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 本文内容由【路丝卡】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一醉销魂窟 作者:风雪千山 文案: 简单来说,就是关于古代牛郎和他们的女人们的故事。 内容标签:春风一度 三教九流 阴差阳错   春宵一度极乐地Ⅰ   “销魂窟,男儿郎,醉卧床榻里笑一场。红杏枝头闹,且得闲适,且得闲适,轻烟更见春事了,春事了,不知多少滋味在裙下,客官你可愿尝一番,呀,尝一番!”   白吟惜挑着灯笼走过青石板路,穿过这华丽的人间销魂窟,长裙掠地发出沙沙的响声。月光照着她白皙的脸,还有露出裙外白嫩的手臂,实乃人间尤物。只有高高绾起的长发和朴素的衣裳,显示出她是已嫁妇人的身份。   空气中弥漫着情与色的味道,前院的丝竹声与后院寂静中男子与女子暧昧的调笑交相呼映,听得她面红耳赤。   “香惠,你在哪儿?”她忍不住轻唤。   一声轻唤过后,并无人答应。四周竹林掩映下仍是或远或近地传来一片男女调笑之声。   这个一醉山庄,本是城内最大的销金窟,什么新鲜的玩意儿都有,而且奇就奇在女人也可以来找乐子。   这些年,白吟惜也没少听说哪家的妇人又在一醉山庄被年轻的公子迷住,茶不思饭不想,倾家荡产也要去找他。又听说京城的三公主包了山庄里的一位公子回府,居然没几日就纵欲过度而死……   种种传闻让这一醉山庄原本就靡靡的气氛更加神秘。   白吟惜有些紧张,她本是良家妇人,来这里已是不对,此时又找不到人,理应回去才对。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前面不远处一个声音叫道:“是白夫人的吗?香惠夫人请您后院去。”   紧接着,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走了出来,月光下一身白袍松松地系在身上,越发显得清秀苗条,他抬起头眉眼带着几分笑,蓦地让人感觉无比地舒畅:“夫人久等了,请随我来。”   白吟惜被这少年一笑,脸上不由得微热,心想,这一醉山庄果然妖异,这样一个少年居然便能让人心中乱跳个不停。   那少年步履轻盈,偶尔停下等着白吟惜,却仍是面带三分笑颜,清秀干净地让人不敢斜视,可越是如此,越让人难以把持。   风中传来夏日的淡淡清香,几分暧昧,几分酒香,吟惜只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   转过竹林是一座小桥,然后便是一座独立的院子,少年来到院门前并不敲门,只伸手推开,然后转身向吟惜道:“香惠夫人在此,请夫人移步。”   白吟惜向他道了谢,这才向院内走去,却只听大门在身后轻轻关上。   这是一座十分干净雅致的所在,推开雕花木门便是重重的幔帐,空气中有暖风浮动,夹杂着淡香,却不知是一种什么味道,让人酥到了骨子里。   “香惠……”吟惜轻唤,可并无人答言。   可静立原地再一听,却只听那重重幔帐后一个女子的声音长长地呻吟着:“嗯……啊……”   那妩媚至极的声音直入双耳,听得吟惜一惊。   却只听一个低沉喑哑的男声道:“香夫人喜欢吗?”   声音未落,只听那女子又是一阵压抑地呻吟,喘息着道:“无夜……你好坏……啊……”   吟惜的心狂跳着,帐后是什么她早想猜到,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对话却让她忍不住向前几步撩开幔帐。   一盏粉红色的纱灯散出淡粉的光,铺满紫色绸缎的大床上,两个人的身体交缠着。   “香惠?”吟惜惊叫出声,床上的那个女子不是香惠又是谁?   听到了她的叫声,香惠微微抬起头,恰好对上吟惜的双眸,灯光下,她的目光有些迷乱,显然还未清醒过来。   “吟……吟惜……啊……”她张了张嘴,刚叫了一个名字,却又忍不住迸住呼吸。   白吟惜惊恐地睁大了眼,咬着手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两个人终于平静了下来。   香惠疲惫之极,长发散乱在一边。   “无夜,抱我起来,嗯?”她叫着男人的名字。   直到这时,吟惜才看向那名男子。   灯光下,他的身体修长完美,长长的头发用一根丝绦束住,偶有几缕拂在脸上,这男人长了一对桃花眼。   就在吟惜看向他时,他微挑双眸看过来,微微一眯眼,带着三分笑颜道:“这就是香夫人的朋友?真真是美人。”   香惠一笑,用指尖挑了那男人的下巴轻轻勾勒,道:“怎么,无夜你看上她了?”   叫无夜的男人不语,却转过头来看着香惠道:“今晚我的客人是你,眼里也只有你一人。”说着,一俯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吟惜看着两人,脚步渐渐向后退去,太可怕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香惠吗?那个死去丈夫后寡居的女人?她叫自己过来谈生意,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这些么?   可是这样的香艳却是让她移不开眼。为什么?明知是错误的,可是身体、眼睛却无法拒绝。   她后退的脚步碰到了花瓶,发出一声脆响,引得无夜猛然抬头。   灯光下,他深黑的桃花双眸一闪,薄唇边闪过一抹笑意,看着白吟惜,他的手又伸向下。   吟惜转身向外跑去,手上的灯笼早已掉到了地上燃烧了起来,一会儿就成了灰烬。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照着吟惜的素袍,她飞一样的逃,仿佛这样就能逃脱自己的欲望。   月亮笑了,人类永远是愚蠢的。   夜,一醉山庄里灯红酒绿,热闹非凡,鲜花锦缎如织云,烛光摇曳,歌舞升平,那悠远清透的歌声依依呀呀唱断了人们的魂。   车夫老张还在山庄外的巷子口处等着,见白吟惜急惶惶的从山庄里奔了出来,还道她出了什么事,忙上前迎了过来。   “夫人?”   白吟惜忙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话,只是颤声吩咐:“回去。”   车子走出去老远,直到身后的歌声都在夜雾中飘散了,白吟惜才觉得心稳下一些来。香惠曾是她的闺中密友,出阁后原本淡了些情意,可在先后成为寡妇后又在生意上了有了往来。今日,本来是香惠约她去谈生意的。开始听到相约在一醉山庄时只是觉得怪异,可没想到去了竟能撞到这样的事情。   白吟惜轻轻摇头,香惠啊,香惠,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马车颠了几下,然后原本有些沉闷的马蹄声便变得清脆起来。白吟惜知道这是换到青石街面的富贵街了。这条路她已经走了成千上万次,从店铺到家里,再从家里到店铺。自从嫁进了白家,她就是这样无休止地往来。   她是兰陵城中最年轻的老板娘,自从嫁进白家起就成为了白家生意的掌门人,这城中不知有多少的财富从她纤美的手指间流过,可是,她却只能天天守着一个早已死去的醉鬼丈夫的灵牌生活。   有时候她宁愿在店里的时间多些,还可以和帐房的李公子说说话。   这位李公子是前年她在路过捡回来的,他当时说是要赴京赶考,可不想半路遇了山贼,被抢了盘缠,便无家可归。   吟惜见他可怜,又读了些书,便留他在店里做事。   李公子叫李钰,人如其名,面如美玉,只有二十出头,家中也曾做过京官,只可惜家道中落。   吟惜只有与他在一起时才感觉自己年轻了些,不再是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   她与李钰说是无情又有情,可说是有情,却终没有未来。   还记得七夕之时,他曾送她一只玉镯,可却一字未说。其实吟惜那时只想他抱住自己,她太久没有温暖了。   李钰也有感觉,可是他终究还是推开了她:“夫人……李钰一无所有,愧对夫人所爱……”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吟惜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自此便对李钰视而不见。于是反倒是这位李公子见了她便失魂落魄。   这样也好,吟惜想,她总还有个念想。   白吟惜很远就看见店铺还亮着灯,门没关,李钰正坐在油灯下记着日记账,他一手执笔,一手轻轻搭在纸上。   李钰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白细修长,指骨分明。他也总是会修剪打理得很干净,无论她何时前往探他,都从未见那两只手上有一丝一毫的污垢。   算来也是个妙男人。   白吟惜下了马车,向门内走去。李钰听见马蹄撞击青石板路的嗒嗒声,随意抬了下头,见是白吟惜,眸中目光竟是一亮。   “夫人来了。”李钰颔首,微微一笑,搁下手上的狼毫。   他搁笔的动作不失风流,左手轻略住右手的袖子,露出了令人垂涎的皓腕。白吟惜觉得自己对于李钰的那双手,着实没有抵抗力,每次一看见,她都会想如果是这一双手游走在自己的身上,该是何等滋味。   当然这也不过是一个念想,事实上李钰拒绝她了。   “嗯,今日进账情况如何?”白吟惜问,忽然发现自己开口发出的声音竟比平日要低沉嘶哑,自个儿心里也是微微一惊,遂定了下神。   “咦?夫人,您是不是生病了?”李钰也是个细致之人。   “不是,没有。”白吟惜有那么一点心虚,香惠那深深浅浅的呻吟还逗留在耳畔。   “还说没生病,夫人脸怎么这般红?可是伤风了?”李钰关切地问。   “没有。”白吟惜赶紧别过脸去,生怕他看出个端倪来。   “夫人不能这样,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李钰言语中竟透出些焦急,“不行,去看下大夫吧?”   “我真的没事。”白吟惜陪笑,眼睛却不敢于他对视。虽然她知道李钰不可能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可到底还是心虚的。   一只如玉一般冰凉爽滑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额上,白吟惜一愣神,抬眼便见他近在咫尺脸庞。   “那么烫,夫人还说没有生病!”李钰拧了下眉,甚是焦急,气息不留意抚过她的耳际,引来白吟惜一阵战栗。   “我、我真的没事。”白吟惜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向后退了一步。她的背后是店铺里盛满大米的米斗,约摸过膝盖高,白吟惜由于那一步退太急了,脚后跟踢到米斗,身子已向后倒去。   “夫人!”李钰赶紧拉住她,白吟惜一把扯住他的衣襟,低叫了一声,两人竟双双翻进米斗里,米斗里的大米装得太满,米粒又滑,两人身子斜了下又带着一身的大米滚到了地上。   米粒落地,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却听得清清楚楚。   李钰向下跌去的时候刚好在白吟惜上方,见要压到她,赶紧伸手要撑住地面,可是白吟惜倒在米斗边上,空间太小,他的一只手便无处可放,只好扶住了那米斗粗糙的边框。   木质边框没有打磨光滑,尚有许多细小的木刺,李钰手一压上去,刺就进了肉里。   然而他却没有在意这些,白吟惜就在他的下方,因为狼狈摔在地上的缘故,衣襟略微敞开,露出了细致的锁骨,还有粉色的肚兜带子。   她竟然,穿粉色的肚兜……不是说只有青楼姑娘才穿红肚兜的么?   李钰脸一红,赶紧起来。   “夫、夫人……事出突然,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李钰也顾不得把躺在地上的白吟惜扶起来,自己跳离了几步,像是如此便能跟他撇清关系。   白吟惜见他那样,心中微火,自己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揉着跌疼的胳膊和肩膀,没再看他一眼,只冷冷地说:“我回去了。”   李钰欲语,却终是未说。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鲜血正从木刺里冒出来,红得扎眼。   春宵一度极乐地Ⅱ   白吟惜回去后也没能睡好,耳边是香惠的呻吟和那男子缠绵时的情形,而手臂、脖子,以及胸口的皮肤上却仿佛能感觉到李钰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给自己带来的微微颤动。   一夜春梦。   第二日白吟惜没去米铺,直接到了白家的另一处卖绸缎的店里,一早上都很恍惚。   到了下午,香惠来了。   再见香惠,只是一眼,白吟惜就脸红了。香惠眯着眼睛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脸,在她耳边吐气说:“怎么了,妹妹,可是伤风了?”   “死相!”白吟惜瞪了她一眼,转身跑到内堂里去。   香惠笑了笑,摇着手中玲珑的美人扇,对直直打量着她的店员轻点了下头,手指轻挑起她桃红色的长裙,拽出一个弧度,风情万种地跟进去。   “吟惜妹妹。”香惠进入内堂,先把门关上,这才挪步到桌边挨着白吟惜坐下。   白吟惜脸还红着,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喝,另一杯放着也没说给香惠,只看着南面窗外的一园月季,兀自闹别扭。   香惠只觉好笑,美人扇在手腕间转了下,道:“妹妹,其实,人就活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白吟惜到底是脸皮薄,一方面羞恼,另一方面心里痒痒的又想让她说下去,于是只好红着脸继续看月季,不吭声。   香惠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坐近了点,低声说:“妹妹,给姐姐说实话,你男人走了以后,你真的不觉得寂寞?”   白吟惜捧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才抬了下眼,很轻地说:“寂寞什么呀,他在不在都一样。”   香惠叹了口气,道:“我们这样死了男人的,外头人都叫我们寡妇,寡妇可不是什么好称呼,你看看街坊上做寡妇的,哪个不是低头哈腰过日子,还时不时被那些个臭男人占便宜!而我们为什么没人敢欺负上来?那是因为咱有钱!可你说,我们这样的女人要一手撑起整个家,容易么?好,现在我们是有钱了,特别妹妹你,家底比我可厚多了,是不是也该过过快乐日子了呢?可你偏生这般放不开!”   白吟惜咬着茶杯不吱声,其实没有哪个女强人是乐意做女强人的,谁不想被男人爱着疼着?可叹世事无奈。   香惠继续说道:“吟惜啊,你说我们这样连个孩子都没有的寡妇,赚那么多钱,能图个啥?再嫁人吧,好人家都是要闺女的,哪能迎个寡妇进门?如果是一般的男人吧,咱又不可能瞧得上!现在的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就怕嫁错了,那就赔了人又赔了钱,还不如这般过下去,你说是不是?”   白吟惜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下头。   香惠笑了,握着白吟惜的手,凑过去说道:“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给自己快乐?这辈子就这样了,有钱赚,有钱花,我们比起一般女人来不就是少个男人么,只要有钱,一醉山庄的俊哥儿们可比一般人家的男人强多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香惠嘴唇凑到了白吟惜的耳畔,故意暧昧地吐出了那几个字,想来白吟惜脸那么红,也是明白的。   “可是……这总是于理不合。”白吟惜轻轻闪躲了下,香惠压低了嗓门说话的声音又让她想起了昨日她听见的呻吟,只觉得骨头都给她喊酥了。   “礼教算个狗屁。”香惠温婉娇媚地说了句粗话。   “可是……”白吟惜的声音很低了,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说她虚伪也罢,女人么,在人前,总得留着三分矜持。   香惠拉住了她的手,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白吟惜问:“妹妹,女人的青春时间并不长,你真的想守着你那个灵牌入墓?我们都是正常的人,有欲望不可耻!况且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想过?昨儿个看到我和无夜公子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哎,姐姐!”白吟惜嗔怪,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虾子。虽然壮着胆子也对李钰有过企图,可毕竟失败了,她脸皮总还是很薄的。   香惠了然,侧坐着,一只手笑轻轻抚着白吟惜的后背,压着声音在她耳边道:“试一次吧,妹妹,那种快乐和销魂,绝对会让你忘不了!”   香惠边说着,边以她柔韧有力的指尖轻抚白吟惜的后背,顺着脊椎骨从上到下慢慢移去,一方面白吟惜正听她说话,另一方面也是碍于情面不好推开她,等到那只手滑到腰际,她的最后一个字也吐了出来,那指尖忽然用力在腰侧不知道什么穴位上按了下,白吟惜身子猛地一僵,喉间差点低吟出声。   “姐姐!”白吟惜又羞又恼。   香惠大笑出声,以扇遮面。   是夜,白府后院月华如水,花儿群芳争艳,散发着各自特有香气,在夜风中肆意张扬,甜得发腻。   白府后院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入秋后,荷花已见不得盛夏的那般娇艳,多少有些落寞凋零的姿态。白吟惜侧身坐在湖边的亭子里,回想着白日香惠与她说的那些话,手里拿了些鱼食,正喂着一池金色鲤鱼。   她已经在这条道德线上挣扎了很久了,有时候想想,能守住一辈子么?大约不能吧。如果迟早会破了这个戒,那么还真不如早些行乐。   她穿得很单薄,粉色的肚兜,外加一件粉色的纱衣,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披在身后,光着脚翘在凳子上,没穿鞋,露出了一小段莲藕般的小腿。   白府后院没有男丁,入夜后白吟惜屏退了后院里所有的下人,独饮在此。   喝酒,一来为了让身体不会着凉,二来为了壮胆。   今夜她约了李钰过来谈生意上的事。   白府对李钰来说并不陌生,老板娘在白府后院交待事务也不是一两次了,虽然不能说他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但来的时候确实没踹着轻薄的心。   月很美,花很美,连廊里的灯也很美,可如何美也美不过亭子里的那个人。   白吟惜垂首望着池里的鲤鱼,像是根本没发觉他的到来,腿蜷在凳上,裙摆一直翻到膝盖,她的半个身子都探出了亭子,对着他的,恰是细腰,翘臀……   李钰走近亭子,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唤了声:“夫人。”   白吟惜慢慢回过头来,脸色竟是少女般的娇羞和绯红,“来了啊,你迟到了哦。”   李钰低头看着鞋尖,双手捧着账本说:“夫人,这个是您要的看的账。”   “哦。李钰啊,你过来点,我够不到。”白吟惜坐在亭柱边的长凳上,两只脚却搁在圆桌前的凳上,正对着他。她后背懒懒地靠在柱上,抬了下手,自然够不着离她的脚还有五尺远的李钰了。   李钰无奈,只好上前,在离她脚尖三尺处停下,微微抬了下眼,见还是够不到,于是只能再向前走了三步,停在她的脚边,双手捧上账本。   “夫人请过目。”他强忍着不去看白吟惜那一对粉雕玉琢的裸足。   白吟惜接过账本,动了动身子,脚尖似无意般轻点了下李钰的腿,这才收回。   她依然是斜躺着的姿势,脚收在身侧,却没放下,膝盖并拢弯曲放在长凳上,裙摆顺大腿着向下滑,从李钰的角度,几乎能看见整条大腿。   “太暗了,看不清楚,灯拿过来。”白吟惜指了指圆桌上放着的油灯。   李钰不好拒绝,小心翼翼地提了灯,再靠近了一步。   “走近些,照着。”白吟惜吩咐道。然后坐直了身子认真翻看账本。   李钰恰站在她身边,粉红的肚兜系得并不高,微微俯下身,便是满目春光。灯光下,她肤若凝脂,犹如二八少女的细腻娇嫩,而身姿却更加风韵成熟。   李钰不由得一阵面红耳热,移开了目光,在心里斥责自己的猥琐。   “这笔钱怎么欠着了?”白吟惜指着账本一处问李钰。   李钰低头看了一眼,回道:“因为他们后来又要了几批货,现已约定下个月结清。”   “好,那就交给你了。”白吟惜把账本还给李钰的时候,手触碰到了他的手,李钰一惊之下账本没拿稳,竟落到了地上。   “对不起。”李钰愣了下神,慌忙蹲下去捡。   他的鼻尖闻到了夹着桂花香的酒味。   李钰尚未站起来,白吟惜的手就搭到他的肩上,轻声说,“来陪我坐会。”   李钰见推脱不得,不敢坐在白吟惜的身边,只在她刚才搁脚的圆凳上坐来下来。   “夫人,夜深了,您多加件衣服吧,会着凉的。”李钰眼睛看着圆桌上玲珑的酒杯说。   “嗯?啊……你这一说,真的有点冷了……”白吟惜身子向前倾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   “夫、夫人……”李钰紧张地想抽身,但白吟惜哪里让他走,握着竟不放了。   “你的手真好看。”白吟惜轻笑着捧起他的手细细打量,那眉目间的笑意纯洁,丝毫没有淫靡之色。   “夫人喝多了。”李钰不敢逾越,恭敬地说。   “嗯?喝多了?噢,对了,我刚才喝了点酒。”白吟惜抬起一只手,轻轻揉了下脖子,“最近太累了,李钰,你也辛苦了。”   “哪里。”李钰赶紧说。他看见白吟惜披着的纱衣滑落下了肩头,粉红的肚兜上印了一朵海棠花,抬手的时候,整条手臂都露出来,细致白嫩,正常的男人都不能无动于衷。   李钰不是圣人,况且对白吟惜还是心存着爱慕,只是他告诫自己不能妄自轻薄唐突了佳人,否则他跟那些禽兽有何区别?   “真有点冷了呢。”白吟惜这次抬起玉足,直接搭在李钰的腿上,蹭了蹭,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胸膛,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都坐到了他的腿上,娇笑道,“嗯~走不动了,李钰,把我抱房里去吧。”   李钰吓得身子都僵住了,“夫人,您不要这样……”   白吟惜一下子冷下来,看着他,不说话。   果然还是被拒绝了,当真是何其难堪!   死心吧,白吟惜你死了这条心吧!   春宵一度极乐地Ⅲ   李钰汗都出来了,抬起头,却见白吟惜的眼神里,竟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羞怒和决绝,还有一些道不明的寂寞萧索之味。   “夫人……”李钰心下不忍,想说点什么,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他是真心想对白吟惜好,可是如果是这样的方式,只会亵渎了她。   白吟惜离开他,低头穿好鞋子,整理了下衣服,走出亭子,只留了一句话给他:“李公子,走好,不送。”   “夫人!”李钰叫住她,心里忽然失落有种失落。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雇主雇员的关系,不会再有别的了。李公子不必再怕我了。”白吟惜说着,头都没回一下。   李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仿佛掉入了水里,全身一阵冰冷。   他忽然记起母亲生前曾经一直念叨的一句话: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自从她进了门,香惠便用美人扇遮了嘴吃吃地笑。直到看她真的要恼了,这才止住了笑,道:“妹妹,你可是无事不登门的主儿,来姐姐这有事?”   她脸上的红色更浓,只飞瞟了香惠一眼,便低了头用手指绕桌边上垂下的丝绦,也不答话。   香惠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轻轻偎依过来,醉人的暖香扑面而来,她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妹妹你这副娇羞模样,莫说那些风流公子,就连姐姐我看了都酥了。”   白吟惜立刻面红耳赤起来,忙往后仰面避过香惠。她心里有些莫名惊慌,心道自己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眼前突然晃过了李钰清俊的面容,心里不由得一痛,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下来。不就是这几年么?及时行乐罢了。   香惠哪会不知道吟惜此时想些什么,于是只笑道:“妹妹不用急,过几天我约几个姐妹和公子们去郊游,就在城西的情人湖,到时候你也来罢了,我一定介绍个温柔体贴的给你。”   吟惜不语,只当是默认了。这些年她和香惠算得上是相交颇深,她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只是到时会是个什么情形,她心中仍是没什么底。   眼看已经是初夏时节,吟惜回去倒底让裁缝新做了几身颜色浅薄的夏装,又将那一头乌鸦鸦的头发打散了,松松地笼在一起,看不出年纪来,这才算松了口气。   但愿不会有太多人认出自己来。   这些天吟惜也曾在铺子里见过李钰,可她的心既然对他已经断了念想,于是真正心如止水地不再想他了,只是公事公办。   反倒是李钰见她如此,心中渐冷,只觉得那个双眸盈盈看着自己的发呆女子仿佛一夜之间不见了,有什么在心中狠狠地绞动,让他的痛的夜不能寐。   初夏时节本就景色如画,贵妇们选的郊游之地更是优美怡人,青山流水,小桥草舍,别有一番风味。   两辆华盖车驶到一处庄园,四个女子这才走下了车。   香惠今天穿着一身浅粉的轻纱薄衫,将那妖娆的身段尽显,脖颈处还有一处暧昧之极的吻痕,让人不敢多视。另两位贵妇也是浓妆重彩,相比之下,吟惜一身烟粉色的薄衫倒素净了些。   庄园处自然有年轻的少年引四人进去,吟惜发现那夜在一醉山庄引自己去见香惠的少年也在这里,见自己看他,少年便极轻地一笑,只道:“夫人,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清悦动人,并无少年人的青涩,倒似圆润的珠子,滚在人心上又滑又软,让吟惜的心不由又乱跳起来。   香惠回头见他二人的情形,不由推了吟惜一把笑道:“这位公子名叫情之,是无夜的书童,你若是喜欢,待会儿便让他陪你。”   “胡说些什么?”吟惜红了脸不去看她,却惹得香惠笑意更盛。   几个人一路说笑着来到正厅,早已有四个少年立于厅中,皆是白袍丝履,飘然若仙,使得这处所在倒像神仙住的地方。   桌子上早摆好了水果茶点,另两位夫人略坐了坐便向后院去了,香惠告诉吟惜,她们早已约了相好,偷偷找乐子去了。   吟惜听了脸上又是一阵发热。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个略微熟悉的男人声音道:“香夫人驾到,无夜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话音未落,只见一位朱衣男子从屏风后转出来,却正是香惠的相好无夜。   一见到无夜,吟惜马上便想到那一夜自己撞见他与香惠燕好的时的情形,于是心中更乱,一失手竟将那茶盏打翻了。   一旁立着的情之见此情形忙上前去用衣袖护住道:“夫人小心,可烫着没有?”   吟惜更是又羞又急,于是便不再言语。   香惠见她如此也不多劝,只向无夜道:“上次你提到的那位公子可来了,快带我这妹妹去见他罢。”   无夜执起香惠的皓腕轻吻,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揽在怀中,这才道:“他在后山静坐呢,说是那里凉快,让情之带她去罢,又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我很想你……”最后这句话,他俯在香惠的耳边低语,轻痒难耐,直让香惠嘤咛一声便倒进了他的怀中。   吟惜知道自己再在这里便是多事了,于是便转身走了出去。   情之见此情形,便也跟了出来。   “夫人跟我来。”他见吟惜出门不知往何处去,于是转身轻执起她的手,一路向西而去。   被少年握住手,吟惜不由一怔,半晌才犹豫着向前走去。   这里是一片竹林,转过假山便是一座真山,还未走近,便听得隐隐的流水之声传来,落入这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越。   情之一路细心扶她过桥转承,不一会儿只见一座瀑布出现面前,清泉飞流,直落入小山角下的深潭。   在潭边的一处大青石上,一位黑衣男子仰面躺在那里。顺着青石散落下的黑发,微乱半敞的衣襟,火一般艳红的外衣上盛放着黑色的牡丹,风姿卓越。他的发黑如泼墨,散落下的青丝轻柔地抚过红色丝绸,如子夜般漆黑,黑得这般浓墨重彩!   吟惜见此情形,不由得看呆了。情之停下,向那黑衣男子轻声禀道:“公子,白夫人到了。”   男子眉头轻皱,像是不喜被人打扰。他缓缓睁了眼,却没从青石上起身,只是偏过头向吟惜这边望了过来。   那该是一张怎样的脸庞啊!世间已无任何笔触可以用来描绘!那面容宛若夏花般绚烂,又因美到极致而呈现出令人心惊的妖异,他低垂着双目,樱桃般色泽莹润的唇角含着笑,如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鬼魅。他不过轻轻一瞥,眼眸流转间便是绝世的光华,仿佛黑夜里唯一的晨星,这般浓如烈酒,醇香醉人。   见白吟惜兀自出神,男子好看的嘴角轻轻挑了挑,像是微笑,又像是讥讽。他拍了拍身旁的青石,吩咐吟惜:“过来。”   不是请求,不是邀请,而是吩咐。他慵懒而高贵,眼神弥散着冬雪般纯粹的精魂,目光清冷,仿佛乌黑的眸子覆上了一层薄冰,冷然,透彻。   情之鼓励般地推了推吟惜,轻声笑道:“无牙公子就是这个性子,夫人请过去吧,去了就知道了。”   吟惜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身看情之,情之却笑了笑,悄悄退下了。她又转头看向那个无牙公子,他依旧闭目躺着,一手枕在脑下,却像是觉察出了她的胆怯,突然低笑道:“怕我?怕为什么还要来?”   吟惜用力咬了咬唇瓣,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提着裙角缓步过去。   他没有看她,却向她伸出了手,那修长整洁的手指擎在半空中,是对她最大的诱惑。她知道,一旦自己放上去了,她就再也不是良家妇女了。   可是,她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春宵一度极乐地Ⅳ   手指刚一接触,就被他抓紧了,然后她只觉得胳膊一紧,接下来就是天旋地转。   他突然大力扯住了她,把她柔软的身体拽向自己的怀里。   她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胸膛上,吓得她惊叫出声。可是他却低低地笑了,那笑声离她那样的近,细细地仿佛研磨到了心底。他把她揽在胸前,在她耳边低笑道:“眼含秋水,眉分翠羽,杏脸桃腮,柳腰藕臂,倾城之姿也不过如此了吧?无牙好福气,得遇夫人这样的美人。”   吟惜的心几乎要冲破了胸口跳将出来,只面红耳赤地撑在他的胸前,想让自己起身。可刚撑起个小小的空档来,他揽在她腰上的胳膊微一用力,就又把她的身体压了下来,让她和他的身体贴合地更加紧密。   他笑了,用指尖挑起吟惜尖尖地下巴,摄人魂魄的眼神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便用唇凑近她小巧圆润的耳垂,似触非触地低声问:“夫人不喜欢无牙?”   一声呻吟从吟惜喉咙深处溢出,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声音是她发出来的。她是想说什么来着?是说不么?还是想说喜欢?她自己也不清楚了,和异性男子这样的亲密,这样的碰触是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的,像是一种折磨,一寸寸地研磨。   她放在他胸前的指尖轻颤,再没有半分力气可以支撑她离开了。就这样下去吧,她想,何必再隐藏自己呢?   无牙的嘴角挑上了一抹讥讽的笑。他抱着吟惜猛地翻过身来,把吟惜柔软的娇躯压在身下,吟惜失声惊叫,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强健地身体抵在了青石之上,不留一点空隙。   他轻轻地咬她的耳垂,用舌尖沿着她的轮廓轻轻勾勒。然后又轻点她的额头,轻颤的眼帘,小巧的鼻尖,最后到她被贝齿咬得嫣红的樱唇上。   吟惜的意识早就乱了,任他的唇舌在自己的口中肆虐,他的手或轻或重地在她身上游走,所到之处莫不土崩瓦解,衣衫尽落。   ……   他本是不屑的,身上的衣衫都没有褪尽,黑色的长衫半遮着他强健有力的身躯,就这样在她的身上肆意起伏。   身体明明是被他抵在青石之上的,可吟惜的意识却在他的怀里缓缓飘了起来,飞上了天空,似风般轻浮,如云般缥缈。就这样死去吧,她想,在快感没顶扑来的一瞬间,她用力的攀紧了他的脖颈。   他怎会觉察不出吟惜的变化,猛地俯下身来用唇堵住了她艳丽的唇瓣,把她所有的低沉慢吟都吞入口中,把她的身体大力地钉在青石上……   她口中支吾出声,头猛地往后仰去,身体在一瞬间僵直,颀长白腻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之中,乌黑的秀发尽数地在空中垂下,如同黑色的瀑布,只落潭中。   世界在一片耀眼的白光中消失,又渐渐显现,吟惜感觉自己似乎经历了生与死的来回,再睁开眼的时候,只有午时的阳光照射下来。   一席薄衫遮了下来,体贴地替她挡去阳光,无牙俊美的容颜轻俯下来:“你还好吧?”他狭长的眼睛轻眯,眸中似乎聚集了这世间所有的精华,让她深陷不能自拔。   意识渐渐清醒,吟惜突然意识到自己刚与这个男人共赴过鱼水之欢,生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与男人这样亲密地接触,一时间羞愧、害怕、悔恨……种种情绪涌上心头,直让她险些垂下泪来,于是只将头转过去不语。   她就本生的婀娜秀美,此番更显得楚楚动人,纵是无牙留连花从无处也不得不怜惜几分。伸出双臂,他将她抱到树阴下,慢慢走到水潭浅处,这才将她放到自己膝上。   吟惜此时只觉脚下一凉,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已被无牙抱到了泉水里,初夏的午时阳光正毒,被冰凉的泉水一浸,身体有说不出的舒服。再加上刚刚激情时体力透支厉害,此时她只有软软地伏在他身上的,动也动不得。   “怕吗?”无牙低头看她:“我抱着你,嗯?”   吟惜只羞得颈子都红了,只别过头去不语,几缕碎发散在耳边,更添几分少妇的妩媚。无牙见了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知怎么的一软,他讨厌这种感觉,对女人动了恻隐的感觉。   他在一醉山庄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嫁了人却未经人事的女子,这种感觉很奇妙,却又说不出来。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就这样接纳了自己,还有她毫无掩饰的羞涩就这样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吟惜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体上移动,温柔又清晰,她又想到了李钰,曾经她是多么想这样被他抱在怀中,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晶莹的面容上秀眉微皱,目光与无牙相遇,却划了过去,不敢正视他的双眸。   无牙一怔,明亮的双眸泛起一丝冷笑,与女子打交道这么久,他怎会不知她心中做何感想,于是只冷冷然地道:“夫人……你可曾是后悔了?”   被他这样一问,吟惜一怔,自己是在后悔吗?后悔将清白的身子给了一醉山庄的公子?还是后悔得到了刚刚极致的快乐?   不,她不后悔。自从她被嫁给一个快要死的酒鬼丈夫后,她就不再知道后悔的滋味了。   “公子误会了,”她转眸看向他,眼中有几分初为人妇的羞涩,而更多的却是妩媚:“能与公子如此亲近,吟惜永不后悔。”   听了这话,无牙极淡地一笑,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他伸手将她沾湿的几丝秀发掠过,低下头轻吻她的颈项。   “夫人,你好美。”无牙笑着抬起头,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丝□惑。   这次没有了痛疼,只有他时而轻柔,时而销魂,吟惜秀美的颈项扬起优美的弧线。   无牙看着她在自己的手下沉沦,心中不知怎的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快乐,仿佛她天生就属于自己一般。   那种感觉又来了,眼前一片白光,身体颤抖得无法控制,吟惜感觉自己已经飘了起来,只有极致的快感,比刚才更盛。   吟惜是真的毫无力气了,直到无牙将她湿透的身体抱上岸,她才清醒过来。   她转眸看向无牙,却见他面容冷漠,沉声叫着仆人。   吟惜略动了动,她现在全身□,身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吻痕,若是被人遇见如何是好?   无牙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便将身上的衣服扯到她的身体上,略略遮住了重点部位,可那纤美的小腿和颈项还是露到了外面。   仆人很快就来了,居然是情之与另外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见到吟惜,情之的目光闪了闪,可却终却低声道:“恭喜夫人。”   吟惜被他这样一说,羞的满面飞红,心中不知怎的居然有些愧疚。   情之此时已吩咐另两位少年抬了竹椅过来,无牙将她放到竹椅之上,情之又体贴地将一席薄毯盖到了吟惜身上,这才命仆人将竹椅抬起向山庄内走去。   春宵一度极乐地Ⅴ   此时天色已至午后,四处寂静地无声,将吟惜送进一处布置华美的内室之后,仆人便退了下去。情之又命人准备了温水毛巾,便要扶吟惜沐浴更衣。   “你先下去吧。”无牙这时却突然道。   情之一怔,看向无牙,却见他面色冷然,于是垂下了双眸,竟是立了半晌,这才躬身道:“是”。然后转身出去了。   吟惜虽然感觉让情之服侍自己洗浴有些难为情,可是无牙这番举动却更让人不解。   就在她思索之间,无牙已经来到她身边,将她抱进了水中,细细擦洗。   吟惜实在是太累了,还未等无牙清洗完毕,她便沉沉睡去,而这一睡竟然睡到了幕□临。   夏天的傍晚清风徐徐,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香气,山庄中早已有仆人准备了美酒佳酿等待各路客人的来临。   吟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铺满绸缎的大床上,而她的对面便是无牙英俊冷漠的脸。   他闭着眼睛的样子更让人有真实感,睫毛很长,嘴唇很薄,就连此时,也看得出他的不羁。   原来自己就是委身于这样一个男人,吟惜想。算来也不算委屈,比起那些重新嫁人的寡妇来说自己已经幸运很多了,自己还要求什么呢?   “看的这样入迷?嗯?”不知何时,无牙已经醒来,那双明亮的双眸正对着她的眼睛。   “没……”吟惜被他的目光一看,一时间又羞红了脸不知说什么是好。   无牙看着眼前的女子,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就脸红?来这里找乐子的女人没有一个像她这般害羞又单纯,她们都是情场老手,懂得怎么享受,也懂得什么样的男人能让自己快乐。她们把男人当成拿钱换来的玩物。   可是这位白夫人却似一个少女一般羞怯,而事实上,她的确就是一个少女,那青涩的反应,以及她留在他衣衫上点点的血迹,都让他无法不另眼相看。   “喜欢我吗?”无牙的手抚上她的脸,很晶莹的皮肤,吹弹得破,让他舍不得放手。   “喜……欢……”吟惜低声说。   “喜欢就看着我。”无牙抬起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喜欢我这样对你吗?”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身体,这样的柔软与干净,让他留连又留连。   “嗯……”吟惜答道,虽然有些羞,可她仍抬头看了看他,为了证实一般,她大着胆了上前吻了吻他的脸颊,可下一刻,却又忍不住红了脸。   有什么在无牙心里一碰,让他怔了怔,她的唇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他的皮肤上,仿佛烙了一个印……   房间外面响起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只听情之的声音在门外道:“夫人,公子,香夫人已经在正厅摆下宴席,请二位赏花听戏。”   “知道了。”无牙答了一声,便起了身。   吟惜也想起身,可还未撑起身,便哎哟一声又倒了下去,身体竟然酸痛的不似自己的一般。   无牙见她如此,便起身只穿了外衫,这才转身过来扶起她,拿起床头早已准备好的华服,替她一件件穿戴起来。   吟惜本就秀美妍丽,如今由少女变成女人,更加风姿卓越。轻纱薄衫将她美好的身段衬托的更加出众。就连无牙也微微怔了怔,继而却皱起了眉。   吟惜只当他不高兴,于是便拉着他的手道:“你不喜欢去赴宴吗?那便不去吧,我去和香惠说。”   听了这话,无牙倒笑了,冷漠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双眸闪动,看向她:“你以为我是不愿去?”   “那……是什么?”吟惜猜不透他的意思。   见此情形,无牙自嘲地笑笑,这才道:“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说着,便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吟惜想不透这男人的心思,这个无牙虽说是陪人作乐的公子,可是这气派倒像是世家公子一般,架子十足,搞得自己倒像个小媳妇。   不过,这样也挺好。   想到这儿,吟惜笑了笑,真的太久没有尝到被人疼惜的滋味了。   此时天色已晚,各处都点了明亮的大灯笼,或粉或红,好不新鲜。无牙一路带吟惜绕过树木花丛,小桥回廊,这才来到了正厅。却只见这里早已摆好了戏台与酒席,一众贵妇与公子已经到了。   见吟惜与无牙走了过来,香惠忙笑着迎过来,一把拉过吟惜低声道:“滋味如何?”   被她这样一问,吟惜不由面色飞红,只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香惠见此情形便知事已成,于是笑道:“姐姐说的不错吧?不会亏待你的,这位无牙公子听说性子骄傲的很,没想到与你这样投缘,也算是难得了。”   无牙是这样的人吗?吟惜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不由笑了笑,心里想起他对自己的体贴,只觉得有淡淡的喜悦流过。   客人们都与自己相好的公子坐在一处,吟惜自然与无牙坐在一起。   刚一落座,戏台上的戏便唱了起来,都是些优雅清淡的曲子,适合夫人们的兴趣。那些公子与贵妇们是极熟的,于是都自去寻欢作乐。   吟惜这时才感觉自己已经饿极了,于是便拈了桌上的点心来吃,那酥饼做的极好,薄脆香软,只是那酥皮总掉的到处都是,可是此时饿了便顾不得这个。   情之侍立一旁,见她如此便倒了茶来,又拿起桌上的绢子道:“夫人小心污了胭脂。”说着,便替她轻轻擦去嘴角的酥皮。   吟惜被他这般举动弄得一怔,虽然有些惊讶,可这样亲昵的动作由眼前的少年做出竟毫不做作,反尔自然的很,于是便没有躲,只任他擦拭。   这时,已有小童换上了梅花清酒,于是情之便放了绢子,执壶替吟惜倒了一杯道:“夫人且尝尝这酒,是我们庄主亲自酿的,只送有缘人,轻易是尝不到的。”   那酒一入杯中便显出淡碧色,清澈透亮,带着一股清香,让人不得不喜欢。   吟惜被情之劝着,于是便抿了一口,果然馨香可口。   “多谢情之公子。”吟惜笑着道谢。   那情之俊美的面容对上吟惜的笑,竟然微有些红润,轻轻施了一礼便施然退后。   这时戏已经唱到了一半,吟惜才想起无牙,转头间却见他冷着脸坐在旁边,眼前的东西竟是一口未动。   今天他与自己一直在一起,此时怕已经饿了,可这会儿吟惜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口不用。想到这儿,于是她便拈了一块点心道:“公子尝尝这个罢。”说着,便递到他的唇边。   无牙的目光这才从别处收回看向吟惜,似是犹豫了一下,这才轻轻噙了那点心。   吟惜本以为他不高兴,此时见他吃了自己拿过去的东西,于是心中才放松下来,便抿了一口茶。可还未等她喝完,却无牙有力的手臂揽了过去,紧接着他的唇便狠狠地吻了下来。   虽然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可这般当着众人亲近,却仍让吟惜有些紧张,她微微挣扎,似乎想推开他,可还未等她用力,双手便被他狠狠禁锢住,动也动不得。   直到他吻完,吟惜只觉得自己都要虚脱了,只有大口喘气的份儿。   无牙却似乎很高兴,他伸手将吟惜揽在臂弯里,抿了一口清酒,又悉数渡进了她的口中。   戏台上的戏依依呀呀唱的正起劲,台下的戏也正在上演,吟惜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从未如此高兴过,竟似神仙一般,乐不思蜀了。   春宵一度极乐地Ⅵ   再回到自己的铺子里,已经是隔天的事了。   山庄渡假之行,彻底改变了吟惜的生活。那个从前幽怨的妇人一下子不见了,换回来的是她充满快乐和幸福的新的人生。   李钰依旧守在铺子里打点着生意,白氏的生意在他的手下越做越大,可是这位先生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自从下人们回报,说夫人跟着香夫人去郊游后,李钰几乎就变了一个人。   白天,从来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李公子居然罚了小二一个月的银子,只因他送错了货。   而晚上,他房内的灯却是整夜不灭。   谁都知道公子与夫人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谁也不敢去劝,这两个人虽然都是温柔沉默的主儿,可却哪个也都不好对付。   直到白吟惜结束渡假回到了铺子,李钰才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了。   仿佛一夜之间,那个沉默幽怨的白吟惜就变了一个人,变得妩媚多情,那一双水样的眼眸中承的满满的都是女人的幸福,每一个眼神都刺进了李钰的心里。   铺子里的伙计和下人都在外面忙碌,白吟惜坐在后院的小凉亭里翻着账本,淡粉的裙摆下,一双月白色的绣鞋若隐若现。   李钰来到亭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停住了脚步,凝神看了白吟惜片刻,这才缓步踏上台阶。   白吟惜感觉到光影的变化,下意识地抬头,嘴角的那缕浅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这样正对上了李钰探究的视线。吟惜一怔,随即便收了嘴角上的笑意,肃正了面上的表情,问道:“李公子,有事?”   李钰沉默不语,只是抿着唇看着白吟惜。   见他这副神情,白吟惜不禁眉头微皱,把手中的账本顺手放在石桌上,冷淡地问道:“李公子为何不语?”   李钰紧了紧牙关,终于艰难地开口:“夫人,那夜我——”   “李公子!”白吟惜突然打断他的话,停了一下又冷冷说道:“既然无事就还请到前面的店铺里去看着些,我花钱请公子来不是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   李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之色。   眼前的吟惜虽然仍是以前的女子,可是眼中分明已经不再有自己的影子了,是什么让她一夜之间改变?   吟惜见李钰不语,便“啪”地一声合上账本,撩起裙摆便向亭外走去。   “吟惜!”李钰伸手拉住她,“我有话和你说。”   他叫她吟惜,而不是“夫人”。   “什么事,说吧。”吟惜淡淡地道,也罢,与其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倒不如断个干净,省得闹心。   “吟惜,那天晚上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李钰如墨玉般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不要生我的气好吗?我心里一直是有你的,这你知道。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给你,所以,我……”   “所以你感觉配不上我?”吟惜替他说出了后半句,她看了看他,别过眼去,这才道:“李钰,这些话我早就猜到了,我何尝不知你一无所有。可是我若计较这些那夜就不会如此对你,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不要再拿这些当借口了,不过是情未到深处罢了。”说完,她叹息一声,一甩衣袖挣脱开他的掌握,便要离开。   “不是这样!”李钰一把抓住她,仿佛抓住唯一的希望,“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是的,那夜我是这么想,我配不上你,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可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吟惜,我不能没有你。这几天你不在,我想了很多,我……还想到了你或许会去找别的男人,”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些厌恶自己的这个想法,顿了顿这才道:“这个想法让我几乎发疯,我天天想着你,想见你,可是那些下人们偏偏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好不容易今天你回来了,可是却完全变了一个人,对我不理不睬。吟惜,那天是我对不住你,从今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不会再让你伤心,也不会让你孤单,我陪着你,我们在一起,结婚,生子,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深切地看着她,平时斯文平静的眼眸中显出无尽的爱恋,他错失了一次机会,不想再错失第二次,这几日不睡不眠当真让他悬了颗心坐立难安,是以发觉原来自己是爱着她的。   听了这话,吟惜沉默不语,说不动心是假的,她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能得到李钰这般的男子如此深情,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可是为什么偏偏来的这样迟?   在她已经将自己交给了另一个男人之时,他才想起向自己表白。如果早一点,如果那天晚上他肯陪自己,她宁愿付出一切地对他。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的心,她的情已经不再像过去了。她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那个叫无牙的男人,她与他共赴云雨,经历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而她对这一切并不后悔。   这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撒了下来,将一切染成了淡粉色,李钰一身浅色长衫立于夕阳中,儒雅斯文,飘然若仙,完美的让人不敢碰触。   这样的男人自己怎么能配得上呢?吟惜苦笑,自己以前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别说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就算是以前的自己,对于这样清白的男人,也无法配得上。   算了吧,过去的就过去了,她挣开了李钰拉住她的手,看着他黑如美玉的眼睛:“对不起,已经晚了,我们……不可能了。”   “为什么?”李钰不甘心地问。他是挣扎了多久啊,才将他的心,他的爱统统都摆到了她的面前!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曾经他拒绝她,是因为他还没有做好爱人的准备,也认为自己无法承受接受她会带来的巨大压力,可如今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却是她拒绝了他。   为何他们总是在错过?在那天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时,他就有了预感,这次的错过,会成为他这一生最想挽回的遗憾。   心似乎在渐渐撕裂,他的爱情,对这个女人……   缠绵一夏歌未尽Ⅰ   “钰郎,”吟惜幽幽地说:“如果你不是李钰,或者你只是贪图我的容貌,我不会拒绝你,我白吟惜虽然有黄金万两,可是这个身子却一文不值,这世上的寡妇都不过如此。”说到这儿,她无奈地笑笑:“可是李钰,你要的不是这些,你要的是我的心,要的是和我共度一生的承诺,可是这些却偏偏是我已经给不了你的了。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不能再拖累你,和我在一起只会污了你的名声,而最重要的是,我的心已经变了。”   “心……变了?”李钰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失去颜色,“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吟惜直直地看着他:“真的没有骗你,一切都晚了,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了。”   “你……可是爱上了别人?”李钰拉住她,几乎不能自持。   吟惜听了这话却笑了:“没有,我没有爱上别人。只是心里的想法变了,念头也变了,李钰,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我们分开吧……”   说着,她轻轻拿开他的手,施施然地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看他,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心……变了?”李钰被她这一番话说的愕然,细细地思量着,却始终无法想明白,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同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离开那亭子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这是一幢很精致的所在,原本是白家男主人在世时所用,李钰来了无处可住,便住在了这里。可如今,他却永远不可能成为白家的男主人了。   幕□临,大地一片黑暗,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有节奏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有人拍门,低声道:“主人。”   李钰呆坐了好一会儿,才做了个深呼吸,凝了凝神,说:“进来。”   来者是个穿着土布衣服的人,打扮和长相均跟一般街坊百姓无两样,只有双眼睛,清亮透彻,在抬眸的瞬间,闪过一丝精光。他鞠了个躬,将手里的信笺递交给李钰,一言未发。   李钰接过,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之下,蓦地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大,将桌边的茶杯打翻,茶水泼了出来,又在桌上滚了两圈,落到地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破碎声。   李钰脸上的血色似乎在这瞬间全然退去,他拿着信纸的手都在颤抖,克制不住地颤抖,又是惊又是怒,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不甘和哀伤。   许久,他似已疲惫,以手支住桌面,对那人挥了挥手,说:“加派人手盯紧他,一有异常举动立即向我报告!”   “是。”那人颔首,退下。   夜色如歌,这座醉生梦死的兰陵城,从来都在浓烈得化不开哀伤中叫嚣着玉体横流的欲望。左手边是咿咿呀呀唱歌的歌姬,右手边是饿死在路边乞儿。   乞儿的母亲拼命把自己早没有奶水的□塞进已闭气的孩子的嘴里,用她那肮脏得早已看不出本来肌肤颜色的手抹去脸上浑浊的泪水,她痛失孩儿的低泣声混进了歌姬的歌声里,奏出一曲兰陵城独有的乐章。   院墙外,又添牡丹三两朵。   缠绵床榻唱一曲,唱一曲,独我销魂。   古树参天立,芳草连天碧,美人纤腰细。   咿呀呀   美人爱我   我爱美人   ……   “这姑娘唱得不错。”香惠斜着身子向白吟惜靠过来,说道。   “嗯。”白吟惜应和了一声,见香惠半裸着香肩,表情迷离,心想她大约喝酒也喝多了。   无夜把香惠向自己身上揽过来,低笑着说:“瞧你,别压到白夫人了。”   “嗯~”香惠低低地吟了一声,注意力转到无夜身上,身子贴了过去,捧着他的脸就亲起来,也不顾在场还有别的人。   “你就这么等不及么?”无夜笑得暧昧,那柔软磁性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只这一句话,却比香惠主动投怀送抱更令得房内见惯了风月的歌姬脸颊红润。   “我想要……”香惠凑到他耳边压着嗓门说,然而她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无夜低头吻住她,手直接探入她的衣襟内。   这房里除了歌姬和无夜、香惠这一对外,还有就是白吟惜和情之了。本来白吟惜今晚并不想过来的,可香惠一说无牙也会过来,她就鬼使神差地跟过来了。   她想无牙,很想。   她的身体和心灵一般想他。   白吟惜脸皮要比那些歌姬薄了许多,见无夜和香惠如此放荡,多少有些尴尬,同时分外想念无牙。   “夫人,要不要尝尝这个?是桂花清酿的酒。”情之为白吟惜在琉璃盏内倒上一杯清酒,端给她。   情之比起无牙或无夜,年纪尚轻,眉目间还未退去少年的纯真,少了一份成熟男人的味道,却多了一份清新和爽朗。   白吟惜接过,喝了一口,果然口感甚佳。   香惠已经发出了欲罢不能的呻吟,无夜却还在逗弄她,不肯马上带她离开。   或许吊足女人的胃口,也是牛郎的必修技能之一。   白吟惜坐在一旁却有些尴尬,好在还有情之,以及歌姬的歌声。   “情之,无牙公子何时前来?”白吟惜这个问题问了已不下五遍。   情之依然是那张温婉的笑颜,轻柔地说:“无牙公子或许是被别的事情误住了,不过夫人放宽些心,公子既然说要来了便一定会来的,还请夫人耐心等待些。”   “哦,”白吟惜还是略有些失望。   无夜的动作更加大胆起来,香惠的呻吟声高低起伏、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唔……夜……给……我……”   无夜只是低低地笑,染满了欲念的低沉笑声比香惠的呻吟声更勾人心魄,就连见惯了风月的歌姬手下都跳出了一个错误的音节。   白吟惜脸上的红晕已经染到了脖径,心中似也腾起了团火,终于再也坐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   “夫人?”情之轻唤。   白吟惜连忙掩饰地说道:“我……出去透一下气。”   情之像是看破了她的心思,却也不说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伸出手轻轻扶了白吟惜的手腕,温柔说道:“情之陪夫人。”   无夜抬眼轻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手下却按住了香惠的那一处柔软,稍稍用力,一声难耐得呻吟声从香惠喉咙深处溢出,还不及出口便被无夜的唇堵了回去,变成一串模糊不清的音符。   缠绵一夏歌未尽Ⅱ   白吟惜脚下的步子有些慌乱,三步并作两步地出去。   青石小经两旁都植了竹子,风从竹林里吹出,带来竹子特有的清香。风应该是凉爽的,可却吹不灭白吟惜心里的燥热。白吟惜走了几步之后便觉得双腿酥软起来,仿佛连自己的体重也撑不住了,幸好有情之在一旁扶着,不然还真怕就瘫软在这青石板上。   情之也觉察出白吟惜把大半的体重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低下头柔声问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白吟惜强忍着心头的燥热,轻轻地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无力。”   话刚说完,白吟惜就觉得脚下一软,竟差点跌了下去。情之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把她的身体带入怀里,俯下头凑近了她的脸庞关切地叫道:“夫人?”   少年清淡的气息就这样扑到白吟惜的面上,让她的神志有一刹那的迷惑。月光之下,他的唇角竟那样的好看,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触上他的唇。   情之神色微变,身体有片刻的僵滞,随后便轻柔地把白吟惜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说道:“夫人倦了,情之带您去歇息。”   白吟惜心里为自己突然的行为而感到可耻,可是手却仍不受控制的环上了情之的脖颈。心里像是着了火,烧得她口干舌燥,连带着身体都微微地颤抖起来。这样的滋味她曾尝到过,是那日在无牙缠绵之时……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只是因为刚才看到无夜和香惠的缠绵么?   情之没有把她抱回刚才的地方,而是进了一间无人的静室。有桌有椅,竟似一间书房,贴墙还放置着供人休息用的矮塌。情之上前把白吟惜轻轻放下,正欲离开却被她突然抓住了袖管。   白吟惜双颊晕红,眼中的媚色似能淌出来,娇嫩的唇瓣微颤,“情之……别走……”   情之停下,温柔地轻抚她的手指,问:“夫人,情之去给您倒茶。”   “不,”白吟惜突然倔强起来,细白的手指死死地抓住情之的袖子不肯撒手,“……无牙,什么时候来?”   情之垂了垂眼帘,轻声道:“情之也不知道。”   “我……热,”白吟惜呻吟道,“我难受,你去……找无牙来。”说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拽着情之的胳膊往下拉了过来。   情之看着白吟惜,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着她的劲道侧着身子撑在她的身边,柔声问:“夫人,哪里难受?”   白吟惜却已是答不出话来,手无意识地往情之的衣内探去。她想要,明知道这样不应该,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情之去拉她的手腕,入手处别样的滑腻荡魂。他轻拉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用暗哑了嗓音低声说道:“我来……”   他的唇轻轻吻下,在她的唇上缓缓辗转吸允,极尽温柔之能事。   她却耐不住这样的折磨了,狂乱地吻了回去,手大力地撕扯着情之的衣衫,恨不得立刻用他身上的清凉来解了她心中难言的燥热。她的腿无意识的滑动,摩擦着他的身体,无意间擦过那一处……   他的身体明显的一僵,微抬起身来看身下的她。   她的眼神早已经迷离,难耐地扭动着身子,感受到他的离去,身体是无尽的空虚……   情之的眸子更加沉暗下来,蕴集的□终于让他失去了少年人的羞涩和温存,猛地低下头来摄住她的唇,灵巧的舌毫无忌惮地深入她的口腔,和她的纠缠在一起。   衣衫尽褪,杂乱地散落在矮塌之下……   情之却突然停下了动作,用手臂撑高了身体,紧紧地盯住白吟惜的眼睛,用暗哑地不成声调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看着我。”   白吟惜迷乱地看向他,不懂他的用意。   “看着我,现在给你的是我,不是任何人,是我。”情之说道,然后便沉了下来。   他的身体算不上强壮,还带有着少年人所特有的瘦削,伏在她的身上,像一把剑。可就是这样一把看似青涩的剑,却把她的身体一次次贯穿,动作缓慢而坚定。   白吟惜呻吟着,轻唤着他的名字,“情之,给我,多一些……给我。”   听见她婉转地唤他的名字,他的脸上露出些温柔的笑,微抿了唇角。   那熟悉的快感猛地涌来,白吟惜只觉得眼前万花灿烂,一阵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把她的意识卷入苍茫之中。   意识再回归时,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已经被情之轻柔地翻过。   白吟惜心中又羞又乱,心头的燥热原本已经下去了大半,可情之这样的举动却又让她的心颤了起来。   “抱住我。”他气息不稳地命令,然后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太过强烈的感觉涌过来,早已经疲惫不堪的白吟惜再也坚持不住,终于在情之的怀里晕厥过去。   白吟惜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梦境,醒来时躺在一处陌生的书房内,身体酸痛已极,宛若初夜般的感觉。腰间被什么紧紧地握住,她躺在一个温热的身体旁。   “情之”她低声惊呼,少年白皙而俊雅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情之不语,清冽如泉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可是白吟惜却感觉有什么在隐隐流动,她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情之……”白吟惜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情之好看的嘴角微微一动,似是苦笑,可终究没了动静。   这算什么?是他强要了自己,还是自己要了他?白吟惜一时间有些迷糊,可是她的心里却知道,自己爱的不是他。想到这儿,白吟惜挣扎着起身,可手臂却不听使唤,酸软难当,终究是又伏在床上。   这一行的行规她听香惠说过,情之今天算是犯了大戒,要重罚的,可是她却实在不忍心他受那些严厉的惩罚。   她闭上眼睛,幽幽地道:“情之,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少年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下,继而,手臂却在她白皙柔美的肩头紧紧合拢,紧的仿佛要将她刻进身体里一般。   白吟惜背对着他睁开眼睛,少年温柔湿润的唇缠绵而又绝望地吻着她的脖颈,她的背,她的头发……   “我不后悔,即便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他低语道,“吟惜,我不后悔。”   白吟惜的心不由得颤了颤,可却仍是用手掰开他的手臂,尽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从榻上坐起来。刚才激情之中,她的衣衫早已经散落得各处都是,现今再捡起来却有些困难,她已是腿脚酸软。   情之看了,默默地从塌上下来,替吟惜把衣衫都捡了起来,跪坐在塌前给她一件件细细穿了。他自己还□着身体,瘦削而精壮的身体上有几道淡淡的抓痕,吟惜轻轻地别过了眼,那是她抓的,她知道。   情之一直垂了眼,只是静静地替白吟惜做着这一切。在替她穿下裳前,他拿了洁净的手帕提欲给她擦拭□。白吟惜一下子羞红了脸,忙闭紧了腿躲过他的手指,尴尬地嗫嚅道:“我自己来。”   情之却不肯,他抬眼轻轻地看了白吟惜一眼,手轻柔而坚定地分开白吟惜的双腿,用温湿的锦帕一点点地擦拭她的□。   白吟惜拗他不过,只得低垂了头任他作为。   少年的皮肤干净白皙,手指却修长有力,他的手拂过她的身体,抬起的手臂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吟惜一怔,再看去时,他已经放下了手臂。   缠绵一夏歌未尽Ⅲ   “夫人在看什么?”情之看着她,将身上的长衫拉起,遮住手臂。   “没什么。”吟惜垂下眼眸。   难道是她看错了?那块红痣明明十分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情之……情之……这个名字一定不是他的真名,他倒底是谁?   等情之收拾干净了,白吟惜这才收回了神,本想自己出去,可刚一起身便又坐倒在软塌之上,她的腿脚早已经酸软无力,哪里还能撑得起身子。   “我送夫人出去吧。”情之轻声说道,说着把白吟惜轻轻抱起,往外面走去。   “不用去见香惠了,直接送我出庄。”白吟惜低声说道。   情之身形顿了顿,柔声说道:“好。”   所幸这书房是个极僻静的所在,情之抱着白吟惜一路行来倒也并未遇见他人,只四周隐约传来婉转的丝竹声。刚出了小院门口,远处有微弱的亮光渐渐靠近,应该是有人执了灯笼沿着青石板路穿过竹林。   白吟惜忙拉了拉情之的衣襟,低声说道:“放我下来。”   她不欲让人见到情之这样抱着她,虽然她气恼情之算计她,可却还是不忍心让他因为她而受罚。   情之知道白吟惜心中所想,依言把她放了下来。可又怕她站立不住,仍用手轻揽着她的腰肢。   来人渐行渐进,是有仆人打了灯笼引着后面的年轻公子沿小路迩来。   白吟惜往路边避了避,低垂下头让来人先行通过,不曾想来人却在她身前停了下来,入眼便是一席月牙白的长袍,一双秀了金丝祥云的靴子。然后一个在她心中惦念了千百次的声音响了起来:“白夫人?等不及要走了么?”   白吟惜震惊地抬头,然后就看到了无牙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无牙薄薄的唇形向上弯起,向白吟惜伸了手去,含笑着问道:“可是恼怒无牙来迟了?”   白吟惜怔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一方面有着被捉奸的心虚,另一方面又委实难过。她一直想给的,是面前这个男子。   无牙揽过白吟惜的腰肢,情之自然收回了手,微微颔首站在一旁。无牙视线冷冷地扫过他,随后停留在白吟惜颈侧的一处红色淤痕上。   “夫人怎么不说话?”无牙俯首在她耳畔说,手指轻轻抚过颈侧那处红印,满意地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指下战栗。   “我、我看你还不来,身体忽感不适,想早些回去……”白吟惜垂眸答道。作为一个商人,她并非没有说过谎,只是还不善于在无牙面前说谎罢了,特别是在刚偷了人之后——虽然无牙并非是她名正言顺的男人。   这么一想,白吟惜就觉得自己没有心虚的必要,可一抬头看到无牙那双星子般的眼睛,一下子心脏又开始不规则跳动起来。   她还是心虚了。看来有处子情节的不只是男人,女人本身也是。   “夫人身体哪里不适?无牙略懂医术,可否为夫人效力?”无牙那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仿佛丝毫没有感到白吟惜的异常,声音低低地,正如每次把她压在身下后诉说情话时的暗哑。   “不用了,谢谢你……我没事,就是想早点回去休息……”白吟惜侧过脸,避开无牙炙热的目光,双手微微撑在他的胸前,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的身体经过情之那番怜爱,本已变得格外敏感,如今无牙把她的身体揉在怀里若有似无摩擦着,她如何承受得了?   “嗯?”无牙悠悠地发出一个声调上扬鼻音,修长的手指从白吟惜的颈侧慢慢向下移去,划开衣襟,说,“夫人身上如何有这样的红印?可是被蚊虫叮咬了?需要无牙为夫人仔细检查一下么?”   白吟惜只觉得脑中一热,她和无牙这么多次,无牙从来未曾在她的皮肤上留下过任何痕迹,因此她也没想到情之会留下吻痕还给人看到……她下意识伸手拉住衣襟,动作完成后,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地看着一直浅浅微笑的无牙。   “怎么了?夫人还害羞么?这个身体……有哪里是无牙没见过的?”他极端恶劣地凑到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廓里,最后将她圆润的耳垂含进了嘴里。   “啊……”白吟惜不禁发出了呻吟,无牙置于她腰后的手,竟向下移到了她的香臀上。   “夫人身体不适,可是因为想念无牙了?如此,无牙真是罪过,今晚上可得好好补偿夫人一番,是不是?”无牙的另一只手不顾白吟惜的阻扰,覆上了她的胸口,大掌捏住,隔着衣物都能明显感觉到那已经挺立的敏感的蓓蕾。   “不要……”白吟惜快哭出来了,她心里有些明白无牙的异常,可如今他这般模样,却当真令她害怕。   “不要?”无牙,哪里肯放过她,手上渐渐用力。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无牙的手腕,他抬眼一看,毫不意外,是情之。   “夫人说了不要。”情之不卑不亢,白细的脸庞略显清瘦和苍白,嘴唇紧抿着,眼眸中是少年人特有的固执和清朗。   无牙扬起唇角,低低地笑了。只是双眼一开一合,便仿佛这满园的牡丹都随之明明灭灭。这是他的光耀,谁都抵挡不住。   情之倔强地与他对视,心下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与他的差距。   是男人和少年的差距。   “请放开她,夫人说了不要。”情之重复了一遍,没有因为无牙施加的无形压力而退缩。   情之一直是个温婉如玉的少年,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正面与人对峙,而且那个人,还是无牙。无牙不是一般的牛郎,他有选择接客或不接客的权力,他有选择接哪个客人的权力,他还有拒绝山庄老板娘指示的权力。   无牙笑出了声,像是心情很好,听了情之的话,揽着白吟惜的手松开,而白吟惜却因一时没站稳晃了一下,低呼一声主动拉住了无牙的衣襟。   “夫人请站稳。”无牙温文尔雅地说。   白吟惜脸一红,低下头,放开无牙的衣襟,后退了一步。   就在她后退的一瞬间,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忽然响起!   情之侧过头倒在地上,鬓角的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脸上那个鲜红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扇得不轻,嘴角都淌出了血丝,在他的面前,无牙身后的小仆刚刚收起手掌。   “情之,看来无夜没有教你规矩呢。”无牙面上依然微笑,声音却干冷,不带一丝感情。   情之一动没动,白吟惜则愣在当场,看了一眼情之,又抬头错愕地看着无牙,连求情都忘了。   “情之,山庄的规矩,你可知道?”无牙没有理会白吟惜,在情之身边蹲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知道。”情之从牙缝里挤了这两个字出来。无牙手上的力气很大,几乎可以将他的下颚骨捏碎。   “放开他!”白吟惜终于反应过来,拉扯住无牙捏着他的手。   “不要?”无牙侧过头向她看来,依然在微笑,微微眯起的眼却冷如腊月的冰。   “对,不要!”白吟惜咬着下唇,心里隐隐作痛,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那么,吟惜,告诉我,你是被强迫的,还是自愿的?”无牙柔声问道。   他没叫她夫人,而是唤她吟惜!如果她说是情之下了药,那么情之定然会受惩罚;如果她说是自愿的,是否意味着他们将不再有未来?   女人终究和男人不同,经历了缠绵悱恻的床笫之事后,怎能转脸便是无情?况且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缠绵一夏歌未尽Ⅳ   情之也看着她,轻轻地笑,有些讽刺的意味,眼里那么分明的悲哀和绝望。   “我……自愿的……”犹豫片刻,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很好”无牙温柔又冰冷地说,“请您再说一次。”   白吟惜放开他,扬起头看着他:“自愿的!我和他……是自愿的!”   无牙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就这样看着,什么也没说。   “恭喜夫人……”他转身走了几步,站在不远处懒洋洋地道:“无牙先行告辞,后会有期……”说完,便提步离去。   夏夜的微风吹来,吹透了吟惜的薄衫,她突然感觉一丝寒冷,是一种由心而生的冷意。   “夫人……”情之伸手去扶她,却被吟惜拂开。   “夫人!”情之上前一步来到她面前,黑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您……生我的气了?”   吟惜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不语,他不怕山庄的规矩,也不怕无牙的惩罚,哪怕是挨了打也无所谓。可此时,他却在害怕。   “不要生我的气。”见吟惜不语,他低声道:“你……若是真喜欢他,我将他找来便是……”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转过头,刚刚升起的月光照着他漂亮的侧影,有一丝清冷。   “不必了。”吟惜淡淡地道:“不过是露水之欢而已,何来喜欢?”   “您……”情之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吟惜,却见她眼眸中淡然而清澈。   露水之欢吗?   她是这样认为的?   情之看着她,双拳控制不住地握在一起。她原来是这样无情的女子?那么刚刚与自己的肌肤之亲也不过如此了?   吟惜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向外走去,身子还略有酸痛,皮肤还记着情之的双手抚摸的感觉,可是她却要离开他。   “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山庄?”吟惜没有回头,只是停住脚步问。   情之一怔,方想起她在问自己,他垂下眼眸,半晌才道:“情之便是在这山庄长大的。”   “原来如此……”吟惜似是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原来自己还是记错了,那个曾经缠着自己要糖吃的小孩子已经死了,就算眼前的男人与他再相像,终究不是他。刚刚在无牙面前替他求情,也是看到了那胎记一时情不自禁而已。   想到这儿,吟惜的脚步便不再停留,径直离开。   远处灯火通明的花楼里还隐隐传来歌姬吟唱的曲调:   又见□,香闺曼妙蒸腾。   难望情郎,初夜水边缠绵。   忆床笫熏香绕,最不爱痴情儿。   衣带宽,辗转不眠夜;   唯,今夜博揽群芳。   美人儿唱,鸳鸯要戏水。   情郎儿唱,春花念秋月。   举杯煮酒共度,销魂一夜不归。   客官你,可听我来唱?   杏,红了院墙头。   ……   兰陵城的夜晚,就浸在醉生梦死的酒里。   一双粉色团花鞋踏在汉白玉的台阶上,驻足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白府后院花开得正好,扑鼻而来就可闻见醉人的芬芳。   能够醉人的,可不仅是酒。   初夏的夜,凉到了心头。   白吟惜慢慢顺着石子路走回房里。   自从那天后,她就没再见过无牙。数数日子,竟十天了。   这十天,仿佛过了十年,心一点一点冷下来,差点冻成了冰。她是一个商人,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懂得伪装和掩饰,可是有些事情,骗得过别人,但骗不了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穿着大红长袍,袍子上开着浓烈的黑色玫瑰的男人,怎能说忘就忘?香惠说,嫖男人,就是个嫖字,不谈感情。可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即便嫖,她也再嫖不了别的男人了。   白吟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闭上眼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双冰冰冷冷的眼睛……闭上眼,她的皮肤上还能感觉到他触碰时的战栗,耳边还有他□时的呻吟。   白吟惜抱紧了自己,喉间发出一丝低吟,痛苦的,迷醉的,疯狂思念的……   她思念他的人,或是只是思念他带给自己的那份□?她不清楚。   那夜,情之也给过她极致的欢愉,少年有力的身体在她的身体里探索着,近乎于饥渴地索求着,不知疲倦。   可是这样极致的爱恋却比不上无牙对她不屑地一笑,他懒洋洋地看着她,狭长的双眸轻眯,带着无尽的意味,瞬间就能唤起她心底的欲望。   自己是太久没有过男人了,于是便对他欲罢不能,即使他只是一个牛郎而已。   是的,他是牛郎。   吟惜这样想着,所以她只是依赖他的身体,贪恋他的温暖。   不过是及时行乐,逢场作戏而已,要什么真感情,要什么真正的爱恋?   她只不过是要一个强有力的男人而已。   这样想着,心中倒平静了,她总会找到第二个无牙,这世上的男人多的是,不是吗?   吟惜微微一笑,慵懒地倒在华丽的大床上,当真就睡着了。   睡梦中,似乎有一只手抚摸在她的身上,并着那温热、熟悉的呼吸。   “无牙……”她轻唤着这个名字,梦里她又在与那个可以征服她的男人缠绵。   身上那双手停顿了一下,这时候白吟惜才发觉那不是她的梦境,她先是一愣,猛地回头望去,吼间只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余下的,全部吞入了来者的唇间。   是他的气息,却不是她习惯的接吻方式。他那么用力吻着她,像要把她一口一口吞咽下去!   白吟惜来不及想他是如何一点声音都没有地潜入了她的房间,也不在意他是为什么来找自己,只知道她的身体一直在渴求些什么,只知道伸出手臂缠绕住他的脖子……他们抵死接吻,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可以清楚地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   终于,他的唇离开了她早已红肿的唇,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无牙起身,把她拎起来,翻了过去,让她趴在床上,然后粗鲁拉起她的睡裙下摆,再一把将她的亵裤撕了个粉碎!   “无牙……”白吟惜惊叫,想回头,却一把被他按住后脑勺,埋在了枕头里。   他不让她回头,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他就这样侵入,没有任何前兆,狠狠地刺穿了她!   “啊……”白吟惜低声轻叫,她想起了李钰似乎并没有离开,可是他的动作却让她止不住地喘息。   他俯身抱住她,像是要如此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白吟惜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唤他:“无牙……给我……”   “不要说话。”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声音嘶哑低沉,却已不见平日的稳健。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她的身体里,融入了她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如此真实的存在着。   忽然而来充实的感觉让白吟惜心底一软,咬着手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一紧,耳边便传来了他缭乱的呼吸声。   他还是没动,俯在她耳边,说:“那时,你为何会是处子?”   白吟惜想了想,说:“我进白家门是为了冲喜,嫁过来后,未得行房事,丈夫就死了。”   “哦。”无牙应和了一声,紧紧地贴合着她,良久才又问:“那为什么……你每次来都会找我?”   “嗯?”白吟惜有些意外,侧头想看他,却被他压得死死地,根本动弹不了。   “说。”无牙开始咬她的耳垂,手伸向前覆住她的心口。   “我……因为我只找过你……”白吟惜低吟了一声,在过了方才的不适后,身体开始有了反应。   “呵呵呵呵……”无牙开始笑起来,白吟惜却根本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开始抽动,很缓慢,但是很深刻,每次都到底,像是要戳穿了她,直抵他掌下的心口。   缠绵一夏歌未尽Ⅴ   “啊……嗯……”她不禁又叫了起来,可是他的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胸口,像要把她捏碎一般。   “想我吗?和我在一起后,别的男人还能满足你吗?”无牙低低的声音,似笑非笑,他的整个身体都压着她,一手绕过她的前胸覆在她的心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塞进了她的嘴里。   他不想让她说话。   “呜……”白吟惜吮咬着他的手指,唾液流到他的手上。心里那些坚硬的些东西在破碎,只剩下柔软的一团,在颤抖,战栗,在等待着伤害,或者爱抚。   如一个新生的婴儿,任人主宰。   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女人,需要男人的女人。   “啊……”白吟惜尖叫着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在他坚实的臂上抠下了深深的爪痕!   或许,他留给她的,亦同她留给他的。   她不能确定无牙到底做了多久,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到达了顶点多少次,在她差点要昏过去的时候,无牙强迫她睁开眼睛,说:“我是谁?”   白吟惜睁开眼,强烈的快感让她眩晕使。   “无牙,无牙……”她喘息着叫着他的名字。   一朵怒放的黑色牡丹。   事后,他又把她翻了个身,从背后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背,有些凉。   他的右手依然贴在她的心口,却是烫得撩人。   “为什么来找我?”吟惜翻了一个身,青丝缠绕在无牙的手臂上,纠缠着分不清彼此。   无牙伸手抚着她光滑的皮肤,双眸一眯:“猜猜,猜对了有奖。”   “为了钱?”吟惜毫不避讳,伸展双臂,雪白的胸乳在他面前挺起,宛若细瓷。   无牙的眼眸一紧,看着她,却没有做声。   “不是?”吟惜想了想,“那是为了色?”她笑,双眉微挑,有种女人特有的成熟与妩媚。   这是她以前所没有的风韵。   无牙不语。   “我猜对了。”吟惜淡淡地一笑,“不过,一醉山庄的公子会为色所迷,还真让我受宠若惊呢。”   “你是我今年的第一个客人,”他似笑非笑地道:“你难道没听说过,一醉山庄的公子虽无数,却有不接客一说?”   吟惜一怔,不由暗想:这是什么规矩?难道他们不是靠这个赚钱?   可还没待她想清楚,他的手指却让她的身子一酥,不由发出一阵轻吟。   无牙却笑了:“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无牙可是为您的美貌所倾倒呢……”   吟惜深深地喘息,却没有做声。   她虽然初尝男女□,却也知此时的无牙非彼时,他有什么在瞒着自己。她以前隐约听过一醉山庄的公子们有些是不接客的,若是他们看不上的人,万两黄金也一概不陪。   如果无牙真是这样,她才不会相信他是为了自己的容貌而来呢。   虽是这样想,吟惜却没说什么,只拈了无牙的抚着自己的手指轻笑,小小的贝齿轻咬樱唇,目光中盈盈然有水意流动。   无牙看着她,目光猛地一紧,低头便要吻她,却被吟惜笑着躲过,她轻扯起被单赤脚跳到床上,笑道:“外面月光正好,要不要来看?”说完便闪身出去。   月光真的很好,清冷逼人,月光下的人却也清冷得让人心寒。   李钰一身白衣正站在院中,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衣衫不整的吟惜,还有她身后刚刚披上外衫的男人。   见到李钰,无牙一怔,慢慢转过目光去看吟惜,却见她显然也吃了一惊,可又定下神来,眼中竟有一丝绝决。   于是无牙便慵懒地靠向身后的房门,有了看热闹的闲情逸致。   “吟惜……”李钰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是谁?”   吟惜轻拢身上的衣衫,似乎并不在意,“钰郎,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李钰似乎用了全身力量在说:“你喜欢他什么?嗯?是喜欢他的样貌,还是喜欢他的殷勤?还是……喜欢他的床上功夫?!”   他握着拳,最后一句已经是咬牙切齿。   他为她做事,为她管生意,可是她呢?却用他帮她赚来的钱嫖男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是的,我喜欢他的床上功夫。”吟惜一扬头,看着他,仿佛挑战一般:“钰郎,我已经说过,我们不可能了。”   “我不信。”李钰看着她,目光中有心碎的痛楚:“那么多天,我们在一起日日相处,我只盼着能给你一个名份,心中时时想着你,爱着你。可是……你却宁愿和一个下贱的男人在一起,也不愿嫁给我,我不信!不信!”   “李钰!”吟惜看着他,心里也在隐隐做痛。   “下贱的男人吗……”这时,无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中格外的引人注目。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看向李钰,猛地寒光一闪:“李公子,你是在难过你一个读书人却比不上一个牛郎吗?”   他缓步走向李钰,脸上挂着淡笑,可目中却笑意全无。   “叶无牙!”李钰冷笑道:“不要试着挑战我的耐性,你的那些底细我全部都清楚,放开吟惜。她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女子!”   “哈哈哈哈……”无牙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大笑起来,微微摇头看向李钰道:“李公子,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吟惜是个女人,她只会选她喜欢的男人上床。而你……是被她抛弃的男人。”他走近李钰,上下看着他:“你知道抚摸她身体的滋味吗?还有将她压在身下疼爱的感觉,她为我呻吟,为我哭喊……几乎让人把魂都丢了,这些……你注定永远也尝不到了。”   “你!”李钰的脸色蓦地泛青,狠狠看着无牙,猛然间一个转身,一条光影随形而动,不知何时,他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剑,剑刃恰好抵在了无牙的喉间。   “叶无涯!”他哑声喝道:“你再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哈哈哈哈……”月光下无牙丝毫没有惧怕的神色,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道:“李钰,你就这么点本事吗?这柄碧玉簪花剑到了你的手里,只怕是连废铁都不如!”   李钰嘴角微挑,冷笑道:“看来我没有认错人,叶无涯,你既然认得这剑,自然就是我要找的人了。今天我定要替天行道,取你的首级!”   “好!”无牙低喝一声:“那也要看你的本事了!”说着,身体迅速向侧面移去!   不过眨眼间,他已连避了李钰三剑!而李钰剑招越来越快,碧玉簪花剑一剑既出,二剑随至,没有任何多余累赘的招数,剑锋透着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无牙毕竟空手闪躲,回招法术,眼见剑芒已经逼到了身侧,无牙眸子一紧,不及格挡,提气一个纵身跃到李钰上方!只见那碧玉簪花剑挽了三个剑花,月下碧色剑光冲天而起,直刺无牙眉心!   电光火石间,无牙扬手,一道银鞭似划破月色,伴随着破空之声,迎面击向碧色剑!李钰心下一惊,反手握剑,堪堪躲过银鞭,顺势一个转身,径取无牙背后空门!须知人在空中无处着力,破绽最多,且闪避度最低,一旦气竭,便只能任人宰割!   无牙一个身子打挺躲开剑芒,单手落地,尚未站稳,李钰的长剑便横扫过来,无牙只得躲闪,重新跃起。就在此时,李钰眼中光芒大露,碧玉簪花剑顺势向上一挑,剑尖直刺无牙的双足!   缠绵一夏歌未尽Ⅵ   李钰快打快攻,不给对手一丝歇气的机会,无牙则展开双臂,背对着明月,嘴角不经意扬起一个绝艳的弧度,手向上抬起,挥动银鞭,只见霎那间四周银光若流水淌出,像溢出了月色,铺天盖地往下方李钰罩去!   这一招集了无牙九成功力,一时间破空之声甚巨,白吟惜远远站着便感觉到一股天崩地裂般的压力!武林中用鞭之人不多,即便有,也多是些女子,平日李钰接触不多。在学武时虽各种兵器都有较量,但毕竟没遇到过使鞭的行家,一来招数生分,而来应付乏力。无牙使那一罩天罗地网,他是平生第一次所见,自是料不到,撤身已是不及,眼见就要被凌厉的鞭气所伤!   白吟惜下意识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尖叫了起来,却听得一声犀利的鞭声,再次睁眼时,只见无牙临风而立,衣角偏飞,宛若仙人,说不出的潇洒和倜傥。   对面站着脸色苍白的李钰,以及站在李钰身前的粗布白衫之人。   此人长相普通,不比那些街坊大叔显眼多少,不过双手随意搭在身后,一身闲适,却偏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叶公子何必下手如此毒辣。”那人开口道。   无牙扬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说道:“是李公子先下手的吧,可是恼了叶某抢了他的女人?话说我的美人儿也从来不是李公子的人吧,李公子可是某些方面不行?”   天底下除了太监,恐怕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此番挑衅,李钰脸色一变,提剑要上,却被那粗布衣衫的大叔擒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叶公子好一张利嘴。”那人从容地笑了笑,说,“今日且到此为止,后会有期。”   无牙挑了下眉,道:“请便。”   那人微微颔首,携着李钰便向上屋檐上跃去,消失在视线里。   月色依旧撩人,水波荡漾处,圆月四散开裂,如一个被打随了的蛋黄。   无牙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目光方移到白吟惜身上。   白吟惜怔怔地看了无牙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当真扰了这静谧的夜,最后竟笑弯了腰。   无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伸手去揽了她的腰,轻声问:“笑些什么?”   白吟惜笑得气息有些不稳,连眼角都带了些泪光。她用手轻擦了擦,把手指伸到无牙面前让他看上面的泪痕,娇笑道:“瞧瞧,公子,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呢。无牙公子真是个不称职的牛郎呢?”   “哦?怎讲?”无牙挑眉。   白吟惜妩媚地瞥了他一眼,吃吃笑道:“我去山庄找公子得花大把的银子,可公子自己不请自来,我可就不会给公子什么银子了,这么算来我岂不是沾了很大的便宜?如果一醉山庄里的公子都和无牙公子一样半夜私自去爬妇人们的床,那山庄收不到银子岂不是都要关门了?”白吟惜抬手轻轻地划过无牙的眉眼,媚笑道:“公子说,你可是个称职的牛郎?”   她的脸色明明还带着受惊后的苍白,就这样笑着,却是他从没有见过的媚色。无牙心中一动,低下头来轻吻她的唇瓣。   白吟惜轻笑着推开无牙,用手提了遮身的锦缎,转身往室内走去,迈上台阶时还不忘回头看他,笑道:“公子,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去吧,反正公子也有飞檐走壁的本事,那就恕吟惜不远送了。”   