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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本要蹲下添新炭的,听了叶楠夕这句话后,整个人好像是僵了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然后慢慢蹲下,低头掀开炭盆外面的盖子,一边给里面添上新炭,一边道:“就拿几块木炭,哪需要那么多银子,我找顾厨娘说了几句好话,顾厨娘也就给了。以后用得着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太太那边又一直盯着,三奶奶可不能一直这般大手大脚地花。”   注意到绿珠说这些话时,是特意背对着她,并且连头都不回一下,叶楠夕沉默了片刻才淡淡一句:“该花的时候还是得花的,总归我的陪葬物不少,折成银子也够花上好一阵的。”   绿珠点好炭火后,就站起身一脸认真地道:“三奶奶别说这等丧气话,万一文姨娘听了,可不又添伤心。”   提到文姨娘,叶南珠才发现往日这个时候都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个妇人,今日却不见其身影,便问:“姨娘呢?今日还未见过她,是身体不适了吗?”   绿珠摇头:“文姨娘这会儿在太太那边。”   叶楠夕眉头微蹙,心中隐约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绿珠迟疑了好一会,才踌躇着开口:“是三爷派人送信过来,说是要接夫人回去。”   一个月来,因顾及她的感受,所以她身边的人都特意避开不谈那个人,眼下却突然提及,并且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消息。初醒时,虚实之中听到的那句话又在她耳边回荡,她从未听过有人能将这么多情的一句话,用那么低沉性感的声音,以那么无情的方式说出来!   “夕娘,我永远都不会弃你。”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亲手给怀里的妻子喂下毒酒,并体贴地抱着妻子的身体,看着她在痛苦中停止呼吸。然后……然后据她所闻,那个男人是用上好的楠木棺材将发妻送回娘家,并且同那棺木一起被送回去的,是妻子不守妇道,东窗事发后无颜苟活,于是服毒自尽的流言,故而夫家的墓园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当时那个被迫喝下毒酒的女人并不是她,但脑中闪现的画面却还是震撼了她的心。   而那个男人,她虽一直未能看清他的脸,心里却是清楚,他就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的丈夫,俞川望族,萧家的三爷萧玄。   “接我回去……”叶楠夕怔然自语了一句,然后才问,“姨娘这会儿去太太那说什么?”   绿珠踌躇着走到叶楠夕身边,低声问:“三奶奶还愿回萧家吗?”   叶楠夕淡眉略扬:“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哪还有再白送过去的道理。”   绿珠松了口气:“文姨娘也是这般替夫人想的,所以一早知道萧家派人过来的意思后,就去太太那,求太太替三奶奶回绝这事。”   叶楠夕叹了口气,按着眉头道:“你去太太那将姨娘请回来,太太是不可能应允姨娘的请求。依我如今这境况,太太是巴不得将我扫地出门,萧家派人来接正好顺了太太的意,姨娘现在过去只会受羞辱。”   “可是,如今也就文姨娘能为三奶奶说句公道话了。”绿珠一脸忐忑地看着叶楠夕,“文姨娘好歹能搬出大太太说上两句,不然,这府里就真没人能替三奶奶撑腰了。老爷得下个月才得回来,老太太自上月病倒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如今府里大小事可都由太太做主。而且依老太太那般看重脸面和声誉,怕是都会依着太太的意思……”   叶府如今的正房太太年氏是叶老爷的继室,文姨娘则是叶老爷的原配夫人李氏的贴身丫鬟,当年文姨娘是在李氏的主持下,让叶老爷收入房中。而文姨娘因产后体虚,加上有心为闺女打算,于是还不等出月子,就将叶楠夕抱到李氏跟前。李氏本就喜欢孩子,也明白文姨娘一片苦心,于是干脆就将叶楠夕归到自己名下,自小当成亲生的养在身边,因此叶楠夕在族谱上也算是嫡出,所以后来才得以嫁入萧家。   年氏进门后,下人们偶尔提起过世的李氏时,会以大太太称之。   叶楠夕沉默一会,便道:“你先去太太那看看,若是姨娘受了太太的责骂,你就进去说我请姨娘。这事就算太太再怎么着急,也不可能今日就送我出去,好歹也会先修书一封给老爷。”   绿珠想想也是这个理,便应了声急急出去了。   叶楠夕有些乏力地在床上躺下,从被子里抽出手,默默看着自己这双明显不曾沾过阳春水的手。或许是太过不可思议了,所以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明明只一个月时间,可此时要回想她原先那个世界的人和事,却足足恍惚了一刻多钟,就好似她的曾经和现在之间,早已经历了一生一世。   她叫叶南西,这个身体则叫叶楠夕,姓相同名同音,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对这个新身份的适应得比想象中容易许多。   躺在床上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尽量梳理脑海里偶尔闪现出来的画面,希望能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那些信息更多的是关于叶家的一切,虽了解得也不多,但足够她理清叶家的人事,所以这一个月来,即便身边的人隐隐觉得她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也都将这些变化归为她突遭大难所致,从不疑有他。   而萧家那边,她所能探知到的,多是一些压抑紧张又彷徨的感觉,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除了醒来时看到的那个画面外,她全然不知。   不过,以前到底如何已经不是重点,要紧的是现在她将要面临的处境。   叶楠夕放下手,按了按眉心,陷入沉思。   明明已经死了的人,却又活了过来,萧家对此会有反应自是不奇怪,会提出要接她回去的要求也不算意外。但是,一个男人能亲手毒死自己的发妻,并且在下毒的时候还说了那样一句多情的话,她有种打从心底生出的畏惧,以及一些道不明的情绪。无论如何,这样的男人,那样的家族,是离得越远越好。   她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更不想沾这浑水,之所以接受这个身份,并尽量让自己适应这个身份,只是为了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顺利生存下去罢了。可如今对方已经逼到面前,她又是这样的处境,叶楠夕想着就轻轻皱起眉头。被送回娘家整整一个月了,虽没有人跟她说过外面的事,但从丫鬟们偶尔的低声交谈中,也大致清楚如今外头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已足够唱上好几台大戏。   ……   绿珠走到正房这边的时候,正好听到里头传出年氏的声音:“够了!亲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爷接的是自个的妻子,叶家拿什么理由不给人!”   “太太也知道夕娘当日是怎么回来的,若不是我不信,那日悄悄命人开馆看,夕娘可就被活活憋死在里面了!”文姨娘哭得伤心,一边抹泪一边接着道,“夕娘还没咽气,萧家就迫不及待地将人抬进去,这不等于他们萧家是打定主意要断了夕娘的活路!太太不想着去萧家替夕娘讨个公道就罢了,怎么明知道那是火坑,却还要将夕娘往里推!”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年氏一拍桌子站起身,指着文姨娘骂道,“到底是别人要断她的活路,还是她自个断了自个的活路!你不要脸,叶家却还要脸,你生出的女儿在那边干了什么苟且之事,整个俞川都传遍了,如今就是外头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叶家出了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闺女!这一个月来家里大门紧闭,老太太一病不起,你当都是因为什么!老爷在俞川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叶家平日里往来的也都是俞川的望族贵户,可如今闹出这等腌臜事,若是再没个交代,你让叶家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在俞川立足?!如今萧家好容易主动过来接人,正是一个可以让外头那些流言不攻自破,还叶家清白的好机会。你倒好,竟想拦着,你这安的是什么心!”   ____________   新文上传了,请大家多多支持^__^   第002章 执意   更新时间2013-1-26 18:14:27 字数:4147   文姨娘低泣道:“夕娘定是被冤枉的,她打小就那么懂事明理,大太太和老太太更是手把手地教过她读书识字,定是萧家冤枉了夕娘!再说当日是用棺木送回来的,萧家是死了心要断夕娘的活路,如今又突然主动提出要接回去,指不定存着什么心思……”   年氏被文姨娘一句一句哭得心烦,再听她还提起叶老爷的原配,明显是有要拿死人压制自己的意思,于是一下子打断她的话:“够了,谁家知书达理的女儿会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事!让萧家连块葬身之地都没给她留,也幸得她命贱,活了下来,不然就真只能当个孤魂野鬼了!”   文姨娘被年氏这两句话给说得脸色煞白,唇抖了好一阵才道:“太太,你怎么可以这么咒夕娘,她,她再有千般不是,到底也是叶家嫡亲的女儿,到底也喊您一声母亲……”   “嫡亲的女儿?母亲?行了,我可受不起她这称呼,折了我的寿不要紧,要是拖累了我的薇儿和峰儿,看我饶得了她!”年氏说到这,就狠狠瞪了文姨娘一眼,心里暗恨道,当日要不是老太太开口让人去请大夫,她能留那贱人在家里祸害她的一双儿女。要照她的意思,那棺材是怎么送来的就怎么送回去,人死了才容易闹事,总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萧家业大,更重脸面。她只要把棺材放在那大门口,保准能逼萧家自己想法子周全这事,可谁想文姨娘手脚快了一步,而且开棺后叶楠夕竟还有气!如今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不仅让老太太有了诸多顾忌,更是让叶家自个束手束脚起来。   年氏心里直怨老太太糊涂,分不清轻重好歹。叶家出了个不守妇道的女儿,她的闺女以后还怎么做人?她的儿子以后又怎么在外面立足?且不说以后了,之前她好容易才给薇儿定下的那门亲,可如今那边已露出悔意,对方要真因这事悔婚的话,看她不去撕了那贱人!   “太太,真的不能答应萧家,这是将夕娘往火坑里推啊太太……”   “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将她给我拉出去,真是晦气,吵得我脑仁都疼了!”   “太太,太太……”   绿珠在外听到这后,正打算进去,却刚一抬脚,就看到有个身影从院门外往里小跑进来。那姑娘是一边哭一边过来的,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角落处的绿珠。原来是三姑娘,看到叶南珍,想起昨日听到小丫鬟们嚼舌头时说的那件事,绿珠便将要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太太,太太,王家是不是派人来退亲了?”叶南珍红肿着一双眼进去后,即朝年氏哭着问道,“太太,求你帮我跟王家好好说说,我,我要是被退了亲,以后可怎么办,我一定会被人笑话的……”   不想叶南珍忽然过来,并且还是如平日那般莽撞的样子,年氏面上的神色更加难看了,当即一喝:“你是哪听的这些话,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论的事,回房去!还嫌不够丢人!”   叶南珍这才注意到年氏心情极不好,于是赶紧收了抽泣声,然后红着眼站在那,委屈地嘟囔道:“如今丢人的不是二姐姐吗,我若是被退了亲,那才是真的丢人。”   年氏眉头一皱,脸色愈加难看,叶南珍也是妾生的姑娘,并且那女人在她还没进门之前就走了。而老太太当时已将叶楠夕带在身边,再没精力看顾另外一个孩子,因此叶南珍是在年氏身边长大。对于一个既没什么依傍,又不怎么聪慧的姑娘,年氏自是不会看重,但平日里倒也没有苛刻过她什么。叶南珍的性子本来就莽撞,神经也有些粗,因此反令她跟年氏之间的关系多了几分难得的亲密,因此平日里说话也不会过于谨慎小心。   叶南珍嘟囔完那句后,才发现文姨娘也在这,于是又问了一句:“文姨娘,二姐姐怎么还不回萧家去,她身体不是已经好了么?听说萧家今儿也派人过来了,姨娘是跟太太商量何时送二姐姐回去的吗?”   年氏冷哼一声:“她哪里会有这么好心,她可是巴不得你二姐永远留在娘家,将这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弄得见不得人了才舒坦呢!。”   文姨娘握紧手心,只是还不待开口,叶南珍就道:“文姨娘为何不让二姐姐回去!”她说着就又慌忙转向年氏,“太太,如今我都这样了,要是二姐姐真不回去,那四妹妹岂不是更加……”她虽性子有些莽撞,说话也常常不经大脑,但不是真的傻,因此这话她是越说声音越低,然后有些嗫嚅地看着年氏。   如今年氏最烦的可不就是这个,叶楠夕的事几乎将叶家的天给捅破了,生生熬了一个月后,眼下总算看到了几分可以补救的机会,却还有人在跟前喋喋不休,要将这机会给搅黄,叫她如何不怒。   文姨娘压住心头的悲愤和忐忑,再次开口:“太太,此事……”   然而年氏已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直接往旁吩咐一句:“去看看崔嬷嬷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就让她马上到我这来。如今家里的姨娘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想来姑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是跟姨娘们学的,需得请崔嬷嬷过来教教姨娘们规矩才行!”   外头的绿珠听到这句话,心头猛地一跳,崔嬷嬷是年氏的心腹,不仅面冷心硬,而且整治人的法子很多,除了老太太那边的人,这府里的丫鬟几乎都领教过她的手段。   厅里的丫鬟刚领命出去,绿珠就赶紧走到门口边朝里喊了一句:“文姨娘,三奶奶醒了,正急着找您呢,姨娘快过去一趟吧。”   年氏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心里的怒气更重了,啪地往几上一拍:“连丫鬟也跟自个的主子学了这没规没矩的做派,在外头就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叶南珍吓得噤了声,讷讷地站在一旁。文姨娘慢慢拭去脸上的泪,心里明白,今儿她是别想在年氏这求得好结果,而且这会儿夕娘既派了绿珠过来,怕是已经知道了这事,此刻心里定是慌着,她得过去宽慰几句才行。   就在文姨娘思量着怎么避开年氏的责罚时,老太太那边的人就过来了,说是让年氏过去一趟。   文姨娘微微松了口气,就要趁此机会退出去,年氏却叫住她,冷着脸道:“你最好记着自己的身份,这后院的事只有我才做得了主!让你伺候老爷是你的福分,别不知惜福!”   “是。”文姨娘低头顺从应了一声,见年氏再没说什么,才小心退了出去。   外面绿珠等得着急,见文姨娘出来后,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快步走过去低声道:“是三奶奶特意让我过来找姨娘的,姨娘先回紫竹院吧,这事儿还得跟三奶奶商量着办才行得通。”   出了正厅后,文姨娘已将眼泪擦干,然后先问绿珠一句:“夕娘知道了?”   绿珠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文姨娘加快脚步。两人回到紫竹院,入了房间后,叶楠夕还躺在床上出神。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叶楠夕便将神思收回,然后撑着身子坐起来,文姨娘赶忙过去扶住她道:“身子才刚刚好,还是躺着比较好,天冷,起来容易着凉。”   “姨娘哭过了?”绿珠帮忙将枕头垫起来后,叶楠夕拥着被子靠在上面,关心地看着文姨娘。   “几滴眼泪的事,有什么打紧。”文姨娘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满是忧虑地看着叶楠夕,“只是这事儿可怎么办,太太看来是铁了心,偏老爷这会儿又不在,老太太也不愿见我。”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问:“萧家是打算什么时候派人过来接?”   “估摸着就这几日。”文姨娘说着,忽然就打了个哆嗦,才注意今日这屋里的寒意很重,于是往炭盆那看了一眼,跟着就转头对绿珠道,“怎么不多添些碳,外头正下着雪,夕娘的身子又这般虚弱,哪里经得起屋里这样的寒气!”   “是才烧起来的,今儿早上起来要给添新碳的时候,却发现紫竹院里的木炭全都被人给浇湿了,我只好到厨房重新讨去,所以才耽搁了些时候。”   文姨娘气得撰紧手心:“这是哪个黑心肝的做的?是不是那两小丫头,平日里我看她们服侍就不尽心!难不成才这么些日子,就让那边给收买了?”   “姨娘别为这等事费心,过后我自会管束她们。”叶楠夕不在意地道了一句,然后问,“萧家的人这会儿还在咱府里吗?他们是让谁送的信?”   “是姑爷身边的随侍送的信,只是花蕊夫人身边一位姓康的管事婆子也跟着过来了,此时他们虽已回去,但当时那婆子是有提出要见一见你,不过你正睡着,身体又还没好利索。太太多少也顾着叶家的面子,就没答应,只接了信。”   花蕊夫人就是萧玄的母亲,当今皇上的长姐,萧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当年以公主之尊下嫁萧家时,先帝赐其一品夫人,太后赐号花蕊,因长公主极喜欢这个封号,所以成婚后上上下下都以花蕊夫人称呼她。   叶楠夕眉头微蹙:“太太刚刚是已经答应那边了?”   文姨娘神色微黯:“我当时没在场,但估计是已经应下了,要不然那边不会那么爽快就回去。”   叶楠夕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们为何非要我回去不可?”   虽不意外萧家提出要接她回去,但依她目前这情况来看,萧家的决定还是令人感到诧异。照常理,此时萧家应该给她送来一封休书才对,一个失了妇道的媳妇,依萧家那样的家世,怎么可能还接受?难不成是为了彻底灭口?当日那个男人给发妻喂了毒药,却因她的到来,令萧家以为毒杀失败,所以他们要再次……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还至于再行一次那等下作的法子?   文姨娘有些担心地看着叶楠夕,嘴唇动了动,却迟迟问不出话来。当日的那一幕,如今回想都觉得像是噩梦一场。幸好她心有不甘,许了大价钱硬是让人将棺木撬开,天见可怜,女儿竟还活着,但也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后来好容易给抢救过来,接着老太太,老爷,太太等人轮番寻问,却最终也只从女儿嘴里得到同一句:“不记得了。”   不记得在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记得那些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服下毒药的……总之,关于萧家,除了有数的几个人名外,所有关于萧家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叶家没人相信叶楠夕的话,除了文姨娘。   她的女儿她知道,那些流言绝不可能是真的,以花蕊夫人的手段,定是萧家故意放出来牵制叶家,令叶家不敢为叶家姑娘的死寻萧家的不是。所以,所有的苦难都得她女儿一个人承担着,也不知嫁过去的那三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怜如今才双十年华,竟换得这样一个结局。   到底是被萧家逼迫成什么样,所以她的女儿才不得不服毒自尽!   是她被猪油蒙了眼,当年竟还觉得闺女有了好归宿,暗自得意了好些日子,却不想差点就此失去女儿。文姨娘吸了吸鼻子,看着叶楠夕道:“别担心,萧家咱惹不起,但咱躲总能躲得起的!”   第003章 再来   更新时间2013-1-27 17:41:39 字数:3209   只是文姨娘到底是看低了萧家对此事的决心,她想让叶楠夕躲,萧家却没有给叶楠夕躲的机会。第二日一早,叶楠夕喝完药后,正打算上床再歇一会,就听说萧家又派人过来了,只是这次却没提出要见她,而是提出要见叶老太太。   “来的是谁?还是三爷的随侍?”叶楠夕蹙眉倚在软榻的引枕上问了一句。   “不是,是昨儿那个管事的康嬷嬷,我刚刚去前厅偷偷瞧了一眼,听她问了夫人您的身体,然后跟太太说想见老太太一面。”绿珠一边说着,一边忐忑地看着叶楠夕,“看样子,萧家是着急要接夫人回去,若是老太太被说动的话,估计就不用等老爷回来了,老太太点了头,三奶奶就是再不愿也得跟着她们回萧家去。”   叶楠夕也意识到事情已迫在眉睫,抱着嵌丝花鸟的铜胎手炉沉思片刻,然后问:“康嬷嬷几个已经去老太太那边了吗?”   绿珠点头:“我从前厅出来的时候,太太就领着康嬷嬷去了老太太那儿了,这会儿应该已经跟老太太说上话了吧。”   “那文姨娘呢?”叶楠夕放下手炉,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绛紫暗纹罩衣,“姨娘知道这事了吗?”   “我在前厅偷看的时候,文姨娘也在一旁,太太领着康嬷嬷前脚才走,文姨娘也跟着往老太太那边过去了。只是老太太不喜人多,看门的婆子丫鬟又不甚待见我,所以我就先回来将此事告诉三奶奶。”   叶楠夕垂眸看着炭盆里烧得通红的木炭沉思,当日文姨娘让人开棺,发现她还剩一口气,而在那等混乱的情况下,最后拍案命人去请大夫的是老太太,不管怎么说,老太太此举她自然是心怀感激。可是据她这个月在叶家的体会,以及脑海里残留下的记忆,得出她对那位老太太的了解,眼下几乎可以确定,叶老太太不会拒绝萧家,因为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   叶老太太爱面子,凡事都喜欢讲一个理字。当日,叶老太太开口让人去给她请大夫,是因为她到底是叶家的孙女,就算她令娘家丢尽了颜面,但祖母看到孙女还吊着一口气,没道理见死不救。   而今,她是萧家的媳妇,萧家派人来接自家媳妇回家,叶老太太同样没有理由拦着。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就如年氏所说,所有的错都在她身上,萧家不仅宽宏大量继续接纳她,而且还特意派人过来接她,叶家是只有感激的份,没有拒绝的道理。   叶楠夕将烤火的手缩回袖中,紧紧握了一下,就下了软榻往外走去。   “三奶奶这是要去哪?夫人如今的身体还未好利索,吹不得风的!”   “我去老太太那看看。”   昨日下了大雪,今儿早上雪虽停了,但因下人懒怠的关系,院中的积雪还未打扫干净。于是叶楠夕这一出去,顿时被雪光刺得眯起眼睛。绿珠拿着大氅追出来后,正好瞧着叶楠夕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她即往院中看了看,忍了忍,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赶紧将手里的大氅披到叶楠夕身上:“三奶奶这会儿过去能说什么,若是被康婆子等人瞧着三奶奶都能下床走动了,岂不是更加有理由让三奶奶快些跟他们回去。”   “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叶楠夕一边说一边往老太太那边走,她对萧家知道得太少了,这个月来,绿珠偶尔跟她提起萧家的事情时,有大半的人她是完全陌生的。但昨日绿珠跟她提起康嬷嬷,她即觉得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身影,所以直觉自己需要去亲眼看看。除此外,她也觉得自己该去见一见老太太了,自己这条命有一半是叶老太太给救回来的,而且如今她又是这家里的晚辈,眼下既然能下得床了,自然应该去祖母那边说一声,好让长辈放心。   叶老太太的院子前面有个观雪亭,离院门不足三丈远,中间还摆了几块奇巧的山石,另一侧则种了几株红梅。此时观雪亭附近有两小丫鬟正拿着扫帚清理积雪,忽瞧着叶楠夕走过来,不由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有些愕然地站在那,愣愣地看着叶楠夕越走越近。   萧家的三爷似乎是个极为慷慨之人,但也或者是因为存了一份心虚,所以当日给叶楠夕准备的陪葬之物除了金银首饰外,就连平日里能用上的衣物器皿等都有,并且是同棺材一起送回叶家,算起来比当年叶家送过去的嫁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这些日子叶楠夕在叶家过得虽不算多舒心,但手头并不拮据,日常的穿着甚至要比年氏还奢侈。即便这一个月来她为了能养好身子,给府里各处打点了许多,同时还往年氏那送去了一些,但总的算下来,也才花了不到一半。   眼下她身上披着的是紫貂大氅,罕见的毛色在雪光的映衬下反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华光。两小丫鬟直到叶楠夕从她们身边走过,进了观雪亭后才回过神,然后有些茫然,又有些诧异地相互对看了一眼。正当她们犹豫着是进去跟叶楠夕请安,还是去跟老太太院里的管事妈妈说一声时,绿珠从亭子里走了出来。   两句话的功夫后,两小丫鬟悄悄接了绿珠递过来的好处,就拿着扫帚到另一边清理积雪去了,没有就叶楠夕已经过来的消息去惊动老太太院里的人。   “在萧家的时候,康嬷嬷对你如何?”叶楠夕将亭子的一扇窗户打开,在旁边坐了片刻,见前面院子还没有什么动静,便随口问了绿珠一句。   “康嬷嬷是花蕊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平日里甚少跟我们这些丫鬟打交道,若有什么事,多是让管事妈妈吩咐下来。”绿珠站在叶楠夕身边,一边注意着外头的情况,一边道,“只是康嬷嬷为人极为严厉,又是花蕊夫人身边的老人,所以即便是萧府里年轻一辈的主子,对康嬷嬷也是客客气气的。”   “我对她也是很客气?”   “是,因为每次康嬷嬷过来,都是帮花蕊夫人带话的,所以三奶奶对康嬷嬷非常敬重。”末了,绿珠又轻轻问一句,“这些,三奶奶都不记得了吗?”   “只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余的都不记得了。”叶楠夕垂下眼,低声轻叹,那神情和语气,看在旁人眼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悲伤。   绿珠赶忙道:“三奶奶别难过,其实这些事忘了反倒更好些。”   叶楠夕为免自己的表情装得不够真切,便适时的偏过脸,沉默一会,然后开口:“我……不守妇道那事,真的只是谣传?”   听她问得这么突然又直接,绿珠吓一跳,赶紧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道:“三奶奶,是记得还是不记得这个事了?”   叶南夕转脸看向绿珠,眉头微蹙:“听你这意思,那并不是谣传?”   绿珠以为叶楠夕是在责备自己,慌忙摇头:“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三奶奶在萧家从来就是恪守规矩,即便有人对您有不尊重的地方,您也是及时退避!我,我知道那都是他们坑害,才让三奶奶不得不寻了短见……”   原来叶家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自己服毒自尽,包括绿珠都这么以为,看来萧家的功课做得很不错啊。只是萧家的人,除了那个男人外,别的人知道真相吗?   叶楠夕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眉头微蹙,但表情却是很平静。绿珠侯在一旁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这一个月来叶楠夕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她从初始的不解,到后来的恍悟,再到如今的担忧。   哀大莫过于心死,文姨娘说过,即便是心死了,只要人还活着,那心总还有复活的一天,要是人都死了,那么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三奶奶好容易想开了,也都忘了,可如今突遭遇此番状况,会不会又激起心里的悲伤难过,将那些不好的事情再次想起。萧家那边,是真的回不得,只要那个人还在,花蕊夫人是不会允许三奶奶……   主仆俩各自出神的时候,有几个妇人从叶老太太院里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年氏,后面跟着的则是一个穿着松绿缎面袄裙,发上戴着珐琅珠花的体面婆子,正是绿珠嘴里说的康嬷嬷。   叶楠夕回过神,没来得及从窗户旁避开,正好跟康婆子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一眼之后,叶楠夕就对这个婆子有了个清晰的印象,是个比想象中还要威严的老妇人,即便是这么远远地看过来,她也能从对方的目光中感觉到那种极为严厉的审视之色。与此同时,康婆子也看到了叶楠夕,并且轻轻皱了皱眉。往日在萧府,这位三奶奶见着她后,没有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可现在,叶楠夕今日明显是特意过来这边,并且已经看到她了,却还坐在那一动不动的,于是她之前稍缓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年氏也看到亭子里的叶楠夕,脸上原本松口气的表情即换上明显的不悦。   “康,康嬷嬷过来了!”看到康嬷嬷正沉着脸往观雪亭走来,绿珠本能地就生出几分紧张。   “你很怕她?”叶楠夕从窗外收回目光,微诧地看了绿珠一眼。   第004章 斥责   更新时间2013-1-28 19:02:22 字数:3019   绿珠微怔,随后心里道:“若不是三奶奶你尽忘了萧家的事,眼下该是跟我一样紧张的”。但叶楠夕确确实实是对萧家没多少印象了,因此这一刻,绿珠真心觉得文姨娘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有些事情,还是忘了比较好!   不等绿珠想好怎么回答叶楠夕的话,康嬷嬷等人已经进了观雪亭。   虽说如今的叶楠夕不觉得自己应该对康嬷嬷起身相迎,但因康嬷嬷是跟年氏一块进来的,而年氏是她的嫡母。于是当她们进来后,叶楠夕就从座上站起身对年氏欠身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太太”,然后垂目站在一旁。   康嬷嬷的脸色愈发难看,但到底顾着礼数,所以只冷眼看着,等着年氏开口。年氏心里暗骂了叶楠夕几句,只是在外人面前,她无论如何都要顾着叶家的脸面,于是嗯了一声后,就关心道:“不是身体还没好利索,怎么雪天跑到这来了,是不是小丫鬟们伺候得不够尽心!”   叶楠夕轻声回道:“虽走路还有些勉强,不过都能下床了,便想着应该给老太太请安,刚刚过来后晓得有客人在,所以在这里坐上片刻。”   听她都这么说了,年氏只好示意绿珠扶叶楠夕坐下,然后道:“既如此那就该在屋里好好歇着才是,总归也没几日能歇了,别以后又让人说叶家不懂规矩,连个会照顾主子的下人都没有!还有,想要尽孝心不是光靠做表面功夫就行,需得想着老太太所想,不忤逆老太太的意思,不让老太太脸上无光才是最大的孝!”   叶楠夕没有坐下,站着听完训话后即一脸平静地点头:“太太说的是。”   年氏这番话自然也是说给康嬷嬷听的,可康嬷嬷听了叶楠夕看似恭顺的回话后,又皱了一下眉头。叶楠夕嫁入萧府三年,她对这位三奶奶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眼前的叶楠夕她说不出有什么具体的不同,但此时此刻,她总感觉叶楠夕所表现出来的恭顺,甚至比以前还要浮于表面。   就是这点让人不喜欢,表面看着恭顺,骨子里却最是孤高,令人恼恨!   “老身记得三奶奶的脚并未伤着,怎么就娇贵得连走路都勉强了。”康嬷嬷冷冷开口,并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叶楠夕审视,“听闻三奶奶自醒来后就只记得娘家的人,关于婆家的人和事具都忘了,该不会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娘家,也想不起来了吧。”   萧三爷是花蕊夫人的幺子,花蕊夫人因次子的早夭,所以对幺子极为疼爱,又因家族的责任和爵位皆由长子继承,所以她对幺子的要求很低。于是凭着她的手段和地位,本是打算让幺子过上一生富贵逍遥的生活,偏萧玄自小就喜欢跟她对着干,不说入宫闯祸和从军后接二连三地惹事生非,以及后来被削去军籍的事,就是在娶妻成家这等事上,当年母子之间也是起过不小的分歧……   这婆子果真是看她不顺眼,眼下还是在叶家呢,就当着年氏的面出言让她难堪,这要往深了说,也是在打叶家的脸。叶楠夕能想到这一层,年氏当然也能想得到,因此康嬷嬷的话一落,年氏脸上也多了几分不自在,心里极不耻一个下人婆子也摆出这么大的谱。   叶楠夕抬起眼道:“确实是不太想得起来了,之前的许多事都是听家里人说的,如今行走颇为吃力不是因为腿伤,是因为身子虚弱。总归幸得当日老太太心慈,又有神佛保佑,没让我落得个死无对证。”   康嬷嬷眼睛微眯:“三奶奶这话我倒听不明白了,什么叫死无对证?三奶奶想对什么证?不如说来我也听听。”   “这等事总不便说给外人听,多说多错。”叶楠夕说着就看向年氏,“太太说是不是。”   年氏料不到叶楠夕直接将话丢给自己,并且丢得这么自然有理,令她想不接都不行。年氏虽是恨着叶楠夕,但却不是糊涂人,此时她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什么最重要。再说她如今是叶家的主母,又给叶家生了一双儿女,无论是感情还是利益,都分割不开,因此叶家的脸面自然是要摆在第一位,特别是在这件事的态度上,她绝不能表现出叶家理亏来。   于是年氏笑了笑,就顺着叶楠夕的话对康婆子道:“夕娘说得没错,既然萧三爷都开口要接我们家夕娘回去,花蕊夫人也应允了,便是表明外头传的那些不中听的话,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坑害我家夕娘,离间两家间的感情。想必具体情况,萧侯爷和花蕊夫人还有萧三爷心里都是清楚的,您老说是不是?”   康嬷嬷心头微怒,但面上并未表露,甚至连眉毛都不见动一下就接着问:“三奶奶是跟什么人结了怨,竟能令外头不相干的人都要想着法子来坑害?”   年氏以为康嬷嬷只是随口提一句,敲打叶楠夕一下就罢了,她这个嫡母既已开口,明理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该适可而止。就算康嬷嬷在花蕊夫人跟前再怎么得脸,但在身份上依旧是个下人,而叶楠夕到底还是萧家的三奶奶,如今又是在自个娘家,所以康嬷嬷此时这般追着逼问,即显得气焰过高,明显是要仗势欺人。   年氏的脸色沉了下去,只是投鼠忌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话既然护住叶家的脸面,又能堵住康婆子的这张嘴,还不能坏了如今好容易等来的转机,憋闷之下,只得在心里将叶楠夕和眼前这个老婆子骂个千万遍。   叶楠夕则完全没有年氏这么多的顾忌,听了这话后,缓缓开口:“之前的事如今是想不起来了了,不过听绿珠说,我在萧家那几年,跟嬷嬷打交道的次数最多,所以正想跟嬷嬷打听几句呢。”   康嬷嬷眉头一皱,听出叶楠夕是在暗示那个跟她不和,想要坑害她的人就是自己!康嬷嬷面上终于露出怒容,只是叶楠夕话都说在前头了,而且头又是她起的,年氏也在一旁,谁都不是傻子,她若真在这个时候动了怒,就是中了叶楠夕的套。到时叶家若是借机拿这做文章,跟萧家扯上一扯,即便到头也拿捏不住萧家什么,但夫人定会恼怒于她,如此盘算下来,对她是百害无一利。   康嬷嬷终于忍下这口气,冷着脸道:“三奶奶高看我了,我哪里清楚三奶奶的事。”她说着就转向年氏,“今儿事也说定了,如今看三奶奶的情况,身体应该也已没什么大碍,所以照我们夫人越快越好的意思,接三奶奶的日子就定在三天后吧。”   从十天忽然改为三天,年氏没有半点不愿,她也觉得叶楠夕越早回婆家越好。反正已经得了萧家的允诺,只要叶楠夕回去,萧家自会安排人将外头流言的影响力降到最低,以后两家间的交往也照旧。所以叶楠夕这一回去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就不在她关心的范围内。   “只要老太太没异议……”   “这不也是您一句话的事。”康嬷嬷打断年氏的话,“时候不早了,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三奶奶就好生准备着吧。”她说完又瞥了叶楠夕一眼,心里一声冷哼,看你还能狂几天。   年氏只得让人送康嬷嬷出去,然后转过脸打算斥责叶楠夕几句,只是看了叶楠夕两眼,她又收住了将要出口的话。叶家出美人,叶楠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上自小就有温婉贤良的美名。所以当叶楠夕嫁入萧家后,她也曾将一部分希望放在叶楠夕身上的,以为将来自己的一双儿女多少会靠得上这位姐姐,却不想,如今等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偏眼下都这般境地了,这死丫头还不当回事,不仅不知避退,甚至过来跟那老婆子针锋相对,也不怕这样做会坑害了叶家,简直是不知好歹,也难怪当日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年氏沉默一会,就紧着眉头沉着脸道:“刚刚的话你也听见了,好好准备吧,这样重新挽回的机会得之不易,以后别再做让叶家丢脸的事了!你是老太太带大的,我的话你大约是听不进去,就让老太太好生跟你说吧。”   就算她再怎么看不惯,叶楠夕到底还是萧家的儿媳,萧家既然开口让人过来接了,如今又有老太太费心盘算,那这丫头将来会有什么造化也难说,眼下将关系弄僵了倒是于己不利。只是想是这么想,但心里的话不能一吐为快,对年氏来说终是件极为气闷的事,憋着气不冷不热地讽刺了两句后,就转身出了亭子,来个眼不见为净。   绿珠在一旁直替叶楠夕着急,好容易等年氏走远后,才紧张道:“三奶奶,这可怎么好,老太太竟真的答应了!”   _____________   感谢晚照晴空和奈叶08827的评价票(*^__^*)继续求推荐票!   第005章 愠怒   更新时间2013-1-29 18:29:41 字数:2906   叶楠夕目送年氏走远的背影蹙眉沉默,即便已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觉得有些猝不及防。萧家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老太太难道一点都不怀疑?   正想着,那院里又走出一个婆子,并且直接往观雪亭这过来。   “老太太请二姑娘进去。”   绿珠闻言赶紧帮叶楠夕整了整身上的大氅,然后露出担心的表情,面上欲言又止。叶楠夕却很是平静,没说什么,朝那婆子略点了点头,扶着绿珠的手出了亭子。刚一进去,就瞧着文姨娘站在抄手游廊的一侧,似想要往正房那去,却因前面拦着两位丫鬟不得过去。   “夕娘!”文姨娘忽看到叶楠夕,诧异之后,忙疾步走过来,“是老太太找你?”   “嗯,姨娘过来有些时候了吧,外头风大,小心着凉了。姨娘不如去紫竹院歇歇,出来时我屋里的炉子上还温着一壶桂圆红枣茶。”   “夕娘……”文姨娘本想对叶楠夕说几句,但看到旁边婆子的脸色后,只好忍住心里的话,平静地点点头,“别担心,你先去听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叶楠夕正要开口,旁边的婆子却适时地提醒:“二姑娘进去吧,老太太身体不好,别让老太太等久了。”   “去吧。”文姨娘笑了笑,就转身走到一边去。   叶楠夕只得收了话,跟着那婆子往正房行去。踏上台阶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冬日的薄阳下,文姨娘身上那袭宝蓝色的袍子衬着发上的银饰,晃出一层冰蓝的微光,看起来有些冷,有些单薄,还有些孤寂。   “外头风大,你将这个拿过去给姨娘披上。”进了屋,解下身上的大氅时,叶楠夕吩咐了绿珠一句。旁边的婆子只看了叶楠夕一眼,倒没说什么,绿珠便抱着紫貂大氅应声出去了。   叶老太太的屋里很暖,很静,能听得到三足铜胎瑞兽纹炭盆里发出“噗噗”的微声。叶楠夕进了暖阁后,便见软榻上侧卧着个六十余岁的老太太,身上盖着一张洋红地寿字纹的羊毛毯,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上不见首饰,只戴了一只月形青底的玉质发梳;再观她面容清瘦,即便此时正闭着眼睛休憩,却还是能看得出那双眼窝深深陷了下去。   这是叶楠夕第二次看到叶老太太,第一次是她自床上清醒过来的那天,只是当时的她太过震惊,并且面对的人和事太多,脑子和情绪都极为混乱,所以根本就没有仔细打量过对方。后来老太太病倒了,而她因初来乍到,加上身体虚弱,不得下床,故而一直到现在,才过来见第二面。   只是自看到软榻上的老太太后,她脑海里即浮现出三年前,原来的叶楠夕将出嫁时,叶老太太叮嘱孙女的画面,暖黄的灯烛下,慈爱的笑容,关切的眼神……她甚至能感觉得到当时温馨、伤感、以及忐忑不安的情绪。   叶楠夕心里生出微微的惘然,初来这里,意识到自己竟是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环境,并且一睁眼就看到毒杀的场面,那样的茫然和惶恐令她对谁都不敢信任。所以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她基本上就是靠这些忽然浮现的零碎画面,以及偶尔捕捉到的隐约情感来理清自己的境况。   叶老太太坐起身后,叶楠夕默默低下头,跪在软垫上磕了个头:“给祖母请安,这么久才过来看祖母是夕娘的不该。”   “如今天寒地冻的,你又是大病初愈,这等大礼以后就免了。”   丫鬟搬来一张绣缎,叶楠夕谢过坐下后,叶老太太便让那丫鬟退出去,却留那婆子在旁边。叶楠夕记得这婆子姓徐,中年丧夫,无子无女,跟在叶老太太身边有二十来年了,府里的人都称她为徐妈妈。徐妈妈给叶老太太递上手炉的时候,也给叶楠夕递过来一个花鸟粉瓷的小手炉,叶楠夕有些意外,忙言谢,然后小心接了。   叶老太太在座上打量了叶楠夕一会才缓缓开口:“你母亲去得早,但就那么短短几年,她对你的教导也不曾有过半点疏忽。后来我本想让文姨娘照顾你的,只是文姨娘是个通透人儿,知道什么对你最好,加上你母亲临终前也放心不下你,我便将你带到身边看顾几年。”   老人不紧不慢的话听起来自有一种威仪,叶楠夕垂眸聆听,心头微沉。眼下忽然提及这些陈年往事,想必是为了接下来的要说的话打铺垫。   叶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隐隐露出几分不安的叶楠夕,心头有惋惜有怜爱也有愠怒。她这个孙女继承了叶家最好的容貌,继承了文姨娘的玲珑剔透,也学得了李氏的温婉大方,加上李氏手把手地教过她读书识字,所以当年才六七岁光景,就懂事明理地令许多长辈惊诧。   她担心孩子太过早慧,恐生夭折,所以夕娘到了她身边后,她就没再让夕娘学那书本上的东西,改教了礼仪规矩和如何主持中馈等事。   原以为这样细心教养出来的孩子,嫁到夫家后,定能将自己的生活处理得井然有序,可以让公婆称赞让娘家骄傲,却怎么也料不到,竟会出了这样的事!   “终究还是我错了,只知道教你礼仪规矩,却忘了教你人情世故。”   叶楠夕微诧抬眼,好一会才喃喃开口:“祖母……”   “如今你大了,成了人家的儿媳,我也老了,是再教不得你了,只能偶尔提点你一下,主要还得你自己去历练,有些事,终究是要吃点教训才能学得会。”   “祖母!”叶楠夕怔怔看了叶老太太许久,然后低下头恳求道,“夕娘求祖母留夕娘在身边教导!”   “你身体没养好,我会安排徐妈妈随你一块回去,平日里有什么事记得多向徐妈妈请教。”叶老太太说着就往旁看了一眼,候在一边的徐妈妈即朝叶楠夕微欠了欠身。   “祖母!祖母当真要送我回萧家?”   “礼法不可违,你如今已是萧家的人,在娘家留的时间越久,对你是越不利。”   “就为一个‘礼’字,即便我回去是死路一条,也非回不可?”   “二姑娘不可对老太太这么说话!”旁边的徐妈妈代老太太开口,语气沉缓,“从姑娘七岁到十七岁,老太太十年悉心教导养育,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这般跟老太太赌气!姑娘如今具忘了萧家的事,老太太正是明白姑娘心里难免会有不安,所以才让我这个老婆子跟着姑娘一起回去。”   叶楠夕口不择言,叶老太太面露愠色,只是审视了叶楠夕好一会,她终还是缓缓开口:“你既是真忘了,我便也不再问,萧家既然让人过来接了,也答应让徐妈妈跟着回去,那便是不再在意外头那些流言,你以后也莫放在心上。回去后,好好跟着萧三爷,让徐妈妈帮你调养身子,尽快怀上萧家的骨血,这世上,断了什么都断不了亲缘血脉。”   见叶老太太似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叶楠夕不由站起身:“祖母,我——”   “坐下!”叶老太太忽然一声低喝,清瘦的身体和苍老的容颜在那一瞬,有种令人不敢违抗的威严。叶楠夕一怔,然后慢慢坐了下去,坐姿端正自然,丝毫无损大家闺秀的仪态,叶老太太看得心头微缓。   “身为人子,自当孝顺父母;身为妻子,自当伺候丈夫;身为儿媳,自当侍奉公婆。”叶老太太看着叶楠夕,一脸严肃地道,“几个孩子中,就数你生得最像你父亲,并且自小就表现得过于聪慧,我担心你会因此养出心气高傲的性子,所以特意教你这些礼法,一是为避免你走错路,二是为让你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要懂得如何不去触及礼法,偏你两样都犯了!而如今不思悔过,却只想着逃避,世情如牢笼,无处不在,这是能避得开的事吗!”   “我不是要逃避,只是……”叶楠夕有些惘然地看着叶老太太,“难道祖母也认为,外头传的那些事是真的?”   第006章 误会   更新时间2013-1-30 18:35:25 字数:3559   “事到如今,真假已不重要。”叶老太太怒斥几句后,略略收了火气接着道,“眼下你也别想着清者自清这等软弱的话,需知功劳比清白更加重要,你有了功劳,抓住了丈夫的心,就自有人帮你站住理。”   “这是‘礼法‘还是‘道理’?”   “都是。”叶老太太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里恻然,许久才轻叹一声:“你是个通透的孩子,自当明白其中利害,凡事要先站住理,事才能行得通。萧家即便显赫,但今日上门要人,靠的也是一个理字,你如今陷入此番境地,也是失了一个理字。所谓据理力争,失了理,你如何去争。”   “如今是黑是白,都由萧家一张嘴去说,难道这就是祖母所认的理!”   叶老太太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旁边的徐妈妈暗叹一声:“看来二姑娘是真的忘了许多事,如今萧家手里握着二姑娘的一封书信,并且那封信还是紫草帮姑娘送出去时被拿住的。姑娘被送回叶家第二日,康嬷嬷就拿了复写的内容给老太太过目。今日康嬷嬷又重提此事,还请老太太问一问二姑娘真假,并说若二姑娘记不起了,老太太也可以亲自去萧家一观原件。”   叶老太太这辈子还未遇到过这样的耻辱,偏这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做出来的事。   若非有这样的一封信,光靠外头那些虚实难定的流言,叶家也不至于心虚到什么话都不敢说。而一个月前,康嬷嬷将复写的信送给老太太过目时,还带来花蕊夫人的意思,要叶家将叶楠夕送回萧家。叶老太太当时并未应允,但也未有明确拒绝,只是以叶楠夕身体未康复为由拖着。直到拖了这整整一个月后,萧家才终于做出退让,答应由萧家派人来接叶楠夕,亦答应让徐妈妈跟着一起回去,并承诺在派人来接叶楠夕的同时,公开对外头的流言表一个态,尽力挽回叶家的颜面。   能让花蕊夫人退到这一步,应允这样的要求,叶老太太和叶老爷为此费了多少心思,叶楠夕自是不知。   “信?什么……信?”叶楠夕一愣,却问出话时,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应当是抓奸的证据,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叫嚣不是!这段时间来,她的情绪偶尔会出现这样陌生的波动,让她有些烦躁和忐忑。叶楠夕因要压住纷乱的心绪,所以眉头紧蹙,脸色微白,于是这样的神态看在叶老太太和徐妈妈眼里,理所当然地被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   她们不信叶楠夕真完完全全忘了萧家里的人事,这样的遗忘,被理解成是叶楠夕逃避的借口。   “花蕊夫人当时就扣住紫草,压住此事,不料二姑娘却因此服毒,跟着流言也传了出来,伤了两家的颜面,所以花蕊夫人震怒,才将二姑娘随棺木一块送了回来!”   她知道,紫草是她的陪嫁丫鬟,并且跟她的时间最长。暖阁内陷入沉默,良久,叶楠夕才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   徐妈妈接着道:“二姑娘若不回去,花蕊夫人便会将此信送到萧家祠堂,到时不仅叶家颜面扫地,无法在俞川立足,萧家亦可派人强行将姑娘带走,事情若真走到那一步,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我若回去,这些事就能当做不曾发生过吗?”   “黑白皆是由人说,就看愿不愿意罢了。当日将你送回娘家的事,只需萧家拿出云山道士的批语,道出此举只是萧三爷为让你避过命中一劫,同时也是助萧家门庭兴旺,便可周全过去。”   “怕是越补越不堪。”叶楠夕叹息摇头,然后缓缓站起身,看着叶老太太,“萧家如此无情,祖母还执意要送我回去!?”   “萧家和叶家是世交,萧侯爷与你父亲更是知交,此事有足够可回旋的余地,而且关键还是萧三爷的态度。花蕊夫人再强硬,也不可能完全不顾丈夫和儿子的意愿。”叶老太太平静而肃穆地看着叶楠夕,“萧三爷不是世子,终是要搬出侯府单立门户。半个月前,你父亲找过他,他已答应你父亲,以前的事不会追究,你若重回萧家,他定会护你周全。”   他会护她周全?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画面,耳边再次回响那句多情到无情的话,那个男人把所有人都骗了吗?叶楠夕不禁往后一退:“可他才是害我至死的人!”   此话一出,叶老太太和徐妈妈都怔住。炭盆里的木炭已烧了大半,炭块间出现稍许松动,于是上面的红炭因受力不均,便往下一落,两块烧得通红的炭块在碰撞的那一瞬,倏地砸出猩红的火花。   “你说什么?”叶老太太坐直身体,一脸凝重地看着叶楠夕。   刚刚脱口而出那句话后,叶楠夕觉得脑子有瞬间的空白,原本她并不打算将此事道出。因那些事皆与她无关,她若道出此事,不仅不会有半点好处,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可是眼下这番境况,她不说不行了,无论是她本身的意愿,还是刚刚猛然生出的莫名情绪,都在排斥她将要回去的地方。   叶楠夕深呼吸了一下,略斟酌了一番,然后缓缓道:“萧家的事我确实都想不起来了,但有一点却记得很清楚,我不是服毒自尽,毒药是萧三爷亲手喂我喝下的!”   徐妈妈震惊得呆在那里,叶老太太面上的表情也是僵住。叶楠夕说完这句话后,明显感觉到浑身乏力。她的身体还未恢复完好,今日是勉力出来,眼下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只是就在叶楠夕打算重新坐下歇一歇的时候,叶老太太却开口了:“当日的毒药,是萧三爷喂你喝下的?”   叶楠夕抬眼站稳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为何醒来当日不说?”   “那时……那时脑子太过混乱,什么都理不清楚,所以也根本没想起来这个。”   “那是什么时候才想起来的?”   叶楠夕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果然撒一个谎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只是心里虽这么想,她嘴上倒也没迟疑,并且边说还边解释:“醒来后四五天左右就想起来了,没有及时跟祖母说是因为我,我实在不敢相信他会对我这般……”   言至此,叶楠夕深深地垂下脸,似心神俱疲,再说不下去。   可叶老太太却未接口,只静静打量了叶楠夕许久,直到叶楠夕感觉有些不安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语气亦不重,但咬字清晰,话中自含威严:“夕娘,你既然全然忘了关于萧家的一切,为何独独记得这个?”   她说的也不全然是谎话,只是想起来的时间有些出入罢了,为何老太太不紧着问毒杀的原委,或是重新商议她回去之事,却追问这无关紧要的问题?叶楠夕心里纳闷,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于是片刻后才迟疑着道:“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太过伤心,所以独独记住了这个。”   叶老太太再问:“你确定你没有记错?”   “千真万确!”叶楠夕道出这四个字后,注意到叶老太太面上怀疑神色,便问,“祖母是不信我的话,以为我在胡说吗?”   叶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夕娘,你出事当天,萧三爷并不在府中,而是跟你父亲在俞川书院,这个,除了你父亲外,还有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怎么……可能!?”叶楠夕彻底呆住。   不是他,那烙印在她脑海里的那个画面是什么,那个男人是谁?为何一开始,她心里就笃定那个人是萧玄?   ……   从老太太那出来后,叶楠夕神色还有些恍惚,才刚捋清点情况的她,却因老太太道出的这个消息,令她重新陷入迷雾中。更重要的是,老太太原本还有五六分恼怒萧家的无情,却因她这明显与事实不符的话,而对她生出几分怀疑来。怀疑真是因为她对别人有了思慕之心,从而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于是更坚定了送她回去的决定。   外面又下雪了,才跨出门槛,就有几片雪花从屋檐外飘进来,落到她脸上,接触到她从屋内带出的热气,瞬间化成水珠,惊起一片寒凉。   绿珠赶紧将大氅拿过来给叶楠夕披上,然后打量着她苍白的脸问:“三奶奶还走得路吗?要不叫个妈妈过来背您回去?或是抬顶竹轿过来?”   “无碍。”叶楠夕摇头,然后抬眼往抄手游廊那看了看,“文姨娘呢?”   “好似去太太那边了。”   “你都跟姨娘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道了刚刚在观雪亭内,康婆子对三奶奶说的那些话。”   叶楠夕蹙了蹙眉,随后道:“你先扶我回紫竹院,我有事要问你。”   之前因为怕被人看出端倪,所以这一个月来,她从未主动跟绿珠打听过丁点关于萧家的事,绿珠也极少跟她说起萧家,因而导致了她今日的失误。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后,叶老太太面上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她还是没想通啊。”   “二姑娘本就是个心性高的人儿,出了这等事,哪还会愿意再回去。再说二姑娘自小不都是这样的性子,面上越是平静,就表明心里的主意越坚定。我实在是担心,二姑娘回去后,万一再轻生的话……”徐妈妈说到这,就往老太太跟前走近一步,小心道,“老太太真打算就这么送二姑娘回去?”   “夕娘确实是个心性高的,所以这样轻生的事断不会再做第二次。”叶老太太说着就轻轻一叹,“那丫头打小就是个明白人,所以我才觉得她能在萧家过得好,却不想到底是年轻了些,终是经不起别人的挑拨,幸好如今还有挽救的机会。”   徐妈妈想了想,便道:“老身觉得这事还是有些蹊跷,二姑娘就算心里再怎么怨和委屈,也不至于说那毒是姑爷迫她喝的!这样马上就能被戳破的事,实在不像是二姑娘能说出来的话。”   叶老太太皱眉,斟酌了许久才道:“你给萧家递个话,夕娘卧床一个月,就算如今是在娘家养着,萧姑爷也该过来看看了。”   第007章 决定   更新时间2013-1-31 18:01:58 字数:3380   徐妈妈应了叶老太太的吩咐后,便出去准备这事,却还未走出院子,就看到文姨娘从外头匆匆走进来。   “我要见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歇下了。”   “妈妈也是看着夕娘长大的,难道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夕娘跳入火坑!”   “文姨娘这话说得不中听了。”徐妈妈脸色微沉,有些不豫地看着文姨娘,“姨娘心疼二姑娘,老太太就不心疼二姑娘?再说了,老太太难道还有害亲孙女的心不成。文姨娘也不是糊涂人,老太太的苦心就算二姑娘不能理解,文姨娘心里也该明白才是!”   这些年来,叶老爷不管在外面如何风流,但只要一回家,就总不忘去文姨娘那说说话聊聊天,偶尔也会在她那留一宿。再加上当年她曾是李氏身边的得力助手,所以文姨娘跟府里的老仆人相处得都算不错,不然当日叶楠夕的棺木也不会那么顺利就被撬开。   听了徐妈妈数落的话,文姨娘垂下眼,许久,才红着眼有些惘然地道:“我明白老太太是打算借着此事让萧家还夕娘一个清白,同时也是为后面几位姑娘着想。可是老太太赌得起,我……我却赌不起啊。妈妈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姑娘,之前不知她在那边到底过得如何也就罢了,如今都看在眼里,以后若再有个万一,可叫我怎么活!”   萧索的院中,灰暗的廊内,北风在耳边呼啸,枝头上的积雪被风卷了起来,形成一片雪雾,自走廊前凌乱地刮过,飞起,惊起远处的寒鸦数只。   “姨娘这话在我跟前提两句就算了,以后莫要再说,无论是对姨娘还是对姑娘都不好。”徐妈妈一脸正色地看着文姨娘,“我就倚老卖老地跟姨娘多嘴几句,若是照姨娘的意思,长久留下二姑娘,那姨娘以为二姑娘的后半辈子该如何安排?真到那个时候,二姑娘不仅是被休弃,而且身上还背着恶名。到时姨娘让二姑娘如何面对他人,光亲戚间的口舌就抵挡不住,更别提外人会怎么议论了?依二姑娘那等性子,能在这等境况下熬得了几时?还有太太,到时又如何容得下二姑娘,就算有老太太看着,太太不好太过苛刻,但老太太年事已高,看得了一时看不了一世。当然,老太太也可以另外为二姑娘寻一门亲,将二姑娘远远嫁出去,好避开这里重新生活。可是姨娘想过没有,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谁又能保得了新姑爷家不会听说此事,万一二姑娘依旧是过得不好,到时还有谁能帮得了?”   徐妈妈说完后,文姨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这种种情况她不是没想过,可她到底没有叶老太太那等杀伐决断的心。而且叶老太太除了叶楠夕外,还有三个亲孙女和一个亲孙子,并且以后可能还会有新的孙女和孙子,而她,就只叶楠夕一个,所以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然而徐妈妈说得也确实没错,将叶楠夕留在娘家,对叶楠夕来说并非是什么好的选择。可是,比起曾要过叶楠夕性命的萧家,她觉得让自个姑娘留在娘家,起码生命有保障。所以文姨娘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如今那等流言已经传出,哪里还能收得回去,萧家分明就是在做伤人伤己之事,这样的人家,再显赫富贵也指望不了。再说老爷还未回来,我觉得此事,还是应该等老爷回来了再慢慢商议才对。妈妈是个心善的,定也是不忍夕娘受这般的屈辱,妈妈就当是帮帮夕娘,替我跟老太太说句好话,让老太太见我一面吧!”   就在文姨娘跟徐妈妈求见老太太时,紫竹院这边,叶楠夕也从绿珠嘴里知道了许多关于萧家的事。   当年叶楠夕的陪嫁丫鬟总共有四个,分别是绿珠,紫草,绣珠和绣屏。绣珠因去年嫁给了萧家二门门房的儿子,所以她的差事就被花蕊夫人指派的人给换了下去;绣屏是个极忠心的丫鬟,在叶楠夕自尽的那日,也跟着去了;紫草自因送信的事被花蕊夫人扣押后,就再未回到叶楠夕这边;而绿珠则是在叶楠夕出事的前一个月,因家中老母病重的关系,告了假回家照顾母亲,从而逃过一劫,因此叶楠夕被送回叶家后,她便也直接回到这边。   除去丫鬟的事情外,叶楠夕又问了几句关于花蕊夫人的事,然后才迟疑着道:“我和……三爷的感情如何?”   绿珠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三爷甚少回萧府,多是在书院过夜。”   叶楠夕挑眉:“他在外面养了女人?”   “不是,未曾听说过三爷有在外头狎妓。”绿珠忙摇头,“三爷是俞川书院的习射先生,听说三爷成亲前,一直就宿在书院的。”   “是我爹那书院里的先生?”叶楠夕微诧,随后又道,“如此说来,我与他并不和睦。”   “也不是,三爷待您一直就礼敬有加,您跟三爷之间也从未红过脸。”绿珠嗫嗫地道了一句,叶楠夕听着心里了然,看来应当是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了。   想来也是,若真是感情好的夫妻,她怎么会混成如今这幅样子。   叶楠夕心里一晒,随后漫不经心地问出一句:“那令我背上红杏出墙之名的仁兄,又是哪位?”   绿珠惊诧于叶楠夕这自嘲般的口气,仔细打量了两眼后,却见叶楠夕面上并不见什么悲愤羞怒之色,于是才小心翼翼道:“是远少爷,他不是萧府里的少爷,而是萧家的远亲,因父母双亡,所以自小寄住在萧府。”   “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听了绿珠的回答后,叶楠夕心里说不出是恍悟还是丧气,喃喃低语了一句,随后心里浮现出一个名字,于是再问,“远少爷?是不是叫萧时远?”   绿珠诧异:“三奶奶想起来了?”   “只记得这么一个名字罢了。”叶楠夕淡淡道,说话时脑海里似又闪过一些画面,但却都很模糊,完全抓不住。   绿珠便补充道:“其实远少爷就见过三奶奶几次,偏就生了不该有的心,结果被人借题发挥了!”   萧时远?萧玄的远房堂兄弟吗?   叶楠夕倚在床上,手支着头,面上露出几分沉思。如此说来,她初始看到的那个男人若不是萧玄的话,极有可能是萧时远?所以喂她毒药的人,就是这两人当中的一位?难道真的红杏出墙过?   这种复杂的三角关系落到自己身上,并且明显是个烂摊子,叶楠夕觉得自己连吐槽的心都没有了,片刻后,又问一句:“你如何知道他有那等心思?”   绿珠小心看了叶楠夕一眼,低声回道:“康嬷嬷无意中听到丫鬟们在议论三奶奶和远少爷,虽并无真凭实据,但是花蕊夫人从那开始就对三奶奶生出成见。有一次三奶奶在园子里被夫人训斥时,正好远少爷看到,远少爷就出言为您说话,”   叶楠夕诧异抬眼:“这不是火上浇油,想必我处境变得愈加艰难了吧!”   “是的,花蕊夫人因此更加生气,差点连我和绣屏她们都给撵出去。”绿珠叹道,“所以后来远少爷也就收敛了,只在暗中关心三奶奶。”   叶楠夕眉头微蹙,低声道:“既是生活在那等高门大户里,怎么会不清楚这规矩礼法,他怎么会有这等胆子?难不成是我当时给了什么暗示?还是……偷偷交换了什么信物?”   绿珠大诧:“三奶奶您当时避之唯恐不及,那里会有这等念头!这可是会丢身家性命的事!”   却话一出口,绿珠忽然哑住,然后有些不安地看了叶楠夕一眼。   之前叶楠夕可不就是丢了身家性命,后来能捡回这条命,完全是意外。   叶楠夕心里更加疑惑了,既如此,老太太说的那封信又是如何来的呢?萧家自个伪造的?只是都这么大费周章地将她轰了出去,也达到了捏住叶家七寸的目的,如今又为何非要她回去不可呢?   叶楠夕正琢磨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吵杂声,像是有谁过来了,正在跟她院里的几个小丫鬟在吵架。   “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珠应声出去了,却不到片刻就返身回来,并且脸色看着有些凝重。见叶楠夕询问地看向她,她便勉强笑了笑:“是老太太让人过来拿人参的,我记得三奶奶这的百年的老参还有一支,就先给她拿过去吧,大夫也说了,三奶奶如今只需服一般的药即可。”   “老太太忽然要人参做什么?外头说话的好像是昭儿,她是文姨娘身边的丫鬟,怎么给老太太跑腿?”叶楠夕心里狐疑,待绿珠取出装着人参的盒子后,再问,“难道是文姨娘出了什么事?”   绿珠清楚这事瞒不住,只得低声道:“文姨娘在老太太那不小心磕了脑袋,流了许多血,老太太生怕出事,便让昭儿过来取老参!”   “什么!”叶楠夕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好好的怎么会磕到脑袋,人怎么样了?怎么到需要拿人参的地步!”   绿珠忙道:“三奶奶且别着急,估计是老太太一时着急,随口吩咐的,不过昭儿能赶着过来,就说明应当还不至于……我先将人参给昭儿拿去。”   叶楠夕胡乱地点头,绿珠一转身往外去,她即跟着下床,却脚刚着地,还不及站稳身子,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一头载到地上!   正好绿珠回来,瞧着后赶紧跑过来扶住她:“您今儿是再不能出去的,大夫说过,这段时间若是不好好保养,以后会留下病根的!”   第008章 玲珑   更新时间2013-2-1 20:16:31 字数:3037   好歹将叶楠夕劝回床上,又命外头的小丫鬟进来看着,绿珠就匆匆出去了。   外面起了风,炭盆里的炭火忽明忽暗,被子盖得很是严实,脚下还放着汤婆子,叶楠夕却还是感觉身上阵阵发冷。   初来乍到就被那个虚实之中的画面惊到,再又因混乱的记忆和虚弱的身体,令她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可以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着。而在那段那么艰难的日子里,她的床前除了绿珠外,就文姨娘一心一意地照顾她,为她着想。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就是一颗石头,如今也该被捂热了,更何况她脑海里对叶家的记忆,一直就有文姨娘的存在。因此这种种积累起来的感情,或许还比不是真正的母女,但绝对比她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至少这一个月来,她还未为自己的情况生出恐惧的心,却在这一刻有了真正恐惧的感觉。   等了不到一刻钟,叶楠夕就将小丫鬟赶出去打听情况,然后左等右等,皆不见人回来。她再等不住,就要下床去,幸好就在这时,绿珠回来了。   “姨娘的血已经止住了,老太太还让人去请了大夫,参汤也给熬上了,如今太太也赶去老太太那儿,应该是出不了事的。”   “姨娘怎么样?人是清醒着的吗?”   “是醒着的,我回来的时候还听着姨娘跟老太太说,让她回自个房里去,只是老太太不答应,说是等大夫过来看了再说。”   叶楠夕看了绿珠好一会,似在确认她这话的真假,片刻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蹙眉道:“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等事?”   “听说是文姨娘去见老太太时,跟老太太起了争执,老太太一怒之下将文姨娘赶出去,然后文姨娘就一头往外屋的柱子上撞去。”绿珠低声回道,她之所以去这么久,就是在打听这事的起因和经过。   “为的什么事起争执?”叶楠夕怔怔问出这话,却不等绿珠回答,她心里已差不多有了答案。如今能令文姨娘跟叶老太太生出这么大的矛盾,除了她的事外,找不出第二个可能了。   ……   年氏黑着一张脸从老太太那回来后,气呼呼地往椅子上一坐,然后猛地将几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巨大的声响吓得屋里的丫鬟皆是一颤,跟着回来的崔嬷嬷即让旁边的丫鬟赶紧收拾。   “她怎么没一头撞死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什么!”年氏一声冷笑,“真是好手段,母女俩都一个样,一个服毒,一个撞柱,却都没死成!要真想死有这么难吗,装给谁看!贱人!”   “我早跟太太说过,文姨娘的手段不简单,只是太太之前一直没当回事。”崔嬷嬷在一旁道,“不过太太也别气,就让她拖过几天,也顶不了什么事,二姑娘该回去还是得回去。”   “拖上半个月,老爷就该回来了。”年氏沉着脸道,“你不知道老爷那个人,他根本就……”   根本就没将这事当回事!   说得好听的是潇洒肆意,说得难听的便是不负责任。而就是因为叶老爷这样的性子,所以叶楠夕在出了这等事后,还能被这个家容得下。   想到叶老爷这样的性子,崔嬷嬷也沉默了,片刻后才道:“老爷虽宽容,但也没道理要为一个不争气的姑娘将整个叶家赔进去,就算真不为后面的几位哥儿姐儿着想,怎么也会为老太太着想。老太太是最要面子的,绝不可能任二姑娘这般任性下去。”   “老太太如今不是都被那贱人给劝住了吗。”年氏面上露出几分寒意,“老太太如今怎么就这么糊涂,不懂夜长梦多的道理。原就拖一个月了,萧家也做出让步,理亏的本来就是咱这边,若是再得寸进尺下去,萧家一怒之下翻了脸,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岂不知见好就收才是长久之道!”   ……   傍晚,趁着大家都在用晚膳的时候,叶楠夕在绿珠的搀扶下来到文姨娘屋里。   “天都黑了,怎么还过来。”文姨娘刚要药碗放下,就瞧着昭儿将叶楠夕给领了进来,她心里一暖,眉头却微微皱起,“绿珠你是姑娘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劝着,有什么话你代姑娘过来问不就行了。”   “听姨娘还有力气数落人,我是真的放了心。”叶楠夕说着就走过来,文姨娘赶紧让昭儿将炭盆移近些,然后就让昭儿先出去看着门口。   “姨娘今日怎么这么冲动!”叶楠夕坐下后,看着文姨娘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绑带,轻轻一叹,“何至于这样,若真有个万一,姨娘让我如何是好!”   因为不是自己带养,所以文姨娘从不奢望叶楠夕跟她有多亲,而事实上,叶楠夕在出嫁前,对她虽一直就温和有礼,但也确实隔着一层生疏。却没想,遭此大难后,闺女待她倒是越发真心了。   文姨娘心里暖暖的,于是淡淡道:“对老太太来说,眼泪是无法打动她的,只有鲜血才能让老太太那样的人动容。”   叶楠夕哑然,这个看起来既苍白又柔弱的女人,心里的狠劲却一点都不逊于叶老太太。并且真如老太太所说,她对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包括老太太的脾气。   文姨娘接着道:“原本太太是打算说服老太太三天后就让你回萧家去,如今总算是让老太太应下,再让你在娘家修养半个月。夕娘,你不用觉得愧疚,姨娘的血不是白流的。”   叶楠夕摇头:“不过拖这半个月的时间,姨娘怎么能赌上自己的性命!”   “傻孩子,拖得这半个月,足够老爷回来了。”   “爹他不是一个月后才会回来吗?”   “那是原先定的时间,若是收到我的信,老爷定会提前回来。”   “信?太太不是已经将门房的人全都换了,平日里负责采买的下人也都……”叶楠夕说到这,忽然收了口,有些诧异的看着文姨娘。   文姨娘面色苍白地看着她浅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叶楠夕怔然,将前后的事连在一起,略加思索,不多会就明白了文姨娘刚刚说的血没有白流,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个月来,年氏将叶府上上下下都看管起来,文姨娘身边的人更是她重点盯梢的对象。因此这段时间,文姨娘别说出门了,就是往外递句话都不可能。可眼下,叶楠夕回去的事连老太太都应允了,而要想改变这个结果,唯有叶老爷开口才行。所以文姨娘不得不想法子通知叶老爷,因此,向来进退有度的文姨娘才会跟老太太起争执,并且不要命地在老太太的屋里撞破脑袋。   依文姨娘对老太太的了解,事出突然,老太太当时定会慌,也定会命人出去请大夫。而那当时,年氏还未赶到,但文姨娘已经提前安排好,所以,这早准备好的信,就在年氏的眼皮底下给传了出去!而与此同时,时间也被文姨娘给拖住了。   叶楠夕不得不叹服,难怪这么多年,不管叶老爷在外如何风流,心里却始终有文姨娘的一席之地。   “再过二十天,就是老爷四十五的生辰日,老太太和太太原是打算今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所以老爷才会定在一个月后才回家。但依如今的情况看,到时多半还是会开一两桌宴席。萧家若是真有修好之意,即便只是做给外人看,也会让人送贺礼上门。而太太为了做样子给外人看,自然也要好好张罗一番。到了那时,回不回去,就真不是你或者老太太答不答应的事了。”文姨娘说到这,跟着就交待叶楠夕,“所以待老爷回来后,你无论如何,都要跟老爷表明心里的意思。若是愿意回去,就请老爷明示姑爷,早点分家出来,你们两在外单过日子;若是不愿回去,就一定要跟老爷说明白。老爷向来是最疼你的,你好好说,老爷那样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让你继续受委屈。”   叶楠夕诧异于文姨娘还跟她说回去的选择,正要开口,却听到“分家”的字眼后,又沉默下去。   不多会,昭儿进来说紫竹院里的小丫鬟过来问姑娘了,文姨娘这才觉得天色已晚,担心叶楠夕回去会着凉,便让昭儿提着灯笼送她们回去。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后,文姨娘垂下眼,有些愧疚地看着戴在手上的翡翠镯子。这是李氏在交代后事时,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来送给她的东西。她还清楚记得李氏当时交代了她许多事,这些年来,她没有辜负过李氏的嘱托,可如今……文姨娘轻轻一叹:太太您是个好人,一直就视夕娘如己出,所以您要是看到夕娘是怎么被送回来,定是会跟我一样舍不得……待我下去后,我再向您赔罪……   第009章 少年   更新时间2013-2-2 17:13:44 字数:3389   次日,徐妈妈带着颇为沉重的心情回来给老太太复命。   “萧三爷去门去了,得十天半个月才得回。”   叶老太太正在看大孙女托人送来的信,听了这话后,抬眼,敛眉,面容肃穆:“当真是出门了?赶在这种时候?”   “萧府的人是这么说的,今儿一早我又去了书院打听,知道二姑爷这几日确实没在书院。”   叶老太太沉默一会便道:“明一多半会提前回来,也差不多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到家,你一会去跟年氏说,让她准备一下老爷的寿宴。”   明一是叶老爷的表字,当年叶老爷出生时,叶老太爷取名为叶明,叶明及冠后,叶老太爷又给添了一笔,赐“明一”为表字。   徐妈妈微诧:“老太太不是说今年就不办了吗,怎么突然又要准备?而且老爷不是得一个月后才得回来?”   “文姨娘的信都在路上了,过不了几日就送到明一手里,若无意外,他定会提前回来。”叶老太太将叶楠玉的信展平,收好,看了徐妈妈一眼,“文姨娘在叶家有二十来年了吧,你可曾见她有哪次像昨日那般过?那样的人,竟学得外头那些泼妇的做派?”   徐妈妈本还是一头雾水,被叶老太太这明着点出来后,回想昨日之事,不禁一愣:“老太太的意思是,文姨娘昨日是故意的!?”   “有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多年,自己又经历了如此遭遇,也不知那丫头想明白了没有。”叶老太太将信放在桌上,依旧敛眉,“文姨娘啊,舍不得闺女,所以舍得了自己,连我也给算计了进去,却可惜把手段用在这等事上!”   徐妈妈暗暗吃惊文姨娘这次竟这么大胆,若真如老太太所说,那文姨娘是宁愿拼着叶家从此在俞川抬不起头,也要将二姑娘留住!她昨日苦口婆心劝的那番话,竟全都白劝了。而经这一事,文姨娘在老太太心里,怕是要淡下去了。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   “萧三爷既已经出门,夕娘这会儿回去也不妥当,只能先等上一等。”叶老太太说到这,就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又道,“还有,大姑爷这次被钦点为俞川巡盐御史,玉娘过几日便会随大姑爷一块过来,你一会儿将这事一并跟年氏说去,让她好做准备。”   徐妈妈听了这消息,愣了一愣,随后心里一阵儿喜又一阵儿忧,因此张了张口,片刻后才道:“这,这可真是好事,不过怎么偏偏赶上这个时候。”   叶家的大姑娘叶楠玉是嫁到京城去,其夫姓杨名旭,祖上三代皆为官,虽官职都不是很高,但到了杨旭这一代,特别是叶楠玉嫁过去后,杨家就开始渐露锋芒。先是杨旭顺利考中举人,后又考上了进士,接着出仕第一年遇到的上峰,恰好就是老丈人当年的学生,因此他的仕途走得很顺很稳。而今不到三年,就被钦点为巡盐御史,这等势头,显然已成了京城新贵。   叶楠玉自身亦是争气,成亲六年,就生了两儿一女,因此她如今在夫家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大功臣。这一切,叶老太太心里都倍感安慰,觉得大孙女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只是可惜京城离俞川远了些,平日里想见上一面都难。   直到叶楠夕被突然送回叶家后,叶老太太才庆幸俞川离京城有两百多里的路程,这样此事在传到京城杨家之前,她必已经将一切都周全好。   可是谁想大姑爷会在这个时候被派到俞川任职,如此这样的事是再不可能瞒得住。虽说如今叶楠玉在夫家的地位已足够牢固,可娘家出了这等事,终究是见不得人,幸得眼下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不然叶楠玉以后在夫家也是羞于谈及娘家。   ……   只是五天后,叶家首先等来的不是叶楠玉,而是叶楠夕的姨妈和表弟。   那日,叶楠夕照常过来给叶老太太请安。   “泽发则思其心之顺也;用栉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则思其心之整也……”   几日下来,叶楠夕说话时的语气和语调,在叶老太太近乎苛刻的要求下,很快就摸清了门道,掌控得恰到好处。   对叶楠夕来说,只要是这个身体曾经学过的事,她摸索起来都很容易。   叶老太太对此稍感满意,但叶楠夕心里却是倍感无奈。她感谢这个女人于冥冥之中给她留下许多便利,但很多时候,她却不禁会想,那个女人,在那些年里,在这样的环境下,是否真过得如鱼得水?   她不知道,她唯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是不可能做到逆来顺受。   只是若万一叶老爷也是站在叶老太太这边,她该如何是好?   眼下……还有谁能帮得到自己?   “老太太,陆姨妈过来了,还有真哥儿。”徐妈妈忽然进来,打断了叶楠夕的诵读声以及飘飞的思绪。   叶老太太转过头,略感差异:“陆姨妈?怎么没让人提前送个信过来?”   “说是有让人送了信,只是那送信的人却在路上耽搁了。现在陆姨妈已经进来,正往老太太这过来呢,说是要先给老太太请安。”   “这个时候……”叶老太太略一沉吟,然后就坐直起身,“那就请他们进来吧。”   叶楠夕从椅子上站起,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然后站好,看着门口。   陆姨妈是李氏的胞妹,她有些印象,李氏还在的时候,陆姨妈常过来串门。因她是记在李氏名下,又是养在身边,所以陆姨妈对她也很好,并且每次过来都会让她带陆真去玩。李氏过世后,陆姨妈虽来得少了,但碰上逢年过节的,还是会带着陆真过来看叶老太太。直到五年前,陆姨妈一家子搬到京城后,两家人才慢慢断了音讯。   不多会,门帘被掀起,一位身着枣红绣花褙子,身材略显丰腴的中年妇人从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量修长,锦袍绣冠,眉眼清俊有神的少年郎。   “老太太多年不见,还是这么有精神!”陆姨妈是带着笑进来的,并且一进屋,就朝叶老太太走去,“有些年没过来了,也不知老太太还记不记得我。”   “难得你还能想着我这个老婆子。”老太太面露亲切,请她坐下,然后问,“快年底了,倒是没想到你会过来,可是路过?”   “不是路过,是专程过来看望你老的。”陆姨妈说着就招呼跟着她进来的陆真道,“还不快过来给老太太见礼。”   陆真上前两步,朝叶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好,然后又对叶楠夕作揖。叶楠夕认真回礼,然后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少年,对方亦是看了她一眼,才正正经经地收回目光,退到陆姨妈身边。   叶老太太感慨道:“想不到真哥儿都长这么大了,记得走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呢。”   “可不是,再过两年就及冠了,如今再不像小时那般爱耍混。”陆姨妈说着就满脸笑着看向叶楠夕,“没想今儿会来得这般凑巧,夕娘也在,真是孝顺!刚刚在路上真哥儿还跟我商量着,都五年了,这趟回来也不知能不能见上夕娘一面呢。”   老太太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看样子陆姨妈应当是还未听说夕娘的事,所以这会儿她只得就陆姨妈这话笑了笑,没有应答。   陆姨妈却很是热情,知道李氏过世后,夕娘是由老太太一手带大的,所以接着对叶老太太笑道:“夕娘是越发出落了,这会一瞧,更是后悔当年没有早点儿跟姐姐将夕娘定下。小时候跟真哥儿玩得那么好,偏我们没那福气,想当年姐姐还怨过我晚生了真哥儿两年,不然如今咱可是亲上加亲了。”   陆姨妈是个嘴巴爽快的,性格跟李氏的温婉大方比更是南辕北辙,因此叶府的人早习惯陆姨妈的说话方式。但她今天的几句话,若是换在任何时候说,大家都只会当亲戚间的玩笑,不过是用来带动气氛,拉出曾经的感情,以便淡化掉这几年时间生出的生疏,做不得真。   偏眼下叶楠夕这么个情况,于是陆姨妈的话反令老太太的表情愈加不自在,叶楠夕面上也露出几分尴尬,于是往陆真那看了一眼,却意外看到那少年在陆姨妈这话落下后,整张脸竟腾地涨红了。偏此时他面上还强撑着一本正经的表情,侧过脸对陆姨妈道:“娘您先跟老太太叙旧,我想去书院看看。”   “急什么,总归都来了,书院什么时候去不行。”   老太太这会儿却开口:“难得有这份上进心,就让徐妈妈找个小厮跟着,给真哥儿带路去吧。”说着又对叶楠夕道,“过来也有一会了,你且先回去。”跟着就对陆姨娘解释一句,“这孩子最近身体不大好,一直是养着的,就不让她在这陪着你了。”   “老太太说笑了,我哪里还需要小辈陪。”陆姨妈心里诧异,说着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略有些心疼地道,“难怪瞧着脸色不是很好,快些回去歇着,姨妈先跟老太太说会话,一会再过去看你。”   叶楠夕松了口气,即应声,却刚动身,外头的丫鬟就进来道:“老太太,太太和三姑娘四姑娘还有峰哥儿请安来了。”   第010章 傲娇   更新时间2013-2-3 18:43:40 字数:3144   今日一早,年氏正跟崔嬷嬷商量叶老爷的寿宴事宜时,忽听闻二门的婆子过来说陆姨妈上门拜访,正好徐妈妈从那经过,瞧着后就直接请了进来,眼下已往叶老太太那去了。年氏心里纳罕,叶楠夕被送回娘家,叶楠玉则将随高升的丈夫回到俞川,而自五年前搬去京城就断了音讯的陆姨妈,却忽然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前来拜访。是来看热闹来的?还是另有所谋?她之前隐有听闻,陆老爷在京城也求到了一官半职。   崔嬷嬷在一旁提醒年氏,李氏当年留下不少嫁妆,只是年氏嫁进来后,却一点没碰到。直到六年前叶楠玉出嫁时,年氏才窥其一角。而且李氏将走的那段时间,陆姨妈在叶府走动得最勤,好像李氏临走前还将好些东西交到陆姨妈手里。   思及此,年氏再坐不住,便叫上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有正好过来给她请安的叶楠珍,一块儿往叶老太太那去。   叶老太太屋里的摆设不似年氏屋里那般奢华,无论是座椅还是香几靠褥,皆透着几分古朴大方,而也是因此,看起来略显单调沉闷。于是当松绿色的门帘被掀起,衣着鲜亮的年氏领着娇俏可爱的一双儿女从外进来时,顿时令人眼前一亮。   醒来一月有余,叶楠夕却是直到今日才见到年氏的那双儿女,虽是双胞胎,但两人长得并不像,不过却是一样的灵秀可爱。特别是叶楠薇,一行人进来后,先向叶老太太请安问好的就是她,小姑娘不仅长相甜美,声音更是甜得像蜜一般。同她站在一块的叶楠峰倒是安静许多,毕竟是嫡子,并且叶老太太的要求向来严格,因此才十三岁,就学得了几分叶老太太的稳重。   而跟在年氏后面的叶南珍却显得有些讷讷的,叶楠夕出了事后,她的亲事也跟着出现危机,偏年氏对她的事从不上心,因此这些日子她一直过得很是忐忑,所以也没了往日的精神头。叶楠夕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这个妹妹,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叶南珍倒是来看过她两次。在她眼里,这姑娘表面上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实际心里却藏着许多想法,大大咧咧的言行之下,收着几分令人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生母早逝,十余年无人真心照拂的庶女,不可能真能过得无忧无虑。   几个孩子请安毕,就纷纷回到年氏身边。   照理,叶楠夕在此,几个弟妹也应该上前问一声好,但此时这几位哥儿姐儿却似忘了这事般。   若是往日,叶老太太定是不容他们如此无礼,但今日却有了例外。眼下叶老太太即便心有隐怒,面上却未有丝毫表露,眉眼祥和,如常一般问了年氏,如何准备叶老爷寿宴的事。   陆姨妈诧异,叶老太太的脾气她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心里不禁纳闷,难不成是年纪大后,所以对小辈们的言行规矩不再似以前那般严格了?   年氏大致交代一番后,叶老太太又问了双胞胎近几日的起居,然后不着痕迹地看了叶楠夕一眼。   叶楠夕会意,她明白,依眼下境况,她是见不得人的,特别是家里的几位哥儿姐儿都过来了,一会要是陆姨妈随口问起她萧家的事,定会免不了尴尬。   于是趁叶楠薇跟叶老太太说话的空儿,叶楠夕悄悄退了出去,只是她转身时,正在回年氏问话的陆真却往她那看了一看。他刚刚满脸通红的脸色已恢复正常,此时说话得体,举止有礼,于是跟还是半大孩子的叶楠峰一比,俨然是个翩翩少年郎。站在年氏后面的叶南珍不禁多看了两眼,原打算随叶楠夕一块出去的动作也打住了。   年氏夸了陆真几句,又跟陆姨妈寒暄数语后,才开口问陆姨妈这次过来的缘由。叶楠夕从叶老太太屋里出来后,本打算去看看文姨娘的,却听到年氏的问话,迟疑了一下,就在门口站住了。   外屋的小丫鬟正不解,叶楠夕已拿出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递到她手里,请她去紫竹院问一问绿珠,早上给文姨娘煮的参茶可是送过去了。若是已送,她就直接去姨娘那看看,省得她再回去一趟。   很是合理的请求,并且小荷包不仅绣工精致,上面还缀着两颗滚圆的珍珠,小丫鬟只看了这荷包一眼,就心动了。她早有听闻,这段时间府里许多下人都从二姑娘那捞得好处,她从来只有听说和羡慕的份,如今终于碰上了,并且又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大着胆子接了那荷包,低声道了句“姑娘等着”就跑了出去。   隔着一张锦帘的里屋内,陆姨妈也没藏着掖着,听年氏都问了,便极爽快道出,她今日一行除了是看望叶老太太外,就是想将陆真送到俞川书院,用心读个几年,若是能考取个功名,那就是祖宗的造化了。   之前陆姨妈住在俞川的时候,陆真就是在俞川书院开蒙的,后来搬了家,所以才断了这缘分。而近几年,因为同住京城,所以杨旭的平步青云,陆姨妈自是看在眼里,再又听闻许多从俞川书院出来的学子,科考频频高中。由此陆家也开始心动起来,后再打听到叶楠玉将随杨旭回俞川。许多人都看得出,依杨家如今这势头,应当不会止于此。而叶楠玉好歹是陆真的亲表姐,于是夫妻俩私下商量了一番后,当即决定将陆真送到俞川书院,所以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过来。   只是后来陆家又打听到,这次举荐杨旭担任俞川巡盐御史一职的丁侍郎,是出自俞川丁氏的定国公府。陆姨妈却在京城时就听闻,俞川定国公府里丁侍郎的夫人姚氏,跟萧侯府的花蕊夫人似乎不大和,只是不知真假,后来想到叶楠夕三年前就嫁入侯府了,所以她想先来叶家这打探一番。   总归叶楠玉是叶家的姑娘,而姚氏若真跟花蕊夫人不和,那依此事牵扯到的关系,叶楠玉也不得不多费心留神,所以在年氏和叶老太太跟前,陆姨妈很是坦然地将此事道了出来。   打听消息的同时,也需给别人送去一些消息,如此,才容易达到目的。   这些个女人,都不是简单货色。   听到这,叶楠夕心头意动,沉吟一番,便转身往外去了。   正好一出去,就瞧着绿珠从外往这过来,身边还跟着刚刚那个小丫鬟。   绿珠将特意送来的手炉放在叶楠夕手里后,小丫鬟很是识趣地什么也不说,看着叶楠夕笑了一笑,就轻手轻脚地回屋里候着去了。   “三奶奶是要去看文姨娘?”绿珠低声问了一句。如今叶楠夕那里已没有人参,更没有什么参茶,忽听到老太太院里的小丫鬟带来叶楠夕这样的口信,绿珠即明白叶楠夕应当是另有什么事,因此顺着话应了后,就跟着一块过来了。   “嗯,正好太太不在那院里。”叶楠夕很喜欢绿珠这一点,表面看着有些木讷,但其实是个心思灵巧的丫头,很多时候不需她多说就能理会她的意思。   绿珠果真不多问,帮叶楠夕整了整身上的大氅,就扶着她下台阶去。   却主仆两刚出院门,后面就跟出来一个人,并直接喊住她:“喂!”   叶楠夕回头,却见喊住她的人是陆真,锦袍绣冠的少年有些别扭地站在她后面,见她回头后,才咳了一声道:“你,还好吧?”   “挺不错的,多谢你的关心。”叶楠夕略有诧异,只是这会儿她没心思与他多说,客气地点了点头,就转回身。   却后面又叫了她一声:“喂,夕娘!”   叶楠夕再次回头,这才认真地打量了陆真一眼,然后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幕久远前的画面。   洒满阳光的走廊内,一个六七岁光景,粉雕玉琢般的小丫头,却一脸老气横秋地瞅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豆丁,认真道:“叫姐姐。”   留着鼻涕的小豆丁睁着大眼睛瞅着她,撅着小嘴奶声奶气地喊道:“夕娘。”   小丫头不悦扬眉:“叫姐姐!”   小豆丁呼噜着脸喊:“夕娘。”   小丫头微怒眯眼:“是姐姐!”   小豆丁眨眼喊:“夕娘。”   小丫头生气扭头:“不叫姐姐不带你玩。”   小豆丁伸出短胖的手抓住她粉色的衣裳,倔强地喊:“夕娘。”   ……   叶楠夕恍惚回神,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忽然一笑:“你该叫姐姐。”   陆真愣了一下,耳朵慢慢变红,随即颇为恼怒地道:“你怎么还那么计较这个。”   这么容易就脸红,真可爱,叶楠夕玩心起,低笑:“长幼有序,你不是读过书,怎么不知道这个理,来,叫声姐姐听听。”   “你,你真是——”陆真哪听不出这是故意捉弄他的话,瞪圆了眼。   叶楠夕轻笑。   陆真红着脸,粗声粗气地道:“你赶紧回去吧,小心冻僵没药吃!”   果真是个傲娇的孩子,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而且是特意跑出来说,却偏要说得这样别扭。叶楠夕又是低低一笑,再看他一眼。陆真撇过脸,甩袖转身回了院内,只是片刻后,他又回过身,走出来,看着叶楠夕走远的身影一会,才放心回了院内。   ____________   谢谢笑笑777的平安符和PK票,谢谢晏三生的PK票^^   第011章 打听   更新时间2013-2-4 17:45:07 字数:3088   陆家虽是搬到京城去了,但俞川的旧宅还是留着,只是长久没人住的房子,潮气和霉气都很重。陆姨妈心疼儿子,生怕他住不惯,而且她这一趟过来,能留的时间不长,顶多等见上叶楠玉一面就该回去了。京城那的一大家子没她盯着,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所以陆真眼下的生活起居之事,她需得事事打点妥当了才能放心。   留了几个下人先在旧宅住下,叮嘱了几句后,陆姨妈不顾陆真的反对,就领着他去小姑子家打扰个三五日。陆真觉得没这必要,房间不过是潮了点,哪里就住不下去。陆姨妈却不这么想,她首先是心疼儿子,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已经离开俞川五年,这会儿忽然过来,需要了解的事情太多,所以必须抓紧时间跟亲戚们熟络起来。   陆姨妈的小姑子嫁的是俞川一户姓陈的人家,陈家祖上是开办书局的,并且传到这一代后,不用几年就又开了两家分号,买卖做得很是红火。因是专门做书籍买卖,所以平日里往来的也有一些文人学士,多少沾了点墨汁,因此陈家在别人眼里,跟一般的商户又有些许不同。   陆老爷是位大财主,陆姨妈上门从没有空手的时候,这样的亲戚客人,陈陆氏自是没有不欢迎的。   陈陆氏当天就请出一家大小,摆了一桌酒宴为自个嫂子和侄儿接风。于是这一顿饭下来,叶楠夕的事也就理所当然地被道出。毕竟都是沾亲带故,所以若说新闻,这是这段时间来最大的一件了。   面对陆姨妈的惊诧,陈家几位大姑子媳妇子七嘴八舌地,将叶楠夕被棺木送回娘家后,又意外复活的事说得活灵活现,就好似她们当时就在现场一般。实际上,当日萧玄选的时间是凌晨时分,加上准备周全,因此真亲眼见着的人,并无几个。   然而流言之事,大家并不介意诉说者是否真的亲眼所见。   陈陆氏兴致勃勃地道:“其实不说叶家,就是萧府和公主府,这一个月来也都是闭门谢客。往年的这个时候,花蕊夫人是最喜欢摆宴请客的,嫂子你也知道,那萧府和公主府本就是俞川各家夫人贵妇最常往来的地方,可如今,那里已整整三个月不闻丝竹声了。”   桌上一位媳妇子接着道:“不过嫂子您今儿竟能敲开叶家的门,还让叶老太太好生接待了,也真不是件易事呢。听说就前几日,叶家的有位姑奶奶,进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就被请出来了。有的更是只打发管事婆子出来,说老太太和姑娘都需要静养,不便见客,就直接将客人挡在门外。”   另一位即道:“你懂什么,咱家嫂子可不比那些客人,是叶府的亲姨妈,叶老太太哪能不见的。”   “如今的叶府是由填房当了主母,你又不是不知道,前段时间,那叶老太太可是连自个闺女都不见的。”   见她们说着就要争执起来,陈陆氏忙笑着道:“好了,这见不见的咱也说不出个准头来,倒是嫂子您今儿进了那里,可见着那位叶二姑娘了?”   陆姨妈道:“见着了,瞧着挺好的,真看不出是出了这么大事的样子。”   “没哭?”   “没哭,笑着呢。”   “这可奇了!”   “叶二姑娘竟还出来见客!难不成是这事儿有了什么变化不成?”   “不过都一个月了,萧府那也没什么动静,这么丢人的事……照花蕊夫人那等性子,不应该这么沉默。”   “我倒是想知道那萧三爷是个什么态度。”   “嫂子,你快跟我们说说,今儿你在叶老太太那都说了什么?”   ……   饭后饮茶闲聊的时候,这个话题还未结束,只是从讨论叶家转移到讨论萧三爷身上了。而此时陆真已出了花厅,于是陈家的女人们说起这事,更加无所顾忌。   陆真下台阶时,还隐约听到里面不知是谁说道:“那萧三爷我曾见过一面,当真是个美男子,真想不通叶家姑娘竟还能有不满,对着这样的丈夫也能生出二心……”   陆真握了握拳,忍了几忍才咬牙离开那。   当即决定明天就回自家旧宅,若非顾着母亲的面子,他怕是当下就走了。   是夜,陆姨妈过来看儿子时,对自个乳娘叹道:“你说那叶家怎么会出了这等事,想想当年,我姐姐在世时叶家多好啊!我就说,那女人进门后准没好事,现在果真是应了我的话。就是可惜了夕娘,那丫头姐姐当时可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呢,哪想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   一旁的陆真听得心里烦躁,却又不好对自己的母亲说什么,于是就只皱着眉头。   正给陆真收拾衣物的柳婆子点头,然后也叹一句:“是啊,不过都出了这等事,怎么也没听说萧家写休书?难不成还会接回去?”   柳婆子是陆姨妈的乳娘,陆姨妈担心陆真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原是要给儿子挑两个钟灵毓秀的丫鬟,专门伺候儿子起居。结果却被陆真嫌麻烦,坚决不要,陆姨妈拗不过儿子,便让自个乳母跟着过来。   陆真眉头紧皱,正要开口,陆姨妈却冷笑道:“这休书哪里是那么容易写的,休书一写,这两家就算是结上仇了,几代人的交情也就毁了。就算是花蕊夫人有这等魄力,我看萧侯爷也不会轻易答应。”   “会不会这事儿另有隐情?”   “谁知道呢……难怪今日过去,不仅夕娘的气色瞧着不大好,就连叶老太太瞧着也有些不大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事。真是可惜了那丫头,幸好我那姐姐走得早,不然若是看到今日之事,真不知该是何种感受!”   “娘,那都是外头瞎传出来的流言,如何能信!”陆真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们的话,“到底是大姨家的家事,娘还是别在外头议论了。”   陆姨妈一怔,只是瞧着儿子明显黑下去的脸色后,忙笑道:“好好好,知道你向来是心疼你这位表姐,不说不说了,不过你进书院的事,娘觉得你应该写封信回去跟你爹商议一番,是不是需要缓一缓?”   “读书之事,哪能因一些不相干的流言而止。”陆真说着就看了看这房间,然后接着道,“嬷嬷不用这么仔细收拾,我明日就回旧宅。”   陆姨妈诧异,忙问怎么回事,陆真只说住不惯这里,听语气,明显主意已定。陆姨妈拗不过儿子,暗自思量片刻,便也顺了儿子:“那就明儿回去吧,不过等你姑丈回来,我还是得问问你姑丈的意思,若是叶家真跟侯府交恶,那你就回京城入读白犀书院,你大表姐这层关系再另做打算。”   陆姨妈和柳婆子出去后,陆真胡乱地翻了几页书,却什么都看不进去,一炷香时间后,他只得愤怒地将手里的书合上。晃动的烛火将他的脸映照的愈加明亮,连那双眉毛也显得比白天时还浓了三分。   刚刚在花厅内,他听说萧三爷是那书院里的习射先生。   陆真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掌心的薄茧,在京五年,少年顽劣,交了几位喜好武艺的朋友,骑马搭弓好不快意,却也因此荒废了学业。如今被父亲重新送回这里,原还抱着一颗重逢的雀跃心,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走到了这等境地。   为何白天时,她一点不表示?甚至还如以前那般,拿话来捉弄他!   ……   “丁府的四奶奶在出嫁前,跟花蕊夫人本是闺中密友,后来不知因何事,两人闹翻了。”夜里,徐妈妈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出去,给叶老太太递上热茶时,低声道,“半个月前,丁四奶奶借着闺女的生日,请了许多贵夫人小聚,却独独没有给萧府发帖。这也没什么,本来那丁府和萧府走得就不近,只是那日后,外头就传出好些花蕊夫人待人苛严,欺压媳妇,对后院管束无方,公主府奢华无度之类的话。一来二去的,也就被好些有心人传到花蕊夫人耳里,听说昨儿萧府就有两丫鬟被打了三十大板。”   叶老太太眉头微蹙,沉思片刻才道:“我记得那丁侍郎好像也是老爷的学生,去年还是前年,还特意来过一次。”   徐妈妈点头:“是,不过只在书院进学一年,丁大人是去年过来拜访的,老爷还跟他对饮聊了好半天。”   “玉娘和大姑爷到了俞川后,定是会上丁府拜访的。”叶老太太放下茶盏,靠在秋香色的引枕上,摸着盖在腰上的羊绒毯,好一会才道,“你去文姨娘那看看,让她这几日安心养着,别再多想什么了。”   徐妈妈明白叶老太太在担心什么,叶家若是跟丁家走得近的话,定会令花蕊夫人不快,若是往日也就算了,花蕊夫人管得再宽,也管不到亲家平日里的人情往来。可眼下这情况是,夕娘能不能顺利回萧府,回去后能不能过得舒心,全在花蕊夫人一念之间。   ————————   感谢see_an的红包,狂飙小马721的三联平安符,晏三生的红包,晚照晴空的PK票和香囊O(∩_∩)O祝大家小年夜快乐^^   第012章 归来   更新时间2013-2-5 19:12:27 字数:2622   又五日后,叶府终于收到叶楠玉到俞川的消息。年氏叮嘱管家将早备好的贺礼等物送去杨府新居时,叶楠夕也从文姨娘处听着这个消息,此时她身体已大好,于是趁着今日天气放晴,从老太太那请安回来后,就在自个的小院里踱着步子晒太阳。   绿珠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脚步微顿,然后低声问:“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照三奶奶的吩咐准备好了,就是眼下不知该交给谁带出去。”绿珠有些忐忑,“自文姨娘的事后,太太那边就一直紧盯着,老太太前几日也着人去跟姨娘说了好些话,姨娘身边的人都不敢行差一步。而三奶奶这院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够用,如今怕是不管找什么样的借口都不行了。”   “无碍,不用咱送出去,只管安心等着大姐回来就行。”叶楠夕走到院角的紫竹旁,抬手碰了碰那结上雪霜的竹叶,接着道,“出嫁那么多年,老太太也盼了那么久,总算能见上外孙一面了。依我看,最迟明天,大姐便会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   与此同时,陆姨妈已经带着陆真出门,往叶楠玉的新居去了。   车行到半路时,陆姨妈忽然发觉漏带了一样贺礼,偏还是特意给杨旭准备的,是一方紫砚。因早听闻杨姑爷甚爱文房四宝,所以陆老爷托了好友,花了大价钱从名家手中收来的。   “出门前怎么不仔细清点一遍吗,漏了哪样不好,偏漏了这个!”陆姨妈着急上火,对着柳嬷嬷就是好一通责备。全然忘了,出门前这些礼物都是她自个一样一样取出来的,柳嬷嬷想要帮忙,她却担心柳嬷嬷碰坏了,没让动。后来她本打算再清点一遍,却换衣服时多花了些时间,所以也就搁下了。   柳嬷嬷自是了解陆姨妈的脾气,也没解释,顺着陆姨妈的气陪了不是后就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太太在这放我下去,我回去取了过来,应当是放在真哥儿的书案上。”   “嬷嬷这么走回去太耽搁时间了,还是我回去拿吧。”陆真说着就喊车夫停下,然后就要起身下去,却被陆姨妈一把拉住:“本就是要带你过去拜访你大表姐和大表姐夫的,你中途折回去怎么行。”   “这时候天还早,大表姐长途跋涉地过来,才迁入新居多半也没时间招呼我们,表姐夫怕是也有公务要安排。娘就先跟表姐说会儿话,我待拿了东西后再慢慢过去岂不更好。”陆真说着就已经跳下车,笑道,“我若是去晚了,娘就先帮我担待着。”   “这孩子,怎么就对这事那么不上心!”陆姨妈顺着儿子惯了,一时也拦不住,瞧着陆真转身走后,忍不住抱怨,“之前去叶府时那么迫切,这会儿赶上正经事儿了,却总想着避开!”   柳嬷嬷笑道:“真哥儿可不就这性子,自小就不喜欢服软求人。之前能答应老爷和太太入书院已是难得了,如今要他突然去讨好别人,确实是为难真哥儿了。”   陆姨妈不忍苛责儿子,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都那么大了脸皮却还那么薄,不过亲戚间走动罢了,那里就那么难为情。”   此时天还早,街道两边买早点的摊位都还没收,冬日的寒意消融在这香喷喷热腾腾的雾气里,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透着祥和和富足。陆真沿着街一路往前走,因心里想着事,对周围也没多注意,所以当他走到路口时,一个孩子突然从一侧冲出,将往他身上撞来时,他才猛然回神。   陆真下意识地往旁一闪,那孩子便从他身侧擦了过去,一下子摔趴到地上。陆真一惊,忙弯下腰扶起那孩子,却不及他开口问有无伤到,那孩子就挣脱他的手跑了。   陆真一愣,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自家宅邸,眼下站的这个地方,再往前走约两三里,就是寿宁侯府。于是陆真站在那路中央,看着前方,一动不动。路过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他两眼,陆真并不在意,直到前面有人挑着担子过来,他才皱着眉头让开。   很多疑惑和愤怒都无从发泄,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去何处,正好旁边有个卖粥的摊位,他便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   吃完一碗热腾腾的热粥后,陆真决定去一趟叶府,于是一拍桌子叫老板过来结账。可当粥老板过来后,他往身上一摸,却发现自个的荷包竟不翼而飞了。陆真大诧,那粥老板弯着腰对他道:“这位哥儿的粥钱,已经有人给付了。”   陆真一怔,停下找荷包的动作:“给了?”   粥老板笑着点头:“是的,那位爷还说了,公子以后走路时需小心些,看好自己的钱袋,别再那么大意了。”   一听这话,陆真立马嫌弃地撇过脸,往两边寻去:“哦,是哪位恩人帮小爷付的钱?”   粥老板道:“已经走了。”   荷包是刚刚那小孩顺走的,帮他付钱的人当时应该是有看到,当时却未出言提醒。陆真一脸不爽地站起身,临走时随口问一句:“替小爷付钱的那位,常来你这喝粥?你认识?”   粥老板略有些自豪地点头:“认识,就是这条街上那寿宁侯府的萧三爷,老儿我在这摆了十多年的粥摊,那位爷一个月总会光顾我这几次。”   陆真愣住,是他,奶奶的居然是他!   “你知道他往哪去了?小爷得找他去!”   “那位爷早早就离开了。”粥老板一脸憨厚地对陆真笑道,“几个钱的事,哥儿其实不用放在心上,这种事对那位萧三爷来说是不过是常事罢了。”   陆真挑眉不解:“常事?”   粥老板叹道:“哥儿是富贵人,想必不知如今许多地方都在闹饥荒,前年南边发水灾,死了不知多少人。去年,就咱这往北不到三百里的几个郡县,都闹了蝗灾,一年下来几乎颗粒无收,唉,又不知饿死多少人。今年还好,只是比往年冷了些,当然这对哥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但对那些个穷苦人家来说,却又是个难熬的寒冬,昨儿就有两人冻死在城门口。”   前年和去年的灾情,陆真也略有耳闻,但身处繁华京城的他,这样的耳闻太过虚幻遥远,因此入不了他的心。而今忽从这粥老儿嘴里道出,句句皆是无奈,陆真不禁默然。   片刻后,他才问:“这些跟他有什么关系。”   粥老板一边擦着桌子一边道:“去年蝗灾导致这边米价大涨,不说别的,就老儿我这粥摊也都摆不下去了。幸好那位爷率先出来筹款,并且提议官府,大征民船从南边运粮过来,就这样才勉强压住了米价,我这粥摊也总算保住了。说来那位爷此举不知救了多少人,所以又哪会介意给小哥付的这几个钱。”   ……   陆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快中午的时候,才看到叶府的大门。   依旧是紧闭,门前寥落,连个看门的小子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忍不住想探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真在那站了一会,迟疑了片刻,终还是决定敲门去。   却刚走到台阶前,身后就行来一辆马车。   随着车夫“吁”的一声,那马车就在门口前停下了。   陆真转头,便见一个仆从从车内跳下,然后车帘被掀起,一位留着美须髯,身着青灰长衫的中年男人从车内下来。   “姨父!”陆真诧异转身。   “哦,是真哥儿来了,正好,就随我一块进去吧。”叶明一打量了陆真一眼,洒然一笑。   ——————————   谢谢dreamer40的红包,晚照清空的双联平安符和PK票,colabier的平安符,roxchan的PK票,carmel的千响炮O(∩_∩)O   第013章 父亲   更新时间2013-2-6 19:37:26 字数:2833   叶府大门打开,最先得到消息丫鬟飞奔回来报信,年氏忽一听这消息,先是愣了愣,随后满怀欢喜,抬步就要往外出去,却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快走到镜子前看了看,同时吩咐丫鬟将她那件红色缎绣牡丹蝶夹氅衣拿出来,接着又唤丫鬟取出她那对镶红宝石的耳坠。   之前老太太就告诉她叶明会提前回来,但不想还是比她预期的早了两三天,而且这几日,她因忙着宴席的准备和宾客的名单之事,也就没将太多的心思放在衣着打扮上,所以这会儿倒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黄莺快出去看看,老爷是不是已经往这过来了?”年氏吩咐完,想起自己一双儿女,又道,“喜鹊去厨房看今儿都备了什么,都动作快些,还有,去将薇姐儿和峰哥儿叫过来。”   崔嬷嬷瞧着年氏这般雀跃的样,只得在旁边提醒:“老爷这么着急赶回来,太太心里需留个底才是。”   “我知道,老太太说过了,老爷就是为那死丫头的事回来的。”年氏一边换衣服一边冷笑,“老太太虽未明说,我也猜得出来,定是文姨娘那贱人搞的鬼。”   崔嬷嬷低声道:“那太太可想好了没,万一老爷被那边的手段骗住了可怎么办?”   年氏整着袖子的动作微顿,片刻后才拧着眉道:“如今老太太主意已定。”   即便清楚叶楠夕这事,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可能如文姨娘所愿。但年氏心里却总没办法完全踏实下去,因她并无十足的把握,叶明会站在她这边。即便已嫁给他十余年,两人还生了一双儿女,她却还是感觉自己抓不牢丈夫的心。   十多年,她对他始终是又爱又怨。   叶明少年成名,不及弱冠就高中状元,并娶前朝阁老陈国忠之女为妻,随后直接入翰林院,并不足而立之年就入了内阁。可就在他仕途如日中天,眼见可位极人臣之时,却突然辞官,退出庙堂,走得任性且潇洒。   然而这样的人,似乎注定了不会就此平凡,叶老太爷过世后,俞川书院传到他手里没两年,就又出一位探花郎。随后十三年,总共出了两位状元,四位探花,三十七位进士,秀才举子更是近百名。如今,上至朝堂,下至各方乡县的官场上都有俞川书院的学生。   这样的男人,她尚在闺中就有所闻,当年偶见一面就已芳心暗许,却奈何良人早有娇妻美妾。后老天垂怜,终圆她所愿,却……终究是意难平。   “太太,老爷去了老太太那儿了。”黄莺从外进来,年氏回神,心里禁不住生出几分失落。抚着身上的新衣,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瞧着没什么不妥后才问:“薇姐儿和峰哥儿来了吗?”   话才落,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就从屋外传进来。   “娘,是爹爹回来了吗?”叶楠薇像只明艳蝴蝶从外扑了进来。待闺女走到身边后,年氏拿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道:“是回来了,正在老太太那边呢,你一会见了你爹,可要稳重些,别还这样蹦蹦跳跳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   “爹爹才不会在意那些。”叶楠薇拉着年氏的手,骄傲地扬起脸撒娇,“那咱快去祖母那吧,可别让那边给抢先了。”   瞧着自个闺女这古灵精怪的模样,年氏笑了,叫旁边的叶楠峰上前来,关心道:“过几日你爹可能会考一考你的功课。”   叶楠峰点头:“娘放心,先生教的我都记住了。”   这个儿子向来就不需她过多操心,年氏点头笑道:“那就这会儿去老太太那看看吧,正好今儿还未给老太太请安。”   年氏领着自己一双儿女来到叶老太太正屋门口时,正好听到叶老太太沉缓的声音隐约从里传出:“再过两日萧家的人就过来了,正好今日你回来,我算着时间,那萧姑爷也应该回来了。为这事好看些,你让萧姑爷明儿也过来吧。再到你寿宴那日,便可让夕娘带着姑爷一起回来给你祝寿……”   “夕娘答应了?”   “这事由不得她,你任性了一辈子,别带着自个姑娘也跟着你一起任性!”叶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几分薄怒,“她若是个小子,萧家若不是握着她的把柄,我也不用这般劳心费力地去想怎么周全这事。”   “让母亲忧心是我的不该。”叶明温缓的笑声从锦帘内传出,“这事就交给儿子去办吧,总归夕娘能醒来就是万幸,眼下最坏的情况已经过去了。”   叶老太太话中的怒气又重了几分:“你需将我的话听到心里去,夕娘跟你不一样!”   叶明忙收了话里的笑意:“母亲息怒,儿子又不是老糊涂,她是我闺女,怎么可能跟我一个样。”   “你如今也这个岁数了,你自己的事我也就由着你去,但夕娘这事,绝不能让你由着性子胡来,你需知此事若行差一步,夕娘这辈子就真的毁了!更何况后面还有两姑娘在闺中,还有峰哥儿,这几个孩子日渐长大,你不能不多想着些。”   “我明白……”   站在外头的叶楠薇有些耐不住性子,忍不住问:“娘,咱怎么不进去。”   年氏一路过来时,面上带着的笑在听到这些话后,慢慢消退。   夕娘是闺女,她的薇姐儿就不是闺女了不成!还有峰哥儿,怎么就不多为儿子想想!年氏袖中的手紧握了一握,直到叶楠薇又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然后勉强笑了笑。   ……   “三奶奶,老爷回来了,听说这会儿正在老太太那呢!”绿珠从外赶回来,瞧着叶楠夕依旧站在廊下看着天,一副出神的样,她赶忙走过去道。   “难怪刚刚外面那么吵。”叶楠夕收回目光,垂下眼,“再过两天萧家的人就该过来了,姨娘算得可真准。”   绿珠甚为忐忑:“三奶奶,要去老太太那见一见老爷吗?”   “早上已经去请过安了,我爹若是想看见我,自会让人过来喊的。”叶楠夕说着就往美人靠上坐下,接着道,“再说眼下太太应该已经在那边了,我若过去,可是碍眼得紧呢。”   “那……那就这么等着?”绿珠喃喃道。   “去姨娘那看看。”叶楠夕想了想,便站起身。   只是刚出紫竹院,就瞧着前面走来一个朱袍少年,竟是陆真。   陆真没想一过来就看到叶楠夕,今日他是赶了巧,府里的下人都因叶明的回来而忙进忙出,因此没过多留意他。所以他在前厅坐了一会后,就起身说出来找姨父,然后便往后院过来了。这一路行来虽很顺利,但是要想进姑娘的院子却是万万不能的,刚刚他还琢磨着怎么让人请她出来呢。   “哦,是你。”叶楠夕站住,看着对面走来的少年笑了一笑。   陆真也站住,瞪着眼睛看她,满肚子的话,却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那表情看起来显得很是生硬。   叶楠夕疑惑:“怎么?”   “你——你没事吧?”憋了许久,最终也只能问出这几个字。   “嗯。”叶楠夕淡眉微抬,浅浅一笑,看样子是听说了她的事。在满府的人都赶着去老太太那边凑热闹的时候,难得还有人想着来她这边。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关于他的记忆又突地浮上脑海。从胖嘟嘟的包子脸,到叛逆期的少年,一幕一幕,浮光掠影般地从眼前闪过。   脑子有点发胀,叶楠夕垂下眼,皱了皱眉。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陌生,自她醒过来后,几乎每次,只要看到一个曾经相处过的人,她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曾经的叶楠夕对于那个人的印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印象会在不知不觉间潜入她心底。   所以,有时她会分不清,那些到底是谁的记忆。   “你,你这是要去哪?”似乎是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太糟糕,于是陆真又问一句。却这话刚出口,还不等叶楠夕回答,他又张口喊了一声:“姨父。”   叶楠夕一怔,转头,就看到了叶明,她的父亲。   若是除去初始醒来那混乱的第一眼,此时此刻,应算是她见叶明的第一面。   父亲,既亲切又威严的一个词,然而对她却是陌生的。   可是,毫无意外,这一次清楚看到叶明的时候,她脑海里即浮现出关于父亲的印象。   ————————   谢谢美目盼兮YXQ和晏三生的红包^^   第014章 骄纵   更新时间2013-2-7 20:42:53 字数:2234   年氏才三十出头,但因保养得宜,所以看起来顶多像二十七八,丰容靓饰,明艳动人。叶明则比年氏年长十余岁,如今已是四十又五的年纪,然而他跟年氏站在一起,那等丰仪竟生生盖过了正值花信年华的年氏!   认为男人不能跟女人一起并论容貌风华的,必是因为他没见过叶明。   这便是她的父亲,她对他有崇拜,有儒慕,有敬畏,也有陌生。   叶楠夕缓步上前,垂眸,默然行礼。   自行动自如后,她对平日里的一些规矩,以及见人行礼时应该做何种动作,都没有出现她所担心的无知或是生疏,就好像这些事,之前已经做过千百次一般。   然而,这样融入骨血的熟悉,却反倒令她觉得陌生。   这种种便利,让她从最初的庆幸和窃喜,到如今慢慢添出几分忐忑不安。   若她对周遭人事的所有感觉,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响,那她还是她吗?她是谁?叶楠夕又是谁?夜深人静时,脑中偶尔会闪过这个令她茫然的念头。   越是有这样的意识,就越会回想起棺材里醒过来时,那一刻所体会到的感觉。   悲伤汹涌,怨恨无奈,寒意彻骨。   如今,仅是曾经相处过的人,尚且能留下印象,并且令她轻易就接受印象中的喜好,那如此强烈的感情,她有不受影响的可能吗?   她父亲已经回来,那么那个传说中的丈夫,即将会见到。   叶楠夕心底不禁生出几分忧虑,她不确定,当见到那个人后,自己情绪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对一个陌生人生出强烈的喜或厌,不是她乐于见到的事,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成了被人牵线的木偶。   “嗯……”叶明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点了点头,然后负手看了看院中的枯枝残雪道,“正好,就去你院里坐坐吧,不知院里那几株紫竹长得如何了。”   没有询问她的情况,没有斥责她的行为,也没有说明自己的决定,而是,就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般,似真的只是路过她这里,突然想起里面种了几株竹子,于是要进去看看。   这样的态度,温和得有点随意,即便刚刚已大约明白自己的父亲是位什么样的人,但此时的叶楠夕却还是极为诧异。即便在这一面之前,她也从文姨娘嘴里听说过关于自己父亲的一些事,但,眼下,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   叶明已从她身边过去,叶楠夕即应声跟在后面。年氏瞥了叶楠夕一眼,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抿着唇,随叶明一块往紫竹院走去。却不想叶明走到紫竹院门口时,忽然停下,转头对年氏道:“我跟夕娘说说话,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去。”   年氏愣住,一旁的叶楠薇即不满地嚷道:“娘是二姐的嫡母呢,二姐的事,娘她有什么听不得的。”   若是往日,叶楠薇这般顶撞叶明的时候,年氏定会出言阻止,并且指责一番。但今日她却没有开口,任叶楠薇在叶明跟前使性子,为她叫屈。   “爹这段时间不在家,娘不知为了二姐的事费了多少心,连我都知道娘为了不让二姐觉得委屈,对外头陪了多少笑。”叶楠薇越说越生气,越生气眼睛就越是发红,“我是知道的,那萧家隔三差五地就使人过来,可二姐躲在屋里不见人,不回夫家,也不管我们几个弟弟妹妹,但娘不仅不曾责备过二姐一句,而且还每天好吃好喝地照顾着。对萧家那边更是千般好言万般赔罪,费尽心思才将萧家的人好生送出去。这些爹不知道,不念着娘的好就算了,怎么一回来,二姐的事,娘就连听都听不得了!若非有娘照顾,二姐这会儿能好好地站在这么,爹又不是不知道二姐当日是怎么回的娘家!”   陆真听得皱起眉头,旁边的枯枝被他“啪”的一声掰断,树上积雪纷纷下落。   叶楠峰忙拉了拉叶楠薇的衣袖,却被叶楠薇一把甩开,红着眼睛接着道:“是不是爹爹觉得二姐比我们都要重要,爹爹只顾着二姐的快活,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刚刚说的那些话虽有些冲,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在为自己母亲叫屈,叶楠薇向来是任性骄纵惯了,叶明平日里也少有拘着她,因此这样的话有叶楠薇代替年氏说出,是再好不过的。   但叶楠薇却是只要一任性起来就容易失去分寸,所以她接下来这句,竟是明明白白地当面指责自己的父亲!年氏就算再怎么纵着自己闺女,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也是一变,于是忙开口:“怎么跟你爹说话的,还不快给你二姐赔礼去。”   “我说的有没有错,为什么要给她赔礼!”叶楠薇一脸生气地扭过头,“她害得我们抬不起脸,怎么从没见她给我们赔礼的!”   年氏正要张口,叶明却已开口:“因何事抬不起脸?”   他的声音不愠不火,面上也不见怒气,年氏却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紧张。   “自然是因为她……”叶楠薇刚张口,却不等将嘴里的话倒出,叶楠峰就突然伸手捂住了嘴巴,并且代替她对叶明道:“爹,妹妹她不懂事,胡乱说话,您别怪她。”   叶楠薇不敢相信地瞪圆了眼睛,正要挣扎,年氏却已抬手压住她的肩膀对叶明道:“都是我将她给宠坏了,一会我会好好教她的,老爷先跟夕娘说话吧。”   年氏说着就要拉着叶楠薇离开,叶楠薇这会已经挣开叶楠峰的手,依旧不服地道:“娘,你委屈我和哥哥就算了,为何要这般委屈自己,二姐的事你就算是管不了难道还听不得吗!”   年氏沉下声低喝:“薇儿!”   “真哥儿,今日难得过来,就先去我书房那看看吧,峰哥儿也一块过去。”叶明往陆真那随口道了一句,然后才又看向叶楠薇,“薇儿随我一块进来。”   他说完,就负手往入了紫竹院。   明明是很普通的动作,偏用他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潇洒肆意。   叶楠夕看了叶楠薇一眼,转身,进去了,从始至终,她都一言不发。   叶楠薇跺了跺脚,气鼓鼓地咬了咬唇,也跟着进了紫竹院。   第015章 隐事   更新时间2013-2-9 23:57:55 字数:2253   叶楠玉将陆姨妈一路送到大门口,有些歉意地道:“难得姨妈专程来看我,却我这边哪都没收整好,士衡又去了衙府,不得好好招待,实在过意不去。”   士衡是杨旭的表字,两人成亲后,叶楠玉无论是在私下还是在外,提起丈夫都喊表字。后来两人有了儿子,接着杨旭又入了仕,叶楠玉本想改口称老爷的,但杨旭却还是觉得还是喊表字更显亲近。   外头起了风,卷起枝头的残雪,从脸旁刮过,有种刺痛的冰寒。   陆姨妈却不急着上马车,而是笑着执起叶楠玉的手,亲切又体贴道:“跟姨妈怎么还说这般见外的话,你身边那几个人,既要照顾孩子又要收拾整理屋子,的确是忙不过来。我是你亲姨妈,又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说来跟你娘也差不多。别担心,姨妈这会儿回去,就让家里那几个丫鬟婆子过来给你帮把手,那都是我亲自挑选带过来的人,都是会干活懂规矩话不多的。到时你要是瞧着哪个顺眼,就直接留下,省得你还另外费心,再说新买的人不一定用得称心。”   “这怎么行,姨妈也是才过来几日,真哥儿又是要在这长住的,哪都是需要人手的,我这边……”   “真哥儿那边早就收拾好啦,至于真哥儿。”陆姨妈说到这就笑了起来,“那孩子这几年长进多了,一心就扑在书本上,所以反倒不喜那么多丫鬟婆子在周围转悠。我让她们过来给你帮把手,也算是给真哥儿腾个清净,你别有什么过意不去。再说真哥儿是你弟弟,既能帮的上自个姐姐,他哪有不帮的理,你要是不受,可就是他的不是了。”   叶楠玉心里清楚,陆姨妈是看中了绝不撒手的性子,眼下是说什么都要送她一个人情。这次她若拒绝,保准陆姨妈还会另外想别的法子,还不如这会儿就痛痛快快应下,总归她确实是需要人手,而且真哥儿那孩子她也颇喜欢。   叶楠玉想到这,就笑着点头:“那我就先谢谢姨妈了。”   陆姨妈立马笑眯了眼:“这就对啦,亲戚间本就是应该相互帮衬,再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姨妈一句话的事罢了。”   陆姨妈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叶楠玉目送车行远后才对旁边的仆妇道了一句:“你去让奶娘早点哄瑾哥儿和妍姐儿睡下,一会我想回娘家看看,先不带他们两个。”   叶楠玉此番过来,只带了次子杨瑾和小女儿杨妍,长子杨瑞则留在京城的祖母身边。她本是想将三个孩子都带在身边,只是一来是婆母不允,二来是公公要将长孙带着身边亲自教导。叶楠玉虽不舍得跟儿子分开,却也不能完全不顾公婆的意思。   她是杨家的大功臣不错,但同时也是杨家最遭人眼红的一个,因此她不能让公婆对她生出不满。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将儿子留给公婆照看,那么不管她随丈夫走到哪,她在那个家的位置都不会变。毕竟杨家不是只有她一个儿媳,也不是只有她生了儿子。   “大奶奶是打算今儿就回娘家?”听叶楠玉这么吩咐,身旁的仆妇面上隐约露出几分忧虑,她是叶楠玉的陪嫁,大家习惯称她为莲嫂子。莲嫂子明白叶楠玉为何会这么着急着回娘家去,此刻她心里也有着跟叶楠玉一样的忧虑。   刚刚,陆姨妈给叶楠玉带过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只是陆姨妈或许是有所顾忌,也或许是真的不清楚内情,因此没有详细说。然而就那短短的几句话,就已足够掀起滔天巨浪了。   叶楠玉神色凝重:“士衡应当还不知道,我需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到时士衡问起,真不知要如何回答,以后又该如何在这立足,丁四奶奶说的那件事就更别妄想了!”   莲嫂子低声道:“丁四奶奶给大奶奶的那封信是一个月前写的,算算时间,二姑娘那件事应该已经发生了。照理丁四奶奶若真有所介意,就不会跟大奶奶提此事,但若是不介意,却又有些说不通。”   “我也是想不通丁四奶奶是怎么想的,所以拜访丁府的事,先缓上几日再说。”叶楠玉说着就转身进了大门。   ……   年氏有些心神不宁地翻开手里的宾客名单册,她本是打算今日就下帖的,可提了几次笔,却又几次都皱着眉头放下。一刻钟过去看,竟一个名字都没有勾下。   崔嬷嬷在一旁安慰道:“太太不必担忧,薇姐儿刚刚虽是顶撞了老爷,但一直以来,老爷最喜欢的,可不就是薇姐儿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   “我不是在担心薇儿,老爷那样的人不会真为那几句话恼了的。”年氏摇头,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恨恨地咬了咬唇,“我是担心老爷他……”她说到这,就皱着眉头停下了。   崔嬷嬷等了一会才迟疑道:“太太是担心老爷顺了文姨娘的意思?太太真是多虑了,这怎么可能,之前老太太不是已三令五申地跟老爷说过,不许照着文姨娘的意思胡来。”   年氏一声冷笑,眸中露出几分怨:“他自是不会照着文姨娘的意思胡来,他只会照着自己的意愿行事。”   十多年夫妻,她虽不能完全抓住丈夫的心,但对丈夫的性情还是极为了解的。刚刚在紫竹院门口,仅是凭着叶明那不多的几句话,及其面上的神色,她就直觉,此事将朝自己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她不是完全无法阻止,如叶楠薇所说,她到底是叶家的主母,是叶楠夕的嫡母,而且在这事上,老太太还站在她这边。所以她若是想强硬插手,叶明也不能完全无视她的意思,但这样做的结果,很可能是让丈夫跟她离心。   当然,另外一个可能则是丈夫最终认同她的意思,支持她的决定。   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喜鹊忽然从外进来道:“太太,四姑娘回来了。”   年氏忙起身,刚跨出门槛,就瞧着自个闺女自走廊那行来。只是此时,叶楠薇面上的神色说不出是到底喜,还是恼。年氏心头奇怪,正想问闺女叶明都说了什么,却还不及开口,前面又走过来一个丫鬟道:“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第016章 意愿   更新时间2013-2-12 0:59:21 字数:2262   早上那会儿她让管家去送贺礼,叶楠玉带回的话是过两天才领着孩子,同丈夫一起回娘家看老爷和老太太,却还不到半日,叶楠玉就突然回来了。年氏微怔,倒顾不上打听叶楠薇之前在紫竹院都说了什么,沉吟一会就问:“大姑娘身边还带着谁?大姑爷也一块过来了?”   报信的丫鬟摇头:“没瞧着大姑爷,只瞧着大姑娘就带了位仆妇在身边。”   年氏心里一声冷笑,一个不成器的贱丫头搅得整个家都不得安宁,连嫁出去的姑娘都放不下心,长途跋涉近半个月,连歇口气都没有就赶着过来了。   “我去告诉老太太一声,嬷嬷去二门那将大姑娘接到老太太处。”年氏吩咐完后就直接往外走。叶楠薇发怔了片刻后,赶紧跟上年氏问:“大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听说了紫竹院那人的事?”   叶楠薇自小就不喜欢叶楠夕,她知道叶楠夕是文姨娘所生,却因为养在李氏屋里,记在李氏名下,后又经老太太细心教养,所以后来才顺利嫁入侯府。当年叶楠夕回门时,她见过那位侯府的二姐夫,那时起,她就对这婚假之事有了一个很清晰的认识,并且开始担心以后跟自己定亲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能不能比得上这位侯府的二姐夫。   明明是个庶女,却无论哪样都是照着嫡女的身份去安排,这样的影响,令她感觉自己不知要做到何样,才能不至于降低了她这原本的身份。   叶楠夕未出事前,她在人前人后还是会称一声二姐。自出事后,她在外对叶楠夕的称呼依旧,但私下里,她只以紫竹院那人来代称,似乎将叶楠夕当做姐姐,是玷污了自己。   “除了这,还能是什么事。”年氏冷笑,然后想起刚刚想要问的事,便垂下眼看着叶楠薇道,“老爷在紫竹院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就你出来了?”   叶楠薇皱着眉头道:“爹说,娘心里明白,让我多跟娘学。”   她本是在叶明面前为年氏叫屈的,结果叶明在女儿面前非常直截了当地肯定了年氏,于是让她哑口无言,只得默默从紫竹院里出来。叶楠夕的事,只要萧家不站出来证实,那外头的流言就只能是流言,更何况,早十几日前,萧家就已经派人过来说要接叶楠夕回去,这也等于是表态了。萧家都未当面指责叶楠夕德行有失,叶老太太亦未开口,叶老爷更是不当回事,她一个当妹妹的,当然不能贸然开口。所以之前在紫竹院门口,叶楠峰才会捂住她的嘴。   有些事,私下里偷偷说,跟在父亲,在众人面前张口大声指责,贬辱手足是完全不同的。   听到叶楠薇这句话,年氏愣住,怔怔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转头,看向紫竹院的方向。之前,叶楠夕刚刚被救醒,人却还是糊涂着,他就因事不得不出门一趟。那会儿她曾问过他,真的能放心走?夕娘这事怎么办?他当时就说,把这个家交给她,他很放心。   那个时候,她以为那句话不过是他随口说说罢了,她以为他之所以放心,是因为这家里还有老太太看着。可如今,他却跟女儿这么说……年氏觉得,刚刚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似乎没那么烧心了。   叶楠夕刚将叶明送到门口,就瞧着年氏身边的丫鬟喜鹊从外进来,并快步走到她这,笑着对叶明屈身行礼道:“老爷,大姑娘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在老太太那儿了,太太让我过来告诉老爷一声。”   叶明点头,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问:“嗯,可有带着孩子一块回来?”   喜鹊低头跟着:“大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   叶明行到院门处,转头对叶楠夕道:“你身体没完全恢复,也不用太着急,我过几日就让子乾过来。”   子乾是萧玄的表字,玄与乾都取自《易经》卦象,是当年一位道长给侯府三公子摇的那一卦里,特意挑出寓意互补的两个字,一为名,一为字。   叶楠夕垂眸点了点头,目送叶明走后,迟疑了一下,才让丫鬟将院门合上,但不用上闩。   回了屋,靠在暖烘烘的熏笼上,轻轻叹了口气。   说不出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又悬起一颗心。   如文姨娘所说,叶明问了她的意思,她表明自己不想再回萧家后,叶明的确没有就此动怒,只是问了她,既然想要这样的结果,那么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打算。   她希望和离,若是不行,就义绝,再不行,让萧家给她休书一封也可以。   叶明则表示休书萧家不会给,老太太那边也不能答应;义绝一样是行不通,萧家丢不起这个脸,不会如她所愿;至于和离,先等她跟萧玄好好谈过一次后再做决定。   只是后来叶明很明白地告诉她,照眼下这情况,萧家也不会答应让他们和离。但若是她真的坚持,就只能从萧玄那想办法,若萧玄也有此意,萧家或许会有松动。   总归他的态度是,他不会逼着她回萧家去,她想在这家里住多久都行。除此外,他不会帮她任何一个她刚刚提出的那些请求,至少在目前萧家已经做出退让的情况下。   叶楠夕明白,这是身为父亲,对女儿能做出的最大的支持了。   她知道很难得,但是远远不够。   若是老太太非让她回去,她能死皮赖脸地待在这不走吗?   只是,萧玄他会答应和离吗?她对那个男人有太多的不明白。   “三奶奶,这给大姑娘准备的东西,还要给大姑娘送去吗?”正兀自出神的时候,绿珠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嗯……”叶楠夕抬眼,点了点头,“当然要给的,先等等,看大姐一会会不会过来我这边,大姐若是见过老太太后就直接走的话,你就寻着机会给她。”   她给叶楠玉准备的几件贺礼,都是李氏当年的旧物。其中有一个玉佩,是当年李氏专门找了一块成色极好石料,让师父给琢出一对玉佩的其中一个。这个玉佩既是给她,那么另外一个自然就是给了叶楠玉。   她跟叶楠玉不同母,但因李氏的关系,小时叶楠玉待她也是极好。   只是六年过去了,她不知这份姐妹情谊还在不在,现在,任何一个人的帮助,她都不能错失。   第017章 发誓   更新时间2013-2-13 12:02:50 字数:3106   外头时不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丫鬟婆子的说话声,以及风从院子里刮过的呼呼声。老太太那边传饭了,绿珠从外打听回来,老太太留了叶楠玉一块用午饭,年氏和叶楠薇也都在那边,老爷则去了前厅,听说陆真还未走。   紫竹院依旧冷清,连厨房给这边准备的午饭都比往常慢了半个时辰。叶楠夕也不恼,一个人慢条斯理地用了午饭,漱了口后,就让绿珠拿出物件登记册子,靠在熏笼上慢慢翻看。被棺木送回娘家时,萧玄给她准备的陪葬物特别丰富,听绿珠说,这些东西比当年她带过去的嫁妆是只多不少。