’?”   “是,是。”寄眉跟着笑:“他说他爹爹最好了。”   砚泽想起金翠从姑姑手里接过一个包袱,他往里瞥了眼,好像是婴儿穿的衣裳:“我看姑姑送给元毅的衣裳,好像是旧的?”   “哦,是元毅小舅舅的。别人先穿过的才好,料子都穿软了,不怕磨伤孩子。之前我还愁上哪里找合适的衣裳,这不,我娘就给送来了。你放心吧,他舅舅的衣裳料子和针线都是很好的,连母亲也说好。”   既然连母亲那么挑剔的人,都同意了,看来可以放心。砚泽便问起砚臣的婚事,向妻子打听她在母亲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寄眉把婆婆和邱夫人的谈话说了。   “邱家四小姐人不好,咱们摆明了不要。他家想联姻,就得乖乖把嫡女嫁进来。”砚泽道:“砚臣娶了嫡女,知道家里人重视他,想必能提起精神,和以前大不一样。”   寄眉道:“四小姐人品不行,不知道五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不是太差劲的人,我相信你们都能相处好。”他笑嘻嘻的夸道:“我媳妇这么好,谁跟你相处不好,那肯定是她的毛病。”   她低头浅笑,这时元毅吐了个奶泡的,逗的她直笑,拿帕子给孩子擦了嘴角。砚泽戳了下儿子胖乎乎的脸蛋,道:“他可真好玩。”   “娘说四五岁之前,最招人喜欢。等再大点了,就招人烦了,整日四处乱跑,弄的鸡飞狗跳。”说到这里,瞅了眼丈夫:“娘说的是真的吗?”   “……”萧砚泽脸皮厚,一仰头:“嘁,她说的不对。我不管是四五岁还是六七岁,哪怕到现在,一直都挺招人喜欢的。”涎着脸抱着妻子,笑问道:“是不是?”   寄眉心道,你是招女人喜欢吧。不过,她也是女人,所以丈夫得她喜欢。她抿嘴笑着点头:“是,喜欢。”   —   这日,萧砚泽应邀去参加城里诗社的聚会。这大半年来,有空就陪着妻子,几乎忘了跟文人骚客们的往来。可显然,诗社的人没忘记他这个财主,萧九爷不在粟城了,他侄子就是大家的财源。   商贾最怕落下为富不仁的名声,萧家花银子通过这帮读书人买‘爱才惜才’的好名声,若是招惹了他们,写个文章,编排个曲目,恶心萧家,就划不来了。   诗社里有几位富家公子,学问还不如萧砚泽,但在诗社混了一段日子,也自诩为文人了。文人多数都有狎妓的癖好,在晴好的天气里,狎妓游山玩水,一时引为风尚。   诗社聚会选在山脚下一处山庄,从山庄赛诗出来,众人登船游湖。   他如坐针毡,倒不是因为别人吟诗作赋,他插不上话,而是狎妓饮酒时,歌姬露出的三寸金莲叫他不忍直视。偏有人喜欢,搂着歌姬一双竹笋似的尖尖小脚把玩,这让他倒尽胃口,移开目光,坐在窗边,一心看湖上的风景。   这时,就听有女子娇滴滴的唤他:“萧大少爷,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他觉得这声音耳熟,一抬头,竟是蔻霞:“你怎么在这儿?”他记得打发她的时候,给了她一笔银子,叫她从良安身。没想到,她重操旧业,又做起歌妓这行当来了。   蔻霞眼中带泪的道:“一言难尽。”   砚泽挑挑眉:“一言难尽的话,干脆别说了。”转头看湖上的景色。   “大少爷有所不知,奴命苦,自从离开您,一直艰辛的过活,几经挣扎,最终还是重新沦落到这火坑来了。”   “……”他觉得这套说辞挺耳熟的,好像当初她就是凄凄惨惨的哭诉,叫他心生怜悯。   “自从您那次雨夜离开奴家,奴家从天冬那儿得了银两,本想就此离开粟城,去京城讨生活。没想到在路上,干娘拿走了银两,还把我卖给了当地一个鳏夫。后来,他转手又把我卖给了……”   “好了!”萧砚泽听不下去了,顺手摸出一把碎银子塞给蔻霞:“你去那边陪酒吧,让我安静一会,别再过来了。”   “大少爷,奴家……奴家……”   他又摸出一锭银子给她,然后摆摆手,将人撵去那边了。   等船舫靠岸,他忙下了船,往萧家回了。   寄眉见他心烦意乱的,把孩子给奶娘抱了,她摇着扇子上前给他扇风:“外面热吧,快坐下,凉快凉快。”   他喝了口茶,咧嘴道:“你猜我看见谁了?”   “……”她上哪里猜去,他认识的人那么多:“跟砚臣的婚事有关系吗?”   他忽然想到,若跟妻子说蔻霞这个人,肯定会惹她不开心,于是打消了告诉她的念头。他暗暗感慨,自己以前喜好怎么会那么差,居然喜欢那种妖妖乔乔的庸脂俗粉。   杵着下巴,皱眉想,不过也真巧,这么久没出去玩,一出去就碰到了以前认识的人。   ☆、第七十二章   寄眉见他魂不守舍的,奇怪的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让你糟心的人了?”   他已经决定不把见过蔻霞的事告诉妻子了,尴尬的笑了笑:“碰到个以前有生意上往来的人,没想到他如今落魄了,一时没认出来,吓了一跳。”   “哦,你帮他了?”寄眉抱着元毅坐下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随口道:“既然是以前认识的,他落魄了,你一定给他甩银子了吧。”   砚泽心虚,矢口否认:“我|干嘛给他银子花?!没有,没有。”   她挑挑眉:“是么?这可不像你的为人,我记得你不吝啬钱财的,一向乐善好施。”寄眉的心思在儿子身上,丈夫在外面生意上的事,她很少过问,不过随口搭几句话,就找别的话题了。她笑道:“对了,母亲说邱家把婚事定了,过几日去提亲,不出意外,明天开春就娶五姑娘过门。”   “好啊,砚臣知道吗?他高兴吗?”   寄眉回忆了下砚臣的表现:“嗯,应该高兴吧。但在母亲面前,我觉得砚臣就算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若是娶到媳妇就喜笑颜开的,在嫡母面前也太不成样子了。”   “……那倒是,他在母亲面前,一向谨言慎行。”砚泽道:“他胎里带的不足,调养这么多年,现在还是弱不禁风的。咱们做兄嫂的,多照顾他一点罢。”   寄眉不仅是砚臣的嫂子,还是他的表姐,一家人哪用说两家话。她轻笑道:“嗯,我都知道。”   他进门有一会了,与娇妻攀谈几句后,刚才的焦躁一扫而去,让奶妈把元毅抱出去,他搂着她的肩膀,与她脸贴脸:“你知道什么呀?知道我今天在外面做事都想你么?”   她憋住笑:“我不知道,你说说看。”微微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到他嘴边。   从侧面看,她长长的睫毛卷翘着,可能是年岁小的关系,虽然生了孩子,但她身上更多的还是少女一般的娇憨可爱。   砚泽盯着她愣了下,低头含|住她的耳|垂,喃道:“眉儿,我想要你。”这句话,这段日子以来不知说过多少次了,每次她为了身体,都是推三推四的。他出于同样的考虑,每次也只是说说,她不许,他就唉声叹气的作罢了。   “嘘——咱们等晚上吧。”她笑眯眯的悄声道。   他惊喜:“可以了?”   “应该可以了。”她笑着拿开他的手:“现在别碰我,咱么等晚上,好不好?”   砚泽忙不迭的点头:“可以,可以。”   眼见天色一点点黑下来,他的笑意越来越浓,吃过饭后逗了一会宝贝儿子,等奶娘抱着元毅去了。他往床|上一坐,拍着褥子招呼妻子:“快过来,让相公抱抱。”   寄眉站在桌笑答:“你要抱我,你就过来。”   他一拍手:“你说得对。”上前打横抱过妻子,与她一起跌在床|上,手很自然的摸进她裙底揉|捏。寄眉许久未经j□j,羞答答的捂住眼睛,拧着身子道:“……算了,我不想了。”   他在她雪白的脖颈处吮|了下,留下一道吻痕:“不想也得想,爷今晚上要定你了。”亲昵了一阵,直吻的她手脚麻软,半推半就的回应他。   他动作轻缓的脱掉她的襦衣,露出如雪般的肌肤,他揉住她一边的椒|乳,探舌舔|着,眼眸却直直的看着妻子。寄眉脸上腾地一热,赶紧别开脸。砚泽佯装不解的问:“你怎么不看我?害羞?不是吧,孩子都给我生了……”   她眼睛刚好不久,就怀了元毅,自此之后,鲜少跟丈夫亲热,所以此时此刻不免有点难适应。寄眉了他一眼,撒娇似的道:“嘁,偏不看你。”   他握住她的手,继续往下亲吻,听到她舒服的呻|吟,笑眯眯的道:“咱们眉儿还和以前一样,没变化,碰几下就化成一汪水了。”   她从指缝里窥他,羞答答的明知故问:“不喜欢吗?”   他吻着她的唇,咂咂有声,手上没闲着,很快褪净了衣裳,分开她的腿,又去吻她的腿|根,拉着她的手,抬着眸子一直观察她的反应,见她面带情潮,才慢慢的跻身进去。   “……你千万轻一些……”她搂着他的腰,低声‘哀求’:“咱们慢慢来……”   他吻着她:“我什么时候弄伤过你?”   话虽这么说,小心一些总没错。寄眉怕了他许久没碰她,一时失了考虑,力道太重,叫她吃苦头。寄眉在心中叮嘱自己,不能一味迁就他,若是疼了,一定开口告诉他。可出乎意料,一番抽|送下来,她只觉得蚂蚁噬心似的难捱,不上不下的吊着,难受极了。   “砚泽……快点不好吗?”   他不紧不慢的摇摇头。寄眉只好忍着这难耐的滋味,任他轻推慢送。没多久,累积的情|欲到达顶点,她修长的腿环住他的腰,主动地动了起来,耳畔听着逸出的水声,口中吟哦不止。   砚泽听到耳中,几乎失了掌控,抱住妻子哑声道:“你别叫,我受不了……”感到她那处阵阵紧缩,改口低喃道:“一起……一起……”这才用力顶了数次,进到最深处,放松身子。   两人皆一阵失神,寄眉先回过神来,摸了把丈夫的额头:“呀,好多汗……”说话间,一滴汗珠从眉梢滴在她胸口,她轻轻给他擦了下:“快躺下歇歇。”   他抹了把眼睛周围,颇为感慨的道:“……一直忍着,真的很累。”   “所以,还不如不来?”她打趣道。   “没,比‘守身如玉’强多了。”他搂着她,温声道:“你生产完的第一次,咱们还是小心点好,等下次,我就明白轻重了。”他乏了,见她不说话,便闭上眼睛享受安宁。忽然,感到脸颊上被她吻了下,他睁眼笑道:“做什么?”   寄眉微笑着摇摇头,伏在他怀里闭目不语。她现在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她不是爱翻旧账的人,丈夫如今待她这样好,她便不计前嫌,与他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   只要天气晴好,寄眉更愿意在屋外闲坐赏花赏景。这一日,碧空万里,等元毅睡了,她和金翠在小花园里散步,待累了,便在凉亭中歇脚。   金翠见四下无人,支支吾吾的道:“您听说了么?大少爷前些天跟什么诗社的人一起出去游山玩水……”   内宅的妇人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丫鬟就是她们的眼睛耳朵,有的时候,主人的处境和丫鬟的机敏程度有很大的关系。金翠来萧家一年多,也认识了不少各院的好姐妹。平日里,聚到一起,常能听到各院的新鲜事,回来讲给大少奶奶听。   昨天,她听二少爷砚臣那院的丹儿说,大少爷跟二少爷提起诗社出游的事。丹儿瞧不起所谓的读书人狎妓出游的做派,免不了跟金翠唠叨几句,全叫金翠记在了心里,回来转述给主人。   寄眉不解:“嗯……诗社出游,怎么了?”她只听丈夫唠叨过诗社那帮家伙爱从萧家抠钱,是一群拿纸笔的讨债鬼。至于出游什么的,从没听他提过。   “他们可不是简单的游山玩水,常常带着歌妓招摇过市,这世道可真是的,怎么说来着,对,世风日下,狎妓出游,成什么体统。”金翠觉得大少爷的这种恶行,不能瞒着大少奶奶:“大少爷前几天就跟他们胡混去了,回来后还跟二少爷把这事说了,偏不告诉你。”   “……”寄眉干笑道:“他也没法告诉我啊,总不能天天说他在外面应酬,又见了几个歌妓。”   金翠一怔:“您觉得……只是应酬?”难道不是禀性难移?又重新犯浑了?   “你说他狎妓,嗯……也不是没可能,但咱们谁也没见着,何必往把他往坏处想。”寄眉伸了个懒腰:“再说了,他在外面以诗会友,狎妓出游也好,招待生意上的宾客,让歌姬作陪也罢,都是情非得已,他想推辞也推辞不掉啊。谁让我嫁了个生意人。”   “情非得已?说不定是乐在其中。”金翠最怕的就是大少爷腻味了清静的日子,又变回原来招花惹草的性子,叫少奶奶伤心。   “……随便吧。”寄眉杵着下巴叹道:“他以后谈生意,招待宾客,免不了碰到歌姬粉|头,纠结这些,只会自寻烦恼。犯不着为了猫儿啊狗儿啊的不痛快。其实,就连他之前在外面养的几个粉|头,现在想一想,也是一辈子到不了我面前的货色。”   当初,尚且如此。更别说她现在坐稳了萧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董华珠想谋取的也只能是矮她一截的平妻之位,那还是有婆婆做内应的情况下。现在,有人或许能抢走萧砚泽,但使出浑身解数,怕也抢不走她大少奶奶的位置。   金翠皱眉想了想,忽然醒悟,难道大少奶奶现在这样,就叫正室风范么?!   从花园回到院内,元毅已经醒了,一见母亲就挥着小手咯咯笑,寄眉抱起孩子,瞧着他笑:“我家毅儿笑起来真好看。”   这时奶娘道:“方才太太来过了,见您不在,就回去了。说等您回来,叫您过去上房一趟,有话跟您说。”   寄眉不急不忙的哄了孩子一阵,对着穿衣镜整理了发髻和衣裳,才带着金翠往上房去了。   进屋后,居然发现丈夫也在。   砚泽见了寄眉,长叹一声:“你来了……”   寄眉愣了下,心道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这会愁眉苦脸的。她先给婆婆施礼,然后瞄了眼丈夫,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周氏指着儿子道:“寄眉,你劝劝他,我让他出去躲两天,他偏不听。”   “出去躲两天?为什么?”婆婆说话没头没尾的,她听的一头雾水。   “不是什么大事!当铺里收了件东西,现在发现是赃物,惹了点小麻烦。”砚泽道。   周氏嚷道:“这还是小麻烦?石掌柜的已经下了大监了,下一个就是你!瑞王府丢的东西,他也敢收,这么大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   “虽然是瑞王府的东西,但东西上面没款识,谁知道是从王府里顺出来的。”砚泽跟母亲辩解完,还不忘朝寄眉笑笑,安慰她道:“没事,没事。”   “没事个屁!”周氏急道:“王爷的小舅子偷了东西,王爷不追究,一句话就能放人。咱们家收了赃物,本来也不要紧。但关键是,现在那破瓶子被石掌柜给卖了。没到典当期呢,姓石的居然给出手了,你说要不要命。如今,衙门的人说什么要追回赃物,你拿什么还人家瑞王府?”   “……”砚泽道:“买货的人,已经叫人去查了,不日就有消息了,等赃物追回来,花几个钱打点下,把石掌柜弄出来,这事就算过去了,您别草木皆兵,让我远走他乡。不至于,不至于。”   “这铺子一直是你在经管。万一姓石的在里面乱咬人,说你也看过账本,知道此事,把你逮进去问话,关你个三五日,可怎么办?”周氏抹泪:“哪怕最后平安度过这一劫,你在里面吃了苦,也得不偿失啊。你快收拾几件衣裳,上京找你九叔去,在他避一避,待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   元毅还未满百天,砚泽哪能离开她们母子,独自避到外面去,简直比杀了他难受。   “没必要!我不去!”   周氏恨道:“凡事得做最坏的打算,这案子可大可小,小了化解,自然最好。万一各路人马想借机敲一笔银子,把你抓进去,逼咱家就范呢?!你快出去避一避罢!”喘了几口气,对寄眉道:“你快劝劝他,我的话,他是不听了。”   寄眉便走到丈夫跟前,轻声道:“你不走,我和元毅一定会陪你度过这关。若是你去京城,我们也跟你去,还是会陪在你身边。所以,咱们别急,好好听听爹娘的意思,从长计议。”   他听了不觉心头一暖,当着母亲的面就握住了妻子的手,重重点头:“好!”   ☆、第七十三章   周氏心里恼,她磨破嘴训儿子,结果不听半句,换他媳妇说了一句话,就笑着答应了。便气哼哼的剜了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想,这点出息吧,放不下老婆孩子,还能成什么大事。她冷声道:“你爹回来,跟我想的也一样,不信你等着瞧!”   寄眉尴尬,挣脱丈夫的手:“咱们一起等父亲回来,再拿主意。”朝他眨眼,示意他别再母亲面前动手动脚的。   周氏一摆手:“行了,别躲躲闪闪的了,你俩那小眼神,我才看清了。”刚才是儿子主动握寄眉的手的,于是先骂他:“也就是在我面前,要是你叔叔婶婶在这儿,你就等着挨笑话罢。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安稳!”   砚泽理亏,低头挨训。寄眉无奈的嘟嘟嘴,给婆婆倒了茶,然后在婆婆身边站定。周氏饮了口茶,对寄眉道:“别站着了,坐下罢。你才出月子几天啊,你有心陪砚泽上京,就怕你和元毅经不住路上折腾,落了病,可就麻烦了。”   “对!所以我不能走!”砚泽见缝插针的道。   此时,香梅撩开帘子,进来一人,正是萧赋林。才坐下的寄眉赶紧和丈夫一起站起来,给长辈请了安。   萧赋林坐到榻上,开门见山的道:“这案子,瑞王府盯得紧,现在吃准咱们把东西弄丢了,管家一口咬定咱们藏匿赃物,一副不物归原主不罢休的架势。事情有点难办……我和你二叔商量了下,毕竟当铺的来往,挂在你名下经手,你还是出去避一避稳妥。”   周氏拉长鼻音哼道:“你看,我说什么了?!这回你爹也让你走,看你还想说什么。”   砚泽为难的道:“我一走了之,家里的事,交给您和叔叔们办,我一点插不上手,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反倒一点忙帮不上,真窝火!”   “你呀你,太年轻,意气用事!”萧赋林道:“石掌柜说到底是给咱们家办事的帮手,把他抓进去,也挖不到什么大钱,若是扯上你,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你只消被衙门扣下三天,咱们家就得束手就擒,连往上找人疏通的时间都没有。”   既然父亲这么说了,砚泽不走也得走了。   周氏见儿子语气有所缓和,催促道:“你和寄眉下去商量商量,她是陪你上京,还是留下在家等你,你们自个拿主意!快去吧,最好收拾收拾,明早就走。”   萧赋清一愣:“怎么,你要带你媳妇一起走?”心道,自己这儿子也不知是以前搭错筋了,还是现在搭错筋了,之前对他表妹多看一眼,都嫌弃,如今,没骨气的走哪儿带哪儿。   砚泽干咳一声:“刚才在商量,还没定。”   萧赋清替儿子拿了主意:“不行,元毅那么小,不能跟你们折腾!”   周氏此时站到丈夫这边,要把孙子留在身边:“对啊,大孙子还没百天,跟你们折腾不起,依我看,元毅留下,寄眉也留下,你呢,立马动身去你九叔那!待到过年再回来。”   萧赋清赞同的点头:“对,你们得把孙子留下。”   砚泽不满的皱眉,自己的父亲平日里没见多喜欢元毅,如今却拦着他把儿子带在身边,他心里嘟囔,喜欢孩子,您不是有个老来子么,干嘛把持着元毅不放。   寄眉见丈夫不语,她主动告退:“爹娘,我们下去了,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动身。”然后躬身后退到门口,砚泽见妻子走了,也跟着退了出来。   一到门外,他左右为难的道:“……偏惹上这麻烦事,苦了你和元毅了。”就算把妻子留在家里,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独守空房没人陪,不知有多苦。   “没关系,事情总会过去的。”寄眉拉着他的手往院子回:“办案子的想讹钱,咱们也不是没准备的。父亲跟官府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一定遇到过比这还大的风浪,可能咱们觉得这是件大事,在爹娘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走了,他们放心了,事情很快就会处理妥当的。”   寄眉说的有道理,他毕竟年轻,在外做生意有父亲和叔叔们保驾护航,一直顺风顺水,还不曾遇到波折。 但祖父和父亲是见过风浪的,一定能办法解决眼下的困难。   “……去九叔那,总觉得是临阵脱逃……”砚泽皱着眉头,步子沉重,寄眉拽他一下,他才挪一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   “你这叫做不给家里添乱,父亲走过桥比咱们吃过的盐都多,这事听爹娘的,总没错。这时候,唉声叹气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索性想开些。”她踮起脚尖,揉着他的眉心,笑道:“去京城也好,散散心。”   他微微颔首,但苦笑道:“没你在,我散什么心。”   “谁说没我在的?我跟你一起去,元毅也带着,小舅舅还没见过元毅吧,正好带去。”   “可爹说……”砚泽恍然大悟:“你看我都傻了,反正咱们要离家了,把元毅带走,他们也管不着。”   寄眉同样是这个想法,她不想离开丈夫,更不想离开孩子,最好的选择是带着儿子跟丈夫一起外出。丈夫不在,她和婆婆之间少了一道屏障,相处起来,就怕麻烦多多。再者,砚泽思念他们,在京城待不安心,保不齐哪天又跑回来了。   粟城离京城并不远,不过几天的路程,只要休息得宜,应该不会累到。   她见四下无人,拍了拍腰,歪着头朝他笑道:“……我觉得我自己还是挺结实的。”弄的砚泽哭笑不得,摸着她的腰道:“让我看看。”   她怕别人看见,打开他的手,转身先跑进了屋内,砚泽随后跟来,扑住她滚到床上,在她唇上印了一记轻吻,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有你在身边真好,明明糟心的事,跟你讲几句话,也释然多了。”   寄眉向来想得开,伤心难过,事情总要解决,不如让自己心态平和,精神饱满的应对问题。她失明那段日子,靠的便是好心态。她笑着回道:“我娘总说我没心没肺,若我有心肝,知道疼自己,就该跟你和离。你跟我在一起开心,是不是我没心没肺的做派,影响到你了?”   “不,你这是替我分忧。”他不无感慨的道:“唉,我以前真是太傻了,你明明这么好,我还挑三拣四的。好在我现在迷途知返了。”   寄眉被他‘迷途知返’四个字逗笑了:“是呀,你终于知道返家了。”   —   砚泽和寄眉早早睡下,第二天起身后寄眉和金翠收拾随身带的衣裳,他则去上房告别父母,父亲不在,母亲只问他:“你媳妇留家吗?”   “我一个人走,寄眉和元毅在家等我回来,路上不方便,不让他们跟着了。”   周氏满意的点头:“这就对了。你到了京城,在你九叔那里,老实本分些,别给他惹麻烦。旁的,我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了,你现在有妻有子不是小孩了, 凡事该有分寸的。”   砚泽连连应允,周氏再没别的叮嘱,便叫儿子尽快动身离家。等砚泽走了,周氏近日劳累,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后,想逗逗宝贝大孙子,就让香梅递过话去,让寄眉带着孩子过来。   凡事殷实些的人家,孩子都是交给奶娘们养的,白天领来给生母请个安,见上一面,母亲和孩子便分头去做事了。当年养育砚泽也是如此,况且儿子一会要吃奶一会要换尿布,累死个人。   如今面对大孙子,周氏只想在喜欢的时候,叫儿媳妇把元毅带来,享受天伦之乐。孙子仍旧交由他的母亲照管吃喝拉撒睡。所以孙子留下,儿媳妇也得留下,若是寄眉陪砚泽上京,那孙子就得她亲自照顾了,这是万万不行的,她上岁数了,喜欢清静。   周氏等着儿媳抱孙子过来乐呵乐呵,不想香梅急慌慌的回来,一脸惶恐的道:“太太,东院的丫鬟说,大少奶奶跟小少爷随着大少爷一起走了。”   “啊?”周氏一愣,继而气的只拧帕子:“刚才还说不带走寄眉跟元毅,弄个半天是哄骗我的!真是没半点长进!”等晚上丈夫回来,她添油加醋的数落了砚泽一顿,骂儿子阳奉阴违,不会办事。   萧赋清也埋怨儿子领走了孙子,但人都走了,再抱怨也白搭:“唉,一起走了更好,免得寄眉和孩子留下,砚泽在京城惦记他们。他们在家里万一出了闪失,咱们做长辈的落得一身埋怨。如今他们在一块,彼此放心。”   周氏憋着怨气:“等他回来的,看我揭他的皮!”恨完了,又赶紧向丈夫打听案子的进展。萧赋林呷了口茶:“知府大人肯定是保咱们的,案子在咱们当地审,问题不大。现在是瑞王府那边的人不依不饶,差来的一拨官人,四处寻找新的线索。今天又把石掌柜的提出来过堂了,唉。”   “如今砚泽不在,就石掌柜一个糟老头,想诬陷咱们家的铺子藏匿了赃物,他们也得掂量掂量。”周氏低声哼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藩王跑到粟城地界干涉知府大人办案,估计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砚泽走了,他们拿咱们没办法,僵持一段日子,他们见寻不到更多的好处,开口要个价钱,咱们看着行,给银子买平安,把他们打发了,好过年。”萧赋清道:“咱们不是第一天做生意,他们也不是第一天办案,怎么诈有钱的大户,他们心中有数。”   周氏商贾人家出身,对花钱打点官府买平安的事,心中也清楚。这次萧家破财是板上钉钉的了,区别在于,对方没扣住萧家大少爷,只能少榨点银两。   萧赋清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道:“这会,他们应该已经歇脚了。”   粟城到京城之间,几乎是大半个国家进京赶考的举子的必经之路,一路上城镇繁华,客栈无数。   寄眉一路上掩不住的兴奋,常常从车帘的缝隙看两旁的街景。砚泽笑她:“你怎么比小孩子还新奇?”   她的确新奇。自从眼睛好了,她也只看过娘家和婆家的景色,这次难得出门,正所谓处处新鲜。况且,作为一个女人,平日不出家门,这次或许是今生唯一一次出远门的机会,自然要好好把握。   砚泽虽然对沿途的景色早看烦了,但面对娇妻,他有十二分的耐心,不时给她讲解一番。傍晚进了城,选了最好的一家客栈留宿。寄眉头一次出远门,掩不住的兴奋,看什么都新鲜。砚泽就惨了,他第一次和儿子待在一起这么久,平日里,他出门办事,回来跟儿子亲热的时候,儿子一般已经哭够了,见到他就笑呵呵的,十分讨人喜欢。   可今天,他们在一起,儿子偶尔哭上一阵的大嗓门,险些把他震成聋子。砚泽见妻子不烦不燥的哄孩子,纳闷的道:“你不觉得他哭的声音太吵了吗?”   寄眨眨眼,笑道:“这就是当爹跟当娘的区别罢。”   “嘁,什么区别?!”他靠上前,搔着儿子下颚,笑着问:“你快说,有什么区别?”小家伙舞着小手咯咯的笑个不停。寄眉赶紧转身‘护住’儿子:“咱们不告诉他。”   正说笑着,金翠推门进来:“少奶奶,我去叫人准备洗脸水。您还要别的什么吗?”见少奶奶摇头,金翠便关上门,吭哧吭哧的下楼去了。   到一楼,本想叫店小二过来。结果,忽然看到柜台前站了一位穿着公子衫的少年正跟掌柜的说什么,她大惊失色:“沈……沈……”   沈向尧不经意的往她这里看了眼,立即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番,遂即吃惊的道:“哎?你怎么在这儿?”   金翠当即一跺脚,心里骂,老娘还要问你呐!   ☆、第七十四章   一瞬间,金翠脑海里浮现种种设想,仿佛看到了沈向尧纠缠自家少奶奶,使得大少爷胡乱猜忌,最终夫妻和离的悲惨景象。她咬了咬嘴唇,明白这事声张不得,只恨恨的躲了一下脚,瞪着沈向尧,把一肚子话都憋在了心里。   沈向尧对掌柜的道:“我见个旧相识,你先忙罢。”说完,走近金翠,朝后堂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历来礼数周全,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但金翠也不知怎地就是看他不顺眼。她绷着脸,随他来到后堂僻静处,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大概是因为这家客栈是我们沈家开的……”他当真‘无知’的继续问金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哦,是不是萧家不要你,把你撵出来了?”   金翠反感他一副自来熟的打趣样子,冷声道:“我陪我家少爷、少奶奶和小少爷上京会亲戚!”瞥他一眼,心道听见没,我们少奶奶有小少爷了。   果然,沈向尧脸色一黯:“小少爷?那……恭喜萧大少爷了。”   金翠见他神情落寞,心想难道他真的不知情,是碰巧出现在此处的?她咽了下唾沫,艰涩的道:“总之,过去的都过去了,井水别犯河水!”   沈向尧轻笑:“哦,你是怕我出现,让萧砚泽误会……”   她冷哼,不是好眼神的瞅他。   这时就听沈向尧慢悠悠的道:“也对,万一萧砚泽认出我是梅之项,你家少奶奶怀小少爷的日子,我正好在陆家,有些事就说不清了。”   金翠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沈向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乱起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扇他耳光:“你胡说什么呢?!”   他向后退了一步,笑道:“金翠姑娘别动气,我只是说,让萧砚泽误会了不好,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她直跳脚:“你分明知道小少爷的生日,刚才还装做不知有他!你、你、你……”   沈向尧摆摆手:“好了,我不吓唬你了。我怎么会做伤害陆寄眉的事情呢?!她都替萧砚泽生孩子了,我就算曾经再倾慕她,如今尘埃落定,我也早就收心了。”弹了弹袖口,装模作样的给金翠作揖:“免得你们生疑,我这就避嫌离开这里,给你们行方便。”   什么叫行方便?不行方便,你还想怎样?!但金翠这会只想赶紧把这瘟神送走,黑着脸没吭气。沈向尧便笑了笑,出了门。金翠怕他没走远,悄悄跟在他身后,见沈向尧蹬车走了,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回到客栈内,正好见奶娘下了楼,原来少奶奶见她许久不回来,派奶娘出来找她。两人碰了面,奶娘问她干什么去了。金翠丢下一句:“解手!”就匆匆的上楼去了。奶娘在身后喊她:“我说你要洗脸水了吗?”可金翠头也不回的,噔噔噔的上楼去了,很快没了影子。   奶娘在原地叹道:“幸亏楼梯结实。”   金翠一溜烟回了屋,脸色十分难看。萧砚泽正跟妻子逗孩子,见了金翠,低声对妻子道:“她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黑里透着青。”   寄眉早就发现了,对丈夫道:“可能是身上不舒服,你先陪毅儿,我问问她。”   砚泽朝儿子噘噘嘴,怪声怪气的道:“女人真麻烦,天天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还是咱们好。”元毅大眼睛转了转,握住爹爹一根手指,咿咿呀呀的叫。砚泽回头瞅寄眉和金翠出去了,朝儿子叹道:“唉——可咱们偏离不开她们。”   寄眉随金翠来到她的房内,原本以为金翠是月信来了不舒服,想叫她好好休息,没想到金翠拉着她的手到床前,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您、您猜我……我见到谁了?”   “鬼?”她分明是一副白如见鬼的恐怖模样。   “我跟您说我见到谁了,您就没心思说笑了!”金翠一字一顿的报出那人的大名:“沈向尧!”   寄眉愣了下,然后反问道:“他谁啊?”   这是一孕傻三年吗?!少奶奶居然把人给忘记了!金翠急慌慌的描述,帮她回忆:“梅之项,在老爷和夫人跟前装捕快那个,咱们合伙把他赶走那个。”   “啊——他啊——”事情过了差不多一年了,她一心扑在丈夫和儿子身上,哪有闲心记得这么个人:“他怎么了?”   “我刚才在楼下见到他了,他还跟说了一些屁话。”金翠吐了吐舌头:“他说,您怀小少爷的日子,他也在陆家,说大少爷会怀疑您……”   寄眉脸色一沉,似蒙了一层乌云,金翠咧咧嘴,担心的看她。   “所以呢?他想怎样?”   “他说完了,马上又说他在说笑,这会人已经走了,说不会再出现了,可我怎么总感觉他阴魂不散。对了,这家客栈就是他家开的。”金翠也跟着心烦:“居然碰见了他,真叫人糟心。”   “咱们不了解他,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寄眉冷声道:“只要他是不疯子,他应该不会做出污蔑我的事。让砚泽误会了,他也没好果子吃的。”倘若他真敢站出来诬陷她,退一万步讲,就算诬陷成功了,跟有夫之妇通奸,萧家和萧砚泽若不要他的命才怪。   沈家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萧家也不是好惹的。   “您是说他……他不会那么做?那他跟我说那些话,威胁咱们吗?”   “可能真就是威胁。他估计想让我害怕,乱了分寸,胆怯也好,惶恐也罢,先闹咱们个心绪不宁再说。”寄眉咬着嘴唇,一点点揣测他的用意:“他之前用的‘深情款款’的路数走不通,这次八成想换个招数,看我这人吃不吃罚酒。”   金翠傻了似的反问:“这的是这样吗?”   “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倘若下次他再出现,而咱们对他礼遇有加,他肯定就知道,哦,原来陆寄眉害怕威胁呀,那就继续威胁她好了。一定会变本加厉的胁迫我,那才叫难收拾呢。”寄眉抱着肩膀,气鼓鼓的道:“我孩子都替砚泽生了,沈向尧到底想干嘛?”   金翠恍然大悟:“所以,我对他横眉冷对的是对了?下次再见到他,应该更恶劣些。”   寄眉往床上仰躺了,不无疲乏的道:“上京了,还愁见不到他么,京城是他的本家。我爹以前审过一个案子,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的,好像是有一户人家的小姐,在路上丢了东西被登徒子捡到了,因为怕人误会,派丫鬟想把东西收回来,结果那登徒子反倒把丫鬟给收了,丫鬟又做引路人,叫那人翻墙进了院子,把小姐给奸污了。可笑可悲的是,那人进屋后,跟那小姐说,你现在喊人来,你的名声也坏了,你如果不叫,我或许还会保你周全。”   金翠咧嘴:“这太夸张了。”   “后来那小姐自尽了,事情才败露。你说,原本是为了维护名声,结果正因为这个弱点,反倒受人威胁,真的失去了贞洁。所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人一定要小心,不给坏人可趁之机。”   金翠忙不迭的点头:“对啊对啊,你是想说……咱们不给沈向尧可趁之机,对吗?”   “没错。我更想说的是,咱们没有像我讲的那个案子中的小姐,给人捏住了把柄。我的随身物件没丢过吧,我衣物遮盖处的样子,他不知道吧。他凭什么说跟我有   染?”寄眉道:“别被他吓唬住,仔细动脑子想想,就会发现除了,我怀孕那段日子,他在陆家之外,他根本没别的证据。真出了事情,我爹娘也会站在我这边,一   口咬定沈向尧不是梅之项。”   “可是大少爷……就怕他相信啊……他可是见过沈向尧和梅之项的,两人是不是一个人,他一看就知道。他连咱们之间都怀疑,万一、万一……”   “我都说了,沈向尧如果没疯,就不会和砚泽当面对质这件事。”寄眉耐心的诱导金翠:“依照大少爷的性子,倘若我真有奸夫,你觉得他会怎么对待那奸夫?”   “呃……倾其所有,也要雇人杀掉那家伙……”   寄眉一摊手:“所以,我觉得沈向尧顶多过过嘴瘾,吓唬吓唬咱们,看我受不受威胁而已。怕他,就中圈套了。”   金翠越想越恐怖:“您是说他吓唬您,然后您怕他告诉大少爷,对他言听计从,之后假的也成了真的?那之后呢?”   寄眉重重点头:“之后,腻歪了就会把我甩掉罢。我娘说,其实好些人都愿意勾引已婚女子的,因为纵然女子吃了亏,也不敢声张。有些狼心狗肺的,还威胁女子拿银子倒贴他。”   “啊——那他也太恶心人了——”金翠呸了口吐沫:“我还想他只是倾慕您……想让您离开大少爷,和他在一起呢。”   “有四个字叫‘始乱终弃’。不是好开端,能有什么好结局?我没生毅儿之前,他对我可能有那么一丝真情。但如今,我孩子都生了。他应该明白,绝不可能再一   起了。结果还来招惹我,不就是不甘心么,至少得到我的人一回。”说到此处,又犹豫了,自喃:“我是不是把人想的太坏了。”   金翠深表赞同:“我觉得您想的没错,做买卖的都这样,各个计较得失。沈向尧觉得在您身上耗费了精力,结果什么都没得到,当然不甘心了。其实大少爷也一样,当初对嫁妆也斤斤计较的,商人都这德性!”   “……”寄眉忍不住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少爷不逐利,咱们吃什么。总之呢,别理会沈向尧,天天怕自己的影子斜了,反倒落进了他的算计里。”   金翠搔了搔脑袋,嘿嘿笑道:“您说得对,我太沉不住气了。我这就伺候您洗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用了,你睡罢。”寄眉起身走:“我跟砚泽说你身上不舒服,咱俩才说了这么久的话。”   寄眉回到自己房内,见砚泽侧卧在床上,儿子躺在他跟前,听到她回来了,儿子咬着手指,蹬着腿,大眼睛圆溜溜的眨了眨,忽然哭了起来。   砚泽这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哄儿子:“别哭,别哭,你娘马上回来了……”她赶紧上前抱过儿子:“怎么一见我就哭起来了。”   砚泽见妻子回来了,揉了揉眼睛,随口道:“这是跟你撒娇,在我面前就知道傻笑。哎,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啊,金翠不舒服,我陪她说了会话。”寄眉道:“头一次出远门,不大舒服。”   “真是,咱们都好好的,偏偏最壮实的病了。”他伸了个懒腰:“你迟迟不回来,我都睡过去了。”   寄眉一边哄儿子,一边斜眼看丈夫,心里念叨,砚泽若是知道外面有男人惦记她,会是什么反应呢?!不分青红皂白对她打骂?还是冷若冰霜的,扔她一纸休书?   他不能这么混账吧……   “你看我干什么?”砚泽发现妻子眼神很奇怪的看自己。   寄眉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心里则叹,唉,走一步算一步,随机应变罢。   已经过上了想要的日子,千万不能让人毁了。   如何能给沈向尧点苦头吃,叫他离自己远点呢?   真是个难题。   这时砚泽一手搭在她肩头,一手揉她的眉心:“还说没什么,刚才奇怪的看我,现在又皱眉,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事了?”   寄眉扑哧一笑。   他更不解了:“你怎么又笑上了?”   她抿嘴摇头,但心里则道,当然是因为你太乖了,上赶着认错,叫人想乐。   ☆、第七十五章   京城繁华,沿街商铺林立,铺子挂的幌子迎风飘展,如同飘扬的旗帜。砚泽凑到寄眉身旁,对她道:“做买卖可不简单,这幌子挂的都有很多讲究,去年夏天,咱们粟城两家铺子,就因为大风天,一家的幌子飘到另一家门前,结果被人给剪了,因为双方打了起来,闹得不可开交。”   寄眉叹道:“人人都看买卖人家赚钱多,却不知道赚钱的不容易。咱们家的当铺收了瑞王府的赃物,还惹上了官司。平日里,生意往来,一不小心被人骗了,弄不好倾家荡产。比如董家,比如邱家。”   他刮了下妻子的鼻梁,笑道:“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举全家之力供九叔念书,考取功名了罢。你也知道,你娘为什么要嫁给你爹了吧。”   她皱眉,不甚同意:“我娘是看上了我爹的人品……”不过,自己的父亲是县令,母亲自然就是官妻了,地位比县里的女人要高一大截。   砚泽顺口问她:“那你看上我什么了?”   她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道:“看上……嗯……你好看。”   知道是打趣说笑的,砚泽没往心里去,搂着她吻了下,继续窥着沿途的街景说话了。登门拜访九叔之前,砚泽先带寄眉去了萧家开在京城的生药铺子。   寄眉发现药铺后面有座修的像衙门的房舍,便问丈夫:“那是什么地方?”   “里面有坐堂问诊的大夫。”砚泽道:“你在车上等我,我去见掌柜的,让他派个伙计领咱们去找九叔。过年回京后,九叔换了地方住,我还不知道地方。”说完,转身进了生药铺子。   她就从马车帘子的缝隙中往外看。赶车的天冬以为大少奶奶有事,便道:“您有什么吩咐?”   寄眉心情好,便跟天冬说多几句话,笑道:“京城住着的都是王侯将相吧,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咱们可得小心点。”   “您说得太对了。”天冬瘪嘴道:“我听人说,有位公子哥在京城驱车撞了人,见那人穿的破烂,也没多管,撇了二两银子就扬长而去了。后来,你才被撞的是谁?原来是秉笔太监小妾的娘舅。据说那富家公子关在牢里半年,不闻不问,家人从外地赶来,使劲了银子,才把人捞出来,受的罪就不用说了,啧啧啧,您看来来往往这些人,保不齐谁就认识大人物。”   “又碎嘴子!”   天冬一愣,笑脸回头:“大少爷您回来了。”   寄眉问道:“现在去见九叔?”   砚泽领回来个药铺的伙计,那人坐到天冬身旁指路:“先沿着这条街走到头,再往西拐。”天冬便挪了身子,给伙计倒出地方,驱车去找萧九爷的官邸了。   驱车一条胡同,发现门上没牌没匾的,从外面瞅,瞧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砚泽解释道:“两京的官都这样,不像咱们外地的官员,官老爷直接住到衙门后面,外面挂了衙门的牌匾。京城官多,除了王府,官员的府邸,外面都这样光溜溜的,跟普通民居差不多。”   “……还真得熟人引路,要不然就算来过一次,恐怕也记不住。”寄眉见车子停的这户住宅,三层台阶扫的干干净净。这月份,正是京城风大雨大的时候,可这门上干干净净,连个泥点也没有,肯定是主人爱干净,叫下人经常擦,很符合九叔的性子。   砚泽也是这样想的,下车亲自去叫门,然后指着门板对寄眉笑道:“门槛子都干干净净,一瞧就是九叔家。”   很开门子来应门,开门见门外停了四辆马车,平日来送银子的药铺伙计也在,知道是萧家的人来了。只是萧砚泽这年纪,门子犹豫着,是该叫八爷还是大少爷。   那伙计这时站出来:“冯叔,这是大少爷,从老家来看望九爷了。”   门子赶紧笑道:“是大少爷来了,快进快进。”然后从门房又喊出两个人来,牵马的牵马,搬行李的搬行李。   门子在前引路,笑道:“今天正好老爷休息在家,已经派人通禀了,您们来的真是时候。”   寄眉见屋舍不大,前后拢共只有十几间,但收拾的干净精致,心道舅舅和外公一样,喜欢侍弄花花草草,这院子肯定有他亲手栽种的花木。相比起来,自己的丈夫,更喜欢摆弄女人。   她嘴角扯起一丝笑意,连自己的都觉得尴尬。   这时萧赋清急急迎出来,见了寄眉,率先道:“你来了,啊,把我的侄孙带来了。”然后瞅向侄子,挑挑眉:“你也来了。”   听九叔这番话,他好像是捎带的。砚泽笑:“对,我‘也’来了。”   天凉,众人进屋细聊。砚泽主动把到此的缘由跟叔叔说了,萧赋清听了,颇有感触的道:“我在京城这么久,对各个王府的情况多有耳闻,王府人口众多,多数不能自养。况且各个王府因与今上的亲疏远近不同,待遇也相差许多。瑞王是先皇的叔叔,这是第三代瑞王,正是缺银子使的时候啊。唉,早听说有王府从商户身上抠钱,没想到咱们家也摊上了这倒霉事。不过没关系,你在我这里待一段日子,让你爹跟他们周旋。”   “我听说有的旁支宗室子弟,连见了县官都要下马。”砚泽撇撇嘴:“而有的近支亲王,据说连当地的盐业都掌控了,也没人管。赶巧这瑞王,不大不小,跟皇帝不远不近的,真麻烦。”   寄眉对外面的事情不清楚,所以丈夫和舅舅说话,她只默默听着。   等他们说完正事,聊起家事,寄眉才偶尔搭一句话。   萧赋清说他拿孩子的生日时辰,找在钦天监任职的朋友卜了一挂,说元毅是大富大贵的命格。   您居然还认识神棍。砚泽道:“大富是命里注定的,他是嫡长孙,必然不缺钱花。大贵是何解?像您一样读书考取功名吗?”   萧赋清喜欢这侄孙,难得笑道:“等他长大了,我在京给他找好的老师,助他考取功名。”   寄眉赶紧握着儿子的小胳膊道:“毅儿,快谢谢九爷爷!”   毅儿张了张嘴,吐出个奶泡。   众人见了,皆忍不住笑。萧赋清对寄眉道:“赶路累了吧,快带孩子去休息罢。”寄眉便告了礼,带着金翠奶娘随着一个丫鬟下去了。   砚泽不能干涉叔叔的事,可眼见自己孩子都有了,九叔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禁替他着急:“老太太一见元毅就念叨起您来,说就剩你没成婚,让我这次上京问问您,您没中意人家,她们就在粟城本地给你寻人家了。”   “这个,不用她老人家担心。我自有安排。”   “哦,是中意您的人太多,挑花眼了罢。”砚泽笑嘻嘻的道:“一定是这样。翰林还愁娶不到妻子吗?!”   萧赋清冷声道:“我是你叔叔,少跟我嬉皮笑脸!”   砚泽便敛了笑意,手指敲着桌子,笑道:“听说京城沈家开的几个酒楼,菜肴精美,哪天我做东,请您喝几杯。您赏脸吗?”   萧赋清面无表情的道:“我在京城这么久,可没听过沈家开的酒楼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是您参加的应酬少,但凡我认识的人,都说打京城回来,再吃咱们那儿的菜,简直味同嚼蜡。”砚泽一直惦记着沈向尧的事,这次同意上京,其中也有这个打算。   萧赋清觉得自己一味推辞,未免太奇怪了,便道:“好啊,不过我最近都没空。”   “不着急。我娘让我在您这儿待到过年呐。”砚泽笑容可掬:“打扰九叔您了。”   萧赋清道:“看出来了,你四辆马车装的满满的,一看就是打算长住了。”   “都是他们娘俩的东西,其实就是十四车也不嫌多的。”   正说话间,就听门子急慌慌来报:“老爷,那和尚又来了!”   砚泽方才跟这门子说话的时候,这门子还是个镇定自若的人,这会怎么忽然跟见了鬼似的。他笑道:“是和尚又是鬼,怎么这样慌张?”再见九叔,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出了什么事?”砚泽道:“这和尚有什么古怪?”   萧赋清起身道:“没什么,我去见见就回,你要么在这喝茶等我,要么回去陪寄眉。”   “是不是耍赖的和尚?若是的话,您只管跟我商量,您在家读书,外面的烂事接触的少,我走南闯北,装成道士和尚的骗子无赖见得多了,您跟他们打交道,占不到便宜,让我来会会他。”   萧赋清觉得侄子说的有道理,无奈的道:“还得从前几天讲起,我买了一匹马……结果转天就来了一个和尚,非说这匹马是他前世的母亲,想要超度她脱离苦海。   我当然是不信的,觉得他想骗我的马,结果最近两天常来纠缠,说非要见那匹马一面,还说只要他和那马见上一面,我即刻就会相信他的话。”   这是最难缠的,和尚道士专门敲诈年轻的京官,欺负他们涉世不深,不敢招惹出家人。若是一般的无赖,早乱棍打出去了,但和尚若是挨了打,可能招来一群秃驴,围着府宅念经,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主人。   “……你要是马给他了,下次他就敢说您是他前世的兄弟。”砚泽挑挑眉:“正好我来了,您叫人把我带来的马迁到马厩,跟您的马混站在一起,看他如何辨认他的母亲。”   萧赋清觉得此计可行,按照侄子的话吩咐下去。然后去前院见那和尚。   砚泽见这和尚瘦瘦干干,双眼猩红似的哀伤过度,啜泣所致。   “佛祖告诉我,我的母亲转世成了一匹马,在京城萧翰林府上,我想为我的母亲念经超度,叫她早日脱离畜生道。”和尚道:“望萧翰林成全。”   萧赋清方要说话。砚泽就笑道:“我们自然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世人皆有父母,孝为天下先。您一心为母,我们自然不能做那阻拦你们母子团聚的万恶之人。”说完,对门子道:“麻烦领路,去马厩。”   到了马厩,只见马厩里有七八匹马,有几匹毛色高矮都差不多,连砚泽也分不清哪几匹是自家的。   不想那和尚忽然伸出手,挨个在马前走过:“母亲,母亲……”   突然,走到一匹枣红色的马前时,马伸出舌头舔他的掌心,如同舐犊一般。   萧赋清一愣,不禁哑然,心道难道是真的,以前只在神怪笔记中见过这些奇异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居然碰上了。   和尚搂着马匹的脑袋,眼角流着清泪,那马继续伸舌舔他的脸和脖子,亲昵之态,叫在场的小厮们都吃了一惊。   和尚道:“萧大人,这便是我的母亲了,请您允许我把她领走超度。”   砚泽低声问九叔:“这马,您多少钱买的?”   “五百两……就当做好事了。”不过,萧赋清已经认为钱不重要了,他从小没缺过钱花,书读的好,全家都让着他。上京后,有萧家的生药铺子做支撑,活的也滋润。只觉得撞上怪事开了眼界,丰富了见识,银两无所谓了。   砚泽嘀咕道:“难怪专骗有钱的书呆子呢。”说完,朝天冬使了个眼色。