白吟惜说完了转身回房,心中却是一片惨然,虽知道和这样的男子是不能动情的,虽知道他们之间不过就是□裸的金钱和□的关系,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样的痛?就看他刚才的身手,他果然不是一醉山庄里普通的公子。他今夜来这里,恐怕也不是要寻自己的吧。还有李钰,他那样的功夫,又怎会是被山匪劫去了盘缠而恰好遇到她被她收留了呢?   白吟惜嘴里一阵阵地发苦,她白吟惜就是个寡妇,虽然有些钱,有些貌,可就这样的资本,还不值得这样的两个男子前来纠缠,那么他们都是冲着什么来的呢?   白吟惜苦笑,原来,自己还有让他们如此看重的东西么?这东西又是什么呢?   房门就要在身后掩上,却突然被人大力地推开。白吟惜惊愕地回头,无牙不顾她的挣扎把她从地上抱起,抿着唇角低下头来看她,一缕发丝从他的脸侧垂过下来,扫到白吟惜的脸上。   “放开我!”白吟惜怒道。   无牙不语。   白吟惜忽地笑了,伸出手指在无牙的胸前轻轻的勾画着,娇笑道:“公子可要想好了,在我这里欢好,我可是不会付钱的哦。”   无牙咬了牙,抱着白吟惜大步往内室走去,把她扔在床上,然后粗暴地压了上去。   “叶公子可真是强壮,刚打完一架,又有力气做这事了?”白吟惜说话的间隙,无牙抽出了腰带,绑住了她的双手,系在了床柱上。   “哦,原来叶公子是不行了,只是要把我绑起来。”白吟惜嘻嘻地笑,“我还以为你真神勇无敌呢……”   话未说话,无牙按住了她的嘴,修长白皙的手指触到她柔润的嘴唇的那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   无牙的手根本不像一个练家子的手,修长细腻,竟与李钰的手一般细致,恰是让她一见便会心动的白净书生手……   瞧,连手都会骗人,何况人呢?   无牙深深地看着她,房内没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户外透进来,那么明亮,什么都隐藏不住。   他忽然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探入她的衣下,徐徐揉捏。   “男人也是有需要的,吟惜。”他笑得那么轻佻,玩弄着她的身体,仿佛很开心,然后将她的衣衫慢慢解开。   白吟惜瞪着他,手微微挣了下,发现丝毫动弹不得,他系得很紧,不是在闹着玩。   无牙似笑非笑地将食指伸入她的口中,道:“白夫人,你说得对,在这里你不用付钱给我……那么今夜,我付钱给你好不好?”说罢,他压了下来,“伺候我,直到我满意。”   白吟惜来不及说一个字,他就侵入了她的体内。   “啊!”白吟惜不禁叫了起来,但立即被他捂住了嘴。   “别叫,乖。”他笑得这般绚烂,这样的眼,这样的眉,美丽得竟有些迷幻。他不再给她机会开口,只是在她的身体里抽动,然后呼吸,呻吟,心跳,都随着她一起,或让她随着他一起,融合。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眨不眨,他同样回望着她,一眨不眨。他在沉默中□她,却有着仿佛生离死别的伤感。她的手被紧紧绑在床柱上,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被绑着,自己到底会推开他,还是抱紧他。   他的吻落在她的脸上,轻声问:“想要吗?”   “请君随意。”白吟惜微扬着头,仿佛挑战一般地看着他。却让无牙眸色一沉,加快□的动作,在她耳边喘息说:“我比你更想要!”   欲望和梦一样,在黑暗中来临,见不得光。   夏花落尽成秋色Ⅰ   夜风吹过,窗外的树叶哗啦作响,在月光下投下了黑影,正爬在地上张牙舞爪。   “把窗户关上。”她迷醉中抬起头看向外面。   她的高、潮应该不见天日,就像牛郎和寡妇的关系。   “夫人有什么好怕的?”无牙的声音低哑暗沉,带着几分嘲讽,像研磨在心底的沙砾。   肌肤□相贴,她感受到的不只是体温,还有那疯狂的欢爱!他压着她,深深地进入,再抽离。他的身体压得她快透不过气来,然而每一下的抽动,都进到了她心底。   “啊……”激烈的欢愉终于让她呻吟出声,侧过头去,竟不敢再看他。   “怎样?我们的身体还记得对方,是不是?”他的笑声伴着她的呻吟,几乎狂颠!汗水浸湿了皮肤,贴合在一起,分明是紧紧相连了,心却像被一点一点抽干,只留下那再不能吞咽的苦涩。   这就像一场男人和女人的角力,情与色,肉与欲,吟惜在激荡的欢爱中抬起头来,月光流泻,照在她美丽的脸上。   她不会认输,他与她不过是一场交易,与她平日里做的任何一笔生意相同,就算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又怎样?   也只不过是牛郎而已。   她不知道在和谁赌气,是气无牙为了其他目的来找她,亦或是李钰隐瞒身份留在自己身边,还是气自己将一颗真心所托非人,天真的相信牛郎也有爱情。   无牙埋首在她的颈间,紧紧抱住她,完满结束。   事毕,他解开了她手上的带子,为她盖上被子,然后下床,穿起衣服,再没说一句话。   他向门口走去的时候,白吟惜懒懒地叫住他,玉臂轻展,粉腮带笑:“叶公子,你还没付钱。”   无牙停下脚步,唇角紧紧抿住,目光锐利的几乎穿透她,转身回到床边。   月下,吟惜看着他,明明心中有诸多不甘,失望和气愤,可笑容却依旧挂在脸上。   无牙执起她的手,见到她手腕处有一道红印,压在了脉搏上,那恰是他刚才绑着的地方。这样的女子在身边,他的心终究无法狠下来,指尖轻轻抚过她的手指,然后俯身亲吻,如羽毛落下,轻轻柔柔,又不留痕迹。   “你要的我已经全部给你了。”他低低地在念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房门关上,掩住了一地月光。   是吗?   吟惜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冷笑,叶无牙,既然如此,我们也算走到了尽头……   初夏的天渐渐热起来,树上的知了和叶子一样多,吱吱地叫得人心烦,让最近本来烦心的白吟惜更加郁闷。   自从那夜李钰与无牙打了一架后,此人便不见了踪影,更不知是生是死。那天晚上带他走的人吟惜更是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李钰不利。   想到这儿,吟惜叹了口气。说到底,李钰也没什么不好,这段日子来他在铺子里着实帮了自己不少忙,除了隐瞒身份外,他也从未伤害过自己。如果此番他再出些意外,她心中也着实愧疚。   “掌柜的,我这个月的工钱还发不发?”小二见老板娘难得一大早就在铺子里,于是忙上前问道。   “发,去李公子……”吟惜话说了一半,这才想起来李钰已经不在了,于是只得自己起身来到账房,命人取了工钱给小二。   “掌柜的,李公子去探亲什么时候回来?”账房的小童见吟惜来了忙问道:“这些天好些进账呢,他不在怎么个记法?”   “拿来给我看吧。”吟惜暗自叹气,看来自己是要另找一个先生了,自李钰走后,她就和铺子里的人说他去探亲了,可这样下去时间久了恐怕也是不妥。以前有李钰的时候,她样样事情与他商议,他也样样帮她办妥,现在他不在了,自己还真有些不适应。   白家的店铺在兰陵城中是有名的大,账务来往也是出奇的多,因为天热,吟惜干脆将所有的账都搬进后花园的亭子里,一个个地看个明白。   “和关外马家的这笔生意赚到了这么多?”她指着账上的银子问账房的小童。   “是,掌柜的。”小童脆声答道:“李公子说他们要的就是上好的丝绸,只要拿那些最贵的给他们就是了,价钱好说。后来他们见了李公子给的样品很高兴,于是就全都要了。我们可赚了一大笔呢。”   “可这些绸缎向来是做贡品的,你们怎么拿到的货?”吟惜奇怪地问。   小童想了想道:“我记得李公子亲自去见了那个什么大官,拿到了他的亲笔信,这才派分店的秦洛哥哥去拿的货,根本没有费什么事,李公子可真厉害。”   原来如此,吟惜听了小童这话点了点头,这李钰果然来头不小,那专管贡品的官员是这些丝绸老板们一辈子也难得见到一次的人物,李钰居然轻易就能拿到他的亲笔信,可见他绝非一般人物。自己用了他这么久,居然不知他还有这等底细,真是大意之极。   用了一上午时间,吟惜终于将近些日子的账理了个清楚,准备收工的时候,却见自己贴身的小丫头小茉从外头进来回道:“夫人,西大街的秦洛公子来了。”   “哦,让他进来吧。”吟惜一边吩咐小童将账拿进去一边道:“再端了茶水点心来。”   “是。”小童答应着进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花园月亮门处人身一闪,一个素衣的青年人走了进来,转了几个弯来到亭子处施礼道:“见过夫人。”   “起来坐吧。”吟惜道:“这些天辛苦你了,我听说了,关外的生意多亏你照顾了。”   “夫人客气了。”秦洛忙道,这才起身坐下。   吟惜看了看秦洛,只觉得他神色凝重,心中不由奇怪。这个年轻人原本是白家一位老家人的儿子,当年与吟惜的公公交情甚好,死的又早,家中财产颇丰,因为身下只有这一个儿子,而且年纪尚幼,于是便托给白家照顾。   秦洛自小读书就好,人又干净斯文,长得虽然不如李钰无牙般出色,可看着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而且这孩子最大的优点便是聪明之极,且不外露。吟惜刚刚接过生意那些日子,秦洛没少帮忙,两个人的关系如同姐弟一般。   “出了什么事?”吟惜忍不住问:“我看你的脸色倒比以前差很多。”   听她这么问,秦洛微微垂了眼,半晌才道:“夫人,我们恐怕被人盯上了。”   “什么?!”吟惜一怔:“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秦洛抬头看着吟惜,缓缓地道:“我这次去关外遇到了一拨人,他们跟了我很久,我观察过,看样子不像是土匪贼盗,我试着和他们聊几句,可是这些人却不买账。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冲着货来,可是我交了货他们也没有动手,可是又跟我回到了兰陵。这些人做事很隐匿,若不是自小到处行走也看不出他们和平常的生意人有什么不同。还有,这些天我问了其他分店的掌柜们,他们也说曾经遇到过这些人,就是货品钱财无一损失。于是我想着这批人定然不是冲着钱货而来,只怕有更想要的东西。”   说到这儿,秦洛顿了顿,这才道:“掌柜的,您可知道这其中的原由?”   夏花落尽成秋色Ⅱ   听了他这番话,吟惜半晌没言语,直到秦洛问她时,才怔怔地抬了头,好一会儿,才道:“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什么人?是官府的还是江湖上的?”   秦洛想了想道:“行走江湖的人我也见过很多,可这批人明显不是。他们虽扮做寻常商人,可是所用的马匹上却都有官府的印,我偷偷去看过,全是京城的号。”   “是吗……”吟惜轻声说了一句,贝齿轻咬,便不作声了。   “夫人,依你看我们可是要小心些什么?”秦洛看了看她问。   吟惜站起身走到亭子边不看他,半晌才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明天你和各铺子的掌柜们碰个头,告诉他们这些日子小心些,有那些钻了官府空子的生意都停手,且不要做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平时该怎样就怎样,我们是做正当生意的,他们也抓不出什么把柄来。”   “是。”秦洛听了忙起身应了。   吟惜走到石桌边,亲手倒了茶送到他面前,又道:“坐下吧,我们自家人不必客气,我白吟惜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也断然不会让白家的生意毁在我的手里,以后我们多尽点心就是了。”   听了这话,秦洛微微垂下眼道:“夫人这话客气了,有用得着秦洛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见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吟惜只笑笑没有说话,这个秦洛从见到她时便是这样客气,以前只当他看不起自己以一个女子的身份经营白家的生意,可后来却发现他事事尽心,对自己也没什么不尊重,可见又不是这个原因。他虽然年少,可心思极深,又不多话,弄得吟惜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干脆也不在意了。   “我听说前些天有媒人向你提亲,可有这事?”吟惜不愿僵着,于是笑道:“如果定下来就告诉我,定然给你好好张罗,我……”   “夫人……”听吟惜这么说,秦洛却突然打断了她,脸色略有些苍白地道:“秦洛还不想成家。”   “是这样……”吟惜听了一怔,看了看他,半晌叹道:“令尊去世之前曾托我关照你,虽然我不是你长辈,可毕竟算是你大嫂,你若早日成家,也算了你父亲一桩心愿,我也算对得起他老人家。”   秦洛听了这话不语,反倒看向吟惜,黑色的眼眸深深的,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吟惜被他看得有些意外,怔了怔之后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近些日子来她与无牙情之相处后,也略懂些风情,如果换作以前被男人这样看,她定然感觉不出什么,可是现在却多多少少明白了些意思,这个秦洛难道看上了自己不成?   “秦洛,你……”吟惜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怎么说,她是他的大嫂,又是寡居,两个人是万万不可能在一起的。如果说自己和李钰是因为身份不能在一起,那么她和秦洛便更加不可能了。   仿佛看明白了吟惜的心思,秦洛的脸色更加苍白,嘴角抿得紧紧的看着吟惜。   “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娶亲的。”他站起身微转过脸,看不清表情:“只要夫人在白家一天,秦洛自当跟随左右,至于终身大事……”他顿了顿:“秦洛想要的夫人只怕也知道,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说完,他便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吟惜看着他的背影呆呆地坐在原地,难道自己这些天撞了桃花大仙不成?怎么这些个男人忽然之间都围到了身边,就连一向如姐弟一般的秦洛都变成这样。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呆坐了半晌,直到丫头小茉叫她用饭时才缓过神来,再加上天热,不免有些神志恍惚,于是下午干脆吩咐大家都休息,不必上工了。吟惜自己回到了白家大宅睡了中觉,这才感觉精神好些了。   刚过午时,又有小丫头来报,说是香夫人派人送了信来。   吟惜一怔,才想起自己也有好久没有见到香惠了,也许久没到一醉山庄了。想到这儿,不免又想起无牙,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接过小丫头递来的信打开一看,却是香惠请她去一醉山庄的帖子,原来过几天是无夜的生日,香惠要在一醉山庄给他庆生。   吟惜将那帖子看了好几遍也没想好去还是不去,可是一转眼却瞅见梳妆匣里的一只白玉镯子,心里不由一动。   那玉镯已经摔成了两段,请了上好的工匠才用金子镶好。拿起这镯子时,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刚嫁进白家时的情形,那时她才不过十二三岁,被当成童养媳卖进来。白家大宅有一个很大的后院,有一次她将手上定亲的镯子摔成了两段,因为害怕白家人罚她,于是便偷偷藏在那院子里哭了好久。   就是那次,她发现院子里面有一个老头子带着一个小男孩,总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见他可怜,于是吟惜后来便带着她一起玩。那小男孩儿长得清秀白净,就是性格内向,从来不说话。   有时候吟惜还能看到他的身上有伤痕,可她那时也是寄人篱下,又怎么照顾得了他?于是便趁无人知道时偷偷带糖给他吃。   小男孩虽然不说话,却十分喜欢粘着她,两个人玩的很是开心。   可是没多久,她再去后院时,那孩子便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老头子,又聋又哑,任凭吟惜怎么问,他也什么都听不到。   吟惜暗中怀疑那孩子是白家的亲戚,可白家上上下下却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再后来,那老头子死了,便再也没人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了。   那天吟惜在与情之缠绵时,分明看到他臂上的红色胎记与那男孩一模一样,可情之却说自己自幼便生在山庄,如此一来,又不可能是他。   拿起桌子上的镯子,吟惜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戴在了手腕上,白如羊脂的玉镯将她的手腕衬的格外细腻。   既然过去的永远不再回来,就让她把握现在吧。   铜镜中,吟惜笑的妖饶,宛若新嫁娘般美艳。   夏花落尽成秋色Ⅲ   入夜的兰陵城飘浮着淡淡的甜香,是鲜花与烈酒的味道,更是欲望散发出的诱人香气。   一醉山庄中彩灯高挂,乐声飘荡,真正是人间极乐的销魂之地。   吟惜的马车一停在庄门前,便有人迎上前来。车门一开,一阵淡香飘来,吟惜的淡粉色薄衫在夏风中轻扬,露出雪白细腻的颈项与手臂,不由得不让人垂涎欲滴。   山庄大厅中已是歌舞翩翩,贵妇们与各自的男人嬉戏调笑,热闹之极。   几名身穿素衣的少年将吟惜领到一处幽静的阁楼,这才退了下去。上了楼梯,便到了二楼,在这位置上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不远处戏台上的戏。   早有一对儿小童打开阁楼的门,里面已是红灯高照,开着的窗户飘来戏台上的锣鼓声,真正是闹中取静。   香惠早已经到了,正倚在美人椅上和两个小丫头抹牌玩呢,也不知赢了多少钱,正笑得热闹。见吟惜来了,便忙让人看坐,又取了淡酒和点心。   “怎么不见无夜公子?”吟惜笑道:“我今个儿可是带了寿礼来。”   香惠听了一笑道:“说是有事耽误了,一会儿就来,你先坐着,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吟惜点了点头道:“他也够大牌了,兰陵城中谁不知香夫人是数一数二的大财主,有多少人巴结都巴结不到,他居然就这么拿大,也不怕你跑了?”   香惠笑了笑也不答言,只合了手上的牌让两个小丫头去拿新鲜水果,待二人离开后,她才将手里的牌放下,看着吟惜道:“妹妹,你我这么多年的姐妹,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我比你来这里早些日子,和无夜认识的时间也久一些,开始我也像你一般不知情,只怨他拿大不理我。可后来我才看出门道来,原来这一醉山庄根本不是外头传说的那样,无夜他们也不只是牛郎一个身份。”   “哦?”吟惜奇道:“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香惠点头道:“是啊,我开始的时候也奇怪,为什么像无夜这般的人却可以不接客,而且花起钱来比毫不心痛,千八百的银子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可后来我慢慢观察着才发现,他们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我们竟贵出几倍来,况且有许多东西竟是我见也没见过的。说来我家也算是兰陵的大富之家,就算比起京城里的大商贾也毫不逊色,能让我感觉新鲜,就说明这些人绝非一般牛郎公子。”   吟惜听了略一沉吟,细想起无牙的举止似乎也有同感,于是便道:“那依姐姐看,他们倒是些什么人?”   “这个吗……”香惠想了想道:“我曾在无夜的身上见过一个扳指,你也知道,我们家是专卖古玩玉器,可我竟没见过那样上等的玉,趁他不见的时候我看了里面的字,竟是御赐的东西……”   “姐姐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吟惜说了一半心里猛地一凛,后面的话竟说不出口。   倒是香惠点了点头道:“妹妹想的对,虽说这一醉山庄大多是卖身的牛郎,可像无夜与无牙这样的却大多是先朝遗臣与当朝获罪的皇亲大臣之后。这世界虽大,可却无他们容身之处,一醉山庄表面繁华靡烂,恰好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说到这儿,她竟笑了笑道:“小惜,说起来咱们和他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呢,若不是这样的际遇,我们这样的寡妇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他们这样的男人,老天爷终究是慈悲为怀,让我们有机会互相安慰,也不算妄生为人了。”   听了香惠这话,吟惜也沉默不语了。如果她刚刚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无牙也是贵族之后了?怪不得这个男人与寻常的牛郎大不相同,不说别的,单是与生俱来的那份凌驾所有人之上的气势,便是寻常人装不出来的。他也曾说过,在一醉山庄他如果愿意可以永不接客,自己当时还疑惑来着,现在看来,他所说的话应该不假。那夜他与李钰起冲突,想必也是二人有旧仇,于是见面之后分外眼红。   只是这样说来,自己成了什么东西?   想必自己当时被介绍给无牙也是山庄里的人特意安排的,寻常来找乐子的夫人们只怕还没资格靠近这位世家公子呢。   吟惜心里这样一想,便更加烦躁起来,没想到自己来嫖男人,反倒被男人嫖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再想起无牙那晚对她说的话,更让吟惜心里不爽。于是便伸手拿起桌上的酒连干了两杯,才算是将火气压了下来。   香惠见她面色不对,心里也有几分了然,于是便不再提此事。   这时,那两个取水果的小丫头也回来了,拿了各色新鲜的果品来,香惠命她们打开窗户,于外面戏台上的戏便看了个清清楚楚。夏夜微风轻拂,好不清爽。   这边正看的入神,却只听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夹着说笑谈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只见两位插金戴玉的夫人由几个小公子陪着走了上来。   这阁楼本是雅间,香惠只包了一边给无夜庆生,另一边便被这两位夫人包了去。   常在一醉山庄玩乐,香惠也认得她们,略丰满的是钱夫人,清瘦些的那位是岳夫人,都是兰陵城中有名的风流艳妇。   双方打了招呼便各自落座,那钱岳两位夫人包的都是寻常陪客的公子,虽说也一样俊美温柔,可终究比不上无牙等人。   那岳夫人是个心高的,见吟惜也在这里,便想起了上次在郊外庄园游玩时无牙陪客的情形,于是便笑道:“白夫人,无牙公子今天怎么不在?难不成有了别的相好,就把夫人您忘记了?”   吟惜这里正堵气,听她这么一说,于是便冷笑了道:“岳夫人说的是呢,这一醉山庄里哪有什么真情,他有了相好也是正常的,我自当找别人便是。”   岳夫人见吟惜说的冷冷淡淡的,当真以为她对无牙的新鲜劲已经过了,于是便笑道:“白夫人既然这样说,想必是相中了更好的公子,不要无牙了。那我便不客气了?”   吟惜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于是便不言语。   岳夫人此时已经笑着将外面守着的小童叫过来道:“赶问你们无牙公子今日可在庄上?你去找他,就和他说我请他今日来赏戏,前些日子我还得了一件极珍贵的玉器,请他帮我看一看。”   那小童答应着去了。   一旁的吟惜听了这话,便知道岳夫人是要点无牙陪侍,心里不由有些别扭。可细一想他前些天对自己的态度,心里也就释然了,不过是嫖而已,还要什么一心一意呢?   不一会儿,那小童便跑了回来,只向岳夫人道:“禀夫人,我家公子说了,今天日不见客。”   “哦?”岳夫人听了这话奇道:“他可说了是为什么?”   小童道:“无牙公子说了,他只见想见的客人。”   “这倒有意思……”岳夫人笑道:“赶情我是不被他待见的了?”   小童躬身不答话,却已是默认。   夏花落尽成秋色Ⅳ   岳夫人见了只感觉被人拂了面子,脸上一时下不来,于是便赌气不说话。   一旁的钱夫人见了,显然也不大高兴,于是便似笑非笑地道:“我听说这一醉山庄有几位公子脾气大的很,寻常客人不见,原来真是如此。可那时在京郊的庄子里为什么他与无夜公子却出来见了另两位夫人?难道嫌我们皮相老了不成?”   她这样一说,倒让香惠与吟惜脸上过不去,说起来她们比这两位夫人年轻是不假,可女人家都最好面子,如今钱夫人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显然是挑理了。   香惠与她们是相熟的,听了这话忙笑道:“钱姐姐真是牙尖嘴利,本是无牙的不是,现在居然扯到我们两个身上来,拉我们做垫被的,好没意气。”   钱夫人见听她这么说也笑了,于是道:“死丫头,就你聪明!看你叫我一声姐姐的份儿上,我今天就拿出姐姐的款儿来,这里头你面子最大,今天算是卖给姐姐我一个面子,赶紧帮我将无牙公子叫出来罢。”   “这个……”香惠迟疑了下看了看吟惜,这才笑道:“我只怕没这个面子。”   岳夫人听见香惠这样说,便看了看吟惜道:“白夫人,无牙公子可是最亲近你的,前些日子我进了一票蚕丝,是上等货色,今日你若帮我请来无牙,我便将这些白送给你,如何?”   她这一票买卖开的可不小,这批蚕丝吟惜是听过的,最少也值三千两银子,她居然肯为了无牙白送自己,想必是心里有几分诚意。   而且,吟惜自上次与无牙分手时,心里便有些心结,虽然暗中也曾想过不去计较,可却终究过不去这一关。   现在听岳夫人这么一说,她心中便盘算着报复无牙一次,恰好也做一个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心里这样想着,她便笑道:“既然岳姐姐这么客气,我便不再推让了。”说着招手叫来小童,将自己身上常戴的一个荷包递给他道:“拿着这个去给无牙公子,就告诉他是我说的,上次他表现不错,这个赏他了。”   她此话一出口,一旁的香惠不禁一怔,只看着她不语。   小童接了荷包便下楼去了。   “吟惜……”香惠趁另两位夫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们两个吵架了?”   吟惜却只笑了笑道:“姐姐,你没听岳夫人说吗?那票蚕丝可是上等货色,我可不想送给别人。”   “可是……”香惠本想说:可是你这样明摆着是当众羞辱无牙,他难道不明白吗?   但是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是了解吟惜的,这个女人如今能做出这样的事,只怕里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你啊……”香惠寻思了半天,却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言语了。   吟惜低下头去喝茶,心里不免也难以平静,可想想却又感觉没什么,自己和无牙本就不是什么山萌海誓的关系,牛郎和恩客而已,怕什么?   不一会儿,只听楼下一片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一开,却见无牙一席红衣推门而入。   “哎呀,白夫人果然有面子,”钱夫人见此情形忙笑道:“无牙公子,快这边请,我们……”   她的话还说完,却只见无牙径直走向白吟惜,一把抓起她,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直向门外走去。   “啊!放我下来!”吟惜在他怀中挣扎着,恨恨地道:“你想干什么?!”   无牙顿住脚步,狭长的双眸中有说不清的目光闪动,冷笑道:“我想干什么夫人您难道不知道吗?”   “放开我!”吟惜被他的目光看得一凛,忙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是山庄的贵客,你难道忘了这里的规矩吗?放我下来!”   “规矩?”无牙嘴角抿起一丝冷酷的笑:“夫人是说伺候客人的规矩吗?无牙可是懂得很,哪一次您不是在我身下求我给您?嗯?”   吟惜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心里又羞又怒,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是谁?想要的时候便要,不想要的时候便走?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自己?   “叶无牙!”想到这儿她更加气愤,看着他道:“你也太过自信了,没错,你前几次表现的是不错,只可惜我已经尝腻了。”说到这儿,她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新鲜,你那一套我已经不喜欢了!”   “你说什么?!”无牙的脸色一变,目光锐利的几乎将她刺穿,恨恨地道:“你再说一遍?!”   吟惜被他这么一说,不由一怔,可骨子里那份不甘心地劲却又涌了上来,于是只紧咬贝齿道:“我说我尝腻了你!不想再见到你!”   “你……再说一次!?”无牙狠狠地看着她。   “我再说一百次,我不想再见你……唔……”未等吟惜说完,无牙手上一用力,便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狠狠地吻住了她。   “嗯……唔……”吟惜挣扎着,却怎么也挣不过他的掌握,他狠狠地吻着她,几乎将她的呼吸全部吞没,有用的手臂让她几乎没有呼吸的力气,只有他灼热的呼吸。   吟惜被禁锢着,心里却不肯服输,嘴上狠狠地一用力,便尝到一股腥味。   “你居然咬我!”无牙终于放开她,用力掐住她的下巴:“你再咬一次试试?我会让你一辈子也下不了床!”   吟惜喘息着,恨恨地看着他,嘴边还留有一丝血渍。   此时的她鬓发散乱,薄衫半褪,呼吸不稳,当真我见尤怜。   无牙的眸色一深,一只手扶住她的头,便又吻了过来。   “啪!”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吟惜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趁他不备便挣脱了掌握。   “你!”无牙大怒,待再想捉住她时,却见吟惜已站在阁楼的栏杆旁,下面便是池塘。   “叶无牙!你给我滚开!”吟惜看着他怒道:“你再靠近一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无牙狭长的双眸微眯,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一时间竟没有说话。   吟惜见他站在原地,心中总算松了口气,这才道:“你们管事的在哪里,我要见他!”   “不用了,你有什么事与我说就好。”无牙深深地看着她。   “好!”吟惜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丝毫不服输:“告诉你们管事的,我白吟惜今天不用你无牙陪,”她定了定神看向无牙:“去给我换情之公子来!”   夏天的风温暖而清新地吹来,不远处戏台上的戏还在依依呀呀地唱着,可是吟惜却感觉空气却来越冷,几乎让她颤抖。   无牙就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危险,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会扑上来将自己撕碎。   可是,他没有。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无牙问。   “没错。”吟惜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看着他:“怎样?”   无牙没有说话,反倒后退了两步,突然大声笑起来,仿佛看到了最好笑的事,笑个不停。   “你,你笑什么?”吟惜看着他,心中有些不确定。   听了这话,无牙转过头来看着她,眼中丝毫没有笑意,“白吟惜,算你厉害,没想到我叶无牙居然会栽在你的手上……”他笑了两声,这才道:“好,好,如你所愿,我走,我走!”   说完,当真转身大笑而去。   吟惜站在阁楼上,一时间居然有些意外,心里想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夏花落尽成秋色Ⅴ   “妹妹,这是怎么回事?”香惠这时已经走了出来担心地道:“你和无牙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会知道?”吟惜怔怔地道:“说什么他栽在了我的手上,可明明吃亏的是我,他这是什么意思。”   香惠听了这话,看了看无牙离去的方向,也沉默了下来。   不及片刻,无夜从外面缓步过来,先是轻搂了香惠的腰肢在她面颊上温柔地吻了一下,然后目光轻轻瞥向吟惜,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谁惹无牙了?呵呵,能把他气成那个样子。”   香惠淡淡笑了笑,没有答言,只是看向吟惜。   吟惜见他们都看向自己,便看似不经意地笑了笑道:“你们可别都看我,无牙公子身子高贵,我哪里敢惹他。”   无夜不语,只是搂着香惠的手臂稍紧了紧,随后便轻笑起来,他拥着香惠在一旁坐下,这才道:“既白夫人看不惯无牙,那就找个别的公子来陪白夫人?”   “无夜——”香惠唤他,却被无夜轻轻地掩了唇,无夜修长细白的指尖在香惠的唇瓣上滑过,然后轻轻地执了她的下巴,俯身缠绵一吻,柔声道:“夫人……”   香惠被他这番一缠,眼神已有些迷离,一时间刚刚想说的话也吞了下去。   吟惜在旁边看到无夜的手段,不由得想起无牙抚在她唇上的手指来,心道果真都是一醉山庄的公子,连调情的手段都如此相似。吟惜忍不住挑了挑嘴角,笑意中不自觉地含了几分讥讽。   无夜见了,美丽的眸子里光芒闪烁,笑问道:“不知白夫人要个什么样的公子?”   吟惜慵懒地倚在身后柔软的靠垫上,端了个精致的白玉酒盏在手里轻轻转弄着,不经意地问道:“公子的书童呢?”   无夜挑眉:“情之?”   吟惜用舌尖探了探酒盏中的清酒,妩媚地瞟了无夜一眼,轻笑道:“对,是情之,我看上他了,不知公子舍不舍得。”   无夜稍稍一怔,随即便笑了,伸手招过身边的小童说道:“去书房寻了情之过来。”   小童应声去了。阁楼里又静寂了下来,这边的三人都不语,就连另一边的钱夫人和岳夫人也看出了今夜的事情有些怪异,只是有旁边的两个俊俏公子陪着静静地喝着酒,并不纵情调笑。   无夜见了,轻笑着端了酒杯冲着那一边遥遥致意,那两位夫人见了忙端起酒杯回敬。   吟惜不动声色地瞧着,心里却在思量着这无夜和无牙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如果他们是故意引她入瓮,那么香惠呢?吟惜心里隐隐一痛,眼光轻轻地飘向已经软在了无夜怀里的香惠。   正思量间,楼梯处又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了情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   “进来。”无夜说道。   一身青衣的情之推门进来,见到里面的吟惜时视线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垂首立在一旁。   无夜的手指在香惠腰后轻轻地滑动着,口气淡漠地问情之:“情之,白夫人看中了你,你可愿意陪伴白夫人?”   情之闻言一颤,猛地抬了头看向吟惜,眸子里闪过震惊与不信,随即便又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眼睛里泄漏的情绪。   吟惜声音柔媚地问:“情之,你可愿意陪我?”   情之静了片刻,轻声说道:“情之愿意。”   吟惜吃吃地笑了,得意地看向无夜。   无夜挑了挑嘴角,轻笑道:“情之,一旦你陪了白夫人,便不再是我的书童了,以后就是这一醉山庄里普通公子,以后若有其他夫人看中了你,我也再不会护你了。山庄里的规矩,你可清楚?”   情之的手在体侧握了拳又缓缓松开,轻声而坚定地回答道:“情之清楚。”   “那也无悔?”   “无悔,”情之说道,终抬了头目光热烈地看向吟惜,一字一句说道:“情之愿意陪伴夫人。”   吟惜心中一动,静静地对着情之的目光不语,这个孩子……总是这样。   旁边的无夜听了,只用那双桃花眼斜睨了吟惜,笑道:“白夫人好手段,竟把我这书童的魂也勾走了,无夜佩服。”   吟惜笑笑,向情之伸了手出去,柔声道:“情之过来。”   情之过去,在吟惜身边蹲下,用双手捂了吟惜的手:“夫人。”   吟惜把手抽出来搭在他的肩上,把唇凑近了他的耳边轻声地蛊惑:“情之,抱我起来,我们去别的地方,嗯……就上次的那个书房,好不好?”   情之身体一颤,一把把吟惜从软塌上抱起往门外走去。吟惜用手臂环着情之的脖径,吃吃地笑,回头叫着香惠的名字,眼睛看着的却是无夜。吟惜的嘴角轻轻地挑起,眼角眉梢都带了娇媚的笑意,只是笑吟吟地看向无夜:“香姐姐,我可不是你。”   是的,她不是香惠,也不再是那个青涩的白吟惜,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放纵情乐的女人。无牙算什么?情之又是何人?不过是满足她欲望的工具而已。   书房仍是原来的书房,有着淡淡的墨香。软榻上搭着薄薄的绸缎,华贵而又舒适。   “夫人。”情之将她放到榻上,在她身边坐下。少年清亮的眸子轻轻垂下,敛住了一片月光。   白吟惜躺在榻上,以手支颐妩媚地笑,半晌才道:“情之……太安静了,给我弹个琴吧。”   情之听了,便听话地起身,走到案前, 案几上正是一把七弦。   他手腕微抬,“铮”地一声,忽然响起了不合调的尖锐的琴音,一下将这室内的静谧和谐之气打破。情之抬眸,见白吟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便深深回了她一笑,手腕轻转,一串悦耳细碎的琴音便从他的指尖滑出,正如一个春暖花开,百鸟啼鸣的情之。   而上次见面,她还叫他滚。   情之弹奏的时候白吟惜沉着张脸,一曲毕,她却笑了,对情之招招手,说:“过来。”   情之欠了欠身,走到白吟惜身边,白吟惜拍拍身边的塌,让他坐下,然后拿起窗台上做装饰用的孔雀羽毛,问:“情之,你第一次跟女人上床是什么时候?”   情之一愣,答道:“十六岁的时候。”   “你可还记得那女人的模样?”白吟惜问。   情之眸色一沉,看着她,不回答。   “嗯?”白吟惜手指挑着孔雀毛,轻轻滑过情之白皙修长的脖子。   “记得。”情之干涩地说了两个字。   “那时候你已经在山庄了?”白吟惜继续问。   “是。”情之不笑了。   “早见惯了风月?”白吟惜却笑了。   “是。”   “那次,你是被强迫的吗?”   “……不是。”   “哦?那你喜欢那个人么?”   情之看着她,半晌才回答说:“她死了。”   夏花落尽成秋色Ⅵ   白吟惜呵呵地笑,手指忽然伸入他的衣襟,在他的胸前慢慢抚摸,看着他的身体在自己的指下僵住,才问:“那你喜欢我么?”   “夫人……”情之眼神微微一闪,但很快恢复原状,微微含笑道,“到山庄里的都是客,我们都喜欢。”   白吟惜仰天长笑了起来,“好,很好,连情之都是这般无情!”   情之见她这般模样,本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又什么都说不了。   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无牙怒极的表情,知道无牙去了酒窖,更清楚那么多年来,这是无牙第一次在人前毫无隐藏地发火。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就现在的白吟惜看来,是两人吵架了。   “伺候我,情之。”白吟惜懒懒地说。   情之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欠身,站起来,依然是那么不卑不亢。   情之点完熏香,方抱着白吟惜,打开书架侧的一道暗门,向里进的大床走去。他那略显单薄的身体,抱起白吟惜丝毫不显费力。   一时间床幔微扬,光影浮动,暗香弥漫。   纱幔是淡粉的,上面洒着朵朵艳红的梅花,被褥是深绿的,底纹是鲜红的牡丹花。这些颜色互相辉映,形成一种视觉上便让人心惊的浓墨重彩。那自不是安睡的色调,却是催人情动的激昂。   情之坐在床边,为白吟惜脱下了鞋子,把她白嫩的脚握在手里,拇指轻轻划过脚背。   白吟惜咯咯地笑起来,靠在床头,抬起脚,脚尖轻点了下情之的胸口,然后抬高到锁骨,向下探入情之的衣襟内,向一旁轻轻挑开。   他的皮肤有着白瓷一般的细腻和光泽,外袍是浅青色的绸缎,内衫是上好的白色蚕丝,顺着白吟惜脚趾的移动,从肩头滑落,仿佛丝绸滑过了玉净瓶,带动了松散披肩的黑发,荡过一个令人心悸的优美弧度,垂落到胸前。   “情之,你觉得我喜欢你么?”白吟惜问。   情之错愕地看着她。   “我不喜欢你。”白吟惜笑得很欢,说,“可我喜欢你的身体。”   情之缓缓垂下头,眼里像含了水汽,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闪着些许晶亮,桃花一般的唇微微开启,像涂了蜜一般盈润,勾起人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这个年少的身体,谁说不如无牙?   白吟惜舔了舔唇,只是想,来此不过就是寻一鱼水之欢,何必计较太多,自寻烦恼?无牙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与她何干?   风月场上,只谈风月。   情之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任衣服从肩膀滑落,任她的足尖踩在了自己的胸前。   “怎么办,我忽然想看你意乱情迷,想看你……和别的女子欢爱。”白吟惜娇笑着,那双美玉般的双足向上划过他的细颈,在喉结的地方轻点了下,然后轻勾起足尖,托起他那尖瘦的下巴。柔柔的光从侧面照过来,不甚明亮地穿过他额际的碎发,洒在那张看起来快哭出来却还扯着嘴角想笑的脸上……   “夫人别拿情之开玩笑了。”他伸手握住她的脚。   暗光模糊了他俊美的轮廓,但那双眼却更加清亮,透出水润的光泽,如此……让人想去蹂躏。   “嗯?情之以为我在开玩笑?”白吟惜挑眉浅笑,“情之不是说,到山庄的都是客?你们这些公子,不就是为了讨客人喜欢么?客人喜欢的,你们都喜欢,是不是?”   情之不说话,倔强地看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情意呢,情之。”白吟惜最后唤他名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一醉山庄的公子,不都是只要一晌之欢?”   情之依然不说话。   “嗯?我说错了么?”白吟惜坐起来,欺身上前,扶着情之的肩膀,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道:“为什么这样看我?难道我说错了?难道你们有情么?你们不是有钱就可以上的公子么?”   情之只是别过脸,却也不推开她。   白吟惜玉指在他的胸口轻转了几下,向下移去,松开了他的腰带,说:“差点忘了,有些公子是可以挑客人的。可是情之,你说,有区别吗?既然出来卖了,立牌坊还有意思么?”   情之的身体微微颤抖,白吟惜听见了他压抑的呼吸声。   很痛快,当把自己的疼痛嫁接到别人身上的时候,很痛快。   “夫人,情之……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忽然开口道,然后轻轻扶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额头、眉骨、鼻梁、脸颊,最后,到那双红唇,像冬天遥望着春天,像蝴蝶追逐着鲜花,像梦里落花飘下葬了大地,徒留的了一树的哀伤。   白吟惜不说话了,倦了。   那一夜,夜凉如水,情之抱着她,把自己的体温都给了她。她听见了情之心脏的跳动,她看到了情之哀伤的眼神,这样的报复实在不能让人快乐起来。   动了情的,究竟是谁?还是戏演得太好,连当事人都分不清楚了?   她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自己,而恰恰情之在这个时候给了她所有的温柔。   他们只是相拥而眠,一个嫖客,和一个牛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相拥而眠。   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仿佛有着些什么,又什么都没有,迷糊,又清晰,彷徨围绕着寂静,安逸紧裹住惊惧。那是一种荒凉,像坟墓上长出的茂盛浓密的杂草,生机在腐烂上纠结缠绵,彼此依偎,相互厌恶,却又永远都摆脱不了。   听不到风,却幸好有身后的温度,和呼吸。   第二日,吟惜醒得极早,窗外还只是透过来朦胧的晨曦,是淡淡的青色,有种初秋的凉寂,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她却觉出一丝寒意来。   情之在吟惜身后把她拥紧,用略带暗哑的嗓音在她耳边低问:“醒了?吟惜。”   刹那间吟惜有些恍惚,因为他叫了她吟惜,不是夫人,而是吟惜,语调里带着男人对女人特有的怜惜。   她在他的怀里转身,借着窗外的晨曦看他少年青涩的面容。用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眼,知道用不了几年,这里便也会有了无牙他们那样的神采,一顾一瞥间皆是风情。可是怎么了?为什么心底会有隐隐的痛?   那白玉的镯子从吟惜的皓腕上滑落,情之的眸子一紧,伸手握住了那温润的玉镯轻轻摩娑着,吟惜笑了,问:“喜欢?”   情之的手指从玉镯上滑过,轻握了吟惜的手放在唇边轻柔地吻着,垂了眼帘轻声说道:“只要是夫人身上的,情之都喜欢。”   吟惜吃吃地笑起来,从他的唇边抽回手来,按了他的肩把他推倒在床上,伏上了他的胸膛轻笑道:“果真是讨人欢喜,一醉山庄的公子都这个样子么?”   情之抿唇不语,过了一会才用手环上吟惜的腰,低低说道:“吟惜,以后少来这个地方,好不好?”   “叫我夫人!”吟惜冷冷说道,见情之眼中一痛,她又妩媚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含着风情,缓缓地低了下去用舌尖轻触他的胸膛。   情之难耐的呻吟就这样从喉咙间溢了出来。   吟惜抬起头来,用手肘支在他的胸膛上,一手勾勒着他的唇形,轻笑道:“行乐须趁早,是不是?”   情之低吟一声,翻身把吟惜压在身下,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吟惜轻狂地笑着,用手撑上他的肩膀,躲闪着他的吻。可却抵不过少年的执着,在他的身下渐渐迷失了□。   激情时刻,她贴着他的耳边,问:“你到底是谁?”   他的身体有一刻的僵滞,随即便更凶猛地动作起来,死死地钳了她的腰,唇狂乱地摩擦着她的唇,激荡的□中却有着难言的悲凉。   一阵□颠峰的战栗过后,他涩声说道:“情之,我是情之,夫人,我只是情之。”   夏花落尽成秋色Ⅶ   从一醉山庄回到家中,刚进了内院,贴身丫鬟小茉就神色紧张地迎了过来,吟惜察觉出她神色有异,轻声问道:“怎么了?”   小茉警觉地扫了一眼四周,小声说道:“夫人,昨夜里院里进来人了。”   “哦?”吟惜轻挑眉梢,“丢了些什么东西?”   有小丫头替她在前面打开了门帘,吟惜缓步进入房内,环顾了一下室内,见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小茉遣退了门口的小丫头,走到吟惜身边低声回道:“就是没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才觉得怪。昨夜里夫人不在,这院里除了小茉和下面的几个打扫的小丫头就再无他人。夜里也没发现什么动响,只是早上小茉过来收拾时发现夫人的梳妆匣子被人动了,虽然来人很是小心地把里面的东西都放回了原处,可那些都是小茉一件件亲手放的,稍有变动就能看出来。小茉心中疑惑,又查看了其他的东西,看样子是都动过了。”   吟惜坐在镜前卸着头上的珠钗,轻声问:“什么东西都没丢么?”   小茉摇了摇头,脸上也满是不解,这不像是寻常的贼。人都说贼不走空,这是那条道上的规矩,哪里有来了什么金银都不取的贼呢?   吟惜冷笑,把摘下的攒花簪扔在桌子上,可真成了笑话,她白吟惜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引了如此高明的贼过来惦记。   小茉被吟惜突发的怒气吓住了,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吟惜见了笑了笑,安慰道:“没事,不过是图些钱财,只要你们人没事就行了。不要声张,省得让人心慌。告诉各院子管事的,这些天小心些,不要让贼人再钻了空子。下去吧,我今天倦了,一个人歇会儿就好了,不用你在旁边伺候。”   小茉应声下去了。   吟惜却坐在镜前愣起神来,思量这些人到底要的是什么东西?李钰和无牙也是因为这个才来到她的身边的么?情之呢?又是为了什么?   说要休息,可家里的生意怎允许她安生地躺一天。小茉出去不久就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说是绸缎店里的郭掌柜找来了。吟惜不由得地叹了口气,自从李钰失踪了以后,她肩头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起来,虽然以前没有他的时候也这样过来了,可最近两年生意在李钰手上扩展了不少,如今再猛地接过手来,一时竟有些不适了。   李钰,李钰,他到底去哪里了呢?他又是什么身份呢?又想到秦洛提过的那些行踪可以的人,吟惜不禁皱了眉,他们到底在找些什么呢?她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这些人想要的?   吟惜思索了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不过一个普通商家,兰陵城里一抓一大把,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这般关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又将给她,给白家带来什么?   她白吟惜一个寡妇之身,本来就让人看不起,若是再将白家的生意败了便更加没脸见人了。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咬紧了牙硬撑,直到李钰帮了她一把后,她才敢轻松起来,可是不想却遇到了这么些麻烦事。   可想归想,事情还要做,而且一件也马虎不得,为今之计便是要再找个人帮她打理生意上的事。这白家虽然上上下下好多二掌柜与管事的,可真正让她放心的却不多。想来想去,只有秦洛还算是个妥当的人。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请秦洛到家里来,将这事与他说了。   “秦洛,这些年我在白家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吟惜幽幽地道:“别人我是指望不上的,你就当看在令尊的面子上,帮我一把,嗯?”   夕阳将她美丽的侧影镀了一层金,细碎的头发拂在白皙的面颊上,当真温柔动人。秦洛只垂了眼眸不说话,却将眼前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算是答应了。   直到这时,吟惜才真正舒了一口气。   虽然委了秦洛管事,可她到底不放心手下的掌柜们,怕他们欺负秦洛年轻资历浅,于是每每遇到大桩的生意,她便坐了车与秦洛一起去谈。   这个秦洛也当真是个人物,虽然年轻些,可做生意却从不缺手段,看似沉默不语,却是个最难惹的人物,比起李钰来竟毫不逊色。   这一来二去,手下人等既领略了老板娘的重视,也领教了这位年轻的秦管事的手段,于是便个个老实起来,白家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吟惜眼看着情况稳定了,这才敢放松下来。可还没等她轻松几天,便又遇到一桩事。   那晚她本来打算回大宅休息,可刚刚乘了马车没走多远,秦洛却追了出来,遣了马夫,自己跑到了车上驾车。   “秦洛,出了什么事?”吟惜在车里问。   “夫人,我们回去再说。”秦洛的声音很低,明显是防着什么人。   吟惜听了这话便不再问了,心里也大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儿到了白家大宅,秦洛下了车亲自送吟惜进去,又将宅子里的主管叫来一一吩咐,这才到后院来见吟惜。   “刚刚出了什么事?”吟惜看着他问。   “夫人,有人跟踪你。”秦洛道:“我留心了这几天,发现都是一拨人。”   原来是这样,吟惜点点头,也猜到会是这样。   “我已经吩咐了管事的让他们留心,”秦洛道:“今晚我就歇在前院,夫人有事尽管吩咐。”   “知道了。”吟惜点了点头:“只是辛苦你了。”   秦洛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只躬敬地退下去了。   居然有人跟踪自己,吟惜一面换衣裳一面思量着,如此说来这事儿还没完。那些人在自己家里翻了半天,没有得到想要的,于是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打起主意来。看来短时间内是不想罢休了。   换了衣服在床上躺下,吟惜突然觉得有些荒凉,是那种摸不到边迹的荒凉。床很大,却冰冷,如同她的心。吟惜忍不住叹息,她已经开始依恋起男人炙热的体温起来,对于一个寡妇来说,这是不是就是最大的悲哀?   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忙,忙得她都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欲望。情之说让她少去那个地方,可他哪里懂,她身体里的欲望已经被他们牵了出来,再说回去,谈何容易。   一夜无眠,早上的时候秦洛过来,脸色竟也是疲倦。吟惜见了有些不忍,说道:“既然他们都跟了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动作,那就让他们这么跟着吧,你回去好好歇一下,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秦洛还想再说,却被吟惜打断了,她又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总守在这里毕竟是长法,回去吧,我自己会小心的。”   秦洛抬头看她,眼神有着执拗的坚定。   吟惜淡淡笑了笑,柔声说道:“回去吧,你白天还有那么多的生意需要你照管,累病了,我怎么办?”   秦洛没再多说,只是沉默地行了一礼便出去了。   吟惜苦笑,摇了摇头,按理说她既知道他对自己有些情愫,是不该去寻他来照管自己的生意的,可是不去求他,又能去依仗谁?   夏花落尽成秋色Ⅷ   白日里吟惜翻了翻各个铺子里的帐目,临近傍晚的时候却看不下去了,只是觉得心里空的慌,她看了看菱花镜里的那个女子,眉如远山目含秋水,就连腮边都染了桃红,这样的面容,哪里像个寡妇?   吟惜自嘲地笑了笑,终究是扔了帐本,唤来了小茉让她下去让车夫老张套车。   夜色中的一醉山庄依旧繁华如锦。   “夫人今天想喝酒还是看戏?”情之替她将略微散乱的长发理顺,柔声问道。   “可有什么好看的?”吟惜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问,闻着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   情之被她嗅的脸色微红,便淡淡一笑道:“听说今天的戏是请了京城的大牌来演的,有些看头。”   “哦?”吟惜随意地哦了一声,伸手抚上情之的脸,轻轻的勾画着,漫不经心地问:“那我们就去看看?”   “好,”情之说道,把唇凑到吟惜颈侧轻轻地吻了吻,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问:“是要情之扶夫人过去,还是……抱过去?”   吟惜吃吃地笑起来,坐直了回身看情之,戏谑道:“从这里抱过去?”   情之缓缓点了点头。   吟惜手指在他下巴上一滑而过,调笑道:“那我可舍不得,”又抬着脸凑近了他的脸侧亲了一下,用柔媚入骨的声音慢吟道:“累坏了情之,一会谁来抱我上床?”   情之面色一红,手扶到吟惜的脑后就要吻下来。吟惜却笑了,推开了他站起身来,笑道:“扶着我走过去吧。”   还是上次听戏的那个阁楼,刚转过楼梯拐角的时候,就听见了上面无牙放纵的笑声,吟惜不由得脚下顿了顿。   情之扶着她的腰轻声说道:“夫人,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吟惜微侧脸,嘴角带着笑斜睨情之,问:“为什么要换地方呢?这里听戏不是最好?”   情之默默地看她,片刻后才柔声说道:“情之不想听戏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陪夫人。”   吟惜笑,转身提着裙角继续上楼,一边走一边轻笑道:“可我却想听戏。”   宽敞的阁楼上,无牙和一个眉目极美的年轻女子占了里面的位置,只剩下了靠近楼梯口的一处位置。无牙原本正搂着那女子说笑着,见吟惜进来,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便又恢复了自然,低下头继续和那女子低声调笑起来。‘   吟惜牵了情之的手进来,走到这边的软塌旁坐下,轻声问情之:“就坐这里好不好?”   情之不语,只是点了点头,顺着吟惜在她旁边坐下。   吟惜温柔地笑了笑,让情之把她的绣鞋脱了下来,把脚放在他怀里让他轻轻揉捏着,自己却倚了软枕斜在那里静静地听外面戏词。   那边无牙不知在女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引得女子吃吃地笑,无牙也跟着低沉笑了起来,抬了女子的下巴,问:“想不想?”女子的面色晕红,如桃花般灿烂,不肯答言,只是去追逐他绝美的唇。无牙笑着,却往后仰着身子不肯让那女子称意。   那女子不依,轻轻地捶了他几下,娇声叫道:“无牙,你真坏!”   “噢?哪里坏?”无牙邪邪地笑了,伸手揽了女子入怀,手轻轻地揉捏着她的腰侧,一手端了酒杯含了一口往女子嘴里哺了过去。   女子支支吾吾地呻吟着,显然在无牙的挑逗下已经动情。   情之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抬眼看了吟惜一眼,见她只是轻摇着美人扇在那里专注地听戏,像是一点也没有受到无牙那边影响。   “情之?”吟惜突然轻声叫他,问道:“外面唱小生的那个戏子可是京城里来的?”   情之往外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的,听说唱功扮相都极好,是京城里极红的。”   “哦?”吟惜轻轻地笑,斜了情之一眼,似笑非笑地问:“可能请了他过来作陪?”   情之微怔,就听见那边的女子轻“哎”了一声,娇嗔地说道:“你弄疼人家了。”无牙低声地笑,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是夫人太美味了,惹得无牙都恨不得一下子把夫人吞进肚里去。”   吟惜听见了竟是吃吃地笑,见情之犹自发呆,便使坏地用脚尖往他□轻探了探,低声问:“我美味不美味?”   情之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抓了吟惜的脚重新放入怀里,叹口气轻声说道:“夫人的味道让情之如痴如狂。”   吟惜坐起身子往情之身后瞥了一眼,凑过来低声问道:“情之,你说他们会不会就在这里欢好?我们可不可以看到呢?看这个还要不要收钱呢?”   声音虽小,可却依旧传到了阁楼了那边,那女子早在□中迷失,已是听不到什么,可吟惜的话却字字清晰地落入了无牙的耳中。他从女子的唇上离开,抬起头来恨恨地看向吟惜。目光那样地直接,毫不躲闪地看着吟惜。   情之面色涨地有些红,咬着下唇看着吟惜。   吟惜哈哈地笑了两声,把身子又往仰去,笑道:“逗你呢,你怎么比我还害羞?怎么做这一醉山庄的公子?看来是我□的不够啊。”   话音未落,无牙却突然把那女子从矮塌上抱起,径直从吟惜他们这边走过,往楼下走去。   吟惜先惊后笑,用脚推了推情之,笑道:“你看看,果真是不能白看的吧!”   她笑声在后面绕过隔断追上了无牙的步伐,让他的身体不由得一僵,站在楼口已是扣紧了牙关。   吟惜听见无牙的脚步在门口停了停,接着便又传来了他有些匆忙的下楼声。她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地褪了下去,默默地把脸转向阁楼外的戏台,沉寂下来。   情之温柔地偎了过来,在身后轻轻搭上她的腰肢,柔声说道:“累了么?”   吟惜转过头看着情之淡淡笑了笑,笑容里带了丝疲倦,然后转回了头,轻声说道:“不过是寻欢作乐,何必呢?”   情之一怔,吟惜已是从他怀里坐了起来,轻笑道:“觉得闷了些,你在这里听戏吧,我下去透透气。”   情之忙撑起了身子,温柔地说道:“情之陪夫人下去吧。”   吟惜轻笑着摇了摇头,提了绣鞋,从软塌上站起身来,见情之也欲起来,她笑着伸出食指指冲他晃了晃,拿了美人扇转身下楼。   阁楼后就是一处不小的园子,一醉山庄里这样的园子很多,夹杂在三三两两的小楼之间,甚是雅致。修这山庄的人定是个能人,吟惜想着,借着月光漫步在花园之中。眼下正是夏季,园子各色的花开得很多,浓郁的香气迎面扑来,有些醉人。   小虫在花丛中低低地叫着,这让吟惜的心情有些放松下来,缓缓地踏步在平整地青石小路上,多日来堆积在心中悒郁也都散了不少。显然园子的设计者考虑的很细致,沿着小径一簇簇的花开过来,香气竟是各不相同,其中更是夹杂了些驱蚊的花草,所以即便是在这盛夏夜晚,游在这园子里竟也是不用担心蚊虫的叮咬。   更妙的是这园子里明明没有设置假山之类的景物,却仍用花藤造出了景色的深度,一个个的花藤转过去,映入眼帘的竟都是惊喜。   走过一处凌霄花藤旁的时候,花藤里突然传来一阵细细的水声,还有女子压抑地的笑声。吟惜脚下有丝犹豫,稍微停顿了下还是继续往前面缓步走去。可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无牙的声音从花藤里传了出来。   “这样好不好?”他轻笑着问,声音有些含糊,像是带了些酒意。   夏花落尽成秋色Ⅸ   吟惜不禁停了脚步,那里本是个小小的廊子,因为廊边种了凌霄花,这个时节凌霄花长地正疯,竟把这一侧的入口都掩住了。吟惜转回身透过旁边掩得密密实实的凌霄花藤看进去,晚上见到过的那个女子正仰面躺在长长地青石条凳上,胸前地衣襟半敞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玉色的光泽。   无牙低低地笑着,倚坐在廊柱旁,一手轻抚着女子的脸颊,一手擎在半空中拿了个酒壶往女子的胸前缓缓地倒着酒,轻笑着问:“我们这样喝,好不好?”   说完不等那女子回答,他便低下头去在女子的胸前亲吻了起来。女子难耐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伸出手迷乱地抱了无夜的脖径,喃喃地叫着无牙的名字。   无牙笑了,抬头瞥了一眼吟惜所在的位置,笑着扔了手里的酒壶,轻轻地拨开女子的衣衫,灵巧的手指在她白嫩的身体上弹跳着,过处无不引起了女子的颤栗。   动情处,无牙突然冲着廊外问道:“外面可看得清楚?阁下既然想看何不进来看?”   怀里的女子一惊,忙坐起身来拾起石凳下的衣衫遮掩在胸前。   吟惜深吸了口气,伸手拂开面前的凌霄花藤,低首缓步走入了花廊之中。嘴角带了冷笑刚抬头想要张口,却见无牙面色一变,身体猛地在石凳上往后面仰去避过当胸刺过来的剑,同时伸手在怀里的女子的颈后一拂,把她推向了一边。那女子一下子就软倒了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吟惜一下子惊在了那里,愣愣地看着无牙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无牙一掌劈过去推开黑衣人的剑,冲着吟惜怒道:“还不快走!”   吟惜醒过神来,转身欲跑,可那黑衣人却突然弃了无牙往她这边追了过来。吟惜本就慌张,见黑衣人仗剑往自己这里撞了过来,更是慌了手脚,刚跑了两步就踩了裙角,一下子往地上载了过去。   完了,她已是认命的闭了眼。过了片刻,却没有感到撞到地上的疼痛,只是听见无牙闷吭一声,在她身后逼退了黑衣人,又从后面抓了她的腰带把她身子带入怀里,顺势往地上空拍了一掌卸了她栽下的劲道,然后揽着她的腰携着她往廊外掠去。   风呼呼地从耳畔刮过,吟惜紧张地抓了无牙的手臂,却发现触手处一片粘湿,她惊骇地低头,却见他肩膀处不知何时受了伤,血正顺着胳膊留下,整个袖子都要被浸透了。   “你受伤了!”吟惜惊呼。   “闭嘴!”无牙恶狠狠地说道,带着她侧身避过身后紧追过来的剑,又用脚尖虚踢了黑衣人一下,气沉丹田,口中倏地发出尖锐而清越的啸声。   黑衣人微怔,挽了个剑花,剑光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往无牙身上刺了过来。   无牙早已经从腰间抽出了银鞭,把剑招一一化解,冷笑道:“看来阁下豁出去了,是一定要取我的性命了。”   黑衣人不语,只是一阵紧似一阵地攻了过来,攻了几剑后剑锋突然一转舍过无牙身上的要穴,只是往吟惜这边刺了过来,竟然剑剑都指她的要害之处。   无牙面色骤变,狠声说道:“阁下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何必对个无辜的弱女子下手?”   黑衣人发出刺耳的笑声,嘶哑着嗓子说道:“嘿嘿,她无辜?”   无牙不语,皱了眉和黑衣人缠斗,几次想脱身而走,竟被黑衣人拦在了那里。不过他刚才已经发出了示警的啸声,估计不一会就会有山庄里的护卫过来了。可没想到黑衣人竟冒着被围攻的危险也要杀了他再走,他功力本就不及这黑衣人,再加上怀里还有着吟惜这个拖累,只几招下去就已是险象环生了。   吟惜虽不懂武,可也已看出了其中的问题,知道自己在无牙的怀里就是个拖累,到最后只会害的两个人都丧命,咬了咬银牙狠声说道:“你放开我!”   “放开你?”无牙用鞭子卷开黑衣人攻来的剑招,忙乱中冷笑道:“你早做什么去了?如果想我就直接过来找我,何必躲在这里偷看!”   吟惜咬着牙不肯说话。黑衣人剑尖向无牙身上虚晃了一下,半路中竟又转向了吟惜,无牙鞭子再收回已是不及,只得抱着她急忙转身,用自己的背生受了这一剑,虽然是避过了要害,可是剑身还是擦过了他的后背。   吟惜被他护在怀里,看不到后面的情景,只是听见他闷吭了一声,胳膊把她的腰搂得更紧。   “无牙!你放开我!”吟惜喊道,声音里已是带了哭腔。   无牙却笑了,挥鞭逼开黑衣人,低了头问吟惜:“你哭什么?我不是还没有死么?”   远处有人影往这边掠了过来,当前的一人速度极快,几个跃起就已经到了眼前。   是无夜,他用剑挑开黑衣人从后面刺向无牙的一剑,转头冷声问无牙:“如何?”   无牙笑道:“这位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一剑封喉,估计是那老狗请过来杀我这苦主的,你替我好好招待招待他,我先回去了。”   无夜冷声说好,连人带剑往黑衣人卷了过去。   无牙双手一抄把吟惜从地上抱起来,笑道:“这回你跟我来吧!”说着就抱着吟惜往园后掠了过去。   无牙住的是个极僻静的所在,像是已经进入到了一醉山庄的深处。他在门口处放下了吟惜,拉着她推开门进去。这是个装饰很简朴的屋子,和山庄前面的房子完全不同,没了那盈鼻的浓郁香气,只存了些淡淡的墨香。   无牙把烛灯点亮,笑着问吟惜:“怎么样?”   烛光下,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眸子却黑亮的惊人,只是含着笑看着吟惜。   吟惜哪里还有心思观赏这屋里的摆设,只是问:“你伤的重不重?不要请个郎中看看么?”   无牙笑了,随意地扫了自己肩上的伤,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个小匣子过来,笑道:“我们这种人哪里那么娇气,又不是要紧的伤。”   他在书案边坐下,打开匣子拿了些金疮药和干净的白棉布出来,一使劲撕下了受伤的胳膊上的袖子,用棉布沾了酒擦拭伤口。那伤口虽不长,却极深,看着很是吓人。   吟惜腿脚已经是有些软了,见他用烈酒去擦伤口,她都替他疼了起来。   无牙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你害不害怕?”   吟惜脸色苍白,唇瓣早已经被贝齿咬地没了血色,可还是没有避开视线,倔强地摇了摇头。   无牙笑道:“那好,你过来帮我把伤口缠上。”   吟惜没说话,脚下如同踩了棉花般地过去,拿起桌上的棉布条,一圈圈很仔细地把无牙的伤口包扎好。   无牙轻笑着看她,凑近了她低笑道:“我背后也有伤,你帮我处理一下吧。”   吟惜依言又把他的衣衫撩开,看到了他背后的那道伤口,学着他的样子先用烈酒擦了擦伤口,这才用布条去包扎他的伤口。   他的胸很阔,吟惜站在他的身后,几乎把身体都贴到了她的背上,才能用手把棉布从他的身前绕过来。他突然低低地笑,等她的手再次绕过身前的时候,他突然抓了她的手,把她的身体拉到他的背上,偏了头问:“你刚才为什么要站在那里看我?”   “不要钱的春宫戏,为什么不看?”吟惜冷笑,想抽回手,无牙却不放。   “看得可过瘾?”无牙挑起唇角。   白吟惜翻了个白眼,道:“看来公子伤得不重,我还是先走吧,免得烦了无牙公子的心。”   “真是无情。”无牙笑起来,手却一点都不放松,承受住她靠在自己背上的分量。   吟惜也不说话,夏日里的凉风微微掠过,烛火晃动,忽明忽暗,窗外传来了不知疲倦的知了的叫声,不显聒噪,反觉静谧。气氛开始暧昧起来,有一些不明的情愫在暗暗流淌,两人都不想说话,也不动。   若是二八少女,她或许会怀春羞涩一番,可此情此景,纵然心动,却也徒增了苦涩。   白吟惜兀自出神,直到胸前凉凉的湿润感透过夏衣微薄的布料,她方低头看了一眼,惊觉无牙的血已经浸湿了粗粗缠在他的布条,沾上了她的衣。   夏花落尽成秋色Ⅹ   “无牙……”白吟惜倒抽了一口气,拧起眉。   “嗯?”他懒懒地发出一个上扬的音,仿佛正在享受,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血在一点一点背叛出逃。   白吟惜想撑起身体,这么贴紧了她还真不信他不疼,可是无牙握着她的两只手却是真撼动不了。   “公子的身体可真是强壮啊。”白吟惜皮笑肉不笑,没安好心眼地往他背上压去,看他有没有感觉。   无牙身体僵了一下显然吃痛了,不但没松手,反而呵呵笑起来,说:“吟惜,好像比原来丰满了呢。”   白吟惜脸上一阵火辣,用力把手抽出来,这次无牙倒是没有阻止。她掌心往他背上用力一拍,笑道:“公子心情看来很好,还有心情调戏人。”   无牙身体一颤,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算了,看在你刚才表现良好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白吟惜把那块被血浸透的布条扯下来,用干净的地方将他伤口附近的擦拭,动作很粗鲁,痛得他想叫不敢叫,龇牙咧嘴,面色难看。   “疼就叫出来么,你这院子偏僻,附近没人听见。”白吟惜重新换了块布条站到他背后,笑道:“叫吧叫吧,这么忍着会憋坏的,反正你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这话说完,她自己愣了一下,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呢?噢,话本里那些调戏良家妇女的贼子不都是这样说的么?   啧啧,内涵可真是丰富了。   无牙侧首过来看她,唇角似抽出了一下,一双凤眼直直地盯住了她,慢慢笑了。   诡异,这气氛委实诡异起来。   “乱想什么,转过去!”白吟惜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开始重新给他缠布条,然后不可避免又是那个从后面抱住他的姿势。   “我想什么了?”无牙低低地笑了,就算看不见他那张脸,白吟惜也可以想象得出他那□的表情,“吟惜,你说,我在想什么?”   “你……真不要脸!”白吟惜到底说出不口。   “压在我身上的人是你,说那些话的人也是你……”无牙一脸无辜,“你却还让我不要乱想,我是个男人,吟惜。”   “你闭嘴!”白吟惜在他的伤口旁边拧了一把,满意地听见他的抽气声,这才把伤口绑了个严实,然后转过身去洗手。   无牙身子也转过来,目光追随着她,一分未离。   “公子可别这样直勾勾地看我,胆小的还以为是山上跑下来的狐狸精。”白吟惜冷哼,回眸打量着赤着膊的无牙。   果然好身材,修长结实,又不会过于魁梧吓着人。   吟惜缓步走近,问道:“那人是谁?”   “谁?”无牙笑着装傻。   吟惜停在他的身前,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无牙轻轻地笑了,伸手拽过吟惜的双手,笑道:“一剑封喉啊。”   吟惜轻声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是啊,他为什么要杀我呢?”无牙皱眉,突又冲着吟惜挑了挑眉,玩笑地问:“难道是我偷他女儿了?”   他果然还是不肯和她说实话,哪怕前一刻他们都已经生死相偎了。吟惜的心慢慢地往深处坠了过去,轻轻地弯了弯嘴角,她又问:“那他为什么又要杀我?”   无牙咧开嘴冲着吟惜笑了笑,把她的身子拉入怀里,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了,应该是我问你吧?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春宫戏看得可过瘾?”   吟惜笑了笑,推开了他,说道:“行啊,看来你伤得太轻了,有功夫研究起了别人的看戏心得。”说着她用无聊地哼了句,冲着无牙浅笑道:“你早些歇着吧,我先走了。”   他在她的身后拽住她的衣袖,轻笑着问:“哪里去?”   吟惜回头百媚千娇地扫了他一眼,笑道:“自然是去找情之,他还在阁楼上等着我听戏呢!”   一听到情之的名字,无牙脸上的笑容骤然冷了下去,一伸手把吟惜拉回到面前,笑着问道:“找他做什么?”   他虽笑着,可声音却冷,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吟惜,似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吟惜嗤笑出声,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笑话,她捏了兰花指点到无牙的脑门,娇笑道:“无牙公子问得好生奇怪,我到这一醉山庄里干吗来了?你说我找情之能干什么?”   无牙极美的眼睛里冒出一股火气,脸上却还带着笑,冷冷地说道:“既然是因为这个,何苦大老远的去找情之,我不是就在这里么?难道还怕我伺候不好你?”   说着手往吟惜膝窝一抄,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往里进的床边走去。   吟惜见他又欲用强,心中怨恨,皱了眉怒道:“你放开我!”   “放开你?”无牙这下脸冷笑都免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我劝你还是省了你那套什么贵客的说法,你知道我才不守那什么规矩!”他把吟惜往床上一丢,欺身就压了过去。   吟惜又急又恼,在他身下死命地挣扎,可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控制。厮打中她的手捶到他肩膀上的伤口,红艳艳的血又透过绷带渗了过来,蹭在她的手上,有种别样的湿滑。这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那伤口她才刚见到过,不大,却很深,几乎露骨。   吟惜突然就没了力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暴怒的眉眼,看着他低下了头在她的胸前肆虐。   感觉到她的顺服,他在讶异中抬头,默默地看她。   吟惜的唇角缓缓地翘起,想给他一个笑容,却透露出难掩的荒凉。   有意思么?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要这样?   他松开了钳制她的手,把手放到了她的脸颊边轻轻地抚着,眼眸深处点点星光,低声唤道:“吟惜……”   吟惜冷笑一声,翻手按着他的脖颈,腰一用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涩声说道:“你别动,我来。”说完便用唇舌去勾勒他的眉眼,然后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湿热的唇含住他的唇,舌尖灵巧地勾入齿间,若有若无地抵舔着他敏感的上腭,与他唇舌相交。舌尖先是轻柔地触碰,再是勾起刮舔,然后才开始吮吸,太重了会疼,太轻了没味,要刚刚好的纠缠和加深,才能让对方欲罢不能。   无牙喘着气,呼吸越来越重,置于她腰后的手越收越紧,乌黑如墨的眸子满含情动的欲、望。他张口反吻她,却被白吟惜仰头后退,手压住了他的肩膀,不给他。   这些都是他教给她的技巧,如今反用到他身上,竟也会有那么好的效果?   无牙,是你堕落了,还是男人本就是这个天性?   背上的伤怕是裂开了。   “吟惜……”无牙的声音低哑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血浸湿了传单,在他背后氤氲出了一朵鲜丽的红牡丹,白吟惜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一刻,这个男人竟是分外妖娆。   “吟惜。”他闭上眼睛,低低地唤了声她的名字,带着一醉山庄无牙公子独特的性感声线,听得她一阵燥热,骨头都快酥了。   吟惜半睁着眼,与他对视,悲哀地发现,她在灵魂深处,竟然这样渴望着他的目光,渴望这个迷一样男人的身体。   多么讽刺,心离得那么远,身体却能如此紧密地相依偎,结合到了一起,不分彼此。   夏花落尽成秋色ⅩⅠ   情深之处,他胡乱地拔下她的发簪,霎时,那一头如丝绸般乌黑的秀发洒了下来,无牙呜咽了一声,一双手深深插入她的发内,紧紧地捧着她的头!他把她拉向自己,亲吻她的唇,嘴里无意识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推开他,撑起身体,在他身上起伏地更加迅速。   “无牙,你爱我么?”她轻声问。   “爱。”他嘶声说,却是想都不想。   她轻轻地笑了,温柔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问:“是爱我的身体,还是爱我家里的东西?”   无牙的身体一僵,眼睛睁大,但很快半垂下去,扯了扯嘴角。   “嗯?”白吟惜见他的表情,心底一冷,脸上却笑得更加欢愉,妖娆的扭动自己的腰。   无牙眼睛一眯,呻吟不禁从口中压抑着溢出,眸中很润,像块温润的黑玉。   “回答我。”白吟惜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咬紧牙关在他身上起伏。   无牙喘息着闭上眼睛,轻轻地唤她:“吟惜……吟惜。”   白吟惜冷笑一声,起身就要下床,却被无牙猛地抓住。   “别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我要你……”   这样的眼神,这样俊俏的男子,这样暗哑的声音……这是一种怎样的风情!天下女人谁能抵挡?!   “你要什么?嗯?要你就说啊,直说吧,满足我了,说不定我也就给你了。”白吟惜笑着笑着,就想哭,可是不能哭,于是只好继续笑。   无牙的眼前雾气氤氲。血早已染红了被单,鲜艳夺目,正如他一样撩人。   “啊……”白吟惜轻呼,这一刻,身体的重量似都消失了,他和她一起站在山顶,在云雾中看群山缭绕,看朝霞灿烂,他音线暗哑地疾呼:“别动,吟惜,求你别动!”   好半晌,他们彼此都没动,也没说话,她依然趴在他的胸前,他的手自然地搂着她的后背,轻轻抚摸。   □过后,他脸上的红润退去,接踵而来的是异常的苍白。   当然,血流失了这么多,还红润就见鬼了。   白吟惜手指绕着他的黑发,轻声说:“告诉我吧,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无牙默然不语,闭着眼睛调整呼吸。   白吟惜撑着身体起身,看着他,说:“你要瞒到我什么时候?别怕我受不了打击,我行的。”   “告诉我,你是为了那个东西才接近我的,但结果发现我竟然是可笑的处子,便动起了恻隐之心,心有不忍,却也只是不忍罢了,放任我不明所以被人跟踪,被人追杀。”她笑了起来,欢爱过后的女人自是另有一番风情。   她娇声道:“说吧,说吧,万一你比我先死了,我能帮你报仇也不一定。”   无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白吟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双眼时自己有多么震撼,仿佛悄然间时光也在随之明灭,定格成了记忆中的永恒的片段。而如今,同样的这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明,更加深入人心。   他就这样清清浅浅地看着她微笑,脸色苍白,一句话也没说。   白吟惜的心渐渐沉下来,说:“我知道了。”然后起身,一件一件穿起衣衫。她的衣衫上沾了血,他的。   本来她是想一走了之的,但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触及了无牙的目光,终究没能抵挡住。   “起来吧,我帮你换药。”她拉着他的手,把他扶起来。这血,恐怕已将整床被褥都浸透了。   无牙很听话,没有反抗没有挣扎,只是苍白着一张脸望着她,一眨不眨。   “不说点什么?”白吟惜瞪了他一眼。   “下次来……找我吧。”无牙收回目光,说这话,显然有放低架子求和的意思。   白吟惜气还未消,自是不领情,不咸不淡回了句:“看心情。”   无牙有些恼怒地瞪她,瞪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指着床单说:“瞧,你赚大了,第一次压我就让我留了那么多血,比你的初夜可多多了。”   白吟惜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掌,拿纱布给他重新包扎住,先止了血,再考虑清洗的问题。他的整个背都是粘乎乎的一片血褐色,还凝结住了他的几缕头发,怪恶心的。   “说起来,你怎么会……”无牙一顿,侧首看她,“嗯?”   “什么?”白吟惜最后把绷带打了个结,给他处理完伤口。   “难道,是情之……”无牙想到这里,拧起了眉。白吟惜是他一手□的,但他只教过她怎样享受,却从未教过她如何取悦男人!   “说什么呢?”白吟惜哪能想到无牙脑海中正思索着那些猥琐的事情,一时也没在意,正要出去喊人进来给他端热水进来,谁想无牙忽然握住她的手,很紧。   “你干什么,痛!”白吟惜恼怒地瞪过去。   无牙愤怒回瞪她,眼神闪了闪,却是什么滋味有。   “你……”他刚要开口,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门一下子被推开,情之快步走了进来,看到两人在一起并未吃惊,只是眼神微暗,低声道:“原来夫人安然无恙。”   他是来找自己的?   吟惜下意识地轻拢身上的薄衫,胸前无牙留下的吻痕依旧清晰,情之的目光掠过时,她察觉到他的目光中有从未有过的悲伤。   站在她身后的无牙见情之闯了进来,目光却大有深意,似是掺进了些许淡漠,又似乎有些悲凉,他放开了抓住吟惜的手,轻轻冷笑道:“原来如此……”然后便再不说话了。   情之站在门前,既不向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着吟惜,似乎在等待着她说些什么,可继而又垂下目光,仿佛害怕得到答案一般。   吟惜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仿佛这两个男人有多么爱自己一般,其实他们爱的却只是他们自己的心,想到这儿,她倒轻松了,微微笑了笑垂首微微整理下衣服,只淡淡地道:“如此说来多谢无牙公子舍身相救,既然公子无恙,那么吟惜就先告辞了。”说着,便从情之身边走过。   无牙抿紧了唇,狭长的双眸微眯,看着吟惜的背影不语。   “情之,你不给我带路吗?”吟惜见情之还在原地,于是轻声问道,声音懒洋洋地听不出喜怒。   “是,夫人……”情之这才转过身来,沉默地走在她的身旁。   弱柳拂风,夏花飘香,一醉山庄的后院与前面的繁华迥然不同,就像这里男人的心,看到了表面,却永远看不到真实。   吟惜笑起来,美艳动人,想起了前些天那歌妓唱的曲子:百里月,月下有花香。牡丹绝艳衬翡翠,摇曳水中空落花。一曲断魂伤。千面郞,郎心你莫猜。千帆不过是红楼,香灯轻掌忆潇湘。   不过如此罢……   她笑着躲在情之怀里,轻吻着少年清秀的脸颊,她爱的不过是这副皮囊而已,而且……如他所说,自己还是少来这里罢……   晚风拂起枝叶繁花,沙沙响动,吟惜踏月而去,宛若仙人。   “吟……夫人……”情之追上前去拉住她的身袖,却被吟惜轻轻拂开。   “情之,我走了……”她笑答道,当真招手让小童带她向山下而去。   “吟惜……”情之站在山庄大门巨大的阴影中看着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失落,仿佛再也见不到她一般,他喊着她的名字,却只得她转身嫣然一笑。   山风吹过,掠起华盖车上的丝绦,吟惜的身影在车帘下一闪,便看不见了。情之蓦地感觉一冷,可是马车已然下山。   天空中响起一阵闷雷,转眼间豆大的雨点便哔啪地打下来,这一场山雨终究是来了……   夏花落尽成秋色XⅡ   七月初,京中突然传来消息,皇帝病危。   民间传说皇帝其实不是真命天子,而是篡位弑兄而登基,因此天降恶疾,一时间朝中大乱。   七月中的一天,吟惜正与秦洛商议最近米价上涨的事,却突然有下人来报说米店的马掌柜有事请。   自从京中传来皇帝病危的消息,这米价便一天高于一天,直涨得众多供应商都屯起了货来,吟惜与秦洛正发愁没处进货的时候,兰陵最大的米商却派人来找他们。   吟惜料定马掌柜这时候找自己必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便带着秦洛一起前往。   见面的地点并不是马家的米铺,却是兰陵中最豪华的一座酒楼。马车在门前停下时,却已有人上前打了帘子。吟惜下车后才发现,偌大一座酒楼居然被清得一人不见,只有十几个家人打扮的仆从随侍一旁。秦洛见此情形便知有异,于是便低声劝吟惜先不要上楼。   可是吟惜听了却笑道:“怕什么?你我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他们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秦洛听了不语,可仍派了车夫先回去了。   马掌柜早在楼下迎接,见了吟惜后,一张胖脸便笑开了花,一路“白夫人”叫的亲热。   吟惜却不领他的情,只笑道:“马掌柜有话直说,如此周到,吟惜担待不起。”   马明国见她如此说,这才咳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给夫人介绍笔生意。”   “哦?”吟惜看了看他道:“您尽管说。”   马明国听了,这才向一旁的小奴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只见雅座中间的轻纱帐一挑,一个颀长的身影缓步而出。   吟惜这些年在生意场上混的久了,见人也看得出七分底细,可是她一眼看到眼前这人,心中却不由一紧。   眼前的男人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年纪,身材修长,面若美玉,眉目俊美,顾盼间神彩飞扬,那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却偏偏只带三分笑意,极优雅温和,透着挡不住的风流飘逸。   “这位便是梁公子,京城梁家的少东家梁北戎。”马明国忙介绍道。   他这样一说,吟惜便多看了他两眼,心里暗道:原来如此。于是款款站起身来施礼:“小女子白吟惜见过梁公子。”   “白夫人。”梁北戎风度不减,让了坐。   “梁公子这次来是想和咱们兰陵城的商家们商议下米价的事,他手中有一批好货色,正等着买主呢。”马掌柜已是心痒难耐。   白吟惜听了这话,只上下打量了几眼梁北戎便垂了眸子喝茶。   兰陵中,论做绸缎或是米粮生意,白家是大户,吟惜在白家近十年早已练就一副火眼金睛。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若是京城的少东家,就不会穿着商人们常穿的一身极贵重的绣锦素色淡青衫,而里面的衬子却是送京的贡品蚕丝。这些男人向来以为自己聪明过人,却怎么比得上女人们的心细如发?如此看来这个梁北戎的身份不是京城中的大官,便是皇亲国戚,看他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如此高位,想必是十分有来头的,此次来兰陵这个小地方,又指名要见米商,可见是有所准备。只是一时半会儿,还不清楚他图的是什么。   做生意的向来不怕生意盈门,听说这位梁公子手上有货源,吟惜也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便于马掌柜的一同商量了米的价钱以及来货事宜,直到三方都满意了,这才罢休。   “白夫人……”见一切都打点的差不多了,马掌柜的咳嗽了一声道:“有件事恐怕还要麻烦您帮个忙。”   “掌柜的尽管说,只怕做不到,凡做得到的,我自当尽力。”吟惜料定他必定是生意上的事,于是便含含糊糊地答着。   “是这样,”马掌柜的见她没有推辞,于是笑道:“梁公子呢是咱们的贵客,为了这笔生意亲自从京城赶来,我们总要招待的周到一些,可是不巧的是城中最大的客栈这几日客满了,竟订不出上等的客房,我家中虽有几处宅子,却太过寒酸,不敢拿出来现眼,更不敢请公子过去。白夫人家中是兰陵的大户,夫人又是个极爽快聪明的人,还望夫人想想办法。”   这话听上去倒有意思……   吟惜看了看马掌柜,又看了看梁北戎,心里倒觉得好笑,于是便道:“马掌柜的,你向来是知道我的,我家相公已去世多年,家中从不曾有过生客来往,梁公子身份极尊贵,又怎能屈居舍下?”   “哎?夫人不必担心。”马掌柜陪笑道:“说起来也并不是要住进您家大宅,我听说隔街的‘明宝斋’也是您的产业,就让梁公子下榻在那里可好?一来谈生意方便些,二来也不会有损夫人声名,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呸!   白吟惜听了这话不由在心中骂道:这个老不死的,原来早在这里等着自己,说什么两全其美的好事,不过是和这个梁狐狸窜通好了想住进明宝斋而已。   吟惜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时梁北戎却淡淡一笑道:“赶问夫人的相公可是白岂先生?几年前在下曾与白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先生还赠与我一幅画,只可惜没多久便听闻先生故去,再也无缘相见。”   “你……认得我家相公?”吟惜略惊讶地看着他。   梁北戎却不回答,只道:“先生曾说过,这一生除自家的明宝斋之外,再无做画之地,在下风闻已久,虽然先生已故去,还是望夫人能满足在下的一个心愿,去明宝斋亲自拜忌一回。”   他说起来白岂来声音低沉,当真如同怀念故人一般,且神情肃穆,并无调笑之意。吟惜见了,心中也由然升出淡淡悲伤来。虽然她是被迫嫁入白家,又与白岂年纪相差许多,并无感情,可是他到底是自己的相公,心中不可能毫无感触。   见梁北戎如此,吟惜便不好再劝,于是只道:“公子既然如此说,吟惜自然感激。”说着,又向秦洛道:“派人回去告诉管事的将明宝斋收拾一下,梁公子今晚便要下榻。”   秦洛答应着,一抬头却与吟惜的目光相对,瞬间他又低下头,恭敬地退下了。   住宿的地方既然谈妥,便再无大事。那马掌柜做了东,又在酒楼里给梁北戎接了风才算完事。   等吟惜回到白家大宅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秦洛,派人小心盯着那个梁北戎,他在明宝斋的所作所为都让下人报与你知道。”吟惜从小茉手中接了茶道:“我倒要看他要玩什么花样。”   秦洛低声应了,沉吟了片刻又道:“我已经派人将明宝斋里面大哥用过的东西都换了下来,四处也检查了,并没有不妥之处。”   吟惜点了点头,道:“这些人想尽了办法来到白家,自然有他们的目的,只可惜你我二人一无所知,倒便宜了他们。”   “夫人放心。”秦洛站在灯前,苍白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冷若冰霜,又道:“我刚刚去马房查过了,梁北戎手下人等所乘的坐骑果然与跟踪我去关外的那批人一模一样,都是打了官印的,那些下人们也个个身形矫健,想来应该是有些来头的。”   “嗯,这个我也猜到了。”吟惜叹道:“白家这么多年安然无事,却想不到只剩我一个寡妇时,却热闹到如此地步,现在看来也只能且行且看了。”   秦洛看到吟惜略显疲惫,目光不由一柔,半晌才低声道:“夫人受累了。”   “受不受累的也不重要,”吟惜似乎嘲讽地笑了笑:“这些年苦惯了,倒也不觉得,只是身边终究是没有个人说说话,这才是最苦。”   是啊,这才是吟惜最介意的。这些年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白家,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不能放弃。   李钰的到来虽然给了她一线希望,可是两个人却终究是错过了。现在想来,吟惜虽然心中仍有他的影子,却不再牵挂了。   这些男人,无论是李钰、无牙,亦或是情之,之所以靠近自己都有他们的目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他们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而她呢,也享受着他们。   多好的交易,吟惜轻笑。   红梅落雪似冬寒Ⅰ   入夜的兰陵在繁华中渐渐安静下来,吟惜打散了头发,又洗了澡。   丫头小茉一边替她梳头,一边道:“夫人,您这些天越来越好看了,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吟惜听了却笑了:“哪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原来那副样子。”   “反正就是不一样了,”小茉抿着嘴笑道:“整个人都好看,比新娘子还漂亮。”   “是吗……”吟惜看着镜中的自己,人都说女人要有男人滋润才好,看来这段日子自己到底还是没白过。   她这里正想着,却只听外面有小丫头推门进来,犹豫了半天才回道:“回夫人,刚刚外头有个公子来找夫人呢。”   “谁啊?”小茉问道:“哪里有这么晚还来寻人的?夫人不是早就说过了晚上不会客么?”   “是,管事的早回了那位公子,可他却说要带件东西给夫人。”说着,小丫头便将手里的一个小锦盒呈给小茉道:“管事的说了,看这位公子坐着上好的马车,穿着举止也不像是恶人,于是便替夫人接了。”   小茉接了那东西递了过来,吟惜将那锦盒打开,却见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上面只系着条红色丝线,别无其它。   “这是什么东西?”吟惜向来不信神仙佛祖之类的,于是便奇怪地问。   小茉就着吟惜的手看了两眼,却奇道:“像是……敬慧大师亲手做的平安符。”   “什么?”吟惜不解地道:“难不成这个东西还有些来历?”   “夫人,”小茉听了忙道:“您恐怕还没听说,咱们这兰陵城外的大悲寺里前些年来了位敬慧大师,是位得道高僧,听说得了他手上经过的东西都要沾了佛光呢。”   “这个平安符就是出自这位大师之手?”吟惜拿起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小茉见主子还在怀疑,于是便叹了口气道:“夫人,您是不在意这些事的,咱们这兰陵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日夜盼着这东西也盼不到呢,听说,凡是得了的人必能化解一切血光之灾,长命百岁。”   吟惜听了点了点头笑道:“可是呢,有了这个还吃药做什么?”   “夫人……”小茉羡慕地道:“这重要的不是这符是不是有用,而是送这东西来的人。听说求这个东西必得在庙中跪拜三天三夜,还要大师亲自看了有佛缘的有才成。不说别的,单是这份诚心,就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是吗?”吟惜将那锦盒翻来覆去看了两眼,除了这个符外并未发现其它东西,更没有只字片语,她看了看那小丫头道:“管事的可说送这东西来的是什么人?他还留什么话没有?”   “回夫人,”小丫头脆声答道:“管事的说了,是一位很年轻的公子,看上去十□岁的样子,他只说交给夫人就好,管事的问他姓名他也不说,便只命人驾车走了。”   “那可看清别的什么没有?”