初始她觉得很是幸运,毕竟手中有粮,心里才不会慌。只是当越来越认清自己的处境后,她才觉得萧玄此举,令人琢磨不透。   一个男人,若真介意自己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又怎么可能还表现得如此大方,甚至可以说是阔气!   叶楠夕一边翻看着册子,一边让绿珠清点箱笼和匣子里的东西。   除去前面分给年氏和她给叶楠玉准备的东西外,这里还有纯金首饰两套,每套皆是衔珠五尾凤钗一支,镶珠簪子一对,嵌珠华胜一副,垂珠耳坠一对,虾须手镯一对。此外还有镶宝石的首饰两套,成色上佳的翡翠玉环两对,玛瑙串珠四副,羊脂白玉把件四个,各样不成套的首饰十二件,以及一些零碎的金银锞子和五张各一千两的银票,那个朱漆描金八宝匣子一打开,便见这些东西金光耀眼地堆在里面。   当时这个八宝匣子就放在她的棺材里,是文姨娘帮她给保住的。   而除了这些真金白银外,另外还有貂毛氅衣三件,苏缎刺绣衣服六套,镶着珍珠的绣花鞋四双,以及一些精致华美的衣裙十余件。   她记得,除了衣服首饰银钱外,当年李氏给她的陪嫁还有一些名贵香料,和两处占地不小的庄子。如今香料自是没有了,那两个庄子的地契也一样没看见。不过匣子里的那五千两银票,绿珠却说是多出来的,之前她在萧府,手里现成的银票并没有这么多。如此,算是他跟她买下那两庄子的钱吗?叶楠夕也不知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只是越来越觉得萧玄此举令人琢磨不透。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分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有两清后,各不相欠之意?既如此,那一开始她听到的那句“永不弃”的话,应该就不是出自他之口了?难道真是萧时远?   会是这样吗?   叶楠夕有些发怔地拿起其中一只玉环,含翠欲滴的绿,将她手上的肌肤衬得如鹅脂一般。这样的一双手,说明其主人一直以来都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这样的一双手,她初始还觉得有些陌生,而今,也不知是看久了就习惯的关系,还是被那些记忆和情绪影响的关系,她对这个身体越来越熟悉,比她想象中还要熟悉。   只是眼下,她对自己即将面见那位传说中的丈夫,有种莫名的担忧,这种担忧的感觉甚至比让她回去萧家还要重上几分。   匣子里的这些东西虽价值不菲,但都是死物,不似一个两个现成的庄子可以年年生钱,不愁会坐吃山空。   并且那些首饰想要出手极不易,首先是老太太心里是清楚她这里有多少东西,她若真拿去变卖,少不得要费点心思过了老太太那一关;另外是合适的卖家不好找,据文姨娘说,俞川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跟叶家有往来,如今估计那些个人家多少也听说了她的事,所以以后她若从这里找买主,人家都不用问便知她是情况窘迫,到时被压价不说,怕是还会将些不好听的传到叶家。   这样的种种情绪压在心头,还有那想也想不明白的画面,令她淡了要清算这些东西的心。将手中的玉环放下,叶楠夕叹了口气,只是正要将匣子盖上时,忽然发现匣子里还有一个玉件,因搁在匣子一角,刚刚没注意。   是一只玉蝉,不带一丝杂质的羊脂白玉,握在手中,有种温润的滑腻感。   绿珠也看到这个玉蝉,便道:“这个玉蝉是当日戴在三奶奶身上的,因为太太那边的丫鬟婆子时不时会过来,所以姨娘就让我收了起来。只是我记得三奶奶是没有这个玉件,倒是瞧着三爷身上有戴过这样的玉蝉挂件。”   “嗯?”叶楠夕停住把玩的动作,抬眼,“难不成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东西?”   绿珠迟疑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萧府的几位爷身上都有挂着这样的玉坠儿。还有府里的几位奶奶也是很喜欢小玉件,所以也可能是我回家后,三奶奶另外为自己添了个玉蝉。”   玉蝉向来就受贵家公子哥儿喜爱的配件,他会佩戴也不稀奇,只是若真是他身上佩戴的东西,为何要放在她的陪葬匣子里?然而想到这一层时,再琢磨绿珠刚刚的话,叶楠夕心头即突地一跳,如此说来,这也有可能是萧时远身上佩戴的东西!?   她的亲笔信,他的随身物。   叶楠夕心里顿时生出几分膈应,刚刚瞧着这小玩意还挺称心的,却这般一琢磨,顿时没了把玩的心,皱了皱眉,便将那玉蝉给放回匣子里。   离父亲的寿宴日只剩下五天了,也就是说,最晚,五天后,她便可见到萧玄。   绿珠将八宝匣子收好后,叶楠夕靠在熏笼上昏昏欲睡时,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   绿珠出去一看,然后赶紧回来道:“三奶奶,是大姑娘过来了。”   叶楠夕睁开眼,坐起身,往门口看去。   片刻后,便见那帘子被掀起,一个眉心生着一点红痣,容颜端庄秀丽,约莫二十三四岁,穿着玫瑰红妆花阔袖褙子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位衣着得体的仆妇。   两人目光对上,不出所料,少时跟叶楠玉相处过的那段时光,连带着不应该是属于她的亲切感,在她看过去的那一瞬,通通在脑海里浮现,在心底浮出。然后,她微微放了心,记忆中,叶楠玉待她的确有几分真心。   于是片刻的沉默后,叶楠夕站起身,小心行礼,喊了一声“姐姐”。   叶楠玉未应声,只静静打量着这位多年不见,向来受长辈夸赞,却突然搅出这等大事的妹妹。   果真是长开了,少时的稚气尽褪,原本就过人的容貌,如今更是添了几分妩媚,并且还多了几分贵家女子的风华。只是面上却没有一丝愧疚,只有几分不安,那眼神里甚至还有几分好奇。   叶楠玉不禁皱了皱眉头,那眉眼,可真像父亲,可偏只学得父亲惊天动地的做派,却学不来父亲善后的手段。当年母亲那般细心照顾,老太太那般用心教养,怎么到头来反倒养出个这么不争气的丫头!   叶楠玉恨铁不成钢,脸色越加凝重,抿着唇,走到临窗大炕那坐下后,才沉着声开口:“身体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姐姐关心。”叶楠夕仔细打量叶楠玉两眼,就浅笑着问一句,“姐夫可好?瑞哥儿,瑾哥儿和妍姐儿可好?”   叶楠玉嗯了一声,脸色微缓:“听老太太说,你忘了许多事,如今是不愿再回萧家去。”   叶楠夕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父亲的意思呢?”叶楠玉此时这般严肃的神色,配上眉心那点红痣,愈显庄严。叶楠夕心想,叶楠玉才像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姑娘,这神态气质,当真是跟老太太一模一样。   “父亲并不反对。”叶楠夕低声回了一句。   叶楠玉眉头皱了又舒,沉吟一会,就让绿珠和莲嫂子都出去,然后让叶楠夕过来,一脸严肃地问:“你我都曾承欢母亲膝下,我又是你长姐,父亲不便问你这个,老太太若问起,想必你也不愿实说,而文姨娘早有认定,所以如今就只能我来问了,你可是因为想着别人所以不愿再回萧家?”   叶楠夕吓一跳,随后终于明白,为何老太太非送她回去不可,原来是对她有这样的看法。也难怪……她无法证明自己并非自杀,而今萧家又已做出退让和承诺。所以依她眼下这等情况,不回去的理由,无非就是她果真是红杏招摇,不知死活地还想爬出墙外!   所以她不能自己留在娘家,只能是娘家留住她。   同样的事情,不同的说法,所带来的结果将是完全不同。   因此叶明才会马上断了她之前的那等想法,并答应让她留在娘家,但若真想跟萧府脱离关系,则只能看萧玄的意思。   愣了片刻后,叶楠夕发觉自己根本没法解释,于是只得发誓:“姐姐,我若有这等心思,必遭五雷轰顶!”   叶楠玉脸色一变,即喝一声:“胡说什么,心里知道自己行得端坐得正便可,何须发什么毒誓。我若要你的毒誓,又何须这般私下找你说话!”   第018章 来人   更新时间2013-2-15 1:01:24 字数:2065   陆真告辞叶明,出了前厅,皱着眉头看着紫竹院的方向。片刻后,叶楠峰经过这里,见他还在,便走到他身边问:“陆表兄可是想见见我大姐?”   陆真回过神,转头问:“大表姐还未回去?”   叶楠峰点头:“刚刚听茶水房的丫鬟说,大姐在祖母那用了午饭后,就去看二姐,已经去有一会儿了。”   夕娘的事他放心不下,也不知叶家到底打算怎么办,不打听清楚的话,他回去怕是想坐也坐不住。陆真想了想,便咳了一声,然后满脸真诚地看着叶楠峰道:“之前在京也难得能见上大表姐一面,正好今日碰上了,我就等等,跟大表姐问候一声再回去。”   偏这话还未落下,他的耳朵就已经微微发烫了。只是叶楠峰不知他这毛病,于是也没注意,见他这么说,便要请他到里厅那坐着等。可还不等他开口,就瞧着前面走来一个衣着鲜亮的妇人,可不就是叶楠玉。   “早上姨妈过去,没瞧着你,原来是过来这边了。”叶楠玉出了叶府后,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上了马车后,嘴角边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听说你要入俞川书院就读,小时候瞧你没少调皮,如今果真是长进了。”   陆真有些尴尬,脸上又热了一热,他母亲早上去拜访叶楠玉是抱着什么心思他怎会不知,不过眼下因叶楠夕的事,所以心里那分不自在略略浮起一些后,就被要关心的心情给压了下去。   “多读点书总是好的。”陆真不爱说那些文人士子的酸话,想了想,就正经道了一句。若面前的叶楠玉,换成京城那几位时常跟他厮混的哥儿,他保准是张口道:也不瞧瞧小爷是谁,既能舞得了大刀,当然也拿得起那支笔,小事而已,待小爷成了进士老爷后,你们再排队给小爷磕头不迟!   叶楠玉赞同地点头,因心里搁着事,也就没再多说,垂下眼,看着临走时,叶楠夕给她的锦匣子。当时她本是要拒绝的,虽恼着这个妹妹行事太不稳重,却也明白如今叶楠夕这般境况,定是比不上以前在侯府时。如今叶楠夕多拿出一点,手里的东西就少一点,而她,又哪里还缺这些东西。   然而叶楠夕却说是给几个外甥准备的,她好歹也是几个孩子的姨妈,再怎么,这片心意还是给得起的。而且里面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就是几块以前戴过的玉佩罢了,如此,叶楠玉才收了。   “大表姐,夕……二表姐她,可好?”沉默许久,眼见就要到他该下车的地方了,陆真只好踌躇着问出这一句。他明白,依叶楠夕如今这情况,叶家的人是极不愿旁人来打听的,并且他只是表亲,又是男子,这么打听更是不应该,只是他实在是憋不住。   叶楠玉抬眼,倒也没怪他唐突,这两孩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夕娘都出了这等事,他若是为着避嫌而一句都不关心的话,反倒会让人寒心。   “小时那么聪慧,如今倒成了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叶楠玉摇头一叹,到底是自家妹子,再怎么生气,却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心疼。如今叶楠夕不哭也不怨,更不见悔意,甚至还不领娘家为她打算的情,让她一边是恼,一边又微放了心。   这般没心没肺地样子,至少比去寻短见强。   陆真听出来,叶楠玉这话就是叶楠夕如今过得并不差的意思,他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又问:“那二表姐还回萧家吗?”   这俩果真是一块长大的,竟都有这样的想法,叶楠玉即皱眉道:“她是萧家的媳妇,不回萧家难道要让娘家养她一辈子。”   陆真脾气没收住,立马回一句:“姨父又不是养不起。”   叶楠玉沉下脸:“这不是小事,真哥儿别跟着起哄,你关心夕娘我知道,也承你这份情。但这是叶家的事,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好好读书,过几年考个功名,也不枉你母亲这一番苦心。”   既然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叶楠玉自然清楚陆真的性子,果真,一提陆姨妈,陆真即气弱了几分,两耳微红,抿着唇垂下眼,再不说什么。   片刻后,马车停下,叶楠玉又关心了几句陆真何时进书院,若是需要什么,自管跟她开口,有空的话,也常去她那坐坐。陆真一一应了,下了车后,又正经作揖言谢。   目送马车离开后,陆真在路口站了一会,就往俞川书院的方向走去,他得会一会那位了不起的萧三爷不可。   “说自己具忘了萧家的人和事,可是打定主意要脱离萧家的意思?”马车走稳后,叶楠玉一边打开手里的锦匣子,一边问了旁边的仆妇一句。   “这个——”莲嫂子想了想,终还是迟疑着摇头,“许是多年不见,我越发看不透二姑娘了,不过太太这么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爹也真是,哪能就让她这么胡闹下去,我……”叶楠玉正说着话,却突然停下,莲嫂子一垂眼,就瞧着此时叶楠玉手里拿着一块青碧色的长命百岁玉锁。   她认得这个玉锁,这是当年李氏特意请能工巧匠琢出来,又特意拿到庙里请主持师父开过光的,可以保佑孩子平平安安长大。这玉佩一共有两个,一个给了叶楠玉,另一个自然是给了叶楠夕。   只是瑞哥儿出生后,叶楠玉便将这玉佩给了儿子。如今,叶楠夕则将这块玉佩送给瑾哥儿。   叶楠玉怔怔看着手里的玉佩,回想起母亲将这东西交给她姐妹俩时,殷殷叮嘱自己的情形,良久,深深叹了口气:“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两日后,两辆打着侯府标记的马车一前一后在叶家大门口停下。   康婆子带着四个丫鬟从后车下来后,让两个丫鬟先去敲叶府的大门,然后快步走到前面那辆马车旁,伸手帮忙掀起厚重的锦帘。   第019章 接人   更新时间2013-2-16 0:03:45 字数:2248   “现在就回去!?”叶楠夕不想等来的会是这样的消息,并且还是文姨娘亲自过来告诉她,她蹙起眉头,“姨娘不是也不赞同我回去,怎么今日反倒帮着那边劝起我来了!而且父亲前日也已应允不会强逼我,难道是老太太非得要……”说到这,耳边忽的又回想起那句“永不弃”的誓言,心头一片寒凉,她即站起身摇头,“我不能回去,姨娘,那个地方我回不得,我现在就找父亲说去!”   “你别急,且听我慢慢说。”文姨娘拉着叶楠重新坐下,然后执起她的手安抚道,“这两日我跟老爷商量好了,这萧家,无论如何,你终还是得回去一趟,不然这事叶家无法替你周全过去。既然萧家今日如约正经备了马车来接你,你就大大方方地随她们回去,三日后再随姑爷一起回来给老爷祝寿,这样外头那些对你不利的话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叶楠夕看了文姨娘好一会儿,然后一声苦笑:“姨娘,那个地方,你以为我回去后,还能出得来吗。”   “老太太会让徐妈妈跟你一块回去,到了老爷寿宴那日,老太太亦会使人过去接你,另外姑爷也会携你一块回来。那萧府就算是拦得住老太太的人,也拦不得自家的爷。而过了那日,是不是还回萧家,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文姨娘说着就叹了口气,“夕娘,即便你再不愿回去,却也不能为此一辈子背上那样的恶名,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人言可畏啊。如今能有这样可以补救的机会,是千万不能放过。”她说到这,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如今萧家那边还不清楚呢。”   “姨娘如何肯定到了父亲寿宴那日,萧三爷定会带我回娘家给父亲祝寿。若到时他随意找个我头痛脑热,不便出门的借口,那我该如何是好,高墙深院,我一个人怎么挨得过去!”叶楠夕依旧摇头,“再说,今日他不是没过来吗。老太太明明是说让他来接我回去才行,可今日这过来的却是那萧大奶奶和萧四奶奶,既如此,老太太怎么还能应允她们?”   “这确实是他们萧家自以为吃定了你终究还是得回去,所以那花蕊夫人才故意在这天让萧三爷去云台山,但是不碍事,咱且先忍一忍。总归萧大奶奶在东园,萧四奶奶在西园,她们俩一道过来接你,也算是代表了整个侯府的意思了。而且眼下老爷已经着人去萧家,随萧府的人一块去云台山接那位道长,我算着时间,今日不等太阳落山,你的事就能有个说法了。”   寿宁侯府分为东西两园,萧玄住在东园,萧玄的二叔和三叔则住在西园。东园除了萧侯爷外,就只世子爷萧烨和萧三爷萧玄,萧烨如今也只得一个哥儿,年纪尚小,不足五岁,因此东园的人丁略显淡薄;而东园那边,从大到小,总共有十二位爷。   所以,但凡是大事,侯府的东西两园都得出来表个态才行。   因此花蕊夫人虽是故意在今日支开了萧玄,但却又请出了西园当家的四奶奶过来,也算是给了一巴掌后,又添个甜枣,没将事情做得太过分。并且萧玄也是为叶楠夕这事去的云台山,叶家就是想责怪,声音也大不起来。   “至于萧三爷会不会带你一起回来给老爷祝寿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文姨娘看着叶楠夕道,“你即便是不相信萧三爷,也应该相信你父亲,他既是答应了此事依你的意愿,就证明他确实能留得住你。”   叶楠夕默然,心头有些纷乱,脑海里一会浮现出曾经那十几年,她或是听到或是见到,父亲的所言所行,于是心头微定;只是过一会,脑海里又浮现出初醒来之时看到的那个画面,她一直想看清那个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却每次看到的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以及那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的混沌情感。就好似那片地方的前面,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文姨娘接着道:“夕娘,咱今日就服个软,你先随你大嫂回去,如此才会令花蕊夫人放松戒心,如此这几日也不会太过为难你。而今日萧三爷没过来接你,也算是萧家欠了咱叶家,所以到时你要回来给自个父亲祝寿,他们也不能拦着。”   ……   此时,叶老太太这边,年氏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萧府的两位奶奶道:“既是我叶家的姑娘为侯府的兴旺,甘愿受这么大的委屈,姑爷怎么也应该亲自过来接回去才是,却请嫂子和弟妹过来代劳。这一大家子,有的事确实可以请人代劳,但总不能兴家旺户的头等大事,也让旁人给代劳了去!这岂不是当成儿戏了!”   就算知道今日叶楠夕只能随萧大奶奶和萧四奶奶回去,年氏也乐见这样的结果,但叶老太太心里的意思以及想要说的话,年氏却很清楚。叶家眼下不好就姑娘的事跟侯府硬来,但挤兑你几句,让你不得不陪着笑对着,还是很简单的事。   萧大奶奶听了这话后,心里虽有些愠怒,但面上却还是笑着道:“您言重了,萧府哪会将这事当成儿戏,三叔就是不敢有丝毫马虎,所以才亲自去了云台山。我知道今日三弟妹是委屈了点,所以待回去后,侯爷和夫人定会好好补偿她的,您就一百个放心。”   萧四奶奶看着自个大嫂这般陪笑说话的模样,心里一边暗自发笑,一边对叶家这等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的态度甚为不耻。萧大奶奶在年纪上比年氏要年长几岁,但若论辈分,她却比年氏低一辈。而今叶楠夕的事,两家已统一了说法,并且她今日又是领着花蕊夫人的话过来的,所以她心里就算再不舒服,也不得不听着年氏的不满和数落。   然而,就算是陪笑,却也只是个意思,她们仅是过来做个样子罢了。   于是萧大奶奶的话一落,萧四奶奶就接着道:“也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了,怎么还不见我那位三嫂,难不成在娘家养了一个多月,倒养出害羞的性子了,不敢出来见人现在?”   好好的话,却这个时候说出来,总有点另有所指的意思在里面。   不说叶老太太,就是年氏听着也极不舒服。   却就在这会儿,候在外的徐妈妈进来道:“老太太,二姑娘过来了。”   萧四奶奶眼睛一亮,唇微扬,看了萧大奶奶一眼,然后两人才一同往门口看去。   ————————   谢谢狂飙小马721的千响炮,晏三生的五联红包,tashidelek的PK票(*^__^*)   第020章 侯府   更新时间2013-2-17 0:21:58 字数:2435   即便叶楠夕是自小养在李氏房里,并且记在李氏名下,名义上也算是叶家的嫡女,但萧府的几位奶奶心里却都清楚叶楠夕的生母是位姨娘。而萧府的大奶奶萧慕氏出身京城名门,其姑姑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萧四奶奶萧丁氏则出身俞川大族,那丁侍郎就是萧四奶奶的堂兄。两人都是家里正经嫡出的姑娘,所以即便同是萧府的媳妇,她们几位却一样是瞧不上叶楠夕。   门帘被掀起,外头的雪光涌了进来,光和影的作用下,将那抬步进来的身影衬得愈加窈窕。萧四奶奶上下打量了一眼,只见叶楠夕穿着玉色出风毛小袄,浅紫潞绸马面裙,衣服的袖口和裙摆处都绣着妖娆的缠枝虞美人。上好的料子,精致的绣工,既简单又显华贵。   萧四奶奶微微眯起眼,萧大奶奶目中也闪过几分诧异。她们虽清楚叶楠夕本就容貌过人,但出了此等事,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听说身体才刚刚好,照理应当是憔悴不堪神色惴惴才是。可眼下看着,除了比以前清减几分外,反倒较往日动人了几分,气色看起来也是很好,而她们所以为的不安和忐忑却丝毫不见。   妯娌两个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萧四奶奶心里即生出几分看热闹的心,花蕊夫人若是看到这样的三奶奶,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如今看来,她这位三嫂果真不简单,不仅死了又活过来,而且还能活得这般好,也难怪能得东园那位时少爷如此惦记,想必以后不怕没热闹可看了。   萧四奶奶暗自期待好戏的时候,萧大奶奶心里却隐约生出几分担忧,以前这位三弟妹她就有些琢磨不透,如今愈加令她觉得不舒服了。   就在她们打量叶楠夕的时候,叶楠夕亦暗暗观察了她们几眼。   以前在萧府,她似乎是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所以看到萧府的人时,包括之前看到康婆子,她脑海里仅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心里稍微有点感觉,也都是淡淡的,不似看到叶家人时,记忆和情感总是忽如潮水般涌现。   不过这些记忆足够帮她认人了,叶楠夕看了两眼后,就走过去如往常一般给叶老太太和年氏请安,嘘寒问暖,然后才分别跟萧慕氏和萧丁氏问好。   萧大奶奶不冷不热地关心了几句,然后看向叶老太太:“已过来多时,就不再打扰了,三弟妹是个孝顺的,花蕊夫人已挂念多日,三弟妹也应该回去给自个婆母请安,好让大家放心才是。”   叶老太太没说话,只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又看向年氏。年氏便嗯了一声,然后问了叶楠夕一句:“那你就先回去吧,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叶楠夕点头,又对叶老太太行了一礼:“这些日子让祖母担心了,我走后,祖母万万要保重身体,祖母若是想夕娘了,定要让人去告诉我一声,我回来看您。”   萧大奶奶看着这一幕,没吱声,萧四奶奶亦是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叶老太太顺势叮嘱几句,又好生交代了徐妈妈几句,然后才对萧大奶奶道:“虽说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别家的人了,但这孩子到底是我一手带大的,难免会挂心,就劳烦大奶奶以后能照顾的地方,帮忙多照顾着些,老婆子我会记得你这份情。”   萧大奶奶忙站起身道:“老太太说笑了,我和三弟妹是妯娌,相互照应原就是应该的。”她说完后,就转头对叶楠夕道:“丫鬟婆子已经在外候着了,三弟妹就先随我们出去吧,需要带回去的东西让绿珠领着她们去拿就是。”   叶楠夕摇头:“不敢劳烦大嫂,需要带的东西我都让绿珠带上了。”   萧大奶奶听了这话,倒也不以为意,点点头,再跟叶老太太告辞一声,就转身往外去了。却当瞧着手里拎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站在门口的绿珠后,她才诧异地转头问叶楠夕:“三弟妹就带这么点东西回去?”   叶楠夕点头:“是,我的东西不多。”   萧大奶奶张了张嘴,许久才道:“那,就走吧。”   萧四奶奶跟在后面瞄了绿珠手里拿包裹两眼,然后回头对叶楠夕道:“三嫂是打算自己偷偷存些私房钱了?”   她说这句话时面上虽是带着笑,但语气里却隐隐藏着几分不屑,以及那种要打探消息的迫切和好奇,并且那个“偷”字,她咬得很重。叶楠夕被送回娘家时,萧玄替她另外准备了多少东西,她虽不清楚,但后来却是有听说的。她一直很想知道,这里头到底意味着什么,只可惜东园那边知晓内情的人也不多。   ……   年氏一路送她出了大门,看着叶楠夕上了马车后,又当着萧大奶奶的面叮嘱一句:“跟姑爷好好过日子,有什么事就让徐妈妈传话回来。”   叶楠夕点头,萧大奶奶依旧不做声,神色平静,眉眼温和。   一直目送马车走远后,年氏才轻皱了皱眉,又看了门口来往的车辆几眼,发现有几辆打在车厢上的标记她认识,于是即舒展眉头,露出欣慰的笑,然后转身回了府里。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从城西走到城南,从寿宁侯府的大门经过,在侧门前停下。叶楠夕扶着徐妈妈的手下了车后,看着那高而灰的院墙,心里即生出几分郁郁之感。   侧门打开后,从里出来的丫鬟婆子并不多,很显然,她并不全认识这些人,可以说稍觉眼熟的就一两个而已。而这些下人也并非全都见过她,并且因侯府对下人的管教甚严,在主子面前,断不能有吵杂的事情发生。所以叶楠夕很是顺利,甚至可以说很是平淡无奇地跨入了侯府。   然而意外中的平静,却还是藏着意料中的纷杂。   随萧慕氏一路往里,路上不时碰上些仆妇婆子,有的低头垂目让过,有的则是诧异抬眼愣愣地看着她,有的在她走过后,偷偷在后面张望议论。叶楠夕也不在意,只抬起脸,一路走,一路欣赏侯府里的一景一物。   进了后院,行到一处山石驳杂的叉路口处时,萧慕氏这才停下,转头对她道:“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三弟妹了。”她说完,竟就转身往一边去了。   叶楠夕怔了一怔,下意识地就叫住她:“大嫂?”   声音不小,萧慕氏只得停下回头,叶楠夕笑了笑:“请问大嫂,可知三爷何时回来?”   “三叔的事,我并不清楚。”萧慕氏不咸不淡地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021章 为难   一旁的萧丁氏瞧着萧慕氏急急走开的背影,有些没趣地扬了扬眉,然后走过来道:“今儿是蓉姐儿的生日,大嫂为接三嫂回来,早上来不及给蓉姐儿庆生呢,想必这会是着急回去看蓉姐儿。眼下天色还早,离午饭时间还有些时候,三嫂身子才刚刚好,又在马车上颠簸了那么久,正好趁着这时间好好歇一会。照往年的惯例,今晚夫人会请东西两园的太太和姑娘还有哥儿们一起吃顿饭,总归三嫂也不是什么客人,这回的是自个的家,我就不陪着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过来看三嫂。”   叶楠夕点头,目送萧丁氏走远后才问向身边的绿珠:“蓉姐儿是大嫂的闺女,排行第几?”   之前她就从绿珠嘴里打听关于萧家的一切,只是萧府的人太多,她只记得个大概,一时还分不清谁是谁。   “蓉姐儿是大奶奶的姑娘,在这府里是排行第三,今儿应该是三姑娘十四岁的生日。”   “三姑娘叫萧蓉嫣?”叶楠夕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一句,一边转头看着自己周围的景物。从进来到现在,她对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没有丝毫印象,但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就好似属于这个地方的记忆,被整个清洗了一般。   这跟在叶家时,往日的记忆被一层一层剥开的感觉一比,实在怪异极了。   “是。”绿珠点头,旁边的徐妈妈注意到附近有些丫鬟婆子正往这边探头探脑,于是开口提醒:“三奶奶先去花蕊夫人那问安,待回了自个院子后,再好好整理这府里的人事吧。”   叶楠夕心里叹了口气,她其实极不愿去见花蕊夫人,照她的意思,总归这会儿也没人押着自己,她干脆直接回自个的院子,好好待上几天,然后再拍拍屁股走人。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不用徐妈妈提醒,她也明白为何萧慕氏和萧丁氏领她进来后,就撒手不管了。怕是这明里暗里的人,都等着她犯傻呢,不说她是为什么回娘家去,就单论她离开婆家这么久,今日终得回来,首要之事自然是先去婆母那问安。   然而,刚刚无论是萧慕氏还是萧丁氏,却无一句提到这个,萧丁氏甚至还暗暗误导她,让她先回去休息。她要真这么做的话,简直是给人送去话柄,本来就不堪的名声,怕是更惨不忍闻了。   既然是回来修补名声的,当然不能半途而废。   因不熟悉侯府,叶楠夕示意绿珠领路,往花蕊夫人的宁华堂行去。   越往那边走,遇到的丫鬟婆子越多,很多人应该是没想到三奶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因此忽瞧着叶楠夕后,面上都是一脸惊异,甚至连行礼都忘了。而有的下人在等她从身边走过去后,才猛然回神,然后悄悄往后一退,接着快步离开,各自传递消息去。   用不了半日,这侯府的东西两园上上下下就都知道,她回来的消息。   就算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但心底的直觉,之前她在这侯府,似乎从未被人这般关注过。叶楠夕不禁失笑,自我调侃地想着,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好这会走到宁华堂门口处,早早就得了消息,特意侯在守门的婆子正琢磨着一会话要怎么说,却忽然瞧着那走来的叶楠夕,不由一怔。那面上带着浅笑,越行越近的叶楠夕,她似乎从未见过。   印象中的三奶奶从未笑那般自然洒脱,跟以往,每次过来这边都带着几分冷漠的小心截然不同。   “麻烦妈妈进去通报一声,三奶奶从娘家回来了,想给夫人请安。”几人走近后,绿珠走上前对那看门的婆子轻轻道了一句。   那婆子这才回过神,忙收起面上的诧异,正了神色对叶楠夕道:“夫人昨儿睡得不好,这会儿正在暖阁里歇着呢,之前夫人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   叶楠夕松了一口气,正迟疑着自己是不是这就离开,只是不待她开口,旁边的徐妈妈就低声道:“这个点,花蕊夫人应该也只是稍歇片刻,三奶奶不如就在这等等。”   徐妈妈是代表叶老太太随她一块过来的,作用便是在她身边时刻提醒她需要注意哪些,以免留人话柄,让人抓着错处。   所以,叶楠夕只得应了。   然而,既然花蕊夫人交代过,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她好眠,那婆子自然是不敢请叶楠夕进去坐。   今日虽没有下雪,但却是个阴天,并且还有风。即便她身上披着紫貂大氅,但在这外头站得久了,也是顶不住的,更何况她身体才刚刚好,若真这么冻上一冻,怕是又会倒下。   绿珠心里着急,求助地看向徐妈妈,却见徐妈妈不急不缓地将自个手里的包裹往绿珠手里一递,然后从里拿出一个刻着喜鹊踏梅的铜胎手炉。   “妈妈何时准备了这个!”绿珠惊讶,却又接着道,“只是没有火。”   “你先陪着三奶奶。”徐妈妈淡淡道了一句,就拿着手炉往宁华堂的茶水间走去。她服侍了叶老太太大半辈子,早就将这大宅大院里的猫腻摸了个透,帮叶楠夕省去花蕊夫人的暗罚不怎么容易,但借个火却不是什么难事。   不多会,叶楠夕就抱上了暖烘烘的手炉在怀,然后看着徐妈妈轻叹地笑了笑:“祖母应当是想到,我一回来就会遭到夫人的为难,只是这才是开始呢,妈妈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吗?”   徐妈妈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低声道:“三奶奶不需太过担心,之前外头就传出花蕊夫人苛待儿媳的话,如今到底是要顾着自个的名声,所以这顿罚站不会太久,不过是回来的下马威罢了。至于以后,只要三奶奶事事小意,仔细不越雷池半步,就可安稳度日。”   即便不是太久,却也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在叶楠夕感觉脚差不多要麻掉的时候,那看门的婆子总算从屋里走了出来,行到她跟前道:“夫人才醒,只是眼下头有些疼,就免了三奶奶今日的请安。”   愣是让她吃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结果却连见都不想见。这若搁到任何一个儿媳身上,都是非常下脸面的一件事。并且这明显是一个风向,一种态度,满府的下人具看在眼里,以后该怎么伺候,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叶楠夕却着实松了口气,让她去见花蕊夫人,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态度才正确。即便花蕊夫人对她有许多成见和不满,但对方对她来说,仅仅是个陌生人。   所以,这一句免了,对她无疑是天籁。   萧玄的院子因靠着府里的那片梅林,并且院中也种了数株梅树,一进这院子,就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梅香,所以这个院子就以暗香为名。   听说这名还是萧玄亲自起的,叶楠夕站在屋里一边轻轻跺脚,一边腹诽:一个大男人,却喜欢这么脂粉气的名,难怪会被人除去军籍。   “三奶奶,汤婆子来了,您先进被窝捂一捂。”   “徐妈妈呢?”   “妈妈在问阿杏和小翠这院里的事。”绿珠将榻上的两个引枕拿过来,放在叶楠夕背后让她靠着,然后松了口气般地道,“幸好这院里还有几个以前的人,不然有花蕊夫人那样的授意,三爷又不在,我和徐妈妈一时半会还使唤不动他们。”   这里,会比在叶家更艰难,叶楠夕心里自是清楚,于是看着绿珠道:“且忍上几日,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无需跟他们多做计较。”   绿珠点点头,只是眼里却是透着几分担忧,但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午饭毫无意外,迟了整整一个时辰,并且送过来后,已经全凉了。绿珠不满地对那婆子抱怨一句:“这还怎么吃,菜和肉都结上油花了,而且三奶奶如今也吃不得这重油的东西。”   那婆子冷哼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我这忙着脚不着地,你一个丫鬟还跟我挑三捡四,不想吃的话就扔了,没人拦着你。我那还要准备晚上的席面,这可是夫人亲自交代过的。”   “绿珠,进来吧。”这话就是在门口说的,叶楠夕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徐妈妈将一个烧得旺旺的红泥小火炉拿了进来,叶楠夕即笑道:“妈妈这又是哪里拿的,刚刚那包裹里可没有这个。”   徐妈妈一边摆好炉子,一边道:“总会贪心的人,这不是三奶奶惯会的事吗,我不过是替三奶奶代劳罢了。”   “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叶楠夕说着这话时,面上的笑却是淡了几分。既如此,一开始时她在叶家过得那么不易,为何叶老太太就不替她多说几句话,任由年氏的胃口一点一点地张大。   即便是用小火炉隔水加热,但这饭菜的味道也有些不对了,并且很不对她的胃口,叶楠夕勉强吃了个半饱就放了筷子。正要漱口时,阿杏就捧着一个扁方的盒子进来道:“三奶奶,厨房那给送来一盒点心,说是特意为蓉姐儿的庆生日准备的,府里每个院子都有。”   第022章 纸条   “这送来得倒是巧。”叶楠夕让绿珠接了,然后问,“厨房那边可是授了夫人的意送过来的?有没有另外传什么话?”   “应,应该不是,是厨房的许嫂子给送来的,许嫂子没多说什么。”阿杏摇头,扑闪着一双眼睛,有些激动地看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似要笑,又似要哭。她原是侯府浆洗房里的丫鬟,因她娘得罪了府里的管事婆子,所以无根无底的母女俩,在这府里受人欺负是常有的事,人贱万人踩,众人的冷漠怕事,使得那管事婆子变本加厉。后来要不是三奶奶,她和她娘怕是早在那雪夜就被人给轰出侯府了。   只是她好容易从浆洗房的粗使丫鬟,跃为三奶奶院里的三等丫鬟,却不等她服侍三奶奶满一年,三奶奶竟就服毒自尽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棺木送出去的那个凌晨,她还躲在墙角处看着。侯府不许见哭声,她就偷偷捂着嘴。   三奶奶走后,这暗香院就越发冷清下去,就连三爷偶尔回来一次,也都是宿在前院。后来,她有听闻三奶奶未死,在娘家又活了过来。所有人都对这事又惊又异,只有她悄悄告了半日的假,跑去大悲寺还愿,给寺里捐了一个月的月例当香油钱。   “阿杏?”叶楠夕这会才仔细瞧了阿杏两眼,十四五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长得不甚起眼,不过那双眼睛却是难得的黑和亮。刹时,她脑海里闪过几个画面,并且那画面竟是她所见过的萧府里的人当中,最清晰的一个。   阿杏忙上前,压住心头的激动道:“三奶奶请吩咐。”   叶楠夕面上浮出几分笑:“你母亲如今身体可好?”   绿珠面露诧异,徐妈妈也看了叶楠夕一眼,阿杏再难掩激动,眼泪即从眼角溢出:“好好,自知道三奶奶没事后,娘和我都松了口气。昨儿娘还说,三奶奶喜欢穿的三叠棉底的冬鞋,她新做了两双,就等三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给三奶奶送来。”   叶楠夕笑着摇头:“快别让你娘这么费心,我没那么讲究。”   阿杏认真道:“不费心的,娘说了三奶奶能喜欢她的手艺,是她的福气。”   “估计你也都没吃午饭呢,吃饭去吧。”见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和好奇打探,阿杏这种丝毫不觉惊异,只有满腔的欢喜和激动倒令她有些不大习惯。   阿杏出去后,徐妈妈因还要跟院里的那两粗使婆子打听府里的情况,便也跟着出去了。   绿珠将碟碗都收进食盒后,才张口:“三奶奶记得阿杏?”之前她只跟三奶奶提起侯府各房各院的主子,下人她并未提及,可三奶奶刚刚明显是对阿杏有印象,并且还知道阿杏母亲的身体不太好。   “嗯,我也觉得奇怪。”叶楠夕一边打开那装着点心的盒子,一边道,“这侯府里的人,就数她我记得最清楚。”难道是因为阿杏待她是一片真心的关系?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叶楠夕拿起点心的动作顿时。萧慕氏和萧丁氏,她见面时也是有几分印象的,只是很模糊,而之前进侯府时,一路上碰到的那些下人,也有一些她觉得眼熟。但是那些人,那些印象,丝毫不能触动到她。   这般一琢磨,她不由又想起那位还未谋面的丈夫,还有她的绯闻男主。   真不知当看到他们二人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点心送到嘴里后,才被舌尖上的味道惊到,甜而不腻,绵密且松软。她垂下眼一瞧,白色的点心,小方形,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样子瞧着很普通,味道却令人惊艳。   绿珠这会也瞧了那点心一眼,随后就道:“咦,这不是棉花糕么,三奶奶以前就很喜欢吃这个点心。”   叶楠夕将盒子往绿珠那一推:“这个真不错,看来是托了蓉姐儿的福了,你也尝尝。”   绿珠似有所怀疑,谢了赏,然后小心拿起一个放入嘴里。   片刻后,她才迟疑着道:“确实是棉花糕,但吃着却像是外头天香楼的师父做的,而且我记得三姑娘不怎么喜欢有牛乳味的点心,府里怎么会特意为三姑娘做这个?”   叶楠夕听出绿珠的话外之音,沉默一会,就将那盒点心挪到跟前问:“这竹编的盒,可也是天香楼的东西?”   绿珠摇头:“这是侯府的东西,天香楼用的是纸盒子。”   她原来就喜欢吃这个,蓉姐儿却本就不喜欢这个,可侯府却在蓉姐儿生日这天准备这种点心,并且还特意送到她这边。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令人惊艳的味道里,却藏着他意。   “怕是,这盒点心就只送了我这里。”叶楠夕手指轻轻摸着盒子的边缘,“只是这是谁送来的?什么意思呢?”刚刚自言自语般地问出这句话,她就注意到点心里似乎藏着什么,即轻轻抖了抖盒子,随后便见点心下面压住一张纸条!   绿珠吓一跳,赶紧抬眼往门口看去,然后快步走过去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这会儿,外头静悄悄的,丫鬟婆子都吃饭去了,只余梅影清寒。   叶楠夕挑出那张纸条,打开,不过是巴掌大小,上面落了两行字: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月半时,斜檐下。   字写得虽有些潦草,但很漂亮,韵味天成。   绿珠走过来,叶楠夕便将那纸条递给她:“你可认得出这是谁的笔迹?”   绿珠看着那纸条,脸微红:“三奶奶,我,就只认得几个字,不会辨笔迹。”   叶楠夕一怔,只得收回手:“之前,我在这的时候,可有人给我传过书信?”   绿珠慌忙摇头:“我从未见过,而且谁能有这么大胆敢接这个!”   绿珠没见过,却不代表没有。她身边光大丫鬟就有四位,次等的丫鬟好像还有五六个,另外还有仆妇婆子什么的,而且绿珠最后那个月又回家照顾母亲去了。   叶楠夕反复看着那张纸条,这瞧着,很像是邀她晚上出去幽会。难不成真是那位时少爷传的?有那么蠢那么迫不及待吗?   “三奶奶,这个赶紧烧了吧。”绿珠在一旁惴惴不安地道,就算她只认得那上面的几个字,也根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直觉这东西会招祸,绝不能留着。   叶楠夕沉吟一会,就收起那张纸条:“你去找阿杏过来,我再具体问问她。”   绿珠应声出去,不多会,阿杏随绿珠一道进来,且面上明显带着几分开心。能得三奶奶的吩咐,为三奶奶办事分忧,是令她觉得很光荣的一件事。   叶楠夕仔细看了阿杏一会,却真只在这丫鬟眼中看到单纯的开心和对她的仰慕。   与阿杏无关,叶楠夕心里为自己的多疑叹了口气,然后才吩咐:“你替我去厨房那瞧瞧,今儿都准备了什么点心,刚刚许嫂子从我这离开后,又去了哪几个院子。”   “是,三奶奶还有别的吩咐吗?”阿杏问也不问,立马应了。   叶楠夕想了想,又问:“绣珠和紫草如今都在哪当差,你可知道?”   “绣珠姐姐还是在绣房那当差的,只是一个月前因生病的关系,出府去了,也不知如今病好了没。紫草姐姐如今是宁华堂里的洒扫丫鬟。”阿杏神情微黯,绣珠虽是早嫁了人,并且过后也没再在叶楠夕身边当差,却还是受了牵连。如今到底病得如何了,也不清楚,她只是个次等丫鬟,能打听到的消息还是有限的。   叶楠夕心情微沉,许久才道:“你先去吧。”   阿杏点头,就转身,一旁的绿珠叫住她,低声叮嘱:“你机灵点,别让人问三奶奶什么。”   “我晓得的。”   待阿杏出去后,叶楠夕才又问:“徐妈妈呢?”   “在后院吃饭,我瞧着徐妈妈正跟那两婆子说着话,就没惊动。”   小半个时辰后,阿杏回来,气喘得有些重,见到叶楠夕后先是道歉:“让三奶奶久等了,我,我一过去,管事妈妈就让我跟着跑腿,所以才……”   “无碍,都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今儿厨房准备的点心是核桃糕,菱角糕,鸳鸯饼,麻油酥,四色果子,千丝卷,窝丝糖……”   听她还打算接着往下说,叶楠夕只好打断她问:“可有棉花糕?”   阿杏一愣,然后摇头:“没有,三奶奶是想吃棉花糕吗?”   叶楠夕摇头:“再说说许嫂子吧。”   “我刚刚过去,没瞧着许嫂子,后来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许嫂子好像是家里有事,这会儿没在府里。”   “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应该是给三奶奶送了点心后就走的。”   叶楠夕听到这,跟绿珠对视了一眼。这侯府,果然不是好待的地方,她须得早点脱身才行。   下午,叶楠夕午睡醒来,绿珠刚给她递过一盏茶,徐妈妈就从外进来,低声道了一句:“三奶奶,这一个多月,侯府这边也发生了不少事。”   第023章 拒绝   听说叶楠夕自被送回娘家后,萧三爷跟花蕊夫人的关系直接降为冰点。这一个多月,萧三爷只回府两次,一次是因为侯爷病了的关系,然而那次即便是回来,却也仅在府里歇一晚,第二日一早就回书院去了;另外一次则是世子爷有事请他回来商议,但入府不足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连后院都不曾踏足。   就连半个月前,花蕊夫人因伤风卧床数日,康婆子去找萧三爷,萧三爷只叮嘱康婆子好生照顾,竟始终未回来看一眼。听闻花蕊夫人当时气得脸色发青,将手里盛着药汁的碗摔了个粉碎,屋里的丫鬟俱吓得脸色发白。   除此外,还有一件事极耐人寻味。   叶楠夕被送离侯府的当日,寄住在侯府东园的时少爷直接闯入宁华堂,跟花蕊夫人吵了一架。虽当时没有任何人在场,也无人听到时少爷到底都跟花蕊夫人说了什么,但宁华堂的下人却都知道,自那天后,花蕊夫人整整三天吃不下饭。   如此还不算,那日时少爷从宁华堂出来后,又直接去找了萧三爷。   结果被许多下人看到时少爷对萧三爷亮了刀子,当时就差点吓晕了几个下人,幸好花蕊夫人及时赶到,才免了一场祸事。   说来那时少爷不过是寄住在侯府的一位远亲,可以说是在人家屋檐底下,求方寸之地过活的,照理应当是过得小心翼翼才是,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而且在那之前,也没谁瞧得出那位时少爷,竟有这么大的脾气。偏出了这等事后,花蕊夫人也未将时少爷赶出去,只是命人好好看着冬青阁。   冬青阁建在东园西北角,地方既小且偏,并且那里原是给下人住的地方。萧时远被接到侯府后,花蕊夫人才让人将那处地方收整一番,添了个匾,让侯爷提了冬青阁三字为名。   冬青阁虽不比侯府里各个主子爷住的地方,但好歹也算是个独立的院落,并且花蕊夫人平日里虽对那边没有特别照顾,却也从不曾真正冷落过。并且偶尔有点什么好东西,花蕊夫人也都会让人送到这边。因此一直以来,府里的下人对萧时远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加上萧时远待人甚为温和,容貌亦生得极为俊俏,因此倒惹得府里许多丫鬟芳心暗动。听说就连西园那边的姑娘,也有惦记着的。   但这些却也都是些捕风捉影之事,萧时远自入侯府后,一直就规规矩矩,从不曾做什么出格的事。不曾想,这一闹,竟是这般地生猛,连花蕊夫人都措手不及。   而这还不算完了,听说半个月前,萧时远就提出要搬离侯府,可花蕊夫人却直接拒绝他的要求,如今是命人守着冬青阁,不让时少爷踏出那里半步。   叶楠夕听完后,讶然道:“这好多事,妈妈是跟谁打听来的?”   这件件事,想必在发生当时,就被下了禁口令。虽说也不能保证能堵得了悠悠众口,但对侯府的下人来说,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一股脑地就将这些事倒出来。而徐妈妈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就打听出这么多事,怎么都令人觉得不对劲。   “刚刚阿杏的娘来找阿杏,正好让我碰上了,就拉着她唠嗑了一会。”徐妈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叶楠夕,“她还给三奶奶带了两双鞋,只是没好意思亲自拿给三奶奶,而且也怕人说闲话,就托我交给三奶奶。”   叶楠夕接过,打开,里面时两双棉鞋,针脚很细,摸在手里很暖。   阿杏的娘原姓罗,十岁时就被卖到侯府当丫鬟,后来嫁给侯府里的一位马夫,只是成亲没几年,那马夫就得了急病去了。罗氏没地方去,就带着阿杏继续待在侯府,在遇到叶楠夕之前,她虽没能获得主子的青眼,但几十年下来,她在这侯府里也自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   对于叶楠夕,她自是感恩的,但同时心里也清楚,她们母女俩若不想再落入那忌恨她的管事婆子手里,就必须做好一切准备,抓住一切可抓的机会。所以,自知道三奶奶被送回娘家后又活了过来,她就知道,三奶奶定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所以,在很多人都就此事议论纷纷的时候,她开始一点一点地收集消息,收集一切三奶奶需要的消息。而她收集打听到的这些事,从不曾跟任何人说过,包括阿杏。   太阳落山后,屋里的寒意又重了几分。   暗香院的主屋是有火墙的,只是这火墙能不能发挥它的正常功能,完全取决于住在这屋的是什么人。所以,今晚,面对身为屋主的叶楠夕,那火墙自然只当个摆设。   “比在家里还冷。”叶楠夕瞧着搁在自己脚边的火盆,搓着手道了一句。火盆里的炭很少,瞧这样子,怕是还不等烧到下半夜就得熄了,而就这点炭,却还是从院里的几个下人那里分来的。下人烧得炭自然不能跟她在叶家时,用高价从年氏那买来的银炭比,叶楠夕叹了口气,转头对绿珠道:“你也别忙着收拾那些东西了,先想法子把今晚的晚饭解决了。”   “刚刚听说,厨房那会给送过来的。”绿珠停下收整床铺的动作,直起腰道,“三奶奶先吃几块点心垫垫,徐妈妈已经去厨房那看了。”   “多半会空手而回,就算有,估计也都是些倒胃口的东西。”叶楠夕摇头苦笑,如今才觉得,她在叶家的那段时间,简直就像是天堂。   绿珠看了看桌上的漏壶,便道:“要不我去看看吧,不行就让阿杏偷偷拿点吃的过来。”就算花蕊夫人有意要为难三奶奶,但这院里的下人却还是要吃饭的,只要没有明着吩咐不许给暗香园送饭,那么丫鬟们悄悄带点吃的过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绿珠这话才落,外头就传来一个声音:“请问三奶奶可在屋里?”   不是她这院里的丫鬟,叶楠夕看了绿珠一眼。绿珠一边问是谁,一边往外出去。片刻后,绿珠就领着一位穿着玫红长身褙子的丫鬟进来道:“是夫人身边的青芽姐姐,说是夫人请三奶奶过去用晚膳。”   “请我?”叶楠夕颇感意外,上午那会还不愿见她呢,怎么会想请她过去用膳。而且这会儿东西两园的太太和姑娘以及哥儿们应该都在宁华堂,那边的热闹声,连她这都听得到。   叶楠夕想了想,就对青芽道:“多谢夫人相邀,只是眼下我身体不适,怕扰了夫人的兴致,就不去了,改日再过去赔罪。”   青芽怔了一怔,似没想到叶楠夕会这么直接地拒绝,并且身体不适明显就是在瞎说,偏还能说得那么坦然。   这个房间的面积很大,不烧火墙的话,光凭炭盆里的炭火,根本添不了多少暖意。不知从哪来的冷气,不停地从袖口处钻入,凉丝丝的,令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叶楠夕抱着手炉倚在紫色的大引枕上,嘴角含笑地看着青芽:“不过就这么拂了夫人的盛情也是不妥。”   青芽一听这话,以为叶楠夕是不敢真的拒绝,刚刚那句多半就是假意装装样子,不过就是想听她多说几句好话,以便争回一点今儿在宁华堂那丢的面子。既是能在花蕊夫人屋里当差,自然不会是个榆木脑袋,奉承主子的漂亮话,她还是能说上好些的。   可没想,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到叶楠夕不急不缓的道:“心领不如实领,就麻烦这位姐姐将夫人要请我吃的佳肴送过来,如此不但能免我这幅病怏怏的模样扰了夫人的雅兴,还能不浪费了夫人的一番好意。”   青芽张着嘴呆在那,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奶奶竟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叶楠夕笑眯眯地送客:“入夜了,外头冷,我也不多留姐姐,绿珠,你送这位姐姐出去吧。”   绿珠回来后,有些担忧地道:“三奶奶,刚刚那番话若是传到夫人耳里,怕是会惹怒夫人。”   叶楠夕抱着手炉慢悠悠地道:“你有没有听过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绿珠:“……”   叶楠夕笑了笑:“虽不明白为何非要接我回来,但她对我定是已厌之入骨,我再怎么讨好她,顺着她都没用了,何不就气气她。大冷天的不给我饭吃,又专门摆了鸿门宴等我,我还真要傻傻地往里钻不成,”   青芽回到宁华堂,并不进正厅,而是站在门口等了一会,瞧着康嬷嬷从里出来后,才赶紧走过去,低声道了几句。康嬷嬷越听脸色越加难看,本是想马上转身进去告诉花蕊夫人的,青芽却拉了她一下:“如今西园的太太大都在里面,夫人是极好面子的,嬷嬷等这散了后再说吧。”   康嬷嬷果然收住脚,然后道:“吩咐厨房,今晚什么都别给那边送,角门也让人锁起来。”   青芽低声道:“其实,这也饿不着那边,那院里的好些人,三爷一直留着。”   康嬷嬷一声冷哼:“虽是饿不着,她却也好过不起来。”   第024章 出门   腊月寒冬,枝头积着残雪,檐角挂着冰凌,院中快步往来的丫鬟婆子,偶尔从嘴里呼出的都是白雾,候在门口的丫鬟时不时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搓一下手。   就隔着一张厚重的锦帘子,屋内和屋外俨然是两个季节。   屋外的下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屋内的女人则多穿着秋裳,只是在那云母大屏风后面,却挂了一排的大氅衣。材质不一,款式各样,皆是令人垂涎的华贵。   朱漆的紫檀花几上,是开得正艳的木芙蓉;垂着金丝流苏的香枕上,搁着的是紫金香炉;御赐的白玉碗里,盛着的是云山上采来的血燕窝。   花蕊夫人轻轻动这手里的小勺,面上含笑地听着妯娌和侄媳们的交谈。   萧四奶奶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就对在做的妯娌道:“下个月才是我那堂嫂的生日,算着日子,还有十天,可那丁府现在就已经开始下贴了。”   “这么说,跟叶老爷的寿宴离得很近。”席中不知谁接着道了一句,花蕊夫人抬眼一看,见是西园的二太夫人,便没说什么。   萧四奶奶点头:“是呢,昨儿叶府的太太就已经下了帖子,只不过听说今年收到邀请的人不比往年多。”   二太夫人笑了笑:“往年也就算了,今年倒是想知道都有谁会去。”   说到这,二太夫人似忽然想起什么,就转头对花蕊夫人道:“夫人刚刚不是已经使了丫鬟去请三奶奶,怎么,都这会了还没过来?”   花蕊夫人抬起眼,淡淡一笑:“说是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   二太夫人闻言即摇了摇头:“虽说是身子不适,但既然都能回侯府,想来也没大碍,再怎么娇贵,夫人都让人去请了,怎么也应当过来坐上片刻再离席不迟。”   “不是说叶家的姑娘最是识大体的吗,怎么却是越来越不知进退了!”   “三嫂是个心性高的,想是不屑跟咱这些人坐一处。”   “怕是没脸过来。”   “说得也是,我还想今晚好好看看她呢……”   听着下面悄悄的议论声,花蕊夫人便放下手里的勺子,开口道:“今晚就到这吧,时间也不早了,外头又冷,几位姑娘回去时若是受了寒就不好了。”她说完就站起身,扶着康嬷嬷的手离席而去。   众女眷一直是目送花蕊夫人入了穿堂后,才觉得心头一松,纷纷起身,相互传递了一下眼神,然后各自结伴离开的宁华堂。   徐妈妈回了暗香院,听说了花蕊夫人使人过来请叶楠夕,叶楠夕却拒绝不去的事后,即皱了皱眉头,责备了绿珠一句:“你当时既然在三奶奶身上,为何不劝三奶奶过去。”   叶楠夕听得出来这句话其实是在责备她,于是便道:“是我不想去的,我知道妈妈想说什么,只是我确实没把握应对那个女人,也不想为再与我无关的事费心。所以且让她们说去吧,只要我自己不在意,那些口水是淹不死人的。”   徐妈妈叹道:“姑娘是洒脱了,可却枉费了老太太一番苦心,不过几日时间,姑娘为何就不能先忍忍。”   其实我何尝没有在忍,叶楠夕暗自苦笑,正好这会阿杏带着两个老妈子捧着熬好的稠粥和几个小菜,还有烧得旺旺的小火炉进来了,两人便打住了这个话题。   那一晚,萧玄并未回侯府,但这一日,在俞川摆宴的人家却是不少。特别是在这样的冬日,一些富贵人家无事打发时间,所以总找各种由头聚在一起吃酒看戏。而正好这一日,那云山道长刚好到俞川访友,于是就有好些人借此机会,也让人去请那道长过来。   第二日,关于叶楠夕当时为何会被棺木送回娘家,开始有了另外一个说法。而这一日,叶楠夕又以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花蕊夫人为由,避开了晨昏定省之事。   “夫人,要不要老奴过去请她过来?”康婆子服侍花蕊夫人用了早饭后,低声问了一句,只是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将那个“请”字咬得很重。   “且先随她去。”花蕊夫人冷笑,然后问,“侯爷呢?”   “侯爷用了早饭后,就抱着贝虎出去了,听说是杨大人新得了一只名种,请侯爷过去品评呢。”   贝虎是寿宁侯养得一只虎猫,是萧侯爷的心头肉,恨不得每天都抱着睡觉。偏花蕊夫人最是讨厌这些长毛的东西,不知跟萧侯爷说了多少,却也没法说服萧侯爷将贝虎送人,最后花蕊夫人只得下令不许贝虎进她的房间。   “这么冷天也压不住他溜猫斗狗的心。”花蕊夫人毫不客气地道了一句,康嬷嬷也未出言劝,花蕊夫人还只是长公主身份时,她就跟在身边伺候了。曾见过长公主在宫里曾有着什么样的荣光,当年下嫁寿宁侯,她还替公主觉得委屈过,而且这二十多年来,寿宁侯无论是在政绩还是名望上,都不见有任何建树,因此如今花蕊夫人只是这么骂一句,她觉得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想到自己丈夫,花蕊夫人就觉得心里有一股子郁气发不出来,过了许久,才吁了口气,接着问:“子乾回来了吗?”   康嬷嬷道:“三爷昨晚就回来了,只是又宿在书院。”   花蕊夫人皱眉:“逆子!”   “夫人息怒,三爷本就是这拧性子,待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再说那女人也都回来了,三爷终还是会回来跟您赔罪的。”   “哼,我还当他真是为那女人忤逆我呢,之前还好生担心了一段时间。”   “三爷不过是觉得被下了脸面罢了,如今事情周全回来后,那口气自然会慢慢消掉。三爷若真的看重那女人,昨晚怎么也该回来看一眼,所以夫人这会儿大可放下心了。”   花蕊夫人倚着大引枕,沉思许久,又问:“冬青阁那边怎么样了?”   “没什么动静,时少爷还是如往常一般在屋里安静看书,估计是还不知道那女人已经回来了。”   “让人仔细盯着那边,一句都不许透露,那个祸害不除,我心不安。”   “老奴明白。”   ……   第三日,叶楠夕刚刚醒,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外头就有人砰砰砰地猛拍院门。果然消停不了两天啊,叶楠夕瞧着康嬷嬷领着四个婆子从外进来,便知道这一次,她若是还说自己身体不适的话,准会被这几个婆子给直接抬过去。   第二次来到宁华堂,总算不用再罚站了,有人开路,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时间还早,院里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洒扫昨晚夜里结在路面上的冰,于是叶楠夕一进去,正好就看到那个穿着灰蓝小袄的丫鬟,正提着一桶水从她一旁经过。   她以前的贴身丫鬟,一看到就想了起来,跟着叶楠夕身边的绿珠已不由自主地喊一声:“紫草!”   紫草刚刚已经看到她们,本来想低头避过去的,可眼下……她只好放下水桶,低头屈身行礼:“见过三奶奶。”   叶楠夕心里一声叹息,绿珠怔怔道:“紫草,你现在就都是做这个?”   曾经的紫草,比正经人家的姑娘还要优上几分,可如今……   康嬷嬷瞧着这主仆几个一副情深意长的模样,便冷声道:“三奶奶,夫人正等着呢。”   这是她身边几个丫鬟当中最聪明的一个,叶楠夕再看紫草一眼,然后收回目光,重新抬步往前去。绿珠咬了咬唇,跟上,紫草重新提起水桶,吃力地走向另一边,只是几步后,又停下来,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花蕊夫人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貌美,通身华贵,气质卓然。   应该是已过了四十的女人,却看着顶多三十来岁,岁月的历练和环境的影响,以及身份的原因,使得这个女人即便是坐着看人,视线明明比对方要低,可却让人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看到她的那一瞬,叶楠夕脑子里又出现几个模糊的画面,而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心头还隐约生出几分莫名的战栗感,并且嘴里隐隐有发苦的味道。   美丽,冰冷,高傲,强势。   这就是花蕊夫人给叶楠夕的第一印象,与那残留在脑海里的印象没有出入。   花蕊夫人坐在榻上看了叶楠夕足足有半刻钟,然后才开口,声音轻缓温和,可语气却是极为冰冷:“你如今大难能顺利渡过,是多亏了云山道长,今日就随我一块过去,亲自谢谢那道长。”   “是。”叶楠夕垂首应下,对方不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只是在通知她。   花蕊夫人便扶着康嬷嬷的手站起身,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叶楠夕跟在后面,出了正厅后,绿珠正要跟上,康嬷嬷却道:“夫人已经都安排好人,三奶奶就不需再带丫鬟了。”   这话一落,即有两个婆子挡在绿珠前面。   叶楠夕转头对绿珠道:“听夫人的吩咐,你就回院里去。”   绿珠看了叶楠夕一眼,点头,收住脚,等着叶楠夕和花蕊夫人出了宁华堂后,她才赶紧转身往暗香院走去,此时徐妈妈已经等在门口。绿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低声道:“妈妈,三奶奶果真被花蕊夫人带出去了。”   “知道了。”徐妈妈低声道了一句,然后吩咐,“你照常做事去。”   “阿杏出去了吗?”   “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已出去。”   绿珠放了心,便回屋里收拾去了。   第025章 是谁   阿杏从早早进城的木炭车上跳下,将几枚大钱递给那卖炭的老翁,又道了声谢,才小步往叶家开着角门的巷道跑去。   “小心点儿,天冷路滑,可别摔着喽!”老翁瞅着灰蒙蒙的天色,再瞧着前面着急跑开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叮嘱一句。   阿杏没有停下,只是回头“哎”了一声。   “也不知是谁家的小丫鬟,这么冷的天,一大早地就出来跑腿,可怜哟。”老翁叹口气,就将木炭车赶往坊市。   阿杏跑到叶府角门后,停下,重重地喘着气,然后抬头看着那紧闭的门,抬手要敲门时,才发觉自己身上一直在发抖。三奶奶说,能不能来得及,主要是看她。   阿杏握拳,闭了闭眼,然后长长吐了口气,再睁开眼,叩门。   两次,两次,再三次。   三奶奶特意交待过,不能叩错了次数。   片刻后,阿杏正懊恼自己是不是叩得太轻,或许里头根本没人听到的时候,那门就吱呀一声,轻轻开了一条缝,然后一个老婆子从里探出半张脸,瞧着阿杏后,打量了两眼问:“谁呀?”   阿杏一脸急切地道:“三奶奶找文姨娘。”   那婆子皱着眉道:“你是谁?”   阿杏接着道:“三奶奶找文姨娘。”   那婆子一脸不耐烦地道:“什么三奶奶,我们府里没有三奶奶。”   阿杏像是背书一样地重复:“三奶奶找文姨娘。”   那婆子终于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将门轻轻拉开:“进来吧。”   ……   叶楠夕随花蕊夫人从垂花门那出来后,瞧着停在门口的是两辆马车。前面一辆旁边候着一位衣着甚为体面的丫鬟,叶楠夕认出是头天晚上过来请她的青芽,就翘了翘嘴角,青芽没想到叶楠夕会对她笑,不由一怔,只是也仅一瞬,她就回过神,倾身对花蕊夫人和叶楠夕行礼问安。   叶楠夕目光一扫,见后面那辆相对朴素一点的马车旁,候着的是两个比较粗壮的丫鬟,和两个看起来甚是孔武有力的婆子。   花蕊夫人惜字如金,走过去后,手一抬,就扶着青芽的手上了马车,随后车帘垂了。她自出来后,就没看叶楠夕一眼,但她身边的所有人则都盯着叶楠夕。   叶楠夕便知道,后面那辆马车还有那四个仆从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   她自觉走到那辆车旁,踏着小凳,自己上了马车。   果不其然,车里放了一个包裹,瞧着也像是专门给她准备的。   那两丫鬟和两婆子跟着上车,两个坐在她对面,两个一左一右地坐在她旁边,守得严严的。   大家大族的规矩从这里就能窥其一斑。   静且稳,每个人都只专注着自己的事,却又配合得有条不紊,一点乱子都不出,上了马车后,一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   “这是要去哪?”马车走起来后,叶楠夕往旁问了一句。   “三奶奶到了便知。”旁边的丫鬟不带感情地回道。   叶楠夕再问:“那包裹可是为我准备的?”   那丫鬟迟疑了一下,似不知这话要不要回,就看了对面的婆子一眼。其中一个婆子便道:“三奶奶无需多问,到了自然就什么都清楚了。”   叶楠夕笑了笑,闭了嘴。   车窗外的光线渐渐亮了起来,叶楠夕默默合算着时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马车应该已经是快要走出城了,也差不多了吧,她是否真的应该相信父亲,就看这一次。   与此同时,花蕊夫人这辆车内,康嬷嬷低声道了一句:“她着实不像是真忘了那许多事。”   花蕊夫人半阖着眼:“不这么说,叶家怎么能留她那么长时间。”   “其实老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日送出去的时候,明明是已经断了气的,怎么就……”   花蕊夫人冷笑:“就是出了个妖孽,本宫也能降得住!”   康嬷嬷很欣慰看到花蕊夫人如此神态,如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点头应声。   花蕊夫人眯了眯眼,看着越来越亮的车窗,接着道:“而且,当日真断气还是假断气还另说。”   康嬷嬷诧异:“老奴当时确实是检查过的。”   花蕊夫人瞥了她一眼:“云山道长若是想瞒着我,你又如何能看得破。”   康嬷嬷怔住,许久无话,花蕊夫人慢慢闭上眼。   却刚过片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且还伴随着一声喊。花蕊夫人微皱眉,睁开眼,康嬷嬷面色微变,忙让车夫停下,后面跟着那辆车也随之停住。   叶楠夕诧异,听着不像是父亲派来的人,难道是侯府出了什么事?意外吗?对她是好还是坏?她趁着刚刚停车太急,看着她的这四位丫鬟和婆子还没重新坐稳,就侧身将车窗悄悄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果真是侯府的人,此时已经停在花蕊夫人车旁,然后略有些急促地道了几句。她听不太清,但还是隐约听到了几个字眼,譬如:时少爷出府了……是侯爷……还有人,拦不住……要追来……   此时旁边的丫鬟已经坐稳,瞧着叶楠夕推开车窗往外看,赶紧伸手啪地一声将车窗给关上,一下子隔断了外面的话。叶楠夕皱了皱眉,却眼下也不顾上气恼。   刚刚听到断断续续的那句话,虽不甚明了,但直觉却是与她有关。难不成,这过来报信的人是说萧时远正往这追来?若真如此,着实是出乎她的意料!只是这个时候,若阿杏传话顺利,父亲那边也应该有所动作了,她之前预估的时间没差多少。   结果花蕊夫人那边还未做出是否继续往城外走的决定,叶楠夕又听到一阵往她们这过来的马蹄声,她心猛地一跳,是来了吗?!会是谁?   外面忽然出现一阵骚乱,似那过来的人已经在附近停下了,却又不见有谁出声,只闻几声喝斥,也不知开口的是谁,被喝的又是谁。叶楠夕有些糊涂了,连守在她旁边的丫鬟和婆子也不禁面面相觑,眼中露出几分茫然。   其中一个婆子忍不住伸手,掀开帘子,打算看看是怎么回事。却她这一掀帘,正好外面也有人那马鞭将那车辆往旁一挑,于是车帘大开,外面的光猛然涌进,叶楠夕不禁眯起眼,随后在那光影之中看到一个骑着马的男人,因逆光,所以猛一看去,那身影显得异常高大挺拔。   片刻后,叶楠夕才慢慢看清对方。   跟那身形很相称的一张脸,剑眉星目,鼻梁直挺,五官甚为俊美,但对她来说却是完全陌生,不是以前的熟人吗?难道是父亲指派过来的?   马车内的丫鬟婆子已经愣住,却也不待她们回过神,前方又一骑追来,车内的丫鬟婆子再往那一看,待认出来人后,脸色又是一变。   第026章 带离   前面那人追上来后,有些意外有人比自己早到一步,不禁皱了皱眉,瞬时就冷下脸,只是看到车内的叶楠夕后,他的表情又放柔了几分,目中神色亦跟着添了几分复杂。   同是长相极为出色的男子,一前一后停在她的车前,谁都没有说什么,可这气氛就突然沉默下去。   而当看清后追上来的那男子后,叶楠夕即感觉到脑海里浮现出几个模糊的画面,她对他有些印象。是在萧府的园子里,两人或是站在一起,或是迎面遇上的画面一闪而过。仅是这么几个模糊不清的回忆,苍白而单薄,就好似一张已经被清洗得差不多的水彩画,她甚至无法在这样的回忆里辨析出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然而,即便是认不出,心头却已隐隐怀疑,难道是萧玄,她的丈夫?   虽不敢确定,但当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后,她不禁又仔细打量了那男子一眼。   他无疑是个英俊的男人,凤目狭长,长眉入鬓,骑在马上的英姿丝毫不逊与之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看起来高贵且文雅。只是眼下他紧抿的薄唇,令人看着,打从心里生出几分难以接近的感觉。   他就那么深深看着车内的叶楠夕,那样的目光令车内的丫鬟和婆子都倍觉尴尬。任谁都看得出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大正常,但旁边另外一位男人,脸上却没表现出丝毫特别的神色,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人,眼神是安静的,安静中带着刀剑般的锋利,迫人却不逼人。   “不知三爷和时少爷忽然过来,所为何事?”   其实这样的沉默持续的时间很短,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就被康嬷嬷的一声问给打破了。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叶楠夕车内的这几位丫鬟和婆子终得回过神,康婆子都下车来了,萧三爷就在跟前,她们自然也得下车问安。   叶楠夕愣住,萧玄?萧时远?哪位是哪位?   由于两人都在马车前,丫鬟婆子是一起行礼的,而康嬷嬷刚刚则是在车厢的一侧说话,她也没看到康嬷嬷说话是眼睛是看着谁,所以她一时竟分辨不出,这两男人,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丈夫。   一个她有印象,一个却是完全空白,这样的情况令她愣怔。她拼命想,却对所谓的“丈夫”依旧是没有任何印象,记忆空白得令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看到那个毒杀的画面以及听到那句“永不弃”的誓言,是不是她凭空幻想出来的。   花蕊夫人那边似叫了康嬷嬷一声,康嬷嬷转身回去,一句话的功夫后就又走过来道:“夫人请三爷过去说话。”   叶楠夕抓着车帘的手不由收紧,离她最近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极淡,却又极漫长,漫长得令她有些恍惚。随后,她看到他忽然翻身下马,然后牵着缰绳,从她前面走过,往花蕊夫人的马车走去。   叶楠夕抓着车帘的手一僵,震惊无语。   他——他才是萧玄!?   可为何当看到他时,她对他竟是一丝印象也没有?连看到个仆人都能觉得眼熟,却为何看到“自己”的丈夫后,却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觉?!   “不知母亲要带夕娘去哪?”前面传来萧玄的询问声,恭敬中带着客气,礼貌里含着质问。叶楠夕赶紧跳下马车,往前看去,旁边候着的丫鬟婆子不妨她会突然这样,皆被吓一大跳。   那声音,很像,是他吗?若是他,那老太太说他当日并不在场又是怎么会事?   见叶楠夕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再看她盯着萧玄看的表情,萧时远眉头紧紧一皱,就下了马,往她这边走来。   “我带她去给云山道长道谢。”花蕊夫人没有下车,甚至连车帘都没有掀起,冷漠的声音从车内缓缓传出,“你已经许久没有给你父亲请安了,今日他正好在府里,你既有这到处闲逛的时间,就回去尽尽孝吧。”   “让母亲挂念了,我今晚会回去。”萧玄对着那绣着凤纹的车帘道,“云山道长如今在书院里,夕娘的事不敢再劳烦母亲了,就由我带她去给云山道长道谢,母亲辛苦了。”   叶楠夕眉头微蹙,仔细听了一会,忽然间又有些不大确定是不是这个声音。一样的低沉,低沉中略带几分性感,是极好听的男中音,可……之前听到的那个男声,似较眼下听到的多了几分沙哑。总之,很像,但又还是有些区别。她毕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无法凭只听一次的声音来辨出一个人。   真的不是他?   “夕娘。”此时萧时远已走过来,看着她正专注看着前面的表情,沙哑着声喊了她一下。这是忽闻她的噩耗,又听闻她并未香消玉损的消息后,耐着性子生生忍到现在,才总算亲眼看到她真的平安无事。   她回来当天他就已知晓,他却只能当做不知道。   萧时远不知自己是愤怒,是愧疚还是什么,眼下看着那张脸,只觉得胸口和喉咙处火辣辣的。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想咽又咽不下去的情绪堵在嗓子眼,令他两手紧紧握成拳。恨不能直接将她拖到自己身边,她其实,本该是他的人!   正怀疑是不是萧时远时,他就开口了,声音也是有些像,可是差别却是比萧玄还要大。并且似出于直觉,叶楠夕在听到他的声音的那一瞬,就断定不是他。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她怔然转头,看向萧时远时,面上露出几分茫然。   总以为,只要看到他们俩,就能找到答案,却不想反而愈加成谜。   不能弄清楚这件事的话,她无法相信这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此时,前面,花蕊夫人在车内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既如此,那你就领着她去吧,记得不可失了礼数。”   萧玄应声:“儿子明白。”   萧时远看到叶楠夕终于看向自己,心头的躁郁感稍歇,只是当看到她面上的表情后,心情又是一沉。却不待他再说第二句,萧玄已从前面走来,并对叶楠夕道了一句:“上车去。”   语气淡淡的,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不高兴。   叶楠夕又看向他,冬日的薄阳下,他看她的眼神也似那阳光一般,隔着一层云雾,令她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马车掉头后,萧时远咬了咬牙,就要上马追去。   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子迩!”   子迩是花蕊夫人特意赐给他的表字,此时的这声厉喝,含着极大的威严,萧时远不得不停下脚步,却未回头,抓着缰绳的手紧握成拳头,指节发白。   “你若想害死她,就只管去。”后面又传来一句话,语气已经变得温缓,完全是一副长辈跟晚辈说话的口吻,可萧时远听了后,即白了脸。   随后,花蕊夫人的马车也远去,从叶楠夕那车上下来的几个仆从也紧跟着离开,只留萧时远一人站在街边,让冬日的薄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又淡又长,亦将他面上的神色照得愈加冷凝。   马车行了一段路后,叶楠夕就掀开车帘,往外喊了一声:“你——可是我父亲让你过来的?”   萧玄转头看她,此时他们正朝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行去,所以他这一转头,叶楠夕便见他那张俊脸一半是光一半是影,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院长甚为关心你。”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那双乌黑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他略感诧异,随后淡淡一笑,是没有多少温度的笑容,是只一种客气的礼貌。   还真是父亲让他过来的,可是为何偏偏是他?   叶楠夕不解,却想了想便明白了,也只有萧三爷才能从花蕊夫人手里将她带走。   想通后,她往外看了一会,又问:“这是往书院去的路?”   “正是,你不记得这条路?”萧玄说着就轻轻拉了缰绳,看了她一眼。   第027章 绳索   这句话,是试探?还是什么?   他必是已听说她忘了许多事,那么现在忽然问她这句话,是否是想试一试真假?是否……还想试试她记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喝下那晚毒药的?   叶楠夕靠在车窗旁,沉默地看着骑马走在就离她几步远的男人,原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却变得最陌生。不得不承认,阳光下,骏马上,这男人的看起来极是吸引人,四肢修长,身形挺拔,五官的轮廓很明显,但又不似异族人那般深刻。简单素净的月白长袍穿着他身上,看起来多了几分随和,阔袖在寒风下轻扬,有种说不出俊逸潇洒。   若非他们是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叶楠夕觉得自己多少会有种捡到宝的感觉。现在,这男人表面看起来无疑还是块宝,但却是块烫手的宝,一不小心就会将她直接烫死!   见她久久不说话,萧玄便又转头看了她一眼,却这一看,就对上她探究的目光。这样的神情,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是,以前她也曾这么看过他,陌生的是,那双眼睛里再无他所熟悉的情绪,只有探究,带着明显的淡漠和几分不易察觉的防备。   “怎么了?”萧玄问。   “没事。”叶楠夕回过神,“是不大记得这条路了,还有多久才到书院?我爹在书院里吗?”   这样随意、漫不尽心,甚至有些目中无人的态度,他以前偶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她进门第一年的夏天,中午,知了在树上嘶声力竭的叫,她一个人坐在那九重葛花架旁的秋千上,花影重重下,只见她比花还艳的脸上挂着惬意得逞的浅笑,脱了鞋袜的赤足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第二次是她跟两贴身丫鬟在屋内闲聊笑闹,连他进来都不知道,当时她正开玩笑地对一个丫鬟道:傍着大树是好乘凉,但越是茂盛的大树,是越容易遭雷劈,别到时乘凉没捞着,反丢了性命。   叶家的二姑娘貌美聪慧与众不同,这是他在娶她之前就有所耳闻,确实,有些不大一样……   “还要走很久吗?”见他忽然一副出神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什么,叶楠夕不由蹙了蹙眉,总觉得他此时多半是在想关于自己的事情,不愿他此刻深究,于是便又问一句。   萧玄回过神,便道:“再行一刻钟就到了,院长在书院内。”   叶楠夕点头,想了想,就将车窗关上,不过车窗帘却没有拉上。   富贵人家的马车,为了采光好,车窗都是用半透的绸纱糊在窗棂上,然后再在车厢内添一副厚实的锦帘,如此,既能挡风防寒,还方便车内的女眷透过纱窗看一看街市的热闹。   萧玄透过窗纱,看着她模糊的侧影,沉思一会,再看一眼,但并未再说什么。   不多会,马车就在书院门口停下了。书院规矩,除院长本文外,所有想进入书院的人,都得下马停车,走着进去。   萧夏先下马,随意整了整衣服,然后往后一看,不想就看到叶楠夕下车时竟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他眉头一皱,却不得不走过去,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稳住她的身体。   真,有力!   胳膊被他抓住后,好像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被他承受过去一般,叶楠夕脚踩到地面后,就对他笑了笑,很自然地道了一句:“谢谢。”   萧玄松开手,淡然道:“进去吧。”   “咦,怎么……既然是这么平整的大门,为何不直接坐车进去?”刚刚没仔细看,马车在这门口停下时,她还以为是有几层台阶,所以才。   萧玄转头又打量了她一眼,然后问:“你真忘了许多事?”   叶楠夕一怔,从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还不死心吗?   叶楠夕想了片刻,便看着他道:“没错,我是忘了许多事,包括在侯府那三年的生活,包括今天走的这条路,还包括你。”   萧玄怔住。   叶楠夕接着道:“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不愿再想起,只是希望不再如以前一般过日子。”   萧玄依旧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叶楠夕对上他的眼睛,许久,才道:“我们,和离吧。”   之前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提出这个事,于是想来想去,终还是觉得直接开口坦白比较妥当,快刀可斩乱麻。   萧玄终于不再沉默,却也只是开口道了:“我明白了。”四个字,然后一边往书院走去一边问:“你可知,母亲早上是要将你带到哪?”   叶楠夕走在他身边,冷笑一声:“随便哪都一样,只要能隔绝软禁起来便行。”   萧玄瞥了她一眼:“那不是只你我之间的事。”   叶楠夕转头看他:“我知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倒是从没想过,她会直接找他谈这等事,并且那表情自然得就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这三年,他其实甚少关注她,除那两次意外撞见她露出真性情的一面外,每次见到她,都是大方得体,小心翼翼,不说错一句,不行错一步。那规矩的模样,以至于令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看错人了。   萧玄看得出来,她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他站住,看着她道:“不可能。”   “为什么?”   “你只能是萧家的人。”   萧玄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楠夕怔在当场。   ……   “父亲,他是什么意思?”再次看到叶明,叶楠夕即将刚刚的对话说了一遍。她若真是怀春少女,多半会以为那男人是对自己用情至深,割舍不下,所以不管是死皮赖脸还是死缠烂打,都不会罢手。可是她听得很明白,也看得很清楚,萧玄半点这样的意思都没有。   既然是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又出了那样的丑事,何苦还要再缠在一起两看相厌。   “他答应过我,会护你周全。”叶明一边从书架上抽出自己要找的书,一边慢悠悠地道,“你还有东西在花蕊那里,和离的话,花蕊对你便不用再客气了。”   是指那封偷情的信,叶楠夕看了叶明一眼,就道:“仅是因为这个?”   叶明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然后坐下,看着自己的闺女道:“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叶楠夕看着自己的父亲反问:“装聋作哑,惶惶不安便是好吗?”   叶明点头,便道:“如此,便想办法拿回来,或是销毁吧。你若真想挣脱束缚,就得先找出到底有多少绳索捆着自己,然后在一条一条割断。而这些,只能靠你自己。”   第028章 紫草   下午,两人是一起回去的,一样是叶楠夕坐车内,萧玄骑马走在前面。跟早上不一样的是,回来的这一路,两人俱是沉默,一路同行,却一句交流都没有。   萧玄是本就没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叶楠夕则是被刚刚从叶明那听到的一句话扰乱了心神。   午后的天放了晴,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即便是坐在车内,却还是能感觉到浓浓的烟火气息弥漫周身。然而此时的叶楠夕却对外面的一切丝毫提不起兴趣,就算今日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外出,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街景,真切感受到这个时代的人的生活。但不知为何,即便是早上那会,她对这一切,也没有想象中的新鲜感。就如几日前进入侯府时一样,里面的一景一物看着都很陌生,但感觉却很熟悉。如今,身处这街上,她还是有这种感觉。   一直以来,她都当这是原先的叶楠夕残留下的感觉,可现在,现在……叶楠夕抬手抚额。   刚刚,将从书院离开时,叶明见她依旧闷闷的样子,就安慰了她一句:“别担心,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   她当时就是一怔,满是地诧异问道:“父亲怎么会说这句话?”   叶明笑道:“怎么,想起来了,这不是你自小就喜欢说的话吗。”   她,初来乍到,脑海里就有关于叶家的一切,几乎对每一个与她交往过的人都有印象。就是对侯府,对花蕊夫人,对危险的感觉都不陌生,并且,她还对这里的一切礼仪规矩都一清二楚。就好似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关于这里的一切,似都已经融入骨血……原本,这些都应该是原来的叶楠夕的成长轨迹,可是,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女子,为何会说出那样一句话?   而且,她对于叶楠夕的感觉,都接受得太快太理所当然。   是巧合吗?还是,还是……   在叶家的时候,她就曾回想过她原先生活的那个世界,可是记忆竟是莫名的遥远,就好似她的曾经和现在之间,早已经历了无数时光,光阴模糊了彼岸,清晰了此岸。   脑子有些发胀,腊月寒冬,她的手心却出了汗,叶楠夕是谁?她又是谁?   马车忽然停下,车帘被掀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怎么不下车?”   叶楠夕怔然回神,转头,就看到那张陌生的脸。   若她就是……叶楠夕的话,那这个男人,的的确确,就是她的丈夫;那被喂下毒药的女人,的的确确就是她自己;初醒时那排山倒海的怨,的的确确是她自己的感觉;若真是如此,为何,单单,就只忘了他?   “怎么了?”萧玄微皱了皱眉,车内有些暗,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里面,幽暗的双眸不移半分地看着自己,令他不由想起他不愿回想的那一幕。   叶楠夕轻轻吁了口气,握了握汗湿的手心,然后起身,下车去。   “脸色怎么这么差?”她出来后,萧玄一怔。   “没事,可能是有些累。”辨不出他是真的关心,还是只是客气话,眼下她对他这样询问也毫无感觉,淡淡摇了摇头,就上了台阶,往里去了。   萧玄见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从身边走了过去,他转头,看着她纤细的腰身和一直未曾回头的背影,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快。他皱了皱眉,将缰绳交给早候在一旁的随侍,然后跟上。   叶楠夕倒是没想着一回来,就碰上要外出的花蕊夫人,并且这看着好像不是普通的外出,此时两个丫鬟正抬着一个箱子跟在花蕊夫人后面。   叶楠夕站住,规规矩矩行了礼,花蕊夫人瞥了她一眼,然后看向跟着她一块进来的萧玄。萧玄即停下,往花蕊夫人身后看了一眼,问:“母亲这是要出去?”   花蕊夫人打量了他俩一眼,然后道:“嗯,明儿是百善会的日子,我回公主府看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今晚就不回侯府了。”   萧玄侧身:“母亲慢走。”   花蕊夫人点头,就往外去,却将走到门口时,又回身道了一句:“子乾,你陪我回公主府一趟。”   萧玄不解:“母亲何事?”   花蕊夫人冷声道:“怎么,如今我想让你陪我一会都不行了!”   “不敢,我送母亲过去。”萧玄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一言不发,面上也没有丝毫要留自己的意思,便转身往外去。   花蕊夫人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叶楠夕一眼,然后扶着萧玄的手跨过台阶。   花蕊夫人今晚不在侯府里,萧玄也跟着出去了,她应该觉得松了口气才对,可是花蕊夫人刚刚那眼神,却又令她隐隐生出几分不安。加上之前想的那些事,一时间脑子有些乱,抬眼,看着偌大的侯府,这里仆从无数,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孤单。   回到暗香院后,绿珠和徐妈妈瞧着她果真平安无事地回来,皆松了口气,阿杏也站在一旁瞅着她傻傻地笑。   叶楠夕也笑了笑:“今日辛苦你们了,我出去后,可有谁为难你们?”   绿珠摇头,只是跟着就要张口,却被徐妈妈拉了一下。   叶楠夕即打量了她们一眼:“怎么了?真有人过来为难你们了?”   徐妈妈道:“不是,不过是别的院里的丫鬟犯了事,被罚了而已,跟三奶奶这院里无关。”   “哦,跟你们无关就好。”叶楠夕点点头,便往寝屋走去。   绿珠和徐妈妈都看出叶楠夕脸色不怎么好,忙随她进了屋,绿珠帮叶楠夕解下大氅,徐妈妈瞧着手炉里炭火已经差不多都烧成灰了,就将手炉拿出去添新的炭火。   叶楠夕换了件家常的对襟小袄,坐下喝了口热茶,然后将茶杯递给绿珠道:“刚刚花蕊夫人出去了,你一会去宁华堂看看,让紫草找个时间来我这一趟,我想问她些事。”   绿珠正接过茶杯的手忽的一颤,叶楠夕抬眼,便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   “没事……”   “够了,别再让我猜来猜去的!”   绿珠咬了咬唇,就低声道:“今儿中午,蓉姐儿去看花蕊夫人的时候,紫草不小心冲撞了蓉姐儿,当时紫草好像是为自己辩解了几句,结果反触怒了蓉姐儿,花蕊夫人便将紫草送到蓉姐儿的院子里,让蓉姐儿随意处置。”   叶楠夕忽然想起花蕊夫人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即问:“蓉姐儿是怎么处置紫草的?”   “从中午到现在,一直就让跪在院子里搓洗荸荠,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了。我刚刚悄悄去看了一眼,紫草身上穿得很少,听人说她这几日就有些不舒服,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她身体怕会顶不住。”   叶楠夕站起身,就往外走,绿珠赶紧将刚挂起来的大氅拿上。   却两人才走到门口,就碰上徐妈妈从外进来。   “三奶奶这是要去哪?”   “去看紫草。”   徐妈妈这会儿顾不上责备绿珠,只得紧着对叶楠夕道:“三奶奶,没哪个姑娘可以随意处置祖母院里的丫鬟,此事花蕊夫人分明是冲着您来的,您眼下不能去管这事。”   “如今有哪件事不是冲着我来的,我总不是件件都退避三舍。”叶楠夕说着就往外去了,徐妈妈叫不住,生怕她会吃亏,只得也跟上。   主仆三个走到萧蓉嫣的院子时,便见一个瑟瑟的身影正跪在院中的鹅卵石子路上,身面放着两个大盆,一个盆里是泥泞的冰水,另外一个盆里则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荸荠。   周围寒雪成冰,枯草如剑。   叶楠夕走进去的时候,紫草正两手放在泥泞的水里,低着头一点一点搓洗着包着泥荸荠。   侯在走廊的丫鬟婆子瞧着忽然进来的叶楠夕,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一个姓方的婆子就慢悠悠地走过来,抬着下巴道:“三奶奶怎么过来了,真是让三奶奶见笑了,这丫鬟不懂事,冲撞了我们蓉姐儿,所以花蕊夫人就让蓉姐儿略施惩罚。”   “罚到现在也够了,蓉姐儿该出的气也出了,这丫鬟就让我带走如何。”   “呵,三奶奶,这事儿我可做不得主。”   “这么罚丫鬟对蓉姐儿的名声也不好,蓉姐儿不懂事,嬷嬷怎么就不知劝一劝。”   不待方嬷嬷开口,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娇喝:“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我这说话,滚出去!”   叶楠夕抬头,便见一个十四五岁,穿着海棠红裙的姑娘一脸怒气加不屑地朝自己走来。她记得这姑娘,自她嫁进来没多久,这丫头就恨上了自己。她大约明白,萧蓉嫣今日为何要这么罚紫草了,确实就是冲着她来的。   “蓉姐儿是要怎样才能让我将她领走?”   萧蓉嫣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紫草,眼睛一转,就笑着道:“你非要现在就带走她也行,刚刚她的右手弄脏了我的鞋,你让她现在就费了右手,我就原谅她。”   叶楠夕面色微沉:“蓉姐儿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蓉嫣不屑地看着她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了脸,难道这会儿连耳朵都不要。”   旁边的丫鬟婆子发出几声低笑,叶楠夕静静看了萧蓉嫣一眼,正要开口,却不想就在这会,紫草忽然拿起旁边的石头,猛地朝自己的右手狠狠砸下!   惨叫声起,绿珠惊呼,叶楠夕愣住,周围的丫鬟婆子也都被吓得有些发懵。   紫草抓着自己的右手,抬起脸道:“三姑娘,我现在可以跟三奶奶回去了吧。”   第029章 教训   萧蓉嫣没想到紫草竟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楠夕看着紫草那双坚毅狠绝的眼睛,脑海里忽的闪过自己曾经教她读书写字的画面,这是跟她最久的一位丫鬟,性格最对她的口味,也是最聪明的一个,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她那双手,不仅生得好看,亦巧得令人惊讶,无论是绣花缝衣,还是研墨写字,或是洗手做羹汤,无一不是令人赞不绝口。   可现在,那双手已差不多血肉模糊,哪还有半分往昔记忆中的纤柔细白。   这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丫鬟,是最得她心的人,如今却被人欺压到如此境地!以前的记忆一波一波地袭来,从未有过的愤怒令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片刻的愣神后,周围的丫鬟婆子慢慢露出幸灾乐祸的眼神。   叶楠夕弯下腰,扶起紫草,一句不说,就往外走去。   却她们才走两步,萧蓉嫣忽然回过神,就上前挡在她们面前:“等一下,你不能带她走。”   叶楠夕面无表情地看着萧蓉嫣:“三姑娘这是想出尔反尔。”   萧蓉嫣瞥了一眼紫草的右手,哼了一声,就道:“不过是砸了一下而已,她的手就废了吗?再说了,她如今是我祖母院里的丫鬟,你就是想带走,也得经过我祖母的同意了才行。”   叶楠夕感觉到紫草身上一直就在发抖,而且因跪得久的关系,紫草这会儿连站稳都很勉强,所以她一个人扶着难免有些吃力,于是便将紫草交给绿珠和徐妈妈,然后看向萧蓉嫣:“逼着丫鬟自残,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外人会怎么看待三姑娘。”   萧蓉嫣愣了愣,随后瞪着叶楠夕道:“谁逼她了,是她自己发傻怪得了谁!再说一个贱丫鬟也胆敢冲撞我,尊卑有别,我就是罚了她谁敢说我的不是!”   她祖母是长公主,祖父是寿宁侯,父亲是世子爷,母亲是世家大族里的千金,她则是这府里名副其实的小公主,自小就只有别人顺着她宠着她的份,没有她向别人低头的事。可自叶楠夕进府后,她每每随母亲外出,总不时会听到长辈们对这位三婶的夸赞;回到府里,这位三婶也不像别的人那般哄着她顺着她,有时甚至还跟她过不去,就连身边的丫鬟都是一副讨人厌的模样!偏家里的好些兄长还觉得三婶好,呸,好什么好,不就是觉得那张脸生得好罢了。结果还白生了这张脸,三叔那么敬着她,她却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令家里上上下下都丢尽了脸,偏如今三叔还要接她回来,简直是恶心死人了!   叶楠夕不理她的话,只是平静地接着道:“三姑娘怕是记错了,紫草是我的陪嫁丫鬟,前段时间因我未在府里,所以夫人才代我管教她,如今我既已回来,自然就不敢再劳烦夫人了。今日我将她带走,夫人那里我自会去说,三姑娘就不需为此事费心了。至于三姑娘逼紫草自残的事,念紫草无礼在先,我就不与姑娘计较了,不过姑娘以后还是得将脾气收敛些才行。”   萧蓉嫣被这一番话气得发抖,抬手指着叶楠夕道:“好,好一个不与我计较,你果真是不要脸,连你自己都是我侯府的人,这个贱丫鬟今日你休想……”   却这话还未说完,叶楠夕就扬起手,啪地一下,一个耳光过去结结实实打断她的话,旁边的丫鬟婆子俱都傻了。   “三姑娘既知道尊卑有别,那么我这一巴掌,就是教你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叶楠夕叶楠夕收回手,冷着脸看着捂着脸,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萧蓉嫣沉声道,“我是你三婶,你对我是只有恭恭敬敬的份,断没有这般出口辱骂的道理。连你三叔对我都是礼敬有加,你一个晚辈却屡次对我出言不逊,难道你母亲平日里教你的礼仪规矩,就只是让你学着怎样仗势欺人,辱骂长辈的!”   这话说得极重,再怎么骄纵跋扈的闺中女子,都不愿背上仗势欺人,辱骂长辈这样的名。若这样的名声传出去,那不说将来说亲困难,就是已经定了亲的,以后进了婆家,也会授人话柄。   萧蓉嫣或许仗着自个的身份,不怎么在意这一点,但萧蓉嫣的教养嬷嬷却明白这事的轻重,越是家世显赫的人家,对姑娘的名声就越加看重。故回过神后,方嬷嬷心头即喊了一声坏了,就算紫草是自己砸了自己的手,但到底是在蓉姐儿的院子,又在蓉姐儿开了口后才做出的事。并且三姑娘的确是一开口就对三奶奶不敬,如今夫人对三奶奶明显是容忍之态,更听闻今日三爷还在半路将三奶奶给接走了。   这主仆两人,一个比一个狠,还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是顺势就给三姑娘布了个局!   若三奶奶真有心往外说什么,那蓉姐儿的名声可就……想到这,方嬷嬷忙上前道:“三奶奶这话也说得太重了,蓉姐儿不过是个孩子,三奶奶何必跟个孩子计较,还下这么重的手,这要传出去,对三奶奶也不好。”   “你,你你竟敢打我,我我……”蓉姐儿气得要疯掉,已经说不出一句顺当的话,就朝两边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替我教训这个女人!”   旁边的丫鬟仆妇一时间都有些迟疑,有人想上前,却又不免有些缩手缩脚。欺负一个落魄的丫鬟,她们没什么顾忌,可叶楠夕到底是侯府里的正经主子。而且出了那等事,三爷都能答应将人好生接回来,还是大奶奶和西园的四奶奶亲自去接的,她们平日里悄悄嚼舌头没什么,但是绝不敢当面碰三奶奶一下的。   叶楠夕扫了一扫旁边迟疑不定的下人,冷哼:“怎么,我是代大嫂教训了一个不懂事的晚辈,你们一个个,也想有样学样,想代夫人管教这府里的奶奶了!还是这侯府新定了规矩,还未及笄的侄女可以教训自个的婶娘了?”   所有丫鬟婆子都讪讪的,既不敢对上叶楠夕的目光,也不敢接话。   “你们别听她废话,有我在谁也不敢怪到你们头上,嬷嬷,你先……”   “住口!”眼瞧着萧蓉嫣要失控,院外忽的就传来一声厉喝,叶楠夕心里一声冷笑,抬眼地往外看去,便见萧慕氏领着四五个丫鬟从外进来。   这点掐得倒是巧,花蕊夫人是舍得拿自个孙女当枪使,萧慕氏却还是要顾着闺女的名声,就是她自己也要担一个管教不善之名。逼丫鬟自残,辱骂长辈,甚至要对婶娘动手。今日萧蓉嫣只要动了她一根手指,这罪名就绝逃不掉,如今这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看着,她就不信萧慕氏能一直装聋作哑。   “娘!”萧蓉嫣一瞧萧慕氏,顿时红了眼,声泪俱下:“娘,三婶欺我年少,竟打我耳光,娘你要替我讨回公道啊!”   “我正想让丫鬟去通知大嫂一声呢,不想这么巧大嫂就过来了。”叶楠夕不带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既然大嫂来了,蓉姐儿的事我就不多说了,紫草的手需紧着找大夫过来看看,免得让人落了口实。”   萧慕氏压住心头的怒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一个丫鬟而已,三弟妹随便使个人去我那说一声,我知道了自会让她回去,何须跟孩子动这么大的肝火,让人瞧着了多不像话。”   “我本也想着不过是个丫鬟的事,总归三姑娘该罚也罚了,照理气也该出了,我过来领回去也就完了,哪里还需惊动大嫂的地步。怎知三姑娘出气的方式与人不同,言行举止着实有欠妥当,为着姑娘好,我少不得就行了长辈之责,不过刚刚我确实是越俎代庖了,这里给大嫂陪个不是,还望大嫂别见怪。”叶楠夕说着就对萧慕氏欠了欠身,然后才又接着道,“三爷一会就要回来了,我就不在姑娘这多待了。”   “娘!”萧蓉嫣大叫,萧慕氏即对方嬷嬷道:“带姑娘回屋去!”   “姑娘,好姑娘,咱先回屋,听嬷嬷的话,这事就交给大奶奶……”   绿珠和徐妈妈扶着紫草往外走,旁边的丫鬟婆子都自觉地让开一两步,叶楠夕走到门口时,萧慕氏才又道:“三弟妹慢走,三弟妹是个明理的,想必也不会跟蓉姐儿一个孩子计较那许多。”   叶楠夕回头:“那是自然,小孩子嘛,难免会分不清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人,幸好三姑娘能有大嫂这样心如明镜的母亲,想必终是会明白的。”   回了暗香院后,叶楠夕即让阿杏去找大夫,然后同绿珠一块帮紫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简单清理了手上的伤,徐妈妈则出去准备热水和炭火。让紫草在榻上躺下后,叶楠夕一边倾身给她垫上一个引枕,一边叹道:“你也真下得了手,这手万一真废了可怎么办。”   紫草微转头,在叶楠夕耳边低声道:“这不是姑娘教我的么,若真对自己狠得下心,就没有成不了的事。”   第030章 问话   叶楠夕侧过脸,静静地打量了眼前的丫鬟片刻,以往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确实是教过这丫鬟许多东西,却没想,有时候平日里偶尔开玩笑般的一句话,也能让她记在心里。   紫草与叶楠夕对视了一会,不知怎么,眼里闪过一丝愧疚,然后慢慢垂下眼。   叶楠夕没说什么,帮她拉了拉盖子身上的毯子,绿珠端来一碗红枣糯米粥,叶楠夕伸手接过,然后动着勺子轻轻吹着,紫草忙道:“三奶奶可别折杀了我,我左手没事现在。”   叶楠夕笑了笑,便起身将位置让给绿珠,让她先给紫草喂着,然后出去找许妈妈。   院里的丫鬟婆子此时已听到消息,瞧着叶楠夕出来后,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三奶奶出事后,暗香院的日子就过得一日比一日憋屈,平日里不说是好处了,就是应该得的分例也常被上头各个管事克扣。院中没有能为她们撑腰说话的主子,三爷又向来不管内院之事,原本有十多个下人的院子,如今只剩下五个。   五个人里,有的是因为忠心不愿走,想等三奶奶回来;有的是因为年纪大了,不想再砸银子换差事,再说这里虽没油水可捞了,但主子奶奶不在,也乐得清闲,是混吃等死的最好选择;有的则是因进府的时日短,还没机会认个干娘什么的,手里的银子也少,于是也就只能留在这暗香院里干耗着。   叶楠夕重新回来后,阿杏激动不已,直道老天有眼,三奶奶那么好的人果真是会有好报,以后她们几个也都能有好日子可过了。当时,这院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老妈子正好从阿杏旁边经过,听了这话就道了一句:小丫头眼皮子浅,好日子另说,但太平的日子以后多半是没有了,捧高踩低,阳奉阴违她这几十年见了不知多少。   当时同阿杏在一块嘀咕的几个丫鬟都不大明白,直到今儿,她们才隐约感受到这其中的意思。之前三奶奶不在,她们几个,除了平日里的分例会被克扣外,倒没什么人有闲心过来为难她们。而今,三奶奶回来了,这府里但凡看三奶奶不顺眼的人,自然就将目光落到暗香院这。有的人暂时动不得三奶奶,可不就先拿她们这些人出气。   紫草是三奶奶的陪嫁丫鬟,之前在这院里也算得上是半个主子,可现在……紫草被送回暗香院的时候,她们可都有瞧见,那手简直没法看!今日是紫草,那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她们?   叶楠夕找到徐妈妈后,徐妈妈叹道:“花蕊夫人就是要让大奶奶恨上三奶奶,侯府有一个花蕊夫人,三奶奶就已过得不顺,如今再加上大奶奶还有那被娇惯坏的三姑娘,三奶奶眼下更是难有立锥之地了。”   “妈妈何须有这么多烦恼,总归我也不是要一心老死在这里。”   “不是老婆子我故意要堵三奶奶的心,也不是咱家老太太不心疼三奶奶,而是目前的形势于三奶奶不利,花蕊夫人手里到底是握着那东西。”徐妈妈随叶楠夕从茶水房出来,接着低声道,“三奶奶若是表现得乖顺一些,让花蕊夫人心里舒坦了,然后三奶奶再从三爷处想法子,他们到底是母子,三爷为着面子,怎么也不想那东西一直握在自个母亲手里。这对男人来说终究是根刺,自己尚不愿看到,更何况让别人一直拿着。”   “妈妈,这事我会自己解决的,您让老太太放心,我若走,自是要走得干净利落,不会辱没了叶家的名声。”叶楠夕淡淡道,她已经不想解释自己到底写没写过那样的信,有没有真的朝三暮四过。   萧玄到底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的不在乎,她也都不想去琢磨了,这种事,还是靠自己比较妥当。   徐妈妈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乌黑的双眸隐现寒霜之色,只得轻轻一叹,二姑娘还是二姑娘,也不知老太太这些年的苦心,还能否起到作用。   不多会,阿杏就领着个老大夫回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后,叶楠夕便问:“她的手能不能恢复完好?”   老大夫一边给清理上药,一边道:“伤好后,拇指的灵活有多半会不如以前。幸好是个丫鬟,前个月有个秀才也不小心让车轮给压到,那秀才的伤好了后,平日里的生活倒没什么影响,就是拿笔有些困难,练了十多年的一手好就此毁了。”   叶楠夕皱眉:“怎么会——”   老大夫看了叶楠夕一眼,有些不快她这怀疑自己的语气,便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夫人若是不信我的医术,大可另外找位大夫过来再看一遍。”   紫草轻轻握着包好的手,低声道:“能不影响平日里的生活就很好了。”   老大夫哼了一声,又交代一句:“这几日记得别沾水就行,养个十来二十天也就好了。”   徐妈妈请老大夫出去后,叶楠夕坐在紫草身边,看着她的手叹道:“那大夫是不知道,你也是练得一手好字。”   “我只是个丫鬟,读书写字那些不过是为着能帮三奶奶处理些日常琐事,废了也就废了,没什么可惜的。”紫草说着就抬起眼看着叶楠夕道,“只要三奶奶不嫌弃我,我就一直留在三奶奶身边,拼死都会护住三奶奶的。”   叶楠夕笑了笑,抬手将紫草落在鬓边的发丝勾到耳后,然后看着她道:“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记得当年我挑中你的时候,你还不满十岁。”   紫草垂下眼:“是,姑娘挑中我的那日,正好是我九岁的生日。”   叶楠夕点头:“没错,我那天还问你,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还记得你当时说想要什么吗?”   紫草沉默了好一会,才道:“记得,我说,我想认字,想学写字。”   叶楠夕轻轻扶起她的右手:“我当时听了很喜欢,教你的过程中更是喜欢,你又聪明又忠心,这么多年跟在我身边,好些我没想到的事,你都及时提点我,帮我打理得妥妥的。”   紫草哑声道:“都是姑娘教得好,紫草绝不会忘了姑娘的大恩。”   “我知道,你是我教出来的人,我自然是清楚这一点。”叶楠夕轻轻抚着紫草的右手,“现在,跟我说说那日的事吧,那封信是不是我写的?是不是我让你送出去的?”   第031章 坦言   紫草抬眼,便见叶楠夕嘴角边含着浅笑,可那双看着自己的眸子里却没半分笑意。她跟在叶楠夕身边有八年时间,对这位主子的性情最是了解,每当她露出这般温柔无害的表情时,恰恰就是她最认真的时候。若论心狠,她在叶楠夕身上学到的不过是些皮毛罢了。   “为何不回答?”叶楠夕轻轻碰着紫草从纱布中露出来的指尖,往日总擦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如今自是没了那么鲜艳的颜色,但也修得干干净净的,指甲的形状很漂亮,色泽也极美,是淡淡的粉,显得很是年轻健康。注意到她的手有些紧张,叶楠夕又看了紫草一眼,便将她的手放回毯子内,接着道:“不敢说?还是还在想怎么说?或是明明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却发觉真正面对我的时候,忽然说不出口了?”   紫草对上那双乌沉沉的眸子,片刻后,垂下眼道:“三奶奶,是怀疑我么,既如此适才为何要去三姑娘那带我回来?”   “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人,要责罚,还轮不到他人。”叶楠夕看着紫草道,“好了,我已解你惑,现在轮到你了。”   紫草睫毛颤了颤,就掀开毯子,下了榻,跪在叶楠夕面前低头道:“那封信,确实是三奶奶写的。那日,三奶奶并未让我送信,我原是要拿去烧掉的,只是夫人的人似已知道,不等我拿去烧,就拦住了我。”   叶楠夕垂下眼,看着一脸苍白的紫草,许久才又问:“那信里写的什么?”   “是,是一首诗。”   “什么诗?念来我听听。”   紫草久久未吱声,叶楠夕便问:“你没看过?”   “看过,三奶奶落笔的时候并未避开我。”   “那就念一遍,我都写了什么?”   紫草沉默了好一会,才干着嗓子道:“明月上高楼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叶楠夕沉吟一会,又问:“就这些?没有名字,没有落款,她们怎么就知道我是写给时少爷而不是写给三爷的?”   紫草低头:“……有落款。”   叶楠夕平静道:“抬起脸,看着我念出来。”   紫草不敢抬头,只是颤着声道:“赠子迩,不求时远,只争朝夕。”   叶楠夕挑眉问:“真够酸的,是我写的?”   “是……是我写的。”紫草匍匐在地,声音低不可闻。   叶楠夕垂眼,看着匍匐在地,一直不敢看自己一眼的丫鬟,想着那些年自己对她的好,久久沉默。   正好这会儿绿珠端着煎好的药进来,这是特意给紫草抓的驱寒药,刚刚请那老大夫过来后,叶楠夕就让那大夫顺便给开了几副调养身体的药。   不想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绿珠愣住,捧着药呆在那,好一会才轻轻走过来小心道:“三奶奶,这,这是怎么了?紫草她冲撞您了?”   叶楠夕依旧是垂着眼,没看绿珠,也没动怒,良久,才问道:“为什么?”   她确实是想起一些事,记忆中,紫草从到她身边开始,就从不掩饰对她的仰慕,所以紫草从拿笔开始,就喜欢学她的字。只是她不大记得紫草那一手字到底学得有多像,她只记得这丫头是个左撇子,左手比右手灵活多了。   刚刚,不过是出于直觉,所以才那么问了一下,却不想,竟真是这样的答案。   紫草头磕在地板上,含着鼻音,断断续续道:“三奶奶,我当时确实是想拿去烧掉的,一开始,一开始我的确是要送出去,只是走到半路时后悔了,我不能……可我不知道夫人的人却已经等在那路上。”   绿珠即便没有紫草这么聪明多才,却也不是傻子,初始她听着还有些茫然,但很快就大约明白了,顿时变了脸色,不敢相信地看着紫草,手里的药碗差点摔到地上。   “紫草,你,你,竟然是你,你怎么可以……”   叶楠夕看了绿珠一眼,绿珠才收住话,愣怔地站在一旁。   果然是花蕊夫人授意,真只是因为她红杏爬墙之事,所以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而且这墙,似乎到底也没爬出去。   等等,紫草为何会受花蕊夫人指使,这丫鬟的性子还不至于,难不成……叶楠夕沉思了片刻,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她很荒谬,但又极有可能的念头,于是便问:“你跟花蕊夫人是什么关系?”   紫草这才抬起脸看了叶楠夕一眼,目中隐约露出似激动,又似无奈的情绪:“我是夫人自小就看中的,当年姑娘给自己选丫鬟的时候,牙婆子带去的那几个孩子,都是夫人选中的人。”   叶楠夕坐直起身:“那时我才十二岁!”   紫草低声道:“姑娘八岁就跟三爷定亲了。”   叶楠夕皱眉,心头的不快越来越盛:“即便如此,她这么费尽心思在我身边安排人做什么?”   紫草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安心待在姑娘身边,一心一意服侍姑娘,观察姑娘和叶家的一切,只待以后夫人有需要时给予方便。”   叶楠夕许久无言,旁边的绿珠已经有些傻了。   “如此,不只是我身边,别的人周围也都有可能有像你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这样的。”   “你既是她的人,却为何今日对我说出这些话?”   紫草沉默片刻,才哽声道:“上个月,我听闻,家乡那发生了泥石流,家中父母弟妹,皆已身亡,夫人她以为我还不知道。”   绿珠诧异捂嘴,她一直以为紫草是孤儿,听说牙婆子将紫草送到叶府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这么些年,她们几个在二姑娘身边一直就亲亲密密,也从不曾听紫草提过一句关于家人的话。   “让蓉姐儿跟我之间的矛盾扩大,让大奶奶恨上我,再废了你的右手,然后顺势让你回到我身边,这些都是花蕊夫人授意的?”   “是,夫人为绝三奶奶的路,不想让我再握笔写字。”紫草说到这,又补充一句,“夫人还不知我左手也能写字。”   叶楠夕笑:“呵,你可真听话啊。”   紫草磕头:“我虽不清楚花蕊夫人为何要这么做,但三奶奶如今的处境确实不好,我只有这么做才能帮到三奶奶。”   叶楠夕垂眼看着她:“这么说,你是想投到我这边来?”   “我从不曾忘过姑娘对我的教导。”紫草抬起脸,一脸坚毅地看着叶楠夕道,“姑娘若还愿收留我,我定全力助姑娘达成一切心愿。”   叶楠夕沉默许久,然后轻轻一叹:“紫草啊紫草,你当真是聪明得令我都觉得心惊。”   房间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会,外头忽然传来微的吵杂声,仔细一听,原来是萧玄回来了。叶楠夕便道:“你先起来吧,这膝盖若再跪下去,以后怕是不能走路了。”   绿珠迟疑了一下,就上前扶起紫草,叶楠夕站起身:“今日就先这样,你,好好养着。”   紫草没多言,扶着绿珠的手垂脸道:“三奶奶慢走。”   叶楠夕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我怎么会写那么酸的一首诗?”   紫草微怔,片刻后才道:“那是您,念着三爷,所以才落的笔。”   叶楠夕诧异,摇了摇头,走了。   回寝屋时,萧玄还未回来,听说是去侯爷那请安去了。   让绿珠帮她换了衣服后,也楠夕就往软榻上一坐,倚在秋香色的大引枕上沉思。绿珠在一旁欲言又止,她还未从紫草的那些话中回过神,所以这会儿明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应该说什么好。   结果主仆俩就这么安静的待了一会,萧玄就掀帘进来了。   绿珠吓一跳,慌忙行礼,然后赶紧出去准备热水等物。   叶楠夕未起身,依旧倚在榻上,一手抵着脑袋,歪着脸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她,曾念着他!?   无论看几次,都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难得的美男子。这张颜,这身材,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极吸引人的。可是,也仅仅是这样罢了,若是将另外一个与他同等外形的男人拉到面前,她也一样会觉得养眼。   没有心动,既然是之前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却没有丝毫心动之感。就好似那份感情从不曾存在过,或是,已经被整个抹去。   一进屋,就对上这样肆无忌惮的眼神,倒令他一时忘了想要跟她说什么。   以前,两人偶尔在一屋时,她也曾不时打量过他,但好似从不曾想现在这般,这么毫无顾忌,简直像是要将他拆开来细细观察一般。萧玄眉头微皱,这样不含一丝属于女人的柔情,令他觉得很是不舒服,也极为不习惯。   “怎么了?”他忍不住问。   叶楠夕这才换了个姿势:“嗯,今日甩了你侄女一巴掌,不知有人给你告状了没,正想着怎么跟你说这事。”   萧玄一怔,随后才道:“蓉姐儿吗?为什么?”   “说我不要脸。”叶楠夕摇摇头,“小小年纪,就不知道学好,我便略施惩罚。”   萧玄不禁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笑了笑,就换了个话题:“你今晚要睡在我这?”   第032章 要求   室内灯烛辉煌,倚在软榻上的妻子身着绮罗,笑意盈盈,像一朵在夜间悄然盛放的虞美人,暖橘色的火光为那双眸子添了一层艳色。被那样的一双眸子看着,萧玄有瞬间的失神,那句话亦是让他愣了一愣。   成亲三年,他甚少在她这里留宿,她似乎也早已习惯。他留,她不见有什么欢喜,他不留,她也未曾有过恼意,而一直以来,她也从不曾问过他这样的话。   似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烛芯爆了一下,萧玄回过神,就淡淡地“嗯”了一声。叶楠夕眸中笑意略减,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皱,却正好这会绿珠和另外两丫鬟捧着盥洗之物进来。   萧玄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擦了脸,脱了外衣后,就走到叶楠夕身边坐下,接过绿珠送上的茶盏,拨着茶盖轻轻喝了一口后,才看向叶楠夕:“后天就是院长的寿宴,贺礼我已经备好,明日让人送来你看看,若是觉得不够,你再看着添些东西。”   原来今日回来是跟她商量这事,叶楠夕微松口气的同时,稍感诧异,便问:“备的是什么?”   萧玄似有些累了,放下茶盏后就有些懒散地往后一靠,手搁在炕几上,手指轻轻抚着茶盖上的花纹,半阖着眼道:“是徐老先生的百美图,前几年院长曾想跟徐老买,徐老不肯割爱,上个月我让人去了几次,总算是买了回来。”   上个月,那不就是她正躺在叶家,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时候吗。   叶楠夕眉毛微挑,那种时候,他竟还有心情给岳父准备寿礼,难不成是已确定她准死不了?这是无心还是无情?给她喂下毒药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花蕊夫人对她已是不怀好意,若是这枕边人也抱着杀心……叶楠夕沉默不语,外头起了风,烛台上的灯火微微晃了几晃,将他面上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   两人似乎极少这么坐着说家常,萧玄即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却还是觉得很是不习惯,说完叶老爷的贺礼之事后,似乎再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于是沉默地陪她坐了片刻,萧玄便起身道:“歇息吧。”   他说着就走到床边,却发现叶楠夕没有如以前一般跟来,便转头不解地看了一眼。   叶楠夕依旧坐在那榻上,倚着引枕,漫不经心地对上他的目光。是示意她过去么,难不成这几年,他每次留宿,就只是像办例行公事一般,跟她睡上一晚,然后第二日拍拍屁股走人?   想到这,她不禁皱了皱眉,关于他的一切,她丝毫印象也没有,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之前到底是怎么对她的,两人平日里又都是怎么个相处法。   迟疑一会,叶楠夕便笑了笑,坦然道:“如今,我习惯夜里一个人。”   萧玄没想到她会赶他,不由一怔,她看得出他眼里的情绪,但并不惧,并且还接着道:“下午的时候听花蕊夫人说了百善会,我才想我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参与帮忙了,听闻你去年曾为此善事出过大力,不若从今以也让我出去帮忙,多少也算尽一份心。”   萧玄走到屏风后面,很自然地取下自己的外衣,一边穿上,一边道:“你若觉得在府里无聊,平日里便随母亲一块出去走走。”   叶楠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倒不敢劳烦夫人,我只是先跟你说一声,到时若是长辈们问起了,你能帮我说句话,别让长辈们拿府里的规矩来约束我,不许我出门便行。”   近十年间,俞川这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有一次募捐会,后来就称为百善会。开始时,是些勋贵人家的夫人太太发起的,每月的十五那日,都会有人将些价值不等的东西拿出来,算是义卖。筹到的钱一部分捐给边疆沙场征战的将士,一部分则备着用以灾年时施救穷苦百姓。此举得到官府极大的褒赞,因此只要是以百善会的名义做事,官府都尽量给予方便。听闻如今京城那也顺势发起这样的百善会,随着规模越来越大,好些皇亲贵胄也都参与进来。   萧玄眉头微皱,面上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若只是想出去走走倒是无碍,但关于百善会的事情,你尽量少参与。”   叶楠夕笑了笑,就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抬手帮他整了整衣领:“我就是想多多参与也没那许多本事,既然这百善会已成了世家大族的社交圈,我总不能一直被排除在外。”   不想她会过来服侍他穿衣,纤柔的手很是亲密的轻轻碰着他的身体,令他微有些愣神。刚刚明明已是拒绝他了,这会儿却又走过来,一阵儿冷一阵儿热的,令他越发看不明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以前,她从不曾这般,只见灯烛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煞是好看,他眸光微暗。却这会叶楠夕就放开手,看着他道:“夜里凉,你歇息的时候多注意着些,安排个小厮守着,也方便你半夜醒来喝水。白日里你得闲时,就来这坐坐,与我说说话。”   他回了侯府,若不宿在她这,就会宿在前面的书房里。这是绿珠之前在叶家时,就对她说过的。   萧玄皱眉,看了她许久,才道:“你是希望与我做一对表面恩爱夫妻?”   见那双深静如湖水般的眼睛里终于露出几分薄怒,叶楠夕眼中的笑意却愈加深了:“夫君,你我可曾两情相悦过?”   萧玄微怔,不语。   叶楠夕接着道:“父亲说过,你会护我周全,你亦说过,我只能是萧家的人,所以,我如今这要求不算过分是不是。”   萧玄面色微沉,叶楠夕却依旧面带浅笑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看了许久,直到烛台上的蜡油又结出一朵花,温热轻缓的呼吸暧昧了满室,萧玄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甩开帘子往外去了。   生气了?叶楠夕站在那张缂丝屏风旁,看着被他甩得晃动个不停的帘子,一个男人,被自己的妻子这般拒绝,会生气倒是应当。只是,刚刚总觉得他生气不仅是因为她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她多心了么?   摇了摇头,便唤绿珠进来,只是她才将钗环卸了,就听到有人在外嘭嘭嘭地敲院门。叶楠夕诧异,这么晚了会是谁?并且明知萧玄今晚就在院里,竟还有人这么大胆。   第033章 怀疑   是来找萧玄的,婆子们将院门打开的时候,叶楠夕特意出去看了一眼,便见萧玄的随侍身后跟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虽看不到脸,但瞧着那打扮,绝非府里人。   萧玄很快从书房出来,叶楠夕转头一看,便见他已换上外出的衣裳。他似乎有些急,出来后也未往她这看一眼,就直接往院门口走去。开门的婆子让开几步,那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便上前两步,叶楠夕终于看清那是个女人,只是距离有些远,她瞧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萧玄站在门口跟那女人说了两句,然后才往叶楠夕这看了一眼,再往旁交代一声,就出去了。   叶楠夕挑眉,问了绿珠一句:“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绿珠正有些迟疑着,紫草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出来,走到叶楠夕身边低声回道:“那是凤九娘,听说是三爷在军中认识的一位姑娘,不知是哪里人,只是三爷回了俞川没多久,她也跟着过来了。”   萧玄出去了,院门重新关上,叶楠夕便转回身,一边进屋一边问:“凤九娘,她是三爷的相好?”   “这个……不清楚。”紫草仔细想了想,才道,“不过应该不是,若是的话,这么些年,三爷也该让她进门了。”   “那这么晚了,一个女人家竟巴巴过来找三爷,算怎么回事?角门的人怎么还放人进来了!”叶楠夕往榻上一坐,又问,“以前常有这等事吗?”   凤九娘她似乎有听过这个名,但印象很模糊,估计是以前也没打过什么交道。紫草和绿珠都摇头,紫草接着道:“那凤九娘极少进侯府找三爷的,听说她跟陆九漕帮有些关系,每次一过来,应当都是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三爷是俞川书院的先生,怎么跟漕帮扯上关系?”   “去年三爷筹银从南往北运粮,陆九漕帮出了大力,估计是那会儿关系走近了。”   “原是这样……只是一个女人家,什么大事能大半夜的过来找人家丈夫。”叶楠夕嗤笑一声便不说了,挥挥手,让她们都回去睡。   这世上,不仅是男人爱面子,女人也是要脸面的。   今夜这事,多少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但她却也没拦着,一是不想拦,二是知道拦不住。那个男人,从他刚刚自这屋离开的态度看,她就感觉得出,他大约是只将她当成件漂亮的物品,唯一与这屋内桌椅床榻的不同之处,是她身上打着“妻子”的标签,再有一点不同处,在于她有一个地位不低,并且颇受他尊重的父亲。   只是,若刚刚,他是在她被窝里的话,会不会也一咕噜地爬起来跟别的女人走呢?   难怪之前会有那么大的怨,光凭这一点,就够她定他的罪了。   叶楠夕心里一声嗤笑,然后也上床歇下。   今晚,他有他的事要忙,明日,她亦有她的事需要准备。   ……   昨晚,萧玄果真是一夜未归,绿珠早上过来服侍她梳洗的时候,面上略带几分担忧,但见叶楠夕什么都没问,也就没敢多嘴。昨晚的晚饭送来得很准时,并且菜色很是丰富,今早,情形又急转而下,叶楠夕都快出门了,那一粥两菜才被慢悠悠地提过来。   “侯府里的日常杂事都是大奶奶在管,大奶奶底下的婆子个个都会见风使舵,或许大奶奶并未开这个口,但好些人却是心知肚明的,少不得会有些眼皮子浅的着急巴结迎上。”紫草使左手将食盒里用粉彩小碟盛着的咸肉酸笋和火腿片拿出,搁在桌上后,接着道,“这几日我不便跟着三奶奶出入,所以院里的吃穿之事,三奶奶就交予我,我会为三奶奶打理清楚的。”   叶楠夕眼皮都不抬,直接点了点头:“你看着办,需要银子可以跟徐妈妈要。”   紫草低头应下,就轻轻退到一边。绿珠诧异,想开口,却看着叶楠夕只专注吃早饭,紫草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只得将心里的话咽下。   巳时整,叶楠夕换好外出的衣裳,但并不走角门,而是直接往侧门走去。   只是不想行到门口时碰上同样外出的萧慕氏和蓉姐儿,叶楠夕即着走过去,颔首笑道:“大嫂今日也出门去吗,不知大嫂是往哪去?若是同路,可以结伴而行。”   蓉姐儿一看到叶楠夕,两眼就直冒火,再瞧叶楠夕今日穿着一点都不含糊,上着银边白底罗绮锦袍,琵琶袖口处有珠光流转,下着玄色马面裙,裙摆处开着的虞美人艳丽而妖娆,耳垂明月珠,发戴八宝金花钗,华丽中带着清贵,明艳而不流俗。   叶楠夕这个年纪,正是慢慢脱去少女稚气,开始显现出女人的成熟风韵来,因此她对处于豆蔻年华的萧蓉嫣来说,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每个女孩在小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个向往的目标,恰恰,叶楠夕就曾是萧蓉嫣的目标。只是,令萧蓉嫣想不到的是,如她这等身份,屈身去亲近一个无论身份地位都不如自己的人,对方却没有因此对自己另眼相待,待她甚至还没有待那几个丫鬟亲密。再后来,她所仰慕的人竟做出那等下作之事,简直令她倍觉屈辱。   “昨日才回来,今日就迫不及待要出去,难怪连三叔都受不了你。”不等萧慕氏开口,萧蓉嫣就抢着道,“娘,这里臭熏熏的,我受不住,赶紧走吧。”   “蓉姐儿不可无礼。”萧慕氏对萧蓉嫣温声道了一句,然后才笑着对叶楠夕道,“我去公主府,三弟妹若想给夫人请安,也可一块同往。”   萧慕氏看叶楠夕时,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虽不亲密,但也不见愠意,就好似昨日不曾发生过什么事般。这笑里藏刀,绵里含针的本事,正是这侯府里的女人最为擅长的。   “哦,大嫂可是要帮夫人准备十五那日的百善会之事?”   “正是,怎么,三弟妹也有此意?那就一同前往吧,想必夫人看到三弟妹有这份心,心里会多几分欣慰。”   萧蓉嫣正要开口,叶楠夕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便道:“先不用了,我今日是想先去看看我姐姐,已有好些年没见了,前些日子她刚随我姐夫回俞川。”   萧慕氏点头:“这可是好事,那我就不耽搁三弟妹的时间了。”   叶楠夕颔首:“大嫂慢走。”   坐上马车后,萧蓉嫣拧着脖子恨恨地道:“娘,你怎么总跟她那么客气,她昨儿打了我一巴掌,到这会都还没消呢!”   萧慕氏转过萧蓉嫣的脸,仔细地看了两眼后,才道:“夫人既已开口接她回来,那她就依旧是你三婶,你这孩子,就是炮仗脾气,平日里说你多少都听不进去,昨儿可不就因此在她那里吃了亏!”   萧蓉嫣极度不服,依旧恨恨道:“若非娘赶过来给她撑腰,我昨日能吃这份亏,今日她能好好出门来。”   “还赌气,娘那是给她撑腰吗?”萧慕氏无奈地摇摇头,“蓉姐儿,如侯府这样的人家,真正让一个人吃亏的方式,永远不仅仅是只在表面上让你痛那么一两下。你想想,你三婶当时是怎么被送回娘家去的。”   蓉姐儿撇撇嘴:“那有什么用,如今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世事无绝对,谁也想不到还真能回来。”萧慕氏的声音低而缓,“若三婶也是你这样沉不住气的性子,她能好好回来吗。很多时候,不忍,就寻不着路。”   与此同时,叶楠夕这边,绿珠终是不解的问道:“三奶奶,紫草,您真的还让她留在身边?”   叶楠夕抬眼:“怎么,你不愿她留下?”   “我……”绿珠迟疑了一会,才道,“我是希望她留下的,可是,可是我没想她竟是夫人安排的人,我担心她是为着取得三奶奶的信任,故意这么说,以后若还有个万一……”   叶楠夕沉默了片刻,才看着绿珠道:“你知不知道,你和我,都是漏网之鱼。”   “啊?”   绿珠不是牙婆子送来的,是她以前一次外出,无意中碰到,顺手买下来的,所以她可以确定绿珠不是花蕊夫人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这丫头不似紫草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平日里话不多,有时看着还有些木,但很多事,其实心里都门儿清。所谓扮猪吃虎,就是指着她。   叶楠夕笑了笑:“花蕊夫人将我身边的人都拔除干净,如今我回侯府,那院里剩下的人都是些不怎么抵事的,我目前已无人可用。紫草目前既然能给我方便,就且先留她在身边。若她依旧还是花蕊夫人的人,那我更不能不收下她,免得花蕊夫人再起他意。”   绿珠想了想,便叹气地点头:“那我会替三奶奶好好看着紫草的。”   “等着就是你这句话。”叶楠夕笑了,正好这会儿也到了扬宅,只是她一掀帘,就瞧着门口旁已停了一辆很是气派的马车,也不知是谁家的。   ——————   谢谢晚照清空,画扇绿水皱的平安符,狂飙小马721的三联平安符(*^__^*)   第034章 参与   叶楠玉今日确实有客人到访,叶楠夕一进来就看见位约三十多岁,穿着缠枝莲纹的大红通绣袄儿,梳着飞仙高髻,戴着五尾凤钗的贵妇人同叶楠玉一起坐在临窗大炕上。叶楠玉站起身时,那妇人则带着几分诧异的表情,上下打量她,戴着双龙戏珠赤金镯和红宝石戒指的左手稳稳地端着一盏茶,右手轻轻拨着茶盖。   叶楠玉瞧着下人领着叶楠夕进来后,面上带着几分意外,还有几分担忧:“怎么今儿过来了,也不早说一声。”   叶楠夕笑着走过去:“想着有六年没跟姐姐好好说过话了,着实坐不住,就过来看看。”她说完就看向旁边的那位妇人,颔首致意,“原来丁四奶奶今日也过来了,可真是巧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丁四奶奶是萧府四奶奶萧丁氏的堂嫂,就算花蕊夫人跟丁四奶奶之间有不和,但因侯府是分了东西两园,所以丁四奶奶和萧丁氏平日里还是有往来,叶楠夕也因此曾跟丁四奶奶见过几面。只不过碍于花蕊夫人,叶楠夕跟丁四奶奶也仅仅是见过面而已,不曾深交。   “我说是谁家媳妇儿这么标致,又瞧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你那妹子。”丁四奶奶笑了,朝叶楠夕点了点头,就转向叶楠玉道,“难怪外头的人都道萧三爷痴情,有这么个水灵的媳妇儿,谁都生不出二心来。”   叶楠玉目中闪过几分尴尬,叶楠夕却面色如常,走过来道:“丁四奶奶这是笑话我呢,谁不知道丁侍郎当年为了丁四奶奶,连圣旨都敢不接,连郡主都敢拒绝,最后还得了皇上赐婚,这可是享誉京城的佳话,若论痴情,谁人比得上丁侍郎,丁四奶奶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女子。”   丁四奶奶被这几句话说得笑弯了眼:“原来还是个可心的人儿,可惜这么好的人竟是便宜了花蕊那凶婆娘,早知道,应该让你做我家的儿媳才是,也省得你遭那许多罪。”   这话叶楠夕倒不好接了,于是笑了笑,就看向叶楠玉:“姐姐刚刚在说什么呢?”   提到这个,叶楠玉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喜色,只是同时有又几分为难。