天冬点点头,拿水瓢从饮马槽里舀了水,来到和尚身后,从他脑袋淋下了。   那和尚打了个激灵,一抹脸:“这是为何?”   “为何?”砚泽揪住和尚的衣襟,冷声道:“你真当我们没见过世面吗?!你在手上和脸上抹了盐水,有的马,特别喜欢吃盐,一点咸味,都能让它舔来舔去的。你现在淋了水,冲散了抹在身上的盐,又能耐再让你的母亲把你舔一舔?!”   “不……不……施主误会了……”   “误会?!”砚泽把他的脸摁倒马前:“那为什么你的母亲突然对你无动于衷了?”果然,那匹马跟之前截然不同,面对湿淋淋‘儿子’,‘冷漠’的别开了脸。   那和尚见事情暴露,往地上一跪,如同倒豆子的说道:“萧大人,这不干我的事。是卖你马的扈家,他们卖了马后悔了,因为知道这马喜欢吃盐,才想出这条计策,叫我把马骗回去。我是他家的伙计,您千万别打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啊。”   萧赋清冷声道:“我不打你,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觉得价钱卖低了,可以带着那五百两把马赎回去。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的把戏。这件事我不往出说,不想坏你们家的名声,但是给我就此打住!”   那和尚跪地磕了两个头:“谢萧大人,谢萧大人。”抹了把脸,一溜烟往外跑了。   萧赋清瞅着那和尚的背影,叹道:“好险让他骗了,幸好你来了。”   “这不能怪您,只能说术业有专攻。九叔是读书人,对这些坊间的算计,没提防也在情理中。”砚泽笑道:“我随着我爹做生意,大大小小的陷阱骗子见得多了。”   萧赋清道:“哦,那你说说,你最容易识破的是哪种骗术?”   想起沈向尧和梅之项,砚泽笑的烂灿:“冒名顶替。只消见上一面,是真是假,立见分晓。”   ☆、第七十六章   萧赋清默然。侄子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了,再往前一步,恐怕就要直接挑明追查沈向尧了。他紧锁眉头,怕砚泽误会寄眉,才生了孩子,过上好日子,就因为来京城调查沈向尧,闹得夫妻有了罅隙,以后的日子,离了心,如何能过的消停。   砚泽见九叔眉头微蹙,假装狐疑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的话,让我想起最近几年京城里,装成考官蒙骗举子的案子了。这也算冒名顶替,但却不是见一面就能分辨真假的。”   “不,您这可不是冒名顶替。我指的是一个大活人顶了别的名字,用别人的身份生活。”砚泽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离开马厩罢,这太冷了。”   萧赋清吩咐小厮给马匹填了草料,与侄子一并回了屋,叔侄两人聊了会那匹马,便就此分开了。砚泽来到暂住的厢房,见金翠和一个丫鬟在收拾行李,妻子跟奶娘在哄儿子,场面忙碌,却也温馨。   寄眉抬眸笑道:“你回来了。”转瞬蹙起眉毛,鼻子嗅了嗅:“你去哪儿了,有股子怪怪的味道。”   砚泽这才发现衣裳上淋了几滴马槽里的水,还粘着一个小草梗。他一边解外袍一边命金翠取新衣裳给自己换。   “刚才打假,撵跑了一个假和尚。”他道:“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我看啊,不到京城也不知道骗子多。也是,谁让人多呢,你不来买,别人还来买。不像地方,声誉差了,一传十十传百,蝇子都不登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九叔遇到麻烦了?”   砚泽把方才发生的事全讲给了妻子听,寄眉听了,呵呵笑道:“亏扈家想得出来,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啊。前世的母亲要超度,真有趣,九叔居然也信了。”   “你别说,这主意对付九叔这种不差钱的京官才好使,不缺钱,爱稀奇,晚上没事写个日记笔记什么的。读书人就吃这套。”他坏笑道:“不信,你用在你爹身上试一试,看他中不中计。”   “我为什么要捉弄我爹。”她低声对他笑道:“不过,幸亏你来了,识破了骗局,九叔心里会感谢你罢。”   “他不怨我打扰他就行了,我可不敢奢望他感谢我。”他换了干净的衣裳,抱过儿子,在怀里看。忽然想到烦心事,长叹一声。   “又怎么了?”   他‘怜悯’的瞅着儿子:“爹叹你辈分低,我有个九叔,你也有个三叔,更惨的是,只比你大几个月,我九叔好歹还比我大上几岁。”卫姨娘给老爹生的儿子,只比元毅大半年,却得叫叔叔。   “……”寄眉哭笑不得。   这时就听丈夫信誓旦旦的安慰儿子:“没关系,让你娘再给你生几个兄弟姐妹,让他们给你垫底。”   她瞧着他们父子,忍不住漾起笑意。但忽然想到沈向尧这个人,心情一下子灰暗下去,眉宇间增添了一抹愁色。砚泽不经意扫见,亦绷了绷了嘴角,若有所思。   —   萧赋清白日在翰林院林,傍晚才回来,而砚泽则领着妻子在京城驱车转了几圈,把能转的地方都转了一个遍,不虚京城此行。又挑了金银玉器店,给妻子打了京城时兴的首饰款式,既散心又散财。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砚泽一心领着妻子散心,看似并不关心别的事情,萧赋清松了一口气,可没等这口气彻底松下,就出现了状况。   这日,又赶上萧赋清休息在家,砚泽听说叔叔今日不打算出门会客,便托他暂且照顾寄眉,他则出门去药铺办些事。家里一定要留个男人,以防寄眉和元毅突然出现状况,找不到别人帮忙。所以,砚泽等到叔叔休息在家,才独自出门办事。   见侄子居然能够这等细心,萧赋清坐不住了。思来想去,决定把寄眉叫来好好聊一聊,沈向尧的事情一定要瞒住,才到手的好日子,不能就这么丢了。   寄眉听说舅舅叫自己,叫奶娘照看元毅,裹了件皮袄,出门见他。   客厅内,已起了火盆,这是照顾寄眉,特意吩咐生的火。萧赋清品着茶,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一个已婚女子询问其他男人的事,本身就‘不应该’。   寄眉心里也嘀咕,舅舅总不会是特意把自己叫来喝茶的,舅舅不是外人,她干脆直接点好了。她撂下茶盏,温笑道:“舅舅叫我来,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是这样。你眼睛是在娘家时好的,你时隔十年,重见光明,当时在你眼前的都是谁?”   “爹、娘、金翠,还有几个丫鬟。”   “哦。对了,你爹当初要认做干儿子那个捕快,你还有印象吗?”   “……”她假作迟疑:“他呀……眼睛能看见之后,好像瞥了他几次。我才能看见,我娘便整日看着我,叫我读书习字,学习女红针线,每天忙的晕头转向,顾不得别人。怎么,您找这个人?”   言下之意,她那段日子,每天跟母亲在一起,绝没有机会与男人接触。   “那之后,还遇到过他吗?”   寄眉犹豫不决,舅舅开口询问此事,一定有原因,不会是空穴来风。   舅舅是可以信赖的人,如果此时咬定没见过沈向尧,以后遇到麻烦,舅舅还会帮助自己么?还是趁现在把自己遇到的麻烦告诉他,寻求舅舅的帮助。   她一时下不了主意,干脆低头喝了口茶,拖延时间。   比寄眉更紧张的是藏在屋内的萧砚泽,没错,他谎称出门,其实率先躲在了客厅内偷听九叔和妻子的对话。他前几日,虚虚实实半真半假的借假和尚的骗局,提醒九叔。若是九叔知道沈向尧的事,必然替寄眉担心,等有机会,便要把她找来商量。   果然,叫他猜对了。   他咬着唇,心道陆寄眉你那之后,再见过沈向尧没有?!你倒是说啊!久久不见妻子回答,他心乱如麻,他是不相信妻子心甘情愿的与外人有染的。   刚成婚那段日子,他惦记着外面的粉头,和妻子同床异梦。他太知道心里有别人是什么样子了,可妻子,他看得出来,她一心只在他和孩子身上,从没有任何异常。   倘若她有一点反常的样子,他都会亲自质问她。可妻子称得上贤妻良母,他决不能轻举妄动,质疑她的品行,坏了夫妻情分。于是,只好迂回探查,至少先弄清楚她是不是认识沈向尧,她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其实这段日子,他虽然陪着妻子四处散心,但心里早就乱七八糟的把种种可能全猜了一遍。在他看来,最有可能的是,沈向尧伪装成梅之项接近寄眉,而他萧砚泽那段日子正因私生子一事伤了寄眉的心,于是正给了沈向尧趁虚而入的机会,结果寄眉怀了孩子,被他套住了,才把她给勾回来。   “……舅舅,我跟你实话说了吧……”   此时,砚泽突然听到妻子再度开口,赶紧把耳朵竖起来仔细听。   寄眉最后还是决定跟舅舅和盘托出,舅舅是能够信赖的人:“我见过他……不,准确来说是金翠见过他,在来京城的路上住店,金翠碰到了他,他说……他威胁说,他会让砚泽误会……”   萧赋清咬牙道:“误会什么,但心中已猜到了几分。”不禁暗自自责,是他不好,如果他当初能不计后果的把沈向尧撵走,不至于让寄眉如此恐惧了。   “我怀元毅的日子,正是他出现在陆家的日子……自然是让砚泽误会他跟我有染,元毅是他的儿子。对了,他还说他不叫梅之项,叫沈向尧,是京城沈家的公子,还是您朋友的弟弟。”她说着,掏帕子抹泪:“我害怕极了,不知该怎么办好。其实我日日担心,夜夜惊恐,就凭他突然上门找事,他是男人,不要紧。我一个妇道人家,惹上这种事,有嘴也说不清了。我原本想跟砚泽说了,他受过私生子的冤枉,知道被人冤枉有多难受,可我又不敢,怕他跟着误会……我……我真没主意了,舅舅,您给我出个主意,我该怎么办?”   听妻子的话,已经可以印证他们就是同一个人了。砚泽大吃一惊,原来沈向尧如此卑鄙无耻,背着他,威胁自己的妻子。他暗暗攥紧拳头,心里把沈向尧祖宗骂了几遍。   萧赋清心中不是滋味:“这事怪我,当初我看不上侄子的做派,沈向尧有是个富家公子,他有恒心装成捕快接近你,我便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酿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还对你说什么了没有?”   寄眉痛苦的摇头:“至此一件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事,就够我受的了,他再开口拿别的事威胁我,我怕是不能活了……”   “别干傻事,你还有元毅没有抚养长大。”萧赋清道:“你别怕,有我在。”   “您千万别告诉砚泽,他才对我好几天,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怀疑我,又回到从前那种对我弃之不理的日子了。”按丈夫的性子,真的起疑,弃之不理还是轻的,恐怕要报复她。   萧赋清为难的道:“不告诉他……就怕他已经生疑了,三番四次在我面前提沈向尧这个人。不知他会怎么做。”   她叹道:“他连我跟丫鬟都怀疑,知道有男人变换身份接近我,还不要我的命……”   砚泽听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比起妻子对自己的不信任,沈向尧这人到不值一提了。她虽然嘴上说要依靠他,但真的遇到事情,她宁愿默默受苦,也不向他吐露半个字。   难道自己那么不值得信赖?能不能别用老眼光看人,当初怀疑她和丫鬟,那是当初,人总会变的,他现在已经变好了,她怎么还是不信任他?!   转念一想,此事非同小可,她不告诉自己,是因为害怕失去对她的疼爱,情有可原。女人活着,需要担心的太多,尤其是名节,有半点污浊,一辈子就毁了。不怪她小心翼翼。   唉,说到底是自己以前太混账,冤枉她好几次,使得她害怕对自己吐露真相。   砚泽方才还埋怨妻子,这会则陷入深深的自责里,进行深刻的反省。   就在他愁眉苦脸的时候,忽然听奶娘在门口道:“少奶奶,小少爷一直哭,可能是找您,您回去看一眼罢。”   寄眉听闻,赶紧起身先回去看孩子了。   萧赋清则坐在原处,等寄眉回来继续商议,呷了口茶,长长的叹气。   “唉——”这口气没等叹完,就听侄子突然在身后道:“九叔——”   他口里含着茶,受了惊吓,忍住没吐出来,硬是咽了下去,弄的喉咙疼。他重重咳了两声,拍案而起:“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去药铺了么?!啊,我知道了,你故意在这儿偷听?好,你什么都听到了,你想怎么办?你若敢休妻,你以后也别管叫我叔叔了。”   “慢,您冷静冷静,别冲我发火。我承认我偷听不对。”砚泽示意九叔小声:“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再混蛋也不会错怪寄眉。她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哪能凭外人胡乱挑唆几句,我就错怪她。当务之急,咱们得把事情解决了,别让寄眉再担惊受怕。”   萧赋清上下打量侄子,这番话说的太好了,真是脱胎换骨了:“你真这么想?”   难道还不许人变好了吗?!砚泽忙点头:“没错。等把沈向尧撵走了,这件事就当做从没发生过,我也当做从不知情,绝不让寄眉再受一次伤害。”   “……”萧赋清慢慢坐下:“……你出息了,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砚泽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凑近九叔嘀咕了几句。   ☆、第七十七章   叔侄两人商量了几句,砚泽听到声响一抬头,见妻子的人影映在窗户上,忙低声 对九叔道:“她回来了,我躲起来了,你们继续聊罢。”说完,重新躲了起来。   寄眉进屋,不好意思的道:“元毅哭闹,奶娘怎么都哄不好,我一去,就不哭了 。”   萧赋清关心的问:“现在怎么样了了。”   “已经睡了。”她坐下,捡起方才的话头,继续说道:“一切就拜托九叔您了。   如今的日子来之不易,我不想让砚泽误会我,把到手的好生活给毁掉。”   萧赋清夹在他们夫妻之间,方才答应寄眉瞒着砚泽,结果又反了过来,帮着侄子瞒着寄眉。他下意识的看了眼侄子躲藏的方向:“这点你放心,我想想办法,叫伸向再不来打扰你的清净日子。”   “千万不要告诉砚泽!”她最放心不下这点。   “咳!你就相信我吧,我不会向他泄露半个字的。”唉,已经泄露了。   寄眉心存感激:“真的谢谢您,除了您之外,我真不知道该向谁求帮助了。这种事当真没法开口,对我来说,招惹上沈向尧根本就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我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能招惹上这麻烦。”   砚泽听在耳中,不住的点头,他相信妻子的品行,他与她朝夕相处,从没见她有 半点放浪的作为。便是叫爹娘知道了,他们应该也不会轻易相信寄眉会做出有辱妇道的事。当然了,最好不叫他们知道,事情再京城尘埃落定,然后轻轻松松的回粟城过年。   萧赋清劝道:“你放宽心罢,我这边没事了,你赶紧回去照看孩子罢。”说罢,起身打开门,叫门外的丫鬟送寄眉回院子。他转身咳嗽了一声:“出来罢。”   砚泽探头出来,见寄眉真的走了,才大步迈了出来:“她居然说‘除了您之外,不相信任何人。’看来我也算在内了,唉。”   “还不是你自己闹的,现在到来唉声叹气。”   怕九叔翻旧账,他忙道:“您别数落我的过去了,我知道做的不对,您没看见,我已经改了不少么。”   萧赋清道:“还得继续改!”   砚泽大大作了个揖:“遵命!”   萧赋清打了个激灵,一脸‘恶心’的道:“留着给你媳妇伏低做小吧。”   因为谎称去了外面的药铺,要些时候才能回家。所以别了九叔后,砚泽并没急着回去看妻子,直等到晌午时,才去见妻儿。   他见妻子表情如常,见了他,仍旧温声细语的说话,而金翠在一旁翻熏笼上衣裳 ,一如往常。   砚泽忽然有了感慨,是啊,他忙忙碌碌的赚钱养家,不就是为了保住这种平静幸福的日子么。   寄眉见丈夫愣神,问他:“怎么了?药铺那边有什么事么?”   “啊……是遇到点小事,不过已经不要紧了。”他道:“做生意跟过日子一样,难免碰上点鸡零狗碎的小麻烦,没必要烦恼,总能解决。”   “你倒想得开。”她微笑着答了一句,便继续低头哄儿子去了。   他尽量表现的不知情,绝不在妻子面前提起半个‘沈’字。接下来的几天,安排天冬去打听沈向尧的寻常出入的地方。根据天冬的汇报,沈向尧平日里跟寻常公子哥没区别,读书会友,偶尔出入自家的酒楼。   砚泽听了,一撇嘴,心道这不就是自己么,他太熟悉富家公子的生活了。   这日,按照天冬的汇报,不出意外,沈向尧会出现在自家的酒楼。砚泽便提前跟九叔到了酒楼,点了一桌子酒菜,一边吃一边等沈向尧。   萧赋清怕砚泽胡来,几番叮嘱道:“你别莽撞,这不是粟城,一会千万别动手。”   他没那么蠢,把沈向尧打一顿,弄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砚泽笑道:“您放心罢 ,他纠缠寄眉这么久,除了烦人点,又没真的伤到寄眉,我还不至于跟他拼命。   就像我跟您说的,现在最担心的是怕他抖落出梅之项这三个字。”   萧赋清叹道:“总之,你别现在说的好听,等一会,见了人却遏制不住冲动!这里毕竟是京城,千万别胡来,你打伤了他,叫官府再打你二十大板,你觉得值当 吗?!”   “我都明白,匹夫才做这些不过脑子的事!”砚泽一斜眼:“我像那么没脑子的人么?!”   正说话间,砚泽一抬头,见门口走进来个清俊少年人,正是梅之项。这么久以来 ,终于见到此人了,砚泽不由得冷笑道:“总算见到你了。”说罢,一摔酒杯,大喝一声:“别跑,可下把你逮住了!”说完,怒气冲冲的朝沈向尧走去。   萧赋清一皱眉,心道刚才你怎么答应我的,转眼就忘了,赶紧跟了上去。   话说沈向尧才进自家的酒楼,听到有人摔杯,接着便见萧砚泽凶神恶煞的朝自己走来,登时一愣,心道姓萧的怎么在这里。   毕竟做贼心虚,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嚷嚷间,萧砚泽已到了他跟前,一把推开阻拦的小厮,揪住沈向尧的衣襟,攥着拳头,便要打他:“混账东西,跑的到快!但你也没逃过爷爷我的眼睛!”   一楼的客人,全都停下筷子,充分发挥了爱看热闹的天性,大眼小眼全看向这边 。   沈向尧从来没想过会和萧砚泽起正面冲突,此时有些慌了。这时旁边的掌柜的伙计家自家少爷要挨打,赶紧上来帮忙,拉扯之间,有人嚷:“你不想活了,你知 道你揪住的是谁吗?”   砚泽大声道:“什么人?不就是个小偷吗?!”面向吃饭的众人大声道:“这人是个骗子,叫梅之项,在我岳丈的县内做捕快,结果偷了县内五百两捐银,逃到了这里!今日叫我逮住了,快些报官!”   众人哗然。   听了萧砚泽这番正义凛然的话,掌柜的第一个跳起来嚷道:“你认错人了,他是我们的少东家,沈二少爷,你去打听打听,谁人不认识!”   砚泽一怔,狐疑的对被他揪的沈向尧说道:“……你不是梅之项?”   沈向尧一言不发,他在陆家根本没有偷过钱,萧砚泽口中的所谓五百两银子被盗 ,根本不存在。但此时此刻,众人都在看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摘清自己和所谓小偷‘梅之项’的关系。   “你也听到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是什么梅之项,我姓沈。”沈向尧说道 。这话一出口,他就明白,他当面承认了他与梅之项是两个人,此后再不能拿这个威胁‘萧家’了。   砚泽做出不敢相信的样子:“怎么会,你分明就是……”   沈向尧不耐烦的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快放开我!”   众人上来分来两人,沈家的小厮不依不饶的道:“你是打哪来的,连我们沈少爷 都不认识?!不是要报官吗?这就去报官,把你抓起来!”   萧赋清这时从人群后面,走上前,对沈向尧道:“沈公子,这是误会误会,他是我的侄子,年轻爱冲动,心急他丈人的几百两银子,一着急认错了人。你看在我的薄面上,误会解开了,就此算了罢。”   沈家的小厮又哼道:“你是哪个?看在你的面子上?”   沈向尧瞪了那小厮一眼:“这是萧翰林,大少爷的好友,滚下去!”之后,硬挤 出笑容,对萧赋清道:“一场误会罢了,天下相似之人这多人,难免会认错。”   萧赋清笑道:“砚泽,给沈少爷陪个不是罢。”   砚泽端着脸,仍旧打量面前的沈向尧:“可是真的……非常像……啊,沈公子真过意不去,误会误会,我把你错认成梅之项那个贼人了,沈公子海涵。”   沈向尧脸色难看:“没关系。只是我今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说完,环顾了下四周,见吃饭的客人们已经重新开始动筷了,假惺惺的道: “萧翰林的侄子进京游玩,今日我做东,咱们楼上请。”   砚泽推诿:‘怎么好意思让沈公子请客,你若不嫌弃,明天在我九叔府上设宴招待你,全当做我今日冒认的赔礼。”   萧赋清捏了把汗,等待沈向尧的回答:“沈公子的意思如何?”   沈向尧不傻,这摆明是鸿门宴,虽然可以见到陆寄眉,他心向往之,可筵席摆在萧家,顶算是送上门任由萧砚泽宰割,便道:“不了,只是小小的误会而已,犯不着大费周章的特意设宴款待我!”   “哎,沈公子说的哪里话,今天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一定得赔不是才行!既然不来九叔府上,那这样吧,就明天晚上,在这里,你们沈家的地盘,咱们喝上一盅 ,把恩怨说清楚。”   沈向尧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恩怨?”   “瞧我,让梅之项气的,说话颠三倒四的了。说错了,不是‘恩怨’,是‘误会 ’。沈公子,是不是觉得‘误会’两个字更合适?!”砚泽冷笑道:“沈公子赏脸吗?”   萧赋清亦挤出一丝微笑看沈向尧。   沈向尧觉得在自家酒楼没什么可担心的,面无表情的道:“好,我奉陪。”说完 ,欠了下/身,便领着小厮们走了。   待人走了,砚泽瞅了九叔一眼:“第一步,完成。”   ☆、第七十八章   萧赋清心有余悸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冲动,动手打人来着。”侄子装 的太像了,若不是他知情,都要被他骗了。   “约好了不动手的。再说了,动手打了他,咱们就不占理了。”   沈向尧走了,他们再没继续吃饭,叫小厮结了账,顺便把明日的酒席定下来,然后动身走了。   回到家里,见寄眉扶着额头打瞌睡,奶娘在一旁抱着酣睡的元毅。砚泽轻笑着走过去,碰了碰妻子:“瞧你们娘俩,若是困了,就一起去睡罢,你睡在这里,着了风寒。”   “呀,你回来了。今早一睁眼不见你,舅舅也不在,害的我好一番担心。你们是一起出去的?”丈夫和舅舅总会留一个人在家,一起出去,十分少见。   “啊,药铺那边有点事,我俩过去看看。”怕妻子再问的,一本正经的道:“你也知道,萧家的生意不好做啊,尤其在京城,今天找九叔一起去的,他好歹是个官。”   他说的太认真,真把寄眉唬了一下,她半开玩笑的道:“不是要清盘了吧。”   砚泽转眼又笑了,在妻子脸蛋上摸了一把:“就算京城的铺子关门了,犄角旮旯扫一扫,扫出来的银两也够养活你们了。别担心,乖,笑一个。”   让她笑,她偏不笑,撅着嘴瞟了他一眼,抱着孩子拐进里屋了。   砚泽站在原地,瞅着妻儿的背影,笑了两声,回头见金翠端着食盒进来。   金翠瞧他大白天的‘嘿嘿傻笑’,心里道了声有毛病,跟着少奶奶进屋了。   他便坐在椅子上,把明天要说的话,在心里事先演练了一遍。今天见到沈向尧, 反倒觉得没什么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日思夜想,等有朝一日,真的弄清楚了 ,也就释然了。   他现在就是,很释然,很轻松。   不管沈向尧想做什么,都只是个构想,他只需要在他付诸行动前,让他打消念头 ,彻底滚出他和寄眉的生活就行了。   沈向尧也是个生意人,他应该懂的,萧家和沈家对立,彼此都没好处。不过,他现在对沈向尧总觉得还差点什么,缺少致命一击的东西。   他烤着火,身上暖烘烘的。这时,一抬眼见妻子站在跟前,他装出受了惊吓的样子:“你怎么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吓死我了!”   “是你走神,我还唤你了呢,你好像聋了似的不理我。”寄眉笑着伸出手:“心跳的厉害么,我摸摸看。”   “少来,别动手动脚的。”他肩膀一横,装模作样的道。   他反倒装起‘圣人’来了,寄眉咯咯笑着,动手拉他:“那你别再这儿一个人坐着了,陪我和元毅去里屋坐着罢。”   他眼珠一转,坏笑道:“我跟你去也行,你叫金翠和奶娘把孩子抱走,我和你两个人……”   寄眉想套出他今日的行踪,剩两个人更方便些,便点头应允:“那你随我来。”   然后掩口一笑,先拐了进屋。   砚泽脚下发飘,魂魄仿佛已经先跟着她进去了,理了理衣裳,正要跨步进卧室与她欢愉。就听门外天冬大喊道:“大少爷——大少爷——九爷叫您过去一趟,大事!”   天冬喊的大声,才进里屋也转身出来了,担心的问:“砚泽,到底出什么事了?   ”   他也一头雾水:“我去去就回,我不回,你也别担心,我和九叔两个大活人,丢 不了,好好照顾你们娘俩。”叮嘱完,赶紧出了门。   天冬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急急的说道:“可不好了,晌午刚过,余三娘子就抬余三到咱们铺子跟前,说昨夜吃了这里抓的药,害死了她男人,又哭又闹的,余三的老娘还嚷嚷着要设灵堂,这会正闹腾呢!对方一个新寡妇,一个体弱的老娘!   !碰,碰不得!打,更打不得。掌柜的,叫我回来找您和九爷想法子。”   走出回廊,到了拱门处,迎面碰上了萧赋清。他从酒楼回来,才脱掉外袍,寻思 读一会书,就听到这个消息,凭借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认定此事有蹊跷。   “太巧了,才见完沈向尧,转眼那边就有人来闹。”砚泽道。   “是啊。”萧赋清见侄子穿戴周整,便道:“咱们先过去看看,如果背后有人指使,说不定对咱们反倒有好处。”   正好马车还没解套,叔侄俩直接乘了去药铺。才进街,远远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   “京城人不是见过世面么,怎么也爱看热闹?”砚泽嘀咕了一句,继续探头遥望 ,隐约可见有披麻戴孝的人影在晃。瞅了一阵,他放下帘子,坐回九叔身边,自信满满的笑道:“或许咱们能赢得更漂亮。”   萧赋清皱眉:“怎么吃死了人?是坐堂大夫的?还是伙计抓错了药,唉——”人命关天,不管是谁,因为何事死了,都是一桩悲剧。   “这样,您别动,在车里坐着,我下去看一看,等有结果了,我派人来叫您,您从铺子后门进来见我。”马车停下,砚泽先下去了车,转头不忘叮嘱九叔:”   您不能搅合进这事,有官在场,事情更不好办了。”   萧赋清想起侄子惯会识破骗局,此时更相信他的办事能力:“你且细心些!”   砚泽点点头,转身朝人群去了。随着一声:“大少爷来了’,人群自动分开,让他走进又哭又闹的死者家眷。   草席上的白布呈现出一个人的形状,尸身边跪着一个一身缟素的女子,年纪二十岁上下,但一旁往火盆里扔烧纸的老妇,看样子却有六十几岁了。   寡妇一见萧砚泽,便哭喊道:“你们要药铺吃死了人,你们还我男人——”哭归哭,怨归怨恨,始终不敢伸手撕扯萧砚泽。   看热闹的人很默契的朝萧家大少爷望去,看他什么反应。   这时,掌柜的打铺子里跑出来,大冷天却一脑门的汗:“大少爷您可来了,我们查了几遍了,给余三害的风寒,抓的是寻常的方子,最近天冷,每日抓很多这样的方子,再正常的不过的方子,没道理吃死人。”   寡妇哭喊道:“大伙都听见了,每日抓许多这样的方子,抓这么多,难道不能忙中出错吗?就不会抓错药吗?!”   掌柜的气的脸红:“难道我们伙计还能错抓砒霜给你们吗?!”   “是你说的,给我们抓了砒霜!”烧纸的老妇,指着掌柜的嚷嚷:“你自己说的 ,给我儿吃了砒霜!”   砚泽一摆手,道:“好了,都少说两句。我问你,余三娘子,你说你丈夫的死,是我们药方的缘故,你有什么根据?昨日他喝的药汤,有剩的吗?若是有,报官,让仵作检查。”说完,心里道,你八成会说药汤已经没有了。   “……他喝完便吐了血,哪里还敢留,早倒掉了,没煎熬的药材也被我丢进了粪坑。”   砚泽绷着嘴角,挑挑眉:“就是说,压根没证据了?”   话音刚落,那寡妇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哭道:“大家听听啊,还有这天理吗?!   我男人之间好好的,喝了他家的药,转眼就死了,还不是你们的关系吗?!”   砚泽没理她,俯身掀开白布的一角,见死去的那男子约莫有四十几岁,衣衫破败 ,应该是连老婆都讨不上的人,至于怎么有个二十几岁的娘子,值得探寻。他问那娘子:“你男人属什么的?”   “属兔。”   “属兔的今年该有四十二岁了。”砚泽咧咧嘴:“你男人头一个娘子是怎么死的 ?”   “我是他原配妻子,成婚才半年,人就被你们害死了,呜呜呜呜呜……撇下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以后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呜……”   砚泽点点头:“也是,这样吧,天寒地冻的,让余三的尸体摆在外面不合适,抬进铺子里吧,你们也进屋暖和暖和,报官的话,我们还是要赔银子,请师爷和打点的银两也少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看余三下葬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 。”   掌柜的气的直拍大腿:“大少爷,不能给她们,她们就是骗钱的!”   听萧大少爷说要给钱,寡妇眼中露出了贪婪的光,但仅仅一闪,又楚楚可怜的对掌柜的道:“说我们是骗钱的,你有什么根据,你往苦命人身上喷脏水,你小心遭报应。”   砚泽朝掌柜的摇摇头:“少说一句吧,派人把余三的尸首先抬进去,我跟小娘子商量下银钱的事。”   掌柜的直揪发髻:“让他们把尸体抬进去,咱们不就顶算认了拿药吃死人了吗?   !”   砚泽不多语言,叫来天冬耳语了几句,先叫人去了。然后单独请了寡妇到铺子内堂说话,至于那老妇,叫掌柜的领到厨房,拿热乎的饭菜招待她。   到了内堂,砚泽遣散了闲杂人,只留她和寡妇说话。   那寡妇生的白净,颇有一番风情,只是这会眼泪干了,只等着要价。   砚泽先开口道:“我刚才叫天冬去请仵作了,叫他来验尸。”   那寡妇一愣,随即眼神阴毒的道:“大少爷不讲信誉吗?!说给钱,却去请仵作 ,分明是想推诿责任!不过,你们验吧,仵作都是窝囊废!若验不出个什么来,不给我们一千两银子,你们这铺子也别想开下去了!吃死了人,又憋得死者寡妇寻思,你们萧家别想在京城立足了。”   砚泽不慌不忙的道:“刚才我就很好奇,余娘子是哪里人士?说话谈吐可不像是一介市井妇孺,一开口就能要生意人的命。而那余三,四十几岁了,手上的老茧一寸厚,却能在半年前娶到你,怪哉怪哉。”   寡妇重新拿起帕子,啜泣道:“大少爷说的什么话,我们寻常人家能说会道也是错吗?!还以为大少爷是个好人,却不想也是个狠心肠的,大少爷无意给我们丧葬银两,咱们还是官府见罢。”   “慢着,我知道做买卖的惹不起官司,你去了官府,就算没证据说你男人是吃我们的药吃死的,官老爷可怜你们,也会让我们赔钱。而且里里外外,我们还要给官老爷讹一大笔银子。所以但凡遇到这样的事,很多商户都是给钱了事的。因此,有很多人专门做讹诈商铺银两的勾当。”   “……”   “据说有年轻的女子专门挑娶不上老婆的光棍下手,谎称是逃家的两家女子,倒贴上门做老婆,等个一年半载,就害死他,挟尸等门,找商铺讹钱。等钱到手,不肖几日,女人便带着钱逃走了。”砚泽冷声道:“你说是吗?”   “萧大少爷含血喷人!”寡妇啜泣道:“我好端端的嫁给余三,死了男人,又受你污蔑,我不活了。”说罢,就要去撞柱子。   砚泽站起来道:“慢着,你也知道的,我拿你没办法,你们流窜各省作案,官府都拿你们没办法,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说说,钱,我照样给,只求你们别再挑萧家下手了。”   “……”寡妇收回脚,不去撞柱子了:“我还要养活老母,一千两现银。”   “可以。”   这时天冬进来,在砚泽耳根嘀咕了几句。砚泽便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我又改主意了,把你送到官府去。因为仵作在余三的耳朵里发现了大量的湿棉花,直接从耳朵塞进了脑子里,把人弄死了,你摊上人民官司了,这回官府能整治你了。钱,我们不给,你的命,却要没了。”   寡妇几乎瘫软在地,说京城卧虎藏龙,她还不信,没想到屡次失败。这时,老妇人突然哇哇叫着冲进来,厮打这寡妇:“贱人,你还我儿子的命,我儿子是让你害死的,你还我儿子的命来——”五指在寡妇脸上留下道道血痕,看的在场人赶紧把两人分开。天冬和其他几个伙计,拉得拉,扯得扯,把老妇人弄了下去。   那寡妇伏在地上呜呜哭泣,好不可怜。砚泽慢慢走过去,轻声道:“这样吧,我看你还年轻,你说是谁指使你的,我或许可以考虑不报官。”   “……是沈家叫我来这儿的。昨天我们去讹了沈家,叫人看穿了,正好沈家二公子回来,他说来萧家的铺子,你们不是京城人,好诈钱……我就来了……”寡妇揪住砚泽的衣衫,哭着求道:“我也是受人指使的,我一个弱女子哪敢做这事,我也是可怜人,大少爷你可怜可怜我吧。”   果然是沈向尧!   砚泽挣开她的手,慢条斯理的道:“那得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对我有用的话来,沈二公子还说什么了?”   那寡妇咬着指甲,眼睛慌乱的转着,突然道:“他好像还跟人说什么瑞王府的东西,对,原话是:‘瑞王府的东西保管好,再折腾萧家一段日子!’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所以大少爷您看,这都是您和沈家的恩怨,真跟我没关系啊。”   “没关系?!余三是不是你杀的?!”萧砚泽瞠目,但一想到审案是官府的事,他暂且压住火气,冷笑着低喃:“这样一来就全想通了,瑞王府的赃物,还有以往遇到的蹊跷事,都找到根源了。”   沈向尧!   他瞅着寡妇,忽然露出阴冷的笑意:“把你扭送官府之前,我不会叫人打你的。我还要谢谢你,因为你是沈家送给我的另一个筹码。”   ☆、79、第七十九章 ...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萧砚泽深知做生意的不易,上要打点官府,下要应付刁民,人人都只看见揣进商人兜里的黄白之物,却看不到后面的辛苦。既要精明,防备被骗,又不能显露出太过分的精明劲儿,落下奸商的名声。   砚泽该问的都问完了,留着寡妇这没用,便叫人把她捆了,去报官,掌柜的关门歇业,配合官府查案。看热闹的见捕快进了萧家的药铺,把刚才那两个哭丧的母女给带走了,正纳闷着。   这时掌柜的走出来,大声解释道:“大家听我说,刚才那个年轻的女人是专门害人讹的惯骗。到了一地,专门选中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上门做妻,等一年半载熟识了,便把人害死,到生前接触过的商铺家讹钱。所以,我们铺子的药没问题!”   众人见那老妇人被押着还疯了似的去打那个寡妇,做母亲的这么痛苦愤恨,可见那寡妇真的害死了她的儿子,众人不觉得倒吸一口冷气。此时,押人的捕头,打了个饱嗝,道:“行了,都散了吧,以后都小心着点,别贪图美色,没赚到老婆,反而丢了小命。”   人群中某个多嘴的突然问道:“既然是惯骗,官府怎么才抓到人?!也太没用了。”   那捕快一瞪眼,嚷道:“谁说的,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人群便哄的一下子,散了。萧家药铺前,登时清静了。掌柜的陪捕快去了衙门里配合查案,出了这样的事,今天的生意没法做了,砚泽便让伙计关了门,歇业休息。   前后折腾了足有几个时辰,天已经黑了,去马车上找九叔,发现人不在。一打听,原来是天太冷,九叔见他迟迟不回,就去了旁边的茶楼喝茶等人。砚泽进了茶楼,一眼就看到九叔,把事情的原委跟叔叔说了。   萧赋清撂下茶盏,吐出一口气,颇为感慨的道:“你来的还真是时候,没你帮忙,单叫我们碰上这场骗局,保不齐被人骗了。你说的对,术业有专攻,你脑子比较活络,做生意有一套。”   “哪儿啊。我也是平时跟朋友们闲聊,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骗局,多留心眼罢了。”砚泽笑道:“要是为了听各路的情报,我才懒得跟那帮狐朋狗友们在一起混呐!”   “行了,别夸自己了。”说的好像自己多洁身自好一样。萧赋清清了清嗓子道:“……不过,我真没想到是沈向尧做的,唉……唉……他心思也太深了。”   “京城的生意更难做,不阴险诡诈,就不是买卖家的人了。”砚泽哼道:“但得看把心思用在哪里,像我,就用在正当生意上,他把心思用在坑蒙拐骗上,就是混账!”   萧赋清虽然不喜欢侄子贬低他人抬高自己,但此时侄子的话却是事实,沈向尧做的是不义,摆到哪里说,他都理亏。因为他不免担心明晚的筵席了:“你大张旗鼓的把骗子送给官府了,他还会来赴约吗?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他不来,说明他心虚了,知道已经丢脸了。如果他来了,也不意外,京城沈家的二公子难道还怕外地来的平头百姓吗?我觉得他八成就没看得起我。”砚泽摸着下巴分析:“估计我在他眼里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人,否则他也不敢觊觎寄眉。”   萧赋清默声喝茶,心道,哼,你现在清醒了,分析的头头是道,当初早干什么去了。   “说这些没用,明晚会一会他,问问他究竟想干什么。看我不顺眼,想觊觎寄眉就光明正大的来,别在后面耍手段!”   萧赋清叹道:“寄眉是有夫之妇,他如何能‘光明正大’?”   “所以说,他自从看上有夫之妇那天开始,他就输定了。”   今天发生了许多事,砚泽晚上回到家跟九叔简单吃了饭,回到自己屋子,寄眉和元毅已经睡了,他悄悄的脱了衣裳,蹑手蹑脚的摸上床。他不想惊动妻子,但寄眉已经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摸了下他的手:“好冷呀……我给你暖暖……”说着,把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砚泽隐约看见她闭着眼,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不由得也会心一笑,在她脸上吻了下,两人相拥而眠,一觉到天亮。   白天,砚泽在家陪儿子,把小家伙弄的一会笑一会哭的,寄眉看不过去了,把儿子从他怀里‘抢’过来:“不哭不哭,爹做鬼脸是逗你笑的,不是想吓你的,乖 ,乖啊。”然后瞅着孩儿他爹道:“你昨天的事情办完了?”   “啊,有点小麻烦,让九叔找人了,今晚上请当官的喝一顿,没事,你别担心。”   “……我发现你最近几天说最多的话,就是‘你别担心’……难道真有我可担心的?”寄眉狐疑的问道。   女人啊女人,善于从细节中发现问题。砚泽一皱眉,苦笑道:“这是口头禅,就像你愿意说‘相公,你真好’。”   “……”服了。   正好儿子哭的厉害,寄眉专心哄儿子,没再多纠缠这些话。砚泽第一次这么感谢儿子的哭声。   转眼到了下午,砚泽穿戴好了,准备出门。寄眉贴心的叫住他:“既然是要见官员,该穿的更庄重些,你等着,我给你找件别的衣裳。”等她从里屋出来,发现丈夫已经走了。   见沈向尧,哪里需要穿好衣裳。砚泽先到了约定好的沈家酒楼,九叔从翰林院出来直接到他这里,叔侄俩来的倒是早,却迟迟不见沈向尧。   萧赋清处事温和,如果沈向尧能够想明白,避而不见,自此互不相犯,彼此安生,那是最好的了。因此,他并把希望沈向尧出现。   “我们二少爷来了。”这时进来斟茶的店小二高高兴兴的说道。   砚泽面无表情,就听楼梯有动静,很快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沈向尧。砚泽一见,便起身笑道:“沈公子真是不一般,我在你这个年纪,遇到仇家,真不敢单刀赴会。”   沈向尧冷笑道:“这是我们沈家的地方,我不带小厮,但楼下全是帮手。再者说了,你我是‘仇家’吗?”说着,已走到了桌前,镇定自若的坐下。   砚泽亦落座,冷声道:“是不是仇家,你心里清楚。你总不会真以为,是像昨天所说,我因为认错了人,向你赔不是才准备了这一桌子酒席罢。”   萧赋清忽然插嘴,问沈向尧:“你大哥呢,在哪里?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   “呵,如果决定不走考功名这条路,十三四就该随着父亲叔叔们做生意了,萧家也是买卖人,这一定你们应该知道。我今年十七岁了,萧大少爷在我这个年纪,管几门生意,长辈们管不管得了,你比我清楚。我做的事,便是我自己的决定,谁也管不了我。”   砚泽笑道:“既是说你打算一个人扛了,不拖累沈家。对你刮目相看了,看你这副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哭着求我,想不到还挺硬气。”   “我为什么要哭着求你?” 沈向尧装糊涂:“我做错了什么?”   砚泽突然摆桌而起,指着他大声道:“你做错了什么?要我一件件说吗?昨天让人去药铺闹,是你做的吧!威胁寄眉,也是你做的罢!你已经说了你十七岁,能够独当一面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沈向尧滕地站起来,瞅他良久,忽然一笑:“好吧,好吧,事已至此,你心知肚明,我死不承认也没什么意思。对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那个私生子,也是我唆使你八叔干的,你八叔是个二百五,送上门给我利用的二百五。”   萧赋清冷声道:“沈公子真是卑鄙而不自知,想不通沈家如何积攒下这么大的家业。”   “想不通吗?当然是赚傻瓜的钱,利用傻瓜帮沈家做事喽。尤其是被卖了还帮着沈家数钱的人。”沈向尧一摊手,豁然笑道:“不过,我现在承认了,你能拿我怎么样?骂我,来吧,打我?你敢吗?!这里是京城!”   萧赋清气道:“是啊,真后悔没在粟城找人把你打一顿。”   这时就听萧砚泽哈哈笑了两声,拎着酒壶一边斟酒一边低头笑道:“原来私生子的事也是你干的,早说啊。我早知道的话,一定早早谢谢你了。没有你,我和寄眉怕是不能这么快就过上舒心的好日子。你有所不知,在那之前,我犯了个大错,寄眉看我像看仇人,已经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了。结果私生子横空出世,她像所有贤惠的妻子一样原谅了我,托你的福,我才知道我的妻子这么好,而寄眉,因此得了我的宠爱,继续做她的萧家大少奶奶。”斟完酒,递向沈向尧。   沈向尧百爪挠心一般的难熬,故作镇定的冷笑道:“因祸得福,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我幸福快乐了,你却十分难熬吧。啧啧,沈向尧,原本我还很生你的气,但是现在我却觉得你可怜了。锲而不舍的找了我这么多麻烦,不仅没一样成功,而且事事适得其反。如果这是桩买卖,你早就输的家底精光了。梅之项、眉向之,哈哈,可笑。”   沈向尧瞪着萧砚泽,忽然间,酸楚涌上心头。他何尝不知道他的失败,他不甘心!不甘心!他对陆寄眉一片真心,可付出一场,什么都没得到。于是,听说她连萧砚泽的孩子都生了,彻底心冷了,威胁也好,利诱也罢,就是要捣乱,不能让他们清静了。沈向尧嚅嚅嘴:“我不是梅之项,你说什么陆寄眉,我不认识!”   砚泽笑道:“很好,你不承认才好,永远不要承认。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   “看你不顺眼呀,做买卖的,打击对手不是应该的么,我在粟城开酒楼,对粟城的富豪之家看不顺眼而已!”沈向尧强作笑容。但方才萧砚泽说的那番话,已经伤了他一回了,心中的酸楚越来越浓。   “哦,是因为我比你强吗?!”砚泽笑眯眯的道:“任我在外面如何逍遥玩乐,我的妻子都会原谅我,任其他男人如何费尽心机的勾引,她不闻不问,不做理睬。我有这样的贤妻,有的人不仅没有,却连看一眼都费劲,可悲!”   沈向尧恼羞成怒:“你闭嘴!”   砚泽偏要说:“你心里也清楚,从一开始你就机会,苦心经营再多也白费,可你偏不甘心,怎么样,被无视的滋味不好受吧。陆寄眉从来没对你动过一丝一毫的心。这么一说,我都想替你哭了。”   沈向尧双眼泛红,强压泪水,脑袋麻木,呆呆的站在原地。这时砚泽绕过桌子,来到他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打你?不,那说明我看得起你!你像娘们一样使阴损的招数,耍妾妇的手段,根本不佩让我记你的仇!”   沈向尧不服,推搡砚泽:“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娘们!”砚泽比沈向尧个子高,此时把他压在桌上,从靴靿里抽出一把刀:“我答应过寄眉,把骚扰她的沈向尧的一根指头拿回去谢罪。”   沈向尧道:“你敢?!”   砚泽不理他,冰冷的刀刃抵在他指头上,沈向尧吓的脸色惨白,方才的对话已叫他心乱如麻了,此时一遭惊吓,忽然失声哭了出来:“够了!你住手 ,你快住手。”   砚泽一瞧,把人不屑的一推:“就说你个娘们,一吓就哭了。难怪只会使阴损的手段。好在老天爷长眼,叫你做的事没一件成的。”   沈向尧一怔,带着泪光瞅他。   “再跟你说一件事。在来京城的路上,你遇到金翠说的那番话。她没跟寄眉说,而是告诉了我。于是,我试着问寄眉:‘你记得沈向尧’吗?你猜她怎样回答?她说:沈向尧是谁?呵呵,她根本不记得你,你从没走近过她。”   对付沈向尧这种人,跟他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嘲笑他,讥讽他,叫他意识到自己的可悲。   沈向尧吸了吸鼻水,心如刀绞:“……你想笑就笑吧。”   “我笑够了。”砚泽道:“你已如此可悲,再难从你身上找到笑料了。所以,从今之后,我不想再见你了。我昨天得了那寡妇的供词,说她听你说过‘瑞王府’几个字,还叫她签字画押了。我会把供词派人递交回粟城,瑞王府等着向富户‘吸血’呢,想必不会放过沈家这块肥肉。萧家为了应付他们破了财,沈家也跟着出点血罢!”   “……”沈向尧早没了气势,呆呆的看砚泽。   “不过,我不想再跟你有过节了,到此为止罢。供词我回去就烧掉,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一个台阶,是萧砚泽抛给他的。他彻底输了,何必再强硬惹麻烦,他艰涩挤出一个字:“……好……”   砚泽便瞅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楼。萧赋清冲沈向尧摇摇头,跟着侄子下楼去了。   ☆、80、第八十章 ...   方才在酒楼里,砚泽和沈向尧你一言我一句的针锋相对,萧赋清根本插不上嘴,等来到外面,他扶着柱子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跟沈向尧争吵的他一般,他疲惫的道:“……好在顺利结束了。”   砚泽往楼上瞅了一眼:“咱们走罢,叫那毛孩子自己好好想想!”说完,伸手来扶九叔。   萧赋清避了一下:“我还没那么老。”先上了车。   坐在车内往家回,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萧赋清闭着眼回忆了一番,叹道:“沈向尧应该不会再偏狭下去了,他之所以肆无忌惮,几次三番的为难你,就是仗着你不知情这点。现在话敞开说了,他已经暴露了,况且你还给他台阶下,若再不执迷不悟,就是个疯子了。”   “他‘心死’了,就会‘死心’。”砚泽撇撇嘴:“寄眉压根没正眼瞧过他,他再蹦跶也没什么意思罢,只会显得更可笑,现在他没心力再跟我较劲了。”   萧赋清靠着车壁,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消停了。回去后,按你说的,不让寄眉知道这件事。你放心,我想好说辞了,全包在我身上。”   “……”拱手把功劳送给了九叔,砚泽心中不是滋味。   萧赋清狐疑的问:“怎么了,改主意了?其实你这件事做的很好,跟寄眉坦白的说,她不会怪你,反倒会感激你。”   