吟惜奇道。   “哦,对了。”小丫头道:“管事的后来又说那公子身上的衣服料子极金贵,可样式却简单的奇怪,从未见过,只是素净的颜色简单地系了,管事的还说,那公子样子极清俊,有些太清俊了,都不像好人家出身的了……”   吟惜怔了怔,这才又看了看手中的锦盒,将那小小的符拿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情之啊情之,你这是有情还是无情呢……   禀退了小丫头,吟惜独自躺在床上,那个平安符已被她戴在了身上,只是手中握着它,却怎么也睡不着,直辗转到了午夜,却听得外面细细地下起雨来。   推开窗子,细雨淋漓,略有些寒意,远处的歌舞酒坊中还有人在寻欢作乐,不知是哪位歌妓吹的笛子幽幽地飘来,在这个雨夜里显得格外冷清。   吟惜叹息着想将窗户关了,可是一转眼却见一个黑色人影从外面飞掠而过,直向自己这边而来,她下意识地想关上窗户,可那人身形极快,眨眼间便已来到眼前。   无月也无星,只有黯淡的蜡光,吟惜看见他的脸上一道深深的刀疤和凌利的目光。几乎是同时,他伸手将吟惜挟起,有力的手臂几乎折断了她的腰,她要大声叫,可只觉得那人在她身上轻点了一下,自己便再也发不出声音。   雨打在身上很凉,吟惜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人挟持着飞岩走壁,脚下是一片黑暗。   秦洛这时候恐怕还在前院,根本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这人看上去虽然没有杀自己之心,可是落到他的手中恐怕也不会有好结果。吟惜咬着牙,不停地思索着,却终究想不出办法,只任那人将她带向城南。   雨下的越来越大,吟惜颤抖着,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突然间,那人的身影一滞,竟然站在原地。吟惜努力抬头看去,黑暗中,一个颀长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   “夜行神,将你手中的人放下!”那人声音清越干净,语气虽然冷酷却依旧斯文,居然是李钰。   “嘿嘿,”黑衣人的声音尖锐沙哑:“李公子,你难道想违抗命令不成?”   夜色下,李钰一身长衣,手中碧玉簪花剑寒光闪烁,只冷冷地道:“此人与你无关,放下她我自然感激于你,不然,休怪我对你不敬。”   闻言,黑衣人身形一顿,这才道:“你们两个搞的什么花样?一个要人,一人却半路劫我,难不成耍我开心?”   “把人放下!”雨水顺着李钰手中的剑滴下,几乎点点成冰。   “哼!李二公子,我是为了大人效力,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从我手中要人!”夜行神似乎根本不买他的面子。   雨越来越冷,吟惜几乎以为这是寒冬,瞬间,李钰手中的剑便直袭而来,夜行神侧身躲过,却仍护着手中的人质。这样看来,他似乎以为李钰是要抢走人质自己去向那位“大人”请功。   李钰,你是这样的人吗?   吟惜被那黑衣人挟持着,拼命地想看清他。可怎奈黑衣人与李钰招法实在奇快无比,她居然看不清。   模糊中,只听一声闷哼,居然是黑衣人发出的,下一刻,吟惜便感觉自己被人重重地抛了出去。   要死了吗?闭上眼睛她想,可是自己还有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好多话没有说。   可就在她还未落地时,便只觉自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身上的味道清新而熟悉。   “钰郎?”强烈的冲击解开了她的哑穴,她低声惊呼。   夜色下,那黑衣人已然被伤,见李钰得了吟惜,他显然极不情愿,可似是已知不是李钰对手,便一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雨继续下着,吟惜感觉身上奇冷无比,可是抱着她的人却温暖而舒适。   “你去哪里了?”她的手抚上他的身体,这一刻声音居然哽咽起来,这个男人或许不是她的良人,可是她与他毕竟有过那样的情份,虽然他骗了她,瞒了她,可女人的心终究是水做的,这个时候竟然恨不起他来了?   “吟惜……”李钰抱紧她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吟惜,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吟惜唇瓣微微颤着,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一时间,惊吓,怨恨,担心,焦急,都融在了一起,欲语还无。   红梅落雪似冬寒Ⅱ   李钰抱起吟惜来到附近一处废宅避雨,安顿好了,这才仔细地看着她问道:“吟惜,你这些日子……可好?”   吟惜已经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有李钰在旁边心里到底还是安心了许多,无论如何,李钰还是以前的李钰,就算他隐瞒了身份,可是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吟惜看着他道:“你隐瞒了我这么久,倒是为了什么?”   “吟惜,”李钰深深地看着她:“有些话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可是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死也不会。”   “我自然相信你,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还有人要杀我,他们要干什么?”白吟惜问。   “有人要杀你?”李钰惊讶地道:“是谁?什么时候?”   吟惜见状,便将一醉山庄无牙与自己遭追杀的事说与他听,李钰听了半晌不语。   “那剑客看上去并非一般人物,我白吟惜只是一个小小的商妇,为何他会对我下手?”吟惜看着他:“你别再瞒我,除了你,我还能信谁?”   李钰听了吟惜这话,心中不由一软,只轻轻握了她的手说道:“那个一剑封喉我并不认识,他为何要杀你我也不清楚。只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便自会尽力护你周全。”   “那些人是不是要找一件东西?”见状吟惜问道:“是件什么东西?”   “吟惜……”李钰叹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伤害。”   听了这话,吟惜沉默了,却从他的手中抽回了手。   李钰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难掩痛楚:“吟惜,我真的有无法出口的苦衷,你再等我几天,待到事情解决后,我自然会将一切告知于你,吟惜,我……我心里只有你。”   此时,天光已渐渐放亮,雨也停了,借着东方的晨光,吟惜看到了他目光中的诸多无奈,于是只叹息一声道:“你还是这样。以前也是,你哪怕多和我说一句话,我又怎会与别人在一起,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吟惜……”李钰脸色苍白,看着她,却终究没有说话。   见此情形,吟惜也知他是无论如何不肯说的,他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再逼他也是无用。   李钰见她不语,便知吟惜是责怪自己,于是便拉了她的手道:“吟惜,我李钰发誓,决不会对不起你,哪怕是我被乱刀砍死,也绝不会伤害于你。”   吟惜摇头,幽幽地望着他说:“我何时逼你发过誓?我的心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还是忘不了你。我白吟惜已经没了贞洁,以后再有多少男人,也不会像我们以前一般真心相许。”   “吟惜!”李钰上前抱住她,声音低哑地说:“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们便还是与以前一样。你等我,等我了结了这事自然会来找你。”   吟惜闭上眼睛叹息,任他吻着自己,这个男人一再守着自己的秘密,从不打算与自己分享,虽然她知道他有太多的苦衷,可是就算有再大的灾难不也是应该两个人一起分享的吗?她心里仍然还有他,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虽然有诸多的怨恨,可是他毕竟是第一次与她两情相悦的男人。情怀初开的那种悸动,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就算她将身体给了无牙,给了情之,就算是他们与她在床上百般缠绵,可是他们却给不了她心安的感觉。在他们身边时,她永远是不完整的女人,因为她的心已无人能承载,她的爱情……已经支离破碎,风化成了细沙,缓缓落入悬崖下的碧水池里,沉没,不见天日。   回到白家大宅时,天已经大亮了,李钰将她送到宅门不远处,便要离开,吟惜也不留他,只是看着他。初夏清晨的阳光还带着雨后的湿意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李钰终是抱着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吟惜揽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应他。这样缺乏安全感的日子里,她不知何时还能见到他,此时的温存,有多少算多少吧。   人生哪里有什么永远?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越来越强烈的阳光下,吟惜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大宅。   家里人等看到她回来了,忙上前问候。原来自她被劫走不久,便已有人发现。秦洛早带了人四处搜寻。   吟惜只将事情的经过与秦洛简单说了,便推说头疼,由小茉伺候着洗了澡,便倒头就睡。   她是真的累了,生意,爱情,还有男人让她无法选择又疲惫不堪,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到底只能锦上添花。   也许自己是寂寞的太久了,才会把无牙若有若无的情当真,吟惜想,这样的日子毕竟是过一日算一日,大家只逢场做个戏,便罢了。   没过多久,白家夫人白吟惜险些被劫匪挟持的事在兰陵成大街小巷里传了开来,三姑六婆先是担惊受怕了一阵,而后开始发挥出她们极致的想象力,重述那劫持的过程。   一个美丽有钱能当家作主的寡妇,虽然可怜,却也容易遭人嫉妒。所以白吟惜被劫持的故事没有曲折复杂的案情,没有令人费劲脑汁的悬疑,只有那么点香辣□的味道。   那样的香辣和□,令东街和西街的女人们兴奋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含着口水意淫,假使刚好迎面遇上白吟惜的马车,那种刺刀一般的眼神,更是能杀人于无形。   寡妇门前是非多,古今如此。   红梅落雪似冬寒Ⅲ   生意场上的好友都送了礼,派人来问候,此间多少真心,不提也罢。   送礼的人,也包括梁北戎。   吟惜对这个男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但上门是客,只好陪着笑,说:“梁公子如此客气,吟惜真正无以回报。”   梁北戎听了却淡淡一笑道:“夫人何必见外,在下得以住在明宝斋,便是夫人给的情面。”他的声音如击玉石,清润中透着亲切斯文,这番话由他说来更是自然无比,直让吟惜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   因为最近身子不好,吟惜干脆将一切事务都委于秦洛,她只在宅子里静养。梁北戎见了,便以请教白岂生前的事为由,三番四次地来看她,如果没什么事便陪她说说话。   一来二去,吟惜发现他不但博学,且目光深远,而且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有好几次,她实在不想应付他,几乎想下逐客令,可是梁北戎总有办法让她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个男人很优秀,看起来也很养眼,实在是难得一见的聊天伙伴。对兰陵的生意场,他似乎早已熟知,只几句话便将吟惜曾经困扰了很久的问题解开。   经过那一晚,吟惜受了些微惊吓,于是便不喜生人打扰,梁北戎在这里倒可以替她挡去许多没必要的拜访,于是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拦他。偶尔与他聊聊天,说说话。   只是在内心深处,吟惜从未放松对这个男人的警惕。   他就像一匹野狼,平日看着像狗,还能给主人扫去一些皮毛麻烦,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扑上来咬去一块肉!   在家里歇了大半个月,吟惜着实有些闷,于是便想着出去转转,可是秦洛却仍不放心。   “青天白日的,他们要动手也得需忌诲些不是?”吟惜道:“我哪里就这么抢手了?”   秦洛听了这话半晌才回道:“夫人要去哪里秦洛随侍左右便是。”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   吟惜也无奈,只道:“秦洛,你难道还跟着我一辈子不成?”   “只要夫人愿意,秦洛绝无怨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道,却仿佛许下了誓言般庄重。   这些个男人啊……吟惜不由叹息着,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可却不知男人的心思更难猜呢。   门还是要出的,朋友也还是要见的,吟惜的计划并没有因为秦洛而改变。恰好前些天香惠来看她时,说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很好,于是便让小丫头给香惠带了个口信,请她去酒楼尝鲜。   吟惜这边打扮好了却想起还要带着秦洛,于是便命人传了秦洛,只说自己要出门,他愿意来便来,不愿意就罢了。   秦洛还是来了,只是一言不发,只跟在她身边,看不出喜怒。   男人的心思既然猜不透,吟惜也不去受那个累,只任马车晃悠悠地来到了那酒楼。香惠早等在临街的包间里,从楼下看去,恰好能看到远处的情人湖,真是好地方。   吟惜见香惠一个人来,心中倒轻松了许多,于是便只跟她介绍了秦洛。而那香惠一看见秦洛,目光便在他身上打了几个转,这会儿听说是吟惜手下的管事,于是便抿了嘴笑道:“死丫头,难为你身边净是些俊俏的,我家也有好些管事的,怎么都是些老头子呢,真真该死。”   吟惜见她当着秦洛的面说的露骨,便有些讪然,只道:“秦公子是自己人,姐姐莫要拿他开玩笑罢。”   香惠听了这话,抿了抿嘴便不语了。   秦洛向香惠行了一礼,又转身向吟惜说道:“夫人,您和香夫人坐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和这里的掌柜谈,就在楼下,有事您叫我就好了。”   吟惜点了点头,秦洛便退了下去。   香惠看着秦洛的背影,忍不住艳羡地对吟惜小声说道:“你倒是好命,先头有个李公子在你身边帮着,如今又来了个秦公子帮你料理生意,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人呢?”   吟惜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答言。   菜一道道地传了上来,吟惜吃了大半个月素,见到美味自然喜不自禁。香惠却是尝惯了的,于是只笑道:“不过这些日子就把你闷成这个样儿?”   吟惜笑道:“我倒觉得像过了一年一般,闷的要死。”   香惠抿着嘴点了点头,笑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心狠?你被人劫的事传遍了全城,怎么也不想着给别人报个平安?是成心想急死人是不是?”   吟惜正挑了一筷子菜,听她这么说,笑了笑,道:“你不是来看过我了?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大家传的邪乎。”   “你啊……”香惠叹息,“说你是个不解风情的,还真是没错。别人不说,那个现巴巴去求了平安符给你的人,你倒是给他报了平安没有?”   情之?   吟惜顿了顿,这才想起,自己这些天光顾着应付那梁北戎,早把情之忘到了脑后,哪里还记得给他报平安。再说,他,真的是在乎自己的安危吗?   好吧,看在那个平安符的份上,他大约是担心的,可是整个兰陵城不都知道白吟惜安然回来了么?不都在揣测白吟惜怎么就那么安然回来了么?她还去报什么平安呢?对情之,岂非过于做作?   见她放下了筷子,香惠这才笑道:“真不知说你傻还是说你无情,情之因为私自出庄彻夜不归,已被大管事重重的罚了一通,你若是心里还有他,纵然是带几句话给他也好,我来之前去看他时,这孩子清简了许多,我看着都不忍心,难为你还在这里吃得香甜。”   “他现在如何了?”吟惜顿了下,看着香惠道:“大管事怎么罚的他?”   “也没怎么样,”香惠轻飘飘地说:“不过打了一顿藤条,在床上躺了几天,只是那孩子倔的很,被打的时候居然一声不吭,也不求饶,把大管事气得都亲自动手抽他了。”香惠看着吟惜好一番笑,“能让大管事亲自动手可不容易啊,听无夜说,管事的手都抽酸了,情之还是不吱一声呢。”   白吟惜拈了双筷子的手一顿,问:“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啊,你想那孩子水嫩的皮肤还能有完整的不?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烧,昏迷了一整天,醒来后还不肯吃药,倒让无夜好端端急了一场。”香惠笑着打量吟惜,倒是不肯放过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不吃药?”吟惜拧了下眉。   “呵呵呵呵,当真还是个孩子呢,听无夜说他昏迷的那会儿可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呢。”香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端起茶杯,浅酌了一口。   “是这样……现在呢,好多了吧?”吟惜仿佛没在意,筷子夹起了片烧竹笋细细地吃了起来。   “可没见好,这几天都趴在床上呢,小脸蛋白得跟什么一样,我看了都不忍心。”香惠媚眼扫了个过去,“真不知道他吃这些苦是为了谁呢。”   “没事就好,年轻人,难免冲动。”白吟惜浅浅一笑。   “你这丫头心是铁做的吗?”香惠终于忍不住了,嗔怪道:“当真不去看看他?”   吟惜将那笋吃了个干净,又喝了口茶,这才稳稳当当地说:“姐姐,我有一番话说,你心里莫要见怪。咱们这些年交情,我只说与你听,对不对的你不要往心里去罢。”   “说吧,”香惠道:“我还不知道你吗?尽管说你的。”   红梅落雪似冬寒Ⅳ   吟惜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想姐姐也是个明白人,所以才会带我去一醉山庄,说起来我还要感激姐姐,若没有这段经历,我只怕永远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有些事也永远看不透。可是现在不同了,该试的都试过了,想看到的也看过了,心里有了底,于是我想着,那里我以后还是不去了罢。姐姐若是愿意听妹妹的,那儿最好也少去些。那里虽好,但终究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可以常玩的地方,就像那些男人,不过是高兴的时候找他们陪着逗个乐,不高兴的时候唤来解解闷罢了,他们对你再好,也万万当不得真,更别说无夜他们那样身世复杂的了。天长地久只是书上写了骗人的罢了,这世上,哪会有什么天长地久呢?都是男人骗女人们的把戏而已。”   她嘴里说着这些话,心里却渐渐黯然下来,这些天她想了很多,终于算是想明白了,也终于看清楚自个儿该怎样做了。无牙、情之,他们再好,也不过是自己生命中最短暂的过客,都做不得数,当个点缀也就是了。   她一番话说的真诚,让香惠也不知说什么好。   “吟惜,”香惠想了想这才开口,可还未等她想好说什么,却只听外面门声响动,一个人影大步走了进来。淡淡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明紫色的绸缎长衫上,让人好一顿愣神。   无论多少次见面,无论曾经多么亲密地耳鬓厮磨,白吟惜每一次见他,都觉得只要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淹死在他的笑容里。只抬眸的瞬间,便见那面容宛若夜幕中陡然绽放的烟花,一瞬间的眼波流转,便是那风华绝代的浓香醇酒,直让人想饮下就此沉沦,不愿醒来。   依然这般高贵,优雅,慵懒……谁能想到这会是欢场上但求雨露之欢的卖身人?   白吟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有点苦,还有点涩。   那人黑衣紫袍,只微微一笑,便漾出满室的绝艳,步伐带动了发丝浮动,乌黑如墨,微微飘散,从肩旁滑过,荡出一个浓烈的孤独。他走近,背对着窗户,外面是一轮艳阳天,光影的强烈对比,使得他的轮廓半明半暗不甚清晰,然唯独那双眸子,依然还是那夜里开出的妖艳之花,妄图燃烬别人全部的热情!   她曾经以为“倾国倾城”不过是文人夸张的表述,可自从认识了他,便发现真的有人可以美至令人甘愿倾了江山。   而且,那还是一个男人。   此人嘴角向上挑了挑,笑吟吟地看着吟惜,说道:“白夫人,真是好久没见了。”   吟惜转头面向香惠,故做惊讶地问:“是姐姐请无牙公子来坐陪的?无夜公子呢?”   香惠笑了笑,手上的美人扇一转,拍了下吟惜,嗔怪道:“瞧你这丫头,明知道人家是不放你才过来的,还要这样问,这不是生生地伤人的心么?”   秦洛跟在后面也已经进了门,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吟惜身旁,冷冷地打量无牙。   无牙瞥了一眼秦洛,嗤笑一声,对吟惜笑道:“原来夫人有了这样的新欢,难怪就弃无牙于不顾了。”   此话说得甚是暧昧,外人听来分明别有意味在其中。   吟惜面色一红,羞怒地看着无牙,冷冷地说道:“无牙公子休得胡说,秦公子是我家故交,与我情若姐弟,不似公子所想那般不堪!”   “哦?”无牙笑了,在桌边坐下,轻佻地盯着吟惜问道:“既不是新欢,那为何舍了我这旧爱?夫人,你有多久没有去找我了?嗯?不想我么?”   吟惜压下心中的恼怒,冷笑道:“无牙公子这话好无道理,你是一醉山庄的公子,我是这兰陵城中的正经商家。你是卖的,我是买的,我高兴了就花钱图个乐呵,不高兴就自然置之不理了,哪里有□上门质问人家客人为什么不登门的?”   只简短地的几句话,却像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无牙的脸上。无牙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如同那上好的纸,苍白得毫无血色。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吟惜,万般情绪在眸子里一闪而过。他本是听香惠说吟惜出事了才过来看她,谁曾想她如此无情,竟当了人用这些话侮辱于他!   人都说男子无情,可没想到她这样的一个女子竟也能无情到如此地步!   “好!好!好!”无牙怒急反笑,盯着吟惜一连说了几个好字,这才从桌边站了起来,说道:“夫人的唇舌让无牙佩服,无牙就此别过,从此以后定不会再来打扰夫人!”说完便拂袖而去。   “哎——”香惠急忙叫道,可无牙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香惠转头无奈地看着吟惜,埋怨道:“你们这是干吗?他分明是心里惦记你才来看你,你为何要如此羞辱他?你难道还不知道他的性子,不管你们闹了什么别扭,他能这样已是低头了,偏偏你却一点也不肯领情,你们这对冤家啊!”   吟惜低头饮茶,淡淡地说道:“姐姐糊涂,怎么就还看不透这些□?人都说□无情戏子无义,他们这样的人为何要违着性子迎合我们?还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如果姐姐没有万贯家财,那无夜公子还会如此对姐姐么?我也是为了姐姐好,姐姐自己静下心来也琢磨琢磨吧。”   “可是——”香惠还想再说,吟惜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淡淡笑了笑又接着说道:“还有,姐姐仔细想一想,你介绍我去一醉山庄除了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可还有些别的原因,那无夜他们可是在姐姐面前提过这样的事情?可是有过引姐姐邀我去那里?”   香惠一怔,随即也沉默了下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吟惜,陷入了深思之中。   本来,这不过就是一场身体的欢愉,买的或卖的,即便是相信感情的,也没人相信对方的感情!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剥开这层外壳,就能看见腐烂的内脏和□裸的丑陋。   红梅落雪似冬寒Ⅴ   这一宴,被刚才的事情一搅和,谁也没有心思再吃下去了,过了一会,香惠便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   吟惜默默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忽地笑了起来,喃喃说道:“哪里有什么真情实意,不过都是有所图谋罢了。”她抬起头看着一直默然站在身侧的秦洛,笑着问道:“秦洛,你的所求又是什么呢?”   秦洛回望吟惜,眼神深沉,而又纯净,里面依然是吟惜曾经见到过的执着和坚定。白吟惜移开视线别过脸,轻声说道:“算了,当我没说吧。”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从桌边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刚要出门就听见秦洛在身后突然说道:“我和他们求得都不一样。”   吟惜闻言身形一顿,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苦笑,却并没有回身,只是低声说道:“秦洛,不管你图什么,只是别骗我,也别瞒我,我身边只剩下你了,你别让我连最后的这一点信任都无人可托了。”   吟惜和秦洛一前一后地下楼,刚出了酒楼门口就在街面上遇到了梁北戎。梁北戎手持折扇,一身风流公子闲适的装扮对着她扬起笑容,清爽怡然,倒也颇合了他的气质。他总能很好地把握住这个分寸,多一分太热情,少一分则生疏。   梁北戎手指一滑弹开扇面,随手摇了两下,笑道:“白夫人,可真是巧,我还正想去寻夫人呢!可巧就遇上了。”   吟惜面上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在想这可真是巧,这里离白府还隔着好几条街,他梁北戎寻她都能寻到这里来,岂不是巧得很么?   “可不是巧么!”吟惜温婉地笑道:“梁公子刚想要寻我,就能隔了大半个兰陵城在这大街上遇见,公子还真是能心想事成呢!”   梁北戎笑笑,像是没有听出吟惜话里的意思,说好听些,是风流倜傥魅力难挡,说难听些,不就是厚颜无耻了?   白府的车夫已经把马车赶了过来,秦洛替白吟惜放下了脚凳,回首看她。   吟惜冲秦洛微微点头,又对着梁北戎淡淡笑了笑,问:“不知公子寻我何事?”   “呵呵,我寻了幅好画,想请夫人一同赏玩呢。”梁北戎笑得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   吟惜正扶着秦洛的胳膊踏上了脚凳,听到梁北戎如此说,便回身轻笑着回答道:“那公子可寻错人了,先夫虽说醉心于丹青字画,可我却对此道一窍不通,公子让我去鉴赏字画,那可是明珠暗投了呢!”   梁北戎负手站在马车旁,自信满满地笑着说:“这画可不是寻常的画卷,是人特意从京城送过来的,夫人一见,便能知道这幅画的妙处!”   吟惜已上了车,用手轻挑开车帘,不冷不热地说:“哦?那我是非看不可了?”   梁北戎笑着点头:“不错,非看不可!”   白吟惜可有可无地挑了挑眉,抬眼看着梁北戎说:“公子如此说,那便就看看罢。只看公子何时有空,请公子带着画来舍下一聚。”   “好,在下现在就有空。”梁北戎爽快地答道。   吟惜见秦洛也已上车,便又对梁北戎客气地说道:“那就舍下见吧,容吟惜先行一步了,请公子恕吟惜是避嫌之身,就不请公子上车同行了。”   梁北戎点头说好,身子往后避了两步,让白府的马车先行。   吟惜见梁北戎的身影在后面越来越远,这才放下了车帘,冷笑道:“真是热闹,这几伙子的人都看上了咱们白家,偏生咱们还不知道他们惦记的是咱什么!秦洛?”她转头看秦洛,问道:“你可能猜到他们是想找什么?”   秦洛垂眼想了想,问吟惜:“大哥生前可曾提过府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吟惜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也知道,你大哥后面的那段日子几乎都是在酒醉中度过的,我除了见他喝酒就是拿了画笔胡乱地涂抹一些我看不懂的画,从不曾听他说到过什么要紧的物件。”   秦洛看着吟惜,想起她以前在白府中那段不容易的日子,心中有些疼惜,忍不住低声问道:“夫人,你可能怨恨过大哥?”   吟惜怔了怔,轻轻垂了头,低声道:“怨什么?是怨他们买了我做童养媳,还是怨他明明都已经病得都要死了还要让我冲喜么?”   秦洛沉默不语,吟惜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幽幽说道:“我不怨,不管怎样这都是我的命。如果当初白家不买我,我可能早就被人贩子卖入了青楼,现在还不知道过得是什么光景。虽然后来白家逼我冲喜,可也毕竟养了我那么多年,毕竟给我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业,起码让我以后的日子可以衣食无忧,所以我不怨。”   车里突然静寂了下来,吟惜和秦洛都是沉默不语。街面上喧闹的声音隐约透了过来,反而更衬得车里更加沉闷。吟惜只觉得心里有些憋得慌,伸手撩起车帘的一个小角,看着车外繁华的街面发呆。   过了片刻,吟惜突然说道:“秦洛,以后还是叫我大嫂吧。”   秦洛闻言用力抿了抿唇,只是静静地看着吟惜的侧脸,没有说话。   白吟惜刚回白府没多久梁北戎就到了,吟惜把他让进客厅,又叫小茉奉了茶,这才在主位上坐了,笑道:“不知梁公子从京城里带来了什么好画,非要我跟着开开眼不可。”   梁北戎笑了笑,转身放下了茶杯,让侍立在身后的随从把画卷拿出来。那侍从忙把一个精致的画轴从背后解下来,双手恭敬地奉给梁北戎。   梁北戎从随从手里拿过画卷,随意地摆了摆手遣退了随从,把画卷缓缓打开摊在案子上,冲着吟惜笑道:“夫人请看。”   吟惜别有意味的目光先在梁北戎脸上打了个转,这才站起身来走近了看向那画,却突然一下子愣在那里。   梁北戎那极好看的唇角慢慢勾起,轻笑道:“夫人可识得这画中的美人?”   这是幅极写意的水墨画,画卷中的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正跪坐在荷塘边逗弄着草丛中的花猫,不远处是开得正浓烈的荷花。整幅画的笔法都很简洁,可就是这看似极随意的几笔,却鲜活地刻画出了少女的俏,花猫的娇,以及荷塘中那一池荷花的妖娆!   画中少女的眉目描画的并不太清晰,可吟惜还是认出了那是少女时期的自己。或者……与其是说她认出了自己,还不如说她认出了那只娇憨的花猫和那一池的荷花。   吟惜沉了下心中的情绪,淡淡说道:“这应该是先夫的遗作吧?”   梁北戎一直盯着吟惜的表情,见她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平复了过来,便轻笑着点了点头,说:“不错,夫人好眼力,此画正是白岂先生的真迹。”   吟惜又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微低头抿了口茶水,借机掩了唇角那一抹忍不住扬起的讥讽,淡淡说道:“先夫生前甚爱书画,平日里除了饮酒便是提笔作画,不过他既算不上什么名家,也就谈不上什么真迹不真迹了,梁公子如此说可真是折杀我们白家了。这样的画卷书房里还存了不少,梁公子若是真喜欢倒是可以去挑几幅来。”   梁北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能得白岂先生一幅真迹已是在下的幸运了,哪还敢贪心,再说这画与人皆靠缘份,如有缘自会落入我手中,无缘即便现在得了,以后也怕是要丢失了的。”   吟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梁北戎,暗自寻思他这话的深意。   梁北戎却又低下头去仔细打量那幅画,过了片刻忽抬头指着画中的少女笑着问吟惜:“如果没有猜错,这画中人就是夫人吧?”   吟惜面色微黯,说道:“正是吟惜年少的时候。不瞒公子说,吟惜虽说是十八岁与先夫成的亲,可却是从十二岁就进了白家的门,所以也可以说是在白家长大的。吟惜现在还能隐约记得些那时的事情,先夫生前一爱画二爱酒,经常是一边饮酒一边作画,画的也多是身边的人和景,所以吟惜出现在先夫的画中并不奇怪。”吟惜顿了顿,看着梁北戎问道:“只是吟惜有些奇怪,先夫的画作一向并不出卖,怎会到了公子手中呢?”   梁北戎闻言挑了挑眉,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且笑道:“这便是在下刚才所说的人与画的缘份了。”   吟惜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问,低了头继续小口地啜茶,心中只是琢磨这梁北戎今日突然拿了这画过来给她看是何用意,如果说只是因为画中的人是她,那用得着叫人专门从京城送了来么?   红梅落雪似冬寒Ⅵ   吟惜正想着,就听见梁北戎唤了她一声,吟惜抬头看过去,见梁北戎极随意地举起了画卷,指着画中的一角笑着问她道:“夫人,这个小童是谁?竟也入了先生的画,不细看竟看不出来呢!”   吟惜惊讶地看过去,果然见梁北戎手指指地画的左下角处,只是简单地几笔勾勒出一个藏身在花丛中的一个小童,正探着头看着画中的吟惜。   吟惜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了那藏在后院中的孩子,那个和情之有着同样的胎记的孩子。她抬眼,见梁北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吟惜心中已是了然,浅浅笑了笑,说道:“吟惜连自己何时入了画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那花丛中藏的小童?可能是哪个仆人家的孩子调皮藏到那里去了吧,吟惜倒还真没注意过。”   梁北戎也跟着笑了笑,轻轻地收了画卷。又坐了片刻,两人随便闲聊了几句,梁北戎见吟惜已经面带倦色,便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梁北戎走后,秦洛从内室里出来,皱起眉问:“他到底想试探些什么?”   吟惜默然看着屋外,只是轻声说道:“秦洛,白家是不是真的要败在我手上了?”   秦洛一怔,吟惜转了头看他,眸子里是一片迷茫。她问:“你说这个宅院里到底藏了些什么秘密?引了这许多的厉害人物来,可偏生我们自己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两人各怀心思正都沉默着,小茉过来传饭。吟惜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自嘲道:“算了,还是先不要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抬头冲秦洛笑道:“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用饭吧。”   秦洛看着吟惜,点了点头。   用过了晚饭,秦洛陪着吟惜说了几句话便退下去了。自从上次出了被劫那事之后,秦洛便从前院搬到了吟惜的院子里,虽说这有些与礼不合,可出于安全的考虑,吟惜并没有拒绝。她是已经在一醉山庄里厮混过的女人了,名节对于她来说已是笑话了,她白吟惜不在乎。   白日里思虑了太多的事情,晚上便睡不着了,吟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仍然毫无睡意,脑子里满都是最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先是香惠引她去一醉山庄,再是无牙的出现,然后情之对她莫名的情愫,接着李钰的失踪、一剑封喉对她和无牙的刺杀……还有现在这个从京城而来的梁北戎……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在她去了一醉山庄之后。   这里,显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一时间,她却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头绪。   细究下,也有不对的地方,比如李钰的出现就在这以前,他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潜入了白家!   唉,他们这些人到底是为何而来?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为白家的钱财,也不是因为她白吟惜。   吟惜想起那日院子奇怪的被窃,钱财并没有丢失,那么说他们真就是来找一样东西了?可从梁北戎这里看,他显然并不只是为了那样东西而来,他在用那幅画试探她,可试探她什么?那个曾经神秘地养在白府后院的孩子?   而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情之呢?如果是,那么梁北戎是在找他?无牙呢?无牙他们是否知道有人在找情之?解释清楚了梁北戎,却没有办法对无牙他们的举动做出解释。   吟惜越想越觉得头痛,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咬着唇寻思了一下便从床上起身。既然梁北戎拿的是她那死鬼丈夫的画,那么就让她也去看看丈夫还留下了什么。   夏日的夜间微微有些凉,吟惜随意披上一件半透明的薄衫,并未唤醒小茉,只是自己挑了个灯笼便出了门。吟惜刚转过廊角就听见秦洛的房门打开了,秦洛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口。他并没有穿日常的一身长衫,而短装打扮,看来像是时刻准备着起身。   月光下,他扶着房门静静地看着吟惜,轻声问道:“夫人,您要去哪里?”   吟惜拢了下衣衫,笑道:“我去你大哥的书房,既然你没睡,那就陪我过去吧。”   秦洛这才注意到吟惜的打扮,脸庞爬上淡淡红晕,微微别过视线,顺手掩了房门走出来。他从吟惜手中接过灯笼,往前面走了两步照路,低声说道:“以后夜里别乱跑,要是想去哪里便让小茉喊我一声,别自己又去涉险,刚吃过亏,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长点记性呢!”   他的嗓音低沉,低低地说着,话音里竟带了些说教的味道。这样的话从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郎嘴里说出来,如果是说给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听倒也不觉得怎样,可吟惜是个比他大了好几岁的妇人,听到耳朵里便觉得有些好笑了,忍不住用衣袖掩了唇笑起来。   秦洛在前面听到吟惜的笑声,回头扫了她一眼,也不敢问她笑什么,只是脸上涨得更红了。吟惜见他窘迫,忙放下了衣袖,低了头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了。”   那书房在后面的极僻静处,一路走来又是飞花又是拂柳,风一吹,夜色中暗影浮动,有些吓人。吟惜暗自庆幸幸亏有秦洛同来,不然她自己一个人还真是有些害怕。   书房的门上还挂着锁,自从丈夫去世后,吟惜便叫人把这书房锁了起来,仿佛不见到这些东西了便也能把那个酒鬼慢慢忘了。   一打开门,那些浮尘往事仿佛随着屋子里淡淡的霉味一同迎面扑了过来,吟惜心中有些恻然,顿了顿,侧身对秦洛轻声说:“你守在外面吧,我想一个人进去坐坐。”   秦洛点了点头,把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吟惜。   吟惜缓缓地迈入房内,把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在门口闭着眼站了片刻这才又往里面走去。这书房很大,从外间走到里间还隔了个书厅,厅内有画案,有高大的书架,向内走去,可以看到靠墙的架子上放了很多的酒坛。   吟惜把案头的烛台点着,扫量了一下房内,缓步走进内间,几年没人进来了,书案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画桶里还胡乱地插着几幅画轴,吟惜的指尖轻轻地从上面滑过,本想拿画幅出来看,可又想到上面落的灰尘,便收回手,轻轻叹息。吟惜刚轻舒了口气,却忽又想到了些什么,一侧首,目光扫到一处,面色大变,正欲张口唤外面的秦洛,脖颈处已经压了把锋利的剑!   吟惜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只是僵着身子用眼角的余光冷冷地扫向身侧的黑衣蒙面人。   虽已用黑巾蒙了面,可却蒙不住他那双璨若寒星的眸子——那样勾魂摄魄的眸子,只要看过一眼,这辈子都难以忘记吧。   吟惜淡淡地笑了,慢慢地转过了身子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他手中的剑又往下压了两分,吟惜感到脖中一阵凉意,并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嘲弄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轻轻地问道:“你也要来杀我了么?”   黑衣人不语,吟惜轻轻地嗤笑:“既要杀我,那日又何必舍命护我?”   黑衣人还是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吟惜,眼中衬着灯火昏暗的光,那纠缠的矛盾和情感仿佛漩涡一般,将星光一点点卷入,毫不保留。到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用剑逼着吟惜缓缓地往书房的后窗退了去。   吟惜并不挣扎,也不喊叫,只是顺从地跟着他过去,并替他把窗子推开,看了一下房后的后院,扬起唇角说:“下次来的时候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知会我一声,我让人大开院门迎你进来,想找什么我陪你一起找,看看,这里这么多的灰,让一醉山庄的头牌无牙公子你,手都摸黑了呢,被那些个夫人知道了可不得心疼到哪里去了。”   无牙蓦地撤回了手中的剑,眼里流露出一丝伤痛,狠狠地瞪着吟惜,眼睛都微微有些红。   “怎么?公子受委屈了?”吟惜轻笑,伸手抚上他的脸,指尖滑过那上好的丝绸做成的黑色面巾,直到他的眼睛。她的手指轻轻挑拨他的睫毛,眼眉,眉骨……因为靠得太近,还能闻到他身上那独一无二的甘冽清爽的味道。   “真美,每次看到你,都想整个儿吞进去。”白吟惜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难怪有男人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你,果然是花再多钱都值得呢。”说这话的时候,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还有那重重的呼吸。   突然他伸手揽过白吟惜的脖子,粗鲁把她拽到身前,猛地低头往她的唇上压了下去!   红梅落雪似冬寒Ⅷ   面上还带着黑巾,隔着那层有些凉的丝巾,他的牙齿咬住了她柔软的唇瓣,白吟惜一阵吃痛,伸手抵在他的胸前。夏日衣衫甚薄,他的胸膛烫了她的掌心,那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落入她的手中……   无牙扯去阻隔两人的面巾,用力吻住她,他的愤怒,他的隐忍,他的不甘,以及那些不能说的秘密,都融化在了这唇齿相依的炙热的亲吻间。一时,哪能分得清这里有多少是逢场作戏,又有多少是真情所致?   他拦在她腰间的手中还握着剑,剑柄横亘在柔软的腰肢上,令她分外难受。他的另一只手粗鲁地揪住她披散开的长发,将她死死困在怀里,以阻止她的挣扎。窗外淡淡的月辉洒下,园中还有不知疲倦的虫鸣,夏日里的凉风拂过,却如何也阻挡不了这里的火热。   他啃咬着她的唇,仿佛要将她吞噬下去,内心升腾起了一种要将她撕裂见血欲望,却因着她身上淡淡的花香而愈加狂暴和不安。一种深刻的无力和不安,像做噩梦的时候,脚踩到了棉花上,无从挣扎,无力反抗……一如大海的波涛,一层层地席卷上沙滩,狂风夹着暴雨,凛冽地、残酷地将希望湮灭。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尸体在院落中堆积成山的情形,血铺天盖地从天上浇灌下来,无处可逃。   他猛地推开了吟惜,向后退开两步,粗重的呼吸在空气中传播,他和她,究竟是谁要了谁,又是谁利用了谁,或是……谁爱上了谁?   “这可一点也不像你,”吟惜翘起嘴角笑的妩媚:“怎么放开了?难道上次我们在一起时你不舒服?”她上前两步贴在他的身体上。   无牙低头看着她,眼中的光华忽明忽灭,脸紧紧地绷着。   吟惜笑的更开心了,这个男人不会杀她,因为他要的东西还没有拿到,所以她还有时间和他谈条件。   她抬手抚着他的脸,靠近他的身体轻轻磨擦着:“怎么样?想不想要?你今天来酒楼是来看我的?和我在一起以后,别的女人满足不了你了吗?”   她笑的美艳,话却越说越冷:“想我就和我在一起啊,怕什么?把我伺候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说说,你要的是什么?”她笑着轻啜他的唇,只一下又离开,让他动了心思又得不到,却在他失望的时候,又轻轻吻了过去。   她白吟惜不是傻瓜,既然你喜欢这种玩法,我便也学会了陪你。这是男人与女人的游戏,他带她进了□的旋窝又怎能放他全身而退?要沉沦便一起沉沦吧。   她的唇有淡淡的桂花香,他的剑还握在手,可她的衣服却已经滑落在地。月光下,她晶莹如玉般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   痛,还有被强者征服的快感,吟惜美艳的唇扬起轻笑,如夜色一般媚惑,这是她命中的男人,他们两个永远忘不掉对方给自己带来的极致快乐。   “嗯……啊……”吟惜咬着牙,却偏偏因为顾及着外面的人而不能放声呻吟。   “你怕外面的人听到?”无牙近乎邪恶地笑着,笑容里掺杂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他也分不清是气愤,是忌妒,是悲凉,还是痛楚,他疯狂地占有着她,看着她在他身下臣服。   只有这一刻,这个女人才百分之百属于他,只有他,才能给她极致的满足。   吟惜迷乱地看着他的笑,身体明明已经被他征服,可却偏偏不放过他,伸出手揽住他的脖子,她狠狠地咬住他胸前的皮肤,直到无牙低下头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离开,然后狂乱地吻着吟惜,她的手就放在窗前的书桌上,手腕上一处伤痕清晰可见,她这样一个贵妇怎么会有这样的伤,明显是那晚她被劫时留下的。她一无所知,却一直被追杀,被劫持,也许终有一天,她会像他梦中那些人一样血肉模糊,不要……   “无牙,无牙……”吟惜的声音娇柔婉转将他唤回,轻喘着唤着他的名字。   如果他们不是这种关系,她早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吧?   这一刻冒出来的想法让无牙自己也惊呆了。   “怎么,你不喜欢?”吟惜笑的艳丽而凄美:“刚刚我们不是都很快乐?为什么现在又要逃避?”   无牙看着她,目光深而锐利,又有着说不清的复杂,拉起衣衫他转过身去。   “你要的东西是什么?”吟惜突然问,冷冷地笑道:“说出来,如果在这书房里我现在就找出来给你,怎么样?”   无牙背向着她不语。   “无牙,你喜欢上我了?”吟惜笑的妖娆:“还是对我厌恶至极,但仍控制不了自己与我上床?”   “闭嘴!”他突然低声喝道,声音里有着压抑的喘息。   “白吟惜,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梁北戎绝非等闲之辈,你要小心。”   听了这话,吟惜不由低笑起来,声音慵懒而妩媚:“叶无涯……你说这话,难道是怕我与那姓梁的上床?唔……他倒也是个妙人儿,只是不知道床上功夫抵不抵得过你,我也许应该找他试试看……”   “你!”无牙猛地转身看向吟惜,目光中满是怒火,可是当他与她视线相接时,却不由一怔。   吟惜的脸上虽然在笑,可眼中却毫无笑意,那一抹妩媚的笑意挂在嘴角,与她的神情相比,竟然是说不出的落寞。   “吟惜……”他不由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你走吧!”白吟惜此时却突然转过身去冷冷地道:“你自然有你要办的事,我也自然有我要办的事。你我之间唯一要一起做过的事已经做过了,你走吧!”   背向着他,吟惜看不到无牙的表情,可是却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   她闭上眼晴。   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虽然他们在床上百般缠绵,可终究心中存着太多的秘密,谁也没有办法相信谁。感情太过奢侈,不适合他们这样行走在诡计与欺骗中的人,她不能对他坦白,他更加不能对她坦白,缠绵的激情烧尽了他们最后一点感情,只剩下大片的空白。   身后传来声音,吟惜转过身时,却见无牙已经头也不回地撑开窗户飞身掠了出去,在他离开的窗边,只留下一个晶莹的扳指。月光下,里面清晰地刻着他的名字:无涯。   吟惜的脸上已经汗湿,见此情形,她却笑了,笑的十分痛快。她的身体里还残留着这个男人的温度,唇间还印刻着他给的痛楚。她发现,原来这个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记得他,留恋他,渴望他……难怪有男人留恋花丛不回家呢,原来卖肉的也能真卖到这个份上。   “夫人?”秦洛在外面听到了声音,轻声敲门。   白吟惜定了定神,这才笑着说:“没事,看到了点东西。”   “要帮忙吗?”秦洛有些不安地问。   “不用了,我能行。”白吟惜柔柔地答道,这才缓缓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披上,将那扳指捡起来看了半晌,这才又柔声道,“秦洛,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秦洛一直靠墙站在外面没有作声,今夜月色淡然,淡得有些凄厉。或许,也正如他此时的心境?   不知过了多久,吟惜才走了出来。月光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神情却比来时疲惫很多。   “夫人不舒服?”秦洛问道。   “我很好。”吟惜低声道,便不再说话了。   秦洛低下头不语,只静静跟在后面,月光映出两个人的身影,照在地上的明明是成双成对,可是却无比的孤单。   一连几日,白吟惜辗转反复,都没能入眠。   过了几天,天空放晴,早起便觉得有些燥热。白吟惜招呼了仆人准备好贡物,前往庙堂烧香。   她从不相信神灵,如果真的有神有佛有因果报应,为何世上那么多好人会死于非命?又为何那么多奸佞之臣还能灯红酒绿过得潇洒?和尚们说,这辈子做了坏事的下辈子会得报应,这辈子做了好事的下辈子会得好报,呵呵,可是,下辈子在哪里?这辈子还没过完,谁管他来生如何!   白吟惜跪在菩萨面前上香的时候便想,如果菩萨有灵,会不会拒收她这一支香?道德败坏,不守妇道,跟红楼里的男子纠缠不休……她这样的女子,是最该被天下人谩骂耻笑的吧?   那么菩萨,你笑了么?   曾经的白吟惜恪守妇道,为人善良,没做过什么大恶之事,可如何就会遇到了那些人,那些事?如今可是连生命都堪忧啊……不都说因果循环么,到底她做的好事都报到哪里去了?还是说,要等下辈子?   菩萨慈悲,既然让人向善,为何还要勾引人堕落?呵呵,大约,佛主千面,世人永远也参悟不透。   这座寺庙当初在修建的时候,白家就出了很大的一笔钱,之后每年都会给这寺庙捐献一笔数量可观的香火钱,因此白家和另外两位大施主在此寺庙里都留有固定的休息厢房。白吟惜烧完香,便被请到了厢房喝茶吃斋。   珍珠粉的纱裙扫过长廊里稀稀落落的白细的玉兰花瓣的时候,白吟惜便想,这庙堂神圣高洁,终究也是花钱造的。原来男人靠不住,佛主靠不住,倒是金钱,真的可靠。   白吟惜入座厢房,小和尚泡来了上好的龙井,对白吟惜作了个偮,目不斜视道:“施主请稍候,斋菜很快就来。”   白吟惜点点头,见小茉站在身旁百无聊赖,便笑着说:“你自己去玩吧,这附近应该有不少逗趣的玩意儿,不过记得别走远,吃过斋饭休息一下就该回去了。”   “是,夫人!”小茉一听,一脸惊喜地闪身出去。   白吟惜坐在椅子上锤了下腿,抬眼,对站在窗边穿着一身青衣的秦洛浅笑。厢房面南,烈日斜斜地从窗边铺洒进来,秦洛的半身浸在阳光里,因为背光,白吟惜眯起眼,也不能将他的表情看个真切。   “在想什么呢?”她轻笑。   秦洛看着她,不说话。   那天夜里她分明一脸倦容,今日却又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纵然她性格独立,但如此这般坚韧,又让人于心何忍。   秦洛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夫人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脸上的胭脂可以掩盖苍白的肤色,却掩不了眼神中的疲惫。   白吟惜一愣,续而笑了,道:“遵命,秦少爷。最近是累了,需要补补呢,能不能麻烦秦少爷在山下的清香楼馆给我定两只香酥八宝鸡?”   秦洛拧了下眉,问:“现在?”   白吟惜浅笑嫣然,“是呀,那里的八宝鸡都要提前预定,晚了可就吃不到了呢。”   秦洛犹豫了下,“可是,我走了……这里……”   白吟惜摇头,笑道:“这里是寺庙,有武僧护法,谁敢乱来?况且你跑下去也不需要多久,是不是?唉,我可是念了八宝鸡好久了,真想吃啊……”   秦洛这才松口,“好吧,夫人自己小心,不要外出,等我回来。”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白吟惜浅笑着挥挥手。   红梅落雪似冬寒Ⅸ   秦洛的身影一消失,白吟惜的笑意便冻结在脸上,她舒了口气,环顾四周。   厢房不大,分内外两间,整齐雅致。内间是供休息的软榻、床头柜和圆桌椅,外间是一架书柜和一张书桌,墙壁上则挂着一副牡丹盛宴图。书架上厚厚的放置了一叠书,书桌上是文房四宝,而榻前、桌角、墙侧,则各摆放着一些盆景植物,易趣怏然。   白吟惜打量了一番,在想她该从哪里找起。   既然无牙可以自由出入白府,相信其他那些人也一定来过,并且应该还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那件东西。虽然白吟惜自己也不清楚她的丈夫到底手里有什么东西让这些个大人物惦念着,但想来,既然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藏得很深。   比如……会不会在这里?   她的手伸向那副牡丹图,可还未等她将那图揭开,突然只感觉身后风声响动,转身之间,“叮”的一声,一柄剑便贴着她的身体深深刺入了那墙上的画。   一剑封喉?!   吟惜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拿剑人的脸,就是那晚在一醉山庄打算杀死无牙的人。   不等她细想,的另一剑便又向她刺来。   闭上眼,吟惜等待着剑刺穿自己,贴着墙壁,她根本无路可逃。可就在这时,却只听“叮”地一声再响,本该刺向她的剑却向了一侧,窗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一剑封喉,什么时候开始你居然连手无寸铁的女人也不放过了?”   梁北戎?   吟惜睁开眼睛,却只见一剑封喉已经穿窗而出,手中剑气逼人,直向梁北戎刺去。   虽然吟惜不是江湖上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在生意场上,她也晓得江湖上的规矩,像一剑封喉这般顶级高手断然不会杀自己一个毫无寸铁的女人,既然他想杀,那么必须无人看见且一击成功,如今他被梁北戎看到,一世英明毁于一旦,自然要先杀他灭口要紧。   透过窗户,吟惜只见一剑封喉已与梁北戎斗在一处。   那梁北戎乍一看上去就如寻常贵公子一般,可却想不到居然身怀武功,加上他本就生的风神俊逸,此时与一剑封喉动起手来轻功更是出神入化,不仅让敌人剑剑虚发,且手中的弹珠颗颗射向对方要害,竟让一剑封喉无法找出破绽。   吟惜看着二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竟忘了逃走,却只见那一剑封喉招招致命,梁北戎虽然武功不错,但时间久了,胜负只有更加难料。此时秦洛不在身边,吟惜被困在房中,想出去也难。   正在她心急如焚时,却只见院门突然大开,一下子涌入十几个人来,皆是身形矫健,一看便知是武功过人,见到与梁北戎缠斗在一起的一剑封喉顿时便围了上去斗在一处。   吟惜细看去,只见那一剑封喉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与这十几个人缠斗起来便一下子处于劣势,一时间刀剑乱飞,看得她眼光缭乱。   既然有了帮手,梁北戎便脱身开来到吟惜身边道:“夫人,请随我离开。”   吟惜见他如今这般架势,便知此人来历复杂,虽然以前也有所怀疑,但是短时间内调得动如此多的武林高手,想见他的身份绝非一般,见他如此问,于是便也装傻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梁公子得罪了贼人不成?”   听了这话,梁北戎居然笑了,而且很开心,英俊的脸庞三分温柔三分嘲讽,只轻声道:“夫人,您可真是傻的可爱啊……”   是,白吟惜承认自己不够精明,所以才会被这众多的男人包围住,还不晓得他们要干什么。可是你梁北戎这只狐狸明显也藏的不够深,要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和一剑封喉打起来?   她这里正想的热闹,却只听打斗的人群中一声呼啸,本来被围在中间的一剑封喉突然拔身而起,手中剑势如破虹,连穿几名高手,眨眼便来到眼前。梁北戎闪身掠起吟惜而起,“叮”的一声手中弹珠再发,可却只挡住了一步,那剑“刷”地一声斜刺而过,瞬间却又转了回来,人影晃动中,吟惜只觉得肩头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然后便只觉得强烈的痛疼袭来,眼前鲜血飞溅,一剑封喉剑上的血被高高扬起,映着太阳,红的耀眼。   她要死了!?吟惜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梁北戎俯下来的满是焦急的脸,心里暗暗想着,可继而便晕了过去。   白吟惜在家庙中被歹人刺伤了!   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兰陵城的内外。   躺在床上,吟惜除了看着自己的伤口不停地流血外,便是看着梁北戎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夫人,您的伤已经用了药,只是伤口极深,又是利器所伤,恐怕要休养一段时间,我再开个方子,您按时服用就行了。”大夫躬身道。   “小茉,带韩大夫去喝茶。”吟惜虚弱地招呼丫头,又向大夫道:“劳烦您了,依您看我这伤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   大夫听了忙道:“夫人放心,幸亏梁公子先给您用了伤病,这病症是不会留下的,只是多养些时日便罢了。”   吟惜听了点了点头,便让小茉送大夫出去了。   “梁公子,多谢你救命之恩。”吟惜看着站在一旁的梁北戎道:“若不是你,吟惜今天便不在人间了。”   听了这话,梁北戎倒笑了,只笑眯眯地笑在吟惜床边道:“夫人客气,梁某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吟惜身上痛,于是只咧嘴笑了笑算是回应。这个男人看上去比谁都温雅高贵,可是本质上却远不是那么回事,他之所以在自己被袭时出现,自然是跟踪自己很久了,这男人说是生意人,可实际上却搞些偷机倒把的事,还当自己不知道。救了她的命是真,可是救命的目的却明显不单纯。   想到这儿,吟惜也不想绕圈子了,于是只道:“公子既救了小女子的命,就不用再隐瞒了,您可是有话对我说?”   梁北戎轻轻一笑,风姿俊雅,只道:“夫人果然是极聪明的人,很合梁某的心意呢。”   吟惜冷笑:“我让梁公子住进了明宝斋,自然是合了你的心,您怎么也得让我知道个真相吧。”   “夫人说的不错。”梁北戎笑的极优雅变态,只道:“夫人合我梁某的心意,梁某自当报答您。夫人是聪明人,现在的形势您想必也明白,这些天要么追杀您,要么要把您当人质,您可仔细想想是什么道理?”   白吟惜听了笑道:“不过是想要我们白家的一件东西,你难道不想要?”   “当然想要,”梁北戎笑着道:“可是夫人您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东西是什么,藏在哪里是吗?”   白吟惜瞪了他一眼,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梁北戎笑的亲切,只道:“我看夫人您去了白岂先生的书房,又去了家庙,所以便知夫人您不知道。”   他居然连自己去书房都知道,那她那晚和无牙的在一起时,这只狐狸也看到了?   见吟惜瞪着自己,梁北戎却笑了,只道:“夫人见过的东西,梁某自然也见过,夫人没见过的,梁某也见过。”   被他这么一说,吟惜感觉被窥见了隐私一般,心中不免有些怒意,可知此时也耐何他不得,于是只道:“公子可是想说让我与你合作便可保我安全?”   梁北戎笑的甜蜜,只道:“夫人是聪明人,你既然让我住进明宝斋,便知我不会伤你性命,你我二人合作找出那件东西,我自然会派人保护夫人周全,是件两全其美的妙事。”   真要和这只狐狸合作吗?吟惜思量着。   梁北戎见她动了心思,于是也不逼她,只道:“夫人有伤在身,还是静养为宜,梁某先告退了。”说完,真的就走了。   肩上的伤口还痛的厉害,吃了药吟惜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这次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死去的丈夫白岂坐在书房前看着她,只道:“夫人,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夫君?”吟惜想走过去,却只见眼前一团白雾看不清路。   这时,却又听白岂轻叹道:“夫人,你我这些年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你如今一个人孤苦无依,还是早日另寻人家,不要守着我罢了。”   “夫君,夫君!”吟惜惊慌地想靠近他,可是转而白岂却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团迷雾困着她。   肩上的伤又疼了,吟惜呻吟着倒在地上,不停地叫着白岂的名字。   迷乱中,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安抚了她的烦躁不安,肩上的伤也不再火烧般地痛,吟惜终于长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红梅落雪似冬寒Ⅹ   灯光下,却只见情之苍白俊美的脸俯下来看着她,黑黑的眸子深深的凝望到她眼中,担心、失望、痛楚、犹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情之……”吟惜看着他,可喉中干渴,于是只轻轻说了一句,便说不出话来。   情之见了便将床头小几上的茶抿了一口,俯下身慢慢地度到她的口中。茶水入口甘甜,还夹着少年熟悉的味道,伸出舌,他细细地舔吻着她有些干裂的唇,温柔地吻着她,淡淡的忧伤从他的口中传递到她的身上。   “情之,你好些了吗?”吟惜想起他被打一事,于是看着他问。   情之不说话,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眼圈微微发红,只道:“还痛吗?”   这孩子还是这般让人心疼,吟惜曾经无数次想过将他只当做寻常牛郎般对待,可是不知为什么,不见他时还好,也能狠得下心来,一见到他,便纵有千般地冷情也说不出口拒绝的话,毕竟他们两个之间,她才是付出最少的一个,才是接受着他无条件的关怀与爱情的人。而她,却没什么可以回报他。再加上这次受伤险些连命都丢了,更加将一切都看得淡了,这个少年,虽然有着许多的秘密,可是他毕竟与无牙不同,他对自己的感情在眼中一览无遗,就算是所有都是假的,他对她的爱慕却是半点假不得。他不顾责罚为自己求了平安符,受伤后又第一个不怕管事的来看自己,这样的情份纵是她再狠心,也不忍将他推开了。   想到这儿,吟惜只低低叹息道:“我能活着从一剑封喉的剑下逃出来已是万幸,别的也想不了那么多。”   “吟惜!”情之握着她的手,眼中复杂之极,可是咬了半天的唇,却只道:“你一定要好起来,我陪着你。”   吟惜却笑了:“傻孩子,你们管事的难道不会再罚你?上次的伤只怕还没好,就这么任性。”   “只要你好就行了。”情之微微侧过身哑声道:“你好,我自然就好。”   吟惜笑了笑不语,半晌才又道:“我身上被汗腻得难受,你帮我洗洗可好?”   情之听了便起身招呼丫头和手下的小童,没多久,小茉便指使两个小童抬了一个大浴桶来。遣走了小童,情之与小茉扶起吟惜,又将她身上的衣裳褪了,这才进了浴桶。   “小茉姑娘在外面守着吧,我来伺候夫人。”情之淡淡地道。   吟惜点了点头道:“小茉,你去找秦管事的,传我的话,将上次一醉山庄大管事看上的那件玉器送给他,算是感谢他前些日子派人来替我压惊。”   小茉答应着出去了。   情之本来用浴巾轻轻替吟惜擦着身子,听了这话却住了手,只垂着眼帘说道:“你用不着贿赂他,我的错我自然会去领。”   吟惜却闭上眼睛握住少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柔声道:“你上次已经偷偷跑出来一次,这次再被他抓住又怎会轻易饶了你?他若知道是你陪着我,便不会再追究,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我白吟惜别的没有,这些身外之物还是有一些,什么也比不上你陪着我重要。”   “吟惜……吟惜……”情之低头深深地吻着她,仿佛要拼命地留住什么,又仿佛一切都无法挽回般地酸楚。   吟惜用未受伤的手轻轻揽着他,安抚着他,就像一对受伤的鸟儿,两个人紧紧地倚在一起。   一个澡洗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算完,小茉进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用晚饭的时间。   一点粥和一点小菜,清淡爽口,情之依然抱着吟惜一点点地喂着她,继而又陪着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夏夜淡淡的风吹过,有花香,也有酒意,情之伏在白吟惜膝头替她将葡萄细细地剥了皮递到嘴边。吟惜噙了那葡萄,却伸出丁香轻舔少年白皙手指上的果汁,情之身体一僵,然后便深深地看着她,微风拂过两个人的头发与衣角,情之探身吻住她的唇。   他的舌尖轻点她的贝齿、上腭,再慢慢打着卷儿勾住她的香舌,慢条斯理地轻挑她口中的葡萄。葡萄肉微凉,舔里带着酸,从她的口中被拨弄到他的口中,她再去勾回来……   正当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啪啪……”黑暗中突然响起掌声,只听得梁北戎低沉磨人的声音中带着笑意,道:“在这般花前月下调情,白夫人当真好情趣。”   闻言,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白吟惜双手抵在情之胸前,微微推开。情之脸色苍白地看向梁北戎,可一对上他的目光,又转身将手中的玉碟放下。   白吟惜见了梁北戎也是不由变了变脸色,这个男人虽然俊逸非凡,可却狡猾得紧,和他相处不知何时便会被他抓了把柄,让她恨不得不见他才好。   梁北戎却并不在意自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只在一旁的小几旁坐下道:“可惜夫人身体欠安,不然梁某倒是有一坛好酒送给夫人,这花前月下有美人相伴,真是快哉乐哉。”   吟惜却只笑道:“梁公子出身高贵,纵然这次喝不到,等吟惜伤好了,您难道还要藏着不成?”   梁北戎也笑了,只道:“梁某就是喜欢夫人这般爽快,不似那些寻常女子扭捏。我在京中也曾见过许多名门闺秀,但都不及夫人半分。只有那曾经名动天下的奇女子宁含秋,与夫人倒有些相像。”   宁含秋?   吟惜想了半天,这才疑惑地道:“公子所说之人莫非是前太子妃?”   “正是。”梁北戎踱步到白吟惜边上,坐了下来,笑道:“还记得先帝在位时,曾多次夸奖太子妃果敢机敏,纵是最后太子被废,仍不忍赐死她,可惜她那般人物又哪能忍受?于是便横剑自刎了。”说到这儿,他的目光看了看吟惜,又掠向旁边的情之,却见他正将玉碟中的樱桃一一挑出来递给吟惜,白碟红果端在他白皙的手上甚是好看,他又将那樱桃稳稳装了一盘送到梁北戎面前,行动间那樱桃居然个个不落。   此见情形,梁北戎垂下双眸,没有说话,可神情却似乎有淡淡的落寞。   “梁公子真是找了个好比方。”吟惜笑道:“可惜我只不过是小人物一个,哪里比上得那样的奇女子。”   梁北戎听了这话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却将桌上的淡茶拿起来抿了抿。   这时,丫头小茉走了过来道:“夫人,该喝药了。”   情之想要扶起白吟惜回房,却见她的鞋子脱下来放在一边,于是便跪下身来,将吟惜一双玉足放在膝上,拿起绣鞋替她一只一只穿上。这样伺候人的事,由他做起来居然自然无比,连贴身丫头都不曾有这般地细心。   见此情形,梁北戎轻咳了一声道:“夫人该歇了,梁某告辞。”   吟惜点了点头,又命小茉去送他。   梁北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向园外走去,夏风吹过,一阵树叶的沙沙声传来,却如他的叹息一般。园子廊间点着灯笼,一盏一盏,随风摇曳,光线便随之晃动,明明灭灭,这景都似不真切了。   夏日夜短,吟惜喝了药便由情之服侍着睡下了,伤口还在隐隐做痛,情之便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少年的身上有淡而清新的味道,还有他的眼眸中浓浓的忧伤。   吟惜心底低低地叹息,不由想起那天夜里无牙相似的眼神,他可曾想过她?   夜里有萤火虫飞来飞去,小小的微光,似乎随时会泯灭。那轻柔的光晕越过兰陵城中贵族家中吱呀厚重的门,踏过百姓家门前的青石板路,向着幽幽的乐声传来之地飞去,一醉山庄外血红的杜鹃花开得正艳,满山坡的花红刺目,在月下招摇。   此刻的山庄内灯火通明,歌姬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儿,前来寻欢的男男女女饮酒作乐互相调笑,靡乱不堪,好不热闹。   山庄后院因与前院有树林相隔,相比之下寂静了很多,远远传来的曲声悠扬,却让人心中微有些凉意。   美人如玉,宽衣忘情伤。   柳巷烟花渡,何处访?   念一夕缠绵,月下听谁唱:吾爱永不丧。   胭脂丹蔻,艳如玛瑙琳琅。   钗头金凤,遥见帘蔓叠嶂。   凭栏遥望,尽风流。   问红尘多少事,莫回首,皆难忘。   千帆百里过。   杜鹃啼血,谁来唱断魂伤。   红梅落雪似冬寒XⅠ   月下,无牙手执酒壶一饮而尽,将那壶摔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要去看她!”他站起身道。   “你疯了?”无夜冷哼,一身黑衣在月色下有如鬼魅,他斜睨了一眼无牙,冷笑道:“你只是个牛郎,又不是她的情郎。为了一个女人,你要坏了庄主的事么?”   无牙转回身恨恨地看着无夜,双目微红,那双勾人魂魄的眉梢眼底,皆是怒意。   无夜微抬着脸和他对视着,目光丝毫不躲闪,含了些嘲弄带了些寒意轻轻浅浅地看着他。   无牙穿着一席白袍,白袍上洒落着点点星光,天光及远处灯火将他那张愤然的脸勾勒得格外生动。因为愤然,他压抑着呼吸,全身绷紧,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微微有些颤抖。   无夜看着他,轻笑。   庄内仆人都怕无牙,觉得无牙冷漠难以接近,反之无夜则平易近人,温暖的微笑总是挂在他的脸上,可事实上……无夜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个愤怒的男人,举杯抿了口酒。   庄主的桂花纯酿,果然不同凡响。   “情场上那么久了,你还看不穿?”无夜慢条斯理地说。   “看穿什么?十年前我就觉得我他妈看穿了这个世界!”无牙吼完,凌厉的眉眼终于软化了下来,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冲着无夜无声地苦笑一下,“眼睛是看穿了,可是……”   无夜把酒壶掷给无牙,嗤笑一声,“可是会心疼?呵,没事的,疼啊疼啊,就疼习惯了,还没听说有人因为心疼而死的。”   无牙接过酒壶,却没喝,只是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壶发呆,过了片刻突然问道:“你说她为什么要那个东西?”   “庄主?”无夜挑眉。   无牙静静看着无夜不说话。   无夜摸了摸下巴,笑道:“你知道,她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交代理由,那个任性的女人啊……不过很可爱,对不对?”   无牙无力地扯了下嘴角,说:“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又冒出个梁北戎来。你查过他的背景没有?”   无夜笑:“那又如何?这和我们又什么关系?”   “有!李老贼也在找这个东西!他明显是和这个梁北戎不是一路的,如果我们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这个东西,就能做很多事情!”   无夜慢慢敛了脸上的笑容,轻声问:“比如?”   无牙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盯着无夜缓缓说道:“比如……报仇!”   无夜冷冷地看着无牙,静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嗤笑出声:“无牙,你怎么又忘了?你现在只是一醉山庄的公子无牙,早就不是那个叶家的小公子叶无涯了,你……”   “我忘不了。”无牙打断无夜的话,声音很低,但咬牙切齿。那双狭长的双眼中蕴满了忿恨,“我忘不了那一院子的尸体,那都是我的亲人,都曾是活生生会哭会笑会和我说话的亲人,我忘不了!我怎么会忘的了?父兄的血把我的衣服都浸湿了,他们的尸体就压在我的身上,我想爬出来,我使劲地爬着,可是却怎么也爬不出来……”   “够了!”无夜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以了,不要说了,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没有过去!”无牙打开无夜的手,盯着他:“李老贼还活着,好好的活着,怎么就过去了?”   无夜苦笑:“那你想怎么办?我们这些人能在这里活着便是偷了一条命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报仇!”   无夜闻言面色骤冷,寒声问道:“难道你要违背庄主的话?”   无牙只是低头不言语。   无夜瞥了他一眼,面色缓和了些,淡淡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有这样的念头。你是知道的,背叛庄主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无牙忽地抬头笑了,那笑意在黑夜中绽放开来,竟似罩了淡淡的光华。他笑道:“我怎么会背叛庄主,她要那个东西,我自会想法给她寻了来便是。”   无夜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话的真假。过了片刻,无夜问道:“那白吟惜呢?”   无牙面色自若,只眼中迅疾地闪过一丝犹豫与痛楚,可只这一瞬间的变化就足以让无夜看透了,他轻轻地笑了,幽深的眸子死死地锁住无牙,轻声道:“无牙,我们这种人是不能有情爱的,那会让我们万劫不复,我们是牛郎,只能骗女人,哄女人,疼女人,却万万不能爱女人,还不明白么?”   这些年混迹在声色场所,他怎能不明白?就算他愿意承受这万劫不复之苦,白吟惜一介女子又如何能承受?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他的情爱只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无牙闭了眼,肺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窒息一般的难受。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明白。”   无夜终笑了笑,转了头不再看无牙,拿着酒壶虚敬了敬夜空中的明月,笑道:“别太认真了,不如今夜来醉一场,如何?”   无牙嗤笑,举杯,一口咽下。   苦与乐,皆如人饮酒。   吟惜肩上的伤直过了半个多月才算好,厚厚的痂落了下去,露出淡粉色的嫩肉。吟惜垂头看了看那块有些不平的肌肤,忍不住皱了眉:“好丑。”   身后的情之听了,忍不住弯了嘴角,用湿巾轻轻的揉擦着吟惜的背,轻声说道:“不丑,像朵粉色的蔷薇花,很可爱。”   吟惜在浴桶中半转回身子,直直地看着情之,问:“真的?”   情之笑了,不管什么样的女子,只要涉及到自己的美丑问题,那在乎的模样总是很像的。他低头在她的伤疤上印下一吻,柔声说道:“真的,吟惜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是美的。”   他的声音低低哑哑,唇在她的肩上若即若离,竟惹得她身体忍不住隐隐颤栗起来。吟惜心中有些羞惭,忙避开情之的唇转回了身,她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他依旧是轻轻地吻着他,那一个个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肩后,颈侧,竟缓缓的蔓延到了她的耳后。“吟惜……今天可以了么?我想你……想得都要发疯了……给我……好不好?”他紧贴着她的耳朵低喃着,唇瓣的每一次张合都触到了她的耳垂,那酥麻的感觉一下下地传到她的心底,让她忍不住失声呻吟。   吟惜的清明不在,只剩下狂乱的欲望,这就是女人的欲望,可悲而又可怜的欲望,明明爱得不是他,却依旧能够在他的身下婉转承欢,依旧能够享受着他奉献的快乐。   他是爱她的,她知道,可是,为什么爱她的不是他?   像是承受不了如此的激情,她的眼角里带了泪光,她不再探起身子去追逐他,只是又手背掩了眼睛,沉默而又清晰地感受着他给她的身体留下的印迹,心头冒出来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留下的扳指还压在她的枕下,而现在,她却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舒解着欲望。   可笑还是可悲?   感觉到她的沉默,他的瞳色更加阴深起来,俯下头恨恨地咬了下她的唇,说道:“不准闭眼!看着我,现在给你快乐的人是我,不是他!他能给的我一样能够能你!”   她忍不住低呼:“轻一些,情之,不要这么用力。”   把一种毒药当成了解药,以未来堕入深渊的窒息之伤,来缓解此时的疼痛。该说是愚蠢,还是多情?   这样的情之,是吟惜从没有见过的,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多的悲伤,这样多的绝望,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温柔,可身下的动作却是那样的强硬,弄疼了她,却也将这种无法磨灭的痛楚深深烙入了她的心底。   □仍弥漫在两人之间,可却已经不是温存的享受。   “情之!放开我,不要这样!”吟惜低呼。   虽然他还是个少年,可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子,力气微薄到和他不可比拟,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这个女人,他渴望了那么久,可她却迷失在了别人的怀里!她心里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他?他痛,于是便想让她更痛,可是她痛了,他却觉得比她更痛,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疼得想哭!   这到底是谁在折磨谁?   她不想哭,可是她的眼泪还是无声地从眼眶中低落下来,晕湿了面前的锦缎。对无牙,不管他怎么做她都不会怕,她可以笑着对他,可以和他争斗,可以笑着让他更痛。可身后的这个少年啊,她却什么也做不出来,只能这样默默地承受着他给予的痛苦。   “吟惜,吟惜,”他哑声叫她的名字,“爱我好不好?爱我。”   她想说好,可是那个“好”字却梗在了喉咙间,凭她如何用力也逼不出来。她也想爱他,爱这个真心爱慕自己的少年,爱这个无理由地爱着自己的男人,可为什么?她却没法答应他?   她的哽咽终于再也掩藏不住,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从喉间溢了出来,带着他给予她的颤抖。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轻轻地翻过她的身子看她,看她脸上肆虐的泪水,看她已经咬破的唇瓣。他猛地惊醒过来,他这是对她做了些什么?他是爱她的啊,可为什么却要这样伤她?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她,眼睛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吟惜从床上跪坐起来,颤着手臂环上他的脖径,在他的耳边憋着哭泣问:“为什么不是你?我最先遇到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你?既然你爱我,为什么却要看着我投入他的怀抱?如果最先给了我的人是你,那该有多好……”   情之的身体一颤,用手臂轻轻地圈上了吟惜的腰,然后再渐渐收紧,越来越紧,几乎都要把她的身体勒成两截,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放缓了手中的力道,低下头深深浅浅地吻她的唇,涩声说道:“不要说了,吟惜,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刚才不该那么对你。”   他低低地说着,手在她光滑的背后细细地抚摸,带着说不出的爱怜,却没了刚才的暴怒,只是情之,那个温存而有细致地少年。   在这样的夜晚,在他们这样的男女之间,还想再求些什么呢?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吟惜深深的叹息,再不想抑制自己的欲齿望,只纵情地呻吟着,眼神迷乱。   他俯下身低头轻轻地吻她的唇,一下下,一点点,无比地温柔。握了她的柔软在掌心,他感受着她心脏激烈的跳动,那声声地跳动顺着他的掌心向上传去,牵扯着他的心脏一起跟着失控。   是的,他爱她,迷恋着她,不管她如何对他,他都愿意把这世间最极致的快乐给她。   吟惜的眼中蕴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不知是过度的快乐还是痛苦,让她用细碎的贝齿咬了唇瓣   。他却舍不得她去咬自己的唇,于是便低了头下去含住她的唇。   红梅落雪似冬寒XⅡ   第二天日上三竿白吟惜才醒过来,侧身摸了下身旁,被子已经凉了。   情之走了?   白吟惜发了会儿呆,坐起来,只觉身体像是散了架似的,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拉开被子一瞥,吓了一跳!身上红晕满布,全是欢爱后的痕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来得淫靡……纵然白吟惜早已不是初尝人事,还是兀自红了脸。   她撑着床起身,才一动,只觉得□有黏黏湿湿的液体流出,也不好意思叫小茉来伺候,只能自己爬下床,好容易适应了浑身酸疼带来的不适,穿好衣服,这才唤了下人进来。   洗漱过后,小茉来报:“夫人,梁公子求见。”   白吟惜拧了下眉,深深吸了口气,说:“让他等下。”   由小茉服侍着沐浴更衣后,吟惜这才步出内堂。   初秋的上午有淡淡的风,葡萄架上叶子在微风下拂动,梁北戎就坐在那架子下,绿叶拂动间他素衣飘飞,笑颜渐展,俊逸非凡。   “白夫人。”他微一施礼便让了座,只笑道:“今晨一场细雨过后,这月季格外娇丽,美艳更胜昨日几分,夫人说是不是?”   他淡然笑谈,神情自若,风度翩然,仿佛说的是花,可其实却指的是人,吟惜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可最终却定了定神噙着笑意道:“公子好兴致,居然这般懂得怜香惜玉,只可惜这天下的花终究是要败的。”   听了这话,梁北戎笑着点了点头,这才道:“夫人兰心惠质,不妄为白先生画中人,我与先生交浅言深,虽然无缘再见却一直挂怀于心,所以有些话便不得不对夫人说。”   白吟惜听了这话也笑了,只道:“公子尽管说,只是小女子唯恐自己见识浅薄,听不懂公子的话。”   梁北戎知她在铺退路,于是只笑道:“大道理只怕夫人听得多了,我们今天且讲一个故事罢。”   说完,他起身轻踱步道:“传说很久以前有国名曰‘大允’,建国不过两代时间。元帝建国后便立太子一人,太子年少且才华横溢,只是性格内敛,不善政事。大允三十九年,元帝重病,卧床不起,太子监国,时年九月,二皇子敏率人在太子宫中搜出龙袍与冠带,遂参太子谋反。十月,太子被废入狱,继而赐死,太子妃性格刚烈,拔剑自刎于殿上。”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怜惜,却见她沉默不语,于是这才继续道:“太子死后留有一子,尚且年幼,被一个家奴养在冷宫。元帝次年春天,皇帝缠绵病榻已久,自知命不久矣,适时又有御史参奏太子乃被陷害而死。元帝悲病交加,不到二月,便归西天。遂皇子敏继位。皇子敏继位后,朝中盛传先帝死前曾有密旨遗留,将皇位传于太子遗孤。新帝盛怒,派人寻找幼侄,是时冷宫中早已经空无一人,老奴与幼侄皆不见踪影。敏帝心有不甘,遣人四处探查,终在先帝的贴身侍卫薛城手中将幼侄夺回。那薛城少年便跟随先帝,深得先帝尝识,为保幼主,他竟将自己亲生的小儿子当成皇孙送与敏帝。可怜那薛家小儿子被押入冷宫,敏帝为表自己仁慈,并未杀死他,可没过几年,那孩子竟得天花死了。自此,太子遗孤一事便再无人提及。”   白吟惜不语,只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梁北戎顿了顿,缓缓踱步至她面前,道:“现今距新帝继位恰好十五年零八个月,那太子遗孤此时恐怕已是十□岁的少年了,只是不知当日他逃出宫后薛家让他在何处落脚,现在又生活得如何。那薛城早已被敏帝处死,不过念他随侍先帝多年,又交出了‘皇孙’,这才未被诛了九族,只派了一个劫持皇室血脉的罪名草草斩了。听说那薛家后人后来辗转来到了兰陵,并做起了生意。只是茫茫人海,又是十几年之后,那皇室血脉早已不知流落到何方,现今落得个什么结果也未可知。”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地响,吟惜听着梁北戎讲述一个朝代的腥风血雨心中不免凄凉,轻叹了口气,道:“故事就这么完了?后来呢?”   “后来……”梁北戎转身看向远处池塘中的碧水,停了半晌才说:“后来敏帝稳坐天下十几年,可是突然之间却得了恶疾一病不起,朝臣大乱,暗地里,又有人提及当年元帝秘旨一事,传说当今皇帝并不是真命天子,而是篡位弑兄登基,因此才会遭遇天降恶疾,又有传言那死在冷宫的孩子身上并无‘皇孙’手臂上的胎记,于是又兴起了‘皇孙未死’一说。从入夏月至今,已经有几方势力四处寻找先帝遗孙,可惜均未有结果。”   “这些人找回皇孙不过是两个目的,一方是要另立新帝,另一方自然是杀人灭口。”白吟惜接口道,可是说到这里又不由叹,“想那当年的太子党定然是不服气,于是便想利用这个孩子另起炉灶,而这孩子,无非是做个傀儡罢了。可另一派却是敏帝手下之人,只怕是要至这个孩子于死地。只是可怜这孩子被无辜连累死了父母,又流落他乡,不知吃了多少苦,现在却又要被卷入腥风血雨中。”   梁北戎听了这话却笑了,转身看向白吟惜,眯了下眼睛,那神态倒是异常风流。   “梁某一向敬重夫人,不仅因为白先生之故,更是为夫人这份兰心惠智,天下现今能有夫人这般见识的女子不超过十个,而遇事能比夫人冷静沉着的,只怕还没有。”   白吟惜听了这话却冷冷一笑,道:“梁公子莫要给我灌米汤,说来这个故事你我都熟悉至极,现在说与我听,只怕是没这么简单。你我都是痛快人,不要绕弯子了,直说吧,你是哪一派的。”   “好,”梁北戎轻撩衣襟缓缓坐下道:“不瞒夫人,梁某也正在奉命寻找这位皇孙,只是滋事体大,夫人知道之后并无益处,只会徒增烦恼罢了。现今,梁某只盼夫人能看在白先生的份上多给在下一些提点便罢了。”   “提点倒也称不上。”白吟惜放下茶杯,接过小茉递来的手巾,不紧不慢地拭了下手,方笑道,“只是我在兰陵这么多年也有些人脉,梁公子想要的是什么呢?”   听到这儿,梁北戎微微一笑,道:“梁某要的很简单,传说那元帝秘旨便在那薛家后人手中,而那皇孙更是被薛家安置到了妥当的地方。夫人若能寻到这一人一物的消息,梁某愿用项上人头保白家世代平安,绝不食言。”   “是吗……”吟惜轻轻拂过鬓边的碎发,轻绸的袖子轻轻滑下来,白皙的手腕上还有昨夜欢情的印记,那个苍白俊美的少年紧紧地抱着她,眼晴深深看到她的心底,辗转说着爱她的话,仿佛已将所有的情爱都印到了骨子里。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初秋,在白家的后院里,她第一次见到了这样一个长着乌溜溜眸子的小男孩儿,那时他便认定了自己一般跟随着,哪怕是刮风下雨,仍等在那片竹林里。时光荏苒,她不想却与他相会在那人间最靡烂的销魂之地,而他,一如继往地清秀俊雅,仍用那双眸子看透了她的疲惫与辛酸。   “梁公子,”吟惜抬起头,微微笑道:“这些天吟惜十分感念公子救命之恩,只要公子开口,吟惜但凡能做到皆不会推辞,只是这寻找密旨与皇孙之事,小女子着实无力,更不知这一人一物的下落,只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   “夫人,”梁北戎看着她道:“您是聪明人,上次的刺杀事件过后,难道还看不清这其中的奥妙?”   吟惜听了这话却笑了,只道:“公子说的有理,可吟惜也是因为看清了这其中奥妙才向公子坦诚相告,公子莫要再劝了罢。”   梁北戎神情凝重,仍是没有说话。   “小茉,扶我回去。”白吟惜对伺候在一旁的小茉伸出手,又向梁北戎道:“吟惜略感不适,先回去了,还望公子见谅。”说着,也不等梁北戎开口,便转身离开了。   秋阳温暖明亮,吟惜由小茉扶着缓缓走出园子向内堂走去,一路上,花木扶疏,轻风拂动,阵阵清香飘来。   “夫人,披件衣服吧,”小茉将一件外衣披到吟惜身上道:“今天早上情之公子离开时嘱咐说,这伤一定要多歇着,切不可让你着凉了。”   “他……是这么说的?”吟惜看向小丫头。   “是啊,”小茉笑道:“公子还说了好几件事呢,都是嘱咐我们多照顾您的话,我都记在纸上了。他还说过几天再回来时,要查您的伤,或是恢复的好,到时候赏我们呢。”   仿佛心中被什么撞了一下,吟惜蓦地感觉胸口一闷,便不再说话了。   情之啊情之,你这般对我,我又怎能将你交与那些如虎似狼之人?这一生,我已然不能报答你的情,现在便舍了一切护你一个平安罢。   牡丹弄眉春入梦Ⅰ   就在离兰陵不远的圣京之地,那镶金的灯笼,厚重的红木门,深深的庭院,以及院中芳草茵茵,花木郁郁葱葱,几株大榕树气势高昂地耸立着,都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夏日里倒是好乘凉,可据说院中种了大树,屋内阴气会重,不是好风水。   “啪”地一个耳光,清脆得像要打破寂地里的沉静。   府内后院书斋内,李钰跪在地上,身上的衣衫破皱不堪,头向一边侧着,脸上五指红印肿了起来,血丝从他苍白的唇间渗出来,点点触目。   他面前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一身墨色锦袍,紫玉发冠,纵然年纪不饶人,身体胖了头发也白了,然眉目间威严更甚。只是此刻,再好的修养也难掩那盛满的怒气。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男人气不过,终是一脚对着李钰踢了下去。李钰没有躲开,咬牙承受住,身体向后跌倒在地,压在了身后那人的脚上。   此人一袭粗布外衣,相貌不见特别之处,只那双眼,却是精亮得让人见了便忘不了。他叹了一声,轻声叫道:“大人。”   “你看看这狗东西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李大人粗胖的手指指着李钰,愤怒地说,“他竟敢说要娶一个寡妇!别说她是白家的人,就算不是,我李家世代书香门第,你老爹我还是太傅,岂容得你娶个寡妇过门!”   李钰不吱声,李太傅拉长了嗓门吼了一句:“你不要脸我还要!”   夏末初秋,天高气爽,风穿过了榕树茂密的枝叶拂面而来,竟然阴冷得令人想打颤。   “我要娶她。”李钰抬起头,被打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依然是这句话。   “你这个死崽子!”李太傅动了怒,抬手还要打,李钰闭着眼随他,旁边的粗衣男子倒是拦下李太傅,道:“大人消消气,千万注意身体。”   李太傅放下手,骂道:“生这种逆子出来,你让我怎么消气!打死了不改!真像他那个贱人娘!”   李钰身体一震,牙齿咬着滴血的下唇,一言不发。   “当初你请命去那个女人身边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李太傅来回踱步,咬牙切齿地说,“你说给你一年时间,你一定给我带回我要的东西!我说你年纪太轻会坏事,你还说我看不起你,是不是?现在呢?!”   “让你找东西你找不到,我派人去抓她,你又给我拦截下来,这些我都没跟你计较了,现在竟敢说你要娶她!简直荒唐之极!!”李太傅踱步会书桌前,狠狠拍了下桌子,“那个女人到底喂了你什么迷药!你想要女人只管说,十个百个我都给你找!想娶她,你做梦!”   李钰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因为跪的时间长了,没站稳,差点又跌下去,幸好旁边那人出手扶了一把。   “爹,我不是来问你的意见的。”李钰淡淡地说,“我是来告诉你我的决定。”   “你滚!”李太傅顺手捞起砚台,向他砸了过去!砚台重重地打在他的额角,又弹回来,坠地,霎时碎片混合着墨汁,四溅开来。   血和漆黑的墨汁混合着从他额角淌下,模糊了半张脸,连那被打肿的一块都遮盖住了。李钰紧闭了眼睛一动不动。   “老爷……”随侍的老仆忍不住跪地求道:“不要再打了……”   李钰晃了晃身子,终于倒在地上,血盖了一脸。   争执的结果终究是没能如愿出去,李太傅将李钰彻底软禁了起来。虽然李钰的母亲不是李太傅的正室夫人,但自正室夫人所生的儿子因病去世后,李家倒只剩下李钰这一脉了。李太傅恨铁不成钢,打归打,也舍不得真丢,到底是想不通那个寡妇女人有什么狐媚功夫,能把他这个从小就寡情的儿子的魂给勾搭走了!   李太傅望着院中高大的榕树,前后思量许久,目前的形式显然已不能让他再做任何犹豫,该到决断的时候了。   没过几天,当吟惜找秦洛去店里盘查账目的时候,香惠遣人送了个条子过来,寥寥几句话,说那情之又因私自外出被罚了。   白吟惜脸上不动声色,眼中却闪过一丝恼意,为了不让情之受罚,她已经给那山庄的主管送了财物,不成想那主管却是一点帐也不买。   旁边的秦洛察觉出她心不在焉,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要不要去看情之?