叶楠夕不解,丁四奶奶便道:“我本是想请玉娘帮我打理一下百善会之事,哪知她偏赶上这个时候有了喜,真是多子多福得令人羡慕。”   “姐姐有喜了!”叶楠夕诧异。   叶楠玉笑着将手放到小腹上:“也真没想会在这个时候有了,士衡才刚到俞川赴任,许多事也需要我帮着打点,如今……”   “姐姐说的什么话,姐姐如今又有喜了,有什么比照顾好自个和孩子更让姐夫放心的。”叶楠夕坐在叶楠玉身边,接着道,“再说姐夫是有真本事的人,根本不需姐姐太过费心,一样能平步青云。”   叶楠玉听着这话心里欢喜,嘴上却道:“瞧你说的,让人听了可不以为你姐夫多自负。”   “丁四奶奶又不是随便什么人。”叶楠夕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就看向丁四奶奶,接着道,“只是不知四奶奶想让姐姐具体帮忙什么,不如说来我听听,或者我能想到法子解决,如此既能解了四奶奶的忧虑,也免了姐姐的愧疚。”   叶楠玉一听这话,即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道:“你懂什么,别跟着瞎掺和。”   叶楠夕才回娘家不过两日,就忽然过来她这边,她直觉定叶楠夕是出了什么事,多半是受了委屈,所以今日想过来跟她述述。只是因丁四奶奶在这,叶楠夕不好开口,她也不好问。   丁四奶奶的提议她眼下是接不得了,虽可惜,但也没多少遗憾。所以这会儿正想着早些送丁四奶奶回去,然后她才好问叶楠夕回了侯府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知这妹子偏要多嘴。   果真,叶楠夕这一提醒,丁四奶奶即笑道:“不说我倒忘了还有这么个好人才。”丁四奶奶说着就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啧啧道,“论相貌,论家世,论才情,夕娘都是极合适的人选,而且听说你也曾在百善会里帮过忙。”   叶楠夕含笑点头:“是,当时负责帮大嫂清点账目,还有归拢些卖不出去的杂物件儿送到当铺。”   “这就好。”丁四奶奶连连点头,只是想了想,便问,“不过如今你怎么不继续在你大嫂那帮忙?花蕊那婆娘可没道理放过一个好好的人才不用。”   百善会在俞川发展到今日,基本就是由萧,丁,慕,叶几家轮流主持。去年正好是轮到萧家,而明年就该轮到丁家了。百善会之所以这么受勋贵之家热捧,除了参与此事能提高家族声望外,其中暗藏的利益是极其可观的,并且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便利。只是四年才得一轮,在轮空的时候,各大家族也不是就乖乖在一旁看着。相互间的渗透和利益的交换,都是必不可少的。今年虽是萧家在主持,但另外三家的人也是有参与分一杯羹的,同理,明年丁家也是得要分一部分利益出来。   而这利益该怎么分,具体分给谁,就看相互间怎么商议了。   叶楠夕坦然道:“我抱病了一段时间,所以就将此事搁下了,结果这一眨眼,不马上就到年底了么。”   丁四奶奶了然一笑,在叶楠夕手上轻拍了拍,表示理解。   叶楠夕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传到现在,已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不过有一点,丁四奶奶是可以肯定的,那就会如今叶楠夕跟花蕊必是水火之势。反正明年丁家是必须要添一位萧府的人进来,她原是打算将这个位置交给萧四奶奶的,但现在一看,叶楠夕或许更合她的意。   以后让叶楠夕跟着她进出,指定会气死花蕊那婆娘。   丁四奶奶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叶楠玉哪会不清楚,于是忙插嘴:“她年纪轻轻,哪里帮得上您什么忙。”   丁四奶奶笑道:“都说长姐如母,果真不假,你当夕娘还是未出嫁的黄毛丫头么,她如今也是侯府里的少奶奶,而且自小就及受夸赞,也有过参与百善会的经验,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叶楠玉依旧是不赞同:“可是……”   “你别急着推掉,这事儿我一个人也做不得主,到底是萧家的一个名额,我得回去商量后才能定。”丁四奶奶说着就站起身,接着道,“今日倒是没有白来,此事既然有了眉目,我就先回去了,你要仔细注意身体,如今丁侍郎可真是双喜临门了。”   将丁四奶奶送出去后,叶楠玉才皱着眉看着叶楠夕道:“你难道不清楚花蕊夫人跟丁四奶奶不和已久,怎么还巴巴赶着凑上来,再说如今萧家能让你出来随意走动。今儿我就当你是凑兴了,不管丁四奶奶是怎么打算的,过两日我就去替你推了这事。”   “姐姐如今可是双身子,千万不能随意动气。”叶楠夕笑着将叶楠玉扶到榻上坐下,“姐姐别着急,这事儿是子乾他应允我的,花蕊夫人也没有反对。姐姐也清楚,这事儿的好处极大,我若是得了,不仅是对我自己好,对姐夫和姐姐也是有好处的,咱既然能拿得到,为何要白白便宜别人。”   叶楠玉怀疑地看着她:“萧三爷应允你的?”   叶楠夕点头:“这还能骗你,姐姐若不信,明儿回了娘家,直接去问子乾就知道了。”   “夕娘,我知道你之前有帮忙你大嫂的经验,但到底没有真正参与过,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叶楠玉叹了一声,杨旭是京城新贵,她自然对这等勋贵们的社交圈有所接触,因此很清楚这里头藏着多少猫腻。当然,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麻烦也不少。   叶楠夕收了面上的笑,低声道:“我明白的姐姐,你在京城待了六年,我在侯府待了三年,咱都不是白活的。只是姐姐是个有福气的,这么多年下来,跟姐夫间的感情还这般好,我真的很高兴。”   叶楠玉怔然,好一会才拉住叶楠夕的手问:“夕娘,是不是萧三爷对你不好?你这次回去,他可有为难你。”   叶楠夕摇头:“他对我不错,只是我怎么也得给自己找件事来做,不然依现在这情况,我若一直被关在侯府里,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连出来串门都是件难事了,我总不能一直靠娘家给撑腰啊。”   叶楠玉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却随后又道:“不过都三年了,你的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有没有找大夫看看?”   “这事哪能强求的,我又不是姐姐,这么能生,一茬又一茬的。”   “胡说什么,什么一茬又一茬的!”   “不开玩笑了,难得我过来,怎么没瞧着我那两外甥和外甥女?”   “跟奶娘在厢房那玩着,我让人叫来。”   ……   跟两孩子逗弄了一会,分别送了两大红包,叶楠夕便起身告辞。   叶楠玉想着明日又能在娘家见面,加上两小家伙要吃饭了,也就没多留。   叶楠夕出了杨宅后,看着雪后放晴的天,微微扬起嘴角,今日的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   此时萧时远正好从路口处经过,如福至心灵,不经意的一转头,竟就看到她笑靥如花的脸。   第035章 妒意   萧时远一怔,随后慌忙让车夫停车。   叶楠夕将要上车时,就瞧着萧时远从路口那走来,雪后初霁的天,阳光淡而薄,明明是光,如有种雾般的寒凉,就好似正朝她走近的这名男子。   “什么时候出来的?”他走到她跟前,问出这句话时,胸口微有起伏,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萧时远看了绿珠一眼,目光沉而冷:“我跟夕娘说几句话,你到一边去。”   绿珠木着一张脸道:“请时少爷不要为难我家三奶奶,三奶奶能走到今日很是不易。”   叶楠夕从被送回叶家,在棺材中醒来,自床上一点一点恢夏,从连手都不能动到可以自己吃饭,下床,走路,最后好端端地站在这。这一路,都是三奶奶一个人咬牙撑着过来的,这走得有多难,她都看在眼里。   危难时候不见援手,平安时却紧追而来,她就是个丫鬟,也替三奶奶觉得不值当。更何况,萧时远此时的行为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萧时远皱眉:“你……”   叶楠夕笑了笑,就对绿珠道:“既然时少爷有话要说,你就先走两步。”   绿珠看了叶楠夕一眼,便点点头,往旁退开两步,真真只是两不步,不多也不少。   萧时远不愿跟个丫鬟计较,并且还是叶楠夕身边的丫鬟。   ……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我想去看你,但没有机会,夫人看得很紧,叶家也不可能让我进去。”萧时远叹息,“叶家的口风比侯府还要严,我想尽办法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夕娘,那段时间我过得并不比你好。”   叶楠夕心里有些诧异,之前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萧时远这般念念不忘,而且此时他语气里的关切和懊恼听着并不像是作假。这男人,无论从容貌还是气质,都不比萧玄逊色,连胆子,也不是一般的大。这种事,他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来。   叶楠夕摇头:“你误会了,现在我心里对你并没有怨,真的。”   萧时远先是不信,认真看了她一会,眼中慢慢露出几分欣喜,然后低声道:“如此,你会等我吗?”   叶楠夕张嘴,却还不等出声,萧时远面上露出几分苦笑:“你不用说了,我不逼着你,我明白你的苦处。”   此时,有马车从路口那经过,正往这边过来,绿珠有些担心,就上前道:“三奶奶,时候不早了,再等一会,杨姑爷可能也要回来了。”   两人站在人家门口附近说话,又都生得这般招人的相貌,时间久了,定会引人侧目的。   叶楠夕点头,想了想,便对萧时远道:“你别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以后,你还是喊一声三嫂。”   萧时远脸色微变:“你还是在怨我!”   叶楠夕无奈:“我不怨任何人,更不希望以后会怨谁。我不想追究以往到底谁欠了谁,如今我只是你三嫂。”   萧时远只觉得心口那似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脸色微白,叶楠夕别开脸,往马车走去。   却刚行两步,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叶楠夕吃一惊,即一挣,却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愈加收紧。   叶楠夕沉下脸:“放肆!”   “夕娘,他能给你的,不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萧时远眼睛有些发红,似太过激动,胸口微微起伏,因此说话的声音略大。   绿珠慌忙上前:“三奶奶!”   却这会,刚刚行来的那辆马车正好在旁边停下,随后车帘子被掀起,萧玄从车内走下,面色如常地朝他们走来。   绿珠脸色微白,忙低声道:“时少爷,你快放开三奶奶!”   叶楠夕却觉得抓在自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整个手掌几乎都要麻掉了。萧玄一步一步走来,脚步声沉而稳,不急不缓,叶楠夕反而平静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   萧玄走近后,淡淡瞥了他们连在一起的那双手一眼。   气氛沉重得似要凝住一般,绿珠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因叶楠夕的不挣,萧时远心里忽地一沉,似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甘地慢慢松开手。   萧玄看向叶楠夕:“以后出来,身边多带个人。”   叶楠夕淡淡一笑,如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往他的马车那看了一眼:“你可是要与我一块回去,还是另外有事要忙?”   “我晚上回去,那幅画我已经让人送到你房里。”   叶楠夕点头,就转身上了马车,绿珠忙跟上,马车走开后,叶楠夕掀起车帘的一角,便看到他们俩还站在原地,也不知在说什么。同是高大修长,相貌英俊的两男人站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远远看着,有种说不出的美好,就好似侯府表面的繁华光鲜般,看着令人艳羡,却不知底下藏着多少令人胆战心惊的秘密。   不多会,萧时远先转身走开,萧玄也跟着回了自己的马车,叶楠夕放着车帘,身子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慢慢回忆,和仔细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   而这边,萧玄上了马车后,车内等他多时的人便看着他,抚掌而笑:“你这位夫人,倒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玄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凤九娘又道:“我一直怀疑,这次的事跟那位时少爷有关,陆新的下落他或许会知道。”   萧玄沉吟一会,便问:“说来听听。”   “时少爷跟陆新曾是同窗,两人虽算不上深交,但平日里也都有往来。而去年,帮里的兄弟曾见过萧时远跟老九在江上一块听曲。老九是晋王身边的人,晋王想收拢燕将军由来已久,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如今朝中粮草迟迟发不出去,若这笔银子再不及时送到,燕军的情况则令人堪忧。晋王就等着燕将军走投无路时,不得不去求他,这样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燕将军收入旗下。”   萧玄未置评,凤九娘接着道:“陆新自当是总管后,手里管着那么庞大的一笔银子,自然是极引人注意,更何况这笔银子还是专门为燕军准备的。老九常活动的地方在晋北,离俞川有四五百里,不可能时时盯着这边,所以他自然需要在这找一位能帮得上忙的人。”凤九娘说到这,就看了萧玄一眼,忽然转了话题,“早就听那位时少爷对嫂子用情至深,之前还以为是别人以讹传讹,今日一看,我才算是信。”   萧玄面上不见愠色,只是问一句:“什么意思?”   “刚刚时少爷那句话你不是也听到了,你能给的,不能给的,他都能给。”凤九娘生得一双极是好看的凤眼,但凡看到她那双眼睛的人,总会忍不住想看她到底是何等面容,只可惜无论春夏,她面上都蒙着一层黑纱。说到这,凤九娘轻轻一笑,媚眼如丝,“能让男人如此自信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无非就是权和钱皆握在手中,时少爷只是寄住在侯府的亲戚,本身是无权又无钱,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底气?”   “你想说他投靠了晋王,可有确凿的证据?”   “没有,只是女人的直觉罢了。”凤九娘摇头,跟着又道,“不过我有个法子可以证明我的直觉是否准确。”   萧玄眸光微冷:“你想把夕娘拉进来!”   凤九娘叹一声:“你心里清楚,燕军那边等不了太久,而且这笔银子已经报了上去,到时若拿不出,又找不到陆新的下落,那不仅是燕军形势堪忧,就是你我也逃不了责难。”   萧玄沉默一会,终是摇头:“不能把夕娘牵扯进来。”   凤九娘打量了他一会,忽然道:“你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既然这么护着她,为何又不好好待她?”   萧玄半阖着眼,未应声,凤九娘咯咯一笑:“你们男人,总自以为了解女人,却不知很多时候,那做的都是蠢事。你不想将她牵扯进来,你又怎知她是不是真的不想参与?”   萧玄抬眼:”她的事,你别管。”   凤九娘摇头:“你果真是不了解女人,你那位夫人,看着不言不语柔柔弱弱,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标准模样。其实心里住着一天豹子,她是那种专门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女人。偏上天还给她那样一副容貌,又让她经历了这样一番事,过后依旧能令那位时少爷恋恋不忘,神魂颠倒,你小心,最后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第036章真相   入夜,叶楠夕用完晚饭不久,萧玄就回来了,并且身上还带着几分酒气,也不知是喝的什么酒,被这屋里的暖气一烘,竟有种清冽的香。叶楠夕此时正翻看以前自己帮萧慕氏整理百善会账目时所记的笔记,知道他掀帘而入,却眼皮也不抬,只漫不尽心地道一句:“你回来了。   丫鬟捧着盥洗之物鱼贯而入,萧玄依旧是自己擦了脸,又命人给自己备一碗醒酒汤,然后才走到叶楠夕身边。   “等我看完这个。”叶楠夕此时正算着账目里的一些细项,便随口道了一句。   越来越有些看不清她了,瞧着连看自己一眼都懒得看的妻子,想起白天时凤九娘说的那句话,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见她手中的册子还有好些没有翻,他便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绿珠将醒酒汤端进来,他在桌子上敲了敲。绿珠将醒酒汤放下后,又给叶楠夕稍微移了一下烛台,就轻轻退了出去。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叶楠夕总算翻到最后一页,然后轻轻吁了口气。   此时萧玄也已喝了一口醒酒汤,只是因这汤的味道有些重,他皱了皱眉,便放下了。以往,他喝的醒酒汤都是叶楠夕亲手煮的,如今借丫鬟的手,味道就变了。在军营的时候,连发酸的面饼都吃过,如今竟就受不了一碗汤的味道。回来几年,很多习惯似乎真的比以前讲究多了,萧玄手放在桌上抵着脑袋侧着脸,一边看着一脸专注的妻子,一边回想这三年他在俞川的日子。时间久了有些事,他终是学着慢慢适应,但有些事,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   叶楠夕合上册子,正打算跟萧玄说一说她今日跟丁四奶奶谈的事,却还不待她转头,萧玄忽然就喊了她一声:“夕娘……”   这个声音!叶楠夕只觉得心头一颤耳边似又回响起那句梦魇般的话。每次喝了酒后,萧玄便会觉得嗓子有些发粘,于是微咳了一声,才接着道:“你以后别跟子迩走得那么近。”   叶楠夕僵硬地转过脸,怔怔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萧玄一怔,却瞧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后不解道:“你怎么了?”   是这个声音,低沉,微哑,带着几分性感,低缓温柔的语气宛若情人的低语。真的是他,没有错,确实是他!   确定后,内心深处有一片似连她自己都无法触及的地方,隐隐痛了一下,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一时间失了声。   见她忽然就呆在那,萧玄不解站起身走过去,抬手在她额上碰了碰:“不舒服?”   叶楠夕怔然回神即往后一退,避开他的手。萧玄一怔微皱起眉头,觉得嗓子更加不舒服了,便又轻咳了一声。   他今天喝了酒,所以声音听起来才比平常低沉了几分,这么说的话…叶楠夕打量了他片刻后,就开口问出一句:“我喝下毒药的那天,你是不是也喝了酒?”   萧玄没想她会提这事,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怎么问起这个?”   叶楠夕再问:“回答我,那天,你是不是喝了酒?”   见她表情异常认真,萧玄便点头,然后有些迟疑着问:“是喝了一点,你,都记起来了?”   果真,是他!   叶楠夕站起尊,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思绪纷乱如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既能亲手对她下药,此时此刻却又表现得这么坦然,并且看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真情!是他人格分裂还是她神思混乱了?   “你怎么了?”见她脸色越来越白,萧玄便抓住她的胳膊,抬手又往她额头上探了探,沉声道“不舒服就说一声。”   叶楠夕皱眉拨开他放在她额头上的手,然后抬起脸,看着他问:“为什么?”   “什么?”萧玄正要放开她,却听到她忽然这么问,正要松开的手又收紧了。   叶楠夕慢慢整理思绪,面上的表情渐冷:“只是因为怀疑我跟萧时远有染,所以就要置我于死地?既如此,为何又要答应接我回来?即便是想修补颜面,那我提出和离之事不是正合你意?既不喜欢,却又要死死拖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玄慢慢放开手,烛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令他整张脸都没入阴影中,而他面上的五官在这一刻看起来,竟是俊美得令人心悸。   “你是这么想的?”他的声音里有诧异,甚至还有几分失望,“你以为是我给你下的毒。”   或许是关于他的一切记忆都没有了,所以除了震惊和不解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参杂其中。因此她在片刻的震惊后,也很快就恢复了理智,自然也听出萧玄此刻的话中另有他意。   忽然想起祖母对她说过,她出事的当天,萧玄并未在府中,而是在书院。   难道……不是?   可他刚刚却又承认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站得笔挺的男人,她迟疑了好一会才问:“我出事当天,你在没在府里?”   萧时远沉默一会才道:“白天你出事的时候我未在,晚上回来后才知道你服了药。”   他似乎没有必要骗他,而且这等事,她到时一问便知。   叶楠夕只觉得口舌有些干,想了想,又问:“那你,那天有没有喂过我什么?有没有对我说过什么?”   萧玄皱眉,打量着她道:“你不是都想起来了?”   是她误会什么了吗?似乎只要一想关于他的事,头就疼得厉害。似乎只要一触及到他的事,她几乎是反射性的出现抵触的情绪。那种骄傲的,不允许低头的情绪在抵抗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就好似,她要彻底将这个男人从生命里抹去一般。   两种情绪在拉扯着她,似要将她生生分成两半,头胀得厉害。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可同时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那天,你喂我的是什么?你可曾对我说过永不弃的誓言?”叶楠夕看着他没在阴影中的眼睛,却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她话一落,他便伸出手接住她倒下的身体,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出两字:“说过。”   她抓住他的衣服:“那你,喂的是……什么?”   “解药。”   竟然,是这样的答案,叶楠夕忽然生出几分可笑的感觉,可是还不等她扯开嘴角,就已闭上眼。   冬日的夜,深重而浓黑,她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去,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另外一种莫名的情绪,只是她心里却清楚,当她再次醒来时,这忽然冒出的情绪将再次被掩埋。   翌日一早,她醒来时,天已大亮。   叶楠夕躺在床上发呆了好一会才慢慢坐起身,然后转头看着旁边的位置,昨晚,他好像是在这里睡了一晚。   这个男人,到底是多情还是无情?   她之前是误会了,他的确是护着她的,却为何,她即便不用问,心里也清楚,他心里并没有她。   叶楠夕摸了摸胸口,发觉昨晚那等心悸的感觉此时竟再寻不到丝毫,只有淡淡的怅然留在心间。关于他,也仅有这几日相处的印象,她沉默了一会,便笑了笑,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去。   今日,是父亲的寿宴日,也是她恢复自己名声的重要日子,听说丁家也有人过去祝寿,她需盛装打扮着过去才行。   既然是要秀恩爱,那萧玄今日自然是不会单独骑马,于是着装好后,两人便一起上了马车。行了一段路后,叶楠夕便将昨日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对他道了出来。   萧玄一听,即不卒同地看了她一眼:“此事你最好别参与。”   “你是担心夫人会对我有意见,还是另有他虑?”   “百善会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涉及了大额的银钱,又有那么多世家大族参份其中,你别去沾惹。”   这些,她当然知道,并且早就清楚。   叶楠夕沉默了一会,就转了话题:“你知道,那天我并非是自尽,是吗?”   萧玄未开口,叶楠夕淡淡一笑,接着问:“你既能寻到解药,那么自然知道毒药是哪里来的。”   萧玄依旧没有开口,此时马车已经走到街市中心处,能明显感觉到车来人往的热闹,只是周围的嘈杂的声却将车内的沉默衬得愈加静谧。   叶楠夕也没有催着他开口,坐了一会就拉开车窗帘的一角,往外面看去。   总算明白,为何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会觉得新鲜,因为再怎么新鲜的事,看了二十年,也都会习以为常。   美人倚窗而望,惹到街上好些浮浪弟子朝她这追着张望,萧玄面色有些不好,叶楠夕淡淡一笑,便放下帘,然后看着他问:“毒药是花蕊夫人找来的是吗?”   萧玄依旧未开口,叶楠夕便接着道:“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到底是你母亲,你很难开这个口,我能理解,只是为什么呢?”叶楠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是替你感到不值?”   第037章 调戏   ……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萧玄总算开口,叶楠夕却是笑了,看了他一会,然后道:“即便我信你,却也不敢信花蕊夫人。”   萧玄看了她一眼,因马车动晃的关系,她戴的那对垂珠耳坠一直在晃来晃去,晃出一层柔和的微光,再被那张脸一衬,倒令人一时半会移不开眼。   片刻后,他才道:“我并非是敷衍你。”两人原本是对坐着的,叶楠夕听了这话,忽然起身做到他身边,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道:“那夫君是做好准备,从此刻起,要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了?”   萧玄不防她会做出这样的举止,一时有些愣住。   “夫君是打算放下手头所有的事,从此以我为重,我往西,你绝不会往东?我往南,你绝不会往北?我逛街,你跟陪?我吃糠,你咽菜?我睡觉,你打扇?我起床,你端水?我上茅厕,你提马桶。”   分明是故意跟他抬杠,简直越说越不像话,萧玄脸色有些铁青。   叶楠夕说完后,也不管他什么脸色,自己先就笑了起来。这样可恶肆意又令人无可奈何的笑,是他第一次看到,心里隐约有种气到的感觉,却又不知要拿她怎么办!以前,她从不在他面前有过这样的言行举止,似怕他会厌烦她,所以事事都带着一分小心。   叶楠夕笑完后,就抬手在他胸前轻轻抚了抚,柔声道:“夫君,你若真有此等觉悟,妾身必安心居于内院回报夫君此情。”   那手,就那么自然地放在他胸前,再看她笑意下藏着算计的眼,他欲要斥责的话莫名地就吞了下去。却这会,马车忽然转头,避开一辆从前急驶而过的马车,这一避让,车轮即压到路边的石子,车厢猛地震了一下,叶楠夕被震得失去平衡,马车的惯性带着她往萧玄身上扑去。   刚刚一直动晃的耳坠儿甩到他的下巴上,微凉的耳珠从他唇上擦过,鼻间闻到一股说不出名的淡香。   他胳膊收紧,便稳住她被马车带得倾解的身体。   好嘛,才吃完豆腐,自己就立即给他来个投怀送抱。   胸膛够宽阔,触感也是不错,叶楠夕在心里评价了一番,然后才从他怀里缓缓起身,有些揶揄地笑道:“幸好夫君眼疾手快,这意外果真是无处不在。”   不等萧玄开口,车夫已转头道歉”并问他们有没有事。   萧玄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笑脸,有种,一直被她调戏的感觉,凤九娘说她是头猫子,可此时在他眼里倒更像只使性子的小猫,分明是不在意他”偏又爱招惹他。挠过来的爪子,力道掌握得很好,只挠得他心里痒痒的,让他完全无法生气。   只是以前从没有这般相处过,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此时车夫的问话倒让他有种被解围的感觉。扶着叶楠夕坐稳后,他便对外道了一句:“无碍,快到叶府了吗?”   “回三爷,前面就是了,刚刚也不知是谁家的马车,简直是目中无人,让三爷和三奶奶受橡了。”   叶楠夕轻轻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就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果真是到娘家了。   “刚刚的事就这么说定了。”两人下车后,叶府的管家即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周围的目光即刷刷地朝他们这看过来。叶楠夕趁机对萧玄娇嗔地道了一句,那声音和语气还有神情,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任何人看了都觉得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间。   于是周围看过来的目光,有的难免就多了几分失望,有的则是微微松了口气,有的却只是淡淡一笑,朝他们领首致意,然后先一步进了叶府。   萧玄只觉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堵在胸口,若说被她气到,倒也不至于,但就是觉得有种被吊着的难受。明知她是带着算计的亲近,偏她这般的言行举止,竟还让他看起来有种可恶的顺眼。   叶府似因闭门谢客一个多月的关系,所以这一日前来祝寿的人特别多,无论收到帖子的没收到帖子的,都备着礼物上门来。虽说今日的主角是叶明,但实际上这些前来祝寿的人,很大一部分是为看叶家和萧家的热闹来的。   之前叶楠夕和萧玄还没有到的时候,倒还有些人在暗暗打听,眼下,两人亲亲热热的从马车下来。男的丰神如玉,女的艳光四射,各自眼里都含着笑,哪里有半点不和的样子。   “倒不像是在做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谁知道,做戏若让人看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听说这萧三奶奶被送回娘家的时候,是断了气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听谁说的,我听说萧三奶奶只是躺进去罢了,是云山道长给算的一卦,好像是说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命中大劫,兴旺大家。”   “真有这样的事?那怎么还传出萧三奶奶跟别人好上的话?”   “这事儿真说不准,不过依我看,不管是不是真有这一卦,也不管那些流言是真是假,萧三奶奶如今的确是渡过了一劫,你瞧她今日这气色。”   “这倒是,如此说来,是真是假还另说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萧三奶奶过来了。”   年氏笑眯眯地领着叶楠夕在众女眷之间走了一圈,帮她拉近跟这些年长的贵妇人间的关系,然后笑着道:“老爷的寿宴还得一会才开,你先去那边跟老太太说说话,待宴席开后,你随老太太一块出来。”   叶楠夕刚应声,只是还不待走开,年氏身边的丫鬟就走过来道:“太太,丁四奶奶过来了,正在前厅跟柳府的大奶奶说话。”   年氏笑了,跟旁边的众夫人告了声罪,就起身迎客去。   那丫鬟又对叶楠夕道:“丁四奶奶也问起二姑娘了。”   年氏心里会意,便对叶楠夕道:“正好,夕娘就随我一块过去。”   两人走到前厅的时候,便见萧玄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这边了,眼下正跟丁四奶奶说着话。周围还有好些个贵妇人和媳妇子,正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往里走,笑语声喧,好不热闹。虽说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不和,但丁四奶奶的娘家多少也沾了点皇亲的关系,所以论辈分,萧玄也算是丁四奶奶的侄儿。   “正说着你呢,这就来了。”瞧着叶楠夕后,丁四奶奶即朝她招手,然后又对年氏道:“你家的姑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水灵,怎么不见三姑娘和四姑娘。”   “都在老太太那边呢,之前老太太才说好些时日没有看到你了。”年氏一脸亲热地迎过来,“怎么没瞧着丁侍郎?”   “去院长那边了,我是瞧着子乾,想着许久不见了,就拉着他先陪我说会儿话。”丁四奶奶说着就看向叶楠夕,“昨儿我跟家里的长辈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你若能到我身边帮忙是最合适不过了,如此明年的百善会我也能轻松不少。却不知你主意定了没有,若是定了,我便能提早安排。”   旁边的几个贵妇人媳妇子,包括年氏,都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因此丁四奶奶这话一落,大家不由都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叶楠夕。有嫉妒,有羡慕,有诧异,也有不解。   叶楠夕不禁赞一声高明,丁四奶奶趁着今天这个日子,在大家面前将此事道出,那么就算到时花蕊夫人对人选之事有任何异议,也都难以改变这个结果。   “四奶奶能这么看得起,我自是没有不尽心的。”叶楠夕说到这,就笑着看向萧玄,接着道:“刚刚过来的路上,子乾还对我说,我年纪轻,经历的事儿少,懂得的事儿更少,只是他又不能时时在我身边指点,所以以后少不得是要麻烦四奶奶多多照顾了。”   “这个好说。”丁四奶奶呵呵一笑,就看了萧玄一眼,“你就放心吧,难得你放心将自己这么个娇滴滴的媳妇儿送到我身边,我能不好好照顾的。”   叶楠夕走在萧玄旁边,拿胳膊轻轻磨着他的手臂,若有若无,若即若离。   像猫,挠一下就离开,然后又悄悄过来,再挠一下。   有种娇嗔的狡猾,这女人……   萧玄瞥了她一眼,再看周同一个个暗含深意的目光,只得对丁四奶奶点头道:“那以后,就麻烦您了。”   年氏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后,心里倒实实在在吃了一惊。叶楠夕到底是怎么回来的,这些女人不知道,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可眼下,二姑爷怎么……看起来不像是在作假。   在花蕊夫人和叶楠夕之间,他竟真的站在叶楠夕这边!   这丫头,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   却她们正就这个消息各怀心思的时候,忽然听闻前院的下人报了一声,寿宁侯府的时少爷带着贺礼上门来了。   年氏暗吃一惊,赶紧看了叶楠夕和萧玄一眼。   按说,萧时远会过来祝寿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因为他也曾是叶明的学生,哪有老师过寿,学生不上门祝寿的道理。   可,这个时候过来,年氏心里却生出几分不安。而旁边稍稍知道点消息的女人,赶紧相互看了一眼,终于等到好戏上门了。   第038章 平分秋色   萧时远今日穿着一身朱红色八团天马纹阔袖长袍,鲜亮的颜色再配上他那双狭长的凤目和斜飞的双眉,略偏阴柔却又极其张扬的气质,顿时间就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看着似带着一团明火,从外缓缓走进的身影,叶楠夕微诧。前两次见面,他都是穿着淡色简朴的衣裳,并且好像是刻意收敛了情绪,所以虽容貌同样出色,但并不似今日这般惹眼。红色华服,当真是配极了他,也是直至此刻她才发觉,萧时远的五官,简直是精致到了宜男宜女。   萧玄的五官亦称得上俊美,但似乎是曾从军的关系,所以他身上总还带有几分冷峻,只是与军人的冷硬刻板相比,却又多了几分文人的儒雅。或者说,跟萧时远此刻这种由内而外流露出来的张扬相比,萧玄给人的感觉就是恰到好处的克制。   “原来三哥和三嫂也过来了。”萧时远进来后,即朝萧玄和叶楠夕这过来,嘴角微扬,袖袍轻甩,负手点头。那动作,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完全没有等着看热闹的人所希望的别扭和尴尬。旁边几位媳妇子皆忍不住偷偷瞟了好几眼,暗道萧家怎的都出这般好人才,一个萧三爷就已是人中龙凤,如今这位时少爷更是惹人眼目。   而令好些人诧异的是,萧时远的话一落,萧玄即和气地笑道:“出门时我还跟你嫂子说要叫上你一块来的,哪知你已提前出门,只是怎么却比我们晚到了。”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倒没想,他睁眼说瞎话也能说得这么顺溜!   萧玄问得自然,萧时远接得也顺畅:“之前在淀阁定了一方紫墨,时间有些赶,我就早早去看着,所以才迟了些时候。筵席还没开吧?怎么三哥和三嫂子都在这说话,院长呢?”   “你是来得巧。”萧玄漫不尽心地一摆手,示意他随自己走“我们也是刚刚到不久,我还未去见院长,正好与你一块过去。”萧时远领首,也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哥请。”   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离去,朱袍玄衣在寒风里轻舞翻飞,结伴而行的修长身影悠然地走进薄雾般微冷的阳光里,留一众妇人站在那屋檐下暗生叹息。   就,………,只是这样?   到底那传闻是真是假,谁也看不出个道道来。   旁边一直等着看好戏的女人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大失所望,更有人心里生出不可言说的失落感。   年氏不禁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刚刚萧时远过来时,只是对她礼貌地领首,既没有刻意疏远,也没有表现得过于特别,两人之间真看不出什么。   叶楠夕知道旁边许多人都在暗暗打量自己,倒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年氏笑了一笑。年氏即往旁招呼道:“他们男人有他们说话的地方,咱也该都入席了,老太太应该已经出来了,大家都进后院去吧。今儿老太太高兴,特意让人挖出几坛梅花酒,就等着你们几位过来了再开封呢。”   丁四奶奶笑了:“那感情好,叶老太太酿的梅花酒可是一绝,去年送我的那两坛,我家老爷还舍不得喝呢,今儿我是真有口福了。”   “瞧您说的,这话待会儿你可得说到老太太跟前去,老太太高兴了,也就不管我们几个有多谗,保准先将送您的梅花酒备出来。”   一众女眷都笑了,丁四奶奶亲热地拉住叶楠夕的手笑道:“我说怎么就跟你这么投缘呢,原来是你们叶家的水土好,养出来的女人是一个赛一个的会说话,一个赛一个的讨人欢心。”   叶楠夕笑道:“四奶奶难得这般看得起,何不以后常带着自家姑娘和哥儿过来走动,我想老太太别的不管够,这梅花酒准是管够的。”   丁四奶奶点头:“你果真是知我心,我是正有此意呢。”   年氏又是一诧,同时心里亦跟着一喜,虽说她跟丁四奶奶平日里也有来往,但关系并不算亲密。丁氏在俞川是大族,族里还有数人在朝中为官,以后若是能跟丁家往来得亲密一些,倒也不用担心跟侯府的关系淡去。而且,她听闻丁家的姑娘教养很好,早有心想从中为峰哥儿提一门亲。   年氏看了叶楠夕一眼,这丫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才各怀计较的几个女人才下台阶,没走上几步,就又听到下人传陆九漕帮的陆五爷和陆七爷带着贺礼前来祝寿。   丁四奶奶回头,往大门那看了一眼,然后道:“叶院长跟陆九漕帮的人也有来往?”   年氏淡淡一笑:“那漕帮的大当家和手下的几个兄弟,以前都曾跟老爷学过几个字,从此就将我们家老爷认作先生了,每年的这一日,他们都会备礼上门祝寿。虽说都是些莽汉子,但对我们家老爷倒都是恭恭敬敬的,平日里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也会来请教我们家老爷。”正说着,就瞧下人领着两个衣着得体,身材粗壮的汉子从外进来。   紧跟着,又见一位披着宝蓝底缎面披风的年轻公子从外进来,浓眉大眼的,看起来甚为顺眼。并且进来后,瞧着那两漕帮的汉子,似怔了怔,随后就点点头,也跟着一块给叶明祝寿去。   丁四奶奶便问:“那位公子是谁?”   “是我们府陆姨妈家的公子,前几年一家子搬去京城,如今陆姨妈又送了这哥儿回来,前几日已进了俞川书院。”   丁四奶奶点了点头,便继续往里走,只是行了几步后,似想起什么,又道:“这么说来,贵府的陆姨妈跟那陆九漕帮的当家是亲戚?”   年氏笑了笑:“算是同宗同族。”   叶楠夕听了这消息,倒是有几分诧异,原来陆姨妈家跟漕帮大当家还是亲戚,难怪真哥儿虽看着是挺傲娇的一娃,但那脾气瞧着也挺冲。   没多会,筵席便正式开了,里面热闹的声音在外面隐约可闻。   凤九娘算着里头差不多已酒过半旬,就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又等了一会,总算瞧着刚刚进去的陆七出来了,正往她这边看。凤九娘这才下车,往叶府大门走去。   梅花酒果真不负盛名,入口顺滑,唇齿留香,叶楠夕便忍不住多贪了两杯,结果过了两刻钟,她才隐约感到后劲。吃了半碗米饭勉强压住后,却反觉得胃有些胀,于是跟老太太低声说了一句,便起身暂时离席。绿珠要跟着,叶楠夕摇头,她就不过是出去散散酒气罢了,顺便去看看文姨娘,倒不用丫鬟时时跟在身边。   只是刚从花厅出来,就瞧着一个面生的小厮在走廊口那朝她这探头探脑。叶楠夕瞧了两眼,认出是专门在前院伺候的小厮,心里狐疑,便移步走过去。   “有位叫凤九娘的想见二姑娘一面,在竹篱笆那儿。”那小厮瞧着她走过来后,忙低声道了一句,然后就低头走了。   凤九娘找上她?   前儿半夜过来找她丈夫,今日又挑了这么个日子上门找她来,可真有意思。叶楠夕想了想,便抬步往外走去,竹篱笆是叶府花园的一角,夏日时那里绿荫成片,是乘凉的好地方。   眼下是腊月寒冬,那个地方就只剩下枯藤荒草,自然是没什么人过去。   陆真酒量一般,偏那两漕帮的兄弟跟他坐了一桌,两人都是极好酒的,陆真又是少年心性,不想叫人笑话,不免就梗着脖子喝多了。幸好他在醉倒前,因膀胱先受不住,这才接着解手的由头脱身出来。   叶楠夕听完凤九娘的意思后,看了看她一直戴在面上的黑纱,笑道:“这等事,姑娘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知道三奶奶是个心如明镜的人儿,此事跟三爷有莫大干系,若再寻不到陆新的下落,三爷怕是要担大责的。”   “那都是男人在外头的事,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姑娘既有这怀疑,何不直接找萧子迩问去。”   凤九娘看着叶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因她面上蒙着黑纱,所以那笑容看着并不明显,但那眼里的神色却极其明了。叶楠夕挑了挑眉,就看着她问:“姑娘既是在求人,却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只是怕会吓到三奶奶。”凤九娘说着,就抬手解下蒙在面上的黑纱。   那是一张被烧毁的脸,若是将右半边脸遮住,她无疑是个美人,即便不是倾国倾城之色,却也足够吸引人了,但……   叶楠夕一时无话,凤九娘又将面纱戴上,道了一声“我等三奶奶的消息”然后便转身走了。叶楠夕在那站了一会,便叹息地摇了摇头,打算回厅里去,却刚转身,就看到前面走过来一个红得耀眼的男人。!!!   第039章 套话   萧时远没想到她果真在这,今日他过来,就只是为看她一眼。刚刚本是打算提前离开的,却离席去找叶明时,好似瞥见她的身影,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过来看看。   他明白她今日为何特意同萧玄一块过来,既然萧玄可以帮她洗清污名,他也一样可以,既然萧玄可以为她做戏,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别担心,我就只是过来看看你。”萧时远走近后,不等叶楠夕开口,就先道了一句。   叶楠夕淡淡一笑:“我得回去了。”   萧时远即张口:“等一会。”   叶楠夕询问地看向他,萧时远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后,终还是叹息一声:“你回去吧,小心别冻着了。”   叶楠夕转身,却走了两步后,迟疑了一会,又回过身问了一句:“你最近,过得可还好?”   萧时远目中微喜,随后就扬了扬嘴角:“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知道该怎么做,他日,我定会让你重得自由身,回到我身边。”   叶楠夕愣了愣,然后垂目,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萧时远见她似心里有忧虑,便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叶楠夕抬眼,浅笑地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别做什么不好的事。”   “你是在关心我?”萧时远看着她,往前一步。   叶楠夕又摇了摇头·苦笑道:“算了,我先回去了。”   “什么算了!”萧时远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叶楠夕挣开他的手,打量了一眼他身上的衣着,叹了口气:“你如今尚是寄人篱下,何须为了跟他赌气,将自己弄得这般……锦袍绣缎,你是许了什么出去,才拾掇出这样的一身?还是你去沾了赌桌?”   果真是关心他,却原来担心的是这个。萧时远笑了,枯藤老竹下,残雪衰草旁,一身红衣的他忽然一笑,竟真有种令人惊艳之感。叶楠夕心中暗暗纳罕,自小寄人篱下的孩子,怎么会生出这等自傲的贵气。   “你放心,若真是要赌,我还不屑去那种地方。”他说着就看了看自己的衣袍,然后再看她,目光放柔了,“你以前说过,红色很适合我。”   叶楠夕愣了愣,本想问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只是张嘴时,却改了口问:“你在外并无进项,既不是去赌,难不成是跟别人借的?”   萧时远看着叶楠夕,柔声道:“夕娘,你是不是担心我以后不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叶楠夕眉头一皱,就转过脸:“算了,我也不管你这许多事,你赌也好,借也罢,都与我无关。”她说完就要走,萧时远急忙道:“你别生气,我告诉你,不让你担心便是。”   叶楠夕收住抬起的脚,却未回头,萧时远无奈道:“也无法与你细说,总归是我参与了百善会之事,所以如今才有了许多进项。你放心,以后我是只有越来越好的,身上寄人篱下四字,很快就会没有了。   叶楠夕回头:“百善会?那你如今是在帮花蕊夫人?”   萧时远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叶楠夕沉吟片刻·便道:“明年我便会去丁四奶奶身边帮忙。”   萧时远一怔,随后笑了:“很好。”   叶楠夕轻轻一叹:“是很好,若真是能成的话,以后我出入也方便些,就是担心花蕊夫人会反对,都说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不和。”   萧时远想了想,便问:“丁四奶奶是否已经应下?”   叶楠夕苦笑:“即便是应下了也保不准,若是花蕊夫人极力反对,难道丁家还真能为我跟花蕊夫人翻脸。”叶楠夕说到这,就看了萧时远一眼,幽幽道,“再说,花蕊夫人对我,还能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看着她这般失落忐忑的模样,忽然想起听闻她噩耗的那一日,萧时远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楠夕叹息:“若是我一开始就能立个大功,确确实实帮上了大忙,花蕊夫人也就没反对的理由了。”   萧时远听了这话,面上露出几分沉思。叶楠夕再打量他一眼,然后道:“已出来好些时候,我需得回去了。”   萧时远也知道他们再在这待下去,定会让人看到的,到时他今日的苦心可就白费了。即便不想让她走,却还是点了点头,末了又加一句:“你无需过于忧虑,我会替你想法子的。”   叶楠夕没应他这话,转身就离开了那,只是当她出了园子,将转弯时,陆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一把将她拽到另一边去。   叶楠夕吃了一惊,不知道他真是要做什么,只是挣不过他的力道只得随着他走。小时候,他和她也曾这般玩过,只不过邢时是她拉着他的手在前面跑,他在后面满头大汗地跟着。整个叶府的布局,不管哪个角落,都被他们俩寻摸着玩过。   其实也就跑了一小段路,绕过一堵粉墙后,陆真就停下了。   叶楠夕喘了几口气后,就要开口,陆真却又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叶楠夕便听到有女眷的交谈声自远而来。   “这叶府的园子布置得真好,果真担得上奇巧二字。”   “那还用说,叶院长是风雅名士,这园子自然是不会流俗。”   “刚刚我好似瞧着萧三奶奶到这边来了,怎么走走到这了,还没瞧着她?”   “走,进那里面看看。”   女人们的声音慢慢远去后,叶楠夕看了陆真一眼,陆真撇了撇嘴,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叶楠夕低声道:“你怎么到这边来了?喝了不少酒吧。”   陆真瞪了她一眼:“你——你就不会小心点,明知今天这么多人,还乱走什么!”   瞧着他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叶楠夕低低一笑:“是是,是我太不小心了,多亏有你,不然我准又惹一身腥。”   陆真瞅着她一点都不像是反省的样子,心里更加来气,憋得脸通红通红的。叶楠夕关切地打量了他一眼,摇头道:“才多大,就喝这么多酒,别站着吹冷风了,快回去让人给你拿碗醒酒汤,今日府里应该早就备下这些东西了。”   “你又比我大多少!”陆真气呼呼地道了一句,转身就走,只是刚走没两步又回头瞪着她,“你还不回去,这还有什么可看的。”   叶楠夕一边走出去,一边道:“小屁孩脾气还挺冲。”   “你……”陆真也不知是喝酒上脸的关系,还是被她气的关系,总归那脸上的暴涨的血色一直就没下去。   叶楠夕也不理他满脸气呼呼的表情,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叹道:“比我高许多,看来这些年却是是长大了不少,是不能再将你当成小屁孩了。”   陆真一怔,叶楠夕已转身,然后又回头对他笑道:“刚刚谢谢你了。”   陆真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嘟哝一声:“谁要你的谢。”   叶楠夕回到花厅时,宴席也已经吃了七七八八了,她坐下又陪了一会,就有小丫鬟过来跟她说萧玄要告辞了,问她是不是一起回去。   叶楠夕点头,然后有些歉意地向叶老太太告辞。   叶老太太对她今天的表现比较满意,因此面上的神色很是温和,而且她想知道的事,已经从徐妈妈嘴里了解了,所以只叮嘱了叶楠夕几句,让她无需时时记挂娘家,然后便让她离席出去。   上了马车后,叶楠夕直接坐在萧玄旁边,然后有些乏力的闭上眼,后背靠在车壁上,一边身子则倚着他的胳膊。   萧玄侧过脸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嗯……”她闭目养神了一会,就微微张开眼看了看他,然后又闭上眼往他身上挪了挪,低声道,“脑袋有些胀。”   马车跑了起来,萧玄只得微侧过身,扶着她的胳膊道:“回去吃两粒清酒丸,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叶楠夕也将身子一侧,然后顺着马车晃动的力道,往他身上一趟,头就枕在他的大腿上。萧玄愣住,垂下眼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她,被她枕上的地方即传来明显的温热感。   她这是……实在是,大胆!   “愣着干嘛,快帮我揉揉。”她忽然开口催了他一下,一副很是理所当然的口吻。萧玄将有些僵硬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手掌触到的是温热的呼吸和滑腻的肌肤,这等微微的触感像是挠在他心上一般,可他却有种想捏死她的冲动。   叶楠夕睁开眼,看着他一脸纠结的表情,忽然嗤笑了一声,然后道:“不让你白干活的,你让我舒服一下,我告诉你几句你不知道的话。”   萧玄皱眉:“什么话?”   叶楠夕又闭上眼:“先揉了再说,我脑袋胀,这会儿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是你想听的。”   于是,侯府的萧三爷开始了人生中为妻子服务的第一次。   第040章 出事   萧玄从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他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并且稍大一点后就很少跟丫鬟待在一块,从能跑能跳开始就都跟府里的小厮混在一起,更别提从军的那段日子了。   二十余年的人生,真正跟他走得近的女子没几个,叶楠夕算是其中但前面那三年,他偶尔回府一次,基本都是叶楠夕在服侍他。虽没有给他捏过肩捶过腿,但端茶倒水服侍更衣等事却是免不了的。   可现在……萧玄看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张惬意的脸,想起以前她温温顺顺的样子,再看此刻她脸上浮出那抹淡淡的红,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就重了几分。叶楠夕蹙着眉头嗯了一声,然后抬手自己在眉心那轻轻捏了捏,低声道:“本来不怎么疼的,被你一揉,反更疼了。”   有些含糊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随意,配上她此刻这番模样,看起来真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萧玄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掌移到她脸的一侧,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她戴在耳上的那颗花生大小的珍珠坠儿。   叶楠夕睁开眼,便见正倚着车壁的他也正在垂眸看她,似因车内光线微暗的关系,令他看起来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两人的目光静静对视了一会,萧玄的手指移到她下巴处,微凉的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描画。暧昧的气息从绵长的呼吸中透出,溢满整个车厢叶楠夕觉得心口处微跳了一跳。   有种熟悉的感觉浸入心里,叶楠夕回过神,眉头微蹙,便轻轻拨开他的手,就要坐起身。   萧玄似乎很享受这一刻,便看着她低声问了一句:“不再躺一会?”   叶楠夕已经起身,萧玄也不恼,顺势扶了她一下,待她坐起来后便倾身过去。叶楠夕即往旁一躲于是他的唇便从她的嘴角边擦过,唇上传来微痒的触感,却带起心头的失落。这是,她的第二次拒绝,并且还是在她故意引诱他的情况下。   萧玄没有拉开距离,只是侧过脸,看着叶楠夕问:“为什么?”   她以前虽没有像现在这般主动引诱他,但从不会拒绝与他亲热。上次她拒绝,他只当她是因经历了那件事,又忘掉了许些事后心里有了阴影,所以并不在意。总归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只待她想起,他们之间便会恢复如从前一般。   可让他想不到的事,她恢复的速度比他以为的要快得多,并且也改变了许多。他不清楚自己面对她这样的改变是什么感觉,既诧异于她的主动,又气恼她的拒绝,还有她偶尔流露出来的漫不经心,亦令他感到微微的不快。   若非她是他妻子他何须这样顺着她的意思,顾着她的感受。   此时萧玄的鼻子几乎要碰到她的脸,叶楠夕只感觉他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带着一种微熏的酒香。   叶楠夕看了他一会,就伸出食指在他发烫的唇上轻轻压了一压,低声浅笑:“刚刚,凤九娘找我了,是你让她过来的吗?”   萧玄正被她微凉的手指勾得心头又是一动,却听了这话后,怔住。   叶楠夕接着道:“我可以帮夫君去跟子迩打听陆新的下落,所以夫君以后若是看到我与他走近可千万别如旁人一样误会了。”   萧玄终于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坐正了后,沉声道:“此事我自有安排你别插手。”   叶楠夕如他刚刚一般问了一句:“为什么?”   萧玄看了她一眼,片刻后道了一句:“跟你说过,别跟他走得太近。”   “我记得的。”叶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夫君这般反复告诫,是不信任我呢,还是另有原因?”   萧玄淡淡道:“这事与你无关,凤九我会告诫她的。”   却这话才落,外头忽然就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三爷,是三爷在车里吗?我是陆七!”   萧玄让车夫停车,然后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就下车去,陆七猛地一拽缰绳,然后跳下马,走到萧玄耳边低声道了几句。叶楠夕掀开帘子,便见萧玄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是一个时辰前,凤九好像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陆新,就让小蒜头回来报信,然后自己跟了过去,眼下……”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叶楠夕只听了个大概,片刻后,萧玄就走过来道:“我有事要处理,今日你就先自己回去。”   “你晚上可会回来?”   “说不准。”萧玄随口应了一句,就走到前面吩咐了车夫一声,就示意跟在后面的那辆车上前来,让绿珠和许妈妈都到叶楠夕这辆车上,然后就坐着那辆马车掉头走了。   “三奶奶,三爷这是要去哪?”绿珠上了车后,诧异地问了一句。   “谁知道……”叶楠夕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听刚刚那话的意思,凤九娘是被人绑架了吗?如今是已打探到陆新的消息?如此,好容易送到她跟前的机会,怕是要用不上了。   徐妈妈和绿珠对视了一眼,徐妈妈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两人再不说什么。   回到侯府的时候,已是下午了,花蕊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因之前跟萧蓉嫣起了冲突,叶楠夕以为花蕊这一回来定会叫她过去问责,却不想她回了暗香院歇了快半个时辰,却依旧没见有谁过来喊她过去问话。   “花蕊夫人今日回来,没有往下交待什么事吗?”紫草进来后,叶楠夕便问了一句。   紫草摇头:“没有,只康嬷嬷过来训斥了一通,然后就走了。”   叶楠夕打量了她一眼,又问:“没闹什么事就好,你的手怎么样了?”   紫草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比昨日好些了。”   叶楠夕点点头,就站起身,一边打量着屋里,一边问:“对了,三爷今晚没准又不得回来,这院里的日常杂事你安排得如何了?”   “三奶奶之前陪嫁的两个庄子如今都庄大娘子的丈夫打理,那庄大娘子的妹子庄二娘如今就在厨房那当差,我已让人去给庄大娘递了话。今儿上午,庄二娘就拿着两碟点心过来,说她虽不是厨房里的大师傅,但也会炒几个拿手菜。”   叶楠夕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陪嫁在这边,便问:“我记得,那两庄子是一户姓吕的人家在帮忙打理?”   紫草低声道:“三奶奶被送回叶家的时候,花蕊夫人就将三奶奶手里的人整个换了,如今……那两庄子的地契都在花蕊夫人手里。”   叶楠夕沉默了一会,忽然想起萧玄在她棺材里放的那五千两银票,估计他也是明白那两庄子她很难从花蕊夫人手里拿回,所以便给了她这些银票,也不知他是想得周到呢,还是不想麻烦。   “既然那庄大娘子是花蕊夫人的人,又何需看我的脸色。”   “地契虽在夫人手里,但地契上落的到底还是三奶奶的名,夫人如今也只能是代管。三奶奶若是一定要换上自己的人,甭管能不能成,对庄大娘子来说都是件麻烦事,所以她自然是愿意悄悄照顾一下三奶奶的。而且,为了能让我顺利待在三奶奶身边,这件事由我出面,花蕊夫人也不会加以为难。”   “这些事交给你帮我打理,果真是省了我不少心。”叶楠夕笑了,打量着紫草道,“她今日回来,可有问你什么事?”   紫草摇头:“夫人今日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就连大奶奶去回话,都被斥责了一番。”   “除此外,还有别的事吗?”   “时少爷先姑娘一步回来,并且一回来就被夫人叫了过去。”   叶楠夕想了想便问:“以前,花蕊夫人常让时少爷过去说话吗?”   “极少,多半是府里开宴时,时少爷会过来跟夫人说上几句。”紫草想了想,接着道,“似乎自上次时少爷因三奶奶的时顶撞的夫人后,夫人虽因此大为恼怒,但对时少爷却较之以往多了几分关心。”   叶楠夕陷入沉思,就算萧时远是侯爷的亲戚,但似花蕊夫人那等高傲的性子,没道理还能容忍萧时远继续留在府里,并且还能继续接受她这样的儿媳妇?   如今萧时远不仅没有被赶出去,而且还帮花蕊夫人打理百善会的事,为什么?陆新的事,真的跟萧时远有关吗?凤九娘的失踪,是不是也跟他们有关?   晚上,叶楠夕倚在引枕上,想起刚刚在叶府看到那一身红衣的男萧时远……她以前说过,红色很适合他。   好多事情都不怎么想的起来了,以前,是多久以前?在她嫁进侯府的时候吗?   叶楠夕闭上眼想歇一会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她猛地一惊,就从榻上坐起身。绿珠捧着茶水进来,正好看到她一脸震惊的表情,便走过来关心道:“三奶奶怎么了?”   叶楠夕怔了许久,才轻轻吁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问:“是三爷回来了吗?”   第041章 拉拢   绿珠摇头:“三奶奶是要等三爷吗?”   叶楠夕看了一眼桌上的漏壶,便从榻上起身,打了个呵欠道:“不等他,我困了。”   叶楠夕上床歇下的时候,萧时远则走出自己的房门,站在廊下,久久看着暗香院的方向。旁边的小厮迟疑了好一会,才踌躇着走近去道:“少爷,夜深了,外头冷,进去歇着吧。”   萧时远眼睛依旧看着那个方向,许久,问出一句:“司南,你说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司南只觉得嘴里发苦,心里更是怨那萧三奶奶都嫁人了,怎么还招惹上自家少爷。少爷这么个人才,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就一颗心扑在那妖妇身上,还越来越泥足深陷,甚至不惜为她触怒花蕊夫人,这可怎么劝好!   “少爷,她如今只是萧三奶奶,配不上您的。”   萧时远收回目光,冷冷瞥了司南一眼,哼一声:“由得你多嘴!配不配得上是我说了算!”   明明是少爷你自己先问我的,司南垂下脸硬着头皮道:“我知道少爷心里的苦,可是那萧三爷也是个好面子的,而且萧三奶奶的父亲又是萧三爷的老师,萧三爷是绝不会休妻。之前出了那样的事,都能答应将人接回来,可想而知萧三爷对三奶奶也是颇为看重。至于萧三奶奶,她若真是为着少爷您着想,就应该知道避嫌,不令你在花蕊夫人跟前为难才对。”   萧时远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一会,低声自语:“我倒愿意她让我为难……”   他私心里甚至希望她能跟他阄上一闹,或是明确要求他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令他摸不透她的心。   难道,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着萧玄?   想到这,萧时远目中露出几分阴寒,夜风刮过,将他背后的长发卷起墨般的黑发在摇曳的灯光下狂乱飞扬。   那一夜萧玄果真未回来,叶楠夕才起来,正梳洗时,萧丁氏竟从外走了进来。   “三嫂果真是好命,这会儿才起来,今儿大嫂可是天不亮就起了呢。”   叶楠夕有些诧异,请萧丁氏坐下,然后问:“今儿有什么事吗?”   “三嫂不知道?”萧丁氏打量了她一眼,就不冷不热地笑了一笑,“难怪三嫂还有闲心在这慢悠悠地梳头洗脸。”   今日绿珠给她梳了一个飞燕髻发上就戴了一支镶着芙蓉石的金钗,很是简单的打扮,偏放在她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精致华贵。   萧丁氏眼中微微露出几分嫉妒以及不忿,正好这会叶楠夕转过脸,即看到她眼中的这抹情绪。萧丁氏又笑一声,只是那笑声听着有些冷,叶楠夕也不在意,自丁四奶奶答应让她过去帮忙后,她便知道萧丁氏定会为此对自己生出许多不满百善会是块肥肉参与者大有油水可捞,而她的顶替,自然是等于断了萧丁氏的一大进项不恨她是不可能的。   “正好我也想去找你。”叶楠夕站起身,走到萧丁氏身边坐下,“明年百善会的事你大概也是听说了,我虽是承丁四奶奶看得起,但若论经验到底是比不上你。所以你若是不嫌麻烦的话,明年我想请你帮把手。”   萧丁氏本就是装了一肚子的话,就打算过来跟她说这事的,百善会的油水非常可观她是不可能就这么白白拱手让出。但是丁四奶奶主意已定她想来想去,只能从叶楠夕这边入手却不想还不待自己开口,叶楠夕就先提了出来而且这提议完全符合她的意思。   萧丁氏欣喜之余,面上不禁露出几分诧异,以前那三年,她其实甚少跟叶楠夕打交道。再因萧玄对叶楠夕一直就有些冷,所以叶楠夕在侯府里行事极为低调,而她又是住在西园那边,因此她对这位三嫂的认识就更浅了。   若非一个多月前出了那事,她还不知道平日里看起来面团一样的美人,竟也能做出那样的事,并且过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如此,她才开始对叶楠夕多加关注,结果却是令她越来越讶异,甚至是愤怒了。   萧丁氏兀自想着的时候,叶楠夕又接着道:“当然,你在西园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事要理,所以我请你给帮把手自然不会是白帮。我也不跟你含糊,到时若是有什么进项,你我就五五分账,你看如何?”   萧丁氏回过神,又怔了一怔,只是对上叶楠夕那样似一切都了然的目光后,生怕叶楠夕会反悔,赶紧就张口:“那就这么说定了,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你若反悔,我可是能到丁四奶奶跟前说去,也不什么妯娌面子了!”   “我这已经写了一张契约,你我按个手印,然后各持一张。”叶楠夕说着就让绿珠将自己早已写好的那两张契书拿出来。   萧丁氏瞧着放在自己跟前的这两张东西,张了张口,随后终是连连叹笑:“三嫂果真是处事大方,事事周到!”   叶楠夕笑了笑,就送上印泥,她知道丁四奶奶之所以能接纳她,一部分的原因自然是为着要气花蕊夫人,另外一部分就是跟钱有关了。她到底是代表萧家,从丁四奶奶手上分一杯羹是肯定的事。可是这分多分少,里头却大有门道,她是个新手,到时指定会被人糊弄,所以她一开始就打算将萧丁氏拉上。而为了防止萧丁氏因嫉使坏,她需一开始就将两人间的利益绑在一起,所以就有了这私下立契之约。   跟萧慕氏的含蓄温和不同,萧丁性子较为爽快,而且叶楠夕开的条件极为厚道,她也就不再得寸进尺,所以这手印按得很是痛快。   各自拿了一份契书放好后,叶楠夕才问:“刚你进来的时候说大嫂今儿一大早就起来了,不知是要忙什么事?”   顺利解决了一桩心事,萧丁氏心情大好,就笑着道:“差点忘了,我就是特意过来跟你说这事的,今儿是夫人在公主府里摆百善宴的日子,所以大嫂一大早就起来张罗准备,刚刚已经领着蓉姐儿随夫人一块往公主府去了。俞川各大世家的女眷和公子爷都会过去,三嫂今日也该过去看看,明年春第一场百善宴就是由丁四奶奶来主持了。”   “是今日!”叶楠夕诧异,“不是十五日吗?今儿才十二。”   “改了,昨儿夫人临时改了日期。”萧丁氏说这个时面上也有些不解,“以往除非是天气不好,或是跟什么事相冲了才会改日子,这个月也没听有什么事……行了,改了就改了,反正哪天也都差不多。”   叶楠夕便问:“你这会儿是要过去?”   萧丁氏道:“丁府离公主府不远,所以我先去找丁四奶奶,然后才一块儿去公主府,三嫂一会也跟我一块出门如何。”   叶楠夕沉吟一会,就摇了摇头:“我这会儿就跟丁四奶奶一块结伴去公主府的话,多半又会令夫人不快。”   “女人之间总少不了有些隔阂,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要做好表面功夫。”萧丁氏说着就站起身,“既然三嫂有自己的考量,那我就先走一步。”   叶楠夕点头,目送她出去后,就让绿珠将紫草叫来。   紫草低头进来,平静的神色里带着几分期待:“三奶奶有什么吩咐?”   叶楠夕打量着她道:“你的手如何了,今日能随我出门吗?”   绿珠有些诧异,紫草则抬起眼,甚是惊喜的看着叶楠夕:“只是点小伤,我出门是无碍的,只是担心不能伺候好三奶奶。   叶楠夕点头,便让绿珠去准备一下,一刻钟后,主仆三人便从角门出去。只是此时,角门的另一边不知何时也停了一辆马车,叶楠夕刚出来,就瞧着萧时远从那辆车上下来,并直接走过来叫住她:“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叶楠夕一怔,却还不及开口询问,旁边的紫草就上前道:“请时少爷自重。”   萧时远皱着眉头一声喝斥:“这没你说话的地方!”   绿珠有些担心地往两边看去,幸好时间还早,开着角门的这条巷子还没什么人出来。紫草低了低头,片刻后又抬起,一脸坚毅地道:“时少爷这样会害了三奶奶的。”   叶楠夕朝紫草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萧时远:“出什么事了?”   萧时远低声道:“跟我走,我送你一个大功劳。”   叶楠夕心头一跳,只是跟着眼里就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   见她竟然犹豫,萧时远顿时蹙起眉头:“时间不等人!”   叶楠夕回过神,便道:“我让马车跟着你可行?”   萧时远迟疑了片刻,虽是恨她对他总是这般小心翼翼,保持距离,却终是点了点头。   第四十二章 选择   上了车后,紫草很是担心的问道:“三奶奶为何要跟时少爷走,万一让人知道了,可是百口莫辩啊。”   绿珠虽没说什么,但也在一旁轻轻点了点头,她是也很不解叶楠夕此时的决定。明明是打算去公主府的,眼下却跟着时少爷走了,一会萧四奶奶和丁四奶奶到了公主府后看不到三奶奶,会怎么想。   “辩什么?”叶楠夕挑开车帘的一角,然后又放下,“有什么好辩解的?”   绿珠和紫草对看了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叶楠夕笑了笑,便道:“我是不大记得以前在侯府时,我都是怎么渡过的,只是如今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趟后,总算是明白了个道理。”   绿珠迟疑了一会,就有些好奇的问:“三奶奶明白了什么?”   从死到生的这一路,都是她陪着叶楠夕走过来的,所以这会儿听叶楠夕这么一说,心里自然是难免有些好奇。   叶楠夕便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这世界这处境,我若做得好了,便会遭人嫉妒;做得差了,便会让人瞧不起;言语开放些定被说是骚,安分守己也定有人说是装模作样;表现得忠厚点吧,在她们眼里就是傻。凡事若算得太明白,奸诈这个词就逃不掉了。何必呢!看你不顺眼的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瞧你顺眼的,你放屁都是香的。既然如此,我何不怎么舒服怎么来,何苦再继续为难自己,为难到命都没了也不见地能有什么好。”   绿珠怔了怔面上露出几分难过,良久,轻轻一叹:“三奶奶别难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叶楠夕看着她轻轻一笑:“傻丫头,那只是开始而已。”   紫草在旁边张了张口,却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愈加坚毅起来。   马车在一个靠近码头的茶楼停下,叶楠夕下车后,便见萧时远已先一步进了茶楼。她站在车厢旁看了看,紫草上前低声道:“三奶奶此事不妥。”   绿珠也跳下车,有些不解地看了看着附近,然后也是不解地道一句:“时少爷为何带您来这边?这个地方人多嘈杂,万一三奶奶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码头附近的茶楼确实是龙蛇混杂之地,并且来往的人特别多,叶楠夕又是这等相貌,自然是一下车就惹得街边好些个闲汉频频侧目。   只不过因看她身上的穿着和乘坐的马车不凡,并且身边还有两丫鬟跟着,因此倒也没有人敢凑上前来,只是在站在一边说些调笑的话,并肆无忌惮地打量着。   叶楠夕垂下脸,抬步进了茶楼。   早有小厮等在旁边领着她就往楼上的雅间走去。   萧时远瞧她进来后,面上的神色稍缓了几分,然后就给她倒了一杯茶,一边示意她过去一边道:“这里的茶着实一般,这个是我特意让人给备的金银花茶,是从云山采来的你过来尝尝,若是喜欢,以后就让人给你多备些。”   不待叶楠夕开口紫草和绿珠就已对视了一眼,面上神色微变。   这话暗指的意思太多分明,令人听着禁不住有些胆战心惊。以往时少爷虽思慕三奶奶,但到底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特别是在人前,都有刻意收敛的。即便是在她们这几个丫鬟面前,时少爷对三奶奶也是有表现出该有的尊重,可今日,怎么看着都不对劲。   叶楠夕打量了萧时远一会,心里微微一叹,她是真想不到,竟然是他。   茶倒好了,萧时远抬眼看向叶楠夕,紫草和绿珠皆有些紧张地看着,绿珠却是比紫草多了几分忐忑和不安。她如今尚不能确定紫草是不是真的投到三奶奶这边了,要万一紫草将今日之事告诉花蕊夫人,那三奶奶的处境堪忧。她也不知三奶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就放心将紫草带在身边。   “你让我到这边来,不会就只是为了请我喝茶?”叶楠夕走过去,却未坐下,只是垂下眼看了看那盏茶。浅浅的碧色,似一汪春水,茶香氤氲,且淡且雅。其实这种茶喝起来味道一般般,就是香气迷人,她还记得第一次请她尝到这个茶,是个极美的女人。时间太久,那女人的相貌她记不太清了,唯记得对方有一双又细又白的手,长长的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花汁,看着很是迷人。   萧时远的手也很溧亮,刚刚他倒茶时,手背正好是对着窗户,略有些刺目的阳光将他的手照出一种白得几近要透明的错觉。修长,白皙,指骨均匀,很像印象中的那双手。   “我既说要送你一份大功劳,自然是不会食言。”萧时远说着就将对着茶楼后面的窗户打开,然后才接着问,“你可知陆新是谁?”   叶楠夕迟疑片刻,就点了点头:“听丁四奶奶提起过,似乎此人卷了百善会的银钱逃走了。”   萧时远点头:“没错,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他,找到他,百善会的大窟窿基本就能填上,明年丁四奶奶接手后,麻烦也会少许多。”   只是有的人希望陆新被找到,而有的人则希望他从此消失。   叶楠夕看着萧时远道:“你知道他在哪?”   “就在这里。”萧时远站在窗户旁扬起嘴角,阳光照在他脸上,将他那双凤目镀上一层艳色,这个男人在那一瞬有种令人心惊的美。   萧时远说着就往其中一个厢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接着道:“再过半个时辰左右,他就要离开了。码头上的商船渔船多如牛毛,他只要混进去,到时船一开,想再找就难了。”   叶楠夕忙走到窗户旁往外一看,随后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这个消息,只是刚一想,心底忽的又浮出一层疑虑。于是收回目光,询问地看向萧时远,若陆新的形踪真是由她道出,那此事自然是要记她大功一件的,但他,真的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   “如今不止是萧玄在找化,花蕊夫人也在找,就是丁四奶奶那边的人也都是在暗中打听的。”萧时远看着她轻轻一笑,“现在,你可以选择先告诉谁。”   让她选择!?   叶楠夕看着眼前的男子,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既带着几分冷酷,又带着几分期许,她慢慢冷静下来。   沉吟一会后,她才问:“既那么多人在找他,他为何不现在就走?”   萧时远面上露出几分嘲讽:“昨晚漕帮里的一个女人被他给拿住了,如今码头上都有人盯着,他又要带着那女人当人质以防万一,接应他的人大约是还没到,眼下自然是走不了的。”   才说着,叶楠夕就瞧着对面那个厢房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男人从里走出,动作看着似随意,但其实很小心。萧时远即将叶楠夕拉到一边,紫草和绿珠皆是一惊,就要上前,萧时远冷笑:“若不想坏你们主子的事,就给我安分点待着!”   绿珠性子有些憨,她眼里只有叶楠夕,因此并不怎么惧萧时远。紫草则是能比她多想一层,因此听了萧时远的话后,迟疑了一下,就伸手拉住绿珠,朝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先看三奶奶怎么说。”   叶楠夕站在萧时远身边,瞧着他将其中一页窗扇关上后,才问:“我告诉谁,对你有何影响?”   萧时远拉上窗扇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才道:“这是我送你的礼,你怎么收,对我当然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你若想跟夫人暂时修好,就当做看不到今日之事,将此事完全交给我来办,以后我定也能护得你周全,再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就是夫人也不行。”   紫草在一旁听得心惊,绿珠一直木讷的表情也起了些许变化。   萧时远接着道:“你若想当丁四奶奶跟前的红人,让她不得不对你另眼相待,就将此消息送到丁府去,人我也替你选好了,你只需让你的丫鬟将消息送到就行。至于萧玄”萧时远说到这,顿了顿,嘴角边勾起一抹冷笑,“他的人也在找陆新,你告诉他也不无不可,总归他既是从你这里得了消息,自然不敢不记你这份大功,到时他在你和夫人之间也会有所表示,并且,漕帮的人就在码头那边。”   叶楠夕走到桌子边坐下,看着他给她倒的那杯茶沉默。   她,大概明白他给她这三个选择是什么意思了,不管他在这件事中是处于什么样的立场,能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并且让她选择,他是当真舍得了。   她若做第一个选择,无疑是萧时远是最希望看到的结果。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将此事完全交给他去办,便是信任他并且是依靠他的一种表示。而她若做第二个选择的,便是表明她没有要依靠他的打算,并且还希望能跟他保持距离。至于第三种选择,无需多想就知道,这应该就是他最不愿见到的答案。   萧时远看着静坐在一旁的叶楠夕,目中神色很是复杂,他对她有多心软,自己的煎熬就有多重。   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还有没有萧玄,他今日非得弄清楚不可!   第043章 如愿   刚刚出来的那男人又悄悄回到厢房里,这是靠近码头的地方,也并非是什么高档的茶楼,因此出入的人很多,吵杂声也很大。并且这茶楼后面那几间厢房,是常年有人包下接来往客人的皮肉生意,所以在这样热闹杂乱的环境里,陆新的出入并未因起周围人的注意。   杯中的茶水渐冷,叶楠夕还在沉默,萧时远并未催她,只站在窗户旁耐心等着。他今日换了件蓝色的缎面袍子,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华贵的衣料折射出一层冷光,令他面上的肤色较平常又白皙了几分,亦将他的唇色衬得愈加鲜艳。   叶楠夕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然后抬起眼,看向萧时远,萧时远面色如常,只是握拳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叶楠夕开口:“我无论做任何决定都可以?”   萧时远点头:“都可以。”   叶楠夕站起身,将紫草叫过来道:“你现在去丁府,就照时少爷刚刚说的话传给那人。”   紫草心里松了口气,即点头应声。   萧时远听了叶楠夕这个决定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很深的失望,于是怔怔地看着她跟丫鬟说话时的侧脸。她是个美人无疑,但他也不是没见过美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在侯府,美人对他来说都不是稀罕物,也并非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就偏偏痴迷与她,从很早以前,看到她第一眼开始,目光就再难移开。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自己时,明明还是个小女娃,却丝毫不见拘谨,只是调皮地趴在花台上,捧着娇嫩的脸蛋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穿红的怎么这么好看,以后你的新娘子一定不敢在你面前穿红色的衣服。”   ……   因回忆而有的片刻失神,马上被她第二句交代的话给拉了回来。   紫草刚转身,叶楠夕就又将绿珠叫过来吩咐:“你去码头的陆九漕帮那看看三爷在不在,也将此事告诉三爷。”   紫草诧异回头,绿珠虽是也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并问一句:“若是找不到三爷怎么办?”   “那就找陆五爷和陆七爷或是陆九爷。”   绿珠点头,只是将转身前,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叶楠夕,然后又看了看萧时远,不能将三奶奶单独留在这。   萧时远走过来,阴沉着脸盯着她问:“你是什么意思?”   叶楠夕转过头,淡淡一笑:“花蕊夫人那边,就请你去通知吧。”   萧时远一怔:“你——”   “我确实是想要这个功劳作为以后说话的资本,但却不能就只为了拿下这么一个空降的功劳,而白白得罪萧玄和花蕊夫人,若是如此,对我来说就太得不偿失了。”叶楠夕摇头,看着压住怒气的萧时远道,“我如今是住在侯府,若是太过急功近利,只会再次将自己逼入绝境。”   萧时远面上神色变幻,久久不语。   紫草和绿珠都识趣的没有马上离开,叶楠夕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道:“当然,你若是不满我的选择,我也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就真的当今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依她如今境况,不可能就为了攀上其中一方,而将另外两方都得罪了。既然是送到她面前的功劳,那何不让所有人都承她的情,   萧时远今**着她做出选择,她不敢确实,自己若是选错了,他会如何待她。他对她越是执着,她就越觉得不安,与其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她不如舍了这个机会。   萧时远依旧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叶楠夕,绿珠和紫草更不敢走了。   气氛凝重得令人有些难捱,叶楠夕等了一会,便笑了一笑,抬眼道:“我去公主府了,今日之事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说完就转身,萧时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叶楠夕皱了皱眉。   绿珠赶紧上前:“时少爷你——”   萧时远即一喝:“滚出去!”   紫草忙拉住绿珠,却也没真的出去,只是紧张地看着萧时远。   叶楠夕挣不开他的力道,只得不悦地看着他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之前既是答应了无论我做怎样的决定都不会反对,现在反悔也就反悔了,却又哪来这样大的火!”   “你明白我什么意思。”萧时远抓在她手臂上的力道越收越紧,“我费了这样的苦心,你就一点都不愿领情!”   她的感觉果真是没错,这男人看着善心悦目,却是最危险。叶楠夕忍着痛,皱着眉道:“我自然是领情的,只是你不愿而已。”   萧时远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微微眯起眼,紫草慌忙上前道:“时少爷,三奶奶身子才痊愈,如今还需要好好将养着。”   手臂上的掐制稍稍松了几分,叶楠夕的面色微缓。萧时远似才从愤怒中回过神,怔怔看了她片刻,然后心里叹一声,就慢慢放开她的手,瞥那紫草和绿珠一眼,然后才看着叶楠夕开口道:“既是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屋内的气氛陡然松了下去,事情的变化快得连叶楠夕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萧时远性情的变化更是令人有些跟不上。   绿珠忙走到叶楠夕身边:“三奶奶没事吧?”   “没事。”叶楠夕回过神,轻轻吁了口气,然后看着她们道,“你们快去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可是,就留三奶奶一个人在这?”   叶楠夕一边轻轻揉着有些麻掉的手,一边走到窗户旁,看着外面道:“没关系,估计我也等不了多长时间,该过来的人就过来了。”   紫草和绿珠对看了一眼,道了一声三奶奶且等着,就都出去了。   叶楠夕盯着外面,心里盘算,到底哪方的人会先过来呢?陆九漕帮就在附近,并且正在找陆新的下落,这么看的话,他们会先过来;但是,此事萧时远似乎尽在掌握,所以很有可能他早就在附近安排好人了;至于丁府那边,刚刚萧时远跟她说的那个丁府的人,其实也就在离这不远处……但就不知道丁府再通知自己手底下的帮手和衙府的人后,时间还赶不赶得及了。   其实,无论谁最先过来,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只是,此事花蕊夫人是真的不知道吗?萧时远不是正帮花蕊夫人办事的么,若是被知道萧时远瞒着她此事……她想起萧时远刚刚的眼神,心里略有些闷。   正琢磨着,忽然就看到一直盯着的那厢房的房门被打开了,随后就瞧着一个披着斗篷,蒙着纱巾的女人从里出来。叶楠夕仔细一看,果真是凤九娘,就算是看不到脸,但那身形她却是记得的。   只是此时凤九娘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因为随她一起出来的就是陆新,并且陆新还是搀着她的一边胳膊。这样子看在别人眼里似乎是丈夫扶着生病的妻子,但叶楠夕却觉得那明显就是陆新拿刀抵着凤九娘的后背,只是这一切动作都被凤九娘宽大的斗篷给挡住了。   现在就要走吗?!   比萧时远预估的时间快了许多,难道是接应他的人到了?   瞧着他们从后院的角门出去后,叶楠夕再不迟疑,即转身下楼。   茶楼附近停了许多专门代脚程的驴车,陆新带着凤九娘上了其中一辆驴车后,就让车夫往码头的方向赶。叶楠夕即注意到陆新的驴车一走,旁边就有许多人跟上,瞧着倒像是一伙的。她赶紧拿出一点碎银给店小二,交待道:“一会我那两丫鬟若是回来,麻烦小哥告知一声,我先往那个方向去了。”   她说完,就上了自家马车,让车夫紧紧跟着。   因路上来往的人很多,所以无论是马车还是驴车,都是走走停停。叶楠夕有些着急,生怕一会绿珠和紫草通知的人寻不到,或是错过了,如此她今日的苦心就真是白费了。   她不时掀开帘子往前看,令那车夫甚为不解,不禁问道:“三奶奶这是要找谁?要不我追上去问一声,让他停下得了?”   叶楠夕忙道:“不用,你就这样跟着便行。”   只是但两车一前一后行到一个路口时,忽然被两辆拉着棺材的马车给隔开了,叶楠夕着急,车夫也没办法。待这两辆棺材车过去后,陆新的驴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幸好这条路没什么岔道,是一直通向码头的,叶楠夕便让车夫继续往前。   待到码头,下了车后,她才知道这里的人和货多成什么样,简直像是个批发市场。想要在这里找到那两个人,对她来说无疑是大海捞针!   就这样了么?他们能找得到这边吗?   叶楠夕有些怔然地站在那看着繁华俗世,正犹豫着是不是回车里等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起了骚乱,她忙往前走几步,微踮起脚。结果这一看,就瞧着绿珠就在前面,并且绿珠的两边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群架打得很凶猛,人群往她这边散开……   第044章 混乱   绿珠看到叶楠夕,慌忙跑来,只是周围太乱,好几次险些让人推倒,最后在那车夫的护送下,才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跑到叶楠夕身边。   “三奶奶,漕帮的人在那边打,打起来了,快,快离开这儿!”两人碰面后,绿珠也顾不上多做解释,只顾一边拉着叶楠夕往后退,一边白着脸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找到三爷了?”叶楠夕抓紧绿珠的手,这个时候想要顺利退出这场突然爆发的混乱也不是件易事,前后左右都是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出现踩踏事件。   “没有,我没看到三爷,我是……”旁边有人避得太急,忽然撞了她一下,绿珠猛地一个趔趄,幸好叶楠夕及时拉住她才没摔倒,只是没待站稳,她就急急忙忙接着道,“我只找到陆七爷,也,也看到了陆九爷。跟他们说了这事后,我本还想看看三爷在不在这的,却还没等我找着三爷,那,那边不知怎的就打了起来!”   “三爷也在这边?”   “他,他们说在的。”   此时,那车夫已经不知被人挤到哪里去了,而后面好像真有人摔倒了,一时间挤成一团,哭喊叫骂声连成一片,场面更加混乱了。叶楠夕和绿珠没法再往后退,只好小心翼翼地往另一边避开。   只是就这么一避,叶楠夕竟就看到了凤九娘。就在离开她约两三丈地的距离,只是中间隔着很多相争乱窜的人群,而之前还在另外一边的械斗,此一刻竟有往这边逼过来的趋势。   “别去那边!”叶楠夕忙拉住绿珠,往另一边躲开。她看到凤九娘也是借着这场混乱逃离,只是此时凤九娘却被好几个人盯着,而她似有些拳脚功夫,因此虽对付得有些吃力,但借着这机会,逃脱的可能很大。   这种时候,凤九娘的旁边,可是比踩踏的人群还要危险。   然而,不等她们多走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忽的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惊恐的叫喊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叶楠夕回头,便瞧着有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汉,一脸横肉,手里握着一柄沾了血的刀。而那凤九娘,此时一边的手臂已见红,面上的黑纱也在刚才的混乱中落下,被毁的半边脸在弥漫着寒雾的阳光下展现出来!   自然是有人看到了她那样的一张脸,但此时此刻,哪还有谁顾得上去瞧新鲜。刀剑无眼,并且混战已经波及到许多无辜人,眼下那刀上的血更加激起人们心头的恐慌。于是刚刚的那一声尖叫,就好似个信号,人群再次出现新一轮的混乱!   “三,三奶奶,快走!”绿珠脸色惨白,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竟会遇上这等情况!   凤九娘似也顾及周围的人群,没有趁机拿无辜群众当成肉盾,只是这样缩手缩脚,她显得越来越吃力。叶楠夕只看了两眼,就已经自顾不暇,眼下她也已彻底乱了方向。这个地方她和绿珠都不曾来过,原本就不熟悉的环境,再加上这突起的暴*,此时她比周围那些惊惶失措的人群不仅好不了几分,甚至是更糟。   两个弱女子在这等处境下,已是有些慌不择路,叶楠夕数次差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于是几次下意识的要提一提裙摆的时候,她抓着绿珠的手就被旁边的人群给冲得松开了。   “三奶奶!”绿珠吓得大声喊了起来,“三奶奶,三奶奶这里,这里!”   叶楠夕却被不管不顾的人群推得连连后退,两人离得越来越远。最后,眼瞧着要被人撞到一辆柴车上,绿珠惊叫,叶楠夕只得抬手挡住脸,却就在这一刻,旁边冲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拉住。   叶楠夕转头,没想到竟是萧玄。   “你——”她大诧,他怎么找到她的?!   “三爷,三奶奶!”绿珠一边喊着,一边往这边钻过来。   “你来这边做什么?这个时候添什么乱!”萧玄此时也顾不上多问,只是沉着脸喝了叶楠夕一声,然后就将她猛地一扯。这种时候他自然是顾不上什么怜香惜玉,把叶楠夕拉到一处相对人比较少的地方后,凤九娘那边已是危在旦夕,然而她却不求救,只是大声喊道:“还磨蹭什么,陆新就要逃了,你还不快追去!”   萧玄再顾不上叶楠夕,一手拨开人群,跟着令一手就将叶楠夕往旁用力一推。叶楠夕不妨他会使这样的力道,趔趔趄趄地跟着他过来后,还不及站稳,就被他这么一推,即彻底失去平衡。   他是将她推到一个台阶上,这里有一处屋檐,若是靠着这屋檐,便能暂时避开混乱的人群。只是叶楠夕本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那里配合得来他这样粗莽的力道,萧玄的手一松,她就往哪台阶摔去!   码头附近的地方,没有哪一处是用汉白玉砌成的,这台阶其实就是用粗粒的黄石磊成,于是她这一摔,即将右手的手掌连同手腕下给整个擦伤了。   幸好此时绿珠也冲了过来,慌忙扶起她,白着脸道:“三奶奶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了?三爷,三爷怎么又走了。”   “扶我上去。”叶楠夕未多言,只皱着眉头道了一声,刚刚似乎也撞到膝盖了。那混蛋,平日里瞧着也是斯斯文文的,这会儿推得可真不客气。   上了台阶后,再转头,便瞧着萧玄已经感到凤九娘那边,并帮她挡下好几个人的攻击。事情从发生到现在,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很多人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交给我,你快去追陆新!”已经有漕帮的人赶着过来帮忙了,凤九娘便又朝萧玄道了一句。   叶楠夕站在这边看得虽不太清楚,但却还是能看得出来,萧玄,非常小心地护着凤九娘。出于女人的直觉,刚刚萧玄突然用力推了她那一下,就是为着赶去就凤九娘。手上被擦伤了的地方开始火辣辣地痛起来,她看着萧玄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老娘不顾安危地给你送消息,你却赶着去救别的女人,真是好得很啊!   第045章 关心   重新回到马车这边时,人群的混乱差不多平息下去,丁府和萧时远的人也都已经赶到。绿珠看着叶楠夕手上的伤,一脸担心:“这都肿起来了,得赶紧回去上药,可千万别留下疤!”   “我会找回来的!”叶楠夕毫不在意地道了一句,然后小心放下袖子,往码头那方看去,这会儿一堆人围在那,也不知都在吵什么。她只晓得陆新被擒住后,萧玄就同凤九娘一块进了漕帮的大营,丁府的人和萧时远的人也都跟着进去了。   从刚才到现在,被踩踏和误伤以及被偷窃的人不知几何,而萧玄自将她推到那边的台阶上后,就再不往她这关心一下。叶楠夕嘴角边浮起一抹冷笑,难怪之前她在叶府一个多月,也不曾见过他一面,因为心里没有,所以才能做到如此放心吧。   眼下这里暂时没她什么事了,正要转身上车时,就听到紫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奶奶!”   叶楠夕回头,便见紫草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身边还跟着陆真。待他们过来后,叶楠夕便打量着陆真,噙着笑道:“你怎么也在这,逃课了?”   陆真瞪了她一眼,然后撇了撇嘴:“你一个女人家怎么还到处乱跑,那家伙也真够没用的。”后半句话他稍放低了声音,但是语气里的不满和嘲讽却非常明显,听的人也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叶楠夕笑了笑,就看向紫草:“你是跟丁府的人一块过来的?”   “是。”紫草点头,顺了口气,就接着道,“三奶奶,官差老爷和丁府的人请你过去,还有花蕊夫人身边的一位老管事也在。”   叶楠夕扬了扬眉:“请我?什么事?”   “好像是想问三奶奶是怎么知道陆新的下落。”紫草道出这句话时,面上带着几分忧虑,然后就在叶楠夕耳边低声道了几句。   刚刚在那边,她看得出来,有人心里不忿想乱咬一通,竟欲借此事污蔑叶老爷借三奶奶的手暗中插手百善会的事,甚至私下跟陆新勾结,意欲私吞这笔银钱……眼下三奶奶只有在大家面前道明今日之事的始末,否则这事就麻烦了,不只三奶奶,怕是老爷都会因此惹上一身腥臊。   只是今儿这事,三奶奶若真如实道出,必然会将三奶奶跟时少爷私下会面之事道出。到时被人恶意污蔑之事是能洗脱了,可三奶奶这私下外出会男子的事将在大家面前公开,那……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陆真刚刚也在漕帮大营内,他虽不知道叶楠夕是怎么晓得陆新的下落,但却清楚那个地方分明是个陷阱,叶楠夕眼下是去不得,因此便对叶楠夕道:“你直接回去,反正萧玄在那,有什么事他若扛不住也不配当男人了。”   紫草点头,她觉得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先避开,绿珠也跟着道:“三奶奶先别管他们了,回去上药要紧!”   陆真一怔,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受伤了?”   叶楠夕笑了笑:“没大事,过去吧,当下事当下解决就好。”   “你傻啊!”陆真一急,就抓住她的手腕。   叶楠夕即疼得嘶了一声,绿珠吓白了脸,慌忙道:“陆少爷,三奶奶的手上有伤呢!”   陆真吓一跳,赶紧放开,然后有些慌地看着她:“怎,怎么?伤得很重?那刚怎么不早跟小爷说!”   叶楠夕将袖子稍稍拉起一点看了看,然后瞥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陆真道:“毛毛躁躁的,行了,就罚你护送我过去。”   “喂,你还过去!”陆真想看一看她的伤口,叶楠夕却避开不让他碰,他只好跟在旁边着急着道,“那些人分明是不安好心,你还去凑什么热闹,再说里头都是些大老爷们,你一个女人进去像什么话!你难道是担心那家伙?你担心他做什么,他可比你好着呢,精神足足的!你受了伤他知不知道?里头一个女人伤了,他这会儿还紧张得跟什么似的,那怂样小爷我真瞧不过去,要不是不想给陆九他们添麻烦,小爷早一拳打过去了。喂,夕娘,小爷跟你说的话你听见没,你受伤了怎么还走那么快……”   “吵死了!”叶楠夕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啰嗦得快赶上娘们了!”   又,又被她说成娘们,从小她就爱拿这些话取笑他,陆真气得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你你,小爷是担心你,你……”   将走到漕帮大营时,叶楠夕才停下,看着陆真道:“一会要有什么事,你别让人近我的身,这些人里,我只信你。”   不妨她会忽然这么说,陆真有些发愣,脑子里呆呆地盘旋着三个字:只,只信他!?叶楠夕已经往漕帮大营那去了,他却还站在原地,莫名的红了脸。   此时漕帮大营里起码有三十来人,主座那边的一看就是漕帮的人,个个身上都带着很重的煞气,好些身上还带着伤,却也没人太在意,只是旁边的人给帮忙上药时,有几个疼得骂骂咧咧了几句。大营的左侧站着几个官差,还有几个穿着得体,但瞧不出是什么身份的男人。紫草便在叶楠夕耳边低声示意,跟官差站在一块的是丁府的人。剩下右侧那边,人相对少一些,叶楠夕认出站在最前面,瞧着有四十上下,披着件赭石坎肩的中年男人,是花蕊夫人身边的管事,姓马,是专门帮花蕊夫人管外院庶务的。萧时远就站在那马管事旁边,叶楠夕进来后,他即朝她这看来。   萧时远的眼神,旁的人或许没多大感觉,但跟在叶楠夕身边的陆真却注意到了,于是即朝萧时远看过去,然后黑下脸,皱起眉头。   叶楠夕扫寻了一圈后,发觉萧玄竟没在这!   他不在这?叶楠夕有些意外,刚刚正吵闹不休的房间也因叶楠夕的进来,忽然安静下来。然后几十个人全将目光投注到她身上,里面什么样的含义都有,令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养尊处优,衣着华贵,相貌上乘的女人,跟这里的环境着实显得太过格格不入。若是平日有这样的小娘们出现在这里,漕帮的这群男人即便不上去动手动脚,也是少不得是要在嘴上占些便宜。但此时,他们面对叶楠夕,却没谁有做出失礼之举。   绿珠和紫草都往叶楠夕旁边靠近了一步,漕帮那边有人朝陆真招呼了一下,陆真却没搭理,也跟紫草和绿珠一样,就站在叶楠夕旁边。   叶楠夕毕竟是侯府的三奶奶,又是叶明的女儿,并且萧玄跟他们的关系不一般,因此漕帮的人对叶楠夕多少都是带有几分尊重。只是他们都些莽汉,世家大族的那一套他们也不会,因此叶楠夕进来后,座上的陆九就只站起身朝她颔了颔首:“有三奶奶的帮助,我们兄弟几个总算是拿住陆新那个叛徒,先向三奶奶道一声谢!”   大当家都表态了,站在周围的那些个莽汉便都纷纷朝叶楠夕点头致意。   另外两边的人一看这情况,面上都露出几分不以为意的神色。漕帮的大当家是认了叶老爷当老师的,因此陆九此时是这样的态度,他们也不怎么意外。   旁边领头的官差便跟着开口:“虽然是因为三奶奶的消息,才顺利拿住陆新,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本官不得不请三奶奶道出,三奶奶是怎么知道陆新的下落的。道清楚了事情的因和果,本官也好给三奶奶就此事记个功劳。”   右侧的马管事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看向叶楠夕,等着她开口解释。   叶楠夕着这一屋子的男人,便道:“不知我夫君何在?此事与他有关,理应他也需在场才行。”   这话一出,倒叫这一屋的人一怔,萧时远则微微眯起眼。   他不介意叶楠夕将他供出,他甚至是期待叶楠夕能将他供出,这样他便可以就此再次跟花蕊夫人提条件。可是,眼下她不仅没有提他一个字,却反而将话扯到萧玄身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摸不清她的心思了呢?还是一直以来,他就没有看清过她?   陆九即往旁边道了一句:“去看看,萧三爷怎么还没过来。”   旁边一个小子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就回来了:“大当家,萧三爷过来了,那大夫说凤九娘的胳膊可以保住。”   这话一落,叶楠夕即注意到漕帮那些人纷纷松了口气,有几个还低声道:“幸好保住了,算那陆新命大,不然我非得将那小子大卸八块不可。”   “呸,老子刚刚就想劈了他!”   “九娘也是太逞能了,实在不将咱几个兄弟当回事。”   “她不一直是那臭脾气!”   ……   吵杂的声音因萧玄和凤九娘的进来而歇下。   萧玄刚刚没在这边,也不知道叶楠夕竟过来了,因此进来后忽瞧着她在这,就愣了一愣,只是一眼之后,他便询问地看向座上的陆九:“怎么回事?”   陆新被拿住后,他才听说陆新的下落竟是叶楠夕送出来的,只是当时凤九娘的伤比较重,他没顾得多问。后来这些人提出要将叶楠夕请过来当面对质,他也不知道,所以就有了这么一问。   旁边的陆七赶紧过来,大致跟他解释了一遍,然后就笑着道:“三爷放心,嫂子这么大的功劳,我们兄弟几个是都认了的。至于别的人,哼,想抢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份本事!”   这话明显就是带着火药味,只是除了漕帮这些莽汉外,另外那些人,是一个比一个会装模作样,只要没有指名道姓,他们也都乐得装作没听见这话。   官差咳了一声,便道:“如今萧三爷已经过来了,就请三奶奶为我们解惑吧。”   叶楠夕先是看了萧玄一眼,目中露出几分柔情:“你昨晚一夜未归,我很是担心,便让人去书院问问,结果却听说你在这边。我想着你昨儿在爹那喝了不少酒,怕你在外头睡得不好,便泡了些清茶和熬了点粥给你送过来。只是送到半路时,那粥竟被我给不小心打翻了,幸好当时从有福茶楼经过,我便进去里面想让人现熬点粥,却哪知这一进去,就瞧着凤九娘。”   她说到这,便看向虽萧玄一块进来,此时正挂着一边胳膊的凤九娘。   凤九娘听她这么一说,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怀疑。   那边的萧时远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   叶楠夕也不管他们怎么想,接着道:“当时我就瞧着有个男人扶着凤九娘,而凤九娘的样子不大对劲,再想起昨日夫君跟我提起凤九娘似已出事的话。我心头生疑,为以防万一,便在后面偷偷跟着,同时让绿珠提前过来这找三爷说此事,若是无事便好,要是有事也能提前有个准备。结果,我一路跟在码头后,还不及过来这边,就发生了打斗之事。”   一通简短的话下来,倒也找不出什么矛盾的地方。   大家沉默了一会后,那马管事忽然开口问了萧玄一句:“敢问三爷,昨儿三爷果真是跟三奶奶提了凤九娘出事的事了?是什么时候说的?”   不等萧玄回答,一旁的陆七就道:“我记起来了,当时我去找三爷说这事的时候,嫂子就在马车上的,是吧嫂子!”   叶楠夕笑着点头,萧玄看了叶楠夕一眼,眼神晦暗不明。他自然是清楚,叶楠夕还没有关心他关心到一大早就起来往这边赶,他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便对陆九道:“事情既然已说明白,我就先送内子回去。”   “三爷请便。”陆九即点头,然后又让旁边的几个兄弟跟着送出去,免得有不长眼胆儿肥的冲撞了三奶奶或是身边的丫鬟。   萧玄在这,漕帮的人明显是要为叶楠夕撑腰,所以剩下那两方的人在没有明显证据的情况下,也都识趣地闭了口。   几个人从里出来后,绿珠和紫草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陆真也是跟着她们一快出来的,并且一直黑着脸瞪着旁边的萧玄,萧玄没空搭理他,陪叶楠夕走了一段后,就道:“我这边还有事,你先自己回去,我会找个人跟在你后面。”   “你还是个男人吗!”陆真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喝了一声,那发怒的样子,似恨不得直接上去一拳。   萧玄这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该回书院去了。”   “你装什么大头蒜!”陆真一脸怒容,“她一大早来看你,又是煮粥又是泡茶的,还给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如今又受了伤,你竟连问都不问一声!你别跟我装什么先生的派头,你那几下功夫我还瞧不在眼里,我就问你是不是带把的。”   叶楠夕侧过脸,抿着唇忍住笑。萧玄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发火,似不愿跟他一个小孩子瞎扯,只是往后面跟着的那几人道:“你们请真哥儿回书院去,他若不回,我就行教习之责关他七天紧闭。”   “你敢!”陆真大怒,说着就要冲上去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幸好后面那两人动作快,一下子抱住他,并死命将他往后拖着求道:“哥儿哥儿息怒啊,萧先生的确是能关紧闭的,而且要是告到院长那去,可就罚得更重的。”   “我还能怕他,你们放开!”   “哥儿求您了,太太吩咐过我,不能让您胡来的,不然会打断我们的腿!”   “我这就打断你们的腿!”   “哥儿,咱先回书院吧……”   叶楠夕朝陆真笑了笑,道一句:“今日还是要谢谢你,要好好学习啊。”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陆真挣扎了几下,然后似忽然泄了气一般,就停下了。抱住他的那两小厮却还是不敢松手,直到陆真大吼了一声,他们才战战兢兢地松开。   “你伤到哪了?”回到马车这边后,萧玄才问了叶楠夕一句。   叶楠夕未搭理他的话,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后,才转过身,看着萧玄,示意他走进来。她这态度,看着很是温顺,不言不语的,但看着萧玄眼里,却透着几分难掩的嚣张。   他顿了顿,便往前两步。叶楠夕这才慢慢拉起右便的袖子,露出那被擦伤的地方,然后伸到他面前,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但却是夫君一手赠予的呢。”   萧玄一怔,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一开始还以为她是故意这么说,只是片刻后,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曾推了她一下,当时她似乎是摔倒了。   叶楠夕的手就放在他肩膀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在他鼻间缭绕,一遍一遍地提醒着她刚刚说的话,亦令他想问的话暂时收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后,萧玄便要将她的手拿下来,叶楠夕却忽然避开,然后又落下,帮他整了整衣襟,笑道:“夫君别担心,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都死不了,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倒是夫君,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那笑容美则美矣,却令他半响无言。   叶楠夕收回手的时候,他才关心地道了一句:“回去后,让人给仔细上药,我晚上去看你。”   ————————   今天算是肥章了,求正版订阅!!!   第046章 回来   叶楠夕回侯府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听下人说花蕊夫人还未回来,萧慕氏亦不在,但她却听到有丝竹声传来,隐隐约约,听得不大真切。   这个时候会有谁在府里行乐?   叶楠夕不解,将走到暗香院时,才辨出丝竹声是从明华堂那传来的。正诧异着,旁边忽然窜出个影子,冷不丁地吓了她一跳。   “喵——”原来竟是只花纹华美的虎猫,只见它窜出来后,回头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尾巴一甩,就又往另一边溜了。随后就有丫鬟从那边追来,瞧着叶楠夕,忙行了一礼,然后问:“三奶奶刚刚有没有看到贝虎?”   叶楠夕一怔:“贝虎?”   紫草在旁边解释:“就是刚刚那只猫,是侯爷养的。”   “哦,溜到那边了。”叶楠夕说着就指了指前面,那丫鬟道了声谢,正要追去时却又被叶楠夕喊住,“今儿侯爷在府里?”   那丫鬟只得又站住回道:“是的,三奶奶有什么吩咐?”   “没事,就是随口问问,不知这会儿是谁在那弹琴?”   “是香兰儿和夜荷。”那丫鬟说着就有些着急地对叶楠夕欠了欠身,“侯爷让我过来找贝虎的,三奶奶若没别的事……”   “去吧,这大冷的天,想必它也跑不到哪去。”叶楠夕点点头,待那丫鬟跑开后,才问了绿珠和紫草一句,“香兰儿和夜荷是侯爷的侍妾?”   “不是,都是*招的姑娘。”紫草陪着叶楠夕一边往暗香院走,一边道,“侯爷喜好丝竹声,平日里常会请些乐户过来助兴,香兰儿和夜荷算是常进出侯府的乐户了。”   叶楠夕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怪怪的,花蕊夫人在公主府办百善宴,侯爷却一个人在府里听曲。她转头,往明华堂那方向看了一眼,便见那高飞的檐角在冬日的阳光下,有种蒙上一层薄雾般的灰暗。不远处的丫鬟婆子们来往的身影,在那一瞬,看起来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似这里的一切只是个虚影,不知什么时候就烟消云散。   丝竹声时断时续地传来,偶尔伴着一两句听得不太真切的词曲,反更显得这园子的安静。叶楠夕压住心头怪异的感觉,收回目光,进了暗香院。   这地方,住起来真叫人不舒服,需得早些搬出去才行。   徐妈妈瞧着叶楠夕竟带了伤回来,心疼得好一通数落:“也太不像话了,码头那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幸好只是点擦伤,要万一摔了,被人踩了,哪可怎么好!”   “过两天就好了。”绿珠给帮忙上药时,叶楠夕一边嘶嘶的吸着冷气,一边道。   徐妈妈只得转向绿珠和紫草,沉着脸道:“怎么就三奶奶受伤,你们倒一点事都没有!”   绿珠和紫草不敢说话,叶楠夕便笑了笑:“好了,这意外哪有个准的,怪不得她们,真要怪,就怪萧子乾吧。”   紫草个绿珠更加不敢吱声了,徐妈妈也只得住了口,然后皱着眉头站在那。待绿珠给上叶楠夕上好药后,她便让两人都出去,然后走到叶楠夕身边道:“三奶奶是跟三爷赌上气了?”   叶楠夕轻轻吹着上了药的手,听了这话,就抬起眼道:“赌气?怎么会,我哪里有那个闲心。”   徐妈妈叹了口气:“三奶奶无需瞒着我,眼下三奶奶跟三爷之间还存在隔阂。我原以为时间久了,再大的隔阂都会消失,可经这几日,我多少也看出来了,三奶奶并无意去修补您跟三爷之间的关系。”   叶楠夕放下手:“其实并没什么隔阂,就只是觉得陌生而已,妈妈多虑了。”   “三奶奶,老婆子的话或许听着不顺耳,但是真真为三奶奶着想的。”徐妈妈看着叶楠夕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忧虑,“老婆子我看得出,三爷心里对三奶奶是存有愧疚的,只是甭管什么样的愧疚,依如今的情况,时间一久,定会慢慢淡掉。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三奶奶若不趁着这个时候跟三爷重修于好,牢牢抓住三爷的心,以后若想让三爷一直站在您这边就更难了。再说,这府里还有花蕊夫人看着,若没有三爷为您着想为您说话,您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叶楠夕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笑了笑:“我知道怎么做,绝不会委屈了自己的。”   徐妈妈看得出叶楠夕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可这说话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在敷衍,只是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么说,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三奶奶心里明白就好,有时候暂时忍一忍,不过是为了以后能过得更好。”   叶楠夕笑,无声地点了点头。   下午,萧丁氏回府后,即打听叶楠夕回来没,随后在屋里走了几圈,就想过去看看。但刚要踏出门槛的时候,她又收回脚,然后走回屋里,慢慢坐下。   还是,先看看再说,虽说花蕊夫人不怎么管西园这边的事,但她总不好表现得太多急切。刚刚在公主府,听到那个消息是,花蕊夫人的脸色非常不好。   如此想了一会,“你去东园那打听一下,三奶奶今儿回来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被唤来的丫鬟愣了一下,不解道:“四奶奶说的特别的动作是指什么?”   萧丁氏张了张嘴,却停了一会才道:“总归你就过去看看三奶奶回来后,都做了什么,有没有特别准备什么。”   那丫鬟一头雾水,还想再问,但瞧着萧丁氏此时的脸色,还是识趣的闭上嘴,应声出去了。   那丫鬟走后,萧丁氏又想了好一会,然后轻轻吁了口气。她是直到今天才知道,百善会的银款差点被人卷走,可是这段时间来,她却从未在花蕊夫人嘴里听到一丝关于这事的消息。那么大的一笔银子,花蕊夫人竟能压得这么严实,难道出了这样的事,夫人她就一点都不担心,还是……萧丁氏想着到这,身子往后一靠,面上的沉思之色越来越重。只是,叶楠夕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今日之事,真只是个巧合!?   但今天早上,她让叶楠夕随她一块走,叶楠夕却拒绝了。   萧丁氏拧起眉头,那女人,她之前还是看低了吗?   不多会,刚刚出去的丫鬟就回来了,萧丁氏即问:“那边什么情况?可有出什么事”   那丫鬟点头:“三奶奶好像是受伤了,听说是在出去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萧丁氏诧异坐起身,“身边跟着两丫鬟,她走路还能摔跤!”   那丫鬟便将在东园那打听到的事道了出来,基本跟叶楠夕在漕帮大营里说的那些话差不多,这也是叶楠夕特意让绿珠和紫草说出去的。这种事,说开了比藏着掖着强,并且说开后,花蕊夫人即便不就此时感谢她什么,起码是不能此事责罚她什么。   萧丁氏听完后,想了好一会,就问:“如今别的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那丫鬟点头:“我刚刚回来时,碰见了六奶奶和七奶奶房里的人,好像都是出去打听三奶奶的事儿。”   萧丁氏便道:“你去请她们过来跟我坐坐。”   ……   一直到天擦黑后,花蕊夫人还不见回来,萧时远和萧玄亦都不见影,而明华堂那的丝竹声则一直没有断过。   晚饭时,萧慕氏领着萧蓉嫣回府了,随后西园那边的几位奶奶,便纷纷让身边的丫鬟带了些膏药和点心送到暗香院。叶楠夕让绿珠一一接了,也让紫草分别给了赏钱。   “三奶奶,这可是第一次呢。”送走那些个丫鬟后,绿珠有些诧异地道了一句。以前叶楠夕在侯府里偶尔有个发烧脑热的,倒也不是没有人送点东西过来关心一二,但却从没像今日这般,谁都没有落下。   “三奶奶今儿立了个大功,定是也已听说了三奶奶明年要去丁四奶奶那帮忙,日后她们指不定有需要三奶奶的时候,这会儿不表示一下以后怎么开口说话。”紫草在一旁道了一句,语气淡淡的。   绿珠便道:“既如此,这示好的东西都送了,为何不干脆亲自过来看看。”   紫草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也在看着自己,并且没有制止的意思,就道:“花蕊夫人还未回来,西园的奶奶们想要献殷勤,也得先看看夫人到底是什么态度。不然万一没能在三奶奶这边讨得好,反令夫人心生不快,对她们来说就得不偿失了。”   绿珠一怔,便看向叶楠夕,叶楠夕笑了笑:“东西收拾好后,你们也都去歇息吧,时候也不早了。”   主仆三人正在屋里说话的时候,萧玄带着一身的疲惫和疑问从外回来了。   进了院门后,他却站在门口看着正屋的方向,许久,才慢慢走过去。却行到正屋门口时,看着从窗户内透出来的暖光,听着里头偶尔传出几声低语,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不知道要进去说什么的感觉。   正犹豫是不是先回前院时,就看到绿珠从里走了出来。   “三爷。”绿珠一怔。   萧玄便问了一句:“嗯,她睡下了?”   第047章 欺近   绿珠迟疑了一下才道:“三奶奶刚刚歇下。”然后就转身进了屋,本是要说三爷回来了,却忽然看到叶楠夕下床来。   叶楠夕瞧着她进来后,便问:“刚刚那瓶活血化瘀油你放哪了?”   “妆台那的第二个屉子里,三奶奶要这做什么?”绿珠忙走过去,将那瓶油拿出来。   叶楠夕将左手的袖子拉起一些,露出已经淤青了几个指印的手腕道:“躺下时才看到,今晚若不擦点药油,怕是要好些天才能消。”   瞧着手腕上那几道清晰的淤青,绿珠吓一跳:“这,这是……时少爷弄的?”   “嗯。”叶楠夕接过绿珠手里的药油,一边看,一边问,“我刚刚听到你好像在外头跟谁在说话。”   绿珠又将叶楠夕手里的药油接过去,然后转头往外看了一眼:“是三爷回来了,问您是不是已经睡下。”   叶楠夕抬起眼,绿珠接着道:“我说三奶奶刚刚歇下,三爷就没进来,似乎怕打扰您。”   叶楠夕一声嗤笑:“他怎么会怕打扰我,只不过没想好要怎么审问我罢了。”   绿珠一怔,偏叶楠夕这话一落,萧玄就掀开帘子从外进来,自然,这句话他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叶楠夕坐在床沿上,有些懒懒的倚着床柱,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玄。   此时的叶楠夕,衣着简单,乌发如墨,少了几分白天里的艳色,却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柔弱,以及那种若深夜般的神秘。   萧玄看了她两眼后,就走过来,并示意绿珠出去。   绿珠询问地看向叶楠夕,叶楠夕点了点头:“你去歇息吧。”   “三奶奶有事叫我。”绿珠低声道了一句,然后才轻轻退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他们俩后,萧玄才走到叶楠夕身边,伸手,微倾身,轻轻握住她的右手。叶楠夕也不躲,任他拉起,待他仔细看了两眼后才道:“这点小伤,怕是入不了夫君的眼呢。”   萧玄看了她一眼:“虽是小伤,但也别大意了,这两日就在家里好好养着。”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会,就收回手嗤笑了一声,站起身,背靠在床前面的月洞门架子上,抬起自己的右手吹了吹,然后看着他道:“我还以为夫君会有几分愧疚呢,起码也会给我拿瓶灵丹妙药回来,好生让我失望。”   他如今,真的有些看不清她了。   以前她在他面前虽都是摆出一副标准大家闺秀的模样,行为举止很是大方得体,情绪也控制得极好,但他那会很容易能辨得出她到底是生气还是开心。可现在,他真的看不透了,就如前两日,她故意引诱他,却又在他情动时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为什么?当时她岔开了话,他过后却还是忍不住去回想。   而眼下,她面上虽是带着笑,嘴里说的也都是娇嗔的话,但他却无法确定,她到底是真的在生气,还是就真的在发点小脾气,或是就只是想跟他撒娇。她的一颦一笑,似乎都别有含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前后反差太大,让他总禁不住要去细细琢磨。   却越琢磨就越说不清,以前的她和现如今的她,哪个才是最真实的叶楠夕。   逗了他一句,却瞧着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一脸认真的看着她。叶楠夕颇觉无趣,便浅浅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拍着他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我想歇息了。”   萧玄握住她的手,问道:“今日之事,你是听谁说的?”   叶楠夕侧着脸,瞟了他一眼:“你还真是特意回来审问我的。”   这一眼,带着三分诧异,三分娇嗔,三分失望,还有一分愠怒。烛火微晃,灯影摇曳,刚刚还是柔情似水的女人瞬间化成寒冰,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冷意:“该说的我在漕帮大营那都说了,夫君还想问什么?”   萧玄不习惯,真的不习惯她这时喜时怒,时笑时嗔的性子。   即便这样的她,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吸引人了,但却给他一种根本无法把握的无力感。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自她重新回来后,他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时常会受到她影响。而这对他来说,并非是件好事。   萧玄眯了眯眼:“是萧时远告诉你的消息?”   叶楠夕看着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夕娘,我是在关心你!”萧玄终忍不住道,“这里头的事情太复杂,我不希望你被牵扯进来,更不想看到你继续跟他走在一块!”   叶楠夕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夫君真的是在关心我?既如此,白天时那么危险,夫君怎么还能舍得抛下我。”   萧玄一怔,然后才皱着眉头道:“你是怪我当时没有在你身边?”   叶楠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萧玄沉默了一会才解释道:“那附近有漕帮的兄弟看着,当时你已经是安全了,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跟你多说。后来混乱平息后,那几个兄弟便也都回了漕帮那边,你并不认得他们,他们自是不敢唐突了你。”   叶楠夕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好生叫我感动。夫君这么为我着想,我却时时想着要跟别的男人纠缠在一块,还真是罪大恶极。”   “你——”萧玄低下头,有些无力地看着她,“你若是怪我,直说便是,何须跟我说这样置气的话!”   此时他们离得很近,两人都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呼吸,叶楠夕看了他一会,忽然笑了。只是淡淡的一笑,却仿佛残雪消融,方才森冷僵硬的气氛全都融化在这妩媚的笑声里,他的鼻间甚至充斥着她甜润迷人的气息。   他心头一动,却就在这会,忽然注意到她左手的手腕上的淤青。   “怎么回事?”他即抓住她的左手,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推,这样的淤青痕迹,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不用再问了,他猜的果真没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   叶楠夕只见他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就连看着她的眼神也微微变了,握住她手上的力道收紧,并且他整个人亦跟着欺近。   第048章 出去   叶楠夕背靠着床架,抬起脸看着逼近自己的这张脸,嘴角边噙着一丝是有若无的笑。因他的逼近,两人的身体几乎要碰到一块,她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的目光从她的手腕移到她脸上,叶楠夕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却不放。   叶楠夕垂下眼:“夫君若想让这印记一直留在我身上,大可一直这么握着。”   “叶楠夕。”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微哑,似在忍着什么,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前额上,将她额前的刘海拂乱。   叶楠夕抬眼,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神:“如何?”   “你是我妻子。”他看着她道,“我不想每天都提醒你这一点。”   “真不巧,你恐怕还是需要不时提醒一下,你忘了我将你的事全都忘光光了吗?也就是说,现在任何人在我心里,都比你的分量重哦。”叶楠夕笑了,道出这句话的她笑得无比妖娆,妖娆中带着几分挑衅。   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当面道出的轻视,更何况道出这句话的是他的妻子,这与感情无关,与尊严有关。从她嘴里道出这样的话,比之前那些流言的杀伤力更大,因为他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手中握着的柔荑如鹅脂般腻滑,鼻间萦绕的是她特有的甜润幽香,这些,原本都是属于他。那些年,无论他来或不来,她都在这里,大方得体,进退有度,所以他一直敬她重她。现在,她依旧在眼前,就在他手里,可他竟有种抓不住的感觉,甚至一再地被挑衅。   她在不是一直等在这里,默默看着他的叶楠夕。   她眼里,再没有他了,忘掉是什么,是不在意他的喜,亦不惧他的怒。   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他总算明白,她为何敢对他这么肆无忌惮。   被人彻底遗忘,是什么样的感觉?   真正意识到这点时,心口那似空了一块,冷飕飕地,冷得可怕。   说不出的愤怒和失落令他突地将她的手压到床架上,低下头,叶楠夕却提前一瞬撇开脸,于是他的唇即从她脸上擦过。唇上传来微凉而柔软的触感,令他心头莫名的一缩,他眼眸一黯,就顺势在她下颌处用力嘬了一下。   “放开!”叶楠夕微怒,他是要来真的,左手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强悍,她右手用力推了他一下,却丝毫推不动。   他亦是没有在意她这点挣扎的力道,唇顺着她的脖子慢慢往下,细碎的吻时轻时重,久违的亲密,以及她从未有过的抗拒,令他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觉得激动。   叶楠夕推拒不见效后,咬了咬唇,干脆抬起胳膊,一下子搂在他的脖子,胸部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而此一刻,萧玄的唇正好落到她脖颈上,娇软的身躯,甜润的气息,还有忽然而至的亲密主动,令他心神微荡,下意识地就用力在她脖子一侧狠狠吮吸。   脖子上传来的酥麻刚令她倒抽一口气,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嘤咛声,侧过脸,将唇靠近他耳旁,低声道:“萧玄,你知道的,你欠我的,不止今日这一个人情。”   萧玄一怔,叶楠夕将胳膊微放下一点,攀住他的肩膀,接着道:“还有,有时候女人说不要就是要,但更多有时候,女人说不要,那就是不要!”   她这话一落,右腿即一抬,膝盖用力往上一顶。   萧玄因刚刚那一瞬的愣神,反应亦跟着慢了一瞬。   “你——”他不得不放开她,同时往后一退,脸色猛地一变,沉得吓人。   叶楠夕立即往旁一退,同时往外喊了一声:“绿珠!”   绿珠应声进来,萧玄气得气血翻腾,咬着牙硬是忍住后,就低吼:“出去!”   叶楠夕看着他点头:“时候不早了,夫君是该出去了,有什么该看的,早点检查一下,免得出了什么问题。”   萧玄铁青着脸看着叶楠夕:“你竟敢——”   叶楠夕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满脸无辜地道:“我提前警告过的,夫君偏是不听。”   绿珠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问:“三奶奶是有什么吩咐?”   叶楠夕便道:“嗯,这个时候还找得到大夫吗?”   绿珠一怔,随即担心道:“大夫?是三奶奶不舒服,还是三爷……”   萧玄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铁青着脸出去了。   叶楠夕轻轻吁了口气,有些无力地往床上一坐,然后抬手往脖子上摸了一下,那里还依旧能感觉到阵阵灼热和酥麻。身体是有记忆的,刚刚,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情动,同时亦发觉自己身上传来的熟悉感。   许久后,她嘴角边勾起一抹冷笑。   那场缠绵,谁先动情,谁万劫不复。   也就在当晚,公主府送走白天的宴客后,天刚黑,就又迎来一位新的客人。其实也不算是客人了,近半年,萧时远出入公主府的次数比一般客人要多上许多。   只是这一次,他刚走进公主府的正厅,迎来的就是一个耳光。   花蕊夫人打得丝毫不惜力,所以声音很大,大得外头的丫鬟都听见了。有人不禁停下脚步往这看了一眼,康嬷嬷即喝了几声,那些丫鬟忙缩着脖子,快步走开了。   “我这些年为你费尽苦心,就是让我专门跟我作对的!”花蕊夫人一脸怒容地看着萧时远,这些年,她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屡次忤逆她,甚至跟她作对。   萧时远没在意那巴掌,也没在意脸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待花蕊夫人的质问声落下后,他便很是平静,甚至是有些冷漠地道:“陆新是不可能逃得出去,漕帮和官府早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被找到不过是迟早的事。”   “本宫只是让他多躲些时候,再过两天那笔银子就能顺利转移。”花蕊夫人面上的表情似寒冰一般的冷,“那个贱人,果真是个祸害!”   萧时远眉头微皱了一皱:“不光是为了她,此事我也是为夫人着想。”   “为我着想。”花蕊夫人冷眼看着他,“一整年的心血都白费了,晋王那边如今还不知该如何交代,你就是这么为我着想的!”   “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不见了,夫人真以为这么多天的平静,真只是因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吗?”萧时远说着就上前一步,负手道,“如今北边十数万将士都指望着这笔救急的银子,若这笔丢失的银子最后真被查出,跟夫人有关系的话,那后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如今燕军依旧势大,晋王尚且如此小心,夫人又何须急于一时。”   花蕊夫人沉默了片刻,才冷声道:“是快是慢,我自有定夺。”   