砚泽想了想,还是一摆手:“不了,就按照原来说的做吧,我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到家后,砚泽和九叔别过,回到自己屋子。出乎意料,妻子没有睡,而是在灯下等他。见他回来了,迎过来给他脱衣裳。   他怕多说多错多,便装作困倦的模样,打了哈欠:“太累了,不想说话,你快叫人打水来,我洗洗就睡。”   她一叹:“唉,我还想和你亲热亲热呢,你居然还累上了。那算了,睡罢。”说完,把他扔在原地,脱鞋上床躺了。   “……”砚泽话已出口,纠结了一会,自个拧了下手背,暗下决心,绝不外漏一个字。待漱洗完了,安安静静的上床躺了。   寄眉知他上床了,过了片刻,贴靠到他身旁:“相公,你今夜和九叔到底去做什么了?真的是请官吏吃酒吗?”因为心急,问的略显直白。   他道:“我不去吃酒,我还能去做什么?”如果坦白了今夜的行踪,说他知道沈向尧的存在。那么会带来一个很可怕的后果,她要么觉得他偷听她和舅舅的谈话,举动卑鄙。要么觉得九叔向他坦白她的秘密,不值得信赖。不管哪一样,都不是好结果。   寄眉嘟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鬼鬼祟祟的。你倒还好,舅舅可是京官,你带他出去玩,万一被人抓到把柄,可不是闹着玩的。”   “呦?你认为我嫖妓会带着九叔?”他忙改口:“不对,你觉得我会带着九叔嫖妓?!我是那样的人吗?!”越解释越不对味了,他严肃的道:“总之,我没带九叔做不好的事。”   “那你们做什么好事了?”她拉着他的手,换上了笑容,甜甜的笑道:“跟我说说嘛,反正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砚泽搔了搔额角,单手撑着脑袋,沉着脸道:“既然你问,我就跟你说了吧,其实前几天中午有个寡妇抬着一具尸体到了药铺……”他把案发时间提前,添油加醋的把昨天的骗局说了,尤其讲到从尸体耳朵里拽出湿漉漉沾着血的棉花,寄眉终于起了一身寒意:“好了,你别说了,太吓人了。”   “瞧你,我不说,你非要问,跟你说了,你又怕了。”他道:“最近几天,忙的就是这个。今晚上也是跟当官的喝酒,好了,别问了,睡觉罢。”   “……”寄眉信了他的话,但他对她不耐烦,她不由得嘟囔道:“当然是京城好玩的多,怕你跑了。你早跟我说清楚,不就好了么。”将他一推,侧身往床里睡了,结果想起他说的案子,心里惶惶的,没多一会又原封不动的‘滚回’他怀里了。   第二天,砚泽起了个大早往铺子去了,他得看看经过寡妇携尸闹腾后,生意是否如常,另外也是给九叔和寄眉留机会。   砚泽走了没一会,萧赋清便派人请她过去。寄眉这两天正担心,一听说舅舅唤自己赶忙过去了。   萧赋清道:“我已经见过沈向尧了,你安心罢,没事了,他说他知错了,不会再搅扰你了。”   “……”舅舅说的太简略,寄眉一肚子的疑惑:“您怎么跟他说的,他一下子就醒悟了?”难道是舅舅擅长教诲人,总觉得沈向尧那种人不会被轻易劝服。   “他不占理,别人的长辈找上门了,他当然得理亏道歉了,不过,别看我现在跟你说的简单,当时的确费了一番口舌。”   寄眉闻言,起身奉茶给舅舅:“真是辛苦您了,本来到京城来,已然打扰您了,我又出了这样的事,让人费心,我这个做晚辈的,心里过意不去。”   “不用过意不去,以后对砚泽好一点就行了。”说完,他发现说漏了嘴,不动声色的补充道:“你们经管好自己的日子,就当是回报我了。”   “那个,舅舅,砚泽最近在忙什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看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跟踪您,已经知道沈向尧的事了。”她面带忧色的问。   “你放心罢,他什么都不知道。事情了结了,昨天沈向尧痛哭流涕,我看他应该会痛改前非了,他不再来骚扰你,你怎么还担心砚泽会发现蹊跷?!”萧赋清语重心长的道:“把这一页揭过去,彻底忘了,放心跟砚泽过日子罢。”   “他当真不会再想法子来毁我了?”   萧赋清坚定的道:“不会了。”   她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谢谢舅舅。”继而鼻子一酸:“幸亏有您在,否则我真不知怎么应对好了。”   萧赋清颇为感慨,此事的功劳是侄子砚泽的,这会揽到自己头上,心里怪难受的。他道:“咳,我能帮你的毕竟不多,以后再出了事,你其实该多跟砚泽商量商量。”   寄眉颔首:“其实,只有这件事难跟砚泽开口,遇到别的事情,我都会和他商议的。这件事,我避着他,也是想跟他安安生生的把日子过下去。夫妻间,猜忌越少越好。”   萧赋清赞同她的说法:“是啊,所以你以后也别总觉得砚泽对你不忠。这段日子,我见他改了不少,不是原先那个眠花宿柳的萧大少爷了,你也要试着重新看他,别总用老眼光看人。人总是会变的,有的变坏,有的变好,别因为之前的成见,错过使人变好的机会。”   “……”舅舅是怎么了?本是来说沈向尧的,可他却频繁提起砚泽,最奇怪是,几乎句句是好话。这还是以前那个见到砚泽就恨不得踩上一脚的舅舅么。寄眉小声道:“啊……我对砚泽没成见,他一直是他,好了坏了,我都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话虽这么说,但他为你改变了,你也会心底高兴罢。”萧赋清其他的话,不方便多说:“咳,总之你们好好过日子,他对你不错,你也拿出几分真心待他罢。”   寄眉点点头,与舅舅告别,回屋了。   晌午时,砚泽回来,一进院子先找他九叔追问是否跟寄眉谈过了。   萧赋清气定神闲的放下茶盏,道:“谈过了,她听说沈向尧不会再纠缠她,松一口气。对了,我可说了你不少好话,把你狠狠夸奖了一番,嗯,你就不用谢我了。”   砚泽道:“说沈向尧,你夸我干什么?!”   “不识好人心……”   “九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她疑神疑鬼的,你夸我太明显,她万一起疑怎么办?”九叔夸人夸的太生硬,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我说你变了一个人,不嫖妓不养粉头,知道经管生意,靠得住,让她跟你好好过日子,哪里可疑了?说你几句好话,你还不乐意,算了,以后不说了。”   “别介,请您以后务必多多夸奖我。”砚泽笑嘻嘻的说完,朝九叔作揖。   “别贫了,快走吧。”   砚泽得知九叔在妻子面前夸了自己一番,喜滋滋的回屋见媳妇,看一看是否有效果。见妻子在榻前摆弄几块皮毛,抬头见他回来了:“你来看看,这几块皮子哪个适合做暖耳。”   这么快就见效,妻子动手为自己做暖耳了。他抿了抿嘴,不让笑容暴露的太早:“有针娘呢,何必你亲自动手,小心眼睛。”   “有人帮着我,累不到眼睛的。”寄眉笑道:“在舅舅家住着,不大好意思,我寻思给他缝个暖耳,聊表心意。”   原来不是给他做的!砚泽嘴角一下子垂下来:“哦,给九叔做的啊。”   “九叔每天早出晚归,早晨太阳没升起那会,最冷了,坐轿子也冷,做个暖耳给他戴。”寄眉察觉丈夫的不快心情了,莞尔一笑:“你就不用了。”   “我怎么不用?我也是血肉做的,又不是泥捏的。”往榻上一歪,闭眼不做声了。   金翠和奶娘见主人不满,齐齐看向寄眉,寄眉朝她们使了个眼色,待人都走光了,寄眉晃了晃丈夫,轻声笑道:“我说你不用暖耳,是因为我想让你在家陪我和元毅,不用出门,自然也用不上。”   他被这句话救活了大半,睁眼问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瞧你这小气劲儿,给外人做点东西,你也要耍脾气。”她笑着瞥了他一眼。   他嘿嘿笑了两声:“你早说是给‘外人’做的不就好了,我还当你把我给忘了。那我……嗯……就像你说的,少出门,在家陪你们。对了,铺子那边恢复如常了,照常有来问诊看病的,看来没受案子的影响。”装模作样的拍拍胸口:“有银子进账,我就放心了,以后再添几个孩子也养得起了。”   寄眉笑着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摆弄那几块皮子。   这时,他起身抱住她滚到榻上。寄眉半推半就的道:“大白天的,你别这样,衣裳都压皱了。”   “那好,赶紧脱了,别压皱了。”   她在他怀里,低声笑道:“嗯,一会脱。咱们先这样待一阵吧。”   两人一时静默,屋外亦宁静,一瞬间,仿佛世界空空静静的,只剩两人。   解决了沈向尧,眼下再无令她烦心的事了,孩子有了,丈夫也长进了,周围人待她都不错……   哎?难道传说中的好日子已经到来了?   她想到这儿,不觉睁开眼睛看丈夫,正触上他的目光,面上一羞,赶忙又低下头。   砚泽见过沈向尧了了一桩心事,他又自认为洗心革面,成了善待妻儿的好丈夫好父亲,生意上也无烦忧。   终于能无忧无虑的过一段舒心日子了。   “舅舅说你变好了……”这时,寄眉忽然轻声道:“一心为家里着想,不出去玩了。”本想用‘鬼混’两个字,临到嘴边给改了。   “……九叔说的,那是他的看法,你怎么看我?”他‘重新做人’有些日子了,不知妻子从他身上发现闪耀的优点没有。   “我觉得吧……”她想了想,笑道:“……我嫁的夫君,值得托付终身。”   他莫名感动,但是硬挑眉道:“嘁,废话,我这么好的,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   ☆、81、第八十一章 ...   “我一直都明白你的好,就算刚成婚那会,你不理我,去外面沾花惹草,我也从没动摇过,因为你在我心里是个可靠的人。”刚才那句是真话,但这一句,寄眉完全是为了夸他而夸他了,刚成婚那会,他哪里有什么担当,完全是一副抛弃妻子的嘴脸。   夸的太过,砚泽自己都不信:“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那会我做还不够好。”但忍不住又好奇的问:“你怎么会觉得我可靠?从哪看出来的?”   “那时候,你虽然不喜欢我,但从不短我的吃穿用度。最重要的是,你肯听我说话,愿意听我解释。”她柔声道:“这点比什么都珍贵,你那么不待见我,都能够聆听我的声音。那时候我就想,我嫁的这个夫君,不是个浑人,只要天长日久,一定能发现我的好,所以我就慢慢等,等你收心回来。”   如今两人关系和睦,话怎么说都可以了。正因为她当初没报希望,所以现在收获丈夫的疼爱,才更令人欣喜。   “……”说得他怪不好意思的,他当初遇到误会,肯定妻子解释,大部分原因是妻子长得很漂亮,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解释,叫人移不开眼。当然了,这种原因是万万不能直白的说出口的,他一脸正义的道:“你是我的妻子嚒,遇到事情,我当然要听你的解释,我怎么会被外人牵着走。”   这话说的不错,他只能由妻子牵着走。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火盆熄了火,寄眉觉得背后发凉,吐出半截舌头笑道:“还没开始脱呢,屋子就冷了,你等着,我去叫人来生火。”   他道:“到饭时了,咱们叫九叔吃饭罢。反正跑不了你的,咱们晚上再……”在她唇上吻了下,冲她笑眯眯。   “……”寄眉颔首,‘羞答答’的瞄了他一眼,抚平衣裳,去唤人进来生火,等暖和了屋子,寄眉抱来儿子,砚泽接过元毅,逗他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娘不要谁也得要你,有你在,你|娘就哪儿也去不了。”   萧砚泽无意中戳中了一个真|相,他的地位虽然有所上升,但还是排在儿子后面。好在他并不知道这点,心情愉快的叫丫鬟摆碗筷吃饭。   萧赋清在他们夫妻来之前,家里没人,吃饭的时候冷清,很多时候在外面吃完了回来。现今有他们在,家里多了几分人气,才常常回来。   他之前当着寄眉的面夸奖了侄子几句,吃饭时瞧他们夫妻没有异样,心里纳闷,难道没起作用,等用过饭,把砚泽叫到一边,低声道:“她没说你的好?”   “嘿嘿,说了!”   萧赋清最看不上侄子偶尔露出的‘傻气’,一咧嘴,直皱眉。   “九叔,过年回家,老太太肯定要替你的婚事着急,你到底有眉目没有?”   “……”萧赋清道:“不用你操心。”说罢,出门去了。   寄眉在里屋哄儿子,见九叔走了,探头出来问丈夫:“你跟九叔说什么了,他怎么走了?”   “他的私事。”他边说边来到妻子跟前,又改了口:“其实也不能算是私事,大家族哪有私事可言,尤其是他。”   “舅舅不想聊这些,你就别提了。”寄眉朝他招手笑道:“过来陪我坐一会。”   砚泽随妻子进了屋,拿了本账,靠在桌上随手翻,寄眉跟金翠还在琢磨做暖耳的皮子,两人商量着怎么裁剪,时不常让奶娘也参谋一下。   元毅在摇篮里睡的酣甜,砚泽瞅了眼儿子,心道睡吧睡吧,现在无忧无虑最好了,等你开蒙读书了,有你苦头吃。他想起当年自己读书时的悲惨状况,如果儿子不是读书的料,他绝不强求。   暗暗发誓,要好做个好爹。   越看儿子越招人喜欢,慢慢的账目也放下了,只盯着儿子看,良久感慨道:“就你一个孤零零的太可怜了,等再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   寄眉听丈夫一个口中念念有词,不由得抿嘴笑他。过了一会,她就罢手不做针线了,因为眼睛的缘故,她比一般人用眼谨慎,读书针线,都不敢太劳累,一旦觉得酸涩,马上住手。今天是个假阴天,屋里不亮堂,寄眉便让金翠她们把东西收拾下去了。   她凑过去,在丈夫耳边低声道:“别看账了。”   砚泽假模假式的道:“不看不行啊,唉。”   嘁,刚才明明还看见他发呆来着。她撅撅嘴,伸手胡乱在账本上翻了几页:“都乱了,你就别看了。”然后朝他媚|笑了下,转身进卧房去了。   京城的房子讲究风水布局,卧房为了聚阳气,格局较小,屋子摆一张床就差不多了。寄眉前脚进屋后脚就被他追上了,砚泽从后面搂住她,笑道:“勾我到这儿来,小娘子想白日宣|淫?”   她笑着反问:“不行么?”   砚泽赶紧道:“当然行。”转身就把门关上了,抱起她往床|上一放,宽衣解带不迟疑。他一边吻她一边问:“不是说好等晚上么,使得我真的在夜j□j临……没想到是现在……”   “……因为我冷了……想找你暖和暖和……”她回应他,伸出小手贴在他肚子上,笑眯眯的问:“凉吗?”   他便做出被冰到的样子:“凉,真凉,快让我给你暖暖。”把她的衣裳扔到地上。她没了遮蔽,主动贴靠过来抱住他。   吻着她,顺势把她压倒身下,只要她愿意,她一向湿|润的很快,而且她几乎没有不愿意的时候。这次也不例外,吻过她雪白的脖颈和胸脯,她就已咬着指节呻|吟了,主动抬起一条腿蹭他的腰。   砚泽扶住分|身,在她柔嫩处磨蹭着不进去,故意逗她:“要不然到此为止吧。”她皱眉哼唧了一声,一手去勾他的脖子,翘|起身去吻他,一手探到腿|间握住他那处往里送。   她的热情感染了他,力道一送到底:“你可真会撩|拨我!”情|欲迷离间,将她身上吻出点点於痕,肌肤如雪配上娇红的吻痕,说不出的美艳。   她挺起身子迎合他,他便把她架到上|位,扶着她的腰让她动。寄眉在这个位置上历来败的快,不久那处阵阵紧缩,到了巅峰,胸口脸颊泛起红潮,一瞧就知道她是否到了。   她身子一软,伏在他身上,轻轻地回吻他。   “现在热了么?”   她小|脸红红的,闭着眼睛娇|声道:“……嗯……热了。”   他笑了笑,翻身把她压到身下,该轮到他了。寄眉正累着,推着他道:“等会……呀!”身子被撞的一耸一耸的,忘了疲倦,只想留住他带给她的快意。   终于他尽了兴,失神的吻着她的唇,半晌恍恍惚惚的睁开眼,从她身上下来,搂着人在旁歇息。   “……我听人说过,有的女人能在年初生一个,年尾再生一个……”砚泽道:“我希望你不要这样,身子都弄坏了。不过,元毅一个人太孤单了,有兄弟陪他就好了。”   光元毅一个,她伺候起来都够累的了,眼下不打算再要孩子。她笑道:“砚臣开年成婚,等他跟邱小姐有了孩子,就能陪元毅玩了。”   关系好的堂兄弟,可以跟亲兄弟一样没差。砚泽道:“也是,你先歇歇,来日方长。”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孩子都生了,金翠是不是也该寻思嫁人的事了?”   “……”   “那你就留着她吧,等她年岁大了,更不好嫁人了。”最近几年,婚事扎堆,砚臣的,九叔的,还有这位跟妻子情同姐妹的大丫鬟。哪一个都不省心,好在砚臣的婚事已定了,只是九叔是选择太多,挑花眼了,金翠是选择太少,没得挑。   “嗯……金翠是要嫁人的,我没想过留她一辈子。”   “你说她吧,找个俊俏的,人家不喜欢她,找个丑的,你们又不喜欢人家。”砚泽道:“唉,也不能怪她,外貌是爹娘给的,长的不漂亮也是命。”   “也不能这么说,在一起过日子,想法相合才最重要。金翠是不好看,但她是好姑娘,跟她接触过的人,都明白。”   “那也得先看皮相,内里的东西再好,第一眼瞧去,外面破破烂烂,没等发现内在呢,就吓跑了。”砚泽话锋一转:“不过嘛,我看金翠已经没有变好看的余地了。”   “你再说她不好看,我不理你了。”   砚泽辩解道:“我不止说她不好看,我还想说她的性子。你想想,就算找到不挑剔她外貌的,只想找个身体结实的媳妇传宗接代的丈夫。万一哪天,丈夫纳个妾,她那性子,还不得上房揭瓦。先把丈夫打了,再把小妾宰了。”   “不会的,金翠之前找春柔她们麻烦,只是为了维护我。若搁到她自己身上,她未必会在乎。我太了解她了,她做丫鬟,护着主子是天经地义的,轮到她做妻子,就不会那样了,我相信她会是个好妻子,谁娶到她是福气。”   砚泽嘟囔道:“可不是,这福气够‘重’的。”   她一撅嘴:“不理你了!”一翻身,后背亮给他。砚泽赶紧笑嘻嘻的赔不是:“你快别生气了,我不说了。”   寄眉眸子一转,带着笑意道:“也行,那你得给她找个好夫家,粟城本地的老实人。”   他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双手合十放在脑门上:“一定做到,谢娘子开恩,饶我不死。”   寄眉憋不住扑哧一笑。   —   之后几天,砚泽照例出门了几天,让寄眉彻底相信他之前也是有事外出,跟沈向尧无关。就此,沈向尧这个心结解开了,寄眉心里放轻松,专心养孩子。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年底,京城已有了年味,家家户户采办年货。萧家来信说瑞王府的案子已经平了,叫砚泽领着媳妇回家过年。   九叔那边一放假,大家收拾收拾就上路了。寄眉好不易来此京城,下次再来不知要何时了,有些舍不得。   “人都这样,离开一地舍不得,等到了新的地方,又恨没早些来。”砚泽道:“等你回家了,你又该觉得家里好,没早些回去了。”   寄眉觉得有几分道理,经他这么一说,她又怀恋起家里来了。此次京城之行,砚泽解决了沈向尧的麻烦,去了块心病,回家的路上只觉得比来时要轻松许多。   远离萧家处置这件事是最好的,父母叔婶们没一个知道此事的,也因此不会对寄眉有伤害。   年底了,路上行人很多,都是各地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人多,贼也多,毕竟贼也要过年,年底了,向老婆孩子有个交代。砚泽倒不怕丢银子,最宝贝的是妻儿。所以他比来时提防多了,孩子一刻不离眼,他有事离开,一定要把九叔拽来看着寄眉和元毅。   出门在外,处处小心,多少孩子都是被粗心大意的父母弄丢的。砚泽深知人贩子的厉害,拐起孩子来,无论穷人富人,看准了就下手。   砚泽防备的这么紧,周围的人不乐意了,丫鬟觉得这是主人对她们的不信任。她们又不是死人,还能丢了小少爷不成。   这一日住店,两个丫鬟在背后嘀咕砚泽草木皆兵,恰好被砚泽给听见了。   他走近了,正要发火,就见金翠一脸没事人似的打屋里走出来,不由得更气了。这黑胖子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别人说她家少奶奶一句,她就炸毛打人,结果丫鬟在背后骂他这个男主,她就跟耳朵塞了米糠似的,浑似没听见。   金翠也不傻,见到萧砚泽黑着脸,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大声道了句:“大少爷!”给屋里的人提醒,一边赶紧噔噔瞪的要跑了。   楼板直颤。   就听小二喊道:“楼上那位客人,您轻着点——”   砚泽翻翻眼,没跟这群毛丫头一般见识,她们没生过孩子,哪里懂做父母的心情。一路上仍旧处处小心,寄眉看丈夫这么关心她俩,从心里高兴。   终于平安无事的到了家。才进二门,就见母亲周氏急急的迎了出来,略过他们夫妻,直奔大孙子,眼泪汪汪的瞧了一眼:“我孙子瘦了……”   “……”哪里瘦了,明明胖墩墩的。   周氏抱过孙子的时候,瞅了眼儿媳妇。   她心里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儿媳妇商量更合适,毕竟寄眉也该适当的参与家事了。   ☆、82、第八十二章 ...   周氏不忘数落儿子:“你们一跑几个月,让我和你爹见不着孙子,安的什么心,要不是大孙子没事,我一定跟你们没完!”被孙子掖了掖包被,叹道:“你爹是个不着调的,你可别学他。”   “……”砚泽和寄眉互相看了一眼,周氏爱唠叨训人不是一两天了,大家都默声听着。   周氏还算给砚泽面子,念叨了几句后,住了嘴。转而对小叔子萧赋清道:“当初让砚泽他们上京找你,都没说提前打个招呼,对不住啊,砚泽他们这些天可给你添麻烦了。”   “没添麻烦,砚泽机灵,还帮我摆脱了个大麻烦。”与周氏一边走一边把骗马的事说了,听的周氏一愣一愣的。   “早听说两京骗子多,真不是瞎话。”转头问儿子:“你在京城这段日子,咱家的铺子没事吧。”   砚泽说谎不眨眼:“没事,太平着呢。”   说话间众人进了屋,萧赋林今日留家等儿子和孙子回来。跟妻子一样,先上去看孙子,瞧孙子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笑着逗他:“还认不认识我了?我也是谁?”   元毅咯咯笑着,伸出手。   萧赋林高兴的道:“看,他认识我。”   砚泽暗翻了个白眼,他那么点小东西认识谁啊,朝您笑,八成是喜欢您的胡子。   果然,就见元毅伸出小手,照准他祖父的胡子就抓了一把,众人全被逗笑了。萧赋林假装被抓疼了,揉着下巴道:“手劲还挺大,揪的我这个疼!”   周氏瞅了眼砚泽:“调皮捣蛋的,真像你啊。”把孙子往怀里抱了抱,嘀咕道:“咱们毅儿可不学你爹的调皮,咱们学好的。”   其乐融融的在一起说了会话,周氏抱着孙子到里屋去,寄眉跟了过去。砚泽和九叔留下跟父亲继续说生意上的事。   距离产生美,亲人分开一段日子再见面分外热络,虽然相处一段时间后,又会开始彼此厌烦挑剔,寄眉和婆婆足有几个月没碰面,此时又有元毅在中间搭桥,一时间,婆媳间气氛很是融洽。   “咱们这不比京城热闹,你冷不丁回来,肯定觉得冷清罢。”   “只进九叔家的路上见临街的商贩多,平日里也不出门,也感觉不到外面的热闹。九叔住的胡同差不多全是京官,总是静悄悄的,还是回家热闹。”   “我和你公爹整天念叨你们小两口,就怕你们在京城过的不好。”周氏叹道:“我这辈子就坐花轿嫁进萧家的时候,算是出了趟远门,你比我强多了,好歹还见过京城的风光。”   最怕婆婆絮叨,什么你们年轻人过的比我们好啊之类的话,这股子哀怨劲叫人不舒服。寄眉便话锋一转,晃着儿子的小胳膊道:“还是元毅最厉害,这么小就去京城玩了,比我们都强呢。对了,九叔若是咱们愿意,等元毅到开蒙的时候,可以上京找他帮忙。”   周氏喜道:“那敢情好啊,若真是读书的料,不管花多少银子也要供出来。我跟你说,读书可不是光自个用功就行的,那得花银子请好老师教习,得衣食无忧,不为生计犯愁才能读出圣贤书来。你九叔的进士同窗们,哪个家里都有点家底,有好几个还是江南的豪奢之家,啧啧,那才叫金山银海呢。”   有的时候,跟长辈相处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对方太唠叨了,比如周氏这一张嘴,等寄眉走神回来,还在说。她便只面带微笑,连称是。但心里也犯嘀咕,以前婆婆可是跟她多说一句话都嫌多的,如今能跟她说这么多话,也是没把她再当外人了。这么一想,婆婆的絮叨,也不那么扰人了。   周氏笑道:“你眼睛好了,孩子也生了。家里有些事,你该替我分担分担了,我老胳膊老腿早就想享清福了。正好,这要过年了,从明个开始,你跟我,看看我是怎么教导管家媳妇们做事的,学着点,早晚这一摊子要彻底要交给你的。”   寄眉一愣,这可是好消息,有婆婆引路护航,她可以变成‘货真价实’的少奶奶了。不光在自己的小院子,在整个萧家也是举足轻重的。她忙道:“是,有累您了。我不懂的太多,怕是又要让您替我这个小辈费心。”   “不难的。” 周氏一摆手:“都这么过来的,稍微用点心就成了。”   婆媳两人在愉快的气氛中又说了一会话,正在没话聊的时候,元毅恰到好处的开始啼哭,寄眉抱起孩子哄着,周氏嫌吵,直皱眉。寄眉便抱着孩子出卧室哄着,就此别了婆婆,一边哄一边朝自己院子走了。   到自己屋把孩子哄睡了,等了半个时辰,丈夫回来了。她把婆婆的话跟砚泽讲了:“母亲明天要领着我张罗过年的事宜呢,真好,终于有点事做了。”   砚泽车马劳顿,方才在父亲面前又规规矩矩的坐着,早就累了,往炕上一扑,懒洋洋的道:“她这是认可你了,要领着你做事……不过,你只先瞧着就是了,她让你做的你再做,不让你做的,你在一旁看着就行了,记住,别乱插嘴说你的想法。”   “嗯,我都记住了。”   “我觉得我不说,你也懂。”砚泽伸手抱住她,笑道:“咱们眉儿多乖啊,才不会做烦人精。”   说烦人精烦人精就到。话音才落,就听丫鬟道:“二小姐来了。”   舒茗理直气壮的走进来,在桌前坐好,晃着小腿瞅哥哥嫂嫂:“你们不打声招呼就走,把我侄子抱走,让我好一番思念。结果你们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们是不是讨厌我?”说着,往桌上一趴:“你们都讨厌我……”   砚泽幽幽叹了一口气,妹妹又来这招。   寄眉笑呵呵的走过去,扶着舒茗的肩膀道:“我们才从上房回来,正想拿送给你的礼物去看你呢,你就过来了。”说着,对金翠道:“快去把给二小姐的东西拿来。”   舒茗一听有礼物,也不闹了。等金翠把匣子端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瞧,见里面是一对玉镯,小巧玲珑正合适她的细胳膊,看来的确是为她打造的:“原来真是给我的。”   砚泽没好气的道:“是给你的,快戴上臭美罢!”   舒茗嘟囔道:“……不愿意给,我不要了。”   “别不要啊,我们只给你带东西了,舒蓉都没有呢,你不要,这镯子旁人也戴不了,只好给你蓉姐姐了。”寄眉道。   一听说要给别人,舒茗赶紧道:“她最近胖的猪一样,根本戴不了。”寄眉便取出镯子,给舒茗戴上:“瞧,你戴多合适,咱们不给别人,快戴着罢。”   舒茗把手腕举到眼前,左瞧右看,故意朝哥哥道:“好吧,我收下了。”从椅子下来,抱了下嫂子:“谢谢嫂子。”   砚泽冷声道:“我给你买的。”   舒茗撇撇嘴:“谁买的不一样,非要说出来,小气。”知道这句话会气到哥哥,说完了,赶紧呵呵笑着往门口跑了。等砚泽呵斥她,她已经跑出门了。   “小疯婆子!”   寄眉笑道:“她还小,再大点就懂事了。哎,听她的意思,怎么像是跟舒蓉不好了?”   “不好就对了,省得在一起狼狈为奸。”   寄眉笑笑没说话。舒茗和舒蓉相处不好,对她才好呢。舒茗是亲小姑子,再调皮捣蛋,也有周氏这个护身符保护着,打不如拉,现在证明她这么做是对的,舒茗跟她关系不说很好,但至少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   翌日寄眉到婆婆跟前学着做事,其实是看着婆婆如何做事,也让管事的娘子们认识一下大少奶奶。过年期间吃什么用什么,事无巨细皆要管到,人手调派也要她最后拿主意。   一转眼到了年三十,大家到上房守岁,寄眉昨夜跟砚泽折腾没怎么睡好,在临近初一的子夜前,终于熬不住了。偷闲去别的屋子伏在炕桌上小憩,迷迷糊糊间觉得脸上痒痒的,睁眼见是丈夫,她一愣:“年过去了么?”   “没呢,还早,离吃饺子也有一会。”砚泽抱着她,笑道:“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帮你清醒清醒。”   “……嗯……”寄眉揉揉眼睛。   “我早些年跟我爹去过不少地方,话说有一年我们拜访客人回家,天黑找不到客栈,只要住在一处废屋内……”   “鬼故事,我不听。”   “绝不是鬼故事。”他一本正经的道。   既然不是鬼故事,她就听了,眨眨眼:“那你讲吧。”   于是砚泽便继续讲了下去,只听得寄眉浑身发冷,她一把推开他,气道:“都诈尸了,还说不是鬼故事。”   他坏笑道:“我又没说‘没骗你’。我上面说了句假话,你猜是哪句?”   “绝不是鬼故事……”她无力的道。   “我媳妇真聪明。”他在前厅陪老太太老爷子和父亲叔叔们十分无聊,故此来捉弄妻子。他捏着她的脸蛋夸奖道。   寄眉抬手作势要打:“讨厌,你真是闲的,不理你了。”   恰好,这时丫鬟来喊砚泽,说老爷喊他过去一趟,砚泽两根食指抵住妻子的嘴角,向上一推:“别生气了,等我回来给你讲故事。”   等他走了,寄眉困意全无,托他的福气。她一个人待着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赶紧往人多的地方去了。路过隔间,听里面有人说话,其中一个是婆婆。   声音不大,但尖锐,加之寄眉离的近,听的很清楚。   “什么,邱家不松口?!真是奇了怪了,那来老邱婆子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我活这么大,从没听过这样的习惯。你也是没用,看你平时嘴巴不饶人,派你去见他们,结果你呢,铩羽而归,没用啊你!”   “邱夫人说……咱们家二少爷身体不好,怕他们家小姐嫁进来守活寡。”   “呸!不要脸的老货!”周氏道:“行了行了,回你自己那过年去罢。”   寄眉心道不好,刚要转身走,已见婆婆出来了,便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假装路过而已。   周氏一愣:“你不是在里面睡觉么,不睡了?”   “……唔……”寄眉迟钝的点点头:“不睡了。”   这时跟在周氏身后出来一个年轻媳妇,对寄眉福礼道了声:“大少奶奶。”便低着头走了。   周氏瞅了眼那人的背影:“没用,我让她找邱家说理,她可好,被人说服回来了。”   寄眉便扶着婆婆坐到椅子上:“马上过年了,您别生气了。”   “我现在不生气,留到新的一年更憋的慌。”周氏道:“我本想今天派人去邱家理论,气气邱婆子叫她过不好年,谁知道派去的人太没用,倒把我给气到了。”   “……”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寄眉给婆婆顺气:“到底是什么事啊?邱家?是二少爷的婚事吗?”   “可不就是因为那臭东西么。我做嫡母的容易吗?给他吃给他穿,替他讨媳妇还得费心,也不知那小小子能不能记得我这个嫡母的好。”周氏瞅着寄眉叹道:“唉,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事了,除了你之外,我还真好不到谁能商量了。”   寄眉默声,洗耳恭听。   “不能告诉砚泽,他一听准要跳脚。”周氏道:“是这样,不是让邱家把嫡出的五姑娘嫁进来么,结果他们知道咱们家这位二少爷,自小就求医问药,是个灌药罐子,非得先让个丫鬟过来试婚,否则不嫁女。”   “……试、试婚?”   “让小姐的贴身丫鬟先跟姑爷睡一宿,看看姑爷行不行。”周氏一提就气:“说邱老太婆娘家就有这习俗,呸,我活这么大岁数,头一次听说。”   寄眉听完的瞬间,眉头也锁了起来。可真是个难题,邱家这是狠狠反击了萧家一下,嫡女嫁庶子,他们邱家吃亏,心里有怨气。提出试婚丫鬟,明摆着怀疑萧家二少爷不能人道,也狠狠恶心了一把萧家,而且挑剔的理气直壮,捏住砚臣身体不好这点。   “……那砚臣呢,他知道吗?”   周氏抿了唇:“别提砚臣了。你知道我怕什么吗?我叫人问过砚臣身边的丹儿,她和主子清清白白的,我以为他俩早就……谁知道,丹儿还是个处子。他们朝夕相处的,砚臣有时候病的下不来床,都是丹儿给他擦身的。结果他俩居然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您怀疑……”寄眉没把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砚臣或许真的不行。”周氏疲倦的道:“你说说,试吧,万一砚臣真的……脸可丢大发了。不试吧,邱家更得说砚臣不行,咱们才不同意试婚的,闲话还得说一箩筐。可愁死我了。对了,别你跟砚泽说,他那臭脾气又得找事了。”   寄眉也挺愁的。   -   ☆、83、第八十三章 ...   寄眉也挺犯愁的,没想到砚臣的婚事会这么不顺利。邱家大概以为萧家趁火打劫,于是也故意摆萧家一道。而婆婆周氏已经经手了庶子的婚事,要么不管,管了,就得办得漂漂亮亮,要么在妯娌面前,脸面上不好看。   “邱家这样做太不明智了,五姑娘没嫁进来了,就现在砚臣和她之间挖了一道沟。”寄眉轻声道。砚臣如果人家这么想他,也够窝一把火的。其实砚臣倒还好,要命是砚泽,叫他知道这事比邱家要试婚更头疼。   “哼,舍不得嫡女,又不得不嫁,故意找茬,叫自己心里痛快点!”周氏一副洞悉了邱家卑鄙想法的模样。   寄眉跟砚臣拢共没见过几次面,但看得出他是个性格平和的人,不知对试婚这种事,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态。要是搁到砚泽身上,准一甩袖,大声宣布:这婚,爷不结了。   “唉,真是左右为难。”   “邱家是不打算松口了,听邱老太太的意思,不能敲定女婿的身体是否健康,这婚说什么也不结。”周氏道:“我倒想退婚不结了,可话都传出去了,这会退婚,邱家指定要背后散布谣言说砚臣如何如何了,丢人,丢人。”   寄眉心里叹气,说萧家以债务要挟邱家嫁嫡女给无能的庶子,传出去的话,果然够丢人。但是接受的话,在邱家面前服软了,谁也不知道砚臣的情况,万一真的……更难办了。   寄眉奉茶给婆婆后,安静的站在一旁不言语。   周氏喝了口茶,叮嘱寄眉:“不说了,先把年过了。千万不能告诉砚泽,叫他掺和进来,事情更难办了。”   “是。”说完,她扶着婆婆往正厅走。周氏在人前历来要做出精气神十足的样子,理了理头发后,脸上挂着笑走了出去,方才的愁闷一点都看不出来。寄眉也挤出笑容,没事人似的,坐下陪着老太太看戏,等着过新年。   守岁吃饺子。饺子里包了金银片,谁吃到谁有福气。舒蓉吃到了一个包银的,一个桌上的舒茗脸色就不好看了,嘟囔道:“有什么的,薄银片子也能把你美成这样。”若是金银包的太重,饺子早煮破了,象征性的塞点,讨个好彩头。   舒蓉冷笑道:“薄,你还没有呢。”   众人一见这要吵起来,舒蓉的母亲赶紧拽了女儿一把:“你闭嘴。”   “不老实吃饭的又不是我。”舒蓉道。   舒茗捏着筷子,横了舒蓉一眼,便去扎盘中的饺子,桌上的人脸色一变,这成何体统。周氏赶紧呵道:“你干什么?快住手!”   寄眉忙起身,到桌前拉着小姑子的手道:“来,到我们这儿桌来吃。”将人拉到自己和婆婆中间,低声道:“好了,茗儿不生气,咱们吃饺子。   以前她和舒蓉不是挺好的么,俩人还一起捉弄自己来着。没想到友情这么快就破裂了。寄眉给小姑子碗里夹了个饺子,低声道:“你不高兴,我们也没法高兴了,就当为我们,咱们茗儿笑笑吧。”   舒茗撅着嘴巴,虽然没笑,但也没再耍赖,默默的咬了口饺子,只觉得齿间硌了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吃到了金子。立即喜笑颜开的道:“呀,真吃到了。”   厨娘包饺子的时候,寄眉曾去瞧过一眼,叫她们做了记号,本来是给老太太和老爷子二老准备的。这会小姑子不开心,为了融洽气氛,寄眉便给她夹了个带记号的。   舒茗不闹了,大家继续吃饭。寄眉在婆婆面前,对舒茗可谓无微不至,见她嘴角沾了蘸料,很自然的掏帕子给她擦了。这一切被周氏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则对寄眉又高看了一眼。   熬到后半夜,大人还好说,像舒茗这岁数的,早就困的眼皮打架。听说各房可以回去休息了,马上让奶娘抱着她走。   “慢着,我有话跟你说,你给我留下。”周氏发话。   舒茗不情愿的甩甩胳膊,扭身到母亲跟前:“娘……”   “你跟舒蓉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周氏道:“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没欺负我,我就是瞧不上她。”经过董华珠和邱四小姐,舒茗早就发现蓉姐姐把她当傻子,但凡外面来人,她就跟别人一伙,把她撇到一旁。等别人走了,舒蓉才又回来找她玩。她萧舒茗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所以她决定让‘不长情’的蓉姐姐滚远点,自此关系闹僵。   “没欺负你就行,你蓉姐姐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你少跟她更好。”   舒茗一脸崇拜的看着母亲:“娘,你好厉害啊,你什么都知道。”   周氏哼笑道:“你们那点弯弯肠子吧,还能逃过我的眼睛。往后你少搭理舒蓉,想找人说话就找你嫂子去。”   舒茗颔首:“嫂子好。”想起以前还那么捉弄过她,便咬着指头小声嘟囔:“……那时候也不能怪我……你们都这样……”   “什么?”   “没什么。”舒茗忙摇头,搂着母亲的胳膊道:“大嫂很好,我二嫂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只见过邱四小姐,五小姐我还没见过呢,有大嫂好看吗?有我好看吗?”   提起这茬,周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二嫂来咱家是给你二哥当媳妇的,跟你没什么关系。她进门,你也不用跟她亲近。”   舒茗记得,大嫂进门前,母亲也是这么说的,陆寄眉是给你大哥当妻子的,你不用搭理她,有口饭吃饿不死她就行了。她皱着眉头,低头玩手指:“……哦,这样啊……”   周氏见时候不早,叫奶娘把女儿抱下去了,她则在灯下盘算着怎么反击邱家。   —   寄眉和砚泽回到自己院里,抓紧时间漱洗睡了,毕竟两个时辰后又得起身了,大年初一的忙碌不比年前差。砚泽搂着妻子,慢悠悠的问:“听说舒茗今天又闹了,还是你哄好的……她啊……真是不懂事……十来岁的大姑娘了,跟小孩似的。”   “小孩子不都这样么,有一说一,不高兴就摆在脸上。等再长大几岁,你让她吐露想法都难了。”   砚泽闭着眼睛笑道:“你就替她说好话吧,她就是让你们惯坏的。”   婆婆都说小姑子的好,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哪有不顺着婆婆的道理。寄眉道:“舒茗没坏心眼,她看你不顺眼的时候,百般刁难你,若是跟你好了,就真心实意的跟你做朋友,没那么多坏心眼。”   “你这话说的对!”他笑道:“舒茗调皮归调皮,但没害人的心思,跟我小时候一样。”   是啊,简而言之就是又傻又愣。寄眉旁敲侧击的又开始打听砚泽对弟弟的看法:“……砚臣的性子倒不像你们。”   “我觉得他像九叔,不过比九叔温和。”砚泽道:“他大概想象九叔一样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吧。九叔是庶子们的榜样。”   “咱们家对庶子也很好呢,母亲为了砚臣的婚事也操了不少心。你说娶嫡女,母亲立即就听你的了。”   “我是这么想的,虽说一直以来没亏待过砚臣,但他还是介意自己的出身,若能娶个嫡女,我觉得他能比现在自信不少。”   “……会么?需要娶亲来增加自信?”寄眉道:“不知道邱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个不能容忍的,丹儿可要受苦了。丹儿跟砚臣这么多年,不抬姨娘太委屈她了。”   砚泽一怔,抽了口气道:“哎,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这茬。丹儿跟砚臣……应该没……”   婢女做通房得禀告嫡母,嫡母首肯,算是走明路,这才能获得通房的身份。周氏之前懒得搭理砚臣,丹儿就算跟了砚臣,说难听了还是不清不楚的。寄眉道:“没怎样?砚臣的问题?”   “啊?”砚泽道:“你少胡说,砚臣只是严于律己,懂得呵护身边人,不伤害丹儿罢了。”   果然十分维护砚臣。于是寄眉又犹豫了,若是告诉丈夫邱家有这般污蔑‘砚臣’的想法,这位爷一定会一蹦三尺高,给邱家点颜色看看。可现在双方有芥蒂,得想办法把芥蒂解开,恨上加恨,以后的日子还能幸福么。   寄眉笑着拍了拍丈夫的胸口:“嗯,我知道了,他不是你。”   “……听出来了,你讽刺我,是不是?”他捏她脸蛋。   寄眉捂住脸:“哼,早些时候你讲故事吓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居然还敢来掐我。”   “……咳,时候不早了,睡罢。”   她笑了笑,往丈夫怀里拱了拱,进入了梦乡。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舒茗要去看花灯,但凡阻拦她的人,一律以打滚哭闹回应。先来缠她大哥萧砚泽,砚泽呵斥她也不管用,被她缠的心烦,找了借口赶紧躲了起来,顺便把寄眉也领走了。   舒茗便又去找九叔,萧赋清近日要归京,正在收整书本,舒茗见满屋子的书,加之九叔因为整理书籍,心情并不愉快。舒茗看了一眼,就笑着退了出门。她得找个男人陪她出门,可大家都不搭理她,找来找去只有去求二哥。   砚臣犹豫了下:“……好吧。”   舒茗欢天喜地去禀告母亲,周氏一开始说什么不同意,砚臣风一吹就倒的人,哪能放心他带着宝贝女儿出门。舒茗软磨硬泡,周氏最后松口,多派了几个人手跟着才算稍微放心。   等砚臣领着舒茗走了,周氏待了一会又反悔了,觉得这一切都是砚泽这个做大哥的没有担当,才叫庶子带着她的宝贝女儿走了。便派人去喊砚泽来,劈头盖脸把儿子一顿骂。   砚泽被骂糊涂了:“让砚臣带着舒茗出去看灯,是您同意的,管我什么事。您不放心,大可以不放行啊。”   “你妹妹又哭又闹,我能不让她去吗?!”周氏道:“都是你,你领着你妹妹出去,我现在能这么担心吗?!”   “……”母亲是无礼也要辩三分的人。砚泽一边挨骂一边想,元毅啊元毅,你可比你爹幸运多了,起码你有个不乱骂人的娘。   周氏的训斥渐渐变成了唠叨,砚泽趁机岔开话题:“说了这么久砚臣,对了,娘,他的婚事怎么样了?婚期定了吗?咱们家好收拾屋舍等新娘子过门。”   “又不是你娶媳妇,你着什么急。”   “砚臣是我弟弟,我多替他着想一下,不过分吧。”   周氏深吸一口气,绷着脸道:“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和邱家还没商量妥呢。”   砚泽获得了释放,赶紧笑着作揖:“是,儿子下去了!”然后赶紧从母亲这里溜了。回到自己屋,守着妻儿说话。   “是不是女人到了四十岁上下都变成我娘那样,蛮不讲理,人见人怕。”砚泽拍了拍耳朵:“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爹也是,都不管管。”   “……”寄眉轻轻拍着儿子的小肚子:“等母亲再无理训你,你就想以后等咱们教育孩子,千万不能像她那样,将心比心,你现在难受,可不要让元毅以后也难受。”   砚泽合掌:“说得对!我就是这样想的。”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在屋里就听舒茗在院里喊:“哥哥嫂子,我回来了——”   没等寄眉和砚泽开口,金翠一撇嘴:“奈何生为女儿身。”像萧舒茗这样的,应该托生个男身,谁也不嫌弃她调皮捣蛋了。   “说你自己呢吧!”砚泽气道:“你也敢说小姐的坏话?!”   金翠道:“我说的就是我自己,我皮糙肉厚,黑黑壮壮该是个男人,这还是大少爷你说的。”她记得舒茗捉弄少奶奶的仇,对这妮子向来没好脸色。   寄眉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赶紧对金翠道:“去拿些点心来。”   说话间,舒茗已经扑了进来:“嫂子——”   寄眉心道,看来这会脚已经大致定型了,她腿脚利索多了:“都买什么回来了,快给嫂子看看。”表现的对小孩子的玩意很有兴趣。   “你二哥呢,怎么没见他。”   “回他自己那儿了。”舒茗吮着麦芽糖,歪头神秘的道:“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躲起来了。因为我们在街上看到了一个人。”   “满街都是人,你就看到一个?”砚泽撇嘴打岔。   舒茗愤慨的道:“算了,不告诉你们了。”   “太好了,你千万别说。”   舒茗憋的难受,双腿乱蹬。寄眉瞅了丈夫一眼:“别逗她了,茗儿你和你二哥看见谁了?”   不好的预感。   “看到邱四姑娘了。”舒茗道:“我们还说话了呢,骗我猫儿眼的小贱|人,老娘骂她了。”   “……”砚泽扶额:“这些话,你是跟谁学的?”   不等他发火,就听舒茗继续道:“对了,嫂子,试婚是什么呀?跟成婚有区别吗?我也要试婚吗?”   果然砚泽没好气的道:“什么试婚,谁跟你说的?”   “四姑娘说的,她还问二哥怎么还不试婚,不试婚就不许娶她妹妹。”舒茗恨道:“二哥一听脸色就变了,我还没骂够那贱人呢,就领着我走了,凭什么啊,我没骂够呢。”   寄眉一闭眼,心道完了,还是让这位爷知道了。   -   ☆、84、第八十四章 ...   这位爷到底是知道了,不过是从小姑子嘴里说出来的,婆婆那边不会埋怨她了,要怨就怨自己女儿嘴巴不严吧。   “有这事?”砚泽火冒三丈:“舒茗,你们还说什么了?”   舒茗还纠结试婚的事:“试婚是什么呀?怎么没人告诉我,蓉姐姐也要试婚么?哼哼,你们大人就这样,知道的事偏不告诉我。二哥也不说,讨厌讨厌。”   砚泽正心烦,瞪了她一眼:“闭上你的嘴巴!”   舒茗吓了一跳,看得出哥哥是真生气了,心惊胆战的瞅了眼嫂子。寄眉便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下了炕:“去吧,你哥哥心情不好,你先回去找别人玩。”   恰好金翠端糕点进来,见屋内气氛诡异,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门:“少奶奶……”   “你来的正好,送小姐回去。”   金翠瞄了眼萧舒茗:“是。”   舒茗朝金翠伸出手:“外面下雪了,靴子会湿的,你背我。”   “……”金翠心道,行,我背你,等一会看到雪堆,非把你扔进去不可。想归想,她是不敢这么做的。她朝舒茗亮出后背,这时旁边的小丫鬟帮忙抬着舒茗的胳膊腿,让她趴到金翠背上,又给她理好披风,众人顶风冒雪的出了门。   砚泽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寄眉知道他在想事,等金翠她们一走,寄眉便叫其他人都下去,默默的坐在一旁,跟丈夫一起沉默。   “……邱家欺人太甚!”砚泽终于说话了:“叫他们家滚蛋,这亲不结了!当初是谁没钱还债要以人抵债要结亲的,现在居然还敢提这样混蛋的要求,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娘也是的,她肯定知道这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寄眉暗道不好,他早晚会从母亲那里知道她也是知情人之一,她想了想,决定当下承认了,早坦白早从宽。她叹道:“砚泽,其实这事我也知道,本想最近就告诉你的,结果……”   “啊?”他一斜眼:“你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年三十夜里,我听母亲在训人,原来是母亲派去邱家的人无功而返,母亲在生她的气。我本想出了正月再告诉你,没成想今天叫砚臣碰上了邱家的人,把这件事抖落出来了。”寄眉道:“母亲一直不让我告诉你,怕你……”   “怕我怎样?找邱家理论吗?”妻子知情却不告诉他,砚泽不觉郁闷非常:“行,你们都瞒着我罢。她不让你告诉我,你就真听她的?瞧不出你们婆媳间居然这么好了,你们一起过日子吧,我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去。”说完,往炕里一栽,搂过一个引枕,不吭气了。   寄眉推了推他:“瞧你,三句话不到,脾气就上来了。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没这个必要。这条件据说是邱老太太提的,邱老爷或许还不知情。咱们家这边,你们这帮在做生意的爷们,也都没叫你们知道。