这个问题困扰了吟惜一整天。他是为了照顾她才私自外出的,是因为她才受罚的,还曾经为了她在庙前跪了三天三夜……这份情意,怎能不让她感动。   太阳西沉的时候,吟惜还是下了狠心,不去罢。   白家已经被人盯上了,而盯上白家的狼到底有多少条,她却不知道。这个时候,为了情之的安全,她能远离还是远离的好。   想到这儿,她不由心中又是微微一酸,那个那孩子没有等到自己,恐怕又要难过一阵子。   回家用过晚饭,吟惜借着月色坐在亭子里观荷花,小茉拿了条毯子给她盖在上腿,然后讲些她在街里坊间听来的故事给吟惜逗乐。吟惜虽听着,却没怎么入耳,只是愣愣地看着塘中的残荷发呆。   夜风微凉,白荷也渐渐凋零,都说荷花品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可你看,凋零的时候,也不那么白净了呢,皱成一团,怪难看的。   吟惜叹息一声,仰头打量着这个亭子,不过百日前,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公子李钰。只一季,只是一季啊,就全然物是人非了。   李钰现在在哪里?过得可好?   吟惜自嘲一笑,他本就非柔弱书生,那样的文才武略,去哪里能过得不好?随便娶个媳妇儿,也会比她更清白吧?   他一定会比她幸福多了吧。   人总是在失去后遗憾那错过的瞬间,于她白吟惜,却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她不知道如果李钰当初答应了她,后来又将她抛弃的话,她会不会连死的心也有?好在他总算念了一点情,没有利用她的感情达到目的吧。   吟惜坐起来,刚想回房,就听到一阵小跑步声渐进,有仆人来报:“夫人,门外有个公子求见,说叫无涯。”   白吟惜一愣,倒是真没想到他会过来,更没想到他这次真是要从大门来了自从那日他留了那个扳指下来后,当真没再见过了。本想这段孽情会慢慢沉淀下去,或许到老还能各自怀念,对她或者他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吧?   可如今,他又来,想必是对那密旨还不死心。   想起无夜看她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白吟惜叹了口气,一醉山庄啊一醉山庄,那里哪是什么销魂地,原来是她白吟惜的消魂地。   那么,香惠在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夫人?”那小仆见白吟惜不答,轻唤了一声。   “嗯?”白吟惜回过身来,扬了下手,道,“让他进来。”   月色朦胧,水波荡漾,风儿未眠。   他踏月而来,一袭月牙白的衫子在夜风中轻轻番飞,面若桃花,笑如春风,那般轻轻浅浅,如仙子下凡。那衣衫上缀着仿若天光落下的点点晨星,柔情似水。   白吟惜一直都觉得无牙是在火海里盛放出黑色的牡丹,那样惊艳绝伦,只要一眼,便如同烙印,打在了人的心底。她从来没见过谁穿红色会比他更好看,那样的浓墨重彩,绝世无双。可没想到今天他一身的月白色,却更是别有一番风姿。   吟惜心中暗自叹息,这个男人啊……   “夫人可好。”无牙在亭外停了下脚步,温文尔雅道。   “谢谢公子惦念,吟惜很好。”白吟惜端坐,公事公办的口吻,眼角余光瞥到身旁那丫鬟低头脸红的模样,不由暗自叹了下,说:“小茉,去拿盘水果过来。”   “咦?噢,好的,夫人。”小茉小脸憋得煞红,从无牙身边经过时还偷看了他一眼,方急匆匆跑开。   白吟惜把毯子像上拉了一下,也不让他入座,只是冷然道:“我以为,我和公子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无牙脸上的笑容不变,可那双惊绝天下的双眼却掩不了里面的悲哀。他笑得更加灿烂,走到桌边,坐下,轻声道:“怎这般绝情,女人还是温柔一些好,你说呢?”   白吟惜呵呵笑起来,“怎这般多情,欢场上还是想开一些好,你说呢?”   无牙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浅笑道:“听说你遇刺了?”   白吟惜无所谓地挑了下眉,“你觉得呢?”   无牙笑道:“你这女人洪福齐天,身边护花之人甚多,要刺杀可不容易。”   “公子抬举了。”白吟惜不想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自从无牙出现,她就开始烦躁起来。   “于是,情之来照顾你了?”无牙像是不经意问道。   白吟惜愣了一下,掩面而笑,“瞧公子这话问的,我是情之老客人,让情之来照顾我有什么不对?”   “可是情之没有报你的名字出来。”无牙紧盯着她的双眸,说,“他擅自离开山庄,回来后问他去哪里了,他也不交代。”   白吟惜笑不出来了,情之这样做的结果,她是知道的。而且情之已经不是初犯了。可她有些不明白的是她明明已经给那主管送了财物,情之私自出来照顾她,这事大家想必也都心知肚明,情之为什么还要隐瞒这些呢?为什么非要去受罚呢?   “我们情之,被白夫人的魅力迷倒了呢。”无牙轻佻地笑道。其实这些都不是他来这里的本意,他不想说这些的,不想的!可是一看到她,他就会失去控制。   他本来只是想在自己内心已经平静下来后,出于朋友之情来看望她。他跟无夜保证过,他会努力打探出庄主要的那个东西在哪里,他会与她逢场作戏,把自己的心杀死,从此将这感情深埋。   可是为什么又搞成了这样?   白吟惜仰笑的时候,他看到了她脖子里露出来的那些深深的痕迹。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曾经也用自己的双唇在这个女人身上打下过这样的烙印!   那些记忆都似破碎了一般,仿若裂开的瓷器,每一个残缺的边角都能生生将人划伤刺痛。   牡丹弄眉春入梦Ⅱ   白吟惜站起来,不想再与他说下去了,沉声道:“公子若是只为说这些话而来,便可以回去了。我不知道你们山庄的公子是不是每一个都跟你这么闲,我想我与情之如何,完全都与你无关罢。”   “怎么与我无关?”无牙也站了起来,笑容早已退去,居高临下深深地看着她。   白吟惜心下一涩,既然没有结果,就不能断个干净么?她不是不明白他眼里的挣扎,那样的纠结她也曾经感受过,甚至到如今,也一直在感受。   “红楼中人,还是有自己该守的本分,公子以为呢?”白吟惜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他不能当砍断情丝的那个人,就让她亲自来断吧!   无牙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曾经有人说,无牙的眼神可以勾魂摄魄。白吟惜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勾了多少次,只是不停地告诫自己,任何人的魂魄,他勾了过去,都是被遗弃的下场。一醉山庄的无牙公子不屑任何女人的永远。   世界上本也没有永远。一晌贪欢,足以。   “公子老是纠缠着吟惜,到底为什么?”白吟惜绕过他,走出亭子,淡然地说,“公子牛郎不好好做,竟也学着那些什么人来找密旨?究竟是图个升官还是发财?”   无牙面色稍变,眼中是遮不住的疑惑之色。   吟惜转过身来,见他眼中的讶异之色,笑了,“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你在惊讶我是怎么知道的?”   无牙沉默。   “行了,你走吧,我倦了。”白吟惜侧过身,不看他,耳侧的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轻滑过一个轻柔的弧度,美丽、桀骜,却孤独。   短短一刻的时间,无牙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忽然之间仿佛什么都连在了一起。   原来李钰的出现并非只是为了一件玉器,李家这样显贵世家确实不会跟他们那个庄主一样,会为了一件玉器就派出李家唯一的公子,还在白吟惜身边潜伏了那么长时间!   江湖上有人爱财,有人爱美人,然而白吟惜身边接连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超出了江湖的范畴了!因为他心里想着庄主要的东西,便自然而然把那些刺杀、绑架白吟惜的人归结成江湖纷争,以为他们也是为了财,可现在仔细想想,那些人背后势力如此强大,难说真的是朝廷!   梁北戎、李钰,果然都是冲着所谓密旨来的,那么他们庄主呢?   一醉山庄有个规矩,就是庄主的一切命令,执行即可,不许多问——除非庄主主动告诉你。可是若是此事真与李家有关,他岂甘心就这样放过?   白吟惜见无牙久久不语,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异常,心中纳闷,问:“你在白府找的不是那个?”   “抱歉,我要先走一步。”无牙忽然说,然后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吟惜,你听着,你的府内从现在起,要加强人员保持戒备!那个……秦公子?是姓秦吧,他在哪里?让他在你身边!我现在要去确认一件事,等我确认好了会过来找你,知道吗?”   白吟惜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是还在吵架吗?   无牙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就飞身离开。另一边小茉端了盘水果施施然走来,走近后见只有白吟惜一个人立于荷花池边,无牙连影子都没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白吟惜见她那模样,笑了一笑,手指戳了下她的脑袋,笑道:“真没出息!”然后转身回房。   “哎,夫人,人家就是没出息嘛~”小茉手中的水果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追着白吟惜的步伐小跑过去。   白吟惜为图清静,白府后院的仆从很少,有也是几个老人,知道轻重,绝不会家长里短说三道四,只会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远处,一个老嬷嬷刚点起了连廊上的灯笼,本要从走廊过去,见白吟惜来,站在侧面躬身相让,白吟惜也没在意,仍缓步走了过去,可当踏上连廊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拧了下眉,脚步微滞,也没停下,只带着小茉继续顺着连廊向前走,走着走着,忽然想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连廊的灯笼!   这连廊上的灯笼,原本是大红色的。说起来,红色是喜气的颜色,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吟惜觉得那样鲜艳的大红色太过妖气,大半夜的,看了反而让人心里起毛,就命人将那红色的灯笼换成了橙色,并且在灯笼上绘了描金的牡丹富贵图。   特别之处并不是那橙色的花灯笼罩,而是灯芯。这些灯芯采用的是特别订做的加粗白蜡烛加粗芯,看起来会比一般大户人家的灯笼更加明亮。而灯笼内的烛台也比一般的灯笼要高,位置刚好是牡丹图的花心,所以蜡烛的光恰能让描金的牡丹在暗夜里发出淡淡的金光。虽然大体上看来还是红色的,但光线不会因为红得太过浓烈而过于暗淡。   可是今天灯笼恰没有平日的效果,里面用的蜡烛,显然不是平日里用的特制蜡烛!   是蜡烛店送错货物了么?还是嬷嬷搞错了?   白吟惜脚步又微滞了一下,仔细地打量不远处那个嬷嬷低头躬身的模样,这个嬷嬷……   一个念头在心中霎时闪过,呼吸跟着一窒,那个嬷嬷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她,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白吟惜甚至来不及跟小茉说一句“快跑”,就见那个“年老体弱的嬷嬷”急冲过来,她只来得及抢过小茉手里的水果盘向那嬷嬷泼去,然后拉起小茉的手转身就狂奔起来!   果盘落地的声音很醒目,小茉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状况,刚被白吟惜拉转过身子,就觉得有一股力量把她向后拖去,然后她的身体便向后飞了起来,白吟惜抓住她手腕的手自然松了开来,接着她感到身上一阵剧痛,脑袋仿佛撞上了硬物,眼前一花,便什么都不知道,昏厥了过去。   这条连廊,一段连着内院,另一段却通向了外院。再上前几步就是连着外府的拱门。小茉被“嬷嬷”抓住甩开后,白吟惜感受到了嬷嬷的力量和速度,自知无力对抗,只好发狠向前跑,不过跨出才三步,嬷嬷就抓住了她的外衣衣襟,白吟惜早有准备,身体俯冲向前双手则向后伸展,顺势将那松散披在身上的衣衫褪下,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里跨进了拱门!   过了这道门,人就多了起来,就算是入夜了,还是有忙碌的仆人没有歇着,见白吟惜这么狼狈地跑来,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白吟惜气喘吁吁心神未定,冲到他们中间,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嬷嬷,却没有跟上来。   “夫人,您怎么了?”仆人关切地问。   白吟惜看着拱门的方向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那嬷嬷的身手,恐怕现在找人去抓也已经跑了吧?她想到就觉得心寒,如今府内有多少人是想要她的命?!   “快,你去看看,小茉还好不好!”白吟惜指着拱门的方向,对一个仆人说。   “小茉?”那人没太明白白吟惜的话,小茉还能怎么不好?   “发什么呆,快啊!”白吟惜忍不住高声吼道。   “啊?啊,是是!”那人回过神来,赶紧应了,将手上的水桶交给同伴,自己向后院跑去。   白吟惜喘息着,扶了下额头,觉得精疲力竭,她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白岂啊白岂,你一个平常百姓,没事藏那些东西干什么?!   她方才喘了那么一口气,便有仆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夫人,夫人!不好了,书房起火了!”   白吟惜一惊,叫道:“赶快灭火啊!”   “有,已经找人去灭火了,我跟您汇报一声,我也赶紧去了。”那人说完还没走出两步,又有仆人跑过来叫道:“夫人!东厢房着火了!”   白吟惜又是一惊,只这愣神的片刻,第三个仆人跑来,“夫人,夫人!”   “别告诉我哪里又着火了!”白吟惜尖叫了起来。   那仆人愣了一下,结巴地说:“是,是,是您的房间,起,起,起火了……”   白吟惜手扶着脑门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颤抖地说:“灭火,都去灭火……”   “是,是,夫人,我们马上都去!”那几人见白吟惜都气成了这样,哪里还敢拖拉,连本来在院子里的几人都赶紧跟了一起去!这下,内院又剩下了白吟惜一人。   四周天空隐约能看到火光,鼻尖有一些火药味,白吟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耳边也仿佛出现一些噼噼啪啪的细微响声。近日来紧张的情绪仿佛忽然得到了突破口,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克制不住在发抖,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喉咙里发出了一些类似猫叫的呻吟。她想尖叫,想手里抓住什么用力撕裂,仿佛以此来克制自己无法遏制的恐惧!   刚才被嬷嬷抓住后衣襟的时候,嬷嬷那冰凉的手指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后颈处,干瘦形如枯焦的树枝,像魔鬼的爪子……   白吟惜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就算是魔鬼,也会有对付的办法!   她方才强自压住了惊,顺了口气,心跳又骤然加快,猛然间觉得后脑勺升腾起一股毛毛的感觉,像被阴冷的风刮过,透到心脏的冰凉!   她缓缓回过头,却见那嬷嬷,已经站在了拱门的中央,两只眼睛闪烁着精光,望着她。   牡丹弄眉春入梦Ⅲ   那一夜,白府大火,烧得七零八落。   邻居们说,那是天火呢,一定是白吟惜这寡妇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惹怒了老天!又有人说,那不是天火,而是鬼火,白吟惜这寡妇定然做了对不起自己相公的事情,死去的白岂先生才回来报复她!   版本倒真是一个比一个神奇,一个比一个离奇。秦洛没功夫去理会这些,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白吟惜不见了。白府里里外外他都找过了,江湖人常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秦洛既没有见到人又没有见到尸,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或许她没在这场火灾中被烧死,悲的是,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坐在白府内院的台阶上,半身靠在被烧掉了一半的柱子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火大得匪夷所思,不想也知道定是人为的,空气中至今还留有浓浓的火药味,被秋风一吹,弥散出来,得令人呕吐。   秦洛衣衫不整,脸上身上都是灰烬,一看便知是在废墟中挖了多时,而那落寞的样子自然也说明,他什么都没挖到。   梁北戎赶到白府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秦洛。他走到秦洛面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来秦洛还没注意到他,梁北戎这一走近,他猛得顺手抽出一根烧焦的树枝,向梁北戎刺去!梁北戎抬扇格挡,扇子碰到焦枝的地方散落了一层黑色的粉墨,尚来不及惋惜,秦洛打了个剑花又袭过来!   “秦公子这是何必!”梁北戎侧身闪过,脚尖点地向后退出三丈,道。   秦洛满目怒火,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白府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们这些大人物关注的?!要钱要物尽管拿去,对一个妇人下手到底是为何!”   “梁某绝非为害白夫人而来,这件事梁某真的不知!”梁北戎皱了下眉,说,“也怪梁某掉以轻心,没想到竟有人那么大胆连……连放火都敢。”   “放火?还是杀人灭口?!”秦洛愈发很绝,飞身攻击梁北戎下盘,一招一式均是狠劲,纵然手中的只是焦枯的树枝,梁北戎也躲得不轻松。   “秦公子,你冷静一点!我也希望能找到白夫人!”他急道。   “找到又如何?!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秦洛将怒气都发泄于此,速度竟是越来越快!   “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害梁夫人!”梁北戎且战且退,高声道,“你与其同我斗,不如我们一起想想怎么找到白夫人!”   话到此处,秦洛才停下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梁北戎松了口气,看着他,问:“秦公子,你可否见过一个臂上有红痣的少年?”   天上飘下了雨,真是说下就下了。   雨滴淅沥沥淅沥沥打屋檐的望天兽上,打在小巷青石板路的地面上,打在姑娘手中的油纸伞上,打在院墙内的大榕树上,氤氲成一片,朦朦胧胧。   空气很凉,与那夜灼烧的白府正相反。   李太傅在屋檐下来回踱步,念道:“那女人怎么会跑掉?怎么可能跑掉?!”   一人匍匐在地上,不敢吱声。   李太傅转到他身前,问:“屋子里的东西全烧掉了?”   那人道:“是!全部烧了。”   李太傅直起身子,长吁口气,“好,好。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线索。如今,只能但愿那个东西真的已经不在了。”   那人低着头,不敢应嘴。   李太傅眼中狠光一现,又对他说:“那个女人不能留,明白吗?”   “是!”那人应声。   “好,去吧。”李太傅道。   那人一走,李太傅还来不及喝一盏茶,就有小厮匆匆跑来,急道:“大人,公子他……”   李太傅手下一顿,问:“公子怎么了?”   小厮哆嗦着说:“公子不知怎么,就把门撞开了,我们都拦不住他……”   李太傅一听,急问道:“然后呢?”   小厮低下头,轻声答道:“然后,公子他……跑了。”   缠绵的秋雨下的没有个尽头,天空黑压压的,仿佛近黄昏,吟惜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床上的幔帐不是她所熟悉的粉红色,而是清爽的淡绿色,被子有清香的味道,而不是再是焦糊呛人。   她的房子被烧了!   想到这儿,她猛地起身,可是还未等坐起来,身体便一阵疼痛,不由自主又倒了下去。   好痛,身上仿佛被人痛打了一顿,没有一处不痛的。   那夜,黑暗中狼一般闪亮的眼睛还在她眼前浮动,记忆又浮上来,当那双干枯的手伸向自己时,仿佛有一股大力将她推倒在地,情绪绷紧,恐惧到了极点,紧接着,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打量四周,是一个不算大,布置得简单但不失典雅精致的房间,她侧过头,刚好看到圆桌上一个修长的碧玉观音瓶,一看那通透的色泽,便知价格不菲。   外面传来浠浠沥沥的雨声,吟惜缓缓平复了一下呼吸,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那白家老宅只怕是已经难保了,她嫁入白家这么多年,最后竟让人将祖宅一把火烧了,这让她死后如果去见丈夫?   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吟惜闭上眼睛不去看。这段日子她被人劫来劫去,现在算来这次也不算是奇遇,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才来救自己,这样的人,不必感谢。   有碗碟相碰的声音传来,熟悉的味道就在身边,这个人……难道是他?   吟惜睁开双眼,却只见无牙穿着淡青色的锦缎长衫坐在床边,在他的手中是细瓷装的,刚刚熬好的药,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夹着特有的清新的味道。   这个味道,就算是死,她也无法忘记。   吟惜转过头不去看他。   无牙不语,狭长的双眸闪过一丝自嘲地笑,继而却懒洋洋地道:“你即使不想见我,也不能和自己生气,你中了那婆婆的断心掌,再不吃药几个时辰内便会断气。你死了不要紧,你那小情郎可怎么办呢?”   断心掌?   吟惜疑惑,这些她不懂,但身体当真是疼痛难忍,胸口像塞了一团硬物,连喘息都困难。   吟惜不语,挣扎着要起身。   无牙见状,脸上笑意更加嘲讽,可见她身体虚弱,连起身都无力,终究是放下手中的药,将她慢慢抱起来。可想着她因怕情之伤心才起身服药,心里到底微微刺痛,于是端着药的手微微一滞。   吟惜见他不动,只道他又玩什么花样,于是冷笑着说:“叶无涯,我知你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今日救了我只怕也是有条件的。终究算我欠你一命,只管说吧。”   听了这话,无牙脸色一沉,似乎想要发怒,可最终唇角只抿了抿,自嘲地笑道:“说的对,我在你心目中不过如此……也罢,你喝了这药就再陪我一次如何?”暮色此时已然降临,他在半明半暗中笑的宛如魔鬼,“我要的不过是你的身体,这你也知道。”   “你……无耻!”白吟惜脸色微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看着他恨恨地道。   无牙却笑起来,只道:“现在才看清我未免晚了些,我就是这般无耻又如何?”说完将手中的药饮干,俯下身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苦涩的药带着淡淡的血腥,吟惜想吐出来,却被他压倒在床上。她本就只穿着一件薄衫,此时已经尽数解开,雪白细腻的身体□在他的面前。   撕磨间,他只觉得自己已渐渐失去控制,急切地想要着什么,想要抓住什么……他知道她的身体无力承欢,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可是控制不了!   他一点都不想停下!就算会下地狱,也不要停!   “吟惜……”无牙抱紧她低哑地叫着她的名字,吻着她的身体,仿佛在虔诚地膜拜。   胸口很痛,不知是伤痛还是心上原本就有了伤痕,白吟惜挣扎着推开他,力气却小的可怜。   “放开我!”她低声说,然后紧咬牙关。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   无牙抬头看着她,灼热的手指抚上她的唇,她的颈,她的胸,深邃的眼里有些不知名的情绪在纠缠着,痛楚、爱怜、心痛,莫名的交织在一起。他的手抚到胸前时蓦地一滞,却只见那如白玉般的颈子上一条细细的红线穿着一个玉扳指,正是他送给她的那一枚。   “吟惜……”无牙只觉得自己胸口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一时间呼吸都凝滞了起来,只是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仓皇和期盼,看着她,仿佛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什么来。   可是吟惜却别过了头,冷笑道:“如果我死了,秦洛必然知道拿这个去找你寻仇,不然我早将它扔了。”   牡丹弄眉春入梦Ⅳ   无牙脸色一变,箍紧她的双臂一用力,却见吟惜猛地咳嗽起来,虚弱地喘着气。透过黄昏最后一点光亮可以看到她身体的纤弱,比起刚刚与她欢好时,瘦了许多许多……   吟惜只觉得黑暗中似乎响起低低的叹息,紧接着,无牙却将她的身体慢慢翻转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将被子轻轻拉到她身上盖好,而他的手却没有放开她,依旧抱着她,这样的姿势就像是情人之间的相拥,他的胸膛温暖舒服,带着熟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地依恋。   “吟惜,你做过恶梦吗?”无牙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带着淡淡的忧伤,几乎不像他的。   闭上眼睛,吟惜低低地叹息,她怎么会没有做过恶梦,那些失去亲人被人卖来卖去的日子,那些朝不饱腹,夜晚还担心被打死的日子,都是她的恶梦。   “我做过很多恶梦。”无牙的声音低沉:“多的几乎不敢入睡,只要一睡着那些血淋淋的梦就会在我身边重现。他们杀了我的爹娘,就连我的弟弟妹妹都不放过,全是血,整整三百多口人,最后都只剩下尸体,再也活不过来。”他的声音沙哑,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白吟惜下意识地去摸他环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居然发现它们变得冰冷,这个男人是在向自己诉说他的身世吗?这是那个无情的人吗?可是,他此时却就在她的身边,紧紧抱着她。虽然没有回头,可是她知道他没有撒谎。   心里突然涌上一丝柔软,对于这个男人,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手上还握着他的手,仿佛安慰小孩子一般,她轻抚着他的手臂,没有说话。   像是得到了鼓励,无牙继续道:“我原本姓叶,家父为元帝身边三品大夫,因为不慎在朝堂之上顶撞了李太傅,于是自此便被他迫害,被罢了官职。后来,他竟暗中指使武林之中的帮派潜入我家,将我家中三百余口尽皆杀害。我因为外出而幸免于难,后被父亲旧友救出,无奈之下藏身一醉山庄。”   天底下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则各有各的不幸。白吟惜原来也曾想过,无牙这般人物肯屈居在那个销魂窟,自然是有一番伤心经历。   “可是你并不是这一醉山庄的公子,就算是家业败了,你也不是牛郎,对不对?”白吟惜淡淡地道。   无牙苦笑,道:“我不是这一醉山庄的公子,可是我却是庄主的人,只要她交办的事,就算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所以呢?”白吟惜幽幽地问,“她要你来我这里取一件东西,是不是?你们让无夜勾引香惠,又让她想方设法引我来一醉山庄,也是为了从我这里套出这个秘密,是不是?”   “是,你猜的没错。”无牙轻叹,“想当初我们只查到那件东西存在白家,可并不知道放在何处,于是便打起了你的主意。”   “呵呵,然后呢?”吟惜冷笑道,“叶公子又发现我白吟惜的这副身子居然还是清白的,所以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你根本就将我劫来要逼供的?”   “吟惜!”无牙咬紧牙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和我互相伤害才会痛快?”   白吟惜听了却笑了,声音仍带着淡淡的妩媚:“公子生气了?吟惜可担待不起呢……”她的话还未说完,却感觉身体猛地被无牙翻转过来,她与他的眼眸深深地对视着。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吟惜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躲不开他的注视,仿佛幽深的静潭深处涌动的暗波,深深地注视着她,他男性的味道占据着她的呼吸,她永远抗拒不了。   无牙吻住她,深深的,几乎要将自己的心交与她,纠缠着,辗转着。   抬起头,他看着她:“喜欢说伤害我的话是吗?如果永远吻着你,是不是你就不会说了?”   吟惜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吻又辗转而至,温柔的,霸道的,深深地吻到她的心里去,有什么在柔柔地融化,与他灼热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   他总是这样,用她的爱来牵制她,她要让他明白,自己并不爱他。   是的,不爱他。   白吟惜挣扎着推开无牙,如兰般地呼吸在他的唇畔轻绕,可是那柔美轻甜的朱唇却说出了世间最残忍的话。   “叶无涯,把你找的东西告诉我,用不着对我假情假意,我现在已经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不过是你一句话,告诉我你想要的,我得知道它还在不在我的手上,也许,我早已经将它送给了别的人男人也不一定呢。”   她笑的美艳,嘴唇因为接吻的缘故还留着红润,那是他最爱的颜色,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总是在他动情的时候抽出刀子剜他的心!   “白吟惜,我难过了你就好受吗?嗯?你开心了吗?”无牙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深深的愤怒和悲伤。   白吟惜垂眸,只是笑,“你难过吗?你也会难过吗?”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胸口,道,“你也有心吗?”   无牙呼吸一窒,抓起她的手,对着那芊芊玉指,狠狠咬下。   白吟惜吃痛,皱着眉想伸回手,但无牙不放。   她的手很小,包裹在他的大掌中,盈盈一握。   无牙睁开眼,深深地凝视她,两人离得很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眸子里那一点星光。   他的舌轻轻缠绕住她的指尖,温润湿滑的触觉,令她不禁身子一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无牙微微眨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开始吻她的手指,轻柔而细密,一点一点,正如那屋外的细雨,慢慢浸透到她心底。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垂下眼眸,不能再与他对视,耳边听着屋外雨水打在竹叶上的沙沙声响,竟莫名心动起来。   他放开她的手,探过来,吻住她的唇。很轻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上,柔柔的,暖暖的,没有深入,亦没有离开,只是保持这样一种亲吻的姿态,让两人连在一起。没有□,只有内心深处那点甜蜜,和苦涩。   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用很轻很缓的声音说:“我没有心吗?”   白吟惜脑袋向后退去,眼里流露出了一丝惊慌。无牙久久地看着她,只是苦笑。   她怎能感觉不到,他的心,就在她的掌下,温暖而有力地跳动着。   “不要这样……”白吟惜轻声说。这样的无牙让她无法抗拒!   “不要怎样?”无牙轻轻抚上她的脸,手指挑开落到她眼前的一缕发丝。   “我们不可能的!”白吟惜侧过脸,避开他的手,声音陡然升高。这一声,不知是想唤醒自己还是唤醒他。   无牙没说话,只是轻笑,低低地唤了一声:“吟惜啊……”   吟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无牙,第一次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上时,他也是用这样低低的声音与她讲话,那声音如同细沙,慢慢碾碎了,落到她的心底。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个声音倒是如旧,她也依然无法抗拒,只让人想不顾一切投入这个怀里,纵然如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如不能将火扑灭,便是将自己化成灰烬。   可世上又有哪只飞蛾曾将火扑灭过?   “我们不可能。”她又急促地重复了一遍,不给他机会,亦不给自己机会。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他微笑,那笑容轻轻浅浅,如夜间开放的一朵睡莲。他说:“吟惜,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白吟惜回视他,许久,才道:“每一次看着你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为什么?”他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问:“疼么?你没在做梦。”   她伸手轻轻划过他的眉角,眼帘,鼻尖,最后停留在唇上。“你离我太遥远了,对我来说,是那么不真实。你的背景,你的身份,你的美貌,你的欲望……无牙,我要怎么信你?所以,我只敢要你,不敢把自己给你。可是,你又敢把你自己给我吗?”   “给我时间。”他拥抱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就带你走,可愿意?”   白吟惜不语。   她最初做生意,是她的公公带她的,公公给她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告诉她:生意场上,没有好人,没有坏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当时她还很天真,问公公: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那是什么?   公公对她说了两个字:利益。   为商者,只为利而存在。   牡丹弄眉春入梦Ⅴ   公公去世后,白家的产业在白吟惜手里翻了几翻,她不敢说自己有聪明有多能经商,她唯一能值得自己骄傲的,就是谨慎细致,脚踏实地。   她不相信天下能掉馅饼下来,她不相信别人平白无故对她好,她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即便后来在遇到无牙后,她心里也一直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自己又做了什么。   花钱□无所谓,她自己赚的钱,花来心安理得,可若是谈到情,她不确定最后是不是会血本无归。   世人都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可谁知道男人是不是也如此。   白吟惜埋在他怀里,低声问:“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无牙顿了一下,说:“是一支碧玉毛笔。”   “毛笔?”   “我不知道你上次所说的密旨是否与这支笔有关,那天晚上我本想去查一下,但离开白府后,越想越不对劲,就又回来找你。也幸亏我回来了,不然你可能都不在了……”他拥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道,“庄主要我找的只是一支玉制的毛笔,大约有我的二指粗细,笔杆上刻着牡丹祥云图。那据说是先朝的宫廷之物,后来被先帝赏了身边的心腹侍卫,经查,那个人就是你的公公。吟惜,这样的笔,你见过吗?”   原来她公公还真是与京城皇宫里头的人有瓜葛!   白吟惜心下一酸,他终究是问出来了,如果她说知道,是不是他会欣喜地问自己要,然后呢?是抛弃她还是真的如他所说带她离开?再如果她说不知道呢?是不是他会怀疑自己故意不告诉他?会讨厌,会疲倦?   没有感情纠葛的情况下,猜忌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但是如今在她和他之间,却当真令人心寒。   白吟惜没有作答,闭上眼睛。无牙轻轻松开她,低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再多问,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说:“没关系的,睡吧。”   白吟惜往他怀里又贴近一些,刚吃下去那药的苦涩,仿佛在四肢百骸中,悄悄蔓延了开来。   这一夜白吟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和无牙住在一个竹林里的小屋中,屋前还有一条溪流通过。梦里一直在下雨,雨中的竹林,碧绿得晃眼,而她和他,就手拉着手,一起靠在廊下看着这个清透的世界。没有纷争,没有血腥,只有一种从内心最深处渗透出来的温暖。   然后他亲吻着她的额头,跟她说:“我们要个孩子吧?”   这个柔湿的吻和他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直到第二天醒过来,她依然觉得他是真的真的吻过、说过。可惜她在梦里不能讲话,不能告诉他,她是多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白吟惜醒来的时候,见无牙睁着眼,一眨不眨,躺在旁边对她微笑。她不知道他是刚醒,还是整夜都没睡。   见她已醒,他才将那只被她压了一个晚上的手臂收回来,轻轻揉捏着说:“饿不饿?我让人煮了小米粥,起来吃点吧。”   “等一下。”她拉住他的衣角。   “什么?”他回头。   白吟惜犹豫了一下,才摇了摇头,勉强笑笑,说:“没事,我要吃粥。”   无牙笑,给她拉好被子,在额前亲了一下,道:“很快就来,你再眯一会。”   白吟惜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上淡绿色的纱帐,却发现自己是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了,她一个人的孩子,与别人都无关。   一个人太孤单,在以前或许还不觉得,可是现在,当无牙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后疏远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受下半辈子一个人的孤单。况且无论情之还是无牙,终究是那山庄的人,怎可能陪她一辈子?   远走高飞的事情说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况且也只怕是她自己一厢情愿。   所以,真的要个孩子吧?   自第一次与无牙欢好后,无牙便给了她一个方子,避免怀孕的方子。之后每次与他或情之睡过后,她都会让小茉给她煮汤药,从没有疏忽遗漏。毕竟一个寡妇怀孕,实在是件令人不耻的事情。   白吟惜长叹了一声,真要孩子,她可得做好一个全面的计划,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受人侧目。她扭头看看窗外,心想入冬后穿的衣服多了,估计肚皮大些也看不出来吧?   无牙端来了小米粥,还有药。   白吟惜靠在床上,一口一口吃完。她没有说话,他亦没有,这样安静祥和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很的很少存在,两人心中都微微有些异样。白吟惜是因为不适应他的温柔,无牙是因为昨天自己的告白……这么一来各自都不甚坦然,别扭得像初恋的孩子。   无牙的这个屋子正是建在一片幽静的竹林中,白吟惜在这里住了几日,身体早无大碍。最近这些天,无牙小心翼翼伺候着她,生怕她心情不好了就发难,但所幸相安无事。   白吟惜斜躺在窗前的软榻上,看着从林中小径中缓步走来的人,唇角不经意扬了起来。   他撑着一把素雅描兰的油布伞,穿了件浅绿的长衫,在满山摇曳的竹林中,那张素白的脸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在看到她后,他微微漾起了笑容,那一瞬间,当真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别靠在窗口,小心受凉。”他跨入屋内,收起伞,无奈地摇头。   白吟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温婉地笑。   “无牙,你过来。”她对他伸出了手。   正如第一次见面时,他对她伸出了手。   只是不知道,他们彼此相交付的,是不是一样重?   “嗯?”无牙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坐在榻边。   她深深地看着他,手指轻点了下他的唇,说:“我想要。”   无牙一愣,脸竟微微泛起了红潮。   那一次的欢爱,恐怕令两人都终生难忘。当心灵和肉体交融结合时,那种感动和满足,远远超出了纯粹游戏的快乐。无牙觉得自己像是个不更事的少年,在她温柔的拥抱下失去了控制,说什么技巧,当真正遇到了自己爱的人,当真的情到至深处,他也不过青涩得像个渴望着爱的孩子。   他一直看着她的脸,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刻入脑海,他亲吻着她的泪水,将她苦涩的眼泪全部吞下。爱情来临的时候,他唯一能想的,就是要如何才能延长她在自己怀里的时间。   “吟惜,我爱你。”   当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是可以包容下他的全部。他的温柔,他的粗野,他的敏感,他的苦难,他的梦想,以及他的欲望……   因为爱着,才心甘情愿地包容和体贴。   就算未来的路可能坎坷崎岖,可能有背叛和别离,然此刻却是彼此相爱的。可或许正是由于爱,才更让她焦虑不安,彷徨失措。而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温柔,却恰是这样的温柔,令她痴狂!她想要得到得更多,她想要他的一切,她想永远都不要放开这个男人!   泪水溢出眼眶,她紧紧抱住他,呜咽出声。   “吟惜?吟惜。”无牙在她耳边喘气,轻轻安抚她。   “我们私奔吧……”她哑声道,像是承受不住这份欢愉,带着即将破茧而出的痛苦。   他微微一窒,动作开始变得狂野,如一头困兽,在笼子里做着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她依然不相信他们可以相爱。   “无牙……”她仰起头,唤着他的名字,下巴到脖子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身体如一把张开的弓。她是脆弱的,她将一个女人的脆弱完全交付给了他。   而他,全都知道,知道她的一切。   “我在,我在你的身体里……”他重重地进入她的身体,心脏疼得快要支撑不住。   她喉间发出一声尖细的呻吟后,微微睁开泪湿的眼,问:“我和庄主,哪个更重要?”   无牙吻住她的唇,不再让她说下去,紧紧抱住她,达到了巅峰。   牡丹弄眉春入梦Ⅵ   那一夜,他们各怀心事,相拥而眠。   两个人若得长相守,需方方面面的机缘凑起来,但任何一个机缘的空缺,都能成为分离的理由。   在他心中,她和那个庄主到底谁更重要?这个问题他终还是没有回答。   第二天白吟惜醒来的时候,无牙还睡着,她借晨光细细打量他,竟舍不得眨眼睛。   还能看他几眼呢?如果这一梦可以不再醒来,该有多好。   她吻他,很轻柔。他的唇型很漂亮,弧度几近完美,饱满且呈现粉润的色泽。   她停留在上面没动,只想感受片刻的温存,谁想一条湿滑的舌忽然探过来,撬开她的贝齿,挑逗着她的唇舌!   白吟惜微微向后退了一下,低嘤了一声,他却向受到了鼓舞,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走,妄图点燃她的热情。   白吟惜心下微微一叹,双手缠上他的脖子,贴近,气息有些不稳。   “无牙……”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他像受到了鼓舞,那双完美的唇沿着她的细颈向下移去,手指深入她的身下,感受她的身体的战栗,然后轻声说:“吟惜,感觉我……这不是梦,是真实的无牙。”   白吟惜咬着唇挺起身子,手指用力地握着他的背,闭上眼,感受他进入自己时带来的充盈和痛楚。而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知道怎样让她更加快乐。   “吟惜,吟惜……”他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低低地像在念着一个咒语,“睁开眼看着我,看着我,无牙对白吟惜来说,是一个真切的存在。”   她望进了他的眸中,那里有一片如水星光。   爱情是真实的存在,可惜甜蜜中夹杂了太多的迷茫和悲伤。   “我不弃你,永远都不。”他在她耳边低声述说,却不知究竟是誓言,还是安慰。   □时候说的,纵然是谎话,也令人动情。   白吟惜搂着他的脖子,弓起身,泪水从眼角滑落。   “无牙,我该走了。”她在他耳边说。   他的身体一僵,脸埋在她的肩窝里,喘着气,半晌,才低声道:“你可以不用回去,别人都当你在火灾中死了,或许我们可以……”   她打断他的话:“我该走了。”   他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抱住她。刚刚才说他永不弃她,可她要的东西,他给不起,他能给的东西,这个女人却不要。   “无牙……”她微微挣扎了一下,想离开他的怀抱。   “你这个狠心的家伙!”他嘶哑着嗓门说,“你就会对我说欢场如何,公子如何,钱如何,□如何,可你知不知道,我的那些话……那些被你当成笑话来嘲讽的话,我就只对一个人说过!诚然最初接触你是因为庄主的命令,可为了那支该死的笔,我何苦要把自己赔进去!告诉你我他妈不甘心!声色场所混迹了这些年,最后载在你手上,我不甘心!你一个处子,一个寡妇,应该是我要离开你的时候你来撒娇无助,你凭什么那么狠心决绝想撤就撤?!如今这般,我已承认我输了,你又凭什么还不满足!”   白吟惜平躺在床上,望着床上罩着的浅绿色的纱帐,一言不发。只是不甘心么?那为什么她的肩膀湿了?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还是爱了吧……   那她呢,就算最后被伤害,也选择信他一次?   “你要我给你时间,那么你也给我时间。我不想逃避,我们把各自该做的事情都先做完了,好吗?”她温柔地抚慰他,“如果那个时候可以的话,我们就……私奔吧。”   他埋在她的怀里,竟有些颤抖,过了好久,抚平了自己的情绪,才放开她,眼睛还有些红肿,早没了最初凌人的盛气。   “好,你一定要回来。”无牙说着,起床穿起衣服,“你躺着休息一会,我替你准备东西。”   白吟惜点点头,将自己埋在他刚才躺过的地方,那里还留着他的味道……   这次无牙回来得很快,后面跟了侍女拿来浴桶、换洗衣物,还有早餐。   无牙将她抱入浴桶,为她擦背。她的皮肤上沾有与他欢爱后的痕迹,斑斑点点,姹紫嫣红。   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最后他在她后颈处印下一吻,道:“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天涯海角也会重新寻你回来。”   她背僵了一下,任泪水从脸庞滑过,滴入水中。   无牙为她准备的是男装,内里是舒服的高档绸料,外衣却是粗布麻衣。束了发,还戴了个帽子,低下头,脸几乎能遮住一半,走在人群里像是哪个百姓家中的少年郎,很不起眼。   吟惜照着镜子觉得这装扮很新奇,无牙却敲了下她的脑袋,拧着眉说:“那些要杀你的人都还没死心,你偏又不让我陪着,我没把你关在这里你就偷笑吧!”   白吟惜回身拥抱了一下无牙,轻声说:“你不可以跟踪我。”   无牙一愣,叹息,反手拥住她,“你又知道了。”   “我和庄主谁更重要?”她又问。这次,却看着他的眼睛,不让他逃。   无牙苦笑,“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都说了事情结束后就跟你私奔,嗯?换点新鲜的问吧。”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报仇么?”她歪着头问,“你会为我守身如玉么?”   无牙拧了把她的脸,笑道:“不会的,”然后深深地看着她,许久,沉声道,“所以,别死。”   白吟惜微微一笑,将衣服整了整,这才离开。   雨已经停了,天空却没放晴,云层很厚,看起来黑压压的令人心头不舒坦。   白吟惜走到西街白家商铺门前,远远看着,确定周围没人后,才绕到后门,潜了进去。   一路上她听路人说了很多白府的事,估计都能列入兰陵城年度大事件里去了,偌大一个府邸,转眼烧成了灰烬。   而她这个主人,没去白府看看残景,却到了这家商铺。   商铺的二楼是曾经李钰住的地方,尽管后来他离开了,但每天依然都有人来打扫,什么东西都没动过,就像在他在的时候一样。   白吟惜从窗台下的盆栽里抽出一把钥匙,开了房门。那钥匙是李钰留给她的,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   推开房门进入,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她的都很熟悉。李钰是个很整洁的人,东西从来不会乱放。   凳子,椅子,书柜,书桌……书桌上陈列着文房四宝,笔架上,还搭着一支玉笔。   玉笔所用的,是上好的碧石,呈墨绿色,质地细腻,犹如凝脂。其上雕了牡丹祥云图,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可笑吧,恐怕连李钰自己都不知道吧,他潜伏在她身边寻觅了这些年的东西,其实她早就送给了他。   白吟惜拿起那支笔,细细打量,恰如无牙所说,有她两个拇指粗细,笔杆顶端还雕了一朵小小的凤仙花,像一个印记。   这笔虽然也能书画,但毕竟是摆设,估计拿它写出来的字,不会有多好看。   白吟惜尚兀自出神,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她心下一惊,收起笔,扭头望去,见一脸惊愕的李钰站在门前,直直地望着她。   看起来,他过得并不好,瘦了很多,脸色憔悴得如同得了绝症。   “吟惜……”他的声音有些破碎,脸色惨白,只那双眼睛,依然温润如玉。   “你怎么弄成了这样。”白吟惜终是不忍,轻叹。   “我……”他欲言又止,像要辩解什么,又仿佛任何解释都是苍白。   “你为什么要找密旨?”白吟惜面无表情,直白地问出来。   李钰垂下眸子,唇角略微抿了下,只道:“你都知道了。”   “我家都给人烧了,我也差点被人杀了,怎么还能不知道呢,李公子。”白吟惜无所谓地挑挑眉,轻笑,“如今,你算是找到我了,要杀要剐还是拿我去邀功,都悉听尊便。”   “我不是……”李钰慌张地摇头,却不知自己还能怎么说。他们从相遇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更错误地爱上了。如今,这份爱对她来说,是不是成了鸡肋?   李钰缓了口气,低声道:“吟惜,我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这些天我一直在找你,我不信你会死……”   “我没死你很失望?”白吟惜觉得自己像只战斗状态下的刺猬,这个世界终究太冷,不是伤害别人,就是被伤害。她也曾付出过真心啊,看,这算什么结果!   李钰悲哀地看着她,轻声说:“我什么都不要,吟惜,我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话你不相信……可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李钰,没有觊觎任何东西。”   白吟惜扯了扯嘴角,笑起来,“果然,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成真了。”   她向外走去,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有一瞬间,她看到了他快溺死的眼神。   到底是何时,那个玉树临风的书生成了这等模样?   方跨出楼梯走廊,“叮”地一声金属碰撞声从白吟惜左手侧传来,她尚来不及回应,只见剑光一闪,便有人袭来!   白吟惜闭上眼,一切都来得太快,不够她思考任何问题,只知电光火石间她跌入一个怀抱,然后一股温暖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一个沉重的物体落地声,而后伴随了血液洒到地上的声音,滴滴答答,仿佛直落进了人的心头。   白吟惜睁开眼,脑中“翁”的一声,炸开了。   李钰的一条手臂抱着他,另一条……躺在了地上。血像泉水一样从他的断臂处喷了出来,无休无止!   白吟惜尖叫起来,抱着他倾倒的身体跪倒在地上。李钰的脸色本已惨白,如今更是蜡黄得像个死人!   一剑封喉愣了愣,眸中寒光一闪,举着剑对准她,剑尖上,还滴着血。他沉声道:“把你怀里藏的东西交出来!”   白吟惜抱紧了李钰,手臂上,身上,地面上,沾满了他温热鲜血!她愤怒地瞪着面前的男人,这一刻竟然没有了恐惧,只有想拼死的决心!她的吼间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不是害怕,是生气。她有一种想要撕裂天地的痛苦和欲望,李钰滚烫的血液将她的灵魂都灼伤!她双目赤红,只是瞪着他,死死地瞪着他!   牡丹弄眉春入梦Ⅶ   “交出来!”一剑封喉冷冷说道。   白吟惜像疯子一样尖叫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人命在他们眼里会如同草芥?为何他们伤害别人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人还是人么?不,那是魔鬼!   心中有一道影子一闪而过,五脏六肺都开始疼起来!无牙……无牙!你还是不是人?!   一剑封喉拧了下眉,本欲抬剑刺去,忽然一把匕首从窗外飞了进来,他侧身闪开,紧接着一声巨响,三道身影破窗而入,为首的,是梁北戎。   一剑封喉心下一惊,向后急退,梁北戎站定,却是他手下的两人追去!   白吟惜喘着气,抱紧了已经昏厥过去的李钰,手指死死地捏着他的衣服,整个身体都在哆嗦,血染了她一脸一身。可是她克制不住,那种恨,恨自己的无力和无能!   “放开他,给我。”梁北戎蹲下,对白吟惜说。   白吟惜就像没有听见,双目盯着一剑封喉离开的方向,吼间还发出了阵阵低呜,像是在哭泣,偏又没有一滴眼泪。   梁北戎没办法,先给李钰止血,做了初步包扎,然后轻轻安抚她,好半晌才让她缓过劲来,手指却因为抓太紧了,全然僵硬了。梁北戎将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李公子需要马上看大夫,我们带他回去,好吗?”   白吟惜只觉得身体一阵发冷,像入了寒冬腊月。李钰原本滚烫的血冷了下来,在她身上留下了浓重的腥味,以及冰冷彻骨的湿意。   她僵硬地点点头,把李钰交给梁北戎,自己挣扎了好久才站起来,看着李钰那条落在地上的手臂,心里一阵绞痛,差点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梁北戎叫来了马车,停在后门边上,他们这样一身是血,倒真是不敢走在路上,只能坐车。车至梁北戎住的别馆停下,他抱了李钰进去,大夫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白吟惜先是不肯走要陪在李钰身边,梁北戎劝了半天,才把她劝走,让丫鬟给她烧了热水,先洗个澡。水很烫,可她还是觉得冷,只要想到李钰那苍白得像死了一般的脸色,她就觉得不再有一点温度。是早上那个与她缠绵温情的人吧?她不愿意猜测他,而当时她也说了不要跟踪她……可不是她,还能是谁?能知道她没死而在山庄里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果然,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私奔,什么感受真实的他,什么如果有一天分开了天涯海角也会重新寻她回来!还有那该死的叫她别死的话!人说□无情戏子无义,他无牙算是占全了!戏演得那么像,那么像!   白吟惜把自己埋进了水里,还是不能相信任何人啊……可难过是真的,心死是真的。到底哪个王八蛋说的眼泪落在水中就不会冰冷了?很冷,冷得快把人冻僵!   白吟惜洗过澡,调整了一下情绪,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才步入前堂。梁北戎让人给她端来了饭菜,她强迫自己吃了几口,又吐了出来。   早上虽微微放晴,午后天色又是一片阴郁。   梁北戎倒是没有问她这些天在哪里,只是告诉她,除了白府被烧毁外,白家生意和店铺没有人动手脚,现在全靠秦洛打理着,只是秦洛也没什么心思,所以有几家正歇业中。刚才他也没忘了差人去告诉秦洛,白家夫人没事了。   白吟惜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道:“我要去看李钰。”   “李公子的血已止住,但开始发烧了。”梁北戎小心翼翼地看着白吟惜说,“大夫说,不一定撑得过去,夫人还请做好准备……”   白吟惜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几个大夫还在床边来来回回忙碌,白吟惜远远地看着,他的脸色因为发热而出现了病态的绯红,嘴唇却苍白得像腊。   如果她当时好好听他说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因为自己心冷了,所以要让别人比她更心疼?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折磨来折磨去,最后也不知到底虐的是谁。   这时,一个侍从匆匆赶来,在梁北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他温润的唇角微微扬起,对白吟惜说:“夫人,想不想见见一剑封喉背后那人?”   白吟惜一愣,转过头去,发现梁北戎身边那侍从,正是先前去追一剑封喉的其中一人。   “冤有头,债有主,事情总得有个落幕,是不是,夫人?”梁北戎浅笑,手中纸扇哗啦一声展开,倒有几分风流倜傥之色。   这等模样,让白吟惜想起了昔日的李钰。   “若是找到那人,梁公子有把握能制得了他?”白吟惜惨白了一张脸,抬眸看着他,问。   “梁某此去,自是有把握。”梁北戎回视她,笑道,“夫人若不想去,梁某也不强求。”   白吟惜回头看了李钰一眼,道:“我去。”她迈步走到梁北戎身边,脚步顿了一顿,正视前方,说道:“梁公子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事情总得有个落幕。”   梁北戎挑眉,莞尔。   上了马车,天便开始下雨,哗啦哗啦,好不惹人心烦。   白吟惜挑开帘子,向外望了一眼,这路,恰是通往一醉山庄。   那当真是一座销魂窟,美男如玉,美酒当歌。可惜,都是带了毒的,而她却还甘之如饴。   白吟惜自嘲地笑了笑,手不禁抚在肚子上。孩子,有了吗?她带着爱孕育这个孩子,可孩子的父亲,带了怎样的一颗心?   白吟惜啊,你真是自作多情。在那座销金窟里的还敢谈情,被人甩了唧唧歪歪,倒不若说自己偏庸人自扰。   梁北戎留心到了她的举动和她唇边的笑意,心下多少有些了然,笑道:“夫人,人生在世,总有不顺的时候,想开些才好。”   雨点穿过被掀起的帘子,打到了白吟惜的手上,她仿若未觉,许久,笑了笑,说:“早晨,梁公子是否早已来了?在我踏进那房间之前,在一剑封喉出现之前,你一直在那院子里,是不是?”   梁北戎挑了挑眉,笑道:“夫人可以责怪我,如果我早些出现,或许李公子的手臂可以保住的;但夫人也不能责怪我,一切都源于夫人太过小心谨慎,不愿坦诚对我。”   白吟惜冷笑:“我一介妇人,连梁公子是何方神圣都未可知,让我坦诚?”   梁北戎无所谓地摊了下手,“对梁某而言,没差别,梁某也不要求夫人坦诚。只是夫人为此需付出代价。其实万物都是一样的,是不是?为了保护某人而牺牲了李公子的手臂,只要夫人如果觉得值,那便值了。”说罢,轻笑,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无论做什么事,也只求自己不要后悔,就是了。”   白吟惜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为了保护情之,她牺牲了很多很多。值得么?如果从头再来,她还会这样选择么?她真的不知道,人生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只能向前走,永远没有回头路。   雨越下越大,倾盆而来,秋天有这般大雨,委实怪异。   马车在一醉山庄门口停下,守门的见是车内是白吟惜,倒也未加阻拦,由小童代替了那侍从做车夫,架了车进庄,直接去了后院。   那间院子白吟惜很熟,是无牙的住所,她一大早刚从里面出来,不想如今再回去,心境却是这般不堪。   她看了梁北戎一眼,后者依然微笑,她的心却似冰冻了起来,冻到连四肢都麻木了。   白吟惜在小童的搀扶下率先下车,由于滴水未进,脚才落地就一阵眩晕,亏得有人出手相扶。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她已熟到不能再熟。   “你……”无牙看着她,一脸讶异,再见梁北戎从马车上下来,眸子闪了一下,倒是恢复了常态,笑道,“梁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梁北戎面不改色,展开折扇呵呵笑道:“来找一故人而已。”   白吟惜暗自使劲想从无牙的臂中抽身,谁想他倒是握得紧,一点不放。   无牙望了下廊外的雨,笑道:“还是梁公子好情调,这般天气,来探故人。”   白吟惜见两人一来一回,心中起了疑心,梁北戎看样子不愿与无牙多纠缠,可他来此处不找无牙还能找谁?难道是庄主?   “既然碰上了,就一起来看看吧。”梁北戎瞧见无牙占有欲很强地箍着白吟惜的腰,眼睛笑成了一条线。   梁北戎身边的侍从欠了欠身,走在前面带路。无牙揽着白吟惜跟在后面,白吟惜挣扎了几次挣不开他的手,也便作罢。   山庄里的每个院子都有连廊相连,倒也淋不到雨,廊外碧草茵茵,花开得正好,一点没有秋季万物凋零的景象。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无牙,无牙说,那是因为这里有温泉,气温本身比别处高些,泥土的温度也相对高些的。   这庄主可真是会挑地方呢,在如此风水宝地上建了个销魂窟。   在长廊里绕了半天,她倒是真的脚有些软了,转到一处院落,梁北戎才停下了脚步。白吟惜抬头一看,却见一少年,正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怀里抱了一只黑色的猫。   那猫低低地叫了一声,很享受地在他手心里蹭蹭,打了个哈欠,张开一对黄金般闪亮的猫眼,冷冷地瞅着那几个不速之客。   情之目光在白吟惜身上停留了一会,落到她腰侧无牙的手上,微微一笑,又扫过梁北戎等人,最后回到白吟惜苍白脸上,苦笑道:“你终还是把他给引来了。”   牡丹弄眉春入梦Ⅷ   情之眼里有一丝嘲讽,又有一丝不屑,还有那压抑不住的哀伤。   梁北戎走到情之面前,欠了欠身,唤道:“悠和殿下。”   他少年清秀的手腕因为手臂抬起而从锦袖中露出,抱着黑猫,淡若清风,那举手抬眸间,竟忽然有了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感。   “殿下错怪白夫人了, 夫人为了掩饰殿下的身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梁北戎瞧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白吟惜,对情之笑道,“暴露了殿下的,是一剑封喉,也便是殿下你自己。”   情之眸子一闪,略略挑了下眉,手中的黑猫呜咽叫了一声,像是被扯疼了皮毛。   “是这样啊。”情之微笑着看向白吟惜,道:“如此,真是有劳夫人了,情之不胜感激。”   此番言语中,分不清楚哪个意思更实在些,但总归是令人心酸不已。   “真的是你?”白吟惜手指紧了紧,握成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抖得厉害,若非无牙扶着,恐怕根本站立不稳。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日子,先是李钰断臂,再是情之……   “是我。”情之长长的睫毛闪了一下,清浅地微笑,仿佛还是那个清朗如风的少年。   “你要杀我?”白吟惜的声音很干涩,像是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发出来。   “是的。”情之微笑,但冰冷地重复她的话,“我要杀你。”   “为什么?”白吟惜兀自摇头,不敢相信,“你为我在庙里求护身符,跪了三天三夜,还被大管事打,这些都是假的?”   情之垂目,轻笑,“你以为呢?”   “我那次受伤,你私自留下来陪我又被管事责罚,也是做给我看的?”白吟惜的手掐住了无牙的手臂,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指甲已经深深埋进了他的皮肤。   情之没回答,他手上的黑猫却尖叫了一声,从他怀里轻巧地跳到桌子上,趴在桌上的黄金琉璃盏旁边,懒洋洋地打量着周围众人。   “如果你是要我的命,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还是说,你也想要那张密旨?对我好全是为了它是不是?做那么多事,全是想要从我身边得到它是不是?!”白吟惜的声音尖锐得像猫爪子滑过玉石,她喘着气,几乎呼吸不过来。   身边这些人,到底都有几分真心?!   她浑身战栗,不能自已。   情之随着那猫懒洋洋地坐到圆凳上,抬起那琉璃盏,晃了晃,笑道:“密旨?那本就是我父皇留给我的东西。”   “不会的……”白吟惜上前两步,几乎挣脱了无牙的钳制,颤声道,“你一边对我好,一边却三番五次想杀我?不,情之,你不是这样的,你不会……”   “我怕你认出我,出卖我。”情之打断了她的话,没有抬头,只是望着那琉璃盏,兀自浅笑,“你已经记起来了吧?小时候你见过我的,还有那个又聋又哑的仆人。”   白吟惜喘着气,抓着无牙的手臂,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我记得……然后呢,你说,你说……”   “前朝太子的遗孤,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被自己的亲叔叔追杀,到处奔走流浪,后来遇到了人贩子,还被卖进了这里。你看看,夫人,伺候你的小情之,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呢,是悠和殿下呢。”情之微笑,侧首看她,眉眼间如清泉般明净。   “那又怎样?!这个身份对你来说不是福只是祸啊!”白吟惜尖声叫,“是的,我早就知道你是那个孩子,而我也一直在帮你掩饰!情之,情之!你这个傻子!你会死的!前朝太子遗孤,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这是一个只有死路可走的身份!就算你是皇帝的亲儿子,他也不会容你在这个世界上!”   情之的笑容僵了下,深深地看着她,听她吼完,红着眼快哭出来了,才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知道,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所以当人贩子把我卖到这里来后,我便将计就计留下了。可是我害怕啊,吟惜,你做过噩梦么?后面有刀光剑影追着你,不敢回头,只能向前跑……可你不知道前面那片黝黑的树林里是什么在等着你,毒蛇猛兽,还是猎人的陷进。”   白吟惜忽然笑出来,笑得眼泪止都止不住,“所以你一方面为了得到密旨而想接近我对我好,另一方面又怕我认出你而出卖你?最后衡量一下觉得我暴露你身份的危险更甚于你得到那个密旨的渴求,所以还是决定让我去死?”   情之只是看着她,嘴角抿成一条线,不语。   白吟惜疲倦地扶了下额头,松开无牙,对他摆摆手,苦涩地笑道:“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可是当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后来知道了,也从未想要出卖你!我那时甚至想过要替你赎身,让你从这糜烂之地解脱出来!但正巧那时李钰的事情发生了,梁公子又出现在兰陵城中,我就是怕他们起疑,才一直不敢有所动作。”   情之的笑容渐渐凝结在脸上,那满眼的悲伤仿佛这幕天席地的大雨,没有源头,亦没有尽头。   雨打芭蕉,是怎样一番风情。   绝望,是怎样一种悲伤。   情之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述说道:“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我的第一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我当时告诉你,是我十五岁的时候,但是她死了。知道么,吟惜,你知道么,那女人看上我了,给我下了药,还把我软禁了十多天。她迷恋我的身体,她说少年的身体有种别样的味道……而后来,我杀了她。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白吟惜心里震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情之,应该是纯洁得令人心疼啊……   “这个世界上,不是被杀,就是杀人;不是伤害别人,就是被别人伤害。”情之柔柔地对她微笑,“可是吟惜,我却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吟惜啊,你是真的喜欢我,可你的温情就像冬夜里的暖意,随时会消散。你有无牙,你心里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他。如果你爱我,我也可以给你我所有的爱,我甚至可以给你我的命,可是你却不是……我害怕,我怕我付出了一切,你却背叛我,那样我会崩溃的,吟惜。”   情之看着手里的杯子,扯了扯嘴角,说:“你永远不能待我如同我待你。所以,与其让你伤害我,不如我先杀了你,是不是?”   白吟惜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在地,这个少年,这个笑容依旧清爽如秋风的少年,真的是她以为的那个温情的少年吗?   “可是,你以为我真的下得了手吗?”情之见她那惊恐的表情,大笑出来,笑了很久,笑得开始喘起来,才停下来,说道:“白夫人,你以为我真的下得了手么?你算算我有多少次杀你的机会!我可以让你有千百种死法而自己置身事外,可是我却没有这样做!你说我为什么不杀你?我为什么要绕个圈子找一剑封喉去杀你,甚至把我自己都暴露出来,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跪了三天去求那护身符?我为什么要承受管事的鞭打?我为什么要尽我全力取悦你?!你说这是为什么!”情之的眼睛泛起了红丝,眼泪不期然,滑落了下来。   这个少年,这行眼泪,依然纯净得像秋日里的山泉。   “吟惜,”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以为,我不疼么?”   他挣扎过的,如果自己和她,只能保住一个,他会选谁?   倘若她心里的那个人是他,他又何尝不愿意与她双宿双飞?可是她不爱,所以他要么继续孤单一个人,要么,就是死。   答案是,她不爱他。不爱,所以一切牺牲都会成为笑料。   而他,即便力量微弱,也放不下那杀父夺位之仇。   所以,还是她死吧,嗯?即便他会用后半生来追忆往生,即便他将会为此付出剜心割肺般疼痛的代价!   相思未解少年愁   情之定了定神,望向梁北戎,道:“梁公子,那么,你是要杀我的那派,还是利用我的那派?”   梁北戎被情之那番话说得有些伤感,见他如此问,微微一怔,侧了下头,道:“听殿下此番话,想必殿下心中自是清楚的,殿下的存在,可能会成为某些别有用心之人颠覆王朝的借口,而对百姓来说,这必将是一场劫难。且容梁某说句逆耳的话,就算最后能赢,能推翻当今圣上,可殿下你一无军功,二无学过立国安邦之术,即便被人推上皇位,真能定得了天下?况且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岂容殿下得大权?最终也不过是个傀儡王朝罢了。皇权一旦旁落,国家的动荡才是开始,百姓如何安生?”   情之看着他,笑得很绮丽,是少年炫目的姿容。   梁北戎微微定了下神,接着说:“殿下,当年的事无论谁对谁错,总归已成定局,就算是错,也只能错下去。对百姓而言,能治国定天下的便是好皇帝!当然站在殿下的立场,殿下有任何想法,我等均无权评判是非善恶,可百姓苍生,承受不起那些战乱啊!”   情之静静地听完了,笑了笑,未发一言,只是缓缓抬起手中的琉璃盏喝了一口。   黑猫倚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呜咽地叫了一句,像小孩的哭泣声。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还在哗啦啦下着,未见任何要停的兆头。未到黄昏,天色已暗,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一片阴霾。   一阵冷风刮过,大雨从廊外飘进来,沾湿了白吟惜苍白的脸庞。世间多少人,多少无奈,谁又真能活得潇洒?   情之慢慢将琉璃盏内清酒喝完,仿佛漫长地过完了他的一生,又仿佛短暂得不过一梦。   “无论我是否无辜,只因这身份,都将不容于世。”情之轻轻一笑,声音里透出了不合年纪的苍凉,“悠和殿下,早该是个死人了。”   白吟惜觉得脸上冰冰冷冷的,以为是被雨打到的,摸了一把,竟全是眼泪。   “吟惜啊……吟惜,过来陪我喝一杯。”情之望着她,对她伸出了手。   无牙扶在她手臂上的五指骤然加紧,白吟惜却摇了摇头,将他轻轻推开。   她走上前,努力展开笑颜,在桌边坐下。过程中情之一直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少年清澈如泉水的眼里满是爱慕,即便残忍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桌上的琉璃盏有一套四个,另有白瓷酒壶一尊。他纤细的手腕伸出,碗上还有一道细细的伤痕,交错在青色的脉上。他优雅地将她面前的琉璃盏倒满,自己又倒上一杯,说:“吟惜,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你饮酒了。”   白吟惜想笑,笑啊笑啊,却泪流了满面。纵然这个少年派人来杀她,纵然她心冷如霜,可往事历历在目,他的温柔、他的执着、他的坚韧,这些都刻在了她的心尖,无法抹杀。   “傻子!情之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这样做?!”白吟惜恨恨地锤了他一拳,泣不成声。   本来可以不用这样,而如今,他真的逃不掉了。   情之握住她的手,展开,低头吻住她的掌心。   这个温柔如水的少年,却真的想杀她……白吟惜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恨他。她抽不回手,他的眼泪顺着那苍白的脸庞滑落,烫到了她的掌心。   “梁公子!”白吟惜转头望着梁北戎,“悠和殿下已经死了,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个少年!”   梁北戎不语,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沉重。   “你不能这样!”白吟惜尖声叫道,然后求助地望着无牙,无牙只是紧抿着唇回视她,许久,方开口道:“你决定。无牙站在你这边。”   梁北戎侧首,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无牙亦无惧,回望着他。   “逃不掉的。”梁北戎叹了口气,“一醉山庄如何能对抗整个朝廷?”   无牙轻笑,“一醉山庄,又如何能让你现在就将人带走?”   “你可知后果?”梁北戎问。   无牙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望了眼廊外的大雨,笑道:“梁公子未曾见过我们庄主吧,那个人,很任性呢。”   梁北戎方觉谨慎,道:“梁某确实未曾见过贵庄主,但相信凡是明理之人,都该清楚事态的轻重。”   无牙点头,笑了,“可她不会让你带走庄内任何一个人。”   听罢这番对话,白吟惜心中略略宽慰,虽然她不认为庄主能抗衡朝廷,可至少能保情之一时半刻的安全,或许还有逃亡的机会!她回望向情之,情之却像压根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一直都看着她,眸光若水,含情微澜。   “吟惜,你说人的一生有多长?比走到天的尽头还要长吗?”情之轻声问道。   “你的一生还很长,还很长。”白吟惜压抑着心中的悲凉。   情之笑了,笑得很轻,那样的海阔天蓝,笑容恰如少年般无拘无束地飞扬起来,“吟惜,你给了我很多温暖。我一直在想,如果可以这样一直拥有你,我当真什么都愿意付出啊。”   白吟惜微微一怔,他却不再看她,只是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望进那片雨幕。   “吟惜,我真的好喜欢你。”须臾,他对着白吟惜抬起了杯子,笑容仿佛很灿烂,可她总是看不真切,那么近,却看不真切……   “情之!”她急唤他,他却一口将酒全数饮下。   “吟惜啊,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有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情之温柔地凝视她。   白吟惜无语凝噎,有很多话要说,但根本说不出来。只有泪水滚落下来,没有声音。   “为什么要哭?”情之的手抚着她的面容,他的手是温暖的,他的手……还温暖着。   “你不要这样……情之你不要这样……”她摇着头,哭红的双眼那般无助。   “愿意陪我吗?这一辈子陪着我?”情之又说,清澈如泉的双眸中隐隐露出的,却不知是期待还是绝望。   “你不要这样!”白吟惜拉下他的手,大声道,“你自己都要放弃吗?!”   情之垂眸,目光落在她桌前倒满了清酒的琉璃盏上。   “你若自己要放弃,没人管得了你!”白吟惜也不顾礼仪了,粗鲁地抬起袖子擦了把泪,见他盯着那琉璃盏,便一手端起,张口就要喝下去。   谁想入口前,情之却夺过那琉璃盏,仰首喝下。   白吟惜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   “吟惜,山庄对抗朝廷,就如蚂蚁撼树。”情之微微一笑,竟那般凄厉绝美。这个少年,不出几年,定能拥有无牙那般的绝世之姿。   “吟惜,你保不住我,山庄也保不住我,如果那样做,还会拖累你们。”情之在她额前印上一吻,柔声道,“我终还是不能让你来陪我……”   “喵——”黑猫忽然尖锐地一声厉叫,白吟惜只觉得身上一重,情之竟斜斜地向她倒了过来!   “啊!”白吟惜脑中忽然“轰”了一声,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叫声,被情之带到地上,挣扎着坐起来,抱住他。   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衬得那张无风微波的脸庞更加苍白。   无牙一惊,几步上前,蹲在地上把过情之的脉,脸色微微一顿,垂下双眸。   白吟惜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浑身血液都呼啸起来,五脏六肺像受了挤压,拼命想吐,头一阵阵发晕,四肢也冰冷到麻木……她紧紧地抱着情之,撕心裂肺地尖叫,仿佛不这样,就无法压制住内心剧烈的悲恸!   她的眼泪落到了他的脸上,低低地呜咽,痛到极致,喉间已然发不出声音。情之半睁开眼,最后一次望着她,那般不舍,那般眷恋,直到眼神开始涣散,直到她的脸开始模糊……   “吟惜,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他气若游丝地说。   “情之你这个傻子!”白吟惜紧紧抱住他,低下头贴着他的脸。   “可惜今生错了身份……哪怕真是一醉山庄卖身的公子,我也能留在你身边了,是不是?”情之的声音轻得她几乎听不见,“是不是?吟惜……”   “是,是!我原谅你,你不要死!”白吟惜嘶哑得说不出话来,全是大声吼出来的,但那声音又卡着,喉咙很痛很痛,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发出这一点点的声音……   “谢谢……”情之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微微一笑,在她的怀里死去,便是来世,也会记得这样的温暖。   人的一生有多长?比走到天的尽头、海的深处还要长吗?   而他的这生,就到这里了。   “吟惜,我在来世等着你,不是殿下,只是……情之……”最后一个音落下,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打到地上,发出了一个很低的声响,仿佛打在了人的身上。   没有人再说话,白吟惜喘着气,只是紧紧地抱着情之,而无牙则在她身后抱紧了他。   天地间只剩下冰冷的雨声,和黑猫低低的呜咽声。   猫落地是没有声音的,它轻踏着步伐,踱步到情之身边,拱了拱他垂下的手,呜呜地叫。情之的掌心被它翻了过来,它埋下头在他的掌中蹭来蹭去,很细很柔地叫着:“喵——喵——”   一个清脆的碰撞声响起,那是玉石打在白玉阶梯上的声音。一只小小的玉兔从情之的袖子里掉了出来,裂开了一条细纹。   白吟惜已经哭不出来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无论她如何用力抱紧他,都是枉然。   黑色的血凝固在唇角,那个如风般俊朗清爽的少年,已然逝去,再不会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微笑地唤她:“吟惜。”   ……   ……   “不要生我的气,你若是真喜欢他,我将他找来便是。”   “情之无悔,情之愿意陪伴夫人。”   “我是情之,夫人,我只是情之。”   “你用不着贿赂他,我的错我自然会去领。”   “不准闭眼!看着我,现在给你快乐的人是我,不是他!他能给的我一样能够能你!”   “吟惜,吟惜,爱我好不好?爱我。”   “吟惜……”   ……   红楼香灯,笑颜开,低吟浅唱入眠;   相思未解,少年愁,情丝指尖缭绕。   花落床头,鬓角凌乱,帘蔓暗香浮;   千秋水月长天,轮回几度过,烟消云散。   一杯清酒,一曲离歌,谁人心碎魂残?   人生几番,爱恨拂袖过,恍若云烟。   望尽天涯,唯有明月如霜。   番外:初情   她在我的心里,我在她的眼中。此一生,足矣。   一醉山庄里有很多出身高贵的公子,可是我一听到高贵那两个字就觉得可笑,一醉山庄里卖身的公子,哪里来得高贵可言,出身再如何高贵,还不是得伺候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人贩子把我卖入一醉山庄的时候,管事的曾经问过我的出身,我说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父母都死了,管事的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可怜。我低着头,肚子里却在冷笑,怎么会不记得,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不记得。   早在我少不更事的时候,我的亲叔叔,也就是当今皇上,说我父亲谋反。当时我父亲是太子,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于是很多人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谋反,这天下,等老皇帝归天后,不都是他的?所以,估计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谋反。   可这么个荒谬的理由,我那祖父却信了,然后刺死了我的父亲。紧接着我那性格刚烈的母亲在殿前拔剑自刎了,纵然父亲是带罪的身份,但母亲的忠贞倒一时也成了段佳话。   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啊!她一定是爱父亲的,可惜却不爱我。   没人爱我。   之后我被一个老奴带入了冷宫。在冷宫里待了没多久,我那杀了儿子的祖父便病倒了,很严重的疾病。而更严重的是,他发觉他错杀了他的大儿子,愤怒和愧疚将他那虚弱的身子磨得更加不经风,当真奄奄一息。   大约是他临死前觉得自己去地下会无颜面对儿子,便留下一张所谓密旨,给他的心腹侍卫,说是要把皇位传给我——他那尚不认得几个字的长孙。后来我时常想,他大约是真的快病死了吧,不然怎么会留这样一张密旨下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凭什么去和他重权在握的叔叔挣皇位呢?难道就凭他的那张狗屁密旨么?他果真是已经糊涂了,这哪里是他的救赎,分明是我的催命符!   如果没有他这张密旨,也许我还能在冷宫里平安长大,等到了岁数,我那叔叔突然想起我的时候,为了表示对哥哥的愧疚,可能会赏我一个名义上的郡王做做,然后,如果我能安分守己,如果我的叔叔心胸够宽的话,我可能就这样活下去,娶几个妃子,再生几个孩子。只可惜,这一张荒唐的密旨,打破了我所有生的希望!亏得那姓薛的侍卫够忠心,把我从冷宫中救了出去,代价是他儿子的性命和他的性命。   白岂并不姓白,他原本是姓薛的,是他带着我逃出了京城,是他救了我的性命,可我知道他并不想救我,甚至还是恨我的,因为我的命是用他们薛家的几十条人命换来的,而且还让那偌大的薛家在京城破败,最后只能隐姓埋名流落到兰陵。   白岂他恨我,有的时候他喝多了酒甚至会来打我,其实我也恨他,恨他们所有的人的,恨那些所有自以为是的人。   可是,我却又要感谢他,不是因为他救了我,而是因为,让我认识了她。   那时候,我以为她和我一样是这白府的外人,但后来知道,她是童养媳,到死也是白家的人。   她长我几岁,当时我的身高才及她胸口,所以我总是仰视着贪求她对我绽放出笑容,仿佛那里有着一整个世界的温暖。   自我父亲被诬告谋反后,没人再对我那么好过。她用一种带着薄荷清香的药膏给我涂抹身上的伤痕,她偷偷从厨房拿好吃的东西出来给我,她领着我玩耍,和我一起在后院没人的地方养小兔子……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曾经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她是我藏在心底的宝玉,是我伤口里的珍珠,纵然再痛,也美丽得令人炫目。   当她第一次来到山庄的时候,我就认出了她,看着她打着灯笼小心翼翼由远而近,我只想转身而逃!可是我的脚却定在了那里,丝毫动弹不得,那一瞬间,我明白了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   在她轻声唤香惠之后,我便轻轻地走了出来。   我对她说:“是白夫人的吗?香惠夫人请您后院去。”   这是多年以后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百般滋味全上了心头。   在看到她抬眸眼波流转的一瞬间,我忽然有种感觉:我会沉醉在她的眸子里,万劫不复。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的兴奋应该叫做害怕还是期待,我已堕落,何不让她一起落入凡尘?   无夜他们在布一个局,我来开场,这一曲妙舞,由我引她入池,然后亲手把她交到无牙的手上。我想我终究是自私的,只是想与她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哪怕身在悬崖。   无夜看出了我对她的感情,他虽然不解,可是却也没有多想,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少年对于美丽女人的莫名迷恋,所以他明明看到了我在那桂花酒里做了手脚,可却什么也没有说,由得我去。   我想,他当时除了懒得和我计较外,更多的是不想无牙和她交过过深。聪明如无夜,他自是看出了她对无牙的吸引。他担心无牙,于是更纵容了我。   时隔这么久,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夜的点点滴滴,我用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她却不知道,我又是如何将自己交付与她。与她缠绵,看着她在我怀里婉转承欢,在我的身下忘记了无牙,我那苍白的心竟像是被人填满了,充盈了,快乐得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段时光……可我却忘记了,她的眼里有着全世界的温暖,我沉浸其中后,要如何再面临失去她的严寒?我甚至忘了防备她,忘记了她或许还能认出我。   后来我问自己,那时候是真的忘记了吗?或者,只是在欺骗自己?我怀着侥幸,怀着或许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侥幸……可老天向来不厚待我,她还是起了疑心。   那时候,我心里除了恐慌,竟然还有着一些惊喜:她果然是还记得我的,她并没有全忘了我!我为自己的疯狂的念头感到害怕,可对她的感情却越来越压抑不住……这样于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不出意外,我陷进去了,无论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为了她感觉得罪了无夜,惹怒了无牙,我为了她甘愿沦为这一醉山庄中卖身的公子。可是,纵然我抵死挣扎,她还把爱情给了别人——那个从一开始就以欺骗为目的男人。   不是没有犹豫过,不是没有心痛过,反而痛得太厉害,伤得太彻底了,才会连心都死了。这是我的选择,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我想和她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这些年来,我虽在山庄做着无夜的书童,却也暗中经营着自己的一些势力。这事,整个山庄就庄主一人知道。我不敢说自己的力量能够报仇,但至少我必须保护自己。   庄主说,我必须靠我自己。   其实我不知道她的目的,大约是利用的多一点,可是我不反感被她这样的利用,毕竟我在山庄,本身也在她的庇护之下。   我找了一剑封喉,让他帮我在白家找密旨,适当的时机,可以杀死白吟惜。   杀白吟惜,是件容易的事,但我清楚自己下不了手。找他,不过是为了不给自己留后路。除了她,没人善待过我,包括我自己。   情之不是一个多情的人。或者说,看惯了风月的,能有多少有情人?舍她,不过就是在心上割一刀,我自己下不了手,不妨借他人之手。这刀割下去,必会鲜血淋漓,痛得越彻骨,才越能铭记。   反正我的结局总归是入地狱,早晚的问题。   在佛像前跪求了三天三夜,是找了一剑封喉之后。   我觉得自己疯了,因为渴望她的爱,我疯魔了。后来大管事在我的背上一鞭一鞭抽着,我竟然有了一种淋漓尽致的畅快!   这一切都是我该承受的,是我逃脱不了的宿命。   我跪了三天三夜后,老方丈出来看我,我问他:“命是天定的么?”   他说:“万物于镜中空相,终诸相无相。”   这话我没听明白,只笑着回他:“师傅,佛主不收我。”   他打了个禅语,对我说:“施主,你有一段未了的前缘,切记强求不得。当缘尽,人自散。是是非非皆如过眼云烟,倘若放下,立地便能成佛。”   放下么?她已经生入了我的骨血里,如何放下?   老和尚看我的眼光满是怜悯,长叹了一口气,方才给了我护身符。   他不知道,其实我根本不是来求符的,我只是罪孽深重,需要责罚。   我的生命徒留罪恶,幸福?那是什么?是我长在我心中的那颗珍珠么?在骨血中孕育,每长一点,都会撕心裂肺得疼。   可那,真正切切是我的幸福。   佛家一直说,痛是因为奢求太多,可我依然虔诚地祈祷,当让我再遇到她的一日,一定不要擦身错过!因为我怕来生,会再无缘与她相见……   我想过与她一起死,想过很多次很多次,多到当那一天真的来临,她举起了那杯酒的时候,我便知道她饮下后会出现的神态,和反应。这一幕在心里排演过了太多遍了,那样强烈的欲望……我想与她在一起。   我只想与她在一起,哪怕一起死也罢!   再不分开。   可我终究还是夺过了那杯毒酒,最后的关头,我竟舍不得她死。   她的眼里是一整个世界的温暖,我宁愿自己溺死在那里。   离开的时候,我的灵魂包裹在她的眼神中,仿佛又看到了幼年时她温柔地给我擦那带着薄荷香的药,然后我们一起去看那只兔子,那是只有我们彼此知道的秘密。   我的一生短短不到二十年,仿佛都在这一回首间成了永恒。   院中桂花飘香,暗香浮动,她给我讲着她在外头听来的故事,我仰望她的双眼;彼时风正缓,水波正微澜,我吃着她带来的桂花糕,告诉她我下午又抓了一只蟋蟀,斗赢了前天她抓的那只。   亭内微风徐徐,荷花池碧波映月,心如海天一般开阔,浩瀚四方。我享受着每一顿毒打后她带来的温柔,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春风依然会吹开寒冬的凛冽,夏花依然会绚烂着开满后院的每一个角落,她依然眼中含笑带着温暖我此生的温柔。   她在我的心里,我在她的眼中。   此一生,足矣。   又见香雪海I   大风夹着暴雨席卷而来,哗啦一阵,亭中尽被淋湿。   梁北戎垂眸,对着情之的尸体行了一礼。   纵然这是他唯一的结果,但并非每个人都有勇气自行了断。   白吟惜却疯了一样挣扎着站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将抱住她的无牙推开,跌跌撞撞向梁北戎冲过去!   “吟惜!”无牙赶紧上去拉住她的袖子,她却已经跑到梁北戎面前,死命地打他,声音悲泣得像失了幼崽的兽。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虚伪的人,逼死了情之还敢惺惺作态!这下你可满意了?!”白吟惜尖叫起来,已然分辨不出那其中夹杂了多少悲伤。   梁北戎闭上眼一动不动任她打骂,脖子上甚至被她的指甲抓出了血痕!无牙上前死命抱住她,大声道:“够了!吟惜!”   白吟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那支玉笔,问梁北戎:“你要的是这个东西,是不是?”   梁北戎一愣。   白吟惜转头问无牙:“你要的,也是这个,是不是?”   