萧时远面无表情地道:“当然,这所有事一直都是由夫人自己决定的。”   花蕊夫人看了他一会,便稍稍放缓了声音:“我都是为了你好。”   萧时远点头:“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想要夕娘。”   第049章 连算   花蕊夫人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冷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时远神色平静,语气却非常坚持:“若连一个我想要的女人都得不到,夫人让我去求的东西也未免太可笑了。”   花蕊夫人气结,忍了几忍才冷声道:“既然你如此痴情,那么等你功成那日,本宫自会将她送到你面前。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看你自己,只怕到了那时候,你回头一看,会觉得自己今日的坚持是笑话一场!”   萧时远双手作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即便是笑话,我也要了全这个心愿,多谢夫人成全。”   花蕊夫人目中露出一抹阴狠,沉声道:“不过她若是知道了什么……”   萧时远抬起脸道:“我从未对她说过任何不该说的,夫人大可放心。”   花蕊夫人看着萧时远道:“今**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你以为她就不会多想,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的计划,你莫要因女儿私情坏了大事!”   萧时远道:“所有人都在查探陆新的下落,我既是夫人的帮手,去查探此事也不足为奇。”   花蕊夫人见萧时远还是执迷不悟,便冷笑一声,没再就此事白费口舌。   他已开始不听话了,既然那女人眼下能稳住他,她就再多留那女人些时候。以后若再起什么变化,她再解决也不迟。   ……   第二日上午,花蕊夫人回了侯府。   叶楠夕刚穿戴好,明华堂那的丫鬟就过来传话,说是花蕊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夫人可说什么事没?”   那丫鬟摇头,叶楠夕沉吟一会,便点头说自己稍后就去。   “三爷出去了吗?”那丫鬟出去后,叶楠夕便往旁问了一声。   绿珠回道:“还未出去,三爷这会儿还在书房呢。”   叶楠夕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早上三爷吃了什么?昨晚是谁在跟前服侍?”前几日他要么是没回来,要么是一大早就出去,今日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动身,该不是她昨晚踢得狠了吧。   绿珠跟在叶楠夕身边回道:“早上送过去的东西跟三奶奶的一样,昨晚还是末年在三爷跟前听候差遣。”   走到书房门口时,叶楠夕想了想,便道:“你自去忙吧,哦,去让人帮我备好车,我一会要出去。”   “三奶奶是要去哪?”   “去……看看我爹。”   进了书房后,便见萧玄手里拿着一卷书,半躺在那铺着锦褥的临窗长炕上。似因为不打算出去的关系,此时他身上就只着件雪青色的直裰。衣带系得很是随意,因此衣襟看起来有些松散,加上那宽大的袖袍和垂落在肩上的长发,以及日光下,他线条完美的侧脸,令他整个人看起来真似那不问俗世,只爱琴棋书画的贵公子。   这般儒雅安静的气质,跟昨晚的的冷硬一比,简直像是两个人。   有些意外叶楠夕会过来,萧玄转过脸,微微皱起眉头。一看到她,就让他想起昨晚那令他愤怒的痛。   “夫君今日真有闲心,在看什么书呢?”叶楠夕一点不见尴尬,且说且笑地,就走了过去。   看到她就觉得疼,萧玄眉头皱得愈紧了:“谁让你进来的!”   “这是什么话,我进来看我自个的丈夫,还有谁要拦着不成。”叶楠夕说着就侧身做在他身边,往他跨处瞄了一眼,然后柔声道,“昨儿,真的疼了?”   萧玄刚刚还一脸淡然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   叶楠夕低叹:“其实也不能全怪我,任何女人被人那般强迫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出现自卫的行为。”   萧玄眯了眯眼,看着容光焕发的妻子道:“强迫?倒全是我的不是了。”   这话一出口,他就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幼稚,但一想到她昨晚做的事,他就恨不能将她——想到这,萧玄却兀自一怔,将她如何?一时间竟找不到答案。   “怎么会,我自是也有不对的地方,跟夫君说话太不客气了。”叶楠夕立即反省,然后满目柔情地看着萧玄,“夫君这会儿还在生我的气?”   萧玄无语地看着这一天变一张脸的妻子,若非昨晚痛了那么一下,他还真以为昨晚听到的那些话都是他的幻听。   “还疼吗?要不要……我帮夫君看看?”见他久久不出声,叶楠夕便有往下瞄了一眼,并说着还将手伸出,轻轻放在他腰上。   萧玄眉毛一跳,眸光微微一暗,依旧不开口,也不阻止她的动作,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她。叶楠夕见萧玄依旧不说话,脸色也还是阴沉阴沉的,便笑了笑,手在他紧实的腰上抚了抚,然后慢慢伸到他的衣带那,轻轻帮他解开。   正握在手里的那卷古书一下子被他捏扁,书页即皱成一团。   叶楠夕解开他的外衣后,就将手伸到他的中衣里。微凉的手触到他的身体上,心里却窜起一团火苗,萧玄只觉呼吸一沉,猛地坐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只是因她刚刚已帮他解了衣带,所以此时他这样忽然起身,即使得身上的衣裳大开,与此同时,他还抓住她的手。于是这场景看着,就像是他在强拉着她的手给予他安慰一般,偏这个时候,末年捧着茶水从外进来,然后呆住。   一直以来,这院里,包括整个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三爷对三奶奶敬重是敬重,但并没有多么上心。加上之前那几年,三奶奶在这府里行事一直很是低调,所以久而久之,府里的下人慢慢形成一个认知,三爷并不喜欢三奶奶。   可以往的认知,却被眼下的这一幕整个打破!   萧玄回头,冷冷地瞥了末年一眼,末年脸色一白,赶紧底下头,躬身原路退了出去。   叶楠夕低低笑出声:“夫君能起身了?”   她的手放在他腰侧,萧玄看着她一脸可恶的笑,心知刚刚她定是故意的。为的什么,大约一想就明白了,他不介意她要做戏,却生气她事事都要算计他。又想起昨晚的尴尬和不堪,他心头一怒,手上用力一拽,就将她拉到跟前:“玩火是要烧身了!”   叶楠夕手撑着他的胸膛,看着他道:“夫人刚刚叫我过去。”   萧玄皱了皱眉,没说话。   叶楠夕接着道:“我不想过去。”   萧玄沉默一会,忽然间失了那分要教训她的心,便放开她的手,淡淡道了一句:“你回来已有几日,身体既已无碍,也该过去请安了。”   叶楠夕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夫君陪我一块过去吧。”   萧玄瞥见她手腕上的淤青,眸光微冷:“我还有事,你自己过去。”   叶楠夕将袖子放下:“夫君忘了一个多月前,我是怎么回娘家的吗?”   萧玄抚着书的手微顿,叶楠夕接着道:“夫君不是答应过我父亲,要护我周全吗。”   许久,萧玄才道:“只是去请个安,你想得太多了。”   叶楠夕问:“那当日我是怎么服下毒药的?”   萧玄皱了皱眉,便下了炕。叶楠夕松了口气,赶紧将他挂着屏风后面的衣袍拿来,帮他换上。萧玄低头看着正为自己整理腰带的妻子,直到她放下手后,才问:“你,真的都忘了?”   叶楠夕抬起眼,轻轻一笑:“夫君记得就行。”她说着,就又抬手帮他抚了抚衣襟,接着道,“他日,若夫君也都忘了的时候,便是你我夫妻缘分尽了之时。”   这话,令他神思莫名地一阵恍惚,张口时,她却已转身出去了。   花蕊夫人没想到萧玄竟会陪着叶楠夕一块过来,于是本准备好要好好罚叶楠夕一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主意也不得不暂时压下去。自叶楠夕服毒之事起,她跟萧玄的关系几乎走向决裂,如今好容易修补回来,她不想再次让儿子对她生出嫌隙。   于是,这一场请安,就在萧玄的陪同下,淡而无味地过去了。   只是叶楠夕从明华堂出来后,却还是觉得花蕊夫人那双冰冷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背,令她脊背阵阵发寒。   真的,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萧玄陪得了她一日,陪不了她一世。   花蕊夫人是她的婆母,她只要住在侯府里,那么晨昏定省,早晚问安是不可能省得了的。日日都有这么个机会,总有一天,她会在花蕊夫人手里吃到苦头。   “今日多谢夫君,日后也希望夫君能抽空常陪陪我。”两人回到暗香院的时候,叶楠夕便对萧玄诚心道谢。   萧玄转头看她:“你若是安分些,也不至于这般担心。”   他意指她昨日之事,叶楠夕不以为意,笑了笑,就道:“时候不早了,妾身想回娘家看看老太太,就不再打扰夫君了。”她说完便转身唤来绿珠,然后出门去了。   萧玄看着叶楠夕的背景,眉头紧皱,直到末年过来在他旁边低声道了一句,他才收回目光,也跟着往外去。   夫妻俩几乎是同时出门,却各自往各自的目的地赶去。   第050章 产业   离开俞川书院大门还有十数丈的时候,叶楠夕便让车夫停了车。   “三奶奶怎么在这下来了?是要走着过去?”绿珠扶叶楠夕下了车后,不解地问了一句。紫草跟着下车,却没有多问,而是往附近看了看,即发觉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座看着甚为简朴的府邸门口,只是那大门上面挂着“紫竹林”三字。她怔了一怔,便看向叶楠夕。   绿珠虽跟着叶楠夕的时间也不短,但她只是负责伺候叶楠夕,因此对于叶家的产业知道的并不多。而紫草之前曾因为花蕊夫人暗中授意之故,所以对叶家的许多事知道得不少。譬如眼前的“紫竹林”,她便知这是叶家的产业,当年曾是叶明专门用于会友之所,只是后来叶明成亲后,因叶老太太管束的关系,便慢慢收了那饮酒作乐的心。于是这一处紫竹林也就被闲置起来,似李氏过世前,紫竹林曾被租出去过,只是不知如今是否还在租期内。   三奶奶今日特意过来这边,是为什么呢?紫草目中有疑惑,但并未开口问,只是默默跟在叶楠夕身边。   俞川书院所处的位置离闹市略远,周围环境极为安静,唯偶尔会听到从书院里传出充满朝气的诵读之声。   叶楠夕站在门口看着那简朴的大门,以及那块古拙的牌匾,只觉得满心舒畅。这个地方太适合她落脚了,一是这是自家产业,她要住在这里,比去外头随便寻一处地方的可能性大得多;二是这就在书院隔壁,有她老爹罩着,也不用担心谁会来刁难;三是这附近两条街上住着的都是俞川大族贵户,以后将百善宴放在这里办,便可令许多贵妇人免了车马之劳,实施的几率很大,如此,她入住这里的可能便又加一成。   而且这些人家的府邸,一占就是小半条街,所以只要各家各户大门一关,这街上自然就看不到多少行人车马。清净,但并不偏僻,无论是传递消息还是打探消息,都可以缩短许多时间。   上次她过来书院的时候,从这里经过,当时匆匆一瞥,才想起这个地方。只是那会儿,她对于自己究竟是谁尚还有些混乱,经过这几日的慢慢整理和仔细琢磨后,心里的主意才总算定了下来,也明晰了自己将要做的事。   “也不知此处如今是否还有人租住。”叶楠夕低声自语了一句,就示意紫草上去敲门。紫竹林占地不小,并且里头经他父亲细心打理过,自是不会像大门瞧着这般不起眼。并且以他父亲的性情,想要租紫竹林的人,不仅仅是有钱就行,若是看不顺眼,就是搬座金山过来,也不能令他点头。   紫草敲了门后,等了一会,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便又敲了几下,然后还喊了一声,却还是不见有人来开门。   紫草便退回来道:“三奶奶,或许这里已经没人住了,何不直接去问问老爷。”   叶楠夕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紫草垂下眼:“是叶家的产业。”   “果真是个细心的。”叶楠夕扬了扬眉,不过语气里倒不见什么喜怒。   一旁的绿珠微觉诧异,就看了紫草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那就先去书院吧。”叶楠夕又看了一眼门匾上的那几个字,她本是打算先看看这里是否还有人居住,以便做进一步的打算。不过眼下看着,这儿八成是已经空置,那么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三人才刚转身,就听到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叶楠夕回头,便见一个头发半百的老者从门后探出身,询问地看着她们:“敢问刚刚是几位姑娘在敲门?老朽我在里头整理园子,没听清楚。”   “是的,打扰老丈了。”叶楠夕即回身,欠身行了一礼。   见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衣着打扮皆不俗,并且态度极好,那老者便将大门又拉开许些,然后问:“不知这位小娘子要找谁?”   “妾身是叶府的次女,今日路过此处,忽想起当年母亲曾携我在这园内玩耍过,一时间思及过世的母亲,所以冒昧上前敲门,想问问此处可还有人租住?敢问老丈如何称呼?老丈可是租住在这里的主人?”   “原来是二娘子。”那老者恍悟后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才道,“二娘子直接喊我陈老七便行,老朽我是叶老爷身边的仆从,一直替老爷管着这园中的花草和竹子,后来老爷将这里租出去后,那位爷也让老朽留在这里帮忙打理园子。”   原来还有人租住在此处,如此到时有些麻烦了,叶楠夕心里闪过淡淡的失望,只是跟着又问:“不知这位租客的租期是到什么时候,他此时可在府内?”   陈老七摇头:“那位爷半个月前有事出门了,租期正好到今年年底。”   叶楠夕再问:“那他可有说要续期?”   陈老七想了想便道:“这个我倒不清楚了,我只是负责打理园子。不过那位爷出门的时候,将好些东西都打包整理了,应当是不会再续期了。”   叶楠夕点了点头,道了谢,本想提出进去看看的请求,可思量着陈老七只是个看园子的,这个要求怕是会使他为难,便忍住没开口。   然而,当她将转身时,陈老七忽然又问一句:“二娘子打听续期之事,是不是二娘子身边有谁想租这里?”   这倒没什么可隐瞒的,再说这园子还是自家的产业,因此叶楠夕笑了笑:“确实是这个意思。”   那陈老七便道:“如此二娘子需得去跟老爷说一声了,免得晚了。”   叶楠夕不解:“晚了?难不成在我之前已经有人上门表示要租住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如今租住在这里的那位爷似乎说过,明年想让自家的一位妹子住在这里,所以老朽觉得那位爷或许已经跟叶老爷提前说了,老朽也不敢确定,只是提醒二娘子一句。”   “多谢陈老提醒,既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叶楠夕言谢之后便告辞。   只是当她来到书院时,却听说叶明今日一早,就在书院内坐了一会,然后就出去访友去了。   见叶楠夕面露难色,紫草便在一旁道:“三奶奶,这事儿如今不一定是老爷管着,老爷那样不拘小节的人,怕是不耐烦过问这些俗事。”   叶楠夕叹口气:“我知道爹不会过问这些俗事,但若是能先从爹那得句话,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事,如今多半是由年氏管着,而她已是嫁出去的女儿,想打紫竹林的主意,年氏那一关很难过。即便她愿意付租金,年氏怕是也不会答应,毕竟她还是萧家的儿媳,年氏若是收了她的租金,那就等于是支持她跟花蕊夫人作对了,依年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   只是她若想找别的地方,租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住进去,可能性却太小了,而且,这么趁她心意的地方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要告辞书院的时候,正好是书院下课的时间,于是主仆三人走到书院的白石子路上时,正好就瞧着陆真从一侧的教室内出来。三人的穿着都甚为鲜艳,加上如今这院中都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因此甚为惹眼。   “你怎么在这!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了没?”陆真即大步朝她走来,意外的问了一句,只是跟着又有些不屑地道,“你该不会来找他的吧,真不巧了,今日没有他的课,他今日也没过来。”   叶楠夕自然知道陆真指的是谁,心里不禁一笑,这家伙,一说起萧玄就总是满脸别扭,也不知是萧玄到底惹到他哪了。   “我来找我爹的,却不巧他竟不在。”   “找院长。”陆真一怔,然后问,“你找姨父什么事?”   “自是有事,你问那许多做什么,下堂课快开始了,小心先生打你戒尺。”叶楠夕看着他呵呵一笑,“既然我爹不在,我也不多待了,免得影响你们读书。”   才一会时间,就有好些学子往她这探头探脑的,有的还特意朝这边笑闹着。年轻人不仅朝气蓬勃,而且的好奇心很重,瞧着年轻貌美的女子,自是会想多瞧几眼。她倒是不在意,就是书院里的先生有些不满了,只是碍于她是院长的女儿,不好多说。   “你真当我还是三五岁的小孩啊!”陆真不满地嘟哝了一句,就撇着嘴道,“别怪我不告诉你,刚刚我听说丁侍郎让人过来请院长过去一叙。”   他说完,就瞪了叶楠夕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叶楠夕笑着在他后面道了一句:“我知道了,又谢你一次。”   陆真没有回头,走到那几个朝他嬉笑的同窗身边,粗着脖子吼了几声,然后拉着他们一块进了教室。   叶楠夕出了书院后,就直接往丁府行去,只是当她到了丁府后,叶明已经提前一步告辞了。丁四奶奶倒是很高兴见到她,很是热情地将她请了进去,叶楠夕却没想会在丁府碰上一个对她充满敌意的人。   第051章 敌意   叶楠夕一进到丁四奶奶的花厅,就看到一位十五左右的貌美女子,和一位五十左右的贵妇人坐在贵客席上。对方瞧着她进来后,皆转过脸看过来,那妇人面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而那姑娘却只是微微侧过脸,漫不尽心地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转回脸,那神态瞧着颇有点自视过高,不将一般人放在眼里的意思。   叶楠夕只略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笑着对丁四奶奶道:“今日本是不想过来打扰您的,只是听说我爹刚刚在这边,正好我有事要找我爹问几句,哪知来得晚了。”   丁四奶奶一边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边和气地道:“还真是不巧,叶院长就是前脚才走,本来我家老爷还要多留院长一会的,只是听说姚大人家进了几坛上贡的好酒,叶院长便干脆带着我家老爷一块往姚大人家里去了。不过你是我的大功臣,既然来了,自是不能就放你走,说什么也得跟我说会话再走。”   听丁四奶奶说到叶院长时,贵客席上的妇人面上露出几分讶异,那姑娘则又转过脸,微微蹙着眉头打量起叶楠夕,之前面上那等冷清孤高的神色也随之露出几分不悦和鄙夷。   丁四奶奶请叶楠夕坐下时,那妇人没急于表示什么,那姑娘也依旧是抿着唇,只是那看过来的目光,分明是带着几分不善。叶楠夕此时自是有所察觉,便看了看丁四奶奶:“不知四奶奶这有贵客,我今日过来得有些冒昧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改日在找四奶奶闲聊。”   “我们也都是闲聊而已,哪里就需要你避开的。”丁四奶奶忙拉住她,笑着道,“正好你今儿过来了,就相互认识一下,总归以后也会常见面的。”   叶楠夕听了这话,便微微挑了挑眉,丁四奶奶说着就给她介绍:“这位是凤家的六太太王夫人,祖籍在晋北,就是那个晋北名将的凤家,想必你也听说过。”   晋北凤氏是武将之家,其祖上的丰功伟绩叶楠夕也略有耳闻,因此即起身道:“原来是王夫人,失敬了。”   王夫人是长辈,因此并未起身,只是颔首一笑:“多礼了。”   丁四奶奶接着道:“这位便是刚刚那位叶院长家的二姑娘,如今也是侯府的三奶奶。”   王夫人这才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一脸赞赏地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萧三奶奶生得好容貌,果真叫人喜欢。”   百闻不如一见?一个刚刚来俞川的妇人,怎么会听说过自己,按说这等身份的妇人,根本无需跟她这样的小辈说这样的话,也不知真只是客套话,还是另有含义。从进来开始,她就感觉这两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大对劲。   叶楠夕暗自琢磨的时候,丁四奶奶听了王夫人这句暗讽的话后,也不禁看了叶楠夕一眼,只是瞧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便笑着指着旁边那位姑娘道:“这位是凤十三娘,王夫人的幺女,十三娘这一趟是特意随王夫人过来走亲戚的。”   叶楠夕便朝凤十三娘点了点头,并微微一笑。那凤十三娘则只是稍稍颔首,就算是回礼了,连嘴角都不动一下,只是打量着叶楠夕的目光却愈加不客气起来。   丁四奶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为何才初次见面,凤十三娘就对叶楠夕露出这等不善的态度。虽说早听闻凤十三娘性子孤高,但眼下太态度也有些不对劲了,就算是之前有听过一些关于叶楠夕的流言,最多也只是表现出不屑罢了,怎么会……   王夫人似也觉得自个闺女表现得太明显,便笑着道:“怎么没看见府上几位哥儿和姐儿?说来她们应该都跟十三娘的年纪差不多,何不叫出来让我瞧瞧,也让孩子们相互认识一下,免得以后见了还不知怎么称呼。”   丁四奶奶心里了然,便让旁边的丫鬟去将府里的几位姑娘和哥儿都请过来。随后,对不冷落叶楠夕,她便又对叶楠夕道:“听闻昨**从叶府出来后,曾遇了危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本还想让人过去看看你的,只是想着花蕊那婆娘定是不乐意看到我的人,万一要是因此迁怒到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如此才忍住了。”   叶楠夕便将之前在漕帮大营那说的话又复述一遍,丁四奶奶叹道:“真亏有你,不然明年我也得为这事儿头疼。你放心,这事我记在心里了。”   叶楠夕谦虚一笑:“四奶奶客气了,其实我也是误打误撞碰上的,真担不起什么功劳。”   旁边的凤十三娘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很轻,但也足够大家听得到。   叶楠夕便又看了她一眼,却见对方漫不尽心的移开的目光,似根本不屑看她一般。叶楠夕心里越发奇了,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位姑娘,可为和对方却对她怀有这么大的敌意?   王夫人顺着丁四奶奶的话聊了几句,不多会,外头就走进来两位少奶奶,以及四个姑娘和两个哥儿,个个都穿得很是鲜亮惹眼,不说那两房奶奶了,就是那几个孩子,身上都带着贵气,且相貌皆是不俗,倒真是叫人忍不住叹息,什么样的环境养出什么样的人。   王夫人这才露出真正和善的笑,赞了一句:“府上的哥儿姐儿都是好人才,只是不是还有个录哥儿么,怎么没过来?”   录哥儿是丁四奶奶的独子,在丁府排行老六,今年才满十六。   丁四奶奶便询问地看领着哥儿们过来的婆子,那婆子感觉低下头道:“录哥儿说先生布置的作业还未写完,就不过来了,晚些在过来四奶奶这赔罪。”   丁四奶奶即道:“出来见见人能耽误什么时间,先生也太严厉了些,你去跟录哥儿说,作业的事先放一边,先生若有责怪,就责怪到我身上。”   那婆子正要应声,王夫人便笑着道:“算了,总归以后也还有机会再见,录哥儿能将心思专于学业是好事,可不能随意打扰了。”   叶楠夕看到这,差不多琢磨个味来了。今日王夫人携女来此,怕是有要跟丁府联姻的意思,只是不知用来联姻的是不是这位凤十三娘。而丁府的态度,刚进来的这两位奶奶,似乎没有不乐意,但丁四奶奶的意思就值得好好琢磨了。   只是这不关她的事,今日她倒是成了单纯的看客。   然而才这么一想,就又感觉到对面一道不善的目光,抬眼一眼,果真是凤十三娘。叶楠夕对她微微一笑,心里却冒出个念头,这凤十三娘和那凤九娘是什么关系?凤九娘会不会也是晋北凤家人?   这种带着相亲之意的闲谈,又都是初次见面,自然不会有太多可聊的。   叶楠夕心挂着要找叶明说紫竹林的事,因此只略坐了一会后,便起身告辞,偏这会儿王夫人和凤十三娘也跟着起身。   丁四奶奶一路将她们送出大门口,先是对叶楠夕道了一句:“闲时多过来走动走动。”然后又对王夫人道:“夫人选好落脚之处后,可记得发名帖过来,以后也好联系。”   王夫人点头,谢过丁四奶奶的招待,又对叶楠夕颔首一笑,然后就领着凤十三娘上车走了。   叶楠夕看着远去的马车,似自言自语般地道:“都是姓凤,昨日那位凤九娘和今日这位凤十三娘的差别可真大。”   丁四奶奶看了她一眼:“你心里是不是怀疑那凤九娘跟凤家的关系?”   叶楠夕笑了笑,丁四奶奶便道:“凤九娘也是凤家人,只不过是不得宠的庶女,后来又因跟燕军搭上关系,并且还被毁了半边脸,其族里的一位姐妹似的也因她的关系丢了性命,所以她也就再没回凤家。”   叶楠夕怔住,许久才道:“原来如此。”   丁四奶奶看着她道:“你其实不必担心,虽说那凤九娘是跟着萧三爷一块回的俞川,但她的脸已被毁,侯府是不可能让这样的女人进门蒙羞的。”   知道丁四奶奶是误会了,叶楠夕却没有解释,颔首致谢后,就告辞了。   叶明既去了姚大人家喝酒,她自是不能过去打扰的。今日应当是见不到父亲了,只能先回侯府,明儿在出来,总归之前她也在书院那留了话。   只是当马车从紫竹林那进过时,叶楠夕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忽然看到紫竹院的门开了,瞧着好像是有谁刚进去。难道是那位租客回来了?叶楠夕心里存疑,便叫停马车。   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才踏上抬价,还不及自那半开的门往里看时,里头就走过两人,竟就是刚刚才从丁府告别的王夫人和凤十三娘!   凤十三娘一看到叶楠夕就皱起眉头,眼下没有旁的人在,她也就不需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即一声质问:“你在这做什么?你别污了这片地方!”   ————————   一直想调整情绪,希望能早些更新,只是真心觉得累,这本书写得没什么信心……   第052章 耳语   这姑娘跟萧蓉嫣一样,是个眼高于顶的小丫头,叶楠夕就当做没听到那句挑衅的话,直接略过她,面上含笑地看向那妇人:“没想又碰到王夫人了,这里的住户,是王夫人的亲友?”   王夫人毕竟年纪和身份都摆在那,自是不能做出如凤十三娘这般失礼的言行,见叶楠夕问过来后,便略带几分歉意地笑了笑:“小女无礼,萧三奶奶莫跟她一般见识,住在这紫竹林的是我的一位侄儿,不过萧三奶奶怎么也在这儿停下了?难道是跟我侄儿认识?”   凤十三娘被王夫人淡淡一瞥,便住了嘴,不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将脸转到一边去。   叶楠夕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妙的感觉,便看了送她们出来的陈老七一眼,莫不是之前这老丈之前说的将要续租这里的人,就是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吧。只是眼下虽有心想问,却又不好开口。   “原来住在紫竹林的是凤家人。”叶楠夕面上恍悟一笑,“妾身不曾见过夫人的侄儿,今儿来这边是因为想起家母曾带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而自父亲将紫竹林租出去后,我就不曾再过来这边了。刚刚路过,心头忽然忆起往日时光,所以才停车下来一看。”   紫竹林是叶家的产业!   凤十三娘猛地转过脸,王夫人面上也露出几分诧异:“原来紫竹林是叶家名下的宅院,难怪就在俞川书院隔壁。之前一直听闻叶院长是位风雅名士,刚刚进去看了院中的布置,再听萧三奶奶这么一说,才明白叶院长之名果真未有虚传。不过我听闻萧侯爷亦是位琴棋书画皆通的名士,想必侯府的园子更是美轮美奂,我心幕已久,相信他日会跟萧三奶奶在侯府的园中相见。”   这妇人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短短几句话,就将她跟叶家摘开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她是叶家嫁出去的女儿,所以紫竹林跟她没什么关系。难道是陈老七跟她们多说了什么吗,只是瞧着凤十三娘的表情却是不像,还是这王夫人早就知道紫竹林是叶家的产业?若是如此,其实……也不算奇怪。   一时琢磨不出了真假,叶楠夕便笑了笑,换了话题:“不知王夫人是要去哪?若是同路,倒是可以结伴而行。”   凤十三娘这会儿笑了,吊翘的眼角含着几分嘲讽:“我和母亲是去拜访亲友,三奶奶莫不是也想跟着一块走,只是可惜我们凤家的人,三奶奶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姑娘,果真跟萧蓉嫣有得一拼。   叶楠夕看向凤十三娘,笑眯眯地问:“十三娘何以曲解成此意了?还是晋北有什么俗礼是我不知的,还请十三娘为我解惑。”   这话就是在暗指十三娘无礼了,果真,听了这话后,凤十三娘脸色微变,王夫人便适时地开口:“十三娘还不给萧三奶奶赔礼,莫要让萧三奶奶笑话凤家的女儿不懂规矩。”   凤十三娘心里虽不忿,但跟萧蓉嫣不同的是,她能忍得下。王夫人的话一落,她便收了目中的鄙夷之色,换上一副清高孤傲的盛情,略低了低头道:“刚刚言语无状,请萧三奶奶也莫要曲解,十三并无恶意。”   这姑娘,比萧蓉嫣更胜一筹,只是为何她对自己有这样的敌意?   叶楠夕心里琢磨的时候,面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夫人言重了,十三姑娘嘴上说的都是心里想的,是难得的天真直爽,我哪里担得起这样的礼,既然夫人与我不同路,那我就先告辞了。”   王夫人微笑点头,待叶楠夕转身后,她才转过脸对陈老七道:“行礼下午时候便送过来了,房间的布置不敢劳烦院中的仆妇,自有专门收拾的丫鬟和婆子一起过来。”   叶楠夕停住脚,回头问:“王夫人是要住在这里?”   凤十三娘嘴角含笑,目中带着几分挑衅,王夫人则点头:“是要在这住上一段日子,刚刚萧三奶奶提起思及往昔,原是该请萧三奶奶进去一坐的,是只我这会儿要出门,只能改日于此院内招待萧三奶奶了。”   一下子就反客为主了,这对母女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叶楠夕笑了笑:“如此,就先谢过王夫人了,改日我定过来。”   她说完,就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去,绿珠一边跟上,一边看了紫草一眼,她注意到,从刚刚开始,紫草就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似什么都已清楚,又似什么都知道。回去,定要好好问问她,不行就让三奶奶直接问,绿珠正这般想着的时候,那凤十三娘忽然下了台阶,追上她们,便将叶楠夕叫住:“三奶奶请留步。”   叶楠夕回头:“十三姑娘有事?”   凤十三娘看着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然后走进两步,如说悄悄话一般,在她跟前低语:“其实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三奶奶的大名,所以这会儿忽然想起一事,觉得还是告诉三奶奶比较好。”   叶楠夕垂眸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貌美,又有些咄咄逼人的女子:“何事?”   凤十三娘在她耳边道:“你害死了萧哥哥最心爱的人,所以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萧玄?   叶楠夕一怔,正要开口问,凤十三娘却已转身回到王夫人身边。   原谅,凤十三娘跟萧玄是认识的?所以才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只是那句话的意思……除了凤九娘外,她不曾跟凤家的人接触过,何来她害了谁之说?是故意的,还是另有他意?   叶楠夕上车离开后,王夫人有些不赞同地看了自己的闺女一眼:“你今日言行太过鲁莽,日后不可再如此,不能让人小瞧了凤家的姑娘。”   凤十三娘撇了撇嘴,但还是应下了。   王夫人便问:“你刚刚对她说了什么。”   “回母亲,我就是提了十一娘的事。”凤十三娘说着就轻哼了一声,“萧哥哥也真够倒霉的,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十一娘比她好上百倍。”   王夫人皱眉:“你提十一娘做什么!”   凤十三娘看得出自己的母亲生气了,只得低声道:“到底是凤家的人,就这么死了,之前伯父们不还说要彻查到底的吗,却好容易查出点眉目,却搁置了……”   “此一时彼一时,凤家已不如以前了,所以如今才带着你过来。”王夫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凤十三娘,“丁府虽是不错,但为娘更看好侯府,花蕊夫人这些年笼络起来的势力,令人不敢小觑。若是能跟侯府联姻,凤家的地位就更加巩固。”   说到婚假之事,凤十三娘还是有些害羞的,于是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可是侯府里,似乎没有合适的人选。”   王夫人缓缓道:“这个先不急,若真挑中了,慢慢准备就行。”   ……   叶楠夕带着满腹的疑问回了侯府,兀自沉思片刻,就将紫草叫过来问:“三爷之前在军中之事,你知道多少?”   ☆、第053章 揭开   刚刚凤十三娘在叶楠夕跟前说的那句话,紫草也听见了因此听叶楠夕这么一问,她就低声道:“当年凤九娘和凤十一娘不知何因,曾在燕军内待过一段时日,三爷就是那个时候跟凤家姑娘相识的。听闻凤十一娘曾跟三爷私定终生,三爷亦为此提出要退亲,只是当时花蕊夫人不允,而三爷本欲要为凤十一娘再不回萧家,却后来因凤十一娘意外身亡,这些事才算作罢了。”   竟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为爱叛离家族吗?那男人,真不知是该说他年少轻狂,还是情根深种,身不由己。   叶楠夕扬了扬眉,面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再问:“如此说来,之前丁四奶奶说的那位身故的凤家姑娘,和凤十三娘刚刚说的是同一人?就是凤十一娘了?”   紫草迟疑了一会才道:“当时三奶奶还未嫁入侯府,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猜多半是同一人。”   叶楠夕往榻上一靠:“紫草,花蕊夫人从选上你,到将你送到我身边的那段时间,都让人教了你些什么?”   紫草一怔,随后才道:“回三奶奶,其实当时我并未被看重的,几个专门管教我们的婆子是将我归入粗使丫鬟的人选中,所以只教了些怎么跟下人打探消的技x巧,却没想我会被三奶奶给选中,并直接放在身边。”   “这么说,当时跟你一起学习的丫鬟,有好些是很被看重的?”   “但凡相貌生得好平日里表现得机灵的,都会让管事婆子另眼相待,那些丫鬟婆子们是特意请了先生教她们认字,稍长大一点后,还有人叫她们抚琴作画。”紫草缓缓道,当时的她,求知的欲望很强,所以很羡慕那些被管事婆子看重的丫鬟,只是才**岁的她并不知自己要怎么去争取后来是叶楠夕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叶楠夕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凝重:“你们当时都被圈在哪里?你在那待了多长时间?”   “我是七岁时,家里弟弟病重无钱医治,所以才被卖了的。牙婆子买了我后,就将我送到一个园子里,那里会有人专门教像我这样的丫鬟学习一些服侍人的活儿,和打听消息的手段。只要进去了的,没有牙婆来领,是不能出去的。我是到了九岁,才跟别的丫鬟一块被牙婆子拉出去,但是无论是进是出大家都是被蒙上眼睛,进了牙行后才给解开。”   花蕊夫人到底要做什么,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心思,定是不仅仅针对她了!   叶楠夕靠在引枕上深思片刻,心头突地一跳,即问:“你可知道,似你们这样的人,都会被送到哪里?”   紫草摇头:“不知道?”   叶楠夕蹙眉:“你在园子里那两年,难道就没有认识几个如你一样的丫鬟?”   紫草依旧摇头:“即便是有认识的自出了园子后,就再没见过她们了。一开始我是曾想过,以后会不会遇见以前的旧相识后来才明白,如我们这样的身份,花蕊夫人是不会让我们有碰面的机会。若非我是被三奶奶挑中,又得三奶奶看重,我也不会知道这么许多,甚至不会知道以前那个园子的主人是花蕊夫人。”   “是不是,俞川很多世家大族里,那些贵妇人以及那些老爷少爷身边都有如你这样的人潜伏在内?”   紫草沉默她不敢确定这事,但极有这样的可能。[]   叶楠夕也没想要紫草回答这么些年紫草之所以没有见过以前的‘熟人,,自然是有花蕊夫人特意安排的原因在但更大的原因,应当是因为紫草一直在她身边的关系。之前她极少参与那些贵妇人间的社交,基本上是将自己关在暗香院内,所以紫草自是没有碰上‘熟人,的机会。”   忽然想起紫草对叶家的产业甚为清楚,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花蕊夫人将紫草安排在她身边,真正目的并不在她。   “你在我身边这些年,花蕊夫人除了交代你要好好服侍我外,还有特别交代你什么事?”   紫草垂下脸:“三奶奶未出嫁前,甚得老太太和老爷的偏爱,叶家的产业,从老太太那里就能知道个一二,而老爷那边的一些事儿,也能从三奶奶这边知道点蛛丝马迹。”   “我父亲?”叶楠夕只觉得心里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   紫草咬了咬唇道:“我不知道花蕊夫人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只是将三奶奶偶尔跟老爷说的话一一记下,以及老爷平日里都亲近什么人也都记下就行。”   这么大手笔,又经营了这么多年,并且事无巨细,怕是很多人家自以为不为人知的辛秘,都已经被花蕊夫人知晓。万一有什么事,她拿捏起来就会方便许多,这——岂不等于将整个俞川的势力掌控在手里。或许不仅仅是俞川,江中这片地方,也都已经······叶楠夕忽然觉得脊背生寒,叶家除了紫草还有别的人吗?家里的厨娘,浆洗房的丫鬟,年氏屋里的仆妇,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她父亲身边的小厮····…   花蕊夫人这样的处心积虑,又对萧时远那般特别,叶楠夕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念头从心头冒出。   若,真如她所猜,那花蕊夫人知不知道她以前其实是见过萧时远,亦知道萧时远的真正身份?难道之前她被毒杀,不是因为她让萧时远有了思慕之心,而是因为花蕊夫人对她有了怀疑,所以才下手?   但是,父亲他应当是知道萧时远的身份,当年父亲是带了她一起去东宫的,虽然过去十多年了,但她都能认得出来没道理父认不出,更何况父亲如今还是萧时远的老师!萧玄呢?他知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沉默了许久,叶楠夕才开口吩咐:“我今日出去见了丁四奶奶,还有碰上王夫人和凤十三娘的事,你如实告诉花蕊夫人,包括凤十三娘对我的敌意,也一同告知她。”   紫草点头,想了想,便问:“那关于紫竹院的事?”   叶楠夕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头道:“一样告诉她你就说打算在紫竹院办百善宴。”   晚饭过后,康婆子就接到了紫草传来的消息,遂送到花蕊夫人跟前。   “凤家啊,终于来了。”美人靠上的花蕊夫人微微扬起嘴角,这个动作应该算是笑,但她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微微的兴奋以及一种嗜血的疯狂。她等了十三年,准备了十三年的事,就将要看到点眉目了。   康婆子低声道:“只是王夫人第一个拜访的却是丁家。[]”   花蕊夫人一声嗤笑:“凤家既然做了决定要与我合作,自然还是要摆一下样子的免得让我以为是她们放低姿态求到我面前。不过,凤家既已投靠了晋王,这一趟若真能和丁家促成好事,也算是将丁家拉到阵营中,我亦乐见如此。”   康婆子道:“老身还是希望凤家能归到夫人这边,丁家跟叶家一样,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凤家已暗中归顺晋王,若再与我联手自然是最好的,如此我也不算被晋王压过一头。”花蕊冷笑“凤家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这会儿是端着架子要与我谈价,而且之前还有凤十一娘的事所以他们如今的心里,怕是百味陈杂吧。”   康婆子眼神闪了闪:“难不成凤家还会提凤十一娘的事?”   “他们不会提,即便是提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当时那个女人本就该死。她若不是凤家人,我大可让子乾接她进门,以后宠着爱着都随他。偏她太贪心,不仅不思及自己的身份还胆敢有非分之想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死路!”花蕊夫人说到这个时,忽然皱了皱眉头“就是那个孽子,当时被人耍得团团转都不知道竟还要为此记恨我!那贱人若真情深似海,又怎么等不了这么几年,如今凤家已识时务,还没有她的进门之日!”   康婆子忙道:“夫人息怒,这事确实是她没那个福气。”   花蕊夫人垂下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嗯,死去的人多说无用,倒是暗香院那位,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了。”   康婆子建议:“要不夫人直接开口将她禁足,这样也不怕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那位如今可是两位爷的宝贝。”花蕊夫人微微抬眼,嘴角边露出嘲讽的一笑,“也不知是修了什么媚术,竟让子迩是入了魔障了,子乾则是因为十一娘的事,对我耿耿于怀,所以如今是说什么都要护着那女人了。”   康婆子道:“虽是如此,但若夫人开口,两位爷也不能忤逆了夫人。再说,也只是将她拘在院里,并未苛刻她。”   花蕊夫人慢悠悠地道:“我拘着她做什么,她喜欢做什么就随她做去。”   康婆子一时不解,便迟疑着道:“就让她这么逍遥下去?万一…   “她对子迩的影响太大,自然是留不得的,但这一次再不能由我动手。如今凤家人过来了,既然是要与我联手,自然就不能将凤十一娘的事算到我头上。他们也清楚,当时我是为了叶家才下的手,如今这笔账记不到我头上,自然就记到叶家头上。”花蕊夫人说着就又勾了勾嘴角,在大腿上轻轻弹着,“既然凤十三娘对叶楠夕有那么明显的敌意,到时我帮她一把就是。如此,子迩以后亦会将恨意转嫁到凤家和晋王那边。”   康婆子这才明白花蕊夫人这番盘算,果真是步步心机,心悦诚服:“如此,需不需要老身特别交待紫草几句?”   “不用,无需画蛇添足。”花蕊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正好这会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她即收了话,朝康婆子打了个眼色。   不及康婆子挪动脚步,就瞧着寿宁侯抱着只大肥猫从外走进来。   花蕊夫人即皱起眉头:“不是让你别将这畜生带进来的吗!”   “嘘它正睡着,我不抱着还能丢到外头去,多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寿宁侯年轻时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只是这些年因犯懒的关系,身材有些变形了,加上平日里只专注于猫狗书画琴艺之事,使得那性格越发温吞,因此愈发入不了花蕊夫人的眼。   见他竟就抱着那畜生往里进来花蕊夫人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冷声道:“你若敢让它在这屋里多待上一刻钟,明儿我就让人将它一身的猫都剃掉!”   寿宁侯也皱起眉头,丢下一句:“真是不可理喻!”就抱着贝虎出去了。   “不知侯爷有没有听到夫人刚刚的话。”寿宁侯走后,康婆子有些担心的道了一句。刚刚因为要跟花蕊夫人谈那些事,所以她将屋外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却不想侯爷却在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知有没有将她们刚刚的话听进去。   花蕊夫人冷冷道:“如今他听到了又能如何,你当这么些年,他会一点都不知道。此事成了,自有他享不了的尊荣。”   寿宁侯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外头慢慢变黑的天,手轻轻摸着怀里的猫儿。   直到贝虎动了动脑袋,他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贝虎这一身华丽的虎纹,心里叹了口气:贝虎啊,她真的已经疯了,竟不惜将侯府赔进去。如今侯府已是骑虎难下,这条路,真不知要走到哪。   贝虎打了个呼噜,继续蜷在他身上睡觉·外面的天终于被夜幕整个覆盖。   今日又是叶楠夕一个人用完晚饭后,萧玄才从外归来,只是他进了暗香院后却没有再过来她这边·而是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   “三爷在书房里?”叶楠夕找过来时,正好看到末年拿着萧玄换下的衣物从书房里出来,便问了一句。   末年忙点头:“三爷才洗完澡。”   叶楠夕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萧玄在里头已听到她在外面说的话,瞧着她进来后,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装好新换的衣服,系上带子。叶楠夕走到长炕边坐下·默默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许久,嘴角边慢慢浮起一抹似了悟·又似自嘲般的笑。   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单单忘了他·为何会对他有那么多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活人怎么比得过死人,更何况她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进门的,曾经的感情似乎真的已被锁死了,她却还是能感觉得到一丝丝怅然。   你若无心我便休。   原来是这样,到底是多大的失望,她才能对自己做得这般决绝?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是她忘了,却也不想让他就此解脱,挑逗他,引诱他,再拒绝他,这样的欲望那么强烈!   似乎察觉到叶楠夕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样,萧玄穿好衣服后,便看了她一眼:“你又有什么事?”   叶楠夕便笑了笑:“今日我碰到凤家人了,是王夫人和凤十三娘。”   萧玄一怔,随后才道:“在哪碰到的?”   “丁府。”叶楠夕才吐出这两字,末年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替他摆好简单的一汤两菜后,叶楠夕才接着道:“后来,又在紫竹林碰到她们,听说她们要在紫竹林里住上一段时间。   萧玄刚刚端起饭碗,听了这话后又放下,以为叶楠夕不知道为何王夫人母女能住进那里,便道:“院子之前将紫竹林租给一位在外游学的凤家公子,想必是他们之间说好了。”   “我知道。”叶楠夕看着萧玄道,“只是紫竹林是叶家的产业,让外人住在里面,不太合适,更何况是凤家人。”   萧玄有些奇怪地看了叶楠夕一眼,总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便问:“凤家人怎么了?”   叶楠夕扬了扬眉,有些漫不尽心地道:“也没怎么,只不过那凤家人似乎将一条人命给算到我头上了。我肩膀没那么结实,背不起这样的黑锅。”   萧玄握着筷子的手又是一顿,随后是一阵良久的沉默。   平日里在家,换上日常穿的直裰,他身上透露出来的更多是那种属于书生的文雅以及世家公子的贵气。然而此时此刻,当叶楠夕提到这事时,她即明显感觉到自他身上传来的冷然气息。   果真是情根深种吗,如此,之前倒是她闹笑话了。   叶楠夕拿起另外一双筷子,将一块排骨夹到他碗里,接着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夫君瞒着我好些事。”   萧玄也动了动筷子,吃了一口饭,然后才问:“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你并未进门。”   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好了,真将她所有想问地话都堵了回去。   叶楠夕却笑了笑:“别误会,我不是在责怪夫君。这会儿过来,其实是有另外的事,想问夫君。”   萧玄抬眼:“什么事?”   叶楠夕看了他许久,知道萧玄觉得奇怪了,她才缓缓道:“年后,我想搬道紫竹林那住,侯府,就偶尔回来一次请安,夫君觉得如何?”   ☆、第054章 当年   萧玄看了她许久,干脆就放下筷子问:“已经不拘着你你什么时候想出去都行,为何突然想要搬出去?”   叶楠夕不答反问:“夫君喜欢住在这里?”   萧玄眉头微蹙,叶楠夕接着道:“想必夫君也是不喜欢住在侯府,否则不会一个月却有大半个月时间是宿在书院,这么大的一个院子,几乎是让我一个人空守了三年,夫君觉得还不够吗?”   听了这句话,萧玄神情有些忡怔,许久才道:“以前,确实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以后我……”   叶楠夕看着他,轻轻扬起嘴角,就是这样略带几分嘲讽的表情,令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将这句话说完,于是便停了下来。   “住在侯府,就免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夫君若是能日日都陪着我倒好说。但明显,你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而我,也不愿日日都打起百倍的精神去面对时时想抓我错的花蕊夫人。终究是身份和辈分摆在那,在这侯府,除非我是整日装病将自己关在这院子里谁都不见,否则就别想过安稳日子。”叶楠夕说到这,就笑了笑“夫君也不必为难,搬出去的理由我已经找好了。毕竟紫竹林是我娘家的产业,又是在书院旁边,既离我爹近,离夫君亦是很近。到时也不必对外宣传我是搬出去,只需说我因帮忙百善会的事,所以偶尔会宿在紫竹林。之前我就听说丁四奶奶想为明年的百善会找一个专门的场地,紫竹林曾是我父亲用来会友之所.算是最合适不过了。”   萧玄看着眼前的妻子,此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内心却微有些震动。就这短短几日,她似乎……一直在变。最初回来时,她对他非常冷淡,完全是陌生人的感觉;只是很快,她就学会了在他面前掌握主动权,本以为两人间的关系会因此慢慢转好.总归在他看来,假戏终有成真时。可就在他慢慢接受她这样的转变,甚至隐隐有些期待时,她竟又变了。   这一次,变得冷静而理智,有种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第二日,叶楠夕总算在书院等到叶明。   “你想要紫竹林?”听了她这么一说后,叶明也有些诧异。   “不是,只是希望父亲能将紫竹林租给我,总归眼下的那份租期不是到年底就止了吗。”叶楠夕摇头.然后又道“我知道这事儿应该是太太在理着,我理应去找太太说的。只是爹也知道,我若真去跟太太说的话,太太多半是不会答应,所以只得先过来跟爹求求情,麻烦爹帮我在太太那说几句好话。”   叶明示意她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茶,然后才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先说为何想要搬出来。”   叶楠夕在叶明对面慢慢坐下,思忖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爹,应当知道萧时远是谁。”   叶明连睫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嗯.你都想起来了。”   为何连一点惊诧的表情都没有,叶楠夕怔怔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果真是知道的!那爹知不知道花蕊夫人想要做什么?爹可知道,她在每个世家大族内都安排了自己的人,还有百善会的善银几乎被她独吞,如今她有钱有人有势还有萧时远……”   “她想做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做得到。”叶明看着叶楠夕道“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想着去做.也准备着去做,并不稀奇。”   叶楠夕只觉得口舌有些干:“那爹.也是参与其中!”   叶明淡淡一笑:“这些事,本是不希望你知道的.只是你之前跟子迩有过口头上的婚约,当时虽只是句玩笑话,偏他却一直记在心里。而且他跟子乾不一样,他骨血里本身就拥有对某些东西的渴望,加上花蕊在一旁助威,事情自然就愈加复杂。”   “爹就不要跟我打哑谜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楠夕面上的表情有些冷“爹真的跟她是一路的?所以当年东宫出事后,就让我跟萧家定亲?”   “夕娘想说我卖女求荣吗?”叶明哈哈笑了起来。   叶楠夕怔了怔,才道:“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想不明白。”   “我欠太子一个人情,当年东宫出事,我一时心软,答应了花蕊帮她救出皇长孙。那时花蕊为让我放心,提出将你订下,如此,我们两家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与寿宁侯是知交,子乾又自小拜我为师,花蕊那时也还没有疯,她性情虽有些孤高,但并非不通人情。”叶明说到这,就轻轻摇了摇头,目中露出几分惋惜“或许自听到东宫被血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疯了,只是她一直以来都掩饰得很好,隐忍了整整十年,所有的动作都非常小心。直到你嫁入侯府后,天灾连连,北方又战事不断,晋王已笼络了江北一带的势力,她觉得时机将成熟,才开始慢慢露出她的目的。”   叶楠夕干巴巴地问:“什么目的?   叶明淡淡道:“改天换地。”   叶楠夕觉得后背冒出冷汗:“……可能吗?”   叶明站起身,走到叶楠夕身边,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握:“为父这一辈子,最对不起你的就是这件事。既然你昨日已经见过凤十三娘了,想必也知道了凤十一娘的事。当时,花蕊为了将叶家拉入阵营,为让我继续帮她,将子乾和凤十一娘的事瞒得很好,并且很快就处理干干净净。所有事,都是在你入了侯府后,才被一点一点的揭开。只是叶家跟萧家,前有我救出皇长孙之事,后又结成了儿女亲家,所以为父不得不先于她周旋。”   “之前我被毒杀,是因为…...”   “我挑拨了她跟晋王之间的关系,差点令两人彻底决裂,她以为事情已无可挽回,便想拉着叶家一起陪葬,所以先对你下手。”叶明说着就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接着道“后来你醒了,正好晋王那边也先退一步,与她暂时修好,事情有了转机,所以所有事情又被暂时压了下去。”   叶楠夕转过脸:“萧玄,也知道这一切。”   “凤十一娘意外身亡后,他才知道的。”   “那他为何还答应这门亲事?”   “这个,你去问问他。”   “这些事,我在叶家时,为何不说与我听?”   叶明垂下眼,疼惜地看着自己的闺女道:“夕娘,是你希望自己忘掉这一切的,为父愧对你,自是不能再增加你的负担。只是希望待这件事过去后,再好好将你接回家,所以那当时,唯有先将你送回侯府。”   ☆、第055章 重生   叶楠夕听了这些话后,沉默许久,不能说不震惊,但又似没有想象那么震惊。自认出萧时远的身份,她就隐隐察觉到这件事,绝不会那么简单。   叶明宽大温暖的手从她肩膀上放开后,她才回过神,然后问:“早之前,我……知道这些事吗?”   “花蕊是在你嫁入侯府后,才开始有所动作,那个时候若告诉你,只会让你白添焦虑。”叶明说到这,就微微一叹,“为父当时知道后,本打算三年内,令花蕊放弃这个计划的,谁知那女人已是执念入魔,并且早就勾结了晋王。一步之差,差点害你丢了性命,也差点将整个叶家赔进去,所以现在不得不万分小心,而你既已记起许多事,并已有察觉,为父自然需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你。”   叶楠夕沉吟片刻,转头问:“萧子乾,他是站在哪边?”   叶明说着就走回自己椅子边坐下,淡淡道:“你放心,他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他想做什么?”   “跟为父一样的目的。”叶明说着就看了叶楠夕一眼,“此事过后,为父会让你自主选择,是走还是留。”   叶楠夕怔然,叶明这会儿笑了笑,接着问:“好了,已经说了这么多,你却还未跟我说,为何想要租下紫竹林?”   叶楠夕看着目光沉静,笑容儒雅的父亲,沉吟了片刻,终是将心里话道了出来。   叶明听后·并未表示答应与否,而是轻轻叹了口气:“一年前,为父也曾与你提过,若是在侯府过得不开心,可以搬出来,只是当时你并未答应。”   叶楠夕诧异:“一年前爹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叶明点头,叶楠夕再问:“那当时,我是因何拒绝的?”   叶明有些怜惜地看着她道:“即便在娘家的支持下,你也依旧不愿离开夫家·还能是因为什么。”   叶楠夕怔了怔,然后喃喃道:“原来……如此。”   那个时候,想必是对他还抱有希望吧,依旧是在等着他的真心,只是最终都等不到。恍悟后,她心头闪过几丝惘然,只是很快便洒然一笑,抬眼看着叶明问:“如今,我希望能搬出来,父亲以前的话还作数吗?”   “你真能想通了就好。”叶明呵呵一笑·“年氏那边,我会交待她的,到时你再去亲自跟她说一声便可。”   叶楠夕高兴地站起身,笑吟吟道:“多谢爹!”   叶明摆了摆手:“需要我帮你什么就开口,还有,这件事不会拖太长时间,你如今还年轻,无需太过忧虑,以后的路还长着。”   “女儿明白。”叶楠夕点头,将心头那道影子轻轻抹去。   今日书院有习射这堂课·只是授课的先生却不是萧玄。陆真原本是鼓了一肚子的气,打算就这个机会跟萧玄好好较个高下的,哪知萧玄竟找了人代课!   上午的习射课结束后·书院的学子赶紧将手里的弓和箭收拾好,然后有些迫不及待地揉着酸疼的肩膀离开习射场。这些大都是手无四两力的书生,张弓搭箭对他们来说,是件苦不堪言之事,只院规难违,但凡有在这上偷懒耍滑者,一经发现,即会被赶出书院。所以一上午下来·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要脱臼了。   几个最后走的·回头一瞧,见陆真竟还站在那习射场上·手搭着箭,便喊了一声:“诚之·你还不走?”   眯眼,松手,箭射出,五十米处的草把上即又多了一支箭。   “还真有几分蛮力!”几个同窗纷纷咋舌,“明儿我看他那手还能不能握得住笔。”   “今日萧教习不在,他是一肚子火没地儿消。”   “他是还没见过萧教习射箭吧,呵呵,光听咱们说,心里不服气。”   “听说萧教习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所以练得一手百步穿杨的好剑法,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倒是从没见过。”   “我见过,一点不假。”   那几个同窗离去前的交谈声,陆真多少是听到了一些,于是心里的火气越好越旺,即便他的手都觉得有些发麻了,却还是又拿起一支箭,搭上弓弦。   “龟孙子!”箭射出去的时候,他忍不住骂了一句,却这一次,因手发颤的关系,那只箭一下子飞离的草把,射到了草把后面的泥地上,发颤的箭尾如似在嘲笑他的幼稚一般。   陆真忍不住骂了一声,却不想这会从身后传来一句:“过犹不及。”   陆真一愣,随即辨出这个声音是谁,就猛地转过身:“你,你—   今日该他来授课时他不来,竟故意挑他失手的时候过来,可恶!   萧玄没在意陆真狠盯着他,既愤怒又有些微窘的眼神,只是负手走过去,看着眼前这空旷的校场,想起以前在军中的日子,目中露出几分追忆以及隐约的渴望。   “来跟小爷比较个高下吧!”陆真说着就将一把弓递到他面前。   萧玄却根本没搭理他,依旧看着前面。这种明目张胆的无视陆真更为恼火,就大声道:“摆什么架子,你既然是书院习射先生,那就该让小爷看看你的本事。若是连小爷都比不上,有什么脸在这当先生!”   萧玄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弓,忽然问了一句:“你拉断过多少弓弦?”   陆真骄傲道:“五根,怎么样!”   萧玄道:“不错。”   陆真哼一声:“你呢?”   “忘了。”   陆真不屑道:“没有就没有,大老爷们说什么娘们的话。”   萧玄没理他·又将目光投到前面的校场上,久久不语。陆真不知萧玄此时到底在想着什么,他只觉得这个男人在这一刻,身上透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样的感觉对他是陌生的,他亦从未在这个看着总带着一丝懒散的男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森冷逼人的气息。   只是这样的感觉却令他隐隐有些兴奋,以及莫名的愤怒。   于是,他再次开口邀战:“别废话了,赶紧跟小爷比个高下!”   “将你手里的弓拉断后·再来找我。”萧玄说着就往前走去,可陆真手一仲,就将手里的弓横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怕比射箭输给小爷的话,那小爷就换左手跟你比如何?”   萧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为何总想与我比较个高下。”   陆真一脸傲然地道:“不为别的,就为小爷看你不顺眼。”   萧玄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道:“我今日没此心情,你去吧,改日再来找我。”   “娘们唧唧的。”陆真气得骂了一声·就收回递给他的那张弓,打算自己先射出一箭,然后再让他射。却不想他收回弓的时候,弓顶从萧玄身上擦过,将他从衣缘处微微露出的一点丝线勾到,随后就将他放在怀里的东西勾了出来,落到雪地上。   萧玄一怔,陆真低头,然后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精致的玉蝉坠儿·便问:“你的东西?”   “还来!”萧玄声音微沉,说着就朝陆真伸出手。   陆真本是就要还回去的,只是见他忽然变了脸色·就又打量了手里的东西一眼,然后一下子握紧,张口道:“跟小爷比一场就还你,小爷先去拔箭。”   陆真说完,将手里的一张弓扔在萧玄脚下,然后转身往插满箭的草把走去。   书院院规,谁射出多少箭,必须收回多少箭。   陆真将草把上的箭全都拔出来后·就转过身·打算回去好好较量一番时,不想竟看到萧玄站在那边·将刚刚他扔下的那把弓捡起,然后将拉满弓的箭对准他。   那一瞬侵袭而来的杀气·令他一下子呆怔在那。   忽一阵寒风刮过,萧玄手里的箭却就在这个时候飞了出去。   陆真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而他甚至不及反应,就听到啪的一声,同时身体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力量冲击得连着往后退了三步,后背直接撞到草把上后才停下。   心脏有那么一瞬,是停止了跳动。   他怔怔的看着从前面一步一步走来的男人,第一次感觉的对方的强直到萧玄站在他面前后,陆真才发觉刚刚射过来的那只箭,是从他左手的衣袖上射了过去,钉在草把上。   “拿来。”萧玄再次朝他伸出手。   有种说不出的屈辱从心底生出,陆真回过神,先扔到右手的弓,然后一把握着将钉住自己衣袖的那支箭怒骂:“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却没想萧玄这一箭的力道竟会那么大,他猛地拔了一下,竟没能拔出来。而且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这只箭不仅仅钉住他的衣袖,而且连他的腰带也一块钉上!这一箭,只要偏了一分,他今日就是不死也得重伤。陆真心头暗暗吃惊,他记得,刚刚萧玄射出箭的时候,还起了风。若这不是巧合,那就是他连风的影响力都算在内了!   用了三次力后,才将那支箭拔出,却衣服也给扯破了。   萧玄的手还放在他前面,陆真少年心性,觉得自己受到了空前的挑战,于是盯着萧玄看了好一会,依旧握紧手里的玉坠,就压着怒气道:“小爷遭了你的暗算,不过小爷不记恨你,比试完了就还你。”   萧玄眉头一皱,仲出去的那只手往下一翻,就朝陆真握拳的左手截陆真似早防着他这一招,将手往后一收,同时侧过身,就避开萧玄,往前去。然而萧玄手再一转,就抓住陆真的腰带,陆真大怒,亦觉得今日的面子被下得什么都不剩了。牛皮气起来,什么也不说,迈着步子依旧往前去,同时用力一扯。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一前一后·一个拉一个扯,竟就将那已经破损的腰带给扯了下来!   腰带被人给解了!   陆真瞬间有些痴呆掉,萧玄也是一愣,手里拿着那条腰带,忽然间有些哭笑不得。然后觉得自己的似乎有些反应太过了,他怎么跟个孩子计较起来,还是书院的学生。   而更令两他们俩想不到的是,这个时候,叶楠夕竟过来了·并且就到了这一幕。两个大男人站在习射场上,一个拉着自己的裤子,满脸通红,一个手里拿着条腰带,面露尴尬。   叶楠夕本是想开口打声招呼的,可走过来后,看到这样的一幕,她也有些呆住了,这是什么个情况?明明刚刚远远看着还是剑拨弩张的,怎么这一走进却又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而这会儿,陆真才刚回过神,却忽然看到叶楠夕,于是整个人又傻掉了。   萧玄轻咳了一声,就将手里的腰带挂在陆真捏着的那只箭上,然后道:“今日是不合适比箭了,明日中午我在这等你,还来。”   陆真呆呆地将手里的玉坠儿放在萧玄手中。   叶楠夕愣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怪异。萧玄拿回自己的东西后,握紧然后转头看了叶楠夕一眼。他的眼神分明很安静,只是似乎是刚刚射出那一箭的关系,他身上的锐气还未完全收起于是这一眼看过去,犹如带着穿透的力量,直逼到她心里去。   叶楠夕回过神,就移开目光,呵呵一笑:“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她说着就要转身。   陆真连忙一声大喝:“站住!”   萧玄将手里的玉坠收好后,无奈一笑,等了一会见叶楠夕没有要对他说什么的意思就转身走开了。   陆真觉得自己今日简直是撞上了霉神,一肚子又一肚子的怒火和憋屈都不知该怎么发泄于是又朝萧玄一声大喝:“你站住,小爷我今日就要跟你分个高下!”   萧玄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先把裤子穿好再说。”   陆真一下子噎住叶楠夕不忍看陆真的脸色,只得抬头看天。   眼睁睁看着萧玄施施然地走开后,陆真铁青着脸,两手猛地一下折了手里的箭,然后又赶紧拉好自己的裤子。   叶楠夕忍住笑,走到他身旁,打量着他,小心问一句:“你被他欺负了?”   陆真大怒:“谁,谁能欺负小爷,小爷,小爷这是大意了才遭了他的暗算!”   瞧着他连脖子都红了,一手还提着裤子,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叶楠夕终忍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这小子,还真是个活宝,这几日的郁气竟一下子被他扫光了。   陆真咬牙怒瞪她好一会,愤愤扔掉手里的断箭:“不知好歹的女人,小爷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说完就提着裤子转身走了,叶楠夕忙收了笑,在后面叫他:“喂,你别生气,我不是在笑你,我那是……”   “住口!”陆真猛地转回身,红着一张脸怒道,“小爷说了不想跟你说话!你,你不许跟着过来!”   真就这么走了,叶楠夕站在空旷的习射场,慢慢收住笑,然后转过头看着刚刚萧玄离开的方向。原是想过来告诉他,她已经跟父亲说好要搬到紫竹林的事,花蕊夫人那边,就劳烦他想办法去说。不想这过来,却看到一场闹剧,倒令她一时间是把要说的事给忘了。   只是,刚刚他在管陆真要什么呢?两人是因为那东西起冲突的吗?   正打算抬步离开这的时候,忽然后面有脚步声跑来,叶楠夕回头一看,瞧着是陆真返身回来,当然,这会儿他的腰带已经系上。   “你找小爷什么事?小爷给你机会说。”陆真跑过来后,瞅着叶楠夕,梗着脖子,别扭的道了一句。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眼,又笑了笑,然后才道:“也没什么,听说你这在练箭,便过来看看。”   陆真脸上忽的又烧了起来,好一会后才有些恼怒地道:“你怎么前日不过来,昨日不过来,偏偏选在小爷倒霉的一日过来。”   叶楠夕呵呵一笑,就安抚道:“我刚刚看到他是趁你不备背后偷袭,不过你到底拿了他什么东西,让他生那么大的气?”   陆真皱着眉头道:“就一个玉坠儿,要知道他那么小气,当时就还给他了。”   他这会儿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此时也已经明白,刚刚那个玉坠对萧玄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已没多少怒气,只是有些不甘。刚刚那一箭,到现在他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玉坠?”叶楠夕想了想,便问,“是什么样的玉坠?”   她记得萧玄身上并未有佩玉。   “是个玉蝉坠儿,白色的,没多大。”陆真说着就比划了一下,然后似想起什么,便看着叶楠夕道,“你……送他的东西?好像从没见他戴过。”   叶楠夕摇了摇头,玉蝉坠儿,她那里好像也有一个。   “那是他自己配置的东西?”陆真瞅着叶楠夕道,“他瞧着不像是会自己买这东西的人。”   玉蝉,生以为佩,死以为含,有高洁之意,蝉的羽化可喻为人能重生,极适合用来送知交朋友或是亲密爱人。   她那里有一个,他身上亦有一个,到底都是谁送的呢?   ☆、第056章 租金   紫竹林一年的租金应该不低于一百五十两,而今她手里能用得上的现银,只有五千两,除此外就是一些金银首饰,这算是她全部的家当了。若总的折合成现银,数目倒也不小,但眼下她没有任何进项,这些东西,她是用一分少一分。   叶楠夕放下笔,看着自己罗列出来,以后每一年固定的花费,忍不住咋舌。   若是住在侯府,不仅这些花销可以全部免去,每个月还有几十两的月例可拿,单这么想的话,这里简直就是养老的最佳选择。   叶楠夕兀自失笑,然后拿起那张纸,轻轻吹干,先撑过这一两年再说吧。手里的银子怎么也能让她好好过上十来年,再说百善会那里总归还是会有进项的,就是不清楚能有多少。想到这,叶楠夕即放下手里的纸张,沉吟一会,就将绿珠叫过来,吩咐她准备出门。随后又唤了紫草过来问一句:“这两日,夫人应该已经猜到我打紫竹林的主意是为了何目的,她可有就此交待你什么?”   紫草摇头:“康嬷嬷没有另外交待什么,只让我多小心,尽量取得三***信任。”   叶楠夕想了想,又问:“这几日,时少爷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紫草又摇头:“未曾听到有什么特别的事。”   叶楠夕点点头:“我出去一趟,你这两日就留在府里,仔细留意各方,再将手上的伤养好。”   “是,三奶奶放心。”   这一日,丁四奶奶槽家里的妯娌都请到她的院子里”商量着明年百善会场地之事。往年她多是直接设在丁府里,只是后来瞧着花蕊夫人每次都百善宴设在公主府,她也动了这份心。百善会毕竟不是家宴,许多事都有讲究,虽说丁府也还有几个精巧的别院,适合拿来设宴。   只是可惜那些别院都是在城外,一来一回就得大半天时间,如此就给许多贵妇人的出行带来不便。似她们这等人家的妇人,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出门的,跟别提在外头过夜了。   丁家的一位媳妇子道:“我娘家那边倒是有个空置的房子”地段挺合适的,就是地方不够大,跟公主府比不了。”   丁四奶奶摇头:“若是跟公主府差得太远,不说会被花蕊那婆娘笑话,就是别的府的夫人也都会将咱丁家给看低了。”   “要是只找个合适的院落倒也不难,但要是找个跟公主府不相上下的地方,就不容易的。”丁三奶奶看着丁四奶奶道”“依我看,就两法子,要么就将百善宴继续放在丁府办,要么,就从公中那里拨出一笔银子”挑个不错的地方买下,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修整一番。也不跟公主府比奢华,咱就求一个风雅奇巧,如此应该花不了多少银子。”   丁四奶奶道:“地方倒是好找,只是这风雅二字,可不是光说说那么简单。不说花蕊那婆娘了”但凡是参与百善会的女人,有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再说眼下都年底了,不仅时间来不及”就是人手也不容易找。”   “那就只能照旧放在府里办了。”   丁四奶奶微皱了皱眉,正好这会儿丫鬟进来报:“四奶奶”侯府的萧三奶奶过来子。   几位妯娌相互看了一眼,丁三奶奶就对丁四奶奶笑了笑:“四弟妹还真跟这位三奶奶走近了,说来她可是侯府的人呢,你就这般信任她?”   丁四奶奶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吩咐那丫鬟一句:“快请进来。”   叶楠夕进了丁四奶奶的花厅后,就瞧着里头坐着五六个衣着华贵,珠钗耀眼,不停打量着她的女人。她心里微诧,面上却是露出三分得体的微笑,欠身给她们见礼后,就大大方方地在丁四奶奶身边坐下,然后问:“似乎每次过来,四奶奶这边都很热闹。”   丁四奶奶便道:“你今儿来得巧,我正叫她们几个过来一同商量明年百善会之事。正好你来了,你便也给出个主意看看。”   丁三奶奶笑了笑,慢悠悠道:“四弟妹这可不是在故意为难萧三奶奶吗,那侯府,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公主府。再说了,若是让花蕊知道咱堂堂一个丁府,竟为这等事犯起难来,怕是会让她看了笑话。”   叶楠夕一时猜不到她们在谈论什么,只是听丁三奶奶这口气,似乎在暗指她是过来做奸细的,于是便笑了笑:“也不知几位夫人刚刚在商量什么,可否说来我听听,若是我能帮得上忙自是好的,若是帮不上,多个人多个主意。既然我已答应过来忙四奶奶一把手,所以四奶奶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丁三奶奶打量了她一眼,面上露出几分不屑的笑,但倒也没再说什么。丁四奶奶便将刚刚她们商量的事道了出来,叶楠夕一听,心头即一动,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了。   若论风雅奇巧,紫竹林是完全当得起这四个字。再说当年紫竹林还是叶明专门用来会友之所,曾经招待的都是些风流名士,光这一点,就足够让这些贵妇人好一番遐想了。   于是,丁四奶奶的话一落,叶楠夕便开口道:“我倒也一处地方,无论是位置还是名气,应当都不比公主府逊色。”   听她这么一说,旁边的几位夫人即朝她看过来,丁四奶奶忙道:“哦,是什么地方?”   叶楠夕开口道:“紫竹林,就在俞川书院旁边,当年我父亲曾在哪里招待过江南七大家,想必丁四奶奶也有听过。”   跟丁四奶奶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基本上都听过说紫竹林这个地方,因为当年江中这一带,只要是有美名的公子,都是紫竹林的常客。听说那会儿,好些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私心里都希望自己哪一日从紫竹林前经过时,能偷偷往里瞧上一眼。   虽然叶院长收心后,紫竹杯的名气就渐渐落了下去,但并不影响里头的景致,如叶楠夕所说,还真是挺适合的。   不说丁四奶奶了,就是丁三奶奶之前有些不屑,但听到紫竹林这三字后,心里也不可避免的动了一动。就算不为百善会之事,光为圆年少时那羞于人说的梦,也是值得她心动的。若紫竹林真成了百善宴之所,那她们可就不仅仅是从前面经过看一眼了,而是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到里面去,随意观赏,缅怀曾经的花样年华。   丁四奶奶果真两眼放光,对她来说,若真能将百善宴放在紫竹林里办,那不仅是给她脸上长光,更是直接打花蕊夫人一个耳光的事。   于是即问:“叶院长能答应吗?”   叶楠夕轻轻一笑,将早准备好的说词道出:“丁四奶奶若是觉得紫竹林合适的话,我去跟父亲说,父亲他应该是不会反对的。只是如今紫竹林目前是租给别人,年底才到期,但对方似乎还有要续租的意思,而且如今这是庶务都是我母亲在打理。所以即便是父亲能答应,但若是将紫竹林专门用于百善宴的话,这租金应当还是免不了的。”   丁四奶奶马上点头:“这是自然,叶院长若是能答应,租金定是要付的。”   叶楠夕又道:“只是还有一点,我父亲如今虽是将紫竹院租了出去,但父亲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给租的,非得他看顺眼的人不可。   而且那林子里的精致,都是父亲一手布置的,因此平日里也得他信得过的人给时常看着才行。”   “这个也是应当”丁四奶奶迟疑着道了一句,然后有些不解地看着叶楠夕道“不过夕娘这话是何意?”   叶楠夕淡淡一笑:“明年我就算是正式参与百善会了,所以平日若是由我负责照看紫竹林,并且帮忙主持百善宴之事,想必父亲他会放牟许多。”   这么一说,大家就差不多都懂了,就是百善会出租金租下紫竹林,但是却并非是大家的东西,除了有百善宴的日子,平日里那里还是私人住所。也就说说,萧三奶奶以后会住在紫竹林。   这些女人,心思一个比一个蒋络,听出叶楠夕这话里透露的信息后,即相互看了一眼,侯府要出大事了。   丁四奶奶想了想,便笑着问道:“如此,不知租金应该是多少?”   紫竹林她确实很心动,但这种有条件的租用,若是租金还高的离谱的话,就显得有些不值当的。不是付不起这个钱,而是谁都不喜欢被人宰着玩。   “如今紫竹林的租金是一年两百两。”叶楠夕说到这,就停了一会,似在心里算了一下,然后才接着道“若丁四奶奶真有意,我就去跟父亲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将一年的租金压在一百两内。”   到没有狮子大张口,紫竹林那地方,一年两百两的租金虽是不便宜,但就这么直接减去一半的话,反显得是她们占了便宜。若就为这一百两,以后直不起腰来说话,倒是没必要。更何况百善宴本来就是生油水之事,如今又解决了这么个难题,越想,丁四奶奶越觉得这点银子花的不冤枉。于是就道:“不敢让叶院长吃亏,既然租给别人是两百,百善会也一样付两百,只是希望夕娘能给个准信,别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奶奶放心,既然四奶奶意中,那我这就回娘家一趟,就这事跟我爹和母亲说一说。只要说定后,我会马上通知四奶奶的。”今日事已成,叶楠夕说着就站起身告辞。   ☆、第057章 提前   主仆俩都上马车后,绿珠才开口问:“三奶奶还不确定眼紫竹林的租金是多少,万一那百两说得高了,丁四奶奶会不会对三奶奶生出什么成见来?到底,丁四奶奶跟太太也是认识的,以后定会常见面,总会有说漏嘴的时候。”   叶楠夕淡淡一笑:“两百两是在丁四奶奶能接受的范围内,再说她租下的可不单单一个紫竹林,到时送的可是叶家的支持,以及我父亲当年在紫竹林内建立的名望。丁四奶奶在紫竹林内主持百善宴的消息一传出,不知会令多少贵妇人诧异艳羡,仅是这一份虚荣,就够丁四奶奶花上几百两了,更何况我收的也仅是她一年的租金。次年的百善会不是由丁家主持了,自然就不会再收她的租金,一年的时间,足够她出风头了。”   这些贵妇人,平日里最在意的可不就是被谁给比下去了,丁四奶奶和花蕊夫人的矛盾由来已久,而一直以来在百善会一事上,丁四奶奶又总被花蕊夫人比下去,这股气怕是憋很长时间了。眼下有这么个机会,不抓住就是傻子,再说那租金也不是从丁四奶奶自个的口袋里掏,而是从百善会的运作开销上直接划账。   叶楠夕说到这,就想起前两日在书院时,叶明开口说将紫竹院送给她。当时她一听确实很心动,只是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并且表示该付的租金她一分都不会少付。她只需叶明在租赁紫竹林这件事上,完全站在她这边就行。   不是她不想要紫竹林.而是年氏那边,绝对会就此事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毕竟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嫁妆也算丰厚。而年氏膝下还有叶楠薇和叶楠峰,叶家的好处还一点没沾到,怎么可能再将紫竹林送出去。再说她从侯府搬出来,就已经是件麻烦事了,若是再因此令娘家出现什么内部矛盾,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且.以后住在哪现在想太多也没用,若是叶明不在花蕊爆发之前提前掐断那个疯狂的计划,那无论花蕊最终是否成功,她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所以又何须为着眼前这点东西闹得鸡飞狗跳。   不多会,马车就在叶府门口停下了,叶楠夕从侧门进去后,就直接往老太太的院子行去。路上碰上的丫鬟仆妇,一个个都笑着过来给她行礼问安,叶楠夕一路走.一路感慨。记得她在这里卧床养病的那一个多月,府里的下人看到她时,要么是一副小心避开,要么是躲在一处偷偷打量她。并且相互间还窃窃私语,暗中指指点点,如今,那些情形皆数不见了。   这就是声名的影响,心里不禁幽幽一叹,她能理解为何老太太那么强硬地要将她送回侯府。当时自家下人在主子的严令之下,尚且如此.更别提外头的人会怎么议论了。   老太太不晓得这些事情的真正内因,自然就依照世情来解决此事,当时她虽有万分的不甘.但如今再回想,竟已完全释怀。   叶老太太有些意外叶楠夕今日回来,便将她叫道自己跟前,仔细打量了一眼,才问:“徐妈妈没跟着你一块回来?”   叶楠夕笑了:“孙女好容易回来看祖母一眼,祖母不想着问我好不好,倒先问起徐妈妈来了,想必是老太太离了徐妈妈后.一直就不习惯叶老太太不禁一笑.就让她坐在自己旁边道:“看来在那边过得不错,知道跟我说俏皮话了。不过前几日你才回来给你父亲祝寿.今儿怎么又过来了,听说这几日你倒是没少出门。”   叶楠夕呵呵一笑:“自徐妈妈跟着我一块回侯府后.祖母身边就少了人照顾了,如今我在那边已经过得很是顺心了,三爷亦是较以前多放了几分心思。所以我想着,要不看个什么时候,我让徐妈妈回祖母这边吧,总让徐妈妈在我那儿,我也觉得过意不去。”   “让她跟着你回去,就是专门照顾你,并帮你调养身子的,就算要让她回来,也得等你生了第一胎后。”叶老太太说着就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问“之前倒忘了问你,怎么徐妈妈说给你抓几幅补药,让你再好好调理调理,你却给推了?”   “我身体不是好好的,还调理什么,再说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更不好。”叶楠夕无奈一笑,她知道叶老太太着急什么,她出嫁三年有余,肚子却一直不见消息,是该开始着急了。   只是这事儿,真不关身体的事,而是她根本没那条件。之前是萧玄甚少在她那过如今,是她不让萧玄在她那过夜。总归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两人能整出孩子的机会,都很渺茫。也幸好是这样,不然有了孩子的牵绊,她心里又如何做得这么洒脱。   “毕竟是从鬼门关走过一回,大夫之前也说了,你这身体至少要好好养上一年半载才行,不然以后即便是有了身孕,孩子也会受到影响。”叶老太太说着就正了脸色,很是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已经托人去京城请了位名望极高的大夫,过几日他应该就能到俞川,到时让他给你好好看看,给你开副方子,好好养上半年,也免得以后担心受怕的。”   叶楠夕感动老太太这番苦心,心里轻轻一声叹息,然后还是点了点头:“让祖母如此费心,我真过意不去。”   叶老太太仔细看了叶楠夕一眼,发觉她似真的已经放下以前的执念,不再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离开侯府之事,心里稍感安慰,便道:“要不人家怎么说儿孙债难还。”   这事儿说完后,叶楠夕又陪着叶老太太说了半个时辰的话,然后才提出要去看看文姨娘。叶老太太晓得她心里的挂念,点了点头,只是跟着就开口道:“先去看看你母亲,然后再去看文姨娘也不迟,尊卑先后若是不分,就不在理了。”   看着叶老太太面上看着温和但眼里并不减严肃的神色,叶楠夕笑了笑,只好点头道:“祖母说的是,那我就先去给太太请安,然后再去看文姨娘。”   叶老太太欣慰点头:“如此才对,去吧。”   今日过来,原本也是想问一问年氏紫竹林租金的事,并跟叶明提一下她在丁四奶奶那说的话。只是刚刚跟叶老太太聊天的时候,才从老太太嘴里得住,她父亲这两日并未回府。应该是......那边有事忙不开,只是这样的话,年氏应当还不知道她要租下紫竹林的事,如此,这会儿她若突然去问的话,倒是不太合适,别的不说,会引起年氏的反感是肯定的。总归离年底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倒也不是很着急,今日就暂且不谈这事了。   然而,让叶楠夕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进了年氏的院子,随通报的丫鬟入了花厅后,竟瞧着王夫人和凤十三娘也在里头。   而且从她刚刚在花厅外头听到的那几句话来看,王夫人今儿是直接找年氏谈紫竹林的续约之事,并且还表示,愿意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价,从之前的两百二十两,加到两百五十两。   站在外面听到这个价格后,叶楠夕深深为自己不识柴米油盐之事感到羞愧。之前她还觉得自己在丁四奶奶那说两百两是高了,如今才知道原来是低了!偏眼下已经不是要纠结这个的时候了,有人拿着银票过来,要跟她抢她自家的东西,偏眼下她还处于劣势。   怎么也没料到,王夫人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就直接找过来。   “给太太请安。”叶楠夕进了花厅后,朝年氏行了一礼,然后就转向王夫人,笑道“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看到夫人,实在是令人意外呢。”   “想必是我们跟萧三奶奶有缘,所以总会不时遇上。”王夫人点头回礼,然后也笑着道“听说萧三奶奶明年就专门跟着丁四奶奶身边帮忙百善会之事,想必以后我们碰上的机会会更多。”   **   叶楠夕点头:“是啊,以后的事情定会令人非常期待。”   年氏待她们寒暄完后,才对王夫人开口道:“既然夫人由此诚意,而之前那位凤七爷也留了话,说是希望能将紫竹林租给你们,那不如今日就将租赁写了,也省得以后夫人再跑一趟。”   王夫人点头:“行,就麻烦叶夫人请府上的账房先生过来拟一份租赁。”   年氏就要往旁吩咐,叶楠夕却突然开口道:“这续租的事,太太何须这么着急,总归旧约还未到期,何不等父亲回来后,问了父亲的意思再做决定。   不想叶楠夕会插嘴这件事,年氏一时有些诧异,那边的王夫人却微蹙了蹙眉,凤十三娘则是冷冷瞥了叶楠夕一眼。   “此事向来都是由我做决定,老爷不会反对。”因外人在这,年氏也不好喝斥叶楠夕,只是淡淡道了一句,然后就吩咐丫鬟去前院将账房先生请过来。   对面,凤十三娘看过来的目光即多了几分嘲讽。   ☆、第058章 挑拨   丫鬟领命出去了,叶楠夕面色微凝,紫竹林是她迈出侯府的第一步,也是最有可能达成的一步。再说她刚刚已经答应了丁四奶奶,并且还是在丁府的各位奶奶面前应下的,若是转眼就食言的话,就等于是打了丁四奶奶一巴掌。今日若真让王夫人续租成功的话,那她很可能会因此失去在百善会内的位置,同时亦极有可能失去离开侯府的机会没了参与帮忙百善会的名头,她眼下拿什么借口离开侯府?   凤十三娘看了叶楠夕一会,忽然开口:“三奶奶似乎对紫竹林也很感兴趣?还是三奶奶看我们凤家不顺眼呢?”   叶楠夕瞥了凤十三娘一眼,淡淡一笑:“我跟十三娘不过才见过两次,哪来顺眼不顺眼之说。不过令我觉得意外的是,王夫人和十三娘这等身份的人家,怎么会去租住别人的房子,而且还是叶家的房子,似乎以前叶家和凤家甚少有来往……”   凤十三娘冷冷一笑:“凤家也不是什么都能入得了眼的,紫竹林瞧着倒还尚可。”   凤十三娘道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叶楠薇从外头进来,自然将这句话听了进去。之前叶家跟凤家并未有过来往,更何况在俞川凤家是外来者,叶楠薇自是不认识凤家人。因此忽听一个素未谋面的外人,在自家地盘上,提起紫竹林时还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叶楠薇是什么性子,是连她亲爹都敢当面顶撞更何况是个跟她差不多大的陌生姑娘。   “既然瞧不上我家的紫竹林,那还巴巴地找上门做什么,真当叶家缺那点银票。”叶楠薇撇了撇嘴,就走到年氏跟前行了一礼,然后接着道“娘,咱家紫竹林是什么地方,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张口品评的,也不拿镜子自个照一照。”   凤十三娘面上微恼心里却极诧异,即将目光落到叶楠薇身上。之前她倒是有打听到叶府里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姑娘,一位是继室所出,排行第四,另一位是姨娘所出,排行第三。眼下瞧着这位说话的态度,想必就是叶府的四姑娘了,倒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性子。   跟叶楠夕完全不一样,凤十三娘心里暗自比较了一下,就又看了叶楠夕一眼正好就瞧着叶楠夕对她微微扬起嘴角,那笑容,令她不禁生出几分真正的恼意。她不喜欢在背后暗自算计的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会很累,因为面对这样的人,她必须要多花上几倍的心思才行。反倒是叶四姑娘这样的性子,她最是“喜欢”。   王夫人也有些诧异叶府的姑娘竟会突然进来,并且还如此张扬跋扈,这性子倒有些像她凤家的人。还以为,似叶院长那样的人教出来的女儿一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却不想......前面一个做出了离经叛道之事后,竟还安然无恙,如今这一位还未出阁的瞧着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   年氏虽也不喜听凤十三娘刚刚那句话,但叶楠薇在外人面前这般莽撞无礼,却也不是她乐于见到的。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吃亏的就只能是叶楠薇。于是年氏先皱了皱眉,警告地看了叶楠薇一眼,然后才笑着对王夫人道:“小女顽劣,平日里遇上跟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姑娘并每每听到人家说什么自己也喜欢跟着凑热阄,都是小女儿家的心态让夫人见笑了。”   年氏这句话,算是将自己闺女失礼的言语归结到凤十三娘身上无论如何都是你家闺女无礼在先,要怪的话怎么也怪不到她闺女身上。   王夫人岂有不明白这个意思的,即笑着点头:“谁家孩子不是这样,比起凤家另外几位姑娘,我们十三娘已算是少有的文静了,所以如四姑娘这般性子,倒是对了我的胃口。   难怪我昨儿一进紫竹林,就觉得哪哪都好,所以今儿才赶着过来见叶夫人一面,将续租的事早些定下,这会儿才知,原来缘分是在这等着呢。”   到底是王夫人更会说话,还是她们今日过来,就是要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双簧?   叶楠夕刚刚本还想插嘴的,只是听了王夫人这一番话后,心里忽然就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直觉有些不对,若真如王夫人所说,今日她是诚心过来,那么刚刚凤十三娘怎么也应该说出那几句挑衅般的话。   叶楠夕想着,就再打量了凤十三娘一眼,又看了看叶楠薇,随后才恍悟。终于发现不对在哪了,叶楠薇是本来就是任性跋扈的性子,她只要脾气上来了,心里想说的定是憋不僮的。光看她的表情和眼神,就瞧得出来这是个冲动的小姑娘,性子且需要好好打磨呢。而凤十三娘,她的眼神跟叶楠薇一比,里面藏着太多事,面上亦不似叶楠薇那样,将心事全摆在脸上。她的喜和怒,似乎都含着三分,这样的人,难道不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吗?   今天,凤家这两位真的是要过来租房子的吗?   叶楠薇嘟了嘟嘴,却在年氏的目光下,再听凤十三娘没在说什么,也就闭了嘴。然后她瞥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对她微微一笑,她怔了怔,就撇了撇嘴。   而这会儿,叶府的账房先生过来了。   刚刚虽是有所怀疑,但事关自己能否迈出第一步,所以叶楠夕心里还是难免一紧。并且当看到王夫人拿出原来的租赁契约,指着上面一条续租的附加说明时,再看年氏没有任何异议的意思,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原先契约上说得续租只是说租给凤七爷本人,而不是转租的意思。”她说着就看向年氏,一脸认真地道:“并非是我要拦着太太做决定,而是真心为太太着想,所以即便太太不高也要提醒太太一下。爹的喜好太太心里是明白的,当时将紫竹林租给凤七爷,主要是因为凤七爷入了爹的眼,所以,之前的契约书上才会有继租一条。如今……爹到底是没有见过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如四妹妹所说,咱叶家也不缺这点银子,就算王夫人合了太太的眼缘,总归旧契约还有个把月时间,续租这等事不需着急。若王夫人真有此意,何不让凤七爷先过来将续租的契约写了,日后是否转租给王夫人,再由她们两方商定,毕竟爹对紫竹林还是比较看重的,所以才会将紫竹林全权交给太太管。”   叶楠夕这话,虽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就有种不将她看在眼里的意思了。再说,叶楠夕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娘家的事,哪有她这般明着插嘴的道理。于是年氏面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叶楠夕心知自己此时多说的话定讨不得好,但今日她是说什么都不能让这件事顺利签下,就是挑拨,她也要将这件是给挑黄了。   于是接着道:“而且凤家人是见过世面的,刚刚也说了,紫竹林不过是尚可,凑合着住罢了,既如此,太太何不让她们找更好的地儿这话叶楠薇爱听,于是难得附和着道:“就是,娘,爹要是知道租住紫竹林的人,竟是只觉得尚可入眼,怕是也不会答应的。”   王夫人笑了:“不过是孩子一句无心之言,叶夫人何须放在心上。”   叶楠夕即道:“正因为是无心,所以才是肺腑之言啊。”   凤十三娘似乎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就冷笑地开口道:“不过是座普通的园子罢了,还真当是宫里的御花园不成,既是给人住的,难道竟连评说几句都不行吗,这等心胸,真令人不敢恭维。”   叶楠薇一瞪眼:“你说什么!”   年氏这下也不再喝止叶楠薇,而是看向王夫人,面色已经有些不王夫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袖子里拿出刚刚说定的银票放在年氏跟前,轻笑着道:“这是三年的租金,就一起交了,叶夫人觉得如何?”   年氏这会儿终于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就算她喜欢银子,但却不喜欢别人以这样的方式将银子送到她面前,更何况还是当着晚辈的面。最重要的事,刚刚凤十三娘说了啊番话后,王夫人却没想着要解释一句,如此,就是认同了那几句话了。   叶楠夕瞧准机会,添了一把火:“王夫人出手果真大方,只是夫人怕是不知,我们叶家人从来都不是只看钱的。”   凤十三娘一声嗤笑,声音很低,但足够这厅内的人听到,所以即便她没再说什么,但她那声音却明显是透着一股嘲笑之意。   年氏有种被人打了脸的感觉,若非叶楠夕这么一句接着一句,她还不知道凤家人竟是打从心里瞧不起自己。于是就将送到自己跟前的那几张银票推回去:“这事,还是等我家老爷回来后,再做定夺,今日只能让夫人白跑一趟了。”   王夫人也微微沉下脸:“叶夫人这是要出尔反尔了?”   “我们太太又没与你写下什么契约,何来出尔反尔一说,难不成夫人今日是打算讹叶家一笔?”   ☆、第059章 定下   安顿好小银,啊宝扯开步子飞快地朝平原中奔去,下一站要打取的凭证在平原之中。   “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小银这话引起了啊宝的兴趣。   其次,种族贡献极难获得,参与任务的玩家都只能获得1点种族贡献,取胜一方也只能获得2点种族贡献。从这个获得难度来看,种族贡献在以后的游戏中作用一定很大。   小银…...“老大,我感冒了,头晕,完了完了,我要栽下来了”扑通一声,巨大的龙身栽倒在地,溅起阵阵灰尘。   奔行不过片刻,系统提示:你即将进入重塑亡灵神器副本任务。开始倒计时,10分钟……   还在地上哼哼的小银闻言精神一振:“不是,不是,老大最关心小银了,知道小银感冒,体贴小银,让小银休息的,不过,老大,遇见八级生物你可得放我出来杀哦”。   .啊宝开始流水线作业攻打城市的同时,重塑亡灵神器的副本任务也拉开了序幕。   “有,这里还有一位”啊宝大声嚷嚷道,迈开大步,扛着斧子走出了丛林。   “晕,副本任务来得这么快?”啊宝止住前冲的势子,赶紧给在前方等待的龙盟帮派发了一个信息,告知自己进入了副本。   的确,如果不是跟着啊宝,他现在一定还是八级冰霜巨龙,压根不会杀到足够升级所需的庞大经验,现在啊宝居然还帮他找八级生物来杀,想不升级都难。   “我发现,一遇见8级传奇以上级别的生物,我就特〖兴〗奋,杀完那条大蛇,我感觉自己壮实了很多,应该是有了进步”小银一边在空中飞,一边大声说道。丝毫不怕空气呛着嗓子。   透过丛林的间隙望去,草地上已经有五个玩家英雄在等待了,两男三女,两个男的都是人类骑士职业,女的一个精灵法师,一个人类牧师,还有一个居然是个两米多高的野蛮人妹妹。   他的任务提示已经出来,把吸血鬼披风安全无损地带到天堂城。虽然啊宝一直是个很野蛮的人,但是毫无理由野蛮残酷地砍杀玩家英雄,这个,好象有点砍不下手。   其四是副本任务也不是都能完成,实际上,很多副本任务最终都以玩家英雄失败告终,副本内有非常强悍的守宝生物。随机出现的势力也很可能把玩家英雄驱除出境。   半响,终于开口说道:“老大,上边好大得凤啊,我这逆风飞行太吃力了”。   啊宝哈哈大笑:“我说小银,我的时间可是很紧迫的,一个月要攻下来15个城市,你先别喊累,时间还长着呢”。   其三是副本地图总是在随机变动,已经有很多玩家英雄进入副本,但没有一个副本是相同的,副本内除了玩家英雄以外,也可能出现第三方势力,甚至是第四方势力,而且,这些势力好象还能联盟。   “这样啊!!”小银一边说,一边开动了脑筋:“自己可是不能和老大这个变态相比,真要不眠不休的飞上15天,天啊,那还不累成龙干!!不行,得想办法”。   忙完这些,啊宝感觉自己面前景色逐步模糊起来,精神也是一阵恍惚,出现在了一片丛林之中。   “哈哈,八级生物的确难见,不过小银,根据我的推测,一般城市的攻取凭证都有八级生物驻守,我这一个月一共要攻击15个城市,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有15场战斗了”啊宝笑着说道。   想起老珙桐说得,基本啊宝参加的副本就只有他一个邪恶玩家英雄,心中一动,启动隐身术,顺便把身高也调整到了3米以下,姓名也改成了小宝。   从沼泽出来,啊宝带着小银一路狂飙向下一个城市奔驰而去。飞了大半天,小银有点累了,在空中问道:“老大,我们还要飞多久?你怎么也不休息一下?老大,我已经很累了”。   巨大的龙眼滴溜溜只转。   是个女人的声音:“正义阵营还有玩家英雄没?有的话赶紧集合,集合了开始我们的任务”。   “是吗?那以后如果多给你找几个八级生物杀杀,你不是很快就能升级了?”啊宝说道。   当然,啊宝这样绝对力量面前,另当别论了。不过,啊宝也不是万能的。   在地上直哼哼,赖皮上了,不起来了。   《森网》中,闹得沸沸扬扬,过了副本的,唾沫渣子漫天飞,牛皮烘烘,趾高气扬;没过得也是唾沫渣子漫天飞,尽是些骂娘的话。   啊宝……这臭屁龙真是有够活宝的,无奈地说道:“好吧,那你就到斧子中去吧,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不是我不让你出来”。   任务开出来以后,副本演变成了战场,正邪双方需要火拼一场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知道了,忘不了”啊宝把小银收到斧子之中,心中想到:“我也想看看你进化成十级生物以后的样子呢!”   其实,这副本任务过于不过,大多是运气问题,不怕你操作好,不怕你实力强,运气不好的话,照样会死得很难看。   啊宝在想:“奶奶的,是不是把他们一锅端了,再去做这个什么鸟任务?”   英雄进入副本以后,就会得到任务提示,任务要求一般都是要把某样物品带回指定城市,副本内有正邪两股力量,两股力量的指定城市各自不同。   当然,假如面前是忍者流玩家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看自己的状态,阵营:邪恶。   弄完这一却,就听到了远处有人说话。   “老大,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到那里找那么多八级生物给我来杀啊”小银龙脸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的确,八级生物也不是到处都能见的,不然也就不是传奇生物了。   啊宝:“学会应付逆境是成功的前提,不错,继续飞”。   目前已经有几个副本任务被完成了,结果是正邪双方胜负参半,天机阁收聚了一些有用的情报,首先副本任务有很多油水可捞,里边小宝物不少,还有一些稀有场所,比如加攻击防御的训练场什么的。   邪恶的后边居然还有一行备注:隐身术可以隐藏阵营。   “老大,这话我爱听,老大,你真是太伟大了,跟着老大你,真是我龙生最英明的决定了”小银赶紧一连串马屁甩了过来。   ☆、第060章 夜话   “这等事自然不会是开玩笑。”叶楠夕摆了筷子,接着“夫君特意过来问此事,到底是不答应?还是不舍得?”   萤煌的烛光将她那双看过来的眸子添了一层艳色,转盼间,便见眸光似水,唇若红菱,浅笑吟吟间,那姿容神态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闲适慵懒。   她似乎真的很开心,萧玄心头愈觉烦闷,原是想要好好劝劝她的想法,一时间被心头陡然生起的怒气压了下去。他立在那看着她,皱眉许久,终是道出一句:“若我不许呢。”   “所以夫君今晚特意过来问此事,是因为不答应?”叶楠夕挑了挑眉,随后手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玄道,“还当夫君是不舍得呢,真可惜,夫君若是不舍得的话,我或许还会重新考虑。到底是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况三年夫妻,无论是孽缘还是良缘,应该也都是前世修得的。”   萧玄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听到她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时,忽的想起以往相处的那些日子,心头不由一软,正欲开口,却此时叶楠夕又开开口道:“但是夫君如今的这句不许,对我已经没有威慑力了呢。”叶楠夕依旧浅笑吟吟地看着萧玄,语气温柔,若不看那双眸子的话,定会让人误以为她此时说的这些话其实是在撒娇。   “即便是夫君不许,我也是要出去的,当然,我出去后什么时候想夫君了,或者夫君想我了,我也还是会回来看一眼的。”   她这话,完全是将两人的身份位置给掉了个。   萧玄眉头拧的紧紧的,烛光将他的脸镀上一层明亮的暖色,令他英俊的五官看起来愈加立体。素锦玄边长袍穿在他身上,配着他微冷的表情,显现出来的是世家公子才有的清贵。而与一般世家贵公子不同的是,他确实有自己的真本事光书院习射场看到那的那一箭,就知道他曾下过多少苦功夫。   他没错,亦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不爱,谁也勉强不了,幸好,她只等了三年就顿悟了。   萧玄逼近一步,垂下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只要离开了侯府,安危就不再由侯府负责。”   叶楠夕不语只是微微扬起嘴角,唇边露出一抹嘲讽地笑,安危,之前她可不就是待在侯府里却差点丧命的吗,他会不记得了。   “夕娘,你别······这么任性。”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没有底气,所以听着倒像是他在恳求她一般。   叶楠夕慢慢收起面上的笑,看了他一会,就从榻上站起身看着他道:“夫君真心希望我留在侯府?”   萧玄微诧,以为是她心里松动了,即点头。   叶楠夕走进一步浅浅一笑:“为什么?”   萧玄蹙眉:“你是我妻子。”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叶楠夕面上笑容不减,眸中却现出稍许冷光。   “你若是担心还会发生之前那样的事,大可不必。”萧玄不知道此时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迟疑了一会才道,“我能保证同样的事不可能再在侯府里出现,我知道你会有不安,可是如今只有待在侯府,你才是最安全的。”   叶楠夕摇头冷笑:“你并非是为我的安危考虑只是为自己没有后顾之忧罢了。我虽不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和夫人如今的情况,但既然你做的事情与我无关亦未将我真正放在心上,就没有资格管我的事。”   “夕娘!”见她还是这样的态度萧玄微愠,看着她的眼神即锐利了几分。   叶楠夕丝毫不惧,一脸平静的看着他道:“我也不与你提和离驳你的面子,就先暂时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吧。”   她说完就转身,光顾着说话却忘了吃饭,这会儿饭菜都冷了吧,正打算叫丫鬟进来将饭菜拿起热一热时,她的胳膊却突然被抓住,力道不小,令她趔趄了一下。萧玄一下子将她转过身,两手都抓住她的胳膊,皱着眉头看着她道:“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会听,我不会害你,也不想让你受委屈。我知道以前是冷落了你,所以如今已经许你随时可以出府;只要我在府里,就跟你一块去明华堂请安;也顺你的意思,只要你不高兴就不再宿在你这边;亦应予了让你参与百善会,这些还不够?你……你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叶楠夕挣了两下,发现两人的力道差的不是一丁半点,便收起力气,看着他笑了笑:“夫君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难道夫君以为我提出要搬出去,是在跟你闹脾气,是在以退为进来吸引你的注意力?”   萧玄没说话,却也没有放开她,面对这个女人,他第一次,有这样深刻的无奈。如今才发觉,以前的她真的很懂事,之前那几年,她从未令他这么为难过。   此时或者并不是为难,但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了,就好像心里住着一头困兽,四处寻找撞击,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他觉得自己在面对数敌军时,都没有此时面对这个女人,令他感觉这么无力呒力,而且烦躁,就好似以往那等一切尽在掌握的心态,完全被她打乱了。   “我没有那么无聊。”叶楠夕看着萧玄道,“夫君是不是依旧不信,我已将你忘了的事?”   萧玄怔住,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微松了一松。   “怎么能跟陌生人同住一屋檐下。”叶楠夕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胳膊,“怎么能跟陌生人亲热,怎么能接受陌生人的庇护,最重要的一点……要我怎么相信一个陌生人?”   萧玄的手慢慢放了下去有些愣怔地看着叶楠夕。   之前,那等空落落的,冷得寒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俞川码头附近有一栋三层高的红楼,是陆九漕帮几个兄弟闲极无聊,凑了引起弄起来专门供来往码头的客人饮酒作乐的地方。因地段好,酒好,里头的姐儿也够味,所以红楼的牌子才挂出去没多久,买卖就将周围好些个酒楼的生意给压了下去不知眼红了多少人。在码头附近做买卖的都不是善茬儿,龙蛇混杂,若非红楼的老板是漕帮的人,怕是那招牌都被拆上好几回了。   红楼有萧玄的干股在里头,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很少到这边,偶尔过来一次也只是为打探消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一个人到这个地方喝酒,刚刚从侯府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夜幕降下后的腊月寒冬,别的地方都是出奇的冷寂唯有这边,几乎整夜都能听到喧闹声。   他没有上楼,只是在一楼露天的地方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不多会,桌上的两壶酒就已见了底,萧玄便敲了敲桌子,正要开口让人再上一壶酒,却这会,忽见两小二一个抱着个红泥火炉,一个捧着一锅热腾腾的羊杂汤送过来。   萧玄顿了顿,转过脸就看到凤九从红楼内走出来,她没受伤的那只手里拿着一壶酒。   凤九走过来后,就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就给他倒了一杯酒:“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连道下酒菜都没有。”   萧玄看了看她还抱着纱布的手:“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凤九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面无表情地道,此时她已将面上的面纱接下,受伤的那边脸正好对着红楼的灯火。明亮的灯光酒楼前面的幡子落下的阴影,将她面上的伤口又添了几分狰狞。   萧玄伸手将她跟前的酒杯拿过来道:“别喝了,吃东西吧。”   凤九抬眼看他,一声嗤笑:“倒难得这会儿你还知道关心人。”   萧玄正给她舀汤听了她这话就瞥了她一眼:“怎么这么说?”   “一个人喝了两壶闷酒,十一娘死的时候你也是一个人闷闷地喝了两壶酒。”凤九接过萧玄递过来的汤,放下后拿勺子舀了一勺煮得白腻的羊汤,满足地喝了一口后才道,“能让你烦恼成这样,就算不是出了人命的大事,想必也是差不多了。”   萧玄在听到凤九娘提到十一娘时,舀汤的手微顿,只是片刻后就恢复正常,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喝起面前的羊杂汤。红泥火炉烧得很旺,锅里的汤一直在翻滚,浓郁的香味顺着从锅里生起的雾气四处飘散。码头那边还有人在卸货出货,偶尔传来几声骂骂咧咧的呼喝声,红楼上面庸俗糜艳的调笑声一直不曾断过,天下又掉下细细的雪粒,两人却谁都没有提出要搬进去吃。   在这样的露天,围着小火炉吃着热腾腾的羊杂汤,周围尽是庸俗的嘈杂声,跟以前他们在军营里的时候有些像。   差不多将那锅羊杂吃得见底后,凤九才放下筷子,看着萧玄道:“没有问我北边的事,那么让你烦恼的就是家里的事了。”   萧玄也放下筷子,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依旧不做声,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母亲什么德行你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早没必要这么烦恼。”凤九叫来小二给自己上壶茶,然后才接着道,“想来想去,就剩下尊夫人,她跟你闹什么了?”   “她······没跟我闹。”萧玄放下酒杯,淡淡道,“只是要搬出去住。”   凤九抚掌而笑:“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等要求,倒真是有胆量有魄力。”   萧玄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一个女人,前后的差异怎么会那么大?”   “你又了解女人多少?”凤九娘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了一眼红楼,有些嘲讽地道,“你猜里头有多少男人,自以为是可以将女人的心思摸得透的?十个里头,有九个觉得自己是了解女人的,剩下那一个,是只童子鸡。等他碰了女人,听了女人几句甜言蜜语后也一样以为自己能猜透女人的心思。”   萧玄苦笑:“似你这么说,好似这天下,就没有人能琢磨得透女人的心思了。”   “若她愿意让你明白,你自能明白,她若不愿让你明白,你就等着猜破脑袋吧。”凤九娘笑了起来,结果小二送上的热茶,给自己倒了,“至于你那夫人嘛我早说过了,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玄又给自己满是一杯酒,微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除了搬出去这件事外,她所有要求的一切我都在满足她,可她,似乎还是很不满。”   凤九看着他暗暗一笑,只是片刻后,似忽然想起什么,便问:“之前她是因为何事被迫服下毒药的你告诉她了?”   “叶院长已经把什么都告诉她了。”萧玄放下酒杯,自语道,“难道还在为这事怨我?已经跟她保证过,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夫君,我已把你忘了。   脑海里忽然回想起这句话,温软的语气笑吟吟的表情,眼神却是很平静,甚至是有些冷酷。   她说的是真的。   萧玄正倒酒的手微微一颤,就见那酒从杯口中溢了出来他遂回过神,又稳住手。凤九看了他一会,忽然道:“这么些年终于又有人能乱了你的心情了。”   萧玄放下酒壶,皱眉道:“她是我妻子。”   凤九忽然问:“那你是她的什么?”   萧玄一愣,脑海里又回想起那句话:夫君,我已将你忘了,我们只是陌生人。   两人喝完酒,吃完茶后,就各自起身离开了那里。   只是临分别前,萧玄还是不忘交待一句:“盯紧北边的的动静。”   凤九娘转头看了他一眼:“还以为你忘了这事。”   萧玄淡淡道:“这是正事。”   已近深夜了马车载着他回去侯府的半路上萧玄却忽然让马车掉头去书院。回去,总想着要去那边看看可是今夜他不想再见她,更何况她似乎也不乐意看到他。想到这个,就觉得刚刚喝的那几壶酒的后颈一股脑地冲上来,头疼得更厉害了。   五日后,正好是腊月十五,叶楠夕接到年氏的消息,说是租住紫竹林的那位凤七爷回来了,已经答应年底之前搬出去,所以让她挑个时间过去将租赁文书给签了。   早两日前,丁四奶奶那边就已经着人过来催问叶楠夕了,正好这事被花蕊夫人什么的婆子给听到,自然就将这事给告到花蕊夫人面前。只是叶楠夕等了几日,也不见花蕊夫人主动开口问她,就连紫草那边也收不到什么指示。   叶楠夕琢磨了两日后,猜不出花蕊打的什么主意,也就暂且不管,收到年氏的口信后,就即时起身。只是也不知是碰巧了,还是花蕊夫人就故意等着她一般。她才走到侧门口,就瞧着花蕊夫人已经站在那儿了,瞧着也是要出门的样子。   叶楠夕只得上去行礼,花蕊夫人微垂着眼,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这是要去哪?”   “回夫人,是回娘家一趟。”   “不是前几日才回去一趟,这么才几天就又坐不住了,难不成侯府苛待了你什么?还是我对你又哪点不好了?”   叶楠夕垂目道:“夫人言重了,我今儿是有事才回去的。”   “哦,什么事······”花蕊的问话还未说完,就瞧着萧玄从外走了进来,两人皆是一怔。   叶楠夕抬起看了自个丈夫一眼,微微扬起嘴角,他可算是舍得回来了。之前说的那么好听,却还不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好几天。   “母亲这是要出去?”萧玄朝花蕊行了一礼,然后就询问地看向叶楠夕,“你是跟母亲一块出去?”   “我回娘家。”叶楠夕说着就走到萧玄身边,笑了一笑,然后就看向花蕊夫人道,“我今儿回娘家是为租下紫竹林的事,正好子乾回来,就让子乾跟夫人解释吧,总归这事子乾也都答应我了。我母亲那边我是早定好时间了,不敢让长辈多等,夫人见谅。”   叶楠夕说完,朝萧玄甜甜一笑,然后就领着丫鬟出去了。   花蕊冷着脸看着叶楠夕上了马车后,才转过脸看着萧玄道:“这就会你一直护着的女人,可有将你放在眼里!”   萧玄淡淡道:“母亲为何生气,她刚刚并无失礼之处。”   花蕊冷笑:“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清楚的吗?紫竹林之事,你真应允了她!”   萧玄垂目道:“自然是应允的,不然夕娘刚刚怎么会那么一说。”   花蕊气得脸色发青,看着萧玄半天说不出话来。   马车内,绿珠不解道:“三爷不是还没有应允三奶奶吗,三奶奶刚刚怎么就在夫人面前那么说了,万一三爷没有就您的意思去说的话,岂不要被夫人拿住错?”   叶楠夕端坐着身子道:“他会照着我的意思去说的。   绿珠看了叶楠夕一眼,迟疑道:“三奶奶这么相信三爷么···…”后半句话,她没敢问出来,既然都这么相信,却为何还非得要离开三爷呢?   叶楠夕淡淡一笑:“我可不是相信他。”   ☆、第061章 不再   进入年氏的花厅时,却瞧着一位陌生男子坐在花厅内,叶楠夕一怔,年氏便对她道:“正好你来了,这位是凤七爷,听说你希望能在年前将紫竹林租下,凤七爷便表示他这两日就可以帮出去,所以后半个月的租金,就由你跟凤七爷算吧。”   凤言开早在叶楠夕进来时就转头,待看清叶楠夕后,心头不禁有些诧异,对方竟是位这般年轻貌美的妇人。   叶楠夕也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见对方二十七八的年纪,身材颀长清瘦,五官较为普通,至少跟萧玄和萧时远的相貌比起来,要逊色许多。不过他身上的书生气很浓,但并非是那种老古板的呆气,而是第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温和文雅的书生气。   叶楠夕听了年氏的话,即朝凤言开行礼道:多谢凤先生帮忙。”   凤言开站起身,还了一礼,看着叶楠夕笑道:“三奶奶多礼,不过是碰巧在下要提前搬出去罢了,帮忙称不上。”   他这一笑,既不同于萧玄的冷淡,亦不同于萧时远的慑人心魂的美,而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叶楠夕心里暗叹,这样的男人,面上的五官初一看,实在是普通,可他笑起来后,竟就有种难言的亲和力,或者说是一种魅力。   不过令叶楠夕诧异的并不是对方的笑容有多特别,而是前些天,她才因为这租赁的事跟凤家母女阄得那般不愉快,今日这位凤七爷过来·却表现似什么事也没有一般,举止文雅,笑容干净。   在这等情况下,却还具有如此亲和力的人,着实是令她惊讶,还有不解。   叶楠夕走到年氏身边,年氏将早拟好的租赁文书交予她,叶楠夕仔细瞧了一遍后,就按了手印。随后年氏便将她需要补给凤言开的租金指了出来·叶楠夕点头,这个她之前就已知道,并且这部分的租金也是由丁四奶奶那边付的。   明年的元月十五是丁四奶奶主持的第一场百善宴,离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可是很多东西却还没有准备齐全。而这其中,最令丁四奶奶放心不下的是紫竹林到底适不适合摆宴。因元月十五的时候,天还很冷,不可能将宴席摆在露天的园子里。若是紫竹林的厅堂不够大的话,这事可就要头疼了。再者,凤七爷到底在里头住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而叶楠夕要搬进去的话,光是整个规整一番,就需要花不少时间,所以丁四奶奶希望越快越好。   绿珠将早准备好的银子递给凤言开身边的小厮后,叶楠夕便对风言开道:“请问凤先生,是否这两日还宿在紫竹林?”   凤言开摇头:“在下昨日已另居他处,只是有些物件因搬动麻烦,便先留在紫竹林内,原是要送人的,可后来好友那边又说不要了·所以才耽搁了两日。”   “哦,不知都是些什么物件?”   “就是一张屏风和几件家什罢了。”风言开轻轻一笑,“三奶奶若是着急·我一会就让人将那些东西拉出去。”   若是一般的人家,基本都喜欢租客能将不用的东西留下,如此怎么也能贪个便宜。但对于叶府这等人家来说,特别是对于紫竹林那样的地方来说,最大的尊重,肯定是之前租出去的是什么样,收回来的时候,也得是什么样。   因此·若是说不要的东西就直接丢在里头·便宜给屋主的话,对叶府来说就是一种侮辱了。   租约之事都办好了·风言开便辞了年氏,离开了叶府。   叶楠夕将明年的租金整个付清给年氏·让绿珠将租赁文书收好,便也起身告辞。年氏打量了她一眼,便道:“虽说我说的话你总难听得进去,但你若是被人说出什么不好来,叶府也会因此失了颜面,你父亲如此爱护你,你若真有一分孝心,就该知道有些事是再做不得的。”   叶楠夕垂目点头:“我知道,让太太费心了。”   见她态度不错,年氏厌烦的心情便减了几分,然后道:“既然都过来了,就去看看老太太再回去吧。”   叶老太太并不赞同她参与百善会之事,更不赞同她将紫竹林给租下,只是似乎是萧玄提前跟叶老太太说了什么,而且叶老太太还不知道叶楠夕打算搬出侯府,所以叶楠夕今日过来,叶老太太倒没斥责她,只是有些担心地叹了口气。   “姨娘日后,可以常去紫竹林看我了。”从叶老太太那出来后,叶楠夕又转到文姨娘这边。然而当文姨娘听得这话后,面上却不见有多少喜色,而是迟疑着问了一句:“夕娘,姑爷他······赞同你这个打算   叶楠夕想了想才道:“他不反对。”   那一瞬的迟疑还是被文姨娘给捕捉到了,于是她打量了叶楠夕一会,才缓缓道:“老爷寿宴那日,你跟姑爷一块回来,我瞧着姑爷对你并非没有一分真心。”   叶楠夕笑了笑,直接问:“嗯……姨娘想说什么呢?”   文姨娘一边帮叶楠夕倒上刚泡好的花茶,一边道:“姨娘想说的是,男人很多时候是需要提点的,就连你爹那样的人,在情之一事上,也有过栽跟头的时候,更何况别人。”   叶楠夕看了看漂浮在琉璃壶里的花瓣,便拿着跟前的那盏茶,闻了一闻,再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才道:“这茶可真香,姨娘也知道,要想有这样的香味,这么一壶水就得配这么多的花,再配以适合的温度以及足够的时间,才能泡得出来。这其中,只要少了一样,那么最终出来的都不会是这个味。”   文姨娘也拿起手里的茶水,闻了一闻,然后道:“傻丫头,你若是嫌花少,你多抓几把就是,若是嫌水温不够,你再添些柴火便可。”   叶楠夕沉吟一会,忽然问:“那姨娘呢?姨娘一直以来,就是这么泡茶的么?”   文姨娘放下茶杯,看着悬浮在杯口的金蕊道:“若真想喝这么一口茶水的话,就只能这么做。”   叶楠夕忽然笑了,看着文姨娘道:“只是我,已不再迷恋这样的味道了呢,姨娘。”   文姨娘怔住,放在茶杯上的手指微微一松。   ☆、第062章 知交   辞了文姨娘后,叶楠夕就直接往丁府去,紫竹林的租约签下,应该去告诉丁四奶奶一声,省得她一直挂心。而且关于以后百善宴的运作之事,她也需要进一步了解。   丁四奶奶一早就等着叶楠夕,瞧着她进来后,就起身迎上去道:“还以为要中午才能等得到你,正打算出去一趟呢,不想你就过来了。”   叶楠夕笑了笑,随丁四奶奶一块坐下后,就让绿珠将刚刚在年氏那签下的租赁文书拿出来,递给丁四奶奶看。   丁四奶奶即笑了起来:“你果真是个利索的,做什么都没有拖泥带水。”   叶楠夕亦恭维一句:“主要也是因为丁四奶奶是个爽快人。”   “所以说你合我眼缘呢。”丁四奶奶一边说,一边接过绿珠递过来的文书仔细看了看,瞧着那上面写下的租金是三百两,不由一怔,然后就看了叶楠夕一眼。   叶楠夕面上依旧挂着浅笑,于是丁四奶奶便又垂下眼,将后面的条例慢慢看完,才抬起眼看着叶楠夕道:“夕娘,这租约上说的,跟你之前与我定的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叶楠夕点头:“确实是不一样,但我之前对四奶奶您说的话不会改变,租金一样是两百两。只不过紫竹林是由我私人名义租下,我有偿提供给丁四奶奶您,如此,这百善宴的场地自然就算是您来提供。”   丁四奶奶打量了她一眼,没有急着说话。   叶楠夕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之前王夫人是想要从凤七爷手里续租下紫竹林的,并且还赶在我之前提出这事,因此倒令我母亲为难了好一阵,所以这租金才被提了些。而紫竹林就是之前租出去时,租赁文书上就已经立下这些限制条约,并非是我另外加上,这些条约前几日我也有跟您说过。”   丁四奶奶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叶楠夕叹道:“你啊你还真是生得一颗玲珑剔透心,还没真正参与进百善会呢,就已经知道怎么物尽其用了。”丁四奶奶说到这,就笑了起来,“不过,我如今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今日看了这条约,丁四奶奶终于确定叶楠夕是要搬出侯府单过了,真不知这事花蕊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她此事真恨不得亲自过去将这事告诉花蕊。叶楠夕跟花蕊的矛盾越深,是她越乐于见到的事因此这租约的小变动倒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叶楠夕微微松了口气:“您能认可是再好不过了,如此,我再与你签下一份契约,以后若有个万一,也能得个凭证。”   “这是自然”丁四奶奶明白叶楠夕的意思,便吩咐旁边的丫鬟去准备笔墨和银子。约一盏茶功夫后,两人分别在心定的契约书上按下了手印,各自收好后,叶楠夕才开始问起关于百善会的事。   丁四奶奶轻轻拨着手里的茶盖道:“百善会每月最重要日子自然就是十五那天的百善宴,那一天的活动主要是将平日里从各处送来的珠宝首饰或是一些精贵物儿摆出来,然后尽量让前来赴宴的宾客出高价买下。但凡在百善宴上达成的交易,最起码要有五成的银子是归入百善会的名下。”   叶楠夕想了想,便点头,丁四奶奶接着道:“而除去每月十五的盛宴外,你主要负责的是平日里的募捐之事,每进一笔善款,你都会有相对于的报酬可拿,所以不要小看任何一笔善款。”   叶楠夕沉吟了一会,便问:“都是什么样的人愿意向百善会捐银钱?”   这个时候的人要捐善款的话基本都是往寺庙那捐的。百善会,说白了就是上层阶级的社交活动,只是这样的话,就等于是设了个高高的门槛,却为何还能面向普通大众。   丁四奶奶放下手里的茶盏,淡淡道:“什么人?自然是有所求的人,无论是求名求利还是求方便或是求心安,都可行。俞川这边的商人,最是喜欢在百善会里表达自己的爱心。俞川这边的勋贵之家,也及喜欢将家中某精贵的心爱之物拿出来,在百善宴那日大放光彩。”   叶楠夕微惊,只是略想了想,便了然。   百善会,既然是由上层阶级组成,那么里头自然是充满的各种各样的渠道,而在百善会的掩饰下,金钱和利益的交易自然也就冠冕堂皇起来。   叶楠夕迟疑着问:“那百善会名下的银钱,最终是留向哪?”   丁四奶奶不急着回答她这话,选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再慢慢放下,然后才道:“自然是用来做善事的,至于最终是流向哪,却不是你我应该知道的事。这一点也是我要特别提醒你的,百善会虽说每年是有俞川四家分别主持,但这等情况只限与俞川。譬如京城那边,百善会的真正主持者,一只是四王妃。”   叶楠夕便问:“既如此,为何俞川是轮流交换着来?”   “自然是俞川四大家族个并不齐心,并且一开始时,花蕊夫人的动作甚为温和,于是就形成了如今这等情况。”丁四奶奶说着就笑了笑,然后打量着叶楠夕道,“总归这些事你以后1会慢慢清楚,我提早告诉你也无妨。如今这等四家平衡的形势已经维持不了多久,慕家如今已算是私下听命与萧家,叶家则一直保持中立,甚至有退出的意思,所以,如今算是丁家还在跟萧家争抢着,看最终谁把谁吃下,或是彻底踢出去。”   叶楠夕怔然,这百善会果真不简单,难怪萧玄一直反对她参与。   见叶楠夕沉默下去,丁四奶奶便笑道:“不过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负担,这等事根本影响不到你什么。不过嘛·你到底是萧府的少奶奶,又是叶家的姑娘,所以无论你是否参与百善会,跟你多少还是有些关系的。若是叶家能偏向丁府,那么以后你在花蕊面上也能挺直了腰杆说话。你是个聪明的,不需我多说就清楚其中利害。”   从丁府出来后,叶楠夕轻轻吁了口气,绿珠便有些担心地道:“三奶奶确定要参与百善会吗?”   叶楠夕笑了笑,挑开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然后道:“你是被丁四奶奶给唬住了吧。”   绿珠一怔:“嗯?难道丁四奶奶是在撒谎?”   “倒不是撒谎。”叶楠夕放下帘子,往后一靠,“她说的那些事应该都是真的,不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既然管不上,也不想管,我不过是借着此事搬出侯府罢了。而丁四奶奶之前之所以会答应让我参与百善会,自然不是因为我合了她的眼缘,甚至也不是她想要给花蕊夫人难堪,不过是看上了我的身份罢了。如她所说·物尽其用而已,这样的是,叶家能退出是最好,以后,就等着看好戏吧。”   只是,叶家真能退出吗?叶楠夕想起叶明之前对她说的那些事,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担忧……   马车从书院经过时,叶楠夕又挑开帘子一看,便见紫竹林的门是开着的,她便让车夫停车。主仆两走到紫竹林门口时·正好凤言开从里出来。   凤言开先对她颔首一笑:“三奶奶是想进去看看?”   叶楠夕点头:“不知是否方便?”   凤言开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在下已经搬出去了,自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眼下里面还未完全恢复原样·下人们都是收整一些杂物,就怕三奶奶没能看个尽兴。”   “只是随便看看罢了。”叶楠夕笑了笑,然后问,“先生这是要出去吗?”   凤言开点头:“有个朋友住在附近,想去问问他可需要里头的屏风家什等物,若是不需要的话,我再让下人拉出去随意处理。”   叶楠夕一听这话,便道:“不如先生陪我进去看看·若是我喜欢的话·先生就直接卖给我如何,也省得先生再跑一趟。”   凤言开一怔·倒没想叶楠夕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他知道叶楠夕日后可能会不时宿在紫竹林。而据他所知·如她这等身份的妇人,一般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用过的旧物,更何况是陌生男子用过的东西。   诧异归诧异,风言开倒没多嘴,闻言后即是一笑:“三奶奶若能看得上眼,在下自是没有不答应的。   正说着话时,旁边有两下人从旁边经过,按说这个距离的话,下人可以自顾忙着手里的活。可另叶楠夕想不到的是,那两小厮瞧着凤言开后,即走过来道:“公子,书房里的那些书已经全部收整好了,那几套文房四宝我都搁在桌上,没有动过。”   另一位接着道:“今晚的鱼宴,公子真的会亲自下厨吗?”   凤言开笑着道:“何时骗过你们,你们回去后,只管好好盯着厨房,看我要的鳜鱼是不是从冰湖下面钓来的。”   两小厮都有些兴奋:“那我们就等着尝公子的手艺了。”   凤言开笑道:“你们自去忙吧。”   那两小厮忙应了,又偷偷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才转身走开。   这一幕,叶楠夕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又生出几分诧异。一是诧异那两小厮对自个主子的态度,虽没有失了恭敬,但相对来说,却还是多了几分随意;二是诧异这位凤七爷,除去他表现出来的亲和力不说,竟还亲自下厨犒劳下人。这,就这个时代来说,真真是少见   凤言开似知道叶楠夕心里在想什么,一边请她往厅堂那过去,一边道:“在下生来没什么大志,游手好闲惯了,因此就只在吃喝上感兴趣。少时还想过要去酒楼拜师学艺,结果被家里的长辈狠狠训斥了一番,才断了这个念头。后来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便拿着游学当借口,从家里跑出来,吃得多了,也就慢慢学得了些皮毛。于是兴头上时,便请些好友过来尝一尝·说来,叶院长之所以答应将紫竹林租与我,可不是我学富五车入了院长大人的眼。”   “想必是先生的手艺勾起了我爹肚子里的馋虫。”叶楠夕抿嘴一笑,她总算明白这男人为何能有这般的亲和力,除去天生的气质外,最主要原因,就是他这等不卑不亢的态度。   世家贵公子,生平最大的志向却是当个厨子,并且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说出来·其心态当真是令人叹服。有多少人,要么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要么是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从来不敢说,亦不敢去追求。   见叶楠夕面上并无一丝看不起的表情,凤言开倒真有些诧异,只是随后就呵呵一笑:“叶院长第一次在我那做客时,还说要请我到他家当厨子去,当时我还差点就心动了。”   叶楠夕即问:“那先生为何又拒绝了?”   