到目前为止,还都是女人间的事,如果你们掺和进来,事情就成了两家的事,那可复杂多了。我们不想事情变复杂,有错吗?”   砚泽回头没好气的道:“我已经想好了,我明天就去找邱家退婚,让他们还银子。这回不复杂了吧,不跟乱七八糟的人结亲,日子就能越过越简单了。”   她轻声道:“那你想过没有,砚臣愿不愿意退婚呢?他是想试婚迎娶五姑娘,还是同意退婚呢?你是做哥哥的,得替他着想,知道你是好心,可别好心做错事。”   砚泽腾地坐起来,早先妻子瞒着他不告诉他的火还没消,又听她说这句话,当即冷笑道:“哼,你孤零零一个独苗,有什么资格教导我如何做兄长?”   她向来不和他争吵,心道,你愿意冷笑就自个笑个够吧。寄眉面无表情的道:“谁叫我爹娘就生了我这么一个,满世界算起来,也就你和砚臣两个兄弟。”说完,起身去别的屋子哄孩子了,把丈夫一个人晾在这边。   一刻钟后,他已经彻底冷静了,外面花灯锦簇,想到平日这个时候与妻子和和美美的,心里难受,忍不住去找她。一指把帘子撩开一道缝隙,他偷偷往里看,见奶娘和丫鬟给元毅换尿布,寄眉在一旁低头跟儿子说笑,他赶紧抓住时机走了进去:“叫你们勤看着孩子,尿湿了赶紧换,都当做耳旁风是不是?”   奶娘忙辩解道:“大少爷,我们可不敢有半点委屈小少爷啊。尿了就换,小屁股干爽着呢。”   砚泽嗯嗯了两声,偷偷瞄媳妇。寄眉余光感到他的注视,故意不搭理他,等尿布换好了,抱起儿子笑道:“今个是十五,咱们元毅过的第一个正月十五呢。”   砚泽站在原地,只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十分尴尬,轻咳一声:“ 我去砚臣那看看。”一边走,一边心想都怪刚才自己跟她说了气话,明知道她没亲兄弟,还故意说那么难听的话。   她知他是来做什么的,也知他这会是什么心情,她历来见好就收,且收放自如。便拿起儿子的小手,朝砚泽道:“元毅,跟你爹招招手,说爹爹早点回来。”   砚泽一愣,回头见妻儿都对自己笑盈盈的,明白她原谅他了,赶紧道:“嗯,我去去就回。”然后嘴角挂着笑容出去了。   等他走了,寄眉望着胖乎乎的儿子,学着他嘟嘟嘴。好像是明白母亲在学自己,元毅张了张小嘴,嘴角冒出一个透明的泡泡,这一次,寄眉就学不了了,点了下儿子的鼻尖笑道:“你呀你,跟你爹一样鬼精鬼精的。”   —   妻子的话有道理,得先弄清楚砚臣的想法,如果他不想要这门亲事了,怎么都好办,如果他中意邱家小姐,硬生生斩断他们,那就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了。院门没关,砚泽径直走进屋,丹儿正在脸盆前兑热水,看来是准备伺候主人洗洗睡了。   砚臣躺在炕上,面朝里,身上的外袍还没脱,看来打外面回来直接就躺在那儿了。   丹儿见了大少爷,方要开口。砚泽示意她别出声,她点点头,默声站到一旁了。砚泽单膝跪到炕沿上,正准备搔二弟的腋下,嬉闹一下,不想忽见二弟眼角有泪痕。   正在他愣怔间,砚臣感到身后有人,回头见是哥哥,赶忙坐了起来,抹了把眼角:“哥……”   “……”   砚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干笑道:“瞧我,出了趟门回来,就被风吹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见风流泪,这眼睛也坏了。”   “……”   “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不是跟嫂子吵架了吧。”砚臣故作轻松的打趣。半晌抬头一看,见哥哥一脸沉重的看自己,他与他目光接触,不觉的低下头。   “刚才舒茗去我那儿了,她那嘴巴你也知道,有什么说什么,你们遇到谁说了什么,我已经全知道了。”   “……哦。”砚臣干笑道:“是我不好,没管住茗儿,叫她跟邱家小姐吵了起来。”   “如果不是她骂邱四小姐,邱四小姐也不会恼羞成怒说出试婚的事,对不对?”   砚臣没吭声。   “不过……四小姐口不择言跟你说了这些,对咱们未必是坏事,要不然家里那帮女人还瞒着咱们呢。现在好了,我知道了,有什么事我替你出谋划策,邱家要试婚?哼,决不能遂他们的愿。”   “……哥……我到底是庶出的,人家挑剔我也在理。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试婚就试婚罢。母亲为我已经费了这么多心思,我怎么好意思再……”   “没关系的,母亲的乐趣就是跟各家争来斗去,跟邱家的事,你看是麻烦,她却乐在其中。”砚泽道:“依我看,这门婚事太侮辱人了,居然让你试婚?这样的新娘子,你娶她作甚,没进门就这么挑剔你,嫁进来还了得?!算了,把婚事退了,我再给你找门好亲事。”   他身为庶子,嫡母和兄长为了他的婚事费了这样多的心血,他怎能回绝婚事,叫别人为自己白操心。况且若是这次退婚,嫡母恐怕不会再替他谋划婚事了:“……就这样吧,我……我……试婚……让邱家满意就行了。”   “这样侮辱,你居然也能受得了?!”砚泽心道,你要是心甘情愿的,你刚才掉什么眼泪。   “……我不觉得是侮辱……没关系……”他硬挤出笑容。他试婚了,邱家同意嫁女,矛盾便可迎刃可解。   “你还想娶邱五小姐?”   “……她恐怕是我能娶到的最好的了,我不想错过……她是嫡出,我让一步是应该的。”   “你就是庶出,也是萧家是少爷!”   “算了,算了,我不想再麻烦大家了,我去试婚就好了。”   萧砚泽抱着肩膀,眯着眼睛瞅二弟,良久开口道:“不行,就算你要娶邱家五小姐也不能让他们如愿。若真试婚了,你那新娘子在你面前就要趾高气昂,觉得你是她挑选来的。”   “……”砚臣不懂哥哥要做什么。   砚泽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试婚的事交给我吧,你只等着新婚之夜入洞房罢。母亲那边,我去说,你不要担心了。”说完,温和的朝丹儿道:“照顾好你家少爷。”阔步走了出去。   “交给他?”砚臣一头雾水。   丹儿也听到大少爷的话了,猜测道:“那意思好像是……要代您试婚?”   “啊?这如何对得起嫂子?!不行不行!”砚臣就要去追哥哥。   “二少爷,您别去!”丹儿拉住他,眼眸中满是痛苦:“交给大少爷是合适的,他有分寸,一定会替你解难的。难道您真的想自己去?真的想吗?您不要逞强!”   砚臣想了想,满面愁容的坐回了炕上。   砚泽的想法说来也简单,不就是试婚么,让小厮假扮砚臣进去跟那丫鬟睡一晚就行了。等邱小姐嫁进来,发现自己的丫鬟试是的个小厮,丢脸的只能是邱家。再者说,这主意是邱老太太出的,说不定邱小姐本人并不喜欢这样。试婚丫鬟试到小厮头上,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发了这丫鬟,没准还帮了她一回。   话说砚泽回到自己院子,把自己想法跟妻子说了,寄眉本来已不生他的气了,但这会听完他讲话,眉毛顷刻又锁了起来:“啊?这也太……不好了。叫小厮代替二少爷去同房,那丫鬟不是亏了么。”   他把脸凑过去:“那你能想到另一个法子吗?”   “……不能。”实话实说。   “黑灯瞎火的,那丫鬟又没见过砚臣,周围说小厮是少爷,那就是少爷!这就叫害人害己。”   “好吧,杀杀邱家的威风也好,弄的像公主选驸马似的,还试婚。分明是瞧不起砚臣。”   “那就这么定了!”砚泽拉着她的手笑道:“砚臣是你表弟,就知道你不能狠心看别人侮辱他而无动于衷。”   —   第二天,周氏从舒茗嘴里也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了,气的直蹿火。寄眉赶紧道:“砚泽去找二少爷了,他说愿意试婚,砚泽看他弟弟同意,也没说什么,尊重砚臣的意愿。所以,母亲您就别生气了。”   “我怎么不生气,我气邱家欠了钱还胜了咱们一筹。”周氏捂着心口哎呦哎呦的叫了几声,忽然一愣,问寄眉:“这么说砚臣身体没问题?”   “反正砚泽说他弟弟同意了,可见咱们多虑了。”   周氏仍旧眉头紧锁:“哼,行啊,没嫁进来由她作,等嫁进来,看她敢在我面前如何蹦跶!”   看来婆婆是打算把这口恶气留到邱五小姐嫁进来再出了。   “此事交给你办了,我不想见邱家来的小蹄子。”周氏恨恨的道。   “是。”   两家同意试婚后,第一要紧的是掩人耳目,丫鬟偷偷的来,偷偷的去,回去后偷偷把未来姑爷的情况告诉主母。五官是否端正,身体是否有残疾。   这天,丫鬟告诉寄眉邱家来人了。她正要说让她进来,就见金翠心事重重的走了进来。   “少奶奶……”金翠附在她耳边小声道:“除了试婚的丫头外,好像邱四小姐也来了。”   “她也来了?”寄眉若有所思。邱四小姐跟舒蓉是朋友,常有走动,她过来做客倒不奇怪,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跟试婚丫头一起来的。   她明白了,是邱家怕萧家调换二少爷,才让一个在元宵节见过砚臣的四小姐一同过来,帮助指认。   萧家能想到的,邱家也料到了。   “嗯……”寄眉抬眸瞅金翠:“事情有点难办了。”   -   ☆、85、第八十五章 ...   这家人可真难缠,虽说砚泽的主意的确是没安好心,但邱家能想到这一步,看来也是没把萧家当善茬,新妇还没迎娶进门呢,两家就斗上了。   寄眉脸色不好看,金翠在一旁着急:“少奶奶,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静观其变。”   没多一会,听人报说蓉大小姐和邱四小姐来了。寄眉道了声:“让她们进来吧 。”便低头饮茶,划了几下茶盖,舒蓉跟一个年纪相仿,穿着蓝袄的少女走了进来。   寄眉跟舒蓉并不亲近,偶尔在筵席上碰过几次面而已。舒蓉和邱四小姐都缠了脚 ,两人走路时互相挽着胳膊,一来亲昵二来也是互相搀扶着。   舒蓉先带着四小姐给寄眉请了安。   寄眉客气的让两人坐了。   “我们先去给太太请安,可是太太今天不舒服,张嬷嬷让我们直接来见嫂子您,说太太不舒服的时候,这家里的事就归您管了。”舒蓉笑道。   “哦,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寄眉淡淡的道:“邱四小姐所来何事?”   一个没出阁的小姐总不能直接说是来监督试婚的,倒要看看你做成这件事。   邱四小姐生的白白净净,只是脸盘有点大,不过一笑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加上少女特有的神采,倒显得很耐看。她一副愧疚的道:“是这样……元宵节那晚,我对茗儿妹妹说了几句过分的话,我回家后越想越不对,今天特意登门道歉,给茗 儿妹妹当面陪个不是。”   哦,拿这个借口,的确说得过去。寄眉道:“哦,原来是为这件事。金翠,你去看看二小姐在院里没有,喊她过来见邱姑娘。”   等金翠走了,寄眉继续问:“单是这件事么?”   邱四小姐微微一笑:“大少奶奶……以为还有什么事?”   寄眉笑而不语,瞅向舒蓉。见舒蓉低头颦眉,似有心事。寄眉笑对邱四小姐:“对了,替我向你们家五姑娘带个好,以后我们可是要做妯娌的。”   “我妹妹身上的优点简直说不完,您若不信,一会亲自问樱桃吧。樱桃是我五妹妹的贴身丫鬟,今天也跟我来了。”   樱桃,这就是那试婚丫头么。寄眉面无表情的问:“这位樱桃姑娘在哪里,怎么不见她人。”   邱四小姐含笑不语,瞅向舒蓉。舒蓉发现屋内的人都在看她,不觉拿出帕子擦了擦鬓角,道:“是这样的,嫂子,我让樱桃去二哥那儿取几本书来,当时我身边没使唤的人,正好四姐姐带樱桃进门,我就差樱桃去二哥那儿替我取书了。”   寄眉身子一凛,被他们抢先了一步,利用舒蓉这个内应,一进门就直扑砚臣那里 ,以替舒蓉取书为名把砚臣仔仔细细的看在眼里,就算到了晚上,也能认得出同 房男子是不是砚臣,不怕萧家换人。   “呵……”寄眉深吸一口气,扯出笑意:“蓉妹妹啊蓉妹妹,你也真是的,怎好差遣外人呢,萧家满院子的人,随便喊个人也替你去办这件事了。”   邱四小姐‘大度’的道:“不碍事,以后萧邱两家结了亲,还不是一家人么。”   “谁跟你是一家人!”   这时就听门口传来尖锐的喊声,原来是舒茗来了,正好听见邱四小姐的话,当即冒火了。   邱四小姐所谓的道歉只是个借口,见舒蓉还是一副讨人嫌的样子,略略蹙眉:“我妹妹嫁过来,两姓之好,难道不是一家人么。”   “我呸,你一个庶女,你们邱家人恐怕都没把你当自己人,到我们家扯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舒茗随着年纪的增长,吵架的本事也见长,瞅了眼舒蓉,把她蓉姐姐也骂了进去:“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骗子和骗子才能玩到一块去。”   舒蓉脸色一白,委屈的陶帕子抹泪:“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嫂就在这儿呢,咱们当着大嫂的面把话说清楚,谁是骗子,谁又和骗子玩了。平白无故的整日呛着我说活,我看你小,不和你计较,你怎么得寸进尺了,当着外人的面也这样说 。”   寄眉假意规劝:“唉,算了,不要吵了。”   舒茗小嘴一撇,冷笑道:“呦呵,什么叫当着外人?你和‘四姑娘’不是好朋友好姐妹么,怎么就成你的外人了?!我可以叫她外人,你怎么也叫她外人呀。”   寄眉一愣,对小姑子‘刮目相看’,原来以为她只是鲁莽呆愣,不成想也是个嘴 巴不饶人的主儿。难怪在元宵节能气的邱四小姐抖落试婚的事,估计是把人骂的太狠了。   “……那个……舒茗,邱小姐是来给你赔不是的,你别这样……”   “我哪样儿了?哪家王法规定道歉一定要接受的!”舒茗鼻子一哼:“不过,要是跪下给我磕头,我说不定能原谅你。”   邱四小姐哪里肯受这样的侮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见萧家大少奶奶没有阻拦小姑子撒泼的意思,知道不宜久留,便起身道:“既然二小姐不肯接受我的道歉 ,那我只好改日再来了。”说完,咬着下唇,低头往外走。舒蓉也赶紧追了出去 。   寄眉朝金翠使了个眼色,金翠赶紧亦跟着出去了。   “好了,你都赢了,就别他们一样的了。”揽过小姑子的肩,让她坐下,柔声安慰道:“四小姐登门给你道歉,你不领她的情,狠狠的挫了她的面子,她不知要 多难受。这么一想,你心里舒坦了么?”   “嘁,我看她才不是上门给我道歉的。”   “……嗯,那你觉得是什么?”   “不知道,反正不是!”   果然连小孩子也骗不了。寄眉哄着小姑子:“不管她安的什么心,你都把她骂跑了,心里畅快了吧。”   “不畅快。”舒茗撅的嘴巴老高:“嫂子,我看你整天都乐呵呵的,你没有不畅快的时候么?!为什么我把姓邱的骂走了,我还是不开心呢。”   因为人家没给你下跪?寄眉笑道:“我也有不畅快的时候,只是不表现出来。因为我和你不一样。”   舒茗眉头一皱:“哪里不一样,哼,我知道了,你是嫁进来的,我是要嫁出去的 。”   “不是这样。因为我既是妻子还是母亲,如果我不开心耍脾气,就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了,会影响你哥哥和小侄子的心情。为了周围的人,我也得开开心心的。”   舒茗有点听懂了:“……真烦,嫁人了,什么都不是自己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   “你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克制自己的脾气,也是为了自己好。人人都愿意去温暖舒适的地方休息。做个令别人感到舒服的人,大家才愿意和你做朋友,才愿意到你身边来。为人也好为己也罢,少一些暴戾,总是对的。”寄眉话锋一转,笑道:“另外,你说我整日笑呵呵的,也是因为家里上下都对我很好,我没有烦心事。”   舒茗玩着脖子上的长命锁:“……其实……家里对我也很好……我也没什么烦心的……”   “对啊,所以咱们茗儿别总是锁眉头了。”寄眉轻轻给小姑子揉开眉心,朝她笑道:“看见你开心,太太和老爷也会高兴的,他们会更喜欢茗儿了。”   舒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起身让她奶娘领着走了。   这时,派去跟踪邱四小姐的金翠回来了。寄眉道:“她们说什么了?”   “哼,邱四小姐正碰上打二少爷院里出来的丫鬟,她问那个叫樱桃二爷身高几何 ,面相如何,边听边点头。肯定是核对正确了,咱们换不了人了。哎呀呀,叫她们抢先了,都怪舒蓉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寄眉脸色凝重:“砚泽不在家得晚上才能回来,等到晚上,就该试婚了……人是没法换了。”   此时听门外有声响,有人来报说是邱家的人来了。金翠看了眼少奶奶,慌慌去看门,就见一个婆子领着一个面带潮红的丫鬟走了进来。那婆子自称是邱老太太跟前的人,是带樱桃试新姑爷的。   “……”寄眉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道:“我都知道了,先领下去到厢房休息罢。晚上听安排。”   樱桃方才见过书卷气十足的二少爷了,虽然的确羸弱,但长相英俊,一想到往后要给此人做妾,樱桃止不住暗暗兴奋。   寄眉冷眼旁观这一切,她已经有别的想法了。她没再多理这试婚的丫头,等人下去了,只杵着下巴愣神,中间还回屋睡了一觉。   —   快到傍晚时,丹儿突然来找她。寄眉直觉是砚臣的事,便赶紧把人叫了进来。丹儿一见大少奶奶眼泪就掉了下来:“……您千万要帮二少爷……您得想想办法……”说着说着,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寄眉跟前。   “有话慢慢说,怎么了?”   叫丹儿说,丹儿反倒犹豫了,涕泪涟涟却不出声了,急的金翠喊了一嗓子:“你倒是说啊,你不说你急吗?!”   丹儿咬着嘴唇:“上午一个没见过的丫鬟来取书,说是蓉小姐差来的,当时二少爷没留意。后来才知道是邱家来的,想必就是那个丫鬟了。之后……之后……二少爷就……就让小厮去买药了。大少奶奶,这万万使不得啊,二少爷经不起用药折腾啊。”   丹儿语言支离破碎的,金翠听不懂,眨眨眼:“啥?我怎么听不懂?大少奶奶您听懂了么?”   寄眉听懂了,所以惊出一身冷汗。砚臣对他自己其实也没信心,之前他哥哥承诺派人代替试婚,他没什么反应。今日发现试婚丫鬟已经认识他,无望顶替了,怕自己不行,便决定服药助力。丹儿是担心他的身体,又劝不了,才跑来求自己。   “……你赶紧回去告诉二少爷,就说试婚安排在明晚,叫他今日先睡罢,不用操心这档子事了。”   “如果明晚想不出办法……岂不是真要让二少爷……这不行的,会死人的。”丹儿哭着摇头:“真的不行……”   “别哭了,快回去吧。其实我已经想到主意了,你这次来更坚定我的想法了。”   寄眉道:“事情没到要死要活那地步呢,快别哭了,赶紧回到二少爷身边去吧。”   等金翠送走了丹儿,转身回来见大少奶奶满脸怒容。她鲜少见她这样生气,试探着问:“少奶奶?”   “成亲本是好事,现在却叫人如此闹心!有这样的婚事,不如没有!”寄眉道: “从听你说邱四小姐跟樱桃核对砚臣的长相,我就开始有退婚的念头了,这都什么人啊。不管了,就算砚臣想娶五小姐,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不同意他娶。”想起方才丹儿的话,更觉得心烦,顺手把引枕往门口一扔:“这么不想嫁,干脆别嫁了!”   “啊!怎么这么大脾气?”正好砚泽迎面进来,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头上。   金翠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把引枕捡了回来。   “……”砚泽冷眼瞥金翠,心里劝告自己,没事没事,这黑胖子就快嫁出去了,不要和她计较。他脱掉帽子,放在桌上,好奇的问妻子:“你怎么在这儿,试婚的事张罗完了?”   “……越想越憋屈,不试了,不嫁更好,这种亲戚不能结。”   “哎?他们怎么惹你了,一天不见,你态度变这么多。”   “我之前同意结亲,是因为我尊重砚臣的意愿,他若是真中意邱家嫡女,咱们做哥嫂的不该从中阻拦,该帮着他,成全他。今天我发现,砚臣未必想娶邱五小姐,他只是不想让咱们失望……他可能觉得母亲和你好不容易给他找门亲事,他不该挑三拣四。”寄眉道:“退婚吧,这嫡女咱们不要了,随她爱嫁谁去!”   “先别急,你先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邱家的人气着你了?”   寄眉便把邱四小姐的作为跟丈夫说了,至于砚臣想服药亲自试婚的事瞒下未说。   砚泽冷笑道:“看不出他们还挺有主意的。不过,算了,反正要退婚了,只要你跟我想法一样,这事就好办了。”   “邱家以女抵债,咱们不要他们家的女儿了,还钱吧。就算不还钱,也不要他家的人了。”   “谁说不要他家的人了?他家的人,咱们得留一个才行,总不能人财两空。”砚泽一哼。   “你的意思是……”寄眉一怔:“让四小姐给砚臣做妾?”庶出给庶出做妾,砚臣还是高了一等,而且四小姐当了妾,别说太太了,就是舒茗都不会饶了她。她盲目掺和两家的亲事,这回算是玩火自焚,把她自己填进去了。   “对,这还不算完。今晚上就叫试婚丫头跟砚臣同房,然后把人留下,做砚臣另一个妾室,还是比四小姐早进门的。恶心死他们家!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其实他一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惜没人支持他,如今妻子支持退婚,和他想法一致,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八十六章 .   “既然咱们说定了,那么事不宜迟,把人给砚臣送去吧。”砚泽笑道:“明天咱们各自行事,你去跟母亲说,我去找人打听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再给砚臣物色一门亲事。”   这两件事都有问题。寄眉没丈夫这样激动,因为砚臣有问题,丹儿才跑来说不想让砚臣碰女人,这会丈夫就要塞女人过去,万一砚臣真的服了乱七八糟的药,不是害了他么。但他也不想跟丈夫说此事,不管砚臣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叫哥哥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慢着,我觉得不太妥当。”寄眉慢慢的说:“既然不打算要五小姐嫁进来了,咱们也就别急着碰这个丫鬟了。母亲那边不好交代,寻思砚臣是猴急猴急贪恋女色的。依我的主意,先留着樱桃的身体,干干净净的,先叫她伺候老太太,先不跟砚臣圆房,等正妻进门了再说。这样做,不管是对母亲还是对未来的正妻都是个交代。”   砚泽皱眉,摸着下巴思忖半晌,才点头:“有点道理。真跟砚臣睡了,送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怕是要嫌弃她了。”   “邱四小姐嫁进来也一样,我领她到母亲跟前,叫她现在母亲面前立规矩,挫挫锐气,等正妻进门再跟砚臣圆房。到时候,如果砚臣愿意,他就去,他若不愿意,便也能悄无声息的算了。毕竟过了那么久,谁还记得二少爷跟不跟妾室同房呢?”   “哎?听你的口气,怎么好像给砚臣收了两个妾室,吃亏的是他一样,藏着掖着不许他碰。”砚泽道:“难不成四小姐和樱桃很丑?”   “不是绝色美人,但也绝不是什么丑人,好好打扮打扮还入眼的。”她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不是怕猛地塞俩,他一下子受不了么。”   “那也不能一个不给他留,你这招太狠了,有的看没得吃,你这不是委屈他么。”   “我是出于长远考虑。不碰这两个妾室,母亲那边博个好印象,未来的正妻,嫁进来发现丈夫没碰过妾室,心里能少个疙瘩。”   “嘁,你心里有心结么?你认为你的妯娌会有心结?”他十分没自知之明的问。   “……”寄眉微笑:“那就得看你能不能给砚臣找一个像我这么好的女子了。”   “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他嘟囔,但心里认同妻子的自夸,便也跟着变相夸奖道:“想你这么好的,怕是难了,我尽量找吧。”   寄眉见天色不早了,樱桃那边得有个交代了,莫叫她等急了。便叫金翠把人领进来,她端坐好了等樱桃来。砚泽翘起二郎腿,靠着炕桌,眯着眼睛瞅着门帘。   不多会,金翠带着一个俊俏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砚泽逮住机会,立即揶揄金翠:“瞧瞧,你能装人家两个了,以后少吃点,找个能养活你的夫家,你知不知道得有多难。这年月,谁家也没余粮。”   “……”金翠闷声道:“知道了,大少爷。”小步退了出去。   寄眉知道金翠肯定是去厨房猛吃泄愤了,不觉得一叹。还是樱桃怯生生的一句:“大少爷,大少奶奶,唤奴婢来何事?”把她点醒回过神来。   “是这样的。樱桃姑娘,本来今夜是要安排你跟二少爷同房的,可我们临时改变了主意……”   樱桃一愣,但马上镇静下来:“奴婢知道了,是安排在明晚么。”   砚泽不出声,仿佛谈话跟他没关系,摆弄茶盖,把话留给妻子说。   寄眉冷声道:“直接说了吧,我们不打算迎娶五小姐了,明天一早,我们就把这件事挑明说了。所以,你不用试婚了。”   樱桃死死垂着头,脸色变了又变,能做试婚丫头,以后忠心伺候主人,怎么也能捞个姨娘当当,不用出院子做穷苦人了。可转眼间,愿望落空了。   “试婚虽然取消了,但你也不能回到邱家去了。个中缘由,想必不用我说。你一个姑娘家顶着试婚丫鬟的名头来到了未来姑爷家,还住了一夜。你回去说什么都没发生,谁会信。就算信了,你恐怕也不能回去伺候主子了。”   句句说到樱桃心里,这正是她担忧的,什么都没得到不说,回去后反倒会失去更多,连现在的地位都保不住。她含泪看了眼,跪到寄眉跟前:“大少奶奶,您行行好……行行好……给奴婢想想办法吧。”   砚泽上下打量樱桃,心道模样比丹儿俊俏些,砚臣应该会喜欢吧。眼珠转了转,下了结论,好饭不怕晚,早晚都是他的,也不是不能等。   “既然你求我了,我们萧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家。你既然来了,我们就留下你,等以后日子合适了,叫你给二少爷做个妾室。”   本就是奔着妾的名分来的,没想到萧家如此厚道,虽然五小姐没嫁进来,但仍留下她。   “谢谢大少奶奶,谢谢大少奶奶。”又朝萧砚泽磕头:“谢谢大少爷,谢谢大少爷。”   砚泽还是不出声,杵着下巴只是看妻子。   寄眉待樱桃磕过头,才问:“你是家生子还是邱家打外面买的?”   “五岁卖进邱家的。”樱桃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赶紧补充:“但我爹娘都是本分老实的庄稼人,只因为遭了灾,养不起我了,才将我卖了的,一直打算赎我出去做良民哩。”   “只要是本分人家的就好。”寄眉道:“我一会叫人给你收拾一个地方住着,今晚上你不用和邱家来的那个嬷嬷一起住了。至于以后,我会替你安排。”   反正樱桃如今走投无路了,只能寄托在萧大少奶奶身上了,赶紧又磕了几个头,含着感激的泪光下去了。   等人走了,寄眉轻描淡写的笑道:“就等着明天跟母亲摊牌了。你可得跟我一起去,你别想跑,叫我一个人挨骂。”   “看不出来你挺有少奶奶的架势的。刚才跟樱桃说的那几句话,气势十足啊。”他抬起她的下巴,坏笑道:“可比之前有气派多了。”   寄眉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哪儿啊,就是随便说两句,我平常也这么说话,只是你没发现。”   “……”他笑眯眯的看她。   她颦眉:“干嘛,眼神怪怪的。”   砚泽坏笑道:“没别的意思,就想好好看看你。你刚才说我‘没发现你的变化’,我现在想仔细发现一下……”慢慢凑近,吻上她的唇。   她笑着轻咬了他一下:“你真是的,这么快就把砚臣忘到脑后去了?你应该去一趟他那,把话说清楚,他同意退婚,咱们才能退的有底气。”   “……我想……”望天想了想,砚泽暂时压制自己的**:“算了,我不想了,先去找他说清楚。”放开妻子,准备出门。   “你呀,真是个好哥哥。”   “那还用说。”砚泽自豪的道:“我从小就没亏待过砚臣,其实只要跟我合得来,不管是不是亲兄弟,我都一样待他好。”   “是呦,你还抢我的铜钱狮子给砚臣玩呢,这些我都有印象。”往事历历在目。   砚泽重申狮子的所有权:“那分明是我的狮子好不好——”低头看到妻子噘嘴瞅他,离家改口赔笑:“那是大少奶奶您的狮子,您的,您的。”   她止不住笑着推他:“别耍贫嘴了,快去吧。”   丈夫走了一刻钟后,金翠端着脸走进来,显然还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不快。寄眉也犯难,叹道:“唉,他怎么就看你不顺眼呢。你体谅他点,正因为不敢把你怎么样,也就训你两句过过嘴瘾罢了。”   “他是主子,打骂由他,他对您好就行了。”金翠跟着郁闷:“谁叫我不讨人喜欢,我也不喜欢我自己。”   “谁说的?”寄眉道:“你可别拿大少爷的话衡量你自己,他损起人来都不过脑子的。不过,话说回来,他正给你物色婆家呢,你最近也别太招惹他了。”   “我非嫁不可吗?!嫁人了,我还能在您身边么。”   “我希望以后也能过上有人伺候,有人端茶倒水的日子。嫁人了,在萧家做管家娘子也可以,但终归是伺候人的活,还得继续跟人勾心斗角,我不希望你……”   “我不!就想在您身边。”厚厚的嘴唇一撅,直接贴到鼻子下面,像个小猪嘴。   “又不听话了。”寄眉一咂嘴:“我自然是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哪能要你伺候我一辈子。”   “我……我就愿意……”金翠咧嘴,要哭。   “在萧家伺候人的日子,成为管家娘子那是顶不错的了,可你看到了,也就那个样。不饱不饿,欺上瞒下,一边阿谀主人,一边欺负小丫鬟。”寄眉语重心长的道:“哪有出去过清净日子好啊,我叫砚泽给你找个本分的买卖家,殷实富足,你嫁过去,简简单单过日子多好。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亏待你。”   “……您这是赶我走!”   “我是赶你走,还是为你好,你心里最清楚。”寄眉柔声道:“好了,你回去睡一觉,等睡醒了好好想想吧。”说完,朝她摆摆手:“好了,下去吧。”   金翠走后,寄眉心情不好,漱洗后便躺下了。等半个时辰后,砚泽回来,进屋后迎接他的是一片漆黑。没叫丫鬟提灯,自己借着月光,朝炕上摸去,小声问道:“眉儿,你睡了么?”   “……”   “就当你睡了。”他脱掉外袍,随手扔到地上,着中衣进被子楼她,这一摸,发现妻子j□j,手碰到的是绸缎般光滑的肌肤。寄眉笑着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笑道:“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一会了。”   “没羞没臊的。”他笑逐颜开:“谁叫你脱光等我了?”   “好吧,我这就去穿衣裳!”   “别别别——”赶紧把人搂住:“生什么气,我正好身上冷,你快给我暖暖。我跟砚臣说了,他开始不同意,说退婚会惹出太多的麻烦,后来听到我打算跟邱家交恶,就改口说他不娶五姑娘也无所谓了。结果,我说给他纳妾,他又不想收,说庶子有两房妾室太显眼了。我就跟他说,那是邱家顶债的,他不收着,就得我收着。然后砚臣想了想,就答应了。”   “你那么说了,他是替咱们着想,怕你我二人j□j其他人来。”寄眉道:“自小砚臣就是个好孩子啊……你抢的铜钱狮子的时候,他还拦着你来着。”   “喂,那是……”话到嘴边改口:“那是你的铜钱狮子,这点是没错的。”   寄眉憋不住笑。   他最会说甜言蜜语,在她耳边道:“连我都是你的,更别说其他的了……你说是不是?”   她在他唇上主动吻了下:“是!”   —   第二天一早,两人上刑场一般的往上房去了。听说香梅说太太心情不错,两人才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周氏正在吃早饭,问两人吃过没有,可以坐下一块吃。   砚泽打头阵,先开口:“我们吃过了,是来跟您说砚臣的婚事的。”   “哦,记得了,试婚怎么样了?”止不住的厌恶,仿佛在谈论腌臜不堪的东西一样,多说一句都恶心。   砚泽道:“没试。我觉得咱们家最好别娶五姑娘进门了,现今就这么多麻烦,以后还了得么。邱四小姐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这妹妹能好到哪里去,又是个嫡出的,嫁进来仗势欺人,能有砚臣好日子过么。”   周氏拿帕子拭了下嘴角,冷声道:“我不管砚臣有没有好日子过!叫我张罗嫡女的是你,出尔反尔的还是你,我是你亲娘,不是你随意差事的下人,忙了这么久,你说不娶了?叫我以前费的力打水漂吗?!不娶老五了,银子也要不回来,人财两空吗?!”   寄眉看准时机,轻声道:“母亲大人,我们和砚臣都知道您其中的操劳,费的心血。砚臣愧疚极了,等四小姐以妾的身份进了门,他说先领你这屋来,叫四小姐伺候您一段日子,把您亏的精神气补回来。等正妻进了门,你不喜欢四小姐了,就放人,若是喜欢,就一直留用。”   周氏一抬手:“慢着,你的意思是叫邱老四给砚臣做妾?这倒有点意思,庶女给庶子做妾……”犹豫间,瞅儿子:“你想过没有收……”   砚泽知道他娘要说什么,斩钉截铁的道:“没想过!”   “哼!”周氏没面子:“我看你是没想过你娘我的不容易,该谈的谈了,该说的说了,事到如今,你这个做哥哥的跑出来说要退婚算怎么回事?!”   “是这样,其实昨天……”他一五一十把邱家人如何辨认砚臣的事说了:“这若是五小姐的主意,这心机,咱们不可不防啊,这么精明的人嫁进,对我这房也不好啊。”   周氏迟疑了:“确实……”砚臣这病秧子这会看不出有什么作为来,若是娶个弯弯肠子多的媳妇,弄不好要跟自己的亲儿子争利。   见周氏犹豫了,寄眉忙道:“砚泽也是昨晚上才想明白的,万一以后邱家咸鱼翻身,这五小姐在咱们家是个什么地位?她的儿子,又该如何对待呢,都是麻烦。”   “对!”周氏彻底被儿子和儿媳妇绕进去了:“幸亏你们醒悟的早,这五小姐不能娶。寄眉,你是大少奶奶,以后管家的,砚臣媳妇横竖不能越过你去。”   砚泽道:“所以我打算让寄眉给砚臣物色个合适的妻子,未来的妯娌有多大能耐,让寄眉考量了,再进门。”   周氏想了想,觉得儿子的提议有几分道理,她本来就懒得管庶子的婚事,大儿媳妇能接手,她乐得清闲:“这倒也好。寄眉啊,处置砚臣的婚事,也算是对你的考验了,好好办着,别叫我失望。”   “是。”   “本来娶邱家嫡女不需要花聘礼的。”周氏搭着丫鬟的胳膊站起来:“如今要花钱另聘了,账面上没那么多钱给砚臣用,你掂量着点。你需要什么样的妯娌,不用我说了,我相信你心中有数。”说完,转身进屋了。   砚泽和寄眉出了门,都松了一口气。   寄眉明白,之所以顺利,是因为嫡母压根没把庶子当回事,不像他俩人那么关心他。   婆婆把砚臣的婚事交给她,正合她的意。把砚臣张罗婚事,是她作为大少奶奶为萧家办的第一件事,如果办得好,全家上下会对她刮目相看,谁也不会再把她当做‘隐形’的少奶奶了。   ☆、第八十七章   虽说母亲把砚臣婚事交给妻子处理是好事,可砚泽担心寄眉的能力,毕竟她之前没经手过这些。他端着下巴瞅她:“你别担心,凡事有我帮你,不说办的完美无缺,但也不会太差,应该不会让母亲挑出大错来。”   寄眉也不敢把话说满,毕竟是初次管事:“有你在,我当然不担心了,我敢应允母亲,正是因为有你在。”   于是他又被恭维的飘飘然了:“那是,你我都是过来人了,还不好这个么。”   “事不宜迟,别再拖了,今天就跟邱家把话说清楚吧。”寄眉原地转了身,回头笑道:“派人直接告诉邱家退婚,等她家来人了,我接待。”   “……”砚泽对她心里没底,打定主意要保驾护航:“这样吧,今天不出去了,留在家陪你接待邱夫人。”   “女人家说话,你怎好露面。”   “谁说我露面了,我藏起来听你们说话,你哪里说的不对,我帮你记得,等人走了,我给你指出来纠正。”砚泽道:“这种事,也就我这个做丈夫的能帮你,除了我之外,谁能面面俱到的指点你。”   “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觉得对的,女人间未必适用。”寄眉笑道:“你就放心吧,我能做好。邱夫人还能吃了我不成。”   “不行!万一那是个妖婆,一张嘴把你一口吞了呢,我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砚泽扳着她的肩膀:“退婚可是大事,如果邱夫人羞辱你,我也好在外面加倍奉还给邱老爷。”   寄眉只好苦笑道:“好吧,但你藏起来偷听,可别让人知道了,要不然可太丢脸了。”   “这点你放心,这个我有经验。”   “……”寄眉狐疑:“啊?什么经验?”   他忙道:“我就随口说一句话而已,好了,咱们先回去罢。”   回到自己小院陪儿子,他怎么看元毅怎么有趣,连说:“你可真好玩,你可真好玩……”好像生儿子出来是玩的。   寄眉跟着笑:“他肯定在想,这人是谁呀,整天逗我笑。”砚泽便对儿子一本正经的道:“我是你爹,快叫爹。”元毅没到会说话的月份,吐了吐舌头,还是‘呀呀’的说不出来话。   砚泽看了忍不住笑,忽然想起了什么环视一圈屋内:“我说今天心情怎么这样舒畅,原来是没看到黑胖子,她去哪儿了?吃的太多吃坏肚子了?”   “我跟她说嫁人的事了,可能这会想一个人静静。”   “还敢跟你赌气?!豹子胆吃多了罢。”说归说,金翠不出来乱晃才好。   “她的婆家,你有眉目了么?我就这么一个贴心仆人,千万要嫁得好好的。”   “她是你的贴心人,我和元毅是谁?”   “我说的是贴心‘仆’人!”   他挑理失败,蔫了。   寄眉抱过儿子,瞅着他的小脸叹道:“你可要小心你爹了,等你再大些,你爹说不定要让我回答,是你重要还是他重要,连你的飞醋也要吃了。”   他哼道:“无聊,我是那种人么?!”   正在这时,丫鬟来说邱夫人来了。   “够急的,没吃午饭就来了。”砚泽吩咐丫鬟:“把人领进来。”说完,瞅着窗外,等了一会,看到邱夫人的身影,往里屋躲了,一边走一边对妻子道:“你别怕她,我相信你能办好。”   面对丈夫的鼓励,寄眉投以灿烂的笑容,待转过脸,无奈的挑了挑眉。   这时邱夫人已走了进来,一脸的尴尬笑容:“我方才去见你们太太,结果都说她病了,说让我来找大少奶奶,我只好来这儿了。”   寄眉没睬邱夫人,对丫鬟道:“叫奶娘进来把小少爷抱走。”先晾了邱夫人一下,等奶娘进来把元毅抱走了,寄眉才客气的请邱夫人坐下,叫丫鬟看茶。   邱夫人哪里有心情儿喝茶:“大少奶奶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事前来,我就不说废话了。昨个不是说得好好的,试婚,然后成婚么,怎么你们出尔反尔,又不娶我们五姑娘了?!买卖人家最讲一个‘信’字,你们萧家可不能这样。”   寄眉冷声道:“邱夫人慢慢说,不要急。其实您能来,我倒挺惊讶的,五姑娘不嫁进来,您应该高兴啊,摆这么多难题为的不就是破坏这门婚事么,如今我们退婚了,五姑娘保住了,你们该高兴呀。难不成你们其实想嫁,之前设置的障碍只是拿架子?如果是这样,可就是你们对不起一个‘信’字了,萧家借你们银子没打算要你们还,诚心结亲,结果你们耍心眼,在我们面前拿架子。你说,究竟是对不起这个‘信’字?!”   邱夫人被说的哑口无言,她之前对陆寄眉没什么印象,在她婆婆面前,从不多语,还以为是个绵软性子的人,不成想比周氏还伶牙俐齿。   “这……”邱夫人屏气凝神,想了想道:“好吧,娶不娶你们说了算,不娶五姑娘,依你们。谁让五姑娘福薄,没福气做萧家少奶奶呢。可如今我们邱家铺子还在周转,怕是一时没钱还……”   欠钱的都是大爷,说不还就不还!借钱时许诺的‘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不用怀疑,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辈子他真的压根没打算还。   寄眉含笑道:“……四姑娘不是没许配人呢么,正好二少爷身边缺个磨墨的人,我听舒蓉说四姑娘是个粗通文墨的人,经常找她借书看。我看叫她来陪二少爷正合适,在二少爷身边不愁没书读。”   “……”邱夫人糊涂了,萧大奶奶说了半天,不见一个‘娶’字:“叫四姑娘给二少爷做妾?!”   “四姑娘我见过,有股子爽利劲儿,比你们那挑三拣四的嫡出五姑娘强多了,叫她陪伴二少爷,我们放心。可惜她是庶出,只能做妾了。因为我们二少爷以后可是要金榜题名做官的,妻子也是要受诰命的,最好是嫡出身份,说出去也好听。原本选五小姐做妻,我们就已经很勉强了,毕竟邱氏近三代祖上无功名,唉……本想着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人通情达理也好,谁知道没进门,烂事就一堆,将我婆婆烦得生了病。”寄眉瞅向邱夫人:“所以,我的话,您懂了吧。”   邱氏只听到自己的嫡女被人狠狠的损了一顿,可偏偏说不出什么来。萧家出过萧赋清这位百年一遇的进士,谁能保证不会再出一位。之前只看到萧砚臣的缺点,如今经萧家大少奶奶一说,邱夫人开始隐隐后悔,貌似真的错失了一个能登科的好女婿。   砚泽在里屋偷听,暗暗发笑,心想妻子真是厉害,邱家肠子怕是要悔青了。   “可……”邱夫人道:“庶女给庶子做妾……这个……”是种侮辱。   寄眉一挑眉:“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么?!砚臣以后可是要发达的人,庶女给他做妾怎么了?就怕到时候,连商户出来的嫡女给他做妾,都不稀罕呐。”   邱夫人只感到一股高高在上的压力,叫她不能抗辩。   寄眉继续摆姿态:“对了,来试婚的樱桃,我们也留下了。我看她生的不错,应该能顶几两银子罢。日后算账,给你们账面上抹些银子。”   砚泽没想到温柔的妻子,还有这一面,不觉来了兴致。   邱夫人欠债理亏:“既然你们喜欢樱桃,我们哪能不放人。”   “那么说定了,下个月初八,我们出软轿子去接四小姐过门。”寄眉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我们家大少爷他说过,如果五姑娘嫁进来,因为债银,我们不出聘礼,但有亲戚这一层在,日后你们借钱,我们不会含糊的,哪怕大老爷不借,我们这房能凑多少凑多少。可惜啊,往后该算清楚的账目,我们可不会含糊了。”   邱夫人听她这样说,又联想起砚臣登科的话,越发后悔了:“我们今天来,是来解误会的,试婚的事,都是我们家老太太的主意,人岁数大了,爱糊涂。我们五姑娘还是好的,先别急着退婚,从长计议吧?”   “还是不了。就此为止吧,五姑娘另寻高枝去罢。”寄眉道:“其他的话不多说了,赶紧回去张罗张罗叫四小姐进门吧,砚臣和太太还等着人伺候呢。”说罢,高声唤丫鬟:“送客——”   邱夫人还要说什么,但陆寄眉人已经起身走了,她也只好离开这里。   砚泽见邱夫人走了,兴冲冲的出来见妻子,上下左右打量她。寄眉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拢了下发髻:“又不是没见过我,怎么这样看我。”   在他印象里,妻子是温柔纤弱的,怕她被邱夫人欺负,不想邱夫人被她说的灰溜溜的走了。砚泽笑道:“你真敢替砚臣吹嘘,这种话,我都不敢说。”   “就知道你们不方便说,我才说的。女人么,头发长见识短,砚臣中举了,是砚臣的本是,中不了,谁还能怪我一个妇道人家胡说!”寄眉笑道:“叫邱家后悔去吧。”   砚泽娶亲之前,曾嫌弃寄眉眼瞎,以后不能主持家事,而如今,寄眉不仅生了儿子,在处事上又干脆利落,连上年岁的都不是她的对手,想必以后内宅的事,也不用他操心了。这样看来,他倒是娶了个十全十美的妻子。   “你真长进了……我还怕你受人欺负,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是母亲教习的好。”寄眉笑道:“明个叫媒婆来,这城里哪家有待嫁的女儿,她们最了解……”   “不用这么麻烦。我记得常家有待嫁的女儿,常公子曾跟我提过一嘴,说他有几个堂妹还没嫁人。不过当时年纪太小,没当回事。如今两年过去了,也该有十四五岁了,配砚臣正合适。我明天约常铭出来仔细问一问。若是有合适的,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寄眉笑着点头:“嗯。”   —   可惜第二天去常家拜访,才知道常铭去外地游学了,要下个月才回来,一时间见不到常铭,常家这边就暂时搁置了。但砚泽和寄眉没有闲着,找来媒婆打听哪家有待嫁女。媒婆的话不能全信,这帮人为了赚钱,常常隐瞒情况,满脸坑的说成光洁如月的并不少见。所以还是知根知底的好,砚泽盼着常铭回来。   反正砚臣也不急,慢慢等。   转眼过了一个月,到了初八这日,是萧家和邱家约定好接四小姐过门的日子。一顶软轿,一列随从,从偏门抬进来,便算是入了萧家。据说四小姐刚听到消息闹了一阵,后来好像接受了现实,乖乖就范了。自此邱四小姐成了萧家后院的邱姨娘。   见轿子来了,寄眉出来站到台阶上,等邱氏下了轿子,开口道:“随我来吧。”便转身往院里走了。邱姨娘惶惶跟上去,追问道:“大少奶奶,这里是去哪里?好像不是往二少爷院子去。”虽然她并不甘心做妾,但一想到萧砚臣是个好拿捏的,她使出浑身解数,叫他比宠正妻还宠着她,也不算亏。   “你先到太太这里,伺候太太一段时日。”   短短一句话就浇灭了邱姨娘的幻想,她一愣,难道不和二少爷圆房么。   “樱桃和你一样,不过她伺候是老太太,先在老太太那屋端几个月的痰盂。”寄眉道:“她先进的门,又在老太太身边做事,你该叫她姐姐。”   “什么?!”邱姨娘几乎喊出来:“凭什么?!”   “喊什么喊,都是抵债的,谁比谁高贵。”这时金翠在一旁哼道。   寄眉面无表情的领着邱氏进了上房,叫她给太太磕了头,便留下邱氏在这里了。   邱氏进门前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御夫,如何操纵软耳根的萧砚臣,可惜现实无情,叫她连砚臣的面都见不到。白日在太太周氏这里端茶倒水,捶腿揉肩,晚上回到住的小筑,还要面对樱桃这个‘贱人’。她想摆在邱家的小姐架子,要樱桃恭敬她,樱桃自诩为大,才不管什么小姐不小姐的,跟邱氏对着干。   某日,砚泽忽然想起这一对来,找人打听了下,据说这一双小妾,早彼此翻脸不认人了,打的不亦乐乎。最可笑的是,还想找大少奶奶评理,大少奶奶根本不理她们。   让樱桃和邱氏分别伺候长辈的主意是妻子出的,叫她们住在一块,进行内斗的主意也是妻子出的。   就算砚泽再迟钝,也意识到妻子对付宅内这些麻烦,是颇有些手段的。   那个双目失明,对任何事都懵懵懂懂的小娇妻似乎一物不复返了。   “……完了,她跟我学坏了……”   ☆、 88、第八十八章   春暖花来,人走外面,温柔风徐徐抚着面庞,说不出来舒服。砚泽打外面回来,见时辰还早,便想找妻子去花园逛逛散心。进院见金翠背对着门口坐着,脚下一堆扯碎花草,一瞧就知道是有心事,这里抓花草解闷。   “这院子杂草就指望你了,好好干着,扯干净些。”说完,砚泽笑呵呵进屋去了,留金翠皱眉瞪他背影,把地上草梗胡乱踩了踩,气直哼唧。   寄眉榻上小憩,听到撩门帘声,探身问道:“金翠是你么?”   “是我。她院里生闷气哪。”他坐到榻边,抱住她笑嘻嘻道:“身上这么懒,是不是又有了?”   “没歇够呢,有也不生了。”寄眉随口道,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睡不好……迷迷糊糊,眼冒金星……”   砚泽道:“还想带你去花园呢,既然你不舒服,只好算了。”往她身边一躺,手不老实摸她:“金翠还没嫁人呢,就跟怨妇似。耽误不得,赶紧把她嫁了吧。”   “那你有人选了么?!”她一手搭他肩上,眼睛笑弯弯道:“不过,光你看好也不行,得让我看看把把关。吃喝嫖赌一样不能沾,至于其他,都不要紧。哪怕没钱,有咱们帮衬着,也饿不着他们小夫妻。”   “我倒是有个人选,采石场有个小掌柜,从伙计一步步干上来,能力自然不用说了。关键是人长得丑,黑熊成精似,跟金翠正配。”   “……”她听了,推了他一下,不满道:“亏你讲得出口,好人你不怎么不介绍给我们金翠,你自个留着罢。”   “那我没法子了。”砚泽道:“想找风流倜傥如意郎君,告诉她下辈子投胎再来罢。”   “也好,这辈子我就留她身边了。”寄眉说完,脸朝里躺了,不睬他。   砚泽便涎着脸,笑嘻嘻哄她:“别介啊,有我你身边,哪里用找她。”   寄眉也没真跟他生气,似笑非笑道:“咱们说了不算,得让金翠自个看看,若是她中意想嫁才行。”   “早知道这么说。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去采石场那边了,你派金翠去给我送件衣裳,见见高掌柜。”