无牙拧起了眉,看着她,默然。   白吟惜忽然大笑起来,“李钰要的也是这个,可你们知道么,李钰守在我身边这么久,却不知道他要的东西我早就送给了他!他有眼无珠,宝贝在手里还不知道;他有眼无珠,为了我这样的女人断了一条手臂!”   “无牙你呢?你这番委曲求全想要的东西,如今出现在面前,有什么想法?是夺过去,将我抛弃,还笑话我的自作多情?或者如你所说带着我远走高飞?”她死死地盯着他。   白吟惜的眼神着实骇人,无牙才只愣了那么一下,她已经把他推开,后退两步,愤怒地举起手,将那支笔狠狠砸到地上!   伴随着清脆的玉器破碎的声音,玉笔碎片四散开来,露初了藏在笔中那一卷裹得很紧的黄色丝绸来。   梁北戎飞身上前欲夺之,哪想无牙已先一步出手挡在他面前,站在一旁的梁北戎的随身侍卫立即拔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攻向无牙!   无牙抽鞭,一对二虽然占不了便宜,但一时半刻倒也防守得当不给人机会。那侍卫眸子一沉,短刀换了个方向,忽然攻向失魂落魄蹲在情之身前的白吟惜!   吟惜没躲没闪,那一刻,竟是认命地闭了眼。   然而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倒是一道滚热的液体哗一下洒到她的身上,睁眼方见无牙用身体挡住了那根本来不及格挡的刀!   梁北戎大约也没想到手下会出这招,只是微微沉吟一下,弯腰欲捡那笔中黄色的绸缎。   正在此时,一把飞刀插至身前,梁北戎险险躲过,却见一名风流倜傥的男子眯着眼,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   梁北戎心下暗自一惊,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竟完全没察觉到!   “看样子我好像错过了一场好戏。”那人慢条斯理地说,狭长温柔的双目随着他展开的笑容微微弯起,他低沉含笑道:“今儿个雨那么大,你们都留下来吧。”   说罢,他站正身子,懒洋洋地向前走来,声音却越来越阴冷,“永远,留下来吧。”   梁北戎捏着扇子的手紧了紧,见他这样懒散地走来,浑身却是一个破绽都没有!梁北戎心中暗暗估量,此人功夫甚高,怕是他们两个人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那人在距离他们一丈开外处停下脚步,续而又微微向前迈了一小步,那一步之后,他身体纹丝不动,玄色的长衫却被一股从脚下升腾起来的气流吹开,煞气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梁北戎不由后退一步,冷汗已从背后滑落,雨滴随着风刮入廊内,他却已然感觉不到寒冷……   恰在此时,一个妙龄少女清脆的声音从那人背后传来,如冰击碎玉,令人心中一颤。   “行了,无夜,让他们走吧。”那声音虽然年轻疏懒,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梁北戎不禁望过去,只见到拐角处被廊柱挡住的地方露出了半身橙色的裙装,色泽明媚,胜过三月里盛放的鲜花。   本还在情之手里蹭着的黑猫忽然起身,低低地叫了一句,就向那道身影窜过去,然后停留在橙色的裙摆处呜咽似的撒娇。   梁北戎微微敛神,道:“多谢庄主。只是梁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那块黄色裹脚布你若稀罕,拿去便是。”说罢,橙色纱裙漾起了一个美妙的弧度,转过身去,顿了顿,又道:“无夜,把无牙带进来疗伤。”   无夜看了眼地上那三人,问:“情之呢?”   庄主声音陡然低沉下去,静默了一下,说了两个字:“烧了。”   无夜没有回答,这下不只是白吟惜,连梁北戎都怔住了。烧了?好歹是庄内的人,庄主怎这般歹毒,要他死无全尸?!   无夜用他惯常懒洋洋的声音说道:“是。”   “呵呵。”纱裙微动,她边离开边说,“梁公子,回去告诉那个人,这笔帐,向晚记下了。”   梁北戎微颔首,捡起黄色的密旨,收入怀中,与手下离开。   无牙那一剑恰是被刺在心肺处,白吟惜除了用手捂住那道不断淌出血来的口子,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那三个爱着她的男人在同一天,都在她的怀里沾了血。是她造的孽么?是要用她的血来偿还的血债么?   “吟惜……”无牙轻轻念着她的名字,神智开始模糊,“不要弃我……”   她将他抱紧,开始害怕他也会像情之一样,身体慢慢变冷……只是好在心脏还跳动着,跳动着……   “真可惜,好好的一支笔。”无夜叹气,先把玉笔的碎片捡起来,走到白吟惜跟前蹲下,笑道:“夫人可真了得,我庄内两人都被你拐去了心。”   白吟惜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给我吧。”无夜从她手里接过无牙,抱起,对身后默默跟随的书童说,“琬裕,送客。”   白吟惜一惊,拉住无夜的袍子,急道:“等一下……无牙他……”   “无牙生是一醉山庄的人,死是一醉山庄的鬼。”无夜没有问头,只轻声道,“情之也一样。”   白吟惜终是松开了手,眼睁睁地看着无夜将无牙带走。   琬裕来到她面前,轻唤道:“夫人?”   白吟惜恍惚地看了他一眼。   “走吧。”他温婉地笑道。   那明亮的双眸,那青涩的笑容,仿若情之。   白吟惜怔了怔,向情之看去。刚刚来的两个山庄仆人,正要带走情之。她猛地拉住琬裕的手,摇头道:“不要……不要烧……”   琬裕轻轻将白吟惜从地上扶起来,说道:“夫人,这是情之的愿望。”   “愿望?”   “情之说,他这一生为身份所累,为自己这一肉体所累,因此希望死后能将他烧成灰,洒进风里,这样,他才可以自由地去他想去的地方。”琬裕浅浅一笑,柔声道,“还有,可以永远在你身边。”   眼泪漫过眼角,本以为再也流不出泪来,如今淌出的却像是血。   原来,这个纯净如清泉的少年,将死亡看成了自己唯一的解脱……那无牙呢?   “夫人,山庄里的,都是醉客。”琬裕将白吟惜扶上马车,放下帘子前最后说了一句,“一醉山庄,只为那一宿之醉,感情,若不能固如磐石不怕伤害,还是如云散去了吧。”   ……   这一年的红梅开的格外娇艳,撒满枝头的点点红色与白雪相映,仿佛是枝头流出来的血。   离兰陵几百里外有一个小镇就叫红梅镇,镇上家家都种着红梅,每到寒冬便可见的梅花绽放枝头。   北国的冬天冷的严酷,此时已近春节,镇上的铺子都挂满了红灯笼,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分外鲜艳。此时寒风夹着雪片飞撒下来,悄然无声,仿佛绵延着从天而降的思念。   可付家的掌柜此时却没时间赏雪,而是领着兰陵来的贵客看宅子。付家本也是镇上的首富,可惜到了付进成这一代败落了,生意不好,花销又大,于是只得将父亲在世时盖的一处新宅卖掉,充作过年的花销。   这红梅镇本是有着几百户人家的小镇,能买得起付家大宅的人不多,付进成卖了几个月也没有消息,突然前几天来了一个买家,看了宅子后二话没说便付了定金,说好今天写契约。   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时间已过午时,付掌柜的不由着急起来,这时却听外面小二的招呼声传来:“这位爷,掌柜的等您半天了,里面请。”   付掌柜忙迎上来,赔笑道:“秦公子让我好等啊。”   只见进门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披着上好的狐皮披风,进屋后解下披风,便是一身浅紫色的绸缎长袍,显得眉目格外清秀,只是神色间却不见笑颜,一双眸子更是黑的深沉,一眼望不到底。   付掌柜和他打过一次交道,深知此人虽然年轻却是个商场老手,那日谈价钱时他便领教过了。   “契约准备好了没有?”那秦公子也不落座,只冷冷地道。   “早就准备好了。”付掌柜听了忙命伙计将文件拿来,那上面他自己已经签字画了押。   那秦公子大略看了下内容,便提起笔在末端写了两个字:秦洛。   走出付家的铺子,雪恰好停了,秦洛上了马车这才命人驶向镇上最大的双龙客栈。   客栈的伙计早打扫好了最干净的上房在门口候着呢,一路伺候着,秦洛也不说话,只到上房查看了下,这才命人准备酒菜和沐浴的用具。   午时过了,才见一辆藏青色的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前,早有小丫头从车上下来铺好了红毯,这才见车帘一挑,一个身穿白色雕裘的年轻美妇走下车来,却正是白吟惜。   细微的雪花落在她乌发上拢着的白狐毛上,更显得她的面庞白皙美丽。她抬眼看了看这客栈,这才拉紧了披风跟随伙计走了进去。   上房中早已准备就绪,白吟惜解了身上的披风交给小丫头,秦洛挑帘子跟了进来,将手上契约递给她道:“一切都办妥了,家具也置办齐了,只是一些帐幔家什还需要些日子筹划,这镇子上的铺子比不得兰陵,夫人还要委屈些日子。”   听了这话,吟惜微微一笑,竟有几分凄凉,只道:“到了这个份上还与我客气什么?一切你做主便是。”   秦洛默然不语。   这时小茉走了进来说道:“夫人,该用药了。”说着,将准备好的汤药递了上来。   “好好的喝它做什么?”吟惜微微皱眉。   “夫人,”小茉劝道:“打从家里来时,大夫就说您胎气不稳,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再不喝些药调养着,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吟惜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接过那药一饮而尽,小茉又递上蜜饯让她噙了,这才走了出去。   吟惜倚在塌上,望着眼前炉中跳跃的火焰,缓缓说道:“秦洛,这里安顿好了你便回去吧,白家的事以后还要烦你料理着,以后若是你再娶妻生子,只寻出一个懂事的接管了那生意,我也不会再回去的了。”   “夫人……”秦洛看着她,眼眸深处有什么在涌动,半晌却只道:“秦洛是夫人的人,夫人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又在乱说,”吟惜嗔怪道,“我已是大大的不孝于白家的列祖列宗,竟连白家的大宅都烧了,如今留下那许多生意没人照料,难道你还要逼我重新回去料理不成?”   听了这话,秦洛只垂眸不语。   吟惜见他这般,只得微微叹息着闭上了眼睛。经过了那一场情殇,她的心已经冰冷寂寞如死水。情之死后,她硬是病了一个多月,若不是大夫查出她有了身孕,只怕现在她仍是个活死人。   那夜在一醉山庄,情之饮毒身亡,无牙为救自己重伤而去,种种情形尤在眼前,只要一闭上眼睛,这两个男人的样子便在自己的心中闪现。   罢了,她这一生不再妄谈情爱了。   事情结束后,她听说李钰被父亲带回京中圈禁了,那断臂之情,她今生恐怕是无以为报了。   想到这儿,吟惜有些疲惫,便靠在枕上小憩。   秦洛看着她沉睡的面容,目光中有微微的柔情流动,半晌才拿起那银狐披风替她盖好,手指拂过她脸颊的时候,不由顿了顿,轻轻替她拂开细细的碎发。   就这样看着她,心就会微微泛酸,隐隐作痛,柔软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就算她心里爱着别人,就算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这个女人仍是他心底最美丽的风景。   如墨般的眸子有微微的刺痛闪过,秦洛好看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这才收回手,转身离开。   又见香雪海II   转眼已是除夕,镇上又办了庙会,一时间可谓热闹非凡。   付家的那宅子还差些时候才能收拾好,于是白吟惜便与秦洛小茉等在客栈中过节。   这双龙客栈地处于镇上最繁华的大街,在楼上便可见到道边各色做小生意的贩子商户,以及来往的居民。   小茉虽然长在兰陵,可是见到这样的集市也是兴奋非常,于是便央了吟惜,要和几个丫头小厮们出去玩。   白吟惜见她一脸期待,小脸都红了,便笑道:“传话下去吧,大家伙都准备好了陪我一起出去,每人赏五两银子,想买什么和刘管事的说去。”   “多谢夫人。”小茉高兴的什么似的,忙带着两个小丫头替吟惜打点出门的衣裳。   吟惜也被她们快乐的情绪感染,抬头看了眼天空,总算放晴了,到底还是蔚蓝色的看起来舒爽。   秦洛一来便见此情形,吟惜的微笑当真让他心跳都缓了一拍。他见吟惜回望过来,赶紧收了神,下去命人备了两辆车。小茉等人上了一辆,秦洛自己却扶着吟惜上了另外一辆。   “到了这里你也不放心?”见他如此紧张,吟惜不由笑道:“你安心吧,我想死也不会死在春节里头。”   听她这么说,秦洛微微皱了眉,将手中的貂皮手笼替她笼好,便不再说话。   白吟惜知道他在为自己刚刚说的生气,大过年的说死不死的,也确实晦气,于是便挑起帘子看向街外,不再言语。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中间小茉这些小孩子买了好多吃的玩的,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串冰糖葫芦来给白吟惜献宝。   吟惜生在南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再加上怀孕的缘故,尤爱吃酸,于是还真的吃了个干干净净,嘴边粘了好多糖。   秦洛本坐在另一边沉默不语,见她吃得开心,目光中不觉有了暖意,也没多想,伸手就替她抹去了唇边的糖。可是那糖一遇皮肤的温度便融了一半,竟是抹也抹不掉,吟惜笑着躲开秦洛的手低头去擦,也不见效,谁想下一刻,秦洛忽然用手指托起她的脸,一探身,便吻住了她。   “唔……”湿热的唇轻吻着她的嘴角,他乌黑的眼眸中带着一些深度,仿佛渴求了许久,也压抑了许久。白吟惜愣住了,一时忘了推开他,他却像是受到了鼓舞,舌尖挑逗地勾着她的下唇,霸道地探入她的口中,侵吞着她的香甜。   那少年的手坚定地搂住她因怀孕而丰润起来的身子,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头,忘乎所以。   这一切太熟悉了,少年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吟惜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与情之相遇的日子。无尽的苦涩从口中蔓延开来,开闸的记忆犹如洪水猛兽,几乎让她呼吸不过来……情之那如春风扶柳的笑容,温柔的轻唤,又仿佛钻进了她的耳内,钻进了她的心里……   吟惜猛地推开他,低声道:“不要,秦洛,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秦洛黑沉不见底的眸子看着她,目光不再有以往的平静,深深地看到她的眼眸深处:“吟惜,为什么不行?我爱你,我不要求能像他们一样得到你的爱,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吟惜,吟惜……”他抱住她,低声哀求,“不要赶我走,不要……”   这个一向沉稳的少年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在她面前,他不再是年纪轻轻便掌管白家生意的少东家,也不再是商场上精明得让人头疼的秦公子,而只是一个爱上她的少年,一个深深爱着她,生怕爱她离开自己的男子。   人的一生中,不一定都能遇到那么一个人,让自己为之轻狂,为之疯魔。可是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了那样一个人,却又说不出来,那是幸,还是不幸。   或许恰如情之所说,那只是命。   “秦洛,别这样。”吟惜轻轻推开他,胸口闷得厉害,“你应该有你的人生,我想你比谁都明白,我们不可能,是不是?”   秦洛抿着双唇,直直地看着她,睫毛微微颤抖,眼里分明满是委屈,又倔强地不愿意再低头。   “答应我,好好经营白家的产业,然后找个女人,平平安安地过一生。”白吟惜握住他的手,真诚地说。   秦洛别过脸,不吭声,却在做无言的拒绝。   “秦洛,答应我!”白吟惜不肯放过他,“你有你的人生,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影响到你的未来!我也有我自己的安排,我会有孩子,我会陪着他慢慢长大,那样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了,你明白吗?”   秦洛大声道:“我只知道你不希望你的人生中有我的存在!”虽然他一脸愤慨,却依然没有将自己的手从她的双手中抽离……   没有这个力量啊,他是多么地渴望着这份温暖!   “是的,你不在我的未来规划中。”白吟惜坦然地笑道,“秦洛,我不希望你在我身边,我的愿望是你能有一个正常的太太,组成一个正常的家庭,然后你会有自己的孩子,孩子会慢慢长大……这是一种平凡的快乐,是我永远都不会有的快乐,我希望你能帮我感受和体悟,然后于未来的某一天,将这份幸福告诉我。”   “我知道,你要我走,我便走,我走!”秦洛大声嚷道,最后看了白吟惜一眼,却是红了他的双眼。他猛地拉开马车帘子,跳下了车,冷风从帘下吹进来,吹动了她的白狐披肩。   白吟惜看着那重新垂下的帘子,许久,方叹了口气。   他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很多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就算当初再难以接受,那道伤疤再深刻透骨,也终是会被时间所抚平。   只是不知道,她的心伤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治愈。   五年?   十年?   二十年?   亦或是一辈子……   街市上白吟惜与小茉了闲逛,那小茉见到路边各路小吃,早已馋得直流口水,只是碍于主子在身边,不得解馋,吟惜见了,挑了下眉,笑道:“听说旁边铺子里的馄饨好吃,去不去吃?”   “咦?”小茉听了十分高兴,忙连连点头道,“好啊!”   那边的馄饨铺果然是围了好多人,掌柜的见两人衣着不凡,便急着往里让,吟惜怕秦洛回头找来找不到人,于是只笑道:“我们也端着在外面吃罢。”   小茉因从来没在外面吃过东西,自是新鲜地仰首期盼。   馄饨是极鲜的,汤也正宗,吟惜猛喝了几口不由抚着微隆起的肚子笑道:“这孩子大约是个馋嘴的,什么都爱吃。”   小茉也吃的高兴,于是随口就说:“夫人,小主子起名字没有?将来叫什么好呢?”   听了这话吟惜一怔,目光倒黯然起来,是啊,这孩子叫什么呢?居然连父亲都没有呢……还是姓白吧?不过白家本也不姓白。再不就姓薛吧?不是说本来白家是姓薛?   白吟惜又长叹了一口气,如今这光景,姓了薛,又能有什么意思。   小茉见主子不言语,便知说错了话,可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便将脸埋在碗里专心吃着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集市的南边忽然乱成一团,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向远处看去,便见两匹遍体雪白的骏马驻足而立,阳光遇在马儿雪白顺滑的毛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晕。其中一个男子,在白吟惜向那处望去时,刚好回过头看到她,然后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便扬了鞭催马而来。一时间,这处刚才还喧闹的馄饨店竟鸦雀无声。   那男子穿着火一般艳红的外衣,红色缎面上盛放着黑色的牡丹花,如子夜般黑得浓墨重彩,也如他散在颈边的碎发,和那深邃的双眸。   若是没有这般风姿,恐怕世上不会有男子敢穿这样的颜色!   依然是夏花般绚烂的面容,依然是妖异到令人心惊的美貌,依然是那样流光溢彩的眼波,依然是浓烈醉人的醇香……可是,却与以前不一样了呢。   他慵懒而高贵,他的眼神依然弥散着冬雪般纯粹的精魂,然而早已没有了初见时的冷清,有一种叫做温情的东西打破了那如冰的冷然和透彻,却更加令人无法转移视线。   四下徒留抽气声,这红梅小镇,哪来过这等仙子般的人物?   吟惜感觉手一软,手中的碗便跌到了地上。   “夫人,夫人!”小茉惊醒过来,忙上前扶住,低声道:“您没事吧?”   吟惜看了眼小茉,这才收回心神,摇头道:“没事,小茉,我们该回去了。”说罢便快步向马车走去。   秦洛其实没走远,也见到这边的情况,早已命人驾了车过来,吟惜推开人群,刚要拉住秦洛的手上车,却只听那马蹄声已在近前。   还未等她上车,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体已被人一把捞上了马背。她回头一看,无牙微微上挑的双目中满是愤然,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肚子,懒懒说道:“媳妇儿,你难道想怀着我的孩子与野男人私奔不成?!”   白吟惜一时间忘了挣扎,好久没见到他了吧?啊,真的好久了……久到如今见到,她还是被他勾去了心魂。   等下……靠!谁是他媳妇儿!   “你放开我,孩子不是你的……”白吟惜扭动起来,却哪里能摆脱他的掌握。   “你不是留在山庄了吗?你不是生是山庄的人,死是山庄的鬼吗?你来这里干嘛?啊啊,追随着你的庄主去吧!少出来抛头露面勾引善良百姓!”白吟惜一口气说完,才发觉自己太过幼稚,见他猛盯着她看,不自然地别过脸,倒真有那么点儿尴尬。   唉,堂堂白夫人,这下里子面子都没了。   见吟惜不语了,无牙却笑起来,低头在她耳边用低沉性感的声音说道:“那无牙,生是吟惜的人,死是吟惜的鬼,可好?”   他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耳畔,白吟惜脸上忽然一热,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无牙便将身上乌黑油亮的貂皮披风拉下来,将她整个儿包裹住,然后转身便策马而去。   “夫人……”小茉忙喊道,然后看向秦洛道:“秦公子,快追啊。”   可回头时,却见秦洛仍站在车边,手还保持着扶吟惜时的姿势,双眼望向骏马远去的方向,失了魂一般,久久未收回,只剩马蹄扬起细白的雪尘漫天飞舞起来,佳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红梅落雪留吟惜,到底是一场镜花水月。   又见香雪海III   红梅镇这个冬天的梅花开的格外妖娆,雪大时,将梅花包裹在白色的冰晶里,美得清透。   此时,在付家大宅的梅园里,无夜看了看窗外的雪,伸手拨了拨眼前的炭,懒洋洋地对面前的无牙道:“这么说你是要留在这里了?”   无牙手上揽着吟惜笑道:“代我回去问候庄主,就说无牙今生都感念她的恩德。”   听了这话,无夜嘲弄地笑笑:“她才不稀罕这个。”   “也是,”无牙也笑了:“那就告诉小晚,无牙想她的时候便回去看她。”   无夜抬起头看了看他,又低头冷笑道:“小晚有我就够了。”   “你还是这个脾气。”无牙笑道:“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听说她对柳云尚……”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无夜冷哼一声道:“臭教书的。”   无牙笑了笑没说话。   “小晚就是庄主?”一旁的吟惜听了这话不由问道。   “嗯,”无牙道:“向晚,一醉山庄庄主,我们都听命于她。”   吟惜想起情之死去时所见的情形,不由点了点头道:“果真是奇女子,只可惜没机会一见。”   无夜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想见庄主还不容易?一醉山庄随时恭候白夫人大驾光临,我们这里的公子可是一流的,如果无牙满足不了你,还有我……”   “闭上你的嘴!”无牙恨恨地看着无夜:“吟惜现在是我的娘子。”   听了这话,吟惜也笑了,只向无夜道:“怪不得香惠说你刻薄,这张嘴真真不饶人。”   无夜一笑,不再言语。   雪越来越大,吟惜煮了热酒,又命人支起了小炉,烤了新鲜的羊肉切成薄片,虽然她因为有身孕不能喝,可是看着这两个男人谈的高兴,她心里也是喜欢的。   桂花酒香,醉人心脾,无牙举起一杯敬无夜,然后便自饮起来。   “梁北戎最近有消息吗?”无夜突然问:“这小子答应你的事真会做到?如果他食言,到时候自然有他好看。”   无牙刚饮了一口酒,听了这话看了看他道:“你又来了,杀人虽然是最简单的事,可让李老贼身败名裂才是最大的报复,你难道不这么认为?”   无夜听了这话笑的却邪恶起来:“原来你也知道这个道理,看你这副德性,还以为你忘记了。”   怎么可能忘记?无牙颓然地笑了笑。三百多口的人命,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梁北戎的身份他清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放心让他去替叶家讨一个公道。这些年他多少次想杀了那人便了事了,可是终究不甘心叶家背负的恶名。既然梁北戎许下了承诺,他便信他一次。   一顿饭一直吃到夜里,无牙已经喝的半醉了,与吟惜相挟去休息了,只有无夜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窗外风雪呼啸,窗内他手中的剑却比寒风更冷。   “莫离,你好久没有尝到血的滋味了吧?”无夜俊美的容颜在夜色下现出冷漠的残酷:“如果梁北戎骗了无牙那个笨蛋,就由你来解决掉那个老家伙怎么样?”   他抬指轻弹,剑作龙吟,杀气顿起,久久不散。   有雪的日子清晨总是来得早些,当吟惜与无牙收拾好起身时,无夜已经带着仆人站在院子里要与他们道别了。那一身紫色的貂裘披风映得他深黑的眼眸光华潋滟,偏偏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又带着几分冷漠与不羁,纯黑的长发只用紫丝带松松地绑了,修长的紫色身影映在雪地里,越发显得神秘俊美,当真颠倒众生。见吟惜走来,他笑了笑道:“到时候了,我该走了。”   “为什么不再住些日子?”吟惜道:“过了年再走吧。”   “夫人,我也希望如此,只是公务在身,十分繁忙……”无夜懒洋洋地道,可是话还未说完便被无牙冷笑着打断。   “哪里有什么公务,只是我倒听说兰陵太守开春儿便要请京城内外的皇亲贵胄到府上做客,听闻这武修文有手中有两样宝贝,一个是当年他在战场上所得稀世宝玉一枚,另一样……”说到这儿,无牙停了一下,笑了笑道:“倒是合了无夜的胃口,便是那太守夫人君爱茉。”   “原来是这样。”吟惜听后了然道:“如此说来我便不留你了。”   无夜笑道:“多谢夫人成全。”   无牙听了又道:“只是这回的差事小晚派给了柳云尚,他是世家出身,又与当今圣上关系非浅,况且读书人难免清高些,你此去只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无夜倒也不在乎,只笑道:“他办他的差,我见我的美人儿,倒也无妨。”   无牙摇头:“别怪我没提醒你,等你们见了面自会知道。”   无夜抬头看了看这漫天飞雪,笑道:“这一路回江南,怕已是春天了,杨柳飞花,好不热闹。”   无牙倒是十分淡泊,只道:“浮华已过,早成云烟。只是你此去,若想先一步从兰陵太守手中取回小晚所要之物,难免与柳云尚有所来往,如今皇上对柳家多有防范,两方势力几番暗中较量,难免不会累及无辜。”   “明白。”无夜微微一笑:“只是我为美人,他为宝玉,我且让他去小晚面前邀个头功,只要将那太守夫人让于我便无妨。”   无牙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此时吟惜已恰家下人等打点好了无夜上路所需,又转身吩咐小茉道:“你去告诉管事的一应上路的东西都准备两份交给他们手下人,这北边不比我们南方,冷得紧,多带些保暖的衣裳,马车也要准备最好的。”   小茉忙答应着退下去了。   “弟妹如此善解人意,当真是个可人儿。”无夜挑了挑嘴角看着吟惜笑了笑:“我这番回去只怕是要经年不再相见,以后的日子都便宜了无牙这小子,我心疼的紧,倒是想个法子安慰安慰我罢。”   吟惜听了这话,于是笑了笑便要上前去,却被无牙一把拉住道:“别去,这小子又想占便宜。”   “不妨事,”吟惜笑道:“我还有事拜托他。”说着,便走上前替无夜整了整披风道:“一路上小心,再替我给香惠问好,就说我在这里很好,以后没有我陪她,让她自己照顾自己,也希望你能多关照她些,她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无夜微眯了双眸看着吟惜,半晌俯□将她轻拥入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你放心,有我便有她。”   听了这话吟惜才放心地笑了笑。   一旁的无牙原本见二人如此亲热心中不爽,可听了他们的对话神色倒平静下来。   车夫已经将马车带了出来,果然华丽非常。   无夜看了看那车,冷哼了声道:“你们生怕我遇不上山贼?”   无牙听了却笑笑拍着他道:“遇见你可真是他们大大的不幸,无夜公子,一路顺风。”   马车在雪地里渐渐远去,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痕。   “无夜不会真的遇到山贼吧?”吟惜有些担心地问。   “管他做什么?”无牙笑道:“这小子好久没杀人了,身上痒得厉害,让他活动活动筋骨也好。”   马车很快离开了红梅镇向南而去。   官道被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只留下几道车痕。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更精彩,敬请期待   金风玉露初相逢   初夏时节,弱柳迎风,花影浮动,兰陵城里涌动着薄薄的艳香,撩得人心痒痒的。   因为这一天是一年一度的花节,所以大街小巷,以及城郊的碧水湖都格外的热闹,人们都赶着去参加城南的庙会,拜祭花神。女儿家许愿能嫁个善良忠厚的郎君,妇道人家都乞求夫妻恩爱,子女健康。   在这花神庙的旁边,便是热闹的集市,卖东西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再加上这里是去花神庙的必经之路,于是平民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孩儿并少妇们,加上官宦大户人家女眷的轿子马车都挤在了一处。   离这繁华热闹处不远,一座书斋里正在讲学,这边的繁华热闹仿佛丝毫没有影响那边学子的求学之心,只听得阵阵朗朗的读书声传来。   这时,只见路边停着的一辆华贵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纤白的玉手掀起,那嫩藕一样的手腕上拢着的翠绿镯子,映在阳光里碧莹莹的晃人眼,阴影下的车厢里,一个满头珠翠的美丽影子晃了晃,那帘子又被放下了,车里一个懒洋洋又带着几分妩媚的声音道:“小六,不用去拜那花神了,人多挤的慌,那边的书斋下有几棵大树怪好的,先去那里歇着。”   车夫小六听了吩咐,忙回道:“夫人说的是。”于是便驾着马车往书斋这边来。   虽说此时只是初夏,可中午的太阳也有些毒,那书斋前的树下已经聚了些人,有歇脚乘凉的,也有是专门来听书斋里讲学的。仔细看去,那树下竟还站了不少女人,一个个不但打扮的花枝招展,而且都面带娇羞地向书斋里探头探脑地望去,时不时地互相低声细语。   小六驾着马车一径来到树下,横眉竖眼地赶走了几个乘凉的小贩,这才向车内笑道:“夫人要不要把帘子打起来,更凉快些。”   听见车里的女子不凉不淡地“嗯”了一声,小六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打起了马车的绒布帘,露出了细竹签穿成的竹帘子。只见那帘子后头隐约坐着一个穿桃红衣裳的女子,头上的珠钗玉钏正摇曳生姿地摆来摆去。   这时,树下另几个丽衫的女子突然兴奋起来,一个个忍不住低声轻叫,手里摇着帕子向书斋看去。   小六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那书斋里似乎是刚刚上过一堂课,学生起了身告别了先生,便跑到窗前来玩。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小男孩趴在窗子上向树下一个女子道:“海棠姐姐,下一个就是柳先生了。”   树下一个穿绿衫脸上有几点雀斑的女孩子听了这话,忙娇斥道:“昨天教你什么了?还不快把那门窗打开?晚了就不给你做芙蓉糕吃了。”   小男孩听了这话扮了个鬼脸,这才咚咚咚地跑了一圈,将书斋的窗户和门通通打了开来,让外面一眼就能看到书斋里头。那些年长的学生见他这样,已是见怪不怪了,只准备了书本上课。   只是小六见此情形,心里不由纳闷,便问一旁坐着的买扇子的老头子他们做什么。   那老头儿见小六问,这才摇着扇子道:“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难道没听说过兰陵最有名的柳云尚柳先生?”   被老人这么一问,小六倒来了兴趣,于是只道:“这柳云尚是何方神圣?”   老头儿见他满不在乎地样子,心里便有意要唬唬他,于是便道:“他是何方神圣?说起来可吓死你。柳先生啊,一岁能言,三岁吟诗,五岁便会做赋,十三岁时的才学在这兰陵内外就无人能及。听说连当今天子都感佩他的才华,几乎游说他去当左丞相,可惜都被他拒绝了。而且这位柳先生不但才华过人,还是一等一的美公子,传说那花神庙里的花神娘娘见了他都活过来了呢。”   听到这话,没等小六答言,那马车竹帘后的美妇却不由“嗤”地一声笑出来,娇声道:“老人家真会说笑,那花神娘娘明明是泥塑的偶像,又怎会活过来,显见是假的了。”   老头儿听了吓了一跳,忙起身道:“夫人莫要这么说,得罪了花神娘娘是要遭报应的。”   那美妇见老头儿吓成这样,便不屑地哼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原来这贵妇不是别人,正是这兰陵太守武文德新近续娶的夫人,芳名爱茉。她本也是官家小姐,怎耐父亲早亡,家中只有这一女,无奈之下才给这四十多岁的武太守做了填房。   这边几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只听一旁的几个少女低声尖叫起来,一个个望着书斋里兴奋的小脸通红,恨不能冲进去。   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衫的翩翩身影走进了书斋,远远地虽看不清容貌,但只见那人宽衣广裙,行动间姿态无比儒雅斯文,清新淡雅如明月清风。   只听学生们恭敬地行礼道:“柳先生好。”   柳云尚轻轻地一挥手,只道:“都起来罢。”   清朗圆润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淡淡的语气,仿佛这世上一切的俗事都被它隔离在外,让人全身上下说不出的清凉。   小六自认也是在官宦人家服侍了好几年的人,出色的人物也见过一些,可像眼前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未见容貌,但凭风仪便能让人折服的人却是头一次见,于是也不由赞叹起来。   车上的贵妇显然也看见了柳云尚,可见他这般清雅淡泊,半晌却只淡淡笑道:“这个书生倒有些意思。”   初夏的微风吹过,只听柳云尚好听的声音缓缓地道:“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小六没上过学,不认字,但柳云尚的声音着实好听,于是也听住了,只觉得这人淡的像风,说不出的舒服,只想忍不住多看一眼,而一堂课便这样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转眼看学生们收拾书本恭送先生,那树下的那些少女们便又兴奋起来。这时却见几个仆从书童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拉了马车过来,柳云尚这才从容走出,白衣素衫,淡雅飘然,宛若画间水墨。   这时,却见刚刚那个穿翠绿衫子的海棠姑娘突然扑到了车前,带着雀斑的脸孔神采奕奕,激动地道:“柳先生,这芙蓉糕是奴……奴家亲手做的,请先生尝尝!”说着,将手里一个小竹篮塞向柳云尚,没曾想竟摸到了他的衣袖,惊喜之下脸上便羞出了红晕。   周围众女子原本惊艳于眼前男子的绝世风姿,现在见海棠这样大胆,于是便一窝蜂似地涌上来,纷纷将自己做的点心和女红之类的物品塞了过去,一时间乱成一团。   柳云尚虽然只是个教书先生,可却有“兰陵第一公子”之称,何况又出身世家,身边跟着的书童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见这些女子冲将过来,几个书童熟练地便将她们与公子格开。   那海棠被人推搡眼看着离心上人越来越远,心中不免委曲,便只挣扎着要向前去,柳云尚本欲上马车,转身间却看见海棠满是泪的脸望过来,有一瞬间,明若灿星的眼眸仿佛轻蔑的一闪,快到无人分辨出,可转眼间又归于一片清朗,只用好听的声音吩咐身边的人接下海棠手中之物,然后便优雅地转身上了马车。   众女见柳先生接了海棠的礼物,更是心有不甘,干脆围拢在马车周围不肯走,一时间人嚷马嘶的乱作一团。   一旁马车里的爱茉见众女拥挤成这样,艳丽妩媚的红唇勾起一丝不屑地浅笑,向小六道:“走罢,这热闹的也太不堪了。”   话说的声音不大,可被她那妩媚的声音说出来,倒也惹人耳目。却见那边刚刚上车的柳云尚忽然转过脸来看向这边,温润的眼眸隔着竹帘在爱茉的身上似是停留了片刻,俊朗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这才“啪”一地声放下帘子。   小六听见主子吩咐,便忙驾车准备离开。   可正在这时,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儒生打扮的男人,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来一把抓住小六手里的马缰道:“夫人慢走!”   车上的爱茉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一惊,金玉做成的步摇哗啦啦地响起来,半晌才道:“敏之,不要胡闹。”话说的虽然低沉,可明显是认识眼前这人的。   那儒生不过十八九岁,一脸的怒气,年轻俊秀的脸上虽然有些许稚嫩,可更多的是眼中□疯狂的爱慕,听了爱茉这话,那清亮的眼眸只痴痴地又愤愤地道:“夫人好狠的心,明明说好与敏之一同来拜花神娘娘,乞求她老人家让你我双宿双飞,可如今却连看我一眼都不肯!难道您以前说过的话都是骗我的不成?!”   爱茉戴着碧玉镯的玉手轻摇团扇,听了这话便停了手,柔声道:“好孩子,你的心我知道,那日我们不是说好不要让外人看见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跑了出来?”   敏之本是满怀怒火,听了这话倒突然没了脾气,只是低声道:“我见你独自一个人来拜花神娘娘,又……又来见那柳云尚,只怕你心里早已经把我忘了……”   “傻孩子……”车里的爱茉听了这话只软语温存的道:“那柳云尚又如何,我不过路经此地看个热闹,你又吃的什么飞醋?”   敏之此时已倚在车门前,听心上人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已缓和了大半,这会儿隔着竹帘地见爱茉一身桃红云裳,妩媚动人,心中更是柔情难抑,只柔声道:“茉儿……茉儿……我不要你看别的男人……”   那爱茉见此时街上人的注意力都聚在柳云尚那边,这才轻叹了一声道:“上来罢……你真是我的魔星。”   敏之听了这话,如闻天籁,忙上了马车,又一回身将那粉红的车帘卷下。见了爱茉,少年不由将她柔美的身体紧紧地揽在怀里,喃喃地道:“茉儿,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敏之要光明正大地娶你进门,做我的妻……”一边说着,一边轻吻着少妇美玉般的脸庞。   爱茉嘴角含笑,三分嘲讽,七分妩媚,只柔声道:“好,我等你……”说着,便向车外道:“小六,我们回罢。”   那驾车的小六听了这话,忙执起马鞭,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刚刚一幕似的,只催着马儿往北走去。   可当马车刚好走到柳云尚车旁的时候,爱茉突然只听那车上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用他们两个刚好能听到的高度笑吟道:“人生何处不风流?二八新郎四十娘,一树梨花压海棠……”说完,便大笑而去。   爱茉美丽妩媚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怒意,却又无奈,只得恨恨地听着柳云尚的马车隆隆离去。   兰陵书生柳云尚   第二章   兰陵城内有几处有名的大宅,不是装点的金碧辉煌,便是花园楼阁巧夺天工,可是兰陵第一公子柳云尚的宅子却是以古朴、雅致著称。园中曲栏回廊,古树苍苍,垒叠湖石,古雅又不失趣味,真正是几代人传下来的心血。   天色刚到傍晚,却只见大宅的管家匆匆从前宅而来,喊住那些打扫清理的小童们做准备,只说公子要回来了。   听了这话,满园子里顿时忙乱起来,小童并下人们各司其责,而管家柳暗却是自带着人迎到了大门前。   车轮声响起,转眼间马车已来到门来,众人一字排开迎接公子回府。   车门开启处,柳云尚宽袍广袖翩然下车,后面小童垂首跟随,柳暗更是亦步亦趋。   柳云尚行色匆匆,只管向后院走去,边走边将那云袖儒衫依次褪下,只道:“备了水没有?”   那柳暗知道公子素来好洁,每次外出回府必要沐浴更衣,于是忙上前用沙哑的声音道:“禀公子,温泉水池已修好,随时侍奉。”   柳云尚闻言侧目看了看自己这位相貌丑陋的几乎恐怖的管家,儒雅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只道:“柳叔叔辛苦了。”   “不敢不敢。”柳暗忙低头回礼。   柳府大宅内亭台楼阁样样卓而不凡,可最为珍贵的却是那假山怪石下居然有活水温泉,将那水引入室内,再用上好的石料砌成泉池,便成为了最好的沐浴之地。   幔帐环绕间水气缭绕,柳云尚乌发如墨,在温泉中闭目养神,两个刚刚留头的小童侍立左右,四周只闻从引水竹筒处传来的哗哗水声。   寂静中,忽闻木屐轻扣石板声,却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缓缓而来,夕阳散发出金黄的光芒,照在他纯黑纹金的衣服上,越发显得红唇乌发,眉目俊秀无比。掀起幔帐,室内雾气缭绕,男孩仿佛感觉不到,却是他怀中毛发乌黑油亮的猫儿将金黄的眼眸眯了起来。   柳云尚闭目靠在水中,容颜里竟有着白天里看不出的魅惑,只用清雅的声音道:“平之来了。”   那男孩容颜俊美非常,笑容无邪至极,只道:“晚姐姐今天翻了柳公子的牌子。”   一抹轻笑自柳云尚俊美儒雅的面容上浮起,只见他忽然从水里起身,道:“告诉晚儿,我马上就来。”说着,便上岸穿衣。   叫做平之的男孩笑容不变,有如天使,怀中的黑猫却突然不舒服地叫了一声,黄金般的眸子闪了闪,最终却认命地继续留在男孩怀里。   月牙色的锦缎轻薄柔软如月光,穿在柳云尚的身上宛若轻雾,加上俊美的面容上自有一股儒雅的书生气,高贵圣洁,有如仙人。   幔帐外柳暗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吩咐小童将门前换下的旧衣拿去浣洗。   柳云尚闻言,好看的眉头微皱,只道:“那衣裳不能穿了,拿去烧掉。”   柳暗听主子这样说,便知今天有外人碰了他的衣裳,这位公子自从小最是好洁,尤其是女子,若是不经他允许碰了他,便纵是皇亲国戚也不留颜面。   知道他的脾气,于是柳暗便道:“公子回来时曾带回一篮芙蓉糕,如何处置?”   柳云尚冷笑,只道:“你知道那东西我从来不吃,便是喂猪也无妨。”说完,便只往拙正厅而去。   月圆中天,其光如水。   柳园树木葱葱,花香漫展。   可就在这一片清香之中,却夹杂了丝丝腥臊味,仿佛有人经日未洗澡又久骑于马上而形成的味道。   柳云尚匆匆行来,脸色却愈加难看,跟随在后的书童见此情形便躬身退后。   拙正厅正中摆的是柳家各位列祖的画像,月光从大开的门窗照进来,让那画像半隐半现。画像前,一个略微矮胖的壮实人影背面而站。虽是初夏时节,此人却仍是短棉袍,身披兽毛,兽皮的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月光照着光亮的头顶,身后只有一个辫子。   柳云尚丝履无声,已然站在厅中。那人身后仿佛长了眼睛,只用那粗哑的声音道:“柳世子别来无恙?”说着,便转过身来,月色下,只见那人模样甚是凶恶,头皮光可鉴人,颧骨高高挺起,稀眉小眼,目光却如鹰般锐利。   柳云尚星目炯炯,冷然道:“安达立,你竟然还敢见我!”   那人闻言也不害怕,只大笑道:“柳公子好气派,有令尊风泛,不过在我看来倒更像令祖荣王殿下。”   月光下一道银光凛然而出,刷地一声紧贴安达立的脸皮飞过,没入他身后的墙壁中,再看那人的脸上,已有血丝渗出。   “哼哼!”安达立伸手擦掉脸上的血渍,自知不是对手,只得恨恨地道:“公子不念旧情,好歹也看在柳家列祖的份儿上给小的说句话的机会。”   柳云尚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仰天大笑,却又猛然止住,目光凛冽,厉声道:“畜牲!我柳家世代忠良,此时便是祖父在世也必不会放过你这个求荣卖国之人!”   听了这话,那人目光流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却仍不甘心地道:“我族大汗托我给您带口信,那丞相之位只要公子愿意,随时给您留着。”说着,又带着些恶意的快感道:“当年荣王爷辅佐大顺天子得了皇位又如何?不也被削了官职,子孙世代永不录用?以公子的才干竟在这兰陵城里教书,小世子您难道就没有一点的不甘心?我大汗英明神勇,必能一统天下,到时候荣华富贵……”   寒光暴涨,一下子让滔滔不绝的安达立住了口,如水般的月光下,柳云尚白衣似雪,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光如闪电飞来,安达立转身欲走,可身体未踏出门口便扑通一声倒下,干裂的嘴未发出一声便双目圆睁死去了。   清冷的月色下,柳云尚星目微合又张开,淡淡的血腥在空气中浮动,仿佛要将隐藏在暗处的野兽吸引来。   门外树丛中黑影一闪,一个身穿红色锦衣的人如鬼魅般走出来,细瘦的身材有如豺狼,只见他伸手试了下安达立的鼻息,这才起身用尖细怪异不似人般的声音道:“世子好身手。”   柳云尚冷笑,只道:“周总管辛苦了,日日值夜,尽职尽责,当真难得。”   那锦衣人闻言有些尴尬地轻咳道:“世子说笑了,保卫您的安全是圣上再三吩咐过的,咱家不过是履行职责而已。”   此时,早已另有锦衣人从黑暗处闻声赶来,柳云尚见状嘲讽地一笑,看来那天子纵是一天也不敢放松对柳家的监视,所谓保卫安全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月色皎洁,一如兰陵公子的萧萧白衣,见柳暗从回廊走来,柳云尚只道:“替我伺候诸位大人。”说完,便踏月而去。   一醉山庄,兰陵城最大的销金窟。   饮一杯醉生梦死酒,唱一曲芬芳艳曲,美人醇酒,星月交辉下灯火辉煌,却掩不住香艳迷离。   柳云尚踏下马车,放眼望去,遍是灯影浮华,阵阵柔香萦绕,那悠悠远远,若有若无的歌声唱的人魂飞梦断。   早有红衣小童上前引路,穿过间间酒楼花街,沿那浮华欢笑而上,灯光树影中,男人与女人在这片极乐之土上纵情欢歌,宛若没有未来。   白衫轻履,柳云尚一径来到山庄深处,花木从生,暗影浮动,这里是一片繁华过后的宁静,远处传来戏子的轻吟低唱,仿佛刚刚那荣华的场景不过是场梦。   一缕酒香飘过,醉生梦死。   花香灯影下,一个紫衫女子把盏自饮,金色的耳环在夜色中忽隐忽现,映着她猫一样的眼眸,风情万千。   “云尚,你来晚了。”向晚纤手轻拈玉杯,将那醉生梦死饮下,笑容比月影更皎好。   柳云尚风姿儒雅,来到向晚身边揽她入怀,提起白玉壶仰头将那整壶美酒倾倒入口中,又“啪”地一声抛下,那壶转瞬间碎成一地。   向晚笑着用玉手轻指那壶的残骸道:“这是无牙用尽了功夫让那白夫人送的,却被你这样糟蹋。”   柳云尚高贵儒雅的面容褪去斯文,有股难以言喻的放浪,却见他轻眯双眸笑道:“晚儿在意的是那壶,还是我柳云尚呢?嗯?”说着,手臂一紧便俯身吻住眼前女子水果般诱人的唇。   月光下,男子俊美宛若仙人,女子魅惑有如恶魔,白色和紫色交融相拥,一吻已毕,俱是□浮动。   突然向晚“嗤”地一声笑着推开身上的男子,只道:“今晚有得是时间,却忘了大事。”说着,只见她扬声叫道:“平之!”   语音刚落,却见一株木槿花下,黑衣男孩轻步走出,手中端着一个碧玉做成的托盘,在他的脚下,叫作兔子的黑猫伸了伸懒腰优雅地跟了上来。   向晚掀起那托盘上盖着的软绸,月光灯影下,一枝羊脂白玉雕成的笔静卧在紫色的软缎上,泛着柔和华美的光泽。   “这是红鸢从九公主手中讨来的,说是天下用得起这笔的人只有你。”说着,便将那笔执起道:“先朝皇帝为鼓励科举,做此笔以赐文人,共有三枝,分别为绿、黄、白三色,这枝白玉是三枝中的极品,传说只有前朝宰相用过,那九公主求了当今圣上无数次才得来,云尚看着可喜欢?”   柳云尚星眸低垂,看向那玉笔,脸上的表情复杂之极,却仍伸手接过,羊脂玉温润柔滑,握在手中说不出的舒服熨贴,仿佛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可他儒雅俊美的面容上却满是嘲讽。   向晚见他不语,不由疑惑道:“不喜欢?”   柳云尚回眸见女子巧笑嫣然,勉强一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晚儿居然会送它给我。”   “什么日子?”向晚妩媚地笑,轻抚着他胸口的软缎柔声道:“我的云尚今天过寿呢,难道忘记了?”   宛若一语惊醒梦中人,柳云尚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片刻间俊美的容颜上却浮现着嘲讽和悲凉交织的笑容只轻声道:“寿辰?原来如此!”说完,却蓦地大笑起来。   向晚轻眯着猫一般的眼眸望着眼前的男人不语,她早应该发现今天的他有所不同,兰陵第一公子,当今皇帝都十分推崇的柳云尚竟然会在她的手下做一个以色侍人的男宠,这在以前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可他的心里藏着的深沉不可名状的哀伤,又有几个人知道?   星月之下,柳云尚的笑容俊美无瑕,又无奈嘲讽之极,却见他轻执玉笔道:“我原以为这人地之间再无人记得我柳云尚的生辰,不想还有晚儿为我祝寿。”说着,便又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向晚却不问他原由,只是用纤手抚去他唇上沾着的残酒,面色有着少有的沉静温柔,只道:“放心,晚儿永远在你身边。”   柳云尚听了这话,身体一颤,回头望向眼前的女子,却见她美目宁静,目光清澈如水地看向自己。喝下的醉生梦死酒在腹中渐渐温热,上升至胸口,是无法言喻的温软。于是便拉着向晚笑道:“我今日既是寿星,晚儿愿不愿为我做一件事?”   向晚微笑不语,却已默认。   见状,柳云尚俊美儒雅的容颜飞上一抹魅惑的笑容,轻轻啄吻着眼前女子的柔夷道:“我要看你的身体。”   醉生梦死人难寐   第三章   紫缎如水,沿着光滑柔腻的肌肤褪下,向晚匀称美妙的身体被月光撒下一片银色,猫一般慵懒的眼眸风情万千。   柳云尚执酒一杯饮尽,将那玉笔沾着残酒,慢慢沿那玉般的肌肤描绘。微凉润湿又轻柔的触感,让向晚优雅地闭上眼睛,猫儿一样轻叹。   柳云尚笔走蜿蜒,末端收势在平坦的小腹,渐沉的月光下,湿亮的水痕清晰可见“家国天下,黄粱一梦。”   “啪”地将笔丢在小几上,柳云尚蓦地从身后将向晚温暖柔美的身体拥在怀里,俊美儒雅的容颜隐没在阴影里,声音有些沙哑:“从此以后,再没有荣王后人,只有晚儿的柳云尚。”   向晚不语,轻抚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这样一个男人,才华卓绝,名冠天下,可却因皇权而永世不得施展报复,老天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莫过于此吧?   “云尚……”向晚语音轻柔,“替我做一件事。”   “好。”柳云尚轻吻香肩,温存至极。   “替我取一件玉器,雕着凤仙花纹的玉器,在别人得到它之前弄清来历,交给我。”   柳云尚未答言,却将向晚打横抱起,月光下星目恢复了光华,只道:“晚儿放心,它一定是你的。”   向晚娇笑着揽住眼前如玉般的男子,身上虽未着寸缕,空气中却没有一丝□的味道,清澈的目光有如孩童,只道:“不许反悔。”   柳云尚仰头朗笑,声音清悦,只抱紧了向晚向屋内走去。   月亮彻底沉到了西边,星光也看不见了,屋角处,黑衣的平之仰望天空,天使般纯静的容颜甜美清透,“兔子,天要亮了。”   黑猫金子般的眼眸亮闪闪的,抖擞精神轻叫了一声,敏捷地跃入黑暗中,很快就不见了。   天,真的亮了……   度过黎明前的黑暗,太阳重新升了起来,金光耀眼,扫尽一切阴霾。   兰陵太守府在阳光下映出一片金碧辉煌,琉璃瓦光彩夺目,压在石青色的房屋上,宛若金子。   后府里的下人们早已经起身忙碌起来,清晨的阳光下,却见一个上了年纪却略有风韵的青衣妇人手提着一个木屉匆匆往后宅正房来。   青翠的草木间衬着绯红的窗纱,蒙胧间有曼妙的人影晃动。   屋内,兰陵太守夫人君爱茉一身晨衣,云鬓散乱坐在梳妆镜前,铜镜中映出的女人眼若秋水,肌肤盛雪,绯红的绸缎艳丽到极至,有着不顾一切的张扬。   有人轻叩房门,极有规律的两下,又两下。爱茉起身开门,见是提着木屉的青衣妇人,便转身又坐回到了梳妆镜前。   那妇人回身关好了门,这才回来将那木屉放在小几上,转身施礼道:“夫人忍着些,很快就好。”   爱茉秀眉轻挑,微微冷哼道:“三娘尽管下手。”   被这样不冷不热地嘲弄,被叫做三娘的妇人仍是面不改色,只上前去伸手褪去了爱茉身上大红的晨衣。   清晨的阳光沿着窗户上方的细小缝隙照射进来,形成一条极细的光线,照在光洁如玉的肌肤上,仿佛是有哪个拙劣的画者将红色的颜料残忍地抹在爱茉柔美曼妙的身体上,纵横交错的,是着数不清的鞭痕,深红、浅红,还有还渗着血丝的。   看着镜中映出的惨烈,爱茉笑的异常美艳,任三娘用药棉轻轻擦拭伤口,皮肤上虽痛,却抵不住她心里的绝望。   昨夜她的丈夫又因房事而发怒,原本是驰骋沙场的武将,却不想在做了太平将军后被人伤了要害,虽然前妻留下一儿一女,可武文德仍不能从自己无法人事的打击中站起来。   新娶的妻子年未双十,妩媚娇艳,青春的气息在她的身上掩也掩不住,可他却只能任她牡丹般绽放,而无法采撷。于是爱茉变成了他心中的刺,绝美又尖锐非常的刺。   她知道他的秘密,知道曾经是威武大将军的他,兰陵人敬佩的太守大人不过是一个不能满足妻子的男人。这让武文德膨胀的自尊心难以忍受,于是鞭打暴力便成了家常便饭。   起初爱茉还挣扎过,可最后却听之任之了,与其在痛苦中让残暴的丈夫得到心理上的满足而变本加厉折磨自己,倒不如默默咬牙承受,多少次,她在鞭打中晕过去,却仍一声不吭。   沉默的反抗让武文德疯狂,却让爱茉平静。   多少次,当她挣扎在死亡与晕迷的边缘时,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人……   在冬日暖洋洋的午后,他一身简单的布衣,略带风霜的鬓角掩不住清新儒雅的气质,身上永远有淡淡的书墨香气。他抚她的头,叫她小茉儿。吻她的唇,如羽毛轻柔,轻声地低叹,抱着她的手永远干燥而温暖。   她喜欢看他平静淡泊的面容因为自己而动情,喜欢他怀抱,他的吻,还有他每次都嘎然而止的激情。   “为什么不要我?”十六岁的爱茉渐渐散发出绝代的风华,美艳不可方物。   他吻着她的额头,仿佛尝尽人间悲伤般轻叹,“小茉儿要有更好的人来爱,比我更好的男人……”   爱茉怒极挣脱他的怀抱,“别想把我推给别人,我要你,就要你!”   这时,他淡泊儒雅的面容上就会流露出不可抑制的痛楚,清朗的双眸灼热又绝望地看着她,却只是看着她。   爱茉一辈子也忘不掉这双眼睛,就算后来父亲死了,家业败了,而她被半嫁半卖进了武家,那双灼热又绝望的眼睛,仍时不时地在爱茉的睡梦中出现。   在活着看不到希望时,她也想过死去,可是耳边却是他温柔的声音:“小茉儿,不要让我失望,一定要幸福,要幸福……”   幸福……对她来说是太奢侈的东西,当她被武文德折磨的时候,当她身上痛的整夜整夜不能入眠的时候,只能守着他这句话活下去。   那日花神庙前的书斋里,见到柳云尚的瞬间,还以为是他又回来了。宽衣广袖,兰陵第一公子的风仪如日月,可却比他多了一份冷漠。   是的,她看得出他的冷漠,哪怕他一直在笑,温润儒雅,目光中的冷漠却躲不过她的眼睛。那是绝望至极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只是他的心里还有希望,这与她不同……   “夫人,可以了。”三娘的手法一贯沉稳,那些鞭痕上了药,显出不真实的红色。   爱茉起身,褪去晨衣,匀称完美的身体泛着青春的光泽,内心却已经腐烂。   纤手挑起一件绯红的衣衫,她想起了敏之。   “夫人真美。”当她第一次穿着这身绯衣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位兰陵世代书香程家唯一的公子掩不住目中的惊艳。   程敏之是单纯的,单纯到相信自己爱上了他。程家将儿子管教的太好了,他不去烟花之地,不会宿醉不归,不会和女人调情,更不会对一个有夫之妇有非份之想。   可是自从遇到爱茉,一切都不同了……   绯衣如云,美若虚幻。   爱茉撩起长发,玉簪轻挽,有几丝秀发温柔地垂下,别有风情。镜中的人笑了,她就是要如花般美艳,让认识武文德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夫人,只有这样,等到他们知道这位兰陵太守的秘密后,才会更加蔑视。   “夫人,老爷问您梳妆好了没有,客人已经来了。”小丫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爱茉轻拢纱衣,优雅美丽如天鹅。   三娘打开房门,初夏温暖的阳光瞬间照亮房间,绯色纱衣将年轻的太守夫人衬托如夏花般娇艳,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叹息。   兰陵城以奢华闻名于世,太守府更是极尽奢侈,在这个风气极为开放的国家,处处可见金玉满堂。可这些却不是一个小小的太守能负担得起的开销。   爱茉常常在想,武文德这样残暴,是不是和他平日里对金钱的欲望有关。一个男人失去了身体的乐趣,自然会转移到别的东西上,例如金钱,或是权利。   清晨的花园里,花承朝露,柳叶轻飞,蝴蝶翩翩,突然花叶间一片纷乱,一个人影从叶浓露重处跑出来,却正是武文德的女儿武从雪。   她一身鹅黄薄衫略有凌乱,眼角眉梢的惊慌还未来得及收住,便一眼看到了走过来的爱茉。   这世上有一种恨与生俱来,那就是继女对后母的怨恨。更何况年轻美丽的女人之间原本就有种天生的敌意。   武从雪是美丽的,像早晨的花朵儿,清新如朝露,散发着淡雅的气息,可是她的恨意却比寒风更凛冽。爱茉的一切行为在她看来都是卑鄙无耻,这样一个貌美无双的女人愿意嫁给自己年近五十的父亲,不就是为了金钱地位?   于是,她越美丽年轻,她就越怨恨,她越平静,她就越认为她居心叵测。   爱茉慵懒漂亮的眼眸不屑地扫过武从雪,生来娇生惯养的小姐又怎会知人间疾苦?自己在父母的坟前被强迫着穿上红衣,卖给比死去的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做填房时,这位小姐却仍为自己穿什么样的衣服好看而烦恼。   她们的人生注定没有交点。   “夫人去哪里?”武从雪大而清亮的眼晴紧盯着后母。   爱茉笑的娇艳,只道:“大人为从佑请了西席,我去见客。”   武从佑是武文德的儿子,年仅七岁。   武从雪听了这话忽然面有得色,不由冷笑道:“原来从佑又换了先生。”说完便抬头看向爱茉:“听说程敏之原本想亲自教授从佑功课,只是程家死活不允,夫人可知缘由?”   爱茉但笑不语,武从雪是有些小聪明的,只是年轻气盛,到底沉不住气,难道想借着一点虚无缥缈的理由挑衅?   想到这儿,她便只道:“程先生学问了得,只在太守府中教授一个小小学童,未免太过屈才,家人不允也是应该。”   “哼,应该……”武从雪掩不住得意,“未必如此,我倒听说程家不允他来此是因为程敏之不久即将成亲。”说着,便只笑向爱茉道:“程家家世显赫,自然也会娶一位配得上他的世家小姐做儿媳,到时候,夫人再想见程公子只怕是不易了。”   武从雪一番话说的大有深意,爱茉却笑的妩媚温柔,宛若她不过是淘气的猫儿狗儿,只道:“程公子优雅知礼,即便是娶了亲,也定然会带新妇来府中拜访,那种挑拨离间的损人不利己之事只怕程家人还做不出来。”   “你!”一席话说完,倒是武从雪先沉不住气,眼前这个女人,明明不守妇道,那日明明见程敏之经夜守在青松寺外,只为了要见一见去拜佛的太守夫人,可此时爱茉却不仅丝毫不承认,言外之意却指责自己在做挑拨离间之事。   想到这儿,武从雪心中难免气闷,又见爱茉带着几丝嘲讽望过来,便又从容向前厅走去,完全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君爱茉!”武从雪咬紧牙关,只在后面恨恨地道:“你暗中私通程敏之,做下那不贞不忠之事我早晚要告诉父亲,到时候只怕你人财两失,什么也得不到!”   听了这话,爱茉猛地回过身来,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镀了一层金光,只见她秀眉上挑,绯红如云的衣袖扬起,露出洁白小臂上嫣红一点的守宫砂,厉声道:“武小姐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我君爱茉虽然家道中落,却也不容你百般折辱!”   说完这话,那美艳无双的脸上居然又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只盯着武从雪青青白白的脸道:“你的父亲妄为威武大将军,竟然不能房事,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说我若将衣袖在外人面前卷起,又会怎样呢?”   “你!”武从雪气急无语,漂亮的脸蛋上又青又白,本想将这个骄傲的女人污辱一番,可没想到却得知了这种尴尬事,她纵然是再聪明,也不好过问父亲的房事,再加上此事如若传出去,武家的颜面定然无存,于是只得又羞又恨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说不出话来。   爱茉笑的明艳不可方物,眼波流转处风情万千,只道:“武小姐还是关心下自己的终身吧,听说老爷要将你许给城西开当铺的沈家,那家的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多情啊……”说完,便一径娇笑离去,绯红的纱衣在青绿的花园中留下一片芬芳,宛若红霞,明媚又浓烈到极致。   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四章   晴空碧草,芳香浮动,兰陵太守府正厅内花香四溢,紫玉生烟。   爱茉的裙裾还未拂上那精致的台阶,却只听武文德粗重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献媚道:“世子殿下大驾光临,下官府上已经是篷壁生辉,若是再劳您教授犬子,武家的列祖列宗都会感念殿下的大恩。”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官场的人互相吹捧,可听了武文德的这番话,爱茉还是不得不冷笑,原来今天竟不是请了新的先生,而是这位武大人巴结权贵的另一种手段。   这时,却只听另一个无比清朗的声音轻笑道:“武大人国之栋梁,履立战功,先父也曾赞不绝口,现今云尚不过将平生所学略作传授,大人不必客气。”   话虽说的风轻云淡,可却听得爱茉脚步一滞,这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可她却是想忘也忘不掉,正是那日在书斋外遇到的柳云尚。   正在爱茉听得入神,犹豫不决这时,却只见一个小丫头走了出来,见了她便只行礼脆声道:“夫人,老爷正派人请您呢。”   厅里的人显然听到了这边的对话,不等爱茉答言,却只听武文德的声音不满地道:“夫人,还不出来见客?”   夏风拂面,温若情人的手指,爱茉的心却无法温柔起来,那日相见的情形尤在眼前,这位兰陵公子傲慢无比,却又风度儒雅,常人看来似仙人从九天之上而来,只是爱茉却只看得到那风华绝世外表下无边的寂寞。   夏花香气四溢,武文德虽然是一界武夫,可却也知道迎接兰陵公子时鲜花满厅,只是那满室的娇艳也比不过阳光明媚下走来的倩影。   君爱茉进殿来敛身行礼,只道:“臣妾拜见世子殿下。”   柳云尚一席白衣位于首座,夏风微拂中笑容如雪山冷月,却又温文儒雅至极,完美无缺,只听他清润的声音道:“夫人平身。”   武文德在外人面前是颇得意爱茉的青春美丽的,于是只道:“臣妻粗陋,让世子见笑。”   柳云尚微笑垂眸看向爱茉,却见她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正敛滟看来,目光相接,宛若夏日莲池边的莲叶,微风吹来,波光荡漾,直荡进了心底最深处。   爱茉低头微笑不语,红唇娇艳如花,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只听柳云尚轻如微风的声音道:“令夫人风华与大人比肩,当真是天作之合。”   一瞬间,刚刚还温暖轻拂过的夏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爱茉抬头,却见兰陵公子星眸含笑,风仪如月,仿佛根本不曾见过自己。   涂着红色凤仙花汁的手指在绯红的云袖下握紧,手腕上碧玉镯蓦地变得冰冷,同样的白衣萧萧,同样的清新儒雅,可“他”毕竟不是“他”,那个抱着她半天也说不出称赞她的词,却用满心爱慕凝视着自己男人终究是一去不回了。   武文德此时却被柳云尚一句话哄得心情大好,只将那恭维的话又说了一遍,才问如何给儿子授课。   原来柳云尚虽然才华卓著,又在书斋里讲学,可这些却只看他高兴,如若不喜欢,他可以经日一课不讲。更何况年年秋闱之时阅卷的考官有几个也是柳云尚的至友,于是因为兰陵中有书生传闻,得兰陵公子一课,如获至宝,竟是千金不换的。   武文德因为自己只得武从佑一个儿子,又想让他出人头地,今见荣王世子柳云尚竟然愿收为弟子,便喜不自胜,生怕有所得罪,于是便千般地逢迎,只道:“听说世子最近用重金四处收购玉器,可是当真?”   柳云尚笑的风轻云淡,只道:“大人有心。”   武文德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喜不自胜,道:“世子若不嫌弃,下官府中也有些私藏,不知是否合您的意?”说着,便只让下人去取。又向爱茉沉声道:“夫人还不奉茶?”   爱茉闻言只得从身边一个小丫环的手中娶过茶盘,自沏了一杯香茶奉上道:“世子请用。”香茶一盏,水气在二人面前升腾,爱茉纤纤手腕上拢着的碧玉镯衬着白瓷茶盘格外莹润。   柳云尚笑的温文和煦,有如春风,只接过了茶道:“云尚愿为武公子西席,只有一个条件,武公子要亲自来柳府读书,且不许带下人,只要一名陪读即可。”   “陪读?”武文德怔了怔,却忙陪笑道:“世子放心,小的定然捡几个聪明的孩子与犬子同去。”   柳云尚听了,象牙般的手指一松,茶盏便清脆地落在了小几上,温雅的声音如瓷般清冷,“大人难道想让云尚在家中开私塾不成?”   “没……没,怎么会呢?”武文德听了这话忙嘿嘿笑道:“在下糊涂,忘记了先生不教外人的规矩,只是小人家中只有一女尚未出嫁,再无别人可以做陪读,实在是有些难为……”   说到这儿,他一抬头,却见爱茉一身红衣从容侍立一旁,突然心中一亮,忙又笑道:“虽然有些难为,可若是先生不嫌弃,贱内也读过几年书,正巧可与犬子陪读,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大顺民风开放,女子并不像别朝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陪儿子读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此时话从武文德的口中说出,不知为什么竟带着说不出的暧昧,仿佛要将爱茉当做一件稀奇的器物奉给柳云尚一般。   听了这话,爱茉秀目冷然,偏偏那像猫儿般抚媚的面孔却扬起若有若无的轻笑,她看不起自己丈夫将自己当做奉承的工具,可是却也不喜欢眼前这位外表如梨花般净雅,心灵寂寞又冷酷的兰陵公子。   爱情与游戏本就没有太大差别,夏风纠缠着花香,花香借着夏风传到每个人的心里,这又能说是谁利用了谁?又是谁引诱了谁?   兰陵的初夏短暂又温暖,可是最高贵的夫人们盼望的却是真正的夏天,那种热的让人不得不穿上□着肩膀的丝绸夏衫,让她们尽情展现着身体的妖娆的时候,也是夫人们爱情游戏的开始。   大顺之风与盛唐极为相似,朝廷尽力提倡开化之风,贵族们也都趋之若骛,听说几位年轻的公主也都蓄养着大批的面首,各位高官夫人们的偷情更是极其平常。一时间无数风流女子与少年在这爱情与游戏交织着的世界里寻找着快乐。   兰陵城向来为各位贵族的避暑盛地,夏日到来之际,便有大批的皇室贵族来此,这些京城之地的风流人物离了天子脚下,那些贵族夫人们离开了丈夫,便更加放纵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饮不完的酒宴,唱不尽的曲子,兰陵的风中都充满了香艳迷离的味道。   而在这些数不尽的聚会中,明若夫人的宴会最是吸引人,这位夫人出身世家,自幼便已有艳名,后又嫁给了当朝有名的风流才子秦子卫,显赫的身世和喜好风雅的性情,让众多的才子佳人,达官贵妇以被邀请赴秦夫人的盛宴为乐   可是秦明若最看中的人却是爱茉,刚到兰陵的第二天便亲自召入府中,只说自己要办一席夏宴,请全兰陵的名士带上夫人或是女眷赏花。   武文德听说秦夫人选中了自己的妻子做陪伴,自然是高兴之极,但又怕爱茉身体上留下的伤口被人看到,于是便只忍着鞭打她的冲动道:“这些日子且放过你,替我好好侍奉秦夫人,让她劝劝秦大人给我个肥差,不然老子非打死你不可!”说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还有那个柳云尚,也给我打点好了,他们家跟着先帝打天下,在皇上眼前也能说上话,他说什么便哄着他,自然有你的好处。”   爱茉见他这般爱慕虚荣钱财,连妻子都拱手相送,不由恨的玉牙紧咬,抬眼冷笑道:“大人好算计,只是这如意算盘打的还不够圆满,您当初若是娶一个青楼女子,这会儿只怕那柳世子的儿子您也一并替他养了!”   “你!”武文德大怒,眼中凶光毕露,一把抓住爱茉的衣襟道:“贱人!再说我就打死你!”   爱茉抬起头,目光冷然又带着嘲讽,只道:“打啊!打花我的脸,你这个小小的兰陵太守还有什么资本去勾搭显贵,升官发财?!”   听了这话,武文德已经抬起的拳头不由又放了下来,目眦尽裂,半晌,才终究忍了下来,咬着牙道:“小□,先饶你不死,如果这次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剁成花肥!”说完,一把将爱茉推倒在地,恨恨地摔门走了。   夏日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带来一片光明,只是爱茉的眼中却没有亮色,明知道反抗会带来更强硬的压迫,可身体里的血液却让她忍无可忍。   人生就这么可笑,就算她一再地蔑视武文德的无耻,却也改变不了这一生都要被他蹂躏的命运。说什么大顺民风开放,那些夫人的放荡不过也是在丈夫同样放荡的准则下被容忍,说什么文士风流,繁华昌盛,都不过是那鬼画的美人皮,揭下来后便只有□裸的青面獠牙。   爱茉无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早被绝望打磨的不见了踪影,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伤心?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了柳云尚,这位兰陵公子飘然出尘,亲切无间,眼睛中却有着最遥远的寂寞,那目光穿透尘世看向自己,那样透澈明了,却又没有半分嘲笑。   是他不肯,还是根本就是不屑?   那日他是见过自己与程子敏的,他有着大顺无尚荣光的血统,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这样的人只怕是看惯了巴结奉承,所以才这般坦然自若的吧。   爱茉抬起手,修长纤美的手指晶莹如玉,阳光穿透指间照在她的脸上,投下条条暗影,涂着红色胭脂的柔美嘴角盈满了笑意,只要她收紧手指,仿佛便能将那束阳光抓在手心里,抓住她想要的一切。   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人给花?   别有幽怨暗恨生I   夏夜的傍晚,花香浮动,穿过树丛花海,只见姹紫嫣红深处,衣香鬓影,歌声撩人。   明若夫人的庭院里布置不同于一般人家只图个雅致舒适,那是相当有讲究的,亭台楼榭、雕镂画栋都出自名家之手,连花草的选配也有说法。供孩儿玩闹的园子种的是利于培养孩子性情的花草;供男人们举办宴会的地方,种的是大气庄重又不失雅致的花木,供主人寻花作乐的地方,种的自然是带有催情效果的花草。   只见连廊深处那片花丛中,早早就布置上了香榻小几,纱帘蔓布,映衬着时远时近的笑声,一片旖旎。兰陵各府中的风流贵妇或坐或倚,述说着自己经历过的,或是听来的各种风流韵事,说到尽兴处,脸颊飞红,似能滋出水来。妇人们旁边均有俊秀少年跪地服侍,另有小童听候指使。   明若夫人此时倚在正中的美人榻上,身边两个白衣少年或递水果巾帕,或伏□来替她棰腿。她藕粉色提花的半透明外衫罩在曼妙的娇躯上,却是遮了手臂未遮肩,发髻也扎得松松的,尽是一派夏日的清新与慵懒。幽暗迷离的灯光映在她白皙浅笑的脸上,投下若有若无的阴影,将秦明若的脸描画的妙不可言。   只见她抬手拂了拂鬓边的发,笑着向坐在身边的君爱茉道:“听说太守大人请了兰陵公子做从佑的西席,可是真的?”   “回夫人,确有此事。”君爱茉笑道:“大人十分珍爱从佑,只盼他能早日成才。”   明若点了点头,又说:“只是这柳云尚性格清高,一身的臭脾气,听说他只在书斋教书,从不上门,可是真的?”   君爱茉也笑道:“这倒是真的,从佑只能去柳公子府上读书。”   明若听了似是很感兴趣:“只可惜,那柳云尚不喜热闹,纵是再大的宴席也不许在府上办,如若不然,大家都可以见识一下这百年宅邸的风貌。”   兰陵公子柳云尚,虽然性格孤高,但风仪天下,人人皆想亲近,兰陵城中的贵妇们更是趋之若骛,可怎耐此人不近风月,不解风情,再加上一身读书人的脾气,便是如秦明若这般美艳又身份特殊的贵妇也难得亲近一次,不免让人惆怅。   可爱茉却不以为然,自从嫁了武文德后,日夜的折磨让她心中那点残存的少女情怀被碾的干干净净,那些你情我愿的花下情事,那些阳春白雪的情爱故事,到头来不过是男女间互相算计,那书中的爱情故事,要么是没有说完全,只挑好的讲,要么是骗人的把戏。可此时见秦明若言语间似是十分惋惜,于是爱茉便笑道:“夫人风仪如画,那柳公子就算是未曾赴宴,想必早已听闻夫人的美名。”   秦明若听了这话十分愉悦,轻轻一笑。   可这时,却只见一旁坐着好久未开口的武从雪冷哼一声道:“明若夫人,您难道不知道?柳公子虽然难见,可我家夫人却是想见便能见。”   “哦?”秦明若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爱茉:“这可是真的?”   君爱茉听了武从雪这话,便知她打定主意要挑拨离间,于是强压心中气愤笑道:“本来我与夫人一样,见这柳公子一次很是不易,只是从雪听说柳公子做了从佑的陪读,于是担心弟弟不听话,便向太守大人荐了爱茉去做陪读,不过是每次读书侍奉在从佑身边而已,并无其它。”   “原来如此,”秦明若美目轻敛,笑道:“难得武小姐有心,是真的疼爱弟弟。”   武从雪本来见秦明若对柳云尚有意,便想借此机会挑拨她和后母之间的关系,可却不想被说成是自己向父亲推荐了爱茉,于是心中更气,只怒目相向,却作声不得。   爱茉深知武从雪的脾气,只怕这件事上她没得到便宜,一会儿必在下件事上找回来,于是笑着向秦明若道:“听闻夫人今天请了名闻天下的琴师,可当真?”   听了这话,秦明若面露春色,淡淡一笑道:“说起来这位琴师倒也非天下弹得最好,却是一个妙人。”说着,向身边的少年道:“去看看公子准备好了没有。”   那少年起身而去,不一会儿回来低声回道:“回夫人,公子说时候就到。”   秦明若点了点头。   这时只见庭院中灯光微敛,歌女轻吟般的弹唱渐去,夏风微拂,花叶婆裟,夏虫低鸣,一盏桃花琉璃灯渐渐升起,粉色的光暧昧地晕开,一只琵琶轻轻拨了几个弦,如碎玉落盘,而顷刻间又悠怨缠绵,相爱相恨至极。未及片刻,琵琶声便停住了,一席大红的幕帘之后,古琴声响起,琴音袅娜,温雅华美,如拨开树丛惊见山中清泉,顿时让人心下一片净透,琴声叮咚,带着微凉的湿意,连绵不绝。   此时,却只听一个男声唱道:   兰陵月圆,花未眠,有美人睡云间;   明月低头,思君远,昔日秋水长天。   蝉鸣时节,八月夏荷,嫁与邻家郎;   芳草不知须臾,巫山云雨过,几番浪荡。   一支红杏,一曲乐府,忆情意多绵长。   相思如此,无端恨生起,不如欢愉。   红鸾帐前,把酒今夜无眠。   ……   那声音温柔清雅,带着男性特有的蛊惑人心的磁性,一首未毕,席上已有女子面含春色,秋水留情。   君爱茉看着台上的公子,眼神有一瞬的迷离,之后却轻轻一笑,身边侍奉的少年递上细瓷杯子盛着的花露,轻声道:“夫人被迷住了呢。”   爱茉见了,接了花露轻抿,这才拍了拍少年放在自己身边的手,指着那弹琴的公子轻笑道:“那人既是玉做的,必是玲珑的心肝,这样的人福寿不多,此时沦落到风尘地再想出来已是不易,你何必羡慕?”   少年见她一下子便猜到自己的心思,白皙的脸微红,低下头道:“夫人的心思岂不是比他还要玲珑?”可话一出口,便察觉此言甚是不吉利,于是忙道:“小的多嘴,夫人不要当真。”   听了这话,爱茉沉默了一下,继而又抬头看了看台上那人,半晌也未言语。   少年有些担心,却又不敢多言,只能痴痴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爱茉才笑了,轻声道:“你去告诉跟我一起来的丫头,准备更衣。”   少年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忙起身而去。   此时,琴音已毕,黑衣琴师抱琴起身,缓步来到秦明若面前笑道:“无夜见过明若夫人。”   一醉山庄,公子无夜。   在兰陵那些香艳至极又匪夷所思的传说中,他是无数次欢宴的主角,黑衣如墨,三分笑颜,抬手间的漫不经心,以及坊间传说的放浪形骸,是那些深闺女子梦中都不敢想的人。   而此时,他就站在面前。   秦明若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二八少女,坐直了身子,面若桃红,忙轻声道:“公子免礼。”   无夜一笑,将手中琴交与身边书童,这才道:“不知夫人可收到无夜的花笺?”   “那是自然。”秦明若道:“多谢公子带来的厚礼,明若感念在心。只盼将来这北国的醇酒有人共享。”   “夫人若不介意,无夜定相当陪。”说完,他又看了看秦明若身边的爱茉和武从雪,缓缓开口道:“经月不见,夫人又添了几位密友。”   秦明若听了,这才笑着介绍爱茉与武从雪与无夜相识。   乍一见这般风流的公子,爱茉倒还好,可那武从雪自小养在深闺,何曾见过这般人物,又恰好是少女怀春的年纪,那双眼睛几乎就离不开无夜,目光流转处,双颊绯红,只盼着眼前的公子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无夜见惯了风月,自是温柔周到,那武从雪俏脸如桃,心中一面甜蜜,一面羞涩难当的心思,哪能不知晓,然只是微风扶柳般地一笑。   爱茉见了,没有说什么,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找间隙推说去更衣,转身离席。   无夜虽与武从雪谈笑,眼角余光却一直打量着爱茉,见她离开,只是留痕迹地微微一笑,将那酒杯又递到了武从雪面前。小姑娘已然满面春色,虽不盛酒意,也强喝了下去,于是无夜笑的更加温柔。   君爱茉离席简单洗了手,坐了一会儿,又加了件薄衫,这才走出屋子。跟着的小丫头问:“夫人,刚陪您来的小公子来问,要回席上吗?”   爱茉想了想道:“你先让他回去,我去去就来,你也不必跟着。”   小丫头听了,忙答应着走了。   爱茉见身边无人,这才款步提前,向那树影花丛深处而去。   爱茉走去的地方,恰是树木深处,时逢初夏,枝繁叶茂,爱茉一路拨开枝叶而行,不久便来到一处小小的荷塘,此时荷花尚未开放,只闻得荷叶清香。   不远处,一位面容俊秀的青年公子仿佛已等候多时,见爱茉行来,这才转身快步走来,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柔声道:“茉儿,我等你多时了。”   爱茉被他抱在怀里,嘴角不由浮上一抹温柔,低声道:“敏之……”   程敏之身上有淡淡的纸墨香气,总能触动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记忆,她被这个记忆萦绕多年,每个疼痛无法入睡的夜里,它是她最深的安慰。只是,夕人已去,空留遗恨,只有程敏之的手指抚过她的身体时,才能带来一点点往日甜蜜。   “茉儿这几日可有想我?”程敏之面含微笑,低声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其中滋味,这些天不见你,既吃不好,也睡不着,听说你要来明若夫人这里,才想了法子看你,却也不知那传消息的人是否可靠,只等的我心急。”   爱茉对于程敏之的这份情义,又是感动,又是享用,但她心知自己无以为报,于是只任他牵了自己的手,微笑道:“我知你心急,已叫人出来打听过,谁知你来的这般早,我总是要在席上应付应付才能出来。”   程敏之听了心下安慰,不由得轻吻她的手指:“我知道茉儿的心,哪里会怨你,纵是你再晚些……”   “怎样?”爱茉笑问。   程敏之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却坚定地道:“纵是等到天荒地老,只要茉儿心里有我,敏之便毫无怨言。”   听了这话,君爱茉的目光渐渐柔下来,继而却伸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半晌才怜惜地道:“敏之,你待我太好,只是,这世上恐怕容不了你我二人。”   程敏之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道:“茉儿,我不怕,我不信我们的感情没有将来。纵是……纵是现在你不是自由之身,终有一天我会接你离开,放心,我已经想了法子,武文德这样对你,总有一天遭报应,我定不放过他……”   爱茉突然伸手轻掩住他的口,低声道:“你的心我都知道,且不要在这里说,被人听去。”   程敏之听了,这才住口,只握着她的手,唯恐一放开,眼前的人便不见了,爱茉也任他去。   “对了,听说武从佑找了柳云尚做先生?”程敏之过了一会儿才道:“可是真的?”   爱茉轻轻回握了他一下,笑道:“没错,我正想告诉你,请了他最好,免得你进来做先生,我还不放心。”   程敏之还想说什么,爱茉却又道:“我知道你的心,可府里人多口杂,武从雪又早知道你我的事,只是抓不住把柄,若你进来被她告诉了那老头子,我倒是无碍,只是不想连累了你,他对我不论怎样都罢了,若是对你下手,我心里如何过得去。”   听到这儿,程敏之想了想,这才道:“茉儿的话有理,只恨我现在不能脱离父母带你离开,如今只能先忍忍再说。况且论才情,那柳云尚确实在我之上,请他做先生,也合情合理。”   爱茉倒是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道:“呦,这话怎么这么酸呢,放心,过几年你定然超他百倍。”   程敏之笑了笑,这才道:“我在茉儿眼里自然样样都是好的。不过那柳云尚倒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奇才,只是出身虽显赫,如今却只落为当今圣上的眼中钉,想要有所作为只有一条路可走,可柳家这一世英明他也要顾及,只怕他两面为难。”   “他们家当年真的得了免死圣旨?”爱茉奇道:“现在坊间处处传说,都说柳家世代单传,这免死圣旨是当年元帝为保柳家的一世血脉所赐,可是真的?”   程敏之点了点头:“这事我也听人谈起,只是事过多年,当年经手的人都不在了,算起来已有百年,真相更无从得知,但柳家当年功勋显赫,就算得到圣旨也无可厚非。”   “原来这样。”爱茉似有些感叹地点了点头。   程敏之见了,只轻抚着她的头发笑道:“茉儿何必关心这些,此人虽说声名显赫,但终究是个大麻烦,他去你府上教书,你只离他远些罢了。”   “我何曾想亲近他,”爱茉笑道:“那人实在难相处,他不找我麻烦便是好的,我只管看好下人伺候他和从佑,别的事都与我无关。”   听到这儿,程敏之皱了皱眉头:“看管下人伺候他与你何干?”   “哦,”爱茉顿了顿,这才道:“说起来我本不想告诉你,可是……罢了,那武文德请了柳云尚来教书,自是贵客一般款待,家中本与从佑同龄的孩子,从雪又是女儿家,于是便让我做了从佑的伴读。”   “什么?”程敏之听了一下子站起身道:“这怎么行?”   “你先别急,”爱茉忙拉住他柔声道:“我不想告诉你,就是担心你多想。”   程敏之气愤道:“我怎么可能不多想,那柳云尚人称兰陵第一公子,你知道有多少女子倾心于他?寻常女子倒也罢了,你可知就连这府上的明若夫人也是他的爱慕者?他这样的男人,若是到了你面前,茉儿,我只怕你……”   “笑话!”爱茉板起脸道:“敏之,你这是看轻我吗?还是看轻自己?”   见她生了气,程敏之不敢再说,只气愤地转过身去。   爱茉从自认识这位年轻的小公子后,还未曾见他如此生气,于是过了一会儿,便拉了他的手道:“你是不知我的心,还是不知那柳云尚?且不说他那样清高的人,自是不会与我有所瓜葛,就是我,除了你,也绝不做他想。”   那程敏之本是一时之气,此时听她如此说,这才转过身来拉了爱茉的手道:“茉儿说的有理,是我的错,只想你这般温柔可爱,无人不喜欢,那柳云尚虽然清高,却也不是得道高僧,只是寻常男人,担心他会……会对你有所企图。可却没想到我的茉儿是世间奇女子,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爱茉见他这般,实在稚气可爱,于是伸手挑了他的下颌娇笑道:“算你明白,既然如此,程公子为何还不从了我呢?”   程敏之被她逗的脸红,不由将她环进怀里,然后低下头轻吻她的脸颊,然后便缓缓而下,吻上她的芳唇。待他一含住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时,心下就似瞬间化成了水,像是要窒息,又似化成了火,只愿就此在她齿间焚烧。   爱茉被他抱着,心下不觉一柔,便以温柔回应,这般在夜色掩盖下的亲密和心跳,无端又多了份刺激,似是回到当年一般,甜蜜非常。于是两人亲密之意越来越盛,而敏之的手也渐渐从颈间滑下,落到她酥软丰满的胸前,隔着衣服轻轻抚摸爱茉的身体。   亭子后方树丛间虫鸣啼叫,亭子前方的荷塘中又有青蛙在夜色中跳跃起舞,月华自云中洒下,清辉如纱,夜色美的犹在梦中。   忽然只听得一片树叶婆娑,微风渐起,异香拂面,月华突涨,夜色中只听得一个清润温雅的男声笑道:“好一处荷塘,好一对儿璧人。”   爱茉与程敏之被惊的一下子分开,看向来人,只见皎月之下,那人一席黑衣似与夜色融为一体,夜风骤起,衣袂飘飞,那人无瑕的面容偏偏只带三分笑颜,看着二人懒洋洋道:“太守夫人,我们又见面了。”   爱茉警醒地拉好已有些凌乱的衣衫,收起了惊慌的神色,看了看他,这才淡淡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无夜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的还满意不^-^   别有幽怨暗恨生Ⅱ   无夜打断了人家的好事,看上去却无一丝愧疚,只笑道:“席上闷了,出来走走,不想遇见夫人。”他顿了顿,目光划过程敏之,淡淡一笑:“还有这位公子。”   程敏之一见无夜,便猜到几分他的身份,于是自打见面起便无好颜色,现见他笑的无理,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便想驳他几句,可想了半天,终是自己理亏,只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爱茉知无夜说的是假话,心下不由冷笑,可仍客气地道:“明若夫人待公子如上宾,公子又怎会无聊?若让夫人知道,怕是又要伤心了。”   无夜不以为然:“明若夫人是在下的旧友,这番到此不过是略尽尽朋友之谊。”说到这儿他看了看爱茉,黑眸中光华流转,微微一笑:“倒是太守夫人艳名远播,今晚得见,无夜三生有幸。”   这话虽说的轻佻,可爱茉却并不放在心上,这些欢场的公子哥儿们向来如此,甜言蜜语如家常便饭,不过是谋生的把戏,但一旁的程敏之听了,心里便不舒服,只冷笑一声:“太守夫人岂是花街柳巷之人想见便能见,纵然是声名远播,也与尔等无干。”   读书人难免清高些,话说的也尖刻,换作寻常公子被这样小看怕早是怒了,可无夜是何等人物,只轻轻一笑,温和地道:“公子既与夫人两情相悦,就应知晓她的心思,替她着想才是,在下纵是再不堪,也是明若夫人的朋友,公子眼下这般意气用事,与在下纠缠,岂不是自贬身份,也让两位夫人难堪?”   “你……”程敏之被他一席话压的无言以对,可心中仍是不服,还想说什么,却被爱茉暗中拉住,只听她笑道:“无夜公子说的有理,只是公子既是明若夫人的朋友,此番出来走走的时候也不短了,该回去了,不然席上缺了您岂不让夫人寂寞?”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无夜笑道:“在下既然与夫人您难得一见,倒是要好好聊聊才是。”   “我与公子今夜初识,怕是没什么好聊的。”爱茉看着他,寸步不让。   话虽无理,可无夜听了,居然不急不气,只抬起戴着扳指的手指轻拍了拍衣襟,笑道:“夫人只怕与在下有太多的话聊。”   爱茉见他赖着不走,本想再说几句,可突然看到他手上的扳指,顿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月光下,那紫玉扳指光华莹润,偏那无夜的手指修长白皙,更衬的黑白分明。爱茉只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胸口,顿时有千百个问题盘旋在嘴边,却一时间都问不出口。   无夜见爱茉不语,只看着自己的手指,便了然一笑:“前面不远有处蔷薇花架,无夜躬候夫人。”说完,竟转身走了。   “茉儿……”程敏之道:“不要听他胡言乱语。”   可爱茉这会儿哪有心思理他,她的满眼,满心,都被那紫玉扳指占据了,它怎么会到了无夜手里?他知道些什么?又为什么来找自己?   “茉儿?”见她神色惊慌,程敏之不由得担心道:“你怎么了?”   “没事,”爱茉扶住他的手才勉强站住,“敏之,今天你先回去,我们有机会再见。”   “茉儿,你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也不要去见他,他那样的人怎配与你见面。”   “是啊……”爱茉听了这话只喃喃地道:“他怎么配得到它。”   “你说什么?”程敏之奇道。   可爱茉却不理他,只道:“你先回去,我自有主张。”   程敏之还想说什么,但见爱茉神情坚定,便不好再留,只柔声道:“茉儿放心,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敏之决不会让你受委曲。”   爱茉点了点头,程敏之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他刚一离开,爱茉便向无夜离开的方向走去。   夏初的蔷薇含苞待放,已有淡香扑鼻,庭院的远处传来歌女悠扬的歌声,穿过重重花架,月光散落处,无夜静立在月华之中,见爱茉来了,微笑道:“夫人可是想问这玉扳指的来历?”   爱茉看着他,紧紧抓着衣襟:“他人呢?是死是活?”   “放心,他没死。”   听了这话,爱茉才轻轻松了口气,但又道:“那这扳指又怎会到了你的手中?”   无夜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当年他身为先生,与你私通,本要送到官府处置,可你父亲却要斩草除根,断了你的念想,于是便派人暗中将他送到北疆。”   “后来呢?”爱茉心中一痛,不由得上前捉住他的衣角问:“他……可有受苦。”   黑暗里,无夜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你说的是哪种苦?身体上的,还是……心里?”   爱茉无言,双眸顿时失了光华,手指也渐渐滑了下去。   无夜见了,只温柔执起她的手道:“他在北疆四年,大病一场,后来你父亲过世才得以出狱,却又得知你已嫁为人妇,身心俱疲,险些丢了性命。”   一滴泪划过面颊,爱茉只觉心痛的要死了一般,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无夜忙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你是想知道这扳指为什么会在我的手上……”   爱茉勉强撑起身子看着他。   “这本是你送他的,当年他得知你嫁人后,便病倒在关外,恰好遇见我,我见他重病在身,又不肯接受救济,便命人带回关内,请了几个大夫,数月之后才医好他,临别时,他说自己本想求死,已身无处物,只剩下这扳指,他身心俱损,已无几日可活,若是有一日死了,便辜负了送礼之人的一番心意,不如将它留给我,将来若能得见夫人,便物归原主。”   无夜将那扳指从手上摘下,放到爱茉手上道:“幸不辱命。”   爱茉接过扳指握在手里,眼泪早如断线珍珠般流个不停:“你可知,他现在在哪里?”   无夜见她流泪,自拿了衣袖替她擦去,听了这话才道:“夫人是聪明人,又何必问,就算相见,也是添了烦恼,何时夫人恢复自由之身,再问也不迟。”   话虽说的有理,可爱茉这么多年将一腔心意都倾住在那人身上,此时得知他的消息,又怎能不伤心。无夜也不多言,只将爱茉抱在怀中,轻抚秀发,百般温存。   过了许久,爱茉才勉强止住泪,无夜笑看着她:“夫人虽然伤心,可你我还得回席上才是,明若夫人只怕等急了。”   爱茉知他说的有理,不过拿着那扳指想了想:“公子此番见我,便只是要还它?”   无夜深黑的眸子里泛起淡淡的笑意:“总归是瞒不过夫人慧眼。”   爱茉看着他。   “世人都说兰陵太守有两样宝物。”无夜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抬起爱茉的脸:“一是夫人您,其二,便是他当年在战场上得到的一枚美玉,且传说,得此玉者,必得奇遇。”   “所以呢?”爱茉警觉地看着他:“你想得到它?”   无夜倒笑了:“那夫人可曾想得知先生的下落?”   “公子这是在逼我吗?”爱茉冷笑:“我一个妇道人家,是向来不管太守的事,他的宝贝我更是一无所知。”   无夜笑的妖娆:“兰陵太守暴虐,人人皆知,夫人正逢好年华,又何必将大好青春浪费在他身上?况且,夫人心爱之人虽仍在人世,却身心憔悴,能活几年也是未知。夫人难道不想早为自己打算,换得自由之身,与爱人双栖双飞?”   他这番话倒是说到了爱茉的心里,可要想算计武文德又谈何容易。   无夜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只道:“夫人不必担心,您只要给我机会进到太守府,其余事宜,无夜自会打点清楚。”   爱茉看了看他,仍是放不下心。   无夜却俯□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爱茉一怔,无夜却已笑着起身道:“在下先行回去,静候夫人佳音。”说完,果然拂衣而去。   庭院中的酒席此时已近尾声,明若夫人正与身边的几个贵妇说话,见无夜回来,自是高兴非常,无夜随意与她一起靠在美人榻上,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明若已是满面飞红,娇羞不禁。   待爱茉回来时,只见二人正柔声细语的聊天,哪还将身边的人放在眼里,那无夜的手指缓缓划过明若胸前,若有若无,直撩得明若娇喘不已,他却黑眸一闪,目光划过一旁的君爱茉,无比妖娆。   这男人是祸水。   爱茉抿了口身边少年递来的茶,叹了口气想。   可明知如此,却也逃不过,刚刚在她离开时已微醺的武从雪,此时已是大醉,白嫩的脸庞已经粉红一片,甚是娇懒可人,即使是醉了,还只低声念着:“不许走,本小姐说了,不许你走……”   爱茉看了看她,又看了一眼已将明若夫人诱得身不由已的无夜,不由得心下感慨,于是便命身边的人将武从雪扶了起来,又向明若告别。   那秦明若此时眼中只有无夜一人,哪顾得上留客,自是放了她们离去。临行时,明若夫人早已被无夜吻的神魂颠倒,喘息间,销魂无限。只有无夜看向爱茉挑了挑细长的黑眸,神情无比欠揍。爱茉恨恨瞪了他一眼,自行离去。   回到太守府上,夜已经深了。早有下人上来接过武从雪,爱茉一直将她送到闺房,又听了她一痛醉中的胡言乱语,这吩咐下人把她弄上床,不由得想起武文德,下人回说他今天在书房,不回来歇了。爱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吩咐几个丫头不用跟着自己,先服侍武从雪要紧,几个人答应了,爱茉这才提了灯笼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出了武从雪的院子,便是一处常年无人住的小院,爱茉虽然来太守府上几年,却一次也未进去过。听得下人说,这院子里闹鬼,又死了几个人,太守便命人当了存家具物品的地方,寻常人是不进去的。   爱茉一面提着灯笼,一面想着无夜说的话,既然那玉是武文德的宝贝,自是会放在要紧的地方,他的书房等处平日里她也经常进去,都不见能存东西的地方,此时再看眼前这院子,未免可疑。   