凤言开笑道:“自然是院长给开的工钱太低。”   叶楠夕便道:“父亲定是为自己的小气后悔了吧。”   凤言开又笑出声:“确实是,三奶奶真是个妙-人儿。”   这话·有些随便了,跟在一旁的绿珠心头即生出一丝警醒,只是当她看了凤言开一眼后,心里的防备不由又放了下去。这样的人,他的言行举止太过于坦然随意,与一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同。   说话时就走到了厅堂内,凤言开指着摆在里头的家什道:“就是这些东西,若是能入得了三奶奶的眼,三奶奶直接收下便是,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忙。”   叶楠夕走过去·仔细看了几眼摆在厅内的那几件家什,她倒看不出都是用什么木料打的,只是瞧得出来都是好东西·用料好,做工也好,而且都是八成新的东西。幸好她提前看到了,不然就白白丢了这些东西,日后她住进来,也是需要添置家什的。如今有现成的,是再好不过。   而除此外,那张四季花卉的珐琅屏风也令叶楠夕眼前一亮·这么大且精美的珐琅屏风·若放在外头的话,没有低于两百两的。她会知道价格·是因为文姨娘那就有一张珐琅屏风,比这个还要小些·就已经是值两百两了。   叶楠夕看了一会后,便道:“这些东西,我都想留下,先生开个价吧。”   凤言开笑了:“三奶奶客气,这些东西我既都能白送给朋友,若是这会反收三奶奶的钱,倒是说不过去了。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他已经将她当成朋友看待了。   不管是不是,这些东西她总不能白白收,叶楠夕想了想,便道:“不如这样,先生如今既然用不上这些东西,干脆就交给百善会,元月十五那天的百善宴就是紫竹林内办的,到时先生的这些东西就放在百善宴拍卖,若是卖不出去的话,再由我收可好?”   凤言开点头:“如此甚好。”   叶楠夕笑道:“如此,我就先谢过先生的慷慨。”   凤言开淡淡一笑,便道:“既然三奶奶都进来了,要不要顺便再四处看看,虽说这是叶府的产业,不过三奶奶应该也隔了很长时间没有进来看过了吧。”   凤言开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叶楠夕跨出厅堂后,看着外头白雪压竹的美景,呵了口气,有些感慨地叹道:“是,自七岁以后,就再没来过来。”   “如此,是有十多年了。”   “三年前,那边又种了一片青竹,旁边还全用竹子搭了两个凉亭,那边还建了座水榭,夏日时,景致甚是宜人······”凤言开一边走,一边抬手指着两边道。只是话还未说完,身后就追过来一个小厮道:“公子,十三娘过来了。”   “嗯?”凤言开闻言停下,转头问,“王夫人也一块来了?”   那小厮摇头:“没有,随十三娘一块进来的是书院的萧教习。”   因为紫竹林就在书院隔壁,加上叶明常常来凤言开这蹭饭,因此叶言开身边的小厮对书院里的人并不陌生,平日里对萧玄也是以教习或是先生来称呼。   叶楠夕转身,抬眼看过去,果真瞧着前方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人。男得英俊挺拔,女的青春靓丽,被园中雪景一承,倒是一对璧人。   因之前出来的时候,叶楠夕说是回娘家,却没想这会儿竟在紫竹林内,并且还跟凤言开站在一块。萧玄走过来后,打量了两人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对凤言开点了点头。   凤言开呵呵一笑:“大家怎么都赶在今日找上门来了。”   “谈笑赏雪景,三奶奶好个闲情逸致。”凤十三娘瞥了叶楠夕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嘲讽,然后才看向凤言开:“娘让我带几句话给七哥。”   凤言开等了一会,见凤十三娘没有开口,便有些歉意地对叶楠夕和萧玄道:“在下先失陪一会,两位自便。”只是他转身,才走两步,又回过身道,“今晚我新居那有鱼宴,已经邀请的叶院长,子乾兄若是有空,可以带着尊夫人一同前来。”   不等萧玄回答,凤言开就领着凤十三娘离开了那,绿珠亦悄悄退到一边,于是压着积雪的竹林内,就只剩下夫妻二人。   ☆、第063章 暧昧   腊月寒冬的季节,即便是竹叶也已落了个七七八八,经过月的清洗,园内那一株株竹杆愈显紫黑柔亮,在白雪的掩映下,甚为绮丽。   今日叶楠夕出门,披的正好也是那件紫貂大氅,风起,雪飞,纷纷扬扬洒落在她发梢肩头。似因风寒雪冷的关系,令她那如画的眉眼也跟着添了几分淡漠,再配以这园中雪景,宛若这林中的紫竹幻化而出的仙,或是妖······   萧玄看向她时,她却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自顾自地欣赏林中美景。   她走,他迟疑了一下,便也跟上。   鹅卵石子路上被踩出两行总隔着两步距离的脚印。   叶楠夕走到紫竹亭内,伸手轻轻拂掉落在栏杆上的积雪,然后转头看了看这亭子的构造,嘴里发出一声轻叹。   她一直未理他,就似没有看到他一般,萧玄张了几次口,都不知该怎么出声。这等被人完全无视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她真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惹恼他又令他发不出火来了。   叶楠夕站在亭中看了一会,便又往外去,萧玄即快步上前一步:“你不是回叶府去了吗?”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就下了台阶,继续往前走。   萧玄皱了皱眉,只好跟上:“什么时候过来这边的?”   叶楠夕站在一株老竹边,看着前面已经结了冰的水面,许久,才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自然是你过来之前来的凤先生很是好客,邀我雪中游园,这园中景致果真美不胜收,我已许久没有这么轻松惬意过了。”   萧玄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叶楠夕便轻轻一笑,抬手将鬓边的发丝勾到耳后,然后看着他道:“夫君呢?怎么会过来这边?这个时候应该是书院上课的时间才对,难不成也有美人邀夫君一同游园?”   “只是帮叶院长带句话过来。”萧玄淡淡道了一句,然后看了她好一会无奈开口:“你还在跟我怄气!”   叶楠夕看着他咯咯笑了起来,眨了眨眼道:“今日我还真不是跟夫君怄气,不过这会儿若是能将夫君气到的话,我倒也乐意为之。”   立在紫竹下的她,笑得那么惬意,那么可恶,眉眼中甚至能看得到逼人的神采肆意飞扬。   萧玄想起那晚,凤九娘问他,既他记得她是他的妻,那他又是她的谁?   他记得她是谁,她却彻底忘了他是谁。   “你——”他只吐出一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喝斥她吗,她早已不惧;转身走开吗,她眼下怕是巴不得;只能······   “既然你也在这,一会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嗯?”叶楠夕扬了扬眉,“夫君不陪那位小美人了?”   “为何要陪她?”萧玄皱眉。   “到底是十一娘的妹妹。”叶楠夕笑了笑,“夫君若真想陪陪也不要紧,但需记得,若是有更多心思得先将你我的事算清了才行,新人进门,没有正妻许可是行不通的。”   萧玄的脸色瞬时变得有些难看也不知是真被气到了,还是因为她提起了十一娘。又一阵风刮过,将她才勾好的发丝拂乱,乌黑的发上又落下许多雪花。   叶楠夕也猜不出萧玄此刻的心思,打量了他一会,便移开目光,打算去别处看看。只是她才转身,萧玄的手就忽然伸过来叶楠夕一怔他的手指就已触到她脸上的肌肤。   叶楠夕下意识地就往后一退,却这一退就正好退到那株紫竹上。而萧玄这会儿也跟着上前一步,帮她将鬓角边的发丝勾到耳后手指抚在脸上,从耳朵的轮廓上轻轻划过,有种异样的微痒。   这是,夫妻间极其亲密的动作,有种难言的暧昧。   叶楠夕心中的警铃突地响起,即拍开他的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是要做什么。”   “好了,别跟我怄气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新人。”萧玄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   叶楠夕冷笑:“你记得我的话便行,至于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与我无关。”   “夕娘!”萧玄不禁皱起眉头,他已经一步又一步地做出忍让,她却依旧是不领情。   正好这会,凤言开从那边走来,只是远远瞧着他们后,便没再过来,只是站在那儿道:“子乾兄一会可是要去我新居看看?”   萧玄刚转头,叶楠夕即从他身边错开,然后自顾朝凤言开那走去。且一边走,一边道:“凤先生是今儿就将东西都搬走吗?如此我明儿就让人过来先收整一番可好?因为年底了,怕是赶不及,所以想着能早一天就早一天。”   “三奶奶请便。”凤言开笑着点头,然后看着自叶楠夕后面走过来的萧玄道,“对了,子乾兄今儿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萧玄走到叶楠夕身边道:“院长说今晚要多带几个好友过去,让你多准备几条鱼。”   凤言开呵呵一笑:“这个没问题,只要院长大人能准备足够的酒就行。如此,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凤先生留步。”凤言开将要走时,叶楠夕忙叫住他,“先生留下的那几样物件,我给先生写个条子吧,既然涉及到公事,还是就公办比较好。”只要以百善会的名义开了这个条子,大小也能算是她的绩效了,不为别的,就为能讨个开门红的吉利。   凤言开本是打算就此送出去的,只是见叶楠夕说得这么认真,他若是再坚持,倒是显得自己太随便,于是便点了点头,然后道:“那就去厅里吧。”   “凤十三娘呢?”往大厅走回去的路上,叶楠夕就问了一句。   凤言开道:“已经回去了。”   叶楠夕有些诧异,就看了萧玄一眼,小美人没有等他?还是两人不是一块结伴过来的?萧玄对她这样的眼神视而不见,只是脸色依旧有些不好看,凤言开自然是感觉到他们夫妻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倒也不好说什么,也装着无事一般随意闲聊几句。   只是当他们走回到大厅时,却看到那张屏风倒在地上。   叶楠夕一惊,忙走过去,这是珐琅屏风,这么摔的话,非常容易摔坏的!   ☆、第064章 旖旎   此时凤言飞身边那两小厮也进来了,瞧着倒在地上的屏风,皆大吃一惊。   “公,公子,这个我们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并没有碰着。”两小厮将那屏风扶起来后,忙解释一句。这张屏风凤言飞虽就留在紫竹林了,但并不代表就是丢弃的意思,而且他们今日又是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所以眼下这事儿瞧着,总有点主子宽容了些,下人就开始不分轻重起来。   “可有受损?”凤言飞倒没生气,只是问了一句。   两小厮赶紧检查一番,然后发现底座上,有一块浮雕的花竟松了。两人的脸色顿时一变,然后惴惴地看着凤开道:“公子,这里·……”   凤言开过去看了两眼,便对叶楠夕道:“看来这个不好再放在百善会了,一会我让人拉走吧。”   叶楠夕也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道:“其实这个倒无大碍,这个地方原本就是粘上去的,如今只是脱胶了而已,让人来修一修,应该看不出什么。而且这张屏风确实华丽精美,想必喜欢的人不少,还是可以拍卖地出去的。”   凤言开道:“在下是担心会不会因此让人误会三奶奶以次充好。”   叶楠夕站起身,淡淡一笑:“拍卖的物品什么情况,到时定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会存在欺骗的情况。”   凤言开放心一笑:“那在下就还是将这张屏风留在这。”   叶楠夕点头,然后才问向那两小厮:“刚刚是谁在这厅内?屏风好好的·怎么会倒了呢?”   两小厮相互看了看,又看了凤言开一眼,见凤言飞也在等着他们回答,他们才有些不解地道:“只知道之前是公子和凤十三娘在花厅内说话,后来就不知道了,或者公子叫药锄过来问问,她刚刚好像往这边过来了。”   那小厮的话才落,一个穿着玉白长身比甲翠蓝裙子的丫鬟就从外头走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便问:“公子找我?”   凤言飞本没想要追究此事,但瞧着人都过来了,便随口问道:“你刚可在这花厅内?”   “没有,我刚刚去请教陈老怎么养紫竹去了。”药锄是个十八九的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声音给人的感觉很是爽朗,她说着就不解地看了这屋里的人一眼,就问向那两小厮,“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小厮便将屏风的事给说了,药锄一怔·便道:“今日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大家都很忙,没准是哪个粗心的下人不小心碰倒了,结果听到公子过来,生怕被责备,就偷偷跑了也不定。”   这话她不好说得太明白,因为紫竹林内,除了陈老七外,还有几个粗使的婆子本是紫竹林的人。凤言开便笑了笑,对叶楠夕道:“这张屏风就交给三奶奶处理吧·若是能卖得出去,也不需退我银子,就当是我对百善会的一点儿心意。”   药锄一怔·不禁问了一句:“这张屏风公子不是说送人的吗?怎么忽然要捐给百善会?”   “那位友人也不知因为何急事,连一声告别都没有就忽然离开了,住的房子也都换了主人,想必是也不再需要这张屏风了。”凤言开无奈一笑,说完也就将这事给抛开,对萧玄抱了抱拳道,“今日因搬迁之事,愚兄暂脱不开身·就不再陪子乾了。”   萧玄点头·凤言开便又对叶楠夕点点头,然后才转身出去。   厅内·又只省下他们俩,叶楠夕再看一眼那张精致华美的屏风·又环顾了一下这厅内的摆饰,然后就示意绿珠随她回侯府准备搬家。   只是她们都出了花厅,萧玄却还站在那厅内。叶楠夕下了台阶后,依旧听不到脚步声,便不解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瞧着萧玄负手站在那厅内,一副沉思的表情。似注意到叶楠夕回头,他才转过脸看向她,并且面上的表情稍显严肃。   出了紫竹林,绿珠刚刚扶叶楠夕上了马车,萧玄就紧跟一步上去。   绿珠一怔,只好走到前头去。   叶楠夕瞪着眼睛,满是诧异地看着萧玄道:“你不是有自己的马车,跑过来跟我挤什么!”   萧玄挨着她坐下,淡淡道:“夫妻同行,坐一处有何不对。”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眼,笑了,抬手抿了一下鬓角的发丝:“夫君若是喜欢,我自然不会赶,总归能坐一处的机会也不多了。”   萧玄眉毛微微一跳,抿着唇压住心头的愠怒,待她将手放下后,突然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稳健的力道令她一惊,随后眉头微皱,就有抽出,只是却挣不过他的力道。   叶楠夕挑眉,瞟了他一眼:“夫君这是何意?”   萧玄握着她的手,沉声道:“我不答应你搬出去。”   叶楠夕漫不经心地道:“嗯,这话夫君早已说过。”   她不打算要跟他争论这事,除非他真能将她禁足在侯府,否则她势必是要出去的。早之前,他都能为她准备好一切,将她送回叶家,已等于提前给她做了准备。真逼急了,她都不需等到年后,只需回侯府稍稍收拾,再跟院里的下人交代几句,就能马上走。   唯一麻烦的是花蕊夫人,那女人要真发疯的话,总免不了会费点事。   而且那封假借她名的“情书”还杂花蕊夫人手里,搬出来之前,还得把这事给解决了。要不然万一真阄起来,即便最后拿不下她什么,但叶家还是会因此丢脸,到时叶老太太定饶不了自己,文姨娘还得在叶家生活呢。父亲,就算不在意,可终究不是件光彩的事,外人哪会去管事情的真假·自然是怎么个香艳就怎么传。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萧玄的手一直未松开,叶楠夕甚至都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冒汗了,他才缓缓道:“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放不下心。”   “那里算不上什么外面,差不多也算是我娘家,而且又是在书院隔壁,说起来,住在那里,比住在侯府令我安心多了。”叶楠夕挨着他坐·任他握着手,微微靠在他身上低声细语地说话。这画面,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恩爱夫妻。   “再说,父亲也答应让我搬过去的。”叶楠夕说着,就转过脸看着他道,“夫君不知道么,父亲他并不勉强我……”   她说话时,嘴里的气息喷到他脖子上,让他觉得有点痒·而她话里所传达的意思却令他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叶楠夕蹙眉,挣了一下,萧玄才转过脸,看着她道:“我一心想好好跟你商量这事,为何你,就是不听!”   她代步的马车很小,两人并列坐在一块,几乎是整个挨着的。   于是当他转过头时,两人的脸就离得很近,近得彼此都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呼吸。   叶楠夕看了他好一会·只见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深邃幽暗,除去许些她看不明的复杂情绪外,那里头的愠怒她是看得清清楚楚。以前·他可有这般对她生过气?脑子里忽然闪过这样的问题,只是想了许久,那种头疼的感觉又上来了。似乎她在心底设了一道防线,只要触及那道防险的时候,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地做出报警的反应,阻止她再继续。   如今,她面对他,以及身体被他触碰时·确实会有熟悉的感觉。   只是·她对他的印象,却始终是模糊的,不能说不好奇,只是每次想去探寻那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最终结果都是失败。   有时候,她不禁会想,如果有一天,她想起有关于他的一切后,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头疼,令转过脸,蹙着眉沉默下去,没有再回应他含怒的质问。   萧玄等了一会,终于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对,便迟疑地问:“怎么了?”   叶楠夕没说话,身子往后一靠,就闭上眼,两边的太阳穴胀得厉害。   见她眉头依旧紧蹙,他就想起她刚回府的那几日,她忽然在他面前晕过去的那晚。当时她亦是这样的表情,并且那一整晚都睡得不安慰。   萧玄松开手,侧过身看着她问:“头疼?”   叶楠夕淡淡道:“没事,一会就过去了。”   只是话才落,就感觉一双手按上自己两边的太阳穴轻轻揉了起来,叶楠夕睁开眼,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上道了,之前才教过他一次,这就记住了?   萧玄被她看得眼中闪过几分不自在,便道:“不舒服就闭上眼歇一会,马上就到家了。”他说着便将她的身子侧过去,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两手按在她太阳穴上轻轻顺着。   那一瞬,叶楠夕的身子有些发僵,只是很快就软下去,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勾起嘴角道:“夫君这是要开始用怀柔政策了?”   这比喻,跟他此时的动作再贴切不过了,萧玄唇抿得紧紧的,忍了几忍,才令手上的力道一直保持轻重得宜。   他的示好,令车内的气氛慢慢缓和下去,并且变得有些旖旎起来。只是下了车后,被寒风一吹,这女人就马上收起刚刚的温顺,变得如之前一般可恶起来。   “多谢夫君了。”两人一块进了暗香院后,叶楠夕笑了笑,就道,“这两天我会往外跑得勤一些,夫人那边,就有劳夫君多帮我说几句好话。”   萧玄脸色一凝,他以为,刚刚在车内,她是服了软的意思。   叶楠夕说完就已经转身往寝屋去了,萧玄站在那看着她进了屋,不禁深呼吸了好几下。   “紫草,这几日帮我收拾一下这屋里日常能用得上的东西,或者记一下吧,若是麻烦的话,就重新置办。”叶楠夕一进屋,就往旁吩咐了一句。紫草正给她倒茶,听了这话后,就看了绿珠一眼,然后问:“三奶奶现在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   “年后,就不常住在这里了。”叶楠夕接过茶水淡淡道了一句·之前放在棺材里随她一起送去叶家的那些值钱物件,她重回侯府的时候,并未一起带回来,都由文姨娘帮她管着。当时就是防着会有如今这样的情况,回来之前,她就已经为再出去做打算了。   “三爷真的答应了?”紫草有些诧异,然后又有些迟疑着道,“还有夫人那边会答应吗?三奶奶这一出去就算是偶尔还回来,却总不了会被外头的人说道,夫人好面子,怕是不容易行得通。”   所以,这事儿还是得萧玄出面才行,叶楠夕轻啜着茶水,微微沉思。   正好这会儿,萧玄甩开帘子,从外重重踏了进来。   紫草和绿珠看着萧玄这脸色,就都轻轻退了出去只是两人出了外头后,紫草低声问了绿珠一句:“很少看到三爷那么严肃,今日出去,三奶奶是惹三爷生气了吗?”   绿珠低声道:“就是三奶奶要搬去紫竹林住,三爷不允。”   紫草沉吟一会,便道:“不过,三爷在夫人那边却未说什么呢,夫人今日被气得不轻。”   绿珠低头想了一会,才叹了口气:“三爷如今变了许多,这几日在三奶奶面前脸色似不怎么好但看起来对三奶奶却是比以往多了许些关心,只是三奶奶却似真的不记得三爷了。”   紫草沉默一会,然后转头看着正屋的方向,叹服地道:“不管是不是真的忘了,三奶奶都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   对三爷狠不下心,就只好对自己狠了心,这就是三奶奶以前说的,人有的时候,只有斩断过去,才能重新开始。   绿珠看了紫草一眼忽然问:“夫人知道三爷其实并不答应三奶奶要搬出去住的事吗?”   紫草听了这话便收回目光道:“三奶奶不让我说的事,我死都不会说的。”   绿珠面上略有几分尴尬于是想了想,就问:“夫人手里那封信怎么办?”   紫草垂下眼:“看三奶奶的意思。”   绿珠叹了口气:“你若一开始就跟三奶奶实说了多好如今哪里就有这些事。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紫草轻轻道了一句,见绿珠要反驳,便又道,“这是三奶奶说的。”   绿珠只好收了嘴里话,正好这会儿徐妈妈叫她们了,两人便叫了个小丫鬟在廊外候着,然后给徐妈妈帮忙去。   而此时屋内,萧玄正沉着脸对叶楠夕道:“我刚刚跟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叶楠夕有些懒懒地道:“我知道夫君不是爱开玩笑之人,我虽然有时候喜欢开玩笑,但有些事却从不开玩笑。”   萧玄沉默许久,终于道出那一句:“夕娘,你若······真要执意如此,我只好先禁足你了。”   叶楠夕诧异抬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许久才道:“为何?”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问:“为何?你是觉得我此举下了你的脸面,还是会给你添麻烦?若是你觉得下你脸面,我以后尽量常回侯府,而且你不是也时常宿在书院,这事儿无论谁问起,要将话圆起来并不难。”   “如今外面没有侯府安全。”萧玄有些无力地道,有些事,他还只是猜测,譬如刚刚在紫竹林,他就感觉不对劲,可是这话跟她说她也不会信。再有一点,是他觉得,这一次她若真搬出去了,他们或许真的就此越走越远,一想到这,就令他心神不宁。   这种情绪一直被人左右的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他一时间有些慌,于是应对得越来越笨拙。   叶楠夕笑了:“夫君打算怎么禁足我?以何种理由禁足我?对我父亲怎么交代?对夫人那边又打算怎么说?”   萧玄慢慢道:“你······就先在院里休息几日,总归身体不是还没养好,这几日就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他说完,就转身,叶楠夕即上前两步挡在他面前,盯着他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萧玄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便道:“我晚上再过来看你。”他说着就绕开他往外去,叶楠夕反射性地就拽住他的衣服,拉住他,冷着脸道:“你,真打算这么对我?”   萧玄怔了怔,才道:“我是为你好。”   叶楠夕胸口起伏了两下,才松开手道:“好,好,好!”   连着三个好,听得他心头莫名一紧,且此刻对上她冷冷的眼神,他差点就要收回自己刚刚的话。   萧玄出去了,只是还未等到晚上,花蕊夫人就派人过来请叶楠夕过   负责传话的丫鬟刚刚走,紫草就快步走了进来,且此时她的脸色看着非常不好:“三奶奶,夫人似乎想要说那封信的事。”   “嗯?”叶楠夕一怔之后才想起那封信指的是什么,便挑了挑眉,“我还想着怎么将这事给了了呢,她倒是先沉不住气了。”   “三爷,被叫出去了。”紫草低声道,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担忧。   “出去就出去,有他在叶抵不了什么事。”叶楠夕说着就站起身,紫草却又道一句:“夫人那边是有备而来,就算到时三奶奶站住理,却抵不过这里是侯府啊。”   “我知道。”叶楠夕垂眸沉吟片刻,就在紫草耳边轻轻交代了几句。   ☆、第065章 质问   来到明华堂的时候,东西两园的少奶奶们都已经坐在里头, 包括花蕊夫人在内,共有七人。叶楠夕进去的时候,萧丁氏正跟大家说起娘家那边的事,因此大家对于叶楠夕的到来,也就没多注意。   萧丁氏面上带着几分炫耀:“我那侄儿今年也有十六了,正是说亲的年纪,人才是一等一的好,昨儿就连城西柳家的媳妇都过来跟我打听录哥儿可是已定了亲呢。当时知府家的夫人也在,正好知府家的夫人也是想打听这事儿,结果却被柳家媳妇给抢先问了。”   萧慕氏听到这,就问一句:“城西柳家?我记得他们家如今这一辈差不多都是男孩,近二十个孩子里头,就两姑娘,一个才刚满月,另一个倒是年初及笄,不过去年就已经定下人家了,还是蓉姐儿她姨保的媒,难不成柳家还有别的心思?”她说这话时,还特意往叶楠夕那看了一眼。   叶楠夕进来后,花蕊夫人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却未让她上前问话,她心里狐疑,就寻了个最末的位置坐下。此时萧慕氏看过来的这一眼,她再结合她们此时说的话,心里意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静静听着。   萧丁氏笑了:“柳家媳妇自然是受了别人所托过来打听的,大嫂也真是,事情须得先打听清楚了,才能下定论嘛。这等事哪能是乱猜的,那柳家虽只是商户,但到底关系到人家姑娘清誉。”   萧慕氏淡淡道:“无风不起浪,这清誉自己若不在意也就怪不得别人怎么说了。前些天马家不是就闹出一件丑事来他们家一个姑娘竟想许两家人,争论不休下,结果不仅那两家人大打出手马家也因此颜面尽失。   那姑娘当晚就被送去了乡下,怕是这辈子都回不得俞川了。”“这事儿,就是马家做的不厚道。”   “不过我听说,其实也不全怨马家,主要是那姑娘自己私相授受,结果才闹出这样的事。啧啧,最后丢了家里的脸不说也将自个给陪了进去。”   “可不是……”   “所以说,谁家要是教出个不知检点的闺女,那可真是”似商量好的一般,几个贵妇人相互议论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往叶楠夕这打量几眼,唯有萧丁氏朝叶楠夕淡淡一笑,然后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丫鬟。这个时候她就是想帮什么,也无能为力了,只盼着自己这位三嫂别让她失望才是。   “三嫂怎么不说说话?、,此时,西园的六奶奶在花蕊夫人的授意下,忽然开口问了叶楠夕一句。   叶楠夕刚刚一直就是半垂着眼听到有人点自己,似惊了一下,抬起眼,看着萧六奶奶,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事我不了解,不好多说。”萧慕氏便道:“三弟妹是不好说还是不敢多   ”   叶楠夕看向萧慕氏:“大嫂何出此割”萧慕氏忽然冷哼一声,开口问:“听说,三弟妹这几日正为紫竹林的事奔走。”   厅内忽然静了下去刚刚一直相互议论的妇人皆自觉闭上嘴,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首座上的花蕊夫人这才抬起眼看向叶楠夕。   叶楠夕淡淡道:“大嫂的消息倒是灵通。”   萧慕氏道:“这么说来,你是真打算租下紫竹林。”   叶楠夕道:“紫竹林是我娘家的产业,我租下来有何不对?”萧慕氏道:“已经租下了?那紫竹林既不是铺面,也不是作坊,你租下何用?”叶楠夕道:“这事儿,大嫂应该管不上吧,我用的是我体己的银子,并未动用道公中一分钱。   这时,座上的花蕊夫人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冷淡得不近人情:“她既问你,你就回答,回了娘家一趟,就把什么规矩都忘了吗。”   花厅内愈加静了下去,萧丁氏目中露出几分担忧,今日三嫂若是过不得这一关的话,她就得另觅他路了。   叶楠夕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见花蕊夫人看过来的目光,冷得像刀子,看得人浑身不舒服。于是她停了一会,才开口道:“主要是为着以后办百善宴所用,所以才租下的。”   萧慕氏再问:“这么说,租紫竹林的人不是你?”   叶楠夕道:“是我租的,只不过我租下后,丁四奶奶再与我租罢了。”萧慕氏点点头,似了解一般地道:“如此说来,你就是坐在侯府里收租金?”   叶楠夕却摇摇头:“也不是,日后参与百善会时,若有需要,会住在紫竹林内。”   她这话说得很是稀松平常,就似在陈诉今日吃了什么一般,然而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几位妇人都吃了一惊。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话也敢说出。!   萧慕氏看了叶楠夕一眼:“三弟妹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种事怎么会是开玩笑。”叶楠夕说着,却是微微笑了起来“以后,大嫂若是喜欢,也可以去那里做客。”   “放肆!”萧慕氏忽然喝了一声,板着脸看着叶楠夕道“都已经做错过一次,竟还执迷不悟,我还当你是已经悔悟了,哪知竟这般变本加厉起来!难不成你想让侯府和你叶家的脸面全部丢光了,才算满意!你当真不知廉耻二字是怎么写的!”   叶楠夕面无表情地道:“大嫂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什么叫我做错过一次?我何时做错了什么,我竟是不知!”萧慕氏冷笑:“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两个月前自己是因为什么回的娘家。”   叶楠夕轻轻一笑:“这个,大家不是都清楚吗,夫人为此还特意派人去请了云山道长过来。”花蕊夫人缓缓开口:“我还当你什么都不知娄”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于是听起来更加令人觉得术忑。萧丁氏不知叶楠夕此时是什么心情,她只觉得这事虽跟她无关,但听着花蕊夫人这样暗含冷霜的语气,心脏已禁不住砰砰跳了起来。   萧慕氏朝旁边示意了一下,就接过身边的丫鬟递上来的一封信,在叶楠夕面前打开,然后道:“都知道三弟妹腹中有墨,更是练得一手好字,想必定看得明白这信上说的是什么。”叶楠夕瞟了一眼,便道:“嗯,是一首女子对男子思慕的诗,想不到大嫂还对这种诗有兴趣,我那边倒有两本诗集,大嫂若是喜欢,我可以割爱送给大嫂。”   萧慕氏盯着她问:“三弟妹不认得这上面的字迹?”   叶楠夕坦然道:“那首诗是我写的,我怎么会不认得,只是大嫂手里怎么会有我私下写的东西。”   “是你写的就好!”萧慕氏啪的一下,将手里的信往桌上一拍“既然你有胆子承认,那么也该有胆子说出你这是写给谁的!”   ☆、第066章 打脸   叶楠夕微微勾起嘴角,并不说话,只是看着萧幕氏露出抹浅笑,眼角眉梢处都带着些许嘲讽之色。她本就生得很美,又值花信年华,今日还特意换了件绯红色的出风毛小坎肩,贴身的剪裁令她即便是在这个冬天,也未有一分臃肿。乌黑的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元宝髻,上面就戴了支赤金佛手小珠冠,珠冠下垂着一滴鸽血石,正好就落在她发际边上。   在座的女人基本都是出身名门,而能嫁入侯府的,除了身份当对外,在相貌上也得看得过去才行。因此,这些出身好相貌亦生得好的女人,面对自己平日里交往的人,多少还是会有种美人多相妒的心思。   之前叶楠夕出事后,在事情没有彻底明朗前,即便没有人趁机落井下石,但不知有多少人暗自在心里幸灾乐祸。只是当知道叶楠夕在娘家醒过来后,有的人就猜到叶楠夕大约还是会回来,于是她们等了一个多月,原是为等着叶楠夕跪着回来,在她们面前底下那颗令人嫉妒的美丽头颅,诚心认错,请求原谅。然后,她们才看着情况再次接受她,以显自己的大度。   却没想,事情的的发展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叶楠夕回来是回来的,但却不是以她们所以为的方式回来的,亦不°是以她们所期盼的方式在这侯府里过下去的。   传出了那么多的风言风语,三爷反而对她越加上心,竟连日常请安一事也要亲自相陪。除此外·还许她随意往外跑,更答应让她参与百善会之事,无论夫人怎么反对,竟都无法令三爷改变主意!   她们都是侯府的媳妇,凭什么之前那三年一直就低调行事,从不显山露水的叶楠夕,在出了这等丑事后,反大出风头,好处占尽!   叶楠夕不说话·在此一刻看来,似有种心虚的意思。只是,此刻她面上的表情,却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于是,有的人愤怒了。   萧六奶奶首先沉不住气,张口道:“三嫂这般肆无忌惮,即便是不顾着自己的名声,也要想想我们才是,我们是得有多大的耐性和善心·才任着三嫂这般胡来,要不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们还能坐在这跟你好言好语的说话。”   叶楠夕看了萧六奶奶一眼,嘴角边的嘲讽之色愈发明显起来。   这句话,若别人说还勉强能听得,但从这位萧六奶奶嘴里出来,就令她想发笑了。   萧六奶奶郭氏,其娘家祖上五代都是读书人,亦出过一两个文官,勉强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只是郭家最光耀的时候早就过去了·萧六奶奶刚刚嫁进侯府,还不等站稳脚跟呢,她那位当县令的大舅就囡受贿之事·又牵扯到了人命案,然后一下子将自己的前途给断送了。   而审那个案件的官员曾是叶明的学生,当时萧六奶奶为了保住她大舅的命,不牵扯到她的父亲和几位兄长,萧六奶奶可是求到她跟前的。那个时候,叶楠夕也是才嫁进来,本着与人交好的意思,就替萧六奶奶在叶明跟前说了几句话。也因此·那位本打算要重判的大人手下留了情·只是郭家到底是因此事,一落千丈·于是萧六奶奶在侯府的日子自然就过得不大顺心了。   不过,也就是那件事后·萧六奶奶倒时不时地会过来她这边。只是每次过来,都是跟她长吁短叹地,然后瞧着她有什么好的,就拐弯抹角地讨了去,当然,过后也不会再送回来。   一个受过她的恩惠,又占过她便宜的女人,竟有脸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怕是以为她出了这样的事,就终于可以将她踩上一脚,来满足那扭曲的心里了,真不知道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我倒想知道六弟妹有多大的耐心,能学得这样见缝就插针的本事。”叶楠夕慢悠悠地道,“我记得今年中秋那晚,六弟妹还跟我说,亏得这府里有我,不然你都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熬下去。哦,还有,三年前,六弟妹娘家大舅那事,想必还没忘吧。当时你不是还对我说,日后只要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我的。原来,六弟妹做牛做马的情分是在这呢,啧啧,我这一时半会的,竟没发现。”   叶楠夕这几句话,不仅一下子挖出她之前求人的事,连带着她对侯府的怨气也一并道了出来,而且还是用这等连讽带刺的语气。之前,萧六奶奶时常去找叶楠夕聊天,大家是都知道的事。因此叶楠夕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位妇人全都看向萧六奶奶,萧六奶奶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几分。对侯府不满,就是对花蕊夫人不满,即便她是西园的人,但花蕊夫人一句话下来,她同样别想好过。   此一刻,她自是不敢看花蕊夫人什么表情,也不敢看萧幕氏和萧丁氏,而是白着脸,有些怨恨地看着叶楠夕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何曾对你说过那样的话,你含血喷人!”   “呵呵呵······”叶楠夕笑了起来,看着她摇了摇头道,“若真是我在胡说,六弟妹又何须这么紧张,瞧,脸都白了呢。”   “你——”萧六奶奶抖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今日花蕊夫人是打算好好整一整叶楠夕,她一直就不信,出了那样的事情后,花蕊夫人还能容得下叶楠夕这么嚣张。因此自入了这花厅后,她就准备跟叶楠夕彻底划清关系。原本她在侯府的日子就难过,她不能再因叶楠夕的关系,令花蕊夫人对她生出不满来。可她却没想,没凭没据的,叶楠夕竟就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这些话。印象中,叶楠夕一直就少言少语·从不与人争辩,对很多生活小事也都不怎么在意,却没想,她竟是这么阴险,以前的那些样子竟都是装出来的!   “好了,你们之间的时以后再论。”萧慕氏瞧着事情似要往另一边走了,即出声截断了萧六奶奶欲要辩解的话,然后看向叶楠夕,“三弟妹还没说·这是给谁写的信呢。”   叶楠夕瞥了萧慕氏一眼:“这话我为何要告诉大嫂,大嫂管得再宽,也管不到我读书写字的份上吧。”   “三奶奶真是好大的派头!”这时候,侯在花蕊夫人旁边的康嬷嬷忽然开口,语气严厉得令在座的几位心头都微微一惊,“这事儿,三奶奶就别在夫人面前装糊涂了,今儿三奶奶只要乖乖认了错,并在大家面前保证不再犯,夫人也不会多为难你。”   康嬷嬷说着·就走到叶楠夕跟前,扬着下巴,垂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楠夕,接着道:“三奶奶还是站起来说话吧,如今都能在外头又跑又跳的,身子想必也没那么娇贵了。”   此时,座上的花蕊夫人已端坐身子,往叶楠夕这冷冷看过来。   花厅内的气压骤然降低,气氛凝重得有些令人喘不过气来·绿珠站在叶楠夕身后,已经撰紧双拳,手心里全是汗。   今日·就是为审叶楠夕来的。   没人敢说话,就是萧幕氏也将手里那张纸放在几上的托盘里,大家都沉默地看着叶楠夕,这种无声的逼迫,不痛不痒,却令人最是难捱。   叶楠夕看了面色不善的康嬷嬷一眼,然后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盏。只刚刚这厅里的丫鬟给送上来的·因是滚烫着·她只是用茶盖轻轻拨着里面的茶叶,还不及喝一口。   “三奶奶——”康嬷嬷拉长了声音·并往前一步,直接站在叶楠夕面前·破有种她若再不站起身,就要出手将她拉起来的意思。   叶楠夕笑了笑,就将手里的茶水往旁一移,打算放在茶几上。   只是似因康嬷嬷忽然上前的缘故,叶楠夕的动作收不及,一个不慎,就碰到康嬷嬷的胳膊上,茶杯一斜,茶盖一滑,滚烫的茶水即从茶杯内洒出来,整个泼到康嬷嬷手上!   康嬷嬷顿时叫了一声,在座的几位少奶奶也都大吃一惊,旁边的丫鬟亦都吓一大跳。于是吃痛上,惊呼声,茶盖摔到地上的破碎声一下子在这沉闷的厅内炸开。   花蕊夫人面上神色不变,只是微蹙了一下眉头。   叶楠夕忙放下手里的茶被,掏出手绢,一边帮康嬷嬷拭擦着衣服上的茶水,一边满是歉意地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嬷嬷有没有烫着?嬷嬷刚刚怎么就突然走过来了呢,让我吃了好一惊,快拿冷水来敷一敷!”   康嬷嬷看着自己被汤得已红了一片的手,面上的表情几乎是扭曲了起来。若是丫鬟做得这事,她指定是一个耳光给甩过去了,然而叶楠夕到底还是侯府的少奶奶,眼下又是在花蕊夫人和一众主子跟前,除非花蕊夫人出言责罚,否则这个亏,她只能就这么吞下去。   她在侯府三十多年了,何处受过这样的气,吃过这等亏!   叶楠夕接着关心道:“嬷嬷年纪大了,得紧着敷药才行,让人去我那里拿药吧,我那儿正好有一瓶治烫伤的药膏,效果是极好的。”   康嬷嬷的脸色已是铁青,手上的痛令她眉头不停地抖着,而胸口那股气一直堵着喉咙那,令她说不出话来。   这时,花蕊夫人终于开口:“嬷嬷的事,让丫鬟们去忙就好·夕娘,先说你的事。”   叶楠夕这才转过脸,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既然夫人问了,我自然是不敢不答的。”她说着就走到萧慕氏身边,要拿起那封信,只是才伸出手,萧慕氏就抬手挡住她道:“三弟妹只需看着说就行了。”   怕她毁灭证据么,叶楠夕心里笑了笑,便收回手,然后道:“既然对我跟三爷的事那么关心,那我也不怕大家笑话,这上面的诗句,是我写给三爷的。”   萧慕氏即从托盘里拿起那张纸,然后站起身,看着叶楠夕道:“三弟妹确定自己是写给三爷的?”   叶楠夕点头:“当然。”   “三弟妹是没有看到这信末处的落款。”萧慕氏先是轻轻道了一句,然后忽然换上严厉的语气·“还是你还打算说,这落款处所赠的对象,就是三爷!”   叶楠夕笑了:“那落款处的字,不是我写的。”   萧慕氏看了叶楠夕一会,忽然一声冷笑,然后就转身走到花蕊夫人身边,将手里的信纸小心递过去道:“既然三弟妹否认了,我也不敢断言,只是此事关系的家风以及偻痢的颜面·只能夫人来定夺。”   花蕊夫人接过那封信,看了一眼,便道:“备笔墨,让三奶奶当场写几个字。”   绿珠咬着唇,看着这一切,心急如焚。而那边的萧六奶奶此时已平复好心情,正又是恨恨地叶楠夕的背影。萧丁氏则微微皱起眉头,眼下她根本不在乎这封信是不是叶楠夕所写,写给谁,她只想知道今日这事会出个什么结果。同时·也有些摸不透花蕊夫人今日的用意,就算是要整叶楠夕,这个法子其实并不妥当。   片刻之后,厅内就摆上一张书案,同时也备好了笔墨纸砚之物。   然后花蕊夫人身边的丫鬟就将叶楠夕请到书案前,替她铺好纸张,再将沾好墨的笔递给她。   叶楠夕接过笔,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夫人让我写什么?”   花蕊夫人道:“就照着这信上写一遍。”   叶楠夕道:“我只写几句诗词,后面只加一个赠字。”   花蕊夫人看了她一会,开口:“可以。”   于是·叶楠夕落笔。   明月上高楼,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写完后,叶楠夕看了看,心里笑道,这几句诗词······当时她的怨念还真大啊。   旁边的丫鬟将叶楠夕新写的那几句诗词拿过去,送到花蕊夫人跟前,花蕊夫人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冷下脸·看着叶楠夕道:“一样的字迹·并没有冤枉你,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叶楠夕搁了笔·一脸平静地回道:“字迹虽看着像,但那落款的地方确实非我写·还请夫人别轻信了旁人的谗言。”   “果真是死不认账!”花蕊夫人冷笑,就往旁吩咐一句,“带她进来。”   萧丁氏心头不解,这个时候了,还要让谁进来?绿珠听了这话后,即转头,就见一个婆子领着紫草从外进来。绿珠脸色一变,紫草已经跪在地上。   花蕊夫人将落款的那封信交给康嬷嬷,康嬷嬷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接了,然后走到紫草身边道:“这封信你可见过?”   紫草抬起脸,看了一眼,点头:“见过。”   “是谁写的?”   “…···是三奶奶写的。”紫草沉默一会,才低声道了一句,话一出,厅内的几位皆面面相觑起来,绿珠站在一旁,两手死死握在一起。叶楠夕则是一脸淡漠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你看清楚了,真是三奶奶写的?是写给谁的?”   “……”紫草不禁抬头,往叶楠夕那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花蕊夫人,有些战战兢兢地道:“我,我怕说了,会受到责罚!”   叶楠夕微微勾起嘴角,只是此时因她垂着脸的关系,并且这个表情太细微了,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   花蕊夫人看着紫草开口道:“你不用担心,只管照实了说,我保证绝不会有人责罚你。”   “是。”紫草应声,又磕了个头,然后才抬起脸道,“这信上的那几句诗词,确实是三奶奶写的,当时三奶奶是写给三爷的。”   “你说谎!”康婆子忽然一声厉喝,“下面的落款处跟三爷有什么关系,你在夫人面前还敢耍心眼!”   紫草磕头道:“确实是三奶奶写给三爷的,下面,下面的落款是我后来给加上去的,不关三奶奶的事!”   这话一出,满厅哗然。   就连不关心这事的萧丁氏也不禁张圆了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丫鬟要陷害主子,却在对质的时候,忽然悔过!?   花蕊夫人目中亦闪过一丝诧异,康婆子也有些愣住。   只是马上,康婆子就冷笑着道:“你写的?”   紫草抬起脸:“是我写的。”   康婆子面上的笑容愈加不怀好意了:“你会写字?”   紫草点头:“会,三奶奶自小就叫我写字,所以我的字迹跟三奶奶的字迹很像,足以以假乱真。”   康婆子阴着脸,看了紫草刚刚痊愈的右手一眼,就道:“听说你的手受了伤,如今连拿筷子都有些不稳,握笔的话,就更是不行了吧。这是打算来的死无对证,光凭一张嘴来说了。”   紫草站起身,走到桌案前,伸出左右,拿起刚刚叶楠夕放下的那支笔。   沾墨,落字。   赠子迩,不求时远,只争朝夕。   厅内,除去花蕊夫人外,所有人都从座上站起身,若非有花蕊夫人坐在那,怕是所有人都已经蜂拥过去看了。   居然,左手也能写字。   自看到紫草提起笔后,康嬷嬷的脸色就彻底变了,她想过紫草或许会临时倒戈,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丫鬟左手也能写字。   紫草放下笔后,叶楠夕便拿起那张纸,看着花蕊夫人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夫人应该相信我的话了吧。”   花蕊夫人定定看了叶楠夕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然而,此时此刻,她这样的笑,却令厅内所有人心里具是一寒。   ☆、第067章 巧舌   “这么说来,都是丫鬟起的坏心所致?”座上的花蕊夫人神情倨傲,发上的累丝镶宝金钗闪着华贵的微光,涂着丹蔻的双手平静地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镶着夜明珠的虾须镯从衣袖内露出来,跟袖口上的金线滚边相映成辉。   紫草颤着身,磕头跪在地上,现在,是判她生死的时候了。   厅内在座的几位少奶奶,有的眼里已经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但因为此时的气氛太过严肃,所以没有谁敢开口就这事发表意见,只是一个个重新坐下,静待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叶楠夕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紫草一眼,此时的紫草,以一种待宰的,等待的姿势,将头贴在地板上。   丫鬟命贱,特别是如她这等身份不明,背叛旧主的丫鬟,到了这一刻,命是完全握在别人手上了。可是,她愿意赌一把,没有人希望永远活在黑暗中。三奶奶要挣脱这个牢笼,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愿意豁出一切去争取这个重生的机会。   没有人喜欢背叛,特别是身份越是高贵的人,对于背叛自己的人,就越是痛恨。紫草,一个卑微如尘的丫鬟,成令座上的花蕊夫人正眼,认认真真地看了她好一会,然后缓缓开口:“你为何要陷害三奶奶?说!”   此刻,任谁都看得出来,花蕊夫人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萧幕氏和萧丁氏看相互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惊颤的情绪   紫草不敢抬脸额头依旧贴着地板,颤着声道:“是,是因为那天三奶奶斥责了我几句,我我心里不服,一时鬼迷心窍,就犯了糊涂,结果又,又不慎被康嬷嬷给发现了,所以才…···”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绿珠听到紫草这样的回答后不禁一怔,即往叶楠夕那看了一眼,却见叶楠夕面上神色如常,似并不意外紫草这样的说法。事情都到了这样的地步,紫草为何不直接说出是康嬷嬷指使?绿珠不解,只是当她偷偷往花蕊夫人那看了一眼,瞧着花蕊夫人面上那冷凝的表情后,心头猛地一跳,随后隐约想明白了什么。   供出康嬷嬷,就等于是在指控花蕊夫人。即便事实如此可此情此景,若真将花蕊夫人牵扯进来,根本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而且,紫草手里更是没有可以拿得出来的证据证明。所以这种话要真的说出来,就等于污蔑侯府的主母,到时无论是谁,都救不了紫草。   而花蕊夫人这么一问,显然也是诱使紫草犯这个错,既然紫草敢背叛她,那么这颗棋子就不能留了。   然而她却没想,紫草竟自己杜撰出这样一个理由。   并且不等她接着出言,叶楠夕就已经开口怒指紫草:“枉我一直以来待你那么好,之前怕你受苦,宁得罪大嫂也要将你回到我身边,可你,你竟然这么陷害我!我是短你吃的还是短你穿的,不过说你几句,你就……”   紫草即转向叶楠夕这边,不停地磕头道:“当时是我鬼迷了心窍做出对不起三奶奶的事这段时间我一直不曾睡过一日好觉,如今说出来了但凭三奶奶责罚!”   康婆子已经会过意,就接着刚刚花蕊夫人的话喝骂道:“这府里哪个丫鬟没被主子斥责过只是被责骂上几句就能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谁信你这话,你还不如实道来,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是谁想跟夫人过不去?是谁想给侯府抹黑?”   叶楠夕侧目,这婆子不愧是花蕊夫人的左右手,刚刚花蕊夫人不过是使了个眼色,就能将话说得这么漂亮。几句话下来,此事已不可能跟花蕊夫人有关了,而紫草若是再不供出谁,接下来很可能就会将话绕到是她示意紫草出来给她背黑锅。   紫草是叶楠夕调教出来的人,叶楠夕能想到这一层,紫草自然也想到了,于是忙道:“真没有人指使,是我鬼迷心窍!”   康婆子阴测测地笑道:“没人指使你,你会先是陷害了自个的主子,然后这会儿事发了,明知道即便是承认了也落不得好,却还敢站出来承认?真没人指使你?也没人许了你什么?”   就几句话的功夫,事情,似乎要朝花蕊夫人意指的方向走去了。   在座的人里头,或许还有不少没反应过来,但绿珠已隐隐觉得形势又将出现新的变化,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那了。可是,她脑子本就不怎么灵活,身份更是低微,此时此刻,她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一场花蕊夫人和叶楠夕之间的首次正面交锋,高下还未分出,旁的人皆插不了   紫草被康婆子一句一句地逼问,一时没了声,叶楠夕便轻轻一叹,然后转过脸,对座上的花蕊夫人道:“我明白了,这事最开始,确实是我的错。”   绿珠一惊,难道三奶奶是打算承认?萧慕氏等人也都有些怔住,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越发闹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花蕊夫人看了叶楠夕一眼:“哦,怎么又是你的错了?”   叶楠夕叹息道:“一开始是因为我发现紫草心里有了中意的人,却不知到底是谁,我问她,她也不说,于是我就怀疑她是对三爷有了心思。我心里吃味,所以就提出要将她许配给外院的一个小厮,打算将她打发出去,好让她离了三爷的视线。哪知她心里意中的人却不是三爷,而我因自己的多疑,就要将她随意打发出去,不仅是断了她的心思,还坏了她的一生,所以她心里才会怨了我。”   在座的少奶奶们都有些呆住了,今儿,这令人意外的事情是一件接着一件啊,简直令人应接不暇。   ‘妲有意中的人?”花蕊夫人微微眯起眼,却不看紫草,只是看着叶楠夕。她有些小瞧了这个女人了,不仅心思转得很快,在这种情况下,言谈举止竟还不见一丝慌乱。而且这女人还对子迩和子乾有那么大的影响,偏这样的女人却不能为她所用,跟叶家一样,又硬又臭,可恨至极!   叶楠夕看着还跪着的紫草道:“事到如今,你便说出来吧,你心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有了叶楠夕前面的提示,紫草自然会意,于是怯怯地抬起脸看了花蕊夫人一眼,然后又垂下眼,低声道:“是,是时少爷。”   绿珠张着嘴,看了看叶楠夕,又看了看紫草,有些傻了。   此时紫草也不管旁的人怎么看自己,就接着道:“我当时心里确实对三奶奶有怨,但,但并没想要害三奶奶,只是瞧着三奶奶写的那几句诗词很,很合我心意,又想着三奶奶要将我指给别人,心中难过万分,就,我就忍不住提笔加了几个字。只是写完后,才知道自己此举不妥,我生怕让三奶奶发现了,又舍不得将那张纸烧了,就偷偷收了起来,哪知却还是不慎被人发现了。而一开始被发现的时候,我心里害怕,加上又怨着三奶奶,所以就没说实话。”   康婆子没想这话还能扯出这么个事来,一下子将她刚刚暗示的意思给抹了个干干净净,经主仆俩这么一唱一和,紫草的理由和动机是完全站住了脚。   花蕊夫人冷冷看了她们一会,忽然道:“既然这么痴情,我就做主,成全你这片心意,让你从今后,就服侍时少爷一人吧。”   紫草震惊抬起脸,然而她此时的表情,看在旁的人眼里,自动被解释成是因为心愿达成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不知还如何应对,只能是露出这等不敢相信的表情。   然而,绿珠心头却是猛地一颤,花蕊夫人这是要对紫草下死手了,只要离了三奶奶,紫草就绝无活命的可能。   绿珠焦急地看向叶楠夕,正好叶楠夕开口:“夫人有成人之美,只是紫草到底是我的丫鬟。即便这件事她是事出有因,但还是构成了陷害我的事实,令我平白无故地受了冤屈,损了我的清誉。所以,我想先将她领回去,责罚一通,免得以后还有丫鬟如她这般胆大包天。”   “这等刁奴,你留着也无用,既然今日之事是在我这说开的,那么责罚的事就交给我吧。”花蕊夫人慢悠悠地道,“你放心,看在她伺候你这么些年的份上,我责罚完后,便会全了她这份心。”   “多谢夫人如此为我着想,只是紫草到底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无论是赏是罚,这么些年我都习惯亲自办理,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就这么将她踢开的话,心里终究是不甘。”叶楠夕说着就一脸诚挚地看向花蕊夫人道,“再说,夫人今日已经为此事烦心多时,再不敢劳烦夫人。”   花蕊夫人看了叶楠夕许久,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所以更不能再让这等奴才跟在你身边。”   说话时,康嬷嬷已经示意好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守住了门口。   这是侯府,是花蕊夫人的地盘,即便是她站住了理,但拳头却没有人家的大。   只是,这里,真的就由花蕊夫人一人说了算吗,叶楠夕转头,看着门口,微微眯起眼。   ☆、第068章 侯爷   见叶楠夕看向门口的动作,康嬷嬷冷笑,三爷刚刚已让请出府了,这会儿是不可能回来的,这女人若是抱着等三爷过来帮她解围的话,注定会失望。   “把她带下去!”康嬷嬷从叶楠夕那收回目光,看向紫草,朝旁边吩咐道。   已经做好准备的两婆子即走上前,叶楠夕即往旁一步,挡在那两婆子前。康嬷嬷瞥了她一眼,便道:“三奶奶莫要再犯糊涂,别为个心思歹毒的丫鬟惹得夫人不快,还让人以为自个好赖不分,治下无能。”   叶楠夕没有看康嬷嬷,而是转过脸,看着座上的花蕊夫人道:“夫人为何一定要留下紫草?”   花蕊夫人淡淡道:“侯府里不能没了规矩。”   叶楠夕道:“紫草是我的丫鬟,她犯了事,自然是由我来罚。”   花蕊夫人皱眉,就看了康嬷嬷一眼。康嬷嬷即走到叶楠夕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奶奶,您请让一让吧,您身子娇贵,这两婆子都是做粗活的,不知轻重,万一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叶楠夕忽然提高的声音:“夫人这是一定要插手管我身边的事?”   萧慕氏等人不禁倒抽一口气,叶楠夕这句话可是敞开了指责花蕊夫人,这种时候不紧着想怎么明哲保身,反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不知死活!   今日,她已算是耐着性子跟叶楠夕绕着圈说些场面话,早已不耐烦·于是叶楠夕的话一出,花蕊夫人即一声厉喝:“放肆!”   “什么事这么大火气啊。”却花蕊夫人的话刚落,厅外就传来一个有些懒怠的声音。   叶楠夕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紫草跪在地上的身子也跟着放松了稍许。   花蕊夫人则诧异地看了康嬷嬷一眼,然后往大门口那看去,正好这会儿那厚重的锦帘被人从外掀起,随后就见一个身材略有发福,穿着墨蓝滚边长袍的中年男人背着手从外进来,正是寿宁侯。   萧幕氏等人纷纷站起身·同叶楠夕一块曲膝行礼,花蕊夫人依旧不动,只是微皱了皱眉头看着寿宁侯。   以往,侯爷是从不过问内院之事,更不会在这个时间过来这边,今日怎么?她想着,即看向叶楠夕,这个女人竟敢——   意识到事情有变,康嬷嬷感紧朝那两婆子使用了个眼色,那两婆子会意·就要绕过叶楠夕去拽紫草,打算偷偷拉出去。   “放肆!”叶楠夕亦出口一声喝斥,似将刚刚花蕊夫人对她的喝斥还回去一般。   寿宁侯这才看了她们一眼,问:“怎么了?这么大仗势。”   “回父亲,是我身边的丫鬟犯了些错,夫人想待我责罚她,我不敢劳烦夫人动手。”叶楠夕说着就是一声叹息,“这丫鬟毕竟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人,既然我之前没能教好她,眼下自然要补回来的·不然以后还怎么管束身边的人。”   “是三媳妇啊。”寿宁侯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点点头,“既然是自己院里的事·在自己院里解决就行,怎么还闹到夫人这边。行了,快将人带回去吧,别再让人看笑话了。”   “是。”叶楠夕立马应声,然后看了紫草一眼。紫草站起身,垂着脸跟在叶楠夕身边。只是两人才转手,座上的花蕊夫人却开口:“且慢,今日我是在清肃内院风气·还请侯爷别插手得好。”   寿宁侯却道:“既然是三媳妇身边的人·就让三媳妇自己调教去,她若是没这个能力管好身边的人·求到你跟前,你再插手不迟。”寿宁侯说着就朝叶楠夕抬了抬下巴道·“去吧去吧,日后记得好好管教,别再出什么事了。”   叶楠夕点头轻轻应了声是,就领着紫草往外走。   紫草若真这么被叶楠夕带走的话,今日就算她在这事上输了叶楠夕一筹,这等事她如何受得了,花蕊夫人即从座上站起身,提高了声道:“侯爷!”   康嬷嬷赶紧朝两边打了个眼色,刚刚那两婆子立马快步往花厅大门那走去,疾步越过将要出去的叶楠夕主仆三人,守在门口,颇有种要将人拦下的意思。   寿宁侯这会也沉下脸,看着花蕊夫人一脸严肃地道:“你既然叫我侯爷,就该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寿宁侯府,不是你的公主府!”   花蕊夫人被噎了一下,冷着脸,看着寿宁侯,寿宁侯亦沉着脸看过   侯爷和花蕊夫人竟当着一众晚辈的面闹出矛盾,一时间花厅里人人噤若寒蝉,康嬷嬷这会儿也垂下脸,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叶楠夕刚刚只是微停了一下,瞧着眼下这情况后,再不迟疑,即走到门口处。守在那里妁婆子却有些迟疑了,叶楠夕瞥了她两一眼,冷笑,抬步迈出去。侯爷在这,没有花蕊夫人的明确示意,两婆子到底不敢真将人拦下。   于是叶楠夕领着紫草,还有急忙跟出来的绿珠,安然无恙地出了明华堂,回了暗香院。而她们刚走,萧慕氏等人也赶紧告辞,随后康嬷嬷也示意厅里的丫鬟全都退出去,不多会,这厅内就只剩下花蕊夫人和寿宁侯两人。   花蕊夫人重新坐下,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愠怒,只不过她却将情绪控制得很好:“她到底对你说了什么,竟让你巴巴地赶过来替她出头。”   “你收手吧,趁着还来得及,别再错下去了。”寿宁侯看了花蕊夫人好一会,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和倦怠。   花蕊夫人冷笑:“你永远都是这样,所以将自己大半辈子的时间白白浪费了,你这侯爷的爵位,还能传得了几代。”   寿宁侯愤然道:“你这是要把整个侯府给葬送掉!”   花蕊夫人扬了扬眉毛,一脸倨傲地道:“我是在替你铺就封王之路,你就等着那一天吧。”°   “你——你简直是鬼迷心窍!”两人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寿宁侯抬手指了指花蕊夫人,这样的对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结果永远都一样。   “你若真想侯府能走得顺,就想法子让叶明投诚到我这边,别再有什么明哲保身的心思了。如今叶萧两家是亲家,只有我好了,他叶家才能真正有好果子吃。”   寿宁侯看了花蕊好一会,摇了摇头,终于放弃说服她的想法,转身,甩袖离开了花厅。   寿宁侯走后,外头的丫鬟不见花蕊夫人喊人,也不敢进来。   厅内寂静了好一会后,花蕊夫人才重新开口:“你出来吧。”   这话,是对着空气说的,可片刻后,一个身影却从花蕊夫人座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锦带朱袍,墨发玉面,双目狭长,眉飞入鬓,精致得丝毫不逊于女子的容貌,但看起来并无一丝脂粉气,此人正是萧时   “刚刚,你已经听清楚了。”花蕊夫人看着萧时远道,“那封信里的几句诗词,并非是写给你。”   萧时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他面上的表情就有些冷,再听花蕊夫人这么一说,并着想起那几句诗词,他面上的表情愈加难看了。负在身后的手,不由紧紧握成拳,若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在自作多情,他将无法原谅!   一开始跟他说话的是她,对他表现出关心的也是她,即便出了那等事,她从叶府回来后,亦没有刻意避着她…···   花蕊夫人淡淡道:“我说过,那女人惯会装样子,你偏是不信,还死活要护着她。”   萧时远咬着牙,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夫人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花蕊夫人点点头,她知道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今日之事,因此也不再多说,总归是成功让他看清楚那女人的面目。如此,日后那女人对他的影响将会慢慢减弱,直至消失。   这就是她要的目的之一,子迩绝不能别任何人影响,只能听她的话   然而,萧时远转身前,却又道了一句:“之前,我对夫人说过的话依旧是有效的,请夫人别忘了。”   他说完,就出去了,花蕊夫人却猛地沉下脸。   康嬷嬷进来,走到花蕊夫人身边,小心翼翼地道:“紫草还要留下吗?”   “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花蕊夫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喝出一句,“就为一个贱人,几次三番地忤逆我!”   康嬷嬷忙道:“夫人息怒,此事既已如此,就只能慢慢来了,夫人千万别为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   花蕊夫人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才缓住气,问:“侯爷到底是怎么过来这边的!”   “咱一直就防着她找三爷,却不想这次她竟直接找到侯爷那里。”康嬷嬷说着也有些不甘,“那女人太过奸诈,如今是连侯爷都着了她的道。”   花蕊夫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她有能耐到什么时候!”   晚上,萧玄回来,却意外被寿宁侯给叫过去说了会话,随后,又被请到明华堂这边。花蕊夫人将今日那封信给了他,萧玄接过,怔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   于是暗香院这边,叶楠夕才在饭桌上坐下,就瞧着萧玄从外头走了进来。   ☆、第069章 开窍   因中午那会闹出点不愉快,故叶楠夕这会儿看到他后,挑了挑眉,就垂下眼,拿着碗里的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汤。这是杜二娘特意给她炖的枸杞乌鸡汤,里面还加了好些给她补身子用的药材,用文火煨了三个时辰,整只鸡的精华已整个化在汤里,此时满屋都飘着浓郁的带着许些药材的鸡汤味。   似闻到这股淡淡的药材味后,萧玄才真正意识到她的身体,因之前服了毒药的关系,留下了很大的隐患。前两日那位从京城下来的大夫过来给她把脉时,他没在,回来后问她,她只跟他说没大事。   站在门口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然后觉得放在胸口的那封信有些似有些发烫起来。他在男女情爱上,本就不是细心的人,加上之前那三年的夫妻生活,她都表现得非常得体懂事,因此他更不曾在这上面花过什么心思,直到那天突然出事……   叶楠夕轻轻啜了一小勺鸡汤后,萧玄才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叶楠夕依旧没有看他,似当他不存在般,于是萧玄迟疑了一会,才开口道:“今天,你没事吧?”   叶楠夕这才抬眼,瞧了他一下,淡淡道:“能有什么事?”   这会儿,绿珠拿了一副碗筷进来,摆在萧玄跟前。   叶楠夕就瞅了绿珠一眼,张口问:“今儿加菜了?够两个人吃吗?”   绿珠一愣,三奶奶这话·是不让三爷在这用膳?虽说三奶奶已经打算搬出去了,可是这么明着赶三爷,实在不是件明智的事。眼下,到底还是要依仗三爷的,否则夫人那边发难下来,总不能又去麻烦侯爷。   萧玄自然也听出叶楠夕是在赶自己的意思,只是想着今日发生的事,他不仅没因此而生气,反还生出几分愧疚。再想着怀里揣着的那封心·更觉得胸口那又软了三分,于是便往旁吩咐道:“你去跟厨房说再添两个菜。”   见叶楠夕没说什么,绿珠便应声,退了出去。   叶楠夕自顾自地喝着鸡汤,萧玄想找点话来说,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讪讪的,再加上叶楠夕一直没搭理他,于是愈发不知该说什么好。   干坐了一会,终于等到叶楠夕将碗里的汤喝了大半·暂时放下了勺子。萧玄似终于找到机会,即伸手给她新添上一碗汤,然后道:“这汤不错,你多喝点。”   第一次这么没事找事,没话找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刻意得有些滑稽,于是那动作越发笨拙起来。   叶楠夕这才看了他一眼,抬起脸问:“你一口都没喝,怎么知道不错。”   终于肯跟他说话了,萧玄松了口气·就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尽量自然地道:“闻着······味道不错,看你似乎也很喜欢喝的样子。”   叶楠夕却道:“我不喜欢喝这个·药味太重了。”   萧玄一怔,叶楠夕看着他,忽然问出一句:“夫君知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萧玄又是一怔,然后垂下眼,看着桌上的那两菜一汤道:“这些···…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吗?”   叶楠夕笑了笑,没说什么,就又垂下脸继续喝汤。   虽不喜欢这药味,但也不至于讨厌·既然大夫说吃了对身体好·那她就听话,用食疗好好养上一阵子。无论如何·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不能再垮了。   两人一块吃完饭后,天也彻底黑了,院外走廊上的灯笼都点了起来。萧玄漱了口后,就接过绿珠递上来的茶,依旧坐在那儿,轻轻拨弄着茶盖,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叶楠夕便瞧了他一眼:“你还有事?”   萧玄似做了决定一般,放下茶盏,抬起眼看着她道:“你若真想搬去紫竹林住上些时候就去吧,我不拦着你了。只是这屋里的东西就别动了,终归每月也要回侯府住上几日,那边需要添什么,我让人给你置办去。”   叶楠夕有些愣住,瞧了他好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夫君这是开窍了!”   这话,多少有种取笑他呆愣的意思在里头,但不知为何,他却并不觉生气,反因听她又恢复那等含着三分笑的语气后,心里不由松了口气。随后,甚至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间浮现,隐隐约约,并不明显,但也令他无法忽略。   “今日的事,我都听说了。”萧玄接着道,并说这话时,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嗯,我知道。”叶楠夕勾了勾嘴角,“想必夫人被气得不轻,眼下定是恨不能将我提过去,好好责罚一通,再给安个忤逆之罪。”   “不会有这种事的。”萧玄看着她,平静地道,“我不会答应。”   叶楠夕淡淡一笑,没就他这话多做评价,而是转过脸,看着这屋里的摆设。说起来,这房间里值钱的东西可真不少,当年李氏给她准备的嫁妆,除了金银首饰盒陪嫁的庄子外,还有好些摆着撑门面的古董物件。   只是这些东西要放进棺材里不容易,所以当时被送回叶家的,就只有那些黄白之物。这两天她还想着是不是也将这屋里的一部分古董运   正出神间,搁在炕几上的手忽然被覆盖住,温柔粗糙并且还有点熟悉的触感令她回过神,然后不解地转过脸。萧玄刚刚只是瞧着她放在几上的手,在灯烛的映照之下,细白柔嫩得似带着一股魔力,于是他下意识的就仲出了手。   待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将手放在上面的,而此时,叶楠夕正一脸询问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尴尬,只是总不能解释自己刚刚只是失了神的原因,于是萧玄微咳了一声,便道:“那封信,真的是写给我的?”   叶楠夕愣了一下:“啊?”   从来不曾问过她这样的事,萧玄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前他也知道他母亲那边握着叶楠夕的一封信,不过那信里到底写着什么,花蕊夫人并未告诉他,只是从花蕊夫人几次谈及这事的态度上,他隐约猜出个大概。要说是一点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只是事情牵扯太大,为顾全大局,他才一直忍着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唯等着什么时候寻得合适的机会,然母亲将那封信交给他销毁就是。   “为何,一开始不跟我说?”萧玄顿了一顿后,低哑着声道,“难不成,也忘了这事?”   ☆、第070章 心动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会,要抽出手,萧玄却压紧。她便笑了笑,张口道:“夫君以为呢?”   萧玄一怔,随后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显得无比多余。   良久,他才又问一句:“忘了吗?”   有点像是给她,也给自己一个理由的意思,然而当看到叶楠夕真的点头时,他还是有一瞬的失神。   叶楠夕缓缓抽出手,若无其事地道:“时候不早了,夫君回去歇息吧。”   萧玄收回手,看了她好一会,因侧过脸的关系,使得他那双眼睛看起来比往日更加幽暗。叶楠夕挑了挑眉,倾身过去,一手支着下颌,歪着脸看着他道:“还是夫君不舍得走了?”   她这么一笑,弯弯的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似盛着一泓春水,有种说不出的娇俏动人。   萧玄沉默一会,随后仿若想通了般,自嘲地一笑,就抬手在她光滑小巧的下巴上轻轻捏了一捏,哑声道:“你打算让我留下吗?”   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说出这样的话,叶楠夕不禁一怔。   这天底下,怕是只有他,想跟自己的妻子亲热却必须获得允许才行。   叶楠夕没有回话,然而她眼里的神情却已给了他答案,萧玄无奈一叹,拇指在她鲜润的红唇上轻轻擦了一下,柔嫩的触感让他恋恋不舍。只是看到她微蹙了一下眉头后,他只得放开手站起身道:“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叶楠夕抬手碰了碰自己微微有些发痒的唇,刚刚他那个动作,带着几分挑逗的意思在里头。这男人,似乎也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冷峻不解风情,只是这么渴望的情况下,竟还能起身离开。真不知是说他有风度,还是该赞他自制力不错。   手指在唇上轻轻擦了擦,刚刚她若有一丝暗示的话,他今晚必定是留下来了。   只是,开窍得有些迟了呢。   萧玄回了前院的房间后,便让人给他备洗澡水,而当他脱下外衣时,放在怀里的那封信掉了出来。他一怔,回过神,便弯腰将那封信捡起,打开。   她的字迹他是认得的,娟秀里透着几分洒脱很是好看。   会合何时谐,会合何时谐…···   心里默念着这诗词的最后一句,看着她最后几笔明显比前面多了几分沉重和凝滞,于是那个谐字的笔划看起来即少了几分洒脱。   萧玄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张已带了折边的纸。心里无数次地想着她写下这几句诗词时的情形,和心情,直到末年进来跟他说洗澡水已备好时,他才缓过神,然后将那张纸重新折好放入一个锦盒内。   年底了,侯府上下都开始忙了起来,对于这等有爵位的世家大族来说每一年的年末都是极其重要。平日里的人情往来或许可以减免些,但是像年节这样的时候,却丝毫马虎不得。而除去亲戚好友,官场同僚外,还有一项更需注意,就是往京城那边送去的礼,特别是往宫内送的礼。   而因花蕊夫人是长公主的关系,这些年宫里的打点自然都是由她来拿捏余下的就由萧慕氏去安排。因此,这段时间花蕊夫人倒真是忙得没多余的精力放在叶楠夕这边。“情书”一事,因人证物证具都摆出来了花蕊夫人明面上也不好拿捏叶楠夕什么。再又因寿宁侯忽然插手,以及萧玄一直以来的态度,暗地里,花蕊夫人也沉住了气,没有多做为难。   至于紫草的事,她似也不怎么着急,或者这样的小角色还无法让她分出宝贵的精力去处理,只是交待了康嬷嬷几句。康嬷嬷自然会意,紫草既已背叛,那么叶楠夕多多少少是已知道了些事。只是叶楠夕囡叶家的关系,还有萧时远的要求和萧玄的态度,花蕊夫人暂时还能忍着。但紫草的存在,对花蕊夫人来说就是个讽刺,是不可能留下的,就看什么时候方便了。   侯府的人情往来,送礼拜访等事,自然是轮不到叶楠夕头上。   因此,这几日她也趁着花蕊夫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机会,频频出去,准备年后的搬迁事宜。   “三奶奶,这是杨府的大奶奶送来的回帖。”紫竹林的书房里,叶楠夕正摆弄一盆紫竹盆景时,紫草就掀开帘子,拿着一张帖子从外进来。   叶楠夕闻言转过脸,一边伸手接过那张帖子,一边道:“杨府也开始准备了,我看看是什么。”   叶楠夕在重新布置紫竹林的同时,已经为年后的百善会在做准备了。按往年的惯例,每月一次百善会,除了一些直栅了当的募捐之外,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就是拍卖活动。而这些拍卖的物品,自然是由百善会的人想法子让各个富商或是勋贵人家提供。譬如之前凤言开的那张屏风,就是算是参与拍卖的物品之一,只不过贵重程度不够,不能作为压轴物品。   每次百善会的拍卖,差不多都会有一件压轴之物,如此,才能算得上是成功的。听说上次花蕊夫人在公主府举办今年的最后一次百善会,作为压轴的是一套七彩的翡翠器皿,最后的成交价是七万五千两。   这算是近三年来,在百善会上拍出的最高价了。百善会不是纯粹的拍卖行,能出这样的价格,足以令人咋舌了。而这还仅是明面上的帐,基本上是用来遮人眼目的,私下里的钱权交易还有多少,没几个人知道。   七天前,叶楠夕就依照惯例,定制了几十张洒金卷草纹的请帖,以百善会的名义给各大世家和豪商发了出去。如今送来回帖的,都是表明到时会提供拍卖物品的,有的还会在回帖里商议成交后的分成之事。   “金杯一对。”叶楠夕打开那张回帖后,却见上面只落了这么简单的四个字,怔了怔,便自语了一句,“这位杨大奶奶是第一次参加百善会吗?”   凡表面要将宝贝放在百善会上拍卖的,提供者第一步首先要做的是将物品加以详细的说明,即便是一对单单由黄金打造的杯子,最起码也要说出大小和重量,若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也需要特别指出。没有只这么简单到如此苍白的地步,这样的回帖,若不是另有它意的话,那就是带了几分轻视的意思在里头了。   只是杨家在俞川也算是有些根基,但却是从商转仕的,依杨家如今的地位,真没必要要跟她过不去。   紫草便道:“杨家那位送帖子过来的管家还在外头候着,三奶奶要见吗?”   叶楠夕想了想,便点头:“请他进来。”   不多会,就瞧着一位身着赭石色长身袍的中年男人从外进来,恭恭敬敬地给叶楠夕行了一礼。叶楠夕便又翻了翻手里的回帖,然后问了一句:“杨夫人这回帖,是不是漏写了些东西?”   “回萧三奶奶的话,我们太太说,家里金杯有几对,如今是还拿不定主意到时要拿出那一对过来,所以才暂且就写了这么几个字。太太还说,萧三奶奶若是有空的话,希望能去杨府做客,以便看一看那几对金杯,或许萧三奶奶也能给个好的建议。”那管家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锦盒,双手递给叶楠夕道,“这是我们太太送给萧三奶奶的,还望萧三奶奶别嫌弃。”   叶楠夕迟疑了一下,就接过那个锦盒,打开,便见里面放着的,竟是几张银票,粗一看,不下五百两!   “这是——”叶楠夕抬眼,一脸狐疑地看着对方。终于知道百善会的油水之丰了,这才开始呢,就收到这么一笔红包了。只是她一时却想不透,扬大奶奶为何要给她送这个,无利可图啊。   “我们太太希望明年能拿个头筹。”那管家见叶楠夕询问地看过来,便低声道了一句。   原来如此,所以刚刚才说要让她去杨府走一趟。所有在白善会上拍卖的物品,知道的最清楚的就是她了,能在百善会上拿到头筹,基本上都是作为压轴出场的。而得到这份殊荣的物主,是能在百善会的许可之下获得极大的利好,并且这些利好,很多时候是体现在仕途的顺畅   因此,这压轴的物品对百善会的主办者来说,并不难寻,但却很难定。   叶楠夕笑了笑,就合上锦盒,递回去道:“这个我目前还做不了决定,离元月十五还有一段时间呢,足够杨大奶奶好好准备的。”   那杨管家倒也不怎么意外叶楠夕会还回那个锦盒,只是眼里闪过一分失望,然后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给的太少了,对方没看上。这位萧三奶奶毕竟是侯府的儿媳,这点银子还真没放在眼里也不定。   杨管家神色自若地接回锦盒,放回袖中后,就谦卑地道了一句:“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三奶奶莫怪。”   叶楠夕笑着摇了摇头,就让紫草将他送出去。   却他们刚出去不久,绿珠就进来道:“三奶奶,大姑奶奶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大姐?”叶楠夕一怔,一转头,就瞧着叶楠玉一脸严肃地从外进来,眉心的胭脂痣在雪光的映照下,夺目异常。   ☆、第071章 心声   “你到底想做什么!”叶楠玉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却非常严厉。叶楠夕一开始表示要参与百善会时,她本就是反对的,后来虽是被说服了,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叶楠夕也只是跟在边上帮忙而已,既然她在侯府里不怎么好过,那么将心思多放在外面的社交上,多少能调整一下心情。可叶楠玉万万没想到,叶楠夕竟借着参与百善会的由头,要从侯府搬出来!   “大姐哪来这么大火气?”叶楠夕给叶楠玉递上一盏茶,就在她旁边坐下,笑着道,“难得姐姐这会儿还能抽出空过来,待我整理完这些帖子,就带姐姐去园子里看看,小时候姐姐和我都跟母亲来过紫竹林的,如今应该很是怀念吧。”   “你先别跟我说这些。”叶楠玉今日是为什么来的,自然不会因叶楠夕这么几句话就忘了。她说着就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叶楠夕道:“你什么性子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你跟萧三爷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要从侯府里搬出来?”   叶楠夕笑了笑:“姐姐是哪儿听来的话,我跟三爷好好的呢,我又何曾说过要搬离侯府。”   叶楠玉道:“我昨日见过父亲了,你莫要再瞒我!”   叶楠夕微怔,便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水,只见茶水里映出自己的倒影,隐隐约约的,手微微一晃,那里头的倒影即跟着往一边倾斜   见叶楠夕沉默下去,虽表情看着很是平静但因垂下眼的关系,所以在叶楠玉看来,似她在极力隐藏心里的难处一般,于是便稍稍放缓了声音问:“难不成,是这些日子,萧三爷处处为难你?所以你才……”   “姐姐误会了。”叶楠夕沉吟一会,便抬起眼道,“三爷这段日子待我算是很不错的,我也不是要搬离侯府只是先将紫竹林租下,以后若是有需要时,就直接宿在紫竹林内。”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真正关心她的人面前,她不想也不会将一切责任都推到那个男人身上。   叶楠玉打量了叶楠夕好一会,想起昨日父亲跟她说:日后夕娘若是有什么任性的地方,只要不过分,就由得她去,你能帮得上的就尽量帮一些。父亲为何会说那样的话?难不成,这丫头是想······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叶楠玉目中浮现出诧异之色:“夕娘,之前就听老太太说你有和离之意,难不成,到了如今,你还有这个念头!?”   叶楠夕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微微一笑地点了点头。   叶楠玉怔住:“你不是说,萧三爷待你不错?连你要参与百善会一事,他都支持你,在花蕊夫人面前更是极力维护你难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杜撰出来骗我们的?”   叶楠夕摇头:“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叶楠玉更是不解了:“那是为何?”   “侯府太复杂了,花蕊夫人又很不好相处我在那里过得太累。”叶楠夕说着就是一笑,“只是希望自己能过得轻松一些,但是一下子提出和离的话,侯府必是不会答应的,因此就只好先借着百善会的事提前准备。”   “你——真是疯了!”叶楠玉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有哪个世家大族里没些个糟心事,就是乡下的农户人家,妯娌之间也都少不了有拌嘴的时候。自古婆媳间的相处就是个难题你也不是刚刚嫁进去的新媳妇这些事理你早该明白才是。最重要的是,只要三爷是站在你这边无论什么事都好解决,你就算是为着之前被送回娘家那事要跟三爷赌气的话也不能用这样的法子。夕娘,凡事都要拿捏得准,你才能永远站住理,这次,你任性得太过了!”   叶楠夕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赌气。”   “那你是?”叶楠玉又仔细打量了叶楠夕一眼,这才注意到自己这妹子,看起来似跟以前有稍许不同了。这不同并非是指容貌上的变化,而是那等神情姿态,较之印象中的叶楠夕,多了几分随意和洒脱。   “姐夫待姐姐是真的好,我看得出来,姐夫心里眼里都有姐姐,三爷,连姐夫的一半都比不上。”叶楠夕说着,就拨了拨茶盖,喝了一口,然后才接着道,“而我,也忘了许些以前的事了。   离了心的夫妻,何必还要勉强过下去,更何况那侯府里的人,一个个都不好相处。”   叶楠玉会出叶楠夕话里的意思后,就盯着叶楠夕问了一句:“你到底是因为侯府的人情关系,还是因为三爷的态度而做的这个决定?”   叶楠夕放下茶盏,淡淡道:“都有吧。”   这个妹子,自小就表现出异于同龄孩子的聪慧,后来虽是跟在老太太身边学得怎么收敛锋芒,但心里的那份高傲,却从不曾改变。   叶楠玉沉默了一会,才似叹息般地问道:“夕娘,你爱着他吧?”   叶楠夕一愣,就看了叶楠玉一眼,随后想了想,便轻轻一笑:“以前或许是吧。”虽嘴上说得不确定,但在那一瞬,她心里就已经肯定了这个答案。若非如此,她为何会独独忘了他,为何每次要回忆起关于他的一切,头都会痛,心里也会跟着生出强烈的抗拒感,以及莫名的心悸。   而萧玄,从他这段日子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大约能猜得出,之前那几年,他待她最多只有尊重,却没有爱。更何况早在他们成亲之前,就有了一个凤十一娘,一个他宁愿退亲也不想辜负的姑娘。   那么渴望他的爱,却自己知道永远都盼不到,那种失望,应是深入骨髓……是绝望了吧,所以,她在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才会有那么大的怨。即便如今他对她的态度已有所转变,但那样的失败和失望,她不想再去尝试。   “你姐夫,也并非是如你看到的那样。”叶楠玉似无奈的笑了笑,“今日的地位,是我一步一步争取来的。夕娘,这天底下的男人,还有几个是能纳妾而不纳的?你嫁的不是小户人家的子弟,而是侯府里的少爷,这样的男人不可能如话本上说的那般,整日就将一颗心放在你身上。”   ☆、第072章 纵容   “嗯······”叶楠夕身子微倾,有些闲散地靠在一边的扶,平静地道,“对于一个丈夫来说,萧子乾做得已是足够,我对他没有什么不满的。”   这等漫不经心的,看起来明显带着敷衍的态度令叶楠玉极是生气。她这妹子,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上太过偏执。若还是待字闺中的年纪也就罢了,由得她做梦去,总归到嫁了人后,就明白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她这妹子成亲三年有余,竟还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结,甚至因此要阄和离,简直是胡闹!这天底下的夫妻,有几对是从始至终都是心心相印?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平日里的一茶一饭,一言一笑才是两人之间实实在在的羁绊,才是可以相互扶持着走完这辈子的东西。   “你既然没有不满,为何还要阄这一出。”叶楠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楠夕道,“夕娘,这事不是闹着玩的,男人的耐心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长,千万别冷了他的心。”   问题是,她的心,早已冷了呢。不是不明白叶楠玉的忧心,只是那些想不起来的事,记不起的人,她何苦还要为难自己。   叶楠夕呵呵一笑:“姐姐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叶楠玉看了她好一会,就摇了摇头:“你真的清楚?你要知道,你如今能这么惬意地坐在这里,可不仅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主要还是囡为他愿意纵着你的关系。夕娘,在侯府那样的地方,一个男人能这么纵着你,怎么能说他心里没有你。”   叶楠夕沉默了片刻,眼神飘向门外,淡淡道:“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且不论他和她之间到底有没有感情了,单论花蕊夫人那个疯狂的计划以及父亲的决定,还有萧时远对她那如入魔般的情感她都不可能在侯府安稳太久,比起日后的被动,她宁愿抓住现在的主动。   叶楠玉说的没错,她现在就是在利用萧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来挣脱那个地方,彻底斩断自己的过去。而且,父亲曾说过,花蕊夫人虽强势,但侯府已有大厦将倾之势。   就算她现在不出来,过不了一年半载父亲也会给她选择。只不过这事,除了她,没别的人知道罢了。   “你——”叶楠玉气结,“你怎么就这么固执!”   “姐姐就当是我任性好了,我乖顺了二十年,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任性一把。”叶楠夕说着就站起身,走到叶楠玉身边,挽着她的手道,“好了,姐姐好容易过来一趟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带你逛园子去,紫竹林的雪景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叶楠玉抚额叹息,她本以为今日过来多少能说动叶楠夕。可这一番交谈下来,她才知道叶楠夕早已油盐不进,就认准了那个方向,一门心思就往那冲。   “今日我只是抽空出来看看你,就先这样吧。”叶楠玉站起身,看着叶楠夕道,“如今想必连老太太的话你也是不听了,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无法但愿以后你不要后悔才好。”   这话听着有些沉重叶楠夕却是笑了笑,好言道:“姐姐再多坐一会吧。”   “我有些乏了而且两孩子还在家里,光奶娘看着我不放心。”叶楠玉摇摇头就往外走。   “我送姐姐出去。”叶楠夕说着就跟上,随后又道,“姐姐如今是有了身孕,说来也是不应该这么往外跑的,是我不该,这个时候还让姐姐为我操心。”   两人走出门口后,叶楠玉将要上马车时,才又转头看着叶楠夕道:“百善会的事,你无需花太多心思去琢磨,丁四奶奶让你做什么,你做着就是,即便做得不好,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叶楠夕点头,叶楠玉心里暗叹一声,然后扶着丫鬟的手小心上了马车。   眨眼,就到了春节。   只是侯府的热闹似跟叶楠夕没多大关系,除了祭祖时,她随大流走了一圈外,别的时间,基本都是待在暗香院。花蕊夫人因暂时不想看到她,头几日也都没让人请她出来。只是到了元月初六那日,照往年的惯例,是花蕊夫人在公主府摆宴的大日子。所有宴请的人家,都是平日里有往来的,而像这样的宴席,很多夫人都是携带自家的闺女或是哥儿一同前往。于是,似这样的日子,也等同于贵妇人们相看未来儿媳或是女婿的好机会。   既然是花蕊夫人摆宴,那身为儿媳的自然是不能不到场的。即便叶楠夕已打算搬出去,但出去以后,她却并非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到时的社交会比现在更加频繁。所以,花蕊夫人的宴席对她来说,也算是前期的热身。   只是当叶楠夕入了公主府,才发觉,今日这个宴会,可真算是故友大聚会了。刚刚只是大略一扫,就发现好些个眼熟的人,王夫人和凤十三自然是在内的。并且她看过去的同时,凤十三娘也朝她这看了过来,并对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叶楠夕回报一个微笑,心里却暗自猜测,这凤十三娘每次看到她,都一副神秘兮兮,不怀好意的样子,真不知是打着什么主意,实在让人轻松不起来。   “三奶奶过来了,好巧我才问起你,却一转脸就看到人了。”叶楠夕刚收回目光,旁边就传来一个略带几分殷勤的声音。她转头,便瞧着一个四十上下,身材丰满,满头珠翠的妇人朝她走来。   叶楠夕认出对方后,即微微一笑,寒暄道:“原来是杨夫人,您也到了。”   杨夫人圆乎乎的脸上盛着满满的笑意:“也是刚到,今儿前来赴宴的人真不少,三奶奶去我那边坐坐?有好几位夫人都想结识三奶奶你呢。”   叶楠夕不动神色地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笑道:“我母亲过来了,我先去过去那边,就先不打扰杨夫人您几位的雅兴。”   “呵呵,那三奶奶就先过去吧,一会我再来请你。”杨夫人笑着点头,看着叶楠夕离开后,心里微微一叹,还以为是个年轻好糊弄的,却不想,一样是滑不溜秋。   ☆、第073章 争吵   年氏刚跟几位夫人打完招呼,叶楠夕就走了过来,面带浅笑地问:“太太过来了,薇姐儿和珍姐儿呢?我刚才看到她们呢。”   自叶楠夕租下紫竹林后,年氏每次看到叶楠夕,心里都有种复杂的感觉。叶家这位姑娘,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形容。说起来她比叶楠夕也就年长十一二岁,她嫁过来时,叶楠夕已经被老太太带在身边教养,所以一直以来,她对这位颇受长辈赞誉,平日里又表现得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的姑娘有种说不出的在意。   一开始她是想与其亲近,然而对方待她却永远都是那么客客气气,不冷不热,久了,她也就放弃了这心思。再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曾经对叶楠夕的在意慢慢变成了警惕,因为这姑娘太能讨得叶明的欢心了,以至于令叶明在某种程度上冷落了她的孩子。加上当年李氏曾将那么多东西留给叶楠夕,叶明却一句异议都没有,令她觉得说不出的委屈。就算是李氏自小带着身边养的,但再怎么,也是个妾室生的姑娘,怎么就金贵成这样!只是,那会儿的叶楠夕已经跟萧三爷定亲,正经是侯府未来的儿媳,而她在叶明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曾经的李氏。所以当时她心里纵有再多的不平,也都暗暗忍着,并说服自己,日后她的两孩子定还有需要叶楠夕帮衬的地方。   却不想,不过三年,叶楠夕就被侯府以那样的方式送回来。而当时,事情都到了那等地步了,叶明却还是护得那么紧。她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然而十几年的夫妻相处,她知道她丈夫决定了的事,是不可能改变,她也不敢真就此事跟叶明对着干。于是即便当时她恨不得亲手掐死叶楠夕,却也不得不费尽心思为叶楠夕周全这事。   后来,事实证明,她丈夫永远是正确的。   在叶府处于如此劣势的情况下,侯府竟真的让步了!随后,事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好转过来,叶楠夕回了侯府,并且过得比之前还要自在。并且在明知花蕊夫人和丁四奶奶不和的情况下,她还能跟丁四奶奶结盟,参与百善会,如今更是为此专门租下紫竹林。   这些事,是她一个月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无论叶楠夕是使用了什么手段达到这些目的,都足以证明这个女人确实不容小觑。所以即便她很介意叶明答应将紫竹林租给叶楠夕,同时心里又有些许庆幸,之前叶楠夕被送回叶府的那段时间,她没有跟叶楠夕彻底交恶。   “那两丫头刚刚被几个小姐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年氏打量了叶楠夕一眼,面上露出亲切的笑,“我这会儿也要找她们呢,夕娘若是有空,就随我过去瞧瞧,薇姐儿性子鲁莽,我担心她不慎冲撞了谁。”   注意到年氏示好的态度,叶楠夕笑了笑:“小姑娘们这会儿一般都在晨露亭,我正好也要去那边看看,就陪太太一块过去吧。”   “今儿二姑爷没有陪着你一块过来吗?”两人一同往晨露亭去的路上,年氏就关心地问了一句。   叶楠夕道:“他早上正好有事,所以会晚一些过来。”   年氏点头,只是想了想,又道:“我听你父亲说,你以后多半时间会直接宿在紫竹林里。”   叶楠夕淡淡一笑:“有需要的时候。”   年氏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迟疑了一会才道:“二姑爷待你不错,你应当好好珍惜。老太太前两日问起你了,我倒不好跟老太太多说你的事,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老太太吧。”   她如今是叶楠夕的嫡母,叶楠夕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并且紫竹林还是从她手里租出去的,老太太若知道,第一个要数落的就是她。所以这个恶人她可不想当,既然是叶楠夕自己做得决定,自然是由叶楠夕自己善后。   叶楠夕会意:“过两天我会回去看看的,太太不必为此忧心。”   “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地说话,总归老爷向着你我也没法,不过你需记得,不管做什么,都别给叶府抹黑。就算你不顾着后面几个弟妹,也得多想想老爷和老太太。”   年氏就是直来直往的这点,令她讨厌不起来,叶楠夕心里一晒,点头道:“我明白。”   两人说到这,正好就走到晨露亭这边,抬眼看过去,便见那亭子里头或者坐或站着,有十多个年轻姑娘。叶楠薇和叶南珍就在其中,除她们两外,叶楠夕一眼看到的,还有萧蓉嫣和凤十三娘。   她不由蹙了蹙眉,旁的人也就罢了,凤十三娘也跟这些小姑娘凑在一起做什么?虽说凤十三娘的年纪跟叶楠珍一样,但因之前凤十三娘的种种表现,她对这姑娘一直就存有警惕。   果真,令她担忧的事已经发生了。   两人还未走进亭子,就听到叶楠薇气呼呼地道:“你刚刚说谁?谁不要脸了,你有胆就给我说出名儿来,别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别以为你有个了不起的娘,所有人就得巴结着你,我才不怕你呢!”   年氏大惊,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去,笑着道:“这是怎么了,姑娘们好容易待在一块说些体己的话,怎么就拌起嘴来了?”   叶楠薇那些话是对萧蓉嫣说的,按说此时萧蓉嫣是这亭子里的小主人,即是客人又是长辈的年氏进来,萧蓉嫣理当起身招呼才是。只是刚刚叶楠薇的那说得太冲,萧蓉嫣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这会儿瞧着年氏进来后,就当做没看到一般,冷着一张脸哼了一声。   旁边的几位姑娘都有些讪讪地站起身,有认识年氏的便低声问了声好,却这动作一出来,就马上被萧蓉嫣瞪了一眼。于是余下的那些姑娘顿时觉得尴尬极了,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叶楠薇瞧着这一幕,亦是冷笑一声:“仗势欺人有什么了不起。”   萧蓉嫣大怒:“你说什么!”   叶楠薇即抬着下巴道:“就说你仗势欺人怎么了,我敢说就敢认,不像你!”   这丫头的脾气,日后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年氏脸色变了几变,赶紧走到叶楠薇身边,低声喝道:“薇儿怎么说话的,还不快跟蓉姐儿道歉。”   叶楠薇撇着嘴道:“娘!你不知她刚刚对我说了什么,应该道歉的是她。”   萧蓉嫣却微微笑了起来,然后看着年氏道:“原来是叶夫人,想必叶夫人刚刚已经听到叶四姑娘对我说的话了,真想不到四姑娘好大的脾气,来公主府做客也能这么耍横。”   被一个晚辈这么讽刺,年氏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但却不得不陪着笑道:“蓉姐儿莫生气,这丫头脾气本来就不好,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萧蓉嫣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都是叶院长育人有方,今儿我总算是见识到叶府的家教了。”   叶楠薇彻底怒了,瞪着萧蓉嫣张口就道:“你有家教,你有家教你能在背后肆意论人长短,说人坏话,散布谣言!”   萧蓉嫣脸色微变:“你胡说什么,我怎么论人长短散布谣言了!”   叶楠薇不屑道:“你这会儿不敢承认了,不过刚刚大家都听见了呢,你以为不承认,就能当自己没说过吗。”   眼见两人越是气越壮,年氏不得不喝斥一声:“薇儿还不住口!”   叶楠夕站在亭外看到这一会后,注意到凤十三娘自刚刚到现在,一直就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但叶楠夕却注意到,凤十三娘较之旁边那些姑娘看戏的表情,明显多了几分算计和关注。   这会儿,凤十三娘就拉了拉萧蓉嫣道:“嫣儿别生气了,薇儿妹妹到底年纪小,你何不就让着她几分。也别让薇儿妹妹道歉了,到底都是前来赴宴的客人,若真闹出什么不愉快,花蕊夫人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这话,听着好听,但明显是在拉偏架,对叶楠薇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   叶楠夕即拨开挡在前面的丫鬟,走了进去,笑吟吟地道:“我倒是想知道,蓉姐儿刚刚说了什么,惹得薇姐儿这么生气。”   萧蓉嫣刚刚根本没看到叶楠夕,因此不免吃了一惊,面上的表情也有些凝滞住。旁边的姑娘相互递了个眼色,知道来的是侯府的三奶奶后,都赶紧行礼问好,凤十三娘亦是一边行礼,一边笑着道:“三奶奶来得真巧,不知是不是宴席要开始了?”   “不算巧,没瞧得这两丫头到底是因何事起的冲突。”叶楠夕笑眯眯地道,“只是这两丫头都是火爆性子,这个时候问她们准没得好话,既然十三娘刚刚一直在这,不如十三娘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若真是薇姐儿不分青红皂白地言语无状,我这当姐姐的自然是要让她给蓉姐儿道歉的。但若是蓉姐儿有错在先,那么我这个当婶婶的,也不能当做没看到,任着蓉姐儿错下去,十三娘说是不是。”   ☆、第074章 交锋   萧蓉嫣面露怒容,本欲张口的,却看到叶楠夕那等嘴角边虽是噙着一丝笑,但面上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表情后,她就咬了咬唇,将要冲口而出的话给吞了下去。这段时间,萧慕氏数次告诫她,重回侯府的叶楠夕不比以往。如今她这位三婶婶不仅能让三叔死死护着,还让侯爷站出来替她说话。最让人警醒的一件事莫过于年前时,花蕊夫人想要寻叶楠夕的错,并且当时叶楠夕明明都被花蕊夫人拿捏住了,偏最后,竟还是安然无恙地回去了暗香院。   从哪以后,侯府上下就都琢磨出点味来了,于是对待暗香院平日里交代的琐事,愈发不敢马虎。   一个人锋芒毕露的时候,千万别急着撞上去,这样只会将自己送去给对方拿来立威,更何况叶楠夕还是她的长辈。萧慕氏跟她说这些的时候,特意让她留心了这段时间来,叶楠夕待花蕊夫人是个什么态度。   用萧慕氏的话就是,即便叶楠夕对花蕊夫人心怀怨恨,但在花蕊夫人面前,叶楠夕身为儿媳应尽的礻L数,从不曾有一丝马虎,更不曾在人前表现出一丝不恭。为什么?不是因为她这位三婶婶是个软柿子,而是这女人如今学会了不吃眼前亏。并且,为了以防万一,她这位三婶婶几乎每次去明华堂请安,身边必有她三叔相陪。   萧蓉嫣学不来叶楠夕那样狡诈耍滑的做派,也学不来那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于是只得管住自己的嘴,抿着唇,既愤怒又不屑的瞥了叶楠夕一眼。   凤十三娘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叶楠夕进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后,萧蓉嫣会马上跳出来跟叶楠夕争锋相对的,却不想竟偃旗息鼓了。这岂不等于,萧蓉嫣是默认了叶楠夕有这个可以评判的权利!?   而此时,她被叶楠夕点了名,萧蓉嫣不说话·她就不能不开口了。只是这会萧蓉嫣却警告般地看了她一眼,凤十三娘心里不由一声嗤笑。暗道,蠢丫头,怕是还不知道萧三奶奶这会儿指名要自己开口,实际上却是再算计你呢。刚刚萧蓉嫣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若真由她道出来,萧蓉嫣指定会因此恨上自己,跟着阄出新的矛盾。真是,好容易让萧蓉嫣和叶四姑娘相互看不顺眼,本还以为能开出一场好戏的·结果就因这女人忽然过来,白费了她一番心思。   “毕竟是叶四姑娘和蓉姐儿两人之间的事,三奶奶若想知道前因,正好叶三姑娘也一直在这,三奶奶不如问一问三姑娘吧。”凤十三娘说着就笑了笑,然后往亭外看了看,就道,“宴席应该要开了,我得过去我娘那边了,几位妹妹不过去吗?”   这话一出·亭内心思活络的姑娘们即跟着笑道:“是呢,也该过去了,听说今儿我姑姑也会前来赴宴·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我得过去问声好。”   “我舅母也过来了,我也得过去闻声好。”   “我也是,那就一起去吧。”   不多会,十多位姑娘就走得只剩下萧蓉嫣和叶楠薇和叶南珍几个。   叶南珍一时间有些紧张,她虽很多时候说话不经大脑,但这并不代表她傻,刚刚叶楠薇跟萧蓉嫣起了冲突时·她就明白这事儿没有自己插嘴的份。叶楠薇有年氏·萧蓉嫣则是侯府里嫡出的姑娘,而她·怎么看都像是给人垫背的,所以忽然被凤十三娘点名·她赶紧求助般地看向年氏。   年氏这会儿也大概猜出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薇儿脾气冲,但跟侯府的姑娘并无私怨。明明是几句口角的小事旦凤十三娘明显是不愿开口提及,那自然是因为萧蓉嫣的话太不中听,并且必是在暗指叶家。想必还是因为叶楠夕,她就知道,叶楠夕的事虽是给了外头的人一个说法,但却改变不了侯府的看法。   年氏一想到这,心里就是一阵的暗恨,这死丫头果真是拖累了薇儿!   瞧着凤十三娘说完那句话后,也要跟着离开,叶楠夕便道:“十三娘急什么,难得碰上,一会与我一块过去也不迟。”   总觉得凤十三娘挑拨叶楠薇和萧蓉嫣之间的关系,不是随性而起这么简单。这女子,初一出现,就已明明白白表明了对自己的敌意,偏在人前又表现得这么温柔得体。   见叶楠夕颇有种揪住不放的意思,年氏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萧蓉嫣,嘴角一扬,就露出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好了好了,姑娘们拌几句嘴而已,值得你这么认真的。行,两位姑娘也别板着脸,夕娘刚刚是开玩笑的,前面宴席是要开了,咱都过去吧。”   萧蓉嫣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窝囊,以前,她何曾这么畏首畏尾过。三叔就罢了,为何如今连祖父也站在这女人那边!   叶府的太太倒也是个聪明的,看得出来萧蓉嫣已在叶楠夕面前退了一步,所以也跟着做出退让。凤十三娘似笑非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便对萧蓉嫣道:“既然三奶奶邀我一快过去,那嫣儿也一起吧,三奶奶爱开玩笑,这样咱路上也能有笑话听。”   暗指她是个笑话么,叶楠夕笑了:“今日丁四奶奶也携了录哥儿过来,不知十三娘可有见到?”   凤十三娘微怔,只是眉眼一转,面上就已带上浅笑:“之前一直在这边,所以倒是没有瞧着。”   叶楠夕微微一笑:“我过来时,王夫人跟丁四奶奶相谈甚欢,想必录哥儿这会就在王夫人那,十三娘过去后定会看到。”   这语气,总像是她知道了什么一般,凤十三娘有些狐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淡淡道:“是吗,那可能是我母亲在跟丁四奶奶谈十五那天百善宴的拍卖事宜,听说三奶奶是今年的主持人之一,到时我凤家的东西,有可能会麻烦三奶奶。”   凤家也有东西要拿来拍卖,这倒是有些意外,叶楠夕诧异地打量了凤十三娘一眼,随后点头道:“难得王夫人初来俞川,就能有这份心,想必丁四奶奶一定很高兴。”   然而她这话一落,凤十三娘却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可不一定。”   叶楠夕挑眉,正待要问何意,年氏却忽然开口:“哦,二姑爷过来了。”   叶楠夕抬眼,便瞧着萧玄正往这边走来,修长挺拔的身材配着崭新的青色滚边阔袖长袍,在公主府美轮美奂的园景下,有种说不出的风流俊秀。刚刚还未走远的姑娘不禁停下脚步,偷偷回头打量,乱了一地芳   凤十三娘亦转头,看到那缓缓走来的男子后,面上露出一抹浅笑。   ☆、第075章 秘事   萧玄走过来后,凤十三娘便张口道:“还以为萧大哥今儿不会来的呢,正打算过会就告辞的。”   萧玄对她点了点头,又对年氏微一颔首,然后看向叶楠夕:“我有事与你说。”   年氏淡淡一笑,便领着叶楠薇和叶南珍先行一步,凤十三娘也请萧蓉嫣同行,只是萧蓉嫣从萧玄身边经过时,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祖母的宴席都要开了,三叔别晚了。”   凤十三娘打量了叶楠夕一眼,抿嘴一笑:“有三奶奶在旁提醒,萧大哥准晚不了的。”   这句话里透着几分亲热和娇嗔,叶楠夕微挑了挑眉,这姑娘,该不会是想妹承姐愿吧?   目送凤十三娘离去后,叶楠夕才瞥了萧玄一眼:“凤家姑娘待你倒真是亲厚。”   萧玄神色淡淡:“早年结识的朋友而已。”   这话,像是解释,又像在指她多心的意思。叶楠夕打量了他一眼,玉树临风的男子,又有如斯身家背景,会招蜂引蝶也是正常,区别在于他心里是否有意。想了想,便觉得无趣,于是下了台阶,走到他跟前问:“你这会儿找我什么事?”   萧玄先示意她随自己往开宴的方向行去,然后才闲聊般地开口:“百善会的事,你准备得如何了?”   叶楠夕有些意外他会问自己这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差不多了,要参与拍卖的物件已确定有二十件,其中不乏价值不菲之物,想必到了那天,入账的银子会很可观。”   萧玄再问:“参与拍卖的物品,有没有字画一类”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有,有两副古画,都是的名家之作,我和丁四奶奶等人商议之后觉得,其中一副有望能拿下头筹。”她说到这,就不解地看着萧玄,“你这会儿问这个做什么?”   萧玄沉吟一会,就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道:“那两副画,如今已经交到你手里了?”   “怎么可能,那么贵重的画就算主人愿意先送过来,我也不敢收下。”叶楠夕摇头,“自然是到了百善宴那日,由画的主人拿过来才算妥当。”   “那两副画的主人都是谁,你可了解?”   “两副画都是同一人,就是城北薛家,跟侯府还有点关系,薛夫人跟花蕊夫人常有来往。”叶楠夕说到这,就瞅着他道,“说了这么多,你该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萧玄却道:“薛家的意愿,你回绝了吧。”   叶楠夕一怔:“什么?”   萧玄再道:“那两幅画,别放在百善会上拍卖,总之别经过你的手。”   “为什么?”   “那两副画或许会有点问题。”萧玄说着便看了她一眼,“是件麻烦事,你别沾上身。”   萧玄看她的时候,神色里带着几分柔情,旁人一看,准会误以为两人是在说些夫妻间的体己话。然而在叶楠夕这个距离,分明看得到他眼睛里藏着的认真和凝重,于是微微皱着眉道:“你总得说清楚了,百善会可不是我说了算,再说那两副画已登记在册,依百善会的规矩,等于是给了薛家许诺。这个时候突然变卦,又说不出个适当的理由,你当薛家是三岁孩童,任人哄着玩的。再说薛家跟花蕊夫人关系不错,到时不用薛家开口,只花蕊夫人一句话,事情才叫真的麻烦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亲一直想找丁家的错处,借此整个收回百善会的运作权。”   “事关军机,我不能与你细说。”萧玄挡在她面前,垂着眼,看着她道,“那两幅画若真经你的手传出去,不仅你会有麻烦,就是叶家也脱离不了关系。”   叶楠夕看了他许久,却只见他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深幽浓暗,平静得似里面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又似其实什么都没有。   “你的消息准确吗?既如此,为何不直接让薛家将那两幅画送来?”   萧玄沉默一会才道:“只要事情还没有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说绝对。若提前说了,难免会打草惊蛇。”   叶楠夕愣了愣,便道:“如此说来,还只是猜测罢了?这样荒唐的要求,你以为丁家会答应,薛家不是小户人家,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若只是丁家,我就不会如此担心了,你以为丁家为何会答应让你参与百善会,就是防着万一真出了事,他们可以让你出来顶罪。”萧玄说到这的时候,便将负在背后的手放到前面。宽大的袖袍因他的动作,在她手背上轻轻拂过,随后她便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他因曾从军,并且这几年不疏于骑射之术的关系,所以他的手跟一般的世家公子有很大的不同。   手指修长,手掌宽厚,手心里有厚厚的老茧,她的手背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粗粝的触感,干燥暖和而有力。   叶楠夕回过神,就将自己的手往后缩了一下,他却轻轻捏了一下:“我不希望你沾上这些事,若是丁家真的不能回绝此事,你就去跟丁四奶奶请辞吧。紫竹林你依然可以偶尔过去住上几日,百善会你也可以以一般客人的身份参加。”   叶楠夕沉默片刻,然后轻轻一笑,将另一手覆在他手上,轻轻拍了拍。萧玄不禁松了手上的力道,叶楠夕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然后问了一句:“夫君,如今到底在做什么?”   两人对视了一会,然后前面走来一人,朝他们道:“三爷,三奶奶,宴席已经开了。”   叶楠夕别开脸,看过去,见来人是公主府里的一位管事,便点了点头:“这就过去。”   于是这事暂且搁下,两人结伴往开宴的地方走去,而因男女分桌设座的关系,两人也就同行的一小段路,便分开了。   此时,紫草已在前面等候多时,瞧着叶楠夕终于过来后,微微松了口气。   “有看到眼熟的吗?”待她走过来,跟在自己旁边时,叶楠夕便低声问了一句。   “还未发现。”紫草低声回道,“不过好些下人都是在二门处等候的,我还未有机会去那看。”   花   “一会我入席后,你就寻着机会去看看。”只是叶楠夕说到这,迟疑了一会,又道,“也别太着急了,总归花蕊夫人怕是也猜到了,自然会妨着这一点。还有,你机灵点,别让人抓着错处。”   紫草垂下眼低声道:“我明白。”   公主府的宴席,跟侯府的没多大差别,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应有尽有。席间总有人连着说笑,话题基本离不开各家的新鲜事和喜事。叶楠夕少不得也同她们配合几句,所以这酒宴吃得不算多热闹,但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只是,宴席过半后,有人因喝多的关系,开始起身出去走走。   而就在这时,紫草忽然过来,借着给她倒酒的机会,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三奶奶,四姑娘好像是中了别人设的圈套,您过去看一看吧。”   叶楠夕一怔,转头往九曲回廊的另一边看去。叶楠薇那些姑娘跟她不是一桌,并且离得还有些远,刚刚倒还听到她们那桌不时有笑声传来。所以她并没有多留意,这会儿一瞧,才发现她们那桌的姑娘少了好几个。而少的那几个,就有叶楠薇和凤十三娘在其中。   就算她跟叶楠薇没有太深的感情,但到底是她妹妹,不可能妹子在外头被人算计了,她却不闻不问的。叶楠夕心头微凛,便不动神色的放下手里的杯,也装作喝多的样子,跟两边告罪了一声,就离席出去了。   “怎么回事?”叶楠夕一出去,就问了一句。   “我回来时,似乎瞧着四姑娘往偏院的厢房那过去,只是我当时看的不大真切,以为是公主府里的丫鬟,也就没有贸然出声。回来这边后,没有瞧着四姑娘,才觉得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应当就是四姑娘了。之前过来的时候,我特别留意了一下,那边的厢房是专门给男客歇息用的。四姑娘性子虽直爽了些,但却不会故意犯这个忌,所以我才觉得多半是有人要陷害四姑娘。”紫草说着就往年氏那桌看了看,接着道,“太太估计还不知道,要不要跟太太说一声?”   “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对公主府也不熟悉,先别说。”叶楠夕皱了皱眉,又问,“你回来时,有看到凤十三娘吗?四姑娘有没有跟她在一块?”   紫草摇头,叶楠夕想了想,便道:“你带我过去拿看看。”   紫草一边跟上,一边道:“三奶奶要不要再叫上个婆子跟着?毕竟是男客休息的地方,万一……”   叶楠夕摇头:“徐妈妈今儿没有跟来,别的人我信不过,万一真有男客这个时候在那里休息,我走开便是。”   叶楠薇不见了,凤十三娘也恰好不见了,似乎连萧蓉嫣也不在席位上……   ☆、第076章 动手   叶楠夕走到曲廊尽头时,低声交代了紫草几句,紫草会意,趁着没人注意就先行一步。今日前来赴宴的客人着实很多,几乎汇集了整个俞川的望门贵族,在宴席这方,满眼皆是衣香鬓影。因此每年的这天,花蕊夫人都会将侯府的下人拉到公主府这边,帮忙招待客人。   之前因叶楠夕甚少出来社交的关系,所以此时认识她的人并不多,而她从厅内出来后,也没有要与人交谈的意思。因此即便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倒没人上前打扰,最多只是打量她几眼,有见过面的也仅是点点头,然后就过去了。   “你不舒服?”紫草刚刚走,叶楠夕亦跟着要移步的时候,却有人直直朝她这走过来。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抹红影,心头微惊讶,转头一看,果真是萧时远。   “你,怎么过来这边了?”叶楠夕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偏还穿上这样的一身衣服,简直是随身带着聚光灯一般。刚刚本还没什么人往自己这注意的,他一过来,她这里顿时就成了大家的焦点。   这边是招待女客的地方,一般来说,男宾是不便随意过来的。   “看到你,便过来看看。”萧时远眉眼含笑,无一丝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知道她要搬离侯府了,这个决定令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愉悦。往日的阴霾在心里淡去,她可以不说,但只要她心里有他,他便不在乎旁的人会怎么看。   急着要去找叶楠薇,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叶楠夕只得露出几分赧色:“我多喝了几杯,出来走走,花蕊夫人在厅内呢。”   这是要急着去净房的意思,如此,萧时远虽有心要同她多聊几句,却也不好勉强了。   “怎么没带个丫鬟在身边?”萧时远点了点头,只是说着又笑了笑,“不过今日公主府里的丫鬟服侍得都不怎么尽心,刚刚才瞧着有个丫鬟将一整壶酒给洒到三姑娘身上,呵呵……”   与萧玄的沉稳不同,他内心深处藏着疯狂的因子,因此极喜欢看到有人露出窘迫慌乱的神情,更喜欢看到混乱不堪无可挽救的场面。   这男人展颜一笑,宛若繁花盛开,几乎暖化了久聚于府内的寒雾。   频频往这边看过来的女人,一个个心口皆漏了一拍,叶楠夕却不解地问了一句:“哪个三姑娘?”   “就是蓉姐儿。”   蓉姐儿?叶楠夕直觉有些不对,面上却笑了笑:“蓉姐儿倒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衣服毁了,怕是大发脾气了吧,不知这会儿是往哪去了?有没有人陪着她一块?”   “那小丫头你理她做什么。”萧时远淡淡一笑,那漂亮眼睛里却含着几分冰凉凉的,漠不关心的神色,“今日客人这么多,她纵有再大的脾气也不会随意发作,换套衣服就行了。”   “倒也是,我去走走。”叶楠夕点头,说着就已转身,往净房的方向行去。   萧时远目送她走远后,才转身回了前院男宾的宴席。只是当他要走向自己的席位时,忽然看到萧玄正站在一边同几个族里的年轻人交谈,他便走过去,却只站在一旁听着,也不开口。   那两年轻人本来跟萧时远就不熟,即便是跟萧玄也不算很熟,只不过有意要进俞川书院学习,所以趁着今日同席的机会,大着胆子过来找萧玄说上几句。所以,这会儿瞧着萧时远忽然过来,又是这样的态度,便明白对方是有事要跟萧三爷说,于是都会意地退开了。   萧时远低声道:“你若真想对她好,就早点写下和离书,夫人那边我可以替你说上几句。”   萧玄还没转头,萧时远就觉得一阵拳风挥了过来,瞬时下颌吃痛,整个人也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终于忍不住对我动手了!”萧时远站稳后,摸了摸下颌,眼中闪着嗜血的怒色,“这一拳我记下了,他日定会加倍奉还,到时就是夫人说情也没用。”   萧玄眸色微冷:“别靠近她!”   萧时远勾起嘴角:“你阻止不了。”   已经有人往他们这边看过来了,大家都有些愣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是萧三爷吧?”   “没错,另外那位……好像也是侯府里的少爷。”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不过怎么挨了一拳就完了,没打起来!”   “两爷们在这个时候挥拳头,不会是因为那位萧三奶奶吧?”   “怎么说?”   “你们没听说吗,之前……”   那边的人议论纷纷,这边的两人已入了月洞门,风刮过,枝头的残雪落下,萧时远抬手在自己衣袖上弹了弹:“她心里若真有你,又怎么会执意要搬到紫竹林里住。”   “她,是我妻子。”萧玄说完,就先一步往里去了。   萧时远看着萧玄的背影,微眯了眯眼,总有一日,他会让他心甘情愿拾笔写下这份书。   ……   公主府的偏院是建在园内的一角处,地方虽冷了些,但景色极好。   叶楠薇照着那丫鬟的走到这后,忽觉得胸口有些犯恶。她即往左右瞧了瞧,然后赶紧走到一处假山附近,捂着嘴干呕了几声,然后拍着胸口靠着假山无力的喘着气。外头冰冷的空气似让她有些晕胀的脑袋清醒了几分,随后才觉得之前的事情有些不对劲。   她想了想,就气呼呼地挥拳往假山上砸了一下,然后呲着牙甩了甩手。可恶,那萧蓉嫣的杯子里定是已经换了水,却骗她喝了这么多酒!娘要是知道了,定会骂她,老太太若知道了,更少不得会狠罚她一顿。   这么一想,酒就醒了大半。   只是当她转身要走出假山时,后面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叶楠薇吓一跳,就要叫出声,却刚一张口,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是我。”叶楠夕说着就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叶楠薇扭过脖子,像是见鬼了似的看着她,然后抬起胳膊要扒开她的手。   叶楠夕即道:“别出声,有人过来了,先藏好。”   被她这么一说,叶楠薇将要出声质问的话即吞了回去,随后叶楠夕悄悄往前面示意了一下。叶楠薇一脸愤愤地瞪了叶楠夕一眼,却还是顺叶楠夕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而这一看,她即觉得心里的火噌地往头顶上冒。   正往这过来的,可不是就那眼高于顶的萧蓉嫣,不是说已经在这等着她了,怎么却比她还晚到。难不成是怕了,所以故意来晚,就等着她过来后见不着人先行离开,然后萧蓉嫣好把这“怕输”的名头移到她身上!   见这叶楠薇有要冲出去的意,叶楠夕赶紧拉住她低声道:“别急,沉住气,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萧蓉嫣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跟着位丫鬟,只是那丫鬟却不是萧蓉嫣的贴身侍女。叶楠夕心里狐疑,看样子萧蓉嫣也还未察觉出不对劲,布这一局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姑娘先进去里头把衣服换了吧,我马上去让叫雪草过来。”   “还不快去!”一张口,就有一股冷风迎面刮来,萧蓉嫣咳了几声,有怒道,“再往上一会,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是。”那丫鬟似极怕她,忙应声,然后赶紧转身跑开了。   萧蓉嫣厌烦地看着前面湿了一大片的衣裙,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叶楠夕微蹙了蹙眉,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客人在这边歇息,只是即便如此,萧蓉嫣就算是要换衣服,也不应该过来这边。除非她完全不知道,并且正好她出事的地方,离这里最近……   叶楠薇这会儿还是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撇了撇嘴,心道原来是衣服被弄脏了,所以才来晚了吗?   这是才这么想,叶楠夕就低声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会过来这边?”   叶楠薇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又怎么会在这边?”只是不知为何,似因叶楠夕悄声说话的关系,她开口时,也不由压低的声音。   “来找你。”叶楠夕有些无奈地看着叶楠薇道,“你喝了不少酒,一个人跑到这边来?还是谁让你过来的?”   叶楠薇忽然打了个酒嗝,然后赶紧捂住嘴道:“我,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道。”叶楠夕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你过来这边多半是跟萧蓉嫣离不了关系,可你刚刚看她,像是来赴约的样子吗?”   叶楠薇捂住嘴瞅了叶楠夕好一会,然后慢慢放下手,皱着眉头道:“是她让丫鬟给我传话,说找我对诗,并说不许找帮手,我要是怕的话,可以不用过来。”   酒醒了大半后,再经叶楠夕这么一提醒,她总算察觉出不对劲来了。适才,在宴席那边,她是因喝了酒,加上之前受的气,脑子有些糊涂也就没多想,跟着那丫鬟就过来了。   “你——”听她这么一说,叶楠夕一时语结,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就在这会,那边突然传出萧蓉嫣一声惊叫,叶楠夕和叶楠薇皆吓一跳。叶楠薇就要探身出去,却被叶楠夕一把拉住,不多会,她们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过来。   ☆、第077章 调包   来者是萧蓉嫣的贴身侍女雪草和方嬷嬷,另外还有一位面生的丫鬟,而刚刚那位领着萧蓉嫣过来的丫鬟却不在其中。屋里的尖叫声持续了好一会,中间还夹杂着几句惊慌混乱的质问声,好似那屋里原就有人,只是萧蓉嫣开始不知道。   因萧蓉嫣的尖叫,原只是快步走过来的雪草和方嬷嬷即迈开步子跑了起来,另外那位跟在后面的丫鬟一开始还有些茫然,只是当看到雪草和方嬷嬷跑去的方向,以及听到回答萧蓉嫣质问的声音后,也变了脸。   叶楠薇怔怔地往那边看着,此时的她,酒已是完全醒了。   “二姐,这是——这是出什么事了?”一会后,叶楠薇才有些僵硬地转过脸,有些发愣地看着叶楠夕。   叶楠夕从那收回目光,看了面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叶楠薇一眼,低声道:“那屋里有男客在里歇息,这是给你和萧蓉嫣设的陷阱。”   风有点冷,叶楠薇不禁打了个哆嗦,这完全是毁人清誉的事。而且,刚刚,萧蓉嫣还是进去换衣服,如今······   “现在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哪个丫鬟让你过来这边的?是刚刚领着萧蓉嫣过来的那位吗?”   叶楠薇摇头,低声道:“不是。”   叶楠夕皱了皱眉,她直觉,最可疑的人是凤十三娘,但眼下并无任何明显的证据。不过这里是公主府,就连萧蓉嫣都是受害者若这真是凤十三娘设的陷阱,未免显得花蕊夫人太过无能。   “三姑娘!”   “蓉姐儿!”   房门被推开,雪草和方嬷嬷一脸焦急地走进去,即看到萧蓉嫣又惊又怒地站在屋内,苍白着脸,看着前面同是惊慌万分的男子。   萧蓉嫣忽瞧着方嬷嬷进来了,先是慌了一下,待看清人后,瞬时哭着扑过去似天塌了一般道:“嬷嬷,他,他,快将他拉出去杖杀了……”   方嬷嬷慌忙揽住萧蓉嫣,只是当瞧着萧蓉嫣身上的衣裳明显是换过了,她的心顿时沉到了底。雪草这会儿也瞧着,这屋里的屏风上正挂着萧蓉嫣今日的衣服,即便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比起萧蓉嫣此刻的惊慌和委屈,雪草已是绝望今日跟在姑娘身边的是她,结果姑娘却出了这等事,她······大奶奶能饶得了她吗!   方嬷嬷心头的震惊和恐慌并不下于雪草,只是到底有把年纪了,所以表现得要镇定一些。她先是安慰了萧蓉嫣两句,然后转过脸打量一眼那名有些六神无主的男子,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郎,锦袍绣冠,腰系玉佩,一看就是世家出身的贵公子。   只是此时对方也是惨着一张脸瞧着方嬷嬷等人进来后,就有些无措地道:“这,这不是府上专供客人歇息之所吗我刚刚喝多,就过来这躺一会。是这位姑娘,贸,贸然进来,我因睡着了,并不知!”   “住口!”萧蓉嫣从方嬷嬷怀里抬起脸,怒道,“谁说这里是客人歇息之地!”   “在下并未撒谎这是贵府的管家安排的。”   方嬷嬷正要开口,跟在她们后面过来的那丫鬟却忽然从外进来紧张又诧异地叫了一声:“六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太太打发我过来问你头还疼不疼了。”   方嬷嬷心头一凛这位跟着她们过来的丫鬟她认识,是丁府的人,如此说来,这位哥儿是丁府的少爷!?   丁录瞧着丁四奶奶身边的桂圆后,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忙道:“歇了一会,已经觉得好多了,只是……”他说着,就有些为难地看了萧蓉嫣一眼。   刚刚这姑娘进来时,他确实一点不知,后来听到点动静后,起来一看,正好就瞧着萧蓉嫣在屏风后面换衣服,他大惊,赶忙闭眼要藏身回去,却不慎撞到了椅子,于是······   此时,外头又有人往这边过来了,叶楠夕瞧着再待下去,定会让人发现。这种麻烦事,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于是赶紧拉着叶楠薇悄悄离开了那。   两人差不多走到宴席这边时,叶楠夕又回头看了一眼,今日这事,怕是难以善了。萧蓉嫣还未定亲,照理出了这等事,丁录是非娶萧蓉嫣不可了。只是萧蓉嫣是花蕊夫人嫡亲的孙女,而丁录则是丁四奶奶的幼子,且不说花蕊夫人跟丁四奶奶不和,单论辈分,那丁录可是比萧蓉嫣高出一辈。   只是今日这事太过蹊跷,设这圈套的人,明显是要将叶楠薇给算进去,或者说,主要是要算计叶楠薇。这丫头过了这年也算十三了,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算小了。   而且叶楠薇堋艟是喝了不少酒,只不过刚刚被冷风一吹,加上一惊一吓才醒了酒。若刚刚进去的是她,真保不准会在屋里睡过去,如此,此刻面对这等难题的就是叶家了。然而叶楠薇是已定了亲的人,届时叶家即便不愿退亲,怕是男方那边也会提出退亲。而丁府,年前跟叶明的几次交谈,她大概明白父亲如今并不打算跟丁府成为亲家。不然年氏曾看中丁府的一位后生,本是为叶南珍打算的,却被叶明给否了。   可是,若真出了这样事关儿女终身之事,叶明要么是改变主意,要么就是叶府和丁府出现裂痕,日后再难走近。   可是,叶楠薇被她提前找到,萧蓉嫣则顶替了叶楠薇的位置。   如今百善会是交到了丁府手里,所以丁家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会是谁?真是凤十三娘吗?所以,之前在晨露亭内挑起叶楠薇和萧蓉嫣的矛盾,就是为了引叶楠薇入套?   那姑娘应该不会超过十六,如此年纪,就有这等能耐,刚来俞川,今日亦是客人的身份,可是就能在公.主府里玩得风生水起?简直像是给她开了金手指一般!   “我得将那丫鬟找出来!”此时回到这边后,叶楠薇已差不多缓过神来了,于是牛脾气跟着就上来,梗着脖子就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要害我!”   叶楠夕瞥了叶楠薇一眼,然后瞧着园内来来往往的丫鬟,其中不乏一些客人带进来的下人,瞧到这后,她忽然注意到一事,心猛地一跳。照理说,似今日这样的宴席,随客人过来的下人,应该都是被安排在二门外等候。可是今日,好些客人的随身丫鬟却都跟着进来了,因今日前来赴宴的客人不少,她一开始只当是府里的人手不够,怕招待不过来,所以便让客人身边的丫鬟也进来。   可眼下想想,即觉得不对,这样的宴席,公主府年年都办,没道理就今年人手不够。   是花蕊夫人特别允许的,为什么?混淆视听吗?   难不成······今日之计,其实是花蕊夫人设下的!叶楠夕眉头紧蹙,可是为何却连自己的孙女都给算了进去,现在看起来简直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楠夕正琢磨的时候,年氏却找了过来,瞧着叶楠薇竟跟叶楠夕待在一块,诧异了一下,便道:“你们到哪去了,叫我好找!”   “娘,刚刚——”叶楠薇正要张口,叶楠夕赶紧拉了她一下,低声道:“沉住气,回去再说。”   年氏狐疑地打量了她俩一眼,注意到叶楠薇脸色有些不好,即将叶楠薇拉到自己身边问:“薇儿出什么事了?”   叶楠夕笑了笑,便道:“也没什么,刚刚薇儿多贪了几杯,我便陪她出来走走。”   