砚泽道:“为了一个丫鬟这么费心,你我也算仁至义了。对这黑胖子,我简直像对亲妹妹一样操心。”   寄眉转身环住他脖子,他唇上吻了下:“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谢谢相公。”   砚泽历来得寸进尺,就势压住她,手不老实探进她襦衣里摸来抹去。寄眉被摸痒,扭着身子道:“你又来!”不扭还好,一扭反倒惹了他情心大动。砚泽笑道:“离吃饭还有一会,既然不想出去散心,咱们找点别事做吧。”   她不依,笑着推他:“别胡来,叫人撞见。”   “那我去关门。”抛下这句话,猴急下地去关门。结果刚走到门口,金翠竟迎面走了进来,砚泽才准备打发她出去,就听金翠道:“大少爷,常家派人来说他们家公子回来了,来请您吃酒。”   “……”砚泽心里骂常铭这厮,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会打扰他。   金翠见萧砚泽表情纠结,难得善解人意一次:“我去回话说您病了,叫他家改日再来请好了。”   事关砚臣婚事,砚泽决定牺牲自己:“你告诉来人,我马上就去。”   金翠冷声道:“……是。”转身走了。   砚泽一回头,见妻子抿嘴偷笑,他一撇嘴:“你笑什么?!”   “你每次要做坏事,老天爷就派人来收你。”她掩口笑道。   “……”他也跟着笑:“你别笑了,点去找衣裳,我要去赴宴。”   寄眉给他找了衣裳,叫丫鬟们帮他换好,问道:“晚上回来么?”   砚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赶回来:“你别等我了,到时辰该睡就睡罢。”   送丈夫出门不忘叮嘱他:“不要多饮酒,注意身体。”来到门口,夕阳一晃,寄眉头晕晕,赶紧扶着额头,转身回去继续躺着了。   —   常铭见到萧砚泽之前,就听说萧大少爷近一年转了性子,不怎么出来玩了,看样子打算戒掉流连风月恶习。常铭自然不方便触霉头,除了酒菜外,只叫了一个歌姬弹唱,连陪酒伎女都没准备。不过萧砚泽已经习惯了,没有搂搂抱抱歌姬,谈起正事来方便。   酒过三巡,说起正事。一打听,才知道常铭堂姊妹颇多,没嫁人足有七八位。但都是爹娘心头肉,怕是没人愿意嫁给庶子。   “唉——我还以为咱们俩家又能做亲家了,看来愿望要落空了。”   常铭神秘一笑:“先别这么说。其实我家有一位,配二少爷倒是合适。我三叔没上二十岁就殁了,留下我三婶带着我五妹妹守寡,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五妹妹出落成大姑娘,也该找婆家了。只是……你也知道,没有父亲,只有一个寡妇老娘,好多人嫌弃。不过,我跟你保证,我这五妹妹绝对是好姑娘,从小得老太太疼爱,比其他几个姊妹还要知书达理。”   常老爷是举人出身,几个兄弟也有秀才功名,也称得上书香门第了。砚泽道:“我二弟也是可怜人,如果真有缘分,我们愿意出重聘。”   常铭干笑道:“别都好说,就怕老太太舍不得。不过,既然是萧家提亲,我想我三婶肯定愿意。”   “……”   常家怕错失跟萧家结亲机会。常铭见萧砚泽不说话,赶紧又道:“当然,若是重聘,我那几个嫡出妹妹,说不定也有愿意。请个得力媒人好好登门说一说,不怕我叔叔婶子们不动心。”   对方这么积极,萧砚泽反倒起了疑:“这样吧,你叫弟妹领着五姑娘来我家做做客,找她嫂子聊聊家常,彼此先看一看。若是五姑娘嫌弃我家寒酸,这婚事便不用再提了。”   萧家是出了名富贾,他家若是寒酸,粟城老百姓就不用活了。常铭想了想,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拙荆早就说要去看看嫂子,我出游大半年,这事就给忘了。萧兄邀请,哪有不去道理。”   萧砚泽道:“那我们就备好酒菜,等你们了。”   推杯换盏又喝了几盅,常铭聊起游学趣事,砚泽津津有味听着,两人再没提过砚臣婚事。喝到深夜,散了席,各自往家回了。砚泽经风一吹,酒醒了大半,想到回院会打扰妻子,到家后书房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见妻子瞪着一双圆溜溜黝黑眼眸看他。他迟疑了一下,道:“……我这是哪儿?”扫了眼周遭摆设,才送一了口气:“我还以为睡糊涂了,半夜跑回房睡了,原来还书房。你怎么来了?”   “早上起来,丫头告诉我说你昨晚上回来了,敢情你睡这儿。”寄眉道:“怎么不回去找我,一个人睡书房多冷啊。”   “我看你昨天精神头不足,整个人不舒服样子。怕晚上回去吵到你,再把你弄病了。”   “我都习惯你砸门吵嚷了,你突然变好了,我还怪不适应呢。”他半夜回来砸门情景,她历历目。   “我哪里是突然变好了。我自从真心喜欢上你,哪点不是为你着想。”抱着被子,一翻身,闭眼叹道:“可惜,某些人还是用老眼光看我,我都重审视你了……对你刮目相看了……”   “嗯?”寄眉一呆:“你怎么对我刮目相看了?”   砚泽眯起一只眼睛,坏笑着看她:“你对付邱家人颇有点手段,把她们整服服帖帖。你之前可是连婳儿那通房丫头都收拾不了!”   “……”谁说收拾不了,若真收拾不了她们,你萧砚泽能掉进我碗里么。寄眉一嘟嘴:“怎么,还不许别人长进了。我可是很努力跟着母亲学,若是你看不到我长进了,我才白费心血了呢。”   他搂过她肩膀,笑着看她:“跟母亲学,我还以为你是跟我学。你想想,我是不是没教过你一件好事……”凑近她,一脸色相道:“比如**之欢什么……”   寄眉腾地脸上一红:“一大早,你就不能说点正经。”   他没皮没脸抱住她,正准备把人剥光就势欢爱一场。不想就听门口有丫鬟禀道:“大少爷,常公子来了。”   “……”砚泽痛苦一咬牙:“他都不睡觉么,来这么!”低头一看,见妻子憋笑憋满脸通红,他便她脸上捏了一下:“你笑什么。”   “我就说,你想做坏事,就有老天爷拦着你。你昨天是,现也是。”   “嘁,一点不好笑。”   寄眉可不管,捂着嘴巴咯咯笑个不停。   “……”他抱她起来,笑道:“你别笑了,常铭和他媳妇把五姑娘带来了,你照管一下。”   “怎么又来个五姑娘?”   “常家五姑娘。”砚泽打了哈欠道:“昨晚说好。你跟着看一看,听常公子说像一朵花似,不知道人怎么样。丑八怪,咱们可不要。”   寄眉一听,赶紧伺候了丈夫穿衣,然后分头去见常家来客。   正走回廊里,就见舒茗牵着一个小女孩手往这边走,两人十分亲密。寄眉心里奇怪,舒茗哪里找玩伴,看穿戴不是一般人家。   “嫂子,常大奶奶屋里等您呢。我跟雯姐姐去玩了。”   舒茗口中雯姐姐规规矩矩给寄眉施礼:“见过大少奶奶。”   寄眉听了舒茗话,不禁一愣。难不成这丫头是跟常少奶奶来五姑娘:“你是……常公子妹妹?”   常雯微微颔首:“我是跟随兄嫂来。方才遇到了二小姐,二小姐要带我去玩……”   舒茗自来熟,拽着常雯道:“咱们走吧。”让舒蓉看看,不止她有朋友,她也有。   寄眉看着常雯,暗暗吃惊。这孩子漂亮像偶人,大大眼睛,卷卷睫毛,粉嫩嫩小嘴,但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小孩子,哪里能为人妇。   “……雯姑娘多大了?”   “还差三个月满十六。”   连舒茗都吓了一跳:“哎,我以为你跟我岁数差不多啊,原来雯姐姐你这么大了。”   寄眉:“……”   完全不像啊!这个头、这身板顶多十三岁。   不过,这样子,倒是不用担心砚臣娶妻纵欲,消耗身体了,也不用担心婆婆担心她妯娌强势盖过长房了。   ☆、 89、第八十九章   舒茗惊讶的吼完那一嗓子,气氛一时尴尬,她左右瞅了瞅,不好意思的对常雯道:“嘿嘿,只能说姐姐你长得年轻,看着不像你这个岁数的人。”   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少女被人惊讶外表和年纪不相符可不是让人高兴的事。   常雯淡笑道:“别人也这么说我,没关系的。”   舒茗便拉着她的手道:“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咱们走吧。嫂子,我们能在一起玩么?”   小姑子野孩子似的,若不是裹了脚,说不定连树也要爬一爬:“你们想玩什么?”   “让雯姐姐教我做针线。”舒茗一歪头笑道。   扯谎。寄眉明知道她在说谎,也只能无奈的道:“说好了,只做针线,可不许闯祸。”舒茗满口应着:“不会的,不会的。”便拉着常雯的手走了。常雯临走前,不忘朝寄眉施礼,看得出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旁边的奶娘丫鬟护着这两位小姐一并走远了。   寄眉回眸瞅常雯的身形,见她走路的时候似乎力不从心,应该是缠脚正疼的钻心。寄眉没缠裹足,但听人说,一般在舒茗这个岁数能舒坦一阵,之后开始长个子,骨头生长能疼死个人,舒蓉就在这个阶段,整日闷闷不乐。等到十五六岁不长个子了,双足彻底定型了,才不会疼了。   常雯说她今年快十六岁了,可不大像……   寄眉带着一肚子的狐疑进了屋。常家少奶奶已在候着她了,颇不好意思的起身道:“方才往这边来的时候,正碰到二小姐,他们姐妹一看面就十分合得来,我就让她们一起去玩了。”   “我来的时候,正碰到她们。”寄眉笑道:“五姑娘生得真是好,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儿了。难得是茗儿喜欢她,平日待我都这么亲。”舒茗这点倒和她大哥很像——都喜欢漂亮的人。   常娘子听寄眉夸五姑娘,道:“我这几个小姑子里就数五姑娘最好相处,全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可惜这孩子的父亲走的早……”话锋一转,又道:“但她母亲一点没荒疏对她的教导,颇识得几个字,远远胜过一般的女儿家。”   寄眉笑道:“我看得出来,五姑娘举手投足都带着书卷气。”   “我们家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她了……”常娘子一顿,苦笑道:“当然了,我们做兄嫂的也盼望她能有门好亲事。”   对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已经挑明了,寄眉也不好再遮遮掩掩:“……咱们做兄嫂的就得对弟弟妹妹们多费心。你们是为堂妹,我们是为了庶出的弟弟。我们二少爷以他九叔为榜样,埋头苦读,不像他哥哥那样在外跑生意,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居然说他足不出户是因为身体不好,你说多荒谬,二少爷若是身子不好,能彻底苦读么?!读书是苦差事,身体不行的话,早撑不住了。”   常家喜欢读书人,不在外面跑生意,而是埋头苦读的人,更受青睐。果然常少奶奶一听萧砚臣这般刻苦,有了几分好感:“……老太太还叮嘱我们,最好给五姑娘找个读书人许配,别的倒不要紧,嫡出庶出,只要通情达理,以后不愁日子过不好。”   寄眉心里惊叹,好主动好主动,常家真的好主动。   常娘子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尴尬的笑道:“瞧我,五姑娘自个还没点头呢,我这个做嫂子的倒替人家操办了。”   寄眉含糊道:“这本就是做嫂子的该操心的。对了,五姑娘哪年生人?”   “差几个月就十六了,大姑娘了。”   “……”寄眉马上做出吃惊的样子:“可真看不出来。”   “她几个姐姐也是这样,个子长的晚,过了十六才冒个头。”   “十六呀……那就是属鼠的,和二少爷的属相挺合的。”寄眉道:“不过,还得找人卜了生成八字再具体看看。”   “生辰八字我也带来了。”说着,常娘子笑呵呵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身旁的丫鬟,叫她递给寄眉。   “……”寄眉更加吃惊了,为了掩饰吃惊,赶紧接过八字,略略看了一眼收好:“找个吉日叫人算一卦。”   常娘子笑。   寄眉也跟着微笑:“对了,还没见过太太呢,这会太太该起身了,咱们过去罢。”   常娘子道:“我怎么把给太太请安的事忘记了,太失礼了,快带我过去罢。”说着,起身等寄眉带路。两人便有说有笑的往太太的上房去了。   萧家和常家祖上有点亲戚,周氏见到常娘子并不意外,以为她只是来做客的,拉着她聊家常。这时寄眉装作院里有事,要先离开一会出了上房,径直去客厅找丈夫。   派丫鬟把丈夫喊了出来,她藏在月亮门后面小声朝他招手:“这里,这里……”   砚泽走过来笑道:“你怎么跟探子似的,鬼鬼祟祟的。你见过五姑娘了,怎么样?”   “常公子怎么说,是不是一直跟你夸五姑娘的好?十分主动?”   “你怎么知道?”   寄眉一咧嘴:“他媳妇也跟我夸五姑娘的好。你知道五姑娘多高么?”说着比划了下:“到我鼻子这儿吧,很矮的。”   “难看么?”   寄眉摇头:“不,容貌倒是很漂亮。”   “漂亮就行了。个子娇小一点不要紧。”砚泽道:“人高马大的丑八怪才吓人。”   “……”她叹道:“我是说五姑娘一点不像十五岁的人,别有什么毛病。你不觉得常家如此积极,太反常了么。”   “不觉得,我答应过常家可以出重聘。”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寄眉扣住丈夫是手腕:“刚听我说,你体会不到,随我来一趟。”   “我那边还有客人!”   “叫他先等等。”她带着他来到舒茗院门口,告诉丈夫先在门口等着,然后派人进去叫舒茗和常雯出来。没一会,就见舒茗和常雯打屋里出来。   寄眉没话找话:“这个季节,屋里太阴冷,远不如外面舒服。女儿家别凉着,有空多晒晒太阳,对你们有好处。现在外面玩一会吧,待片刻,叫人喊你们过去太太那吃饭。”   舒茗高兴的对常雯道:“我就说我嫂子好吧,最关心我了。”   寄眉笑笑,叮嘱了一句:“你们好好玩。”转身出了院子,然后拽过一门外‘偷看’的丈夫道:“看清楚了?怎么样?”   “……”砚泽一脸的纠结:“也太小了,有十四岁?”   她道:“你跟常公子熟,好好问问他这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没别的毛病,长得小也不要紧,早晚会长大。就怕身体有毛病,生不出好孩子。”   砚泽连连点头:“嗯,是得问清楚。”   “我娘说过,曾有个十二岁的生了个孩子,见过的都说拳头大的娘,生了个拇指大的孩子。”   “……姑姑怎么什么事都跟你说,也不怕把你教坏了。”砚泽嘟囔完,瞅了眼客厅的方向:“如果常铭有事瞒着我,也太不厚道了。多年的朋友,把有病的妹子甩给咱们家!”   “我先不答复常娘子,等你问完常公子再说。”   和丈夫分开后,寄眉回到上房。让厨房准备了午饭,把舒茗和常雯喊过来一起用了饭。有舒茗做对比,显得常雯举手投足十分得体。除了年纪太小外,至少寄眉暂时没看出有什么缺点。   用过午饭,又坐了一会,常娘子带着五姑娘离开了,临走前不忘叮嘱寄眉赶紧卜八字。   把人送走,寄眉回房等丈夫,才坐稳,砚泽就进了屋,呷了口茶后叹道:“问清楚了。”   她凑身子过去听他细讲,不想砚泽偏卖关子。   “你猜是怎么回事?”   “不是十三岁生了场大病,再不长了吧。”这是最坏的打算了。   砚泽翻了个白眼,摇头:“错了。这位五姑娘今年其实只有十三岁,为了嫁人,谎称快十六了。”   “为什么?”   “因为常老太太快不行了,五姑娘一直养在她身边。有生之年就想看到孙女风风光光嫁出去。在她死之前,孙女出嫁,她也能拿出一笔梯己做嫁妆。若是她撒手去了,她一个没爹的孙女能得到多少嫁妆就不好了。总之吧,反正因为老太太,五姑娘着急嫁人。”砚泽道:“常铭也希望这个妹妹在老太太咽气前嫁出去,要不然日后这孤女嫁的不好,怕外面说他爹娘的不是。‘欺负亡弟的独女’,传出去不好听。”   “……原来是这样,那常娘子给我的生辰八字也没用了。”寄眉把纸拍到桌上:“年纪是小了点……不过倒是跟砚臣蛮配的。据说她母亲把她教的很好,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只要没病,身体早晚会长大的。”   “现在虽说还不到十四岁,但张罗婚事,前后也得半年光景,到时候就满十四了。”砚泽挑挑眉:“我觉得的这姑娘可以娶,你的意思呢?她跟你一样没有至亲兄弟,对砚臣来说,是件好事。若是碰到有‘灾舅子’的,三五日来闹一场,他可受不了。”   的确,常谷娘是独女,省去了亲戚的麻烦。常公子是她堂兄,关系差一层,等她出嫁了,也不会太亲近。这么说,算是娶了一个完全依靠萧家的儿媳妇。砚臣的意见可以忽略不计,反正去问他,他也是说信得过哥嫂。只要砚泽和寄眉点头同意,这门婚事差不多可以敲定了。   寄眉想了想:“十四呀……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我看她就是娇小玲珑的身形,就是到了二十岁,大体还是这样。”   砚泽一伸懒腰:“品德好,能管好砚臣的饮食起居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不还有两个妾室么……”往妻子身上一靠:“毕竟像你这样样样优秀的好妻子太少了。”   她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对砚臣的婚事好像不大上心了?当初跟邱家商量的时候,你没少挑剔。”   “常铭和我相熟,他说他妹妹是好姑娘,我信他。另外,我也信你的眼光。”捧住妻子的脸,瞅着她的眼睛笑道:“你眼睛真好看,当初还是盲的,看我一眼,我都受不了。现在光彩熠熠,你瞥我一眼,我骨头都酥了。”说着,便往她身上压。   她捂着眼睛笑道:“那我不看你了。”   砚泽就势压倒她,两人跌在榻上。他静静的抱着她,过了一会,听妻子道:“我觉得砚臣和雯姑娘会合得来的。砚臣性子温和,雯姑娘也通情达理,这样的两个人是不会闹翻的。夫妻间但凡有一个人懂得谦让,都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砚泽一愣,心想他和妻子之间懂得谦让的自然就是寄眉了。眼珠一转,厚着脸皮笑道:“可不是,刚成婚那会,我向来不和你吵,谈不拢的话,我就出去走走,叫你一个人静一静。”   “哦,我那时人傻眼盲,多谢你不跟我计较。”   见妻子生气了,砚泽赶紧笑嘻嘻的哄她:“我说笑呢,你别当真。”   “那你说句真心话来给我听听吧。”   “……”   她一撇嘴,悲观的道:“难不成没有真心话,一句都说不出?”   “是太多了。不知说哪句好。”砚泽微微蹙眉。   她坐了起来,认真的看他:“随便来一句。”   “呃……表妹,如果我没娶到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寄眉笑道:“干嘛说的像遭灾了一样,好像我是什么恐怖的东西,遇到我,你人生就变样了似的。”   “装傻是不是,你明明能听懂的。”砚泽侧过脸嘟囔。   ☆、90第九十章   他的意思再清晰不过了,她改变了他,或者说他为她改变了。寄眉哪里能听不懂,但喜悦藏在心里,抿嘴偷笑。砚泽嘟囔完,看到妻子眉目已笑完,一把抱住她:“哈,就说你装傻,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哎,你嘴上说的好听。”寄眉挑挑眼,撇撇嘴:“我不信你看到漂亮的女人,还能不心动。所以,你还是你。”   “你这话说的不对,看到漂亮女人,我肯定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一想到你会难过,也只是看几眼而已了。”砚泽言辞恳切:“总之,不让你伤心,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这还差不多。”   砚泽笑眯眯的道:“等给砚臣娶了妻,金翠也嫁出去了,家里暂时没大事了,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她点点头,平静的相夫教子生活,一直是她向往的。   他目光炙热,细细打量她的眉眼,忽然感慨道:“……真奇怪,你好像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难道为妻为母后,都会变么?”   寄眉低头笑道:“那你喜不喜欢现在的我?”   “喜欢,当然喜欢!”他轻轻的吻了她一下后,动手解她的衣裳。寄眉半推半就的依了他,只是怕人进来,有点担心。砚泽关好门回来,认真的道:“这一次,谁来也不理他了。”   她扑哧一笑:“瞧你说的,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人家要说你‘没出息’的。”   “陪我自己的媳妇,哪里没出息了。”砚泽宽衣解带后,与她缠绵一处。她主动迎合他,低低的喘息。砚泽心里柔软成一片,只想就这么占有她不放,忽然,他想起这么久从没从她表露过心迹,便问道:“……你喜欢我么?”   寄眉一愣,噘嘴道:“这还用问?你感觉不到?”笑着瞥了他一眼,附在他耳畔轻声道:“嗯,喜欢你。”   砚泽这才满意的一笑,紧紧搂住她,最后冲刺直至巅峰。   事毕后,砚泽正想开门叫人进来给她清洗,就听儿子在哭,往远处一看,原来是奶娘抱着啼哭的元毅往这边走。奶娘见了他,赶紧道:“小少爷要找少奶奶,怎么哄都哄不好。”   砚泽跃跃欲试:“来,给我抱抱试试。”   奶娘小心翼翼的把小少爷给了大少爷:“可认人了,他若是真想找少奶奶,旁人谁也哄不好。”   神奇的是,来到父亲怀里,元毅居然暂时止住了哭声,黝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父亲,把砚泽高兴的直笑:“跟爹爹也亲。”   就在这时,元毅突然伸手在父亲脸上抓了下,然后又大声哭开了。   “……这孩子,抓了你爹一下,你反倒哭上了!”   寄眉从屋里出来,赶紧接过儿子,对丈夫道:“你又怎么惹他了?在屋里都听到他哭声,哭的这么凶。”   他侧脸给妻子看:“我惹他?谁惹谁,看他给我抓的。”   果见一道小小的血痕。寄眉一怔,然后很大度的对丈夫道:“不打紧,不疼的,没关系。”   “……”   “毅儿,咱们进屋喽。”寄眉一边低头哄着儿子,一边进了屋。   砚泽嘟囔:“哼,有了儿子,忘了我。”   寄眉没听清他说什么,探头出来唤他:“别在外面吹风了,快进来,别着凉了。”   他又转悲为喜,喜滋滋的跟了进去。   —   萧家点头同意迎娶常雯,那么就没什么困难了。常家对这门婚事十分积极,婚书写完,便张罗起嫁妆来,萧家这边的聘礼先由寄眉拟出,砚泽过了目,拍板定了下来。为了让弟弟的婚事更风光,超出母亲预算的部分,自己这房填补了一些。   身为家长,萧赋林听说长子给弟弟娶了常五姑娘,自是十分高兴:“就是说么,还是这样正正经经下聘娶进来的媳妇好,强过生意上有往来,才嫁进来的。”而且对于砚泽贴补弟弟一事,赞赏有加。虽然长子身上坏毛病很多,但萧赋林一直没对儿子绝望的原因就在于他是位好兄长,一大家子这么多人,不就求个‘兄友弟恭’么。砚泽爱护庶弟,为其他人做出了好的表率。   “砚臣的婚事多亏了寄眉,她忙里忙外的,累坏了。”   萧赋林道:“当初让你娶你表妹,你还不愿意。现在你看到好处了吧,砚臣是她的表弟,说到底是沾亲带故的一家人,你们为小叔子替补银钱,她没半个‘不’字。否则为了砚臣的事,若搁在不睦的夫妻身上,又要大闹一番。”   “……”砚泽心里嘀咕,难道当初给叔叔说亲,母亲在中间反对了?嗯,依母亲不肯吃亏的性子,有可能。   萧赋林爽朗的笑道:“好了,其他的不说了。你们这次事情办的不错,你母亲那边瞒着点,别跟她说你们贴补了,否则你们也不消停。”   正合他意。砚泽道:“是。”   萧赋林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不错!我没看错你。”但心里悄悄抹汗,儿子多险长成败家子,好在成亲后及时纠正回来了。猛地想起抓周的事,叮嘱道:“元毅周岁酒,你用点心。抓周是为了讨了个喜气,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别摆了。”   “……是。”听大人说过,他就是抓周的时候,抓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萧赋林没什么再叮嘱儿子的了,就叫他先下去了。砚泽回到自己院子,没等进屋,就听里欢声笑语的,仔细一听似乎还有母亲的声音。真稀奇,母亲如果不是遇到什么大的喜事,是不会这么笑的。   他一进屋后,见一屋子的女人围在床边。   “你回来了,快看你儿子会爬了。”周氏先笑道:“快来,可逗人了。”   “是么!?” 砚泽走到床边,见儿子胖乎乎的胳膊腿用力的向前伸,颤颤巍巍的爬了几步,引起周围女人的欢笑。元毅见他父亲来了,呆了一下,往他那边爬去,激动的砚泽赶紧敞开怀抱:“快来,让爹爹抱。”   可惜元毅体力不支,又爬了一步,功亏一篑,咚的一下子栽倒在褥子上,引的周围人又是一阵笑。元毅呆了呆,瞅了瞅母亲,又看了看母亲,最后还是朝母亲伸出了手,哇哇的哭开了。   小孩子的一举一动在大人眼里都是可爱的,连哭也是。他一哭,众人更乐了。砚泽不禁思考,他小时候是不是也被这样围观。   “好了,好了,孩子累了,要吃奶了。姐妹们都回了吧。”周氏朝妯娌们道。砚泽的婶子们显然没尽兴,叽叽喳喳的又聊了几句,才走了。   元毅‘爬行’失败,母亲给他揉了摔疼的膝盖,过了一会,渐渐不哭了。砚泽给儿子擦了眼泪,笑道:“这就哭了,以后学走路,有你摔跤的时候,这才哪儿到哪儿。”   元毅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爹,忽然又咧嘴笑了起来。   “不畏艰险!是我的好儿子。”   连周氏都看不过去了,笑道:“他哪里听得懂,你夸他也没用。”见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周氏获得了莫大的安慰,忽然叹道:“看你们一家三口过的这样好,寄眉又有能耐帮着照管家里的事了,我总管能稍微放点心了。为了你操劳了大半辈子,我总算能歇歇了。”   “……”砚泽默然。   还是寄眉道:“一直以来,让您费心了。”   周氏道:“我费心也是为了砚泽,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好好照管么。只是可怜他脑子偶尔不灵光,分不出轻重缓急,该帮衬的,不帮衬,不该帮衬的,总乱发慈悲。”   又来了,母亲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数落他。砚泽赶紧道:“砚臣的婚事,难道不该帮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周氏眯起眼睛,狐狸似的笑道:“聘礼的单子,花销的账目,拿给我看一看。我叫你们给砚臣置办婚事,可不是为了掏空你们的。”   寄眉暗暗咋舌,就知道婆婆今日来没那么随便,原来是为了查账。   砚泽酸脸,一声不吭的起身去取了账本来:“……给您。您怎么还这样不信我,我和寄眉能傻到做亏本买卖么。”   周氏笑道:“你媳妇还好说,你啊,我可知道,就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你跟谁好,恨不得把心都剜给人家,帮起忙来,半点不带犹豫的。”一边说一边看账。   砚泽和寄眉互相了眼,默不作声的静候母亲看完账本。   周氏会查账,但砚泽更会做假账,且比母亲厉害的多,递给母亲这本是为了应付她,弄的假账。周氏看了一遍,没发现问题,把账本一撂:“还行,没糊涂。”   “就说您多心了。”砚泽道:“砚臣的婚事大体就这样了,不会有大变动了。十月初八,把人娶进门。”   “嗯。”周氏道:“照常办就行了。不过,之前的周岁酒,你们可用点心。不能因小失大,为了砚臣的婚事,把我大孙子的周岁酒耽搁了。”   寄眉笑道:“您放心,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   周氏听了,满意的起身:“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怕你们为了砚臣的事,耽搁了周岁酒,没耽搁就好。”说罢,朝孙子笑道:“改天再来看你,乖乖听你娘的话。”   寄眉抱着儿子把周氏送到门口,转身回来,长吐一口气:“母亲果然来查账了。”   砚泽勾着儿子的小手,笑道:“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家里,谁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我不说全猜中,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那你说说,儿子这会在想什么?”   砚泽摸着下巴,盯着儿子看,然后一本正经的道:“他在想‘爹爹真厉害,娘亲快亲他一下’。”   寄眉听了,笑的两手发软:“你别逗我了,孩子都抱住了。”   他不管,回到床边,放下孩子,缠着寄眉不放,直到妻子真亲了他一下,才罢休。   —   砚臣的婚事暂时告一段落,一切就绪,就等着常小姐过门了,让寄眉挂心的事,是剩下金翠的婚事了。金翠自从知道自己要嫁人,除了吃饭那会快乐一下,一直闷闷不乐的。   最近,官府加固河堤,挑选石料,这笔生意落在萧家身上。萧赋清派大儿子负责,所以这几天,砚泽干脆住在采石场,等忙完了再回家。   寄眉见机会来了,像约定好的那样,派金翠给丈夫送衣裳。   金翠不愿意:“怎么派我去?!大少爷看到我,还能吃下饭么。”   “你是我的人,你去送,才能体现出我关心他呀。”寄眉笑道:“再说,又不光是你一个人。车夫、小厮,咱们院里的刘嬷嬷也一起去。我看你最近心烦,出去逛逛,看有什么喜欢的,顺便买两样。”   金翠一听回来的时候可以逛逛街,乐了。   寄眉便给她额外拿了碎银子,叫她去了。第二天,她人一回来,寄眉就迫不及待的把人叫来问:“采石场,好玩么?”   “不好玩。乌泱泱全是人,全是土。”金翠笑道:“您别担心大少爷在那有女人了。尘土飞扬不说,还吵人。我都待不了,别说其他女人了。”   “……”寄眉哦了声,温声道:“哦,那你见到大少爷了吗?”   “没见着。衣裳给了一个小掌柜的,他说大少爷吩咐的,把衣裳给他。”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翠笑道:“天冬说他是两腿走路的人熊!哈哈,肯定是听大少爷说的。”   就是这个人了。寄眉追问道:“他人如何?待人温和么?”   金翠拧眉:“少奶奶,您真奇怪……问他干什么?”   寄眉但笑不语,等金翠自己领悟。   金翠很快领悟了:“啊——我懂了——你们想——你们想把我嫁给这个人——”往脚踏上一坐,捶胸顿足的道:“你们要把我嫁给这个人熊,天冬说‘等娶媳妇,生一窝小黑熊’的时候,我还跟着笑。敢情他是笑话我,我就是个二百五,还跟着一起笑,啊啊啊啊——”   ☆、91第九十一章   天冬这么说,一定是从他主子嘴里听来的。寄眉心里暗暗埋怨丈夫嘴巴不牢靠,什么都跟下人说。金翠坐在脚踏上,气的呼呼直喘:“太坏了,萧砚泽太坏了,把我配个人熊!”   “……”   “我有这么难看吗?少奶奶,您也觉得我难看?”   “当然不是了。”寄眉去拽她起来:“脚踏脏,咱们上来坐。”扯了一把,没有扯动。   “他要把我嫁给人熊,您知道吗?”金翠痛苦的问,仿佛少奶奶抛弃了她。   寄眉就怕她这样想,忙和颜悦色的道:“我托大少爷帮你找婆家,当然真心希望你嫁的好。怎么,你不满意那个人,那便算了,全当没发生过。”   金翠这才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理了理裙子:“我是不是太无理取闹了?您好心替我着想……”   “你不满意,那就不是替你着想,不用想太多,千万别委屈自己。”寄眉心里责怪自己,好心办错事,以为人家般配,其实是看轻了人家,是啊,金翠长的不好看,难道就非得找个同样不好看的人嫁掉么。   “……”金翠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颊:“我就是觉得您没提前告诉我,我有点难过……其他的……倒还好……”   寄眉轻叹道:“你自小就跟着我,护着我,你的好,我都记着呢。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眼盲那段日子,出行不便的日子,是金翠背着她,两人之间的情谊胜过一般的主仆。想到金翠对采石场那位不满意,连带着寄眉的心情也跌入了谷底:“唉,是我不好,想的不周全。”   “不怪您,怪天冬那碎嘴子!”金翠恨恨的道:“我就说他嬉皮笑脸的,原来是因为这茬。”   “……你看天冬……”寄眉试探着问一句。   金翠一咧嘴:“瘦猴崽子,看他一眼都嫌烦。”   她是直性子,绝不会口是心非,看来是真讨厌天冬,没可能了。寄眉低头想了想,忽然发现其实金翠并没说过她讨厌小掌柜的。她眨了眨眼,抬眸问金翠:“……你跟我说心里话,你是生我的气,还是不满意刘小掌柜的?”   “我哪能生您的气。”说不清楚到底是生谁的气,总之听说要把她跟人熊撮合在一起,心里不痛快。   “你讨厌那个小掌柜?”   金翠嘟囔:“他又没惹我,我干嘛讨厌他!”   寄眉听了,浮出一丝笑意:“哦,不讨厌啊。”   金翠拧眉道:“您别误会我,我不想嫁人,谁都不嫁,尤其不嫁大少爷指派的人,他肯定要坏我的,把吃客嫖赌俱全的人介绍给我。”   “好了,我知道了。”寄眉抿嘴笑,眸中含有别样的深意:“但你也别这么武断,好好想一想,反正你也不讨厌,不是么。”   金翠哼哧哼哧的道:“不用想,我不嫁人!”说完,见少奶奶含笑看她,动了气一般的认真道:“我说真的。”   寄眉笑道:“其实那个小掌柜人还挺不错的吧,要不然天冬取笑你,你也没必要动这么大的火气。”   “我、我说多错多,我不说了!”金翠两条胳膊甩来甩去,扭了几下,见少奶奶无动于衷,仍旧朝她笑,脸上挂不住,丢下一句:“我肚子饿了,去吃东西。”人转身跑掉了。   寄眉知道这种事急不得,接下来的几天装作没事一般,只字不提这回事了。等丈夫回来了,才跟他商量起来。   砚泽在采石场待了几天,弄得灰头土脸的,一回来就叫人烧水,沐浴换衣。待漱洗完了,换了干净的衣裳搂着娇妻在怀,连发感叹:“总算是重回人间了。你不知道我多想你们。”   “爹是想让你趁着年轻,多吃点苦头历练历练。”她搂着他的腰,笑着说道。   “他们不想吃苦,把这苦差事交给我。”砚泽翻了翻白眼:“父亲和叔叔们会享福啊……”   寄眉‘可怜’他,苦兮兮的道:“瞧你,好像都瘦了,快让我看看。”捧过的脸看了看,拍了一下:“没瘦,和之前一样,还是我原来的砚泽。”   他和妻子说说笑笑的,渐渐的不觉疲惫了。砚泽笑道:“一见你,我什么烦心事都忘了。”寄眉道:“你没烦心事,我却有。金翠她……”   没等妻子说完,砚泽就打了个哈欠:“我就知道是她,我听天冬说,她一见人家就羞的满脸通红,找不到北了……”   “真的?”她眼睛一亮。如果是这么个表现,那么说明,金翠对人家有意思。   “当然是假的。你想啊,金翠黑黢黢的,害羞也看不出来。皮肤白的人,才能看出害不害羞,她那样的,就算羞的不得了,那脸皮也应该紫色的,不能是红的。”   “太过分了,不理你了。”寄眉说到做到,转身不睬他了。   砚泽扳过她的肩膀笑道:“你啊你,帮砚臣谋婚事的时候,不是挺有主意的么。怎么到了金翠身上,就畏首畏尾的了?!小刘掌柜家里只有一个老父亲需要照管,没有刁钻的恶婆婆。这几年,他赚了不少银子,家里不知比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殷实人家强多少。人品也好,别看长得好高高大大的,却不好勇斗狠。金翠嫁给他,不是吃亏,而是占便宜了。你干脆点吧,直接敲定这门婚事。”   “……和砚臣的婚事不一样。砚臣再怎样,他是男人,妻子不好,他可以冷落可以出妻,总之有活路。金翠不一样,说到底是女人,万一嫁个不好的人,这辈子就毁了。”   “啧啧,瞧你瞧你。你不如给金翠改名叫金砖,然后一辈子搂在身边,反正给谁你都不放心。”   寄眉道:“……不管怎样,容我再探探金翠的口风,从长计议。”   “我的天,你还要从长计议。我看你不是要把丫鬟配人,而是嫁女的架势了。”砚泽嗤道:“没错,她是从小跟着你没错。但婳儿她们也跟着我,该配人的时候,我可没含糊。”   “那能一样么。同样是从小跟着,你一直把她们当奴才,从没往心里去。金翠则不同,我把她当成姐妹一般。”   砚泽点了下她的眉心:“那好,你就为了你的姐妹好好费心吧。反正我尽力了,刘虎样样不差,依我看,和她最般配,人选我给你了,余下的,我不管了。”说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寄眉晃了晃他的胳膊,砚泽装作睡着了,不应声。   寄眉知道不能强求丈夫,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算不错了。在他心里,丫鬟是下人,要买要卖,随他高兴,无需费心思替他们操办婚事,尤其金翠和他有罅隙。她想到这里,轻声道:“……还是谢谢你……”   “把‘还是’两个字去掉。”他睁开一只眼睇她。   “……谢谢我的好相公。”她笑。   砚泽吃这套,嘴甜说两句好话,他便不生气了。笑着压住她:“嘴上说谢谢可不行,你得拿出点甜头给我尝尝。”她笑着推他,推不开,渐渐的放弃抵抗,与他缠绵一处。   —   为了操办元毅的周岁酒,萧家上下又是一番折腾。周氏讲究排场,大孙子的周岁酒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银子花的流水一般。寄眉便觉得丈夫有的地方的确像自己的婆婆,只要他们愿意,可以不计后果的对你好。但若是没有感情,心灰意冷了,一点恩惠不带漏给你的。   周岁酒前一日,萧家沉浸在欢乐愉快的气氛中,主要是长房这边快活,其他几房就是凑个热闹,粘粘喜气。   一早,寄眉抱着儿子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爷子喜欢重孙子,一直抱在怀里。寄眉跟老太太说话,一会没注意儿子。过了一会,就听奶娘在一旁惊呼:“啊,糖块得拿远点,别叫小少爷吃了。”   老爷子笑着摇头:“没吃,没吃,我看着他呢。”   奶娘不敢检查,周氏却敢。她上前一步,叫元毅张嘴,没看到糖块。又去掰他的小手,见手掌里黏了一块糖,已经融了。周氏脸色登时一沉,硬是从老爷子怀里抢过孩子:“好险,要是没人发现,一会塞嘴里,该呛到了。”   老爷子黑着脸解释:“……孩子什么都乱抓,一时没注意。”   周氏拿掉元毅手里的糖块,一边拿帕子擦,一边道:“照管孩子一会也不能马虎。”说的老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叫儿媳妇数落的滋味不好受,可谁叫他确实出错了。   老太太瞅了眼那边的状况,重重的叹了声,没说什么。寄眉猜不出她是对谁不满,或许对两者都不满。   从老太太那出来,周氏便叮嘱寄眉:“以后少把孩子往这儿带,老人家岁数大了,老眼昏花的,照顾不好孩子。今天要不是我在一旁瞅着,糖块卡到,有个三长两短,有你哭的。”   寄眉轻易不训斥人,但这一次,不禁埋怨奶娘:“你是怎么做事的?小少爷偷拿东西在手里,你没发现?”   奶娘也是一肚子委屈,她哪能没规矩的盯着老爷子和小少爷的一举一动。   周氏冷声道:“行了,往后记得点,少往这边领。”说完,又叮嘱寄眉几句,往自己院回了。   寄眉回到自己处,叫奶娘把小少爷抱去休息,她则叫金翠去把明日负责布菜的管家娘子叫来。   金翠自从知道婚事,情绪时好时坏,少奶奶想把指给小刘掌柜的,那个人的模样,她不大记得了。说喜欢不喜欢,说讨厌,那人的举止,也不惹人讨厌。尤其少奶奶自从那日之后,再没跟她提起过这桩事,更叫金翠心里起起伏伏,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真真如百爪挠心,十分难受。   回过神来,她猛地发现自己走错路了,挠了挠头,嘿嘿一笑:“瞧我这记性,少奶奶要找的黄嬷嬷在大厨房那边,我怎么走这儿来了。”仔细一看,这处是通往二少爷院子的小花园。方才愣神,从东院出来,直接拐这儿来了。   金翠咂咂嘴,往回走。忽然看到梨树后面有人影在推推搡搡。她心道奇怪,大白天的,谁在鬼鬼祟祟,便蹑手蹑脚的上前仔细看,就听树后有人说话。   “你真是傻透了,大少奶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数钱呢。她叫咱们住在一起,就是为了让咱们两个内斗。眼看二少奶奶要进门了,你还跟我斗什么呀,咱们得想办法见二少爷一面,这才是正事。”   “我是来试婚的,试婚不成,我回邱家是要被卖掉的,大少奶奶慈悲心肠把我给留下了,我感激她还来不及呢。二少奶奶进门就进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伺候好老太太,等一年半载后放我回去,我该侍候二少爷就侍候二少爷,该伺候二少奶奶就伺候二少奶奶。四小姐,您不高兴,想见二少爷,您自个去,我不跟着。”   有个人影要走,又被一把给拽了回去。   “大少奶奶恨着邱家,才不会让你好。你不想法子见二少爷,叫他开口求情把咱们弄出去,你就一辈子当倒痰盂的丫头罢。大少奶奶人前装的好,其实一肚子坏水,我进门前,太太都跟我说了,就是陆寄眉咄咄逼人,出损招坑害我,叫我变成妾室的。她真能对你好吗?”   金翠听出来了,原来是邱四和樱桃,她挽了挽袖子,哇的大声一喝:“好哇,你们凑到这,讲大少奶奶的坏话,跟我去见大少奶奶领罚。”   邱姨娘冷不丁见个黑胖子冲出来,吓的一愣,认出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唬的直后退:“金翠姑娘,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樱桃胆小,见金翠要逮邱姨娘,赶紧撒腿跑了。金翠恨的一跺脚,就去扯邱姨娘:“你跟我来,你跟我来。”   邱姨娘跌在地上,顺势抓了一捧土,往金翠脸上一扬,然后爬起来,哭着往外边跑:“来人啊,丫鬟打人了,丫鬟打人了。”   ☆、 92第九十二章   受伤的明明是金翠,她迷了眼睛,摔了一跤,眼睛红彤彤的流泪不止,痛的呲牙咧嘴。   “……我打你?我怎么打你了?”她愤愤不平的握拳道。可这时听邱姨娘哭喊着跑远了,心想不追不行了,弄不好人家真的以为自己打了她。惩罚她倒不要紧,叫别人误会自己仗势欺人,给少奶奶带来麻烦就糟糕了,忙也追了上去。   “去哪儿了,人到哪里去了?”金翠出了园子,红着眼睛四下巡视。见到二门处闹哄哄的,以为人往那边跑了,便揉着眼睛跟了过去。   “你回来!”她一边大喊一边往外跑。一脚迈出门坎,不等落地,猛地觉得前面来了一座山,她收脚不及,整个人撞了上去。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子剧痛,咕咚一声栽在了地上。   平日里只有她小心走路,怕撞到其他人的时候,哪里有被人撞晕的机会。如今躺在地上,眼冒金星,金翠很没真实感。   “啊,你没事吧?”头顶上传来粗犷的嗓音:“呀,有事,流鼻血了。”   流鼻血了,谁?她么?金翠上手摸了一把,果然热乎乎的东西流了满脸。眼睛被沙土迷了,痛的睁不开,费了半天劲,眼睛都没睁开。   “哈哈哈——谁家的熊婆娘躺这儿了,瞧这满脸血,还不快抬家去。刘虎,是你家的吗?”   金翠听得出,上面这把幸灾乐祸的声音是萧砚泽。那么刚才跟她说话的人是谁?刘虎?采石场的刘掌柜的?想到这里,金翠的脸上腾地的一红,顾不得眼冒金星,捂着鼻子,就要爬起来走人。   萧老爷子那边缺应景的山石,萧砚泽前几天打招呼叫人挑选几块好料子运来,今日回家,正碰上采石场的刘虎刘掌柜的来送石料,便一边聊一边进了门。结果才进二门就见金翠一头撞来,结果撞到了刘虎身上,满脸是血的倒地上了。   萧砚泽笑够了,见金翠要跑,忙叫她:“你都受伤了,要往哪里去。快回来,叫人带你去洗洗。”   金翠这会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回大少爷的话,我没事,我得去找邱姨娘……”   砚泽继续打趣:“别介呀,我是你们撞婚的见证人,哪有新娘子就这么跑了的。”瞅了眼刘虎。   刘虎听大少爷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门:“撞破相了的话,我想想办法吧。”   萧砚泽笑道:“下月把酒摆了,只有这法子了,你掂量办。”   金翠越听越不对劲了,捂着鼻子,踉踉跄跄的往院里跑。   刘虎担心的唤她:“金翠姑娘——”   萧砚泽没看够笑话:“金翠,你跑什么,快回来。”无奈金翠打定主意要跑,一路小跑着进内宅了。见人跑了,砚泽还是笑:“自己一头撞过来,说她两句还跑了。”   刘虎捏了一把冷汗,看着地上的血迹:“真不要紧吗?金翠姑娘没撞坏吧。”   “没事,撞不坏。”砚泽笑着摆摆手:“你先招呼人把东西送进去,然后去大厨房吃顿饱饭,留下来明天吃酒。”   刘虎早知道明天是小少爷满月酒,听大少爷肯把自己留下来,赶紧道:“谢大少爷,谢大少爷。”   砚泽点点头,往后院走了。   在回廊里走的时候,就听隔壁院子传来哭哭啼啼的哭闹声。砚泽一愣,因为这院住的是自己的弟弟,他喜欢安静,平日里没半点动静。今天这是怎么了?若是别人的院子哭闹,他也就不管了,但偏是砚臣,这就蹊跷了。   正想进去看看,正巧就见丹儿跑了出来。   丹儿见到他,先是一愣,接着便开始告状:“大少爷,奴婢正要去找大少奶奶求援呢。邱姨娘哭哭啼啼跑进来,非要见二少爷,说金翠姑娘要打杀她,说什么也不走。二少爷留也不是,撵也不是,奴婢只能找大少奶奶拿主意了。”   又是金翠,砚泽似乎明白刚才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别愣着了,去罢。”砚泽吩咐丹儿去找寄眉。自己则先进了弟弟的院子,就见邱姨娘在院里抹泪,哭的很是伤心。   见了萧砚泽,邱姨娘忙控诉道:“大少爷,您得给我做主,没有这么欺负人的,丫鬟追着主子打,我若不是跑的快,怕是要死在她手里,也没机会见二少爷了。呜呜呜呜……”   金翠爱动粗,这不是第一遭了,砚泽一点不怀疑她粗了野蛮这点,但是金翠也不是平白无故撒泼的人。加之对邱姨娘没好印象,砚泽冷声道:“这事找大少奶奶理论去,在这里哭什么。”   邱姨娘啜泣道:“我是二少爷的妾室,难道受人欺负,不该来这儿么。”   砚泽冷瞥她一眼,进屋去了。邱姨娘见大少爷不领她进屋里,继续哭道:“我命如何这么苦,连也丫鬟都欺负我,我哪里做错了,这般不受待见。呜呜呜呜……”   砚泽进屋后,见砚臣扒着窗缝往外看,表情纠结。砚泽问道:“你心疼她?”   砚臣苦闷的道:“于心不忍总是有的。她是庶出,出身也不大好……她说她命不好,我理解。再说,看女人哭,心里总是不舒服。”   “瞧你这点出息。哦,她一哭,你就心软。你也不想想,她是不是对的。”   “……”砚臣不出声了。   砚泽道:“等你大嫂过来处置罢。”   “……她受了委屈来找我,我觉得我不为她做点什么,有些过意不去。”这个女人毕竟是他的妾室,哪有不维护的道理。   “这还圆房呢,你就拎不清了。”砚泽杵着下巴叹道:“我开始后悔了,或许不该给你纳这么多妾室。有丹儿一个就够了……”   “不是您想的那样!”   砚泽无所谓的道:“不过也难说,常五小姐一进门,你就听她的话了。”   砚臣低声道:“嗯,不能让您和嫂子再费心了,我们自家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呦,还没娶过门呐,就‘你们家’了。”砚泽笑道。   砚臣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见寄眉领着金翠急急往院里来了。砚臣眼尖,看到金翠鼻子红红的,愕然道:“不是邱姨娘把金翠姑娘打成这样的吧……如果是的话,也太吓人了。”   “是她自个撞的。”砚泽说完,见寄眉跟邱姨娘说了什么,然后往屋门口走了。   砚泽赶紧摆正身子,端正坐好,品茶等着妻子一行人入门来。   砚臣一见寄眉,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大嫂坐了,他则站到大哥身旁。   寄眉瞅了眼丈夫,见他低头品茶,应该是不打算掺和这事,凑热闹看戏,看她如何处置金翠和邱姨娘的纷争。   “……”寄眉道:“你们谁先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邱姨娘啜泣道:“我和樱桃在树下说话,金翠姑娘可能听错了什么,便上来打我……呜呜呜……胳膊、脖子,全被她掐红了。”   金翠不甘示弱:“你说大少奶奶坏话,我都听见了,叫你跟我见少奶奶,结果你拿尘土扬我,我眼睛都快瞎了。”   话音刚落,不等寄眉说话,就听砚泽冷笑道:“真有趣,每次别人说少奶奶坏话都能被你听到,你是顺风耳还是千里眼?!”   “……”寄眉瞥丈夫,心道敢情你不是看热闹的?