想到这儿,她便好奇地靠近院子,可没走几步,却见紧闭的院门里透出几丝光亮,渐有人声,像是在说话一般。爱茉抖着胆子走近,只听得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竟像是武文德的声音,只是另一个听着陌生,再加上院门隔着,说些什么听的不甚清楚。   爱茉还想再听真切些,却突然听得有脚步声,抬眼看去,竟是武文德的贴身小厮喜福,见了爱茉,喜福忙施礼高声道:“见过夫人!”   爱茉只得命他免礼,又问:“老爷可是在院子里?”   喜福忙大声道:“回夫人,老爷突然想取几样家具,刚进了院子,命小的去喊人抬东西。”   爱茉听了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这时,只听得院子里脚步声响起,大门一开,武文德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身后居然跟了一年十分陌生的男子。见了爱茉,武文德并未像以往一般生气,而是忙着回身满脸堆笑地向那人道:“梁公子,此人正是贱内。”   爱茉借着灯笼的微光看向那人,只见那青年公子不过二十多岁,容貌清秀,仪态斯文,衣着举止不凡,见了爱茉,自是笑容可掬,施礼道:“在下梁北戎,见过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简单说,这就是一个美丽女人与众多心怀叵测男人的故事……   别有幽怨暗恨生Ⅲ   爱茉打量了梁北戎几眼,便也施了礼。武文德又忙向梁北戎道:“今天不知公子要来,准备的匆忙,您想看的几样都没看到,等哪天您得了闲,小的再把剩下的几样家俱一并送给您看。”   那梁北戎倒不急:“不必了,太守公务繁忙,岂敢劳烦,过两天府上设宴时再看不迟。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梁某告辞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武文德忙陪笑:“公子和小郡主能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到时,小的定然让贱内亲自去迎接郡主大驾。”   梁北戎没再说什么,倒是看了爱茉几眼,这才道:“那就劳烦大人和夫人了。”说毕,便向外走去,武文德在后面一路恭送出府。   喜福本也想跟着出去,却被爱茉叫住,见武文德和梁北戎走远了,爱茉便问他道:“这位梁公子是哪来的?是什么人物?今天来府上是做什么?你最好老实交待,不然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喜福见爱茉动真格的,只得回道:“回夫人,这梁公子听说大有来头,家里怕是与当今皇上有姻亲,今天来府上,说是听说大人喜欢收藏家俱,他来看个新鲜。”   爱茉点了点头,又问:“那小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喜福摸了摸头:“小的也不甚知道,只听大人说过几天咱们府上要办宴,请了兰陵城里的贵人们赏园子,那小郡主是京里什么王爷的千金,来兰陵走亲戚,是梁公子的表妹也要一同来。剩下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爱茉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才道:“去吧,别和老爷说起我问你的事儿,不然打断你的腿。”   喜福听了,忙施了礼,一溜烟儿的跑了。   爱茉一个人提着灯笼施施然地回了房,三娘早已预备了洗澡水,爱茉洗漱已毕,又遣走了三娘,这才一个人坐在床上将那紫玉扳指拿了出来。   想扳指想是被人经常拿在手中把玩,玉已经呈出莹润的光泽,可见拥有它的人定然十分珍爱。看着这玉,往事一波波浮上心头,爱茉不由得又流下泪来,直到天渐亮时才睡了片刻。   第二日,武文德倒是早早就起了来到爱茉房里,爱茉尚未睡醒,朦朦胧胧地披衣靠着床,也不理会他。   武文德倒也没发火,只背着手在地上走了两回道:“过几日家里办宴,外头我采办,家里你来操持,这回来的俱是兰陵城里的显贵,决不可怠慢,让我知道了,小心你的脑袋。还有,昨天你也听到了,梁王爷的小郡主也要来,你可得给我小心伺候,稍有差错,唯你示问。”   爱茉伸手揉了揉晕胀胀的头,这才道:“知道了。”   “还有,”武文德道:“我已经和沈家的人见过面了,过些日子他们就来送雪儿的聘礼,这次宴会,沈家一众公子小姐也一并来,给我好生看住雪儿,她要是再敢和沈公子耍脾气,说什么决不嫁他,就唯你示问!听见没有!”   爱茉心下冷笑,可嘴上却道:“从雪毕竟是官家小姐,那沈公子不过是个开当铺的,从雪心里不愿意也有情可原,那沈家就是有几个臭钱,老爷平时结交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从来不理会这些小商小贾,这会儿又何必委曲自己女儿。”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武文德听了这话怒道:“达官贵人固然好,可你见谁子子孙孙做一辈子官,显赫一辈子?开当铺有什么不好?从雪嫁过去安稳过她的富贵日子,不必担惊受怕。她年纪小不懂事,你就该劝她听话才是,别净挑唆她学些歪理,将来没好日子过。”说完,便一甩袖子,恨恨地走了。   他走了,爱茉倒清醒起来,也不想睡了。三娘忙进来给她准备洗脸梳妆,爱茉对着镜子拿着笔画眉,对身后的三娘道:“刚刚老爷的话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三娘回道:“到底是亲爹,是真正疼小姐的。”   爱茉听了不语,听了这话把手中的笔放下,怔了半晌,也不说话。   突然只听屋外头的小丫头道:“给小姐请安。”   紧接着只听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武从雪从外头几步走了进来,站在镜子后看着爱茉。   爱茉也不看她,自顾自地调胭脂,武从雪到底忍不住道:“三娘,你先下去。”   三娘听了手一顿,看了看镜子里的爱茉,爱茉不理她,于是三娘便退了出去。   武从雪见三娘走了,这才上前道:“我有话问你。”   爱茉仍调着胭脂,缓缓道:“你若想问我无夜公子的事,就别开口了。”   武从雪一怔:“为什么?!”   爱茉这才放下手里的胭脂,缓缓从椅子上转身,上上下下将武从雪打量了几眼,看的武从雪有些疑惑地问:“你看什么?”   爱茉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拿起一枝珠钗在头上比了比,这才道:“莫说这兰陵城,即便是那一醉山庄,想买无夜公子一晚的女人怕是都排到了明年,就算你有再多的银子,也是没用。”   武从雪哼了一声道:“你怎知没用,那晚无夜公子说了,我可以随时去找他。”   爱茉听了“哧”地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大小姐真真是闺阁里的女儿家,心地纯良,那些欢场公子哥儿的话你还当了真,他这会儿说不定在哪个太太小姐的床上翻云覆雨呢,早把和你说的情话儿丢到了九霄云外。”   “我不信,你骗我!”武从雪道:“你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与他亲近,他便远了你。”   “你既不信我,又何必问我?”爱茉笑道:“那现在就去一醉山庄找他吧。”   武从雪恨恨地看了爱茉一眼,顿了顿脚道:“你以为我不敢!?”说着,转身摔门走了。   她走后,爱茉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这才道:“三娘,进来替我更衣。”   薄绡如雾,绯若云霞,披在爱茉身上,宛若仙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两眼,爱茉这才妩媚地一笑道:“穿这衣裳从佑去见先生,太艳了点儿,只是……倒也不错。”   柳家的宅邸在兰陵城东,从太守府坐马车不过一柱香功夫。七岁的武从佑坐在马车里拿着喜福给买的木偶把玩着,也不说话。这孩子虽然是武文德亲生,可性子却和父亲大大不同,平日里极安静听话,就是学问一般,所以也难怪武文德急着给他请名师。不过爱茉倒是奇怪,堂堂的皇族贵戚,居然会答应给一个小太守的儿子当先生,这柳云尚也算是奇人。   见爱茉不说话,只看着自己,武从佑问:“夫人,你看我做什么?”   爱茉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怕不怕去见先生?”   武从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爱茉奇道:“为什么?”   武从佑道:“听说这位先生是位大贵人,我怕学不好学问,惹他生气。”   “那为什么又摇头?”爱茉问。   武从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人偶:“我本来就笨,要是先生真的生气了,肯定会告诉爹爹,到时候爹爹一定会杀了我埋进那个放家俱的小院子里,听说之前的几位夫人都被爹爹杀了埋在那院子里。我要被杀了,就不知道疼了,也不怕爹爹打我了。”   “你这是听谁说的?”爱茉惊讶地问。   “府里下人都偷偷地说,他们怕我知道,可是我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全听到了,夫人,如果我学不好学问,爹爹会不会真的杀了我?”武从佑有点害怕地捉住小玩偶看着爱茉。   “胡说。”爱茉斥道,紧接着又拉过从佑揽在怀里道:“你是爹爹的儿子,爹爹怎么会杀你?别净听下人们胡说,回去我定要挨个儿掌他们的嘴。”   从佑靠在爱茉怀里似是不那么怕了,小声地问:“夫人,爹爹会不会也杀了你?我不想让他杀你,爹爹之前娶的几个夫人都讨厌我,他们偷偷笑话我,也不和我说话,只有你最好,我不想你和她们一样,你死了,这府里就没人和我说话了。”   爱茉抱着从佑,却感觉自己的手在慢慢变冷,武从佑年纪小,却个性纯良,从小便不会说谎。说起来他与武从雪并不是一母所生,在自己进武家之前,武文德确实也娶了几房夫人,只是不过一两年便都死去了,对外只说是得了病,或失足,难产,可真正是怎么回事,也只有武文德一个人知道。想起自己身上被武文德虐待留下的处处伤痕,爱茉不由得打了一冷战,只抱紧了武从佑不再说话。   转眼,马车已经到了柳府大门前,离门还有很远,车夫小六便停了车向车内道:“夫人,这府上有御赐的下马石,您和小少爷得下车走几步了。”   于是爱茉便一从佑一起下了马车,步行向柳府而去。   这柳家大宅建在坐北朝南的一座小山之上,古朴典雅,早有人在不远处迎接,又引二人走进了侧边的小门,这才又抬了轿子让爱茉上了轿,行了好一阵子,才听一个低哑的声音道:“小少爷,夫人,可以下了。”   爱茉与从佑走下轿子,这才发现到了一处极安静雅致的院落,院中几株古木参天,假山流水,十分有意趣。   “小的柳暗,见过少爷夫人。”   爱茉听了这话,才看过去,只见一个面貌丑陋的中年人站在面前,他的脸仿佛被什么野兽嘶咬过一般,留下几道深深的狰狞的伤疤,十分可怖。从佑的小手紧紧握住爱茉的手,害怕地躲到了爱茉的身后。   “想必你就是柳府的管家了吧,我和小少爷以后就多劳烦您关顾了。”爱茉虽也害怕,但仍强打了精神客套道。   “不敢。”柳暗回道:“二位请这边书房来,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爱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大着胆子拉着武从佑的手向书房走去。   那书斋想是有些年头,仍保有大顺初年的朴拙与宁静。走进去,果然只见柳云尚已坐在上首,白衣素服,神情淡漠,案几上摆着一部书,刚刚翻了几页。   柳暗带二人走上前去道:“公子,夫人与小少爷已到。”   从佑虽然害怕,仍是小心地走上前去,跪地磕头道:“武从佑拜见先生。”   那柳云尚也不抬头,只将案几上的书拿起,“啪”地扔到武从佑面前的地上道:“把将四十三页第三篇大声读一遍。”   武从佑不敢多问,只得捡起书,翻到第一页开始念:“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花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念到最后,声音已是越来越小。   原来他是学生怪来得迟了。   爱茉看着从佑小小的身体跪在地上,甚是可怜,那柳云尚也并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只捻了另一卷书在看。   武从佑见先生不说话,只得将那句子又念了一遍,如此反复,已是读了六七回,武从佑自小哪里受过这个苦,声音里已渐渐有了哭音。   而座上的柳云尚真正是神仙一般,面容俊雅,神情冷漠至极。   见此情景,爱茉不由得道:“从佑,够了。”接着又向柳云尚道:“公子莫怪,今日不是从佑的过错,是我误了时间,望公子莫是再责怪小孩子,要怪也要怪爱茉失了礼数。”   可那柳云尚竟似从未听见一般,从佑无奈,可怜巴巴地看了看爱茉,只得又念起来。   君爱茉见些情形,不由怒上心来,于是冷笑道:“柳公子既是当世圣人,就不该责怪小孩子,从佑何错之有,先生饱读诗书,难道竟连这个都不明白?”   听了这话,柳云尚倒是抬起了头,冷冷地看着爱茉道:“你,出去!”   “什么?”爱茉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云尚却神情不变,只微微一抬手,案上戒尺便飞了出去,恰好打在那门上,只听咣的一声,房门大开,柳云尚神情冷漠至极,冷声道:“给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出差,日行八百公里,恐怕更不了,周日争取写上来,大家莫急:)   别有幽怨暗恨生Ⅳ   爱茉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即使是武文德,在人也给她些面子,现受了柳云尚的一痛逐客令,不由怒从心起,刚想说什么,却见跪在地上的从佑可怜巴巴地道:“夫人,是我的错,从佑甘心受罚,您不必为我求情。”   听了这话,爱茉心里不由一软,看看柳云尚,又看看从佑,心中虽然不甘,却也不忍再说什么,于是只得转身走了出去。   那柳暗原就等在门前,见爱茉出来,便上前将门掩了,又向爱茉道:“夫人请这边休息。”说着引着她向园中走去。   那假山流水间,早准备好休憩处,柳暗道:“夫人莫怪,我们公子向来如此,所谓严师高徒,总是为了小少爷好。”   爱茉心中知道他是为柳云尚开脱,于是只笑道:“我岂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从佑虽说不是我亲生,却与我情同母子,见他受罚我自然替他委曲。”   早有小童准备好了茶点,柳暗恭敬地道:“夫人说的是,还烦请夫人在这里小憩片刻。”   爱茉虽然心里不自在,却也不好驳他面子,于是柳暗便告辞出去。   时逢夏日,这府中却并无躁热,只有树木流水,甚是安静,爱茉倚在那水边,只听得不远处书房里渐传来从佑读书的声音,想来那柳云尚不再罚他,于是心里的气也消了许多。   柳府的茶点也甚是清淡,并不像平日所见显贵之家的奢靡,爱茉随便抿了口茶,感觉甚苦涩,与平日喝的不同,甚是不习惯,与柳云尚一样,让人喜欢不起来。   阳光下,只见树木的阴影里,一块大石位于溪中间,清澈的溪水环绕流过,引得爱茉不由得走下去,沿石子路来到那大石上,便见水里有几尾小鱼游来游去,十分可爱。见四处先人,爱茉干脆坐在石上,用那衣裳的穗子逗那小鱼,引得鱼儿四散而去,可不一会儿又聚了过来。如此几次,便玩的有些累了,想起身,不想那石头经年不见光,上面早长了细微的苔藓,脚底一滑,一只鞋子竟掉了下去,险些摔倒,这时,一双手恰好伸来,将她扶住。爱茉惊讶回头,见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身边,微风吹动他身上黑色薄衫,露出手臂和胸前大片细腻雪白肌肤,他抬头看向爱茉,琥珀色的眸子阳光一样明亮:“夫人,小心。”   “你是……”   “叫我平之。”他笑的如孩童一般无邪。   爱茉看着他的眼眸,居然被深深地吸引住,仿佛那亮色的眸子里有什么秘密一般。平之却不甚在意,只笑了笑,将爱茉摔下去的鞋子一并拾起,俯身单膝跪在她面前,扶起脚踝仔细穿好,这才拉住爱茉的手道:“夫人,请随我来。”   这少年身上有一种优雅而静谧的气息,像是少年,又像大孩子,于是连那样亲密暧昧的动作,被他一一做来都丝毫不觉越矩。   爱茉被他一路引到岸边的休憩处坐下,平之自执了壶换了新茶递来:“夫人尝尝这个。”   爱茉接来,便觉一阵清香扑鼻,只见雪白的茶碗中飘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红的招人喜爱,喝下去但觉得温软甜香,又清凉无比。   平之笑道:“这是我们庄主的新茶,夫人可喜欢?”   “你们庄主可是柳公子?”爱茉问。   “自然不是,”平之捻了块荷叶状的小点心递到爱茉面前的碟中:“是我们一醉山庄的庄主,晚姐姐。”   爱茉怔了怔,看向平之:“你……”   “没错,我也是一醉山庄的人。”平之琥珀色的眸子调皮的闪了闪:“夫人可是疑惑我为何在柳公子府上?”   没错,这正是爱茉想知道的,像柳云尚这么个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又怎会容得一醉山庄的人?   平之缓缓又斟了茶道:“夫人必然听过物极必反的道理,我们庄上虽做的是金银生意,卖的却是真心实意。这些年,您只听说那些夫人小姐辜负了我们庄上的公子,又可曾听过我们的公子辜负过喜欢的女子?”   “倒也是。”爱茉道:“只是贵庄的公子们是出了名的挑嘴,不是他们看得上的客人,只怕他们也未必愿意相识,既是他们自己喜欢的,又何来辜负一说?”   “没错,”平之笑道:“人都说一醉山庄做的是皮肉生意,可我们为众位夫人小姐们解闷却是真心实意为,情由心生,半点不由人,世人皆说山庄有伤风化,可既然公子们用真情,只有至情至性,又何来有伤风化?”   “所以说你是说你们庄主是至情至性之人?”爱茉问。   平之笑道:“夫人心思玲珑,猜的正是,不仅我们庄主,就连这府上的柳公子,也是真性情的人,只是人们流连外表,难免被假像所骗。晚姐姐与柳公子是多年的旧友,我是晚姐姐的人,自然也是公子的人。”   爱茉点了点头,只是又道:“这其中的关系,若是不说,外人绝猜不到。”   平之眯了眯琥珀色的眼睛,笑了:“夫人莫疑心,庄主常说,这金陵城中的诸位命妇,只夫人是个中翘楚,就算无缘相识,也要让平之以茶代酒敬您,略表尊敬之意。”   爱茉倒也不介意,只抿了茶道:“代我谢庄主一片好意,只是爱茉浅薄,虽承蒙庄主错爱,却无意与庄主相识,望庄主包涵。”   平之倒也不强求:“有缘人自会相见,何况夫人与庄主。”   谈话间,一只黑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来,缓缓蜷在平之脚下,平之俯身抱它在怀里,轻抚它乌黑的毛,猫儿舔着他的手指,发出呜呜的声音撒娇,平之笑道:“今日得见夫人,荣幸之至,时候不早,平之先行告辞,待有日后再见。”   爱茉也不留他,于是平之便抱了猫儿一径去了,不一会儿便隐没在花木中。   此时,也已到了从佑下课的时间,柳暗早进去带了他出来,送了过来。爱茉见从佑面色尚好,看起来并不像受了委屈,又问了他几句今天学的书,从佑一一回答,比往日果然进步了些,想来这柳云尚虽然脾气极坏,对学生倒是十分认真,也不算辜负了他一往的好名声。   因柳云尚学生众多,所以从佑每月只有几次机会来柳府见他,予以亲授,于是爱茉也不必总来见他,这倒是个好消息。   除了第一次陪从佑读书时见过这位柳公子外,剩下的几次爱茉便是连书斋也不进去,只在外面休息,直到柳暗将从佑带出来。即便是偶尔在书房外遇见,两人除了必要的礼仪外,便是一个字也不多说。   柳暗见了,只向爱茉道:“夫人可还是生我家公子的气?”   爱茉挑了挑眉:“我与你家公子无话可讲,又何来生气一说?”   柳暗听了,便是再也不提此事。   从那以后,爱茉便更是连基本的礼仪也不去应付,只管视柳云尚于无物,久了竟似将此人忘了一般。   转眼,已到了太守里办宴会的日子,因要迎接小郡,于是武文德甚是操心,已将府中装扮一新,又命爱茉准备迎接贵人。爱茉倒是不着急,先是收了沈家给武从雪送来的聘礼,又着手准备了她的嫁妆后,才管管武文德交待的事。   三娘早请了灵巧的裁缝给爱茉做了新衣,款式与以往不同,甚是华美秀丽。爱茉试过了衣服,这才拿起请客的名册,挨个核对着看下来,又像想起什么一般问:“最近大小姐都在忙些什么,有些日子没见她了。”   三娘边收衣服边回道:“听说出去和程公子的表妹学针线,前几日竟住以那里,这两天才回来。”   爱茉听了,手上一顿,目光闪了闪,神情喜怒莫辨。   三娘又问:“这给大小姐裁的衣服,可要送去试穿?”   爱茉看了看三娘手里的衣服,刚想说话,突然房门大开,武从雪打外头走了进来,见了爱茉只道:“听说给我裁了新衣裳,我特意来和你说一声,那些绸缎我是不要的,要裁也裁了薄纱的来,不然我可不穿。”   爱茉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只见那武从雪全身与以往大不相同,轻薄的碧纱替去了丝绸,隐隐露出修长的手臂轮廓和胸前白皙的皮肤,领口更是开的不能再低。   “这是谁送你的衣裳?”爱茉看了看道。   武从雪冷笑道:“用不着你管,我刚刚的话听到没有?我不要和那些夫人老太婆穿一样的衣服,要做也得照着我身上的样子做几套。”   爱茉收了目光,自去看桌上的名册,缓缓道:“你送了多少银子才让无夜公子见你一面?”   武从雪得意地一扬下巴:“这是本小姐的事,你不必知道。还有,听说父亲让你筹办宴会,我已经给无夜公子下了帖子,他也同意来府上,你想办法编个理由让父亲同意他进府,不然……”说到这儿她看了看三娘,这才上前一步,贴到爱茉的耳边道:“不然我就把你和程敏之的奸情告诉爹爹,看他如何处置你。”   爱茉神情不变,看了武从雪一眼,并未说话。   武从雪见爱茉如此,笑道:“让裁缝拿了衣服样子到我那里去。”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夫人,您看……”三娘看了看她的背影有些为难地向爱茉道。   “依她说的做,”爱茉放下了那名册,“我自有主张。”   三娘叹了口气道:“这大小姐也是任性惯了。”   爱茉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道:“想当初我也劝她珍惜名节,莫要与那些欢场的公子哥儿们走的太近,只是她不听,你我又能怎样。”   三娘摇了摇头:“大小姐的脾气也是奇怪,若是您平日里正面劝着,她是一定要与您对着干,就拿这次的事儿来说,若是您撺掇着她去找,说不定她就不去了。”   爱茉听了,似笑非笑地说:“我哪里知道她这小姐脾气,我只想她好。”   三娘也是无奈,只得拿着衣服出去了。   爱茉见三娘走了,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拿起笔来,翻到最后一页,将无夜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小丫头走进来回道:“夫人,明若夫人府的人送来一封书信,指明要夫人亲自打开。”   爱茉接过信来打开,却见是一条淡紫色手帕,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多谢。   手帕的一角用细细的金线缝着两个字。   无夜。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出差,又累又寂寞……   别有幽怨暗恨生Ⅵ   太守府后便是兰陵最大的云湖,夜色月光下,偶有荷影浮动,两岸则是满眼的灯火,湖中画舫慢移,歌女的歌声悠悠传来,似有似无,宛如梦中。岸边早有太守府上的家人准备好船,一舟一桨,在湖中慢慢荡去。   爱茉来到湖边时,恰逢明若夫人与梁北戎登岸,见她在此,明若不由笑道:“你倒是抽了哪位公子?”   爱茉心中正不快,也不答她,只笑了笑:“夫人游湖归来,可满意?”   明若看了看梁北戎笑道:“梁公子博学多才,明若长了不少见识。”   听了这话,又见梁北戎虽是礼貌周到,却并无一丝殷勤之意,爱茉便知这二人今晚皆未尽兴,于是心中一动,笑道:“夜游云湖自是雅事一桩,两位若谈学问不免有些杀风景,爱茉倒有个点子,既可尽兴,又可怡情。”   二人见她如此说,皆笑道:“可说说看。”   爱茉一笑:“夫人几番与我说起兰陵公子,可见对他情有独钟,方才爱茉恰好抽了柳公子的签,正犯愁呢,我平日里便与公子不熟,更何况游湖这种事必要与一个风雅之人共去方才尽兴,爱茉却是对这些雅事一概不懂,如此倒辜负了柳公子。不如夫人您代爱茉游一回湖,一来了了您的心愿,二来也救了爱茉。”   明若夫人听了但笑不语,爱茉见了,便知她心中有意,于是向梁北戎道:“那就要烦请梁公子陪爱茉了。”   梁北戎自是不介意这种小事,爱茉于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可正当她准备登船,却只听得背后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夫人可曾问过在下的意见?”   爱茉一怔,不由得回头看去,只见满岸灯火中,柳云尚一席白衣立于灯火之前,微风拂动,宛若天降。他冷冷地看了爱茉一眼,这才向梁北戎道:“不知梁大人在此,云尚来迟了。”   “哪里,”梁北戎听了忙施礼道:“王爷客气。”   柳云尚却淡淡地道:“我已不是京中的人,往年的事不必再提。”   “是。”梁北戎应了,笑道:“柳公子可是准备登船?”   柳云尚看了爱茉一眼,这才道:“不知太守夫人今天定的规矩可还做准?”   爱茉自见了柳云尚,便知依他的脾气恐怕完不了,于是只得回答:“自然做准,只是……”   “这就好。”柳云尚不等她说完便命人将小船划来,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岸边,对爱茉微施了施礼,淡然道:“恭候夫人。”   爱茉这些年也见过些男人,不论尊贵卑贱,都没有一个能像柳云尚这般轻视她。见此情形,明若夫人微微有些惊讶,只好奇地看着二人。梁北戎却是仿佛已是见怪不怪。   爱茉不由暗中掐了掐手指,忍了半晌,这才勉强笑道:“如此多谢柳公子。”   这才走上前去,扶着小童上了船。   那小舟极轻极巧,一脚踏上去便轻轻晃了起来,爱茉心中一惊,却偏偏无处可扶,正担心时,只见柳云尚已舷而来,飘然落到舟上,一手轻拂过爱茉手臂,也不知使了什么力道,爱茉便觉得身上一轻,船已不再晃动。   爱茉见状,心中暗赞,可想要道谢,却又说不出口,这时只听得岸上的梁北戎笑道:“经年未见柳公子,没想到身手仍不减当年。”   柳云尚听了这话却并不理会,见爱茉已坐稳,径自拂浆而行,一叶扁舟缓缓向云湖深处而去。   坐在船上,只听得船浆划过水面的微波荡漾之声,远处隐有歌声传来,月华之下,柳云尚神情不明,白衣翩然,显得格外清冷。   爱茉径自取小几上的酒,自斟了一杯,这时却只听得湖面传来悠悠的笛声,细腻绵长,借着水声,更增几分温柔。可继而却笛声一转,苍茫孤寂,时而有力,时而无限悲凉,让人动容。爱茉正惊奇间,只见不远处,一只小舟缓缓飘来,背对自己的正是武从雪,而另一边,只见无夜一席黑衣靠在船头,远远看去,越发显得面容白皙俊美,见了爱茉与柳云尚,只淡淡一笑,放下长笛,抬手饮尽杯中酒,拍舷唱道:   大江去,千古风流淘尽,人何在,马蹄烽火,论存亡。   君不知一霎风雨天下秋,却只道往日篝火谈英雄。   青山在,情难测,苟活难安,亦未堪,   都道是九龙嫡子人难弃,却哪知,山河仍在,飞鸟已绝。   唱毕,船也恰好划到爱茉一旁,无夜在舟中举杯,笑道:“兰陵公子,幸会。”   柳云尚已住了桨,只淡淡道:“一醉山庄还有诸多客人等着等着见你,公子又何必来太守府上受罪。”   无夜倒是不介意,仍笑道:“我也是受小晚之托,愿意之至,又何来受罪一说?”   柳云尚微冷笑,不再答言。   爱茉见两个人一来一回,似是相识已久,又似并无交情,心中正暗自惊疑,只见无夜转头笑向自己道:“夫人与柳公子共乘一舟若是觉得无趣,无夜愿接夫人同船共渡,不知您意下如何?”   听了这话,爱茉倒还尚可,坐在无夜船上,一直没说话的武从雪却是警觉地看了她一眼,脸板的死死的。   爱茉见了,心里不免翻了几翻,刚要答言,却只听柳云尚冷声道:“不必了。我与夫人有话要说,公子请回。”   闻听此言,几个人俱是一怔。   武从雪看了看柳云尚,又看了看爱茉,似是度量着二人的关系,目光中满是猜疑。爱茉见了,心中叫苦不叠,感叹这柳云尚简直是自己的瘟神。唯有无夜听了,不动声色,缓缓道:“既是公子有话要说,无夜便先行告退。只是……”他顿了顿,看了看爱茉,这才向柳云尚道:“无色已晚,怕是席上宾客等得急了,公子长话短说,莫要惊扰了夫人才是。”   柳云尚却只淡淡道:“公子请回。”   无夜见此情形,便不再说什么,抬手间一朵扶桑落于指间,大红的花瓣在灯下极致妖娆,轻轻落于爱茉面前,月影星光下,只见他拂桨轻笑:“无夜在岸上等您。”说完,驾舟而去。   水声渐落,只有月华中天,皎洁如霜,爱茉也不看那柳云尚,只斟了酒自饮道:“公子有话请说,爱茉还要回去赴宴。”   柳云尚看了看爱茉,这才缓缓道:“云尚粗鄙,前些天多有得罪。”   爱茉知他是说前些天将自己赶出书房的事,于是也不在意,只道:“先生不必如此,我在先生心中是何等样人,我自然明白,就算您再道几次歉也于事无补。”说到这儿看了看他似笑非笑地道:“我说的可是事实?”   柳云尚沉默不语,却也不否认。爱茉笑了笑:“先生有话便问,但凡爱茉知道的,言无不尽。”   话说到这份儿,两个自是不必再客气,柳云尚看了看爱茉道:“夫人与梁北戎可熟识?”   “不熟。”   “他可曾与夫人谈过什么?”   听了这话爱茉看向柳云尚:“先生的意思是?”   柳云尚沉默了片刻才道:“昔日梁王本是异邦亲王,只因当日边关一战率大军倒戈,获封梁王,其子有三,分别名为南城、东桀、西邺,只是众人尚不知,梁王还收养一名义子,乃其旧部孤儿,赐名北戎。”   “原来如此。”爱茉想了想:“我道这位梁公子是哪里人,却原来是梁王义子。”   “夫人现在可有什么想说的?”   爱茉看了看柳云尚,于是便不再隐瞒,只将梁北戎要自己为小郡主求亲一事一一道来,只并未提要搓和柳云尚。   听了这话,柳云尚神色不明。   “公子可还有疑问?”爱茉道。   柳云尚听了却淡淡冷笑道:“梁王虽有三子,却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去年已嫁。”   爱茉听了一怔。   柳云尚又道:“夫人可知梁王的人为何要到兰陵来?”   爱茉摇头,柳云尚却道:“听说太守武文德多年前在边疆战场得到一块美玉,传闻得此玉者必有奇遇。”   “确有此事。可这又与梁王何干?”   柳云尚看了看爱茉:“夫人当真不知?那玉便是太祖时流落异邦之传国玉玺,乃当今天子寻找多年之物。”   爱茉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不由得道:“先生何出此言?”   柳云尚冷笑:“此事至今无人知晓,我也是听祖父说起,那日我去府上与太守聊过几句,显然他也不知那玉为何物,当年我大顺开国太祖将那玉奉为圣物,可自从丢失后便辗转多人之手,上面的字迹已残缺不全,难以辨认,就算太守大人猜到几分它的来历,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武文德当然不敢告诉别人。   “先生与我说这些做什么?”爱茉冷冷道:“我一妇道人家,如何明白这家国天下的事。”   柳云尚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明白,只要夫人替我将它取出交与我,此事便与您无任何干系。”   爱茉听了这话倒笑了:“公子是在说笑吗?”   “自然不是。”柳云尚道:“那玉虽珍贵无比,却无半点用处,只会带来杀身之祸,夫人若想保太守与家人平安,务必早日将它交出。”   爱茉不禁冷笑:“先生未免太过高看小女子了。既是太守心爱之物,又怎会让我看到?”   听了这话,柳云尚看了看爱茉,这才缓缓道:“夫人与太守是夫妻,若是极力央求,只怕并无不可。”   爱茉抬眼看着他:“先生真的如此认为?”   柳云尚不动声色,半晌才道:“夫人只要拿出当日对程公子一半的手段便可。”   “你!”爱茉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自然知道在下的意思。”柳云尚淡然道:“兰陵城中无人不知夫人风华,太守与程公子也是男人,并无不同,只看夫人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话说的有意思,”爱茉冷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说我对太守的心思不及程公子?”   柳云尚不说话,却是默认。   爱茉气道:“先生不必说了,这个忙恕小女子爱莫能助。”   柳云尚看着她:“夫人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如此甚好。”柳云尚道:“听说程公子最近做了御使,夫人可知是谁举荐?”   爱茉警惕地看着他。   柳云尚见了,只看着她缓缓道:“我既能保他入仕,也能让他身败名裂,只看夫人的意思。”   “你居然拿他威胁我。”爱茉气道:“人都说柳公子为人中圣贤,却不想也能做出这样卑鄙无耻之事。”   柳云尚听闻却面色不变:“我与夫人,谁更无耻?”   爱茉知他是说自己与程敏之有私一事,心中气结,却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我要回去。”   柳云尚却并无送她回岸的意思,爱茉于是又咬牙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回去,劳烦先生划船。”   柳云尚仍是不动,只道:“夫人若想回去,容易。”   爱茉看了看他,却见柳云尚抬手将手中的船桨“卟通”一声扔到了湖里,淡淡地道:“刚刚的事,夫人是答不答应?”   这人真是人面兽心!爱茉不由咬牙道:“不劳先生费心,爱茉自会回去。”说着,便站起身来。   可谁知那船已无桨可划,且船身轻薄,爱茉这一站便剧烈摇晃起来,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已失去重心,转眼便掉入了湖中。   虽是盛夏,可夜色已深,湖水冰冷,爱茉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紧接着呼吸一窒,便沉入了湖中。   神志渐渐模糊,连最后一丝痛也感觉不到,迷蒙间只觉得又回到了少女时,不远处似有读书声,走近看去却是朝思暮想的那人站在不远处。   “先生……”爱茉缓缓走近,心中喜悦非常。   那人见到爱茉,放下手中书卷,走来将她轻揽入怀中,他的身上有似有似无的书墨香气,还有种从未闻过的清新淡香,她伏在那怀里只觉得人世间所有的幸福不过如此。这时,却被人扶起双颊,温暖温润的吻轻轻覆上她的唇,温软交缠,继而有一口气暖暖渡过胸口,爱茉猛地惊醒,却见月光之下,柳云尚从自己身上抬头,见她醒来,皱眉道:“夫人可好?”   爱茉见了他,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那个吻并不是在梦中,却是柳云尚为她渡气,再想起刚才他的所作所为,一时间,爱恨羞愤便全涌上了心头,于是不禁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挣扎着哑声道:“滚,我不想见你!”   柳云尚见状,并未说一个字,只将她交给另一个人道:“既然夫人无恙,在下告辞。”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爱茉身上本就无力,打了他耳光之后,便全无力气,只恨恨地看着柳云尚的背影,这时,却只听得抱着自己的人“嗤”地一声轻笑道:“夫人打的好。”   是谁?   爱茉刚想回头看去,却感觉身上一轻,已被人抱起,月光灯影下,只见无夜的脸近在咫尺,长发飘散,一双黑眸满是妖娆。   此恨绵绵无绝期Ⅰ   虽说是夏夜,可爱茉衣衫已湿透,看着无夜,只觉得全身冰冷,目光中充满猜疑。   “夫人莫担心,”无夜笑道,声音宛若情人间的低语:“万事有我。”   爱茉怎能相信他?可事到如今,却也别无选择。好在柳云尚救她上岸之处十分僻静,太守府上的下人也并不知道,况且今晚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从后园进去,穿过两处院落,便是我的住处。”爱茉看着他:“劳烦公子送我回去。”   无夜一笑:“但凭夫人吩咐。”   好在此时府中欢宴正是十分热闹,下人们也都做事的做事,偷懒的偷懒,一路上并未遇到过人。那无夜虽看似纨绔公子,可怀抱爱茉,却如若无物,直到进了爱茉的院落,才有一个小丫头上前来,看到二人如此情形,先是惊的一动不动,然后便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爱茉看了看她:“你刚刚可看到什么?”   小丫头听了忙磕头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求夫人饶命。”   听了这话,爱茉才道:“下去吧。”   小丫头忙磕了头,一溜烟的跑了。   “夫人果然持家有方。”无夜一边笑道,一边走进去,穿过重重珠帘,将爱茉放在一处美人榻前。   爱茉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看无夜道:“多谢公子送我回来,我还要更衣,所以……”   “夫人真是薄情。”闻言,无夜俯在榻边执起爱茉的手轻声道:“这就要赶我走?”   爱茉轻轻抚了抚额头:“公子难道还要替我更衣不成?”   “这有何难?”无夜靠近她,黑眸低垂:“无夜荣幸之至。”   他的手指干燥温暖,沿爱茉的手腕缓缓向上滑过,拨开湿透的衣袖,抚上她的手臂肩膀,轻轻摩挲。爱茉手臂本就敏感,此时被他这番抚过,只觉得全身一震,忙推他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夫人难道不明白?”无夜低笑,伸手拉起爱茉的手臂,有一半身体几乎伏在爱茉身上,属于年轻男子的味道,还有莫名的淡淡香气环绕着她。爱茉呼吸一窒,却见无夜的脸近在眼前。   “你……”她还想说什么,他的唇却滑过她的眼角眉梢,轻轻覆在她的唇上,温柔地触碰,然后辗转,宛若情人般怜惜。有一瞬,爱茉几乎有种错觉,认为他是真爱自己。可只是一瞬,她还是将他推开。   无夜并不生气,只是垂了细长的黑眸看着她:“无夜比柳公子如何?”   爱茉一怔,无夜却笑道:“刚刚在湖边,夫人对柳公子可不是现在的态度,他抱你时,你百般迁就,为何现在却拒我于千里?”   那时她仍未醒来,只将柳云尚当成了自己之前心爱之人,所以才会如此,现在被无夜提起,爱茉不由又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于是不免气道:“他不过是为我渡气,何来迁就。”   “当真?兰陵城中谁人不知柳云尚清高至极,便是任人摸一下衣袖也不肯,如今居然跳进湖里,只为救夫人,”无夜笑的意味不明:“夫人却对他无意,猜他知道后作何感想?”   爱茉心中暗中冷笑:他恐怕是担心我死了没人为他取玉吧,又会有什么感想,只是你这瘟神到现在还不走,不知心打的什么算盘。想到这儿,不由垂了眼眸道:“天色已晚,公子还是回去吧,我还要更衣。”   无夜看了看她,终究未说什么,只放开了她一笑:“也罢,你……”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顿,爱茉奇怪地看着他,却见他看了看她的手臂,又抬头看了看她,目光突然十分复杂。顺着他的目光,爱茉一眼便看见自己臂上鲜红的守宫砂,还有手臂连到肩膀上,被武文德鞭打后留下的斑驳伤痕。见此情形,爱茉仿佛被烫伤般抽回手,拉了衣袖盖住。   无夜只看着她,目光复杂,眼中各种情绪交错。   爱茉却转了头不看他,咬了咬牙,恨声道:“你要我帮你进府,如今愿已达成,我们两不相欠,公子也该回去了。”   无夜并未说话,爱茉只抱住双臂坐在榻上,只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被人扒光了放在他的面前,心里不免酸痛难当,只道:“公子难道没看够,还是嫌我今晚出的丑不够多?”   爱茉说完,勉强从榻上起身,自己向床边走去。   无夜站在原地看着她。   爱茉来到床头坐下,也不避无夜,径自解了外衫,露出了肩膀,那白皙的肌肤上,深深浅浅,斑痕交错。见无夜看着她,爱茉抬头,挑衅地看了看他。   无夜此时倒转过了身,沉默了半晌才道:“近日有消息说夫人要找的那人一切尚好,我已派人去接他来兰陵,隔段时日便可与夫人见面。”   听了这话,爱茉面色渐缓:“这话可当真?”   灯光下,无夜转过头来,脸色不明,一双黑眸却无比深邃,完全不见刚才的戏谑之色:“自然当真。”   爱茉听了,心里似是松了口气般,不禁低声道:“如此……多谢。”   无夜看了看她,柔声道:“只要夫人擅自珍重,再难也自有见面的一天。无夜先行告辞。”说完,看了爱茉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见他走了,爱茉缓缓坐在床头,伸手从衣领下拿出那枚黑扳指,想起就要见面,心中不禁亦喜亦忧,百感交集。   不知何时,直到外面有了脚步声,她才将扳指收起放到枕下。不一会儿,只见三娘走了进来担心地道:“夫人可好?我收到无夜公子的消息,才知道夫人落水了。”   爱茉见了三娘,这才想起自己衣衫全湿,于是在三娘的伺候下沐浴更衣。   外面的宴席自是不能去了,爱茉只遣人去说自己身体不适,众人听了也不在意,不一会儿便都散了去。爱茉问起武文德,三娘回说今晚几位公子劝酒劝的厉害,此时已烂醉如泥,被梁北戎等人扶着去书房歇着了。   “都是谁劝的酒?”爱茉似是不经意地道。   三娘回道:“个个都劝过,听说开始领头的是梁公子还有沈家的几个亲戚,那柳公子虽然不说话,可他喝一杯,太守大人便不敢不陪两杯,好在后来柳公子和夫人去游湖,之后便遣人来说家中有事,没再回来,不然大人还不知醉成什么样。”   听了这话,爱茉没有作声,想了想,这才吩咐三娘道:“今晚府里外人多,告诉院子里的人,关好了门窗,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   三娘虽然惊疑,却并未细问,忙下去吩咐了。   夜已渐深,爱茉躺下却好久也未睡着,只听得除了夏虫低鸣,便安静的可怕。时间久了,人也累了,于是便迷迷糊糊睡去,可刚刚睡着,便只听外面有人大喊:“抓刺客!”   爱茉猛地惊醒,披衣起来,只听得院外传来打斗之声,隐约听得有人受伤惨叫,又有人喊道:“快!快去保护大人!”   三娘也吓得从外间起来道:“夫人,这如何是好?”   爱茉不语,只抓了三娘的手道:“不关咱们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外头人来人去,灯火通明,想是惊动了官兵,又隐约听到有人发号施令,爱茉命三娘伺候自己穿好衣服,这时,只听有人敲门。三娘惊的不知如何是好,爱茉却站起身道:“让人把门打开。”   院门大开,一队官兵早已打了火把进来侍立两边,爱茉站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只见灯火照映下,梁北戎走了进来,见到爱茉施礼道:“见过夫人。”   爱茉看他衣衫整齐,全不像今晚刚赴宴豪饮的模样,于是道:“出了什么事?太守大人可安好?”   “回夫人,刺客尚未捉住,已受伤逃跑,在下已调来精兵两百人,别分把守府中各处,太守大人一切安好,夫人放心。”   爱茉点了点头:“如此劳烦梁公子。”   这时有一个小统领模样的人跑了进来,看到梁北戎施礼回道:“报告长史大人,见过刺客的家仆伤重已死,小的问过了,此人名叫喜福。”   爱茉听了一震,忙握紧了三娘的手。   却听梁北戎道:“他临死前可说过什么?”   小统领回道:“回大人,他只说刺客长相丑陋,脸有伤疤,武艺高强。”   梁北戎听了点了点头:“下去吧,好生派人守卫。”   那统领答应着下去了。   梁北戎这才向爱茉道:“夫人且回去休息,梁某定保夫人无恙。”   “那就劳烦大人了。”爱茉道。   梁北戎这才带着一众人等出去,待关了院门回到屋内,三娘这才低声道:“夫人,这梁公子什么时候成了长史大人?”   听了这话,爱茉不由想起柳云尚说梁北戎为梁王义子的话,如今看来,倒不像假的。   天已渐亮,二人只得胡乱歇了,待到天色大亮,才遣人出去打探了下,回来的人说昨天晚上的刺客却有两拨,都未伤到武文德,一个只将伺候在外间的喜福捉去折磨了半晌,另一个却想进到大人存放家俱的院子里,不想惊动了还未离开府上的梁北戎,那刺客与梁北戎交手后受伤逃走,梁北戎随后调来了官兵,可折腾到了天亮,也没捉到刺客。那武文德早已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见此情形便求了梁北戎留在府中,随时保护府上人等。   三娘听了不由念了声佛道:“如此说来,倒是托了梁大人的福。”   爱茉倒不言语,心中却知道,这梁北戎只怕是早想进到太守里,借着这个引子倒是光明正大,只是不知昨天受伤的刺客是哪一个……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一个小丫头进来递了一封信道:“回夫人,这两样是外头送来的。”   爱茉接过来打开原来是程敏之写来的,一是担心昨夜刺客的事安慰她,二是告诉她自己已向梁北戎说明,并无娶小郡主之心。   爱茉看完,沉吟了片刻,提笔写了回信,这才命人送了出去。   经过昨晚这么一闹,再加晚上又没休息好,到了下午,爱茉便只觉得身上沉重,至掌灯时分已是虚汗淋淋。三娘忙传了话让外头的人请了大夫,看了脉才知道是发热。大夫开了几副药,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爱茉这一病,便是好几天,吃了药好一阵坏一阵,总是卧床不起。好在武文德这些日子只在与梁北戎混在一起,并不来烦她。但这病闹了有大半个月期间也不见好,也是烦心,期间梁北戎也派人来看过,并荐了几个大夫,吃了药后也感觉无甚起色,直至有一天,一个武从佑拿着一个纸包进来道:“夫人这些天可好些了?”   爱茉见了从佑,不觉笑道:“好多了,这几天我起不来,你可按时上学?可有进益?”   从佑有点害羞地笑道:“先生说比先时长进了些。”   爱茉也笑了,于是命三娘拿了水果给从佑吃,从佑安静地吃了点,又道:“夫人,听说你的病总不好,我今天听说城里来了个神医,最会治病,就买了一副给您。”说着,将纸包递给爱茉。   爱茉奇怪地接过来,拆开那纸包,只见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瓶子,用塞子塞着,隐约闻得淡淡的药香,再仔细看那瓶外包的纸,是用小楷写的药方和服用方法,是驱湿辟邪的功用,字写的却是极好。于是笑道:“多谢从佑想着我。”   从佑听了也十分高兴,又吃了点果子,这才出去了。   到了晚上,病症又发作,爱茉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恰好那瓶子放在枕边,只觉得阵阵清香,于是干脆打开,却见是极小的药丸,于是噙了两粒,这才躺下了。   没想到居然一觉睡到天亮,起来时,身上也感觉不像之前沉得抬不起来,于是接着又按那瓶上的服用,不出三天功夫,居然已好的差不多,可以出来走动了。   待爱茉身子好了,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天不仅梁北戎已搬到太守府上来住,就连小郡主也住了进来。   听说爱茉身体好了些,梁北戎也亲自来问候,爱茉冷眼瞅着,府上人等这些天似已是把他当成了半个主人。过后,小郡主明月也亲自来看望爱茉。   两个人见了面不免客套一番,爱茉记起柳云尚那晚所说的话,于是留心观察这小郡主,见她虽然举止行为皆十分得体,可是却十分害怕梁北戎,虽然表面上她是郡主,可实际却是明月对梁北戎言听计从。如此看来,就像柳云尚所说,这小郡主只怕是假的。   只是爱茉不明白,既然梁北戎身为长史,又是梁王义子,为何要带一个假的郡主来兰陵,又号称是为了郡主选婿?难道也与柳云尚一样,是想取玉不成?可带着明月,又对取玉有什么帮助?   这些问题爱茉想了很久也不曾想通,于是对梁北戎与明月的举止十分注意。   那明月自来到府上便与武从雪同住,武从雪自那次宴后,居然对爱茉不像以往那般无礼,只当她不存在,爱茉想来想去不知为何,最后估计应该是无夜对这位大小姐说了什么。别看武从雪对爱茉极为冷淡,对小郡主明月却是关爱有加。两个人年龄相仿,又同吃同住,感情自然很快便好起来。   一日,爱茉正在自己院子里歇着,只见伺候武从雪的一个丫头来找三娘要治伤的药,爱茉于是问她做什么。   那丫头听了答道:“小郡主绣花伤了手,大小姐说三娘这里有不留疤的药,于是想要回去给郡主用。”   爱茉听了,于是命三娘亲自带了药去,又吩咐道:“小心伺候着,再来回我。”   三娘答应着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见四下无人,这才向爱茉道:“这小郡主真是个娇弱小姐,从没绣过花,却硬要绣什么荷包,只将两只水嫩嫩的手扎的都是伤,真难为她。”   “是吗?”爱茉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不再言语。   过了几天,又有明若府上的人送信来,说为了还太守夫人前些日子宴请众人的礼,秦府在清凉山大无相寺办了三天祈愿,现请各位小姐夫人一并去祈福。   爱茉听了,便命人收拾东西,又让人打听明若夫人请了小郡主没有,过了一会儿,打听的人回来道:“夫人并未请郡主。”   爱茉听了这话,倒犹豫了,不知自己去还是不去。不去吧,驳了明若夫人的面子,定然是不好。去了吧,又担心小郡主挑理,虽然她是个假货,可怎么也要看着梁北戎的面子。   她这里正犹豫间,只听人来回道:“夫人,梁大人求见。”   爱茉想了想,便命人让进来。   梁北戎见了爱茉,先是问了病,又讲了这些天府上的事,那刺客虽然至今仍未抓到,可梁北戎仍让她安心,说自己定然保护太守家人安全。   爱茉听了,只点头称谢,梁北戎于是又笑道:“听闻近日明若夫人又要设宴?”   “只是寻常的祈福。”爱茉笑道:“大人也感兴趣?”   梁北戎道:“以前在京里,随梁王大人去过几回,倒也罢了,只是小郡主极虔诚,每次定是要去的。”   听了这话,爱茉便知他要说什么,于是笑道:“如此说来,这次倒不能不请郡主同去了。”   梁北戎听了也一笑道:“但凭夫人作主。”   爱茉看了看他,目光不由落到了他的腰间,只见那玉带之上系了一只荷包,甚是好看,于是笑道:“梁大人这荷包是哪位佳人送的,倒是别别致。”   梁北戎见她问,一笑道:“不过是亲戚送的,若是夫人喜欢,便拿去。”说着,真的解下来递给爱茉。   爱茉笑着接过来道:“公子果然大方,只是……”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一顿,只见那荷包颜色浅的地方,似是被什么染过,撑开看时,却是点点血迹,针角也颇生疏。见此情形,爱茉只用团扇掩了脸笑道:“公子既是这么说,爱茉就却之不恭了。”   梁北戎也不在意,只告辞出去。   爱茉拿着那荷包看了看,不由得自言自语叹道:“湘女有心,梁王无意,作孽啊作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玄机不少,各位客官可看明白了? :)   此恨绵绵无绝期Ⅱ   为了让小郡主一同去大无相寺,爱茉便修书一封给明若夫人,顺便又赠了些难得的物件,说了自己的难处,于是不久,明若夫人便请人专门去给小郡主下了帖。   说起来,爱茉倒并不在意明月郡主此行是否一同去,只是想通过她探一探梁北戎的底细。那梁北戎自从住进了太守府,行为着实可疑。说是为了保护太守加派了很多人手,可却不见府上的守卫加强,只调了些人守着武文德的书房。那晚来捉刺客的官兵走了之后,只留了三五个在府外巡查,其余的皆未留下,再加上家下人等都被调到了武文德身边,这样一来后府的人手反倒少了许多。可按说小郡主的安危远比武文德重要,可是他却并不在乎,如此看来,倒像是另有图谋。   小郡主接到了帖子后,爱茉便特意去看了她一回,一是问一问要不要准备什么,二也是心中好奇她和梁北戎究竟是何关系。   明月郡主明显看上去心情甚好,又将自己从京里带来的几样东西送给爱茉,皆是宫中女眷所用,爱茉简单推了推,便接下了,又告诉她按兰陵城的规矩,这次祈愿男人也是要同去的,若是梁北戎也去,应向寺里早些说明,预备个单独的院子。明月听了这话,脸上虽没什么表现,一双手却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只轻声道:“我这次离京父王将一切都托付给梁大人,自然是要他照应的。”   爱茉听了笑道:“如此甚好,有梁大人在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便要起身回去,明月自然出来相送,爱茉又道:“郡主这些天也认识不少城不少公子,可有合心意的?”   听了这话,明月脸色微沉:“多谢夫人费心,明月暂且也拿不了主意,只听梁大人的。”   爱茉点头笑而不语,心里已如明镜一般,于是告辞出来。   如此看来,不论这梁北戎是不是有意,小郡主应是早将一片芳心许与他了。   她这里琢磨着,却见三娘一脸惊慌地走来,一把拉住她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爱茉一惊,忙问原由,三娘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那日程敏之写信来之后,便与家人争执了起来,爱茉也曾在回信中劝他收敛些,将来自有机会,可惜那信不小心被程老爷子看到,发现儿子拒不结亲的缘由竟是与太守夫人私通,老爷子自然又惊又怒,先是打了程敏之一顿,又将他关了起来不许出门,衙门里也给他请了假,只说是病了。程敏之被父亲关起来,更是不从,于是只咬了牙水米不进,要饿死方罢休。   父子两个直闹了好几天,见程敏之真的铁了心死不回头,程母却是心疼这唯一的儿子,只将他放了出来。那程敏之本是读书之人,如此折磨已是身心俱疲,便是真的病了,程家人自是细心照料,直闹了大半个月才好些。   病好之后,虽然准他日日去衙门办公,却派了好几个人看着,只不许他与爱茉来往。可这又哪里管得住,程敏之终究想了个法子咬了手指给爱茉写了信,辗转送进了太守府,却偏偏遇上爱茉去了小郡主那边,于是送信的丫头只将那信放在爱茉房里,却不想有人拿了那信交给了武文德,见自己妻子与人私通,武文德自然大怒,已将所有下人皆赶出院子,让人找爱茉回去呢。   听三娘说了事情原委,爱茉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吩咐她不要惊慌,见机行事,三娘应了,爱茉这才定了定神,往院子里去了。   因武文德早已遣走了下人,于是爱茉推门进去时,只见他自己站在院中间,见了爱茉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道:“小贱人,你还真会给我丢脸!”说完,便狠打了她两个耳光。   爱茉被他打的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武文德又道:“背着我偷人?嗯!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将爱茉狠狠摔在地上,从腰间抽出皮鞭便是几下,爱茉伏在地上,只任他打骂,便是死也不说话。那武文德见此情形更是怒从心头起,又狠打了无数下,开始时,爱茉只咬了牙,可没一会儿便晕了过去。   爱茉还以为自己会死,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居然醒了过来,天已经黑了,她发现自己躺一个堆放杂物的草房里,身上刺骨地痛,口渴的厉害,叫了几声三娘,却不见回应。   武文德没有杀了她倒是奇迹,只是现在也和死了差不多,迷蒙间只觉得又晕过去几次,再醒来时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扶起,淡淡的清香环绕,紧接着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夫人且将它喝下去。”   爱茉勉强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一个人正俯□看着自己,却是柳云尚。   “是你……”爱茉低吟,心里想着,怎么会是他,可却偏偏说不出来。   柳云尚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水递到她嘴边,爱茉只抿了几口,却是再也喝不下去。这时,爱茉只听得扶着自己的人道:“罢了,我来。”   爱茉听了这声音不由一怔,抬头看去,只见无夜伸手自柳云尚处接过水一口饮下,低头便吻上了爱茉的唇。爱茉一惊,还要挣扎,却只觉得那水带着淡淡的药香流进口中,半晌他抬头看了看她,见她无恙,这才道:“夫人可觉得好些了?”   那药十分清凉,倒是让她舒服不少,爱茉于是轻轻点了点头,见此情形,无夜便缓缓揭了她肩头的衣裳,爱茉疼的倒吸口冷气,无夜见了便收了手,只向柳云尚道:“你来还是我来?”   “……做什么?”爱茉见状不由问道。   “自然是上药。”无夜低头看她:“希望夫人忍一忍,莫要出声才好,不然惹来了梁北戎的人,只怕我们也救不了您。”   爱茉见此情形,便猜到他们是躲了梁北戎的人进来,估计是担心自己死了,到时想从武文德手里取玉就难了,于是也不推辞。无夜见状,扶她坐起,爱茉虽痛,却咬牙强忍着。柳云尚站在一旁一直未出声,这时走上前来将药瓶放在床头,只见爱茉身上已是被血粘满,不由皱了皱眉,伸手揭开被血糊住的衣衫,他的手指修长干净,且十分利落,很快便将她的外衫从皮肤上撕下,疼是真的疼,可远比慢慢揭开好的多,之所谓长痛不如短痛,他这般行事,倒是合了爱茉的心思。   伤口露出,已是血肉模糊,爱茉虽痛,却只将手臂上的红色印记掩住,无夜见了倒也没说什么,柳云尚简单洗了伤,这才看了看爱茉:“夫人忍着些。”说着,便将手上的药一一倒在伤口上。一瞬间爱茉感觉自己疼的要死过去了,便随手抓住了样东西,狠狠握住,过了许久,直到那药劲过了些,这才慢慢清醒过来。只见柳云尚仍看着她,见她醒了只淡淡道:“夫人且忍三日,过了这三日,必有转机。”   爱茉心知他们总会想办法,于是放松了些,原本握住的手也放也下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抓了柳云尚的手腕,灯影下虽暗,却也看得清指甲掐出的血印。那柳云尚却面色不变,只不动声色将衣袖放下向无夜道:“我还有话说。”   无夜闻言放下爱茉,却抚了她的脸柔声道:“放心,在下必替夫人报仇。”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爱茉见他话说的虽然温柔,笑容却恶毒的很,于是惊疑地看了看柳云尚,猜不透他们如何打算。   见爱茉看向自己,柳云尚只道:“夫人可还记得在下说过的话?”   爱茉不语,他的意思是梁北戎或是假冒小郡主搞的鬼?   柳云尚又道:“上次太守遇袭,夫人认为是谁指使?”   “难道不是为了平日积怨?”爱茉哑声道。   柳云尚冷笑道:“武文德虽不仁,却也不至于有人想杀他,何况杀了他又有什么好处?他终究是朝廷命官,不论是谁主使,就算再尊贵的身份也是死罪。”   爱茉不明白:“先生的意思是……杀他不过是个幌子?”   听了这话,柳云尚倒是认真看了看爱茉:“夫人有此等智慧又何必在这里受罪。”   爱茉惨淡一笑:“我现今自身难保,又能如何?”说完,便轻咳起来。   柳云尚见她咳了一会儿甚是虚弱,于是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取了两粒药来扶起她,喂她服下。药一入喉,淡淡的清香甚是熟悉,爱茉不由一怔,看向柳云尚。后者却避开她的目光道:“夫人若答应上次的要求,在下定然保夫人无恙。”   “那块玉既是个大麻烦,先生又要它何用?”爱茉不解。   柳云尚也不回答,只道:“夫人只要按我说的做便罢,在下自有打算。那告密的事我已派人查明,程公子的信是有人有意交与武文德。夫人可否猜到是谁?”   爱茉想了想,她与程子敏的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连武从雪都知道些端倪,何况家里身边侍候的,也是大多知道的。至于说武文德呢,要说他不知道也太自欺欺人了,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出来,若说不是有人有意所为,她是死也不信。   眼下无非就这几方势力,梁北戎与小郡主,柳云尚,还有无夜。后者两个人就在眼前,若说是他们所为,毕竟勉强了点儿,自己与武文德闹翻,他们的取玉的如意算盘也不好打,倒是梁北戎和小郡主甚是可疑。   想到这儿,于是道:“我与别人素日无仇,即便是今日之事只怕也是托了先生的福。”   柳云尚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道:“夫人知那梁北戎多少?你可知他何处长大,何处读书,何处做官,又如何做人?”   “我又不是他家人,如何知道这些?”   柳云尚却淡淡冷笑:“当年京中,我与他一处长大,一同读书,算来也有十年光景。”   爱茉一怔,却听他又道:“后来家父去世,我回兰陵,他做了梁王义子,七年之内,他杀人无数,即使是当年的师父也死在他的手上。”柳云尚看了看爱茉道:“夫人当真以为自己与世无争便能逃脱厄运?”   “难道他也要那玉不成?”爱茉疑道。   “不止是玉,”柳云尚冷笑:“他要的只怕还有我的人头。”   爱茉惊讶地看着他,突然想起程敏之说过,柳家原本有免死圣旨,于是道:“先生还怕他不成?”   柳云尚也不答言,只看了看爱茉:“夫人现在可否答应在下的要求?”   爱茉苦笑:“我不过是个小女子,还有何出路?”   “如何说来,夫人是答应了?”   爱茉点了点头,继而便又咳了起来。柳云尚见她如此,于是伸手将她扶起,爱茉无力,只得靠住他,这人身上与程敏之一样,有书香萦绕,可是还有种从未闻过的淡淡清香,就像他人一般,虽然就近眼前,却依旧清高绝远。   好一会儿,爱茉才止了咳,只觉得伤口处疼的几乎要死掉,只挣扎着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改日若能出去,自会与先生联络。”   柳云尚她如此,面色微沉,自扶了她靠在身上,手指顺着她的手肘缓缓划过,最后停在一处轻轻按揉,爱茉虽疼痛难忍,却感觉甚是异样,脸上不由浮起热潮,只觉得羞愤难当,喘息道:“你……你……”她想问他这是做什么,可是后面的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柳云尚按了一会儿,这才道:“疼的可好些?”   爱茉一怔,这才感觉随着他的按压身上的痛感渐渐减轻,只怕他方才按的是止痛的穴位,于是只转过脸去道:“多谢。”   柳云尚也不多言,只将爱茉放下道:“夫人保重,在下自会保夫人无恙。”   爱茉听了点了点头,却见他一衣素衣此时已被自己染上了血迹,又想起无夜说他素日好洁成癖,可见他此时却似全不在意,心中不免奇怪。   柳云尚也不久留,便告辞离去,夜影灯光下,仍旧素衣如雪,神情冷漠,仿佛刚刚覆药的那人根本不是他。   爱茉看着他离开背影,不由暗自冷笑。虽然她心中对柳云尚未曾全信,如今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梁北戎想必猜到柳云尚会与自己联络,于是先下手断了这条线,这才告诉武文德自己与程敏之有私。武文德平日里虽然也对这事知道一二,可未到时候必然不会爆发,如今他必是见前几日有人刺杀自己,害怕死于非命,急于巴结梁王爷自保,才如此行事。   幸好柳云尚的药十分有效,爱茉躺了一晚后,便觉得疼的轻些,又过了半日,便听见有人开门进来,仔细一看,却是三娘。见爱茉如此,三娘不免伤心,于是便差人将她送回了房里。又请了大夫看伤治病。   爱茉冷眼看下人们的模样,倒不像是三娘偷偷救出自己,于是待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才问了三娘原委,三娘才一一说明。   原来那日爱茉晕倒后,武文德便收了手,只命人将她关进柴房,三娘也曾设法去求过,只是武文德丝毫不讲情面,三娘无奈只得暗自送信给程敏之,知道了爱茉被打一事,程敏之如何能忍,于是便去找武文德,只说自己写了一道奏书,参他兴修水坝时贪污银两若干,就要派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里。武文德当然知道程敏之是为了谁,虽说御使得罪不得,但他仍是不肯放了爱茉。就在两个人针锋相对,斗的不可开交时,武文德却接了一封密函,看过之后,竟是一句话也未说,只吩咐让人放爱茉出来。   三娘也是从武文德房里的书童处得到的消息,至于密函是谁写的,又写了些什么,便是无从得知。   爱茉听了,心中便知是柳云尚从中动了手脚。柳家这些年虽然世代布衣,却势力依旧,尤其是北疆的人脉,比那些位极人臣的朝官,倒更甚些。   如果说来,自己倒要找个靠山。   既是武文德亲口发话不得为难爱茉,府里哪里还有人敢不从。再说了,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虽然爱茉背着他与人有私情,可别人又怎知道太守如何想法?于是见武文德放了爱茉,家里家外的人只有对爱茉更加奉承的份儿。   爱茉养了些日子,身上已渐好转,只是留下暗色的疤痕,却是还得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去。   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梁北戎与小郡主也各自来看了她。梁北戎倒还好些,只带了几味京里的良方,又问候了几句,便回去了。明月郡主来看望她时,爱茉已经能起身了,于是两个人倒聊了一会儿。   虽然不过几天功夫,爱茉却发现与上次见面时相比,这位小郡主明显清瘦些,眉间也似隐有幽怨之气,说话也甚是不经心。于是便笑道:“郡主这些天可是身上不舒服,怎么看着倒弱了些?”   听了这话,明月只勉强一笑:“并无什么大碍,只不过睡的差了些。”   爱茉听了点了点头,又命三娘拿了几味安神的茶送过去,只道:“郡主放心,此次来兰陵定会觅得良婿。”   可小郡主听了,却只淡淡地道:“但愿如夫人所说。”   爱茉见她不愿细说,便转了话题,二人随意聊了会儿,明月便借机告辞了。   一直待小郡主走了,爱茉这才叫来三娘道:“这几天可有消息?”   三娘这才回道:“回夫人,大小姐的丫头偷偷告诉我了,那梁公子隔个三五日必是要去郡主房里的,两个人或下棋或聊天,总是十分安静,就在您出事的前一天,听说两个人吵了起来,外头的丫头们听不清,只听得郡主哭了好久,梁大人倒是若无其事地走了。”   爱茉听了,点了点头。   三娘不由得问:“夫人知道这些是要做什么?”   爱茉只笑了笑道:“只许他算计我,难道不许我算计他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疑问这章可明白一二,只是这个结还未解完……   此恨绵绵无绝期Ⅲ   说话间离去大无相寺祈福的日子便不远了,明若夫人担心爱茉因家中的事去不成,特派人来送了些果品等,又让人捎信说自己就不来探望她了,已在寺院分派好了住处,到时再见。   爱茉听了这话,于是便笑问那来人住处怎么分派的,来笑回道:因男女皆有,于是虽然提前着人收拾了几处院落却仍是不够用,夫人正发愁呢。爱茉点了点头笑道:“我与你家夫人想出一个点子,一会儿你带回去。”   下人听了忙道:“小的先替我家夫人多谢您。”   爱茉一笑,提笔写了几个名字,封好了交给那人道:“务必亲手交给夫人。”   那人忙应了,自去回去交差。   爱茉见那人走了,这才叫三娘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来到太守府门前,新来的管家武寿忙上前来见礼问候,又问夫人去哪里。爱茉掀起车帘看了看他道:“你就是接替喜福的那个?”   管家听了忙答“是”,爱茉点了点头道:“我有些日子没和小少爷去见柳先生了,这两天身上好点,倒要去一趟。”   “可小少爷早已动身了。”武寿道。   爱茉笑了:“你叫武寿?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武寿忙回道:“回夫人,小的以前在梁大人手下当差,因为喜福走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才命了小的来顶替。”   “原来如此。”爱茉笑了笑:“告诉你家梁公子,你既入了我府上,就是我的人,从今以后也只能听我和大人的话,如若不然,府上自有府上的家法。”说着,脸一沉:“我可不比梁公子斯文好说话,你若是再跟主子问东问西,小心你的脑袋。”说完,“啪”地一声甩了车帘,命车夫道:“还不快走。”   车夫听了,忙驾马车离去,那武寿终究无奈,只得看爱茉离开。   三娘见此情形,不由喃喃地道:“这梁公子倒成了半个主子,老爷也爱听他的,倒弄的家不像家了。”   爱茉看了三娘一眼,微微冷笑,没有说话。   马车离了大街,不一会儿便到了柳云尚府邸附近的一处树林,马车停下,爱茉扶着三娘下了车,早有一顶软轿等待在旁,爱茉进了轿子,自向树林另一边行去,而三娘则上了马车,继续往柳府而去。   见甩掉了身后跟着的尾巴,爱茉这才松了口气,只倚在轿子里歇着。又过了一会儿,轿子来到一处青瓦小院前,早有小童打开门迎接,爱茉的轿子便径自进了院落。   台阶上,程敏之早已等候多时,见轿子来了,这才走上前来掀起轿帘,亲自扶了爱茉走进了屋子。下人们见状早就避开了,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程敏之见了爱茉,并不急着亲热,却是执着她的手看了半晌,才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   “傻子。”爱茉笑了笑道:“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程敏之却低下了头,沉吟了片刻才看着她道:“茉儿放心,有朝一日我定然让所有人都不敢欺负你,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女人。”   “敏之……”爱茉见他说的动容,于是也拉着他的手道:“我现在就很好。”   程敏之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勉强笑了笑道:“你身上可好些了?我本想派人给你送些药去,又担心再连累你。”   “好多了。”爱茉笑道:“别忘了三娘本就是治伤的好手,你保重自己我就放心了。”   程敏之听了,低下头吻她。爱茉闭上眼睛,任他抱在怀中。   这些天她一直惊魂未定,却在人前不敢有半点懈怠,不论是武文德,梁北戎,还是柳云尚,个个都心情鬼胎,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可唯与程敏之在一起时,才得以喘息。她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人。   二人温存许久,爱茉才道:“我托人给你捎的信,你可看到了?那件东西你可得了?”   见她问这话,程敏之才道:“口信早就收到了,只是那件东西不好得,我托了好几个人,只得了一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却不递给爱茉,只看着她道:“茉儿,你为何要它?”   爱茉见了,笑道:“你这是不放心我吗?”   程敏之颇有些无奈道:“你可知道这是何物?”   “自然知道。”爱茉笑着自程敏之手中取过荷包道:“世人都传说兰陵城中一醉山庄的‘春来早’是最有名的合欢散,只要一点点,便是武功盖世的侠客,也走不了半步。”   见她这么说,程敏之道:“既是知道,便是要小心,若是让那人知道,只怕会对你不利。”   “放心。”爱茉道:“我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他害我至此,我送他这份大礼,算起来倒是便宜了他。”   程敏之见她如此,只得道:“总之,万事小心。”   爱茉想了想道:“你取这药时,可有其他人知道?”   “这倒没有。”程敏之道:“我托了几个妥当人从中转了几手,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我,只是……”   “什么?”爱茉看着他。   程敏之道:“你也知道这合欢散因并无解药,所以即便是一醉山庄,也极少外传,这次若不是托了靠得住的朋友,我也是拿不到,只是听他说,在这之前,也有人去他那里求药,他拒了几次,最后央不过,才分了他一些走了。”   爱茉听了奇道:“这倒是奇了,寻常人自然不会求这个,就算是想要合欢散,也未必一定要是‘春来早’,外头自然有各种种样的药粉可用。为什么偏要这难求的方子?”   “我也是不解,又催人问了几次这个朋友,他却是再也不说,问的多了,只说曾欠过人情,就当还他罢了。”   爱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只得道:“这事儿先搁着,迟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先办咱们的事要紧。”说到这儿又看了看天色道:“这次出来是打着陪从佑读书的幌子来的,这会儿从佑只怕快下学了,我总要去接了他回去才好。”   程敏之虽有不舍,却知道不好再留,于是只道:“茉儿放心,出了这次事后,我自然知道分寸,家父虽然严格,却也奈何不了我。何况我前些日子查了几件案子写了奏折递给了圣上,圣上已准了,不日兰陵城将有大动作。茉儿,为了你,我一定会出人头地,到时,再也不让你为我吃苦。”   爱茉听了,心中一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这才笑道:“敏之,你与以前不同了。”   程敏之捉住爱茉的手轻吻,将它放在自己心口道:“这里,死也不会变。”   “胡说。”爱茉嗔道:“我要你为了我好好活着。”   程敏之将她揽入怀中轻吻,绵延的柔情直到耳侧颈边。   “敏之……”爱茉喘息着道:“你弄疼我了。”   听了这话,程敏之才抬起头不再吻她,只抚着她的颈侧,二人抱了良久,方才分开。   爱茉走出来,自有下人抬了轿子,程敏之扶着她上去,这才目送她出去,一径向柳云尚府上走去。   到了柳府,从佑业已下学,却未离开,只在书斋院中爱茉曾坐过的青石处等候,爱茉见了从佑,于是也来到石上陪他说话,问他今天学了些什么,可有不明白的,从佑一一回答了,二人这才准备离去。这时,却见书斋门打开,柳云尚素衣白衫,缓步走了出来,看向爱茉。   自从上次受伤,二人有些时日未见,此时见面,已与之前针锋相对时大为不同,虽然爱茉对他仍无好感,却也明白现今他倒是一个暂时的靠山。   从佑见了柳云尚便从石上来到岸边行礼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柳云尚看了看他道:“你先出去,我有话与夫人说。”   从佑听了,不由得看了看爱茉,见她并无意见,于是便听话地退了出去。   见从佑走了,柳云尚这才道:“夫人可好些?”   “还好,有劳先生记挂。”爱茉从石上站起来,只淡淡地道。   柳云尚也不在意:“夫人上次答应我的事可还记得?”   爱茉看了他一眼道:“最近梁北戎盯的紧,需得等等。”   “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在下定当尽力。”   爱茉想了想:“有一件事想问先生。”   柳云尚看着她。   “梁北戎为何带假郡主来兰陵,即便是打着招亲的幌子,未免也有点牵强。”说着,爱茉看了看他:“他还有什么打算?”   柳云尚听了这话,只淡淡地道:“既然是梁王爱女,不论真假皆为金枝玉叶,他此番来兰陵,打着小郡主的旗号自然处处方便,另外,假使有人让他不如意,还可以将郡主推出来做靶子,如有任何闪失,那人便是害了小郡主的头号嫌犯,罪无可赦。”   “原来如此。”爱茉点了点头,又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倒要多谢先生指点。”   柳云尚看着她道:“夫人可有良策?”   “自然。”爱茉看着他一笑:“如果没有,岂不是辜负了先生的指点?”   夏日树影缤纷下,她笑的明媚娇俏,微风吹动鬓边的发丝拂在她白皙的脸上,瞬间看起来倒像小女孩般淘气可爱。   柳云尚只看着她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夫人既有良策,还请告知一二。”   爱茉瞅他一眼笑道:“先生到时候便知道了。”想了想于是又问:“先生过几天也去大无相寺?”   柳云尚看了看她,却转过了目光:“听说夫人也去。”   “这就罢了。”爱茉道:“到时先生便知道了。”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该送从佑回去了,先生留步。”说着,便从石上向下走去。   那石头上布满苔藓,上次爱茉险些滑下去,还是平之将她扶上来,这次没了平之,爱茉只得自己下来,可没走几步,脚上又是一滑,她心中暗叫不好,想着自己又要在柳云尚面前落水,不由得十分沮丧。   可她人还未落到水下,便觉得腰上一紧,便悬在了空中,半晌,只听柳云尚的声音淡淡道:“夫人还是这么喜欢游水。”   游你个鬼!爱茉心中暗骂。   这时柳云尚已挟着她从石上下来,站在岸边,爱茉被他抱着本就十分难过,于是便要推开,可转头伸手时,柳云尚恰好松了手,于是她一个趔趄,又险些摔倒。柳云尚又伸手扶住,她这才站住。   遇见这人,真是倒霉透了。   爱茉一边站稳,一边松了口气。可却突然发现柳云尚却仍在看自己,她不由一怔,顺着他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肩颈处,一颗莓子大小的红印清晰可见,那是程敏之刚才留下的。夏日衣衫本就轻薄,这会儿肩头的轻纱已经扯落,映着雪白的肌肤,格外显眼。爱茉见状,不由得脸孔发热,忙拉了衣服转过身去,整理了半晌才回身道:“多谢先生。”   柳云尚此时早已调转目光,也不答言,神情甚是冷漠。   见他如此,爱茉于是看了看他衣角染上的青苔笑道:“只是可惜了先生的衣服,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如换下爱茉带回去着人洗好再送来如何?”   柳云尚看了看她。   爱茉见他看过来,于是故意阴阳怪气地道:“看我这脑子,越发不灵光了,先生这么清高的人,自是不屑与我等同伍,这件衣裳沾了青苔是小,沾了我身上的味道才是罪大恶极,只怕一把火烧了才能解先生心头之恨,您说是不是?”   柳云尚看着爱茉,目光中情绪交错,似是有话要说,又似是说不出话来。   爱茉见,心情大好,于是只笑着施了施礼,径自款款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晚了,这两天不舒服,大家见谅。该是谁的缘因,便由谁来解,总归逃不过。每次都能从大家的留言中得到很多灵感,真不错:)   此恨绵绵无绝期Ⅳ   清凉山上的大无相寺建成已有百年,自大顺开国便香火繁盛,大大小小的房舍百余间,连绵整片清凉山,自山下抬首而望,山上庙宇连天,烟雾环绕,钟声不断,有如人间仙境。   寺中主持方丈无心大师乃得道高僧,座下弟子无数,近几十年来,寺院更得兰陵城中达官贵人们大力相助香火钱,于是便更加鼎盛。   其中,秦氏明月夫人更是寺中的常客,且不说捐得多少香火钱,只是这每年一次的祈愿,便要花掉数千银两。更何况她带来的小姐贵妇及各家达官公子哥儿们,个个都出手大方,捐出的银钱更是不计其数。   爱茉对这等神佛之事向来不大热心,只是似信非信,只是年年捐些银子充数,得些方丈送来的东西也就罢了。只是今年却大不相同,此次去寺中,不仅精心为小郡主打点了起居院落,更是将一众人等的吃喝供给早就打点好了,提前送入寺中。明若夫人见她如此,心中甚喜,只当她最近经了家中的事后,诚心向佛。爱茉见她如此,更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上山之日甚是热闹,明若夫人一大早便着人准备了素服,一乘软轿,带着家下服侍的人等向山上而去。爱茉也不怠慢,命人为小郡主和武从雪等人准备了车马,又有梁北戎等人带路,这才随着他们,带着一应家人浩浩荡荡地向山上而去。   因为此次来的香客甚多,于是寺中已早早地清了外人,只等各位夫人公子前来,并一一准备了休息的院落给大家落脚。直到快晌午,各方客人方才到全,连同带来的家下服侍人等,几百号的人,将寺院占的满满的。   爱茉带着三娘等人进了自己住的院子,这才叫来了寺中一个管事的小和尚,问了住处分派的情况,那小和尚便取出一张纸递了过来,爱茉见纸上所写与自己那日交与明若夫人的相差无几,梁北戎与小郡主住了前后院,武从雪被调到了与明若夫人一处,而爱茉则住在小郡主隔壁院落,再往下看去,却发现原本自己单住一处院落的柳云尚,这次却改与无夜同住。爱茉见了不由笑道:“你们可问过柳公子的意思?”   小和尚听了回道:“柳施主事先并未订过住处,近日才遣了人来说也要上香,可住持说了,寺中的住处早已订满,只有这位无夜施主的住处尚有空房,于是只能委屈柳施主几天。”   爱茉点了点头,放下那纸道:“多谢大师。”   小和尚听了念了声佛道:“方丈大师下午于大殿讲经,不知众位夫人可愿前往?”   爱茉听了想了想向三娘道:“遣人去问问小郡主,再问问明若夫人的意思。”说完又向小和尚道:“我是必去的。”   三娘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便回来了,说小郡主与明若夫人都去,爱茉于是让小和尚先去准备了,这才回到房里更衣。   三娘一面给爱茉换上素静的衣裳一面道:“刚才我去找明若夫人时在外头遇见一位大师,甚是年轻,长得也俊秀,却不进来,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说,只念了句什么就走了。”   爱茉听了,这才笑道:“我知道了,不是什么大事。”接着却想了想,又喃喃道:“时日也不短了,难道他还未参透不成?”   三娘听了也不敢言语,只将爱茉的衣裳打点好,又递了她面素花的团扇,这才送爱茉去大殿。   大无相寺的大殿甚是宏伟,平时能容纳百十来人,此时,方丈已将无关人员遣散,只留几个大弟子在殿上,又有十几个小和尚跑腿。众人此时俱已到齐,各位官爷公子们在右,夫人小姐们在左,俱坐在蒲团之上,正前方,无心大师已端坐,身上,几个弟子陪同。   爱茉来得迟了,只款款地来到夫人小姐们一侧,挨着明若夫人坐下。在她对面,梁北戎与柳云尚端坐在前,俱是一身素衣,风仪无边,另一侧,无夜也换了白衣,越发衬得他黑发如墨,举止翩然,见爱茉看过来,他只将手上的折扇掩了半边脸,淡淡一笑,极尽妖娆。爱茉回他一笑,转眸却看见程敏之坐在另一侧,正向自己看过来。恐是当了官的缘故,只觉得他比先前沉默了许多,神情也颇为淡定,见无夜与爱茉调情,也并未像以往般不悦,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目光。   倒底是进益了,爱茉不由得叹道。之前,她总是盼着他有个前程,可如今真正做了官,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心里终究是有些感慨,那个单纯冲动,为爱成痴的少年不见了,换作了眼前这个事事胸有成竹,成府渐深的男人,只是不知于她是好还是坏。   这时,已有小和尚关了大门,无心大师这才开坛讲经。   爱茉对于神佛之事大多是不信的,于是听起来也就不大入心,但却仍装了认真的样子。   趁着讲经的空隙,她看了看无心大师左右,见他几位得意的弟子皆跪于下首,目光一一看去,皆是年岁较大的高僧,只在最末的座位,见到一位年轻的僧人,虽与其他僧人穿着一样的僧袍,却看起来比其他人都超然出尘,大殿上的一排烛火映着他俊美清秀的面容,有如雕塑,他垂眸端坐,甚至连爱茉看着他出了神也似未曾发现,就像他第一次与她见面一般。   爱茉记得那一年也是这个时候,她与明若夫人来寺中上香,大殿中方丈有事外出,只留他一人值守,见了她与明若,他神态恭敬,语气淡然,陪她们上完了香,这才送二人出殿。   只是当夜爱茉睡在寺中,却听得笛声悠悠,吹得甚是好听,于是披衣寻声而去,却是这位僧人在一处院中独坐。见爱茉走来,他便住了笛声,却不说话。爱茉也不好多问,只道:“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那僧人听了,却似微微叹了口气道:“贫僧戒情。”   爱茉听他是“戒”字辈的,便知他是方丈大师的弟子,只是比起他的众位师兄,这位戒情实在是太过年轻。   戒情却似发觉了她的心思,于是道:“贫僧是师傅的末座弟子。”   “大师的笛子吹得很好。”爱茉只道:“不知可否再吹一曲?”   戒情看了看爱茉,却垂下目光道:“天色已晚,夫人请回。”   爱茉不解,只道:“大师可怪我扰了雅兴?”   戒情却转过身去,过了半晌才道:“师傅曾说,本月是劫数,贫僧已闭关三十日,今日师傅出门,才命贫僧出关,可终究逃不过。夫人还是请回吧。”说完,自转身进了屋子,将门关上。   爱茉听了,不由奇怪,虽仍是怀念那笛声,但见他对自己如此无理,便也不再多言,只回去睡了。   第二天,方丈已然回来,又开坛讲经,只是并未见到戒情,直到第三日,众人准备下山时,方丈才向她道:“夫人可曾见过戒情?”   “前日见过,只是今日怎么不见?”   听闻此言,方丈叹了口气道:“他这两天就要闭关了,夫人下山前可否再去见他一面?”   爱茉不解,却仍答应了。   下山前,她自去那日晚间见面的院子,却见房门紧闭,于是轻敲门道:“大师?”   过了半晌,门才缓缓打开,却见戒情脸色苍白,仿佛一夜之间消瘦了不少,见了爱茉只转过身道:“夫人还不下山?”   “方丈让我来见大师。”爱茉看了看他这才迟疑地道:“大师……可好?”   戒情听了这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夫人可还记得贫僧说过的话?”   爱茉想了想,只道:“大师可是遇到了劫数?”又停了停,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只掩了口,不再说话。   戒情听了这话倒是转过了身,看了看爱茉:“没错,夫人便是贫僧的劫数。”   爱茉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可我并没有……”她想说自己并未勾引过他,可是却说不出口。   戒情只闭了眼睛,微叹道:“戒情不怪夫人,夫人走吧。”   爱茉听了,沉默了半晌,终是不忍心,只道:“听方丈说大师今日便要闭关,待出关之后,便是度过此劫之时?”   “正是。”戒情道。   爱茉点了点头:“大师可还有话对我说?”   “并无。”   “那我就告辞了。”爱茉道,说着,便转身向外走去。   “夫人……”戒情此时却转过了身。   晨光照耀下,他的面容白皙儒雅,目光中却有无法言表的犹豫与绝望,爱茉回身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勉强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抬起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大师保重。”她轻声道,继而转身离去。   风起,落花纷飞,她看他的最后一眼,是纷飞花瓣中站在门内孤独的白色身影。   而此时,两年后,他就坐在她不远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这时,无心大师的经已讲毕,众人各自谢了,又有人去与大师聊天,爱茉端坐了许久有些累了,只见有几位夫人小姐趁机寻柳云尚与程敏之聊天,又见小郡主愁眉不展地坐在原地发呆,再抬头,却见武从雪已向无夜走去。真是好一番风景。   爱茉笑了笑,便径自拿了团扇施施然地向殿外走去,绕过大殿一侧,便是一处山崖,此时正逢盛夏,只见郁郁郁葱葱满是树木,那悬崖绝壁上,也开遍无名小花,淡淡的草木花香佛面而来,甚是怡人。她一路缓步前行,一路只折了几枝花草在手中,直来到一株古木之下,只见那树遮云蔽日,叶大根深,风动之处,枝叶响动,不远处钟声悠悠,空山绝响。   听了一会儿钟声,爱茉只觉得心底清凉无比,于是转身向回走去,可却只见不远处,一个僧人缓缓行来,见了爱茉,这才站住。   风起,吹起地上片片落叶,他面容俊美,神情不变,只念了声佛道:“夫人可好?”   爱茉淡淡笑了笑:“戒情大师还认得我?”   戒情不语,爱茉又道:“大师何时闭关出来?”   “三个月前。”   爱茉听了这才道:“可否躲过这一劫?”   戒情只垂了眸道:“夫人为何独自出来?师傅说过,这里外人不得踏入。”   “原来你是寻了我来赶我走的。”爱茉笑道:“大师可真无情。”   戒情不答,只道:“夫人还是回去吧。”   爱茉见了,于是道:“也罢,大师请带路。”于是前行了几步来到戒情的面前。   戒情自转了身向后走去,爱茉便跟着他,回到来时路上,却有一处窄路,戒情脚步走的快了些,爱茉便没跟紧,却被那一枝树勾住了衣袖,手中的团扇便掉到了台阶下。   “大师慢走。”爱茉不由道。   戒情转过身来,见爱茉独自站在路上,旁边石阶下,正是她手上的水墨团扇。   爱茉也不急着拾起,只看着他笑道:“您走的太急了。”   戒情看了看那团扇,又看了看爱茉,只垂了眼眸道:“夫人先回去,一会儿自有人归还与您。”   爱茉见他不敢看自己,于是提了衣角笑道:“大师何必如此无情,佛祖说过‘色即是空’,何况是一把扇子,大师真的不替我捡?”   戒情不语,只转了身道:“夫人请回罢。”   爱茉倒被他气乐了,于是径自提了衣角走过去道:“罢了,我看您还是闭关去吧。”说着,便要下台阶去拾扇子,可那台阶本就建在悬崖上,甚是陡峭,爱茉宽衣广袖,又哪里下得去,可话既已说出去了,倒不好在那和尚面前丢了脸面,于是自向台阶下走去,可还未等她迈步下去,却只觉得手臂被人拉住,紧接着被连人抱起,瞬间只觉眼花缭乱,进而却重新落到了地上,她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已被戒情横抱在怀中,而那扇子,不知何时已放在她身上。   爱茉见了,便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拿了扇子,半掩了面笑道:“大师好身手。”   戒情这次倒抬起眼来看着她,爱茉见了,笑的多情,只用染了红色蔻丹的手指挑了他的下巴吻了吻他道:“大师难道真的忘了我?”   戒情不语,却低下头吻了下来,爱茉搂住了他的颈,笑的妩媚。   她并缺这样一个男人,只是缺一个让所有人信任的人,既戒不了对她的情,他便是她的人。   一吻已毕,爱茉眯着眼笑的惬意,只道:“今天晚上我要宴客,大师可否一同前来?”   戒情看着她不语,爱茉却用扇子敲了他笑道:“就这么说定了,不许爽约。”   是夜,爱茉在自己的院落中请众人赏月,席间到的客人甚多,只是不见梁北戎,明若夫人于是笑着问爱茉:“别是你这小蹄子撒谎罢了,这梁公子是出了名的不爱交际,哪里是你我能请得来的?若是不来,便要狠狠罚你。”   爱茉听了,只把玩着手中团扇上挂的荷包道:“夫人且等等看再罚我不迟。”   此时小郡主也已到席,听了这话,不由得轻咳了两声,爱茉忙亲自倒了茶递过去道:“殿下可觉得不舒服?我让人取了厚衣裳来。”   明月郡主连忙推辞,只接过了茶,可目光一转,却见了爱茉扇子上的荷包,于是脸色一变,只勉强笑道:“夫人这荷包倒是精致,哪里得的?”   爱茉见了,也淡淡一笑:“是梁大人戴着的,我见样式特别,便要了来,他只说一个亲戚给的,随手便送了我,郡主若是喜欢,便拿去。”说着,解下来递给明月。   小郡主拿着那荷包,脸上神情不定,不由得又咳了两声,只端了茶喝下,这才作罢。   爱茉见她喝了茶,便笑了笑。   这时一旁的明若夫人道:“听说柳公子与程公子几位在别院设了宴,梁公子不会与他们同去了罢。”   “倒也是。”爱茉只拿着茶碗拨着那水上的茶叶道:“这么说倒可惜了,听闻小郡主十分愿意听些佛家的因果,今天我可是请了方丈大师的得意弟子戒情大师一同来,梁公子随侍小郡主身边,又怎能不来?”   听了这话,明月脸上阴晴不定,听握着那荷包,偶尔向门前望去。   她这里正神思恍惚,却只见门前人影一闪,一个僧人翩翩而与,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梁北戎。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得罪女人,她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报复……   此恨绵绵无绝期Ⅴ   戒情与明若夫人是见过的,于是只问了好,明若自见了他便笑着看了看爱茉,只道:“大师闭关多日,想必有高深的佛法说与大家听,我们也算是有缘人了。”   戒情只念了声佛道:“夫人夸奖,戒情还未修得真果,心中仍有尘缘,惭愧。”   明若听了奇怪道:“那大师难道要与我们说些尘缘?”   戒情只道:“贫僧已知劫数,只不过是挨时日而已。”   明若听得糊涂,却不好再问,于是只向梁北戎道:“公子来迟了,需得罚一杯酒才是。”   因在寺中,并不备膳食,只有些果品素酒,梁北戎听了这话,只笑道:“夫人说的,只是在下这几日身体不适,酒就不必了,还望夫人见谅。”   梁北戎是官场中人,虽然做事一向老练狠辣,可却从未在人前不给别人面子,何况是明若夫人,见他如此,明若心中虽不悦,却也勉强笑道:“公子可要多保重。”   “多谢夫人。”梁北戎答的轻描淡写。   爱茉见他如此,便知他今晚赴宴是存了戒心的,于是笑道:“梁公子,这些日子我还没谢您,自从我家大人遇刺后,府上的事都多劳公子帮忙,既然公子不喝酒,我便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如何?”   梁北戎见此情形,倒不好再推,只端了茶轻抿了一口便又放下了。   爱茉见了,放下茶碗笑着向身后的三娘道:“告诉他们,把我准备的点心送上来。”三娘听了忙答应着去了,爱茉这才道:“前些日子特请了城里有名的点心师傅做了几样点心送上来,里头有我亲手采的几样果子,大家尝个鲜罢了。”   不一会儿,果然见三娘带着几个人端了盘子上来,盘子里俱是小碟子装的点心,一碟只得三两个,却极精致,爱茉拈了一块递给小郡主道:“殿下也尝尝。”   明月郡主接过了点心,看了看梁北戎,犹豫了半晌,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爱茉见她如此,便一笑道:“我可不比殿下高贵斯文,殿下可别笑话。”说着,只捡了一块点心,慢慢嚼了。   明若夫人只也拈了块尝了,不由笑道:“你这丫头果然会享受。”   梁北戎却坐着不动,连茶也不喝。   爱茉于是笑道:“梁公子如此拘束,倒像咱们是头一回见面一般。”   梁北戎却坦然道:“在下愿陪夫人聊天。”   爱茉见无甚可说,便向戒情道:“大师可否说个故事我们听听?”   戒情听了,于是淡淡地道:“只有一个故事,从前江州有一美女,众人皆愿与之交往,甚至要求交欢也不拒绝。不久死去,与她相交之男子莫不悲痛惋惜,遂集资为她在路边筑坟。后来一胡僧,见墓痛哭,路人皆笑,言其女行为冶荡,何值和尚一哭。僧曰:此乃锁骨菩萨,大慈悲者,世人所求莫不应允。开坟,见一副锁链的黄金骸骨,僧携骨而去。”   “此事可是当真?”明若夫人听了不禁问道。   戒情只道:“夫人认为是真便是真。”   一旁沉默许久的小郡主听了,却道:“菩萨终归是菩萨,若是尘世间的女子如此行事,死后必是要下地狱的。”   爱茉见她说的怆然,不由一怔,想了想才笑道:“小郡主终是慈悲胸怀。”   梁北戎听了这话倒抬起头看了看小郡主,淡淡地道:“世间女子生来行为冶荡者甚少,大多为了家人父母,甚至天下苍生,即便离开尘世,菩萨慈悲,想必也不会怪罪,郡主又何需为她们挂怀。”   小郡主听了,轻咳了几声,却仍是愁眉不展。   爱茉看了看他们,虽知这二人话中必有所指,却一时间也想不出缘由。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下来。   这时,戒情却道:“梁公子既不喜茶酒,贫僧倒是有样东西,不知公子是否感兴趣。”   “愿闻其详。”梁北戎奇道。   戒情便从僧袍中取出一个物件,月光下,只见它晶莹剔透,似是用琉璃所作,仔细看来,却是玉石雕成的小壶,只是处处都巧夺天工,极为细致,那瓶中,却装了大半瓶的东西。戒情命人拿了杯子,只将那壶打开,微微一倾,便有只见微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前些年,寺中来了一位胡僧,教了存葡萄的法子,贫僧按他所说试了一下,果然酿出甜汁,甚是爽口,师傅便命人去山下换钱,今年也得了许多,只是不知口味与往年如何,贫僧不饮酒,还请公子代为一尝。”   梁北戎看了看戒情,见他并不像说谎,再加上那酒果然香甜扑鼻,并无异味,于是便端起杯了饮了。   爱茉见了不由道:“大师所说的胡僧可是那位见过锁骨菩萨的大师?”   “正是。”戒情道。   小郡主本是低头不语,听了这话倒抬起了头,只看了看梁北戎,这才向戒情道:“大师真是好福气,得见高僧。”   戒情只道:“见与不见,都是世间的因缘劫数,郡主殿下遵从自己的心便好,其它俗事又何必放在心上?”   听戒情这么一说,明月一怔,只看着他,半晌想说什么,却看了看梁北戎,终究又咳了几声,不再说话。   爱茉见话已说的差不多了,于是笑道:“既然郡主殿□体不适,咱们今晚不如早散了吧,明天还要做法事呢。”   “是了。”明若笑道:“明天可有得忙呢。”   此时,只听得山上钟声响起,回荡在山谷间。   戒情于是起身道:“贫僧还有事与方丈大师商议,就此告辞。”   爱茉等人也不挽留,于是各自散去。   梁北戎与爱茉仍是送了小郡主回自己的院子,待下人们将一切打点好,这互相告了别,向院外走去,这时,却只见小郡主房中的一个丫头急步走了出来,见了梁北戎回道:“公子,郡主身子不大好,请您去看看。”   爱茉听了,心中动了动,于是道:“殿下想必是咳得厉害,公子快去吧。”   梁北戎看了爱茉一眼,没说什么,便跟着那小丫头去了。   爱茉站在院外看着二人走远,心里不由得冷笑,站了一会儿,便径自向程敏之的住处而去。   她早问了管事的和尚,因为程敏之来的晚,可空出的房舍不多,于是便搬了与柳云尚和无夜同住。到来院外,却见院内只在门前掌了灯,屋内却是黑漆漆一片,问了倚在门口睡的东倒西歪的小和尚,才知那边的宴席还未散,都没回来呢。   