年氏询问的看向叶楠薇,叶楠薇瞧了叶楠夕一眼,就对年氏点了点   此时,紫草也找了过来,叶楠夕正好想问她些事,便对年氏道:“我去三爷那看看,就不陪着太太了。薇儿记得以后在外不可再贪杯,还有,尽量早点回去。”   叶楠薇只撇了撇嘴,然后有些别扭地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这两人怎么······薇儿竟是乖乖应了叶楠夕的话!年氏大感意外,却此时叶楠夕已带着紫草离开,她便看向叶楠薇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叶楠薇还想着要找那丫鬟,只是这会儿一想,忽然发觉自己竟记不起那丫鬟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就连衣服…···她抬眼看去,只见公主府里的丫鬟穿的都是一个样。   “怎么样?”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后,叶楠夕瞧着两边暂时没人了,便问道。   紫草低声道:“十三娘那会儿只是去解手,并且是跟两位姑娘结伴去的,回来后,就一直待在王夫人身边。瞧着,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叶楠夕面上不动神色,沉吟一会后,又道:“蓉姐儿那边出事了,你去打听一下,之前不小心将酒洒到蓉姐儿身上的丫鬟是谁,这个应该不难打听,当时时少爷也看见了那一幕。”   紫草点头,随叶楠夕走了几步后就道:“刚刚,三爷找我问起三奶奶了。”   “嗯,他要回去了?”叶楠夕话才落,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碧瓦粉墙下,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正是萧玄。只是,此时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却是凤十三娘。   ☆、第078章 闷骚   凤十三娘似不想看到叶楠夕,叶楠夕走过去的时候,她正好转身走开。只是临走前,她却跟萧玄说了一句:“你欠我……”   这句话,叶楠夕就只听到前面三个字,后面的内容,凤十三娘故意放低了声音,因此叶楠夕就只看到她朝萧玄露出一抹笑,看起来既亲切,又甜蜜。年轻娇俏容颜,在初春阳光的照射下,宛若凝结在花叶上的一滴晨露,甚为赏心悦目。   叶楠夕在离萧玄约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神色淡淡地看向他。   此时园中的寒雾已散去,淡薄的阳光洒下,在她身前寸许之地照出点点浮尘,如飘忽不定的碎金,衬着她精致淡雅的裙装,异常炫目。旁边的繁枝树影投在她身上,为她的容颜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   往前一步是明,后退一步是暗,她就站在那光和影的交界处,淡然浅笑。   萧玄忽然想起那日,他喂她喝下解药后,她醒过来的那短暂一瞬,也是对他露出这样的一抹笑。当时明明是抱在怀里的人,却因这样的笑,似再与他无关。往日的时光在眼前飞过,胸口处莫名地就遭了一记重击,身体瞬时有些僵硬住。   她依旧站在那不动,两人就隔着一丈的距离默然相望。   叶楠夕转身,他下意识地就抬步跨过来。   手臂忽然被抓住,叶楠夕一惊,不及转头,那拉住她胳膊的手就往后一用力,她的后背即撞在他的胸膛上。萧玄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已将她带入怀中,刚刚那一瞬,似真的怕她就此从他眼前消失。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两人都有些愣住,叶楠夕先回过神,就偏过脸道:“夫君这是在做什么?还不放开!”   他怔了一下,却并未松手,而是问了一句:“你要去哪?”   他低声说话时,那嗓音听起来低沉却不浑浊,特别是此时靠得这么近,他从嘴里呼出的气差不多喷在她的耳朵上,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叶楠夕转回脸,靠着他的胸膛低低笑了起来。这样闷骚的男人,生得这样的一张颜,又有这样的一副嗓音,再做出这等暧昧的动作,还常常一副对她欲罢不能的样子,真令人恨不得将他扒光了狠狠蹂躏一番。   似的这样的念头一起,心底那等邪恶的欲望就翻涌上来,竟真有几分期待看到他欲死不得,欲仙不能的样子。这样一本正经,冷峻淡然,又笨拙可恶的男人……   见她竟笑了起来,萧玄愣了愣,便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到点有趣的事罢了。”叶楠夕收了笑,摇了摇头,却因这个动作,她的发髻在他下巴处蹭了几蹭。萧玄觉得有些痒,就微侧过脸,垂下眼不解地看着她道:“什么事?”   “日后,若是有机会,再与你细说。”叶楠夕想了想,便又笑着道了一句。却因她说这句话时,心里带着些许恶意,于是面上的表情随着她眸光一转,妖娆之色即从眼底漫溢出来。   靠得这么近,她面上的表情神色自然是皆数落到他眼中,萧玄只觉得呼吸一窒,抓着她的手也跟着一紧。   可这会儿叶楠夕却又接着道:“我要去跟夫人告辞了,夫君还要拉着我到何时?一会有人过来瞧着你我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样子,可不是又给人添新的谈资。”   “我随你一块去。”萧玄说着就放开手。   叶楠夕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欠凤十三什么了?”   萧玄微顿,随后淡淡道:“没什么。”   叶楠夕似笑非笑地道:“没什么就好。”   俩人还未行到花蕊夫人那,就看到丁四奶奶带着几分焦色从里头出来,瞧着叶楠夕后,还掩饰的一笑:“夕娘这是要回去了?”   叶楠夕若无其事地点头:“是。”   “还想找你陪我逛一逛这园子,只是既然三爷找你来了,倒不好硬拉着你陪我。”两句话功夫,丁四奶奶面上的神色也已恢复正常,叶楠夕心里不禁暗叹,若非她早知道,此刻怕是完全看不出来丁四奶奶藏在眼底的焦虑和愤怒。   都不是简单的女人啊,只是不知今日之事后,丁家和侯府会出个什么样的结果。   瞧着丁四奶奶远去的背影,叶楠夕才道了一句:“十五那日的百善宴,说不准会有什么变化呢。”   ……   客人陆续告辞离开,宴席随着夜幕的落下而宣告结束。   个白天的热闹想比,此时的公主府即便是灯火通明,却冷得让所有当差的丫鬟都禁不住打着哆嗦。特别是在正屋伺候的丫鬟,一个个都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直到康嬷嬷进来,开口让她们都退出去后,她们才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一时间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傍晚时分,公主府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出去后,花蕊夫人即下令杖杀了两个丫鬟。一开始她们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后来听闻事因后,皆吓一跳,恐慌的情绪即在众丫鬟间蔓延。但无论她们任何惧怕,或者有任何不解,却都不敢道出一句不满。就算有新进来的,不懂事的丫鬟想要多嘴什么,也都被一下年长的丫鬟给即时喝止住了。   不是因为公主府里的丫鬟没有好奇之心,而是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们,无论她们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有可能被传到花蕊夫人耳中。没有人知道谁会巴巴地告密去,但这样的事情却是一直存在。   “查出来了?”康嬷嬷进来后,倚在美人靠上的花蕊夫人便问了一句。此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尽心,似并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一般,康嬷嬷却知道,这恰恰是夫人盛怒的时候,于是回话愈发恭敬小心起来。   “回公主,是薛夫人身边的丫鬟,今儿她过来,特意穿的跟咱府里的丫鬟一样颜色的衣服。所以蓉姐儿一时没察,就着了道。”   “薛家!?”花蕊夫人抬起眼,薛家一直就站在她这边,如今要反过来算计她吗?花蕊夫人沉吟一会后,就皱着眉头问:“确定?”   康嬷嬷点头:“确定,那丫鬟已经在薛家三年多了,叫如意,一直就在薛夫人院里当差,去年才提升为一等丫鬟。不过今儿原本是另外一个随薛夫人过来赴宴的,只是临出门前,那丫鬟却闹了肚子,所以才换上她。”   花蕊夫人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弹了几下,然后问:“如今那丫鬟何在?让她来见我。”   康嬷嬷垂下脸低声道:“她一回薛府,就上吊自缢了。”   花蕊夫人手指的动作倏地停下,然后坐起身,冷声道:“薛家怎么交代?”   “薛夫人如今正在院外等着。”康嬷嬷说到这,就微微抬起头“刚刚一直就说她完全不知道这事,也不明白如意为何会这么做,又说可能是误会……”   “误会?”花蕊夫人冷笑“让她进来,我倒要听听,到底是怎么个误会!”   康嬷嬷点头,只是将要出去时,又忍不住道了一句:“公主万万要息怒,此事老奴觉得疑点颇多,依老奴看,薛家做这样的事,完全没有任何利处。”   “一颗棋子藏在身边三年都不曾察觉,就已是不可饶恕的错!”花蕊夫人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康嬷嬷心头微凛,点头应声。   薛夫人进了正屋后,看着座上冷色如霜的花蕊夫人,便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曲膝道:“表,表姐,这事我真的不知道,那个贱人一回去就上吊了,我也来不及审问……”   “蠢货!”花蕊夫人忽的一声喝,搁在旁边的茶盏即摔到薛夫人脚边,滚热的茶水泼洒到她脚上,即便她今日穿的鞋子够厚,却还是被汤得惊叫一声,差点就瘫到地上。   瞧着薛夫人这等吓得似快要晕过去的样子,花蕊夫人却连眉毛都不见动一动,依旧冷着脸道:“当日那丫鬟是怎么进你府里的,又是怎么到你身边当差的,这中间都经了谁的手,给我一个一个查出来!”   “我,我已经让人去找那个牙婆子了,只是,那牙婆子似乎已经回乡去了,也不知具体是哪个乡镇,这一时半会怕是查不到。”薛夫人说话时,因害怕的关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随后都有可能因缺氧而晕过去。   “找不到牙婆子,就找牙行!”花蕊夫人恨恨道“我知道你心里还以为今日之事多半是个巧合,不想拿这事搅得你整个府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薛夫人慌忙道:“没有没有,之前推荐那贱人到我身边的人,我都让人绑起来了,原是要好好审一番的,只是暂时还审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需知今日之事,一开始只有你知道,可结果却是有人借我之手反过来算计我,偏弄出这事的人,又是你身边的人,而如今更是死无对证。”花蕊夫人冷笑,缓缓道“找出那个人,否则你来顶替。”   ☆、第079章 嫌疑   叶楠夕回了侯府后,便从紫草口中听说了那引发此事的磐竟是薛府的人,既诧异又莫名。   她知道薛夫人跟花蕊夫人的关系不浅,若真是薛夫人所为,那可真是有好戏可看了。但若是有人故意嫁祸的话,那么此人的手段就真的让人不敢小瞧了……   一直到太阳落山后,她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事。   “三奶奶,要传饭吗?”绿珠将油灯给点上后,就问了一句。   “传吧。”叶楠夕说着将擦手的热毛巾递给紫草,紫草捧着水正要出去,叶楠夕却又叫住她问了一句:“三爷刚刚是出去了吧,这个时候了,谁来叫他的知道吗?”   紫草摇头,只是想了想又道:“末年没有跟着三爷出去,或许是去了漕帮那边,若是去书院的话,末年一般都会跟着的。”   不会又是去会别的女人了吧,卜楠夕有些恶意地推测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如今提起漕帮,她就会想起凤九娘,想起凤九娘,难免就会想起凤十三娘,想起凤十三娘,自然就又琢磨起今日之事。   她回侯府不久,萧蓉嫣也回来了,不过令她稍感意外的是,萧蓉嫣回来后,表现得很是平静,既不哭也不闹,似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然而,傍晚那会,萧丁氏过来这边,就此事给她透露了个消息。   萧慕氏当时就要求让丁录娶蓉姐儿,花蕊夫人却并未急着就此事表态但明显是对丁家有极大的不满。而丁四奶奶则更是愤怒,因为丁录休息的地方,是公主府的人领着过去的,这休息的地方也是公主府的人安排的,所以丁四奶奶觉得此事错在萧蓉嫣,与丁录无关。然而公主府的管家却道,男客休息的地方并不是那间屋子,而是在那处院子的对面。   丁四奶奶自然指他们胡说,于是花蕊夫人就让侯府所有下人都出来让丁录指认结果,自然是找不到那位带他来这边休息的丫鬟。于是这事就闹了起来,然而,不管怎么阄,两孩子的事都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所以,如今花蕊夫人对此时也很是恼火,而且世子爷听说这事后,首次跟花蕊夫人的意见产生不合。   此事到底关系到侯府姑娘的清誉,丁家再怎么觉得憋屈,也只好退一步说好话商量。   第二日叶楠夕因要确认薛夫人那两副古画的事,特意去了薛府一趟。随后便知道了昨日跟着薛夫人一块去公主府赴宴的丫鬟,当天回去后,就上吊自缢了。   叶楠夕从薛府出来后,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   与此同时,花蕊夫人这边已经开始将算计自己的人一个一个的排查。而最终,她怀疑的对象还是落到叶楠夕身上。康嬷嬷在一旁想了一会,便道:“三奶奶的嫌疑确实最大,昨日三奶奶确实去找叶四姑娘了,只是老奴不明白的是三奶奶如何知道咱们的计划?”   花蕊夫人看着纸上最后剩下的那几个名单道:“你忘了紫草。”   康嬷嬷怔了怔,便道:“紫草之前再那园子里只是个粗实丫鬟,年纪又小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是这些年成了三奶奶的贴身丫鬟,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的丫鬟,怎么会可能揣摩得到夫人的心思。”   花蕊夫人冷笑:“有些人,天生就是吃那碗饭的,有几个丫鬟能做得到似她那么果决,当日在蓉姐儿那,说砸了自己的手就砸了。真是干净利落,可惜你之前看走了眼这些年也不曾真正重视,让我失了一颗好棋子。”   康嬷嬷额上冒出冷汗:“是老奴眼拙。”   “算了到时你将她收拾干净就是。只是今日之事,紫草的疑点也不是最大即便她能推测出点什么,但薛府那丫头是三年多前才被送进薛府的。而叶楠夕那丫头,在如意进薛府的时候,她还未嫁入侯府。”花蕊夫人说着就拿起笔,将叶楠夕的名字划去,“她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当时也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如此,那张纸上就只剩下叶明,王夫人,薛夫人,还有萧玄。   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时,花蕊夫人冷眼沉默许久,就将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毛笔上的墨汁即溅了几滴到康嬷嬷身上,将她那身上好的绣花袍子给染污了,但她却连看也不看一眼,而是伸手将毛笔小心放好,又拿自己的袖子将溅到桌案上的墨汁擦拭干净,然后才问了一句:“为何会怀疑王夫人,她入俞川才个把月。”   “虽时间短,但凤家如今是非常乐意看到我陷入这等为难的境地,而且,谁敢保证凤家没有早作准备。”花蕊看着纸上那几个人名,压住心头的怒气接普,“蓉姐儿本是要送去晋王府的,是正经世子妃的人选今出了这等事,当个侧妃都困难了,何况正妃。至于丁家那边,我原只是跟丁四奶奶不和,却并未跟整个丁家交恶,但蓉姐儿这事若是处理不当,两家就再难走近。哼,如今,还不到跟丁家撕破脸的时候。”   康嬷嬷道:“只是,凤家不是已经表示要同侯府联姻。”   花蕊夫人冷笑:“凤家的姑娘多得是,将一个送进侯府,再将一个送到晋王府,岂不两全其美。”   康嬷嬷心头微震,许久才道:“若真是如此,那凤十三娘···…”   “自然是要娶进来的。”花蕊夫人敛去眼中的怒意,平静而冷酷地道,“白送上门来的,哪有推拒的道理,既然凤家想让自己姑娘进晋王府试水,我就成全她这心愿又何妨。总归最后,无论是凤家还是晋王,还不都乖乖拜到我面前来。”   康嬷嬷点头,便道:“只是西府那边的几位少爷,适龄的都已定了亲,夫人打算选哪位少爷?要退亲的话,怕是几位奶奶心里会有微言。”   “西府?”花蕊夫人沉吟一会,就摇头,西府成不了事,凤家怕是也意不在西府。”   康嬷嬷一怔:“那是……”   “交给子迩去办吧,看来是可以提前满足他了。”花蕊夫人缓缓道了一句,然后又抬起笔,在叶明的名字上圈了一下,随后,又将笔移到萧玄的名字上,许久,在旁重重点了一点,怒道,“孽子!”   康嬷嬷忙道:“其实,老奴觉得,这是叶院长的疑点最大。”   “他!”花蕊夫人看着圈里的那个名字,眯了眯眼,“他是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跟我作对,但是他是天底下最狡猾的人,抓不到他的任何证据。这么多年,我费尽苦心,总算安排出一位能指认他的人,偏也被他给收买了!孽子!”   见花蕊夫人怒气上来了,生怕她气坏了身子,康嬷嬷忙又道:“昨日之事,虽所有证据都指向薛夫人,但老奴却觉得,薛夫人应该是被人嫁祸。”   花蕊夫人敛了怒容,冷冷道:“没用的蠢货,不借此机会敲打她,她怕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自从公主府回来后,年氏就从叶楠薇口中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下就惊出一身冷汗。晚上叶明回来后,年氏忙将这事告诉叶明,并道:“真不知是谁生了这么恶毒的心,要跟咱叶府过不去,幸好薇儿无碍。   叶明在她肩上安慰地拍了拍:“没事就好,你也别多想了,既然薇儿已定亲,日后就少带她出去。”   年氏点点头,只是过了一会,就有些不满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叶明道:“老爷怎么也不关心一下薇儿,今日她可是吓坏了。”   “一会你让她过来我问问。”叶明想了想,又道,“也亏得夕娘多留了个心眼。”   年氏沉默一会,才叹道:“虽是夕娘及时找到薇儿,只是今日之事,我总觉得不简单,夕娘好似早知道些什么一般。而且听薇儿说,后来蓉姐儿进了那屋,当时夕娘并未出去阻止。”年氏说到这后,瞧着叶明忽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显带着几分责备,她便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万一花蕊夫人知道了当时的情况,会不会责备道夕娘头上,怪她明明察觉出不对劲,却没有拉住蓉姐儿。”   叶明淡淡道:“我们这边不说,花蕊夫人自不会去追究夕娘。”   年氏想了想,直觉叶明也有事瞒着她不说,心里生出几分不快,却又无可奈何,道了一句她去叫薇儿,就转身出去了。   直到今年的首次百善宴开办日,丁府和侯府关于两孩子的事还没个具体的定论,然而外头已经隐约传出些话来了。如今凡是听到消息的人,都等着他们两家到底会怎么办这事。萧慕氏气得在世子爷面前哭了好几回,世子爷没法,他也心疼女儿,只得找花蕊夫人和侯爷去。虽说萧蓉嫣本是定给晋王世子的,但已经出了这事,晋王那边多半是不再认这个儿媳了,但他却不能不认自个的闺女。   ☆、第080章 预展   朝阳升起的时候,停在紫竹林前面的马车陆陆续续排成长,今日是正月十五。十多年前,俞川的世家贵族们就有了个约定成俗的习惯,就是在正月十五的这一日,参与一场善事,以修福德。   跟之前公主府的宴会不一样,今日前来赴宴的客人,是男女各占一半。女的多是各家主母或是新婚媳妇,男的则多是能在家里说的上话,年过弱冠的主子爷。并且似这样的善宴,男女间的座位不会分得太开,基本都是设在一个地方,就是为了方便相互间的交流。   于是异性之间的相吸,珠光宝气的奢靡,以及对权力和利益的追求,全都在行善的名目下,变得正大光明起来。   而拍卖正式开始之前,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是预展,目的就是为给大家充分的机会观摩拍卖品,引发占有欲。并且,在主持者的游说和暗示下,明白其中某些没有摆出来的利好。   叶楠夕一边交代着丫鬟们要注意的事,一边仔细观察今日过来的客人,只见每一位面上都含着浅笑眼里却藏着算计。寒暄之中就带着试探,点头之时已送出深意。若说之前公主府的宴会是主要作用于世家之间的人情往来,那么今日的宴会,则应该算是豪门贵户之间一场别开生面的博弈了。   之前丁四奶奶就对她说过,无论百善宴如何粉饰自己,其最终目的还是诱使那些心里充满欲望的贵人,令他们判断失衡·突破底线,对每件拍卖品疯狂出价,抬价,出价,抬价……最终以离谱的价格成交,如此,不管百善会私下许了什么利好,都不会是亏本的。   而要想成功地引出人们心底的贪婪与不安分,最有用的法子就是一本正经地劝说·让那些高门鼎贵们相信,他们的快乐,在于更多的获取,他们成功的途径,在于足够的付出。并且,有此等追求的人,不可能就只你一人,今日但凡来此的客人,都抱有各自的欲求。   人,地位越高·内心深处的欲求就会越多。   紫竹林的观雪阁内已经布置好,近三十件拍卖品被一一摆放出来,每位拍卖品旁边都候着一位貌美的侍女,每当有客人靠近时,她们便会给客人介绍关于此件拍卖品的相关信息。   这些侍女自然都是丁府安排过来的,并未每一位都有至少一年的学习经验,才能参与在这样的场合。   叶楠夕在观雪阁内看了一圈后,目光落在放在中央的那两副古画上,她算过,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有八位客人过去细细询问了那两副古画。感兴趣的人不少,原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是,但此刻她心里却隐约生出几分不安。   有一份军机密文将借百善会之手送出去·据萧玄获得的消息是,那份密文很可能就藏在那两份古画当中。此事到底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她不知道,但却很清楚事关重大。可偏这样的消息,她又不能如实告诉丁家,在这样各怀鬼胎的漩涡里,谁都不能保证谁不会出卖自己。   所以,那两副古画·今日还是被送来了。而她一大早·趁着客人都没到的时候,就将那两副古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被她叫过来的萧玄也检查了一遍,亦都看不出什么名堂。   她倒听说过有的字画用水泼或是用火燎上一燎的话·就会有别的表现,但是这么贵重的古画,薛夫人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丁家的负责人亦在一旁,她哪里敢动这个念头。   今年百善会的主人是丁家,她不过是提供场地的参与者罢了,所以这等做决定的事情远远轮不劂来张口。而之前因已签下契约的关系,她也不可能说撇开就撇开。   所以眼下,萧玄只好先按兵不动,等着看最终会是谁买走这两副古画。   而叶楠夕也只得等着看,今日之事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一般第一次参与这等场合,都会表现出几分兴奋,你倒是意外的沉静。”正在一旁兀自出神的时候,丁四奶奶忽然走过来,看着她笑了一句。   叶楠夕回过神,便也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我什么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四奶奶的人负责去了,我倒觉得自己更像是个看客。   “一般来说,看客更容易入局。”丁四奶奶说着就指了指旁边那套凤形金饰头面,“听说那是前朝某贵妃生前佩戴过的东西,刚刚我瞧着起码有三位夫人对这套头面感兴趣,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做工确实精美无比,夕娘难道不动心?”   叶楠夕摇头笑道:“四奶奶可别诱惑我,这里展出来的东西我是一样都买不起。”   丁四奶奶嗤笑道:“夕娘这是在说笑了,就算花蕊夫人那婆娘小气,但萧三爷可是将你捧在手里疼的,你若想要,区区一副金头面难道萧三爷还送不起。”   “四奶奶太抬举他了,他不过是个书院里的先生,哪能跟旁的人比。”   丁四奶奶神秘一笑,就走进一步低声道:“你这傻丫头,难道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如今大家都传你和萧三爷夫妻不和,今日你让萧三爷为你拍下这副头面,可不马上就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至于萧三爷的钱袋,你就不用心疼了,这副头面拍下来后,百善会收取的那份银子我自然会退给你。”   原来是这意思,自她搬进紫竹林后,即便是有百善会这个借口,但还是引起好些人的猜测。于是她之前被送回娘家的那件事也跟着被翻了出来,私下里传的许多话自然就不会多好听了,而夫妻不和这事,基本是被坐实了。   叶楠夕心里道,其实他们猜得也没错,不过今晚她的注意力不在   丁四奶奶之所以过来跟她说这个,多半也是抱有好奇的心态,倒是难为她这么舍得了。也不知丁录的事他们私下里有个定论没,这会儿倒关心起她的事了,真不知她是真有这份闲心,还是另有目的。   叶楠夕笑了笑,便道:“我跟三爷好好的,何须为那等无稽之言乱砸银子。”   丁四奶奶看着她,无奈地“啧啧”了一声。   “我先过去那边看看,这拍卖会再一会就要开始了。”叶楠夕说着就略有些歉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往一边去,她倒也不是要避开丁四奶奶,而且瞧着凤言飞过来了,并走到他的那张屏风跟前细看。她前几天一直想找他来看看这屏风修补过后的样子,然后跟他定个底价,却让人去请了几次都碰不上。偏这屏风比起今日别的拍卖品,价格太不起眼,她也不知他能否满意。   旁边的侍女还在跟凤言开介绍这张屏风,凤言飞听后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无奈的笑。若这屏风不是他的东西,他听了介绍后,真没准也会心动呢。   叶楠夕走近后,便对那侍女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凤言飞礼貌地笑道:“这是我跟丁府的人商议后定下的底价,不知凤先生可满意?”   ☆、第081章 吃味   凤言开却没注意那价格,细细观察了一遍那屏风后,就满意地点头笑道:“完全看不出是修补过,不知三奶奶是哪请的师傅?”   刚刚叶楠夕问出那句话时,旁边的侍女即意识到眼前的男子,可能就是这张屏风的主人,于是不由仔细打量了一眼。算得上是五官端正,但看着很是平凡,不过却给人一种很干净和煦的感觉。那侍女原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是此时忽然看到凤言开面上露出的笑容后,目光不禁呆了一呆。   这样平凡的男人,笑起来后,竟似光华初绽,脸还是那张脸,但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叶楠夕也将目光投向那张屏风,然后道:“说来也是巧,当时让人去俞川最大的家什店里请他们的师傅,偏那老师傅病了。那领了差过去的小子正发愁着呢,结果出门口后,就碰上一位专门修这个的工匠,就给请了回来。”   凤言开负手站在那,又看了一会才道:“这修复的手法真是巧,倒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叶楠夕瞧着凤言开忽然陷入沉思的表情,一时不好出言打扰,而从刚刚的对话中她已清楚,对于这张屏风的底价,他应该是没有什么异议。而此时离正式开始拍卖剩下不到一刻钟了,丁四奶奶那边也开始仔细叮嘱身边的人,叶楠夕正打算过去时,凤十三娘却从一边走过来对她笑道:“今日的百善宴办得真热阄,参与拍卖的东西也是一件比一件精贵·真是让人一看就想拥有,真不知最后它们都会花落谁家。”   叶楠夕淡淡一笑:“十三娘若是看上了什么,尽可出价,今日这些东西,皆是价高者得。”   凤十三娘往周围看了一看,然后就将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屏风上:“这张屏风我倒是越看越喜欢,要不七哥直接送我吧,别拿来拍卖了,总归这屏风原不就是要送人的。”   叶楠夕微蹙了蹙眉·这张屏风她已经记在百善会的账目上了,之前也费心请了师傅将损坏之处修复好了,算是前期已经投入了资金,并且她自己也挺喜欢这张屏风的,加上价格也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所以她本是想着,今日若是能成功拍卖出去,她至少可以分到一笔红利,而万一没人买的话,她干脆就自己买下,摆在侧厅里。   可这个时候·凤十三娘突然过来这么一说,若凤言开真听了话收回拍卖品,那她不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光是之前自己一头热地去张罗这件事,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傻子。   凤十三娘,这是在明着要甩她巴掌呢!   凤言开看了叶楠夕一眼,便对凤十三娘道:“这张屏风我已答应萧三奶奶放在今日的拍卖会上拍卖,实不能食言,你若是喜欢,一会拍下来便是。萧三奶奶定的底价并不高·跟今日别的拍卖品比,这张屏风也不起眼,应当不会有人竞价。”   凤十三娘有些惋惜地叹一声·便对叶楠夕道:“那就麻烦三奶奶多照拂一下,可别把价抬得太高。”   叶楠夕淡淡一笑:“若是有客人喜欢,我也阻止不了不是。”她说完,就对凤言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往另一边去了。   凤十三娘站在远处看着叶楠夕离去的背影,饶有兴致地道:“这女人,胆子不小,胃口也不小·竟真的从侯府搬了出来·也不知萧大哥是怎么忍得下她的。”   凤言开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真的喜欢这张屏风?”   凤十三娘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张屏风:“自然是喜欢的,不然我怎么会向七哥讨要。”   凤言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正好这会瞧着萧玄,便朝他那边走   凤十三娘追着凤言开的身影看了一会,然后也笑着跟上。   叶楠夕对应完几位贵夫人后,转头一看,便瞧着观雪阁外面的紫竹下,凤言开和凤十三娘,还有几位年轻人正围着萧玄在谈论着什么。萧玄面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这会儿他似注意到她的目光,忽然抬眼,往她这看过来。   他看过来的目光也是淡淡的,却落在她身上后,未有稍离。   明媚的阳光下,身处一群年轻男女间的他,安静中带着几分锐利,惹眼极了。而此时,萧玄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向,便都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凤十三娘也跟着转头。叶楠夕便在这会,对着萧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似有几分含羞,于是这瞧着旁人眼里,便像是夫妻间的眉目传情了。   萧玄面上的表情依旧如常,只是目中露出几分诧异,却随后又明白,叶楠夕此时不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的。于是刚刚那一瞬,被她牵着软的心,即隐约生出几分不快。   偏这会,叶楠夕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她便从他这收回目光,转过头去。也正好这会儿,观雪阁内的拍卖会正式开始了,萧玄即抬步往里走去。   “恭喜你。”萧时远站在叶楠夕身边,扬起嘴角道,“你搬出来的那日我没来得及过来祝贺,今日就趁着这机会,拍下一件你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我送你乔迁之喜的礼物吧。”   叶楠夕询问地看了他一眼:“你—如今手头很宽裕了?”   萧时远看着前面的侍女将第一件拍卖品的底价拍揭开,然后自信满满地道:“只要你喜欢,我准能给你拿来。”   此时,已经有侍女将出价的卡片一一送到客人手里。客人参与拍卖时,只需在这卡片写下心里的数字,然后自然会有貌美的侍女过来替其喊出价格。   叶楠夕因是主办方,所以没有参与拍卖。只是她瞧着萧时远把玩这手里的那张卡片,想了想,便道:“那张四季花卉的珐琅屏风,一会若凤十三娘出价的话,你就竞价吧。   不过若别的人要拍,就算了。”   萧时远玩着卡片的手微顿,然后看了她一眼:“你跟凤十三有过节?”   叶楠夕坦然道:“没有,我只是不喜欢她。”   “为什么?”萧时远却跟着问了一句,“难道是因为萧玄?”   花蕊夫人的意思已经传达给他了,自然知道凤家眼跟侯府结亲之事,也清楚凤家要嫁入侯府的是哪一位姑娘。   叶楠夕看了他一眼:“俩女人相互看不顺眼而已,跟他有什么关系。”   萧时远不信,于是眼神顿时添了几分阴冷,因这会儿大家都被那个即将进行拍卖的一对金银香炉和过高的价格吸引住了,此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就这样的底价窃窃私语起来。所以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叶楠夕这边,萧时远盯着叶楠夕低声道:“你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既然你已经从侯府搬出来了,我也可以许诺日后定会好好待你,只是你再不可这么忽冷忽热地令我混淆!”   叶楠夕看着那双透着几分阴冷和藏着几分疯狂的眼睛,心头微有些发冷。印象中,她以前并不曾做过什么令他误会的事,只是因惋惜他那样的身份却落得如此境地,加上儿时曾有过一段交情,所以当时在侯府里偶有碰上时,难免会跟他闲聊几句。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里有了这样的误会?   若是对他耍心眼的话,也就只有在她父亲寿宴的那日,她因凤九娘所托,所以当时他忽然找过来后,她便欲擒故纵般的试探了他几句,但也不至于就让他误会成这样。   叶楠夕怔然间,萧玄从她后面走过来,开口道:“夕娘,随我去看一看那对青花瓷。”   萧时远微微眯起眼,看向萧玄,萧玄面无异样,只是礼貌地对他颔了颔首,就示意叶楠夕随他过去。   她丈夫过来请了,她自然不可能还留在这驳了丈夫的脸,并且此时已经有人往他们这边瞄过来了,叶楠夕便笑了笑:“时少爷的位置是在那边,酒水已经备好。”   两人才走开,前面的竞价就开始了。   这对金银香炉听说曾被寺庙的高僧用过,而今日前来赴宴的高门鼎户们,自然不乏有善男信女,因此这对底价开出七百两的香炉,最后以一千八百两成交。   接着,一对底价为三百五十两的镶宝石金杯,以九百两成交;一对一千三百两帝王绿镯子以五千五百两成交…···每当有人一掷千金,空气中便弥漫着一片唏嘘之声,犹如风过竹林,蛇行草上。伴着侍女们清晰温和的喊价声,所有人的神经都被牵动了起来,于是客人的阵阵嘘唏声就像是条件反射般,不知不觉中成了一种纯粹的生理反应。   在这布置清雅的阁楼内,穿戴精致高雅,平日里总表现的温文有礼的贵人们,完全展露出他们心里贪婪,以及不可告人的欲望。   萧玄将她带到这边后,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对青花瓷刚刚拍卖的时候,他连出价都没有。叶楠夕瞥了他一本正经的侧脸,心道,难不成他刚刚是吃味了?   却就在这会,那张四季花卉的珐琅屏风被侍女们小心抬到中央。   叶楠夕不由打起精神,而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凤十三也微动了动自己手里的卡片。   ☆、第082章 竞价   这张珐琅屏风的底价是两百两,相对这一类的屏风来说这个价格很是公道,甚至还略低一些。而珐琅屏风也算是家什中的高档品,并且这张屏风足有一人高,当侍女将屏风抬到大厅中央后,还特意转了一个角度。于是在光的折射下,那屏风即绚出一层璀璨的华光,上面的花卉在那一瞬华丽得令人无法直视!   顿有数位客人感兴趣地坐直起身,叶楠夕往凤十三娘那瞥了一眼,就见她正跟旁边的王夫人在悄悄说着什么。叶楠夕将收回目光时,她忽然就转过脸,朝叶楠夕凉凉的笑了一笑,然后又看了萧玄一眼。   叶楠夕扯了扯嘴角,回报一个礼节性的笑,然后转目,却见萧玄根本没注意凤十三娘那边,而是一直将目光落到那张屏风上面。   此时,竞价已经开始。   凤十三娘果真是第一个出价,她旁边的侍女领了她的意思,喊出两百五十两的价格。   听了这数字,叶楠夕心里冷笑,果然是个二百五。   紧接着,有人出了两百七十两的价,凤十三娘示意旁边的侍女喊出三百两,却马上,那位跟她攀价的人又喊出三百五十两。   这等大小的珐琅屏风的正常市价是三百两,超出三百两的话,又是曾破损过的东西,对于这些拥有更高追求的贵人来说,就有点不值了。而让他们一开始就没有跟着出价抬价的主要原因是,这张屏风在今日的拍卖品里是属于没有附加百善会许诺的额外利好。同时这张屏风亦不是什么名师之作,若真有兴趣的人,完全可以找人订做。这也是为何刚刚凤言开说对凤十三娘说,要拍下这张屏风并不难。   因此,当价格喊到三百五十两后,一开始对这张屏风感兴趣的人,也都失了兴趣。说起来,每年正月十五这一日的百善宴,其主要作用是借着拍卖的名头定下某些人的权益走向。   谁提供了拍卖品,谁最终拍到手,有多少银子流进又流出,这些看着没有任何问题的事情里头,其实都暗含文章。只不过这些事情到底是如何运作的,叶楠夕并不知道,也没资格参与。   “四百两!”凤十三娘那边又出价了,颇有点志在必得。   “六百两。”谁知还不等众人往凤十三娘那转过头,之前一直跟她竞价的那边马上跟着抬价,并且一下子高出两百两。   六百两对于今日前来赴宴的客人来说是个扔在他们面前,都没能让他们动下眉毛的数字。只是一张没有任何附加值,明明只值三百两,又是可以直接订做的旧屏风,却有人竞价到六百两。即引起许多人的好奇,叶楠夕也不由转过脸,寻那位跟凤十三娘竞价的人到底是谁。   座位的侍女的安排她都了然于心,于是只扫了一扫,就找到出价的客人。是位三十左右,身材甚为丰满的妇人。叶楠夕记得她是俞川富商柳老爷家的姨娘,听说是柳家主母今儿病了,于是她便拿着百善会的帖子过来了。   怕是对今儿之事还一知半解的人拿着银子过来玩的,合该凤十三娘倒霉。叶楠夕笑了,凤十三娘皱了皱眉,往叶楠夕这看了一眼,正好瞧到叶楠夕面上的笑。   这会儿王夫人在她旁边道了一句:“那是柳家不懂事的姨娘,且让她拍下,到时我去拜访一下柳夫人便可。”   凤十三娘却道:“何必这会儿就让人看低了,而且若真有个万一那张屏风就不能经了别人的手!”   王夫人沉吟一会便应允了凤十三娘的意思,于是她们这边跟着喊出七百两的高价。众人立即饶有兴趣看向柳家姨娘,只是那女人这会儿似被旁边的丫鬟提醒了几句终于醒过神来,知道银子不是这么砸的。若真花七八百两买下这么个东西回去,老爷以后怕是就不会再让她出门了,于是她面上虽有些不甘,却还是忍住了没有在开口。   凤十三娘笑了,主持拍卖的侍女正要记下买主,却这会,有人出了一千两。   是萧时远,柳家姨娘偃旗息鼓后,他迟疑了一下,终是出价了。   凤十三娘一怔,旁边的王夫人眼里也露出几分诧异,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待主持的侍女要定下时,她们才喊出一千五百两。   两千两。萧时远那边一丝迟疑都没有。   “他为何会想要这张屏风?”王夫人有些满是不解地低声道,“难不成也是……”   凤十三娘也很是不解,而此时她更拿不定注意,还要不要继续竞价下去。   现在的价格已经足够离谱了,若是再继续,势必会起更多人的注意。只值两百两的屏风,此时竟被炒到两千两,即便这个数目还不足以令人血脉喷张,但却已足以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这毕竟是在市面上能买得到的东西,两千两足以去订做十张一模一样的屏风。   叶楠夕这会儿心里已生出几分紧张,刚刚,她忘了跟萧时远说一句,她并非定要得到这张屏风不可。她只是想,若凤十三娘真想要拍,需得找个人跟凤十三娘竞价,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女人。   可是,此时凤十三娘却迟迟没有跟着出价,两千两,难道要砸在自己手里?   就在凤十三娘举棋不定,叶楠夕焦急地等待着的时候,萧玄忽然朝旁边的侍女示意了一下。   三千两!   叶楠夕震惊地转过脸看着萧玄,一直有些漫不尽心的萧时远微眯了眯眼,往萧玄这看了一眼,然后将价格抬到四千两。   五千两,六千两,七千两,八千两,九千两——互攀相比的价格就像是咒文,不过片刻,这数字就飙升到一个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价位。   厅内的客人都随着两边侍女的喊价,一脸不可思议地转着脑袋。丁四奶奶也从一开始的满面笑意,化成了满脸震惊,甚至有些隐隐的担忧起来。花蕊夫人今日没有过来,但萧慕氏等人却是来了,此时她们都惊得呆坐在位置上,怔怔地看向萧玄这边。   花蕊夫人早年时非常溺爱幼子,在萧玄进宫当皇子伴读时,就将好些私产交到萧玄手中。后来,萧玄被除去军籍回了俞川后,花蕊夫人似为了表示愧疚,又补偿了他许多,听说如今陆九漕帮的一些产业,都有他的分子在里头。萧慕氏一直就知道这位甚少过问侯府事务,平日里也不曾显摆什么的三叔,其实手里有不少东西,却不知道,他竟真能真舍一掷千金!   比起震惊,嫉妒的情绪更重。   “一万一千两。”萧玄这边直接破万。   “你疯了!”叶楠夕这会儿也不得不制止他,她只是想让凤十三那女人出血而已,却不想最后这刀竟扎到了自己人身上。凤十三娘的血她没瞧到,就光见自个丈夫的血哗哗地流过没完!既然有这么多,随便甩给她一些也比挣这个莫名其妙-面子强啊!   随着一万一千的叫价喊出,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加快了跳动,整个厅内充斥着赤裸裸的欲望与紧张。此时,似乎他们喊出来的那些数字都不是代表着白花花的银子,而是男人的面子和自负。   凤十三娘早在萧玄开始出价的时候,就退出了这场争夺,之前曾跟凤十三娘竞价的那位柳家姨娘也一脸呆滞的模样。   这里是财富的集散地,是无形的战场,虽兵不血刃却硝烟弥漫。   周围的宾客之前还有些切切私语,两位都是侯府里的少爷,却在这个地方争抢竞拍一张普通的屏风,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好些人甚至已经在心里为这一场竞拍添上了许些桃色,而有的人看向叶楠夕的目光里,也跟着多了几分趣味。可到了此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去,已经没人关心这张屏风的原主是谁,每个人都等着最终会是谁拿下这张屏风。   萧时远的脸色有些凝重,一万一千两,他如今不是不能动用,但是会比较麻烦。而此时,叶楠夕也看向他这边,那眼神分明是在让他别再竞拍下去了。拍卖最基本的规则是,只要竞拍一开始,不到最终结果出来,谁都没有权利中止这个游戏。   可今日之事在叶楠夕看来,简直像是场荒唐的闹剧。而也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财富给人带来的刺激。   一万三千两。   萧时远还是跟着出价了,众人倒吸了口冷气,叶楠夕呆在那。她知道,此时萧时远不是为了讨她欢心,而是为了争一口气。   一万五千两。   萧玄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又让人出价,叶楠夕僵硬地转过脸看向他,却见他直到此刻,面上竟还是那等淡淡的表情,就好似,他是故意抬价一般。   一万五千两?萧时远眯了眯眼,价格已经高得太过离谱,两人之间的竞价在此时看来,已经是发展为要让对方砸进去更多银子。于是他开始琢磨着这是不是萧玄的最后一次出价,就是等他跟着竞价,然后萧玄再不跟价。   如此,可不等于是萧玄把他给坑了!?   艾连岚的和氏璧加更^   ☆、第083章 曲终   照常理来论,此时这厅内,最为震惊,或是最为欣喜若榧的人,应当是这张屏风的主人了。这场荒唐的竞价,对他来说无疑是天降横财,只是此时,他面上不仅没有理应该有的兴奋,反多了几分思忖。   萧时远他没打过交道,但萧玄的性格他却是有几分了解的,这里的气氛确实可以令人蠢蠢欲动,但不可能能影响得到萧玄那样的人。照理,萧玄不可能会为了一些无聊的意气之争,而做出此等漫天挥霍之事。   萧时远沉吟稍许后,便沉默下去。   主持拍卖的侍女看着漏壶上标示的时间已到,见再无人出价,便宣布这张屏风归萧玄所有。当那张烫金的贺贴送到萧玄手里时,叶楠夕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萧玄一眼,却见他面上并无丝毫获得胜利的喜悦,只是平静中带着几分郑重。   叶楠夕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他是真的想拍下这张屏风,不是意气之争?!   而此时,萧时远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悔意,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刚刚自己应该坚持将这张屏风拍下来。之前因叶楠夕的态度,接着就萧玄突然插进来跟他竞价,他一时激动,就没有多做思索。此时尘埃落定后,他略一回想,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张屏风肯定有问题,萧时远抿着唇坐在那,此时他面上带着几分阴寒,狭长的凤目里亦带着几分冷意只是就这拒人千里的表情,却丝毫无损他的魅力。因这一场竞价,许些贵妇人已频频往他那望去,同时,也有不少人往萧玄这看过来。这些眼光里或多或少都带着点贪婪和渴望的情绪,犹如看着台上那些价值千金的拍卖品般。   无论是谁,都会有在看到某样东西时,即便知道自己得不到,却还是渴望拥有。   只是往往那些东西既不能卖,亦不能买,却又最让人欲罢不能。   下一件拍卖品即将摆上来时,人们忽然看到萧玄将手里的贺贴递给叶楠夕。并见萧玄微倾身过去,对叶楠夕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叶楠夕淡淡一笑,就接过他的贺贴。   大家马上偷偷往萧时远那边看了一看,果真瞧着此时他面上的表情异常阴沉,阴沉的有些邪气。好些人暗暗递了几个眼神,然后心里啧啧了几声。   难道刚刚两个男人如此一掷千金的行为,真的是只为博美人一笑!?   想到这,很多女人眼里立露出嫉妒艳羡的神色,凤十三娘皱了皱眉,然后移开目光。   接下来的拍卖,因这张屏风的影响,好些人似都没有回过神,因此相对冷清了些。   即便那对镶着宝石的金杯,底价为三千两,最后以一万两成交价格算是翻了几翻,但是比起那张翻了七十多倍的屏风来说,就显得有些不值一谈了。   若无意外今日拍卖得最成功,最出人意料的,非这张珐琅屏风莫属。   而因这张珐琅屏风是叶楠夕牵的线,所以她也算是获得极大的成功,并且这笔交易,她能分到的红利亦是非常可观。可是此时叶楠夕却不见有多少的欣喜,除了刚刚萧玄将贺贴递到她手里时,她淡淡的笑了一笑外便再无别的表情。   将近中午时那两副古画终于被捧了上来。   这两副古画出自一人之手,并且两副画的主题是相互呼应因此其主人要求一起拍卖。所以,这两副作为压轴的古画其底价是三万两,并且规定每次竞价不得低于三千两。   画,因沾了艺术二字,所以是风雅之物,很多人都觉得能拥有几幅珍稀的名家画作,不仅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品味,也可以在朋友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因此这两副古画的底价并未吓到厅内的客人,反有些人因此露出几分兴奋的神色,不懂画的人觉得价格越高,就说明此画越珍贵。而了解百善会某些内幕的人,心里则明白,这等压轴之物的价格定得越高,那其利好就越是可观。   所以,无论是想附庸风雅的人,还是心怀鬼胎的人,这两副古画对他们来说,都是值得一搏的东西。   很快,就有人直接出了四万两,却声音才落,就有人抬到四万五千两,跟着有人喊出六万两的高价,随后又有数人参与进来。不过眨眼的时间,这两副古画的价格就喊到了十万。而当价格破了十万后,大部分竞价人都纷纷退出,最后坚持下来的,还是最开始出价的那两位。   明明还是寒春之际,丁四奶奶却觉得手心微微有些冒汗,拍卖之前,她预估这两剁画最终成交价,应该不会超过七万两,可现在,已经喊瓣一万了!   她没想到,不过是些子虚乌有的消息,竟真的令这么多人跟着疯   眼下她生怕事情会失控,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停下。原本,这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暗藏着刺激和疯狂。那一声高过一声的价位,都充斥赤裸裸的抢掠和活生生的希望。   凡事参与百善会的世家,都在博弈,成为王败为寇。费尽心思,勾心斗角,其实所为的,可不就是眼下这些赤裸裸的数字。   叶楠夕仔细看了一眼,最后还在坚持竞价的那两位,她都觉得眼生,往旁边悄悄问了一句后,才知道那两人都是俞川的富商。   俞川的一些豪商世家,她虽不怎么熟悉,但却还是觉得很是奇怪。   若说那两副古画里真的藏着什么军机秘密的话,要为此争抢的,也应该是那是拥有官家背景的世家大族才对。一开始竞价的时候,她倒是瞧着几个官家子弟参与其中,只是因价格飙升得太厉害,他们很快就退了出去。   “商家怎么也参与到这样的博弈当中?”叶楠夕悄悄问了萧玄一句。   “官商本就相互牵连。”萧玄淡淡道。   叶楠夕一怔,随后恍悟,树大招风,这样的事情,有意者自然不会直接出面。   拍卖的刺激之处就在于,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最不可思议的财富。   这是一种既真实,又虚幻的美梦,在这里,稻草可以变成金条,石头可以化为翡翠。一切,都看你是否需要。   最终,那两副古画以十三万两的最高价,被那位姓陈的富商收入囊   而在这个过程中,凡事参与竞价的人,已经被悄悄记录了下来。未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随着所有拍卖品都被送下去后,这个大厅忽然变得空荡荡起来,只是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之前的硝烟味,既迷人,却又令人心神疲惫,筋疲力尽。尽管如此,许多客人却还是在座位上久久逗留,似还在回味之前那一幕幕,既紧张又令人期待万分的竞价。   侍女们开始引领每一位拍卖成功的客人前去办理交易事宜,萧玄起身时,叶楠夕也跟着起身,然后跟丁四奶奶表示她先随萧玄去办理珐琅屏风的事。那张珐琅屏风本就是记在她名下,而将这张屏风拍卖走的,又是她丈夫,丁四奶奶自是没有不允。   只是想着那最后成交的价格,丁四奶奶还真不知道是该祝贺她,还是该安慰她。想了想,只好笑着道:“今日之后,应当再不会有人说你什么怪话了,最多也就是说些酸话。”   叶楠夕无奈一笑,随后便跟着萧玄出去了。   萧时远有心要去看看,只是这等大额的银钱交易之事,百善会自然不会允许旁的人看热闹的。不说是萧时远,就是身为原主的凤言开,都是没资格跟着前往。   于是当凤言开走出关雪阁的大厅,长长的舒了口气时,凤十三娘就走过来道:“真想不到,七哥的这张屏风竟这般抢手,一万五千两,真令人不敢相信。”   凤言开叹道:“那张屏风没什么,不过是萧三爷为博美人一笑。”   凤十三娘冷笑:“七哥也会说这样的话。”   凤言开笑了,改口道:“改日我让人给你订做一张一模一样的。”   “算了。”凤十三娘摇了摇头,转身前,又道了一句,“我想要的是一万五千两的屏风,今日错失了,来日还是有机会的。   曲终人散后,叶楠夕看着又放回原处的屏风,然后才问了萧玄一句:“你为何要拍下这张屏风?”   萧玄伸手在那屏风上摸了摸,然后道:“你不是喜欢吗?就先放在这吧,挺适合这房间的。”   叶楠夕扬了扬眉:“你不会想跟我说,你砸下一万多两银子,就只是因为我喜欢?”   萧玄道:“难以置信吗?”   叶楠夕看着他道:“我何曾跟你说过我喜欢。”   “那以后跟我说便是。”萧玄说着就走到她跟前,轻轻一笑,“去歇一会吧,今日你忙大半天,休息好了,晚上我带你出去看花灯。”   叶楠夕看了他好一会,就蹙着眉头道:“你有什么瞒着没有说吧。”   萧玄便道:“今晚我会宿在你这。”   ☆、084章 夜宴   侯府的元宵宴,萧玄只陪着吃了筵席后,就携带叶楠夕出去了,说是要逛花灯。而两人离开没多会,寿宁侯也觉得夜里寒,便先回了自己的寝屋,世子爷则被请到西院,同那里的几位爷喝酒去。于是府里击鼓传花猜灯谜的夜宴,就剩下花蕊夫人和东西两院的媳妇及姑娘们。   “今儿的百善宴,三叔可真是出尽了风头,花一万五千两去抢个只值两百两的屏风,可真是舍得给三嫂捧场。”萧六奶奶有些酸溜溜地道,“之前倒没看出三叔这么会哄人,逛元宵花灯呢,说来我都好几年没去看过了。”   元宵节逛花灯,多是小户或是商户人家喜欢的活动,如侯府这等勋贵之家里的女眷,自是不能也这么不讲究。一般来说,往年她们都是在府里摆宴庆祝,若是想出去的话,也是将某个景观好的地方包下来,然后兴师动众,整府上下一起出去。光是代步的宝马香车都能连成半条街,一路上引得许多百姓驻足观看,艳羡异常。   如萧玄和叶楠夕今夜之举,她们是极瞧不起的,但同时心里又禁不住有些羡慕。   花蕊夫人瞥了萧六奶奶一眼,然后往萧慕氏那看了一看。今日的百善宴她没有过去,一是因为正月十五这日,她确实有些忙,二是囡为紫竹林是叶楠夕的地方,她今儿若是过去的话,可不等于是给叶楠夕长脸。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不会做的。   萧慕氏有些不满地看了萧六奶奶一眼这个时候提这种事,摆明了就是要让花蕊夫人心里不痛快。而花蕊夫人心里不痛快了,自然不会给叶楠夕好果子吃,她不担心叶楠夕,她只是担心花蕊夫人因此事不痛快,让她遭池鱼之殃。   萧六奶奶对叶楠夕妒意甚深,无非是因为之前她一直觉得叶楠夕在这侯府里,过得跟她一样不顺意。却不想,叶楠夕却因祸得福明明是跟她一般无二的人,如今竟一跃飞天。不说叶楠夕自回侯府后发生的种种事了,光今日三爷为她一掷千金的这事,就足以令她嫉妒得浑身发抖。   “其实今日最令人讶异的还是那两张压轴的古画,虽说是出自名师之手,但最终以十二万两成交,实在有些令人不敢相信。记得同样的画作,去年也曾拍卖过一副,当时是以六万六千两成交。”萧慕氏说着,就笑着对花蕊夫人道“听说薛大人对这两副古画甚是喜爱,只是为善修德,还是忍痛割爱拿了出来。   如今能有这样的成交价,可算是薛家的福德深厚。”   花蕊夫人跟薛夫人的来往甚密,其中的利益也是相关的,因此,今日薛夫人的古画拍得高价,花蕊夫人定也会有相应的收入。所以萧慕氏才会这么开口,可萧慕氏没想到的是,今日拍下那两副画的富商动用的也是花蕊夫人这边的资金,可却非花蕊夫人授意。   这件事,显然是比萧玄拍下珐琅屏风的事更加令她愤怒。   偏这还不是因为有细作的原因而是晋王那边直接绕过她下的令,故此事不仅证明晋王不再信任她,亦证明她这边也确实出了些问题。而且,十二万两不是小数目,偏接今年百善会不是由她主持运作。所以眼下这十二万两就似在她这边撕开了一个口,若今年北方那边的需求供应不上的话,那她手里的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如此内情,萧慕氏自然不清楚所以当她发际自己说了这件事后却发现花蕊夫人忽然沉下脸,一时有些茫然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   萧六奶奶便笑了笑,就着萧慕氏的话道:“十二万两的数目虽大但跟底价比起来,也不过是翻了四倍而已,那里比得上三爷那么大手笔,一下子就翻了七十多倍……”   “与你有何干系。”花蕊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冷冷的,听地人心头不由就跟着一颤。萧六奶奶即住了口,讪讪地垂下脸,面上惴惴的,但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夜宴散后,花蕊夫人正要找康嬷嬷,却还未张口,就瞧着康嬷嬷一脸凝重的走进来,并且遣散了屋里的丫鬟。然后从袖子里一张卷成指头大小的丝帛递到花蕊夫人跟前,低声道:“夫人,这是是从那两副画里找到的东西,是藏在画轴里的,刚刚才送来的,是关于燕军的事。”   “什么!”花蕊夫人一惊,忙接过康嬷嬷手里的丝帛,展开细看。   康嬷嬷心里也有些紧张,若这上面的消息属实的话,那么今日这十二万两就花得不算冤。只是,花蕊夫人接过那张丝帛后,一开始面上还有些惊喜,只是跟着就生出几分疑惑,随后,当她将里面的内容看了第三遍后,忽然就将手里的丝帛捏紧,然后骂了一声“贱人”!   康嬷嬷不解:“夫人,这……有什么不对吗?”   花蕊夫人瞪了她一眼:“蠢物,这算什么燕军暗传来的消息,是那丁家那贱人写来,想要骗我入套的!”   “什么?!”康嬷嬷大惊,忙接过花蕊夫人手里的丝帛,只是看了又看后,便不解道,“夫人是如何瞧出来的?这真是丁四奶奶写的?”   “你自然是看不出的,那女人,我再了解不过!”花蕊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康嬷嬷只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如此说来,今日那十二万两,差不多是白送给丁府了!   此时,叶楠夕随萧玄正走在俞川最繁华热闹的钟楼大街上,宝马香车,烟尘满路,摩肩接踵,闹声连连,灯影辉煌,人影成织,也不知是花灯看人还是人看花灯。   “去那边看看。”天桥上有人耍杂,萧玄便拉着叶楠夕往那走   叶楠夕不由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那只手,这条街上的摊位很多,人也很多,加上不时有笑闹的孩子从身边跑过,刚刚就有一次她被撞了个趔趄,他注意到后,便握住她的手,护着她往前走。   叶楠夕看了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便道:“夫君今日贴心得令我有些担心呢。”   萧玄转头不解道:“担心什么?”   “担心夫君一会将我给卖了。”叶楠夕瞅着他笑,“平日里总闷不吭声的,今日忽然变得这么殷勤贴心,好生让我觉得不安。”   元宵的灯火下,即便她眼里还带着几分漫不尽心,但她面上的笑看起来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暖意,许是因为周围的气氛烘托出来的假象。所以,即便她这句话说得有些不中听,但萧玄却还是恼不起来。手里的力道略加了几分,然后转过身,垂下脸,看着她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   语气带着几分认真,并且他还特意转过身,看着她问出这句话。   而此时,他们俩正好站在一个转买灯笼的摊位前,她抬眼,便见那数之不尽的红灯笼整个成了衬托他的背景。远处的夜空上有烟花绽放,旁边还有小孩举着仙女棒呼啦啦地跑过,浪漫得有些虚幻的场景,偏却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叶楠夕笑了,说完就先往前一步道,“去那边,晚了就挤不进去了。”   “夕娘!”他跟上,只是这会儿前面似有几地痞起了矛盾,于是人群突然往后一退,叶楠夕也只好跟着往后躲。萧玄即拥着她避到街道的另一边,然后道了一句:“夕娘,你无需担忧,若真有我会拖累你的那一日,我会放你离开。”   叶楠夕一怔,抬眼,他却已经转过脸,看着前面的街道,然后道:“太乱了,换个地方看看吧,或者现在回去?”   他的表情平静得,就好似刚刚那句话,不是出自他的口一般。   马车在紫竹林门口停下后,叶楠夕扶着萧玄的手下了车后,再问一句:“你今晚真要宿在这?”   萧玄看了看紫竹林的大门,示意绿珠过去敲门,然后就示意叶楠夕跟他一块进去。萧玄去洗澡时,叶楠夕便吩咐下人将厢房收拾一下,他有事瞒着她,即便他不愿说,她也就懒得再追问。   只是,当叶楠夕在屋里卸了钗环,换了寝衣,将上床歇下时,萧玄却从外进来了。叶楠夕一怔,就眯着眼看着他道:“你该不会想睡在我这屋吧。”   萧玄点头,就示意正在铺床的绿珠出去。绿珠有些迟疑地看着叶楠夕,若是再侯府,萧玄一个眼神,她自然是得马上出去的,可是在紫竹林,她便觉得自己应该以叶楠夕的意愿为主。   “出去!”萧玄看了绿珠一眼,然后对叶楠夕道,“我有话跟你说。”   叶楠夕蹙眉,想了想,就对绿珠道:“你去外屋候着。”   绿珠应声出去后,萧玄叹了一声,有些不悦地看着叶楠夕道:“你——能不能别将我想得那么龌龊,非得用这等态度对我。”   叶楠夕笑了笑:“夫君要说什么。”   ☆、第085章 同床   “睡吧。”萧玄说着就一边脱下外衣,一边往她的床走   叶楠夕瞧了他一会,直到他在她床上坐下,开始拖鞋的时候,她才有些不敢相信地走过去,打量着他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两字?”   萧玄将鞋脱了后,抬眼看她,迟疑了一下才道:“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得如他们真是和睦相处多年的夫妻,只是那眼神,却还是闪过几分复杂和无奈。两人明明是多年夫妻,却眼下的相处,连他都觉得多了几分陌生和拘谨。原就该同床共寝的夫妻,却独处一室时,竟让他生出几分莫名的紧张。   叶楠夕怔了好一会才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让你睡在这?”   “我就歇在你身边,你安心睡你的。”萧玄说到这,迟疑了一下,就转开目光,微微皱了皱眉补充道,“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想对我做什么!”叶楠夕说出这句话后,就吁了口气,接着道,“已经给你收拾好厢房了,你去那边睡吧,不用跟我挤一个屋。”   萧玄干脆不理她,将腿往床上一抬,就躺了下去。   叶楠夕瞪圆了眼睛,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闷骚到极点的男人,竟给她玩起无赖的做法。与其说她觉得别扭,不如说是被他这态度给刺激到了,什么事不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非得要这么给她一个看着办的态度。   “你——”叶楠夕被气得笑了,点点头道“行,这里就先让给你。”她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却刚走到门口,他却从床上下来,一手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一手压住将被她拉开的房门。   只是他做出这个阻止的动作后,却没马上开口说话,只是拿下巴碰着她一边的鬓角。温热的气息碰在她脸色,叶楠夕微侧过脸看着他道:“你——”   “算了,你若真的不喜欢,我今晚就睡在榻上。”他说着便放开她的胳膊,只是压住门的那只手却未松开,颇有种她不往回走,就不松开的意思。这样的动作,带着几分压迫性的暧昧,他虽没碰到她,但此时两人靠得太近,于是彼此都能闻得到对方沐浴完后的味道。   萧玄垂下眼便看到她微松的领下,修长白皙的脖颈。   许久没有碰她了,今夜这么贴近一看,特别是如此刻这样的动作,两人间的身材差异愈加明显起来。真的清减了许多,萧玄眸色微黯,又道:“夜里跟我独处一屋,让你这么在意吗?”   询问的华语,却被他说得如哄求一般,声音依旧那么好听特别是眼下,几乎是附在她耳朵旁开口,那带着磁性的暗哑声线令她差点就起了鸡皮疙瘩。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天生就有这等调情的本事,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足以令人觉得他似已情根深种。   叶楠夕低头笑了笑,然后转身,抬手在他胸口拍了拍,一边将他往后推开,一边道:“夫君你再不跟我说实话我真会误会夫君是没有我不行呢!”   见她回身了,萧玄觉得刚刚忽然生出的紧张陡然一松就算之前再怎么忽略,如今他已是不得不承认他的情绪受她影响得太厉害。刚刚她一转身,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就从床上跃起,对她执意不愿跟自己同屋共寝,他说不出自己到底是生气还是失望。   叶楠夕走回屋里,然后看着萧玄,一副等他说话的样子。   萧玄叹了口气,想了想,才低声道:“有些人以为我早一步拿到了他们想要的消息,所以一直盯着我,而我需找出到底都有哪方的人参与其中。所以,今晚他们有可能会动手,因此我不能不看着你。”   “既如此,刚刚为何不说。”   “我甚少去说不能确定的事,而且说了也怕你会觉得不安。”   叶楠夕看了他一会,再问:“这事不会是跟那张珐琅屏风有关吧?”   今天,他最反常,最引人主意的举止就是这个。   萧玄却道:“那张屏风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用来引蛇出洞罢了。”   叶楠夕忽然笑了,然后摇了摇头道:“我就说,夫君怎么可能就因为我喜欢而一掷千金呢。”   女人的思维跳跃得真厉害,萧玄怔了怔,这种事,他明明没有解释的必要,可此时,他却忍不住开口道:“你若不喜欢那张屏风,我就不会选它了。”   事情既然说明了,她自然就没有要出去,或是赶他出去的必要。叶楠夕往床上一坐,然后笑着道:“夫君心中有大志向,我能在这其中占有一席之位,让夫君能特别考虑到,实在是荣幸,之前倒是我不识好歹了。”看着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听此时出自她口的这一番话让他分不清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她仅是说着玩玩,或是,在讽刺他之前的解释。   “夕娘——”他不由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有些事,解释清了,却反不如不说。   叶楠夕浅浅一笑,然后往床上一趟:“既如此,我就先睡了,今儿确实太累了。   她说完,就真的闭上眼,刚刚还一副非赶他出去不可的样子,此时竟就这么坦然地在他面前睡下。转变之快,令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是真的介意,还是仅是为了跟他赌怔怔地看着那张睡颜许久,他才转身,往摆在屋里的那张软榻走去。   “被子在衣橱里,觉得冷就自己拿。”他才坐下,叶楠夕忽然就道了一句。他看过去,却见她依旧安静地闭着眼,就好似刚刚那句话,只是她的梦呓一般。   虽是打算,要等着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但她今日确实是觉得异常疲倦,加上心里放松后。于是不到二更半,叶楠夕就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正坐着梦的时候,忽然被冷不丁响起的刀剑声惊醒过来。屋里很暗,睁眼就是漆黑一片,宛若她刚从棺材里醒过来的那一瞬,她僵硬的动了动脖子,突然发现她旁边竟睡着一个人。   胸口猛地一跳,却还来不及品尝恐惧的滋味,身边的人即转过身按住她道:“醒了?别怕,没事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感觉肩膀上传来坚定的力量,她刚猛地抬起的那颗心放了下去,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你——”   他什么时候爬上床的?!   刚刚陡然响起的刀剑声忽然消失了,随后又传来几个听着很是细微,但却给人很是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什么锐利的东西突然划破空气一般。深夜的气氛,紧绷得像是拉到极限的弓弦,似下一刻马上就会断掉。   “外面?”叶楠夕忽然想起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忙道,“绿珠她们……”   萧玄低声道:“她们不是目标对象,没有人想节外生枝,她们不会有事的。”   似乎是被他平静的声音感染,叶楠夕觉得之前僵硬的身体慢慢松缓下去,于是又问一句:“你,不出去看看?”   “你一个人不怕?”黑暗中,一直注意着外头的萧玄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随后又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一会再出去。”   既然蛇已经出洞入笼,他就得将这出戏做足了,好收线。   此时,萧玄已经坐起身,黑暗中,他即便只是坐着的背影,看起来也是异常高大。叶楠夕也坐起身,听到身后的动静,萧玄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别起来,安心睡着,不会有事的。”   “会不会……死人?”   萧玄沉默一会,才低声道:“别担心。”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五更了。”   快黎明了,难怪天这么暗,听说,黎明是人睡得最香,并且是警觉性降为最低的一个时间。叶楠夕抱着腿坐在床上,看着挡在床沿的背影出神,他不会是这一整夜都没合过眼吧?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约半刻钟后,萧玄听到外头的暗号,才动身下了床,并对她道:“我出去看看,你在屋里待着,我让丫鬟进来陪你,天亮后你再出去。”   他说完,就去将床边的纱灯点起,然后穿好衣服,再看了她一眼,就出去了。片刻后,绿珠和紫草皆是心有余悸地走进来。   “有人死了没?”叶楠夕忙问了一句,此时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紫草摇了摇头,绿珠却点了点头。   叶楠夕一怔,紫草忙解释道:“好像是有死的,不过不是紫竹林的人,三奶奶放心。”   叶楠夕松了口气,然后道:“天快亮了吧。”   “在半个时辰天就亮了。”紫草走到叶楠夕身边,帮她拉了拉被子,“好像三爷让人去报官场了,大约天一亮,官兵们就会过来。要不三奶奶再睡一会,明儿怕是又有得忙了。”   东边的天刚刚现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侯府的明华堂这,早起的洒扫丫鬟才拎着水往地上一泼,就瞧着康嬷嬷一脸急色的从外头走进来。   片刻后,那屋内即传出花蕊夫人既愤怒又不敢置信的喝斥声,并且还带着很严重的起床气。洒扫的丫鬟赶紧领着水桶,远远避开那里。   ☆、第086章 吩咐   重重纱幔内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紫红色的帐幔飞起,花蕊人阴沉着脸从雕着凤穿牡丹的水滴拔步床上下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怒火:“是谁擅自决定的!”   此时她刚起,所以看起来跟往日有许些不同,一头乌黑顺直的青丝一直垂到臀下。对花蕊夫人来说,她的这把头发,应当是最令她感到骄傲的事情之一。别的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头发基本都已开始渐白渐少,她却不一样,即便她如今连孙子都有了,但她的头发却依旧如年轻时一般,乌黑浓密亮泽,所以平日里她只需在脸上仔细上些脂粉,就没有人能瞧得出她到底是多少年纪了。   不过,这个假象是在她施了脂粉,穿上华服的前提下才会出现。而眼下,她因是刚刚起来,脸上自然是未施脂粉,加上此时面带怒容,于是脸上即现出一种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并且眼角的细纹亦是一眼就能看得清,跟平日里的她相比,年纪看起来起码相差了十岁。只是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却是有增无减。   “好像还是昨日拍下那两副画的人,并且如今查出,当时咱送到那边的那女人,早在两年前,就被晋王那边的人收买了,所以才出了这两件事。”   “果真是又出了叛徒!”花蕊夫人似早已猜到,面上不见什么愤怒的神色,只是表情愈加阴冷,“她跟紫草不一样,她知道的事情不少。”   “现在已经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康嬷嬷低声道·然后又开口,“不过······”只是她刚一张口,却又迟疑了一下,面上露出些许拿不定是不是要说的表情。   花蕊夫人即喝斥一声:“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昨晚的事,时少爷好像也参与其中。”康嬷嬷微躬着身子,小心道,“如今三爷已报了官,瞧着样子,三爷似乎是打算接着官府的手·查出到底多少人参与了……此事,或许,或许三爷就是想查到夫人这边来。”   康嬷嬷越说心里越是忐忑,三爷如今报了官,就等于将此事摆在明面上,而如此,三爷也就有十足的理由用任何手段一直追究下去,反之,花蕊夫人为了避嫌,自然是不好插手。除非花蕊夫人打算提前将某些事摆出来·否则就只能忍下眼前处于被动的局面。   花蕊夫人铁青着脸站在那,胸口有些剧烈地起伏着,似气得有些顺不过气了。亲生儿子一直就忤逆她,如今更是明摆着要跟她作对;而当年费尽心思救出来的孩子,并且这些年一直寄予厚望的人,却如此地沉不住气!   瞧着花蕊夫人变了脸色,康嬷嬷吓一跳,慌忙走过去扶着她坐下,然后将桌上的安神热汤端过来,一边服侍她喝下一边安抚道:“夫人别着急·小心气坏了身子。   其实也就抓住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罢了,起不了什么作用,就算是将他们送到牢里去·只要悄悄让人去打点一下,到时自然什么事也没有。”   花蕊夫人喝了口茶汤后,稍稍顺了口气,才缓过神,然后冷笑着道:“他们这是在逼我早点动手!”   康嬷嬷沉默了片刻,忽然改了称呼:“殿下,您其实应该对三爷说出实情,三爷如今只是误会您·所以才跟叶明越走越近·殿下若是将前后的事对三爷说明白了,终究是母子·到时即便三爷不站在您这边,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去帮着一个外人。”   一直以来·只要是在侯府,康嬷嬷就都称花蕊夫人为“夫人”,只有在公主府的时候,才会恢复以前在宫里时的称呼。所以此时忽然改口,自然是将侯府里的规矩放到一边去了。   “那个孽障,要真听我的话,也不至走到如今这等地步。叶明果真是打得好算盘,只送出个女儿,就成功让那孽障跟我离了心。”花蕊夫人说着就看向康嬷嬷,“去让子迩过来。”   康嬷嬷即应声,只是刚要转身时,花蕊夫人却又叫住她:“先不用了,让丫鬟们进来给我梳洗,一会去公主府,还有——”她说到这,就看了康嬷嬷一眼,“紫草,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种小事,花蕊夫人一般不会过问具体过程,如今特意提出来,就说明花蕊夫人对此事有别的想法。于是康嬷嬷便道:“之前没在侯府里动手,是不想让那贱人弄脏了侯府。如今三奶奶既然已经搬出去了,也就没了这方面的顾忌,本是打算这两日就让人动手的,只是不知夫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吩咐?”   花蕊夫人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声调,缓缓开口:“如今已是打草惊蛇,既然官府开始追查了,这个时候你别动用那边的人,借他人之手除去吧。弄得干净一些,别再偷鸡不成蚀把米,白送给别人机会。”   康嬷嬷会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跟着又问一句:“那三奶奶,夫人真的就任她这般嚣张下去。”   “她······”花蕊夫人冷笑,“她就交给子迩,总归是我答应过的事。既然子乾怨我,那这等事我就不再管他,看他能不能将自己的女人看好。到了那时,他也怨不到我头上。”   下午的时候,丁四奶奶就过来了,原本这两日应该是叶楠夕过去找她的。因为十五那日的拍卖,总共的进账细项,都是由叶楠夕整理出来后,交代丁四奶奶那边,然后结一下自己该得的红利。而接下来的运作,就不是她能过问的了。   招待丁四奶奶坐下后,叶楠夕就道了一句:“四奶奶怎么今日就过来了,那些账目我还未整理好呢,不是说好明日才送过去的吗?”   丁四奶奶打量了她一眼才道:“我是听说昨晚你这里出了点事,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叶楠夕点点头:“有惊无险,多谢四奶奶关心。   丁四奶奶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叶楠夕摇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昨日的拍卖成交的银子太惹人主意了,让有的人动了歪心思,也幸好昨日进账的银子不是放在我这边,不然我以后就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见叶楠夕明显是不想明说昨儿的事,丁四奶奶便道:“没事就好,不过我今儿过来,除了是担心你外,还真有件事想跟你说说,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萧玄一大早出去,到现在都不见回来,叶楠夕本是打算一会去书院看看,于是丁四奶奶说出这话时,她也只是笑了笑,礼貌地问道:“不知四奶奶指的是什么事?”   只是这话才问出口,紫草就进来道:“三奶奶,陆真少爷过来了   “这会儿不是正上课的时候?”叶楠夕诧异地道了一句,随后就明白过来,那小子就住在隔壁,多半也是听说了昨晚的事,于是便道,“我这里有客人,你先带他去偏厅那坐坐,若是没要紧的事,让他先回去也行。”   紫草应声出去了,丁四奶奶便笑了一句:“这位陆少爷是你那表兄弟吧,跟你倒是真亲。”   “是跟我亲弟弟一般,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打过架的。”叶楠夕笑着道了一句,然后问,“刚刚四奶奶要说的是什么?”   丁四奶奶喝了口茶,然后才道:“我听着一个消息,是关于花蕊那婆娘的事。”   ☆、第087章 契机   叶楠夕端起茶盏的手微顿,特意跑过来告诉她花蕊夫人的事?虽说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不和,但如今有了丁录跟萧蓉嫣的那事,在还没最后定论前,似丁四奶奶这样的人,应当不会对花蕊夫人多嘴什么,因为于人于己都无益。而且紫竹林昨夜还出了事,在这等情况下,她也是无心听花蕊夫人的闲事。   叶楠夕这么想着,却也不开口,只是询问地看了丁四奶奶一眼。   “南门十九巷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吧。”丁四奶奶先是问了一句。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南门十九巷?可是在钟楼大街南的那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是专门供一些勋贵人家的子弟饮酒作乐之地。”   “没错,而且那个地方离码头也不远,所以很多豪商也常光临那边   “只是您这会儿为何忽然说这个?”叶楠夕不解地看着丁四奶奶,刚刚不是说要说关于花蕊夫人的事,怎么开口后,却绕到另一边去了?   “那里,马上要开一家拍卖行,虽名义上是那南门十九巷的主人李老爷主办,但实际上真正做这个决定的却是花蕊夫人。说起来,南门十九巷那边的生意,花蕊夫人和慕家都有份,而那李老爷,二十年前不过是公主府里的一个看门的奴才。”   “拍卖行?”叶楠夕一怔,想了想,便道,“难不成是专门针对百善会?”   丁四奶奶点头:“一直以来,花蕊都想将百善会整个握在自己手中·只是其中的牵扯太深,想要剔除异己,独揽专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而且今年的百善会的又由我丁家主持,如今她的胃口是越来越大,看来是没有耐心慢慢来了,所以她干脆直接另外开一家拍卖行,然后以她的身份地位和多年来经营百善会取得的人脉,意欲将百善会的资金流移到她那边去。说白了,她做的是跟百善会差不多的事,但却换了一个名头,如此既没有违反四家的和平协议,也能达到她的目的。   叶楠夕听完此事后,并未着急开口,只是微皱了皱眉。   丁四奶奶接着道:“我听说,下个月十五南门十九巷那里就要开第一场拍卖会了,日子选的跟百善会往年定的时间一样。”   “百善会这边,不是有很大一批长期联系的客人,无论是提供拍卖品的,还是专门捐赠善款的,都不在少数。”看得出丁四奶奶的神色有些凝重,叶楠夕便缓声道了一句。   丁四奶奶却摇了摇头:“那些名单同时也在花蕊夫人手里,她完全可以将那些人请到她南门十九巷去。如果南门十九巷的拍卖行真的建立起来的话,那么就真说不准客人会偏向哪一边。私底下的好处,百善会能给的,花蕊夫人一样也能给予许诺。她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对各家的拉拢和打压,成效不容小觑。所以,最终的竞争,归终结底,还是在谁能将拍卖品拍出更高的价格。”   叶楠夕闻言点头,这个道理很简单,照后世思维分析,其实就是公司的股东出现了矛盾,只是由于几个股东在前期签了个什么不能随意退股的合约,所以暂时无法分裂,并且每个人都不想便宜别人。但由于矛盾已经激化,因此想独揽大权的人开始另辟蹊跷,新起一家性质一样的公司,形成竞争关系,同时再将原公司的客户源一点一点挪移到新公司那边,如此就等于断了原公司的资金流。若花蕊夫人的计划真能成功的话,那么不久,百善会将成为空盒子,到时百善会必将自行解散,而花蕊夫人的南门十九巷拍卖行,将彻底代替百善会的一切,而最重要的是,拍卖会从一开始就是花蕊夫人掌控的。   “难不成下个月的要进入百善会的拍卖品,已经开始大幅度缩水了吗?”叶楠夕沉默一会,便问了一句。提供拍卖品的客人,都是由丁家去联系的,叶楠夕并不清楚其中情况。   “倒还没有,但我听说花蕊已跟好些个有意要将东西放在百善会拍卖的人见过面了。”丁四奶奶说到这,就看着叶楠夕道,“百善会有叶家的一分在里头的,虽近几年叶家已经不见初始的锋芒,但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对一个家族的兴衰还是有着莫大的影响,我今日来跟你说这事,就是让你心里需有个准备,不仅下个月,以后的每一场拍卖会,都需多花点心思了。若是叶院长能在其中帮忙一二,自是再好不过了。”   叶楠夕笑了笑:“我明白,多谢您过来这一趟,昨儿的账目我整理好后就给您送去。”   “你心里晓得厉害轻重就行,既然你这还有客人,我就不多打扰了。”丁四奶奶笑着站起身,然后又道,“陆家在俞川这边也是有些根基的,陆九漕帮里的那几位当家,也都是姓陆。听说每年从漕帮手里进出的东西,着实不少,除此外,他们人脉也是极广,特别是南北的富商,跟他们应该都有打交道。”   丁家在官场上比较吃得开,但在商场这一边,却不如花蕊夫人的手那么长。而官家手里的钱,包括国库里的银子,说白了,还不是从天下商人的手里收来的。   叶楠夕只得又笑了笑:“似乎有这么一说。”   丁四奶奶也轻轻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别错失机会,毕竟花蕊已经动了心思了。有机会你若不抓住,就等于是白白送给她那边,再说了,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很好的契机。我将你带进来,只是让你帮忙处理些杂事,别的是无法替你做主。所以照往年来说,到了明年,丁家将百善会的主办权交出去后,你还是得回去原来的地方。但现在,事情却有了转变,你若能趁着这个机会培养好自己的影响力,到时自会有人留你,而你也就不需事事都得依靠着娘家,和看丈夫的眼色了。”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叶楠夕面上依旧带着笑,心里却微微吃了一惊。她从侯府搬出来,丁四奶奶虽什么也不问,但却将她的心思猜到了大半。难怪在当了一家主母的同时,还兼管着百善会的运作之事。   将丁四奶奶送出去后,叶楠夕轻轻舒了口气,听说陆真还未走,她想了想,便往偏厅那走去。   紫草帮忙抬起帘子时,正好陆真从里出来,两人差点撞上,叶楠夕忙往后一退,然后打量着他道:“今日书院没有开课吗?你这个时候过来,还是逃课了?”   陆真有些不大自然地哼了一声:“连先生都撒手不管了,我算什么逃课。”   叶楠夕想了想,便试探着问道:“今儿不会是有子乾的课?这么说,你是过来找他去上课的?”   “谁有空找他,我是来看你的。”陆真说着就打量了她一眼,“你没事吧,那家伙到底惹到谁了,竟遭来这样危险的事!”   叶楠夕正要说她没事,却将要开口事忽然一笑,就改口道:“不如你亲自问他是招惹到谁了。   陆真一愣,随后顺着叶楠夕的目光回头一看,便见萧玄正从走廊那头走来。   ☆、第088章 激怒   萧玄有些意外陆真会在这,但也没多说什么,走过来后就示意叶楠夕随他进屋里去。叶楠夕本就关心昨晚之事,见他回来后,面上的神色有些凝重,便对陆真道:“你先回书院吧。”说完就进了屋里。   陆真有些迟疑站在那,微皱着眉看着被从里关上的门。午后的阳光从旁边的紫竹林穿过,落在他身上,稀疏的竹影在他修长的背上微微晃动,似他年轻的身体里显现出来的青春活力,看着令人觉得温暖而美好。   紫草瞧出陆真并不打算这个时候就告辞离去,只是眼下三爷和三奶奶正在厅内说话,他若是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总是不妥,于是便笑着道了一句:“陆少爷,三奶奶前段时间将观雪阁重新修葺了一番,陆少爷若是不急着回书院,我便带您过去看看可好?”   陆真闻言便转头看了紫草一眼,便点了点头,紫草即微微欠身,就领着陆真往观雪阁那过去。   “夕娘最近还好吧?她搬到这里后,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陆真走了几步后,就问了一句。他离开俞川之前,因不时去叶府看望叶老太太的关系,所以早就认识了紫草。紫草不似绿珠那么木讷,印象中,这个丫鬟颇得叶楠夕的信任,而且他以前跟在叶楠夕屁股后面时,紫草大多数时候也都跟在他们身边。   紫草笑道:“多谢陆少爷关心,三奶奶最近过得很好,搬到这边后过得也是很好。昨儿的百善会,三奶奶本还想请您过来看看的,只是三奶奶后来又想,陆少爷如今是读书人了,还是少参与这样的场合比较好,所以就作罢了。”   陆真很高兴叶楠夕能想到他,便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昨日院长亲自授课。她要真找我的话,我恐怕也没空过来。”   紫草瞧了陆真一眼,见他面上的笑容单纯而美好,便也跟着笑了笑:“院长能亲自授课确实难得,陆少爷日后定能金榜题名。”   陆真立即问:“这也是夕娘说的?”   紫草微怔,只是很快就道:“三奶奶心里定也是这般想的。”   陆真有些失望地嗯了一声。只是跟着又开口:“那家伙……那萧先生,是不是,嗯也跟着搬到这边了?”   这等夫妻间的事,不该是他问的。   紫草不由看了他一眼,陆真面上微红。就有些不大自在地移开目光。紫草笑了笑,便道:“观雪阁到了。”   ……   叶楠夕进了小厅后,就见萧玄正站在桌前。自己倒了杯茶水。   高大的背影看起来依旧挺拔,但刚刚他走过来时,她清楚地瞧见他面上已带了几分疲惫,还有隐约的凝重之色。   “事情解决了吗?”待他喝了茶后,叶楠夕才走过去问了一句。   萧玄放下茶杯,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才道:“夕娘,你先回侯府住几日吧。总归这个月的百善宴也结束了。”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会,才道:“怎么忽然说这个,你明知道我既然是搬出来了。除非是必要的日子,否则都不愿回去的。拿百善会来说事,不过是我为着大家面上好看。给外人一个听得过去的理由罢了,你心里明白我回不回去,跟百善宴结不结束没什么关系。”   萧玄心情有些不好,便皱了皱眉头:“我接下来会比较忙,没有时间处处照顾到你。”   叶楠夕扬了扬眉:“我何时说过要夫君照顾了,原就是说我自己住在紫竹林里,不是夫君昨晚非要跟着进来同我睡一屋的吗。”   “夕娘!”萧玄的口气重了几分,只是片刻后又稍稍缓了几分,“我是担心你,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我接下来又忙得顾不上你这边,你且先回侯府住几日,如此我也能多几分放心。”   “回去?那提心吊胆的人可就是我了。”   “你,就不能偶尔听一下我的话!”   瞧他眉头紧皱的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在无理取闹吧。昨晚,看他在黑暗中守在她前面的背影,当时还是稍微有些感动。可现在,听他这带着几分责备的话,她忽然的就生出几分可笑的感觉。   “夫君难道不知道,昨日的百善宴,我不仅是将您母亲给得罪了,而且还犯到了你母亲的利益。”叶楠夕看着萧玄道,“不知你是否已经知道,南门十九巷那将开一家拍卖行,并且就专门针推百善会的客人而设的,下个月就要开张了。这代表着什么,依夫君之能,不会想不明白吧。如今你母亲已是越发将我视作眼中钉,我却还要巴巴的将自己送到她跟前去,我真没嫌自己命长。”   两人对视了一会,萧玄叹了口气,就往椅子上一坐,然后有些无奈地道:“侯府里有父亲在,就几天的事,你若真的不放心,我会特别在你身边多留几个人。”   叶楠夕走到窗户旁,看着窗棂上雕着的竹叶纹,片刻后才转过身问:“难道,昨晚的那些人,并非是冲着你来,而是冲着我来的?”   萧玄一怔,知道她误会了,便摇头:“与你无关。”   叶楠夕再问:“当真与我无关?”   萧玄点头:“确实与你无关,你无需为这个担忧。”   “既如此,你担心我什么?”叶楠夕不解地看着他,“既然我并无危险的可能,你又何来的担忧?还非让我回侯府不可?”   萧玄面上忽然闪过几分赧色,唇抿得紧紧的,眼睑往下一垂,睫毛轻颤了几颤。见他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叶楠夕甚为诧异,两眼直直盯着他瞅:“怎么了?”   萧玄微咳了一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后,他总算是恢复了正常,只是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昨晚的事,萧时远很可能也参与了。”   叶楠夕一怔,却想了想便道:“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找你麻烦不成,接下来会找我麻烦?”   萧玄看向她。开口道:“没错,我就是担心他会过来找你。”   找她,不是找她麻烦。少了几个字,那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前者是有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担心在里头,而后者则只是一个丈夫对自己妻子的关心。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之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被沉默代替。   许久后,叶楠夕才往前两步,走到他身边问:“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会给你戴绿帽?”   这话。问得有几分轻佻,甚至有种轻视的意思在里头。   “叶楠夕!”萧玄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伸手就将她抓过来。叶楠夕吓一跳。就往后退,却哪里快得过他的速度,眨眼间就被他掐住了两边胳膊,力道大得令她隐约有些痛。   “你简直是不识好歹!”他终于忍不住骂了她一句,手上的力道亦跟着紧了几分。叶楠夕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静静看着他。   这嫩秧秧的模样,他再一用力,似乎就能将她给掐坏。偏她还不当回事,想什么就说什么,甚至还故意激怒他。这个女人。前后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大,昨晚睡过去时看着还那么乖巧,现在却似一下子换了个人。   她识趣的闭上嘴了。萧玄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后,才松开手,然后沉着脸出去了。却不想,他刚一出去,就瞧着陆真就站在门口,紫草则一脸惴惴的侯在一旁。   陆真在观雪阁里打发了些时间后,就说要过来跟叶楠夕告辞,紫草本说她跟叶楠夕转达即可,可陆真不答应,她便只好带他过来看看。却不想,这一过来,正巧就听到萧玄喝斥叶楠夕的那句话。   陆真一听,脸色自然好不起来了。于是瞧着萧玄这么甩着帘子出来,他的脸即刷地黑了下去。   叶楠夕还不知道陆真已经过来,萧玄一脸怒容地出去后,她便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然后苦笑了一下。刚刚那句话,是说得有点过分了,男人的自尊,真是……轻易挑战不得。   紫草一瞧着两人这大眼瞪小眼的模样,赶紧上前道:“三爷,陆真少爷是来告辞的。”   只是陆真这会儿哪有半点是告辞的意思,瞧着倒像是要来打架的。   紫草接着道:“陆真少爷,我送您出去吧。”   叶楠夕在屋里听到紫草的声音后,便稍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往门口走去。   “你没事吧?”叶楠夕一出来,陆真立马就问了她一句,那急切又关心的模样,就好像是萧玄刚刚对她施暴了一般。   这小子,还真是急性,叶楠夕不禁笑了笑,萧玄的脸色却越发沉了下去。   陆真还要说什么,萧玄却忽然对他道:“你跟我过来。”   陆真即怒道:“小爷为何要听你的!这里可不是书院,你别想拿你先生的身份压我。”   萧玄忽然道:“当日连输我三次时,你说过什么?”   陆真似一下被噎住了,脸顿时红了,好一会才道:“当时我只答应以后会尊重你,欠着你三件事,但我可没有说要对你言听计从。”   萧玄看着他问:“不打算遵守了?要反悔?”   当着叶楠夕的面问他这话,陆真即被激怒了:“谁反悔了,小爷说出去的话就是板上钉的钉!”   “那就跟我来。”萧玄丢下这句话后,就先转身走了。   陆真站在那,看了看萧玄,又看了看叶楠夕,一时间跟上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叶楠夕笑了:“去吧,我没事,今儿谢谢你来看我。”   陆真打量了她两眼,见她真没什么事后,便道:“我先去会会他,改天再来看你,他要是让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到时告诉我。他若真做出什么让小爷我看不上的事,小爷也能反悔给他看的,你,总归你就安心在这住下。”   陆真说完就转身去追萧玄,叶楠夕看着他背上的阳光,仅仅是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跟萧玄完全不一样,一样的高大挺拔,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是沉稳坚实,无形中背负了很多东西,其心里也装了很多东西。   ……   叶楠夕到底没有回去侯府。倒也不是她托大,而是紫竹林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那晚之所以轻易就让人潜进来,主要还是因为萧玄暗中安排,似的紫竹林的的缘故,而如今显然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其实也就是出了那晚的事后,叶楠夕才知道。一直以来,专门帮她父亲看园子,侍弄紫竹的陈老七,那晚就有两刺客是重伤在他手里。而叶楠夕带过来的几个丫鬟和做粗活的下人,当时也是因为紫竹林内两仆妇看着的关系。所以都没有被误伤。   这些都是她后来,去书院找叶明时,叶明告诉她的。面对她当时的惊讶。叶明只淡淡地道了几句:“没有这些安排,我如何放心让你在里面住下。花蕊是个疯子,即便你搬出去了,她要真想做什么,也不在乎你是不是在侯府里。而且有时候在外面,反而会更加方便。”   叶楠夕想到这,就微微叹口了气,紫草便问:“要不三奶奶今儿就别过去了。指不定又白跑一趟。”   叶楠夕回过神,便道:“今天是陆九爷给牵的线,就算是见不到。也不能放了陆九爷的鸽子。”她说完,再瞅着自己身上已经传得好,再没什么不妥当。就起身往外去了。   今日她要去见的是一位南边来的富商和他的宠妾花姐,那位富商姓蓝,名大富。   几日前,丁四奶奶给她消息,这位蓝大富来俞川,就是为将他手里的一批珠宝卖出去,并且有意选择拍卖的形势出手。听说蓝大富刚一到俞川,南门十九巷的李老爷就找上门去了,随后丁四奶奶也给叶楠夕带来新的消息。   原来蓝大富将要出手的这批珠宝,曾是金朝那位末代王爷的所有物。而关于那位王爷的传说,可比金朝的几位国君还要让人熟知。传说百年前,金朝的最后一位王爷本是要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却因敌人挟持了一个女人,使得他放弃整个天下,以至于江山失守,朝代更迭。这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后来自然就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男人是用这个故事来告诫自己,女人则在里面寻找到虚幻的安慰。   而叶楠夕听闻后,即明白为何丁四奶奶和花蕊夫人会这么重视了。   这批珠宝里的附加值简直是不可估量,简直是稳赚不赔的事,所以这批珠宝的拍卖权,自然要抢到手。   只是丁家在商场上的关系并没有花蕊夫人那么吃得开,而李老爷跟那蓝大富却有一些交情的,所以一开始丁家就失了先利。幸好后来,丁四奶奶打听到,那蓝大富跟漕帮的大当家陆九爷也有些交情,并且那花姐就是当年陆九给蓝大富介绍的,于是就赶紧找到叶楠夕这边,让她出面。   “三奶奶,到了,陆真少爷也到了。”马车停下后,紫草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就对叶楠夕道了一句。叶楠夕往外一看,便见陆真正往她这边过来。说起来,今日她能托陆九爷牵这条线,主要还是陆真帮的忙。   萧玄虽跟漕帮这边也有些关系,但偏这段时间他没在,她就是想请他帮忙也找不着人。不过,陆九爷之所以能答应得这般爽快,除了是陆真开口外,多少也是看在萧玄和叶明的面上。   叶楠夕瞧着那气派的大门,心头不禁生出几分感慨,无论哪个时代都一样,身份地位真的就是一块黄金打造的敲门砖啊。   “九哥说蓝大富很听他那位小妾的话,到时你只需要说服她帮你,这事差不多就成了。”陆真陪叶楠夕进去时,低声嘱咐了一句。   叶楠夕点头,然后道:“你带我进去后,就回书院去吧,可千万别耽误了功课。”   “你不用管我。”陆真说着就瞅了她一眼,问道,“你想好怎么说服她吗?”   叶楠夕笑了笑:“到时候再说,总得先见着人才行。”   “你就不先想想!”陆真有些担心地瞪了她一眼,“我听九哥说,昨日李老爷可是给那小妾送了许多好东西,哄得她很开心。”   “都送什么了?”叶楠夕问出这句时,两人就已经走到花厅门口,陆真想要说什么也都忍下了。   陆九爷她之前就见过,是个长得很是普通的中年男子,不高,而且还有点瘦,只是一双眼睛极其有神。叶楠夕进去后,就先对陆九爷欠了欠身,因是在自家,来者都是客,更何况叶楠夕既是叶明的女儿又是萧玄的妻子,所以陆九即站起身道:“三奶奶客气了,快请坐!”   叶楠夕坐下后,往旁看了一眼。   厅内就这么几个人,不用介绍,她就知道坐在她对面那位身材宽胖,脸看起来微有些浮肿的男人就是蓝大富了,而他身边的那位眉眼细长,身段妖娆,穿戴鲜艳的女人必是花姐无疑。   她打量完后,陆九爷也已经给她介绍了一遍。叶楠夕便笑着打招呼,只是还不待她将客套话说完,陆府的下人就进来道:“九爷,萧公子前来拜访。”   陆九爷先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问一句:“哪位萧公子?”   那下人回道:“是萧时远公子。”   ☆、第089章 交易   “如今天已回春,再过个把月,这些桃花应该就都能开了。”叶楠夕一边走,一边道,然后看着频频往后望的花姐,“花姐可有喝过俞川的桃花酿?”   花姐心不在焉地瞟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道江南那边没有,比桃花酿十倍的酒我都喝过。”   叶楠夕笑了笑,就有些漫不尽心地道我原是不太喜好桃花酿,只是这等酒却是侯府常备之物,每次开宴,总少不了这个,久而久之,倒也喜欢上了。而且府里那些叔侄平日里也都偏爱这个香味,所以外头的人常有说,萧家的好容貌,都是这桃花给熏出来的。”   花姐听到这,倒是生出几分兴趣,便问了一句刚刚那位萧,也是侯府里的?”   叶楠夕看了花姐一眼,笑着点头。刚刚在厅内,她就注意到这一双眼睛几乎是黏在萧时远身上,也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回事,当时蓝大富都露出明显的不快,这却依旧不知收敛。小妾能肆意到这份上,倒真说明其受宠的程度了。   只是……原来这喜欢的是美男子,叶楠夕心里不由一身叹笑,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等事,若讨好的花姐,势必是会得罪蓝大富。   “果真是生得好相貌,我还从未见过似他那样的美男子!”花姐说着又回头往大厅那看了一眼,然后才转回脸,眼睛微眯了眯。她这双眼睛本就是又细又长,于是这么一眯,看起来就似两条线,有种说不出的妖娆韵味。   “萧三奶奶是吧。”花姐打量了叶楠夕一眼,“你也在打我家老爷手里那些珠宝的主意。”   叶楠夕淡淡一笑听说蓝老爷有意以拍卖的形势出售手里的珠宝,所以我特意给你提供帮助的。”   花姐本以为叶楠夕会跟她说,能帮蓝大富促成多高的成交额,价格可以翻几翻,利润会有多少之类的话。却不想,对方却说是给她提供帮助,这倒令她有些意外,于是不禁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   蓝大富是宠着她,这两年来,有些事还会听听她的意见,但一直以来却都看她看得紧。她跟了蓝大富四年,算是享尽了锦衣玉食,可偏到现在,她手里的银子却依旧没有多少,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后半生想要的生活。蓝大富送她的每样,其心里都有数,并且还让人记着,隔一段就会问上几句,她对此早就恨极。就连昨日李老爷派人给她送的那些,他都让人给记在账上,无一疏漏。花姐想着,心里就是一声冷笑,蓝大富将她带在身边,旁人眼里她就是个宠妾,但实际上她不过是个玩物。   守着一堆金钗玉环,却没一样是真是属于,这种感觉对她来说,简直是折磨。她曾经付出那么多,却不是为了要现在这样如囚犯一样的生活!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后,花姐就问了一句三奶奶能给我提供帮助?”   叶楠夕客气地道看花姐想要了。”   花姐咯咯地笑了几声,然后又往大厅那看了一眼,对叶楠夕道不如三奶奶就先跟我说说那位萧?难得能看到这么个可人儿,正好他又跟三奶奶这么熟,不多打听几句,我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刚刚,她在厅内时,就瞧出那位美男子对这位萧三奶奶不一般。她是在风月场上打滚的人,对男女之间的那点事自然不陌生。原本她对这位萧三奶奶没兴趣的,听陆九爷说起叶楠夕时,她心里甚至还抱着几分恶意。她对所有身份高贵的都带有敌意,所以若是有机会能打听到她们的,她自是不会过。   紫草跟在后面听了这话,不由有些恼怒地看了花姐一眼,好个没羞没臊的,竟在三奶奶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若三奶奶真跟她在这论时少爷闲话的话,万一传出去,岂不又惹是非。   叶楠夕却淡淡一笑听说蓝老爷做买卖是一把好手,花姐跟在蓝老爷身边有这么长了,应当也学得些买卖上的本事。”   花姐眯着细长的眼睛,斜斜看着叶楠夕,有些不怀好意地笑道萧三奶奶若是跟我谈买卖的话,我可是一点都不懂的。”   叶楠夕呵呵一笑我也是不懂买卖的,不过倒是很多商人在谈成交成交时,都会给许些添头,而添头的大小,则是以成交的数额来定的。”   花姐瞟了叶楠夕一眼这么说的话,那位萧只能算是添头?”   叶楠夕摇头,看着园中还未吐蕊的桃花树道花姐真爱说笑,时少爷又如何比得上月。”   花姐猛地停下,然后一把拽住叶楠夕道你阿月的!?”   叶楠夕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紫草忙上前伸手扶了叶楠夕一下,然后对花姐道你太无礼了!”   “滚开!”花姐喝斥了紫草一句,然后盯着叶楠夕道,“你想做!”   “我刚刚不是说了,是为帮助你而来的。”叶楠夕轻轻拍了拍抓住手腕的那只手,轻道而且月那么大的名声,我并不是奇怪的事。”   花姐看了叶楠夕一会,慢慢松了手,然后面上恢复了笑意,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却上下打量了叶楠夕几眼似萧三奶奶这等身份的,竟会立春院那等腌臜之地的事,本来就很奇怪,更何况阿月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如今却被你提起,我是,以前思慕过阿月的很多,难不成萧三奶奶也其中之一。”   这几乎是在侮辱人了,紫草脸色一变,即出口喝道你放肆,我们三奶奶岂是你……”   叶楠夕却略一抬手,阻住紫草的话,然后看着花姐低声道了一句月真的死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花姐面上一僵,盯着叶楠夕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早在四年前就死了,丽春院的一众都能作证,萧三奶奶既然查过我,竟不这一点。”   叶楠夕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查过你。只不过因为我父亲曾是陆九爷的老师,我跟陆九爷亦有不浅的交情,所以我要打听蓝大富的事情时,陆九爷就顺便将他无意中的事告诉了我。”   花姐怔住,叶楠夕又叹一声刚刚萧,是为请陆九爷和蓝大富去赴明日李老爷的宴席,想必明日宴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拿到蓝老爷那批珠宝的拍卖权。原本陆九爷跟蓝大富就有交情,我若从中退出的话,那么陆九爷会不会也……”   花姐听到这,即打断叶楠夕的话陆九爷能听你的话?”   “陆九爷可是漕帮的大当家,会听我一个妇人的话。”叶楠夕笑了笑,随后才又道,“只不过看在我父亲的份上,我若拜托陆九爷点事,应该是不难的,否则,月的事,陆九爷也不会只告诉我。”   花姐眯着细长的眼睛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转身,往前走几步,站在一株还未冒芽吐蕊的桃花树前沉默。春寒料峭,冻杀年少……那些美丽的诗词里说的?她在丽春院抚琴弹唱的时候,每月都会同他一起谱几首新曲儿,只是当时的她,更加渴望的是却另外一种生活。   算来好景只如斯,惟许有情知。寻常风月,等闲笑谈,称意即相宜。   十年青鸟音尘断,往事不胜思。一钩残照,半帘飞絮,总是恼人时。   良久,花姐才似做了决定般的转过身,看着道我能得到多少好处?”   叶楠夕微微一笑,走道我们可以细谈。”   ……   约一炷香的后,陆府的下人就找,请她们。   应该是萧时远跟陆九爷和蓝大富商议好事情了,叶楠夕便看了花姐一眼,问了一句你有几成的把握,蓝老爷会听你的?”   花姐从桃树丛中走过时,瞧着有一株桃树上已冒出两朵细细的花包,便伸手摘下,看了两眼后,就拿手指轻轻碾碎只要你许的那些话不是骗人的,我就有七成的把握说服他。”   “只七成?”叶楠夕看了一眼被花姐揉烂,随手丢到地上,已看不出花的样子,只留一缕残香的花泥,“花姐是不是太谦虚了。”   花姐冷笑你是侯府的三奶奶,百善会又有那么大的背景,却连这种事都要来求我,可见你们的对手也不是个简单的。那些珠宝不是小数目,我家老爷本就是最懂得盘算的人,你们若没本事挣过那边的话,我再帮着你们也起不得大用。”   “明日蓝大富去南门十九巷赴宴,那边应该会给蓝大富透个底价,到时你将他们的底价告诉我便行。”叶楠夕说到着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到大厅门口,只是不及进去,就瞧着萧时远从里出来。   花姐的目光又落到萧时远身上,蓝大富则黑着一张脸,重重地哼了一声。   ☆、第090章 密信   叶楠夕告辞了陆九爷出了陆府时,萧时远也跟着出来,并请叶楠夕去茶楼一坐。不及叶楠夕拒绝,陆真就在一旁开口道:“我表姐没空,萧公子也请避避嫌,男女授受不亲,别人让说出什么闲话来。”   萧时远将目光从叶楠夕脸上收回,投向陆真,那眼神似刀般的冷厉,毫不客气的在陆真身上扫了一扫,然后他微微勾起嘴角,笑容里透着森寒:“你是什么东西,这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他说话时的语气不急不缓,明明是骂人的粗话,偏从他嘴里出来,就有那等高高在上的姿态。陆真却是不惧,马上就扬着一双浓眉道:“从哪边论,小爷都有说话的份,别以为小爷不知你心里那点花花心肠,你也别跟小爷面前摆这样的谱,你以为多看小爷两眼小爷身上就能多出两个洞来,想动手就来,小爷随时奉陪!”   陆真说这话也不是白吓唬人,在京时他就跟一帮纨绔子弟和武馆的师兄弟们混在一起,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会摔打的仗着自己有几手功夫,不擅打架的则仗着自己有些背景,于是一个个都牛哄哄的。于是几年下来,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双方群殴他都没少参与。也合着他运气好,一直以来竟都没惹出什么大事,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因聚众斗殴,砸了一家茶楼。只是因起头的是个世家子弟,也没出人命,所以事情倒没闹大,被关了几天,结结实实地吃了二十板子后,就被他老子给捞出来了。   本来他面对萧玄都一副牛气冲天的样,就算是在比试上输给了萧玄,也是心服口不服,所以对萧时远的这点眼风,他自然是没瞧在眼里。   萧时远的脸色果真阴沉了几分。叶楠夕忙对陆真道:“脾气怎么越来越急了,说上两句就想动手,我爹一定不知道你是这脾性,要知道了定得好好磨磨你。”   叶楠夕这这话,自是在暗示萧时远陆真跟她家的关系。两人都有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叶楠夕既然都开口了。萧时远自是要给几分面子,于是打量了陆真一眼,冷哼道:“你倒是选了个好亲戚,只是不知运气会不会一直这么好。”   陆真很不喜欢萧时远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觉得比萧玄还讨厌。不阴不阳的,连那张脸也生得比女人还俊,在他看来。这简直是丢男人的脸!   萧时远的身份叶楠夕是知道的,连他将准备的事情,她也从叶明嘴里知道个大概。有些事能不参与就别参与,有些人能不得罪就别得罪,这不是少年人一时兴起的打闹,陆真不知道这里的弯弯绕绕,今日的不留神,就很可能会给日后遭来祸患的。所以瞧着陆真又要张口。叶楠夕即道:“你快回书院去吧,今儿可是耽误半天的功课了,你还不抓紧时间。要再这么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混下去,小心被赶出书院。”   “我这是为谁啊!”陆真不满地嘟哝了一句,瞧着叶楠夕瞪着他的眼神。只得满脸不情愿地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只是上马后,他即打马往叶楠夕这过来道:“走吧,今日既然是把你送过来了,自然是要负责把你送回去的,否则要是路上被什么人占了便宜,姨父定会扒了我的皮!”   叶楠夕一笑,便对萧时远道:“我还得回去看看我父亲,就不与你多说了。”   萧时远深深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开口道:“那你今日就先回去,我改日再找你,叶院长也是个忙人,不会天天都有时间见你的是不是。”   叶楠夕没接这话,笑了笑,就转身上了马车。   萧时远看着马车走远后,嘴角边又慢慢浮出一个笑,暗道:夕娘,你开始想躲我了吗,太迟了。你若真有这撇清的心思,就不该搬出侯府,既然已将萧玄放下,就别对我这么反复,否则,我真会……   “喂,你跟那花姐说好了吧?定下了吗?”陆真骑着马随叶楠夕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后,就对着那车窗问了一句。   叶楠夕掀开车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他一眼,瞧着马背上的他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笑道:“小屁孩懂什么,你当是去米铺里订粮那么简单的事。”   陆真本来瞧着她掀开帘子还挺高兴的,却听了她一出口的那句话后,脸立即黑了下来,握紧了手里的马鞭,转头气冲冲地瞪着她道:“你当你比我大多少!”   叶楠夕呵呵一笑:“总归今日也是多亏有你,我才有这机会。”   陆真撇了撇嘴道:“你还真没用,特意带你过来还搞不定,干脆我直接去求九哥帮忙吧,听说那蓝大富还欠过九哥一次人情。”   叶楠夕即道:“你别插手我的事,我心里有谱,你胡乱插手只会打乱我的计划。”   即便是隔着一层纱窗,却还是瞧得出里头的那张脸明艳照人,陆真瞅了她几眼,就收回目光看着前面道:“那你到底行不行啊?又不是爷们,硬撑什么,娘们就该有娘们的样!”   叶楠夕嗤地一笑:“我知道分寸,多谢小爷你了,今日这么维护我。”   陆真面上微红,然后满脸别扭地朝她低吼一声:“你还不将窗帘放下去,到哪都招蜂引蝶的!”   叶楠夕一怔,随后骂了一句小屁孩,就将帘子放了下去。陆真愤愤不平地瞪了那车窗一眼,恨得拽狠了手里的缰绳。   回了紫竹林后,紫草低声问了一句:“要将今儿的事告诉丁四奶奶一声吗?”   “先不用,等看明天什么情况再说。”叶楠夕脱了外衣后,就问绿珠,“有人过来找我吗?”   “没有,不过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给三奶奶的。”绿珠摇头,然后从屉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叶楠夕,又低声补充一句,“是凤九娘的人。”   叶楠夕面上不见讶异,一脸平静地接过那封信,打开,仔细看完后,就微微皱起眉头。   ☆、第091章 风月   关于蓝大富的事,陆九爷让凤九娘帮她查的,因此这段,她陆续从凤九娘那收到不少消息。一开始叶楠夕还有些诧异,只是后来证实这些消息都属实,凤九娘并未糊弄她,她才放下心。   “汤已经晾好了,三奶奶先喝了吧。”绿珠出去后,又进来,手里捧着一碗散着药味的汤。   叶楠夕有些乏力地往长椅上一靠,看着递到跟前的这碗药汤,无奈道明明没病,却就成了药罐子,这得喝到时候?”   “今儿是用鸽子肉当主料,不苦的。”绿珠说着又补充道,“三爷之前特意嘱咐过,让三奶奶定记得按时喝汤。之前那两剂药太猛,大夫说了若不好好调理的话,日后身子怕是会出毛病,老太太也让人来嘱咐过的,三奶奶若不按时喝,到时三爷和老太太问起来,我得受训斥的。”   叶楠夕将手里的信放下,伸手接过那碗药汤,一口气喝了下去。有些腻,药味冲得她直犯恶心,一皱眉,旁边即递一碗白开水。叶楠夕就着那碗喝了大半后,然后轻轻吐了口气,总算将那反胃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再次在长椅上躺下时,眼光却落到那盛着白开水的碗上,葱白底子的瓷碗,上面描着一圈淡青色梅花,不是名贵的瓷器,颜色也不起眼,却就是入了她的眼。于是这只碗就一直放在她房里,搬到这边时,绿珠也将这只碗给拿了。   之前在侯府,萧玄只要有,准是踩着点看着她喝汤,并且刚刚紫草递水的动作,是由他代劳的,当时拿的也是这只碗。第一次时,她很是诧异,他面上也有些尴尬,只是几次后,就自然了。   那男人,真不知他是贴心呢,还是因为愧疚。   叶楠夕想着,目光又落到手里的这封信上,虽说凤九娘提供的消息没问题,但她心里还是有些许不解。总觉得这里面似乎藏着事一般,虽说凤九娘如今算是漕帮的人,可她到底是出身凤家,即便被驱逐出来了,但凤九娘并未摒弃她的姓氏。   叶楠夕看着信上的字,如今,凤十三娘对她明显是存有敌意的,而照之前王和凤十三娘的种种动作来看,她们明显是有意要亲近花蕊。而现在,凤九娘这么帮她,总有点像是故意针对凤家的意思。也可能是她多心了,但这样的事,陆九爷为何不交给别的人,偏偏就交给凤九娘?   算了,这些以后再琢磨,眼下需得考虑明日,花姐那边会给她送来样的底价。她须得先想出个应对的法子,而且那提的要求,简单得令她有些担心。   据凤九娘查到的消息,蓝大富这些年之所以频频听取花姐的意见,不是因为他宠着花姐的关系,而是花姐颇有些经商的头脑。蓝大富几次都是因为听了花姐的话而赚了银子,所以蓝大富每次要做决定时,都会问花姐的意思。   如此看来,那个真不是简单的货色,并且这些年,她手头一直很紧。照此等情况,碰上现在这样的机会,花姐应该跟她狮子大开口才对。可出乎意料,花姐跟她提出的报酬却很合理,合理到她反觉得不合理。   ……   第二日晚上,喝得醉醺醺的蓝大富从南门十九巷那,由花姐扶着下了轿后,侯在旁边的两仆人就要帮忙,花姐却摇头,然后叫了那两跟着一起的姐儿。   那两姐儿都是风月场上的能手,自然是会看人下菜的,立马笑吟吟地走,一人一边扶着蓝大富,然后笑着对花姐道刚刚也喝了不少酒,想必是头也晕着,蓝大官人就先交给我们吧。喝了醒酒汤后,洗脸时在水里滴几滴醒神露,醒酒的效果的最好的。”   这是她们惯用的法子,风月场上的素来是需要陪客人喝酒的,所以她们醒酒的法子自然是需要既简单又有效。而这些,花姐是比她们还要熟悉,这俩姐儿也是不知花姐之前是红极一时的名ji,所以才交心似的说这些。   而这时,蓝大富就突然抬起脸,眯着一双醉眼看着花姐道你,小贱人你想趁我喝多后跑掉?告诉你,不,不可能,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小白脸我,我要将,将他扒皮抽筋……”   花姐笑着走,拿出手绢替他擦了擦口水道老爷说起胡话来了。”   “别以为老子不,今儿瞧着那小,小白脸,你又想起你那情哥哥来了,嘿,可惜他早让我给——”蓝大富说到这,忽然打了个重重的酒嗝,那味道熏得扶着他的那两姐儿都忍不住侧开脸。   花姐却依旧笑眯眯地道老爷真是喝糊涂了,你们先扶老爷进去,好好伺候,我去换件衣服再。”   “是。”两姐儿同应声,男人喝多后说难听的都有,她们早就见怪不怪。   “赵大,看住那……”蓝大富被人扶着进去时,嘴里还含含糊糊地交代一句。花姐面上的依旧勾着嘴角,眼睛亦微微眯着,然后瞟了旁边那个叫赵大的男人一眼,这一眼的风情,真可以说是勾魂夺魄了。偏赵大却无动于衷,如死人一样的站在那,花姐面上的表情遂换成嘲讽的冷笑,就扭着腰进去了。   赵大是从宫里出来的男人,或者说,已经不算是男人了。   不然,依花姐的手段没可能勾不住他,不得不说,蓝大富在这方面的考虑是相当的周全。他是男人,他男人抗拒不了样的,赵大就是他专门用来看住花姐,并且不用担心会被花姐给迷住的阉人。   翌日,叶楠夕就收到花姐送来的消息,酒宴那日,李老爷却是是给蓝大富开出了条件,果真是比百善会往年的抽取的佣金低了许多,低了将近一半。   叶楠夕琢磨了一会,即起身出门去。   “三奶奶是又去蓝大富那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紫草给叶楠夕准备出门的衣服时,问了一句。若是去那边的话,不需选太鲜亮的衣服,免得惹人主意。   “不是,先去丁四奶奶那边。”叶楠夕说着,便道,“就换那件胭脂红的裙子吧。”   第092章 透彻   叶楠夕进来后,丁四奶奶便让自个屋里的丫鬟都出去,然后才看着叶楠夕道:“想必是得了准信才过来的,这事儿找你果真是找对人了。”   叶楠夕却打量了丁四奶奶一眼,然后笑着道了一声恭喜。   两天前,她就听说丁录和萧蓉嫣的事定下来了。出了那样的事,名声受损的可不只是萧蓉嫣。若是让人传出丁录有偷窥姑娘的喜好,年纪轻轻就被冠上行为浪荡不负责任的帽子,且不说以后会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敢嫁过来,光是以前途来说,有这么一个坏名声,足够跟丁家不对付的人用来大做文章了。除非丁家真打算让丁录一辈子就做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不争名,不夺利,那么以他们这样的门第,自可以不去在乎侯府是什么态度。硬论起来,这事还是侯府做得欠妥。   可是,这世上,只要你有所求,就必有你讳忌的地方,必有让你不得不低头的事。要想获利,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该如何让步。   同理,这对侯府来说也是一样,就算花蕊夫人不在乎萧蓉嫣的闺名,却不等于萧慕氏和世子爷不在乎,而且侯府里可不单单萧蓉嫣一位姑娘,另外那些姑娘的母亲就更不可能不在乎了。就好似当日她被送回叶家,年氏可是替自个闺女愁上了,于是那当时年氏不仅是恨她,也是连侯府都给怨上了,幸好,后来事情有了弥补的机会……   叶楠夕不知道丁家和侯府到底是怎么谈的,总归,目前的情况是两家大人一致决定给两孩子定亲。   所以,如今丁府跟侯府的关系是又近了一层,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两家的利益争夺,和各自在某方面的立场。也有可能是已经有所影响了,但叶楠夕还没察觉到;也或者,他们都觉得两孩子目前还只是定亲而已,谁也料不准最终能不能顺利成亲。因此现在谁都不急。   丁四奶奶听了叶楠夕的恭喜,便淡淡一笑:“只是定了亲而已,这句恭喜还是等到正式成亲那日再说吧。”   这话果真是藏了别的意思在里头,不过既是连她都能想到的事,她们这些人自是不会没考虑到,如此说来。两家最终能不能成为亲家,现在还真是难下定论。只是可惜了那两孩子,糊里糊涂的就成了家族博弈的棋子。   叶楠夕也笑了笑,便转开话题道:“昨日李公在南门十九巷那摆了酒席,专门请了漕帮。马帮和粮仓的人,蓝大富宾客名单内,四奶奶应当已经听说了吧。”   李公就是南门十九巷名义上的主子。公主府曾经的看门人。   丁四奶奶点头:“就往年来说,百善会拍卖的客人虽也有不少是商人,但其实还是以勋贵世家为主。不过这些年下来,大家也都发现了,很多行商之人砸起银子来也是狠得不在话下。所以,这些人必是在拉拢的名单内,并且南门十九巷那地方,本就是玩乐之地。对他们来说自是非常熟悉,李公这是已经开始将风声放出去了。”   “一直以来,从百善会上拍卖出去的东西。百善会一般都会抽取成交数额的两成作为佣金。”叶楠夕看着丁四奶奶道,“而如今,我听说李公给蓝大富的许诺是只抽一成佣金。并且表示还有商量的余地。”   丁四奶奶听完后,身子微微往后一靠,心里计算这这里的得失。   因百善会的特殊性质,佣金抽取的都比较高,两成算是少的了,一般来说,都是三成。可现在,花蕊夫人明显是不打算在首次拍卖上赚多少银子,只是为起个名声。百善会不接招,自让她玩去,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失。但若真任它顺利发展下去,那长久以往,定会将百善会慢慢削弱,同时将南门十九巷拍卖行的地位建立起来。   丁四奶奶沉默了半盏茶功夫后,才问了一句:“你可有算过?”   叶楠夕点头:“一成的佣金虽少,但应该还是不会亏的。”   完完全全参与了前面那一场拍卖会后,她就大概了解这其中的花销是多少,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进的银子多,花出去的银子也不少。而且每一场拍卖会都是需要订下进账多少,这虽说是挂着行善的名头,却不是真正开善堂的地方,没有利润的话,事情就不可能顺利办下去。   丁四奶奶看着她问:“你怎么想?”   叶楠夕便道:“如果四奶奶希望争取这蓝大富这一单的话,我可以去跟他谈,只不过条件需要我来把握了。”   丁四奶奶垂眼沉思一会,便道:“你若既能让蓝大富点头,又可以让百善会有利可拿,我将此事交给你负责也不无不可,你先跟我说说你的准备。”   叶楠夕点头,便道:“首先,蓝大富是从江南过来的,不管他在那边有多大的名头,到了在俞川这,知道他的人是没几个的。再者,李公之前是没有从事拍卖的经验,即便有花蕊夫人再背后指点,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所有事情都打理周全。四奶奶也知道,对拍卖来说,最重要的一点不是拍卖品好不好,而是那些拍卖品是不是真的。可不是所有人都生得一双火眼金星,能识别一切真假。”   丁四奶奶点头:“百善会里有鉴宝师,不过这些人花蕊也是能请得动的,辨析真假这一点上,难不倒她。”   “是这样没错,但即便是花蕊夫人请师傅们去鉴宝,他们也仅限于鉴宝,却不能落下他们的私人印章,更不得提到百善会半个字。”叶楠夕说到这,瞧着丁四奶奶已明白什么意思,又接着道,“光是不能确定真假这一点,就已经令很多人却步了,而新起的拍卖行又还没有建立起任何威信,所以也就只是哄一哄外来的蓝大富,却很难说服别人从口袋里掏出银子。就算南门十九巷声名在外,但关于鉴宝的名望和威信,到底还是需要时间和事实来慢慢建立,关靠降低利益绝不会是上策。”   “你想得果真透彻。”丁四奶奶赞赏一笑,“但是光凭这一点,应该还不足以打动蓝大富舍出自己的利益。而且,似他们那些人,无论是卖家还是买家,其实对任何鉴宝师都不会盲目信从,他们更相信的还是自己的眼光。”   ☆、第093章 主意   “确实是,不过正是因为他们识货,所以他们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相对固定的价位,李公应该也是这一点,如今李公想要争取的,也不过是他们心里的这个价位。”叶楠夕说到这,就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接着道关于那匹珠宝的出处,我想听说的人,也仅是听说,只是其中真假谁又道得清。或许蓝大富能拿出些证明,但别人信不信还另说。而且当年那位王爷故去至今还不到百年,这批珠宝若依古物来定,太短,倒显得有些不尴不尬的,所以说不准会有多少人是真正有兴趣拍下的。”   丁四奶奶扬了扬眉照你这么一说,这批珠宝倒不值得出手了?”   “我只是试着站在李公的角度,揣测他心里的想法,离下个月就剩下二十余天了,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不可能再有心思再在那批珠宝上下多少功夫。总归他珠宝是真的,也确认了是前朝那位王爷的,所以在此等情况下,李公除了许诺降低佣金,争取到蓝大富的拍卖权外,就是将拍卖行的风声放出去。”叶楠夕先是摇了摇头,说到这后,就忽的一笑,“说白了,那批珠宝不过是李公想要借用的一个现成的噱头罢了,他不会为蓝大富费多少心思的,能许诺让利就算是很不了。相对来说,他更加重视的是拍卖行开张那日能到场多少客人,以及成交率。所以,为了扩大声势,到了拍卖行开张那日,李公定不可能单单只拍卖蓝大富手里那批珠宝,其中定还有别的拍卖品加进来。当然,李公定也会借此让蓝大富以为,他手里的客源足够多,他的背景也足够将达,成功拍出这批珠宝绝不是问题。蓝大富是初来乍到,对花蕊和百善会之间的关系还不清楚,自然是不了解这其中的深意,但只要有人点拨一番,他自然就会明白。”   丁四奶奶稍稍琢磨了一会叶楠夕的这些话,微微笑了起来如此说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没有人不希望的能获得真正的重视,合作的过程中,对方若能真正费心打点,同时还给许诺一定的保障,这比让利的吸引力更大。”叶楠夕看着丁四奶奶道,“我了解过了,蓝大富手里的那批珠宝,大小加起来总共有五十六件,数量不算少了。只是往年百善会的拍卖从不曾只为一位客户服务,所以这次,我希望能开这个先例。并且,我打算让鉴宝师们给估价后,百善会这边给蓝大富的每件珠宝都定一个合适价格,然后给他一个承诺,若是最终的成交价低于我们的承诺价,那么佣金分文不收。高于成交价,就照规矩收取两成佣金。”   丁四奶奶没有马上反对,但也没有表示赞成,沉默了一会,才道这样的承诺,百善会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能够承担风险,一是可以证明百善会的实力,同样的拍卖品,通过不同的渠道拍卖,价格会有很大的差别。蓝大富若不清楚这一点,就不会有眼下的举棋不定。再者,我们这样的承诺,足够让蓝大富感觉到他获得的重视,这是李公没法给他的。”叶楠夕瞧着丁四奶奶面上已没了刚刚那等反对的神色,就接着将的法子一一说出来。   丁四奶奶听完后,不禁一声叹笑亏你想得出,不过倒真是个好法子。”   叶楠夕问如此,您是答应了。”   丁四奶奶摇头你这既要人,又要承诺的,我一时半会还真答应不了你这许多。”   叶楠夕点头这个自然是要商议一番,只是不知您时候能给我准信,毕竟离下月十五也就这么二十余天了。”   丁四奶奶想了想便道你先吧,晚点我给你信。”   叶楠夕打量了丁四奶奶两眼,笑了笑,就理解地起身告辞。   出了丁府后,紫草便问三奶奶是回紫竹林?”   叶楠夕摇头不,去陆九爷那边。”   “三奶奶是跟丁四奶奶谈妥了?”紫草扶着叶楠夕上车后,就问了一句。刚刚她是侯在外头,里面叶楠夕跟丁四奶奶到底说了,她并不清楚。   叶楠夕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差不多。”   如果丁四奶奶忌讳花蕊,应该是会答应此事,并且亦会照着她的法子去做。   ……   这段,蓝大富是住在陆九爷这边的。叶楠夕到底是个妇人,自是不会单独见蓝大富。其实说服蓝大富的事也不是由她出面,而是丁四奶奶采纳她的意见后,交予百善会里的人交涉。   所以她这次,不过是打着路过的理由看看花姐。   蓝大富当然清楚叶楠夕是做的,他本也想看看百善会那边会给开出样的条件,所以自是不会拦着这两的会面。更何况叶楠夕和紫草这对主仆都生得很是养眼,身为男人的他,当然不会将这样的客人拒之门外。   叶楠夕因有身份摆在那,他不好打主意,但其身边的丫鬟,他还是可以多看几眼的。只是叶楠夕跟花姐的也不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却不想两人一出来,就瞧着蓝大富不知时候已经,这会儿正站在紫草旁边不知在说些。紫草倒也不见惊慌,神色亦是淡淡,只是眼中藏着几分厌烦。   “哦,萧三奶奶这就了?”到底是在陆九爷的地盘上,蓝大富倒也不敢真的唐突了陆九爷的客人,瞧着叶楠夕出来后,便摆正了面上的神色,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眼,没说,笑了笑,客气两句后,就告辞离开。   瞧着那主仆俩走远后,蓝大富才啧啧道那丫鬟生得没她主子好,但瞧着有股劲儿,可惜啊……”   花姐嗤的一笑,便接着他的话道可惜不是老爷你自个的丫鬟,更可惜是侯府的丫鬟是吗。”   “还是你懂我的心。”蓝大富面上不见一分尴尬,伸手在花姐腰上捏了一把,“丫鬟的事再论,先进去跟我说说她那边是意思,这事儿得紧着拿个主意才行。”   ☆、第094章 凤九   下午,丁四奶奶那边就传了信过来,应下了叶楠夕的要并告诉她,已经使人过去蓝大富那边谈了。 如若谈成的话,接下来就该她开始着手准备了。叶楠夕点头表示知道后,又详细问了几句,知道丁家派过去的人是个稳妥的,没有那等趾高气扬的做派,便稍稍放了心。   只是丁家传话的人告辞离开后,叶楠夕却站在廊下微微叹了口气。   绿珠问了一句:“三奶奶可是为这事儿成不成在担心?”   叶楠夕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倚着廊柱站在那沉思,过了一会后才问了一句:“最近你们俩总跟着我进出,手里的事越发忙起来了吧?”   昨儿无意中听到小丫鬟偷着抱怨一句,绿珠和紫草分派给她们的事儿太多了,有些还不熟悉,结果越忙越乱,做得多还落不得好···…   她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可用的人太少,若是只顾着自己过日子,身边这些人怎么都够用了。只是她如今不是关起门来过日子,目前虽看着安逸,她心里却明白,若不好好打算的话,这等好日子是过不了多久的。如丁四奶奶所说,过了这一年,若无什么意外的话,她就得乖乖回侯府去。更何况花蕊夫人还谋划那等令人胆战心惊的事,当然,叶明并未跟她明说过,但她只需稍往深想,就觉得心底发寒。   如今花蕊夫人要另起炉灶是再好不过,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机会她若真能在百善会内站稳脚,日后的路也能好走些。而且叶明亦跟她说过,百善会虽源于俞川,名义上是四家带头发起,但早在数年前,其核心的利益和权势的牵扯已出现了很大的改变。所以花蕊也渐渐觉得此路难行,从中谋私越来越不便,因此才有了如今这一招。   叶楠夕微微蹙眉,眼下的机会好是好但她起步太晚,几乎什么准备都没有,单是用人这一事,就颇为头疼。绿珠和紫草算是大丫鬟,两人一个聪慧,一个心细,并且都识字,再好好调教一番就能顶大用。日后都能帮得上她,只是这样一来,让她们放心在外头的事上院内的事就显得有些乱了。   原本她该是主内的,只是目前的情况是,内外都得她费心。不说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事了,花蕊夫人可不会一直让她这么快活下去。萧玄,虽看着是站在她这边,可若真有那么一天,难不成要他拿着刀子去对着他的亲娘吗。而且,那个男人分明还在捣鼓别的事,也不知到底在忙什么,多半也是不能问不能说的。他曾是皇子伴读又从军数年,跟的还是燕将军,只是却在最美好的年华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被削除军籍,同时心爱的女人还死了,如今只能窝在书院做一个闲散的习射先生。   是要是个男人,都会觉得不甘吧。   想着想着,不禁就有些出神,只是依旧想不起来曾经那三年,他和她都是怎么相处的。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和她算是在最糟糕的时间走到一起······   不想叶楠夕会问这个绿珠一怔,便道:“三奶奶可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周全最近确实很多事都未打理妥当,小丫鬟们差不多都是新手要让她们习惯也得些日子。   紫草却道:“三奶奶是想再添些人手吗?如今那几个小丫鬟里,倒有两个是伶俐些的,或者让我教些日子,就能顶些事了。”   这丫头,也太能明白她的心思了,叶楠夕看了紫草一眼,便道:“既然你瞧着好,就好好带一带吧。如今这地方比暗香院大许多,人手却比暗香院少了,确实需要添些人手,只不过,先不着急吧······”   她是想添人手,只是一想紫草是怎么到自己身边的,她心里就有些担忧。   而且,如今这丫头,叶楠夕又看了紫草一眼。紫草本是想叫那两小丫鬟过来,却注意到叶楠夕又看向她,便站住了。   目光依旧是清澈坦荡,这样的人才真是难寻,叶楠夕心里微微一叹,便道:“且不忙,你先帮我传个口信。”   “是。”紫草应声,也不问叶楠夕是要往哪传口信,说什么。   不该问的从不会多问一句,却又能将交待给她的事办得稳稳妥妥的,真是越来越舍不得这丫鬟了。   叶楠夕开口道:“先去陆九爷那看看花姐有没有消息,然后将凤九娘请过来。”   紫草领命出去后,绿珠便问:“姑娘若是觉得新买来的不放心的话,何不跟老太太说说?或者跟文姨娘说说,让姨娘帮忙看看也行。”   “不过是些芝麻蒜皮的事,怎么能拿去烦老太太和姨娘。”叶楠夕摇摇头,随后又叹了口气,苦笑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也没能在她跟前好好尽孝,也未能给她长脸,确实是不孝啊。”   