她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们各执一词,看来得去喊樱桃过来了。来人,去把樱桃喊来。”   等人的空隙,砚泽继续呷茶,金翠愤愤的揉眼睛。寄眉看的心疼:“金翠,你再去洗洗眼睛和鼻子吧。”   砚泽笑问:“眼睛是邱姨娘迷的,你这鼻子是怎么弄的?打哪儿磕的跟少奶奶说了么?”   寄眉道:“跟我说了,找邱姨娘的时候,撞柱子上了。”   邱姨娘道:“这可跟我没干系。”   砚泽一挑眉:“哦,你跟着柱子真有缘分。”   这时,去找樱桃的人回来,回话说:“樱桃姑娘说她脚崴了,不方便走动,然后她说她不记得跟邱姨娘说什么了。”   并不出人意料,樱桃只等着从丫鬟升姨娘,不想惹事。平时跟邱小姐不合,但关键时刻,也不落井下石。寄眉道:“不记得那便算了。”   砚泽道:“不能就这么算了,丫鬟动手追打姨娘,太没规矩了。金翠是你的人,你既然要管家,得拿住点魄力来。身边的人都管不住,如何服众?”   寄眉不解的看丈夫,心道你怎么回事?突然摆出‘大义灭亲’的模样,倒是袒护起邱姨娘了,你不是恨邱家,不待见这个侍妾么。   砚泽往弟弟那儿瞥了眼,示意妻子。   寄眉仍旧蹙眉,心道,难道你是为了砚臣?维护他的人?!哼,砚臣的人是人,金翠就不是人么?!   “怎么处置下人,我自有定夺。帮理不帮亲是一定的。有错的,甭管是谁,我照罚不误。”寄眉打量了下邱姨娘,冷笑道:“你真当金翠是偶然听到你的谈话么?当然不是了,是我早听到你在背后嚼舌根,说我的不是,我才叫金翠去抓你的现行的。”   邱姨娘一愣,辩解道:“冤枉啊,我从没在背后说过您的不是。”   寄眉一拍桌:“还敢顶嘴!这么多人都听到了,我还能冤枉你不成!樱桃不作证,作证的人多了去了!我之前看你是二少爷的侍妾,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你居然得寸进尺,越发猖狂了。叫你在太太跟前伺候,在正妻进门前安生一段日子。你倒好,竟打起二少爷的算盘了。正经心思没有,歪门邪道的主意却不好。邱家是怎么教你的?”   邱姨娘艰涩的道:“我……”   “邱家没教好,那便在萧家重新学罢。二小姐那里有教养嬷嬷在教礼仪,你过去重新学学罢。”   舒茗跟邱姨娘素来不睦,叫她去舒茗那,顶算把她推进火坑了。   邱姨娘哭道:“少奶奶,您开恩啊。”   “我没开恩吗?!打骂你了不成,叫你跟着正经小姐学规矩,你哭嚎什么!来人,拉下去。”   待邱姨娘下去了。砚泽撂下茶碗:“金翠一次次惹是生非,我看留不得了,赶紧配人罢。”   “……”寄眉不语。   砚臣见状,忙道:“金翠姑娘是大少奶奶派去的,她没错,不用配人……”   砚泽道:“是不是听主子指使,她都有错。做事莽撞,给大少奶奶惹事。明明可以把邱姨娘请回来,她非要大喊大闹,哪有半点尊卑。趁早嫁人吧。采石场的刘小掌柜的就在家里,我看他人不错,就配他罢。”   他受不了了,金翠的婚事拖拖拉拉这么久,比主子娶亲还纠结。   如论如何,今日抓住金翠的错处,将她就势配给刘虎,趁早把她嫁出去,落个清静。   而且,在这个时候嫁掉金翠是最合适的,让砚臣和院里的人对‘不偏私,秉公处事’的大少奶奶,心悦诚服。   金翠啊,为了大少奶奶的‘威信’,你就嫁了吧。   ☆、第九十三章   丈夫突然做此决定,寄眉不禁一愣。虽说早有把金翠许人的打算,但这会如此j□j裸的说出来,好像是惩罚金翠一般。她朝丈夫凝眉。   砚泽装作没看到,继续道:“就这么办,金翠年岁也大了,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砚臣看看大哥又看看嫂子,刚才出声替金翠求情,没引起哥哥的主意,此时听大哥真要把金翠许配人,忙站出来,站在金翠跟前道:“金翠姑娘就算有错,也不至于这么拉出去许配人啊。大哥,您别罚金翠姑娘了,都是邱姨娘不好,不干金翠姑娘的事。”   砚泽道:“我们不能偏私,金翠犯错了,却袒护她,如何在其他人面前立威,若是不能服众,你嫂子以后怎么帮母亲管家。”故意瞥了眼妻子:“你说呢?”   寄眉明白了,丈夫打算用金翠帮她树立所谓的赏罚严明的威信。当然了,其中肯定也掺杂了他想把金翠尽快赶走的私心。她金翠这一次,倒没出声反抗,可脸色也不好看。   趁妻子沉默思考,砚泽又道:“你同意了?”   哪里同意了?!寄眉冷声道:“金翠,今天的事,不管怎么说,是你的不对。我先罚你两个月月钱,下去反省去吧。待我想好如何惩罚你,再叫你过来见我。”   砚泽见妻子没有配合自己,恨的长长叹气:“你就纵容她吧。再养几天,连茯苓的地位都比不上她了。”   寄眉道:“正因为金翠是我身边的人,地位不比其他人,才不能这么草率。府里的人看到大少奶奶薄待下人,冷了下人的心,也很糟糕。越是重要的下人,越要慎重。今日不是不罚金翠而是要想想如何罚,我会给二少爷一个满意的交代。”说完,朝丈夫笑道:“明天的酒席,我还有要张罗的地方,去见管家娘子了,你和二少爷慢慢聊着。”   砚泽一时反驳不了妻子的说辞,冷淡的点点头:“哦,去吧。”   她便起身领着金翠走了,再没看丈夫一眼。   连砚臣都看出嫂子生气了,寄眉一走,他就苦恼的道:“我没生金翠姑娘的气,别因为邱姨娘坏了你和嫂子的和气。”   “哼,坏和气,也是金翠坏的,和邱氏没干系。”砚泽忍不住抱怨道:“我受不了这黑胖子了,惹是生非不说。这么大年纪了,却缠着你嫂子不嫁人!她要不是陆家的陪嫁,我早找人卖了她了!”   “……”砚臣道:“哥,您顺其自然吧,现在恐怕不是把金翠姑娘嫁掉的好时机……”   “顺其自然?那指不定猴年马月了!”砚泽道:“我一定要快刀斩乱麻,叫她痛快滚蛋。”   砚臣劝道:“您这样,嫂子该……”   “你嫂子罚了邱姨娘,却袒护金翠,这样肯定是不对的。我非得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不可!”萧砚泽大义凛然的道。   “哥,嫂子如此处置,并没什么过分之处……您就别……”   砚泽一意孤行,摆摆手示意弟弟不要再说下去了,拿定主意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他进屋后不见妻子,问丫鬟才记起妻子是去见管家娘子们了。   他趁这个空闲时间,叫奶娘把儿子抱过来,一边哄逗儿子一边顺口问今天小少爷安康否。奶娘一愣,心想没法隐瞒,便把小少爷在老爷子那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砚泽眉毛拧成一团:“啊?!你是瞎子么,你是怎么照顾小少爷的?!”   奶娘连声请罪,表情十分痛苦。   “算了,你先下去罢!”虽然奶娘不止这一个,但她喂养元毅的次数最多,是个重要的人。待人走了,砚泽低头对儿子叹道:“咱们身边就没靠得住的下人,你说怎么办好,一个个不是闯祸就是疏忽大意的。”   元毅努了努嘴,吐出一口气。砚泽凑过耳朵,自说自话:“你说把她们都撵出去,对不对?没错,我儿说得对。”   “……爹……”   砚泽一愣,遂即心花怒放的举起儿子:“再说一遍,你叫我什么?”   “爹!爹!”这一次发生要比上还要清晰。   他乐不可支,笑道:“我儿子会叫爹了,我儿子会叫爹了。”   正乐着,见妻子进了门,赶紧抱着儿子过去显摆:“你知道刚才发什么事了么?”   寄眉瞭他一眼,淡笑道:“瞧你乐的,肯定是好事喽,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吧。”其实是没心思猜。   “嘿嘿,刚才元毅开口叫爹了。”低头对儿子道:“快点再叫一声,叫你娘听听。”   元毅不知怎地,紧抿嘴唇不肯出声了。   “……是真的,他刚才真叫了!”砚泽道:“我没骗你。”   “我相信你,他前两天就能零星的叫人了。”   砚泽一呆:“你怎么不告诉我?”   寄眉冷睨他一眼,往床边走去:“怕你嫉妒。他那会只叫娘,不喊爹,怕你知道了,心里酸溜溜的难捱。一怒之下,把儿子也赶出去!”   “……”原来还在生气。 砚泽辩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嫉妒什么 。你若是想挖苦我,就直接说,别捎带上儿子。”   寄眉斜眼又瞅了他一下:“我不会吵,也不想吵。反正你想办的事情,办不成!”   他愣了愣,接着不可思议的笑道:“呦,你真是厉害了,以前没发现你有这般盛气凌人的架势啊。不和我吵,那你现在阴阳怪气的给谁看?”   她冷淡的回敬道:“我若据理力争,你说我盛气凌人。我不发一言,你说我阴阳怪气。反正我只有听你的话,把金翠随便嫁了,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才能满意。因为金翠之前也不是没吵过,我的态度不会变。”   上次争执,以他妥协告终,她不提还好,一提这茬,砚泽便怒从心中起:“ 行,你们主仆情谊深厚,我帮来帮去,还帮出错来了。我为了你,为了这么个下人,都当起媒婆替她找婆家了。结果呢,你们拖拖拉拉的,跟挑驸马似的,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别人厌极了你们,没感觉么?!”   什么别人,只是你吧。   任他说了一通,寄眉仍旧不搭腔,他恼道:“好!你跟金翠过去罢!”正好怀里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寄眉这才着急了,道:“你要把孩子抱哪儿去?”   “我儿子,你管我抱到哪里去!”说完,大步流星出去了。   寄眉一撇嘴:“看你能抱走多久。”   丈夫走了,寄眉落得耳根清静,叫丫鬟进来捶足底,她自早上睁开眼睛就没消停过,一桩事接着一桩事,终于能休息片刻了。   “……少奶奶……”   听出是金翠唤她,寄眉睁眼笑道:“鼻子还疼么?”   金翠瞅了眼捶脚的丫头:“我有话想跟您说……”寄眉心领神会,叫人下去了,然后对金翠道:“怎么了?咱们两人还见外了,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金翠低声道:“……我刚才看到大少爷气呼呼的抱着小少爷走了,是因为我的事吧……”不等金翠说完,寄眉便道:“不怪你,是某些人又犯浑了。他在砚臣面前装什么铁面无私啊,做出把你配人的样子给砚臣长脸,凭什么?!”   金翠小心翼翼的道:“大少爷说了,想让您立威……”   “我就是想立威,也不用你牺牲。他只是说的好听罢了。什么立威,什么公正。他才是假公济私,找个漂亮的借口想把你嫁掉而已。看我不着急不着慌,慢慢筹备你的婚事,他不知哪根筋又不对劲了,恨不得一夜就把你嫁了。”寄眉道:“不用管他,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你爱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   “……”金翠咬了咬唇,突然道:“我现在就想嫁。”   其实方才金翠一进屋,她就察觉她和往日不一样了,扭扭妮妮,几次欲言又止,这跟平日的金翠可不一样。寄眉道:“什么?你想嫁?”   “说句心里话,我肯定是舍不得您的。但我总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我现在嫁了,好处很多啊。二少爷和院里的人看您真的铁面无私,以后服您的管。还有就是……您不用和大少爷因为我吵了。自从嫁过来,因为我,你们没少拌嘴,我心里早就过意不去了……啊、不!也不是早故意不去,是他开始对您好了,我才觉得过意不去的。嗯,总之,那个,我不想给您惹麻烦了……我嫁掉吧,挺好的。”   金翠有些语无伦次,寄眉则吃惊的看着她:“你真这么想?简直要让我怀疑是不是砚泽指使你这么说的了。”   “绝不是!我、我也该长进了,您也说好日子来之不易,如果因为我坏了您和大少爷的和气,我成什么了,我不成罪人了么。”金翠越说越不好意思:“再说,刘掌柜的也不错,我也找不到更好的了。他人、其实、其实还行……早晚都要嫁的,不如这时候听大少爷的,给他个台阶下,对大家都好。”   “……”寄眉呆了呆,才虚笑道:“居然轮到你劝我了。你不要想别的,只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嫁么?”   “ 那个,我这鼻子……没跟您说实话……是撞到刘掌柜身上了,都撞破了,我还得找他负责呐!不能就这么说了。”说完,自个觉得不好意思,一捂脸,起身跑了。   “哎——话没说完呢,你回来——”   金翠喊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然后虎虎生风的跑掉了。   —   话说砚泽抱走了儿子,以为能叫妻子担心纠结,结果事与愿违。不过一两个时辰,他就明白妻子为什么不急不慌的了。因为元毅根本离不开母亲,开始跟着父亲还会咯咯笑,等过了一个时辰,他就啼哭不止。奶娘一见,立刻判断:“小少爷是要找少奶奶了。”   砚泽硬挺了一会,无奈之下,只好投降,叫奶娘把儿子给寄眉抱回去了。   稍晚时候,他装模作样的绷着脸回屋见妻子。寄眉看也不看他,只拍着儿子的后背,哄儿子睡觉。他熬不住,靠过去道:“毅儿睡着了?”   寄眉抬头看他,眼含泪水:“你不是走了,不要我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他气早就消了,见妻子落泪,赶紧揽住她的肩膀哄道:“我刚才不是在气头上么,我哪能不要你。”   她拂去泪珠,哑声道:“你走后,我也想了。我不要谁也得要你,金翠她啊,你想叫她嫁,那就嫁了吧,我听你的。”   砚泽终于长舒一起口气,觉得赢了一回。   ☆、第九十四章   为了金翠,他和妻子没少争执,如今总算把她撵走了,砚泽说不出的身心愉悦。揽着妻子的肩膀,笑着安慰道:“就知道你明事理,金翠的确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都成老姑娘了。再不嫁,过了年,岁数大了,更嫁不掉了。”   “我眼下把金翠嫁人,不是为她,是为了让你开心。我不怕她岁数大,多挑挑看看,找到可心的才行。但你拗着我,不想留她在家,否则便要抱走儿子和我分开过,我哪有不妥协的道理。”   她的口气哀怨,活脱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于是砚泽本能的感觉到,事情不好,对他的批判开始了。他苦笑道:“我就是吓唬吓唬你,哪能把孩子抱走,这不送回来了么,我不也回来了么。好了,明个还要早起,咱们睡了吧。”   “我的左膀右臂叫你嫁人了,我才说上两句,你就不爱听了……”寄眉拭泪:“我能听你的话,你怎么就不能听我说说心里话。”   “……”砚泽赶紧道:“您说,您说,我洗耳恭听。”   寄眉瞥他一下:“不想说了。”起身唤来奶娘,把孩子抱下去,不发一言的坐到妆台前摘首饰。砚泽装模作样的饶了她一圈,寄眉没搭理他,他知趣的离她远远的。   床头吵架床尾和,横竖跑不了她的。等寄眉一上床,他便紧紧抱住她,嘬她的嘴:“你还要跟我生气到什么时候?好了,我认错,我是胁迫你嫁掉金翠,你妥协了,委屈了,我以后补偿你行不行?”   她佯装不从,挣了挣后便老老实实的让他抱了:“你不用补偿我,补偿金翠便好了。她跟着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像别的丫鬟一样随便简单。”   “……好吧。”只要她能趁早嫁出去。   寄眉含泪道:“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么?以后千万不要再威胁我了,你和儿子的分量跟金翠比对,你明知道割舍谁,我都难受。”   他笑道:“结果还是我的分量重。”   她气急,狠狠的拧了他一下:“你听不懂我的话么?!”推开他,要爬到床里躺下。砚泽忙抱住她的腰,把人揽了回来:“我明白你的意思,绝没下次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好了,好了,笑笑吧。”   寄眉噘嘴道:“你叫我笑,我就笑啊?不笑!”   ”嘿,陆寄眉,你脾气见长啊。”他挑她的下巴,半开玩笑的道。   “就是长了,怎样?!”她眯起眸子,嘟嘴哼道。   “没事,没事。您长您的,不过大少奶奶息怒,身体要紧。”说罢,嬉皮笑脸的缠着她不放。反正金翠要嫁人了,往后妻子身边就他一个人了,怎么想怎么舒心。   寄眉拿他没办法,该说的都说了,见好就收:“那好,等哪天我把把关。若是刘掌柜的合适,选个日子,把金翠嫁过去。”   “……好吧。”真是选驸马呢。   “时辰不早了,睡吧。”   砚泽本来还想做点别的事,但见妻子眼角有泪珠,便把打消了杂念,搂着她乖乖就寝。等妻子睡了,回忆今天发生的事,虽然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分,逼迫妻子把金翠嫁了。但也试出他最重要这一点。只消几句话,妻子哪怕面对一起长大的金翠,还是得乖乖听他的。   于是,他也甜甜的睡去了。   翌日是元毅的满月酒。不过和小孩子没什么关系,都是大人打着孩子的名义结朋识友,吃吃喝喝。寄眉跟婆婆在后厅招待女眷,砚泽跟父亲跟前院的客人们饮酒作乐。元毅由奶娘抱着,在前后院的客人面前各转了一圈,就回去先休息了。等着稍晚时候的抓周再登场。   终于等到了抓周,作为周岁酒的重要环节。砚泽对此进行了精心布置,他从小就对自己抓周出糗耿耿于怀。预言他钟情‘脂泽’的话纠缠了他近二十年,儿子绝不能重蹈覆辙。   当初的抓周不知谁动了手脚,摆上了胭脂,时间太久,查不出来了。但无碍乎他那几个婶子们。这一次,叮嘱下人眼尖点,别乱摆东西。反正是为了博一乐,不能叫大家开怀的东西,就不要放了。   众人说说笑笑的聚到会客厅,等了一会,寄眉便抱着宝贝儿子出来了。最紧张的是周氏,当初砚泽失手,叫她纠结痛苦的情景历历在目。   “你喜欢哪个呀?拿给娘看看。”   元毅瞅着满桌子的东西,有点眼花,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朝一本书伸出了小手,抓了一下,力气太小没没拿起来,他很生气,皱了皱眉,两只手去捧。   认真的模样逗的大家忍俊不禁。   “跟九爷一样,以后要金榜题名的。”   “小少爷以后必然是状元之才。”   听人家夸自己的孩子,寄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谢过大家,便抱着孩子往后堂去了。砚泽又招待了会客人,也进了后堂。   寄眉一见丈夫,便笑道:“人家都说咱们儿子有出息呢,要真像九叔就好了。”举着儿子的小手,晃了晃:“咱们毅儿是状元才,是不是呀?”   砚泽舔了下嘴唇,干笑了两声,欲言又止。   她发现蹊跷,不禁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   “耳朵过来。”在妻子耳边嘀咕了几句:“毅儿抓的那本书是你一直看的,他认识。而且这几天,每次给他摆弄这本书,我都喂他点糖水,所以……”   “啊?你!”寄眉低声急道:“你真是的,这也要做手脚。本来就是个博大家一乐,讨个乐趣的玩意,你何苦这么认真。”   “你也当回事了吧。你若真不放在心上,知道我动手脚又何必生气。”他伸了个懒腰:“我这是为了儿子好,我当初拿错了东西,一时被人拿来说事。”   分明是你不洁身自好,跟抓周有什么关系。她笑:“……让我猜猜,你拿中了胭脂吧。”   “也不知是谁摆的,盒子花花绿绿的好看,还有香味,小孩子都喜欢吧。这不能怪我。”   寄眉笑道:“我知道,你本性是好的,你自从跟了我,再没惦记过别人。”   “……”他纠正道:“什么叫‘我跟了你’?说反了吧?”   “这点小事,别在意。”她瞅着儿子道:“都怪你爹,咱们都不知道你到底中意什么了。你以后是像你爹一样经商呢?还是像九爷一样,登科入仕呢?”   “都好。他不是读书的料,绝对不强求他!不能像我爹一样。”   这时就听萧赋林在他身后道:“我怎么了?”   砚泽翻了个白眼,转身笑道:“我跟寄眉说这孩子的鼻子像我,也像您。”   “哦,是么?”萧赋林不大相信的样子:“行了,筵席要散了,你去看看,送送客。”   “是。”砚泽朝妻子用口型小声道:“别睡,等我。”   萧赋林反感儿子的‘小动作’,瞪他一眼呵道:“做父亲的人了,举止还如此轻浮!”   砚泽见状,赶紧去了。寄眉也不好意思,跟公爹欠了欠身,回院了。才进屋把儿子安顿睡下,自己的母亲便急急的走了进来。   “娘……这么晚了……”   “我知道晚了,可我气得睡不着!”萧素秋往床上一坐,数落起周氏来:“今个跟老太太聊天,差点气死我。你婆婆做事太浑了,老爷子不过没注意罢了,凭什么不让你把孩子往老人家跟前抱啊。老人家喜欢孩子,她不知道吗?!”   “娘,你放心。往后叫孩子见他的曾祖父母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寄眉道:“婆婆也就是那么顺口一说,不要当真。”   “当不当真,我也气的慌!”素秋道:“孩子又不是她生的,她凭什么指手画脚拦着老人家看曾孙子。砚泽还小的时候,她也不愿意他跟老太太老爷子亲近,如今儿子的儿子,她也要插一脚。”   “就像您说的,元毅又不是她生的,我要往老太太那儿抱,她拦不住。”寄眉笑着劝道:“您消消气,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您乐呵点。”   话说寄眉正跟母亲在屋里说话,砚泽打外面回来,刚进院就听丫鬟说‘姑奶奶’来了,立即扭头就走。他可不打算见姑姑,听她唠叨。   忽然记起刘虎来了,正巧他还睡在家里,便趁这时去他那转转。当然,砚泽这个时候来看他,有他的打算。经过一天的流水席,他要看看刘虎是不是没有分寸,大吃大喝,喝的酩酊大醉,乱发酒疯的人。   天冬先去敲门:“开开门,大少爷来了。”   很快门打开了,刘虎穿戴周整的出现在门口,作揖:“大少爷,您来了。”   砚泽没闻到酒气,笑道:“送完客人,顺路过来看看你。今天吃的怎么样?酒菜还合胃口?”   “小少爷的满月酒,能吃上是我的荣幸,哪能不合胃口。”刘虎让了大少爷上座。   见屋内整洁,没有乱摆乱放的衣裳。砚泽满意的笑了笑,先聊了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你家里几口人,哪年生人之类的。等刘虎一一回答了,他道:“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大少奶奶身边有个丫鬟,我看配你正合适。”   “……”刘虎略显为难:“这……”   “哦,就是那天被你撞伤鼻子那位,叫金翠,是大少奶奶的陪嫁。”   李虎态度一变,笑道:“那敢情好!”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忙起身作揖:“谢大少爷大少奶奶抬举。”   砚泽摆摆手:“我见你是个踏实的人,否则也不能把大丫鬟嫁给你。既然你愿意,叫金翠准备准备,选个良辰吉日,成全你们的好事。”   “谢大少爷成全。”   砚泽笑了笑:“好了,你尽早睡罢。”在刘虎的恭送下,离开了客房,往后院走。   出了门,天冬先诧异道:“没想到小刘掌柜的,一下子就同意了。”   “这就叫瞅对眼了。”砚泽挑挑眉。   “您一开始没说是金翠姑娘,好像小刘掌柜还不大乐意,似乎在犹豫。等您一说是金翠,他猛地就点头了!”天冬打了寒颤:“啧啧,金翠姑娘那样的,居然也能有人一见钟情。不过这种事也说不准,咱们看金翠黑乎乎的不招人喜欢,没准刘掌柜的瞧金翠姑娘,活蹦乱跳,精气神儿十足呐。”   “他们彼此看得上,倒省了我的麻烦。我都想好了,哪怕威逼利诱,也要让刘虎把金翠这黑胖子扛回家!”   待回到自己院子,姑姑已经走了,砚泽一把抱住妻子,脸贴着脸道:“老天开眼,我还以为姑姑今夜住在这里,我又要独守空书房了。”   寄眉哭笑不得:“那你这么久都在哪里待着了?”   “我去了趟刘虎那。”把见面的情景跟妻子详细的说了一遍,尤其是刘虎对金翠钟意的表现。   “那真是太好了,嫁个对她钟意的,最好不过了。”以为只有金翠对刘虎有点小想念,原来对方也有意。   他笑问:“这下,总能抵消我的一点过失了吧?”   ☆、第九十五章   原来他还是细心的,嘴上说讨厌金翠,但私下里却认真考量给她选的丈夫。寄眉一向有话直说,也愿意迎合丈夫的欢心,便笑道:“能了,能大大的抵消。”   见妻子笑了,砚泽也跟着笑:“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昨晚上跟我板着脸,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寄眉道:“谁叫你昨晚上没诚意了。”   “那现在呢,有诚意了吧?”   她微笑颔首:“算是有了。尤其我听你说刘虎也中意金翠,你总算能稍稍放心了。”   “你信我的话,不怕我骗你?”   她皱眉反问道:“你相信我的话,我为什么不相信你的?你会骗我?”   “当然不会,我就是随口说说。”他心道,自己确实应该更自信些,他和妻子是彼此信任的。   “我明天问问金翠,她想什么时候嫁出去。”   “你别去问她,她哪里好意思直接开口,大姑娘上花轿忸怩的不得了。你遵从她的意思,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这样吧,就等常姑娘进门之后,过年之前把金翠嫁出去。”   他可不想留着金翠在萧家过年。   “这……”   “别再拖到明天二三月了,这期间又是一百多天的煎熬。”砚泽道:“话都放出去了,人家刘虎等着新媳妇呢,咱们最好麻利点。”   “……”   砚泽又搂着妻子说好话:“趁着人家没反悔,咱们赶紧把金翠塞过去。要不然等刘虎回过味来,这门婚事怕是要告吹。”   她忽然又开始不想听丈夫讲话了:“我看你就是不相信,金翠也会有人喜欢罢了。刘虎中意她,你也要变着法的挖苦两句。”   嘁,家里这么多人,他挖苦金翠是看得起她:“你别管我了,总之趁热打铁吧,别等双方心凉了,有机会也被你拖成没机会了。”   有些道理。她轻轻颔首:“年前出嫁也好……”   他听了,不由得自满的想,转来转去,眉儿果然还是听我的话。   寄眉不知丈夫心中所想,小声道:“你说得有道理……”   他便默默的重重点头。   她忽而抬眸,见他一脸的得意笑容,无语的撇撇嘴。   “对了,姑姑来说什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到咱们这来做什么?”他赖皮的抱住她,没正经的笑道:“害得咱们没法团聚……我去看刘虎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你。”   她被他逗笑:“你真的时时刻刻想着我呀?”   “对天发誓,想的不得了。”抓过她的手摸他的胸口:“真心实意,没有假话。”   她低头抿嘴笑了笑,小声道:“我也是。”   “真的?”他做出大相信的样子:“我说的是实话,你却未必。”   “……”她眨眨眼。   砚泽忽然抱住她,深吻了一阵,唇舌交缠直吻的寄眉浑身发热,娇喘吁吁。她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这时就听丈夫道:“好了,你相信我想你了吧。快点,该你证明了。”说着,他做出一副可以由她扑倒的模样,敞开手迎接她。   寄眉愣了下,便忍不住笑倒在床上。他顺势也倒在她身旁,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下:“还生气么?”   她微笑摇头。   “就是么,本就不该生气。碰到事情,咱们两个好说好商量,何必红脸生气呢。”   “你明事理了。”她故意‘欣慰’的道。   他嘟囔:“我本来就明事理……”搂着妻子静了一会,想起姑姑来,便问:“对了,姑姑找你做什么,不是又有什么事情了吧。”   寄眉总不好直接说母亲在抱怨婆婆,只简单的把事情说了。砚泽脸一苦:“别管她们了,你娘没出嫁前,跟她嫂子关系可能就不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夹在中间难做。”   “……我也是这样想的。”寄眉道:“听你的。”   “对嘛,就应该听我的。”金翠的婚事有着落了,只要再把砚臣的婚事办了,便能过一段清静日子了。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道:“真希望快点到明年啊啊——”   她明知故问:“为什么期待快点到明年?”   他笑道:“因为你肚子歇好了,能再给毅儿生个弟弟做伴。”说罢,翻身压住她,装模作样的轻声问:“我能吻你么?”   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卷着,略带羞涩的点点头。   —   砚臣大喜之日。天空湛蓝如洗,并且是个难得的暖日。人都说是个好兆头,新娘子性子就像这天气一样温和。   前一日抬新娘子的嫁妆进萧家,比寄眉那会丰厚多了,可见真如常公子所说,老太太拿了自己的梯己给孙女,叫孙女嫁的风光有排场。这对嫁给庶子的女子来说,很是了不起了。   砚泽半说笑的叮嘱弟弟:“你可要用功读书,别辜负弟妹。”   砚臣坚定的点头:“一定不负她。”   弟弟小心翼翼的性子,从没辜负过任何人,反倒怕他心肠太好,被人拿捏住了。   迎亲这日,砚泽负责招待客人,其中跟常铭豪饮了数杯。常铭拍着砚泽的肩膀笑道:“堂妹嫁了,了了老太太一桩心愿,我这做长孙的也跟高兴啊。”   “我何尝不是。”为弟弟操办婚事,做一个合格的兄长。   寄眉这边清闲多了,她偶尔探看下各厅的情况,剩下的便是坐在婆婆身边,听婆婆与妯娌们吹嘘。   “砚泽这孩子最仁义了,对弟弟妹妹们那是没得挑剔的。别看砚臣是庶出,他们自小就兄友弟恭,跟亲兄弟没两样。可不像别的人家,嫡出庶出斗个没完,离间了兄弟骨肉情分。”周氏嗑着瓜子道:“不爱护兄弟,以后如何担起家业?!这都是老爷教的好,做了好榜样。”   寄眉明显看到婶子们的脸色有变。婆婆这番话的另一层意思是,老爷同样照顾弟弟们,就像砚泽照顾他的弟弟一样。以后砚臣要感恩他哥哥,所以你们也看着办。   大喜的日子,有些话,大家听了笑笑,便过去了。   傍晚时候,众人移到礼堂去,等着新人拜堂。不一会,有人来报:“新娘子来了——”   寄眉觉得很新鲜,哦,原来成婚是这个样子的。当初眼盲,由人扶着拜堂成亲,接着就进了新房。如今看着砚臣的婚事,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常小姐娇小玲珑,倒是衬托的砚臣高大挺拔了。   拜过堂,新娘子进了洞房。寄眉作为长嫂跟了过去,给妯娌端饺子吃。常小姐咬了口饺子,一皱眉:“呀,生的……”   屋内的众人先笑,寄眉笑道:“你和砚臣早生贵子。”想当初,她可没这待遇,果然后来人就是有福气。   常小姐面上一羞,放下了盖头。   寄眉见屋内一切妥当,没有再需要填补的地方了,叫上丫鬟和婆子们一并走了。回到婆婆那里禀告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也归房了。她记得她新婚那日也没人闹洞房,今天洞房那边也静悄悄的,心里奇怪,回屋后问丈夫:“我记得我娘说过‘新婚三日没大小的’,咱们都不闹洞房吗?”   “哦,据说是老爷子当年成婚闹过头了,老人家当场翻脸,之后不管谁成婚都规规矩矩的。”砚泽笑道:“不过今晚上,你若想去,你可以去,我在后面给你壮胆。”   “壮胆?”她挑挑眉,‘不屑’的道:“就怕你又撇下我跑了,你一贯如此。”   “我什么时候扔下你跑了?”话一出口,就记起来了:“哦,你是咱俩洞房那晚吧。真不能怪我,是你太吓人了。”   “嗯?”   “原来你还不知道?!呃……也对,我没跟你说过……”砚泽扳住她的肩膀,一脸痛苦的道:“你那晚浓妆艳抹,实在太难看了,特别丑,用‘鬼哭狼嚎’形容不为过。”   “欺负我没读过书么,鬼哭狼嚎不是这么用的!”她不满的道:“你不如直接说嫌弃我不好看。”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你太丑,把我吓跑了。不仅是嫌弃那么简单,我是受到了惊吓。”说着,还拍了拍胸口,十分欠揍的道:“心有余悸,心有余悸。”   “……”任寄眉好脾气,见他这副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那真是对不住!”把被子往身上一卷,滚到炕里睡去了。   他笑嘻嘻推推她:“你这是干嘛?”   nbsp;“躲着你,把脸藏起来,免得吓坏你。”   “我都说了是你妆容的问题,你本人清丽绝伦,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他哄道:“我又没说你本来面目丑,你生什么气?”   “……”   “对了,后来某天我回到家中,看到你在灯下梳头,一下子就迷上你了。”他道:“足见你容颜出众,叫人一见钟情。”   不说还好,一说寄眉就更不是滋味了。把自己妻子错认成丫鬟加以调戏的,古往今来估计也没几个人了。不知为何,她今夜就是看他不顺眼,等他说完,冷冷的道:“哦,听到了,我累了,睡罢。”   回忆自己的新婚,不免有点落寞。她不希望这样悲伤的落寞影响她的心情,想趁更加难过前入眠。   他伸手摸她的额头:“高热么?怎么和平时不一样?哎,并不热。”   “……都说我累了,讨厌!”   被‘讨厌’二字打击的萧砚泽终于消停了,老老实实的睡了。第二天早上起身,妻子似乎不生气了,心平气和的与他去上房等候新人。   到了上房,只见老爷萧赋林,不见婆婆周氏,据说婆婆昨个累病了,今早无论如何也不能起身。萧赋林表情尴尬,清了清嗓子,对寄眉道:“老大媳妇,你婆婆说新人的事,你先帮着照应着。”   “……是!”   这时有婆子进来,不见管家的周氏,便直接对寄眉耳语道:“大少奶奶,您请这边来。老奴有话跟您说。”   寄眉便和老仆出了门,在门外,那老仆取出白绢,看着寄眉摇摇头。   “……怎么了?”她不懂,白绢很白,婆子要她看什么?   “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昨个没圆房,没有落红……您瞧这白绢……”婆子暗示大少奶奶不成,只得明确说出来。   落红?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当初跟丈夫圆房的时候,是个睁眼瞎,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哪里见过这等物件,此时听婆子说,才猛地明白。   “二少奶奶年纪还小,太太也知道他们不圆房的。好了,你下去吧。”寄眉把婆子打发下去了。   转身回到屋内,砚泽好奇的问:“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新人一会就到。”   这时舒茗急匆匆进来:“我没来晚吧,二嫂到了没有?”   萧赋林压住火气,告诉自己一大早不要犯嗔戒,对身子不好。他冷声道:“到你大嫂跟前站好。”   舒茗瞧出父亲不高兴了,老老实实到大嫂身旁站好。   一刻钟后,砚臣携着妻子来见公婆。可惜,只有公公在,却不见婆婆。   心知肚明,昨天周氏的笑脸是摆给外人看的,等周围都是自家人的时候,她便要给庶子的媳妇一个下马威。   不过婆婆不见了,总好过寄眉当初丈夫不见的尴尬。   常雯意识到婆婆对自己的敌意了,悄悄的看了眼丈夫。砚臣朝她无奈的笑笑,她便也平静如初了。跪到垫子上给公公敬了茶,萧赋林喝了茶,满意的笑道:“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待到明年,砚臣争取过了秋试,然后再接再厉,跟你九叔一样,金榜题名!”   砚臣道:“儿子一定努力。”   拜见完公公,常雯转向寄眉,她认得她,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嫂子。”   寄眉高兴的应了声:“嗯,一会带你去见婶子们。”   这时,舒茗瞅着常雯笑道:“一会你先去我那儿,把邱姨娘领走。”   常雯一愣,笑着点头:“嗯。”   婆婆周氏不在,倒也少了刁难,常雯简单的给公公递了碗筷,便算是伺候了公婆用第一餐。吃了饭,萧赋林去忙了,留下晚辈们相处。   砚泽和弟弟用过饭,叫上两个帐房,一起清点昨天收的礼品,拢出账目给母亲过目。   “哥,我不求别的,只要我和雯儿,能有你和嫂子一半协和,我就心满意足了。”砚臣道:“以后遇到难事,怕是还要问你。”   哥嫂相处这么好,一定有秘诀。   “唉——”砚泽揽住弟弟的肩膀,叹道:“你想听我的经验之谈?那我告诉一点,千万不要说你媳妇长得丑。”   “……她不丑呀。”   “那就更不能说了,千万记住。”昨晚上妻子险些和他翻脸,心有余悸。   ☆、第九十六章   砚臣的婚事可谓历经波折,常雯是寄眉夫妻精挑细选出来的。她生得漂亮,举止娴静,可能除了婆婆周氏外,旁人都很喜欢她,连舒茗也不例外。   寄眉领着常雯先在府里简单转了一圈,挨个院子拜访了长辈后,在舒茗的院子落脚。   临走前,舒茗又提起邱姨娘来:“哎,二嫂你不把邱姨娘带走么?”   哪有人家新婚第一日就提小妾的,寄眉只怪自己疏忽没有提前叮嘱舒茗不要乱说。   常雯倒是没什么反应,颦颦眉:“嗯?”   “没什么。这种事明日再说,你也累了罢,咱们先回去休息。”寄眉道:“茗儿跟着嬷嬷用心识字,乖。”   舒茗一怔:“哎?今天我不能休息吗?”   当然不能,又不是你成亲。寄眉笑道:“太太没吩咐,恐怕是不行的。”   舒茗一撅嘴,嘟嘟囔囔的坐到炕上去了。   寄眉便笑着和妯娌出了门。   “咱们再去太太那儿看看吧。”刚才去上房给太太请安吃了闭门羹,现在转了一圈回来,再去碰碰运气。   常雯微笑颔首:“好,听大嫂的。”   冬日的天气不讨人喜欢,处处是落败的景色,不过两位佳人结伴行走,给无趣的景色增加了一抹艳丽耀眼的光彩。寄眉不时看常雯一眼,她皮肤极白,透明一般,小巧的鼻子,粉嫩的樱桃小口,像是从画里摘出来的一般。   过了大半年,比上次见到她时貌似长高了些,不那么像小孩子了。   寄眉不由不得想起早上的白绢来,猜也猜得出,砚臣和常雯没圆房,难道是因为砚臣看着妻子还小,不忍心下手?   这当然是最好的,若是……   “嫂子,舒茗妹妹口中的邱姨娘,一会能让我见一见么?”   常雯忽然开口打断了寄眉的思考。   寄眉一愣,随即笑道:“你嫁进来,邱家抵债送进来两个女子,一是庶出的四姑娘,另一位是陪嫁的丫鬟。庶女有名分,院里的人给脸,唤作邱姨娘。另外那个丫鬟,一直在老太太跟前做事,还没名分,只看你的意思。”   常雯面色沉静:“我今日只看看,二少爷喜欢,我便把她们领回去伺候二少爷,只有丹儿一个人伺候,人手不够用。”   “话虽如此,二少爷的身子要紧。”   常雯微微颔首:“您说的在理,他的身子骨确实需要好好养养。他说不能辜大哥和您的恩情,必须加倍用功读书。就连昨晚也没荒废时辰呢,我见过读书太用功以致咳血的,很怕人。”   “……”寄眉听出不对劲了:“昨晚上也用功?”   “嗯,二少爷在灯下看了一晚上的书。”常雯叹道:“我劝他不要熬夜,他说为了明年的秋试,不能耽误一点时间。应试虽然重要,但也得注意身体呀。”   “啊……是啊,得注意身体,回头我叫他大哥好好劝劝他。”寄眉干笑道。   常雯亦微笑。   说这话,到了上房,寄眉领着妯娌再次请见婆婆。不一会,香梅出来回话:“太太身体不适,二位少奶奶请回罢。”   寄眉伸手轻轻揽过香梅的肩膀,小声问道:“你看今个太太有心思见二少奶奶么?”   香梅摇头,低声道:“不像。”   寄眉笑了笑:“好好伺候太太养病,我们走了,明早再来请安。”婆婆是铁了心不见庶子之妻了。   常雯还是宠辱不惊的模样,似乎并没因为婆婆的冷漠而有怨气。出了上房,按照刚才约定好的,把邱姨娘和樱桃叫到二少爷院子来。   邱姨娘一见二少奶奶,登时心里乐了,这不就是个毛丫头么,顿时信心百倍寄眉瞧她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暗暗叹气,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人,还指望有什么作为。   “请二少奶奶安。”邱姨娘和樱桃齐声道。   “你们把脸抬起来,让我看看。”常雯端坐在椅子上,冷声吩咐道。在邱姨娘和樱桃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道:“樱桃姑娘留下来,老太太那边我去说,往后你就回来伺候二少爷吧。”   樱桃喜上眉梢:“谢二少奶奶,谢二少奶奶。”   寄眉和邱姨娘皆吃惊,不知常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常雯似乎看穿了邱姨娘的想法,淡淡的道:“樱桃比你模样好看,我想二少爷会中意她。”   邱姨娘受不了贬低:“我是……”   “我不管你是谁,长相是爹娘给的,做妾颜色你不如人,只能怨你爹娘。”常雯仍旧语气冷淡:“等哪日,二少爷想找新鲜了,我再叫你回来。”   寄眉不经意的挑了挑眉,心道这位二少奶奶可不像看起来那样软弱可欺。   常雯留下樱桃,叫邱姨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寄眉看着邱姨娘抽抽噎噎的背影,心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早知今日悔不当初蹦跶。   这时砚臣打外面回来,寄眉便起身笑道:“我得走了,不耽误你们小两口相处了。”   砚臣见了寄眉,恭恭敬敬的道:“大嫂。”猛地抬头见了樱桃,不由得一呆。   “我只带了两个陪嫁丫鬟来,我看咱们这院缺熬汤端茶的人手,就把樱桃叫回来了。老太太那里,我明个去说。”常雯对丈夫道,语气波澜不惊,但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决。   “哦,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见大嫂要走,常雯道:“咱们送送嫂子吧。”说着,看向丈夫。砚臣忙道:“瞧我,都忘记送您了。”说着和妻子一起送了寄眉到院门口。   寄眉见两人转身进了院子,心中感慨万千。   听丫鬟说大少爷回来了,寄眉有一肚子话跟他说,提裙进了屋:“砚泽——”可惜屋里没人,她奇道:“哎?不是说回来了么?”   刚嘀咕完,被人猛地从后面抱住,热气喷到她后脖颈。   “咱们漂亮的眉儿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漂亮’两个字,一听就是因为昨晚故意加上去的。她哭笑不得:“你干嘛躲起来吓唬我?”   “闹着玩而已,你又生气了?”他瞅她。   “那就别闹了,我跟你说正经事。”   砚泽立即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目光炯炯有神:“娘子您说!”   “……”寄眉反倒不知从哪里开始说好了:“呃……那个,我的那块白绢在哪儿?”   他呆怔了下,随即紧皱眉头:“什么?”   “新婚之夜的白绢。”   砚泽明白了,因为砚臣的婚事,妻子触景生情,开始对自己的的婚事反思了。他俩的婚事在一开始基本没对的地方,挑起错来,可摊上大麻烦了。他低声含糊道:“新婚之夜,我没动你,第二天我弄了个假的糊弄了……”   “你在吃东西么,说话像含着东西,我听不清。”她凑耳朵过去。   砚泽没办法,又说了一遍。寄眉扶额:“那……那晚的呢?”   他咧嘴:“没垫白绢,褥子脏了,第二天,我叫人扔了。”   “……”她咬唇,狠狠瞪他一眼。   他笑眯眯的搂过她:“我当时想,反正你也看不到,留着也没用。那种东西无关紧要的,我明白你的贞洁,还不够么?!”   “真想掐你一顿!”她不是爱使用暴力的人,无奈丈夫实在气人。   砚泽哦了声,很大度的伸出胳膊:“来吧,发泄一下。”   她横了他一眼,上去吭哧就是一口。砚泽嚎道:“耍赖不是,叫你掐,你怎么咬我?!”   寄眉突出半截舌头:“活该!你皮厚,应该不疼的吧。”   “不疼,不疼。”他知道她是闹着玩,也配合着笑:“除了这个,你还要说什么?”   寄眉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昨晚上砚泽和常雯没有圆房的事,想了想,觉得跟丈夫说不合适。只道:“弟妹把樱桃留下了,说要伺候二少爷……”   “好啊,贤惠。”   “砚臣的身体能行么?他行么?”   砚泽没往深处想,随口道:“有什么不行的,之前他过的辛苦,成了婚,总该能放开手脚玩玩了。”   “那个,砚臣跟没跟你说昨晚的事?”   他一脸嫌恶:“为什么要跟我说他的洞房?!”   对啊,砚臣不说,为什么常雯要说?!只有一种解释,她心里不满丈夫不和她圆房,故意告诉她这个做大嫂的。结果从她嘴里没得到答案,便把樱桃领了回去,试探丈夫。   “……别看弟妹个子小,人可精明着呢。”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砚泽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她从小没有父亲,跟守寡的母亲生活,常家兄弟姊妹众多,她能讨到常老太太的欢心,总有过人之处的。”可能也因为这点,面对婆婆的下马威,能够心平气和的忍受下来,对丈夫不和她圆房,也不急不慌的。   “不管她有没有过人之处,只要能帮到砚臣,做个贤内助就行了。日子要他们自己过,咱们总不能盯一辈子……”   “嗯,这倒是。”寄眉笑道:“叫人把儿子抱过来吧,我又想他了。”   正巧,砚泽见窗户上有人影晃悠,看那膀大腰圆的影子,便知是金翠,他便道:“金翠,去喊奶娘抱小少爷。”   “是!”   等人的时候,寄眉欲言又止:“一会金翠来了,你不许笑……”   “我为什么要笑?”他漫不经心的问:“她准备嫁衣了么?要不要请针娘帮帮她。”   “我已经请过人了。”   “哦。”对金翠的事情不关心,砚泽拿着妻子的手,揉来揉去的把玩。   很快,金翠带着奶娘进来了,砚泽张开臂弯道:“好儿子,快来让爹抱抱——”不经意间抬眼看到了金翠,当即扑哧笑出声。   细细的眉毛,微微泛红的脸蛋,唇上一点红,这样的妆容出现在金翠黝黑宽大的脸盘上。她为了嫁人,不光动手做着嫁衣,描眉画眼也学了些。   “哈哈哈——”砚泽只觉得金翠像话本里的母熊怪,笑个不停。   见丈夫无情的嘲笑金翠,寄眉气呼呼的看他,心道,哼,你说过不笑的,说话不算数。   ☆、第九十七章   寄眉把金翠当家人,砚泽把金翠当下人,招笑的时候能笑上两句,还得算下人的荣幸。虽然如此,寄眉十分反感丈夫的作为,不满已写在了脸上。   砚泽笑够了,发现妻子不是好眼神瞅他,便轻哼道:“出奇了,一个丫鬟而已,我还不能笑她了?!”   寄眉没理他,只对金翠道:“走,我去看看你的嫁衣做的怎么样了。”说着,起身跟金翠走了。   砚泽瞧着她的背影,对怀中的儿子道:“你娘任人唯亲,不分主仆,你不能学他。”元毅大眼睛亮晶晶的,开心的瞅着父亲笑。砚泽笑道:“你又笑什么?你娘都走了,你还有心思笑。”   “爹爹,走!走,找娘!”挣扎着要下地。   儿子早能扶炕站着了,砚泽便把他放到地上,就他扶着炕沿直挺挺的站着。他指着门口道:“你不是要去找你娘么,你去吧。”   元毅瞅了眼门口,忽然兴奋的往门口迈步走去,他刚满月,会走几步,但走不远。可这次不一样,直奔门口就去了,眼看就要扑到门框了。   “快把他拦住——”砚泽赶紧叫奶娘把儿子领回来了。   砚泽这次不敢掉以轻心,给儿子脱了鞋放到炕上,叫他撑着炕桌站着:“在炕上走吧,不许去门外。”   元毅不走了,往炕上一坐,和父亲大眼瞪小眼。砚泽也杵着下巴,挑着一只眼睛瞧儿子,看这小家伙还想干什么。过了一会,就见儿子忽然翻了个身,往炕梢爬去,他忙拦住他:“你又要干什么?”   “找娘!”   “她不要你了。”   “……”元毅眨了眨大眼睛,然后学着父亲的话道:“她、不要、你了!”   “是不要你了!”   “不要你!”   “不要你!”   “不要你!”   这时寄眉从外面回来,见他们父子正在进行幼稚的对话,不由得颦眉,站在门口,看他们能无聊到什么时候。又说了两句,大概是砚泽觉得没趣才不说了。   “娘——”元毅先看到母亲,扶着桌子站起来,往炕沿扑来:“娘——”   寄眉赶紧过去,抱过儿子笑道:“你跟爹爹在一起,乖不乖?”   元毅搂着母亲的脖子,忽然转头对父亲吐出三个字:“不要你!”   “……”砚泽一拍桌,怒道:“嘿!你可真会气人!”   “活该,谁叫你不教他好话的。”寄眉道。   砚泽端坐好,朝儿子招手:“行,我教他一句好话。”等儿子靠过来,他道:“爹爹最好。”   元毅牙牙学语,很用力的学:“爹、爹最好。”   “我儿子真乖!”砚泽笑,捏了下儿子的脸蛋。   元毅脸一酸,委屈的看母亲:“爹爹不好,疼——”   “……”寄眉心疼的给儿子揉了揉脸蛋,抱他到一边坐着去了:“咱们这边坐,不理他。”   元毅搂着母亲的脖子,对父亲再度重复那三个字:“不要你!”   砚泽被抛弃,气的直瞪眼,你这死孩子!   —   转天,寄眉去找妯娌一并给婆婆请安,进屋时是丹儿跟樱桃一起打的帘子,可见樱桃已经被当成奴婢使唤了。