爱茉见此情形,倒不急着走了,于是只打听程敏之住在哪间,小和尚揉了揉睡蒙蒙的眼,随手一指,便又打起了哈欠。爱茉见他困的可怜,便不再扰他,只挑了灯笼径自向屋内走去。   这房子本是里外三间,最外边的是客厅,里面是书房,再里面才是卧室。爱茉见屋内无人,于是将灯笼在桌上放好,便坐在外间的桌边等着。   桌上有茶,还有程敏之用剩下的一个杯子,于是她也不费事了,只就着那杯子倒了茶,一口喝了下去。喝完,便坐着打扇。   虽说是夏夜,可她这一路走来未免有些热,虽喝了凉茶,可身上还是不凉爽,幸好一会儿程敏之回来也是不怕的,于是便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只留了白绫的抹胸。   可没坐一会儿,只觉得丹田内一股热气上涌,不由得心浮气躁,四肢酥软,倒像是病了一般。   爱茉定了定神,又想了想,只觉得不对,半晌,她起身在房内走了几圈,突然之间看到桌上的茶杯,就着灯光,只见那茶杯并未有何不同,拿到鼻端闻了,才发现有淡淡的花香。   春来早?!   爱茉一惊,手中的杯子险些掉了下去。   程敏之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这“春来早”虽说是有名的合欢散,却做的极有意趣,分为两味药,只吃其中一味并无效果,需得两味同食,方能勾起药性。今天晚上,她将其中一味放进小郡主的茶里,而另一味有淡淡香气,极易辨认,于是她便缝进了那个荷包里。她料定见到那荷包,小郡主必问来历,于是便将计就计把荷包还了她。   梁北戎是极聪明的人,于是自来便对桌上的东西不闻不动,只是,他不知桌上的东西里却只有一味药,爱茉与明若夫人及戒情吃了皆无碍,只是戒情的酒却是她提前下了药的。   爱茉料定自己走后小郡主必找他问荷包的事,于是只要他一碰那荷包,便自是万事大吉。可她事事算尽,却怎么也算不到自己居然吃到了另一味。   这一会儿功夫,她身上早已是香汗淋淋,遍体酥软。好在这里是程敏之的住处,便是那药性发作,顶多与他在一处,倒是强的多。   想到这儿,爱茉便向内间走去。   进了卧室,仍是没有灯光,借着窗外的月亮,只见床上的幔帐低垂,爱茉早已管不了那么多,只掀了帐子倒到了床上。黑暗中,只觉得床上有什么,她伸手一抓,却被人狠狠地扣住脉门,黑暗里只听得柳云尚的声音道:“谁?!”   爱茉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痛的惊叫出声,柳云尚听了声音,手上不由一松,这才哑声道:“是你?”   爱茉被他扔在床上,只觉得全身无力,热的厉害,只呻吟了一声道:“先生……你,你怎会在程公子的房里?”   柳云尚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这本就是我的房间。”   什么?   爱茉有点傻,接着却想起门前打瞌睡的小和尚,想必是他迷迷糊糊的指错了,于是便想起身,可撑起了身子,便又倒了下去,这一倒,便是倒到了柳云尚的身上。黑暗之中她手指所触之处,他竟赤着上身。   爱茉一怔,想拿下手来,却不知为什么,只觉得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甚是好闻,居然舍不得放开。于是发狠只推开了他,自己伏在枕上道:“既是你的房里,为何会有‘春来早’?我……我怕是已中了招,还请先生快些出去。”说完,已是娇喘连连。   柳云尚听了,过了半晌才道:“这房内的‘春来早’只不过是一味,你是哪里中的另一味?”   爱茉见他问,便不好隐瞒,于是将自己给梁北戎与小郡主下药之事告诉了他,又道:“他害我险些送命,我将小郡主送他,也算便宜了他。”   柳云尚道:“梁北戎心计极深,又怎会着了你的道喝下那第一味药?”   “我料定他不会喝。”爱茉嘲讽地道:“只是他防了我,防了明若夫人,却防不了戒情大师,我将那药提前放下戒情的酒中,他知桌上的茶点有异,一口未吃,却不知戒情也是我的人。”   柳云尚却道:“那戒情大师是出家人,又怎会听任夫人摆布?”   “这倒容易,”爱茉笑道:“这世间的人与物,自是相生相克,我与他,便是前世的孽缘,如今别说如此小事,便是再大的事,只怕他为了我也做得。”   “原来如此。”:黑暗里柳云尚的表情看不清楚,只听得他缓缓道:“缘由已清楚,夫人还请出去吧。”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爱茉抬手轻轻拭了额角的汗冷笑道:“我自是不指望先生站在我一边,可我终归是在先生这里误服了药,您不想帮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赶我出去?敢问先生仁义何在?”   “我赶夫人走,便是仁义所在。”柳云尚听了只冷冷地道:“夫人可知梁北戎今夜原本打算将我与小郡主关于室内?”   爱茉一怔,只喘息道:“这又是哪桩公案?”   柳云尚这才淡淡道:“今夜席上,梁北戎便在酒中下了药,我料他会有所动作,便先退席回来,没想到茶中却被他下了第二味药。”   “你……原来你……”爱茉听了不由得大惊,可是“原来你也中了合欢散”这句话却怎么也没好意思出口。   柳云尚又道:“刚刚听你说了经过,我猜想他原本想在你的宴席散后将郡主送入我房中,可现今他却未来,想必是中了你的‘荷包之计’。”   听到这儿,爱茉心中不由一惊,若是真如柳云尚所说,梁北戎是打定了主意让他玷污了小郡主,如此一来,柳云尚便是有一百道免死的金牌圣旨,也恐怕不管用了,且不说小郡主是真是假,只是做出此等行为便是死罪。这两个人倒是有何恩怨,经算计对方至此地步。只是今天这事儿被自己一搅局,柳云尚倒无事,只是梁北戎今天得了小郡主,不知是吃了闷亏,还是托了自己的福。   这时却听柳云尚道:“夫人可愿出去?”   “好,我自然愿意!”爱茉说着,便要撩起幔帐出去。可说话这会儿功夫,药效已发至全身,她只刚抬了手,便觉得一阵酸软,还未完全起身便又倒在了床上。   “先生……”她喘息了片刻道:“我看还是您出去比较妥当。”   柳云尚听了,过了半晌才道:“夫人可知这药如何解得?”   合欢散,顾名思义,自然是交合才会解,如今爱茉见他问出来,于是只道:“自然不知。我既是下药人,又为何要解它?”   柳云尚却道:“这药效甚是奇怪,我本欲将它逼出来,却反被它所制,现今只怕已走不出去这房间。”   赶情你这身功夫是白练的!爱茉不由心中恨恨地道,可人却伏在枕上香汗淋漓动弹不得,只觉得柳云尚身上淡淡的清香甚是好闻,但心中却极不喜欢此人,于是只得道:“柳公子可知道程敏之现在何处?”   “他是新上任的御史,自然有人奉承,此时怕已被人灌醉了。”   “那无夜公子呢?”   柳云尚听了,过了一会儿才答道:“你以为程公子是被谁灌了酒?”   爱茉闭了闭眼,不由得咬牙道:“等我解了这药出去,决饶不了他们。”说完,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于是心中倒凉了半截。   见她半晌未说话,柳云尚于是道:“夫人可好?”   爱茉倒在枕上,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颤了:“托先生的福,十分不好……”   柳云尚听了似是倒吸了口冷气,这才道:“夫人且忍忍,等我解了毒,自会帮夫人找解药。”   等你找了解药,只怕我已欲火焚身死掉了。爱茉心中不由得咒道。   却听柳云尚又道:“只要夫人不动,在下便能忍得。”   他的意思是,只要她不勾引他,他们之间就是清白的?敢情自己才是那个下作的勾引男人的坏女人?!   “不劳先生找解药,”爱茉只觉得那药劲儿上来,也不知是气还是酥得,只颠声道:“先生只要为我找到程公子便好过那解药千百倍。”说到这儿又娇笑道:“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他相好,他能帮我……解了这药,也算是了了我们之间的一桩心愿。”   放在平时,这话爱茉万万说不出口,可此时被药效一逼,便是再露骨的话只怕她也说得出来。   说到这儿,爱茉不由得想起柳云尚以往的恶劣行径,于是又笑道:“就算是程公子不在,只要无夜公子在身边爱茉也是愿意的,听说他是极温柔的人,先生只怕不知道吧,他在夫人们之间可是声名远播呢……”   说完,又看了看柳云尚道:“无论他们任何一个,只怕都比先生您强百倍,您放心,我就算今晚死在这里,也不会动您一个指头。”说完,便伏在枕上喘个不住。   柳云尚听了这话,一言不发,两个人顿时沉默了下来,如若不是听到他的呼吸之声,爱茉几乎以为他死了。   这人向来清高至极,以至于被人碰碰衣袖也不肯,现今被人下了合欢散与自己关在一起,想必是气的半死,就像她也讨厌他一样。   想到这儿,爱茉只觉得头晕的厉害,神志也渐渐不清醒起来,只觉得仿佛在梦里,她仍在读书,先生扶着她的头道:“茉儿,又你打瞌睡,这怎么成?”   爱茉抬眼见了先生,只撒娇笑道:“先生且让我睡一会儿,迟些再读书。”   先生无奈,只得笑着将她扶坐在自己身上道:“说好了只睡一会儿,不许赖皮。”   爱茉笑着搂住先生的脖子,将头伏在他胸前道:“先生让我靠靠。”   “夫人。”突然柳云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爱茉的梦,猛地醒来时,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搂住了他,两个人肌肤相贴,近的几乎能听得见互相的心跳,她抬起头时正对着他的脸,他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夫人可还好?”柳云尚道,声音却听上去有点嘶哑。   爱茉清醒了些,用了用力,才勉强推开他重新倒在床上,她几乎被自己刚刚的举止吓着了,半晌才挣扎了道:“先生,爱茉求您件事。”   “夫人所求何事?”   爱茉转了头看向柳云尚道:“我不比先生,有武功护体,如若抵不过药效做出不耻之事,还请先生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若是阻止不了……”她说到这儿顿了顿,于是咬了咬牙狠狠地道:“若是不能,便是杀了我也无妨!”   话已至此,柳云尚便知是她死也不肯与他有肌肤之亲,于是过了半晌才冷冷道:“放心,我自会成全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什么大家已经知道了吧……我是写呢还是写呢还是写呢……><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呀……  此恨绵绵无绝期Ⅵ   爱茉听了这话,便又倒在枕上,只觉得整人个都轻飘飘的浮在了云里,寺院山上传来悠悠的钟声,听了倒像不知今夕是何夕。还记得小时候,尚未随父亲来兰陵时,家中不远处便有一处寺庙,她与小伙伴们经常去玩,见了那些佛像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有一天她又偷偷溜进大殿,却见得一个书生跪在佛前,她远远站着,只见他背影,却觉得那背影无限萧瑟,仿佛无限的悲伤都存在那具身体里,他跪了许久才起身,于是看到了她,一缕阳光照进大殿,撒在他洁净的素色衣衫上,他看着她和蔼地道:“你是君爱茉?”   “你认得我?”爱茉看着他:“可我并不认得你。”   那人却笑了:“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认得我。”   当天晚上爱茉才知道,他就是父亲为自己请来的先生苏默,只是她想不到,他居然是那个她拼了命爱过,却拼了命也救不回来的人。   还记得十六岁时,她已是少女,对先生的仰慕爱恋再也掩不住,上课时总盯着他,让苏默甚是难堪,只得轻咳着转过脸去。可她却不依不饶,只掩了书靠近他笑道:“先生为什么不看我?”   “小姐。”苏默垂眸:“我们该学新书了。”   “偏不。”爱茉拿下他手上的书,伏在他肩上道:“父亲说不必求进度,只把之前学会的讲明白便可。”说着,只在他耳边低声道:“先生,我说的可对不对?”   苏默白皙的脸渐渐泛红,却说不出话来,爱茉更调皮起来,只闭了眼睛凑上去吻他,轻轻的,如蜻蜓点水,又笑道:“先生,我说的可是对不对呢……”   他的气息已被她撩拨的乱了节奏,半晌才勉强道:“小姐……”   爱茉却又跌倒在他怀中,笑的妩媚,他终于闭了眼,低下头,狠狠吻住她。   许久,才抱住她叹道:“茉儿,你便饶了我罢……”   爱茉哪里管他,只轻声道:“先生……茉儿喜欢您,是真的喜欢……”   她不记得他回答了她什么,只记得他低下头久久地吻她,久到她几乎感觉自己已不用呼吸了,久的幸福到了极点。   “先生……”爱茉伏在枕上低声道,她分不清自己是做梦,还是真的,只感觉得自己抓住了先生的衣襟:“先生,茉儿喜欢您,从第一次见到便喜欢……”   “夫人。”柳云尚看了看爱茉,皱了皱眉,微光下,她抓他的衣襟轻轻的喘息,分不清是清醒,还是昏迷。   “先生,我好热。”爱茉低声道,扯了扯胸前的衣服。她原本穿的轻薄,现只剩了裹胸,如今这一扯,便是春光无限。   柳云尚无奈,只得低声道:“夫人,醒醒。”   爱茉听了,捉住他的手道:“先生,你的手好冷。”说着,便将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前。   柳云尚一怔,只觉得触手间细腻温软,丹田中已被压抑的邪气飞快上扬,他猛地抽出手,重新运功压制住。   床上的爱茉被他挣脱了手,不由轻声抱怨道:“先生……您不喜欢茉儿……是不是?”   柳云尚稳了稳心神,低头看向爱茉,只见她脸色绯红,双目紧闭,胸前一片春光,白皙柔软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身上,全不似刚刚与自己针锋相对时的模样,更像清纯妩媚的少女一般。   “先生……”爱茉被他甩开,只皱了眉拉住他道:“我知道先生不喜欢茉儿,可是茉儿就是喜欢先生,茉儿哪里不好,嗯?”   柳云尚被她拉住,只觉得体内内力不稳,想要甩开,却见她垂下的长长睫毛下似有泪光,微微一怔,终究没有用力。爱茉见他没有甩开自己,于是便拉着他的手起身,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臂,肩膀,甚至脖颈间,双臂在他颈上围拢,低声道:“先生,茉儿喜欢您,从第一次见面,便喜欢您。”   她软语呢喃,呼出的气息拂在他的颈间,似是千万只羽毛挠在心上,柳云尚闭目运气,却被腹中热气逼回,心中大惊,正想压制下去,爱茉却微微抬了头,温热香软的唇便吻上了他。   仿佛有金光闪过,柳云尚只觉得那热气已由下而上窜流至胸口,可唇齿间却满是她的香气,便是再想运气,也无济于事了。   爱茉吻着他,只觉得无限美好,他是她少女时的梦想,一心一意爱过的人,每次亲热,他都不肯,总要她诱他才行,这一次,便是再也不让他逃掉。于是便轻轻去勾了他的舌,细细挑逗。迷蒙间,只觉得他呼吸猛地变得急促起来,一下子将自己抓起来,竟似怨恨一般,狠狠地回吻过来。   “先生……”爱茉被他吻的全身如水一般酥软,却又有无限的喜悦充盈在胸间,除了喘息,便是一点力气也无。她的身体融在他的手中,每一寸都为了他绽放,有如当年一样。只是,这次他没有戛然而止,而是触摸到了她身体的全部,她被他抱住,美妙的曲线紧紧贴着他的,他的手游移而下,脸颊,颈间,以及小腹……还有那从未有人碰触过的地方。她害怕地轻轻动了动,却被他深深地吻回来,于是她为他展开,他的吻从上而下,掠过她胸前的白皙柔软,渐渐下滑,直到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颤栗地感觉他的唇舌碰到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不要……”她害怕地颤抖着,可是他的灼热的呼吸却让她全身酥软,有什么在体内流窜,由小腹散开,直到四肢百骸,最后点燃了她从未尝过的战栗的喜悦。   “先生……先生……”爱茉喘息着低吟,感觉自己仿佛死了一遍。这时,他才终于放开自己,俯□看着她,月光下,她的美丽极致绽放。   柳云尚俊美的容颜有若仙人,他深深看着她:“不要叫我先生,叫我名字。”   “苏默……”爱茉终于轻声唤道:“……苏……啊……”   未等她重复,一阵撕裂的痛楚贯穿了全身,痛的她身体都要收缩起来,可是却被一股大力狠狠压住,动弹不得。爱茉终于睁开眼睛,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可没等她看清,便又被他狠狠吻住,狠的她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儿。   他狠狠地占有她,带着零乱的,抱复般的凶狠,爱茉挣扎着,却无力摆脱,可渐渐的,那合欢散的药力又占了上峰,疼痛的感觉减轻,她开始渐渐迎合他,不久,又一次更长久,更深沉的战栗控制了她,以至于她又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只任他予取予求……   远处,悠悠的钟声响了起来,爱茉迷蒙间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他又压了回去,她跌落在他的身上,被他抱在胸前。   “是谁……”她想不起来他是谁,想要推开他,却有轻若无物的吻落在她额前的发上。于是她又睡了下去。   “先生……”她低语。却觉得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僵了僵,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臂膀间轻轻一吻,他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爱茉又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寂静的夜里,滴滴哒哒的雨声响起,由屋檐落到地上,一声接一声,仿佛离人的眼泪。   爱茉睡的温暖,只觉得许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她微微动了动,只觉得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突然有什么电光火石般窜过她的大脑,她猛地撑坐起身,可却觉得全身如碾过一般酸软疼痛,险些无力地又倒下去。   她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对面,蒙胧的晨光下,柳云尚缓缓坐起了身,看着她。   爱茉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脑子里爆开了,昨夜的一切,与梁北戎的聚会、茶、合欢散、先生……还有,柳云尚!   她看着眼前的人,回想着自己梦里的一切,她与先生的相遇、相拥、相互拥有,一阵冰冷的感觉窜上脊背,她几乎颤抖着把自己的左臂举到了光亮处,只见那上面的红色印记已经变成了淡粉,几乎轻的微不可见。   “你……”爱茉只觉得天眩地转,几乎晕了过去,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柳云尚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看在眼里,目光也渐渐变的复杂。   “……是你?”爱茉看着他,控制着自己不去尖叫。   柳云尚却转过了目光:“你……可好?”   她怎么会好?她仍记得意识失去前与他的对话,可是为什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爱茉无语,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云尚也沉默着,房间里死寂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爱茉才捡起一件衣服,强自定住心神道:“我想穿衣服,还请先生避一避。”   柳云尚看了看她,目光由她苍白的脸上,移到渗着血丝的唇上,停了停,这才披衣起身。   爱茉见他下了床,这才一一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她闭了闭眼,强自定了定神,才勉强站到了地上。   柳云尚已走出了卧室,站在门外,见爱茉脚步虚浮,缓缓走出来,他微微动了动,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爱茉终是体力不济,只坐到了桌前,半晌才道:“昨日之事,还请先生不要透露给任何人。”   柳云尚不语,只是看着她,爱茉见他不说话,不由得抬头看他,两个人僵持了许久,他才看着她缓缓道:“我既做了,便会给你一个交待。”   “多谢先生,可我不需要。”爱茉咬牙道:“兰陵城中,谁不知太守夫人水性杨花,不仅有相好的情人,便是一醉山庄的公子也来往甚密。先生如此,大可不必。”   听了这话,柳云尚看着她,黑眸中有光芒闪动:“不必?”   他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臂道:“那这又是什么?”   爱茉对他的碰触极为敏感,躲了一下,却终是躲不过,此时见被他抓住的手臂上淡粉的印记,便知他已知晓自己的秘密,于是只挣脱离了他的手冷冷道:“这说明不了什么,先生只当作不知道便可。”   柳云尚看着她,宽衣广袖之下,手却渐渐握紧。   爱茉却又嘲讽地笑笑:“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生来便水性杨花,即便是今日不失了贞洁,他日早晚也会给了别人,您又何必当真?说起来,昨夜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说着,便起身,将昨夜留下的外衣披在身上,便要出门。   可还未等她走到门前,却只觉一股大力拉住自己,爱茉回头,只见柳云尚拉住自己,俊美的容颜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看着自己。   爱茉看着他,挑眉冷冷道:“怎么?先生难道不甘心?”说着,又了然一笑,恶毒地道:“昨夜……莫不是您的第一次?”   柳云尚目光炯炯,黑沉的双眸中似有无限光华,爱茉看着他,感觉似乎被那光芒所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先生……”她还想说什么,可未等她接下去,柳云尚却冷冷地道:“不许叫我‘先生’!”   爱茉一怔,不知他发的哪门子神经,却听柳云尚道:“苏默……你一直喊着的‘先生’是他!?”   仿佛被什么点中了一般,爱茉怔在原地,看着柳云尚,想不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真是自己昨夜透露了什么不成?   “他与你无关。”爱茉看着柳云尚,生怕他会对先生不利。   “与我无关……”柳云尚重复:“你整晚都叫着他的名字,把我当成他,居然说与我无关?”   爱茉惊恐地捂住嘴,看着柳云尚,却见他冷冷地道:“继续说,你刚刚的伶牙俐齿哪去了?为什么一说到他就不敢了?他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他最后一句问的不容回避,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握的她隐隐作痛,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见她与刚刚换了个人一般惊恐担心,柳云尚的脸色越来越冷,两个人僵持不下。   这时,却突然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二人俱是一惊。柳云尚看了看爱茉,却未松开她的手,只答道:“何人?”   却只听外头敲门的人轻轻一笑:“在下无夜。”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此恨绵绵无绝期啊,我是亲妈,真的,女主的亲妈啊……   天荒地老有穷时Ⅰ   勿需人请,无夜自推门而入,见了屋里的情形,上下打量了几眼二人,目光落到了爱茉身上。爱茉见他看过来,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于是转过身去,可是不久只觉得身上一暖,回头看去,却是无夜将外衣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多谢。”爱茉低声道。   无夜也不答言,只向柳云尚道:“梁北戎今晨已携郡主离开。”   柳云尚听了像是早料到了一般,只略点了点头,倒是爱茉吃了一惊,问道:“他要去哪里?小郡主可好?”   “听说因小郡主身体不适,所以才下山。”说到这儿,无夜笑看了看爱茉:“这难道不是夫人的手笔?”   爱茉见他这么说,便知他是知情人,于是道:“我只想让梁北戎尝尝被人陷害的滋味,倒未想连累郡主。希望他能念在明月郡主对他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善待于她。”   无夜点了点头笑道:“依我看他二人中了这‘春来早’也不是什么坏事,倒要感谢它成人之美。”   爱茉本想冷笑,可一想到自己与柳云尚,便是连冷笑也笑不出来,只低下头轻咳。   柳云尚听无夜如此说,倒是看了看爱茉,却见她脸色苍白,站得勉强,于是向无夜道:“柳暗可在?”   “昨天夜里已上山,我已命他守在院外。”   柳云尚听了点了点头。   爱茉在地上站了大半日,身上早乏得厉害,已有些摇摇欲坠,此时听到无夜说柳暗早已上山,又在门外守了许久,突然心中一震,不由得倒退了几步,扶了桌子才站稳。   见她如此,柳云尚上前一步,还未伸手扶住爱茉,却见她像见了鬼一般缩了手臂,咬牙看着他道:“既然已有人守在院外,为何不命他进来救你?!”   柳云尚一怔,爱茉却不等他开言又道:“你不是说你被药所制,动弹不得?可为什么明明柳暗就在外面,你却不叫他进来救你?为什么让我……让我……为你解毒。”   她本想说“让我失身于你”,可话到嘴边,却羞于开口,只是想到自己与他在一起并非所愿,将来更无法向面对自己喜欢的人,于是强忍了愤怒道:“柳云尚,我并未开罪于你,为何你却如此对我?!”说到后来,不免言语哽咽,却强咬了牙忍住   柳云尚看着她,只黑了脸不说话,爱茉见他如此,更是恼怒,只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正人君子吗?昨晚,你不是应了我,死也不会让我碰你一下吗?为何到头来却又食言,毒性发作时,你为何不唤柳暗进来?或者干脆杀了我?你答应我的事,又为何食言?你为什么不说话……”   爱茉心中疼痛难忍,原本她以为自己将一腔的爱恋都化了温柔给了自己爱的人,可醒来时不过是一场梦,眼前既不是自己爱的人,也不是爱自己的人,让她情何以堪。   柳云尚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在下无话可说。”   什么?爱茉无法置信,可柳云尚却只一字一句地道:“对于昨晚的一切,我都无话可说。”   “你……”爱茉气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由自主地抬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柳云尚,你无耻!”她咬牙道:“从现在起,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你也永远不许出现在我面前!”说完,转身踉跄了几步,推开门走了出去。   柳云尚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无夜看爱茉出去了,这才道:“你早知道柳暗会来?”   “不知。”柳云尚道。   无夜目光闪了闪:“那为何不向她说明?”   柳云尚看了看他,这才转过身道:“昨夜,无论柳暗在与不在,我都不会唤他进来。”   “你……”无夜有些惊讶。   柳云尚却道:“这世上总有什么让你不由自主,又何必多问。”   原来如此。   无夜了然,于是笑道:“如此说来,下在倒要告辞了。”说完,转身推门离开。   柳云尚见他走了,这才缓缓来到内间,挑开床间幔帐,一丝晨光照了进来,床单上是他昨晚脱下的衣服,在那衣角之上,却印着几瓣淡红的血迹。血迹旁,还有她丢下的雪纱团扇,扇上画着几株白茉莉,秀丽清香跃然眼前,一如她笑着喊他:先生……   “公子。”外头,柳暗的声音突然响起。   柳云尚听了这才放下了幔帐道:“进来。”   柳暗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了两个家人,已将换洗的衣服递了上来。柳暗一边命家人侍伺柳云尚更衣,一边回道:“天明前探子已送来消息,梁北戎护送了郡主向京城方向去,过了兰陵却一个人折了回来,进了太守府。”   柳云尚听了只道:“太守府中如何?”   “回公子,梁北戎已派了重兵守护,再想进去,只怕不易,只是……”柳暗说到这儿顿了顿才道:“如果太守夫人能暗中帮忙,倒也不是不可能。”   柳云尚不语,柳暗见了,于是便也不再提。这时有小和尚进来回说,寺中方丈大师请众人上殿,于是柳云尚便向大殿而去。   于是小和尚便向后跑去,挨个院落传信。   明若夫人自是早早的起了,听了信便让人去找爱茉一同去,可去的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只说:“太守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能来了。”   明若只当她昨夜里睡的不好,于是便命人送些安神的药给爱茉,自己先往大殿去了。   爱茉此时已回到自己院中,三娘见她一夜未归,回来又是神不守舍,心中自有无限担心,可爱茉却一字也不说,只让她准备了热水后出去。三娘自是不敢多问,只准备了热水,便出去了。   爱茉虽疲惫不堪,仍是强忍了用热水擦身,却是擦了半晌,便伏在膝上动也不想动。   这时,突然听得三娘在外头与人说话,不一会儿,只听门响,转头看去,却是无夜推门走了进来。   爱茉见了,忙将自己沉在水中道:“你这是做什么,出去!”   无夜也不在意,自掩好了门走了过来,爱茉坐在水中,终是不能将他怎样,只得道:“公子若是再不出去,我便要喊人了。”   说着,便抬手,无夜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轻声道:“还疼吗?”   “你……”爱茉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未等她说话,无夜却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放到胸前柔声道:“我来帮你。”说着,便拿起搭在一边的布巾沾了水替爱茉轻轻擦试。   爱茉被他此举惊的无以复加,只任他摆布,直到他擦到了胸前,这才抓住他的手道:“公子这又是做什么?我可不是一醉山庄的恩客。”   听了这话,无夜倒收了笑容,站起身来,爱茉见他如此,倒有些意外,紧接着,却见他已脱了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你……”未等爱茉再说什么,无夜已迈步走了进来,池中水一下子漫了一地,爱茉一惊,想要站起来,却被他伸手握住双臂留在了水中。   “夫人,”他黑色的眸子亮的如天上的星子,声音却柔的如水一般:“别动,我来帮你。”   爱茉看着他,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无夜笑的妖娆,黑色的长发因浸湿了水而披下来,滑落在他的胸前,他只俯□轻轻地替爱茉擦洗身体,脖颈,肩膀,胸前……   爱茉下意识地推了推他,却被他捉住手放在胸前笑道:“夫人怕我?”   爱茉不语,她不是怕他,只是昨夜与柳云尚在一起的记忆太深刻,让她无法忘记,无夜倒似是料到一般,只温柔地道:“难道无夜不够温柔?”   他的手从她的胸前向下,温柔地一寸寸擦拭着她的皮肤,爱茉本被他双臂困住无处可逃,可渐渐地却感觉他并无放肆之意,倒真似为她清洗一般,于是便渐渐放松了身体。   无夜见她如此,便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柔声道:“疼吗?”   昨夜的伤痛还在,可此时被他抚慰,却轻了许多,爱茉摇了摇头,无夜却轻轻叹了口气将她拥在怀中:“但凡女子,终是会走这一步,只是夫人……吃了苦头。”   爱茉闭上眼睛抱住双臂坐在他怀中,想起昨夜的一切,还有先生,禁不住眼中酸涩,无夜倒是料到一般,只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这才继续替她清理身体,他的手指温存体贴,从她的小腹渐渐滑下,停留在下面,爱茉身子一僵,只觉得他的手指轻轻拨开最柔软的地方,又轻轻滑过,继而停留在上面,轻轻地辗转,水气蒸腾,爱茉只觉得全身酥软,只攀住了他的肩膀颤抖着,半晌,无夜才放开她,俯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莫怕,这件事,本是世间极乐,只要遇到倾心之人,自是美妙无穷,并无可怕之处,昨夜之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他日夫人若愿意,无夜自当倾心服侍,直到夫人满意为止。”   他的声音柔和低哑,听的人酥到了骨子里,爱茉却只轻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无夜见此情形,便知她仍是无法释怀,于是只温柔以待,两个人用了大半天,才将澡洗完。无夜又替爱茉擦干了身体,换了衣服,直抱到榻上。   爱茉倚在榻上,这才拉了无夜道:“多谢。”   无夜却俯□笑道:“夫人且休息一会儿,天黑前我自当护送夫人下山。”   爱茉此时已累极,于是只任他扶着躺下,这一觉便是睡了了天黑。   此时虽是夏日,却已近初秋,天黑的未免比先前早了些,三娘等人早已打点了下山的一应物品。爱茉起身后,三娘虽然不问什么,却是事事体贴,见她如此,爱茉便知是无夜嘱咐过了。   等准备好了,这才有下人来回道:“夫人,程公子在外头求见。”   爱茉听了,却是发了一会儿呆,这才幽幽地道:“让他回去吧,我不想见。”   回话的人听了便出去了。   三娘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去忙别的了。   不一会儿,回话的人又回来了,只道:“夫人,程公子说他有事一定要见您。”   爱茉抓紧了手上的帕子,直抓的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半晌终是一字一句地道:“告诉他,我不想见他。”   回话的人听了,不敢不从,便又出去回了。   爱茉见那人出去了,终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去,三娘忙走过来轻声道:“夫人。”   爱茉忍了半晌,才擦了擦泪道:“备车,我们回去。”   三娘忍不住道:“夫人,您这又何必?程公子是怎样的人您还不知道,纵是您……他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   爱茉却笑了,也不顾脸上的泪,只道:“我倒希望他放在心上,如此就不必为了我伤心,再做出无谓之事,我们两个本就是露水鸳鸯,自是没有未来,以后没有了我,他自有他的路,我又何必毁了他的前程。”   “夫人……”三娘听了也忍不住伤心道:“可是你这般绝情,程公子未必知晓。”   “他知也罢,不知也罢,我是不会再见他。”说到这儿,爱茉站起身道:“三娘,吩咐他们,我们上路吧。”   三娘不敢再劝,只得吩咐众人打点东西出门。   马车早已等在寺前,明若夫人等众多人已先行一步,方丈仍在殿前送行,见了爱茉,只念了佛号道:“夫人,戒情有一句话让贫僧转告夫人。”   爱茉怔了怔,这才道:“什么话,大师尽管说。”   方丈道:“他让贫僧转告夫人‘你我缘份已尽,从此不必再见。’”   爱茉听了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师,戒情大师苦心修行,必得善果。”   大丈念了声佛号道:“多谢夫人。”   此时已有人请爱茉上车,爱茉刚要上车,却见一匹黑马在夜色下缓步行来,却是无夜。见了方丈却也不下马,只在马上告了别。此时爱茉已上了车,于是一行人等便浩浩荡荡向山下而去。   下了山,月亮便升了起来。爱茉坐在车上,只见不远处一片树林,穿过树林便是兰陵城了,想到在回去了,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不安。   那梁北戎此次吃了亏,不仅没陷害成柳云尚,倒失了小郡主这颗棋,怕他一时半会儿不能罢休。   她这里正想着,车已入了树林,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爱茉有些奇怪,刚想问话,只听得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未等她反应,一支羽箭已“嗖”的一声穿透车壁,箭头只离爱茉颈间一寸的距离,再差一点,她便命丧当场。爱茉不由惊的一身冷汗,可还未等她缓过社神来,只听得外头一片混乱,继而传来家人的惨叫声,她打开车帘,只见夜色下,十几个蒙面黑衣人似是从天而降,个个手持兵刃,将马车包围在当中。   无夜此时已在车前,几个黑衣人当他围在当中,夜风渐起,吹起他的长发黑衣,却见他抬手间,便有两个黑衣人倒在地上。其余人等见了他的身手,也俱是一惊,可很快便又将他围在当中。   这时,只见一个黑衣人转身向马车而来,爱茉闪躲不急,便被他擒在手里,只觉得一把冰冷的剑横在颈间。   爱茉被他挟住,动弹不得,无夜见了,待要□来救,却是又被那十几人团团围住。正在此时,只听一得阵破空之声传来,有什么正打挟持爱茉的黑衣人身上,他一震,手上的剑便“当”地一声落了地。   众人回头间,只见月影之下,一人素衣徒步从林中走来,夜风吹他起的宽衣广袖,有如月上仙人,只听他淡淡地道:“柳云尚恭候多时。”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事多,晚了,大家莫怪   天荒地老有穷时Ⅱ   山风渐起,柳云尚白衣若飞,似闲庭信步一般,黑衣人见了,倒是后退了几步。无夜见他来了,才整了整衣衫笑道:“我早料到若不是他们劫了夫人,你只怕也不肯出来。”   爱茉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无夜未救自己竟是想引柳云尚出来,却不知这二人捣的什么鬼。   不远处的柳云尚听了无夜这话也不急,只看了看那些黑衣人道:“近些年不在京中走动,众位恐怕是新进的大人们,恕在下不能一一认得。”   他这么说,显然是知道对方是来自京中的侍卫,可那些黑衣人们见他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倒也不惊慌,倒是爱茉感觉到冰冷的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不舒服的紧,于是微微动了动,那黑衣人的刀锋不变,依旧紧贴着她,爱茉便是不敢再动。   柳云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劫了爱茉的那人身上,只道:“京中一面,已有三年,大人别来无恙。”   黑衣人见他如此说,便将爱茉向前推了推道:“世子见谅,在下也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奉什么命?谁的命?”柳云尚冷笑道:“当今能请得动吴大人的,只有三人,据我所知,都不是他。”   那吴大人只将刀架在爱茉身上道:“世子一向英明,我等只是受人所托,此女是上头想要的人,还望世子高抬贵手。”   上头的人?爱茉听了一怔,难道还有人想要她的人头不成?   柳云尚却是神情不变,只道:“我的脾气吴大人也清楚,不用多说。”   那姓吴的侍卫听了这话,便知今天必得交手,于是只狠心将爱茉挟住,打了个手势,只见围住无夜的黑衣人瞬间变换了队形,将爱茉团团围住。   无夜见此情形,只看了看柳云尚道:“老规矩,你办你的差,我救美人。”   柳云尚却不看他,只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却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听得兵刃相交之声,转眼间已有三五个黑衣人倒地。那吴大人见此情形带着爱茉便要离开,还未走几步,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只得一手捉了爱茉,一手提刀招架。爱茉一边借机挣扎,一边看去,只见柳云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衣袖竟是粘上了吴大人的刀一般,让他挣脱不得,几个回合后,那刀便不知怎的到了柳云尚手中,爱茉只觉得手腕一紧,转眼间便被柳云尚揽住。只见他手中刀刃一转,直指对方。   情势瞬间急转直下,众侍卫由主动变为被动,转眼间已被刀刃伤了三四人,剩下的人便是将柳云尚与爱茉团团围在中间。   那吴大人失了刀,立刻从手下人手中接过一把剑来与二人对峙。柳云尚一手揽了爱茉,一手执刀道:“吴大人执意捉人,莫怪柳某手下无情。”   那吴大人只沉声道:“世子乃皇亲贵胄,连圣上都另眼相看,今天又何必为一个区区女子为难我等?只要世子肯交出人来,小的自会多多向圣上美言。”   听到这儿,爱茉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感叹:这吴大人相必与柳云尚相交甚浅,完全不知此人的脾气,别说区区一个女人,就算是再珍贵的东西,依他那样清高自傲的性子,也不肯低半分头。   果然,柳云尚听了淡淡一笑:“多谢大人抬举,柳某今天偏偏放不下这个女人,不劳大人美言。”   那吴大人见说服不成,也有些恼怒,于是一挥手,身后人等便又围了上来,几把兵刃一起招呼了过来。爱茉被柳云尚揽在怀中,只觉得一阵天晕地眩,耳中兵刃相交声不绝,那些侍士个个武功不俗,可到了柳云尚面前,却似被他牵着走的木偶人一般,任是他一只手,十几个回合下来,便又有几人倒地。   那吴大人见势不妙,亲自欺身上来,手中长剑避开柳云尚,直奔爱茉而去。   爱茉惊的闭上眼睛,却听得耳边风声起,于是只得伏在柳云尚胸前,在剑身刺来之时,她只觉得身子一转,便被他藏到身后,转眼间便和吴大人缠斗在一起。   月影刀光下,柳云尚白衣飘飘,手中兵刃似有若无,那吴大人用尽手段,却得不到半点便宜。   爱茉这里正看得出神,却觉得身后一阵风声,还未等她惊叫,柳云尚手中的刀已脱手而出,只见爱茉身后的一个黑衣人未等将刀刺向爱茉,便被刺中,倒在了地上。爱茉惊的捂住嘴,不敢出声。这时,却见无夜轻松放倒几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将她一把抱起道:“夫人请随我来。”   月黑风高之下,无夜的黑马从树林中跑来,无夜拉住缰绳,抱着爱茉翻身上马,向不远处的柳云尚笑道:“我与夫人先行一步。”说着,打马便向树林而去。   爱茉被无夜抱在怀中,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啸,跑了有一盏茶功夫,二人才走出树林,来到一片空地上,远处便是兰陵城的护城河,依稀见得点点灯光。二人这才停了马,无夜又扶着爱茉下来,歇了好一会儿,爱茉才长出了一口气。   无夜见她好些了,这才道:“夫人可好?”   爱茉微微点了点头,无夜道:“夫人可知那些人什么来历?”   爱茉摇头。无夜道:“倒不像是梁北戎的人。”   这人明明与柳云尚穿一条裤子,为何此时又来问我?爱茉看着无夜心中暗道。想到这儿,于是冷笑道:“无夜公子既与柳公子相好,为何不去问他?他刚刚与那吴大人亲热的很,想必知道他们的来历。”   无夜听到这儿倒笑了:“夫人莫生气,我与柳云尚虽偶尔同行,却未必有多少交情,再说他并不是一醉山庄的公子,又清高至极,怎会与我等同伍?”   爱茉听他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于是道:“你怎知会有人来捉我?”   无夜听了,只道:“我只想你让梁北戎吃了一个哑巴亏,他必不会放过你,倒没想到来的人却不是他的手下。”   “那柳云尚呢?”爱茉奇道:“他为何来?”   无夜听了,倒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我倒要问问夫人,他是为何而来?”   爱茉见他说的暧昧,便转过了脸不看他:“我与他本是误会,以后自不会有任何牵扯,他若不是有所图谋,今日断不会来救我。”   听到这儿,无夜看了看爱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看了看她身后笑道:“我们不用猜了,知道答案的人来了。”   爱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夜色之下,柳云尚素衣白服一路行来,只见他衣衫整齐,纹丝不乱,不像刚刚与人酣战,倒像是赏月而来。他的目光扫过二人,在爱茉身上停留了一下,这才向无夜道:“我来迟了。”   无夜也不怪他,只笑道:“我们的话你可听见了?夫人的疑问正是我的疑问。”   爱茉见无夜这么说,便知柳云尚听了刚刚自己的话,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舒服,只转过脸去。   柳云尚看了看爱茉,这才向无夜道:“大内侍卫统领,吴畏。”   听了这话,爱茉与无夜俱是一惊。   “这么说,是那人要找夫人?”无夜看了看柳云尚道。   柳云尚却沉默了一下,这才向爱茉道:“你可认得苏远山?”   爱茉摇头。   柳云尚见了沉默不语,无夜听了却道:“夫人久居兰陵,如何会认得魏王?   原来那吴畏是魏王爷的人,爱茉心中暗忖,可是他们又为何要带自己离开?见柳云尚与无夜都沉思不语,想是他们也没有头绪。   过了一会儿,柳云尚才道:“如今太守府不可再住。”   无夜与柳云尚交换了个眼神,于是道:“魏王的人既能找到这里,自然也能找到太守府去,武文德现自身难保,又哪里顾得上夫人。”   可是不回太守府又能去哪里?   无夜看了看柳云尚:“不如你那里……”   他话未说完,却见爱茉冷冷看他一眼,于是一笑,便住了口。   柳云尚看了看爱茉,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没有说话。   无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不如夫人与我同住。”   这人莫不是疯了?爱茉瞪了他一眼,无夜却执了她的手道:“明若夫人府上有一处刚建好的园子,此时尚无主人,我去求与夫人住,想必明若夫人定然不会介意。”   这倒是个好主意,爱茉既不想与柳云尚住,自然也不想住到一醉山庄去,她平时与明若夫人来往甚密,住到她那里自是方便许多。于是见无夜这么说,倒是没有反驳。   柳云尚见此情形,只淡淡道:“秦府虽方便,却无人值守。”   无夜听了这话一笑:“放心,我自当随侍夫人左右。”   爱茉听了这话,不由想起那晚他帮自己清洗身子时的情形,顿时脸上渐热,便不看他。无夜倒是笑的坦然,只向柳云尚道:“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柳云尚看了看他,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只冷冷道:“带上平之。”   爱茉一怔,想不明白他的意思,无夜摇头笑了笑,也未做声,爱茉倒是不好再问。   三人在护城河边分手,无夜自带着爱茉策马直奔城内明若夫人府上。到了府中时,虽然夜已深了,明若夫人却尚未歇息,无夜将事情始末简单与她说了,明若夫人听说有人要对爱茉不利,自然吃惊不小,再加上无夜轻声细语,求的她面红心软,于是只向爱茉道:“你只管住在这里,等一切太平了再说也不迟。”   无夜听了,自是对她软语温存,弄的明若如少女般,只命人伺候爱茉入后府,又命人去接了落在路上的三娘和家人等,这才与无夜一起往后园去了。   爱茉被众侍女领进后园,果然见一处新修的楼台水榭,三面环水,一面临山,一座小桥弯弯曲曲通向门前,甚是别致。   早有侍女将一应物品准备好,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有人带着三娘进来。   见了爱茉,三娘自是惊恐万状,爱茉只得安抚她片刻,好在当时有柳云尚在,三娘和一众家人都躲在林中,只有几个受轻伤,其余的尚好。   爱茉见了,便命受了伤的几人回太守府中报信养伤,又命他们告诉太守,自己在寺中受了风寒,明若夫人留自己在府上调养些时日再回去。家人自答应着回去了。   直忙了大半夜,爱茉才在三娘的服侍下歇了。   明若夫人自幼出身贵族,性好交往,府上宾客络绎不绝,常有人来人往,爱茉住在这里倒不寂寞。先时还担心魏王的人再来明若府上动手,可是等了几日,却是不见动静,而且无夜自从那日回到明若夫人府上,也不见了人影,爱茉心中许多问题便是连个问的人也没有,甚是烦闷。于是便命三娘出去探听消息,可三娘探听了半天,只知道无夜自那晚回来后的第二天便独自出门了,去了哪里,便是无人知道,就连明若夫人也说不清楚。   爱茉听了,也无可奈何。于是不由在心里咬牙道:这无夜答应了别人照应自己,他自己却跑的无影无踪。   可是生气归生气,日子还得过。爱茉住在这里,一应俱是明若夫人亲自派人关照,好虽好,却不免有些无聊。再说,她也放心不下武从佑。这些天来,没有自己照应,这孩子也不知怎样了。   她这里正担心着,却见三娘进来回道:“夫人,明若夫人说夫人有一个旧友求见。”   爱茉不由有些奇怪,她在兰陵住的也有些时日了,一时倒想不出来哪里来的旧友,于是只命三娘带进来。   三娘答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是带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只见他只着一件宽松的袍子,面孔虽稚气未脱,却已显出少年俊秀的轮廓,琥珀色的眸子如阳光般明亮,见了爱茉只低声道:“平之见过夫人。”   爱茉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曾以柳云尚的府里见过他,又想起那夜柳云尚在树林里说过的话,于是道:“起来吧。”   平之起了身,这才道:“无夜哥哥外出,平之奉柳公子之命随侍夫人。”   这么说他是柳云尚的人?爱茉心中奇怪,可是他那日见自己时却是在替一醉山庄的庄主传话。   平之见爱茉看着自己不语,这才笑道:“平之知道夫人心存疑惑,待今后平之慢慢说给夫人听可好?”   爱茉见他这么说,倒不便再问,于是只命三娘为平之准备住处,平之也不推辞。于是白天里,他便随侍爱茉左右,倒如贴身侍女一般。爱茉见他服侍人自有一套,便知他是经过调教的,心中倒要看看他如何行事,于是也不拒绝。于是平之自端茶倒水到更衣沐浴,便是为爱茉贴身做了全套。与无夜比起来,平之更随和安静,却也更捉摸不透。爱茉几次想打探他的底细,都被平之巧妙地推了过去。可是他对爱茉的安危倒是丝毫不放松。寻常人看他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公子,可遇事却比任何人都机敏,爱茉要吃要用的东西,必经他的手,便是住处来往的人,平之也细细看过,凡事想的无比周到,却丝毫不露痕迹。这些功夫如不是自小练就,后天是无论怎么练就也不可能达到的,见此情形,爱茉便知自己再多问也无益,他自是一句也不会多说。   转眼间,爱茉已在明若府上住了小半个月,无夜依旧毫无音信,魏王与梁北戎的人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爱茉心中倒有些不安。三娘回了几次太守府,回来说府上并无异样,只是太守这两天倒是病了,梁北戎亲自请了大夫给他看病,也不见什么起色。武从雪自从清凉寺回去后,便不再出门,看上去倒像是被梁北戎管制了起来。武从佑倒是天天仍去柳云尚府中上学,梁北戎并未对他做什么手脚。   爱茉听了这些,想了想,便命三娘找时间多回去走走,三娘应了,这才出去了。   三娘刚走,平之便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碗冰糖莲子粥放到爱茉面前道:“夫人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这粥平之炖了一上午,夫人且尝几口。”   爱茉本无心吃这些,于是只沉默不语,平之见了,只坐在爱茉身前的小榻上亲手捧了那粥,用勺子盛了送于爱茉嘴边。爱茉无奈,只得吃了几口,渐渐得,只觉得清香满口,于是倒多吃了两口,嘴角便沾了些。平之见了,琥珀色的眸子闪了闪,伸出手指替她擦去,爱茉见他不用绢子,便有些惊异,平之的手指却不肯离开她的嘴角,只细细地她擦净,这才轻轻笑道:“怪不得公子要我来服侍夫人。”   爱茉见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甚是奇怪,平之这时才收了手道:“就连我们庄主都说,公子是个心里只放得下自己的人,却不想自清凉寺回来,却是与以往不同了。”   爱茉见他如此说,便知说的是柳云尚,于是心中不快,只皱了皱眉。平之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说,只道:“夫人可有心上人?”   爱茉听了一怔,心里却是渐渐沉了下去,于是没有作声。   平之见了,轻轻叹了一声道:“平日里庄主总说,不要以为女子不薄情,她们若是心中没有了你,便是比世间的任何男子都要狠心。庄主说的可是真的?”   听了这话,爱茉不由得想起程敏之,心中一痛,只道:“你们庄主难道没说过,女子薄情都是有原由的,若不是那男人伤了她,便是她自觉得配不上他?”   平之的目光闪了闪:“夫人是哪一种?”   爱茉听了只嘲讽地笑了笑:“如今我自身难保,又何必连累别人。”   平之听了,垂下了眼眸,将手轻轻放在爱茉手上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世间男子若能得夫人垂青,自是修来的福气,又何谈连累?”   说着,看着爱茉道:“您难道不明白,这世间的男子也自人痴情不悔的人?”   爱茉看着他漂亮的眸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只听得外头脚步声响,却是三娘走了进来回道:“夫人,程公子在外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忙了三天,小电终于病歪歪地继续工作了,更新的晚了,对不起大家。后天出差福州厦门一周,俺会背着小电努力更新滴,只要它不病倒,俺就努力多写点,回来买个新的把它养起来……   天荒地老有穷时Ⅲ   秋意渐起,刚飞过点点细雨,岸边的垂柳落了几片叶子,程敏之站在九曲桥上望着那一池秋水,素色的衣衫上沾了几片落叶,他却浑然未觉。   爱茉来到桥边,见秋风微动,吹起他的衣衫,竟有无边萧瑟。程敏之转过身来看着她,神情看不出悲喜,经日不见,他的面容看起来疲倦了些,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却有无限期望。   “听明若夫人说,你去了京城。”爱茉道。   “不过是奉旨进京,前些日子的几桩案子已有了结果。”   这几日爱茉虽未出门,却听说兰陵城内出了几件大事,一是原守备叶长青被查出与匪人勾结,已关押入监。另有盐运使并若干把总也牵涉其中,大大小小官员,竟被牵连了几十人,小小的一个兰陵城,不过百十来个有品级的官员,一时间关的关,斩的斩,竟有三成都落了案。而这一切,都是程敏之的功劳。皇帝为奖励这个刚刚上任不久的御使,特召他入京受赏,又封了他巡抚一职,他本就年轻有为,意气风发,再加上圣宠正盛,于是一时间不论京城,还是兰陵城中,所有的官员见了他,都不自觉地要尊称一声“程大人”。   “令尊大人听说一定很高兴。”爱茉轻轻笑了笑道:“他这些年,就盼着你有今日。”   “那你呢?”程敏之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言:“清凉寺时,为何不肯见我?”   爱茉略转了头却不看他,只道:“你现在身份与以往不同,我们总要远着些好。”   程敏之面色阴沉:“这都不是理由。”   是的,这都不是理由,可爱茉要怎么和他说真正的原因,告诉他自己与柳云尚已同床共枕过?还是说如今自己卷进了一件无头又无尾的莫名公案中,已是自身难保?   爱茉沉默着,有秋风扫过,落叶又起,在两人之间翻飞。   “敏之,”爱茉柔声道:“你我相识之初,我便说过,咱们不过是露水鸳鸯,总是不能长久,你可还记得?”   程敏之看着她,不说话。   爱茉勉强笑了笑:“如今,我们还是分开了罢。”   “为什么?”程敏之眯了眯眼:“我要一个理由。”   “没有什么理由。”爱茉抬起头看着他:“只是不喜欢了。”说着,她终是勉强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喜新厌旧的人。”   程敏之不说话,爱茉的笑容终是挂不住,于是只不看他。   “那新人是谁?”程敏之看着她道:“无夜?还是柳云尚?”   爱茉一怔,程敏之却走上前来,抬起她的脸:“或者是这些天服侍你的那个孩子?别说你不知道,你知道我不相信。”   “敏之……”爱茉无言以对,他身上仍有淡淡的书墨清香,是她熟悉的味道,却也让她心痛不已。   “告诉我。”程敏之看着她的眼睛哑声道:“茉儿,不要对我撒谎。”   心哪怕已经痛了无数次,也不如此时他看着她的目光让她痛苦,她不知如何启齿,可却必须有一个了解。   “敏之,”她握住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我不想骗你,那日去无相寺前我向你讨那春来早你可记得?”   程敏之点了点头。   爱茉道:“当时你曾说还有人也讨过这药,当时我们皆未在意,只是后来才知道,那讨的人便是梁北戎。他讨了春来早本想用在柳云尚与小郡主身上,只可惜阴差阳错,我去找你时走错了房间,于是……”爱茉说不下去,缓了半晌才道:“于是我与柳云尚皆中了那毒。”   下面的事自是不必再说,爱茉咬牙强忍了泪道:“敏之,我已无颜再见你。”   程敏之看着她,手指从她的手中滑落,爱茉心中一痛,有什么从眼中落下,她忙避开身。   “如此说来,你……与他……”程敏之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后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世上的缘份并不是每一桩都有结局,爱茉早已知道自己与程敏之的结果,可事到眼前,却仍忍不住悲伤,于是只道:“敏之,这些日子我辜负了你,我们终是不能相守,你……便是把我忘记了吧。”   她说的哽咽难言,于是强忍着转身离开,可未等她走开,却只觉得手腕被他紧紧握住,她惊觉回头,却见微风细雨中,程敏之咬牙道:“这就是你要分开的理由?”   爱茉怔怔地点了点头。   程敏之却道:“我只再问你一句话。”   爱茉看着他,程敏之看着她的眼睛:“你的心里可有他?”   他指的是柳云尚?爱茉摇头。   程敏之又道:“那可有别人?”   爱茉又摇头,程敏之看着她,目光终是悲喜难辨,只道:“那我呢?你的心里可还有我?”   爱茉不知如何答他,只觉得心痛难忍,半晌却是说不出话。   程敏之走上前来托起她的脸孔,修长的手指缓缓替她擦去泪水,目光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茉儿,不论你怎样,只要你的心里一日还有我,便永远不许再说分开的话。”   “敏之……”爱茉哽咽。   程敏之却深深看着她道:“自认得你,那些贞节礼教,世俗道德对我都无半点意义,没有了你,它们永远给不了我幸福,只有你……所以不要再说分开的话,不管是柳云尚还是其他什么人,只要你心里没有他们,我就都不乎。”   他的眸子定定的看过来,仿佛世间的一切只有她在他的眼中,爱茉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只轻声道:“敏之,你真傻……我没有那么好……”   程敏之却按了她的唇苦涩一笑:“那又如何?你是我的茉儿。”   微风轻起,落叶飘飞,爱茉伏在他怀中,耳边听到的是他的心跳,还有萦绕在周围他的气息,也许当初遇到这个小公子时,她只是抱着猎奇的想法,可如今,他却为了她成了一个担当起她的男人。   二人缠绵良久,才向屋内走去,屋檐之下,平之一身黑衣,手里托着淡茶,他的脚下,一只黑猫儿撒着娇。见二人走来,他垂下了目光,那猫儿“喵”地一声叫着,也躲到了他的身后。   爱茉只向他道:“这位是程大人。”   平之欠身施礼道:“平之见过大人。”   程敏之看了看他,也不在意,只道:“起来吧,这些天劳烦你照顾夫人,我自会赏你。”   “多谢大人。”平之恭顺地道。   那躲在他身后的猫儿轻轻跳了出去,一会儿便不见了。   爱茉看了看二人,心中不禁感叹,曾几何时,程敏之也不过是与平之相差无几的少年,可自从入了官场,竟是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全无往日里对着自己时呆呆的模样。如今他是众人口中不敢怠慢半分的的巡抚程大人,只不知还是不是她昔日心中的敏之。两人那些单纯爱恋的时光,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程敏之倒似不介意,连日来,竟除了办理公务外都要来爱茉这里坐一会儿,或聊会天儿,或喝会儿茶。二人虽相恋有些时日,却从不曾如果清闲自在地相处。程敏之却只与爱茉,无论官场还是身边的事,都说与她听,只不再提那日之事,竟像从未曾知道一般。   爱茉见他如此,心中不是没有不安,只是事到如今,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已是难得,她要求的并不多。   闲来时爱茉便将与梁北戎一事说与他听,只是对于柳云尚所要找的东西并未说明,程敏之听了事情来由,沉吟了半晌,这才道:“在京中时我曾见过梁王一面,只是现今年事已高,所有事务均由几个儿子掌管,这梁北戎虽是王爷义子,却是最得宠的一个,既派他来兰陵,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爱茉听了这话,于是想了想,便将那日自己被追杀,柳云尚问起魏王一事告诉程敏之,听了这话,程敏之倒皱了眉头,沉吟了片刻才道:“我与魏王苏远山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与其他几个王爷不同,他倒是年轻些,只是听说近些年来身体不好,甚少见客,只因他甚得圣上眷宠,西部那些将领当年也大多追随过他,所以即便是皇亲贵戚也不敢得罪他半分。”   爱茉想了想:“只是他为何又要捉我回去?我并不认得他。”   程敏之听了,只道:“听说他昔日在西北时有几年住在邺城,茉儿难道没有印象?”   听到邺城二字,爱茉不由一怔,不由得道:“爹爹尚未去世时,我便随他住在邺城,可是却不记得听说过魏王此人。”   程敏之皱了皱眉,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头绪。   这时,只听外头木屐轻叩地板之声,平之托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见程敏之在此,他似怔了怔,继而却仍垂目来到爱茉身边道:“夫人,平之做了莲银耳粥,您略尝尝。”   爱茉见他哪些,便接过那碗,平之却未像平日般拿了勺子服侍,只立在一旁,程敏之看了看他,自端了茶喝。平之垂下眼眸不语。   爱茉吃了两口,见二人如此,便放下粥向平之道:“这粥可还有?”   “尚有一些。”平之道。   爱茉听了笑道:“上次明若夫人来我这里,夸你这粥做的好,你且给她送些去。”   平之听了,缓缓退下。   见他走了,爱茉放下粥抿了口茶,这才道:“你这又何必,他不过是个孩子。”   程敏之面色不变:“我当初认得你时,在你眼中何尝不是孩子。”   “敏之……”爱茉想要说什么,但终是咽了下去。   程敏之却缓缓道:“茉儿,你总归是对他无心,可是却难保他对你也是如此。”   “我明白。”爱茉道:“只是我不明白,你这是生我的气,还是生平之的气,又或者都不是。”   爱茉看着他:“我怎会不知你的心,你在意的不是他,也不是我,只怕是柳云尚,我说的是不是?”   程敏之听了这话,却是没有作声。   爱茉猛地站起身:“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找我?那日我已将话说明,你既然介意,我们分开便罢……”   “茉儿!”程敏之起身将她拥进怀里道:“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如果换作别人,我都不会介意,唯独他,却是不能。”   爱茉抬头道:“为什么?”   程敏之看着她缓缓地道:“我与他,有太多相似之处,只怕你分不清心里喜欢的究竟是谁。”   “这怎么可能?”爱茉气道:“他是他,你是你,你这么说将我置于何地?”   “茉儿,”程敏之耐心地道:“据我所知,当初倾慕你的人并不少,你为何在众多人中唯独选了我?”   爱茉想了想,竟是回答不出来。   程敏之这才道:“你说那时你经过书院,看见我读书的样子,便入了迷,你说我身上有书墨的香气,就像小时候教你的先生一样,你还说喜欢我穿素色的衣裳……”   “敏之……”爱茉打断他。   “茉儿,”程敏之看着她:“我不是怪你,只是没办法不介意他,你说我小气也好,没出息也罢,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想再听到你说……不想见我……”   “敏之,你这又是何苦……”爱茉柔声道。   “是啊,我又是何苦?”程敏之苦笑:“可是茉儿,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把你忘记,才能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想起你?”   他的目光清澈明亮,直照进她的心里,爱茉只觉得有缓缓清流润进心底,于是只抚了他的面颊道:“敏之……”   程敏之低下头揽住她轻吻,两个人的气息交缠,爱茉终是伸手搂住他的颈项,只觉得他身体微微一僵,便更激烈地吻了下来。   轻衫渐褪,乌发散落,爱茉靠在他怀中,任他将自己的衣衫解下。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微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带着询问,爱茉没有回答,却抬首吻上了他。   紫纱帐落下,二人缠绵悱恻,爱茉有如一朵娇艳的花蕾,渐渐绽放出万种的风情,她的手指划过程敏之的胸膛,似乎感觉得到他有力的心跳,他的身体包裹着她,紧紧与她贴在一起。   “茉儿……茉儿……”他低吟着,怜惜地吻着她身体的每一寸。   与上次的惊魂未定不同,这次她心甘情愿依在他怀中,濡湿的唇流连在她胸前,她细细呻吟着,而他的手已落到了她的身下。   不同于以往的花蕾,她的身体因为已尝情事,已如花般绽放,他的手指划过花蕊,引导得她一阵痉挛,她凌乱的呼吸惹得他更加疯狂,当他进入她的身体时,她紧紧攀住他的肩膀。虽无疼痛,可上次的记忆却还过深刻,让她心有余悸。他低下头轻吻她,面颊,颈项,胸前……她终于放松了身体,任他采撷。   有爱与无爱毕竟不同,爱茉承受着他的索取,心中却已化为一湾春水,程敏之低下头吻住她的唇,有如花香绽放……   整夜,他都在要她。而她,整晚都沉浸在他的怜惜中。   月亮浮上九天,夜风渐起,平之抱着黑猫走过九曲小桥,三娘见了便走过去低声道:“夫人已经睡下了。”   平之看了看她,三娘这才道:“今晚程公子留宿。”   “哦……”平之轻声应了。   三娘又道:“公子可还有事?”   “无事,”平之轻轻一笑:“三娘歇着吧。”说着,转身离开。   走过九曲小桥,平之停了停脚步,手上的猫儿喵地叫了一声,从他的怀里跳出来。黑暗里,一个声音淡淡地道:“我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平之抬起头来看着他:“回公子,今晚只怕不行,夫人她……”   “怎样?”灯影微光中,那人听了这话转过身来,却是柳云尚。   平之却是垂下眸子道:“夫人她今晚将程公子留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飞机上写的,现在福州,这里果然人杰地灵,主要是小男生们就连说话都很温柔啊,哎,这里的姑娘们真幸福。   天荒地老有穷时Ⅳ   一连几天,程敏之都留宿在爱茉这里,平日里只要无重要公务,便是白天也要来个几回,就连三娘都说:“就没见过程公子这么勤快的人。”   爱茉听了只淡淡一笑,却并未说什么。那夜她与程敏之共度,他的温柔渴望比她想像的还要多,以往,总是她哄他如何,现今却是他主宰着一切,黑暗里他唤她的名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切,可爱茉的心里,却担心自己回应不了他同样多的热情。程敏之也应猜到几分,若在以前,他定会怨她,可如今他只是看着她,温柔坚定地占有她,他不怕她现在不够爱他,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全心全意变成他一个人的。   “夫人,”三娘低声唤回了她的思绪,只听她回道:“前几天平之公子求见。”   “哦?”爱茉道:“为什么不叫他进来?”   三娘一顿,这才道:“就是程公子开始留宿那晚。”   “哦……”爱茉这才记起,自那天起,平之便没有再来这里。程敏之虽说过不介意,可是依旧还是把这里上下都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些天,爱茉发现除了三娘和太守府带来的几个下人,又添了几个陌生面孔,三娘也说院子外头还多了些保镖样的人。   爱茉问起程敏之,他却只不在意地道:“你既与梁北戎结了梁子,就该万事小心,我在京里也听过些他的手段,那件前朝太子遗孤的案子想必你也听说过,这人看起来含蓄内敛,杀起人来却毫不手软。你住在这里不比太守府,怎好事事麻烦明若夫人,我不过叫几个人来帮着照应,就算是我不在也能放心些。”   他这么一说,爱茉倒不好说什么了,可如此一来,平之却是再也没有露面,而且算起来,无夜走了也快一个月了。   还记得他说过会尽快带苏默来见她,可这么久过去了,不仅苏默,就连他自己也毫无音信。爱茉陷在这个局里,一时间倒也是走不出。   她这里正踌躇间,突然有人来回说太守大人正在忙着中秋祭祀,并准备在中秋时分在城中日月祠中开坛祭月,并请太守夫人同去。爱茉听了倒有些奇怪,虽说中秋年年有祭祀,却都是礼官的事,武文德只是偶尔问问。何况前些天一直传说他身体不适,此时要大张旗鼓地开坛祭月又是为哪般?来的人也一时间说不明白,只告诉说太守让她尽快回府准备祭祀用的各项物品。   难道他是想将自己骗到梁北戎手中不成?爱茉不由得怀疑。   待傍晚时分程敏之回来,爱茉便将此事对他说了,程敏之听了倒也不奇怪,只道:“这事张罗了不止一两日,我今日倒是见到了梁北戎,听说他搬出了太守府。”   “哦?”爱茉奇道:“这又是为哪般?”   程敏之却只冷笑道:“不过是一物降一物罢了。”   听他这么说,爱茉仍是不明白,程敏之却道:“我今天接到消息后,便已派人探望了武文德,他虽有病容,身体却尚好,府里梁北戎的人也去了大半,我已命人安排妥当,此去,怕是无甚风险,茉儿只管放心就好。”   爱茉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松了口气,离开太守府多日,她也想回去看看,如今倒是个机会。   程敏之见她如此,反握了她的手道:“只是你若回去,再想见你,便要费些周折。”   爱茉听了看了看他,纤指轻轻勾住他的衣带一笑:“倒也是……”说着,便向内室走去。   程敏之见她笑语嫣然,心中一动,便被她牵进了床帐之中,一时间薄衫尽褪,软玉温香,只留一地绯衣玉带……   第二天清晨,爱茉终于告别了住了近一个月的秦府,回到了太守府上。   秋阳高照,秋风轻拂,爱茉从马车上刚下来,便见武从佑跑了过来,见了她,停了脚步,整了整衣衫才正声道:“从佑见过夫人。”   爱茉早上前拉住他,从佑也腼腆地笑了。下人们安排了爱茉的行装,爱茉简单地了问了府上的情形,有人一一回了。爱茉听了,只点了点头,便让众人下去了。   她离开这些天,梁北戎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将府上的人如何,只有武文德怕是被他扣留了几日,只是他是朝廷命官,没有皇帝的命令,即使是梁北戎也动不得,而且看情形那玉只怕还在武文德手中。想到这儿,爱茉倒心安了。这梁北戎在兰陵城里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的日子只怕是没她好受。   三娘早预备了洗澡水,爱茉于是褪了衣衫,打算好好地洗个澡。   雾气蒸腾,水洗凝脂,爱茉看着自己的身体,往日的伤痕虽然还在,却已淡去,留下的只有昨夜激情时分的印记,程敏之像个需求无度的孩子,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了点点玫红。从水中出来,爱茉捡起一旁的浴袍刚要穿上,却只听一个好听的男声笑道:“夫人,好久不见。”   爱茉一惊,匆忙用衣衫掩在胸前道:“大胆!是谁?”   话音未落,只见人影一闪,一柄折扇挑开珠帘,无夜一身黑夜缓步而来。   见是他,爱茉倒松了口气,可还是气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你且去叫三娘进来,待我收拾好再回来,我有话问你。”   无夜见爱茉尚未着衣,长发散落在身前,肤如凝脂,目光微动,笑道:“何必叫三娘过来。”说完,又来到爱茉面前,俯在她耳边哑声道:“三娘能做的无夜也能做,三娘不能做的,只要夫人愿意,无夜自当随时奉陪。”   他这话说的暧昧之极,呼吸拂过耳边,竟像是已抚过她的肌肤一般,爱茉只觉得像中了魔般移不动身体。   无夜见了,了然一笑,抬手拿开她放在胸前的衣衫,顿时满室春光,尽在眼中,爱茉伸手要将衣衫夺过来,却被无夜擒住手腕,他的目光就这样放肆地在她未着寸缕的身体上滑过,将每一点变化都收入眼中。从少女的青涩,到初经人事的丰韵,她的身体如花般绽放,如同酿过的醇酒,软香袭人。他的目光由惊诧,变为欣赏,又渐渐变成了爱茉看不懂深黑色,抬头,几乎看得见有欲望在他眼底流动。   “你……”爱茉又羞又怒,想挣脱他的掌控,却无济于事。   这时,无夜却轻轻一笑,眼中顿时风轻云淡,只见他将从她手中夺来的衣衫展开,轻轻披在她身上,这才漫不经心地道:“倒便宜了那小子。”   爱茉听了,心中一动,却不知他说的是程敏之还是柳云尚。   无夜却也不多说,只亲自替她将衣衫一件件穿好,来到外间,这才道:“夫人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爱茉想知道的极多,只是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她想知道苏默找到了没有,为什么魏王府的人要找她,还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像是知道了她心中的问题,无夜于是将这些天所得一一说出她听。   原来那日他离开兰陵后,确是打算去京城打探些消息,魏王派人来兰陵一事,不仅爱茉不解,柳云尚也甚是疑惑。可还未等无夜到京城,却见到了他派去接苏默的一行人,问后才得知,这些人去了西北本已将流落在外的苏默接了出来,可是却半路上将人弄丢了。问起来才知道,竟是与劫爱茉的那伙人相似的人干的,他们劫去苏默后又来了兰陵。无夜听了,也全然不解。那夜柳云尚与王府的人交手后,他们死伤惨重,如果真是他们劫了苏默,那么他们应该早护送着他回到了京城。于是无夜到京之后,便想方设法想进入魏王府,打探苏默的下落,可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安静至极的魏王府中一下子多了许多兵丁,竟是将王府铁桶般护了起来。无夜竟一时间想不到好办法。   此时恰逢老太妃生辰,皇帝为表孝心,带众皇亲大行祭祀,无夜幸得一机会见到了魏王,又听到了一些消息,只是在这之后,心中未免疑团更盛。   “那魏王是何等样人?”爱茉不由奇道。   无夜看了看她:“魏王本封地于西北边境,只是自十年前丧母之后,便一蹶不振,皇上几次曾想召他回京,他都以为母守墓之名拒绝了,七年前,却突然遵旨回到京内,且深居简出,就连常在宫中行走的官员都未得见其真面容,此行京城,本以为见他无望,可祭祀时,我还是见了他一面。”说到这儿,无夜看了看爱茉,这才缓缓道:“夫人可还记得苏默的样貌?”   “自然记得。”爱茉死也不会忘记,只是听他这么问,不免心中生疑。   无夜听了,却只是深深看着她,半晌才道:“夫人认为他比柳云尚如何?”   爱茉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只道:“柳公子虽是人中龙凤,可怎奈先生是我心系之人,自然是无人可比。”   无夜见她虽不喜欢柳云尚,却不偏激,只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说魏王年少时极聪明伶俐,是先帝最喜欢的几个侄子之一,直到王老爷去世,才无奈将他送到西北,却没想到,在他二十几岁时,先是结发妻子染病去世,继而老王妃又离开人世,魏王情系亲人,不几日竟病倒在床,醒来时神情恍惚,竟是许多人和事都不记得了。”   “这些事我也早有听说,”爱茉道:“只是这些与他想要找我又有何干?”   无夜看了她一眼,这才接着道:“当时魏王负责守卫西北边境,西北乃民风彪悍之地,常有异族军队侵扰,魏王治军严明,自是逢战必胜,那些异族听得魏王的名声便不敢来袭,只是魏王这一病倒,边关的战事便又有些吃紧,那些人听到了消息,又来破关。于是为了边关战事,皇帝城派来了御来医治魏王的病。”   “这些我也略有耳闻。”爱茉道:“当年我随父亲住在邺城,正是魏王封地,当年御医治好魏王殿下的病,全城欢庆,百姓们都说,这下可保边关平安。”   无夜听了,却看着她不语。   爱茉不由得一怔,这才道:“怎样?难道又有变故不成?”   无夜看着她道:“当年御医来到边关,其实并未治好魏王殿下的病,不仅如此,还将魏王殿下弄丢了。”   “啊?!”爱茉一怔,竟是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前尘往事,慢慢揭开……   天荒地老有穷时Ⅴ   十几年前,朝廷在西北战场最艰难的一战终于结束,魏王率部击败来犯敌军,举国欢庆,可当年冬天,魏王母妃便在京中病逝,紧接着,魏王妃难产而亡,到了第二年春,魏王殿下一病不起,不久京中太医星夜赶来,却是见他的面也没有见到。   丢了魏王殿下便是死罪,众官员们不敢隐瞒,据实上报朝廷。西北刚安定不久,经不起强兵再犯,皇帝下密旨不得任何人走露风声,违者斩。   当无夜说起这段往事,爱茉不由得记起幼时在西北时的生活,那时父亲还在世,君家家境尚好,在邺城虽算不上富贵,却也是中等之家,当时爱茉尚未成年,已由父亲传授了些书籍,成天里缠着要和男孩子一般去学堂。   转眼,已近十年,现今想起来,事物人非,不免愁肠百结。   无夜见爱茉出神,这才道:“当年我在西北见过苏默先生一面,而在京城,又有幸一睹魏王风采。”   “如何?”爱茉道。   “夫人以为苏先生比柳云尚如何?”   “公子刚才已问过。”爱茉不解:“柳公子再好,也绝非先生可比。”   无夜看了看爱茉,目光了然,于是只道:“我见到苏默时,他却是另一番貌,恐怕即便是遇到夫人的当年,也比不了柳云尚半分。”   爱茉垂下眼眸,手中的帕子却是攥的越来越紧:“他今生吃过的苦皆缘于我,爱茉自是亏欠先生许多,公子又何必逼我一一提起?”   无夜却不以为然:“可是此番我在祭坛上见到魏王殿下时,却只觉得魏王风仪如月,即便是站在皇帝身边,也毫不逊色。”   “公子的意思是……”爱茉看着他。   “夫人可有苏先生当年画像?”   “并无。”爱茉面色惨然:“当年他被父亲送过官府,我与他甚至未见上最后一面。”   无夜沉吟了片刻,这才缓缓道:“夫人恕在下大胆,我几年前所见到的苏默,只怕并不是夫人口中的先生。”   爱茉一怔,只道:“那紫玉扳指又作何解?”   无夜的目光却闪了闪,执了爱茉的手柔声道:“夫人,无夜在这里向您赔罪……”说着,便俯□来将在爱茉耳边将缘由细细说了,爱茉听过,秀眉一挑,只盯着他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无夜微微施礼道:“还请夫人原谅……”   “啪”地一声,未等他说完,只见爱茉伸手便打了他一个耳光,恨声道:“还有什么事是你们做不出来?!”   无夜并未闪避,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巴掌,也不生气,仍是执了她的手柔声道:“夫人息怒,在下一时情急,触怒了夫人,只是当时若不出此下策,现今又怎能接近夫人?”   爱茉被他无动于衷毫不羞愧的样子气的无言以对,半晌才冷冷道:“接近又怎样?想要的终究还是得不到,别告诉我你又有了什么新花招……”她冷笑两声:“若不是我糊里糊涂进了你们的局,柳云尚现在只怕早担着侮辱郡主清白的名声死了好几回。别说你做的事他不知道,你们本就是互相勾结。”   无夜见爱茉脸都气白了,知她是动了真怒,也不辨驳,只道:“在苏先生的事上欺瞒夫人是无夜的错,可是夫人难道不明白,就算您不问世事,梁北戎也绝不会放过您。”   “我与他无怨无仇,他又何必找我的晦气?”   无夜见爱茉仍怒气未消,于是便扶他在美人榻前坐下,这才道:“夫人只知其一,其它缘由只怕绝非夫人所想那般简单,您难道不奇怪,为何我与柳云尚皆要取那件东西?为何它又偏偏留在了从西北回来的武文德手中?他又如何由一个小小的将军升了太守,而夫人您当年为何不远千里来到兰陵,又非嫁给武文德不可?据我所知,您对太守大人可算不上一见倾心。   听了这话,爱茉脸色一沉,当年的事又浮上心头,于是压了压思绪道:“你又知道多少?”   无夜却道:“夫人知道的,无夜未必全知道,无夜知道的,夫人想必也十分好奇。”   爱茉看着无夜,心想:所谓狐狸百炼成精,不过如此。   可要想知道事实,又非要听他的不可,于是忍了忍心中之气道:“当年我嫁过来自是情非得已,彼时父亲得了一场大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欠下许多债,当时有债主来讨债,我自是无奈,才嫁与武文德。”   无夜目光闪了闪:“据我所知当年向夫人示好的良家子弟甚多,其中不乏多情少年,夫人为何单单选了已近天命之年的太守大人?”   爱茉纤纤玉指在袖下捏了捏,神情落寞,只道:“当时年幼,父亲去世时已无计可施,那些良家少年虽好,却大多已有妻妾,我一个孤身女子,一无身家背景,二无亲人眷顾,或是进了门或被欺被辱,竟是连一个做主的人都没有。武文德当时并无正妻,且允我帮父亲还债,于是才从了他,只是却不曾想……”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终是未说下去。   无夜目光一暗,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爱茉才悠悠地道:“公子还想知道什么?”   无夜见她如此,终是不忍,于是只执了她的手道:“夫人可知武文德当时在邺城只是一个小吏,又是怎样得了兰陵太守的缺?”   爱茉想了想,这才缓缓道:“我只知他当年是一个把总,统管邺城的一些兵士,后来听说是立了战功才得了太守一职。”   无夜摇头:“当年魏王失踪时,西北已无战事,武文德又怎会立战功?”   “那我就不明白了。”爱茉垂眸道:“新婚不久,他便对我施暴无数,当时我只想着活命,又哪里顾得探听这些。”   无夜听了,目光渐渐柔下来,只道:“夫人可还记得他做太守前可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爱茉想了想,只摇头道:“新婚之后,被他关进暗房折磨了整整一个月,之后便不顾死活连夜赶路来到了兰陵,之后我便病了大半年,险些命都丢了,又怎知他的事?”   无夜听完,上下打量了爱茉几眼,似是对她所说的话惊诧不已。爱茉却别过脸去不看他,强忍着泪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一并问罢了……”   无夜没有说话,半晌,却只伸手轻轻转过她的头,爱茉眼中泪意未消,只看着他,继而又垂下目光。有泪滴在了他的手上,无夜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泪痕,爱茉抬眼看他,却见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眸子里似有淡淡怜惜,于是悠悠道:“公子这是在可怜我?”   “自然不是。”无夜抚了她的脸颊缓缓道:“换作寻常女子历经如此磨难,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可是夫人……”他的目光由她的眼睛渐渐滑下,将她的面容一一收入眼中:“就如传说中的凤凰,浴火重生,美艳不可方物。”   爱茉见他说的动情,并不似寻常玩笑的口吻,于是只垂眸惨淡一笑:“我又何尝不想作寻常女子,被夫君捧在心口,只是命运多舛,今生无缘。”   无夜看着她道:“夫人又怎知无缘,命运也可顺应人心。”   “当真?”爱茉期待地看着他,二人之间近的呼吸可闻:“公子莫要骗我。”   “自然当真。”无夜看着她,一瞬间,他似乎怀疑了一下她的动机,可终是被爱茉眸中纯真的期盼所动,半晌才道:“只要夫人愿意,无夜自当倾心相助。”   听了这话,爱茉感动莫名,看了他半晌才叹道:“我原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之人,现在看来,倒是错看了你。”   “哦?”无夜倒有些感兴趣:“夫人说说看。”   爱茉似嗔似怨地点了点他的胸口道:“今天有正事,且不说这些,将来自是饶不了你。”   无夜黑眸渐深,只捉了她的手道:“届时倒要领教一二。”   爱茉被他看的脸热,便要抽出手指,却被他捉住放到唇边轻吻,温柔的呼吸无端的让人心痒,爱茉于是笑着求饶,却被无夜轻轻带进怀中,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身体紧紧相贴,呼吸相闻,情形暧昧之极。   之前二人虽也有过亲近,却是玩笑居多,不比此时,仿佛有热流涌动,爱茉甚至能闻到无夜身上只属于男性的淡淡清香,那双黑眸更深如潭水,倒映着她的影子。   “公子……”爱茉终是扭头推开他道:“莫要再闹了,我还有正事问你呢。”   无夜被她推开,倒有几分不舍,半晌才道:“你问便是了。”   爱茉听了,倒是皱了皱眉:“那梁北戎为何要来兰陵,难道他也要取那前朝玉玺不成?”   无夜倒也不避晦:“这是自然。”   “那玉玺虽贵重,却是前朝之物,你们又何必心心念念得到它?”   无夜听了才道:“前朝皇帝皆出身游牧,以西北为据,得占我朝土地,继而登基,我朝太祖当年率兵起事时,前朝已没落多年,可皇室仍有大量金银掌握在皇帝手中,太祖杀死前朝皇帝太子多人,将皇族赶回西北,却一直未见他们所藏金银,传说宝藏的地图乃被留在两块玉中,一块是太子殿下所配,另一块便是前朝皇帝所用玉玺。太子之玉,我朝天子已辗转得来,只有这玉玺,尚未有消息。”   “这么说,武文德手中的玉玺便是前朝皇帝所用?难道里面真的有藏宝图不成?”   无夜听了这话淡淡一笑:“倒也未必。依我看不过是杜撰而已,只是传说的多了,难免有人不动心,只是这玉自我朝开国之后便毫无消息,倒是十几年前西北战事再起,才听说此玉流落到了一个百姓手中,一时间朝中传闻无数,当今圣上倒派了几拨人寻访,皆未见其下落,后来,战争又起,魏王大病,一时间前线吃紧,于是这事便渐渐淡了,再后来,竟是毫无消息。”   “那你们怎知这玉落到了武文德手中?”爱茉不禁道。   无夜看着她笑道:“夫人倒对这玉甚是有兴趣。”   爱茉听了这才冷笑道:“若不是它,我又怎会被梁北戎所害。”   无夜看了看她道:“我原本也以为夫人是无辜之身,只是最近柳云尚得了些线索,或者他的消息当真,夫人或者也并不是与此事无关。”   “哦?”爱茉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夫人真想知道?”   “自然。”爱茉道。   无夜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道:“在下今晚留在府中细细说与夫人听可好?”   爱茉听了,被他话中的意思惊的一怔,竟是未能答言。   无夜见了,目光一闪,冷笑道:“夫人刚刚的千娇百媚哪去了?怎么不再对着我使一番?夫人还想知道什么?趁着我被您的楚楚可怜所动,一并问出来罢了,看我会不会接着上当。”   “公子这是什么话。”爱茉见他识破了自己的计策,只得勉强笑笑:“莫不是累了的缘故,太色已晚,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无夜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风暴,上前一步抬起爱茉的脸逼她看着自己:“夫人这就要赶我走,莫不是太无情了些?刚刚与我缠绵时为何细语嫣然,真是让我好生伤心。”   爱茉见他虽是调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知他是真动了怒,于是道:“公子这般玲珑心肝,若不动点心思,只怕您一句话也不肯说,爱茉这么做也是情非得已,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无夜听了这话,倒是收了手,只冷冷一笑:“依我看夫人才是玲珑的心肝,天底下哪有男人能逃得过您的掌心?”   怎么没有,你不就识破了我吗?爱茉心里暗中苦笑,可嘴上却道:“公子当真不肯多说?”   无夜看了她一眼,爱茉知道已无希望,于是道:“天色已晚,公子请回罢。”说着,起身向里间走去。   她走过去就要关上房门,突然只听身后脚步声响,转头看去,只见无夜走过来一把将她拉回。爱茉挣扎了一下,终是未挣脱,被他压在门上。   “你……”爱茉气道,伸出手来,可却被他压住,只见他幽深的双眸亮的惊人,一手扣住她的下颌,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下来。   爱茉挣扎着,下颌却被他牢牢定住,他的吻毫无感情,带着狠狠的惩罚侵略过她的每一寸柔软。   气愤,惊恐,担心一一闪过之后,爱茉放弃了挣扎,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手渐渐从上滑进她的领口,手指一寸寸抚过她柔软丰润的身体,像是鉴赏一件心爱之物般,细腻到一丝一毫也不放过。她推拒不开,只能任由侵占,他仿佛知道她的每一寸每一丝感受,手指触及之处,留下强烈的无法遗望的感受。唇齿间仍被他占据,身体也被完全掌握,这个男人是恶魔,他知道女人的每一寸需要,以及每一个敏锐的弱点,爱茉摆脱不了他,却也无力摆脱,他所带来的欲/望和喘息已经淹没了感官。   良久,他才收手放开她,黑眸中笑意若隐若现:“这是夫人刚刚欺瞒在下的下场。怎样?还想要吗?夫人刚刚迷惑我时,难道不想这样?”他俯下头看着她,黑眸白齿,笑的如恶魔一般:“别说你不想,任何女人在这件事上都没办法对我撒谎,你是知道的……”   她终于惹怒了这个小阎王。   无夜自幼在女人堆里混,见过无数脂粉,此时竟中了自己的诱招,自是恼羞成怒。   想到这儿,爱茉不由得咬了咬嘴唇,看着他道:“公子既然知道这个,更应该明白如果留下来,最便宜的是我。”   无夜的眼睛眯了眯,爱茉又道:“既然恨我,又何必让我快活,公子想必更明白这个。”   “你倒是比我想像的更会说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爱茉只得又道:“何况,今晚我也并未让你说出更多,武文德为何得到玉玺,你仍是不肯告诉我。”   无夜冷笑,并未说话。   爱茉道:“难道公子今夜留下便会告诉我?”   无夜看着她,继续冷笑。   爱茉于是道:“既然公子无论如何也肯告诉我,那又何必在意刚刚那些微不足道的消息?”   无夜突然冷笑道:“我现在明白了那人为何不肯见你。”   “谁?”爱茉道。   无夜的目光闪了闪,突然笑了,退后一步道:“夫人当真想知道玉玺的事?”   爱茉看着他:“难道还有别人知道不成?”   “自然。”无夜道:“想让他开口,倒要看夫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到底是谁?”爱茉道。   无夜一笑道:“兰陵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女人若想对付男人,一半靠智慧,另一半,没有比色诱更好的主意了,男人即便再聪明,终究还是男人……   天荒地老有穷时Ⅵ   爱茉有点摸不清头绪了,自那晚无夜离开起,她便一直琢磨着他似露非露说出来的几件事,前朝玉玺、藏宝图、魏王殿下、武文德、苏默、柳云尚、邺城,还有父亲的死。   这几件事看似毫无联系,却是有说不清的牵扯,无夜走后她也曾回想过往事,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个中原由。换作以前,她自认为无夜是在骗自己,可是据她所知,虽然玉玺与藏宝图一事尚待商榷,但魏王与苏默一事却是她的心病。   当年与先生相处时的情形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虽模糊,却并不是没有疑团。   这些天来,她也曾探望过武文德,却仍无法从他嘴里套出半个字。   自梁北戎来到太守府不过月余,武文德竟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以往,他虽生性多疑暴虐,却仍是一个活人,而今再见,竟形容枯槁,似半个死人。爱茉原以为梁北戎对他用了刑,可是看上去武文德竟也不像受过重伤的人。见了爱茉,他的眼中竟生出几分复杂又怨恨的表情,加上身形比以往瘦去许多,坐在太师椅上如僵尸一般。   爱茉向他请示了祭月时需备的物品,又问了几句话,武文德只简要说了,爱茉本想知道再多,却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恶毒无比,顿时闭了嘴,只求离开。武文德也不留她,只是在她即将离开时才阴阳怪气又恶狠狠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干的那些事儿,你和姓程的那小子最好早断了联系,不然我便把你们一起剁了喂狗!”   爱茉听了这话,也未转身,只冷笑道:“他现在是巡抚大人,皇上眼前的红人。”   武文德哼一声:“别以为他得了皇宠老子便不敢动他,皇上喜欢的东西多了,他算什么东西。”   爱茉想了想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么说老爷知道皇上喜欢什么?倒说来看看。”   武文德阴狠地看了她一眼:“别逼我杀你。”   爱茉看了看他:“皇上喜欢的难道是老爷手里的东西?”   武文德霍地站起来,瘦削的身子竟如鬼魅一般来到爱茉面前,一把掐住她的颈项:“臭□,再多嘴我现在就杀了你!程敏之那小兔崽子也救不了你。”   爱茉听他这么说,心中一动,只道:“太守大人错了。”   武文德听了一怔。   爱茉却接着道:“你以为我的处子之身给了程敏之,其实并不是。”   武文德咬牙切齿道:“你个□!”   “杀了我啊,”爱茉看着他冷笑道:“你喜欢想巴结的,有免死圣旨的柳云尚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看看杀了我他会不会再和你交好。”   “你!”武文德双目放出恶光:“你,你居然勾引了他!”   爱茉听了,挣脱了他的掌握淡淡一笑:“老爷,您说错了,原是他勾引了我!”   关于那夜与柳云尚之间的事,爱茉一直闭口不谈。在她看来那夜不过是个不堪的回忆,过去便过去了,多想无益。况且柳云尚清高至极,那夜之事纵不是他人生的污点,也并不是愉快的事,比起她来,他恐怕更加想不愿想起她。爱茉也曾恨自己当年未将一切给了先生,如今便不会悔恨至此,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想想而已,只是记起无夜的话,心中难免犹豫……   踌躇间,祭祀的大小事项俱已准备妥当,中秋转眼就到,城中显贵们俱往城西月祠而去。   这月祠乃前朝所建,占地十几亩,听说乃是前朝一户人家的祠堂所改建。因太守大人要亲自祭月,闻名而来的百姓也络绎不绝。傍晚时分,武文德在兰陵大小官员的陪同下一身白衣走进月祠,爱茉也与众位夫人着素衣侍立一旁,而在众人上首,程敏之素衣白服而立。他是皇帝亲自下旨任命的巡抚,官阶与武文德不分上下,仔细论起来倒是比他高了半阶,于是即便武文德心中有诸多不愿,也还得得恭敬地给他行礼。在程敏之左右,自有服侍的一批大小官员。爱茉留意看了一下,竟是连各个千总,安抚使也都站在了他的一侧,倒是不容小窥。   各方行礼问了好,夕阳已下,仪式正式开始。武文德亲自宣了祭文,众人对月坛祭拜,又行了大礼,这才作罢。   因当晚乃是中秋,按兰陵府的习惯众人是聚在一次赏月,之前已有几个世家出了银子办了几台戏,一时间月祠内外俱是演了起来。百姓们在外看戏,显贵们自是在祠中看戏。爱茉早已携了众女眷看戏,明若夫人带着一众夫人早素衣坐在一侧的阁楼上,见了爱茉,不由得一把拉住她指着楼下的程敏之笑道:“如何谢我?”   爱茉只作不知道:“无夜公子怎么不见?”   明若夫人斜眼瞅了她笑道:“无夜是匹野马,谁能拴得住呢,只是你,怎么,这就要把我这媒人搁一边?也罢了,你那程公子现在是兰陵府上的名人,皇上眼前的红人儿,不知道多少王公贵戚想把女儿许配给他,怎么?你就不吃醋?”   爱茉笑了笑,心想,这又怎是吃醋就能解决的事,于是只道:“夫人且看戏,我去换了衣裳就来。”   明若夫人知她推托,于是笑道:“快去快回,我托了程大人给咱们寻了些有意思的玩意儿,一会儿他上来见你不在,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自在。”   爱茉见她兴致甚高,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道:“去去就来。”说着,带着三娘向后堂而去。   因为接待众位夫人,爱茉早派人将后堂打扫,留作更衣吃茶之地,她带着三娘走进去,却见程敏之的母亲也在后堂,见了爱茉,老夫人一句话不说,自让人拿了扫帚扫地。   