自从侯府搬到紫竹林后,徐妈妈就被她送回叶府,当时也只是说让徐妈妈照顾她一段时间的。所以这一出来,她便让徐妈妈回去了,只是她这一将人送回去,老太太就跟她生了好大的气,连叶明劝也没用。而徐妈妈一走,她也觉得自己这边人手不够了,真是,有点两面不是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不是那家人,所以那点生疏和客气无形中被埋在心里,后来回过味来,她人却已经在侯府了。   绿珠只得安慰道:“三奶奶别这么想,老太太并不知您的苦衷。”   叶楠夕笑了笑,看着一眼天色,就收拾心情回屋整理接下来的计划。不管怎样,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自己把握着好好走下去。   傍晚时分,紫草回来了,带回花姐的口信,也将凤九娘带了过来。   凤九娘进来的时候,叶楠夕见她面上依旧蒙着一层黑纱,她身上的穿着也不起眼,灰色的披风,暗青色的裙子。走路很轻,但却不慢,到底是大家出生的女子,虽如今身处漕帮,但她身上却并未染上那等粗野的习惯。而且这女人的能力,无疑是让人不敢小觑,而且她跟漕帮和萧玄之间,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坐吧。”凤九娘进来后,叶楠夕笑了一笑,“请你办的事怎样了?”   ☆、第095章 受伤   凤九娘坐下后,便将早整理好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叶楠夕逋:“都在这了,喜欢听戏的人家不少,基本上有点家底的人家,平日里有什么喜事,都会请戏班或是乐户过去热阄一番。在俞川,名声响亮的戏班有三家,若是算上小戏班的话,统共有八家。除此外,很多茶楼酒肆也有外聘的琴师和说书先生。”   叶楠夕接过凤九娘整理好的东西,看了一眼后,便道:“蓝大富那边已经应下了,现在开始安排吧。”   似乎是因为面上蒙着黑纱的关系,叶楠夕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听了她的话后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时间有些紧,三奶奶这边先安排好后,我再让人去一一联系。”   叶楠夕点头:“我知道,多谢你了。”   凤九娘起身:“你也不必谢我,我不是为帮你。”   叶楠夕也跟着站起身,只是却忍不住问一句:“你是为帮谁?”   凤九娘看了她一眼,叶楠夕觉得那一刻她似乎是笑了,但是因为那层黑纱的关系,她又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只是看不到的笑容,下一刻她却清楚地看到对方挑了挑眉:“我倒是想知道,我为谁,三奶奶心里是否会介意。”   叶楠夕微怔,随后便是一笑:“不介意,但是会关心。”   凤九娘这会是真的笑了,虽看不到她扬起的嘴角,但却能瞧见她自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只是那样的笑却无温暖之意,而是带着几分淡淡的惆怅。不过这样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逝,快得叶楠夕也差点怀疑是不是又是自己的错觉。   将凤九送出屋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隐约传来吵杂之声,这声音起得很是突兀,令人心头没来由地就是一跳。紫竹林附近,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晚上除了偶尔会传来些许箫管之声,基本不会有别的杂吵声。   “出什么事了?”叶楠夕往旁问了一句。   紫草摇头·她回来时并未看到外头有什么异样,刚刚又是一直守在这边,自然不清楚这会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会儿天已经暗了,三奶奶先等会,我去问问陈叔。”紫草说着就转身,叶楠夕看了凤九娘一眼,正好瞧着她微蹙了蹙眉,随后也不等叶楠夕开口,就兀自往外去。叶楠夕想了想,便也跟上·将行到大门那时,外头的声音已渐渐清晰起来了,她抬眼,目光从高高的围墙上越过,低声道了一句:“好像谁家出了什么事?”   然而,还不待她们走到门口,也不待紫草请陈叔开门,陈叔就已先将侧门给打开了。叶楠夕微皱眉,心头忽的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凤九娘却已先她一步往侧门那走去。   有人从侧门外闪了进来·随后叶楠夕便见凤九娘及时伸出手扶了对方一下。   萧玄?!   叶楠夕一怔,却紧接着,又一人嗖的一下从外闪身进来·借着屋檐下的角灯,她看清那个人竟是陆九爷。   叶楠夕忙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回屋再说,先给他准备间房。”萧玄对叶楠夕说了一句,然后就回身要扶陆九,此时凤九娘已收回刚刚扶着萧玄的手,然后看了陆九一眼,似也要仲手扶他一下,只是将伸手时·又收了回去。   叶楠夕将家常备用的外伤药送进去后·又替他们准备了清水等物,然后就退了出去。不多会·外头就响起敲门的声音,虽声音有些大·但还是带着几分客气。叶楠夕站在廊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过去看看时,萧玄却从屋里出来,走到她身边道:“别管他们,陈叔会应付,紫竹林不是普通宅邸。”   叶楠夕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又惹出什么事了?”   萧玄还未开口,凤九娘就从屋里走出来,将手里的金疮药和纱布往叶楠夕手里一塞:“他身上也受了伤,你帮他处理吧,在背后。   凤九娘说完就又回了屋里,叶楠夕握着手里的金疮药,诧异地看着萧玄:“你——”   “没事,我自己来。”萧玄接过她手里的伤药,转身就要回那屋里去。   门口那听到陈叔正跟人说话的声音,气氛似乎有些紧张,叶楠夕皱了皱眉,就伸手在萧玄衣袖上拽了一下,有些没好气地道:“行了,去我房里!”   紫草已经将清水和要换的衣物准备好,叶楠夕进去后,她又低声道了一句:“我先去陈叔那看看,绿珠就守在外头。”   进了屋后,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才瞧着他背后的衣裳果真破了几道口子,只不过因为衣服厚,并且衣料是深颜色的关系,所以从里渗出来的血迹并不明显。刚刚,她可是瞧着陆九爷似乎是伤到大腿上,伤势不轻,也不知她这点普通的外伤药顶不顶用。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似不想吓到她,萧玄将上衣都脱了后,便侧过身淡淡道了一句。他是伤在后肩,自己上药虽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以,而且这只是轻伤,不严重。   叶楠夕没有出去,而是走过去,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眼那伤口,然后从他手里抢过那瓶金疮药问:“就直接这么涂上去吗?还在往外渗血呢,要不要给你擦擦,或者叫凤九娘过来给你处理?”   萧玄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瞧见她脸色不怎么好,就放低了声音:“小伤,直接上药就行,一会我自己擦。”   “真不知是不是我欠你的,这才消停几天啊!”叶楠夕气呼呼地道了一句,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他伤口上微微翻出的皮肉。只是当她咬着牙,将药涂上去时,发觉他肩膀上的肌肉似反射性地微微一颤,她不由就倒抽了口冷气。   叶楠夕嘴上说得厉害,萧玄却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手有些颤抖。刚刚在那边,他没让她看,但送东西进去时,她还是瞥见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即便尽量装着没事,但其实她当时脸就白了。   好容易将手里的药糊上去后,叶楠夕觉得自己似乎出了一身的汗,轻轻吐了口气,将药放下。拿起手巾浸湿后,拧干时,萧玄伸手过来:“给我吧,你去歇歇。”   叶楠夕瞪了他一眼:“我这能歇得好吗!”   萧玄瞧着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面上却是一脸怒容,看着让人很是不忍,他垂下眼,默默转过身道:“幸苦你了。”   ☆、第096章 拥抱   好容易将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替他包好伤口后,盆里的ˉ已差不多像冰一样寒了,连擦手的毛巾都透着刺肤的冷。这会儿还不到二月,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叶楠夕瞧了萧玄一眼,他正光着膀子,刚刚只顾着给他上药,也没多注意。他伤口虽没陆九那么严重,但也流了不少血,之前看着没什么是因为那些血基本都被棉袍给吸了去。她刚刚摸了一下他脱下的衣服,沾了血的地方又潮又粘,是那种衣料吸饱了水的感觉。   她这屋里是有地龙的,只是要烧的话,耗费很大,所以自雪停后,她就将地龙给停了,只在屋里烧炭盆。如此,这屋的的温度自然就不那么宜人,平日里吃饱喝足后,抱着手炉在里待着倒不觉得冷。可现在,叶楠夕看着正慢慢穿上衣服的萧玄,他脸色明显有些苍白·只是面上的表情却与往常无异,平静得有些冷漠,就好像那些伤不是在他身上一般。   “晚上吃饭了吗?”萧玄穿好衣服后,叶楠夕问了一句。   萧玄顿了顿,摇头。天,失血过多,又没吃饭,难怪脸色这样。叶楠夕便唤绿珠进来,让她将水和手巾纱布等物拿出去,再吩咐她备饭。   外面的声音还未停歇,明显找过来的人还未离去,然而叶楠夕却没有追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绿珠出去后,萧玄往外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才道:“鲁家的二公子跟陆九爷有仇怨,刚刚正好碰上个机会所以陆九忍不住动手了。”   “鲁家?”叶楠夕心里一动,“难不成是那个武官鲁提辖?”那可是不是什么九品芝麻官,她记得是四品还是五品来着,重要的是,人家那是武官,听闻府里的护院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儿。萧玄果真点头,叶楠夕怔了怔,想着他们这身伤,低声问:“那位鲁二公子该不会……被陆九爷杀了吧?”   萧玄没出声,但也没否认,应该就是默认了。叶楠夕张了张嘴,许久才问:“你跟陆九爷一起去,动手的?”   漕帮那些人多是土匪出身,因仇怨的关系,会突然冲动而做出可怕的事也是有可能的。但萧玄,这个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冲动。依她对他的了解,就目前这等情况就算他想要谁的命,也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上一滴血。   萧玄摇头:“让你受惊了,事出突然,只能先把他带到这里。”   叶楠夕轻轻吐了口气,正好这会儿绿珠领着两丫鬟将饭菜端进来,她便没再说什么。只是饭菜才刚摆好,紫草就一脸凝重地进来道:“三爷,三奶奶,外头来了巡按使的人,说是在追捕一个凶徒正好看见咱门口有血迹,所以要进来看看。”   叶楠夕放下筷子问:“陈叔怎么说的?”   “陈叔说刚刚确实有人想闯进来,但是没有得逞往另一边去了。”紫草低声道,“巡按使方大人也照着陈叔的话派人去追了,只是那方大人却未跟着去追,而是说想进来看看三爷。说是跟三爷有数面之交,所以有些担心,觉得还是进来看看确认三爷这没事才放心,不然若有个万一,而他又过门而不入总过意不去。”   萧玄问:“就他一人?”   紫草点头:“是。”   萧玄便道:“跟陈叔说让他进来吧。”   叶楠夕担心道:“这万一……”   萧玄轻轻按住她的手道:“别担心,发现我的人都已再不能开口所以那些人以为潜入鲁府的刺客只有一个,并且已身受重伤。这会方建在紫竹林门口看到血迹他是个多疑的,不让他进来看一看,必不会罢休。而且既然他是以私人的名义进来,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会在紫竹林内贸然行事。紫竹林是叶院长的私宅,即便他不怕得罪侯府,也不会轻易得罪叶院长。”   叶楠夕看着他仲过来的那只手,动作那么温柔,手心亦是暖暖的,跟他话里的寒意成强烈对比。再看他面上的表情,依旧那么平静,看着她的眼神甚至还带着水样的温柔,只是五官在光影的作用下,线条分明得有些冷硬。   “一会我去打发他走,你就在屋里,别出去。”叶楠夕不说话,萧玄便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没事的,不用怕。”   不多会,方建过来了,萧玄起身出去,请他去隔壁的侧厅叙话。   “那边怎么样了?”等了一会后,叶楠夕才悄声问了紫草一句,她指的是陆九爷那里。   “已经吹灯了。”紫草低声道。   叶楠夕点点头,这会儿她就算担心,却也不能过去看,只能先稳着。又等了一会,烛火忽然啪地爆了下,她心头忽的一跳,然后就站起身。   侯在一旁的紫草即不解地问:“三奶奶?”   “我去看看三爷。”   “可是……”   叶楠夕已经往外去了,紫草不好阻止,只得跟上。   侧厅就在隔壁,她走几步路就到了,里头的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叶楠夕心头那等不好的感觉却越来越重,于是便推开门,走进去笑道:“好容易给夫君准备了一桌了菜,我还给夫君烫了酒,夫君怎么说起话来就忘了时间,这天儿冷,饭菜若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建站起身,朝叶楠夕抱了抱拳:“叨扰夫人了。”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既然是赶上了饭点,不如就过去一起吃个便饭。”   这是邀请的话,但实际上却是送客的意思   刚刚她都特意说明白了,是她特别给自个丈夫准备的酒菜,就为小两口能好好享受一番。方建除非是笼子,否则不会听不明白,叶楠夕在指责他占了他们夫妻的时间。   “多谢夫人好意,我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方建果真是个识趣的,立马就告辞。萧玄也不多留,也站起身要送他出去,只是两人将到门口,方建忽然道了一句:“听说萧三爷的箭术甚似了得,有机会的话,真想跟你比试一番,今天就先这样吧,你也别送了。”他说着就哈哈笑了一声,然后抬手。跟在他们后面的叶楠夕心头突地一跳,方建那个抬手的动作,看着像是要往萧玄肩上拍下去!并且正好是对着萧玄受伤的那边肩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然而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萧玄都不能躲。可是方建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那力道,即便萧玄咬牙吃下了,却也不见得就能蒙混过去。方建这一张掌若真拍下去的话,多半会发觉萧玄肩上受了伤。   这些心思几乎是电光火石般地从叶楠夕脑海里闪过,所以,几乎就在方建抬手的那一瞬,她突然就“哎呀”了一声,身子跟着往旁一倒。   萧玄眼疾手快,转身就扶住她,于是很自然地就躲过了方建的那一掌。   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就在这时,旁边花架上的那个喜鹊报春的耸肩双耳瓷瓶忽然一倒,正好就落到萧玄肩上,然后从他背后滚下去,摔到地上,“咣当”的声响也不知到底吓到了谁。   “怎么了?”萧玄扶着叶楠夕,满是关切地问道。   “脚忽然抽筋了,可能是刚刚在厨房那受了凉,这些天不时会这样。”叶楠夕微微皱眉解释了一句,然后有些歉意地对方建道,“倒是让大人笑话了。”   方建呵呵一笑:“天气冷,萧三爷应该多注意些才是。”   萧玄扶着叶楠夕对方建点了点头,然后吩咐紫草:“你送方大人出去。”   叶楠夕瞧着落在地上的那花瓶,不解地道了一句:“真是怪,好好的,这花瓶怎么就落下来了,夫君没事吧?”   萧玄看了方建一眼,方建抱拳道:“改日必想萧先生讨教箭术。   萧玄回报了一拳:“不送。”   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后,叶楠夕才发觉自己手脚似乎有些发软,她深呼吸了一下,才看着萧玄道:“你没事吧,刚刚他——”   萧玄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方建功夫不错。”   “那这花瓶是他搞个鬼?”叶楠夕皱眉,“这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怀疑你了?”   萧玄想了想,摇头:“多半是想试探我身上是不是带了伤。”   “那,他就这么回去了,是说明没试探出来吗?”   萧玄点头:“他应该以为我是伤在腿上,刚刚突然转身扶你,他便看出来了。”   叶楠夕松了口气,然后再打量了他一眼,便道:“回屋看看你的伤口,刚刚砸到了吧。”   她说着就要转身,他却忽然将她拉到怀里。   叶楠夕一惊:“你?”   “别动。”他收紧胳膊。   这男人的举止真是······之前,他可说她不识好歹的,这一回来就—   “夫君难道是感动了?”片刻后,叶楠夕才淡淡道,“这个时候,你要有什么不好,我可也脱不了麻烦。”   “夕娘,我······”他在她耳边似叹息般地低低念了一声,她感觉他似有什么要说,甚至觉得他要说的跟今晚发生的事情无关,只是等了一会,他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依旧抱着她,头搁在她肩窝上,安静得似睡着了一般。   ☆、第097章 拒绝   在叶楠夕的印象中,这是萧玄第一次主动且明确地对她做出这样强占性的动作,圈住她的双臂很是用力,因为用力,所以有一种叫做“认真”的传递,因此她选择了沉默。   抱得太紧,所以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呼吸,以及心跳。透着丝丝寒意的小厅内,贴近的呼吸有种微微的灼热感,只是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却比暧昧多了几分沉重。   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楠夕才偏了偏脑袋,那门帘就被掀起。   凤九娘已摘下面上的黑纱,但此时更令人在意的却不是她面上狰狞的疤痕,而是她那急切得甚至有些无措的表情。无论是凤十三娘还是凤九娘,在叶楠夕的印象中,她们面上都带着一层面具,凤十三的高傲,凤九娘的冷静,她们所有的算计和情绪都藏在这样的表皮下。可此时,凤九娘的那层面具似忽然被揭开了,令叶楠夕看到了这个内心的一角。   萧玄意识到是陆九那出事了,即放开叶楠夕,刚刚那一刻露出的稍许柔情全数收起,面上又恢复原来的冷淡,只是眼神里添了几分凝重。   “必须找大夫,还有止血剂!”凤九娘说着就看向叶楠夕,“三奶奶,叶院长那里有大夫,也有上好的伤药!”   “我爹?”叶楠夕看着凤九娘面上的表情,稍迟疑了一下才道,“是要我去请我爹帮忙?”   萧玄却按住她的肩外面定有方建的人看着,你别出去。”   凤九没有多说,看了萧玄一眼,道了一句交给你了,他,拖不得太久。”   萧玄点头,即抬步出去,叶楠夕忙跟着出去道你要出去?可是去叶府找我爹?但叶府并未有大夫。”   “我去书院。”萧玄并未往大门的方向走,而是转过身就往她的寝屋走去。   叶楠夕一怔,忙跟上。绿珠和紫草都守在她屋外,萧玄进去时,微顿了一顿,看了她们一眼。   绿珠紧张的表情里依旧带着几分木讷,萧玄看后,她就不解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紫草虽不明白回事,但依她的心思,即明白萧玄的意思,便道我去凤九娘那帮忙。”   萧玄进了她的房间后,就往摆在长立柜旁的那口八宝莲纹的黑漆衣箱走去。   叶楠夕看着被挪开衣箱的下面,明明看着没有任何异样,却在他轻轻敲打了几下后缓缓露出的密道口,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那砰砰砰地直跳。她在这住了大半个月,竟不知的房间内有个密道,而萧玄却!   “这是……通向书院的?!”萧玄下去时,叶楠夕才回过神问了一句。   萧玄转头看了她一眼,点头,就下去了。随后那个看着很是沉重的衣箱,竟缓缓归为原位。   房间里很静,饭菜还好好的摆在桌上,那碗酥皮肉的边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花,配着小油菜的芙蓉鸡丸子看起来如玉乳一般,在灯光下看着很是诱人,汤还热着,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叶楠夕摸了摸那口箱子,然后走到榻上坐下。   约一刻钟后,绿珠在外问了一句三奶奶,饭菜要不要我这会儿拿去热一下。”   叶楠夕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你进来吧。”   绿珠这才走进去,屋里不见萧玄,她诧异了一下,却也没有问,只是走到桌边,很是利落地将那几个菜放回到食盒里。   绿珠拎着食盒将出去时,叶楠夕道了一句让厨娘熬些白粥,尽量熬得烂一些。”   “是。”   绿珠出去了,屋里又静了下去,叶楠夕靠在引枕上,半垂着眼,看着那口箱子。她本想去陆九爷那看看,只是这种事她完全帮不上忙,该送的药都送了。而这里,她不盯着,实在不放心。   以后,还能安心在这睡吗?还有多少人这个密道?叶楠夕眉头微蹙,父亲当时为何不告诉她。   此时,凤九娘正一手按着陆九腿上的穴道,一手拿帕子帮他拭擦额上的冷汗。陆九睁开眼,看了凤九娘好一会,才开口你不问我?”   凤九娘拿下帕子,看着他道问你?”   “咳咳……”陆九又要开口,却这会忽然咳了几下,引起他的伤口猛地一下出血。凤九忙加重手上的力道,同时道你别,这些药止不住血,再等一会萧玄就带杨大夫了。”   “我看到他了,一刀杀了他。”陆九微阖了阖眼,“没想到他还敢,本想带他到堂口去的,只是人太多,只好便宜了他。”   凤九垂眸,轻轻一叹这么多年,嫂子可以瞑目了。”   陆九沉默一会,才道带凤家的事落定后,我送你吧。”   “做?”凤九抬眼,有些冷漠地道,“难不成凤家还指望我这幅样子给他们长脸。”   陆九看着她,凤九毫不避讳地直视他的眼睛开口在漕帮几年,我也都习惯了。直安那也要开一个堂口,你若真不愿看到我,到时我可以去那边。”   陆九沉默片刻,才道可以。”   凤九手微颤了一下,然后下巴咬得紧紧的,没再开口。   箱子忽然动了一下,叶楠夕心头一惊,赶紧站起身,随后便见那箱子如之前一般缓缓移开。萧玄先从那走了出来,随后就瞧着一个干瘦的老儿跟在他后面爬了上来。   “三奶奶也在。”那老儿瞧着叶楠夕后,就笑了一笑。   叶楠夕诧异地看了他两眼,点头杨老!”   之前她去书院找叶明时,听说书院的藏书很多,就提出想去看看。叶明就让她去找这位杨老,书院的藏书阁是专由他来管理的。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不想竟还身怀医术,偏又没有声名在外,父亲身边都放着些人?给她看门的陈老七也是,这位杨老也是,看着普通,却都不简单。   萧玄领着杨老去了陆九那,叶楠夕跟着,瞧着确实帮不上忙,看了几眼后,只留紫草在那打下手,然后便了。   半个时辰后,绿珠从厨房那道饭菜已经热了一遍,粥也已经熬上了,三奶奶要不先吃点垫垫,已经很晚了,白天也没吃多少。”   “先等三爷吧。”忽然出了这等事,那边正忙成一团,她还真没胃口。坐了一会后,她又站起身,只是刚出门口,就瞧着萧玄从那边。她忙走过去:“怎么样了?”   ☆、第098章 情意   萧玄只点了点头,跟在他后面的杨老先生道:“保住命了,这些外伤倒不要紧,养上个把月就能痊愈,倒是……”   萧玄忽然咳了一声,然后道:“辛苦老先生了。”   杨老先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便呵呵一笑:“时候不早了,老儿就先回去了。”   叶楠夕自是听出他们的对话里藏着别的事,只是没有多问,看着萧玄将杨老先生送入密道,再看着他将那密道口恢复原样后,她才问出一句:“这到底是通向书院的哪个地方?”   “藏书阁。”萧玄回头,瞧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后,又道,“从藏书阁那边是不能直接打开这个通道,需你这边留一手,那边才能打开。”他说着就将叶楠夕拉到身边,让跟着她的手蹲下去,就握住她的手抚上箱子上的纹路,低声道:“我下去的时候你应该看到,箱子移开时,我将这里对应的那个地方按下去,所以回来时这个通道才能打开。”   萧玄放开手后,叶楠夕摸了摸那个地方,然后转头看他。他此时亦看着她,这么蹲在一块,光线难免就暗了几分,忽然间谁都不说话了。片刻后,叶楠夕觉得脚有些麻,才站起身道:“你的伤口没事?”   萧玄也跟着起身:“嗯,已重新上过药。”   “那就吃饭吧。”叶楠夕说着就往外喊了一声,不多会,绿珠便将热腾腾的饭菜重新摆上桌。叶楠夕将另外两份饭准备好后,萧玄便拿过来道:“你不用忙,我送过去。”   叶楠夕却问道:“虽我不介意让他们在这养上几日,但他们心里是怎么打算的?而且这些天,丁四奶奶也有可能会过来。”   萧玄道:“陆九目前不好挪动,至少让他休息三五天。”   叶楠夕想了想,又问:“那给他们准备几间房?”   萧玄一时有些迟疑,叶楠夕便要接过他手里的食盒:“算了。我直接去问凤九娘吧,陆九都这样了,怎么都得有人在身边照看着,凤九娘若是不介意是最好不过,而且我还有些事要问她。”   萧玄还是拎着那食盒道:“我陪你过去。”   两人行到后院厢房,进去那屋时。凤九娘正给陆九喂水,知道他俩进来她头也不抬,陆九却转过脸,看了看萧玄,然后对叶楠夕点头道:“给三奶奶添麻烦了。”   “陆九爷客气。总归没事就好。”叶楠夕说着就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的饭菜都拿出来,“吃饭吧。我让厨娘给两位熬了细粥,米饭也有,还有这些是红糖水。”   “多谢。”凤九娘将炕几挪到床上,然后将粥搁到那几上,放在陆九跟前,看着他道,“多少吃一点。”   几乎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可陆九却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勺子。   这两人间的气氛也有些怪,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萧玄面上却不见异色。似早已见怪不怪。叶楠夕便道:“陆九爷如今这样,晚上肯定是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照料,我就不另外给你们收拾房间了。”   凤九娘没吱声。算是默许了。可正在喝粥的陆九却抬起脸,问了一句:“三奶奶多虑了,我也不是躺着不能动,凤九娘一会就回去。”   叶楠夕看了凤九娘一眼,却见这女人面上一样是面无表情,似没有听见陆九这句话一般,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下,连菜都不夹,也不当这屋里还站在叶楠夕和萧玄两大活人。   叶楠夕诧异地看了萧玄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沉默的陆九。   这情况……连她想问凤九关于之前,她们商议好的那些事,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萧玄示意叶楠夕出去,叶楠夕迟疑了一下,只得叹了口气转身。   “今日,多谢你,还有,你的事我不会耽误的。”将走出门口是,后面忽然传来一句,是凤九娘开的口。   叶楠夕点了点头,小心帮他们把门关上。   两人才走几步,就听到那屋里隐约传来几句对话。   “你吃完饭就回去!”   “这里不是你的地方。”   “九娘!”   “想赶我走可以,你自己动手,漕帮的男人做事不是只靠一张嘴的。”   “老子不需要你在身边!”   那屋里瞬间陷入沉默,叶楠夕想停下来,却被萧玄拉着离开了那。   “他们?”两人走远后,叶楠夕才道,“陆九爷是不是嫌凤九娘的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萧玄摇头,“回去吃饭吧,已经很晚了。”   叶楠夕回去后,便吩咐绿珠:“一会你去给那边送一床被子过去,再问问他们还需要什么,有的就一起都给准备了。”   绿珠应声出去后,萧玄看了叶楠夕一眼,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却这会叶楠夕又看着他问:“陆九爷的妻子,已过世多年了吧。”   萧玄给她舀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嗯,过世五年了。”   叶楠夕一边动着勺子,一边问:“那他跟凤九娘认识多久了?”   “十年前就已认识,不过两人是四年前才又重逢。”   叶楠夕诧异,迟疑了一下才问:“那凤九娘的脸是什么时候?”   萧玄沉默一会才道:“三年多前的一场火灾,她为救陆九,伤到了脸。”   叶楠夕哑然,许久才道:“陆九爷是对凤九娘丝毫没有……”   可是,她刚刚在那看着,那两人间也不像是完全没有情意。一个是鳏夫,一个是未嫁身,凤九娘又那么执着,几乎是生死相随,情义无双了。陆九对她就算没有爱,多少也会感动吧?如果不是因为介意那张脸,难道是因为放不下已过世的妻子?   想到这,她莫名地就想起风十一娘,一样是已过世的人。叶楠夕不由就看了萧玄一眼,萧玄对上她的目光,他自是不知叶楠夕此时心里想到了谁,只是觉得那平静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以为她还在执着于那两人间的问题,不想她误会陆九,萧玄便淡淡道了一句,声音有些低沉:“凤九已经为他毁了脸,陆九不想凤九再为他毁了一生。”萧玄说着就夹了个白玉丸子放在她碗里,接着道:“吃饭吧,终究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们也不想别人打听太多。”   叶楠夕看着放在自己碗里的那个玉丸子,沉默了一会,便点点头。   多半是有不为外人知的隐情了,只是他……叶楠夕拿勺子拨了拨那个玉丸子,忽然问了一句:“你当年是怨过我的吧。”   萧玄正要给她夹菜,听了这话,微怔,便问:“怨你?为何?”   叶楠夕笑了笑:“算了,吃饭吧。”   前面两次,她一提到凤十一娘,他脸色都不怎么好。   不想这会儿萧玄却开口道:“我没怨过你。”   叶楠夕抬眼,他将菜夹到她碗里:“当时还觉得对不住你。”   叶楠夕看着他道:“你这算是……道歉?”   萧玄想了想,点头。   叶楠夕沉默一会,便又笑了笑:“真是,现在还说那些做什么,我也想不起什么。”   “那就现在开始记住吧。”萧玄看着她,眼神认真。   叶楠夕只觉得那双眼在烛火的映照下,愈显幽深,这么看过来,似将人的灵魂都要吸进去一般。她忽然想起他刚刚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以及当时那句未说完的话。   只是这会儿,她却不想问当时他想说什么。   叶楠夕移开目光,拿起筷子:“吃饭吧。”   萧玄再给她夹了一个玉丸子,他已经注意到,差不多隔个两三天,她饭桌上就会有这道菜。   “不用给我夹了,这个还没吃。”   “多吃点。”   “……”   萧玄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低头吃饭的样子,即便今晚发生那那样的事,可这一刻他却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自她重回侯府后,两人似乎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坐在一起,这么闲适自然地聊天说话。   差不多到歇息的时候,叶楠夕挂心着陆九爷那,便将绿珠叫进来问:“被子你送过去了?”   绿珠点头:“送过去了,凤九娘还让再加一个炭盆。”   “陆九爷有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瞧着不太好。”   “果真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陆九爷这会儿连下床都困难,自然是赶不走凤九娘。叶楠夕想了想,便没再问什么,只低声念了一句,正在旁边翻着她的计划书的萧玄不由咳了一声。   叶楠夕这才想起他,或者说是想起他要睡在那的问题。   绿珠正要退出去,叶楠夕又叫住她问:“你将旁边那个厢房收拾了吗?”   “已经收拾好了,紫草还让我过来问问三奶奶,要不要烧上炭盆?”   “不用,你先下去吧。”叶楠夕还未开口,萧玄就替她道了一句。   绿珠有些迟疑,叶楠夕则看了萧玄一眼,却没说什么。   “我先跟你说说这个。”萧玄缓了缓手里的那本册子,里面记着叶楠夕为百善会准备的事。   绿珠瞧着他们是有正事要谈,便欠身退了出去。   叶楠夕看着萧玄道:“我知道你也带着伤,不过凤九娘会照顾人,我却不会。”   ☆、第099章 同寝   萧玄眼睑微垂,那一瞬,叶楠夕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上透出一种深沉悠远的感觉,可以说是锋芒渐敛,但却愈加让人捉摸不透。比起初回侯府时,他待她客气冷淡又带着几分的态度,如今显得认真郑重了许多,甚是还多了几分亲密。   她搬出侯府,他初始并不赞成,但最终还是依从了她。   她要参与百善会,建立的人脉,他一开始亦是反对,但后来还是表示了支持。   这样的退让,多少改善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已经慢慢琢磨出她到底想要。   在侯府,有花蕊时时盯着,所以她心里总绷着一根弦,所以她必须要脱离那个地方,为此无论是和离还是索要休书,她都乐意,然而,这样的条件他却不可能答应。   或许是有几分情意在,但更多的或许是因为种种利益牵扯,两家还不到决裂的时候。花蕊不可能让她如意快活,侯府也丢不起这个脸。所以,她借由百善会找到了这个折中的法子,而他也很快从中这样做的好处。   她搬离侯府,他给予支持,她在精神上得到松缓,他亦借此让她不再提出那些令他不快的要求。   叶楠夕倚在床上,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也不想折腾,不过这么清静的日子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若花蕊得势,她跟他绑在一块,至少能留条命。但若失败,父亲自会保她无忧,只是不知到时……   这一想,就有些出了神,直到萧玄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顿了顿,问嗯,?”   萧玄看了她一眼才道凤九娘虽答应你不会耽误你的事,但陆九那样,她怕是也很难分心。梨园的事,我帮你去联系,总归红楼的人也都熟这些门路。别的你安排好,交给丁府那边即可。”   “嗯……”叶楠夕想了想,便道,“我也是担心她会顾不上,只是你不是有的事,还有参合到我这边?”   “也没多忙。”萧玄淡淡道了一句,又就这她记在册子上的事跟她商讨了一番,指出她的几处疏漏之处,后瞧着她眼睛有些红了,便合上册子道,“就先这样,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然而这一提到歇息,问题又来啦。   叶楠夕转头打了个呵欠,然后回过脸看着他道你打算在哪歇?”   萧玄站起身,将她的册子放好后,就瞥了她一眼,那表情显然是她多此一问。叶楠夕叹了口气其实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总归我都搬出来了,你以前也习惯宿在书院那,我身边几个丫鬟心里也明白是回事,又何必再装样子,弄得两人都不自在。你宿在紫竹林确实可以省掉外头许多不中听的话,所以我早让人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今晚末年没有随你一块,我让绿珠去那照看你一夜,晚上你要喝水还是起身都方便。我没有照顾过人的经验,夜里睡觉也不像丫鬟们那么警醒,你宿在我这只会加倍麻烦。”   萧玄沉默了一会才问夕娘,你是因为觉得不自在,还是就是不想与我同寝?”   他问的认真,她也不好敷衍而过,于是沉吟一会,正要开口,萧玄却又道总会慢慢习惯的。”   叶楠夕一怔,萧玄已熟门熟路地走到立柜那,将放在最上一格的床褥被子拿出来。   “喂,你——”叶楠夕坐起身,有些不敢地看着他。   “我睡在榻上,你且安心。”他说着就将被褥往榻上一扔,三两下就铺好,然后脱了外衣和鞋,掀开被子就往上一躺。这屋的榻是一张罗汉床,比暗香院的塌要长要大,足够睡他一人,只是上面没有铺垫褥,所以他这一躺下,就有些压到了伤口了。便见他微微侧过身,于是脸正好对着她这边。他看了她一眼,便问要让丫鬟进来给你放帐子?”   叶楠夕跟他对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放了帐子,躺下,闭上眼。   萧玄看着睡在纱幔里的人影,然后手一挥,将旁边的灯烛给熄掉,也轻轻躺了下去。   屋内暗下后,叶楠夕却睁开眼,然后微微侧过脸,窗外的月光透了进来,很淡,她看了许久才看清那榻上的人影。   若是再看不出他这么做的意思,她就不是了。   只是……以前,他可曾有过这般用心?   即便是想不起来了,却还是必是没有的。   绿珠本是要进去服侍叶楠夕歇息,顺便问问三爷今晚要睡在哪,只是还不等她进屋,就瞧着里面熄了灯。她一怔,即止了步子,站在那迟疑了一会,就慢慢推到门口,正好紫草,瞧着她后便问三奶奶歇下了?”   绿珠点头是,三爷……也歇下了。”   紫草听出她的意思,便问今晚我在外屋守夜,你去睡吧。”   绿珠想跟她说点,但这会儿两人都站在门口,夜里又这么静,便忍住了,只道行,我去瞧瞧那几个小丫鬟,你夜里警醒些,三爷身上带着伤。”   ……   第二日,凤九娘便道谢。   叶楠夕打量了她一眼,忍住没有提陆九爷的事,只是问一句你这是要出去了?”   萧玄也在屋里,凤九娘朝他点了点头,就对叶楠夕道是,你的事比较赶,梨园那方的安排你若拟好了,就交给我。”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才道都在子乾那。”   凤九娘一怔,面上也不见异色,只是顿了顿,才道三奶奶这是不我?”   萧玄这会儿开口道陆九一夜没有回漕帮,你得交代一声,巡按和鲁家定都在找陆九,别让那般小子走漏了风声,让人注意到那边。”   凤九娘面色微凛,她本打以为此事由萧玄去交代的。   萧玄又道昨晚方建已经进来了,今日一大早我若赶去漕帮,他定会起疑。”   “我了。”凤九娘不再多话,朝叶楠夕点了点头就出去。   “紫草,你带着凤九娘从后门走。”叶楠夕忙在后门交代了一句,然后才看向萧玄,“我也打算出门,只是你跟我都出去的话,方建会不会忽然找上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100章 转变   “主人不在家,他找上了也进不来。”萧玄淡淡道了一句,就往外去了。   两人一块出了大门后,萧玄瞧着停在门口的两辆马车,转头看向叶楠夕:“我先送你过去。”   叶楠夕正要说不用,只是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有几个正往他们这边望过来的陌生身影,便点点头,让紫草上她那辆马车在后面跟着,然后扶着萧玄的手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往前驶去,叶楠夕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一会,然后放下,转头道:“后面有人跟着。”   “我知道,没事。”他的马车相对要宽些,两人并肩坐在一起还有些富余,萧玄有些闲散地倚在车内,微侧着脸看着身边的妻子。   马车走起来后,车厢微微有些晃动,光落在蓝底锦帘上,泛出淡淡的水色,在她转头的时候,将她那双眸子添了一层幽蓝的微光。而透过窗帘的柔光落在她脸上,令她颊上的肌肤看起来愈加柔嫩。他记得她已是双十年华,但看起来跟她刚刚嫁入侯府时没多大差别,只是身上的气韵较之以前有几分不同,似多了几分随意,或者说是底气。   女人,他接触的不多,但见过的却不少。   侯府东园里的女人相对少一些,西园那边的莺莺燕燕却足够看花人眼。而除去侯府西园,以前当皇子伴读的时候,就曾被人拉去偷看过许多闺中千金,当时少年心性,只图个新鲜和刺激。后来,入了军营后,女人倒是成了稀罕物……再后来,被迫重回俞川,然后迎来的就是自己的亲事。   恩师的女儿,人人都说好,但对他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女子。   美丽而陌生。对他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他曾无意中见过她惬意闲散的时候,但那些年她却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那样的一面。端庄,贤淑,知礼且懂进退,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优秀的妻子人选。   “你看什么?”见他一直就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目光淡淡,却未有稍离,久了,总令人觉得不大自在。   “脸色瞧着不大好,昨晚没睡好吗。”他开口。然后忽然抬手将她插在发间的一只赤金小凤钗拿下。叶楠夕一怔,转头道:“你――”   “有些歪了。”他说着就伸出令一只手扶住她的脸,“别动。”   微微摇晃的车厢内。他倾身过来,小心将金钗重新插入她发中。   插好后,他却没有即时放开手,这样的动作,她只要微一抬脸,就是一个非常适合接吻的角度。叶楠夕看着他衣襟上的滚边花纹,轻轻一笑,抬手抚上他的心口。稍一用力,就将他往后一推,然后才抬起脸微微一笑:“夫君似乎越来越细心了。”   萧玄没说什么。收回手,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道:“蓝大富的这批珠宝,你需要担的风险不小。为何这般急切?”   他倒是学会了这么面不改色地转话题,一个月前,他还会沉下脸,既是恼怒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好几次还直接甩帘子走人。可现在,瞧他转话题转得多自然,果真是个心思深沉的家伙。   既然他若无其事,叶楠夕便淡淡道:“你母亲可不好惹,我如今算是将她得罪狠了,要不为自己好好打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再说时间不等人,机会稍纵即逝。”   这样的话题,对他们两人来说,总有几分不自在。   于是叶楠夕便又道:“说说你都认识几位梨园的老板,除此外,我要找的编曲师和撰书人你也都有数?”   “梨园里本就有这样的人才。”谈到正事,两人间的气氛就正常了许多,萧玄沉吟一会,将昨晚没说到的地方又细细给她道了一遍。   ……马车一直行到码头附近才停下,叶楠夕下车后,往前一看,便见那艘名为洛神的画舫看起来果真是抢眼之极,琉璃为瓦,鲛纱为帘,宫灯为饰,即便是白天,奢靡之气一样是浓郁得化不开。   不等叶楠夕凳舫,花姐就已从那上面下来,亲自接她:“你倒真是守时,快上来吧,这地方已经被我家老爷给包下来了。”她说着就又打量了萧玄一眼,然后眯着眼露出一抹媚笑,“萧三爷果真是人中龙凤,也赏个脸?”   萧玄面无表情地看了那画舫一眼,就问那上面都有什么人。   花姐本就学得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瞧得出萧玄这是什么意思,即娇笑着道:“萧三爷放心,这艘画舫既然被我家老爷包下来了,自然就已经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都给赶了下去。过两日还会请知府大人和好些位贵夫人过来这叙话,辱没不了萧三奶奶的身份。”   叶楠夕也跟着到:“你去忙吧,一个时辰后我再去梨园看看。”   萧玄点头,交代紫草好好跟着,便上了马车。   叶楠夕目送萧玄的马车离开时,注意从紫竹林门口一直跟着他们的那几个人还在。萧玄一走,他们即分两人跟上,剩下的一个则留在那,虽并不往她这边看,但被人监视的感觉却如芒在背。   叶楠夕皱了皱眉,巡按使的人真是怀疑上他了吗?   “怎么,这就舍不得了,啧啧,看来外头传萧三爷是个护妻奴,倒是真的了。”花姐瞧着她还看着那马车的方向,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便嗤笑地道了一句。   叶楠夕收回目光,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就随花姐往画舫上去了。   差不多参观完整艘画舫后,叶楠夕跟花姐在舫上的花厅内坐下,接过丫鬟呈上的雾山雀舌,茶具是素色的瓷,宛若天边最纯的一抹青蓝,略带着几分清透,即便是盖上茶盖,也还是隐约能看得到那淡碧色的茶水在里面微微荡漾,两种差不多的绿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汪最嫩的青翠。   茶好,茶器更好。   之前还以为蓝大富满身铜臭,弄不来这等风雅之物,不曾想,比她预料的还要好。花姐果真是在风月场待过的女人,知道那些贵人们喜欢的都是什么调调。   叶楠夕轻轻放下手里的茶盏:“难为你,能找来这些东西,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   花姐笑了笑,翘着兰花指轻轻拨着那晚茹薄玉般的茶盖:“让他将拍卖权交给你,确实让我费了不少口舌,心思也是花了不少,所以希望三奶奶可别让我和老爷失望了。”   “其实在紫竹林内拍卖,会更为稳妥,不过这里更有新鲜感,布置得也很好。”叶楠夕说到这,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只是这画舫的费用……”   花姐放下手里的茶盏:“画舫的费用暂不用你出,他拍卖那些珠宝,也不是因为缺银子花,不过是想在这里博个响亮的名头。不过到底是商人,无利不起早,所以若是没能拍出让他满意的价格,那他随时有可能中断拍卖,另找别人。”   叶楠夕沉吟一会,就点了点头,然后再跟花姐拿了关于那批珠宝的一些讯息,便起身告辞:“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接下来还要去梨园看看,就不多打扰了。”   花姐问了那梨园的名字,沉吟片刻,便道:“总归我闲着也闲着,就随你一块去看看吧,说书唱曲是我吃饭的本事,好不好,能不能红我一看就知。”   “嗯?”叶楠夕打量了花姐一眼,“蓝老爷那边?”   “总归会有人跟着我。”花姐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然后就命丫鬟将她的披风拿来。   “我同你坐一车吧,让他们在后面跟着。”出了画舫后,花姐就上了叶楠夕的马车。叶楠夕往后看了一眼,注意到花姐一说要出去,就有一个中年男人也跟着出来,不像仆人,也不想护卫。   “是专门看着我的。”花姐冷笑,“一个阉人,总有一日我再给他一刀。”   叶楠夕微怔,花姐则瞟了她一眼:“萧家的两位爷对你倒真是不一般,还都生得那样的好皮囊,当真叫人嫉恨眼红!”   叶楠夕笑了:“花姐还真是快人快语。”   花姐身子往车上一靠,有种说不出的妖媚慵懒:“你有求于我,我自然无须与你客气。”   叶楠夕淡淡道:“我们各有所求。”   花姐眯了眯眼,就转开脸,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许久后,忽然道:“你确定陆九爷那边没有露出一点口风?”   叶楠夕低声道:“如果有,你应该能马上察觉出来。”   花姐沉默一会,才微微冷笑:“他,当年食言下狠手的时候,我可一点都没有察觉。”   叶楠夕没有接这话,只是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吗?”马车这梨园门口停下时,花姐忽然问了一句。   叶楠夕摇头,花姐面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似的有些惘然,又似有些忡怔。   叶楠夕也不催她,只问一句:“要进去吗?”   花姐抿了抿耳边的发丝,就起身下了车。   早有人侯在门口,是个十三四岁,模样齐整的少年,瞧着她们下车后,忙上前来问:“这位夫人可是萧三奶奶?”   叶楠夕点头:“三爷已经在里头了。”   那少年笑道:“正是,三爷让我这这等三奶奶,请三奶奶随我来。”   ☆、第101章 抚摸   叶楠夕和花姐随那少年进去时,一直尾随她们过来的那人在外头等了一会,正打算也找个借口进去看看,只是还不等他走到门口,就瞧着之前负责跟着萧玄的那两人从旁边的围墙那悄悄跳了出来,他一怔,忙走过去问:“你们不是跟着萧三爷的,怎么跑到这边来!”   其中一个转头呸了一口,然后瞅着那梨园的大门有些没好气地道:“我就说这些个爷们都是会享受的主,大白天的就跑到戏园子里喝酒,还叫上好几个红角陪酒弹唱,害得我一早空着肚子跟他白耗这半天!我就说跟不出什么来,方大人也太多疑了,昨晚那凶徒可是伤得不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能天不亮就出来找快活?”   另一个抹了抹脸道:“不过这事儿也不大对劲,萧三爷来戏园子看红角,那萧三奶奶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嘿嘿……估计是捉奸要成双,不过戏园子里的那些角儿,可没几个能比得上那萧三奶奶的,你瞧那脸蛋那身段,我要有这么个娘们……”   “不像是要捉奸,早上他们是一块出门,一起去了画舫,然后又一前一后地跑来戏园子,瞧着倒像是商量好了一般。”   “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咱又不是破案的,一会等他们走后,再从戏园子里找个人出来打听打听不就什么都明白了,走走走,先去喝碗热汤面,老子吃了一早的冷风,肚子早饿瘪了。”   三个人在一路边摊坐下后,跟着叶楠夕过来的那位便问:“你们说那鲁家到底跟什么人结了仇,一园子的护卫看着,竟还能出这等事!”   “鲁家气焰嚣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罪的人可不少。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昨晚被一刀挖心的那位鲁公子。之前可做过强占人家老婆的事,后来那女人还死了,一尸两命啊。当时那事儿闹得挺厉害,只是架不住鲁家势大,听说最后是随便赔了点安葬费,就不了了之了。”   “什么时候的事了?那女人是谁家的?”   “好几年前了。倒不知道是谁家的,只听说是在直安那边的女人。”   ……若不是已经知道萧玄是为何过来这边,忽然看到这样的画面,定会以为他是专门来这找乐子的。   兰花吐蕊的观戏亭内,坐在锦塌上听曲的萧玄。神色平静悠然,桌上还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和温好的酒,旁边就立着两位容貌姣好。身段窈窕的女子。他身上带着伤,所以今日出门特意换了一身玄色潞绸长身袍。因是暗色的衣服,加上这用的又是精贵的衣料,所以衣缘处的花纹都是用金线勾出的滚边,沉重的颜色,被那亮眼的金色一衬,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华贵。加上他英俊的相貌,身处这等声色场所。简直将这浊世贵公子的形象扮得入木三分。   有时候叶楠夕也会想,似他这样的人,在军营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形象?锦衣玉食和金戈铁马要怎么交融?曾经那几年的沙场磨练。竟没能磨去他这一身的贵气。也只能说,气质这种东西,真是天生的。   叶楠夕一进去。萧玄就示意旁边正弹唱的女子停下,然后给她介绍了梨园的东家。   这梨园的东家也是个女人,姓姚,瞧着有四十上下的年纪,眉眼有神,衣饰简单,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光亮饱满的额头,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个很大气的女人。二十年前,她也曾是红极一时的角儿,退下来后,便开始用心打理梨园,如今她的姚家戏班不仅在俞川有名,就是京城那边的贵人也时常提起,并会在一些喜庆的日子请他们前去助兴。   “我的时间很紧,曲子和戏目,姚大家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叶楠夕说着就将自己的要求,以及刚刚从花姐那拿来的珠宝编目递过去,“差不多是家喻户晓的事,只是口口相传的故事太过简单了,所以还是需要好好编一编,这个,你先看看。”   姚大家接过叶楠夕递过来的东西,仔细看了一会后,就笑了笑:“其实这个戏我之前就已让人编写过,也简单排练过几次,倒没想会跟三奶奶的意思碰上,不过三奶奶这几个点子倒出得巧。”   “可有戏本?”叶楠夕忙道,“能否拿来我看看。”   姚大家将桌上的白皮册子推过去道:“三奶奶可以拿回去慢慢看,看三奶奶这要求这戏文还是要改的,不过我瞧着改动倒是不大。哦,刚刚青阮和红涟给萧三爷唱的就是这里的曲子,只是萧三爷还未品评,三奶奶就过来了。”   姚大家说着就看向萧玄,萧玄摇头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自小就不怎么喜欢听这些东西,刚刚不过是为着打发时间才让她们在这弹唱的。”   他这么一说,姚大家似想起以前的事,便道:“那倒是,那会儿你跟那几个小子偷跑进来,可从不是为听曲来的。”   萧玄面上闪过一丝无奈:“姚姨还记得那些事,我当时那不是被强拉着过来的。”   姚大家笑了笑,一旁的花姐哪有闲心在这听他们这么慢吞吞的一边叙旧一边谈事,便道:“两位妹妹的唱曲,我刚刚听着觉得还不错,只是没听完整,可否让她们再唱一遍?”   姚大家点头,只是不及她开口,花姐又道:“戏曲我也略懂一二,不如让她们去另外一间房单独唱与我听,如此既不影响三奶奶与姚大家谈戏文的事,也方便我跟两位妹妹的交流。”   叶楠夕看着翻了翻手中的戏本:“我对戏曲是一窍不通,倒是可以先让花姐听一听。”   姚大家看了萧玄一眼,见他没什么异议,便对那两角儿道:“带花姐去你们练习的房间。”   花姐出去了,姚大家请了专门写戏文的师傅跟叶楠夕交流了一会后,因戏班有事找她,她便起身对叶楠夕道:“我就不陪着了,田师傅也要忙着修戏文去,我这里你要有兴趣可以随便看。”她说完又对萧玄道,“前天鲁家老太太做寿。请了姚家班去唱了大半宿,上下都得了不少赏钱,如今的事儿可多了不少,你夫人这事又急,我须得将他们的时间好好排一排。”   萧玄站起身道:“有劳姚姨了。”   叶楠夕也跟着站起身,姚大家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忽然笑了一句:“如今这么看着,你们倒是比以前般配多了。”   叶楠夕一怔,姚大家就已转身出去了。   “姚大家以前见过我?”待姚大家下了观戏亭后,叶楠夕才疑惑地问了萧玄一句。昨晚萧玄就告诉他,他在京时。因几位皇子和王爷的关系,结识了姚大家,只是她却没想到这位姚大家跟她竟不是第一次见面。   “成亲当日见过一面。你嫁入侯府前两年,父亲做寿时,姚姨都有过来祝寿。”萧玄说着就走到亭子边,看着外面已添了春意的桃树接着道,“想去走走吗?”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如今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叶楠夕笑了笑,然后就看着萧玄道,“之前你我相敬如宾时。旁人看着却不般配;如今不过是空有夫妻之名,旁人瞧着反倒是般配了,可见夫妻之间过得好是不好。真还是只有自己才清楚。”   萧玄微垂下脸,片刻后才转过脸看着她问:“你既已忘了以前的事,又怎知以前你我之间是相敬如宾?”   叶楠夕对上他的目光。顿住,好一会后,她才移开目光问:“难道不是?那么夫君可愿跟我说说,以前你是如何待我的?”   观戏亭是三面都透风,坐了这么久,桌上的茶点酒水早已经凉了,春风拂过,将几片初绽的桃花吹了进来,正好落到叶楠夕的发上。她今日梳了个堕云髻,发上就簪了一支赤金小凤钗,乌发亮泽,凤钗精致,好看是好看,但瞧着却有些冷。而眼下她发上忽然多了一点淡粉,似一下子将那金钗的冷光柔化了几分。梨园里栽的是重瓣桃花,因此这花开起来比普通的桃花要大几分。萧玄伸手折下一朵开得最艳的桃花,走到叶楠夕身边,拿掉落到她发上的那片花瓣,然后将手里的桃花插到她发上,再帮她轻轻拨了拨耳边的发丝道:“现在就很好,你若喜欢,我便依你了。”   他手上有带着寒意,手指上有薄茧,这么轻触着,令她觉得微微的麻痒。   这样的一双手,修长,稳健,拉过弓,射过箭,杀过人,每一次都是竭尽全力。他或许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最温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触碰妻子的脸。叶楠夕抬手要将那朵桃花摘掉,她看不见那花插在发上是什么模样,所以觉得别扭,而且她也不喜欢戴鲜花。好看但转瞬即逝的东西,太危险,她不愿去招惹。   “别拿,很好看。”萧玄却抓住她的手,说这话时,他眼底甚至含着一汪浅笑。   叶楠夕放下手,打量了他好一会,才道:“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从昨晚开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萧玄沉默了一会,叶楠夕捕捉到那一瞬,他眼里闪过一丝怔忡的神情。   “也不知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不过如今只是想对你好一些。”萧玄面色如常地道了一句,然后问,“戏文的事你都谈好了?”   话题转得倒真是自然,叶楠夕笑了笑,然后站起身,也走到亭子边,往美人靠上一坐:“刚刚姚大家为何会忽然提起鲁家?刚刚我过来时,后面可还是跟着一个尾巴,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紫竹林门口沾了血,陆九爷如今又不好挪动,我虽不太懂查案破案之事,但既然那鲁家公子跟陆九爷是有私怨,那陆九迟早会被方建注意到,所以这会儿让陆九爷回漕帮怕是也不妥,而眼下方建明显是盯上紫竹林了。紫竹林他是不能随便进去,但他要真拿了什么官府的搜查的文书过来,事情可就麻烦了,到时就是我爹也不能阻挡官府查案。”   果真是比许多人想得明白,难怪老师会告诉她许多事。萧玄心里微叹,然后摇了摇头道:“你放心,出不了什么事,最多两日,方建就顾不上紫竹林。”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没有要多说的意思,叶楠夕沉吟一会,便也不再问了。   怕是,昨晚的事也不全是意外,鲁家,明面上跟侯府还是有点交情的。至于私下跟花蕊夫人又是个什么要的关系,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依鲁家在俞川的势力,花蕊夫人是不可能放过的,所以如今鲁家出了这样的事,对她来说。其实还是有好处的。   片刻后,叶楠夕便问:“姚大家跟你的关系很好?”   “姚姨待我如晚辈,以后你若有事情。可以请她帮忙。”   “那姚大家跟花蕊夫人是……”   “姚姨跟母亲没什么关系,我是去了京城后才认识姚姨的,她是个很有能力的女人,就是京城的好些贵人给卖她几分薄面。”   叶楠夕松了口气,正好这会,瞧着花姐从桃花那边走来,她便站起身道:“可以回去了,不知跟着她过来的那男人跑了几趟茅厕了。”   萧玄也往那看了一眼。然后道:“这个女人,你需多留几分心,蓝大富不见得一点都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   “我知道。富贵险种求,这句话我如今是深有体会。”叶楠夕低声应了一句,然后就笑着走出观戏亭。   ……回了紫竹林后。萧玄就去找陆九了,叶楠夕回了自己的房间,找绿珠过来问道:“我和三爷出去后,可有人来找?”   绿珠摇头:“没有,不过外头比往日多了好些形迹可疑的人,陈叔说是专门盯着紫竹林的。”   “陆九爷那边,可有什么事?”   “三奶奶和三爷出去没多久,陆九爷身上就开始发热了,幸好昨儿大夫给备了药下来,我刚刚已经给熬好送过去了。”   才说着,紫草就进来道:“三奶奶,丁四奶奶过来了,还有四奶奶。”   “请她们去花厅。”叶楠夕说着就朝绿珠打了个眼色,绿珠会意,即退出房间,往陆九爷那走去。   萧丁氏是跟着丁四奶奶一块过来的,她之前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赶上人多的时候,所以那会儿都只顾着闲聊寒暄,跟各位贵妇人攀比衣饰,炫耀新发型,不曾仔细打量过这里。今儿总算寻得这个机会,只是大致看了一圈后,她心里暗暗吃惊,这厅内的东西,初一看都不怎么抢眼,但只要仔细一瞧,便知多数不是俗物。就拿花架上那对花瓶说,依她的眼光,第一眼也只看出那是贡品。可当拿起来,看清瓶底的落款后,才知道这竟是一代大师郑公年老时的得意之作,十二春里的桃花笑和梅花情。西园也有一对郑公的十二春,只是西园的那对花瓶,可是让她婆母锁在库房里,只有贵客上门或是年节时,才会拿出来。   叶楠夕进来后,萧丁氏就瞅着她道了一句“你这儿可真好,住得一定很是自在吧。”   “你们今日是特意结伴过来的?”叶楠夕让人上茶后,就坐下问了一句。   “是到了门口才碰上。”萧丁氏接过紫草递上的茶,轻轻吹了一下,又道,“我不找过来不行啊,三嫂是贵人多忘事,之前跟我说好的事儿,不知如今还记得多少?”   “这几日正想找你的,不想你就过来了。”叶楠夕笑了笑,知道萧丁氏定是在丁四奶奶那听说了些关于下个月拍卖的事,生怕有好处忘了她,所以忙赶着过来。其实就算萧丁氏今日不过来,她也是打算找萧丁氏的,接下来要的这二十来天,就是要为那批珠宝造势的时间,她一个人不可能忙得过来,自是需要人手。   丁四奶奶笑着道:“你放心,夕娘既然说了忘不了你,就准忘不了。即便是真忘了,可不还有我提醒她吗。”   萧丁氏立马笑了:“我知道堂嫂心里是记得我的。”   叶楠夕也跟着道了一句:“看来你们姑嫂今日是特意过来挤兑我的。”   丁四奶奶摆了摆手:“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过来的时候,瞧着你门口好像多了几个面生的人。怎么回事?那看人的眼光可真不客气,这地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人?若是那等游手好闲的,须得尽早让人赶走,以后在你这进出的女人身份都不一般,那容得让人这么打量的。”   叶楠夕摇头:“不是闲汉,是巡按府的人。”   “巡按府?出什么事了。巡按府的人怎么盯上你这?”丁四奶奶一怔,只是跟着似忽然想到什么,即问,“昨晚鲁家出了事,难不成人跑到你这边了?!”   叶楠夕心里微诧,丁四奶奶的消息也不是一般的灵通啊。昨晚才出的事,今儿上午她就知道了。   “确实是因为鲁家那事闹的,听说那凶徒逃走时,曾想潜入紫竹林躲起来,只是未能得逞。为了安全起见。今儿巡按使便安排了人手在附近看着。”叶楠夕说着就是一叹,“幸好昨晚三爷回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能不能睡得着。”   “哎呦。这事儿可怪吓人的。”萧丁氏即倒抽了口气,然后看着叶楠夕道,“出了这样的事,三嫂可还敢自己住在这?”   叶楠夕淡淡一笑:“怎么是我自己住,如今三爷晚上也都在这歇。”   丁四奶奶点头道:“昨晚那凶徒若是寻了别的宅院,里面的人也是一样觉得不安全的,不过外头既然是巡按府的人,那你也不用担心了。巡按府的人办案很是迅速。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人抓捕归案。”   萧丁氏忽然问:“不过昨晚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楠夕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伤了人。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丁四奶奶沉吟一会才道:“前天那鲁老太太才办了七十大寿,想不到才隔了一天,就出这等事。”   “那鲁家不都是习武的人吗。而且听说他们府里还养了一院子的护卫,怎么就被人给闯进去伤了人,而且还被那凶徒给逃了!”萧丁氏连声惊叹,“那得是多凶狠的人啊,如今竟还逃逸在外,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安!官府应该贴出告示,让各家各府都多加注意才是。这样的凶徒,须得尽早抓拿归案才是,而且抓到了可得往重了判才行,最好是杀一儆百!”   叶楠夕垂着眼,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轻轻吹着。   却不想就在这会,凤九娘已经走到花厅门口,正好听到萧丁氏的这番话。   凤九娘是从大门进来的,紫草一开始不知道,加上凤九娘急着要去看陆九,也就没有给紫草通报的时间。   虽是蒙着黑纱,但还是能看得出凤九娘此时面上的神色一定不怎么好,紫草忙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凤姑娘,三奶奶这会儿有客人,不如先到侧厅去坐一会。”   只是外头这样的动静虽小,却还是让厅内的人听到了。   丁四奶奶便看了叶楠夕一眼:“凤姑娘?夕娘你如今在跟凤家人打交道?”   “是凤九娘,有些事她比我熟,三爷跟她又有些交情,所以我请她帮我一二。”叶楠夕解释了一句,都到这了,自然得让凤九娘进来露个脸比较好。于是她便往外道了一声:“紫草,请凤九娘进来吧。”   帘子掀起,丁四奶奶微眯了眯眼,瞧着那蒙着黑纱的女子从外踏进来后,眉毛微挑,然后就笑了笑:“还真是凤九娘,真想不到夕娘能请得动你,来来,快坐。”   丁四奶奶是这厅内最年长的女人,辈分也比她们大一辈,所以这话听着倒是有几分亲切和气。只是凤九娘似乎不怎么领情,只是朝丁四奶奶略颔首,淡淡一句:“许久不见了。”   萧丁氏是第一次看到凤九娘,诧异于她面上蒙着黑纱,便笑道:“难不成外头刮风了,还蒙着个脸。”   叶楠夕端着茶的手微顿,就有些担心地看了凤九娘一眼。   ☆、第102章 刺激   这样的情况,四年来凤九娘已经历过太多次。   异样的好奇的目光,怜悯的言语下藏着幸灾乐祸的心,甚至当面的嘲笑,背后的讥讽,对她来说,都不陌生。   没有人生来就坚强,能够处乱不惊,必是因为曾经历过四面楚歌。   凤九娘只是瞥了萧丁氏一眼,就看向叶楠夕道:“三奶奶要联系的人,我都已经打好招呼,价格也已谈好,如今就等着你这边将时间定下,还有戏本也需早点送过去。”   凤九娘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令萧丁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虽说对方也是姓凤,但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谁知道这凤九娘算是凤家哪门子的姑娘,虽蒙着一张脸,但看着年纪也不小了。再说凤家正经嫡出的姑娘她也是常见,如今凤十三娘时不时就随王夫人去侯府拜访,跟侯府的关系是一日亲过一日。如今她也大约知道王夫人和花蕊夫人之间的打算,眼下大家都在暗中猜王夫人是看中了侯府的哪位少爷,西园的几位奶奶甚至已经偷偷打听王夫人当年的嫁妆有多少。   “有劳你了,一会我跟你细谈。”叶楠夕点点头,就对丁四奶奶道,“如今桃花都要开了,听说往年丁府都会摆桃花宴,所以正想找你商量这事。”   凤九娘说完话,再朝丁四奶奶微一颔首,然后就转身出去了。   如此无视自己的态度,令萧丁氏脸色微沉,瞧着凤九娘出去后,她才有些气结地对叶楠夕道:“你怎么跟这种人打交道,到底什么来头,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还有她那张脸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少闺中少女上街时都会戴着帷帽,所以凤九娘出门时,脸上蒙着纱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只是她在室内却还如此打扮,自然就引人注意了。   叶楠夕淡淡一句:“她脸上有伤,四弟妹别介意她刚刚的态度,有哪个女人不在意容貌的。”   言下之意,是指萧丁氏一开始不该说那句话。萧丁氏抬了抬眉,丁四奶奶便跟着道一句:“她也是个可怜的。不知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说起来凤九娘跟凤十三娘还是堂姐妹呢。”   “堂姐妹?”萧丁氏甚为讶异,就询问地看了叶楠夕一眼。   “还是先说说接下来各家将要办的花宴之事吧。”叶楠夕对凤九娘的身世并不怎么清楚,而她所知道的那些事,则是不能随便对旁人说。萧丁氏如果好奇,过后自会找丁四奶奶打听。   既然叶楠夕请了凤九娘帮忙,那么自是不会在私下议论凤九娘的长短。丁四奶奶心里明白,便顺着叶楠夕的意思,将话题转到花宴之上。萧丁氏不是蠢物,自然是看出丁四奶奶和叶楠夕的态度。这里就三人,另外两人不配合她,她自是套不出什么话,于是撇了撇嘴,暂时收起心里的愠怒和好奇。   贵妇人们平日里出去赴宴。其实就是为了交流感情,传递消息,以及为自家闺女儿子的婚嫁之事做准备的一种社交活动。   但凡是家世略好些的女人。一年到头,能参加的宴会着实不少。除去四季的花宴,各个月的节日宴外。还有各家老爷太太的寿宴,年轻一辈的婚宴,姑娘们的及笄礼,少爷们的成人礼等等。若是都想去的话,每个月排下来,估计有大半个月是得出去赴宴的。所以,即便这个时代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但消息的传递,却还是比想象中要迅速。   有的事情,只要有心,不消几日,就能传遍整个俞川的上流阶层。   所以,蓝大富的那批珠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自然是需要有人去说。   不过珠宝对于这些锦衣玉食的女人来说,虽很具有吸引力,但却也不是多稀罕。而能买得起珠宝首饰的女人,其眼光就更高了,可以选择的亦是更多,她们并不一定非要去竞拍蓝大富的珠宝不可。但是,如果这些珠宝被赋予故事,那么它们将跟别的珠宝区别开来,而当故事深入人心时,这些华贵的死物在很多人心里就会被附上象征性的色彩,从而变得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就在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在俞川的各个茶楼酒肆大肆开花的时候,很多关于前朝宫室的秘闻,也在俞川的贵妇人和阔老爷之间悄然流传。   即便是假话,只要说得多了,就肯定有人将其当成真的,更何况这个故事本就在民间,在野史上相传了极为漫长的时间,早已被附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于是,在这样的基础下,那批承载着江山美人泪的珠宝,就愈发令人向往。而与此同时,蓝大富的祖上原是那位王爷府里的家奴的这一事,也被人给悄悄挖掘了出来。   窥视别人的私密,几乎是每个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   当这个别人是随着朝代的湮灭而湮灭的帝王将相时,这个窥视就变得变得正大光明,甚至可以作为一种炫耀的资本。而当这个别人就在自己身边,并且在财富上拥有令人嫉妒的资本时,这窥视的欲望则几乎可以在人心里燃烧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几乎大大小小的戏班,都陆陆续续将这个江山美人泪的故事搬上戏台。同样的背景,不同的故事脚本,貌美如花的旦角们在俞川的达官贵人面前,将一幕幕悲欢离合,生离死别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催人泪下。每一台戏几乎都由某一件首饰为起引,将王府的奢靡直观的展现出来,只是凄美的爱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朝代的更迭中,只有那一件件沾了美人泪英雄血的首饰,依旧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于是,各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消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俞川的每一场上流阶层的社交活动中占据了主要话题。即便是筵席散去后,许多人回到家中,还会跟身边的人提起今日自己听到的消息,然后就此再讨论一遍。   转眼。就到了二月十五。   叶楠夕从鲁府的门口经过时,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的依旧是紧闭的大门。   一阵风刮过,几片淡粉色的花瓣从窗外飘了进来,叶楠夕轻轻拈起落到袖子上的花瓣。不由就想起半个多月前在姚家梨园的观戏亭内,他对她说,不消两日,方建就再顾不上盯着紫竹林。   后来,事情确实如他所说。事发后的第三日,就传出残杀鲁家二公子的人,竟是鲁家大公子。而且人证物证俱全!   那个时候已经不用叶楠夕特意去打听,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发生了这等事情,又早早报了官,自然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叶楠夕不知道萧玄是怎么嫁祸过去的,若非萧玄亲口对她说鲁二公子是死在陆九手里,并且那当晚,她亲眼看到陆九带着伤进来紫竹林,又在紫竹林内躺了三天。她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鲁家的这一出事,从始到终都是他一手导演的。   叶楠夕将手放到窗户边。手指微松,指间的花瓣便飞了出去。   鲁家并未因此事而倒下,只不过元气大伤。并且因此事,鲁提辖的官职被贬,鲁家几房的人则从以前的暗斗转向了明争……如果鲁家真是花蕊夫人培养起来的势力,那么鲁家如今这样的情况,对花蕊夫人来说,自然是个不小的打击。   萧玄,真的决定站在他母亲站在对立面吗?只是他的终点是在哪?   ……不多时,马车就在洛神画舫附近停下,今日过来这边的,除了俞川的勋贵外,还云集了各地富商豪客。叶楠夕一下车,就有眼尖的小厮给花姐示意了一下,花姐瞧了一眼,即往她这过来:“怎么,今儿萧三爷没过来捧你的场?”   “他有事要忙。”叶楠夕说着就往周围环顾一眼,随即就瞧着几个眼熟的,她一边儿朝那边点头致意一边对花姐道,“人果真不少。”   “多亏了你的主意。”花姐咯咯一笑,一边请她上画舫,一边道,“那些戏文连我看着都禁不住入迷,几个戏园子几乎每晚都是爆满,听说你先前投到戏班的那些银子,早就赚回来了。”   叶楠夕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一笑,然后问了一句:“丁府的人已经过来了吧?”   花姐点头:“早就过来了,再半个时辰就该开始了。”   叶楠夕刚进画舫大厅,就瞧着萧时远的身影,并且站着他旁边的那中年男人,竟是李公,南门十九巷的东家之一。   花姐注意到她的目光,也往那看了一眼,便笑道:“之前他们没少跟我家老爷打交道,所以今日我家老爷便也将他们请过来凑个热闹。”   “原来如此。”叶楠夕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姐一眼,却没多说什么。   请柬虽是她这边发出去的,今日的这场拍卖会也是由百善会来主持的,但蓝大富也是有权利邀请自己的客人过来。   不过今日凡是有意愿参与拍卖的客人,进场的时候都需要付三千两的押金。如此是为了防止有人恶意捣乱,胡乱出高价拍下拍卖品后,结果却付不起银子。其实今天进行拍卖的并不单单是珠宝首饰,除此外还有一些书籍和字画,当然也都是那王府里的东西,只是到底是不是那位王爷的私藏,就另说了。其实在叶楠夕看来,能真正能升值的东西,并不是那些珠宝,而是那些书籍字画,而且这些东西,比珠宝还容易炒作,只不过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操作,并且还需要频繁地拍卖转手。   叶楠夕看过去的时候,萧时远也往她这看了过来,随后便见他微微勾起嘴角,迷乱了数位从他旁边经过的妇人。   叶楠夕微点头,就收回目光,因为花姐的关系,她算是比较容易就拿到了蓝大富这批珠宝的拍卖权,就此,李公那边明面上倒没下什么绊子。可不是她面子大,而是拿下这拍卖权的毕竟是百善会,她不过是做个牵头的作用,简单来说,她就只是策划这场拍卖会的活动罢了,钱和权上的博弈,她还没资格参与。不过拍卖权一拿下没多久。她就听说李公跟丁府的人关系闹得有些僵,被她选中的那几个戏园子也曾让人闹过好几次场,若非丁家请了官府出面,又暗中动了关系,怕是她准备的那些戏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抹杀了。   所以,今日过来的这些客人里。倒有一部分是知道李公和丁府之间的矛盾,因此有的人在这里看到李公后,面上也都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有的人甚至还在心里暗暗猜测,也不知这是过来捧场,还是来砸场的。   她曾跟蓝大富提过百善会和李公之间的关系。也说过这段时间来,那些被人暗中下绊子的事。蓝大富若真希望这场拍卖会能获得成功,自己的拍卖品能顺利出手。就不会主动去给李公下请柬,就算他真有这个意思,也应该跟百善会沟通后,由百善会给下帖子。怕是,这花姐自己的意思。叶楠夕想到这,就看了花姐一眼,只是花姐面上并不见任何异色,而此时。她们已走到丁四奶奶这边。丁四奶奶瞧着她后,即招呼她在旁边坐下,然后在她耳边悄声道:“我看今日这场拍卖。会比上个月还要好。”   “希望如此。”叶楠夕在她旁边坐下,含蓄地道了一句。然后往两边看了一眼,这画舫是上下两层。能容下两百来人。如今大家手里拿的是拍卖品的编目,昨日已经预展了一天,真有意的,今日过来心里都有数,所以那拍卖台就建在一层中间的高台上。   “其实很多人过来,就是想看看今日这场拍卖到底会不会成功,毕竟李公那边的拍卖行已经开张了,声望不错,加上有花蕊夫人和薛家慕家的支持,所以很多人都动了心思。”   叶楠夕面上带着笑,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   “你心里明白就好。”拍卖快开始了,旁边还有人不时过来搭话,丁四奶奶便不再多说。   叶楠夕悄悄打量着贵宾席那边的几位的男女,大部分看着都有四十左右的年纪了,昨天她就注意到,这些人每当看到那些拍卖品时,目中总隐隐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后来,她特意让人去查了这几位的身份,得知都是非富即贵,出手的银子阔气得能砸死人的主。更重要的是,他们或是前朝皇亲国戚的旁支,或是那些个王公贵族家里的家奴,不过朝代更迭,曾经的下人如今已翻身做主。知道这些后,她差不多就放了一半的心,之前的造势的成效比她想象的要好。   叶楠夕看着,目光又飘向萧时远和李公那边。   而此时,拍卖正式开始。   第一件被捧出来的是一个镶着月明珠,缀着璎珞的金项圈。这是那位王爷送给情人的第一件定情信物,后来那女子在城墙上自刎时,身上也带着这件金项圈。最后,这个金项圈又回到那位王爷手里,并且陪他度过了数十年孤寂的岁月。   已经有人开始出价了,随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底价就翻了十倍。   此起彼伏的竞价声交织成最优美的旋律,有些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后,就会想抓住一些他们认为已经流逝的东西。比如青春,比如爱情,比如曾经那些让他们疯狂的人和事,只是礼教的束缚令他们无法为所欲为,于是虚幻的故事给予了他们很大的安慰。而竞争则令他们觉得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于是他们很容易就沉迷与这样的挥霍,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坚定要得到的决心。   叶楠夕冷眼看着这里的气氛被越炒越热,很多人已经开始丧失理智,这个华美的大厅变成了贪婪与自负的战场,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令人心跳加速的金钱的味道。   而那些正在紧张竞价,让他们咬牙切齿地将价格不停往上累加的客人并不知道,主导这一场活动的人就坐在他们之中,那个看起来最是冷静,从不参与竞价的女子。   她将亡故的残剩变成一出感人肺腑的情诗,将生离死别的痛苦,朝代更迭的故事改头换面成这些死物的灵魂。她利用特级阶层的权利,想方设法地让物品增值,她早就看出,拍卖与爱情一样,都需要花言巧语。她知道“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对很多人来说,有种难以抗拒的魔力。于是,财富在这样的魔力下,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源源不断地增长起来。   丁四奶奶撰着帕子的手心出了汗,在这样的气氛下,人很容易觉得口干舌燥。   一直有丫鬟小心穿梭在这厅内,给客人斟茶倒水,很多人跟前的几上,点心都不曾动过,但茶水却已新添了一壶。   花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丁四奶奶没有注意,刚刚她起身时,正好是两个客人竞价竞得最为激烈的时候,并且那价格已经攀到了令人血压飙升的高度,几乎所有人都在注意最终到底是谁获胜,没人会往旁边分心,叶楠夕也只一直看着拍卖台的方向。   今日一共来了两百零八位客人,而交了押金,参与拍卖的则有六十八位,总共收了二十余万两的押金。   负责看管押金的那几个人都已昏睡过去,花姐走过去时,先是叫了他们几声,又摇一下,见真的都没反应,才放心的掏出他们几个身上的钥匙,将那大箱子打开,把里面放着银票和珠宝的匣子取出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下早准备的衣服,然后将匣子里的东西用油纸包好,然后放在怀里,扎紧。此时,她这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个身量跟她差不多的女人,身上穿着她的衣服,戴着她的首饰。花姐将窗帐点起来的时候,看了那女人一眼,走过去试了试她的鼻息,再提了两脚,终于放了心。   火势蔓延得很快,她却不见慌乱,将房门关紧,然后退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往外看了一眼,下面是江水。   她从小在江边长大,水性很好,只是蓝大富却不知道这一点,他一直以为她是旱鸭子。所以当她跟蓝大富提出,要这间临江的房间时,蓝大富很爽快地答应了。火已经将整个床帐烧起来了,并且被褥也都被点着。这火势或许再过一会就会冒出去,不过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而等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动不了了。而且今日的拍卖会,是没有请柬者不能上来,所以等到岸上的人发现时,想救也已经晚了。   到时,这把火将会把这一切烧得干干净净,将她所有的痕迹都烧掉,从此世上再不会有花姐这个人。   烟从窗户里飘出一点的时候,花姐往外看了一眼,就攀上窗户,咬了咬牙,然后就往下一跳!   终于安全了,以后改名换姓……只是这个想法还不等在心里过一遍,她就觉得自己的脚踝被人抓住了!   花姐大惊,不及回头,又感觉旁边有人游过来,猛地擒住她的胳膊,她慌了,对方有两人,并且水性比她还要好,她挣扎了几下就被人死死拿住。   片刻之后,就被带动岸上。   然后她看到她点着火的房间,冒出一些浓烟后,就歇了,火势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蔓延起来。接着,她看到从她的窗户那探出一个人影,她一眼就认出来,那人竟是蓝大富!她呆在那,也不知是不是江水太寒的关系,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浑身冰冷。   蓝大富,她不是已经在他茶水里下了药,他怎么会一点事没有?!到底哪里出错了?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直到那两个抓住她的公差押着她,让她走时,她才回过神,挣扎着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第103章 暗算   萧时远一直在注意叶楠夕,他看着她浅笑地跟旁边的人交流,看着她低头翻阅手里的编目册子,看着她拿起茶杯轻抿茶水,看着她从始至终都不受这里的气氛影响。这个过程里,她一直是冷静矜持而机警……他知道她也在注意他,防备他,那种感觉没有来由,无可名状,但却无比清晰。   于是当紫草快步回到叶楠夕身边,跟她耳语了一阵,然后叶楠夕就起身离席时,萧时远也放下手里的茶杯。   叶楠夕还未走到花姐的房间,凤九娘就从那快步过来,低声道:“火已经扑灭了,人也抓住了。”   原先躺在花姐屋里的丫鬟已被抬到走廊上,叶楠夕弯腰在那丫鬟脖颈的大动脉上摸了摸,然后问:“别的人呢?可有受伤?”   “都在另一屋,他们只是昏迷,两时辰后才能醒来,花姐很谨慎,没有动刀子。”凤九娘摇了摇头,随后往叶楠夕身后看了一眼,就问,“怎么,厅里的客人已经发现了?”   “没有……”叶楠夕正要摇头,只是似想到什么,就转过头去,便看到萧时远已跟着她到了这边。她刚刚起身时,知道他也跟着过来,因事情已差不多落定,她便没有在意。   萧时远站在那,静静看了她一会,微微勾起嘴角,只是那眼神却是晦暗不明,眼底藏着微微的冷意。   他一直知道她不笨,只是想不到会是这般聪明,看她将这么多人耍得团团转,令他觉得一直以来,她对他那等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是不是也因为抱着这等耍弄的心。   厅内的拍卖已经结束,但很多人还沉浸在之前那种疯狂标价的情绪当中,声音温润容颜貌美的侍女缓缓诉说起那个遥远得令人神往的故事。为今日这场拍卖会画上完美的句点。许久之后,人们才从这种异样的情绪里回过神,然后有些恍惚地起身离席。只是就在这时,几名皂衣公差忽然从外走了进来,笑语声喧的大厅略静了一静,不过很快就有百善会的人迎上去。将几位公差给请到一边。   花姐提出要见叶楠夕,所以不多会,叶楠夕就下了画舫,只是她下来后,瞧着等在下面的人却是衙门的人。而是巡按使方建。   “难道这事也归方大人管?”叶楠夕走过去问了一句,然后往旁看了一眼,此时已有人不少人围过来这边了。而画舫里的客人也大约听说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喧哗声不绝,只是在百善会那几位管事的安抚下,并未起乱。   “正好路过,听说这边出事了,便过来看看。”方建朝叶楠夕点了点头,然后道,“本官心里有几件事不甚明白,所以想请夫人解疑。”   叶楠夕摇头:“大人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个妇人,能有什么事是大人不解而我却能明白的。”   方建却没有跟她客气,直接就开口:“敢问夫人。元月二十一那晚,萧三爷是不是一直就在紫竹林,不曾离开过?”   鲁家的凶杀案。他本就怀疑萧玄,当时他直觉那鲁家二公子即便不是萧玄所杀,但事情定跟他脱不了关系。只要盯住萧玄,就定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可没想到,案情会出现那样的转机,然而那所谓的“事实”却跟他的推测完全相反,这让他很难接受。那晚,他曾在紫竹林见过萧三奶奶一面,当时就留了印象,如果萧玄真跟那件事有关的话,那么这位萧三奶奶定会知道些什么。只是自那晚后,他一直没寻找机会见一见这位萧三奶奶,今日听说萧三奶奶会在画舫这,并且还听说有人专门调派了衙役潜藏在附近,他心里生疑,当即跟了过来。   “大人为何问这个?”叶楠夕微扬了扬眉,“我记得那晚,大人还上门来跟我夫君叙话,当时夫君他在是不在,大人这么快就忘了么?”   “夫人不愿直接回答,是不是因为夫人也不敢确定那一晚,萧三爷是不是真的没有离开过紫竹林?”   “那晚夫君一直就跟我在一起。”叶楠夕笑了笑,“大人已经得到答案了,我是不是可以过去那边了。”   方建却再问一句:“那么今日之事,夫人是早就有预料?”   “总归这件事百善会和蓝大富是要报官的,事情的起末到时大人自己去了解便行,我就不多奉陪了。”叶楠夕说着就转身离开,这个男人的眼神锐利得令人心生不安,她生怕自己再跟他多说下去,会被他看出什么。真是……既然鲁家的事情都已经完结了,这方建却怎么还不死心!   只是叶楠夕才转身离开,萧时远就找上了方建。   此时,花姐已被带到画舫边上的一间杂务房内。叶楠夕走过去时,蓝大富正黑着脸从里出来,一边走还一边道:“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叶楠夕微顿,就站住,蓝大富瞧着她后,面色缓了缓,便道:“今日之事多亏了萧三奶奶,你若是能从这贱人嘴里问出那奸夫的下落,我另有重谢。”他说完,又打量了旁边的紫草一眼,面色又缓了几分,甚至还露出几分笑意:“这些天也是辛苦紫草姑娘了。”   紫草垂着眼睑,没有应声。   蓝大富也不恼,看着她呵呵一笑,跟旁边那几位衙役打了声招呼,又命赵大在附近看着,然后才快步往画舫那过去。那里还有一大笔交易等着他呢,百善会今日举办的拍卖令他非常满意。   花姐此时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她脚下已积了一滩水,并且整个人明显是一直在发抖。也真够胆大的,二月天就敢往江里跳,或许是觉得这样才会令人想不到,得以顺利脱身吧。叶楠夕走进去时,花姐抬起苍白得有些发青的脸,微微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叶楠夕。叶楠夕也在打量着她,这个女人,即便是这般狼狈凄惨的时候,身上却还是带着那等妩媚的气韵。特别是湿透的衣服贴在她身上,又被麻绳捆绑起来,更显身段玲珑有致。   这样的容貌才情,确实很难认命。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良久,花姐才开口问了一句。   叶楠夕想了想。才道:“你一开始就知道百善会和李公都在争取蓝大富手里那批珠宝的拍卖权,而李公私下里许给你的好处并不少。”   花姐牙齿一直打着颤,只是她说话时声音却还是很清晰:“没错,但你这边给的条件也不错,并且你还拿阿月的消息来威胁我。我没道理不答应你。”   叶楠夕点点头:“你会答应我并不意外,只是后来的事情却进行的太过顺利了,李公那边对这件事的反应太过安静了。中间的那点小打小闹,与其说是下绊子,不如说是给我下的障眼法。我了解跟你做交易的那个人,她若真的决定要出手,就不可能只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打闹,一出手就致人与死地可是她最喜欢的招数。”   花姐有些不甘:“就,只是因为太顺利,所以你反而怀疑我!?”   叶楠夕摇头:“不是怀疑你。只是有些不放心,所以我去找了月公子。”   “阿月?”花姐怔了怔,然后如似说服自己般地摇头。“不,不可能,阿月不可能会出卖我!”   “月公子确实是没有出卖你。只是他说漏了嘴,提了你问他愿不愿离开这里的事。”叶楠夕叹了口气,接着道,“他在梨园这几年过得算是不错的,蓝大富也不知道他还活着,而他一个已经瞎了的人,为何要离开已经习惯了的地方,只能是你想带他一起离开。其实若只是这样,也不足以让我怀疑你,但加上我的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而你在这件事上几乎对我是深信不疑,想方设法地去说服蓝大富来配合我。如此,就令我不得不怀疑了,我不过是个刚从内院出来的妇人,你没道理会一开始就这么信服我。加上我对自己处境的了解,所以,我不得不防着。”   “既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就点破我!”   “若点破你的话,今日拍卖的事就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说起来,还是你给了我机会。”   “所以,你早就断定我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才偷偷安排了人等着我!”   “不,我一直就只是怀疑。直到我知道你让你身边的丫鬟去买几味药材,然后你自己又去买个一几样花粉,我去问了大夫,知道这几样东西能配出令人昏迷的药后,才确定了果真是有人找你暗中交易。”叶楠夕神色淡淡,“我不过是侯府的儿媳,曾经又有过不利于我的传言在,跟既是长公主又是侯爷嫡妻的花蕊夫人比起来,自然是没有可比性的,你会选择相信她,我也可以理解。只是在你决定答应跟她合作反过来算计我的时候,我就不能对你手软了。”   “那两贱人,原来是被你收买了!”   “她们比你容易满足,只需一百两银子就愿意把什么都告诉我。”   花姐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一会后又道:“厅内的人都没有昏过去,看来也是你让她们把药给换了的。”   “没错,也幸好你给厅内的客人下的量不多,所以你怕是以为药效慢了。”   花姐惨笑,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算计对方,却不想原来真正被算计的那个人是自己:“你,你会告诉他阿月的事吗?”   她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蓝大富,叶楠夕沉默一会,摇了摇头。   “当时我若拒绝她的要求,找你帮忙的话,你能帮我们远走高飞吗?”   “我不知道。”叶楠夕叹了口气,坦白道,“我无法给你保证,我如今的人脉确实还不能跟她比。”   花姐忽然笑了:“这么说,我的选择并没有错,只不过是运气不好,遇上了你。”   “你心里清楚,此事我若真被你算计住了,即便我不会送命,但从此在俞川无法立足,并且还将背上巨额债务。”   “是啊,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怪你,都只是各凭本事罢了。”   ……叶楠夕从那出来后,迟疑了一下。就对那两衙役说,想让花姐换身干爽的衣服,那两衙役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   衣服送到后,叶楠夕没再进去,而是走到那画舫前面。看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琉璃,虽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涉险,但这段时间来,她几乎每天都小心翼翼,如今事情终于落定。心里竟不由生出几分如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三奶奶,为何不让花姐指出是花蕊夫人授意她这么做的?”   “她说了,谁会相信?即便是相信。又能如何?”叶楠夕淡淡道,“既没出人命,又没损失什么钱财,能起什么作用。”   花蕊夫人根本不用露面,几句话,就令她劳心劳肺,还真是……回到紫竹林的时候,已差不多是傍晚时分了。然而叶楠夕才坐下不久,百善会的一位管事就将今日的账目给她送来了过来,同时还给她带来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花姐死了!   叶楠夕怔住:“怎么就死了?”   “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藏的毒药。是趁着换衣服的时候服下的,一开始还不见什么异常,结果要传她去衙府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那小管事说着就摇了摇,“但是蓝大富知道她没了后,立马跑过去看了,还掉了几滴泪。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得了这样的下场,竟还能赚到眼泪!”   叶楠夕沉默一会,就轻轻叹了口气。   那小管事又道:“对了,丁四奶奶让我过来提醒三奶奶一句,花姐这一死,说不准会有人找三奶奶您的麻烦。”   叶楠夕不解,那小管事便低声解释道:“到底那套衣服是三奶奶让人给送去的,之前又跟她说了那么一会话,少不得就有人生出别的心思,不过倒也也不怕什么,总归是三奶奶心里有个谱就是。”   正好这会儿萧玄回来了,那小管事便也就告辞了。   晚上,萧玄过来叶楠夕这边,却进了屋后,就瞧着她正躺在美人靠上睡觉,手里还拿着那本账册。   侯在外屋的紫草跟着进去后,本是要叫叶楠夕起来的,萧玄却摇了摇头让她出去,然后走到叶楠夕身边,静静看了她一会。   应该是已经沐浴过了,她放下来的头发瞧着还有些湿,里面穿着件素净的小袄,外面披着件淡紫色的撒花披风,宽大的袖子几乎垂到地上,她腰下盖着一张水红色的薄被,也有一半是落到地上的。   似觉得光线忽然暗了几分,叶楠夕便睁开眼,然后就萧玄站在跟前,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叶楠夕揉了揉眉心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出个声?”   萧玄顿了顿,才道:“累了就上床歇着,怎么睡在这上面,着凉了怎么办。”   叶楠夕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册子,然后坐起身,刚刚大致算了一遍,今日这场拍卖达成的交易额,从中抽出的两成的利,再刨去投入的费用和她的佣金,最后交到百善会的银子,约有二十万两。二十万两啊,想到这个数目,她就不禁暗暗吃惊,百亩的良田,一年的收成折成银子,照最好的年份来算,也就两千余两。   可百善会只用一个月,凭借着阶层的权力和便利,就轻松聚拢了二十万两,这样的财富,太容易让人丧失理智。   “那件事你不用担心。”见叶楠夕没理他,萧玄便道了一句,刚刚在书房忽然想到这事,他迟疑了一会,便过来看看她。   叶楠夕一怔,转头问:“哪件事?”   萧玄往下腰,帮她拿起掉到地上的被子,然后一边盖在她身上,一边侧身在脚旁坐下道:“花姐的事。”   “哦,这事,我没有担心,只是有些……惋惜吧。”叶楠夕叹了口气,随后似忽然想起什么,就道,“哦,今日方建也过去那了,特意找我问了几句话,是专门问起你,还是关于鲁家那事。”   “你怎么说?”萧玄似并不怎么在意这事,此时他正垂眼看着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水红色的被面衬得那只手愈显细白,淡粉色的指甲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柔亮的光泽。   叶楠夕注意到他的目光,手指便在被面上轻轻敲了敲,然后将她和方建的对话说了一遍。   萧玄听后,就抬起眼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一下。   叶楠夕微微一怔,便道:“怎么?”   “没事,我知道他还在怀疑我,不过你不用在意。”萧玄说着就帮她拉了拉被子,接着道,“上床歇着去吧。”   ☆、第104章 调情   他虽是这么说,却并未起身,依旧坐在她旁边,只是帮她拉了拉被子,然而这么一拉,正好就将她的脚给露了出来。   如今天已回暖,不过屋内的炭盆却还未撤下,所以此时这屋里的气温很是宜人,加上她泡了小半个时辰热水澡的关系,因而此时她并未穿袜子。白玉般的赤足从水红色的被子下露出,在烛火的映照下,有种说不出的香艳。他拉着被子的手顿住,叶楠夕刚曲起腿,脚腕就被他抓住了,力道不大,但却很稳。   感觉到他掌心温度的灼热,叶楠夕眉头微蹙,就拿手里的账册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做?”   萧玄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他记得她刚嫁入侯府的时候,偶尔会一个人坐在暗香院的秋千上出神。有一次,她似乎是嫌热,还干脆脱了鞋袜。站在花架后面的他,不由就收住要离去的脚步。他记得,那个时候,每当有风微微吹起她的裙摆,便见她那双赤足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耀眼。那一幕的印象极深,以至于后来每次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时,只要看到那秋千,眼前就会浮现当日看到的景象。   只是每当回了屋后,面对端庄贤淑的妻子,他却又觉得无意中看到的那一幕,似的幻觉。   而且,那个时候,他心里有太多繁杂的事,亦很难真正做到若无其事地去面对她。所以即便人前的她和人后的她有很大不同,但并未深究,只是偶尔会想起。   他的手往下一滑,就整个握住她的脚掌,她收不,就故意用力往下一踩。只可惜这美人靠上铺着又厚又软的被褥,她这么一踩,反有点似夫妻间你来我往的情趣。萧玄眼底含笑,拇指在她足弓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这是一双习武的手,手掌的力度控制得很好,叶楠夕即觉得那等酥麻的感觉,顺着的足弓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她心里蓦地就生出几分恼意,于是另一腿隔着被子就往他小腹上狠踹了一脚。   她自然伤不到他分毫,但萧玄的眉毛却微颤了一颤,然后松开手,抬眼看着她你——”   他未恼,只是有些无奈,以及微微的失望。   叶楠夕坐起身,一边顺着的头发,一边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夫君,偶尔弄点情调就好了,就是想**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萧玄垂下眼自嘲般地笑了一笑,然后便抬手,手指穿过她脖侧的乌发,轻轻抚弄了两下后便收回手,站起身道你歇息吧,我去书房。”   他只要回紫竹林,晚上要么是歇在她房里,要么是歇在书房内。   萧玄走后,叶楠夕曲腿,拿被子在脚背上用力搓了几下,将刚刚那等麻痒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抹掉。   ……   三天后,账目差不多整理清楚了,之前蓝大富请她帮忙介绍关于百善会的一些资料也都整理好了。当时听蓝大富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以后还跟百善会合作,并且表示除去拍卖事宜外,义捐行善之事他也颇有兴趣。其实除蓝大富外,也都有人开始表露出同样的意思,这几日,叶楠夕就收到了七八张各种宴席的帖子。在这之前,还从没有人这么郑重地,专门给她送请柬请她赏光。此事拍卖能获得这样的效果,着实是意外之喜,而财富给人的刺激,令大家根本不将花姐的死当一回事。   叶楠夕让人备好车后,就将她整理出来的关于百善会的资料交给紫草道这个你给蓝大富送,时你去梨园找我。”   这次的百善会拍卖能获得这样的成功,其中姚大家帮了很大的忙。之前因事情太忙,她也没正式道谢,今日总算抽出空,自然是要表示一下的,而且,有个人,她总觉得应该再去看一看。   “我将子乾当晚辈看待,所以你倒不必跟我这么客气。”姚大家瞧着叶楠夕送一盒盒的谢礼,就摇头道了一句。   “就是一些燕窝,还有一点养嗓子的。”叶楠夕笑了笑,“只是一点心意,子乾也说这是应该的。”   “看来你们如今过得倒是不了。”姚大家请她在身边坐下,打量了她一眼,就道,“说起来,以前我在京城时,总时不时就瞧着他,反到了俞川这边后,就难有见面的时候。那天要不是因为你的事,他怕是也想不起要看看我,不过那孩子如今似变了许多。”   “您以前跟子乾很熟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听她这么一说,叶楠夕便有些好奇地问道。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毛小孩一个,他身边那些爷,个个都是皇亲贵胄,那几个不安分的听说我戏班有几个角儿唱戏唱得好,模样儿也俊,就也跟着凑热闹。只是他们的第一天,也来了几个北齐人,那几个齐人是刚入京,以为但凡是戏子就是随便人都可以欺辱的。那几个孩子也是看他们不顺眼,一开始两边还只是斗嘴,后来有个齐人不说露了嘴,似乎是说了句燕兵无能,吃了败仗之类的话,于是两边即打了起来。”姚大家说到这,就笑了笑,“我记得子乾当时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站在那些军伍出身的齐人面前,似人家一只手就能将他给捏死。可没想到,最后却是他将其中一个齐人给打趴下了,那孩子仗着身子灵活,尽是下黑手,狡猾的紧。真是年少不知愁,那天他们快活是快活了,但我的场子却差点被他们给整个砸了!”   叶楠夕注意到姚大家的话里,透露了许多事,比如那些身份高贵的皇亲贵胄,里面可能还有皇子,但在她嘴里却成了“不安分的”;比如萧玄以前是既开朗又狡猾,并且喜欢争强斗狠;还有,姚大家似乎对燕军和北齐的战事也有所了解。   虽有些好奇,但这些话却不好多问,而且姚大家也只是略提了一点以前的事,然后就跟她说了如今这几处戏的具体情况。   只是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花姐和阿月,不过如今他并不叫阿月,而是改名为长安。   叶楠夕低声问道花姐的事,他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姚大家摇头,然后问你今日,是想告诉他?”   叶楠夕沉吟一会,先问一句这段,他可有问起花姐。”   “没有,不过没有问却不代表不想。”姚大家说到这,就看着叶楠夕道,“要不要告诉他,你做决定吧。”   叶楠夕点点头,就站起身道那我看一眼吧。”   她能对花姐层层提防,也是长安在无意提醒了她,所以花姐死了,她总觉得她欠了他几句话。   叶楠夕走到那个小院落时,里面的人正在抚琴,琴音优美,空灵,只是却有几分莫名的伤感。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那琴音停下了,她才轻轻走了进去。抚琴的人是坐在院子的梅花树下,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半旧的布衣,叶楠夕不昔日的月到底是何种风采,只是光看到如今的长安,她就明白为何花姐一直未能放下。只是这样一张俊美的容颜上,那双眼是一直闭着,并且两眼周围却有几分焦黑,就好似白玉有瑕,令人深觉惋惜。   “可是萧?”长安手轻轻按在琴弦上,微抬起脸问了一句。   叶楠夕点点头,想起他看不到,就又道是我,我走路很轻,还以为你听不到。”   “瞎子的听力总是比一般人敏锐一些,更何况我还是个琴师。”长安淡淡一笑,然后请叶楠夕坐下,要起身去给她倒茶。叶楠夕忙道不用麻烦,我在姚大家那已经喝过茶了。”   长安便又坐下,然后手指在琴上轻抚,琴音低而缓,有种安静的美好。   一会后,叶楠夕终忍不住问你不问问我来找你事?”   长安轻轻弹出一个似的叹息般的音,“迟迟不愿开口,怕是不是好消息,我也是在犹豫要听还是不听。”   叶楠夕怔了怔,才道其实,我是谢谢你的。”   长安手指微顿谢我?我未曾帮过。”   叶楠夕淡淡一笑写你为这几出戏写了那么多好听的曲子,姚大家没有告诉你吗,如今这几处戏是既叫好又叫座,我也从中赚了不少银子。”   “呵……”长安又弹出一个音,“恭喜了,我不过是尽份内事罢了,既然能赚到银子,想必戏班的收入也不。”   叶楠夕点头没,姚大家很高兴。”   “那就好。”长安听了这句话,倒是真有些高兴。   “嗯,我就不打扰你了。”叶楠夕说着就站起身,然后这会长安却问,是想告诉我花姐的消息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叶楠夕沉默一会,才道花姐她,跟蓝大富回江南去了,她说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好好的。”   长安抬起脸,看着叶楠夕的放心轻轻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   ☆、第105章   叶楠夕出去后,长安轻抚着放在自己跟前的琴,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琴弦摸到琴头雕着如意花纹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看起来像是被火烧过,不过对琴身的损伤倒不大,并且似乎是因为他时常抚摸的关系,使得那个地方较之别处还多了几分光滑,乍一看倒像是天然生成的一般。   他原是丽春院里的一个琴童,十二岁那年却被司马大人给看中,指名要他过去服侍。他哭着求老鸨放过他,然而司马大人谁都不敢得罪,老鸨将他绑了扔在床上关在房里。他在黑暗的房间里瑟瑟发抖,想象着将要经历的事情,只觉得恐惧而绝望。然而,那一夜就那么安静的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第二天,有人来将他放了,并表示他可以回琴房去,他什么都不敢问,连滚带爬地逃离的那间屋子。   后来他听说司马大人是因为有了新的相好,所以才放过了他,他当时即觉万分庆幸,只盼那个女人能长长久久地缠住司马大人。却一个月后,他才知道,司马大人新的相好就是花姐儿。而那一晚,也正是因为花姐儿代替他去服侍了司马大人,所以他才能逃过一劫。   花姐儿只比他大一岁,当时才十三。   他和花姐儿是同时被卖入立春院,陌生又肮脏的地方,相互鼓励的两人曾约定,等以后攒够了银子,就一起赎身出去。   可当知道花姐儿代替他的那一瞬,他隐约觉得,这个约定再也实现不了了。   在司马大人的照拂下,花姐儿很快在丽春院红了起来,她对他依旧处处照拂,但她却从未跟他提起那个夜晚。   他当上琴师后,她特意请琴匠为他做了这把琴。她让他给这张琴取名,他却迟迟未取。   司马大人死后,他成了花姐儿的专属琴师。   他知道。那段时间她为他拒绝了很多客人,可他却不敢碰她一下。他只要对她生出欲念,就会想起当年她代替他走上这条路,心里的痛苦将那点欲念碾得支离破碎。   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知道,少时“赎身”的愿望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他天天轻抚着她送给他的琴。他知道她哭过醉过,他却只能在旁默默看着。   然后,蓝大富出现了。他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对花姐有几分真心,重要的是,蓝大富愿意砸下大笔的银子将花姐赎出去。   只是蓝大富是个十足十的商人。在他眼里,自己砸钱买下的女人,绝不允许心里还想着旁人。   当时的他不知危险已逼近。还是花姐救了他,并瞒着蓝大富将他偷偷送走。   他和她终于实现了少时的梦,两人都离开了那里,只是,却依旧未能在一起。   萧夫人不知道,像他这样的瞎子,不仅能听得到脚步声,也能听得出别人是不是对他说谎。   昨日。他就已听戏园里的一个角儿跟人说起,画舫办拍卖会的那天,死了个女人。可后来。他再去打听,却谁都矢口否认这事。   原来瞎了的眼也会流泪……   叶楠夕去跟姚大家告辞的时候,紫草还未过来。出了梨园后。她想了想,便让车夫往画舫那去。   却不想,车还未行到画舫,就碰到了凤九娘。   凤九娘本就是要去紫竹林寻她的,认出她的马车后,即上前拦下。   “蓝大富死了!”叶楠夕还不及下车,凤九娘就掀开她的车帘子,告诉她这个消息。   “什么?”叶楠夕一愣,似没听明白凤九娘在说什么。   凤九娘解释道:“蓝大富死了,也是中毒身亡,当时就紫草在他身边,如今紫草已经被衙门的人扣下了。”   “怎么――”叶楠夕恍过神,“怎么会这样?紫草呢?”   “你现在先回紫竹林,紫草正被送去府衙的路上,或许这会儿已经到府衙了。”凤九娘上了叶楠夕的马车,接着道,“原是要直接押着过去的,只是正好百善会的管事也在,悄悄说了情,才租了辆马车给送过去。如今衙门的仵作也过去检查蓝大富的死因,我看这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   花姐才死,蓝大富也跟着被害,如此看来,很可能花姐的死,也不是自尽,而是他杀!   叶楠夕两手握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就道:“既然是毒杀,为何会直接抓了紫草?就算当时就她在场,也不能证明就是她下的毒,更何况她身上也没有毒药。”   凤九娘看着她道:“刚刚就已查出,那毒药是粘在你让紫草送去的信件上,蓝大富看书信,都习惯沾一下唾液再翻。仵作初步判断,蓝大富就是沾了信件上的毒药后,才中毒身亡的。”   “你说什么!?那封信怎么可能会――”叶楠夕愣住,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了上来。   “所以如今你的嫌疑更大,估计花姐的死也会被人提出来,当时也是你让紫草将衣服过去的,并且花姐也是中毒身亡。”凤九娘说着就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接着道,“怕是用不了多久,衙门的人就得传你过去问话了,此事你得马上让萧子乾和叶院长知道。”   “我让紫草送过去的那封信呢?”叶楠夕忙问,“难道已经交到衙门的人手里了?那封信是我亲自写的,定是被人动了手脚,紫草当时怎么说的,我得去见她一面!”   凤九娘按住她的手,冷声道:“你这会过去无事无补,你心里明白,这明显是有人在针对你。”   叶楠夕沉默,她当然知道,若说之前花姐的死她还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的话,那么如今加上蓝大富,就再明显不过了。   “对方的手法不算很高明,但非常有效。”凤九娘看着叶楠夕道,“而且这件事,目前看着也并非是把你往死里逼。”   叶楠夕咬了咬牙齿,未出声,她以为百善会的拍卖会成功落幕后,胜败已定,那女人便会暂时收手,却不想,她竟一次比一次狠。   “你若不想沾惹上这事,也很简单,只要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就可以了。”凤九娘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冷酷,“依你侯府儿媳的身份,加上又是叶院长的女儿,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你,就没人敢对你如何。”   “我原就是丝毫不知情!”叶楠夕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哑,心里的愤怒甚至令她的语气有些颤抖。   “如果你真是丝毫不知情。”凤九娘顿了一会后,就看着她道,“所以对方这两出人命案,看着像是在针对你,其实是在针对你那丫鬟。东西是她送的,当时又只有她在场,所以她跟花姐和蓝大富的死有直接关系。而她只是个丫鬟,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她当然没有有做这等事的动机,所以为了问出指使她的人,衙门肯定会对她用刑。如此,这事就有两个结果,一是屈打成招,那丫鬟最终还是有可能会被诱使将你供出来;二是她咬牙硬撑,最后或者死在牢,也或者留着一口气被送出来,死在外面。”   叶楠夕只觉出了一手心的冷汗,凤九娘继续道:“所以,你眼下需要考虑做一个决定。如果这件事最后都查不出真凶,那么为了避免紫草被屈打成招,将你给拖进去,你要及时狠下心来舍弃她,如此,也为了不让她多受罪。”   “你说什么!?”叶楠夕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凤九娘,“你这意思是,要么是让紫草死在我手里,要么是死在别人手里?”   “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对方的意思。”凤九娘对上叶楠夕的眼睛,“有些事,你心里想必清楚得很。”   叶楠夕哽住,紫草是叛了旧主,然后投到她这边的。之前她也曾问过紫草,对于花蕊夫人那边的事,有没有知道非常不该知道的。紫草表示应该是没有,她知道的事情全都说了,叶楠夕才稍稍放了心,只要没有知晓花蕊夫人最大的秘密,那么紫草这条命应该就能保得住。   后来,她从侯府搬出来时,花蕊夫人也没有硬拦着,她便以为花蕊夫人真的不将紫草放在眼里。   却不想,上位者的尊严,不容挑战。   紫草的背叛,对花蕊夫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但这个行为却是结结实实打了花蕊夫人一巴掌。   原来之前花蕊夫人一直表现得像是忘了紫草这事,就是为了等待这么一个时机,花蕊夫人这一出手,甚至是逼着她自己动手解决紫草!   车厢内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压抑,凤九娘知道这事对叶楠夕来说不仅突然,也很难做出抉择,因此没有开口催她下决定。   不多会,马车就在紫竹林门口停下了,叶楠夕回过神,刚要下车,只是想了想又缩回去,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书院门口。然而,才下车,不等进去书院,就瞧着两个衙役从对面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请她去府衙走一趟。   ☆、第106章   来得可真快啊,就好像是早早安排好,专门在这等着她一样。   见叶楠夕没有应声,其中一个衙役便道:“只是请萧三奶奶过去问几句话而已,我们也是奉公行事。”   “请两位稍等片刻。”叶楠夕说着就请凤九娘到一边去,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我父亲在不在书院,我先跟他们走一趟,我父亲和子乾那,就麻烦你告诉一声。”   凤九娘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叶楠夕道:“你可以先拖着,也不一定非得这个时候就跟着他们走。”   “没关系,我也想过去看看能不能见紫草一面。”叶楠夕说着就转头看了那两衙役一眼,接着道,“一会即便是我被他们扣住了,父亲也会让人去接我的,再说如今这些证据还不足证明此事就跟我有关。”   刚刚一听到这消息时,瞧着还有些惊慌,但这些负面的情绪很快就被她给控制住。凤九娘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忽然道:“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多了。”   “是吗,或许是觉得一直以来都在等待的事,终于等到了吧。”叶楠夕淡淡道了一句,再说一句拜托了,然后便转身重新上了马车,跟着那两衙役,往府衙的方向行去。   ……   就在叶楠夕从书院门口离开没多久,侯府这边也收到了消息。   康嬷嬷从外进来,走到明华堂的时候,瞧着正堂内候着两丫鬟,便让她们都去外头候着,然后才进了寝屋。此时花蕊夫人正倚在榻上,靠着玫瑰色的大引枕假寐。阳光从软烟罗的纱窗外透进来,柔和得如月光一般,旁边香炉里的燃起的轻烟在光的作用下,变成淡淡的紫雾。花蕊夫人披在身上的缂丝的宫裙也反射出一层朦胧的金光。她此时即便是闭着眼睛躺着那,却也一样让人生不出一分大意的心。跪在地上给她捶腿的丫鬟,头一直是垂着的,手上的动作不见一丝懈怠。   “夫人。”康嬷嬷先走近去,轻轻叫了一声。   “嗯?”一会后,花蕊夫人才应了一声。但并未睁眼。   “府衙那有消息了。”康嬷嬷低声道了一句。   花蕊夫人微微睁开眼,手轻轻一抬,正捶腿的丫鬟便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怎么说的?”花蕊夫人坐起身。康嬷嬷即上前扶了一下,然后先试了试茶的温度,再小心递过去。接着开口道:“三奶奶已经被请到府衙去了,是在书院门口拦住她的,她没来得及进书院去。”   “哦,当时就她一个人?”花蕊夫人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后,就半阖着眼,有些漫不尽心地问。   康嬷嬷摇头,小心道:“不是。听说当时三奶奶身边还跟着一个蒙着脸的女人,听描述,好像是凤九娘。”   “凤九娘?”花蕊夫人微微冷笑。“凤家这几个姑娘还真能够折腾,死了一个还没学乖。”   “听说这位凤九娘,也是常跟三爷打交道。并且对王夫人不理不睬的,王夫人都来俞川这么长时间了,她似乎还不曾去探望过。”   “这也不奇怪,凤家如今已不是一条心,那凤九娘又是自己叛离了家族,如今自是没脸去见王夫人,再说她那张脸能不能见得了人还另说。”花蕊夫人说到这,就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康嬷嬷,“不过凤九娘怎么跟那女人搅混在一块了?”   “多半是因为三爷的关系吧,这次的拍卖会,这位凤九娘可帮了三奶奶不少。”   “子乾,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我之前一直心软,如今看来真是错了。”花蕊夫人面色微冷,停了一会后,才接着道,“那女人那边她留心着,还有,事情做得干净一些。”   “夫人放心。”康嬷嬷低声应下。   花蕊夫人正想再歇片刻,却这会儿外头的丫鬟进来报了一声,说是王夫人和凤十三娘过来了。   “这凤十三娘来的倒是勤,我那几个儿媳都赶不上。”花蕊夫人微微嘲讽一句,然后便让丫鬟去请她们进来。   康嬷嬷笑道:“本也就是为当夫人的儿媳过来的,自然是要走动得勤些方显她们的诚意。”   花蕊夫人便看了她一眼:“你似乎挺满意她的。”   康嬷嬷忙道:“倒也不是,而是觉得好歹比如今这位三奶奶好些,三爷眼下这么不懂夫人的苦心,多半也是三奶奶挑唆的。若真能少了她,想必侯府也就能安宁许多,夫人也能顺心许多。”   花蕊阖眼,声音淡而冷:“若叶明能不那么顽冥不化,我也不见得就容不下那女人。”   康嬷嬷点头:“可不是,所以以后她要怪,也只能怪她老子……”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康嬷嬷便收了话,退到一边。   “你这日子过得可真够悠闲,什么时候了,还有这般歇着。”王夫人进来后,就笑着道了一句,然后让凤十三娘将手里的东西送过去,接着道,“这是我家那出产的血参,年前的时候特意让人留心了,总算没有白等,昨儿送过来了。我知道你这是什么都不缺,不过这血参应当也是少见的。”   凤十三娘将手里的锦盒打开,花蕊夫人看了一眼,便道:“这个应该留给十三娘才是,我听说这东西对养颜有奇效,她这般年纪又这般容貌,更应该好好注意。”   “她如今哪里消受得起这样的好东西。”王夫人说着就合上盖子,放在花蕊夫人手边,“你要是怜她,日后便由你亲自给她,到时既不费你一文钱,还能得个好人情岂不更好。”   凤十三娘听了这话,不由微微垂下脸,面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花蕊夫人笑了笑,便让王夫人在自己旁边坐下,再让康嬷嬷将那盒血参收起,然后才问:“我记得,十三娘的生日快到了吧?”   王夫人点头:“是下个月就整满十六了,若算上虚岁,就十七了。”   “十七啊,还真是个好年纪。”花蕊夫人打量了凤十三娘几眼,慢悠悠地道,“我记得,夕娘嫁入侯府的时候,正好是十七岁。”   王夫人笑而不语,凤十三面上又红的几分。   花蕊夫人再问一句:“十三娘可定了人家没?”   王夫人摇头:“还没有,如今我正帮她看着,年纪确实是不小了。”   凤十三娘知道这会儿花蕊夫人有意要跟她母亲谈正事了,便装着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的样子站起身,说想去花园里走走。   花蕊夫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便让丫鬟领着她出去。   侯府的花园很大,景色也很美,不过凤十三娘已过来多次,对这里算是比较熟悉了,所以走了几步后,便让那丫鬟不必再跟着她。不多会,她就走到暗香院这,那院门还是紧闭着。凤十三娘站在附近看了一会,面上露出几分讽刺的笑,那女人,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巴巴地嫁进来,又死乞白赖地搬出去,尽是瞎折腾,除了白添麻烦,真不知还有什么用处,亏得萧大哥对她还有这份耐心。   凤十三娘正要转身时,暗香院的院门忽然就开了,随后便见萧玄从里走出来。   她忙上前去,笑着道:“原来萧大哥今儿在府里,幸好我出来走走,不然可就错过了。”   “你怎么在这?”萧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是随你母亲过来的。”   “正是,我母亲这会正跟花蕊夫人在屋里谈事,我不好在一旁听着,便出来了。”凤十三娘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萧玄一眼,然后接着问,“萧大哥这是又要出去?要不要先去夫人那问候一声再走,听说你如今甚少回府,晚上基本都是宿在外头。”   “刚刚已经去过了,既然有客人在,我便不再去打扰。”萧玄说着就转身往外去。凤十三娘想了想,便跟在他身边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母亲这会儿跟花蕊夫人在谈什么事吗?”   听出她似话里藏着话,萧玄瞥了她一眼,只是不待开口,就见末年领着凤九朝他这过来。   凤十三娘微微眯起眼,倒没想,今日竟会在侯府看到她这位九姐姐。   “三奶奶那边有事,出去我跟你说。”凤九娘也看到凤十三娘了,只不过她却连正眼不瞧凤十三娘一眼,走过来后对萧玄简单地道了一句,就跟着转身。必是先去了书院和紫竹林都没有找到他,所以特意找到侯府来,若非重要的事绝不会如此,萧玄心头微紧,即加快脚步往外去。   ……   “既然大人开口了,你看一眼就走,别磨磨蹭蹭。”牢头领着叶楠夕下来后,就嗡声嗡气地道了一句。   “多谢。”叶楠夕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牢头手里,那牢头将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才往旁走开几步,但并未走远,并且依旧盯着这边。   “三奶奶!”紫草听出是叶楠夕的声音,赶紧扑到门口,踮起脚,从铁窗那往外看,瞧着真是叶楠夕后,差点当场就哭出来。   “紫草,你没事吧?”叶楠夕在门上拍了拍,“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只是眼下只能先委屈你几日,这里的人我会打点好,你别害怕。”   紫草瞧着叶楠夕后,自然也瞧着了站在不远处的牢头,她心头一凛然,就放低了声音大:“三奶奶,你听我说!”   这这会儿那牢头忽然往这边走来:“行了,看过了,知道人没事就赶紧出去。”   “三奶奶,下毒的人是……”   ☆、第107章   那牢房里并非只关着紫草一人,但是紫草最后对叶楠夕的那句喃喃低语,却是跟她同在一牢房的人都听不到。那牢头一直就盯着这边,然而在那一瞬,叶楠夕微挪了一下脚步,正好就挡住了他的目光,于是那牢头即往这边走来。   叶楠夕退开两步,转身前,又看了紫草一眼。既然是关着作奸犯科者,进来的人自然都不是善茬儿,虽里面不免会有被冤枉的,但待在这里的时间久了,并且到现在还能坚持下去的人,只怕再柔软的心也都被磨硬了,她不能不担心紫草。就算心计再怎么深沉,性格再怎么坚韧,说到底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又被关到这样的地方……   叶楠夕的眼神紫草看得懂,所以她微微笑了一笑,叶楠夕明白,她也明白,这件事实际上就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跟叶楠夕的感觉一样,一直在等待的事情,如今终于等到了,过了初始的惊慌后,眼下已冷静下来。若说之前还会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舍弃,那眼下再无这样的担忧,三奶奶会首先过来看她,就已经表明了态度。所以无需多说,她知道三奶奶不会放弃她,甚至可以说,她比三奶奶还要确定这一点。   这就是三奶奶跟花蕊夫人的不同之处,在花蕊夫人那里,她是随时可以被放弃的棋子,可在三奶奶这,只要她不离,三奶奶必是不弃。   在牢头粗声粗气的催促下,叶楠夕出去了,牢房又安静下去。   紫草慢慢走回来,挨着墙坐下去,这里的空气很不好,即便是铺在地上的干草也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馊骚味。要说习惯,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能忍。她心里清楚,眼下的不适根本不算什么……正盘算着接下来自己将会遇到什么事的时候,旁边忽然就蹭过来一个人。她是新进来的,这里肯定会有人好奇,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有个老女人暗暗掐了她几把,她没有做声。咬着牙暗暗忍了。   那人靠过来的时候,紫草垂着脸,没有看她,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心。   然而那人挪到她身边后,却也没有怎么着她。只是一直在打量着她,然后忽然碰了一碰她的手:“你这身衣服真不错,你叫紫草?”   紫草微抬起脸。看了那人一眼,对方是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只是脸上有些脏,头发也有些乱,但跟另外那几个女人不一样的是,她身上没有那等难闻的味道。   那女人一边上下打量着紫草,一边接着问:“刚刚那位来看你的是谁?我还第一次看到有人被关进这里后,还有人过来探望的。”   紫草没说话。那女人哼了一声,便也就闭了嘴。   不多会,那边的那几个女人不知从哪摸出几个小石头。然后开始扔投了起来,紫草瞟了几眼,才看出来她们玩的竟是双陆棋。这等棋一般是高门大户里的人喜欢玩的。因为要将这东西玩得好,是需要费些脑子的。所以这等玩意向来被认为是既能拿来打发时间,又能彰显身份的玩意。因此这牢里的女人忽然拿出这东西,还一个个玩得有模有样的,自然就显得有些怪异。   “闲着无聊,就教了她们这些东西。”那女人似看出紫草心里在想什么,便道了一句。   紫草不由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发觉这女人其实生得很好看,如果将脸洗一洗,将头发好好梳一梳,再换身衣服,定不会输给侯府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   “你是小草吧。”紫草刚刚收回目光,那女人忽然就道了一句。   紫草心头一震,这个名字,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即便她没有马上转过脸,但那一瞬她面上的表情已给出了答案,那女人不禁嗤的一笑:“你变了许多,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真没想到啊,竟还能再见到你。刚刚过来看你的那位,是你的主子吧,看起来她对你不错啊。”   “你是――”紫草转过脸,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片刻后,她眼里也露出诧异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小雨?”   “总算想起来了,不过我现在也不叫小雨了,叫媚儿。”她说着就抬手将耳边的发丝往后一勾,那动作,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   紫草有些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牢房里碰到当年在那园子里一起学习的伙伴。她自被送入叶府,跟在叶楠夕身边后,就再不曾见过以前的熟人,要不是因为花蕊夫人的关系,她都快要忘了曾经那短短两三年的时光。   “这些年,你都在哪了?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了?”良久,紫草终是忍不住问出一句。若是在别的地方碰上,她绝不会问这样的话,可是,如今两人都沦落到此,并且明显小雨,不,是媚儿在这待了好一段时间了,要么是被放弃了,要么是已经被发现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情况,都是已经是弃子,所以,有些话就无需那么顾忌。   果真,紫草问出这句话后,媚儿就笑了笑:“当年我是被送到京城去的,一开始还算顺利,没用几年就爬上主子的床,后来被主母拿住一个错,直接将我送进了大狱,那女人原是想让人在狱中把我折磨死的。幸好之前那主子还算有些良心,暗中托人保了我的命,让人将我从京城的大狱换到这边,然后就这样了。你呢?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紫草想了想,便将自己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呵――”媚儿有些幸灾乐祸地一笑,“杀人罪啊,弄不好会被杀头的。”   紫草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媚儿又有些羡慕地道:“不过你运气好,跟了个好主子,竟能亲自到这地方看你,估计你就想死也不容易。”   紫草忽然问:“你在这多久了?那边,没再联系你了?”   她指的是花蕊夫人那,她们都是花蕊夫人放出去的棋子和诱饵,可眼下看着,无论是她还是媚儿,都已是半路夭折。   “不知道,快一年了吧,在这里谁还去记时间。”媚儿说着就轻轻哼了一声,“如今的我还有什么用,以前那地方是不可能再接受我,我在这牢里虽看着是贱命一条,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要想好好地走出去,却不是轻易的事。那园子里的人那么多,那边何必为我费这等力气。”她嘴上虽是说得无所谓,但语气里却还是隐隐透着几分不甘,没有得到过,就不会明白失去的痛苦。她曾经享受过令人羡慕的锦衣玉食和让人嫉恨的宠爱,再对比眼下的处境,以往的那些锦绣繁华,每想起一分,心里的痛苦和煎熬就会多一分。所以,只能装着无所谓,然而如若有可能,她愿意付出一切努力来得到脱离这里的机会!   所以,紫草是她的机会。   刚刚她一眼就看出叶楠夕的身份不一般,不说其身上的穿着和气度,光看她能进来这里,对紫草说出那两句话,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两人都不说话了,于是这牢房内只听那边那几个女人投双陆棋子的声音,不时伴着几句粗俗的叫骂声,听得久了,总令人生出许些烦躁和焦虑。再过一会,有人送饭过来,也不知是早饭还是午饭。紫草原以狱卒只是从窗口那将放送进来,却不想,门却被打开了,然后就瞧着刚刚那个牢头也站在门口,并往她这看了过来。紫草心里猛地一跳,身上蓦地就冒出一层冷汗,只是就在这会,媚儿忽然站起身,抬手将耳边的发丝勾了一下,就朝那牢头走去。   里面那几个女人没什么反应,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那狱卒一将饭搁下,她们就都扑过去抢。而对于被带出去的媚儿,则连看都不看,似早已见怪不怪。   门又被关上,一会后,门外就传来隐隐约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混杂着牢房里令人作呕的气味,紫草忽然间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将头抵在膝盖上,将脸埋起来,这种压抑的,沉闷的,如似站在悬崖上的感觉,她其实很熟悉……   如果她遇到的不是三奶奶,如今是不是也会落到如媚儿一样的境地?   叶楠夕出了府衙后,微微抬起脸,忽觉得这春天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这么刺眼了。她眯了眯眼,就收回目光,然后急步走到自己的马车旁,只是还不及上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了她一声。   “夕娘!”那人的嗓门不小,听得出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担忧。   