常雯已打扮好了,和嫂子坐了一会暖身,便动身去上房。   下聘明媒正娶嫁进来的就是不一样,腰杆挺得直,对丈夫的妾室有种自然的威严。哪像她当初,眼睛看不到,婆家也不把她当回事。好在一切过去了,如今有儿子傍身,公婆也算待见她,再来十个八个妾室也不用担心了。   寄眉想从常雯脸上找到蛛丝马迹了,但叫她失望了,常雯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来。   也好,她和砚臣的事,他们关起门来自己商量。   周氏昨日称病,叫常雯吃了闭门羹,今日总算‘病情好转’能够起身了,常雯请了安,端茶又端药的伺候了一上午。如此,寄眉空闲出来,听管家娘子汇报家中事物。   常雯做事小心谨慎,周氏只挑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训斥她几句,便叫她回去了。有城府的人往往用老实做伪装,周氏自诩见多了这种人,砚臣媳妇低眉顺眼的伺候她,她又开始担心了,怕她心眼多,叫寄眉这房吃亏。   等常雯走了,将寄眉叫到跟前问话。   “老二媳妇,看着倒是老实,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老实,还是装的,扮猪吃老虎,装个可怜,卖个乖,然后捞好处。”   “……”寄眉觉得常雯跟她不是一个路数,常雯应该明白她的处境,她的丈夫不是嫡长子,再争再夺,也争不到什么。若是真的聪明,该知道进退。她道:“我看不像,弟妹是跟寡母相依为命长大的,这种人家的孩子一贯能吃苦耐劳的,懂得进退。”   周氏想想有道理:“反正生意你们管着,他们只能拿月例钱吃吃喝喝,旁的什么也别想沾。”叫寄眉给她摆了摆引枕,道:“对了,我想大孙子,抱过来跟我亲近亲近。”   婆婆又要跟元毅享受天伦之乐了,寄眉赶紧叫人去抱孩子。周氏喜欢孙子不假,但只喜欢胖乎乎乐呵呵的可爱孙子,等元毅学走路摔了小屁股,咧嘴开哭的时候,她嫌吵,又让寄眉赶紧把孩子抱走,说吵的她脑袋疼。   于是寄眉便抱着儿子出去,到老太太那待着去了。老人家疼孩子,不管怎样都喜欢,寄眉在老太太那待到天晚,才回去。   路过砚臣院口的巷子,见一个丫鬟面朝墙,不停的用脚踹。她听到脚步声,往寄眉这边一看,愣了下,赶紧低下头:“大少奶奶。”   “丹儿,大冷天的,你在这儿干什么,快进去,别冻坏了。”   丹儿抿抿嘴:“屋里热,透透气。一会就进去。”   寄眉走过丹儿,行了一段路,回头见丹儿还在那踹墙。   她原本和砚臣最亲近,结果现在进来个二少奶奶,她的失落可想而知,最闹心的,又来个貌美的樱桃,一屋子的女人,二少爷却只有一个。   寄眉轻轻一叹,恍如隔世一般,当初在她这房演绎的妻妾争斗,搬到砚臣那边去了。   她不认为常雯会输。   那天因为砚泽笑话金翠,使得金翠回去好好照了阵镜子,借着把脸洗净,好几天没再敢再沾胭脂。于是寄眉请了个梳妆婆子,教金翠怎么打理自己。砚泽知道这事,似笑非笑的道:“也对,就是猫狗拿去配种,毛皮也得打理顺了,弄个好皮相。”   “……”反正金翠就要出出嫁了,寄眉只做没听到,由他去说好了。   说归说,砚泽对金翠的婚事还算上心,给了栋小楼作陪嫁。出嫁前晚,她就住到那里,等第二天刘虎用大花轿接她过门。   寄眉听说丈夫送了栋临街小楼给金翠,感动之情自不必说。心想丈夫就是说话难听些,心还是好的。如此看不上金翠,但到了关键时刻,仍能如此善待她。   “有屋舍做陪嫁,金翠嫁过去,日子也好过。”   砚泽安慰道:“刘虎在咱们家做事,就是没嫁妆,他也不敢怠慢金翠。再说你看金翠膀大腰圆的,发起疯来,刘虎也别想全身而退。”   话虽如此,但她和丈夫还是亲戚,他不也照样不顾亲戚关系,揶揄她么。   “你送她一栋小楼,刘虎见大少爷你也看重金翠,更不敢慢待她了。总之呢,为她准备的越多,我心里越有底。”   “你这话说对了,我不是为她准备的,是为你准备的。”他笑道:“你就放心吧,金翠离开你,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怎么说话呢,好像是她才是金翠幸福的阻碍一样。寄眉艰难的点点头,开口问道:“对了,你一开始就有陪嫁小楼的打算,是叫天冬置办的吗?”   那小楼是当初给蔻霞买的,后来一直空着,前几天忽然记起这处闲置的屋舍,便就手送给了金翠。砚泽笑的灿烂:“当然了,我早有这个打算,特意吩咐天冬物色的。”   寄眉再次感动:“相公,你真好。”   这顺水人情做得太妙了,砚泽不由得暗暗得意。   金翠出嫁的前一天,离开萧家搬到小楼住,等着第二天做花轿嫁人。寄眉在金翠房里和她做别,两人哭的泪人一般。   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但分别真的来临,寄眉忍不住悲伤,这么多年,金翠一直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苦活累活都是她,却没一句怨言。今后,哪怕能偶尔回来看看,但终究是分开了,金翠是别人的媳妇,和她没什么关系。   金翠也舍不得寄眉,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的震天响。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眼瞅天要黑了,婆子过催促要起程了,寄眉便给金翠拭了眼泪,送她出门。   临上车前,金翠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又给金翠磕了两个头,捂着哭花的脸,等车去了。   寄眉红着眼睛回到屋里,正巧砚泽也回来了,见妻子哭的眼睛桃子一般,打趣道:“才嫁个丫鬟,你就割肉似的舍不得了,以后嫁闺女,还不得要你的命。”   “……”于是寄眉愣了愣,抽噎的更伤心了。   ☆、第九十八章   安慰不成,倒惹了妻子哭的更伤心,砚泽忙道:“我就是说说,你这么有福气,一定生得都是儿子,女儿不来咱们家,你就别瞎操心了。”   “儿女双全才好,哪有只生儿子还臭美的。”寄眉拭泪:“女儿又不比儿子低一等,我为什么不能生。”   碰了一鼻子灰,他自喃:“我是好心劝你,你怎么冲我来了。”见妻子还在伤心,便凑过来继续劝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儿女双全自然好,但生养女儿,等到出嫁的时候,你割舍不下,伤心难过。我不是怕这个么,叫你宽心,才这样说的。你该懂我没恶意的。”   寄眉自然知道丈夫没恶意:“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嗯……”他想了想:“生了闺女,找上门女婿。”   “又胡说了,找个倒插门女婿,若官府来征兵役,你就让他去送命罢!”蹲过大牢的草民,贱籍的军户和倒插门的女婿,都是战乱时优先拉去当兵送命的人选。   “逆着你说不行,顺着你说也不行,我的大少奶奶,您想怎么样?”砚泽干脆不说了,只抱着妻子静静待着。寄眉在他怀中又掉了会眼泪,慢慢的平复下来,半晌仰头看他:“你说我把金翠嫁出去,对不对?”   当然对了,一万个正确。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他不敢信口胡说了,一本正经的道:“我觉着吧,你虽然舍不得,但你把嫁人毋庸置疑是对的。留她在身边,一直守着你,确实对你当然再好不过。可你这么做了,金翠这辈子便不能做妻子不能做母亲了,一辈子只做奴才,没像普通女人活过,这样好么?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放她去,才最能体现你做主子的恩情。”   “我没把她当仆人……她嫁了,像去了个亲人一般……”   “她走了,但你不还有我呢么,还有儿子,以后咱们还有儿子有女儿,都是你最亲最亲的亲人。人生不就这么一回事么,来来去去,分分合合,有的人走了,有的人来到你身边。不要想已经留不住的,顺其自然,珍惜眼前人便是了。”   “……”寄眉微微吃惊:“你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像被庙里的和尚点化了似的。”   “来点化我,我还不稀罕呐,红尘这样好,我哪儿都不去就守着你。”他低头吻去她的泪珠:“金翠嫁人了,你该由衷为她高兴。将心比心,姑姑把你嫁过来的时候,不也伤心难过么。可现在,你过的怎么样?总比在家当老姑娘强罢。”   “……”似乎有些道理。   他平时说话难听,但若想动心思把人哄好,也不是难事:“我也没想拦着你哭,反正就咱们两个人,关起门来,开心了就笑,难过了就哭,这才是活生生的人。年纪轻轻绷着憋着的,老气横秋像根木头,多没意思。”   说归说,也就寄眉掉眼泪,他上赶着哄,换做别人,早骂一句:“少矫情,快滚!”了。   她沉默须臾,揉了揉眼睛:“……唔……哭够了,不想哭了……”   砚泽便让丫鬟端水进来,让寄眉洗了脸,又拿湿帕子敷眼睛。寄眉眼睛酸痛:“自从眼睛好过,从没这样哭过……觉得不太舒服……”   这事马虎不得:“你快躺下,好好闭眼休息。”主动扶妻子躺下,叫丫鬟将她鞋子脱了,他像看护孩子似的坐在她身旁守着。过了一会,不见她出声,便掀帕子,从缝隙里看她:“你睡着了么?”   “没有,哭的头疼……以后可不哭了……”她叹道:“我从小一哭就头疼,所以不爱哭……嫁给你,我都没哭,这次是破例了……”   咦?哪里不对劲。他怪声道:“什么叫你嫁给我都没哭?!啊?!啊?!”   “……”装死。寄眉眼前浮现金翠的模样,想到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在自己身边,此时此刻,她已经出府嫁人了,忍不住又是阵阵失落,长叹了一声。   砚泽不和她计较了,挨着她躺下,担心的道:“你以后注意眼睛。什么针线之类的活计能不干就别干了,书那玩意,叫人念给你听就是了。”   “嗯。”她应声。   “真听话!”砚泽满意的在妻子脸上吻了下,金翠走了,世界清静了。当初胡乱猜忌妻子和金翠有染,虽然是假的,但他内心对金翠的排斥不是一天两天了。   丈夫说的对,她才会听。寄眉又想起金翠:“……她以前是我身边的人,以后便是他人妇,与我没甚关系了,一想到这,我心里真不舒服……估计嫁女儿也是这滋味吧。”   “你这话倒是真的,听过这个么。话说有户人家欠了另外一家的钱,只得把女儿嫁过去抵债。新婚晚上,新娘子说,我爹欠你钱,我嫁给你,以后咱们两家两清了。结果第二天早上,这新娘子就犯起愁来,跟丈夫说,你说我爹欠咱们家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嘁,我看故意编来贬低女人的,哪有这么快变心,忘记父母恩的。”   “就是这么个意思,或娶妻或嫁人,成家立业了,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小家,不是说金翠忘恩负义,她既嫁给了刘虎,以后肯定以夫为天,处处为他着想了。”说了这么多,只为给自夸做准备:“就像我,没娶你之前,替爹娘赚银子,有了你,我忙里忙外,第一个便是为了你了,为了咱们这院。”   他有的时候说话气人,但嘴巴甜起来又出奇的暖人心,寄眉掀开帕子一角,拿眼睛瞄他,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笑:“不过今年既给砚臣张罗婚事,又嫁掉大丫鬟,里外里贴补了不少,往家里搬的银子比去年少多了。”   她侧身朝向他:“存私房,这样好么。”   “傻了不是,咱们家的生意是块肥肉,我照管着随便摸一摸,手上沾的油腥就不少了,我又不是要分家霸占产业,叔叔也挑不出我的错。”砚泽道:“其实不用急着分家,人丁旺的这支早晚把其他几支挤兑出败了。现在就数我爹这支兴旺,叔叔们说不定有分家的念头,但他们不敢说,哪个敢提出来,准保撵出去。”   “砚臣他们可能早看透这点了,除了读书外,没别的出路。我听丹儿说,砚臣每日废寝忘食,一心全在书本上。”   “弟妹的父亲伯父都有功名,有她照料砚臣,错不了。”砚泽道:“你跟她相处得来么?她会不会太幼稚,你和她没话说?”   “……”人不可貌相,常雯和她外表不一样,内敛而沉稳。不过女人们的事,不好跟丈夫说。她道:“没有,我们处的很好。”   “那便好,千万不要像母亲和婶子们之间明争暗斗,叫男人们夹在中间难做。”   寄眉头哭的昏昏沉沉,让丈夫楼着自己,和他说着话,有一搭没一搭的,慢慢的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过来,见四下漆黑,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莫不是又看不到了?   很快见窗外有点点灯笼的亮光,明白是自己睡到了晚上,不是又失明了。   “呼——”她长吁一口气。起身挑帘子出去,见丈夫抱着儿子嬉闹,她心中不由得漾起一丝幸福。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珍惜眼前人。   “你醒了——”砚泽推了下儿子的肩膀:“去找你娘。”   元毅伸出两只小手,噔噔蹬往母亲这边跑,扑到她的裙面上:“娘、抱。”   寄眉抱起儿子,笑道:“你一个人太寂寞,等娘再给你弟弟妹妹陪你。”   元毅还没说什么,他爹倒是高兴的道:“太好了。”   她瞅着他,憋不住笑。   “我是代他说!”砚泽指向儿子。   —   金翠出嫁后,寄眉足有半个月才适应她的离去。有的时候看到有什么好吃的,便派人给金翠送去,听下人回报,说金翠过的很好,她才放心。   又到了年底,琐事一件接着一件。周氏自从有了寄眉帮她管事,渐渐做起了甩手掌柜,大有不问世事,颐养天年的架势。寄眉看的清楚,婆婆把无关紧要的家务事叫她办,遇到大事还得她把关。   这日,送走了庄上来送年货的人,寄眉顺路去弟妹那坐坐。一进门,就见邱姨娘在地上跪着,樱桃在一旁站着,两人恶狠狠的瞪着彼此。   寄眉奇怪的问道:“大冷天的,在这干嘛呢?”   樱桃一见寄眉,便啜泣道:“大少奶奶,奴婢冤枉——”   邱姨娘见樱桃先哭了,当仁不让,也挤出眼泪:“你又来恶人先告状了,谁有我冤枉。我就一身好衣裳,叫你们给剪了,我找二少奶奶理论,反倒被罚跪。”   “你怎敢这样说?!二少奶奶是无缘无故罚你的吗?!我的头发叫你拽掉一缕,你怎么不说?!”樱桃嘤嘤哭道:“谁剪了你的衣裳,你找谁去,偏含血喷人,冤枉我。”   这时,常雯迎出来:“嫂子来了,快进屋,别理她们。”   寄眉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大冷天的,别冻出病来。”   “唉,邱姨娘的一身衣裳被人剪了,非说是樱桃干的。”常雯边走边道:“结果没等我裁决,这俩人居然当着我和二少爷的面打了起来,这成何体统!”   妾在丈夫面前连坐都不能坐,别说动手跟人厮打了,的确没规矩。常雯罚她们,可能也有砚臣的意思在里面。   “的确不成体统。”   “邱姨娘先动的手,我叫她跪着,樱桃差一些,所以站着。”常雯给寄眉撩开帘子:“才跪了没一会,不打紧的。吃点苦头就让她们起来。”   上次邱姨娘和金翠起冲突,砚臣还邱姨娘求情,这才一个来月,对邱姨娘的态度就变了。   进屋后坐下,寄眉见炕桌上铺展着纸张,瞟了一眼,上面写了一首词,正要拿起来看。常雯先一步,扑过去用袖子盖住,不好意思的道:“ 闲来无事,随便写写,还来得及让二少爷润色呢,现在没法见人!”   寄眉打趣道:“你们夫妻间填的词,确实不好让我这个外人看。”   常雯才貌兼备,与两个妾一比,高下立判。只要砚臣不是傻子,就知道怎么选。   ☆、第九十九章   砚臣不在屋内,应该是去书房用功了。寄眉道:“眼瞅着要过年了,二少爷还这样勤奋,来年赶考的成绩差不了。二少爷像他九叔,金榜题名是早晚的事。”   “这话若是叫二少爷听见,不知要怎样不好意思呢。”常雯道:“他一直说他脑子笨,只有比别人更可苦才行。”   “凡事肯吃苦,没有成不了的。”   这时丫鬟端来热茶,常雯起身接过献给寄眉。寄眉接了茶,小饮一口,心想做长辈的滋味真不错,家里比她小的只有弟妹常雯,便能叫她奉茶。人都说媳妇熬成婆,做了婆婆有儿媳妇侍候着,想必更舒坦。不由得想起婆婆周氏来。她问道:“太太那边,你还照例去请安么?最近事情多,有的时候,她连我也没空见的。”   常雯正色道:“太太身子好的时候,会叫我进去伺候,身子不适的时候,我不敢搅扰。上次请安,太太身体康健了,叮嘱我叫二少爷用心读书,我皆记在了心里。”   妯娌做事挑不出错来,似乎也没遇到困难,需要她的帮助,寄眉觉得真是娶对人了,常雯内外处置得宜,砚臣才能安下心读书。   这时,丹儿撩帘子低头进来:“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不好了,邱姨娘晕倒了。”   寄眉一怔,但面不改色的道:“抬进来,叫大夫过来看看。”   “听大少奶奶的,快去叫大夫来。”常雯神色略带慌张:“这才跪了一刻钟,人怎么就晕了呢。”   “是不是有了?”寄眉套她的话:“女人有孕了,起初身子骨都弱。”   “二少爷还没收她,她哪来的孕事! ”   很快便有两个丫鬟搀扶着邱姨娘走了进来,这俩丫鬟是常雯的陪嫁,对自家小姐的‘敌人’不手软,使劲拖拽着邱姨娘,让她的脑袋碰到了门框,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叫邱姨娘坐到榻上,丫鬟端了热水来叫她喝下。邱姨娘哎呦哎呦的唉声叹气,就是不喝那口热水。常雯看穿了她的打算,叫躲在人后的樱桃过来:“你喂她喝。”   樱桃脸色一苦,凑上前,告饶似的道:“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出事呀,快喝上一口暖暖身吧。”   邱姨娘这才慢慢端过热水,慢慢喝上了一口,结果这口水没咽下去,‘噗——’的一下子全喷到了樱桃脸上。   寄眉心道,这不是装病折腾人么。   常雯面无表情的道:“连水都喝不了,恐怕是病的厉害了,抬姨娘回自己屋好好休息。”   明明知道对方在装病,却不拆穿,寄眉心想常雯可能不打算跟邱姨娘一般见识,以养病为由将她安置一旁,远离砚臣便罢了。   樱桃默默是拭去脸上的水,满目愤慨,碍于二少奶奶在,不敢做声,只把怨气忍了。   “邱姨娘病成这样,和你脱不开干系。”常雯对樱桃道:“你去照看她,她若不好,就是你没照顾周全,回头我要罚你的。”   樱桃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恨恨的看了眼装死的邱姨娘,咬牙道:“是。”她走过去,托起邱姨娘的肩膀:“走了,我送你回屋等大夫。”   邱姨娘带死不活的被樱桃和两外两个丫鬟搀扶下去了,一边走一边要死要活的叫唤,叫寄眉哭笑不得。她朝妯娌笑道:”你就由着她们这样闹,什么时候是个头。”   常雯苦笑道:“嫂子是明白人,我也不藏着掖着的了。我才嫁进来,妾做的不对,我要引导,不能动辄打骂,今日罚她们已经是破例了。我一个新媳妇,最紧要是守住自己的分寸。”   所以说叫她们内斗可以,她却不敢直接把她们怎么样,尤其像邱姨娘这样有来历的,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寄眉微笑道:“说的是,大家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她当初也不能直接把丈夫的通房丫鬟撵走,但只要脑子活络,不愁达不到目的,就看常雯如何应对这一关了。不过,她虽然说的无可奈何,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比如她叫樱桃去照看邱姨娘,分明是叫她们互相折磨。只要闹出事来,她就有理由惩罚她们了。   想起丈夫还觉得弟妹是个幼稚的人,她就觉得好笑,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常雯走的每一步棋,她目前都能看穿。砚臣或许和他哥哥一样看不穿女人,没准也觉得他的娘子心地善良,宽厚仁慈呢。   —   各房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不会多多费心思在旁人的生活上。寄眉有院里的事情要忙,常雯则照顾丈夫读书,一直抽不出空深交。   越到年关,砚泽越忙,这天晚上寄眉在灯下等丈夫回来。眼看夜深了,他还没回来,寄眉等的困意袭来,昏昏欲睡。儿子早由奶娘抱下去睡了,金翠又不在身边,她一个人等的无聊,也没心思读书,往炕上一趟,瞅着屋角发呆。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想生完元毅有一年了,房事和以前一样勤快,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婆婆生砚泽和舒茗之间差了好几年,难道自己也要等上几年么?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吵吵嚷嚷的往这边来了。难道是丈夫回来了?莫不是喝醉了。可她嫁给表哥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喝的烂醉,酒后失态。所以恐怕不是他喝醉了。   这时一个小丫鬟跑进来:“大少奶奶——”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大少奶奶,二门值班的小厮逮住一个鬼鬼祟祟的丫鬟,身上还带了一封信。”   这还了得,私下夹带信件可是大事。寄眉忙起身向外走:“把人拉到前厅去,我要好好问问。这鬼鬼祟祟的丫鬟是哪个院子的,认出来了么?”   “我没上前瞅,一听到信就回来禀告您了。”   “……”唉,办事不如金翠利索。寄眉道:“罢了。”   屋外挤了几个人,见寄眉来了,不知谁嚷了声:“大少奶奶来了——”丫鬟小厮立即让开门口,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静候。自打大少奶奶眼睛好了,生了小少爷,又得太太和大少爷的看重,地位越来越来牢固了。   “都别在这杵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罢。”   将下人打发了,寄眉进了厅,见地上跪着一个丫鬟,模样陌生,不是院子里的大丫鬟。   “……大少奶奶……饶命……”   寄眉往椅子上一坐,冷声道:“你做什么了,怎么知道我要你的命。”抄起桌上那封信:“这是谁让你送的?”   “……这个……奴婢……”   不说也行,通过信的内容推测。一边展信,一边想,最好不要是男女私相授受的事,出了丑事,谁都不好过。寄眉寻常能用到的字,能认个差不多,这封信简单,读起来不费劲。大致扫了眼,乐了。   “爹爹救女儿于水火……您若不伸援手,女儿死期将近……不能为您百年后尽孝……”挑了几句重点念出来。寄眉笑着问那丫鬟:“这封信是邱姨娘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丫鬟见大少奶奶已经知道是邱姨娘要她递信了,忙磕了个头:“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昨个给邱姨娘倒恭桶,她硬塞给奴婢,说要送回邱家去。奴婢瞧着邱姨娘可怜,脑子不灵光了,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寄眉把信往桌上一拍:“去把邱姨娘叫来,我问问她到底想做什么,萧家供吃喝养着她,居然还敢联系别的人家。”   见大少奶奶生气了,做事的下人立即去叫邱姨娘过来。   寄眉无意搀和砚臣那房的恩怨,但邱姨娘大半夜叫人带信回,就必须要她亲自出面处置了。   过了许久,邱姨娘才病病殃殃的赶来,鬓发散乱,面容憔悴,平时那股自鸣得意的嘴脸不见了。一见寄眉,估计意识到大难临头了,二话不说,往寄眉面前一跪:“大少奶奶,您行行好,给我个痛快的吧,要打要杀随您,不要再折磨我了。”   “哼,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给你个痛快的,是我折磨你的么?自作孽不可活,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我活不了了,人人都欺负我,前个樱桃给我洗脚,一壶热水全淋我脚上了,全是血泡啊……呜呜呜呜……”   寄眉心道,谁叫你让人家给你洗脚,这不是活该么。   邱姨娘继续哭:“这还不算完,她们说我生着病,不能吃别的,一日只给一碗稀粥喝,想要活活饿死我啊……对了,屋子里还有大老鼠,吱吱磕桌角,我都要吓死了……呜呜呜呜……”   “……”寄眉道:“不要说这些,你老实回我,你送信想做什么?”   “我想要……我爹把我赎回去……我还未跟二少爷圆房……把我赎回去,或嫁或卖都行啊……”她抽抽噎噎的道。   寄眉道:“你没跟二少爷圆房,樱桃她们整治你,必然不是出于嫉妒,因为什么,你自个知道,还不是你本性恶劣,叫人没法相处。”   邱姨娘掩面哭道:“她们一个个心里有怨气都往我身上撒,二少爷不行,她们就像深宫怨妇,以折磨人为乐,我倒霉成了靶子。我不就说了一句‘二少爷若是不育,以后只能从大少爷那房过继子嗣’,二少奶奶就不爱听了,暗使丹儿和樱桃折磨我……呜呜呜……我再不给我爹写信,我小命就要丢了……”   寄眉一怔。   过继?   ☆、第一百章   过继?寄眉听到这两字就懵了,她自己就一个宝贝儿子,哪有富余的过继给小叔子这一房。再者说了,没见过庶出从嫡出这支过继子嗣的。她脸色阴沉下来,对哭的带雨梨花的邱姨娘道:“你在我面前装可怜,哭哭啼啼的,不就想让我做给你做主么。既然如此,你居然还敢说挑唆我和二少奶奶关系的话,我看啊,你不值得一救。自生自灭去罢。”   邱姨娘忙爬到寄眉跟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道:“您真的误会我了,我怎么敢生那样歹毒的心思呢。我错了,我说错了,我自掌嘴巴,我自掌嘴巴。”说着啪啪自打耳光。   寄眉最看不得别人作践自己,一抬手:“行了,有话好好说。”   邱姨娘自掌脸打的疼,大少奶奶让她住手,她赶紧便停了下来,只一味为自己开解:“我脑子混了,说出过继这种蠢话,触怒了二少奶奶,更触怒了您。我再不敢说了。”   蠢即恶。况且邱姨娘未必是真蠢,就算是蠢,其中也少不了恶毒的成分。寄眉现在只庆幸没叫她或者她的姐妹成为砚臣的妻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是妾,没地位,可随意处置,若是真成了二少奶奶,对付起来可就费神了。   邱姨娘先是爆出丈夫不能行房,又说把过继的话抖落出来,摆明了想叫寄眉提防常雯。虽然过继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但丈夫能眼睁睁看着砚臣绝后么?   寄眉心里忽然没了底。   有些事明知道不太可能发生了,但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去担心。尤其当这件事正戳中你心窝的时候。   “……”寄眉冷眼睇邱姨娘。盘算着如何处置她。她是小叔子那房的财产,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个大活人。   这时邱姨娘嘤嘤哭道:“大少奶奶,您行行好,叫我把这封信递回邱家去吧。家里来人,必带着金银,不会亏钱您们的。”   “你是抵债来的,若是舍不得你,就不会让你进这个门了。”寄眉不信她的话:“你送信回去,外面要传萧家虐待妾室的。弄不好你爹和兄弟们报官,又是一场好闹!我看你一身的伤,今日就不罚你了,叫二少奶奶领回求好好管教!来人,把二少奶奶请来。”   邱姨娘‘呜——’地长吸一口气,捂着胸口直挺挺的扑到在地,哭道:“爹娘,原谅女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寄眉见她这样,觉得既好笑又好气。想必弟妹每日面对她,也是这般感受。   邱姨娘等常雯的时候,仍旧不死心的求寄眉:“……呜呜呜……我是抵债进门的没错,但如果我娘家能拿出银子赎我,您们为什么不放我去呢?”   其实,倘若邱姨娘是丈夫的妾室,若是邱家愿意赎买她回去,自然是一桩好事。只是不知道常雯是怎么想的,一招大发了,还是慢慢留下折磨解恨。   寄眉任邱姨娘哭,并不理会。   屋内只有邱姨娘哀怨的哭泣声。当初来做妾,虽然不甘,但并没绝望,觉得自己有容貌有手段,一定拿捏住老实软弱的二少爷。谁成想,进门后就被派去伺候太太,连丈夫的面都见不到,总有一肚子的手段没有施展的机会。终于二少奶奶进门了,可照样没等施展手段和正妻争宠,就被整垮了。   这一地方,她真的一天也不想待了。哪怕出去再被卖做妾室,也强过如此守活寡。   想到这,不由得哭的更伤心了。   这时,常雯推门进来,一听这嘤嘤的哭泣声,就知是邱姨娘,不禁眉心一蹙:“她怎么在这儿?”   寄眉直接把那封信递给常雯:“你看这个。”   常雯接过信,扫了一眼,便瞪向给她丢脸的邱姨娘。她咬了咬唇:“没规矩的丢人东西!”   “你们家的事,我不多说了。人领回去罢,也就是她,换做别人,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仿佛丢脸的是常雯自己,她羞愧的道:“都是我的不好,没管好她。我之前便听说嫂子治家严谨,连身边的大丫鬟犯了错都照样惩罚。如今我们这边的人犯了错,却叫您网开一面,实在过意不起。”   指的是金翠出嫁的事。的确,自从把金翠嫁了,府里的人都说是因为金翠冒犯了姨娘,才被大少奶奶给差遣的。   “别这样说,我叫你把她领回去,也是因为我信得过你。觉得你比我处置更合适。”   常雯面向邱姨娘,气恼的道:“还不谢谢大少奶奶,然后回你的屋子去!”   邱姨娘泪流满面的朝寄眉磕了一个头,一瘸一拐的下去了。   常雯瞅着邱姨娘的背影,烦闷的道:“真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把我们的脸都丢尽了,今个拦住信件的,幸亏是您,若是别人,一定要说我不容人,虐待妾室了。唉,真是难做,她今天招惹这个,明天招惹那个,祸事上了门,却哭天抹泪的装可怜。”   常雯难得抱怨邱姨娘。寄眉顺着她道:“我明白,是丹儿和樱桃为难邱姨娘罢,唉,你也不能一天天不干别的,光拦着她们彼此之间争风吃醋。”   “……”   寄眉继续试探:“自作孽不可活,邱姨娘脑子一团浆糊。刚才居然跟我说什么‘过继不过继’的话,这些话哪是她该说的!”故意含糊其辞的提及过继两个字。   常雯面色尴尬:“她怎么连这也说了!全无道理的蠢话!她不得二少爷的喜爱,便编瞎话诋毁二少爷。真该死,我早听说邱家之前要试婚,邱姨娘真是念念不忘此事了。我跟二少爷说了,叫他好歹把邱姨娘招来伺候一晚。可他说他反感她,宁可晾她,就是不和她圆房。谁知邱姨娘这人心肠这般歹毒,编出这样的话泄愤!”   寄眉装作相信的样子:“是呀,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诋毁丈夫!”   常雯从刚才的话中已得知嫂子知晓‘过继’一事,怕她误会,赶紧继续解释:“对了,她还跟我说若是二少爷无嗣,可以从别处过继。更是错的没边了,三少爷才满周岁,他娶妻生子要十几年后呢!再者了,她分明是诅咒我无嗣么,将我气的一整天没吃下去饭。”   提三少爷刚满周岁,没有子嗣可过继。却只有不提大少爷这房,显然是给寄眉看,她和砚臣就算真没子孙,也不会觊觎这边。   寄眉自然听得懂,心想常雯真是个聪明人,意识到危险,忙作了解释。   “犯不着跟她们生气。跟拎不清的人,有多少气都不够生的。”寄眉笑道:“只要你和二少爷是好的,别的都不重要,是吧?”   常雯重重颔首:“嫂子说的是。”   “……那你和二少爷安生过日子,别管其他人怎么说,你们夫妻俩要同心同德。”寄眉道:“至于邱姨娘,你有什么打算?”   常雯想了想:“她想离开,我倒想成全她。但是她口无遮拦,离开萧家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闲话来,所以暂时还是留在咱们府内吧。等我和二少爷育有一男半女的,再放她不迟。”   “为难你了,想的这样周全。”寄眉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今晚的事,你知我知,就不告诉其他人了。尤其太太那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雯从心眼里感谢嫂子:“谢谢嫂子你了,要不然让太太知道,恐怕我又要难做了。”   寄眉见她出来的匆忙连手炉和暖耳也没带,个子小小的,却一直坚持隐忍着,仿佛看到当初的自己,笑道:“走吧,咱们回去。”   “不了,我先去看看邱姨娘,嫂子你自己先回去吧。”   “好吧。” 说完,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不经意的一回头见常雯低头咬着唇,在灯烛下显得分外孤单落寞。   她心情一瞬间也晦暗了。   回到屋内,见丈夫趴在炕桌上,两条胳膊展平搭在桌面上,脸朝向一边。听到她的脚步声,砚泽疲惫不堪的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若不是等你,我早睡了。我现在眼皮沉的厉害,只想倒头睡。”   “唉,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说来话长……”见他困的哈欠连连:“算了,不和你说了。”坐到炕沿,一边给他解外袍一边叫丫鬟端水来。   砚泽闭着眼睛笑眯眯的道:“真好,我在外面再苦再累,一想到回来能看到你,我就……”说着,嘴唇往前一凑,在她额头上吻了下:“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既然丈夫累了,寄眉就不说琐事烦他了,服侍他漱洗了,默默的躺下睡了。砚泽虽闭着眼睛,但手脚却不安分,贴着妻子的腰摸来摸去。寄眉发痒,推他:“你不是困了么,还不老实睡觉!”   “嗯,嗯,睡觉!”他疲倦的道:“累了一天,心有余而力不足,唉,算了……”   正好她也没心思做别的:“就是呀,别折腾了,快睡罢。”嘴上如此说,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愈发清醒了,过了一会,她忍不住低声问丈夫:“如果,砚臣以后没孩子,你会过继咱们的儿子给他么?”   “……”砚泽道:“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你先别管,只管回答我。”   “哪有嫡子嫡孙过继给庶出一房的道理,咱们家也没这个先例。”   寄眉松了口气。   这时,忽然听丈夫补充道:“不过,若是砚臣高中就说不准了。”   “嗯?”   “除非砚臣成婚许多年还没儿子,他又像九叔一样高中,咱们这边又不止一个儿子,才会这样考虑。”他笑了笑:“不过不可能的,这三个条件可不好凑。”   砚臣若能高中,成为吃皇粮的父母官,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收养侄子做养子,并非不可能。   “……那、那过继了,咱们这边怎么办啊?儿子成了人家的了。”   “儿子过继了,等儿子的儿子出生,肯定要领回来一个,传承归咱们这边的香火,血脉还会回来的。”砚泽随口道。   “你不许睡了,问题很严重,我要和你好好谈谈。”   砚泽苦笑着翻了个身:“我不和你谈。你就别替砚臣的子嗣操心了。刚才说的三个条件,不会成真的。”   “你觉得哪个不会成真?”   总不能说砚臣落榜,或者这边子嗣稀少,于是砚泽道:“砚臣和弟妹刚成婚几个月,生孩子的日子在后头,你就别急了。”   寄眉坐起来,抱着肩膀认真的道:“如果我告诉你,砚臣和弟妹成婚这么久,根本没同房,你还会这样想么?”   “啊?”他不信:“你别胡说,谁跟你说的?”   清醒了,不困了。   寄眉便把一直以来的蛛丝马迹统统说了。   砚泽沉默,表情纠结。   “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他们的私房事和咱们本没干系。可今日我听邱姨娘的提起过继的事,不得不操一下心。”寄眉道:“而且,常雯是咱们选的,如果砚臣真有毛病……很对不住人家。”   “……”   “你别不吭气啊。”   “我在想办法。”   “什么办法?”   “……嗯……我明天去找砚臣,带他出去找个老道的女人教教他。”砚泽道:“如果真的不圆房,恐怕也是当初试婚吓的……叫懂事的女人,教教他就好了。”   寄眉扶额:“什么叫懂事的女人?你要带砚臣去嫖|妓?”   本性啊本性啊,又要往勾栏里钻了是吧。   “做兄长总要替他想想办法。”他展开手臂去抱她:“我不会沾……”   寄眉反感,闪身躲开他的拥抱。结果砚泽用力过猛,扑了个空,直接一头扎到炕下去了。   “活该!”   ☆、第一百零一章   “活该!”   这两字,寄眉是发自内心的。以前只敢在心里想一想的话,此时也敢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她是堵着气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如果是说笑,那就是没心没肺,如果是说真的,那么更是没心没肺。   砚泽见妻子不来拽自己,知她是生气了,想了想,毕竟理亏,自个重新爬上来,假装道歉:“哎?你怎么生气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瞧你,还真信了。”   没心没肺的! 她嘟囔:“你说的话,我哪次没信,我正经跟你商量事情,你稍尊重我些,也不至于信口胡说,扯到妓|院那儿去!”   “你怎么拔高到尊重不尊重你那儿去了!”他赔笑:“我明天找砚臣问一问,这事交给我办。不管他是不是好的,都不能叫他抱咱们的孩子。”故意沉下脸:“这句话,我是认真的。”   寄眉已没心思再做出谅解他的样子,淡淡的道:“你可千万记得这点。”然后便钻进被子,缩了缩身子,脸朝另一边睡了。   她自觉地对砚臣够好的了,嫂子对小叔子这般照顾,换到哪家也挑不出错来。如果他们‘恩将仇报’再从自己这带走孩子,未免太叫人寒心了点儿。   砚泽也满腹心事,没半点睡意,过了一会,小声对妻子道:“我知道你不容易,里里外外全要你操劳。砚臣呢……一定记得你的好。”   “我不求他记得我的好,都是亲戚,不用念我的恩。”   “……”   “他是我另一位表哥。”   砚泽暗暗撇嘴,言下之意,若是换做一般的嫂子早受不了了,幸亏还有表亲这一层亲戚关系在。他尴尬的笑了笑:“也对。”   “本来就是这个理,你若不是我表哥,我也不能死心塌地跟你过一辈子。”   “……”这话蕴含的意思太多了,砚泽在黑暗中蹙紧了眉头。   “如果我不是你表哥,你会怎么样?”他故意挑衅,虚张声势。   她含着笑,转过身来,扬手照他脸上就拍了一下:“如果你不是我的表哥,就凭你刚才说要去妓|院的那套恶心的说辞,我就给你一巴掌,然后抱孩子回娘家。”   他捂着脸,嚷道:“什么‘如果’,你这不是已经打我了么?”   “可我没抱孩子回娘家啊。”她笑眯眯的道:“所以还是‘如果’。”   “耍小聪明,没趣。”大晚上的,砚泽不和她计较了,轻哼一声,背着她睡了。   寄眉挑挑眉,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耍小聪明,你不就是跌在我这个小聪明上了么!   她畅快的睡了一晚,转天起来,见丈夫绷着脸坐在炕沿蹬靴子,回头瞄了她一眼,没吭气。寄眉这才发觉他还在生昨晚的气,便装作愧疚的从后面抱住他:“相公,你还生我的气呢?”   他挣了挣:“一边去,没心思跟你说话。”   如果真没心思说话就不会开口了。寄眉在他脸上亲了下,半撒娇的道:“好相公,咱们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别因为昨晚的事坏了和气,我跟你陪个不是,你就笑笑过去吧。要不然爹娘看到,还以为你又欺负我,跟我吵架了呢。”   砚泽道:“我欺负你,谁欺负谁?”   好吧,我欺负你。寄眉揉着他的脸颊,愧疚的道:“我再不这样了,你就别跟我生气了,要不然你也打我一下。”   跟自己的妻子,哪能真生气,砚泽瞅了她一眼,继而一手摁住她的后脑,一手扶着她的脸颊,狠狠的吻住她的唇,将昨夜的怨气都撒在这个吻上。然后抿抿嘴:“看我晚上回来收拾你。”但言语间已饱含笑意。   夫妻没有隔夜仇,寄眉赶紧穿了衣裳,叫丫鬟进来伺候着,和每天一样把砚泽送出去做事了。   砚臣的事交给丈夫处置也是没法子的事,本想替他们瞒着,奈何涉及到子嗣的大问题上,只好和盘托出了。当晚砚泽回来说:“砚臣不愿意谈,慢慢来罢。”一脸的无奈。   忙着过年的事,寄眉没心思管别家的事,既然丈夫接受了,便放心交给他了。   婆婆周氏最近又难伺候了,她见周氏把一切准备的井井有条,心里不舒坦了。偶尔阴阳怪气的道:“唉,我把你带出来了,你能独当一面了,要我这个老婆子没用了。你以后也别过来问我的意思了。”   窝囊不行,能干也不行。整一个太上皇心态,还是那种难伺候的太上皇。   于是寄眉被婆婆烦着,更没空管常雯的事了。她拐弯抹角的问过婆婆的意思,周氏眉毛一竖:“嫡出这支有香火,你还管其他几房作甚么?!你这么替人着想,叫砚泽另纳一房妾室,生子过继。你肚子爬出来的嫡子,就算某人高中也别想养着!”   周氏也有自己的考量,砚臣若真以后发达了并且没有子嗣,想要从他哥哥这房过继,丈夫肯定应允,到时候她不答应,就是忤逆丈夫。所以取折中办法,纳妾生子过继。如果陆寄眉不许纳妾,那就是媳妇的事,跟她这个做婆婆的无关。   寄眉想问婆婆的意思,结果被婆婆一脚把问题踢了回来。   她不会答应纳妾的,便笑道:“老二夫妻还年轻,我这个做嫂子的太过忧虑了。我眼下只有毅儿,怕老二媳妇肚子争气,超过我。又怕他们没子嗣,抢我的毅儿。唉,归根究底是我的错。”   周氏道:“这话还差不多,都是因为你只有毅儿一个闹的。毅儿满周岁了,会走会跑了,该寻思寻思再要一个了。”   寄眉装出羞态:“嗯……”   “毅儿多些亲弟弟妹妹陪他玩,就不至于像砚泽那样,闲得慌跟庶出得近了。唉,说起来就一肚子气。”周氏唠唠叨叨的把儿子嘀咕了一番。念叨的累了,叫寄眉下去,她则休息去了。   寄眉一出门,丫鬟就跑来告诉她:“金翠姑娘回来了——金翠姑娘回来了——”   这恐怕是最近最大的好事了。她一听,忙三步并作两步,急急的往自己的院子赶,全无平日小心迈着莲步的模样。一进门,见金翠坐在椅子上,打扮的通身气派,发髻上也有金饰戴了。迎过去笑道:“我就等你来给我拜年呢!这几天也是左盼右盼的,你可下来了。”   金翠眼睛红彤彤的:“少奶奶……”   “怎么了?刘虎欺负你了?过的不好?”   金翠一抹眼:“没,我过的很好,就是见了您,忍不住想掉眼泪。”   寄眉逗笑了:“哭什么,以后想我了,常回来就是了。这里是你的娘家。”虽然金翠刚出嫁的时候,她也哭的泪人似的。   金翠这次来,带了亲手做的虎头鞋给小少爷:“您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带什么,我见刘四媳妇会纳一种咱们没见过的虎头鞋底,我就跟她学着做了几双。也不知小少爷穿着合不合适。”   “这么快就找到朋友了?”寄眉拿起鞋子左看右看:“能穿能穿,亏得你有心,正合适。”   “不是什么朋友,一起说说话做做活。”   “刘掌柜对你怎么样?”这是寄眉最关心的。   “……还行……哎呀,您瞅我笑什么,我们过日子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脸蛋泛红:“那什么,我们挺好的,您就别问了。”   “我才问一句,脸就红的跟什么似的。”寄眉笑着摆手:“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自个慢慢羞着吧。”   “对了,我刚才在后巷里看到一个人,您猜我看到谁了?”   “男的女的?”莫不是沈向尧?   “女的!是婳儿那个贱人!”   “……”寄眉都快忘了这么个人了:“她怎么了?”   “还那样呗,妖妖乔乔的,叫人看了恶心。”金翠道:“她不是配人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我行路急,否则非把她抓过来问问不可!”   寄眉若有所思,对一旁袖手候命的小丫鬟道:“小锦,你下去,不叫你,不用进来。”   “是。”   等屋内就剩她和金翠两人了。寄眉叹道:“我最近又爱胡思乱想了,你说婳儿会不会是大少爷招回来的?”   “好马不吃回头草!他不会吧!”   “不不,不是他。是给二少爷准备的。”寄眉道:“他早先提议找妓|女被我打了一巴掌,会不会退而求其次,找婳儿来引导砚臣成人?”这世上,她仍旧最信赖金翠,无话不谈。   “这事还用人教?!”金翠气道:“是大少爷找借口想重新找回相好的吧!”   “我找你商量,你怎么就盖棺定论了!我想叫帮我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我又没说一定婳儿就是砚泽找回来的。”寄眉低头沉思片刻,道:“不可能,那样的话,他们不成‘婊’兄弟了。砚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做不出来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周内完结   ☆、第一百零二章   “噗——婊兄弟,亏您想得出来。”   寄眉发现自己说话不妥,尴尬的道:“还不是以前被他气的,反正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叫婳儿过来生事也不奇怪。”   “哎,您这话就不对了。”金翠道:“一会说相信大少爷的为人,一会又说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寄眉心情的确矛盾,杵着下巴叹道:“我总怕他禀性难移,孩子一大又变回原先那样了。”   金翠看出少奶奶的心事,劝道:“您就别胡思乱想了,就算真是婳儿,她是家生子,在宅子里溜达也是正常的,不会是大少爷招来的。我倒是担心二少爷那边的事,万一二少奶奶埋怨您给她说了门不好的亲事,会不会找您的麻烦啊。”   “我不就担心这个么。”一来怕从这抱孩子,二来怕常雯因为砚臣身体有疾病,怨恨上自己。她处处小心,但凡事情有不好的苗头,她都能发觉扼杀掉。常雯和二少爷这门亲事是她撮合的,若真婚姻不幸,埋怨起他们来,往后的日子可就热闹了。   金翠哼道:“她敢?!反了她的天了!”   “别这样说,都是一家人,能退一步则退一步。你已经嫁人了,以后也别动辄喊打喊杀的了,能息事宁人便息事宁人。”寄眉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别人好,别人反过来也对你好。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   金翠闷声道:“那也不能叫人欺负了去。大少奶奶是想以德服人。”   “我以德服人是看对象的,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是好的,我才……”   不等寄眉将话说完,就听丫鬟来报:“二少奶奶来了——”   寄眉一愣,对金翠道:“你先到里屋去,我跟二少奶奶说说话。”   金翠便赶紧下了小榻,往里屋去了,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一会姓常的敢对大少奶奶不敬,不管三期二,打的她乌眼青。   寄眉扶了扶发髻,吩咐丫鬟请二少奶奶进来。因为过年,常雯难得穿了件颜色鲜艳的衣裳,但却不如平时里瞧着清秀好看了。寄眉笑道:“外面冷吧,快来坐。”   常雯便在寄眉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了一张炕桌。   “过年就是累人的,忙到正月十五才能消停。”寄眉没话找话:“不过,今年九叔没回来,少了拜访他的客人,冷清了不少。”   常雯笑道:“可不是,二少爷也念叨九叔呢。”   寄眉道:“家里除了九叔外,只有二少爷是个读书苗子,他们叔侄最像。”   “……”常雯微笑颔首。   寄眉发现对方有话要说,欲言又止的模样,真叫人忐忑不安。心里嘀咕,难道是丈夫出鬼主意,离间了砚臣和常雯的夫妻情谊。不、不,丈夫最近稳重多了,那日找粉头的话,不过是说说,他不会真那样做的,至于婳儿应该也不对。他早改好了,断断不会再在这方面犯错。   寄眉跟常雯都暗暗纠结。   “那个……我今天来,想跟嫂子说一件事。”   来了,来了。寄眉含笑:“什么事,只管说,只要我能帮上忙。”   这时,常雯忽然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寄眉施礼:“二少爷和我承蒙大少爷和您的照顾,特此拜谢。