三娘见了不由得生气,刚想上去说两句,爱茉便拉住她道:“罢了,我们去后面。”说着,自施礼告辞出来。   三娘心中不平,只道:“不论怎样,您也是太守夫人,程老夫人做的也太说不过去。”   爱茉听了叹道:“何必与她计较,毕竟她也只有敏之这一个儿子啊。”   三娘听了,也默不作声了。爱茉一径来到了后院,见这里虽也有兵丁家人守着,却看着眼生,又不好多问,只让三娘回去取了衣裳,然后自己向内堂走去。   进了内堂,却发现这里原是出了月祠,后门通着一个小小的佛堂,夜色甚浓,看不清供了什么佛祖,爱茉叫了几声,倒是无人回应,只有外头有两个人守着。于是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并未点灯,黑漆漆的,爱茉寻了一处烛台点着,借着灯光,只见佛像前一个人一身白衣背着她而立,宽衣广袖,风仪出众。爱茉不由奇怪,又不好多问,只得道:“打扰了这位公子拜佛,还望见谅。”   那人听了爱茉的声音,并未答言,也未转身,爱茉倒有惯奇怪,只得立在原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却只听得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道:“茉儿……”   仿佛被什么定住一般,爱茉全身一震,看着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那人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借着幽暗的烛光,只见他俊秀的容颜笼罩着一层难以难喻的悲伤:“茉儿,是我……”   顿时,有如五雷轰顶,爱茉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手上的烛台抖成一团:“你……你是先生?”   有多少年,她只能在梦里想念他,有多少次,她在一次次毒打中晕过去醒来,当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痛苦折磨着她时,她的心里一直默念着一个名字:苏默。   可是当他真正站在自己的眼前时,爱茉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先生……你真的是先生?”她颤声问道。   “是我。”苏默道:“茉儿,你……可好?”   瞬间,七年来的痛苦、隐忍和委屈都涌上心头,爱茉只觉得有一股热流涌上心头,瞬时已泪如雨下。   “先生,先生……”她低声唤着,却无法多说一个字。   苏默来到她身边,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茉儿,我来晚了。”   爱茉哭着摇头,她想说,只要他回来,一切都不晚,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泪水沿着脸颊流到了他洁白的衣襟上,又被他揉碎在胸口。   七年,她的人生被彻底颠覆,痛苦,无奈,屈辱,将她由一个纯真少女,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而他呢?爱茉颤抖着抚摸着他的脸颊,西北的苦寒并仿佛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印记,只是鬓边的白发又多了几丝,如果她未记错,他也不过刚过而立之年,这些年他又是受了什么样的苦,才会早生华发……   “先生……茉儿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苏默揽着她,手指近乎贪婪地抚摸着她的脸,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二人相拥良久,才执手相视,只是泪眼朦胧,却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爱茉这才道:“先生何时到了这里?又怎知我会来?”   苏默听了,这才道:“我已到兰陵多日,只是尚有一些事务未办,何况,你又在太守府中,自是不得相见,今天,我本打算远远看你一眼便好,却没想到……”   原来如此。爱茉听了这话,不由得道:“先生,当年父亲污陷于你,你这些年,害你受了委屈,茉儿对不住你。”   “茉儿……”苏默听了却拉住她道:“我所受的最大委屈便是无法见到你,即便是梦里,也忘不了。”   爱茉听了,不觉得眼中一热,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还想问什么,这时,突然听得外面有人低声道:“这里不方便,还请柳公子绕行。”   爱茉一怔,刚想说什么,却见苏默微微皱了眉。   这时,却听得柳云尚冷冷道:“既是太守府上的人,为何不曾见过?”   那人听了只道:“小的只是府上一个寻常下人,公子贵人多忘事,又哪能一一记得。”   柳云尚听了只冷哼一声并未言语,只往内堂走去,那守卫见了忙上去阻拦,柳云尚也不理他,轻拂衣袖,那人未有防备,晃了晃身子,险些摔倒,再追上去时,柳云尚已迈步走入殿中。   当他看到爱茉与苏默在一起时,脸色瞬间一变,目光停留在苏默的脸上。苏默见此情形,倒未显惊慌,只扶住爱茉看了看他,二人目光对视,苏默虽不语,但目光似有千金重量般,而柳云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爱茉,眼中明明灭灭,一丝复杂之极的情绪闪过。   这时,外头的守卫已追随柳云尚走了进来,见了苏默忙跪下道:“属下无能。”   苏默也不介意,只挥了挥手,那守卫忙起身出去了,神情恭敬之极。爱茉见了,不由得暗暗惊异。   苏默却伸手不露痕迹地握了她的手,这才向柳云尚道:“小世子。”   柳云尚未答言,目光落在他与爱茉相握的手上,又移开,看着苏默道:“一别经年,没想到在兰陵再见。”   爱茉见二人竟是相识,心中不免暗暗惊异,却只听苏默淡然一笑道:“世事无常,不过是随遇而安。”   柳云尚看着他,目光凛冽:“西北七年风霜,难得阁下仍记得中原风光。”说到这儿,看了看爱茉道:“这位虽是阁下旧识,现如今却是太守夫人,还请将她奉还。”   这又是什么意思?爱茉看向柳云尚,后者的目光却在苏默身上。   “这么多年来,小世子仍是初心未变。”苏默淡淡一笑道:“实属难得。”   柳云尚仿佛未听到一般,只道:“阁□份尊贵,莫要逼下在动手才是。”   苏默听了这话,突然抬眸,眼中精华一闪,沉了脸道:“茉儿不是什么太守夫人,只是一个旧识。”   柳云尚听了却冷冷一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衣袖已拂过爱茉眼前,转眼间,她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猛地一转,听得衣袂带风之声,再睁眼前,人已经被柳云尚揽在怀中。在她对面,苏默停了脚步,原本整治的白衣微有凌乱。   “先生……”爱茉唤了他一声。   苏默听了,只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向柳云尚道:“把她还给我。”   他的声音虽不高,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爱茉挣扎了一下,却被柳云尚扣住双手,只听他清雅的声音冷到了冰底:“你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利益和感情,男人永远只会选择前者……   只有相思无尽处Ⅰ   月光如水,留下一地银霜,苏默只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角道:“还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话音刚落,只见几个身形矫健的侍士飞身而入,转眼便将柳云尚与爱茉团团围住。爱茉一怔,看向他,苏默看了看她,眼神闪了闪,却终是没有说话。   爱茉见状,心中一冷。   柳云尚环视了下周围,也不惊讶,只淡淡道:“殿下果然已非当年。”   苏默只是皱了皱眉,向侍卫们挥了挥手,只见刀光剑影一片。   爱茉咬了咬牙,看了看苏默,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痛,竟是不能言语。   转眼间已有人攻上前来,柳云尚轻舒广袖恰好遮住爱茉,只听得刀剑之声,又听苏默低声道:“不得伤她。”   众侍卫散开,柳云尚带爱茉退到一处墙壁前,又有一个侍卫挥刀上前,直取柳云尚,后者借机取力,转眼已将侍卫手中刀夺下,其他人见状一起攻上,只见他将爱茉拉到身后,恰好挡住她的视线,瞬间手起刀落,连斩三人,动作快到雪白的衣衫上丝毫不见血污。   众侍卫似是被这般情形吓呆了,不免有些犹豫,却见柳云尚衣袖飘飘道:“佛祖面前杀人,柳某还是第一次,哪个再来?”   一语毕,竟是无人上前。   苏默站在佛像之前,脸色苍白:“柳云尚,你想造反不成?”   柳云尚却掷刀笑道:“当年先祖既未得皇位,便料到会有今日,子孙得了百年的富贵荣华,只是当今皇帝擅妒,柳家只怕已走到尽头,在下早已不做这没名头的荣王爷,殿下又何必再将造反的罪名扣在柳某头上?”   一席话出,苏默竟是无言以对,只得道:“将茉儿留下,我自不追究。”   听了这话,柳云尚却清冷一笑,只牵了爱茉的手将她拉至身后道:“恕难从命。”   “你!”苏默不由冷笑道:“莫要欺人太甚,当今圣上虽容你存世,却不容你如此胆大妄为,你以为为何一个小小的太守夫人就能惊动大内高手?劝你珍惜先祖留下的福德,莫要多管闲事。”   柳云尚听了这话,长目微动,只道:“那请问殿下又为何要多管闲事?据在下所知,一别七年,若不是非常理由,你又如何能记得起小小兰陵,还有一个心念殿下的女子?”   苏默不语,爱茉站在柳云尚身后抬头看向他,二人目光相接,爱茉求证般地望着他,仿佛期待着他能回答。可苏默却看了看她,目光复杂:“我自有难言之隐。”   爱茉听了这话,垂下了目光,心中渐冷,手指不觉用力,指甲抠进了肉里。   柳云尚不由冷笑道:“好一个难言之隐,你可知她为你这一句话等了七年,而你,却为了那件……”   “住口!”苏默低声喝道,这时只听得院外马蹄声响,不一会儿进来几个黑衣侍卫弯腰行礼,苏默冷哼一声道:“你们还等我亲自动手不成?”   听了这话,众黑衣人一拥上前,刀剑出鞘,瞬时便将二人围住。爱茉见他们个个身手比方才几个侍卫大为不同,倒似那夜在清凉山外见到的黑衣人。那些侍卫互相递了个眼色,转眼间便挥刀而上。   柳云尚带着爱茉本就不甚方便,而这些黑衣侍卫身手明显比刚才的几个高出不少,十几人一起上前,柳云尚只得一退再退,转眼便来到大门前,那门前恰好栓着几个侍卫骑来的马匹,柳云尚伸手夺过一匹,揽起爱茉飞身上马,众侍卫见状,也纷纷夺马追赶来,紧紧相随。   月色下,一行十几人沿城西一线飞快急驰而去。   因这日是中秋,城门关的晚些,柳云尚打马来到城门前已有兵士把守,那兵士刚喝了一声“停马”,只见眼前一黑,头顶一凉,帽子连头发一齐被削掉,吓的他竟是连话都未喊全。   爱茉伏在马上,只听得耳边风声吹过,后面偶有暗箭射来,有一支擦过她的肩膀,险些刺穿皮肤,只见柳云尚抬手轻拂,箭被衣袖卷了猛地向回射去,身后一声闷哼,一个侍卫便掉下马来。爱茉从未见过此等场面,不由胆寒,加上刚刚慌乱中见到死去侍卫的尸首,顿时只觉胃中翻滚,一阵恶心,这时却只听柳云尚道:“抓紧。”   未等她反应,只觉得身上一轻,人已被他提着上了一棵大树,马儿脱了控制向前猛冲过去,追兵也追着马而去。   爱茉伏在柳云尚胸前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却屏住呼吸不敢作声,直到马蹄声渐远,才轻呼出口气,只是刚刚放松,又一阵恶心袭来,强行忍住,便轻咳起来。   “你……唔……”她本想说让他放自己下来,却见他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嘴,这时,只听马蹄声又起,不远处一队人马向这边而来,趁着月光明亮,看得出马上坐的正是苏默。爱茉心中一惊,自噤了声。   苏默在树下停留片刻,自带了人马又向前追去。   爱茉在树上看的清楚,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儿,苏默走远了,她才意识到柳云尚的衣袖尚在鼻端,淡淡的纸墨香气与另一种清新的味道混在一起,十分熟悉,让她不由得记起在清凉山上的那晚,于是心中一阵异样流过,恶心的感觉竟被冲淡了。   见苏默一行人走远,柳云尚这才放开她道:“情非得已,见谅。”   爱茉摇了摇头,柳云尚见她如此,便抱着她来到树下。此时虽日夜晚,但月光正盛,不远处仍听得到众侍卫骑马寻找他们的声音,于是二人只得离开大路,转而向小路去。此地离兰陵城已远,既失了马,若再想回去,只怕不易。   柳云尚走了几步,见爱茉跌跌撞撞跟在后面,于是伸出手来,爱茉看了看,只得拉住。盛夏虽过,可小路上依旧是杂草从生,爱茉穿着绣鞋走了几步,裙角已被露水湿透。加上刚刚受了惊吓,已是全身虚脱,于是柳云尚只得走走停停。这时,突然见不远处火光亮起,想是赶来的众侍卫点了火把,爱茉见了,心中又惊又痛,知那苏默抓不到自己怕是不甘心,且自己已筋疲力尽,于是只扶了一株树轻声道:“柳公子先行一步,莫要管我。”   黑暗中,柳云尚回头,月光映着他的脸,俊美之极,他看了看她:“你知那苏默是何人?”   爱茉摇摇头:“原本知道,现在不知。”   柳云尚又道:“你可愿跟他回去?”   爱茉苦笑:“我若愿意,又怎会跟公子来此?”   柳云尚看了看她,几步来到爱茉跟前。   “你……”爱茉见他走来,不由一怔,可下一刻却只觉得身上一轻,竟是被他抱了起来。   “公子这是做什么?”她惊道。   柳云尚却一本正经地看了看她道:“逃命。”   这时,只听得马蹄声又近了,爱茉忙向后看去,果然见几支火把近了些,柳云尚抱着她,转眼便躲进了树丛的阴影里,那几个追兵似是检查了一会儿,见没有异状,便向另一个方向而去。爱茉见了不由轻舒一口气,二人自穿过树丛,向前而去。   没有了爱茉拖后腿,即便是柳云尚抱着她,也比先前快许多,黑暗里,他行步轻到没有任何声音,只见得树影一一闪过,爱茉伏在他胸前,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   也不知穿行了几片树丛,只听得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秋虫低低鸣叫,月亮已被高山挡去光华,四周一片漆黑,隐约听得到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号叫。爱茉只觉得全身冰冷,不由得向柳云尚肩头靠了靠。   似是察觉到她的惊恐,柳云尚又抱着她行了一段,便停在一处岩洞前,那岩洞并不深,只是上面探出一块儿岩石,在远处看不真切,倒是个隐身的好地方。到了洞前,柳云尚这才放下她,乍一落地,爱茉只觉得两腿酸软,险些摔倒,勉强扶了石壁才站住。   爱茉打量了下这个岩洞,心中暗道:只怕是今晚都要在这里安身了。   心里刚刚想过,便又闻得一阵异味儿,再仔细看,原来这里先前已有动物安身,留下了许多味道,只是此时已经离去。爱茉强压心中恶心,可终是未忍住,不由得捂住嘴一阵干呕,可半晌,却是什么也没有。于是这才想起,今天竟是连一口水也未曾喝过。   柳云尚见状,不由得走上前,爱茉知他向来好洁,于是勉强忍了道:“没事,不过是一时不适。”   柳云尚看了看她,并未说话,而是执起她的手腕搭在了她的脉门上。爱茉见了,也不好挣脱。借着山那边的一丝月光,却见他似是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放下她的手,又执了另一只。   “我说了不过是一时不适。”爱茉看着他。   柳云尚听了,这才缓缓放下她的手腕,看了看她,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似有不同。   这时,只见他向不远处看了看,这才道:“这里暂无无忧,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爱茉不知作何想法,只得等在原地。那柳云尚去了半晌,果然不久便回转过来,又将她抱起行了有一盏茶的功夫,转出树丛,只见不远处居然有一座茅草小房,窗户还亮着灯光。   柳云尚带爱茉来到门前,轻敲院门,过了好久,才见一个老翁披衣提灯出来道:“谁啊?”   柳云尚只道:“这位老人家,我与夫人刚遇到了猛兽,失了马匹,想借住一晚,不知可否。”   那老者听了,提着灯笼来到门前,只见柴门前,柳云尚一席白衣,一副读书人模样,爱茉虽然衣装不整,却也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夫人的模样,于是道:“公子哪里人氏?”   柳云尚只道:“兰陵人士,因与夫人来郊外赏月,遇到猛兽,才流落至此,还望老人家收留一晚。”   这时,爱茉不由得又轻咳了几声,那老翁听了道:“贵夫人可是病了?”   柳云尚顿了顿才道:“有些不适。”   老翁点了点头,这才道:“进来吧。”说着,便打开了柴门,又向屋中道:“老婆子,快点出来,家里来客了。”   爱茉伏地柳云尚肩头一径进了茅屋才被他放下,这时老妇业已出来,借着茅屋内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一下二人,不由笑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你们这么好看的夫妻,哎呦,真是神仙一样的人儿。”   爱茉听她这般说,只得笑道:“打扰二老了。”   老妇听了忙道:“说什么打扰,我们住在这深山里,几个月也不见一个人。”说着,便张罗着给二人倒茶。   爱茉从未进过如此茅舍,事事都新鲜,可新鲜过了,又想起柳云尚好洁成癖的毛病,不知他今日如何,可看向他时,却见他泰然自若,对二老也不曾有一丝厌恶。见他如此,再想起平日里此人行事,倒比一般人让人佩服,比起那些清高的读书人,看上去他倒也不是假清高,只是脾气有些坏罢了。   老夫妇二人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处房间,便将二人让了进去。   说是房间,其实只是茅舍另一侧的一个斗室,屋内除了一铺炕和桌椅,便什么也没有,老夫妇二人已是张罗了两样饭菜摆在桌上,又道了一会儿歉,说自家实在太贫苦,没什么可招待的。爱茉见了,只笑着向二人道谢,二老这才出去了。   爱茉走了这半晌,便在桌前坐下,看到那桌上摆着两样咸菜,两碗粗粮,她生平没吃过苦,此时见到这样的饭菜,只觉得胃里又翻滚起来,强压了压,才忍住。   柳云尚看着她,目光复杂已极,只道:“这已经是方圆几里能找到最好的安自之处,你且歇息一晚,明天自有柳暗来接应。”   爱茉不知他与柳暗有何暗号,只得点了点头。刚刚赶路时不觉得,此时安顿下来,只觉得头晕得厉害,于是便站起身来走到炕前坐下。   柳云尚见她如此皱了皱眉,又上前执了她的手腕看了脉,爱茉于是强撑着道:“没事,不过是走的急了些,歇歇便好了。”   柳云尚放了她的手,看着她,半晌才道:“这里偏僻,若不是谎称夫妻,二老怕是不会收留你我,今晚我不能出去,只在这椅子上坐坐,还望不要介意。”   爱茉见他此时还要顾着这些礼节,只道:“多谢。”   柳云尚听了,自去桌前坐下,爱茉伏在炕上歇了一会儿,似是养回了一点精神,却见微弱的灯光下,柳云尚的肋下似有一块血污,于是道:“你可是……受了伤?”   柳云尚不语,爱茉仔细想了想,罢了,原是在马上那一箭,虽然他护了她,却也擦伤了他。   虽然她对他未有多少好感,可毕竟感念他救了自己,于是挣扎着下来,推门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块白布和半碗烧酒走了进来放到桌前,又伸手将白布递给他,柳云尚只得接过来。   在这斗室之内,二人自是无处可避,爱茉见他的白色衣衫已被血污了一大片,想起他抱着自己行了这么久,心中难免愧疚,于是道:“公子是明白人,难道还介意这些?”   柳云尚听了,这才缓缓解开衣衫,灯影下,只见腰肋处果然一道深深的箭伤,爱茉见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刚要去布去擦去血迹,却见柳云尚接了过去。爱茉看了看他,便收了手。   伤口处的血污擦干净后,自是用酒洗净,好在这里的老夫妻也备了些伤药,虽不是良药,却也有些作用,爱茉见柳云尚伤处甚是不便,便替他敷了,末了,又将那白布细细缠好。只是每缠一次,便要双手环住他一回,加之他身上的书墨香气混了酒味,几次下来,爱茉不觉间已微有些耳热,于是手上一滑,竟是半晌也打不好结。倒是柳云尚接了过去,系好。   包扎好了伤口,相处起来倒与刚才不同,淡淡异样的感觉浮动在二人之间。   爱茉只转过身去,定了定神才道:“今日之事爱茉有诸多不解,还望公子赐教。”   柳云尚不语,爱茉这才转身看了他道:“苏默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阴谋揭开,一切皆为泡影……   只有相思无尽处Ⅱ   大约十年前,西北一场战事打了约有三四年,先是外族来犯,边境告急,接着是抵抗外敌不利,屡屡败北,然后就是年轻的魏王苏远山奉命出征。一连三年,他不仅夺下了被外族侵占的城池,还率领大军荡平西北。一时间,朝中上下,街头巷尾,处处传倾着魏王的名字。西北一战,不仅让这位默默无闻又年轻的郡王名声大振,也让朝中的众臣彻底臣服。   可流言也随之四起,有人传言魏王手握重兵,早晚会逼宫而反,也有人说,魏王虽是异姓王爷爷,可祖上当年也曾随元帝东征西战,甚得军心,此番小王爷出征,早有当年的将领暗自接应……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魏王早料到朝中会有此等传言,于是战事刚定便借母亲妻子病逝之由称病不起,皇帝听说,忙派出御医赶来,说是为了治病,也是为了探他是否真有忤逆之心。可是御医到时,却不知道,他们所诊治的却并不是魏王本人,而只是一个与魏王极其相像的替身。而魏王苏远山,已着便衣离开。   魏王一病不起,战事全靠边关的将士,御医束手无策,皇帝想召他回去,却屡被以“王爷病体沉重”为由推绝,加上战事松松紧紧,于是这一拖便是三年。   三年时间,“魏王”缠绵病榻,而苏远山却化名苏默,在邺城君家的大院里做了三年的教书先生,与他朝夕相伴的,是君家唯一的女儿——君爱茉。   茅屋内如豆的灯光下,柳云尚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一桩桩都仿佛冰刀雪剑刺在爱茉的心上。   “原来如此……”她闭上眼睛,脸上流的已不是知是血还是泪。   明明暗暗中,柳云尚的脸色看不清楚,却听他放低了声音道:“清凉山别后,我派人查了那些侍卫的来头,却是没有想到是魏王的指使,本想早些告诉你,不曾想……”他顿了顿,这才道:“不曾想有事耽搁了。”   爱茉看了看他,才想起那夜程敏之留宿后,三娘曾说过平之当晚来过,似与柳云尚见了面,算起来应该是那晚。如此一想,不由又记起无夜说过只有柳云尚知晓真相的话,于是心中一动,看了看柳云尚。   后者面色不变,只道:“当年魏王教书三年,未曾显露形迹,后来听说因一些缘故流落到西北,可无夜寻来的却只是他的替身,而真正的苏远山早于七年前便暗中回京,称病不出。”说到这儿,他看了看爱茉,剩下的话并未出口。   爱茉自然知晓他的意思,苏远山七年未出,此时却出现在兰陵,又要捉自己回去,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这个缘由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年他离开之后不久,父亲便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她被迫嫁与武文德时,何曾没有幻想过先生会来救她?可苏默却放任她自生自灭。她一番深情,全寄于他的身上,万般恩爱,千般柔情,到头来却换得无尽的欺骗,现今,他出来在此,又是强行捉拿自己,并不念半点当年的情份。想到这儿,爱茉只觉得胸中剧痛,嗓中一甜,忙拿衣袖掩住口,咳了几声。   柳云尚见此情形,目光一沉,上前拉起她的手腕,爱茉一怔,刚想说什么,这才发现被他捉住的袖口晕着红色的血迹。灯光下,柳云尚的脸色有些难看,执了她的手又看了一会儿脉相。爱茉吐了口血,倒觉得胸口畅快了些,只轻声道:“没什么事,明天若回得去,再找人看罢了。”   柳云尚却看了看她冷冷地道:“你平日里也这般对自己不经心?”   爱茉听了,想了想,这才寞然一笑:“公子难道以为人人都像您这般金枝玉叶?像我这般失了父母又寄人屋檐下,日日只想着如何活命,哪里敢宠着自己。”   柳云尚听了这话,脸上倒没什么表情,只冷声道:“那程敏之难道也这么想不成?”   爱茉见他这么说,倒是一怔,后来想着,估计是他知道自己与程敏之十分亲密才有这一问,于是道:“敏之对我自然是好的,只是他也有他的难处。”说到这儿,不由淡然道:“我与他虽好,但总是没有将来,现今不过是好一日是一日,又怎能连累了他。”说完,便又觉得身体不支,于是便倚在一边。   柳云尚仍搭着她的手腕,见她这么说,也不答言,半晌才道:“你刚刚耗了心神,莫要再动气,过了今晚,回去我自会想办法调理。”   爱茉道了谢,这才幽幽地道:“记得前些时候我咳得厉害,曾吃过从佑送的药,他只说是寻了大夫配的,现在想来应该是先生所制吧。”说着,她抬眸看着他道:“多谢。”   柳云尚看着她,脸色微缓:“暂且歇息片刻,莫要多说话。”   “好。”爱茉看了看他,听话地歇着,可终是无可靠之处,只得勉强撑着坐起,又觉得头晕,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她心知不好,以为这一下必摔得头破血流,可片刻之后,却被人接住,睁开眼睛,才见原是倒在了他的胸口。   若是换作原来,爱茉必定死也要撑起身子,可现今,她犹豫了一下,终是任自己倒在他怀中,熟悉的气息传来,清凉山那夜的回忆又涌上脑海,暗影里,她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挣扎,只叹息了一声。   柳云尚抱着爱茉,脸上的表情明明暗暗,终是没有推开,她在他胸前低着头,柔软的发丝撩过他的皮肤,带着芳香温暖的呼吸,在他胸前起伏着,黑暗中,有一滴水滴到了他的手腕上,他低下头看她,却见她丝毫未动,只是肩头微动,竟是在无声无息地哭泣。他一僵,原本想要抽出来的手便没有再动,任那两滴三滴……无数滴的泪水将他雪白的衣袖打湿。她哭的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寻常女子撒娇的模样,整个脸都埋在他胸前的阴影里,不让他看到一丝表情。   曾经,在所有人面前,她是兰陵城中风华绝代美艳妩媚的太守夫人,是让所有男人心生向往又难以捉摸的女子,有多少人只敢看看她的容颜,连一句话都不敢对她说,可这样一个目空一切,冷漠寡情的女子,此时却无声地哭泣着,卑微的像一个被遗弃了的小女孩。   柳云尚什么也没有说,伸出手扶起她渐渐滑落的身体,将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她的脸,只是抱着她。   爱茉的泪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她与他的胸口贴的那样近,听得见他稳定有力的心跳,心里的伤痛排山倒海般涌过来,她伸手环住他,有如抓住一株救命的稻草,任眼泪肆意流淌。最后,晕倒在他的怀里。   迷蒙中,她又梦见自己与先生在一起,只是父亲的脸却突然出现,愤怒而惊恐地看着他们,大声道:“茉儿,你……你……你怎能与他在一起?”   为何不能与他在一起?爱茉不明白,他是她深爱的人啊,何况先生已无妻室,她并未越矩。可这些都阻止不了父亲的暴怒,他拖她离开先生的怀抱道:“来人,把她看起来,不许他们再见!”   她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被三娘带着人拖走了。远远的,她只看见他站在父亲面前,看着她,眼神里竟是无尽的歉疚与难过。   他为什么为歉疚?爱茉当时想不明白,即便是现在,当她得知了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时,也并未完全想明白。   天亮时,她仍沉浸在梦境里,可柳云尚却已抱着她离开了茅室。原来柳暗早已在天亮之前找到这里,并带了马匹和几个侍卫。   爱茉虽然身体不适,但自认还能走路,现在被他抱着,又在众人面前不免大为尴尬。柳暗虽怔了怔,却马上正色向柳云尚继续回话。原来,这处所在虽离兰陵城不远,却并无大路,马车自是进不来,再加上为躲避魏王一行人追来,只能骑马而行。柳暗带了一匹马来,柳云尚带着爱茉先行上马,一行人后面紧紧跟随,向山外走去。   爱茉与柳云尚共乘一骑并不习惯,总担心随时会掉到马下,再加上疲劳过度,身体大为不适,柳云尚原本只揽着缰绳,见她如此,便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如此一来,二人的身体难免贴到一处。   昨夜,爱茉是得知苏默对她隐瞒身份,悲痛之极才伏在他怀中痛哭,而此时,她与他靠的这般近,又是在众人之前,自然也昨夜不同。她想了想,终是没有挣扎,任他环住她。   一行人出了山上了大路后,太阳已然升上天空,只见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在这边赶来,柳暗见状,自策马向前迎去,不一会儿,对方已到面前,前面马匹闪到后面,让出三人,爱茉这才看清,对面并列着三匹马上竟是程敏之和梁北戎,而在他们旁边的,正是魏王苏远山。   爱茉见了苏远山,身子不由一僵,只看着他,心中复杂难言。这时,她却感觉柳云尚的手在自己腰间紧了紧,爱茉这才收回心神。可是却看见苏远山与程敏之的目光齐齐向自己看来,猜疑、愤怒,种种情绪在众人之间徘徊。   半晌,倒是梁北戎轻咳了一声道:“昨晚祭月仪式上程大人发现不见了太守夫人,于是便与魏王殿下带了人来寻。”说着又看了看爱茉道:“未曾想夫人倒是让世子殿下找到了。”   自从梁北戎被暗算了后,爱茉倒是第一回见到他,只见他并无变化,想是除了报复自己得到那块玉外,这个男人恐怕早将那个将身心都交与了他的痴情小郡主忘了个干净,想到这儿,爱茉只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柳云尚只淡淡道:“有劳几位,昨夜有事出城,恰好遇见夫人,好在尚安全无恙。”说着,倒是看了看苏远山道:“在下见过魏王。”   苏远山听了这话,目光却不离柳云尚揽着爱茉的手,山风吹起他的锦衣素袍,倒显得有几分憔悴,只简单寒暄了几句。   这时却只听程敏之道:“山中寒冷,夫人恐是受了惊吓,现今可好?”   爱茉看了看他,只见他望着自己,眼中满是关怀、担心、疑问,目光又划过柳云尚,似是有千般不解,一时间也说不出口。见此情形,爱茉不由微微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程敏之见了,这才转过目光,自去安排手下人等护送爱茉回城。   城中,一夜之间四处均加强了守备,路过城门时,爱茉坐在马上只听得柳暗低声道:“守城的换了人,看来是魏王的手下。”   爱茉听了身子一僵,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这时,只见一个身着太守府上下人衣裳的人跑到众人面前回道:“回王爷,小世子,各位大人,太守大人昨夜回去染了重病,大夫说怕是寒热之症,此时已关了府门,说是只许进不许出,命夫人另行安置。”   众人听了这话俱是一怔,程敏之本来还想细问,可是突然看了看苏远山,目光一变,便住了口。   爱茉听了那下人回话,心下生疑,但仔细一想,心中倒有几分了然。这时,只见程敏之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似是有话要说,却忍住了。只看向柳云尚道:“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不如将夫人交于下官安置。”   梁北戎听了这话也道:“在下已替夫人向明若夫人讨了住处,夫人还是随在下回去罢。”   这时,只见魏王手下一个着侍卫统领服色的人上前道:“夫人,我家王爷现歇在城中,不如夫人随王爷回去。”   爱茉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心中冷笑,眼前这些人,只怕除了程敏之,个人都在琢磨着要自己的命,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又看了看苏远山,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一遇,爱茉便收了回去,只向众人笑道:“多谢各位,只是妾身昨夜受了些风寒,恰得柳公子照料,现今虽好些,却病症未除,需得柳公子家中的温泉之水继续医治,怕是要辜负各位的好意。”   她说完,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程敏之虽然面色微沉,却并未说什么,梁北戎轻咳了一声,也未说话。苏远山手下的侍卫统领还想再说什么,魏王却制止了他,继而看向爱茉道:“既是这样,便悉听尊便。”说着,又深深看了爱茉一眼,目光之中似有关切。   爱茉倒别了目光不看他,只道:“如此便烦劳柳公子了。”   一行人由柳暗带着,很快便向柳家大宅而去。   爱茉坐在马上,从众人面前而过,路过苏远山时,自是目不斜视,竟是从未见过他一般。秋风渐起 ,吹得爱茉一凉,可继而柳云尚却从后面伸出手拉住马缰,恰好替她挡了寒风。爱茉不由得垂了眼眸低声道:“多谢。”   一行人进了柳府,柳暗自是派人将爱茉安置好。累了一夜,爱茉被服侍着梳洗过后,便觉体不支,倒在床上便睡着了。半梦半醒之中,似是有人来到床前,又似有说话声,可她实在困极,什么也没有听清。   一觉醒来时,已是夜晚,只见三娘不知何时坐在床头,爱茉见了她,忙问太守府中的事,三娘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爱茉那晚失踪后,却是程敏之第一个发现,立即带着人四处寻找,恰巧梁北戎也来祭月,听了消息二人便带人一起找,却在城外遇到了魏王苏远山。太守武文德听说爱茉失踪了,便马上命人打道回府,三娘无奈,只得也随着回去,可回去不久,府内所有人都被看管了起来,后来便听说太守病了。   “他可是真病了?”爱茉不由问道。   三娘听了这话,看了看四周无人道:“我问了老爷书房里的小孩子,听说老爷好着呢,只是回去就发了火,又命人看住了,不许任何人进出。”   爱茉听了这话,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   三娘这才道:“柳公子派人去接我,又给老爷写了封信,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老爷看后就让我来了。”   爱茉沉吟了一会儿,并未说话。   这时,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递给三娘,三娘接过来道:“夫人,先把药喝了吧。”   爱茉闻着那药的味道,胸口一阵翻滚,只觉得恶心,于是道:“我本没病,喝这个做什么。”   三娘还想说什么,这时却只听得房门一开,抬头看去,却是柳云尚走了进来,三娘忙起身请安,柳云尚看了看她手中的药命三娘下去。三娘只得将药放在小几上,施礼出去。   爱茉见他来了,于只倚在枕上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几天,整理了一下思路,更的晚了,抱歉   只有相思无尽处Ⅲ   柳云尚看了看她道:“昨夜受了惊吓,须得安神。”   爱茉听了,这才强压心头恶心皱眉将药喝了。   柳云尚又道:“你素日里心思过多,肝气不舒,须得调养几日,我已吩咐了人按时送来。”   既住在他府上,又得关照,爱茉自是不能拒绝,只是心中疑问甚多,于是道:“太守当真无事?”   柳云尚看了她一眼:“他为了躲避魏王出此险招,虽一时好用,却保不了长久,我已写信让他安心守在府里,过些天自见分晓。”   “那苏……苏远山为何寻到这里?难道也想要那前朝玉玺不成?”爱茉心中充满疑问,无夜那日又不肯说,她只能寄希望于柳云尚。   “那块玉对他来说倒是小事,另一件东西才是他最想要的。”   爱茉疑惑地看着柳云尚,可是他说到一半却住了口,只看了看她的气色,正色道:“你先仔细调养,等见了分晓我自会告诉你。”说着,便要离开。   爱茉见他要走,心中一急,不由伸手捉住他的衣袖道:“先生慢走。”   她原本坐在床上,如今急着伸手,衣袖便勾住了小几上的茶壶,只听得一声脆响,一壶热茶俱打翻在地,爱茉探出身来,自是被泼了大半壶,顿时一阵热辣辣的痛传来,整个人险些掉在地上。   柳云尚见此,忙扶住她,又见爱茉衣袖与身上衣衫俱被热水沾湿,滚烫地贴在皮肤上,于是抬手便将外衫揭了去,又忙叫人来,一连叫了几声,外头也不见应。爱茉见了知是三娘以为他们有重要的话说,已将下人都支开了,于是只得忍痛道:“罢了,我这样子如何见人。”   柳云尚也知她衣衫不整,于是只坐在床边拿了巾布替她擦拭,爱茉忍痛撩起衣袖,只见手臂上已一片粉红,幸好那茶放了有一会儿,并不是滚开,只是肉皮疼的紧,无甚大事,只是衣裳被子尽湿。爱茉见了倒是长出一口气,可却听得柳云尚冷声怒道:“你是多大年纪,连茶壶也能打翻?”   爱茉不知他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不由怔住,疑惑地看着他,因手臂疼的厉害,眼中不免噙了泪,一时间目光盈盈,竟有楚楚之态,柳云尚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眼中的怒火渐渐敛去,一丝复杂的神色闪过,不再理她,而是低下头将她衣衫褪下,又喊来了下人替她换了被子,见她安顿好了重新躺下,这才看她一眼,走了出去。   爱茉躺在床上听着他出去,心里的念头转了几转,又想起无夜那天的话,终是咬唇下了下决心,唤了三娘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三娘听了,神色不免惊异,可是见爱茉神情坚定,于是不敢多问,只退下去奉命行事。   是夜,微风拂动,树叶轻响,窗外月色撩人。   爱茉摇摇桌上的酒壶,只剩了一点酒,她站起身来,有些微醺,晃了晃这才倚到了窗前。好久没喝这么多了,倒有些不胜酒力,想当年,她偷了父亲的一坛好酒与先生共饮,竟未醉倒,如今却是这么一点便有了醉意。只是当年的先生变成了魏王殿下,而自己呢?她一笑,挥去了心中的念头。   这时却听得三娘的声音隔着扶疏的花木隐约传来:“……晚饭也没用,只命我拿酒,我拼命劝了,她却不肯听……本不想劳烦公子,可她现在的身子,公子也知道……”   爱茉听了不由微微皱眉,最近身上不舒服她是有感觉的,只是没在意,此时被三娘这么一说,心里好像有什么隐隐浮上来,可头又晕的厉害,有些想不明白。她抬了手想扶额,却不想打翻了窗前的花瓶,只听得一声脆响,那花瓶掉在了外面的青石上,顿时摔了个粉碎。   听到声响,三娘住了嘴,爱茉却笑了,看了看自己的手,便扶着额要去里间歇着,这时,却只得外面门响,转头看去,却是柳云尚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桌上的酒,又看了看爱茉,脸上神情喜怒莫辨。爱茉见他进来,便站住只笑道:“公子所为何来?”   柳云尚看着她不语,爱茉却来到桌前斟了一杯道:“今日多谢公子收留,爱茉谢过。”说着,便饮了一杯,后又将酒满上。柳云尚看她醉意矇胧,只冷冷道:“你这又是何必?”   爱茉见他如此,只笑了笑:“什么何必,不过是喝点酒找找乐子,昨夜是中秋,居然错过了,实在可惜。”说着,举杯又要饮。   不出所料,柳云尚抓住她的手腕,拿走了酒杯。爱茉挑眉看他,柳云尚只道:“你醉了。”   爱茉一笑,想挣出手来,却不想脚下一软,倒靠向了他的身上,柳云尚也不闪避,任她投怀送抱。爱茉倒是有点惊讶,只是仍笑着软语道:“哪里醉了?公子还我酒来。”说着,就要去他手里夺。   柳云尚却不动,只将酒杯拿远,道:“这招没用。”   爱茉一怔,柳云尚看着她,神情不变:“装醉诱我告诉你想知道的?我说了,这招没用。”   他是怎么看破的?爱茉心里暗暗惊异,可面色却不变,只柔声笑道:“公子的话爱茉不明白。”   柳云尚却冷冷一笑:“我不是无夜。”   爱茉听了,心中暗叫不好,于是只扶额眯了眼睛笑道:“你自然不是无夜,他哪里会这么无趣……”   柳云尚却不被她左右,只道:“他存了枉想才会中了你的招。”   爱茉听了,便知道柳云尚怕是已经从无夜那里听说了自己那晚诱惑他说出真相的事,所以自己故计重施,柳云尚早已料到。想到这儿,于是笑道:“哦?公子倒说说,他存了什么枉想?”   她与他之间本就相依在一处,此时她微笑抬头,二人之间呼吸可闻,柳云尚目光闪了闪,这才缓缓道:“明知他与你之间不过是戏,却给了他可以趁虚而入的枉想,枉想可以进到你心里,可以让你心甘情愿被庇护在羽翼之下。”   “公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爱茉见他识破自己的计策,于是只挑眉笑道:“只是为了说明您心里没有枉想?这倒也不必,说实话,我对你也没什么枉想。”说着,脸上即刻冷了下来,推开他便要回房。   可就在这时,却听得柳云尚道:“可是我有。”   爱茉一怔,停住了脚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听得他又道:“这么说你可满意?”   爱茉回头看着他,却发现灯光下,柳云尚的目光带着微微的嘲讽,不知是在嘲笑别人还是自己。   “你……”爱茉看着他,不知他是何用意。   柳云尚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她道:“想喝酒?我陪你。”说着,竟真的倒了一杯一饮而下,又递给她一杯道:“怎么,怕了?因为我刚刚的话?”   爱茉心下猜不透他的想法,茫然接过了酒抿了一口。   “为什么不喝?”柳云尚挑眉走上前来,将酒接过来送到她唇边,爱茉只得饮下。   见她如此,柳云尚不由冷笑道:“不是打定了主意今晚诱惑我?怎么现在倒像木头?男人喜欢什么你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样可打不动我,你想知道的,也问不出结果。”   爱茉被他说出心里意图,未免有些脸上过不去,于是只退了一步勉强道:“天色已晚,我先进去休息了。”说着便要回房。可人还未走,已被他拉住。爱茉惊讶地回头,却见柳云尚长眸微眯道:“这就要半途而废?怎么,因为我不是无夜,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   爱茉被他用力握住手腕,不免有些疼,于是便挣扎道:“放开。”   柳云尚却不松手,只冷冷地道:“无夜知道的我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怎么不用对他的办法对我试试?我能告诉你的比他更多。”   “不必了。”爱茉挣脱了手道:“我想知道的自会再想办法,不劳公子大驾。”说着,便向屋内走去。   这时,却只听柳云尚在背后缓缓道:“清凉山那夜,你抱着我哭时,我就想,原来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竟有人喜欢我这么久。”   爱茉听了,不由住了脚步。   却只听他又淡淡冷笑道:“‘春来早’虽厉害,却只能得我一半心神,只是那夜另一半也被我丢到了九霄云外。”他顿了顿,这才道:“可你……居然叫了别人的名字。”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夜的情形,爱茉闭了眼睛,无言以对。只听柳云尚冷声道:“现今见到他的真面目,却不死心,又想诱我告诉你更多,你到底要我怎样?”   爱茉被他一番话说的无语,可是想了想,却道:“梁北戎也好,你们也罢,我不过是被逼无奈以牙还牙,又何来谁亏欠谁一说?”   听了这话,柳云尚只道:“好,那敢问你是否想知道魏王底细?”   “当然。”爱茉回头看着他:“公子可知一二?”   柳云尚垂眸看着她:“既是两不相欠,夫人又有什么拿来交换?”   原来他是和自己谈条件的。   想到这儿,爱茉只道:“公子想要什么?我已身无长处,有的只是自己而已。”   柳云尚看着她不语。   爱茉却已明白,于是笑道:“公子可是在开玩笑?”   柳云尚道:“君子无戏言。”   爱茉好奇地看着他:“传说中的兰陵公子,高洁如同仙人,不沾一丝人间烟火,居然会想要我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   听了这话,柳云尚眉头微皱。   爱茉却不在意,只笑着走上前道:“清凉山之后,我与程敏之已有过肌肤之亲,你是知道的,怎么?公子就不怕被我满身的污秽玷污了?若是没记错,您可是连被碰一下衣袖都不肯。现今又是为了什么,嗯?”她说着,只走近他,手指划过他的衣带,轻轻抽了那个结,便解了他束衣的腰带,一时间,长衫落下,她涂了大红蔻丹的手指妖娆地挑开衣襟,触到了他的身体。爱茉靠近他垂眸一笑:“怎样?可曾后悔?我可不是公子的良配。”   柳云尚的目光有什么闪过,捉了爱茉放在自己胸前手,却没有将它拿开,只道:“后悔不后悔,总要得到了才知道。”   爱茉看着他冷笑:“但愿我并不像公子想象的那般好,这世上总有些东西,得不到时想要,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不过大多数却是既得到了,也就不重要了。”   柳云尚没有答言,而是将她抱起向内室而去。   爱茉伏在他的肩上,笑的妖娆,只低声道:“公子别忘了允我的事,忘记了妾身可是会记仇。”   卧室之内,青纱垂落,爱茉倒在床榻之上,笑着轻抬手指勾住他的衣角,夜色下,柳云尚的侧影俊逸非常,只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当他抱住她时,意外地,并没有厌恶的感觉,他身上仍有淡淡的香气,是她喜欢的味道,虽然刚刚针锋相对,可是他的吻落下时却温柔异常,他拥着她,温存的不像是一场交易。   爱茉被他吻得衣衫半褪,醉酒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由得伸手划过他胸前的皮肤,轻声娇笑,温热的呼吸让他身体一僵,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   激情里,他仍温柔,却掩盖不住从心底到身体强烈占有她的欲望。爱茉被他的温柔与激情折磨的欲罢不能,分不出痛苦还是欣喜,只在他身下婉转求饶,却被他一次次占有,挣扎中,她迷乱地吻了吻他,却感觉他的身体一僵,便伏在她的胸前。   之后,爱茉疲倦之极,晕晕睡去,迷蒙间,似是有人温柔地吻她,她伸手想要推开,却听一个声音道:“原来是我错了。”   爱茉问明白错在哪里,却实在累极,只觉得似有人轻声叹息,手便离开。她想起还有话未问他,于是只拉住他,可还未问出,便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手头的工作弄完了,年前但愿不要有什么事,打算春节把这个故事结了,握拳!   只有相思无尽处Ⅳ   一夜好梦,醒来时已日上三竿,爱茉睁开眼睛,初秋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留下一地斑驳。身边已不见人影,只留下淡淡清香。爱茉怔了一会儿,才叫三娘进来伺候梳洗。自拢了头发对镜看了看,脸上倒有几分春色,心下暗暗吃惊,想起昨夜,不由皱起眉来。   三娘见爱茉神情不悦,于是低声道:“饭已经备好了,药也送来了,是柳公子亲自写的方子。”   “他人呢?”爱茉道。   “听说魏王殿下来了,要见公子。”   苏远山?   爱茉想了想:“带我去前面看看。”   柳宅正之上,皇帝御赐的匾额高高悬挂,虽历经百年仍金光闪闪,厅内,柳云尚白衣素服,对面是魏王殿下苏远山。   已经记不清二人何时见的第一面,只记得那时两个人都正当年少,金鸾殿前,二人曾被朝中无数大臣拿来比较,苏远山年纪略长六七岁,少年时便沉稳淡定,从容自如,而柳云尚,即使在皇帝面前,风华也毫不逊色。   苏远山看了看那匾淡然一笑:“一别多年,没想到在这里见面,还记得当年殿试时,你赢我半个回合,若不是令祖上罢官不做,如今柳公子也是朝之栋梁。”   柳云尚却淡淡冷笑:“前尘往事,不提也罢。王爷今日所来何事?”   苏远山看了看他:“当年我失意流落邺城,承蒙友人照顾休养,后因种种误会我返回边关,可心里却仍记得当年的恩情,只是这些年来人世无常,这位旧友已然仙逝,只留下一女,我多年寻访不见她的踪影,近日才得到她的消息,星夜赶来,只盼再相见,如今她就在公子府上,还望公子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给本王一份薄面,让我与她见上一面。”   他身为王公贵胄,言语如此客气,显然是给足了对方面子,柳云尚嘴角微动,笑意却未浮上眼中,苏远山能如此,只怕是上次二人交手后发现并未未得到便宜,于是了然一笑道:“王爷说的在下不明白,所谓邺城旧友,难道是君家父女不成?可据我所知,当年王爷未离开邺城时,君父不明不白地死了,手中的一块美玉也不见踪影,人人都传说它被当做嫁妆送了武文德,可是这些年来只是听说,从见有人真正见过,王爷可知这又是为什么?”   苏远山垂眸不语,柳云尚却冷笑看着他道:“据我所知,当年王爷之所以去君家落脚只怕大半也是为了这块玉,只是您虽行踪隐秘,那君员外还是对你有所怀疑,所以迟迟不肯让你与女儿来往,你骗得君家小姐信任,只想她帮你得到玉玺,可怜君小姐一往情深,还以为与你是倾心相许……”   “住口!”苏远山突然冷声道,他目光冷冷看向柳云尚,凌厉异常 :“你怎知我与茉儿不是倾心相许?”   柳云尚眯了眯眼:“那敢问王爷为何放任她嫁与武文德被□折磨至今?这些年她受过的苦,你可曾体量过半分?当她夜夜被武文德鞭打时,魏王殿下您,又在哪里?”   苏远山微微转过了头,似是在隐忍着什么,半晌才悠悠地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她,以后我不会让她受苦,今天本王之所以来,就是要带她走。”   “去哪里?”柳云尚冷笑道:“她如今是兰陵太守夫人,堂堂魏王殿下难道要夺臣之妻?又或者……”他顿了顿看着苏远山:“王爷还是又听说了那块玉的动静,才回来兰陵。”   苏远山听他如此说,声音又恢复了沉稳,不由看了看他:“公子倒是对这玉了解甚多。”   柳云尚也不答言,只道:“王爷请回罢,我不会让她出来见你。”   苏远山目光一闪,看着柳云尚道:“公子也知道茉儿这些年一直倾心与我,又何必做这烹鹤煮琴之事。”   柳云尚转头看了看他冷然一笑:“事过境迁,她已不是当年的小女孩,难道王爷还想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   “此话怎讲?”苏远山上前一步看着他。   柳云尚也不避他,只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当年你干了什么,难道还要我说出来?君员外的死……”   许音未落,只见苏远山突然目光一动,看向柳云尚身后道:“茉儿!”   只见光影交汇处,爱茉一身淡色衣衫盈盈而立,如水般双眸中各种感情交错,只看着二人不说话。   苏远山见了,几步上前拉住她柔声道:“茉儿,终于见到你了……”   爱茉任他拉住自己的手,半晌才动了动嘴角,却终是未笑出来,只缓缓道:“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苏远山听了,目光中划过一丝痛楚,只道:“茉儿,我知你这些年对我有所误会,我会慢慢说给你听。”   爱茉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又落到柳云尚身上,后者却看着她并未说话,仿佛在等她做决定。爱茉这才重新看向苏远山,从他手中抽出手道:“可是我已经不想听了。”   “茉儿……”苏远山的声音带着丝丝痛楚:“我犯的错,愿用余下的半生还你,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爱茉却笑了,光影交叠中,美丽的容貌竟有凄凉之感,只道:“承蒙王爷厚爱,民女承受不起。”   苏远山脸色苍白,只看着她,爱茉却悠悠地道:“当年我嫁给武文德时,你没有出现,他将我打的死去活来时,你也没有出现,现在,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又可摆脱他的掌握,你又出现做什么?”   “茉儿……”苏远山的嘴唇抖了抖:“你这又何必?”   爱茉却笑了:“那王爷这些年隐瞒身份哄骗民女,现在又何必如此对我?”说着,抬手拢了拢鬓发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民女已经不是当年不知深浅的傻丫头,不会再缠着您不放,如今,我已找到了相许之人。”   苏远山眼中蓦的一痛,爱茉却似未见到一般,只施施然走到柳云尚面前,伸手攀了他的肩膀靠在他身边笑道:“柳公子便是我的良人。”说着,纤纤玉指划过柳云尚俊美的面容,向苏远山淡淡一笑。   苏远山看着二人,脸色白的吓人,半晌才道:“我不信。”   爱茉见了,也不着急,只抬头望着柳云尚柔声道:“昨夜我睡着了,你说的话未听清,一会儿可否再说给我听?”   柳云尚伸手捉住她划过自己脸上的手指,垂眸看着她,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爱茉见了有些心急,脑中一转,于是低声笑道:“我咬的那处可上了药?”说着便拉下他领口的衣服,雪白的皮肤上,赫然是一排细小的牙印,沿脖子向下,直到胸前。   柳云尚也不阻止,任由她闹,爱茉只看向苏远山道:“王爷可看清楚了?   长袖之下,苏远山手指关节已然泛白,他看着爱茉,强压心中痛楚,只道:“我不相信你心中已没有我,我不信那天见到我时,你心里没有感觉,如果不是,你又为什么哭?”   爱茉见他如此,只冷笑道:“那时我尚不知王爷真实身份,如今不同了。”   苏远山上前一步道:“并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先生。”   “是吗?”爱茉娇媚一笑:“只不是我的先生,现在我的先生,是他……”她纤长的手指划过柳云尚半敞的衣襟,所过之处,让人心痒难耐,柳云尚的呼吸微滞,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情绪闪过。   爱茉见了,笑的更艳,只抬首去吻他优雅的,带着微微胡茬的下颌,听得他呼吸渐乱,手指便探进了衣襟。   柳云尚垂眸看了看她,敛去种种情绪,看向苏远山,冷然一笑:“王爷都听到了?恕柳某佳人在抱不能奉陪。”说着,抱起爱茉便向后堂而去。   偌大的正厅中,只留苏远山独自站着,秋风吹起他的衣袍,却见他握了握双手,半晌,终是坚定地走了出去。   爱茉被柳云尚一径抱到了后院的住处,一路上下人们见了都吓的不敢抬头,柳云尚素日洁心自好,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更别说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亲密。爱茉见众人如此也不在意,只攀着他直到他将自己扔在床榻之上。   青纱低垂,他俯身看着她,深黑的眸子里有她看不明白的情绪翻滚着,奔腾着,似是马上就要宣泄出来,他低下头,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昨夜交缠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爱茉只觉得口干舌燥,张了张嘴,竟未说出话来。柳云尚眼中神色一黯,蓦地伸手钳住了她的下颌,便吻了下来。爱茉想要挣扎,可却被他扣住了双手,与昨夜不同,他的吻明显带了怒意,仿佛要质问,又仿佛要惩罚一般。她躲不开,只得任他求取。二人呼吸交缠,渐渐,她只觉得身上渐渐热起来,于是舌尖动了动,他一怔,顿时便将她囚在了身下。   昨天夜欢爱的痕迹还未褪去,却又增了新的。情动时,爱茉又咬上了他胸前皮肤,他似哼了一声,却没有躲开,只是深深地占有,这让她几乎在欢愉中晕了过去,不由得低低呻吟,哀求。半晌,他仿佛才听到,终于恢复了温柔,手却放到了她柔软的小腹上轻揉着,爱茉被他折磨的不堪,只去打他,可换来的却是他更温存地抚慰,她心中一动,无数疑惑涌上心头,可未来得及问,便被他又带到了另一波欢愉之中,迷蒙中他又吻了她,带着清新的香气,温暖的几乎无法拒绝。   不知过了多久,爱茉才又恢复了力气,纱帐中,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仍盖在自己小腹之上,见她动了动,他才按住她的手腕,似是在看她的脉相。   爱茉来不及想他看脉的目的,只觉得无颜以对,她明明只是做给苏远山看,为何最后却变成了这样?她想不明白,更不知如何面对柳云尚。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只听得柳云尚淡淡道:“后悔了?”   没错,爱茉是后悔了,可是却说不出口。   柳云尚见她不语,声音倒是冷了几分:“那敢问刚刚利用我时,你又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爱茉想要道歉,却又觉得脸上没有颜面,于是只道:“公子只当我们的交易多了一项,何况,你是男人,又不吃亏。”   她的话刚说完,就感觉一股大力,被强迫转过了身体面对着他,只见他目光中流露着愤怒:“你对别的男人也是这般?”   爱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柳云尚见她如此,目光更冷了几分:“果然人尽可夫。”   “啪”地一声,爱茉想都没想就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声音大的连她自己都吓到了,柳云尚看着她不说话,爱茉只得咬了咬嘴唇道:“我们不过是做场交易,各取所需,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说这些?”   空气中一片寂静,柳云尚看着她,脸色苍白的不像真人,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了一惯从容淡定的微笑,眼神里竟有种小男孩才有的伤心。   爱茉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转眼再看时,却见他已垂眸掩去了所有情绪,转身披衣而起,透过纱帐,只见他长身玉立,冷冷地道:“七天之后,到书房找我。”   说着,便转身离去。   爱茉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只觉得手上传来热辣辣的痛,她看了看泛红的手指,眼中却浮现出他刚刚的眼神,心里竟觉得某上地方隐隐作痛。   真是中邪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好!果然只有写字才能让内心平静. 75 75、只有相思无尽处Ⅴ ...   柳云尚要她等七天,可是她却等不得。   不到三日,程敏之便亲自来到柳宅见到了爱茉。   “你……可安好?”他上下打量着她,又看一眼周围伺候的下人。   三娘见状,忙带着众人下去。   爱茉这才道:“这些天你可听到什么消息?那魏王,是什么来历?”   程敏之皱眉:“现在还难说,这位殿下一向少与人交往。只是……”他顿了顿:“听说他来找过你。”   爱茉冷笑:“这么多年不见,你难道认为他放不下的是我?”   程敏之没有回答,只道:“可你住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晓得。”爱茉道:“你来的正好,我还有事托你。”说着,便将自己要办的事说与他听,程敏之听完,眉头越皱越深:“我不能答应。”   爱茉轻声道:“敏之,我自有分寸。”   “那也不行,我不能让你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爱茉叹道:“也罢,不如我去求柳云尚。”   “茉儿……”程敏之拉住她。   爱茉看着他,半晌,程敏之才道:“我答应你,不过,你得听我的。”说到这儿又皱眉认真道:“不许敷衍我。”   爱茉不笑了:“敏之,事到如今,也只有你肯帮我,若是你也不帮……”说到这儿不再言语,神色戚戚。   程敏之黯然,只得将她拥在胸前道:“放心,我总是你的。后日魏王要在宴请诸位官员家眷,到时我自会安排。”      说起来魏王来到这金陵城也有些时日了,有些官员见过了,有些还没见过。以梁北戎为首的各种官员便商量着搞一次宴席,就在城中的明若夫人家中。   爱茉本来不知此事,倒是三娘进来出去的听人说了,于是便回来告诉了她。明若夫人与爱茉也有些交情,只是顾着她身子不方便,也不知该请不该请,爱茉知她犹豫于是派三娘去了些时鲜的果子,只说是别人来探病送的,又说自己在柳家实在闷得慌,果然明若夫人的贴子第二日就来了。   一大早爱茉便起身穿戴整齐,三娘说柳云尚这些天不知道忙些什么,经常不见人。爱茉心中暗道:不见他最好。   于是命人备车,先是回了趟太守府。   几日不见,太守府已经是满目萧条,门前仍有梁北戎的兵马,爱茉进到了府里,才听说太守已经有几日未处理公务了,兰陵一切事项均交给了魏王手下处理。   爱茉嘱咐了三娘几句,便去看望武从佑,小孩子一见爱茉便拉住她道:“夫人怎么才回来?爹,爹他病重了。”   爱茉刚想说什么,却见武从雪从门后转出来喝斥弟弟道:“乱讲什么?爹好着呢。”   爱茉打量了她两眼,发现这位武小姐自从被梁北戎软禁后,倒变了些样子,本来那些扎眼的绫罗绸缎也不穿了,倒穿了件素色的衣裳,头发也规矩地梳了起来。想来小郡主被梁北戎送回京城一事对她也有些触动的。   武从雪见爱末看自己,于是将弟弟拉到自己的身后挑眉道:“你回来做什么?不要妄想挑拨爹和从佑的关系。”   爱茉也不在意,只道:“你倒进益了,只是还分不清好人还是坏人,沈家的人已经送来了娶亲的日子,就是这个月,虽然我身子不好,但该准备的我还是命人准备了,你早早嫁出去罢。”   武从雪咬牙看着她,似乎并不领情,爱茉见了冷笑道:“别怪我赶你走,出了这个家,只对你有好处没坏处,你若还想着无夜,任是谁也救不了你。”   “你……”武从雪咬了咬牙道:“你知道无夜在哪里?”   爱茉看着她,武从雪这才道:“我要见他。”   爱茉挑眉。武从雪又重复道:“我要见他。”   “好啊。”爱茉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带我见你爹。”      太守武文德自从病后就一直休息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爱茉是他的夫人,却也不得进入。除了梁北戎外,就只有两个书童随侍左右。恰逢梁北戎出门在外,于是在武从雪的带领下,爱茉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名义上的丈夫。   此时的武文德比上次见面时更显憔悴,已经卧床不起有一阵子了,听书童说梁北戎天天来看他,并经常亲手配药给太守吃,只是这药越吃人就越虚弱,病情也不见好。   爱茉围着武文德看了看,伸手挥了挥那久久不散的病气,于是明白:这个人活不了太久了。   见了爱茉,武文德挣扎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可是又没有开口。爱茉支开了武从雪,又向书童道:“你去给老爷倒碗茶来。”   书童不肯离去,爱茉柳眉一挑厉声道:“怎么?没听见?”   书童这才转身离去。   爱茉这才看着武文德道:“有什么话快说吧,他要是回来,就没机会了。”   武文德这才带着怨恨的目光看了看她,缓缓用嘶哑的声音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这倒说错了。”爱茉嫌恶地看着他:“我就是我。至于梁北戎,他不是你尽力想讨好的人吗?怎么现在又把你变成这样鬼样子?”   武文德看了看她,确定她不像在说谎,这才哼了两声道:“你别来装好人,你们都是为了一样的事。”   “既然你知道,咱们也不用费口舌了。”爱茉低下头道:“说说,放在哪里?”   武文德像看一条毒蛇一般看着她:“我死也不会说的。”   爱茉想了想:“也对,你死了倒是无足轻重,梁北戎只怕还威胁说要杀了从佑,这可是你的命根子,拿你的命根子交换一个死东西,你倒是愿意不愿意?”   武文德不语。爱茉又笑道:“果然舍命不舍财。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那件东西重见天日归了你,怕是也无福消受。你要是想留给你的儿子,更是不可能,从佑年幼,任是谁都能要了他的性命,你说对不对?”   武文德被她说到了痛处,强烈的咳嗽起来。   爱茉倒笑了:“你看,我虽是一个女人,但终究是你的夫人,何况从佑向来听我的,就算你把东西留给了他,他早晚也会交给我。从雪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也不希望那件东西落在沈家人手中不是吗?”   “留给你……”武文德道:“让你交给野男人不成?”   爱茉却冷笑道:“你我从未有夫妻之实,事到如今老爷您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76 76、此恨绵绵无绝期Ⅰ ...   爱茉却冷笑道:“你我从未有夫妻之实,事到如今老爷您又是吃的哪门子醋?”   武文德冷笑:“从佑有了它,哪怕没有你,也能光宗耀祖。”   爱茉笑的冰冷妩媚:“我的好大人,敢情您脑袋也不好使了,从佑或是现在得到那件东西,只怕是不出三天就要人头落地,还提什么光宗耀祖。没有我,他不过就是个孩子,斗得过谁?梁北戎还是苏远山,或者是柳云尚?我劝您趁早收了那些没用的心思,乖乖听我的,从佑好歹也有个活命的机会,你武家,也不至于断后。”   “你……你这个贱人!”武文德猛咳两声喘息道:“居然敢拿从佑要挟我!”   “你从还是不从!”爱茉狠声道:“老娘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好,好,我答应你……”武文德喘着气,□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了那玉,一定要保从佑的性命,如果食言,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这个好说。”爱茉正色道:“从佑也是我的孩子。”   武文德看了她半天,终于是长叹一声,说出了藏玉的地方。   太守府里,那座最隐蔽的小院里,爱茉带着三娘从一口水井里将一个油纸包吊上来,里面封着一个铁盒,打开盒子,那枚尘封多年的玉玺终于出现在眼前。   多少人心心念念的宝物就在眼前,就连自己的父亲,或者当年都是因它而亡。   爱茉看着它,有一刹那真想将它摔碎在石阶之上,三娘见了惊道:“夫人!”   终于,她还是没有下手。   “为了它,我失去了父亲,这么多年委身于一个老朽之人,失去了亲人爱人,活的生不如死,呵呵……”她苦笑:“终有一天,我要让那些想得到它的人,和我一样尝尽苦头。”   “夫人……”三娘颇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爱茉笑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小姑娘了,现在,已经没有人再骗得了我。去准备车轿,我要去见明若夫人。”      不过几天,兰陵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传递着一个消息,太守夫人和明若夫人将在城内办一场赏宝大会。只要是兰陵城内的人,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家中有奇宝者皆可参与。凡有被鉴定为奇宝者,不仅有赏,还将被京城里来的魏王殿下修书举荐,到京中司品鉴藏品之官职。   消息传来,一时间城内沸腾,明若夫人府上人头攒动,前来求鉴宝物之人络绎不绝,当然,早早被淘汰者也大有人大。整整闹了五六天,终于在第七天晚上于明若夫人的花园里大办宴会。   爱茉与明若夫人坐在花厅里,看下人们在灯火通明之下准备宴会各项事宜,程敏之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赏玩着几件古董,这时却见无夜一身黑衣,飘飘而来。明若夫人见了不由笑道:“我还以为公子不来了。”   无夜俯身轻吻明若夫人手中绢帕,笑道:“既有珍宝又有美人,无夜怎能错过。”说着看了看一旁的爱茉,目光意味深长。   爱茉也不理他,只轻轻摇动手中的团扇向一旁的三娘道:“去看看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再把从佑带来。”   三娘回答着下去了,无夜这才坐到爱茉身边,真众人不留意低声道:“夫人,您的手笔可是不小,今日之事柳云尚可知道?”   爱茉不动声色:“我是我,他是他,我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无夜听了却脸色微沉:“夫人可有十足把握?”   “没有。”爱茉如实道。   无夜怔了怔,抚了抚额头。   爱茉看了他一眼:“你可有十足把握?”   “也没有。”无夜苦笑。   这时,下人们突然一阵骚动,只见两排内官提着灯笼从院门鱼贯而入,后面众人簇拥着两个人缓缓而来。   明若夫人见了,忙起身向来,爱茉也跟了过去,只见灯光下,梁北戎与魏王苏远山走了过来。   “小女子明若,拜见王爷千岁,梁公子。”明若缓缓行礼。爱茉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苏远山的目光扫过二人,停在爱茉身上,过了一会儿才道:“二位夫人快请起。”   明若与爱茉起身,梁北戎这才上前见礼。   爱茉见苏远山穿一件白色长衫,面色清瘦了许多,神情有些索然,灯光下,倒是与当年初见时有几分相似。   心里仿佛有根线细细地痛,爱茉掩了腌胸口,转过身去。   苏远山却在这时调转目光看着她,似是有话要说,又似无从开口。   一旁的梁北戎看了看二人,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咳了一声道:“明若夫人的宴会果然天下无双,不知今晚有何奇珍异宝可赏玩?”   “公子夸奖了。”明若夫人笑道:“今天小女子请了程大人来掌管一切事宜,等大人准备好了,自会请公子上前。”   听了程敏之的名字,梁北戎不由得看了看爱茉,轻轻一笑:“有劳夫人。”   贵客已到,宴会自然开始,早有鼓乐之声传来,不远处的台上,几位丽妆美人轻盈起舞。   因魏王身份尊贵,所以居于花亭之上,其他众人皆位于下首。程敏之这时也忙过了手上的事,上前去给苏远山见了礼,便坐到了梁北戎身边。   酒过三巡,鉴宝开始,程敏之先请人将几件宝物放在案子上,果然件件是珍品,众人无不点头称赞,宝物的主人见此情形也似颇为得意。   爱茉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苏远山,却见他淡淡地品着茶,似是无心赏玩,神情有几分落寞。   看着他的模样,多年前的往事又浮上心头,爱茉不由怔了怔,这时身边的无夜却执了她的手道:“夫人,天凉了,要不要披件衣裳。”   爱茉看了他一眼,想要抽出手来,眼角余光看到苏远山正看过来,于是便任由无夜握了手,只轻轻笑道:“公子陪我吃两杯酒便好了。”   无夜心领神会,自斟了酒给她,爱茉抿了一口,就要放下,无夜拉过她的手,便在她手上喝完了剩下的。爱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远山,顿时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趁人不备俯在他耳边低声道:“谁让你跑到这里来送人情,我不希罕。”   无夜微微一笑:“夫人怎知在下是来给您送人情?就不许我代别人送个人情?”   “别人?”爱茉一怔:“是谁?”   “夫人敢情和我装傻呢。”无夜笑着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自然是柳云尚那个书呆子。你和他约了什么?现在又做了什么?夫人难道都忘记了?”   听他这么说,爱茉才想起和柳云尚的七日之约,他答应七日之内给自己一个说法,可是她却等不急七日,或者说武文德已近死之人,已等不得这七日了。私下里她派三娘给柳暗送了信,告诉他自己会在今日召开鉴宝大会,但至于细节,她是什么也没有提过。柳暗只说公子不在兰陵,七日后定然回来。爱茉自然不会指望他太多,于是便会了程敏之与明若搞了今天的局,现在看来,柳云尚是接到了自己的信,却赶不回来,于是让无夜先来。   台上的宝物已经过了十几件,有惊艳的,也有普通的,当然也有赝品,爱茉看了看程敏之,后者会意,于是命人端上一个盘子,向众人道:“这几日得的宝物数不胜数,有的真假可辨,有的却是在下也难辨真伪,这就是一件,还请众位指教。”   说着,盖住宝物的锦缎揭开,众人望去,只见竟然是一块残破不堪的石头,顿时都有些泄气。   梁北戎先是看了两眼,皱了皱眉头,看了看苏远山,后者这才定神看了看,突然面色一变。   爱茉端着茶盏看着他的表情,神情阴晴不定。只见苏远山看了看那石头,又看了看梁北戎,这才缓缓道:“梁公子可知这是什么?”   梁北戎见他问,仔细看了两眼道:“回王爷,在下不知。”   苏远山听了又看了看坐在下面的爱茉,面容惨淡,过了一会儿才问:“这件东西是从哪里得来的?”   程敏之回道:“禀王爷,是小人在一个商人手里得来的,他说这是传世奇宝,在下看过了,上面写着前朝皇帝的名号。”   听了这话梁北戎一下子转过头盯着那块石头看,缓缓道:“拿来我看看。”   程敏之命人递过去,这才道:“坊间早有传闻,前朝皇帝驾崩前将传国玉玺委于一任宦官,后来遗失在西域,在下不才,虽然没有见过玉玺真容,但这块石头就算不是玉玺,也应该有些来头。”   苏远山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程敏之,这才道:“这不是玉玺。”   众人皆是一怔。   苏远山看了看下首的爱茉,目光萧然,过了一会儿才道:“虽然上面刻有前朝名号,可这绝不是玉玺。”   程敏之听他这么说,不由道:“王爷,难道您见过?”   梁北戎听了这话,也抬头看向苏远山,目光似有探寻之意。   苏远山倒不在意,只淡淡道:“父王在世时,曾经见过这玉玺,具他所说,绝非如此。”   梁北戎看了看他,似是不信,又去看那石头,半晌才道:“王爷有所不知,梁王殿下奉圣上之命暗中寻找玉玺多年也无丝毫音讯,如若王爷知其下落,还望给在下一点指点。”   魏王听了,只淡淡道:“指点称不上,我也未见过其真面目,既然是圣上的旨意,本王自当遵守。”   梁北戎听了又向程敏之道:“你可知这奇石是从何处来?”   “在下打听过了,取自邺城。”   听了这话,众人不由得都是一惊,梁北戎看着苏远山,而后者却只看向爱茉。   无夜轻轻握了握爱茉冰冷的手指低声道:“你这又是何必?”   爱茉被他一说,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只有他死了,我才不再怨他。”   苏远山见她与无夜亲近,目光黯然,只道:“邺城,是个好地方,当年传说玉玺流落此地,只是多年来也未曾找到。”   梁北戎笑了笑:“传说王爷您也曾经去过邺城。”   “不错。”苏远山并不否认:“当年身患重疾,久治不愈,本王也曾去邺城寻访名医。”   “敢问王爷寻到了没有?”梁北戎道。   “寻是寻到了。”苏远山缓缓道:“只是病依旧没有治好。”   “王爷只怕是心病吧。”梁北戎笑道:“当年王妃仙去,王爷伤心过度,一时病倒也情有可原,只是邺城区区一个小城,又有什么名医可寻?”   苏远山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梁公子也曾去过邺城,难道不知一二?”   梁北戎听了这话才道:“王爷所言极是,梁某为访玉玺辗转各地,也曾在邺城停留几日,据在下所知邺城并无名医,倒是有一个商人会一点医术,姓君,却是英年早逝,将自己的全部财产留给了独生女儿,而这个女儿,后来又嫁了人,现在仍在人间。”   见他停在这里,苏远山这才道:“既然梁公子都知道,又何必来问本王?”   “小人只略知一二,至于这姓君的和玉玺有什么关系,我想王爷当年在邺城时业已明白。那个姓君的大夫究竟是怎么死的,而他的女儿,又嫁给了谁?”   “啪”地一声,苏远山手中的酒盏碎了开来,他却并不在意,只看着梁北戎:“这倒要问问梁公子,当年派人来邺城要取我性命的又是谁?”   梁北戎被他问得一怔,这才道:“在下不知。”   苏远山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程敏之见二人险些就要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却又住了口,于是笑道:“千岁,梁公子息怒,二位若是想回忆往事,那下一件器物恐怕更对两位的胃口。”说着,将手一摆,只见一个书童端上一个盘子,正中放着一个锦盒来到众人面前,程敏之打开锦盒笑道:“众位请看。”   只见锦盒之中一块方言正正的玉玺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边角之上虽有破损,但玉质细腻无瑕,一看便是不凡之物。   众人见了俱是一惊。    77 77、大结局 ...   程敏之却笑道:“此物是小人偶然在一个邺城的老兵手中得到,那老兵已是将死之人,为了救儿子一命,才将这玉送与在下,二位可看得出它的来历?”   梁北戎自打开锦盒时便手指紧握,此时已向身边人使了眼色,只见他带来的十几个人渐渐围住了亭。见程敏之这么讲,于是笑道:“程公子说笑了,在下哪认得什么来历,不过此玉绝非凡品,与梁某追查的一件物品十分相象,还请公子送给在下。”   程敏之笑笑不语,又看了看苏远山。   后者却是在见到锦盒内的东西起,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道:“这不过是一块废料刻的印章,梁公子不必在意,小王府里还有很多,改日送给你几个。”   梁北戎却不信邪,站起身来想要看仔细,却见那端着锦盒的书童轻轻退后了一步,恰好躲开了他。梁北戎仔细看去,倒没看出那书童有异,却只看到了他一双金色的眸子一闪,便低下了头。   程敏之见他要动手,忙拉住他道:“梁公子急什么,既然王爷说这只是块寻常物件,一会儿结束了,您只管赏点银子拿去。”   梁北戎却不买账,只道:“既是寻常物,送给在下如何?”说着便要动手,却见那书童轻轻移了一步,未见怎么动作便躲了开来。梁北戎一怔,倒是重新打量了他两眼,笑道:“程大人,这书童可是你的人?”   “自然不是。”程敏之道:“是明若夫人的人。   梁北戎存心为难,伸手再去捉那书童,却听得爱茉道:“平之,过来给我看看。”   那书童听了这话,忙答应了,向梁北戎施了一礼,便向爱茉身边走去。苏远山的目光跟着平之移动,见他将玉给了爱茉,轻轻咳了一声吩咐身边人道:“这里的茶我喝不惯,将我车上自带的取来。”那人听了,低头匆匆离开。   梁北戎见状,也笑道:“既然王爷喝不惯这里的茶叶,梁某也有好的送上。”说着也吩咐人道:“去取了来。”   苏远山看了看他,并未多言。   爱茉此时接过平之手里的玉,只淡淡一笑递给无夜道:“公子且看这是个什么玩意?”   无夜接了翻看了两眼,笑道:“不值钱的玩意儿。”   明若夫人这时安排了酒宴回来见了笑道:“什么好东西,我也看看。”   无夜递了过去,明若夫人看了一眼,不由怔了怔,再看两眼忽然惊讶地看了看爱茉:“这个难道是……前朝玉玺?”   她这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屏神静气,跟在苏远山一旁的人都是一震,梁北戎则握紧了拳向身后的几个人说了句什么。   爱茉也无夜交换了个眼神,无夜笑着向明若夫人道:“夫人好眼光,听闻前朝玉玺的确是与这模样十分相似,可是时隔多年,已无人知道那东西流落到何方,此件东西乃匠人仿制,不过为求得鉴宝者一乐而已。”说着,从她手里接了过来交给了平之。   明若夫人听了,也就罢了,只道:“我就说这东西怎么也到不了我的手里。罢了,我们还是正经开始看戏吧。”说着,便命人去准备。不一会儿,只见两班子戏子都扮上来到了台前,先施了礼,便开演。   明若夫人见了那些戏子,不由得怔了怔,问平之道:“今天这戏是你请的班子?怎么个个看着都面生?”   平之手托锦盒淡笑回道:“回夫人,这是我家小姐送来的。”   “你家小姐是……”   “向晚,一醉山庄向晚。”   “原来是她……”明若夫人笑了笑:“代我谢谢你家小姐。”   平之答应了便托着锦盒就要离开,这时黑暗中涌出几个黑衣人将他围住道:“这位小哥慢走。”说着,便要将他拿住。   这时戏台上的戏已经开演,这几个人行在暗处,不是故意留心根本看不到,无夜见了敲了敲手上的折扇,程敏之微笑着将酒杯端起来向苏远山与梁北戎敬酒。台上的乐声一起,平之便与几个黑衣人周旋开来。几个回合,竟没有输赢。台上的鼓点打的响了些,梁北戎推说有事,离了席,苏远山仍不动声色,刚刚被他派去取茶的人却一直没有回来,不一会儿,一个小厮来到程敏之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程敏之一怔,看了看爱茉,这才低声道:“知道了。”   那小厮下去之后,他才向苏远山道:“今日不过是夫人府上的寻常宴会,可不知怎的惊动了都尉大人,说是有人谋反,现已带兵来到门外,王爷您看……”   苏远山听了,眉头微皱,想了想道:“想必是梁王的人马,倒是找北戎商量一下才是。”   程敏之见此情形便笑道:“在下知道了。”说完也匆匆离席。   爱茉见此情形手中一紧,无夜倒握了她的手道:“事有蹊跷,来的不是我们的人。”   爱茉一怔,无夜却看了看那几个围攻平之的人道:“这倒不怕,来的人越多越好。”   这时平之已渐占了上风,便要离开,却见梁北戎一个健步来到眼前,亲自过招,不过几下平之便吃力起来,无夜远远看着,却不动声色。只见梁北戎轻轻探手,那装着玉的锦盒便落入了他的手中。平之似乎并不甘心,却已被几个黑衣人围住。   梁北戎得了玉,便转身向外走去,哪知未到门前,却只见一队人马冲进了院子,正与他走了个对面,为首的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年将军,见了梁北戎似是一怔,继而却道:“都尉大人有令,梁北戎假传王爷之命,盗取王府之物,速速将他擒下!”说着,几个兵士便围上前来。   梁北戎哪里在乎这些,退步移开只道:“此件宝物是梁某奉圣上之命要带回京中,哪个敢上前来便是抗旨。”   他此话一出,倒惊动了宴席上的人,台上的鼓乐也停了,众人都看了过来。   见此情形,梁北戎更加淡定,只道:“梁某奉旨办差,替朝廷找回多年遗失之物,谁敢阻拦,便是抗旨!”   众人听了这话,果然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却听得苏远山的声音缓缓道:“梁公子既奉了圣上的旨意,敢问圣上的旨意又在何处?”   “难道王爷怀疑在下假传圣旨?”梁北戎高声道。   “也不尽然。”苏远山也不急:“且拿来看看的好。”   梁北戎听了却笑道:“梁某来的匆忙,忘在行馆里,回头定然当面拿给王爷。”   听了这话,苏远山微微一笑道:“来人,将这假传圣旨谋寻国宝之人给我拿下!”   顿时,涌进来百余个兵士将梁北戎等人团团围住,双方交起手来。   明若夫人见此情形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爱茉便劝她:“夫人何不进去躲一躲?”说着,便要与她离开。   这时却见程敏之走了进来道:“魏王殿下,梁公子,今日赏宝盛宴只是家事,万望二位看在明若夫人的面上,化干戈为玉帛。”   梁北戎此时已处于下锋,自然想休战带走玉玺,怎奈苏远山却是不答应。只见一队队人马想继而来,不一会便将园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宴上的宾客皆被惊吓的无处躲藏。   苏远山冷冷地道:“给我拿下!”手下人听了,一拥而上,转眼已与梁北戎的人马形成混战之势。   无夜见此,便拉着爱茉向外走去,却见苏远山走了过来道:“夫人留步。”   爱茉看着他:“怎么?难道小女子也皇上想要的不成?”   被她这么一说,苏远山面色一黯,只道:“我有话与夫人说,这里人多,还请夫人移步向后。”   “就在这里讲。”爱茉冷笑道:“王爷有话只管说。”   “茉儿……”苏远山微微皱眉。   爱茉却笑道:“怎么?你找了多年的前朝玉玺就要到手了,难道不高兴吗?当年你将我爹下毒折磨至死,又想将我占为己有,若不是当时武文德插手,玉玺早就落在你的手上了,现在你眼见得到它,又何必来找我这个一无是处之人?”   苏远山脸色苍白,看着她却不发一言。   “我说的不对吗?王爷?”爱茉并不饶他:“这么多年,我喜欢的那个先生早就死了,他死在了你的心里,是你亲手杀了他,留给我的只不过是个念想,王爷,看着我傻傻活着是不是很有意思?”   “茉儿,我并没有……”苏远山拉住她:“待以后,你会明白一切。”   “不需要!”爱茉甩开他:“从今以后,我的生死都与你无关。”说着便要向外走去,这时一团兵士围了过来。恰好将她的去路堵上。   爱茉回头看着他,苏远山似是十分艰难地道:“茉儿,对不起,你现在还不能走。”   说着,有人上前就要拉她,无夜却伸手一拂道:“王爷且慢。”   苏远山看着他,无夜将爱茉拉到身边道:“王爷忘了,她现在是太守夫人。”   “武文德?”苏远山似是才想起这个人一般,淡淡道:“他已是刀下鬼。”   “你……”爱茉又惊又怒,武文德虽然不是什么善类,可是他一介太守居然就这么死于非命,也让人不寒而栗。   苏远山还要伸手去拉爱茉,却被她拂开。这时只听得院外一阵撕杀之声,又有一队官兵冲了进来,与苏远山的人马战到一处。已有人来报苏远山道:“回王爷,外面来了一队人马,身份不明,已杀了我们几十个兵士。”   苏远山正要说话,只见得破风之声,一支羽箭隔空飞来苏远山抬手拂袖,那箭一偏射中了他身后的一名兵丁。   “谁!?”众兵士忙将苏远山围在当中。   这时只见黑暗中一个身影隔空飞来,似一只怪枭般,竟丝毫不须借力直向苏远山而来,有人伸兵刃去拦,却见那人瞬间拔出背上双刀,向苏远山砍去。   他的动作太快,以至于众都尚未反应过来,几个守在前面的兵士已死于非命,苏远山并不接招,只挥开双袖退了几步,便缓去了对方的力道。那背刀客一击不成,人已落地,却不急着追杀对方,只向无夜道:“带夫人走。”   嘶哑的声音甚是熟悉。   柳暗?   爱茉一怔,刚想说什么,却见柳暗已经与魏王府上的人缠斗在一处。   趁苏远山无暇□之际,无夜已带爱茉离开花园向外而去,那些兵士虽然勇猛,却也无法耐何得了。可二人未到门前,却只听得身后苏远山的声音道:“茉儿,不要跟他走。”   无夜回身,恰好接了苏远山一掌,二人猛然一对,竟各退一步。   苏远山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无夜。   “王爷功夫了得。”无夜笑道。   苏远山并不多言,欺身再上,无夜只得放开爱茉,和他缠斗到一处。这时,梁北戎也被王府的兵士们逼到了附近,他手拿玉玺,是众人的目标,见无夜这边不能□,于是便伸手拉住爱茉将她挡在身前道:“住手!”   苏远山与无夜正在缠斗,听了他的话,猛地分开,两个人都微微有些喘息。   梁北戎道:“王爷,今晚梁某与您怕是有些误会,只要您能让我出去,今日之事我必会面呈梁王爷,保您无罪。”   苏远山听了,淡淡一笑:“如若不然呢?”   “如若不然,就莫怪梁某得罪了。”梁北戎收紧了拉住爱茉的手臂:“我与太守夫人有些旧日恩怨未了,今日当着王爷的面算了账,免得日后烦恼。”说着,点了爱茉身上几处穴道。爱茉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不由得惊呼出来。   苏远山眉头一动,厉声道:“放开她!”   梁北戎一笑,松了她的穴道,可爱茉已疼的全身无力,只能任他摆布。   “太守夫人值多少钱,就看王爷的一句话了。”梁北戎边说边拖着爱茉向外走去。   苏远山与无夜俱是无奈,只得任他离开。兵士们分开一条路,梁北戎带爱茉向外走去。   程敏之此时也来到近前,却苦于无法下手。   这时只听得后面人群骚动,梁北戎带着爱茉猛地转身,只见一人白衣长剑而来,道:“放开她。”   “柳云尚?”梁北戎戒备地看了看他:“你不是在京城?”   月光如水般流泻而下,仿佛在柳云尚的白衣撒下一道水银,长剑在手,却看不到任何杀气,梁北戎轻轻退了一步,全身戒备,柳云尚提剑前行,梁北戎抓住爱茉道:“我在外已布置了上万兵马,如若今日出不得这里,你们都要与我一起陪葬。”   柳云尚淡淡一笑,从身后拎出一个人踢到梁北戎脚下:“你是说他吗?”   那人满身是血,见了梁北戎泣道:“主子,我们的人都被,都被……”话未说完,已倒地不起。   “你!”梁北戎看向柳云尚:“谁给你这么大胆子敢抗旨不遵。”   “你是说这个吗?”柳云尚从手中举起一个明黄色的东西扔到他的面前:“假传圣旨,梁王爷还真大胆。”   梁北戎面色一变,收紧爱茉颈前的手臂:“放我们出去。”   柳云尚的眸子落到爱茉脸上,明明暗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轻轻让了一步,梁北戎暗中松了一口气,带着爱茉向前走去,经过柳云尚身边时,只觉得冷气森然,他猛地回身 77、大结局 ...   接招,还是晚了一步,爱茉已从他手上被接走,而袍袖边缘,已然被剑锋削去半截。   没有了爱茉做质子,情势一下大乱,柳云尚接过爱茉推向无夜,手中长剑如银光般落下,梁北戎武功本就一般,接了几招便觉不支。此时,外面大队人马已经杀了过来,将他和苏远山重重包围起来。   “柳云尚,你要谋反不成?”梁北戎沉声道。   苏远山不语,只看着对方。   这时,只见人群分开,一个抱着猫儿的紫衣女子缓缓行来,看了看梁北戎笑道:“梁公子,好久不见。”   梁北戎疑神看去,半晌才道:“你是……向晚。”   “小女子向晚,见过二位大人。”向晚轻笑道:“一醉山庄一别,已有多年,想不到还有人记得小女子。”   苏远山看着她,缓缓道:“我的事你是知道的。”   向晚美眸一闪笑道:“王爷要的东西自然是您的。”   梁北戎看了看她道:“小姐当年答应过梁某什么,难道忘了?”   “并没有。”向晚道:“当年我答应为梁王杀死持玺之人,却没有答应将玉玺送给他,所以今日还请公子将怀中之物还给我。”   梁北戎环视了下四周道:“小姐既然想要,梁某不得不从,只是梁王爷恐怕不会罢休。”   向晚听了,突然笑起来道:“公子,你以为我今日来这里,还会留下梁王的命在吗?”   “你!”梁北戎看着她。   “没错,他死了。”向晚笑的妩媚:“死在一醉山庄最销魂的地方,公子要不要也去试试?”   梁北戎脸色惨白,怔了好一会儿,才从怀中缓缓拿平玉玺道:“东西还你,但王爷的仇,我一定会报。”   向晚接过玉玺笑道:“我等着。”   梁北戎看了众人一眼,分开人群离去。   向晚拿着手上的玉看向苏远山:“这难道不是王爷想要的。”   苏远山走到她面前,缓缓接过那玉道:“多谢。”   向晚道:“当年你在邺城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它,现在得到了,王爷为什么不高兴?”   “没错。”苏远山道:“我是想得到它。只是,为时已晚。”   “怎么说?”   苏远山惨淡一笑:“当年我手握重兵守在塞外,关外粮草不济,却无力筹措,我当年只想得到传说中的前朝宝藏来付军饷,谁知却犯下了大错。”   “你是指杀死了君先生?”向晚一笑看向爱茉。   仿佛一把冷冷的剑□了爱茉的胸口,她看着苏远山:“这是真的?”   苏远山看着爱茉,眼神悲戚,却并未否认。   “让我嫁给武文德,也是你的安排?”   “不是!”苏远山脸色苍白,却道:“那时边关战事紧急,我不得已回去,再回来时,发现你已嫁给他并搬出了邺城。我寻遍了各地,都没有你的踪迹,后来才知道你来了兰陵。当年,我也想来与你相认,可是却见你与……你与程大人亲近……”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   爱茉微微垂下目光:“这么说,是你杀了父亲。”   苏远山不语。   爱茉突然惨淡一笑:“我爱了这么多年的先生,居然是我的杀父仇人。就是因为这块玉?”她看着他手中的玉玺:“父亲不肯将它交给你,你就杀了他!?”   “茉儿……”苏远山道:“对不起……”   爱茉看着他,似乎要将他撕成碎片,只见她来到柳云尚面前,夺过他手中的剑,指着苏远山道:“是你杀了父亲!”   苏远山只是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爱茉挥剑上前,直指他的胸膛,苏远山竟然连躲都没有躲,任她刺来。   剑尖刺穿了他的衣裳,有血从下面渗出来,爱茉只觉得眼里的泪已经模糊了视线,可是手上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量。她恨自己爱过这个男人,恨自己信任他,恨他杀了自己的父亲,恨自己没有看到他的真实面目。   苏远山看着爱茉,任她刺伤自己,整个人竟似呆了一般,动也不动。他看了看抱住爱茉的柳云尚,惨淡一笑,看了看手中的玉玺道:“我用了半生精力寻找这个东西,现在找到了,却也不过如此,我苏某生平最对不住两个女人,一个是死去的王妃,另一个便是茉儿你。今日苏某这条命早是你的,你让我生便生,让我死便死。”说完,将它扔在了地上。   爱茉看着他,父亲的音容笑貌宛若在眼前,可是人却永远也不在了,这个男人害了她半生,她绝不会原谅他。   手中的剑越刺越深,终于,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   苏远山唇角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茉儿,这么多年我想过,当年在你面前说过的话,确实是我的真心所言……我们,来世再见……”   鲜血染红了衣衫,苏远山的嘴角还带着一丝笑容,宛如初见时她唤他“先生”时的温存。   爱茉扔掉手中的剑,扑上前去,可是那个曾经爱过,也欺骗过她的先生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再也看不到他微笑的样子,再也无法听她说憎恨的话,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了。   爱与恨,原来不过是一线之间。   她恨他,她杀了他,可是他却是她一辈子也无法磨灭的爱恋。   天与地混沌成一片,这个世上,她爱的,爱她的人终于都死去了。而她却还孤单的活着,这是世上最残忍的事。   剑上还沾着他的血,她从他的身上□,猛地插向自己的身体。   一只手拦住了她,爱茉看向他:“柳云尚,这是我的事。我要死便死,与你无关。”   柳云尚看着她:“可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与我有关。”   爱茉看着他,目光有惊讶变为惊恐,咬紧牙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你怀了我的孩子。”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在张着大嘴嘲笑着她,爱茉突然感觉自己真是最大的一个笑料,她不顾他的阻拦,拔出剑来扔到地上,突然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笑的只想死去。   苏远山的身体就在眼前,尚未冷去,她亲手杀了他,这个她最爱的人,而现在,另一个男人却说她怀了他的孩子。   爱茉拎起剑放到柳云尚的手里,冷冷笑道:“那就杀了我,我不想生下你的孩子,你也不想,不是吗?”   柳云尚看着她泪眼朦胧地笑颜,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错了,我想。”       78 78、尾声 ...   纷飞的细雪下,兰陵城外,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爱茉伏在马车里,已经脸色苍白,如果不是眼眸偶尔转动一下,竟如死人一般。   在她身边,武从佑担心地看着她,时不时替她掖好毯子。三娘在一旁看了,只是叹气。   马车夫看了看天气,这才向一旁的柳云尚和无夜:“二位公子,时候不早了,该动身了。”   无夜看了看柳云尚道:“无牙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们过去自有安排,兰陵和京里的事事一切有晚儿和我,柳家的事柳暗自会处理,你放心去吧。”   柳云尚不语,无夜看了看马车又道:“她这是心病,只要挨得过去,总有好的一天,等孩子出生了,自然就会好了。”   柳云尚听了,只淡淡道:“有劳。”   无夜知道再多说也无用,挥手告别。   马车渐行渐远,似乎就要消失在风雪中,这时,却见城门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正是程敏之。   “程大人。”无夜道。   程敏之勒马看向远方,只字未言。   无夜看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他,这才道:“听闻大人升任大理寺少卿,恭喜。”   程敏之听了这话,才看了他一眼。   无夜笑道:“大人此次为朝廷找回了前朝玉玺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不是大人,那玉玺只怕已经到了晚儿手中呢。”   “公子说笑了。”程敏之从容地看着他:“程某不过是为了朝廷办事而已。”   无夜一笑:“茉儿如果知道那晚是你带兵包围了魏王和梁家的兵马,又抄了我们的老底取了玉玺,你猜她会怎么想?”   程敏之听了,目光一动,过了一会儿才自嘲地笑道“茉儿此时,怕是早已经想不起我来了。”   无夜听了一怔,继而细细打量了几眼这位新进的官员,然后笑道:“我以为大人以仕途为重,早将儿女情长扔在脑后。”   程敏之不言,目光看着离去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视线当中。    ━━━━━━━━━━━━━━━━━━━━━━━━━━━━━━━━━ 本文内容由【路丝卡】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