其实说什么都没用,顶不上您们对我们的好。”   “这是做什么,你我是姐妹,何必行这样大礼。”寄眉扶住常雯:“好端端的,怎么谢上我们了。”按常雯坐下。   “嫂子……二少爷和我已经想好了,我们要动身搬到京城去……”   “啊?”寄眉道:“怎么有这样的打算?离秋试还有些时日呢,现在去京城太早了。”   “我们这次去,没打算再回来。”常雯低头道:“不、也不是永远不回来,考不上功名便不回来了。京城有九叔在,我们投奔他,在京中安置一小院,静心读书,直到混出个模样来。”   至于萧家的一切,她早看穿了,必然争不过嫡长子这边,不如干脆放手,脱离纷争,与丈夫上京,安心备考。   “破釜沉舟?”说破釜沉舟并不准确,至少他们在京城中还有九叔这个依靠。   “我们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了。为了砚臣的婚事,您和大哥不知操了多少心,我们不说,但心里实在是愧疚。我们不走,只会拖累你们。对砚臣仁至义尽,我们稍有点感恩心,也不好意思一辈子赖这,处处麻烦你们。”常雯道:“我和砚臣都是这样想的,今日特来解释,如果嫂子愿意,我们下个月就搬家上京。”   “慢些,先不急。”寄眉苦笑道:“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千万不要这样想。对你大哥说,砚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长么,多操心是应该的。于我,砚臣也是表亲,不是外人,所以我们替你和砚臣做多少,都不觉得受了拖累。”   现在摸不清楚常雯是真想上京,还是以退为进,暗示两房不要互相干涉私事。   常雯摇头,愧疚的道:“我进门之前,你们替砚臣退了一门亲事,他跟我说,哥嫂在他的婚事上比自己的婚事还要用心,他这个做弟弟的,既感激又愧疚。他还说,长这么大,一直被大哥袒护着,如今成家了,也该立业了,不能再在你们庇佑下过活了。去京城这件事,我们不是头脑一热想的主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今日来跟大嫂说,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们没分家的意思。”   看来是去意已决了。寄眉忽然有点落寞:“真的打算去京城?”   常雯重重颔首。   “这样啊……”往好的方面想,砚臣去了京城,她和砚泽的确不用再提她们操心了,婆婆周氏也能安心了。寄眉理解常雯的心情,在萧家大宅里耗着,受婆婆和妾室的烦扰,的确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京城有九叔在,不管是读书还是生活,眼界宽广,或许真能叫砚臣历练历练。   常雯再次起身,俯身施礼:“希望哥嫂同意我们的决定。”   “你大哥知道吗?”   “砚臣说晚些时候,告诉大哥。”   寄眉长长叹了一声:“虽说上京是你们的打算,但是……”   “嫂子是怕家里有人说闲话,说是你们把我们挤兑走的吗?我也怕这点,才提前跟您说明白这点。真的不是,我们不能一辈子依靠你们,趁着年轻,去京城历练,真的只是这样想的。”   寄眉揉着太阳穴道:“……你们突然说要走,真的怪叫人难受的。”   不过,她和常雯的性子的确不适合住在一起,她退一尺,她便退一丈,还总觉得亏欠了对方的。当然,谁叫砚臣和常雯般配呢,一个是庶子,一个是寡母养大的孤女,皆是懂得避开其他人的锋芒,寻找自己安身处的人。   常雯道:“等砚臣高中,我们再来接哥嫂进京,自有相聚的一天。”   一句话说的寄眉伤感起来:“当初为了给砚臣选一个好媳妇,可谓费尽周折。之前我还担心妯娌不想好相处,但见到你,我就知道咱们能相处得来。我爹娘就生养了我一个,没兄弟姐妹。我把砚臣和你当做至亲亲人一般,可现在你们也要走了。”   常雯鼻尖泛红,声音略带哽咽:“我自小跟母亲相依为命,我懂她的不容易,一直小心翼翼不敢逾越一步。我和二少爷的心是一样的,不能因为自己,拖累难得关心自己的人。未出嫁之前是我母亲,来到萧家便是大哥和嫂子你了。”   寄眉握住她的手:“别再这样说了,分内事,何必感激。”沉吟片刻,她终于忍住问道:“说句妹子不爱听的话,如果冒犯你,原谅嫂子的口无遮拦。那个,砚臣身子到底怎么样?”   唉,人家都说不要她操心了,可一个没忍住,人家临走,又操心了一回。   “……”   寄眉虚弱无力:“难道真如邱姨娘说的那样?”   “不是她说的那样,虽然不好,但是少……行房就是了……又不是次次不行……”常雯把头埋在胸口:“他不管怎样,我都中意他!”   “啊,这样啊。”时好时坏,发挥不稳定?   “所以,大哥不用再替我们操心了,上京后,我们自会求医问药。不过,邱姨娘和樱桃怕是不能带过去了……”把烦心的家伙,全扔在粟城,清清静静上京去。   “不想带就不要带了。”寄眉道:“只要你们好。”   常雯道:“那我不打扰嫂子了,我得回去见二少爷了。”说罢,起身欲走。寄眉便下了地去送她。   转身回来,才进门就见金翠舞着两个小黑手蹦出来:“少奶奶,您太厉害了,这叫什么来着!以德服人,不战以屈人之兵!高手啊!他们感激你,心里愧疚,自己就搬出去了!”   “……”   ☆、第一百零三章   “二奶奶要上京了,以后这家就没人跟您争了!”金翠向着自家主人,就怕府里有人跟她争夺。这次,二少奶奶执意上京,往后家里就全是大少奶奶的了。   “她以前也没和我争啊。”寄眉道:“本想好好相处,她这么一走,身边又少了一个说话的人,怪难受的。不过,幸好还有你,你以后常回来陪我说说话吧。”   “您不说,我也要回来,您赶都赶不走!”金翠嘿嘿笑着:“二少奶奶真的走了呀,真好,真好。您说,她会不会是去上京治病,等病治好了,再回来?不过回来也没事,已经没她的位置了。”   但凡碍少奶奶事的人,在金翠眼里一律划成敌人。   “上京治病,也有这个可能。”寄眉托着腮道:“他们过的不好,砚泽操心,我也闲不了。”的这时金翠搓着小黑手道:“我来看您,也想小少爷了,我能看看小少爷么?把鞋子给他穿上。”   “我怎么给忘了。”寄眉吩咐丫鬟把小少爷抱来,元毅有个把月没看到金翠了,大概觉得眼前的黑胖胖眼熟,又觉得跟以前见过的不一样,咬着小手歪着头看她。   “别吃手。”寄眉把儿子的小手指j□j,佯装生气的道:“告诉你多少次了?!脏。”   金翠瞅着小少爷,忽然抓了抓自己的脸蛋:“真奇怪,嫁人之前,我怎么没觉得小少爷这么招人喜欢。弄的我也想生一个了。”   “那你就抓紧时间生一个,跟毅儿做玩伴。”寄眉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儿子身边跟着一个黑胖书童的画面,忍俊不禁。   金翠不好意思嘿嘿一笑,然后捧起小鞋道:“来,我给小少爷换上,看合不合脚。”   元毅让母亲抱着,换了鞋子,便嚷着要下地:“我要踩踩,我要踩踩——”   寄眉道:“嬷嬷说了,你年纪还小,骨头没长成呢,总跑总跳对你不好,哎,你给我回来!”说话间,儿子已经跳到了地上,撒腿就往外跑。奶娘见了,赶紧追了出去。   寄眉对金翠笑道:“这么一丁点就不让人省心,不知长大了会成什么样子呢。”   难道会像大少爷一样讨人嫌?金翠暗想,没敢出声。   又聊了一会,前院来人唤金翠回去,说马车要离府了,金翠是跟丈夫来的,丈夫在前院办事,事情办妥了,要启程回家了。金翠不能再留了,恋恋不舍的跟寄眉告别:“我再来看您。”   寄眉叫人包了两个红包塞给金翠,金翠死活不要:“您为我准备了这么多,哪还能收您的钱。”   “又是大钱,过年讨个好彩头,你就收着罢。”   金翠‘宁死不从’,论力气,寄眉当然不是她的对手,金翠一咬牙,拎起随身带的包袱,夺门而去,一口气跑到院门口,才回头喊道:“少奶奶,我再来看您——”说完,风风火火的跑了。   寄眉哭笑不得。   估计丈夫还不知道砚臣夫妇要上京的事,她等他回来的时候,盘算着该怎样告诉他。砚臣这次走,听常雯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有分家的打算。她说他们去了就不打算回来,那萧家要么一直源源不断的给他们读书的银子,要么一次清给他们几间铺子和现银,再不管他们生死了。   趁丈夫回来见,她分析利弊,到时候好好商量商量。   “……大少奶奶……”这时,一个小丫鬟挑开帘子,扶着门框痛苦的道:“不好了,刚才来人说,姑奶奶昨晚摔伤了腿,卧床不起,请您回娘家一趟。”   姑奶奶是指她出嫁的母亲。她脑袋嗡的一下变成两个大,方才见到金翠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噌的一下子站起来,顾不得披斗篷,便往外走:“人在哪儿,快带我去见。”   “在太太房里。”   怎么到婆婆那去了。寄眉快步来到上房,进屋见婆婆正跟一个丫鬟说话,那丫鬟面熟,是母亲早一年买来的。   周氏见了寄眉,道:“你母亲昨夜摔伤了腿,你快些收拾收拾回去看看。砚泽还没回来吧,不要紧,我已经叫你六叔套马了,让他送你回去。”   “……”幸好婆婆答应的干脆,否则她若是再像往常一样阴阳怪气的,拖拉着不许她去,说不定要吵上几句。寄眉道:“那我便去了,婆婆您保重。”   没什么可收拾的,寄眉想到治腿伤要用银子,开箱包了现银,踹了银票,记得家里还有虎骨酒,一并抱了,上车往家赶去了。趁着天没黑,快马加鞭,趁关闭城门前赶回娘家。   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县城,寄眉父母住在县衙后面,径直驱车到后门。   家里的老仆打开门,喜的直嚷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寄眉担心母亲,直接走进屋。陆成栋正跟妻子说话,猛地抬头见女儿回来了,吃了一惊:“这样快,我和你娘以为你得明天才能回来呢。”   “娘——”寄眉扑到炕沿,心疼的唤道:“您的腿怎么样了?”   砚泽他六叔也走了进来,道:“大姐,腿伤成什么样了?要不要紧?上夹板了么?”   素秋半坐起来:“下雪地滑,不小心摔了一跤。唉,人老了,骨头都便脆了。”   “请大夫了么?”寄眉含泪道:“这地方也没有好大夫,要不然跟我回城去吧。”   “不用大费周章。”素秋道:“老六,你还没吃饭呢,正好跟你姐夫喝两盅,我和寄眉在这边吃了,也说说话。”   六叔见他大姐面色红润,精神气也足,不像有事的样子:“那我和姐夫去吃酒了,明早再来看你。”   陆成栋和老六出了门之后,素秋把右脚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寄眉见母亲的腿没上夹板,松了一口气:“没伤到骨头?”   “没有,就是崴了一下。结果你爹这个‘庸医’非说他会治,偏要给我揉揉活血,本来没什么事,经他一揉,就伤的厉害了,连地都不能下了。后来请了正经的大夫,人家要说崴伤了脚要冷敷,不能随便揉。”素秋道:“不过也没什么事,等多好的慢一点。”   父亲医术不精啊。自从她眼睛伤了,父亲一直在苦读医书,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看来还是没入门。寄眉道:“可吓死我了,说您伤了腿,我还以为伤到筋骨了,虎骨酒都给您搬来了。”   “就是想你了,等不及元宵节叫你们回来了,正好我崴了脚,把你提前叫回来,和我们团聚团聚。养子是养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最想的还是你。”素秋忽然一撇嘴:“你婆婆痛快放你走了?”   “嗯。”   “嘁,我年前打了三个凤钗,咱们娘俩一人一支,还有一支送给你婆婆。她那见钱眼开的死婆子,给了东西,就好说话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您送她东西,往后也好相处。”舒茗真是随了她老娘的根,见钱眼开,不过这种人靠讨好贿赂能处好,也不算难对付。   “话是这么说,唉,你不知道,我当姑娘的时候,你婆婆就……”素秋一摆手:“算了,不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和你那妯娌相处的怎么样?她人如何?莫不是像你婆婆这种人?”   “不,人很好。”寄眉道:“而且知道进退……”   “你倒说说她如何知道进退。”   寄眉便开始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母亲说了起来。   —   本来砚泽今日无事,正月初八各个铺子放鞭炮年后开业,他去转了一圈,准备回家哄妻儿。恰好遇到常铭,如今他们是亲戚了,自然少不了喝几盅。常铭爱喝酒,喝多少都没够,砚泽不得已陪他饮到傍晚,总算把酒席散了,各回各家。   “大少奶奶呢?”一到家,砚泽没看到妻子。   元毅坐在炕上扣着新鞋的花纹,撅嘴道:“娘走了。”   奶娘道:“……大少奶奶,她好像是回娘家了。”   前几天,她才打趣说要抱孩子回娘家,转眼还真就付诸行动了。砚泽对儿子道:“你娘走了,怎么没带上你?”   元毅吃着手指:“也没带爹爹。”   砚泽嘴角抽动。   奶娘见势不好,忙道:“大少奶奶走之前,去了趟上房,太太或许知道。”   砚泽扭头便去了上房‘要媳妇’。   如果母亲不允许,寄眉是迈不出家门的。砚泽皱着眉进了屋,见母亲满面喜色,心道,寄眉走了,母亲有什么高兴的。   “你来了,见过你弟弟了么?”   “……没呢,我回来见寄眉没在,寻思可能在您这儿。毅儿哭着要娘,我出来找找。”   “你丈母娘摔伤了腿,她回娘家了。”周氏喜笑颜开的道:“不说她了。你弟弟和弟媳刚才来了,他们要离家去京城读书去。分了家,剩下的全是你们的了。我当初叮嘱寄眉给自己选个好妯娌,她还真就听我的了。选的这个常雯,要个头没个头,要能耐没能耐,到底是被寄眉给撵出去了。”   “撵出去?”   ☆、第一百零四章   周氏又开始拿自己的心思揣摩别人了,她一心想赶走砚臣,这么多年苦于没着手的办法。可陆寄眉来了,给砚臣娶了一房媳妇,用了不到一百天就将他们夫妻驱赶走了,不用说,自然是大儿媳妇动了脑子。   “常雯娶的好啊,寄眉替我去了块心病。”周氏满口溢美之词:“原本以为你媳妇看人不妥,弄进来个木头似的二少奶奶。其实她心里有她的打算,给砚臣纳妾,搅的他们夫妻没法安宁,恨不得躲出去。哎呀,还真就躲出去了,以前我小看寄眉了,她确实有点手段。”   虽然是夸寄眉,但砚泽听的不舒服:“纳妾是我的主意,跟寄眉没干系,她也不是想把砚臣赶走的人,您误会了。”   周氏瞥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这是暗地里逼迫他们。平日里的事,你看不到,怎么就知道没有。你媳妇好不容易做了件得我心的好事,你怎么还不信?!”   砚泽决定不跟母亲争辩了,既然她觉得寄眉聪明奸诈,满意她的表现,他也没必要争辩,叫母亲对寄眉失望。他冷声道:“……那您就这样想吧。”   “嘁,知道你舍不得砚臣,可如今,是他要走的。儿大不由娘,我又不能拦着不许人家上京求学。”周氏横了儿子一眼:“你媳妇躲出去了,你也给我老实点,不许过去劝,没准砚臣他们就等着你去求他呢,你一到,人家不走了,我可不希望他们留下。你给我掂量着点!”   “……”砚泽道:“姑姑腿摔伤了,寄眉回去探望,怎么是躲出去……”见母亲怒视他,改口道:“您说是就是吧。”   心里乱糟糟的,寄眉不在,本就够他不舒坦的了,又听到砚臣要上京的消息,此刻心里更是针扎的难受。   周氏见儿子一副憔悴的模样,不禁道:“怎么了?是砚臣要分家,又不是我撵他,你又什么不满的?敢在我面前摆臭脸,反了你的天了!”   “没有,寄眉不在,毅儿哭哭啼啼的,我闹心。”砚泽胡诌道。   “哦,那正好抱到我这边来,我好好稀罕稀罕我的大孙子。”   那还是别介了。砚泽正色道:“不了,不能打扰您。我该回去看看了。”   周氏不忘对儿子的背影道:“告诉你,不许给我拦着!”   砚泽有气无力的道:“是。”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妻子不在,苦了砚泽了,孩子有吃有喝的时候还好,待天晚了,毅儿找不到母亲,咧嘴干嚎。奶娘哄不好,砚泽吹软硬兼施,也不作用,最后哭的大家都累了,砚泽靠在桌上发呆。毅儿爬过,揪着父亲的手道:“骑高高,骑高高。”   “你跟我保证,叫你骑高高,你就不许哭了。”   元毅吃着手指,红着眼圈点头。   砚泽便叫儿子骑到自己肩膀上,在屋内无聊的踱步,不时仰头问:“你晚上能不能不哭?我明天就派人把你送到你娘那儿去。”   “……”   砚泽声音平直的道:“不答应是吧,那你下来。”   元毅抓住父亲的发簪,忽然哭道:“呜呜呜呜……我要娘……我不下……”   “不要哭,不下就不下!”砚泽心道,你人不大,倒是会折腾人玩。   父子俩人正‘其乐融融’的享受天伦之乐,这时丫鬟来报说二少爷来了。砚泽忙赶紧把儿子弄下来,摆到榻上:“请他进来。”   元毅嚷嚷:“二叔——”就要下地去。砚泽按住儿子:“你要去干什么?”   “拿红包。”瞪大闪亮亮的眼睛,天真无邪的道。   “前几天不是刚给过你么!”   “……还要!”歪着头,舞着小手道。   “……”砚泽道:“朝你姑姑要去。”   “姑姑抠门。”   你这个小家伙倒是很会识人,你舒茗姑姑确实抠门。   这时砚臣走了进来,见哥哥在跟侄子说话,忍不住笑问:“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你快坐。”砚泽唤来奶娘:“把小少爷带下去。”   元毅嘟着嘴:“爹——”   “大人说话,你下去!”他瞪眼。   元毅这才伸出小手攀住奶娘的脖子,一副不舍的样子出了门。   等儿子走了,砚泽苦笑道:“你来了,可把我给救了,小孩子真可怕!乖的时候还好,哭起来比鬼都吓人,难怪叫爱哭鬼。”   “……”砚臣先呷了口茶,才缓缓的道:“大哥,母亲和你说我的打算了么?”   “……其实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砚泽有些生气的道:“这种大事,你应该先找我商量,难不成你觉得一定会阻拦你?”   “我没这个意思。我怕,哥哥你一劝我,我就舍不得走了。”砚臣道:“一直受你的照顾,我如今成了家,该拿出魄力来了。不直接告诉你,确实有让木已成舟的想法,知会母亲后,开弓没有回头箭,逼得自己必须迈出这一步。”   砚泽轻哼道:“是你自己逼自己的?还是我们逼迫你的?莫不是因为我多管你的闲事,让你你觉得烦了,要逃离我这个多事的哥哥和嫂嫂。”   “绝没这个意思!”砚臣忙道:“我这次上京,第一个便去您给我找的大夫那里去瞧瞧……”说到此处声音很小了。   话说自从砚泽知道弟弟身体不济后,便联络京城那边,打听是否有好大夫,偷偷介绍给弟弟。他虽然在妻子面前说话不着调,经常插科打诨,但在外面,一向认真办事。砚臣的事,大家都不懂,找大夫是最正确的做法。   “哦。”砚泽还是有点赌气:“总之,你是没先告诉我,弄了半天,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也太过分了点。”   砚臣抿了抿唇:“哥……我想离家上京,是从多处考虑的,一来是求学,二来便是瞧病,若是在家,粟城不大,弄不好便叫其他人知道了。”   “啊?你这意思,岂不是说,正因为我给你寻医,你才搬出去的?今天母亲还跟我说是你嫂子把你们撵走的。其实敢情罪魁祸首是我,我给你纳的妾,给你寻的大夫,好心办错事,本是为你好,但几经折腾却把你赶走了。”   “哥,你这想的也太多了。哪有往自己身上揽罪的。”   “难道不是?”   砚臣连连摇头:“真不是!母亲可以那样想,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更不要误会嫂子。上京一事,是我们自己的决定。我也不想老是闷在家里,去外面开开眼界。”   他怎么误会寄眉呢,妻子对弟弟和弟媳的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经母亲几句挑唆就怀疑她,拿他不成瞎子傻子了么。   “既然去意已决,那我也不拦你,反正走到哪里,咱们都是一家人。”砚泽道:“母亲提分家的事了,趁着父亲还不知道,你我先商量商量,然后我去禀告父亲,叫他定夺。”   “……听哥哥你的。”   “这么说吧,你是想像九叔一样,钱不够花就写信回来要,还是想一次清。”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别不好意思,你尽管直说。”   砚臣不是九叔,还没功名,若是一次次回家要钱,怕是要惹人反感,时间长了,混不出样子,别人会觉得他只花钱不做正事了。但多要钱,这不是摆明了要分家么,所以是个左右为难的事,不好开口。   砚泽瞧弟弟憋的面红耳赤,忍不住道:“好说上京呢,叫你拿个主意,你还这样困难,算了,你干脆留家吧,不放心你出去!”   “……分家吧,一次拿清,我们好好盘算用这笔钱!”   砚泽一挑眉:“好,没问题。不过容我这个做哥哥的多说一句,钱财在你媳妇手里,别经管不好,散了财。”   砚臣认真的道:“我相信她,她会为我好的。”   砚泽舒心一笑,点点头。   “怎么没看到嫂子?”   “哦,姑姑腿伤着了,她回娘家了,把孩子撇给我,差点烦死我。”   砚臣道:“那明天是不是要过去一趟?我也跟你去。”   “不用,她过两天就回来了。我去了,好像催促她,不让她探望母亲似的。她愿意跟母亲待多久,就待多久罢。”   砚臣笑道:“可是你不去的话,就怕嫂子觉得你在这边又沾花惹草了。”   “哼!我想沾花惹草,还需要她允许?!”明显底气不足。   砚臣沉默片刻,道:“哥哥休息罢,我先回去了。”   送弟弟出门,砚泽转身回来坐着,平时不觉得什么,待寄眉真的不在,忽然觉得四处空落落的吓人。于是叫人又把儿子抱了回来。   元毅以为母亲回来了,一进门就搂着奶娘的脖子四处看:“娘呢?娘呢?”发现屋内还是只有父亲一个人,掩盖不住的落寞:“娘——”   奶娘道:“小少爷以为是少奶奶回来了,本来都睡了,有一骨碌坐了起来。”言下之意,大少爷白折腾了儿子一回。   砚泽抱过儿子,认真的道:“你娘不回来了,以后就咱们爷俩过了。”   “……”元毅真的信了爹的话,愣了愣,茫然四顾,嘴巴里流出一条银线似的口水都没察觉。   瞧把儿子吓成这样,砚泽没心思说笑了,赶紧道:“骗你呢,明天咱们就去找你娘。”   元毅被骗了,嘴巴撅得的老高,大概在想他爹真无聊。   ☆、第一百零五章   约定好第二天带儿子去找妻子,当天晚上,砚泽自己睡不着,便把儿子留下来陪他。元毅不哭的时候,颇为可爱,砚泽一度觉得偶尔陪陪儿子,享受天伦之乐是桩没事。但元毅毕竟太小了,忍不住困倦,天色一晚就困的眼皮打架,手也不吃了,坐在那里,困得不停的点头。   没办法,只得让儿子先睡了,砚泽没妻子陪着,寂寥的很,无聊间戳着儿子的脸嘟囔:“你娘不在,我将你照顾的也很好。你也懂事,很快就不哭闹了。可见,咱们爷俩离开她也能活……”   看儿子睡的无知无识,砚泽轻声叹道:“我何必自欺欺人,寄眉不在,我一个人不舒坦,这日子没法过。”   “……”元毅呼呼睡的非常香。   “真羡慕你呦,什么都不懂。”   既然睡不着,他干脆在脑海里清点着如何分配家里那些产业。 砚臣想走,他支持他。那么让父亲和祖父也答应他的决定就成了关键。老爷子是反对分家的,儿子们谁敢替提这茬,一准要严厉训斥。所以不能用分家的名义,有些事,变换个名字,实质还是那点事,迂回一下就能办成。   翻来覆去考量砚臣的未来,砚泽思虑到天边放亮才睡着,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堵住他的鼻子,痒痒的,他正眼一瞧,见是儿子在伸手摸他鼻子下面,大概是觉得有呼出的热气十分新鲜,一脸的好奇。   “……”你爹不喘气的话就死了。他揉了揉眼睛:“你醒的真早。”   元毅茫然四顾:“娘呢?”   “……”就知道找你娘,我不在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你好过我。   “娘呢?”他眼泪汪汪的道:“不要我了吗?”   砚泽见不得儿子掉眼泪,赶紧哄道:“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你娘不要我,也得要你。”   元毅收回眼泪,重重点头,似乎很认同父亲的说法。   “……”你这小家伙!没我哪来的你!   砚泽唤来奶娘伺候小少爷起床,奶娘一进屋就直奔小少爷,用眼睛打量了一圈,见小少爷没丢肉没受伤,松了口气。就怕大少爷不小心,睡觉的时候,胳膊腿压坏了小少爷,见没伤着,才放了心。   “你今天乖乖的不哭,我就带你去找你娘!”   元毅一怔,明显觉得父亲跟昨晚说的不一样,可人还小,想不出哪里不一样,瞪了瞪眼睛,十分纠结。   他昨晚上可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带儿子找娘,到了今早上,就变成有条件的了。   元毅想不明白,只好满不情愿的答应:“哦——”   其实最想找寄眉的那个人是他,他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先去铺子转一圈,然后回来找砚臣商量分家的事,敲定具体的银两。再去找父母斡旋,不,找父亲斡旋。他想在见妻子之前,将事情处理好了,到时候对她也好有个交代。   不知不觉间,愈加在乎妻子的态度了。   砚臣好说话,似乎给他多少银子,只要能够糊口就行的样子。这叫砚泽捏了一把汗,弟弟连外面的柴米油盐价钱都不知晓,可怎么过日子。好在常雯能独当一面,听砚泽说了家里能够动的银两数,折中说了一个数目。   这个数目恰好能让母亲疼一下,却又不至于跳脚,拿捏的恰到好处。   分家跟敲竹杠差不多,既得在对方能承受的在范围内,又不至于一下子把人吓倒。   自打上次受了瑞王府赃物的牵连,当铺的生意伤了元气,砚泽早有关了,重新置办别的产业的打算。如今弟弟要走,他正好将铺子盘给别人,然后将银子给弟弟一部分。他发现借着给弟弟筹备进京求学资银的机会,他可以将萧家的产业好好归拢归拢。   偏僻地方的田产,该卖的卖,换了银子,给砚臣一部分,剩下的凑银子再买好地,方便收租子。生意不兴的铺子,该关就关了,没道理养着闲人浪费钱。到最后砚泽归拢家产上了瘾,差点忘记了初衷。   倒腾来倒腾去,给砚臣凑了一笔可观的银子。毕竟家里许多叔叔,砚臣只是长子那房的庶子,分家能分出这么一笔银子,实属嫡出的哥哥善待他们,否则净身出户的可能都有。常雯记得大哥的恩情,在签字画押的时候,将银两数目又改小了些。   聪明人办事,从来不会把路走死,常雯虽然拿了银子单过,但萧家永远是他们的依靠。少拿银子,留个好念,以后需要用到大哥的地方,或许还要他出手相助。   剩下的便是如何说服父亲了。砚泽在外做生意磨砺多年,干的就是说服别人同意他的事。况且说服父亲前,做了一番准备,挑了个黄道吉时日,便上门跟父亲说了。   萧赋林一听二儿子要离家,而大儿子不仅知道,还直接越过他的意见,把事情给办妥了,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们当我死了不成?!”   砚泽当然没敢当父亲故去了,只是他掌管家里的大部分生意已成了不争的事实,不客气的说,翅膀硬了,他想做的事,家里的人拦不住。   “爹,您听我说,我们早有这打算了。”砚泽决定把胡掰的理由说出来劝父亲:“自从我和寄眉从京城避难回来,深知九叔的厉害,如果没有九叔在京城做官,瑞王府说不定就闯进去抓我了。可是九叔最近越发不回家了,咱们也没人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感情怕是要生疏了。我想叫砚臣过去,常跟九叔走动,对家里也好。另外,对砚臣学业也有好处,况且他在家,实在没用,既然成了家,就该立业了。这笔银子要多不多,要少也不少,够他用到金榜题名的了。”   萧赋林若有所思:“难道不是分家吗?”   “兄弟阋墙,过不下去了,那才叫分家。我们兄弟以后还要往来相聚,说分家不合适。”砚泽又加上一句:“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故意说的含糊不清,所谓的‘这样想’是指同意砚臣单独出去过还是别的什么,他偏不说清。   “出去历练历练也好。”萧赋林道:“你祖父那里……”   “那还得麻烦您告知。”砚泽马上说出这句话。   “……”萧赋林恨恨的瞥了儿子一眼:“当然是我去说!希望你对你其他的弟弟也这样好!”   砚泽立即露出一副‘您选我做继承人’绝对没错的表情,拱手道:“是,爹。”   萧赋林一想,反正大儿子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庶出的弟弟好,生气归生气,也颇欣慰,起身袖手,背对砚泽道:“爹没看错你,你收心之后,终于成了一个有担当的人。”   突然被父亲夸,他一愣:“是爹教导的好。”   “嗯。”萧赋林满意的点点头:“看你现在的样子,把家里的事交给你,我才能放心,你以前啊,实在是……”   砚泽耳朵听的都生老茧了。   幸好萧赋林念叨了两句,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我听人说,你弟弟的身体不太好?”   有邱姨娘嚼舌头,砚臣身体有恙的消息不胫而走,七拐八拐传到了萧赋林耳朵里,当然他是不信的,毕竟二儿媳妇一切如常。可放心不下,多问一句。   “啊,砚臣的身体一直是那样。”   “可我听说你又联络京城那边的大夫了,是要做什么?不是砚臣的话,难道是你表妹的眼睛……”   “不,是砚臣媳妇,她长不高,砚臣很担心。”   萧赋林道:“嗯,是该好好看看,去京城也好。”   是啊,去京城也好,留在家里,求医问药早晚陷入流言的中伤当中。   和父亲别过,砚泽回到自己院内,忍不住又落寞了起来。本来打算早早带着儿子去找妻子的,可忙起来,实在没空,便一拖再拖,转眼好几天过去了。   不过总算忙完了,砚泽的伸了个懒腰,叫人备马,带儿子去找他娘。   进屋见儿子在睡觉,他上去就晃了晃:“咱们去找你娘。”   元毅显然不信他爹了,一天推一天,于是噘嘴不回答,兴致不高。   “不骗你。”砚泽叫奶娘给儿子穿了厚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就出了门。到了外面,元毅终于相信是去找母亲了,眼睛亮晶晶的,一直在说:“真的呀?真的呀?”   结果太过活泼,‘张牙舞爪’的闹腾了一会,就累得蔫了。   其实砚泽心中是颇有点不忿的,他忙着家里的事,没带儿子去接她。她怎么也不说想他们回到家里来,反倒心安理得的在娘家待起来没完。   于是决定不给妻子好脸色,到了地方,带着‘欠我钱’的表情敲门。抱着儿子,表情冷漠的进了屋,准备质问妻子逾期不归的‘罪状’。   没想到,一进屋就被姑姑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怎么才来?等你好几天了,孩子不想娘吗?”   素秋坐在炕上做针线,屋里没见到寄眉,人估计在厢房。   砚泽道:“姑姑,你的脚好些了吗?”没打夹板,看来没大碍。   “我好的很!你媳妇可不好,吐的受不了,连吃饭都没胃口了。”   “病了?”   “是又有了!”素秋横他一眼:“没心没肺的玩意,你媳妇有没有,你都看不出来。”   砚泽愣了愣,质问妻子不归的想法早去了爪哇国,一改刚才的‘冷漠’,眼睛笑成一条缝:“真的?”   ☆、第一百零六章   素秋既好气又好笑,女婿和第一次做爹似的,呆头呆脑的。她故意绷起脸:“你怎么才来?之前不是黏寄眉一天都不放么。是不是家里又有人了?”   砚泽回过神来,喊冤:“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来,可家里有事把我拖住了,哪有什么人不人的。”   “哼,家里有什么事比我闺女还重要?”   你闺女都嫁给我了,是我媳妇才对吧。砚泽道:“回头再跟您细说,我先去见寄眉。”将儿子往素秋怀里一放:“乖,跟你外婆待着。”   “我要娘——”元毅不满了。   砚泽斩钉截铁的道:“你待在这儿,不许动。”小别胜新婚,不能叫儿子打扰自己。   素秋抱住外孙,笑着逗他:“你留在这跟小舅舅玩好不好?”   砚泽这才想起姑姑家收养了个男孩:“对了,他舅舅呢,叫他俩一起玩。”四处看了看,没见着孩子的人影,正纳闷,就见一个丫鬟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走了进来。   “你小舅舅来了——”   元毅盯着舅舅脖子上的长命锁看,然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嘟囔道:“一样的啊。”   素秋笑道:“对,一样的。”   元毅好像不大相信的样子,素秋便让儿子也坐下,分别摘下两人的长命锁,拿给彼此看,两个小孩子好奇的摇着长命锁,坐在那里老老实实的摆弄着。   “愣着干什么,不是急着去见你媳妇吗?”   砚泽把目光从孩子身上收回来,笑道:“他们还挺合得来。麻烦您了。”说着,推门出去了,直奔寄眉住的厢房,一进门就见妻子半卧在炕头,闭着眼睛,似是在睡。   “寄眉,寄眉!”他轻声唤她,见没反应,他凑过去低笑道:“你不醒,我可亲你了。”妻子仍旧没睁眼,他挑挑眉,伏地身子,便要吻她的唇。就在这时,寄眉忽然睁开眼睛,捏住他的鼻子,笑道:“想做什么?”   “原来你醒着,干嘛不回我的话,忽然睁眼吓我一跳。”   “就是要吓你。”寄眉笑道:“谁一进院就绷着脸,凶神恶煞要找我算账的。”   “你看见了?”想是妻子方才从窗子偷偷看他了。   “儿子呢?”寄眉四下没看到儿子,埋怨的道:“都想死我了,你怎么没抱来?”   “抱来了,跟姑姑在一起。”他笑着搂过妻子:“不是怕打扰你我重聚么。”   “你怎么才来看我?我整日盼着你们来看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本想回家的,可这次不知怎地孕吐的厉害,每天没精神气,母亲便让她多待几日。   “我忘记谁也不敢忘记你。”他端看她,握着她的手道:“听姑姑说你又有了?”   “嗯。”她攀住丈夫的脖子,有点闷闷不乐:“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了,我还没歇够。对了,砚臣和弟妹要去京城,你知道这件事么?”一想到回家后还要忙活这件事,她就累的更不想动了。   “知道了,已经办妥了。”他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不分巨细的全告诉了妻子。听的寄眉一愣一愣的,她颇为吃惊的道:“你这也太快了,该我出头的事,你都替我办了。”   “你可以静心养胎了。”他道:“家里没有用你操心的事了。怀元毅的时候,董姨妈和表妹上门烦你,险些出事,这一次,绝不让你再操一点心。我之所以没来接你,就是为了留在家中把一切打点好了,让你清清静静的回去。”   寄眉心里温暖,笑道:“胡说,你又不知道我怀了孩子,你会占卜不成,怎么能替我提前做筹谋。”   他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我不知道你有孩子,还这样为你着想,不是说明我对你发自内心的好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她抿嘴偷笑,须臾颔首:“嗯。”   搂着妻子温暖的身体,他怅然道:“唉,这几日,你不在,我可难熬了。”   “我娘说,我不回去,你难熬了,就要找别人。”她半开玩笑的道:“没有背着我偷人吧。”   “绝没有!”   她想起那日和金翠质疑丈夫把婳儿找回来的事,内心不由得内疚起来:“唉,我真不该怀疑你……”砚泽不知此事,笑道:“反正是姑姑说的,又不是你说的,不管她说什么,只要你不相信就行了。母亲还当着我的面说你有主意呢,我不也没信么!”   “说我什么了?”   砚泽将母亲说她有心眼,把常雯挤兑走的事大致说了。寄眉听罢,大呼冤枉,她之前的确有算计,但算计的心思只在丈夫身上用过,对不相干的旁人可从使过诈。   “别急,我没信。咱们眉儿这么善良,哪能做这种事。”他是一点不信,笑眯眯的道。   有些事情最好一辈子埋藏在心里,不用拆穿。寄眉叹道:“只要你信我,别人怎样说我都没关系。”心里则想,他这么信任我,以后也该多信赖他才是,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幸好上次碰见婳儿的事,没有胡思乱想。   “我当然相信你。”砚泽笑道:“我孩子的母亲,我都不信的话,我还能信谁?”   所以跟沈向尧有关的事,都埋进记忆的深渊吧,她不知道,就不要她知晓了。   寄眉摸着肚子,犯起愁:“难受的紧,这孩子估计不比元毅,肯定特别要人操心。”   “老大也很叫人操心。”他不服:“他在你面前装的乖,跟我在家这几天,简直是……”没想好怎么形容,于是直一个劲的咧嘴。   她忍不住笑道:“活该,让你知道带孩子的不容易。”头枕着丈夫的肩膀,想起他为自己做的事,又忍不住夸他:“你哪儿都好,就是嘴上爱胡说,你给砚臣找大夫看病,本是件好事,可你偏跟我说要带他找j□j胡闹,那天真是气死我了。”   “我发誓,以后绝不说这些浑话了。” 又装模作样的要发誓。   “嗯,你不胡说,我也不用胡思乱想了。”寄眉闭着眼睛笑道:“你还是挺好的,跟你越过越省心,真不错。”   “……只是不错?”   就知道他爱抠字眼,于是她笑道:“好了,我说错了,你非常好,嫁给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我这一生也要做善事,来生还嫁你。”   砚泽终于满意了,听妻子说缘定来生,反倒不好意思了:“今生还不够,来生还做夫妻呀?”   “嗯。”她笑完眉:“我愿意,你不愿意?”   “愿意。”   寄眉抱住他,笑道:“那说定了,不光今生,来生你也得养我。”   所以,别想跑。   —   寄眉吐的厉害,便在娘家又多待了几日。饭桌上,砚泽打趣的笑道:“姑姑家快赶上送子娘娘庙了,寄眉一回娘家就怀孩子,早知道这样,我何必修桥铺路,直接给姑姑家装点一新就是了。”   陆成栋漫不经心的道:“行啊,你看衙门前脸多少年没修了,门槛子都破了。”   萧砚泽向来对要好的人慷慨,爽快的道:“好,包在我身上。”   陆成栋和素秋齐齐惊讶,素秋道:“呦,铁公鸡开始拔毛了。”   “……姑姑,瞧您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没慷慨了,给县里捐路那事,我不就才拒绝了一次么,以后哪次没答应。”说着给姑父敬酒:“喝酒,喝酒。”   陆成栋笑道:“你姑姑确实严重了,你是我们的好女婿,帮了我们不少忙。”   素秋斜了砚泽一眼,然后对丈夫道:“你别夸他,要不然他又找不着北了,嫌他对寄眉太好了吗?!”砚泽赔笑脸:“您说得对,还得更好才是。”   素秋啧啧了两声,笑着戳了下侄子的脑门:“就你这张嘴会说。”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过饭,各自休息,晚上寄眉抱着儿子,笑问:“你想要弟弟还是想要妹妹?”   元毅脑子里还想不通这个,张着嘴迷茫的看父亲。   砚泽便清了清嗓子:“你想要你舅舅陪你,还是想要你姑姑陪你?”   元毅怔了下,道:“舅舅,舅舅!不要姑姑!”   砚泽一摊手,对妻子道:“你儿子想要你给他生个弟弟。”更想要男孩的是他,家大业大,得有人继承才行。一个儿子不保险,最好再来几个,兄弟互相帮衬才好。   “你这是误导。”寄眉笑着白了丈夫一眼:“看我再给你问一遍。”她摸着儿子的小脑瓜问道:“毅儿,你喜欢跟娘在一起,还是跟爹在一起?”   “娘!”元毅指着母亲道。   “瞧,咱们儿子喜欢女的。   “挑拨我们父子关系。”他不服,朝儿子招手:“到爹这儿来。”   于是元毅挪了挪屁股,爬到母亲跟前去了,笑的寄眉身子止不住的抖。   砚泽双手晾在空气中,颇为尴尬,指着儿子又好气又好笑的道:“够犟的,像我!”   寄眉笑够了,摸着肚子道:“不知未出世的这个孩子,是男还是女。”   “看菩萨安排了。”他道:“如果像你一样,是个女孩还好,如果像舒茗和舒茗……那还是男孩吧。”   她摸着小腹浅笑,她的女儿当然像她,她会用心养育,绝不会养成舒茗那样刁钻脾气的。   试探了丈夫的口风,他喜欢男孩,但如果生下女儿,他也一样喜欢,不过首选,仍旧是盼望二儿子降生。寄眉就纠结了,她希望儿女双全,但若生女儿,又担心女儿受苦。   前前后后再娘家待了十来天,才动身回到萧家。周氏听说寄眉又怀了,除了心花怒放外,又唠叨上了。比如她装作痛苦的说道:“唉,你呀你,才把你提携的能管事了,结果又怀了,家里一摊子事,到底得要我这个老筋骨操心了。”   寄眉便赶紧哄她,赶紧说什么‘婆婆辛苦,您老人家不容易,我们都体谅您’的话。   最后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气的道:“谁不累,就你整日嚷嚷!嫌累的话,重新交由我管。”   周氏碍于这句话,总算安静了。连砚臣离家,也未敢多说话。   砚臣的离开家的那日,砚泽和寄眉相送,虽然以后会相见,但免不了有几分伤感。   临上车前,砚臣跟哥嫂道别。砚泽担心他:“如果在京城不舒服,就回来。”   “我知道。不过,我想我会坚持下去的,哥哥为了嫂子能变的这么彻底,我为了雯儿,吃些苦又算什么。”   砚泽瞪眼:“胆子大了,敢揶揄你大哥了。”   砚臣笑道:“哥哥不要生气,我错了,一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说完,赶紧蹬上了马车,挥手道别。   “一路顺风——我有空去看你们——”   直到车马驶出了胡同,看不见了,砚泽才与妻子相宅内走去,他看着寄眉道:“你揣着孩子,怕是一时半会不能去京城了。”   “我也不能总揣着孩子呀。我已经约了邱家的人,叫他们拿银子把邱姨娘赎回去。她一个亲哥哥单独分出来过日子了,他愿意掏银子赎妹妹,她也受够苦了,银两合适,我就准备放人了。”和丈夫说着话,走进了家门。   砚臣不禁留下了邱姨娘,连樱桃和丹儿也扔下了。对这两个没错事的,寄眉给予厚待,樱桃卖到常家做姨娘去了。而丹儿则留下跟了六叔,她已经习惯了萧家宅里的生活,放出去不好,六叔愿意留下,便做了顺水人情。六叔姨娘很多,虱子多了不痒,六婶已经无所谓了,所以丹儿的日子还过得去。   砚臣和常雯走后,寄眉静心养胎,怀胎十月,顺利的又生下一个男婴,她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种淡淡的失望。不过除了她之外,全家都非常高兴,尤其是周氏,抱着第二个宝贝孙子,喜滋滋的道:“当初娶寄眉就对了,你华珠表妹就不行,到你大舅家,跟你大表哥成婚也有两年了,只剩了一个女儿。幸好没招她进门,否则也是个不顶用的。”   砚泽微微皱眉:“娘,您就别提华珠,坏寄眉的心情了。”   周氏道:“哼,我哪句话坏她的心情了?说华珠的不好,寄眉听了不高兴吗?!我又没说华珠的好!”   “……”寄眉装做很虚弱的迷糊睡觉,没听到婆婆和丈夫拌嘴。   砚泽道:“我的意思是华珠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难不成以前有过节的人,您要一辈子盯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寄眉太累了,咱们去外面说话吧。”   周氏将孩子交给奶娘,起身瞪了儿子一眼道:“行,我不说了,昨天你九叔的婚讯传回来,老太太跟前的玲珑病倒了,我得额外派个人手过去,没心思和你说话。”说完,朝儿媳笑道:“你好好休息,睡醒了,将补品喝了。啊?”   寄眉微微睁眼,缓缓点头。   等母亲走了,砚泽一撇嘴:“完了,我在我娘心里的位置又往后排了。”   “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寄眉看着身边睡觉的二儿子,笑道:“你看,他好像比元毅那会还好看呢。”   他跟着笑:“嗯,我看也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不会也往后排了吧。”   “傻子,我不回答你的蠢问题。”她瞟他一眼,抿嘴笑道:“想想起身名字吧,别想没用的了。”   “元……仁。君子千德,坚毅和仁爱,缺一不可。”   怎么像个年号似的。寄眉想了想:“很好,你问问父亲和老爷子同不同意吧。”   “好,我陪你,等你睡了,我就去问。”   寄眉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丈夫皱眉坐在床前,她道:“你去了吗?”   砚泽道:“去了,老爷子说像年号似的,不好,叫我再想想。”沉思了半晌,道:“叫元甫吧,德行虽然重要,仪表同样不可或缺。儿子这么漂亮,更好配他。”   “好,这回好听了。”像个人名了。   转眼,‘第一美男子’萧元甫活蹦乱跳的长大了,他不缺玩伴,差两岁的哥哥萧元毅,岁数差不多的小舅舅和小叔叔还有金翠家的‘小黑熊’,都是一起玩的伙伴。   另外,他的姑姑萧舒茗嫁给了本省另外一个大户人家,却因为太过彪悍,夫妻间时常闹别扭,动辄就带孩子回娘家。于是,元甫的这小姑表弟也常在萧家,六个十来岁的孩子,闹腾起来简直吓死人。   尤其过年的时候,萧赋清带着儿子回家,凑齐七个,寄眉看一眼这帮孩子都觉得头疼。萧赋清娶了自己老师的女儿,书香门第出身的九婶教育出来儿子,本来是文质彬彬的。可跟萧家这些孩子过年玩了一段日子,明显变活泼了。分别的时候,跟小兄弟们依依不舍,约定来年再一起放鞭炮。   生完二儿子后,寄眉的肚子一直没动静,每次看到眼前这些爱闯祸的男孩子,她都祈祷若再怀孕,一定要生个安安静静的女儿。可生女儿,或许得缠脚,不禁又纠结。   顺其自然吧,顺其自然。   她这样对自己说。   过了能闹腾的年纪,这帮男孩慢慢安生了。元甫沉静,能坐住板凳读书,大儿子元毅像他父亲,一翻书就头疼,于是他爹也不逼迫他,早早跟着自己学做生意。只是元甫到了十三岁,忽然表现出了跟他一爹年轻时一样不好的苗头,对女人颇感兴趣,心思也不在读书上了,眼看要长歪。   寄眉头疼,不得已跟丈夫商量,把二儿子送去京城,叫他二叔看着他读书。   砚臣自从上京后,苦读了数年,终于考中进士,在九叔的活动下,没有外派,而是留京在刑部做了个小官。他家中没有那么多丫鬟,有的只是书,况且砚臣最有读书的毅力,正适合看着元甫。   砚臣收到哥嫂的来信,立即来信表示,没问题,我会像亲生儿子一样敦促元甫用功的。   砚臣觉得报恩的时候到了,对侄子掏心挖肺的照顾,常雯感念当年的照顾,对元甫没半点怨言,悉心照料饮食起居。砚臣公务清闲,只有一个女儿,才三岁,省下来的时间都投入到了侄子身上,只要不是傻子,经过这般悉心的提点,都能对八股文开窍。   砚臣充分发挥了谨小慎微的性子,对元甫无微不至,连萧赋清都看不下去了,他不止一次说过,换做他,可没心思管元甫。   辛勤终于换来了收获,元甫苦行僧似的读了几年书,中了进士。   元甫逃也似的跑回家,在大哥的带领下痛痛快快的玩了几个月。   砚泽和寄眉对儿子们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格,暂时不管他们。   “等元甫以后高升了,给你请诰命。”砚泽道:“你的好日子在后面。”   “话虽这么说,现在我就觉得很满足了。”她淡笑:“表哥,你对我这么好,害的我都想给儿子讨个表妹做妻子了。”   “我早说过,我这么好的人,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见外面天气大好,与妻子挽着手,漫步在和煦的春风中,像这些年来,时常做的那样,去花园散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钮:   叫《寒女喜嫁》,地址不方便打开,可以直接搜索。希望大家继续支持,谢谢~~   ================分割线===============   打完广告说点别的,这文算是写完了,写了壹佰零六章,章节数很多,不过因为每章字数少,字数才过40万而已。看到有人留言说,好像是自从寄眉生完孩子,这文就没什么好看的。= =|||或许吧,后面的确没有大的剧情波动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不舍得折腾男女主了。原本这文里预定的是死两个人,另外还有一次男女主闹僵的大转折,后来想想算了,细水长流,温情点的风格,写的挺舒服的,就这样继续吧。所以这文里没坏人,大家不过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和利益角度想问题,比如周氏。= =|||||。   总之,这文完结了,谢谢大家一百零八天的陪伴。谢谢大家,谢谢! ━━━━━━━━━━━━━━━━━━━━━━━━━━━━━━━━━ 本文内容由【紫衣宫主】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