叶楠夕转头,便瞧见陆真拽了一下缰绳,就让马在她前面停下。   “你怎么过来了?”叶楠夕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陆真就已翻身下马,上下打量着她问:“你没事吧?”   叶楠夕摇头,却这会,又瞧着前面还有一人骑着马往她这过来,那人却是萧玄。   ☆、第108章   马车颠得有些厉害,叶楠夕不是掀开车帘往外看到哪了。   之前觉得这条街没那么长,这会儿却总觉得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一般。萧玄骑着马比较快,已经先过去了,可却不知能不能赶得及。   赵大,下毒的人会是赵大?!   若真是他的话,那照花蕊夫人的手段,定是不会留下此人。   叶楠夕放下车窗帘,微拧着眉头闭上眼叹了口气,希望能赶得急。她早应该猜到的,那赵大既然是蓝大富的心腹,又负责时时看着花姐,那么花蕊夫人让人私下去找花姐,就不可能不在赵大身上打主意。   蓝大富因死得太突然,可以说是什么事都没有交代,就一命呜呼了。于是身前身后留下的银子,不是眼热了多少人,所以,当这件事被转到巡按使方建手里后,当下就让人将蓝大富身边的人都看押起来,一个一个排查。   于是当萧玄在画舫前停下时,就看到那附近已经围了许多皂衣衙役,因此那一身红衣的公子站在其中,就显得尤为惹眼。   “难得你会有闲过来这。”萧时远也看到萧玄,他眯了眯眼,待萧玄走过来后,便微微勾起嘴角道了一句。   “你怎么会在这?”萧玄看了他一眼。   “有热闹,不看是白不看。”萧时远看了萧玄两眼,收起眼里的怒意,“怎么,你来这找人?呵呵,这会怕是找不到!”   萧玄转头看他:“你知道我要找谁?”   “我知道又如何。”萧时远站在萧玄旁边,面上带着浅笑,不知道的人看着这一幕,多半还以为这两人之间有多和谐。   “想必是她托你过来的,你可以回去告诉她,这件事求我比求你有用,你帮不了她什么。”萧时远说着就又看了萧玄一眼,接着道。“不过你若真想帮她,我倒也可以给你指条明路,只要你写一封放妻书……”   萧时远还未说完,萧玄忽然看到方建从那画舫上下来,他便转身抬步往方建那走去。   萧时远看着萧玄的背影,冷笑一声。直到他身边的小厮过来提醒了一下时间,他才转身离开了那。   赵大不见了!就在蓝大富中毒身亡不久,他就消失了。   从方建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后,萧玄微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过一会。他就代叶楠夕问了一下紫草的事,方建却表示如今嫌疑最大的还是紫草,又是当场被捉。肯定是要审的。所以就目前的情况,直接放人是不可能,除非找到真凶,或者案情有进一步的发展,紫草才有被放出去的可能。   官府办案就是这幅嘴脸,萧玄再明白不过,更何况如今来的这个,恰巧又是方建。对方更是不可能会买他面子,于是他便只了解了一下情况,就告辞了。   然而。这会儿方建却道了一句:“听萧三爷刚刚的分析,似乎对这杀人之事甚是了解。”   萧玄上了马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建道:“方大人若是在燕军里待上一段时间。想必对杀人之事会更加熟悉。”   看着那扬尘而去的身影,方建皱了皱眉,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要难应付。但是,每多接触一次,他对他的怀疑就多加一分,这是他多年养成的直觉,几乎没有错过。   叶楠夕的马车在路上坏了,应该是跑得太快的关系,导致车轮忽然脱了轴。   “夕娘!”陆真吓一大跳,赶紧下马,跑过去掀开车帘,“你没事吧?”   叶楠夕也是被惊了一下,额头在车壁上猛地撞了一下,疼得两眼冒金星,好容易稳住身子后,才问:“怎么回事?”   “三奶奶,是车轮脱轴了。”那车夫也跳下车,跑到后面检查了一下才有些忐忑地道,“暂时走不了了,得找人来修一下才行。”   “怎么会这样……”叶楠夕心里着急,只是按着额头时,嘴里不由就嘶了一声。   “你撞到哪了?快下来我看看,都这样了还着急什么,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不就成了!”陆真心里着急,说着就伸出手,将她拉了下来。   “没事,就是撞了一下。”叶楠夕按住额头侧过脸,一边避开他的手,一边道,“这附近也没有车行……”   “你到底急着去那边做什么?是为了紫草的事?”陆真瞧着她这样,不知是恼她好,还是为她着急好,“算了,你上马来吧,我牵着过去画舫那。”之前在府衙门口,他只知道叶楠夕让萧玄先赶去画舫,她则在后面跟上。到底赶过去那边做什么,叶楠夕却只告诉萧玄,而没有对他说。   气恼她偏心,偏又不放心这会儿让她一个人这么满大街跑。   只是就在这会儿,他们却看到萧玄从街道那边骑着马回来了,陆真黑着一张脸,叶楠夕也顾不上额头上肿起的包,忙就上前几步。   “马车坏了?”萧玄走到叶楠夕跟前后,翻身下马,然后朝她抬手,“碰到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叶楠夕反射性地就侧开脸,同时皱起眉头问,“难道他已经被……”   “他不见了。”萧玄摇头,“似乎是蓝大富死中毒没多久,他就偷偷跑了。”   “跑了?”叶楠夕怔了怔,只是紧跟着就问道,“你确定他真的是跑了,而不是被人给……灭口?”最后两字她说的很轻,只是陆真也是站在她旁边,所以也还是听到了,于是他即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又瞥了萧玄一眼,此时他的面色依旧不善,只不过却也没有多嘴说什么。   萧玄想了想,便道:“先回去吧,拐角那有个车行,你在这等会,我给你租辆车过来。”   赵大真的是自己偷偷逃走的?花蕊夫人会给他留这样的空子?   叶楠夕站在路边,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流,此时她面上的表情看着很是平静,她或许该回侯府看看。   “小爷特意从书院里跑出来,怎么你发生了什么事就不能跟我说说!”叶楠夕正出神的时候,旁边的陆真忽然就道了一句。叶楠夕回过神,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不是你能插手管的事,行了,你赶紧的回书院去,别有事没事就逃课。”   陆真黑着脸沉默了一会,才又道:“你脑袋没事吧?”   “嗯?”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叶楠夕看了他一眼,陆真也转过头怒道:“你刚刚不是撞到头了,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没事。”这一说着,叶楠夕便又将注意力移到额头上,于是不禁就皱了皱眉。   “我看看!”陆真说着就将脸凑到她跟前,却这会,租车回来的萧玄正好在她脸跟前停下。陆真转头,正好就瞧着萧玄微皱了一下眉头,总是表现的很是淡然的那张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于是,他心情即跟着稍好了一些。   ☆、第109章   叶楠夕是往紫竹林的方向回去,但却未回紫竹林,而是让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下。   萧玄没有多问,扶着她下车后,就要陪她进去,然而叶楠夕却停下对他道:“你不用陪我进去。”   萧玄停下询问地看了她一眼,叶楠夕还未开口,随他们一块回来的陆真即过来道:“没错没错,萧先生必是有很多事要忙,这又不是别的地方,有我在,我陪着就行了。”   “进去吧。”萧玄瞥了陆真一眼,就握住叶楠夕的手往书院大门走去。   陆真浓黑的眉毛微微一跳,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地跟着进去。只是他刚刚一进去,还不等走到叶院长的那,旁边忽然就冲出一位腰圆膀粗,怒气冲冲的中年男人。   “陆真!”炸雷一样的声音响起,“我的马呢!”   陆真吓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是怎么追出去的。之前凤九娘进书院找叶明,偏叶明那个时候不在,但却碰上了他。他一听紫草被抓了,叶楠夕也被府衙的人给请了过去,而正好那个时候,书院的一位教习今日特意牵了自己刚买的骏马过来显摆,恰巧就从他旁边经过,于是当即被他顺手一牵,就给骑了上冲了出去。   这位教习脾气可不小,加上生得牛高马大的,陆真瞧着对方那像山一样的身形往这逼过来,就慌忙旁退两步,有些气弱地嘿嘿笑道:“已经让人牵到马厩去了,你,你放心,一根毛都没少。方教习真是好眼光,果然是匹难得的神骏,我一会就去喂它煮好的黄豆……”   “你给我过来!”方教习那容得他溜掉,大步流星地冲过来,手一伸,就往陆真衣襟上一抓。然后看着萧玄道,“这小子我带过去,萧先生若是有什么事,待会再去我那找他。”   萧玄微微颔首:“方教习请便。”   “等等,等等,我还有事……”陆真急忙张口。只是方教习哪搭理他的话,抓在他衣襟上的手用力一拽,就拉着他就往习射场那走去,今日非得拿这小子好好摔打一番不可。   瞧着陆真被这么带走,叶楠夕不由一笑。之前压在心头那点沉闷的气氛,似因他那充满活力的言行冲淡的几分。年轻人的张扬和那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虽看着难免有几分幼稚。但却让人觉得充满了希望。   叶明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也料到叶楠夕会过来找他,所以这会儿他已等在房间里了。   “我跟父亲说几句话,你,先去忙你的吧。”叶楠夕将进去时,又对萧玄道了这么一句话。   萧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就点了点头。在门口停住脚,目送叶楠夕进去后,他便负手走到院中。沉默地看着枝头新吐出来的嫩芽。   他大约知道叶楠夕进去要跟叶院长说什么,也明白她为何不让他跟着进去。   终究,她心里对他还是是带着几分防备。即便是叶院长如此信任他,但却不能代表她对他也会如此。   约小半个时辰后,叶楠夕从叶明房里出来,面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唯眼底隐隐多了几分坚毅,是那等下来决心后所流露出来的神采。   萧玄转身走回去,没有问她在里头都说了什么,只关心道:“回去我拿药油给你揉一揉那里,肿得比刚刚厉害了。”   他这么一说,叶楠夕不由又抬手在额头上摸了摸,果真摸到一个大包,幸好没有破皮,但还是很痛,刚刚父亲也让她赶紧去上点药。   “不回去了,父亲给了我这瓶药油,我路上擦一点就行。”叶楠夕一边示意着手里的东西,一边往外走去。   萧玄跟上,并接过她手里的药油,然后问:“你打算这就去侯府?”   叶楠夕不禁看了他一眼,他会这么问,多半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于是顿了一顿,才点点头。刚刚租来的那辆马车已经回去了,叶楠夕本是想借一下叶明的马车,萧玄却示意里一下侯在路边的那辆马车,然后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果真是已猜到她马上要回侯府一趟,叶楠夕看着那辆马车,略迟疑了一下,便上去了。   马车出了书院后,萧玄依旧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拧开药油,倒出一点在手心里,然后揽过叶楠夕的肩,让她往下靠在他身上,将手里的药油沾到她肿起来的地方,抹匀后,就轻轻揉了起来。   他的力道掌握得很好,叶楠夕眉头微蹙了一会,就慢慢松缓,身子也跟着放松下去,闭上眼,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此时,两人间的这番动作,看起来既亲密又温馨,丈夫的体贴,妻子温顺,就好似心心相印的一对夫妻。   “萧玄。”她忽然叫了他一声。   “何事?”他手上的动作未停,声音亦如往常一样平静,是只因为在车厢内的关系,所以他的声音听着似比平日要低沉几分,有种成熟男人的性感。   “之前,你为何会对我说那句话?”叶楠夕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因马车转弯的关系,她在他怀里微微调整了一下,找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萧玄垂眼看着若无其事地躺在自己怀里的妻子,眸光微暗,任她动了几下后,再收紧手臂,然后问:“那句话?”   “你永不弃我。”叶楠夕道出这句话后,顿了顿,又接着道,“难道之前花蕊夫人曾提出让你休弃我?”   萧玄手心轻轻覆在她额头上,刚刚被他揉得有些麻的地方,这会在被他灼热的手掌熨着,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不是。”萧玄沉默了一会后,才淡淡道了一句。   “嗯?”叶楠夕微微睁开眼,“那是为何?”   因为她当时说了一句话,所以他才会那么回应她。萧玄轻轻一叹:“没什么,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还是你……想起什么了?”   “只是在想,你我之间,迟早会有分开的一日,所以又何来永不弃。”叶楠夕一脸舒适地躺在他怀里,嘴里道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并且说得很是平静,因为平静,所以显得有些无情。   萧玄眉头一皱,揽住她的手臂又收紧几分,叶楠夕觉得有些不适,却也没说什么。   不多会,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叶楠夕睁开眼,神色如常地从他怀里起身,稍稍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问了一句:“瞧着还肿吗?”   “好多了。”萧玄帮她拨了拨额前的发丝,瞧着她这幅样子,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她是久不见家婆,心里紧张呢。只是这女人……手上的柔嫩触感,让他的心不禁软了几分,只是忽想起她刚刚的话,他面上即闪过几分郁色,便收回手,下车去。   ……   此时快中午,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所以明华堂这来回走动的丫鬟不少,并且西园的两位少奶奶也在这陪着花蕊夫人说话。   康嬷嬷瞧着叶楠夕和萧玄从外进来的时候,倒真有几分意外,她知道叶楠夕迟早会找过来,却不想会来得这么快。   因为萧玄陪着,康嬷嬷便没有多说,瞧着他们后,就转身进了屋里跟花蕊夫人说了一声。叶楠夕则没有听康嬷嬷重新出来,就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萧玄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去了旁边的小厅。瞧着叶楠夕忽然就进来了,花蕊夫人面上不见异常,倒是那两位陪坐的少奶奶露出几分讶异,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后,便笑道:“三嫂今儿怎么有空回来,这马上就要传午饭了。”   叶楠夕只朝她们微颔首,然后便对花蕊夫人道:“我有事想跟夫人单独说。”   那两位少奶奶面上的讶异又重了几分,并对看了一眼,正想问有什么事是她们不能听的,却花蕊夫人开口了:“你们也过来一会了,回去看看孩子吧。”   “是。”两人压住心里的疑惑,乖乖应了声,就站起身走了出去。   康嬷嬷也让屋里屋外的丫鬟都出去,然后才回来,侯在花蕊夫人旁边,打量着叶楠夕道:“三奶奶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连最起码的请安都忘了。”   叶楠夕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座上的花蕊夫人,打量着这女人许久,然后才开口:“你想要什么?”   花蕊夫人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但她还是轻轻笑了:“你这是打哪儿过来的,好端端的,怎么问我这个?萧玄是跟你一块回来的,怎么却不见他进来?”   叶楠夕淡淡道:“夫人应该知道我今日是为何而来,如今这屋里也别的人在,如此你我就不必再拐弯抹角地说话了,没什么意思。”   康嬷嬷即沉下脸,她以为叶楠夕今日是为求花蕊夫人来的,或者至少是抱着商议的心前来,却不想,叶楠夕一开口就是这般不敬的态度。花蕊夫人倒也没有动怒,只是却多看了叶楠夕几眼,然后她发现叶楠夕的眉眼,真的是越来越像叶明了,于是她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既然回来见过,想必你父亲是跟你说过什么了。”   ☆、第110章   叶楠夕不语,只是静静看着花蕊夫人,那目光算不上不敬,但绝不是恭顺。   花蕊夫人眉头微蹙,眼前的女人,这幅样子,这幅表情,跟叶明太像了。表面看起来不愠不火,平静悠然,瞧着像是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样子,但其实却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费多少口舌都无法令他动容。收买不了,威逼不成,利诱不得,就连联姻都无法令他改变主意!   见她没吱声,花蕊夫人也不着急,片刻后,便又开口:“今日既回来了,就在侯府用午饭吧。”她说着就要让康嬷嬷传饭,叶楠夕却道:“不用了,我今日过来,只是想确定一下,夫人是真不打算收手?”   花蕊夫人扬眉:“收手?收什么手?”   叶楠夕平静道:“我希望夫人能放过紫草。”   康嬷嬷忽然一声喝斥:“紫草自作孽关夫人何事,三奶奶别太不识好歹,竟为一个犯罪的丫鬟回侯府质问夫人,简直是荒唐!”   叶楠夕瞥了康嬷嬷一眼:“看来嬷嬷对这件事了解得很及时。”   康嬷嬷冷笑:“三奶奶虽不在侯府住了,但到底还是侯府的少奶奶,所以三奶奶的一言一行,包括身边的丫鬟都关系的侯府的名声,我既然是帮着夫人打理内务管教丫鬟,自然需要多费点心。说起来,紫草这事三奶奶也撇不开责任,到底是主子管教不严,丫鬟才会做出那等罪孽之事。这事儿,夫人还未问罪三奶奶,三奶奶倒先不分青红皂白扯到夫人身上。”   康嬷嬷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叶楠夕却已懒得理她,重新看向花蕊夫人:“夫人的意思呢?”   花蕊夫人看着她淡淡道:“你若是能说服你父亲,我倒是可以想办法帮你保住那丫鬟的性命。”   “说服我父亲什么呢?说服我父亲供夫人您驱使吗?”叶楠夕忽然笑了一笑,“这就是夫人您做这件事的目的吗?”   这话,这语气。不仅是不敬,而且还带着明显的挑衅。   “放肆!”花蕊夫人抓起案上的茶盏,猛地朝叶楠夕扔过去。   只是因那茶盏里还有半盏热茶,她抓起要扔出去的时候,那茶水即溢出,所以这准头就差了许多。   茶盏落地“砰”的一声响。茶水从空着开始,洒了一地,茶杯和茶盖分开,描金画彩的瓷器在花蕊夫人的愤怒下被摔得粉碎。叶楠夕吓一跳,但却未出声。只是若无其事地往旁让开一步。这就是花蕊夫人,那些褪了色的记忆中,这个女人就是这幅样子。一般情况下她都会表现出贵妇该有的从容优雅。跟人说话时也会露出温和的浅笑,但只要她发怒了,身上就会猛地爆发出那种母狼般的凶狠和残忍。   她容不得背叛,更容不得别人悖逆她。   叶明如此,叶楠夕竟还如此,她如何容忍得了!   康嬷嬷也是吓一跳,忙看着花蕊夫人的手道:“夫人有没有烫到?”   茶水虽还是热的,但却已经不烫了。而且刚刚也只是溢了几滴在手上,自然是一点事都没有。康嬷嬷将花蕊夫人手上的那点水渍拭擦干净后,才冷着脸怒瞪叶楠夕。她刚刚也是没想到,叶楠夕竟敢这么对花蕊夫人说话,连她听着都觉得恼怒。   萧玄在小厅那听到这声响。怔了一怔,然后即从厅内出来,只是要走到花蕊夫人这边时,却发现里头又安静下去。侯在外头的丫鬟亦是一副不安的模样,只是她们等了一会,却依旧没有听到里头唤人进去收拾的声音。萧玄迟疑了一下,便走到走廊下,等在外头。   康嬷嬷低声道:“夫人不必动怒,此事跟夫人无关,如今着急的也不是夫人,何必跟她费神说这事。如此不敬的儿媳,夫人大可将请出家法治她一治!”   “我放肆也不是今日了,夫人何必这会儿才动怒。”叶楠夕缓缓开口,“之前连捏着我的性命都不能令我父亲改变主意,夫人以为如今只凭一个丫鬟的性命就能达到目的?莫说是我父亲了,即便是我,也不可能为了谁,给别人任意驱使。”   花蕊夫人定定看了叶楠夕一会,然后也将话说开:“叶明那老家伙的脾气我了解,本宫自然不会有如你所说这等天真的想法,所以你今日过来,是打算拿什么跟本宫谈?”   “谈?”叶楠夕摇头,“我今日不是来跟夫人谈判的,只是告诉夫人一声,我会保紫草。”   花蕊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目中露出几分明显的嘲讽。   叶楠夕接着道:“紫草不过是个丫鬟,对夫人来说是根本入不了眼的人,夫人难道要为这么个人,影响到自己十数年的心血?”   康嬷嬷大怒,花蕊夫人怒极反笑:“你这是在威胁我?”   “在事情没有做之前,的确可以说是威胁。”叶楠夕看着花蕊夫人道,“没错,我叶家眼下是跟侯府绑在一起,侯府若出了什么事,叶家定逃不了一个连坐之罪。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首当其冲的定然是夫人,更重要的是,夫人十多年的心血,会不会就因为一个丫鬟而毁之一旦?”   她竟敢,胆敢说出这样的话!康嬷嬷已不知是怒还是惊了,不过花蕊夫人这个时候却反冷静下来,她微微眯起眼,审视地看了叶楠夕好一会才道:“这些话,是叶明让你过来说的?他是这个意思?”   “父亲没有让我说任何事,我也从不去揣度父亲的意思,但我是个任性的女儿,我既然说要保紫草,就定会保。”叶楠夕摇头,“夫人当然也可以直接让我再说不出话来,但眼下这情况,如果没了我这层顾忌,叶家跟侯府彻底结仇,夫人以为我父亲还会继续沉默下去吗。”   花蕊夫人冷冷问一句:“你能做什么?”   叶楠夕缓缓道:“或者,只需说出一个人的身份就够了。”   康嬷嬷大惊,花蕊夫人即沉下脸:“他,告诉你的?”   萧时远亲口说话,他没有告诉叶楠夕任何事情,但如今看来,这个女人却似乎什么都知道,难不成,他是在骗她!   叶楠夕淡淡道:“我小时候曾去过一次京城,去过一次东宫。”   东宫这两字一出,就已证明叶楠夕的话无假,康嬷嬷的脸色微变,不由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花蕊夫人此时面沉如水,叶楠夕曾去过东宫,她竟不知道这事,如此说来,叶楠夕跟萧时远应该是自小就认识了,可萧时远却一直未告诉她此事!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后,叶楠夕忽然问:“夫人知道我为何要搬出侯府吗?”   花蕊夫人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目中又现出刚刚那等嘲讽之色。她知道叶楠夕怕她,面对一个她厌恶,并且又惧怕自己的人,她向来是这样这样的神态。   “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我伺候不来夫人,但最主要还是因为我不想趟这浑水。虽说即便是搬出去了,也不等于是彻底断了关系,但至少我能离得稍微远一些,能不沾惹就不沾惹,眼不见心亦不烦。”叶楠夕看着花蕊夫人,一脸平静地道,“但是,如果夫人硬是要将我拉进这个漩涡里,即便是不自量力,我为着自己也是要搏上一搏,总不能让人以为,我是面团做的。”   花蕊夫人冷声道:“口气不小。”   “夫人既然心有宏愿,又何必为了丫鬟分心费神。”叶楠夕微欠身,不卑不亢地道,“今日过来,就是为说这几句话,夫人是个能谋善断的,必是明白此时的轻重所在。”   她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康嬷嬷的脸变了几变,只是花蕊夫人没有出声,她便也只得忍着。   叶楠夕走出去后,花蕊才开口:“你去让萧玄进来。”   “是。”康嬷嬷没有多问,即往外去。   萧玄瞧着叶楠夕出来后,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上好好,心里有些疑惑,却也没急着问,只道一句:“说完了?”   叶楠夕才点头,康嬷嬷就出来对萧玄道:“夫人请三爷进去。”   叶楠夕便道:“我先回紫竹林。”   “等我一块回。”萧玄丢下一句,就进了大厅。康嬷嬷为着萧玄这句话,面色愈加不善,就狠狠瞪了叶楠夕一眼,恨不得从她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一次。”萧玄进来后,花蕊夫人瞧着愈发英俊挺拔的儿子,想着自己一直以来为他的打算,气得握紧手心,咬着牙寒着声道。   萧玄行了一礼,然后轻轻问候:“母亲今日身体可安好?”   “你知道那贱人刚刚对我说了什么?”花蕊夫人低喝一句,“我只问你,你是非将她护到底不可了!”   萧玄微垂着眼道:“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我护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花蕊夫人冷笑:“就算她忤逆我,跟我作对,你也要护着她一起跟我作对。”   萧玄抬眼道:“她还年少,比起母亲,自是难免会有行事不周的时候,我会好好劝她,请母亲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也别再为难她了。”   ☆、第111章   叶楠夕并未答应等他,只是当她径直出了侯府,瞧着萧玄那辆停在门口的马车后,才想起自己的马车坏了,这会儿已被送到车行去。   侯在一边的车夫忙走过来躬身问:“三奶奶这是要走了?”   叶楠夕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路边开得灿烂无比的桃花,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也是在这里,也是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她跟着萧玄一块出侯府,两人似乎是要一块去什么地方,但将上马车时,忽然有人过来跟萧玄说了几句话,然后萧玄便要跟着那人离开。当时的她下意识的就拉住他的衣袖,他回头看了一眼,跟她道了句什么,就抽回自己的袖子走了。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旁边是已经套好的马车,和那纷飞的桃花……   只是的模糊的画面,当时两人到底是打算去哪,又说了什么,一定印象都没有。   叶楠夕抬手按在心口处摸了摸,这应当是被她封锁起来的记忆,这时突然跳出来,很是莫名,但更加奇怪的是,她心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几分不解。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当时他们是要去哪?他怎么又不去了?叶楠夕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只是刚一琢磨,就感觉到两边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胸口处即多了几分闷闷的压迫感。   她赶紧打住,不让自己再继续探索曾经的回忆,还是一样,只要她去想,去追寻以前的心迹,身体就马上做出抗拒的反应。强烈到不受她控制,几乎是一种身体的本能反应。   不去思不去想不去在乎,便能惬意无忧。   萧玄出了侯府,掀开车帘子时,就看到叶楠夕正闭着眼倚在车内休息。他微一怔,刚刚出来是看不到她,还以为她自己走了,当时说不上的气恼还是着急,总归是觉得心焦。可这会儿忽然看到她,之前那点不快一下子就消退了。他心里叹了口气,便上了车。   叶楠夕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就将身子往另一边靠去,把地方让给他。   萧玄却伸手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在他怀里,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胳膊,低着头看着她的脸道:“累了?先歇一会。回去吃饭。”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太阳从头顶直直地照下来,路上的大青石板即反射出微微的白光,有些刺眼。然而此时的车内,因挂着帘子的关系,所以光线显得很是柔和,因此此时叶楠夕的脸看瞧着就像是施了一层淡粉,再配上她姣好的五官。萧玄看了一会,不由抬起另外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   像是怕她会逃开一般,揽在她身上的胳膊收紧了几分。   温热的。微带着几分粗粝的触感令叶楠夕一怔,她即睁开眼。   那双忽然睁开的眸子里似盛满了星光,萧玄对上她的眼睛后。有瞬间的失神,然后忽然俯下脸,只是将贴上她的唇时,却被她抬起的手给挡住了。他闭上眼,重重地吻着她的手心,并抓住她的手腕,滚烫的唇流连在她每一根手指上,或轻或重地吮吻。   此时他的胸膛似火一样热,喷在她手上的呼吸也是带着灼伤人的热气,叶楠夕微微一惊,就要坐起身抽回手,然而揽在她腰上的手臂,抓在她腕上的手,都似铁钳一般,箍得她只能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萧玄!”她叫了他一声。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最后将唇贴在她掌心里,滚热的呼吸在她指间来回爱抚,许久之后,才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安静得令人心悸,就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叶楠夕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他松开后,便两只手都圈住她,然后底下头,将脸放在她肩窝处,吸着她身上的馨香,低哑着声音问:“何事?”   叶楠夕只觉得他的呼吸直接穿透衣服,烫在她肌肤上,左边的肩窝即有些麻了。   好一会后,她才道:“放开我。”   “不放。”他抬起脸,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微侧着脸对着她的耳朵道,“为何要放?”   叶楠夕觉得耳朵很热,加上此时他的声音,几乎带着一种诱人的魔力,她深呼吸了一下才道:“你想做什么。”   萧玄沉默了一会才慢慢抬起头,唇掠过她的耳朵,低声道:“不做什么,你累了就歇一会,就快到紫竹林了。”   叶楠夕皱了皱眉,耳朵被他碰得有些痒,于是转头在他衣服上蹭了蹭,然后道:“你还知道是在车内。”   “知道,所以有些可惜……”他垂下眼看着她,瞧着她这动作后,心里一叹,只是此时他已抑住刚刚陡然生出的激动,声音也不再似那般低哑。不过道出那声可惜后,他忽然想起那个晚上,他才握住她的赤足,就被她踢了一脚,于是便又淡淡一笑,或者也没那么可惜。许是因为知道在车内,她知道他怎么也会克制着,所以她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不似在屋里时那般,喜怒不定,心情好时就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心情不好时就对他爱答不理。   若他和她能一直如此刻这般亲密和谐,可能那些事情就不会那么令人感觉疲惫了,萧玄想着,目中慢慢露出几分冷凝。   似心有灵犀般,叶楠夕此时忽然就问:“刚刚花蕊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他淡淡道,只是想了想,就问一句,“你真打算那么做?”   之前再厅外,她对花蕊夫人说的那些话,他差不多都听见了。跟花蕊夫人一样,惊讶于她这等似要豁出一切的胆量,而不同跟他母亲的愤怒相反,他是极为担心,这么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就现在来说,不是上策。   叶楠夕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子,平静地道“我做不做,取决于你母亲的决定。”   有时想想,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还真有些让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最熟悉的陌生人已经不合适了,更何况两人之间参杂着那么多了矛盾和利益以及阴谋。而且刚刚她应该是跟花蕊夫人撕破脸了,可眼下她却还能跟他这么亲密地靠在一起。叶楠夕看着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这样算是什么呢?不爱,但也不讨厌,算是个避风的港湾。   萧玄沉默了一会,忽然问起另外的话:“当时是叶院长带你入东宫的?”   这么靠着他,加上这微微摇晃的马车,叶楠夕觉得眼皮变得有些沉了,这一天,几乎大半时候精神都处于紧张状态,于是便又闭上眼,应了一声“嗯”。   萧玄再问:“当时见到萧时远了?”   叶楠夕打了个呵欠:“没错。”   “叶院长为何会带你去东宫?”   叶楠夕忽然笑了:“你想问什么?”   萧玄没说话,叶楠夕睁开眼,看着一晃一晃的车帘,低声道:“也没什么,好像是太子殿下和徐良娣想见我,当时正好在京城,父亲便待我进去开开眼界。”   太子和徐良娣要见她做什么?一个才几岁的小女娃。萧玄看着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的叶楠夕,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便问:“那时候,萧时远也在?”   “嗯。”叶楠夕应了一声,就又闭上眼。   当时叶院长应该是最得先帝的信任,而叶院长又曾是太子的同窗,只是那个时候,宫里的争斗异常惨烈,谁都在暗中打先帝身边的人的主意……   她也有他不知道的过去,并且那个曾经如今还在,亦还对她念念不忘。   萧玄想起萧时远对自己的妻子那毫不掩饰的觊觎,和蠢蠢欲动的心,不由就皱了皱眉头,正想再问什么,却这会马车在紫竹林门口停下了。   叶楠夕扶着萧玄的手下了车后,被明媚的春光恍得微微眯起眼。   与此同时,花蕊夫人这里几乎是阴云密布。   “子迩眼下是在哪?”花蕊夫人往案上一拍,“马上让他回来见我。”   “这会儿应该是在南门十九巷那,刚刚已经让人过去找了。”康嬷嬷小心道了一句,然后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迟疑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夫人不必动怒,即便她之前就认识时少爷,那又能如何。若真想说,她早就说出来了,何须等到这时候。我瞧着她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胆子去闹,就算真的闹了,也闹不出什么。谁是谁,哪是由她上下两张嘴唇一碰,人家就能信的。”   花蕊夫人脸色极其不好,不止是因为叶楠夕威胁她,还是因为自己的儿子真的是被鬼迷心窍了。   紫草的事不足挂齿,死活她都不关心,但她却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再一次这样沉沦下去!她既能插手第一次,就一样可以插手第二次,那个女人绝对是个祸害。   ☆、第112章   萧时远进了明华堂后,瞧着看不出喜怒花蕊夫人,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么着急地找他回来,定不是小事,于是就询问地看了旁边的康嬷嬷一眼,可康嬷嬷这会儿却底下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萧时远心里存疑,便问:“夫人这个时候找我,是有什么事?”   如今他多半时间都待在南门十九巷那,那边消息传递得快,并且往来的客人大多是达官贵人,于他来说,很是方便。并且在花蕊夫人精心准备了十多年的情况下,他接触得越是深入,就越是如鱼得水。   “有句话我一直忘了问你。”端坐榻上的花蕊夫人如往常一般雍容华贵,但此刻看起来,却多了几分肃杀,“你是什么时候看上那贱人的?”   萧时远微怔,沉吟一会,便问:“夫人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个,此事夫人不是已经应允了我的请求,如今再提这个是为何?难不成夫人改变主意了?”   “她在侯府这几年,基本是深居简出,你们能见上面的机会应该不多。”花蕊夫人盯着萧时远,缓缓道,“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她这般执迷不悟?并且还能要求得这么理直气壮,说到底,她还是你嫂子呢,而且子乾一直以来也并未有休妻之意。”   萧时远微眯了眯眼,这个时候忽然提到叶楠夕,他就觉得不对劲,现在又提到萧玄,因此他心头即生出几分恼恨。   “一说到他们,你就能马上变了脸色。”花蕊夫人冷笑,“之前我只当你是嫉妒,只是慢慢一想,却更像是你更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后所生出的不甘和愤怒。”   萧时远面上依旧带着几分恭敬,只是眉头已微微微皱起:“夫人今日叫我回来到底是想问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分析我的喜怒?如今北边的情况已经非常紧张了。夫人难道不想问问那边的事?”   花蕊夫人忽然沉下声:“那边的事,你的事,我都要知道,容不得一丝隐瞒!”   屋里的气氛多了几分凝重,萧时远眸光一闪,正要开口。花蕊夫人却接着道:“刚刚那贱人过来跟我说,她要保紫草,并且还威胁了我。”   萧时远听了这话,心头微有些诧异,花蕊夫人冷笑地看着他:“你可知。那贱人拿什么来威胁我?”   萧时远沉默一会,就摇了摇头。   “她拿你来威胁我,说要说出你的身份。借此来破坏我的大计。”花蕊夫人盯着萧玄,笑了,“这就是你一心想要得到的女人,亏得你还一直想着要维护她,可如今看来,你的生死在她心里可有占半点分量!”   萧时远有些怔住,垂下眼,掩住眼底陡然生出的怒气。他在她心里,竟比不上一个丫鬟!?   花蕊夫人慢慢收了面上的笑:“你和她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此事你竟一直瞒着我!”   萧时远悄悄捏紧拳头。好一会后才问:“她真跟您这么说的?”   “既然你跟她是老相识了,你若不信,自可以现在就去问她。”花蕊夫人冷着脸道。“她也才走不久,你现在追过去,没准在半路上就追到了。”   萧时远握紧拳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那么夫人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花蕊夫人没理他的话,而是再问:“叶明带她去东宫做什么?”   萧时远抬起眼,犹豫了一会才道:“我虽不是嫡子,但却是长子,所以娘想先拉着叶院长站在我这边,而且当时父亲他也需要叶院长的支持。”   跟她猜的差不多,花蕊夫人听了后,便淡淡道:“所以徐良娣,想跟叶明说个儿女亲家。”   萧时远点了点头,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忽然间全都消失了,甚至连他的性命都差点不保。最后还是多亏了他姑母才得逃了出来,却不得不隐姓埋名十数年,并且要强迫自己忘掉之前的一切,接受从云上掉落泥地的残酷现实。可是,她却嫁入了侯府,他还记得自己在侯府的花园里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以为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可不想,她竟还在,十年过去了,她于冥冥之中又来到他旁边,可,却是嫁作他人妇!   她本该是他的人,明明就在同一府邸里,离得那么近,可她却再也走不到他身边!   于是,从再见她的那一刻起,在看到她和他一样不快乐的那一刻起,他被深埋了十年的欲望和不甘忽然就破土而出,他答应配合姑母,准备好一切,静候时机。   ……   叶楠夕一回紫竹林,就听说叶楠玉过来了,正在小厅里等着,她若是再不回来,估计就要回去了。   “可是姐夫那边有什么话要大姐带的?”叶楠夕甩开萧玄,快步走到小厅这,一掀帘子,就迈了进去,只是她话落下后,想起叶楠玉这会儿已经五个月的身子了,便又道,“大姐其实使了丫鬟过来传个话,我过去找你就好,这么大着个肚子过来多不方便。”   “你到哪去了?我还想着要再等不到你就回去了,可巧正要起身,你就回来了。”叶楠玉淡淡一笑,说着就招手让叶楠夕到自己身边坐下。而这会,萧玄也跟在叶楠夕后面,走了进来,便笑着跟叶楠玉打了声招呼。   叶楠玉倒有些意外,便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则瞥了萧玄一眼,然后才对叶楠玉笑了笑:“刚刚跟子乾回了一趟侯府。”   “你也是该常些回去请安才对,都是三爷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叶楠玉在叶楠夕额头上点了点,然后才对萧玄道,“我这妹子面上瞧着懂事,其实骨子里还是有几分任性,定是让三爷费了不少心。”   “没有的事。”萧玄淡淡一笑,说话时,眼光从叶楠夕脸色掠过,那一眼,竟隐约带着几分缠绵。   叶楠玉不由嗤的一笑,萧玄却若无其事地接着道:“难得大姐能过来,中午就在这陪夕娘用顿午饭吧,她这几日胃口都不怎么好,有大姐陪着,她或许能多吃半碗。”   萧玄说完就出去让人传饭,把空间留给她们两姐妹说话。   “他心里有你,这么明显,我都看出来了,你还装傻。”萧玄出去后,叶楠玉就看着叶楠夕道了一句,语气笃定。   “我没有装傻。”叶楠夕从微微晃动的帘子那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然后就问,“且不说这个,姐夫那边怎么说的?紫草的事他能打听到什么吗?”   说到这,叶楠玉就轻轻叹了口气:“官场上的事很复杂,你姐夫虽比方建官高一品,但却还管不到方建头上,而且听说方建脾气很怪,不想别的人那般圆滑,你姐夫也只能托人去问问。”   叶楠夕点头:“姐夫有心了,方建那人我见过,瞧着确实不像是好说话的。”   叶楠玉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叶楠夕道:“倒也没有白问,这帕子上沾的是从你那封信上采下的毒,仵作写下的毒性也给你拓了一份,你拿去看吧。若是不放心,可以再找别的大夫瞧瞧,没准能瞧出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叶楠夕接过那盒子,点点头:“替我多谢姐夫,也多谢姐姐专门为我跑这一趟。”   “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做什么。”叶楠玉看着她摇了摇头,“紫草那丫鬟我也是瞧了好几年,出了这等事,我哪有不希望她平平安安渡过的。倒是你,那方建那可有因这事为难你的?父亲知道了吗?你刚刚回侯府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事?”   瞧着叶楠玉这一句接着一句的问话,叶楠夕不由一笑:“姐姐别担心,信虽是从我这出来的,但经了紫草的手,所以衙门那倒没有多为难我,只是叫我过去问了几句话罢了,父亲也已经知道这事了。”叶楠夕说到这,瞧着叶楠玉面上依旧挂着几分担忧,便又道:“眼下就等着衙府怎么断这个案,我倒没什么,不然我这会儿也不能好好坐在这,主要是紫草。”   叶楠玉想想也是,便又轻轻叹了口气,正好这会丫鬟婆子们将饭菜送过来了,两人便都暂时收了这话。   “你如今跟三爷可是和好了?”两人吃饭时,叶楠玉忽然问了一句。   叶楠夕抬了抬眼:“又没有吵过架,哪来的和好不和好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侯府?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待在外头,成何体统,久了外人也会笑话的。”   叶楠夕本想说一辈子待在紫竹林有什么不好,只是瞧着叶楠玉面上的表情后,便改口道:“子乾不是世子,而且照他那性格,迟早会搬出来自己开府,我急着回去做什么,到时又要搬一次多麻烦。”   叶楠玉一怔,这搬出来可就算是分家了,不是小事,于是忙问:“三爷他跟你说过这事了?”   “嗯嗯……”叶楠夕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含含糊糊地应着声。   两人却不知,她们说这话时,萧玄正好就站在外头,他本想过来问绿珠,刚刚可让三奶奶喝了药汤,不想就听到了这几句话。   晚上,叶楠夕坐在灯下,手里拿着叶楠玉今日送来的那个盒子微微出神,直到萧玄从她手里将那盒子给拿过去后,她才回过神。   ☆、第113章   “你要这个做什么?”萧玄接过她手里的盒子后,打开看了一眼,就问了一句。   叶楠夕站起身,就着他的手将那盒子啪了一下盖上,就要拿回来,萧玄却微转了一下手腕,就错开她的手,然后走到她榻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这一旦沾了一点,不小心就会没命。”   “给我。”叶楠夕皱眉,说着就上前两步,朝他伸出手。   萧玄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手,手指修长,掌心细白,肌肤嫩得连掌纹都很浅,这是一双没有干过任何粗活,也不曾沾染过阴谋和鲜血的手。但她父亲是叶院长,他知道她若想,那她之前说出的话就不会是空话,但他以前没有让她接触那些东西,现在自然也不想让她沾染。有些事情,一旦沾上里,就会越陷越深,从此没有回头路,他不希望她以后过得那么累。   萧玄心里一叹,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跟前:“这件事我帮你处理,虽暂时还找不到赵大,但我保证紫草不会有事的,她在那牢里也不会吃什么苦头。”   叶楠夕缓缓抽回手,垂着看着他:“我怎么相信你?”   萧玄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迟疑了一会后,才道:“那里我安排了人。”   叶楠夕沉吟一会后才问:“夫人知道吗?”   萧玄看着手里的盒子,手指在盒盖上轻弹了两下,然后才摇了摇头:“或许不知道。”   叶楠夕挑眉,萧玄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若是不放心,过两天你再进去看她一眼便知。”   “我知道了,你将东西给我,若紫草真的无事,我也不会冲动。”叶楠夕说着就又伸出手,萧玄看着再次递到自己跟前的那只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暗。思忖了片刻,他便将手里的盒子轻轻放在她手中,只是当她握住后,他的大掌也跟着包住她的手。   叶楠夕瞟了他一眼:“怎么?”   “以前,从未见过你有冲动的时候。”萧玄淡淡道了一句。那语气很难形容,似感慨似怅然,又似还带着几分羡慕。   羡慕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应该是件很奇怪的事。因此叶楠夕想到这时,不由就笑了笑。萧玄抬眼,便见她此时的笑,跟以往有些许不同。就好似直接从她心里透露出来,纯粹而含蓄。   莫名的,他竟有些呆住。   叶楠夕要抽回自己的手,萧玄却猛地握紧了,她讶异抬眉,他看着她,迟疑了一会才道:“我们要一直这么下去?”   叶楠夕明白他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心里明白,这事不在我的决定如何,而在于你母亲。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觉得我们两家日后还有和谐共存的可能吗?”   萧玄忽然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垂下眼。看着她道:“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这段日子,他在她面前基本都表现的很温和,就算私下里有对她甩脸的时候,但过后也多是顺了她的意思。因而此时他忽然这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瞬时令她觉得有种难言的压迫感。她忘了,就算他平日里表现得再如何淡然,却终究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男人。他从那里回来,不过是暂时收敛起身上的锋芒,却不代表他就已经失去了那些锋芒。   叶楠夕被他这么看着有些不舒服,便微蹙了蹙眉:“夫君是觉得你我以前的那些日子过得很有意思?你想要回去?”   “夕娘。”他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轻轻按了一下,“过去我回不去了,你也回不去,我是说现在,你和我的现在。”   他的眼神安静而认真,却比他生气时候给人的压迫感还要强烈,白天时,在马车内也曾给过她这样的感觉,只不过那时的他有意克制。   叶楠夕要拿开他的手,只是却丝毫推不动她,反令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萧玄忽然低下头,叶楠夕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怔了一怔后,紧绷的身体忽然间就放松了下去,也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然而他的唇却在离她的脸还有半寸时,就停了下去,然后轻轻一叹:“夕娘,我若真想,你又如何能拒绝我。”   “夫君总不会真想在这个时候霸王硬上弓吧?”叶楠夕看着他道,只是两人离得这么近,张口时,总觉得唇要碰到他的脸。她虽不介意,但这么说话并不舒服,暧昧且被动,所以她抬手按住他的胸膛,想让两人的距离稍分开一些。   萧玄总算松开手,然后直起身,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别考验男人的忍耐,更何况我是你丈夫。”   他说完,就收回手,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然后道了句早点休息,就要转身出去。可这会叶楠夕却忽然在他后面问了一句:“当年,你为何要答应娶我?既然你对夫人不是言听计从,又为何要遵从她的安排?”   萧玄回头,想了想,便道:“如今问这个何用,以前的事情你既已忘光了,我与你就从现在开始不是更好。”   叶楠夕蹙眉,萧玄转身回来,抬手在她眉间轻轻一抚:“你若愿意,我今晚就留下。”他说完,停了一会,又道,“不在是睡在榻上。”   叶楠夕跟他对视了一会,忽然笑了:“刀光剑影下谈风花雪月吗,我既是全然忘了以前有关于你的一切,就是不想再一颗心扑在你身上。经历了那样的惨痛之后,才得到这样的目的,我又怎么可能再做那飞蛾扑火之事。诚然,夫君如今待我甚好,且不论你我感情如何,就眼下情形看,夫君可看得到你我执手到老的可能?现在情况尚未明了,你我之间止于此,是最好的选择,也免日后分开徒生伤感。”   这算是她重回侯府后,第一次对他说出真心话,萧玄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才轻声道:“夕娘,你是真的忘了以前的事?”   叶楠夕一怔,萧玄接着道:“若真是忘了,怎么会有这样重的防备心,说了那么多理由,终不过是怕我负了你。你我成亲三年有余,我或者有对你不够体贴之处,但我何曾负过你。若论日后,既然日后之事无法确定,你又如何确定你我终将会分离。”   叶楠夕默然不语,似觉得他说得不对,可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知道萧玄转身出去后,她才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盒子又怔了一会后,才收整好心情,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事。   ……   外面的喘息声停下不久,牢房的锁就响了几响,随后门被打开,外头的光照了进来,昏惨惨的,但是对于漆黑的牢房来说,却已足够亮了。刚刚睡过去的几个女人似乎被这忽然照进来的光刺了眼,便不满的咕哝了几声,抱着膝盖蜷在墙角的紫草微微睁开眼,就瞧着媚儿衣冠不整地从外面进来,并且瞧着走路似还有些不稳。   紫草只蜷在那看着,也不动,这才一天,媚儿就已经出去了两次。她自然明白为何媚儿在这群女人当中,瞧着算是最干净的一个,身上也没什么臭味,并且下午那顿饭,她的伙食也明显是比别人的好上许多。只是令她更觉讶异的是,同在这房间里的那几个女人,心里虽对媚儿得到这样的待遇羡慕得紧,却也没有暗中为难,并且这些个女人似乎还暗暗将媚儿当成她们几个的头头。一开始她以为是那几个女人怕那牢头的关系,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媚儿愿意服侍那牢头后,她们才有了一个月能吃上几片肉和一些烂布条,天气冷的时候也能多得些热水。最主要的是,若是谁有个头痛脑热的,跟媚儿说一说,多半也能讨得些药回来。   好死不如赖活着,而且人的屈从之心,很多时候都超过自己的想象。   媚儿走过来后,就在她旁边坐了下去,紫草闻到她身上还带着那股气味,再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声音,心里顿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个月也就那么十次八次,今儿你才进来,就让你连着瞧了两次,可见你我的缘分很深。”媚儿似瞧出她的不自在,就毫不在意地道了一句。   紫草没接她这话,也不知该怎么接。   女人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更加舒适的生活环境,她不是没有见过,在侯府时,那些丫鬟,姨娘,所做的不也是这样的事情。可是那里的一切都被锦衣玉食粉饰起来,令人生不出那种惘然的情绪。可这里,因此已经低贱到尘埃里,所以一切都变得赤裸裸起来,媚儿做的是跟侯府里那些不安分的女人一样的事,但所求的不过是个一个馒头一碗粥。   “明日,最迟也就后天,你的主子会过来看你。”紫草正出神时,媚儿忽然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   紫草一惊,即抬起脸看了她一眼。   媚儿看着她,又道一句:“你主子也真够有本事,竟敢跟自己的婆婆作对!”   ☆、第114章   紫草是直到随叶楠夕进了侯府,并且是快一年后,才知道一直以来,安排她们人生的那个女人原来是花蕊夫人。之前跟她联系的,也不过是那女人的仆从罢了。她不知道如她一样的那些女子是不是也清楚,但如今媚儿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媚儿应该也是知道了。   不过这并不是让她心惊的理由,让她觉得震惊的是,为什么媚儿会跟她说这个?她是哪来的消息?   然而紫草只是惊讶了一瞬,就马上垂下眼,敛去自己目中的情绪。   媚儿无声的笑了笑,也没在急着开口,就只是换了个姿势,并将自己的毯子拉了过来,包在身上,然后才又看了紫草一眼,问她要不要跟她将就一下。这张毯子也算是牢头额外给她的福利,虽是旧了,但还很厚实,在这寒春的夜里很是顶用。   紫草迟疑了一下,便靠过去,媚儿便将那毯子多挪出一些,盖在两人身上。   小时候,她们也曾这么挨着靠在一起,只是那时她们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只清楚她们都是在学规矩,学一些她们从未接触过的事。媚儿比她年长两岁,所以懂事也比她要早,她还记得,当时的媚儿曾偷偷跟她说过,等出去后,若是能遇上个好主子,定要好好服侍。如此才好到了年纪后,能求着主子放她自由身,或许还能给她找个好相公。媚儿还说,像她这般学了那么多伺候人的活儿,日后她相公定也会喜欢。   那时的她还红着脸笑媚儿不害臊,才这么点就敢想相公了……   只是很快,她们就明白了,事情没有似她们所以为的那么单纯,并且她也很快就被嬷嬷领着出去了,心里背负着秘密,日日都小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总害怕会接到自己做不到的事而提心吊胆着。她以为之前那些年,自己过得已是够煎熬了,如今一看媚儿,才知道她之前的那些日子,过得不知是多舒心。   那边那几个女人发出很大的鼾声,有的还咕哝着几句梦话。也静得令人有些不安和惶恐。   这毯子一样带着些不太好闻的味道,有很重的土味,不用看都知道起码有两个月没洗过了。小时候她家里很穷,她记得那时候母亲也有一张毯子,冬天拿出来盖的时候。一直都舍不得洗,因为毯子洗得勤了,会坏得快。所以都只是隔天就拿到外面晒晒太阳。直等到过了春后,才拿水仔细洗上一洗。她自被卖了后,特别是自进了叶府后,就再没过过穷日子了。跟在二姑娘身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她以前见过的财主家的小姐还要好。   “那女人可不是好惹的,你主子怕是落不得好下场。”紫草正出神的时候,旁边忽然就传来一句话。声音低得她几乎以为是不是听错了。只是她心里的反应总是比面上表情的变化要快,不用细想,她就知道媚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如何?”紫草沉默了一会后,便也低声问了一句。   她没有问媚儿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也不问媚儿是打哪来的消息。甚至不问媚儿到底知道了多少,而是直接问出最主要的问题。   她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自然明白但媚儿悄声送出这两句话,不可能是心血来潮的关系。若是时光倒回十年,她们还没有学会要如何算计和权衡的时候,或许还能做到推心置腹。但现在,不可能的,特别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为了一块肉,就能出卖身体取悦男人的女人,是不可能存在白送人情的。   “我想出去。”媚儿直接道。   紫草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   她虽嘴上说不知道,其实心里却明白,媚儿这个要求不低,甚至可以说是很高。媚儿当时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关进来的,肯定是记了档定了罪,并且她那位旧主在京城应该也不是小人物,万一哪天忽然想起来,让人去问的话,这牢房去哪里找人给替上。当然,或许可以弄个疾病而亡的理由,但是如今看着,这牢头对媚儿应当是甚是喜爱,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人。之前三奶奶过来看她,那牢头也并未多给三奶奶面子,而如今能不能救她出去尚未可知,再加上一个媚儿,就更不敢保证了。   再者,她也不能代替三奶奶做决定,答应不答应媚儿的要求,她说了不算。不过媚儿嘴里的消息跟叶楠夕有关,她很想知道。   “你主子既然已得罪那女人了,怕是再无回头路。”媚儿垂下脸凑近去,在紫草耳边低声道,“你只需告诉她我原是什么身份,再告诉她我有她需要的东西,但是需要她救我出去后,我才能给她。”   两日后,叶楠夕果然又进来了,这次你牢头也一样跟着,不过倒没有跟得似上次那么近了,并且看了几眼后,就让一个狱卒来替他盯着。   叶楠夕是领着一些吃食和一张毯子过来的,将东西交给狱卒送进去时,她瞧着紫草似真的没受什么苦,只是脸色瞧着不怎么好,才微微放了心。   “可能要让你着这里多待些日子了。”叶楠夕看了紫草一会,就叹了口气。   “我明白,这些日子我不在三奶奶身边了,三奶奶自己要保重。”紫草说着就将自己一根发簪拿下来,从窗口递给叶楠夕道,“这个麻烦三奶奶替我拿给绿珠,万一我真出不去了,这个留给她也是个念想。”   “说什么傻话……”叶楠夕正要伸手去接,那狱卒却忽然走过来喝了一句:“让你们见了面说句话就不错了,还多什么事!”   “只是想请三奶奶替我拿给我一位妹妹留着做个念想罢了。”紫草手一转,就递给那狱卒道,“不是什么值钱物,大人要是不放心,可以拿去检测。”   那狱卒果真接了过去,左右瞧了瞧,才递给叶楠夕道:“行了,拿了就出去吧。”   叶楠夕接过那发簪,又看了紫草一眼,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才转身离开了。这里除了牢头外,狱卒也有三四个,或许还更多,只不过她没有看到而已。萧玄说这里有他安排的人,但到底是谁,她却看不出来,似乎每个人对她都充满了防备,一时也看不出谁是真,谁是假。   他,似乎真的一直在暗中进行某些事,并且几乎都是在针对花蕊夫人,只是花蕊夫人真的一点都知道吗?   叶楠夕出去,上了马车后,才拿出那支发簪,然后又从自己发上取下一支钗,就着那发簪镶着珍珠的地方轻轻一撬,便听咔的一声微响,那发簪分成里两片,里头夹着一张压得扁扁的布条,像是从亵衣上私下来的。   叶楠夕将那布条展开,看了上面的内容后,目中有几分讶异,面上却露出几分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会,马车忽然停下了,叶楠夕以为会到了紫竹林,就准备下车,却掀开帘子后,不禁是怔了一怔。   ……   绿珠在走廊下来回走了好几趟,再抬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咬牙,就快步往大门走去。   “陈叔,三奶奶还没回来?”绿珠已知道这个老伯虽只负责看门,但实际上是个深藏不露的,无论是叶楠夕还是萧玄,都对他敬重有加,所以她这心慌之下,就忍不住跑到这边问了一句。   陈老七瞧着绿珠这有些神不守舍的表情,便问:“出什么事了?”   绿珠咬了咬唇道:“三奶奶早上出们去府衙那看紫草,说是最多一个时辰便回来了,可这会儿都下午了,却还不见人影,再等一会太阳就该下山了呢。三奶奶就算是临时有什么事也该是办完回来了,即便是回侯府去,那也会使人回来说一声的。”   陈老七一听是这事,便道:“早上不是三爷陪着三奶奶一块出去的,有三爷陪着,你不用担心。”   “可是我中午去书院给老爷送饭时,瞧着三爷已经回了书院,我当时以为是三奶奶也已经回了紫竹林,却哪知三奶奶跟三爷竟不是一块回来的。”绿珠说着就皱了皱眉,“以前也是有三奶奶跟三爷各办各的事去的时候,只是今儿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那你等着,我去书院找三爷问问。”陈老七没有多说,丢下一句话就往外去了。   “我跟您一块去。”绿珠忙要跟上,只是两人才从侧门出来,就瞧着萧玄正从书院那边往这回来,他自然也是瞧着了陈老七和绿珠。陈老七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绿珠那总是有些木讷的表情,这会儿却露出几分明显的焦急,萧玄即快步走过来。   听说叶楠夕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萧玄也是一惊,早上他送叶楠夕到府衙后,正好有人过来找他,叶楠夕便让他自忙他的事去,总归她出来后还打算去丁四奶奶那看看,他也不可能一直陪着。   那府衙的牢房里有他的人盯着,衙门里还有叶院长的人,叶楠夕去那最多是受人冷眼,但绝不会受委屈。   ☆、第115章   二月的河风依旧带着凛冬的寒意,风从窗户的缝隙灌进来,刮到脸上,似拿冰贴在肌肤一般,叶楠夕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生出几分感慨,风就已这么冷,就别提河水有多刺骨,可当时花姐竟能真的跳下去!应该是盘算了多年才终于等到的机会,认真论起来,花姐其实是折在她手里。叶楠夕抬手,轻轻抚着已落了漆的窗棂,木头陈旧的土灰色衬得她此时的手比平日里还要细白。确实是一双不曾沾过阳春水的手,若当年嫁入的不是侯府,而是一户普通的富贵人家,如今这双手,应该是翘着兰花指轻轻拨着描金绘彩的茶碗盖,一边儿品着春初的雪芽,一边儿听着管事婆子的回话,间或询问几句,指点数语,然后再拿着小铜火箸儿轻轻拨着手炉里的灰……   那日子,定是过得平凡而安定,或许难免会遇到小妾爬床,妯娌不和,婆婆挑刺诸如此类的不顺心,但那些到底都是针头线脑,锅碗瓢盆之类的事儿。也不知那样的日子,过得久了,自己会不会也觉得厌烦。   忽然想起萧玄曾对她说过,不想让她这双手沾上阴谋和鲜血,惘然的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然后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浅笑。   难道他会不知,若没有她将计就计的安排,花姐就不会走入陷阱,自然也不会因此而丢了性命。虽非她所杀,但那条人命终究是跟她撇不清关系,只不过在那个男人眼里,她却是被连累的一方,这算不算是他在护短?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了吧,不知是否真的会着急,只是这里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他最好是别急着过来,起码等到明天。明天,他应该就能冷静得做好周全的安排。不会。   叶楠夕从窗户的缝隙处看向外面,想到了花姐,想到了长安,莫名地也想到了凤九娘和陆九。   随后心里生出几分唏嘘,都是郎有情妹有意,偏就不能走到一块。   门忽然发出一声微响。随后再听吱呀的一声,便见那门被打开了,萧时远走了进来。   瞧着立在窗户旁,一直看着外面的身影,萧时远阴沉着脸走过去冷哼道:“你猜他到底会不会来?”   “会吧。”叶楠夕一点都没有被绑架的自觉。听了萧时远的声音后,转过身叹了口气。   萧时远眯了眯眼:“你就这么肯定!”   叶楠夕如是说着别人的事一般:“到底是他妻子,接到这样的恐吓。不过来就不是他了。”   她似乎真的变了,以前她不会这样,至少遇到这样的事,她不应该还这般冷静。萧时远忽然抓住她的下颌,强迫她看向自己:“你似乎很了解他!”   叶楠夕皱眉,只是看到萧时远眼里的情绪后,便尽量漫不尽心地道:“再怎么不关心,好歹也是相处了三年多。自然能了解一二。”   “你不是将他的事尽数忘了,既然已是忘,又怎么还这么了解他?”萧时远说着就将她猛地往后一推。让她抵着那扇窗。   “相处三年是事实,我不过是在陈诉一个事实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发什么火!”叶楠夕只觉得后背被撞得一阵剧痛,此时还被他两只手压着,那疼痛得不到缓解,她忍不住皱起眉头,“就算是忘了,这段时间我对他也有一定的了解,再说有几个男人在知道自己妻子被人绑架后,还能无动于衷的,无论是为感情还是为面子,或者是为家族利益,都不可能做到不管不问。你不也是做好一切准备,就盼着他能尽快过来,我的话不是正合你意,你还有何可生气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可能会对你做什么。”萧时远阴沉着脸,狭长的凤目盯着叶楠夕,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我之前顾惜你,是因为你一直以来也都在为我着想,即便你未明言,我心里却明白。你被送回叶家,我为此不惜跟夫人翻脸,你回来后,我即提出要让你到我身边,他日我成大业,你就由我护着,再不让别人伤到你分毫。可如今,你却想要我的命,我爱着你,你却想要我的命!你居然想要我的命!”   萧时远越说,手上的力道越大,叶楠夕只觉得肩膀快被他捏碎了,后背也是一阵尖刺的痛。然而此时的萧时远瞧着似乎有些疯狂,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刺激他,只好尽量放缓声音道:“我什么时候想要你的命了,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谈一谈。”   “住口!”萧时远忽的一声大喝,“在你心里,连个下人的分量都比我重,你当我不知道,你今日在侯府都说了些什么!”   叶楠夕之前已猜到,现在听了他的话后,便叹道:“原来是为这个……”   “好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萧时远此时是恨及了她这幅样子,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令他觉得总是自己一个人单方面地倍受煎熬。他愤怒得眼睛有些发红,夕阳的余辉透过从窗棂外照了进来,斑驳的金光落在他脸上,令他那双眼在此时看着,似要烧起来一般,“我怕你会受夫人为难,以前的事从未对夫人透露半句,可你,居然反过来利用我对你的好来对付我!”   这样充满这浓浓失望的愤怒,令叶楠夕想要出口的话凝在喉咙中。   她知道萧时远对她有情,却不知执念这么深,她张了张口,终是闭上。她并未后悔今日的决定,亦不觉得之前在花蕊夫人面前说的那些话有欠妥之处,萧时远的身份,并非只有她知道,至少她父亲是清楚的,萧玄亦有可能是心知肚明。而且既然萧时远已经决定要走那条路,那么心里必是早做好身份被揭开的准备,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上了这张赌桌,他们就应该做好输掉身家性命的准备。   只是,面对此时此刻,声声控诉着她的萧时远,她确实生出几分愧疚。   在真情面前,她的行为的确显得有些不堪,所以,她只能沉默。   “我现在就让你成为我的人,彻底断了你的三心二意!”萧时远说着就将她猛地拽过来,转身往床上一压,两眼阴沉沉地看着她,“你既然想要我的命,我也无需再顾惜你!我倒要看看,失了清白的你,他还要不要了!”   他的话一落,她的外衣立即被他给扯歪到一边,叶楠夕倒抽了口冷气,要挡住他的手,可是根本挡不住他的力道。   她即大声道:“你冷静些!”   “冷静?”萧时远忽然笑了一笑,那笑容透着几分邪气和藏不住的愤怒,“我之前就是太冷静了,冷静到事事都为你着想,时时都克制着自己,所以才被你一直玩弄在手掌心!”   “花蕊夫人对我步步逼紧,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日我就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再次出这样的苗头,难道你要我什么都不做,只乖乖受着?她是我婆母,是侯府夫人,是长公主,手里又有众多人脉和势力,我如今能拿什么跟她对抗?”叶楠夕说着就红了眼,却依旧没有开口求饶,而是越说越怒,“谁能救我?一件又一件的人命案扯到我身上,我才死里逃生多久?如今都从侯府逃出来了,却还是躲不多夫人的算计,你当我是不怕?你当我是死过一次了,所以如今是不用惜命了?今儿我若不将那句话丢出来,眼下不说紫草是不是还留有性命,怕是我也被押到牢里去了!我是利用你了,可现在你出什么事了吗?你以为我不惜要你的命,可你又何曾真正看重我的性命,你说你顾惜我,你顾惜我什么?说白了,你顾惜的不过是自己的面子和自尊,你以为你为了跟夫人吵上几句,我就该对你生死相许了是不是!”叶楠夕说到这,就冷笑一声,接着道,“不过是个早被别人享用过的身体,早已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你若不介意就随你。既然是想发兽性就别找那么多借口,总归我如今是落到你手里,也算到你不会轻易放过我。”   本是已将她的中衣扯开了大半,却因这番控诉,萧时远不由停下了粗暴的动作。   只是他也没有从她身上起来,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狭长的凤目微微一眯,然后冷幽幽的一笑:“我知道你很聪明,原来你不止了解萧玄,也了解我,比起哭泣求饶,痛骂和控诉更加能打动我。”   叶楠夕胸口微微起伏着,但她却再不说话,只是抿着唇,跟萧时远对视了一会,就移开目光。   “你还是怕我现在就要了你。”萧时远停了一会后,手指在她脖颈上轻轻抚着,指腹刷过她的锁骨,能感觉得到被他压着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他冷哼一声,即将她的中衣用力一扯,光滑洁白的肩膀即暴露正在空气里,叶楠夕倒抽了口冷气,只是还不及开口,萧时远就道:“我今日确实不会轻饶你!”他说着就俯下脸,张口在她肩膀上用力一咬,并一下子咬出了血!   ☆、第116章   叶楠夕咬牙没有叫出声,肩膀上传来的剧痛令她连心脏都跟着抽了一下,而他几乎是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并紧紧抓着她的两只手,死死按在两边,她上半身根本动不得丝毫。   慢慢渗出的血珠被那雪白的肌肤一衬托,景象香艳得令他喉咙跟着一紧,他伸出舌头将那粒血珠卷入口中,淡淡的血腥味愈发刺激着他的神经,叶楠夕才要挣扎,他就又压下唇,在她伤口上重重地吻下去。刚刚被咬伤的痛还未缓过去,他跟着就这样在她伤口上肆虐,即便她硬是忍住了没有叫出声,但身子却禁不住颤了一颤。   “嘘,别怕,只是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印记,乖,这样一会就不疼了。”萧时远将她伤口上渗出来的血珠吮吸干净后,舔了舔唇,然后侧过脸,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   “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好地方,这里又黑又小又脏又臭,这张床也不知睡过多少人了!我还从未睡过这么脏的地方,这么大一艘船,不会连间像样的房间都没有吧。”叶楠夕张口冷冷地道了一句,她没有哭泣流泪,没有张口怒骂,也没有刻意讨好,而是嫌恶地提出要求。   “本来就是一艘将要废弃的船,别的房间也有,只是跟这里也差不多,这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似乎因为她没有反抗,所以他的心情略好了一些,萧时远说着就轻轻一笑,然后轻吻着她的耳朵道,“这一次就先委屈你,下次,我带你进金宫华殿,床上铺着雪白的貂皮,那颜色最是衬你这身肌肤。”   他说完,唇顺着她的耳朵蜻蜓点水般地一点一点往下,然后停在她脖子根处。重重的吮吸起来。   似知道她即便没有反抗,但也不会就这么乖乖就范,所以他依旧没有松开掐制她的手。   微微的刺痛感不时从左侧的肩膀处传来,男人宣告对女人占有的方式,除了侵入她的身体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在同一个地方,不停地,用力的吮吸,令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出现一点一点的淤青和红痕。从而形成任何人一看就懂的吻痕。   “你新婚那夜,我在外面整整站了一晚……”萧时远将她两只手往她头顶上一放,只用一只手抓住。然后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扯开她的中衣,露出她穿在里面花青色底绣着一支白玉兰的肚兜,淡雅的配色,衬得她那身肌肤嫩得似能掐得出水来。萧时远喉结动了动,看着这诱人的曲线,再看她冰冷的表情,一直以来压在心里那股邪火即窜了出来,他在她一边胸上狠狠抓了一下。低哑的声音里蕴含着深深的恨意和浓浓的悲愤:“你从不知道我心里的感受!”   “……”叶楠夕对上他的目光,片刻后,侧开脸。什么都没说。   “看着我!”萧玄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低下头。毫不吝惜地吻了下去。   叶楠夕咬紧牙,他在她唇上重重的啃,用力地吸,舌尖撬了几次却都无法令她松动分毫,萧时远有些火了,抓住她的下颌用力一捏:“张嘴!”   愤怒和情欲交织在一起,令他收不住手上的力道,叶楠夕只觉下颌似要被捏碎了一般,牙齿一松,就张了口。   他即将舌头伸了进去,在她嘴里一阵狂扫,叶楠夕已经感觉不出什么了,下颌和肩膀上的痛,令她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即便是身上压着一个温热的身体,似也无法将丝毫暖意传递给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才结束了那个报复性的深吻。然后满意地看着她红肿的唇,以及上面微破了一点皮的地方,片刻后他又俯下唇,叶楠夕这会总算是缓过气,即转开脸骂了一声:“滚!”   “刚刚弄疼你了?”萧时远这才注意到她眼中含了泪,湿漉漉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像宝石一样,即便那双眸子此时带着浓浓的怒意,却也柔弱得令人心生爱怜。似她一动怒,他就不由收起自己的怒火,连声音都柔了几分,刚刚落空的那个吻转而贴在她的眉心处,然后道:“谁让你不听话的。”   似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他就收敛了猛然爆发出的激动,并压住了心底蠢蠢欲动的情欲。   酒色之所以会坏事,是因为能麻痹人的神经和反应,但凡是心有大志之人,在这两件事上,都会有起码自制力。更何况,他十数年的隐忍,早已养成在关键时刻,不会让自己受任何外物影响的习惯。眼前的女人是他的执念,他的心魔,因此,他不会在这个时刻,让自己有一丝放松。   叶楠夕也隐隐猜到了什么,便转过脸,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是爱我,还是因为放不下你的曾经,所以才要非抓住我不可?”   萧时远眯了眯眼:“你希望是哪个?”   叶楠夕又转开脸,看着窗棂那,慢慢消失的最后一线余辉,接着道:“你想杀他,不怕花蕊夫人动怒吗?”   “你的聪明,只能止于知道我是爱着你就行了。”萧时远声音有些冷,但因为此时房间里的光线已经暗下,所以她看不清他面上到底是什么表情。萧时远说着就松开手,然后扶她坐了起来,叶楠夕也不问,默默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   而就在这会,外面有人敲门几下门,随后传来一个声音:“公子,来了。”   萧时远忽然伸手将叶楠夕拽到自己身边,低头看着他道:“你跟我说一句你是爱我的,我就放你走如何。”   “我是爱你的,你放我走吧。”没有一丝犹豫,这句话就这么干巴巴地从叶楠夕嘴里道了出来。   萧时远本还等着看她纠结为难一番的,却不想,她竟就这么,如给狗丢骨头一般,将这句话给丢了出来!他有些愣住,一时间似不知该怎么反应,他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得出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可是,这么连一点掩饰都没有,丝毫不带感情的说出这句他盼了十数年的话,这样的不屑,让他在初始的愣怔之后,刚刚才压住的怒火又开始窜了起来。   “我有时候是希望你能骗我,但绝不是这种不带一丝诚意的欺骗!”萧时远抓紧她的手,就将她拉了出去。   叶楠夕挣不过他的力道,也不打算挣,跟在他后面皱了皱眉。   什么叫带有诚意的欺骗?   ……   半个时辰后,萧时远已带着叶楠夕上了一艘小船,船上除了他,还有一个掌舵的人。   河面上的风很冷,萧时远抱着叶楠夕站在船头,看着刚刚他们离开的方向。即便因为夜黑的关系,并且离得有些远,根本看不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远处隐约传来的落水声,也能猜到那里正在交火。   “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他。”萧时远看着怀里的人,“那船上可都是亡命之徒,整整二十个,就是那赵大也不是个简单货色。”   脸被风吹得有些发麻,说话时,她觉得面上的肌肉已经有些发僵了,于是她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也是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此时紧不紧张又有何用。”   萧时远看着她问:“他若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叶楠夕沉默了一会,点头道:“会的,成了寡妇总不是件开心的事。”   萧时远本是皱起眉头的,只是听了她后面那句话后,便又舒展了眉头,接着问:“你觉得他会死吗?”   叶楠夕摇头:“不知道。”   她知道很多事,但确实不知道萧玄能不能平安,若不是这么冷,冷得她已经顾不上到底要表现出什么样的表情,没准此刻她面上显露出来的就会是紧张不安和微微的悔意。   两人沉默了一会,萧时远忽然在她耳边笑了一下,这个时候,他笑声显得非常突兀。   叶楠夕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萧时远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之前拦住你车的人是那位瞎子吧,是他给你递了消息,所以你才装着被我劫持的样子,乖乖跟我走,你知道花蕊夫人不会跟你硬碰硬。”   叶楠夕身上微僵,好一会后才开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时远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女人,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摸清她的意图,是直到上了小船后,将前后的事情仔细一捋,那个答案才慢慢浮出水面。她了解他,知道他来找她,就是他手里握着赵大,如若她当时不跟着走,赵大或许就真的不会再出现了。他亦了解她,比起花蕊夫人的头痛,她心里的为难是一点不少。她真的啥得就这么将整个叶家赔进去吗,这种事,总是晚一步是一步,只要有能两全的法子,谁都不愿冒险。   “看在你的面上,我将赵大送到他面前,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拿下了,他若死了,你就改嫁给我吧。”摸清了她的意图后,萧时远却意外的没有动怒,反是低低笑了起来。   第117章 挡箭   那边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周围安静得只听得到风的声音,泼墨一样的夜幕下,只有这有她这边的乌篷船上挂着一盏风灯发出微弱的光。   结束了吗?此时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赵大被擒住了吗?是死是活?还有萧玄,他怎样了?   这些问题在她心里走了几个来回,手心都出了一层冷汗,但她面上的表情却如刚刚一般,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而此时的萧时远看起来却很悠闲,嘴里甚至还轻轻哼着一些小调,他哼调的嗓音跟他的相貌一样,柔靡暗哑,雌雄难辨,在这样的夜里,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妖异。叶楠夕仔细听了一会,才听出他哼的是宫里的乐师传出来的曲子,因为足够华丽,所以许多王公勋贵在府里摆宴时,也常会请乐户来弹唱这首曲子。像曼珠沙华一样的曲调,歌颂着极致的繁华,动魄心惊的绚灿,却只开在黄泉路上。   “心里在想什么呢?”萧时远哼完后,就微垂下脸,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叶楠夕沉默了一会,以问题来回答他的问话。   然而她的话才出口,前面,漆黑一片的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嘭响,声音不是很大,但在这样的夜里,却听得很清楚。紧跟着,那边有火光冲起,明火撕开夜幕,将船的轮廓描画了出来,映在她眼里。叶楠夕不由往前一步,却被萧时远一把拉住,然后咬着她的耳朵道:“告诉我,你这是关心赵大的死活呢,还是在担心他的生死安危?”   “这是你安排的?”叶楠夕看着前面,远处的火光在她眼里跳动。   “先回答我的问题。”萧时远搂在她腰上的手加大了力道,他爱煞了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却又恨及了她这般面无表情。直接忽视他的态度。   叶楠夕顿了一顿,才淡淡道:“都与我有关,我自然是都关心。”   “放心,谁死了,我都不会让你出事的。”萧时远说着就在她脸侧亲了下去,只是叶楠夕却微微侧开脸。萧时远便停下,温和的声音即带着几分冷意:“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他?”   “不知道。”叶楠夕回答得有些漫不尽心,“我已不在意此事。”   依旧是敷衍的态度,萧时远沉默了一会。就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然后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后走去。此时,前面的火光已开始渐渐熄灭。也因为她身处的这艘乌篷船在那火光起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往后行去,距离越来越远,所以她眼中的那团火也跟着越来越小。   “你这是要去哪?”叶楠夕被他抓着带到船里后,就问了一句。她不会水,即便是会,在这样的夜里,她也没胆子往河里跳去。除非是真的不要命了。比起贞洁名声,能好好活着,对她来说更加重要。所以自被他带到这船上。又瞧着这上面还似还有两身份不明的人后,她就变得很是识时务,没有哭也没有闹。只偶尔问出心里的不解。   “上岸。”萧时远看着叶楠夕道,乌篷船内点着一盏煤油灯,帘子放下后,那一豆灯的光线集中这狭小的空间里,视线一下子就清楚了许多。所以他看到了她藏在眼底的焦急和不安,虽然不明显,并且她很快就垂下眼,但终是被他看到了,只是不知她心里的这份焦急和不安,到底是为谁。他一时很想知道答案,一时又不想知道,一时甚至是痛恨那个答案!   萧时远盯着她开口:“他若死了,三个月后我向你家提亲,我答应还让紫草做你的陪嫁丫鬟。”   叶楠夕抬眼,片刻后才道:“怕是这事由不得你来做决定,三个月后,你打算以何种身份娶我?”   萧时远被她问得怔了一怔,她是在提醒他,即便他原本的身份高贵,但他目前的一切确实花蕊夫人给予的,他若是做得过分了,花蕊夫人能给他多少,也一样能收回多少。若没了花蕊夫人的支持,他拿什么来跟她提亲,若要花蕊夫人的支持,花蕊夫人又怎么可能任他这般胡来。花蕊夫人或许不会多管他要收纳多少女人,但是正妻这个位置,却绝不可能是由他来做决定的。并且很可能,他妻子的人选,花蕊夫人早就替他物色好了,就等着时机成熟,助他一把。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萧时远愣怔的表情只是一闪而逝,随后眼里现几分阴霾,然后捏着她的下巴道,“不过,他若是命大的话,我看他接下来要怎么应对。你放心,如果他这次没死成,你也无需做什么寡妇,到时我会让他给你写一张放妻书。”   知道他此时定是处于发怒的边缘,叶楠夕没再应声,萧时远看了她一会后,慢慢松开她的下巴,然后将她拽到怀里,从后面抱住。   相思了这么多年,一直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成双入对,长久以来的隐忍,一朝爆发,令他有一瞬是恨不得将她直接毁了。如今终于能贴近她了,虽是以这种方式,虽然心里还是隐隐发怒,焦灼的心并未得到抚慰,但他还是很想就这么抱着她,将她狠狠揉进怀里。   不多会,船就靠岸了,并且岸上已经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   叶楠夕下了船后,一时辨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应该是离原来的码头不远,她也不知萧时远打算带她到那,只是上了岸后,就不时回头,看向那黑幽幽的江面。听萧时远刚刚的意思,无论赵大能否被抓到,紫草的事应该是有转机了,只是,今晚,萧玄不会是真出了意外吧?是她托长安给他递消息的,只是她当时也不知道萧时远到底安排了多少人,长安亦不甚清楚,若是他准备不够周全……   “你担心也没用,这会他怕是已经被烧成炭了……”萧时远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冷笑着道了一句。   却哪想,他这话还没说完,一直利箭突然射来,砰的一下就插在他前面约三步距离的地方,箭尾一阵剧烈地颤动。   叶楠夕一惊,然后忙往左右看,刚刚竟没发觉这一箭到底是从哪射过来的,可是突然看到这明显是警告般的一箭,她即想到那个男人。她心里着急,却又不能睁开萧时远的手,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阴气沉沉的男人,一看就知道都是手里有活儿,她生怕自己一个令他不快,直接让那几个男人将她打晕。   萧时远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支箭,沉下脸,抓着叶楠夕的手也紧了几分。   他正打算让旁边的人将叶楠夕带走,可不及开口,他身边的人就道:“公子,他们从那边上岸了,好像是刚刚一直就跟着我们!”   叶楠夕忙转过头,凝神一看,片刻后终于看到黑暗中走过来一个墨色的身影。   “夕娘,过来。”她还未看清他的脸,就听到一个醇厚沉哑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明明是熟悉的声音,却似乎是因为在这样的夜晚,使得她听起来多了几分陌生。不是因为声音变了而觉得陌生,而是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酷的,坚铁般的味道。   如下命令般,没有感情。   叶楠夕自然是过不去的,因为萧时远正抓着她的手。   “你果然是命大!”萧时远看着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身影,冷哼了一声,然后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道,“只是可惜,来得有些晚了,她已是我的人。”   叶楠夕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说什么反驳的话,都显得无比痴傻,并且让人觉得她是心虚,越描越黑。   萧玄脚步未停,一直走来离他们有十步远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叶楠夕这会儿才看到,跟着萧玄一块过来的也就两人,而萧时远这边,却有三个人跟着他,并且在离他们也差不多是十步远的马车那,这个时候也下来了三个人,六比三。   气氛像是崩紧了的弓弦,令人甚至都感觉不到夜风里的寒意。   “夕娘有劳你一路护送了。”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萧玄才又开口道了一句,他完全忽略了萧时远刚刚说的那句话。   “也不是白送。”萧时远笑了一笑,就拉着叶楠夕往马车的方向走,却刚走出几步,又一支箭直接射到他们面前,这一次,是离萧时远右足仅一步远的地方。   “第三箭,就不是射在地上了。”萧玄在那边缓缓道了一句,并第三箭已在弦上,蓄势待发。   这样的威胁和压制令萧时远愤怒,于是忽的就将叶楠夕拽到自己这边,格挡在他和萧玄之间:“那就让我看看,你下一箭是想射到哪?”   萧玄没有应声,手里的箭也未松开。   叶楠夕看了前面的人一眼,然后淡淡道了一句:“萧时远,我们两清了。”   她之前拿他来牵制花蕊夫人,现在,换他让她出来挡箭。   第118章 吻痕   今夜星光暗淡,只马车那挂着的一盏风灯发出的光,将他们的轮廓身影勾勒出来,就算萧玄的箭术再了得,也得先看清楚了才行。萧时远本想说既然知道是她,一会他只要让人将灯一灭,萧玄就不敢妄动,只是话将出口时,他却收住了,然后看了叶楠夕一眼。此时这处地方,暗淡的光线下,即便他离她最近,可是她的脸看在他眼里,却也似笼着一层暗纱,无法辨析她面上的表情,于是愈发觉得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分量不轻。   他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花蕊夫人十数年大计,既然他是关键,而事情涉及到他,花蕊夫人自然不会跟她做意气之争。如他此刻所做的事情一般,因为知道萧玄不会伤她,所以才将她拉出来挡箭;而她,因为知道花蕊夫人绝不会因小失大,所以她才拿他来要挟花蕊夫人。当然,凡事都会有个万一,但是这个万一,在他们面临此等情况的时候,已经被自动忽略。   萧时远沉默了许久,那边,萧玄也同样是陷入沉默,不变的是,他手里的箭依旧对着他们的方向。   凝重的气氛,连呼啸的寒风也吹不散分毫。   灯,忽然灭了。   叶楠夕才觉得眼前一暗,就被拉着往后一退,与此同时,听到砰砰撞击的声音从附近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都不想将动静闹大,所以那些声音都是快且闷。即便能看得到一些暗影,但她却没法辨得出谁是谁,也看不出到底是哪方占了优势。   不过是瞬息的时间,她便被带到那马车附近,只是紧跟着就听到马忽然一声嘶鸣,随后马车一下子震动起来,似有失控往前去的趋势。   有人好容易将那马给拉住,萧玄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将她留下,我放你走。”   萧时远冷眼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对方手里的箭始终是个威胁,即便他这边人数占优,但此时在这里碰上,除非双方都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否则一时半会难分高下……   “好,我上车。她留下。”只是片刻,萧时远就答应了。   叶楠夕被拽着又往马车那走了几步,她转头,便见那边,那个一直持弓的身影也随着他们的动作在慢慢转向。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即便是看不清,但在这样的距离下,她既然能看得到他的身影。他自然也能看得见他们的动作。   萧玄的人停了手,萧时远这边的人也跟着都退到马车这边。   车门打开,萧时远谨慎地上了车后,如约将叶楠夕留下,只是在他将关上车门时,往萧玄那看了一眼,就忽然伸出手捧住叶楠夕的脸,低下头。在她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这个动作那么突然那么大胆,并且有种不要命的冒险,就是叶楠夕也措手不及。   此时。叶楠夕是背对着萧玄,整个挡在萧时远前面,所以萧时远的这个动作。萧玄是看到了,但或许是没有看清,也或许心里有顾忌,所以他始终没有松开手里的箭,只是没有人发觉,在那一瞬,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唔!”叶楠夕还不及推开他,就感觉唇上传来一阵痛,因太突然,她不禁闷哼了一声。   那个吻很快,或者根本不能叫吻,称之为咬更加合适。萧时远离开她的唇,满意地舔了一下自己唇上沾到的那丝淡淡的血腥味,然后看着眼前的人低声道:“很快,我就会让他写放妻书,你别着急,要乖乖等我。”   马车离去的那一刻,萧玄弓弦上的那支箭也跟着脱手,划破空气,从叶楠夕身旁呼啸而过,凌厉的箭意卷起她耳边的发丝,冰冷的气息几乎僵硬了她半边身子。   又是嘭的一声响,那支箭落在刚刚马车停下的地方,深深插入那被踩得如岩石一般的泥地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往她这边走来,一步一步,似踏在她心上,她的心跳莫名的就快了几分,有那么一瞬,甚至生出几分怯意。   他走近后,叶楠夕也没有转身,萧玄抬手放在她肩上,手掌握紧,顿了一顿,然后手臂往前一横,就揽住她的往怀里一带,原本要说的安抚的话,也换成一句冷冰冰的“回去”。   不多会,陈老七就驾着马车从后面赶了过来。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随他上了车后,他们的马车也在夜色中离开了那里。   车内没有点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而似乎因为看不见了,所以身上别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起来。刚刚在外面,他将她带到怀里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如今上了车后,那味道即浓了几分。   “你受伤了?”她说着就要伸出手,却手刚一动,就被他握住,按在座上。   “没事。”他的声音很低很沉,手上的力道很重,很明显是在压着怒气。   叶楠夕沉默一会,又问:“赵大如何了?”   这话一出,她的手就忽然被用力握了一下,力道大得令她差点哼出声,一会后他才道:“已经抓住了。”   “那就好。”叶楠夕松了口气,今日的一切,总算没有白费。只是当她道出这句话时,即发觉他身上的气息又阴寒了几分,只是握住她的那只手,却又如火般滚烫。   两人回到紫树林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绿珠瞧着他们后,顿时红了眼,不过很快就敛住心头的激动,因此时他们两瞧着都有些狼狈。萧玄就不用说了,衣裳上明显沾着许些血迹,叶楠夕则是衣衫和头发都有些乱,绿珠心里微惊,却不敢多问,马上让人准备热水和洗浴的东西。萧玄将叶楠夕交给绿珠后,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叶楠夕叫住他:“末年是不是在书院,我让人找他来给你上药。”   萧时远站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浓暗,片刻后才道:“已经派人去了。”   浴房内,叶楠夕的衣服脱下后,绿珠就看到她肩膀上的那个肿起来的咬痕,此时已经有些乌青了,除此外,那咬痕附近还有许多轻重不一的吻痕。绿珠吃了一惊,慌忙道:“三奶奶怎么不早说,这,这个怕是沾不得水,三爷怎么这么不分轻重!”   “不是他弄的。”叶楠夕有些乏力的往浴桶里一坐,然后闭上眼往后一靠,“先帮我擦擦,一会再上点药就没事了。”   绿珠听了这话,手即一颤,只是瞧着叶楠夕已经闭上眼,一脸疲惫的表情,便忍住要问出口的话。   ……   “三奶奶,这只是普通的外伤药,用了后万一留下疤可怎么办!后面的淤青也很重,偏这个药的化淤效果也不好!”萧玄走到叶楠夕这边,不及进去,就听到绿珠担忧的声音从里传出来。   叶楠夕浑不在意地道:“没事,留疤就留疤吧,反正不是在脸上。”   “那怎么行,万一三爷看到了……”绿珠忙低声道,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萧玄就推开门,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绿珠忽看到萧玄,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转过身,挡在叶楠夕前面僵硬着表情道:“三,三爷怎么忽然进来了,三奶奶已经要歇下了呢。”   “受伤了?”萧玄目光越过绿珠,落到叶楠夕身上,此时她身上就穿着件白色的亵衣,衣襟散开,露出里面青玉色的肚兜。他掀帘子进来时,看到她的亵衣已退到肩膀下面,只是绿珠转身时,就慌忙给拉了一下亵衣,盖住了裸露出来的肩膀。   绿珠忙摇头:“没有,三奶奶只是不小心碰着了而已,没有受伤。”   萧玄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药:“你出去。”   绿珠却站在那不动,萧玄皱眉,叶楠夕在后面道:“绿珠,你先去歇息吧,今日你也累了。”   “三奶奶……”绿珠回头,有些迟疑。   叶楠夕淡淡一笑:“去吧,没事。”   “那三奶奶有事叫我。”绿珠只好点头,又不大放心地道了一句,然后才退了出去。   帘子放下,门关上后,萧玄才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她的左肩上:“是哪受伤了?”   “已经上了药。”叶楠夕一边说着,一边将亵衣的带子系好,然后抬眼看着他道,“你呢,也都上药了?伤得严不严重?”   萧玄走过去,朝她伸出手,叶楠夕既不阻止也不避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就是这样的表情令萧玄的动作一顿,然后将手轻轻落在她左肩上。叶楠夕垂下眼,看了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她刚刚脱了衣服上药,这会儿已经觉得身上有些凉了,所以越发显得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厉害。   萧玄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道:“让我看看。”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看着他道:“你还是别看比较好。”   她的话才落,他的手就已将她左侧的亵衣往下一拉,雪白的肌肤上,那个齿印清晰的咬痕,还有周围凌乱的吻痕一一落入他眼里!   第119章 失控   刚刚为了上药方便,绿珠点了案上的烛台后,又将床头两边的纱灯都点上了,所以此时这屋里很亮,明晃晃的烛火将她的肌肤映照得如凝脂般,于是愈发显得她肩上,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沉默的气息在屋内蔓延,萧玄面无表情,只是眼睛一直没有从她肩上离开。   叶楠夕觉得有些凉了,便道:“看完了就我穿衣服,你若想问什么就问,我知无不言。”   萧玄僵硬地松开手,看着她将亵衣拉好后,才问:“还有哪里淤青了?”   “后背。”叶楠夕说着就瞟了他一眼,“要看?”   萧玄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眸光幽暗。叶楠夕便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拨到前面,然后转过身,一边重新解开衣带一边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绿珠说是淤青了一片。”   亵衣滑下后,萧玄眉头忽的一颤,两边蝴蝶骨的中间,有块几乎半个巴掌大的淤青,周围还有些红痕,衬着纤弱光裸的后背和白皙细腻的肌肤,他只觉得心脏似的被谁用手猛地捏了一下。   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出身,叶楠夕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萧玄伸手摸上她淤青的地方,问了一句:“怎么弄的?”   前面的痕迹他没有问,因为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来的,他不想听从她嘴里复述出来。所以,他只能问后面的这片淤青,这块淤青,像是被什么打了一样。   “被推得撞到窗上了,又被他死命按着……”叶楠夕说话时,上身不由往前一挺,他掌心的温度很高,手上又带着薄茧,这么轻轻抚摸着她微凉的后背,像是蚂蚁从身上爬过一般。麻痒得令她蹙紧眉头,所以说话时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柔媚。   “够了!”萧玄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怒气。他本已将整个手掌覆在上面,轻轻揉起来,却听到叶楠夕这话后,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画面。于是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加重前,猛地收了回来,只是他的呼吸却比刚刚重了几分。叶楠夕甚至只从他的声音里,就感觉到此刻他全身肌肉已绷紧,身上的戾气浓郁得令屋里的气压骤然降低。   她微怔。穿好衣服时,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稍一琢磨。便大约猜到他为何忽然生气,本是想解释一句的,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瞧着他面上那等阴郁的表情后,就忽然改口道:“夫君如今是嫌我脏了?连碰一下都不愿?”   萧玄沉默了一会,就站起身,叶楠夕瞧着他这样,心头忽的就窜起一股无名火。即跟着站起身,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扯,然后抬起胳膊缠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就吻了上去。   萧玄愣住,还不及反应过来,她的舌头就已滑入他嘴里。   他刚刚忽然收手起身。就是怕自己会被嫉妒和愤怒烧得失控,将她直接推到床上扒光。   此时,几乎所有感知里都充斥着她的香甜和柔软,萧玄瞬间的愣怔后,即搂住她的腰,按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狠狠揉进怀里,开始掌握主动权。屋里发出唇舌纠缠时兹兹的吮吸声,他有多久没有碰她,也就禁欲了多久,此时忽然被这么撩拨,再加上这一晚上的刺激,愤怒和嫉妒令他动作越来越不客气。按住她脑袋的手开始下滑,顺着她后背的曲线来到前面,握住她一边的丰盈,用力揉捏,只是揉弄了两下后,又忽然松手,然后大掌从她肚兜里钻了进去,最直接的肌肤相亲,颤巍巍沉甸甸滑腻腻的柔软触感令他小腹发紧,于是那个吻就越发凶狠起来。   然而,就在这会,叶楠夕却趁着他的手离开她后脑的机会,将脸往后一仰,强行结束了这个吻。   “你不是嫌我脏吗?刚刚的味道如何?”叶楠夕没有管自己一边的胸乳正被他握在大掌里揉弄挤压,她舔了添湿吻后的唇,抬起脸,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夫君一直以来,是不是都以为自己娶的是个从里到外,从皮到肉,从身体到灵魂都是玉洁冰清的女人。但凡有男人对我有一分心思,或是碰过我,我就应该先痛哭流涕地忏悔,然后再一头撞死以表清白,以证无辜!”   萧玄没有说话,抿着唇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唇,呼吸越来越沉。   他一直没有松开手环在她腰上的手,她亦挣脱不得,身子被他揉弄得有些发软,可心里的愤怒却是越来越盛:“让夫君失望了,我再不可能变成你曾希望的样子,这样的我也跟你心中的形象相差甚远。”叶楠夕看着他,微微喘息,一字一句地道,“但这才是我,这才是我!我被逼急了会发狠,也会豁出去,被别的男人碰了既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更不会为此低声下气,寻死觅活。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怪我不该擅自做主,直接将自己交到萧时远手里,以至于弄出这么多事。”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萧时远终于开口,嘴里喷出的气息像火一样,烫在她的脖子上,那里即浮出一层淡淡的粉。他松开握在她胸上的手,却没有抽出来,而是滑到她后背,扯掉她后面的肚兜带子,然后将火热的掌心紧紧贴在她淤青的地方,将她整个人用力按入自己怀里。   “机会不会一直在那里等我。”叶楠夕被他脱了肚兜,又被他这么被他猛地压入怀里,再感觉他小腹下面已开始起来的火热,她身子虽已开始发软湿润,但理智却还是让她微微皱了皱眉,她知道这火,是被她挑起的,可刚刚,她为何忽然会那么冲动?那一瞬,心里莫名的就生出好大的怨怒,以至于她不管不顾地缠住他。   所以,她就宁愿被人……心脏似又被人用力捏了一下,那感觉令他有一瞬的窒息。   萧玄忽地抽出手,握住她的后脑,底下头,狠狠地,似惩罚她的重重吻了下去。   叶楠夕脑子里闪过这几个月来的画面,知道自己明明不想跟他这么纠缠下去,只是被他这么一碰后,她的情欲也被挑了起来,身体不听使唤般的,无法抗拒地迎合起他。她已分不清这样强烈的感觉,到底是因此时此刻被他揉弄挑逗起来的,还是参杂了这个身体以前对他的记忆,她只觉得脑子开始有些发晕,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闭上。   萧玄将她按到床架上,一手贴着她伤到的后背,一手移到前面,用力揉捏着她的胸乳。他已不知道两人到底隔多久没有这么亲密过,而且以前没有任何一次似此时这般,令他几乎是处于失控的边缘,想将她一口一口吃下去。他想念她,特别是她回来后,他越来越渴望她身上的香甜柔软,渴望她的湿润紧致,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欲望,却因她的抗拒不得不忍着。   他的手移到她腰上,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小腹,叶楠夕只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并且因他的深吻,呼吸越来越不畅,胸腹剧烈起伏着,若非背后靠着床架,又被他搂着,她怕是直接化成水瘫到地上。   萧玄的吻慢慢转轻转柔,舌头在她唇上留恋的舔了几下,又挑逗了一会她的舌尖,然后才开始顺着她的下巴移到她修长的脖颈上。   嘴巴可以呼吸后,再因脖子上传来微微刺痛的噬咬,加上他的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破碎的呻吟夹杂着喘息从她嘴里溢出。她两手抱住他的背,想帮他脱掉衣服,却因为浑身无力,一时间又找不到门路,于是右手便顺着他的腰往下,直接握住他已经肿胀的欲望,隔着裤子替他轻轻抚摸套弄。   萧玄脑子嗡地一声,那一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绿珠快步走到叶楠夕门口,匆匆进了外屋后,正打算掀开帘子时,忽然听到里面的动静,瞬时红了脸,然后赶忙收回手,想要转身,只是迟疑了一下,又转回来,然后看着那帘子犹豫不决。   萧玄已经注意到外头有人过来了,听脚步声也认出是绿珠,所以没有管,他知道绿珠听到屋里的声音后,会自觉离开。可出乎意料,外面终是传来绿珠小心迟疑的声音:“三爷,院长让人过来请您去一趟。”   叶楠夕微微醒过神,即停下了手上套弄的动作,萧玄却还含着她的胸乳缓慢而温柔地吮吸。   绿珠在外等了一会,咬了咬唇,就道:“我,我去跟他说三爷已经歇下了。”   “不,不用。”叶楠夕开口,喘息着道,“你让他等一会,三爷,马上,就过去。”   “是!”绿珠得了声后,就红着脸退了出去。   绿珠的脚步远去后,叶楠夕才恼羞得推了萧玄一下,刚刚她说话时,他含着她的胸尖,忽然就用力吸了一下,差点就让她呻吟出声。   第120章 爱上   她连推了两下后,萧玄才自她胸前抬起脸,浓暗的眼里里藏着汹涌的情欲。叶楠夕只觉下身被他顶得难受,刚刚她一松手,搂在她腰上的手就骤然收紧,下身只着亵裤的她能清楚地感觉得到顶在她小腹那的欲望,此时正在她肚脐附近一跳一跳地蹭着,蹭得她浑身发软,春潮涌动。   “爹这个时候找你,必是,要事。”叶楠夕张着唇,看着他喘息着道,只是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柔媚得像是在嘤咛。这声音直接钻入他心里,像羽毛一样在他心上刷过,令他几乎全身都要跟着颤抖。以往,两人欢爱的时候,她很少出声,那紧咬的贝齿总令他觉得她无时无刻不在抗拒他。表面看着再怎么恭顺,赤裸相拥时,平日里掩藏的一切也跟着变得赤裸裸起来。   今夜却不同,长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主动且大胆,并且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动情。   他不是不解风情的愣头小子,能感觉得出来今夜她的主动,是在取悦她自己,也是在取悦他。   寒春深夜,因都准备歇息了,所以两人身上都穿的不多,如果不赶紧上床躺下,即便是在屋里,这两件单衣也是不能御寒的。但此时萧玄额上却已出了一层薄汗,禁欲了这么久,忽然爆发的欲望,却要硬生生地收回去,对他来说是个难以想象的折磨。更何况此时此刻他怀里还抱着半裸的妻子,他甚至已闻到她动情的兰香味,那味道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强的催情剂。   “你先放开我,自己冷静一下。”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叶楠夕又道一句。   萧玄静静地看着她,呼吸沉重,情欲和理智在眼里不停地挣扎对抗,许久之后。才慢慢放开她。   失了他支撑她的力道,叶楠夕差点就瘫到地上,她慌忙往一靠,手亦抓住后面的床架,如此才总算稳住身子。然而,此时此刻的她。肚兜刚就已被萧玄脱掉扔在地上,亵衣也被他剥到肩膀下面,褪到两边的手肘处,于是她这么往后一靠,胸前的丰盈即在他面前颤巍巍地抖动了几下。   萧玄喉结动了动。正要上前,却忽然又看到她左肩上那个乌青的齿印和细细碎碎的吻痕,那些痕迹那么清楚。直接刺痛了他的眼。   他刚刚因怜惜她,都收着力道,此时她身上但凡被他碰过的地方,都只是有一点淡淡的红,用不了片刻,就能消去。   叶楠夕刚将左侧的亵衣拉上,萧玄又突然压了过来,并且一手挤到她后背。滚烫的手掌顺着她的腰往上,用力抵住她的后背,另一手则顺着她右侧的腰线往上抚摸。大掌获住她绵软的右胸,掬着她沉甸甸的半球,然后低下头。在她右胸上用力的吻下去。   不再似刚刚那般,激动中还带着几分隐忍,即便是恨不得直接将她一口吞下去,却也习惯性地克制着自己。   这一次,他毫不惜力,一时猛地啜吸一时又用牙齿在上面轻轻啃咬,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直到叶楠夕打了他几下,说疼了,他才慢慢松嘴。   看着印在她雪白的胸乳上,那点鲜艳得似要滴出血的红痕,萧玄心里忽的就生出几分不争气的满足感,刚刚被火烧火燎的心也因此得到了稍许抚慰。   “你,还不――”叶楠夕目中水光盈盈,有些恼羞又有些气急地推了他一下。   萧玄手指在她胸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留下的痕迹,然后才抬眼,怔怔地看了她一会,随即就又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胸口,压着她胸前的两团绵软。   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般粘人!平日里那么冷静淡漠,最会权衡利弊的男人……   叶楠夕垂下眼,看着弯腰弓背将脸埋在自己胸前的男人,在这寒春深夜,他呼出来的火热气息烫得她身上一阵一阵微微颤抖,舒服得令她想搂住他,闭上眼,让他将自己抱到床上去。   “叶楠夕!”忽然,他在她胸前张口喊了她的名字。   叶楠夕一怔,他极少这么叫她,平日里都跟别人一样喊她“夕娘”。   “叶楠夕!”他又喊了一声,第一声时,有些突兀,只是当第二声喊出来后,就觉得那声音里似也带上了情意,浓烈似火。   “什,么?”叶楠夕微怔之后,不由就张口应了一声。   “叶楠夕!”萧玄从她胸口处抬起脸,两手都滑到她后背,将她整个人压到她怀里。   “叶楠夕!”萧玄垂下眼,看着她,深幽的眼神似暗夜的海潮,无声无息间,就将一切吞噬。   他似乎要将这个名字,连同她整个人,连皮带骨,连血带肉地全部揉进他身体里,藏到他心头。   片刻后,萧玄终于出去了,叶楠夕无力地往床上一坐,人走了,可这屋里似还留着他火热的气息,耳边亦一直在回响他刚刚一遍又一遍,连名带姓地叫着她的名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却又带着一种令人颤抖的坚决,就好似他喊出的那个名字,是个承诺,是个誓言,一旦出口,再无反悔。   萧玄入了书院,进了叶明的书房时,已恢复了平日里淡漠,眼神重新变得沉稳冷静,再寻不到分毫刚刚动情的模样。   只是他终是拖了好一段时间才过来,跟他平日里的做派还是有些不一样,因此当他进去时,叶明便问了一句:“怎么这时候才过来,是夕娘她有事?”   萧玄眼里闪过一丝赧色,只是马上就一本正经地道:“没有,夕娘她只是受了些惊吓,所以我多陪了一会。”   叶明是什么人,年轻时就曾纵情于风月场所,跟着一般公子哥儿肆意荒唐过,因此察言观色对他来说就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即便萧玄是个惯会掩饰内心情绪的人,但却还是瞒不过叶明的眼睛。   女儿女婿之间的感情有所缓和,这本是件好事,但叶明面上却未见喜色。   “院长深夜找我过来。可是出什么事了?”萧玄跟着就问一句,赵大的事,接下来就等着府衙那边的审查,因基本是事实,他也都已安排好,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变动。然而叶明这个时候却着急喊他过来。   “嗯,北边来消息了,你先看看。”叶明说着就将搁在桌上的两封信递给他,“还有凤家也将他们的意思递过来了。”   萧玄接过,还未看完。脸色就沉了下去,待他看完后,便将其中一封信捏成一团。   叶明没有阻止。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你怎么打算?”   “竟要让我休妻另娶。”萧玄抬眼看着叶明,看着叶明问,“院长也赞同?夕娘是你最看重的女儿!”   “当年让她嫁入侯府,本就是我思虑欠妥,后来知道花蕊的心思,我已生出悔意,只是当时木已成舟。”叶明说着就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氤氲的水气在茶杯里升腾飘散,然后瞥了萧玄一眼,“一开始。你心里并没有她,我倒也不怪你,毕竟你是认识凤家那姑娘在先。加上她又因你丧了命。少年心性,满腔热血,又孤身一人在荒北之地,你会对她生出几分情意也可以理解。不过那孩子心里的苦楚这些年已经尝得够多了,花蕊又一直视她为眼中钉,离开侯府本就是她的希望。”   听了这些话,萧玄嘴里微有些发苦,只是沉默了一会后,他便缓缓道:“之前,确实是我做得不够好,日后我定会好好待她的,我跟她……”   叶明抬手,止住他的话:“北边的事越来越复杂,事情已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京城那边,花蕊那边,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眼下正是让她彻底脱离侯府的好时机,以后无论哪方得势,我都能提前将她送得远远的,她跟你没了干系,就不会有人惦记着她,如此自能保她无忧。而你到时候也不必再有太多顾虑,总是夹杂她和花蕊之间左右为难,事情简单起来后,做事才能放开手脚。”   萧玄觉得胸口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紧握成拳的手忽的有几分颤抖,他才抱了她吻了她,却转身就要离开她。   “老师你,你也要让我休妻?”问出这句话时,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一直以来直挺挺的肩背似也跟着沉了几分。   叶明放下茶杯,轻轻道:“当然是不能写休书,你写一张放妻书便可。”   “我不能答应!”萧玄握着拳,咬着牙低声道。   叶明看了他好一会,缓缓开口,语气笃定:“你爱上她了。”   萧玄怔了怔,垂下眼:“是。”   叶明再问:“她知道?”   萧玄沉默,他不知道她心里清不清楚,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么一想,心里就生出无尽苦涩。   叶明轻轻一叹:“她想起你了吗?”   萧玄紧握的双拳开始无力,他这般站在叶明面前,一时间愧疚得抬不起头。   他如今已知道,她会独独忘了他,是因为他的关系。真正爱上一个人后,才会明白没有爱之前,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不是不想做得好,而是没有那样贴心的意识,所以很多事情总是在无意间忽略掉。可是,以前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他再怎么想修补,再怎么想补偿,都已来不及,他只能从现在开始,可是,现在,却要让他对她放手!   叶明看着他道:“我暂不逼你,但无论你的决定如何,都不能伤害到她。不过事情若真的到了对她不利的时候,也就由不得你不放手了。”   ……   萧玄回紫竹林时,已经四更天了,叶楠夕自是早已进入梦乡。   这个时候,他本该是回自己的房间去的,可是在漆黑的院子里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叶楠夕这。绿珠在外守夜,睡得很警醒,萧玄推开门,脚刚跨进去,绿珠就醒了,她吃了一惊,慌忙起身将旁边的灯拧亮。   “三爷!”看清是萧玄后,绿珠松了口气,只是跟着又生出几分疑惑。三爷可从未这么晚过来三奶奶这边的。难道是有什么要事,这般想着,便问:“三爷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三奶奶说?我去叫三奶奶起来?”   “不用,你睡你的。”萧玄摇头,就走了进去。   叶楠夕晚上睡觉时,习惯在屋内点着一盏小小的纱灯。因此他轻轻掀开帐子,便见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似睡的很沉,眉眼看起来很是柔和恬静。他站在床边看了许久,久到叶楠夕似在梦中也感觉到一丝冷意。便微皱着眉头发出一声梦呓,然后不自觉地将被子圈得紧些。   萧玄忙把帐子放下,动手脱了外衣和鞋袜。然后再掀开帐子,上了她的床,将她连人带被子整个揽过来。   因他这番动静,叶楠夕终于醒了,睁开眼瞧着是他后,就皱着眉头道:“吓我一跳,你大半夜的爬我床上做什么!”   似因她是半睡半醒的关系,所以那声音和语气都带着几分娇嗔。萧玄拉开她的被子,钻进她的被窝,抱着她低声道:“想看看你。后背还疼不疼了?”   “你睡你自己的地方去。”叶楠夕扭了扭身子,却根本挣不开他揽过来的手臂。   “让我抱抱你。”萧玄贴近她,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里能化出水来。   叶楠夕似一下子醒过神,然后打量了他一会,只是光线很昏暗,她也没法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来,于是便问:“出什么事了?我爹找你什么事?”   “没事。”萧玄帮她拨了拨贴在眼角的发丝,本想在她眉心轻轻吻一下的,只是将动作时,忽然又忍住了,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胳膊道,“我屋里寒气重,已经四更天了,暖好被窝后,天估计也都亮了。”   这借口找得……叶楠夕撇了撇嘴,没有戳破他。他们回紫竹林不久,末年也从书院那过来了,此时他那屋有末年守着,炭盆肯定是烧得旺旺的,被窝里也肯定是早放了汤婆子给捂得热热的。   萧玄说着就闭上眼,一副很是困倦的模样。叶楠夕看了他一会,便收回目光,两人刚刚,除了那最后那一步,该做的基本上都做了,这个时候要是将他踢下床,就太过矫情。所以叶楠夕扭了扭身子,嘴里咕哝了几句,然后就往里挪了一些。萧玄却也跟着往里挪,身子如刚刚一般贴着她,手还横在她腰上。   他身上的体温确实令她觉得很舒服,只是两人刚刚差点就天雷勾了地火,这个时候这么亲密地在床上贴着,脑子里很容易就想起之前的那些画面,这样还怎么睡觉。所以叶楠夕就回身推了他一下:“才给你挪地方,你却马上就学会得寸进尺了!”   萧玄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哑声道:“睡不着吗?”   即便光线昏暗,却依旧能感觉得到他的眼神不太对劲,那幽暗的眸子里像藏着两簇是跳动的火焰。   叶楠夕抽回手,转过身道:“别瞎想,好好睡觉。”   萧玄心里轻轻一叹,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然后在她肩上轻轻吻了一吻,她知道他爱她吗?   叶楠夕睁开眼,身子微微一僵,只是过了一会后,背后的人却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片刻后,便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似已经睡着。叶楠夕转过身,看了他一会,便也闭上眼。然而她才闭上眼不久,萧玄就睁开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睡颜,直到天亮。   早上起来后,叶楠夕还觉得有几分怔然,萧玄却表现如常,就好似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如此,叶楠夕倒也不好说什么了,既然他不在意,她又何须放在心上。于是两人一块用了早饭后,萧玄叮嘱她急着擦药后,就先出去了。   紫草的事,今天差不多能有些眉目了,叶楠夕收拾好后,就去书院找叶明去。   “爹一开始怎么没告诉我长安是你的人,她忽然过来找我的时候,倒叫我吃了一惊!”叶楠夕在叶明屋里坐下后,就道了一句,只是跟着又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还没谢谢爹容许了我的任性,幸好花蕊夫人接受了这个胁迫。”   叶明淡淡一笑:“你今日的气色瞧着倒不错,听说昨儿吃了不少苦。”   “也都是有惊无险。”叶楠夕摇摇头,然后又问,“只是长安怎么就依附到父亲这了?”   “之前花姐将他从蓝大富手里救出来后,把他偷偷安置在一个地方,只是他当时那情况,身边没个妥帖的人照顾是过不下去的。果真没多久,他就被一些地痞给盯上了,那帮人时不时地去寻他的麻烦,有一次正好被我给碰上,便随手将他给救了下来,知道他无处可归,就将他送到姚大家那。”叶明看着落在桌案上的阳光,微微眯着眼,“他也是个痴情的,说是要拿赵大的命祭花姐,所以,你那丫鬟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那个如月华般的男子,竟也有这么狠戾的一面,叶楠夕想起在梅树下抚琴的身影,心头不禁生出几分惘然。   情之一字,古今往来,就几人能解?   第121章 心声   【二合一肥章,sonia220和氏璧2+和正常更新^^】   叶楠夕是坐在窗户边上,阳光照进来,她半边的脸沐浴在春日的暖阳里,显得她面上的肌肤细白得似能发光,浓密纤长的睫毛被染成金色,连那唇色也艳了三分,唯那双眸子,即便是在阳光下,也还是一成不变的纯黑,深暗如墨。叶明忽然想起以前见过的一种墨玉,也是清一色的纯黑,不带一丝杂质,即便是放在烈日下,也没有任何变化,就好似那墨色把光也吸进去了一般。   叶明打量着自己的姑娘,他还记得,她三岁那年,他开始教她写字。当时她才那么小小一点,坐在椅子上,脚都够不着地,但却能一动不动地稳稳坐上一个时辰,即便拿着笔的手都发颤了,却依旧咬着牙一声累都不喊。   叶楠夕注意到叶明忽然间沉默下去,并且看着自己的眼神比刚刚多了几分温和,便奇怪道:“爹怎么了?”   “忽然想起你小时候的事,当时人人都说你聪慧伶俐。”叶明笑了笑,看着她道,“只是没几个人清楚你是个倔强性子。”   叶楠夕莞尔:“旁人的眼光哪能跟爹比。”   “我记得,在家里养病的那段时间,你提过要离开侯府,意欲跟萧玄和离。”叶明看着笑容明媚的女儿,沉吟片刻,忽然就道了这么一句。   叶楠夕一怔,停了一会后,才道:“是啊,只是那会儿,爹和老太太都不赞同。”   “嗯,那个时候情况比较复杂,我后来也与你说了。”叶明点头,然后看着叶楠夕问,“只是如今呢。如今你可是还坚持这个意思?”   叶楠夕愣住,迟疑看着叶明道:“爹怎么忽然问起这事来了?”   叶明微笑:“只是想知道你心里的意思,你如今从侯府搬出去了,但他却还未出来建府。侯府的情况你就算了解得不深,但也知道一二,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和正在面临的事,之前我也一一与你说了,所以,为父想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莫名的,心里就生出几分惘然。跟刚刚的感慨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似乎又说不清。   就好似。深埋在心里的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但,却又在将出来的那一瞬,被压了下去,因此,心里那等惘然的感觉又深了几分。   耳边忽然响起昨晚,他紧紧抱着她。一声一声,连名带姓地喊出她的名字,喊得她的心都跟着发烫发颤起来。   “夕娘。”叶明忽然喊了她一声。叶楠夕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出神了。   “爹既然问了,我也不瞒着。”叶楠夕想了想。便道,“之前在家里那段时间,我的记忆一直就有些混乱,完全就记不起自己在侯府的生活,而且当时我又是那么一个情况,所以自然是不敢再回去的。虽然老太太对我很严厉,但我心里明白,老太太还是护着我的,爹也是一样,不然当时我也不能在家里把身体养好。有这么一个为着我的娘家,对比那边要了我的命的夫家,还有,我在家里躺了整整一个月,却一面未露的丈夫,我自然是对那么没有任何留恋。”   外面,萧玄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本是要进去的,却听到叶明忽然对叶楠夕问出那句话后,他猛地收住脚步。   想要离开时,却被叶楠夕轻轻缓缓的声音缠住,两腿再动不得分毫。阳光下,一身大袖院服的他,身姿挺拔,容貌英俊,气质儒雅,只是眼神有些黯然,脸色亦有些发白。   “不得已,回了侯府后,有些事情想起来了,有些事却一直没有想起。”叶楠夕说着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不说,爹也大概是清楚的,我们两家这样的关系,我在那侯府是不可能有好果子吃。当然,那段时间,因有萧玄的看顾,花蕊夫人倒也没真正伤到我什么,但日日要防备着过日子的生活,实在太累。所以为了离开那里,无论是和离还是被休,我都是愿意的,可是他并不答应。后来,我借着百善会的机会,总算是从那搬了出来,虽说以后不知道会如何,但现在,我多少是松了口气。”   叶明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然后问:“如此说来,你真正想要的并非是和离,而是搬离侯府?”   “若想离开夫家,我当时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叶楠夕淡淡一笑,“如果爹是想问我现在还想不想和离,老实说,我其实也不清楚。”   “为何会不清楚,顾虑何在?”叶明看着她道,“还是你已经离不开他了?”   门外,萧玄手心都捏出了汗,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这么期待过,似乎连心脏都跟着缩了起来。如若,她能似他之心――可是,屋内传出一句轻轻的“不是”令他紧握的手骤然一松。   “自搬出侯府后,我就没有好好想过这个事了。”叶楠夕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叶明道,“其实我想得再多,也拧不过大势所趋,爹今日忽然问我这事,是不是因为事情有了什么变化,与我,跟他有关?”   “你眼下的安稳,终只是暂时的。”   “我知道。”   “关于他,你想起来了吗?”   “没有。”   “希望想起吗?”   “若是希望的话,应该早就记起来了吧。”   “如此,你若有可以彻底离开,脱离侯府机会,愿不愿要?”   叶楠夕只觉得脑海里忽然浮现侯府那座看起来既沉重又光鲜的朱红大门,明华堂内的奢华,暗香院里的冷清,还有下人们小心翼翼的动作,妯娌们各怀心思的表情,花蕊夫人高傲阴冷的眼神……   她推开门,走出去后,轻轻吁了口气,抬眼看着春日明媚的阳光,不禁有些恍神。   片刻后,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她转头,便看到萧玄站在一侧看着她,眼神很安静,静看不出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情绪。   叶楠夕诧异开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萧玄顿了顿,才问:“你要回去了?”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眼,摇头:“没有。一会要去一趟府衙,方大人那边需要问些事。”   “那就等我一会,我也需去府衙一趟。”萧玄说着就朝走到叶明的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听着里头喊了一声进来后。他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   叶楠夕同绿珠一块在书院里溜达了一会,忽听到有习射场那有吆喝声传来,便往那边过去。   习射场附近有几个亭子。离得不是很近,两人便入了那亭子。叶楠夕仔细看了一会后,发现陆真竟没在那群学生里,即有些诧异,那小子应该是最喜欢这门课,怎么今日反缺席了,生病了吗?   “你可有看到陆少爷?”那场上的学生不少,又都穿着一样的院服。叶楠夕担心自己看差了,便问了绿珠一句。   “没有。”绿珠摇头,只是才开口。跟着就道,“陆少爷过来了。”   叶楠夕转头,便瞧着陆真正从后面往她这过来。走近后,她才看出他脸色不太好,便站起身关心道:“可是病了?”   “没事,跑了几趟茅厕而已。”陆真没好意思说自己被人给下了巴豆,只挥挥手一副没大事的模样,是只偏过脸时,却自个咬牙切齿地咕哝一句,“要是被小爷揪出来,非给他扒皮抽筋不可!”他咕哝完后,就瞅着叶楠夕道,“你怎么过来了?还跑到这边,难不成是特意过来找我的?”   叶楠夕笑了笑:“过来看看我爹,顺便瞧瞧你,刚刚我往这过来的路上,听着两学生说,你们下个月就是院考了。”   一说到这个,陆真面上的表情就有些不怎么爽快:“嗯,我爹也来信了,我娘也要赶着过来,真不知来凑什么热闹。”   “可怜天下父母心,姨父将希望放在你身上,自然是要关心几句的。”叶楠夕看着他,一脸正经地道,“姨妈为着过来看你一眼,应该是舍下家里不少事,你如今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可别抱怨,你自比比你那些同窗,有几个是有你这样条件的。姨父一心为你打算,我爹自是也替你想着日后的路了,如今你只需将功名考下,日后的仕途之路不知比别人顺畅多少。”   陆真却皱着眉头道:“我倒愿意像他们一眼,不用靠着家里,日后靠自己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会有这机会的,不过眼下还是先将秀才的功名给考下才行。”叶楠夕笑了,“不是进士不入阁,若真想在仕途上有番作为,这功名就是必不可少的敲门砖。”   “可是我不想走仕途。”陆真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然后拍着额头道,“偏我爹对这事就跟着了魔似的,封封信里都提到,连带着几位先生都被他给贿赂了,天天死盯着我!”   叶楠夕诧异道:“不想走仕途,那你想干什么?”   “好男儿自当是征战沙场,功名需在马上取。”陆真学着萧玄的样子负手而立,面上神采飞扬,“如今北边将起战事,鞑子蠢蠢欲动,晋北军心不稳,燕军陷入苦战,可恨我空有一腔热血,却……”陆真说到这,忽然挠了挠头,然后瞅着叶楠夕一眼,“唉,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了。”   然而叶楠夕稍稍琢磨了他这几句话后,就追问道:“北边要起战事了?”   “迟早的事,早的话,今年内必起乱,再晚估计也超不过明年夏。北边一直就没有平静过,其实今年春就已经打了好几场了,鞑子太嚣张,晋王又心怀不轨,按压着手里的兵马不予支援,燕军孤身奋战,朝中拨过去的粮草又不足,再这么下去,拖到燕军最疲惫的时候,估计鞑子就大举进攻了。”陆真越说越激动,面上甚至开始微微发红,“晋北有六成以上的地方和人马都控制在晋王手里,听说如今连凤家军都依附到晋王麾下,手里握着这样的人马,却按兵不动,隔岸观火,视百姓陷身水火于不顾,任国土遭外敌践踏而无所作为!”   书院的学生来自各方。既有家徒四壁的寒门士子,也有出身军伍之家的子弟,亦有王公勋贵之后,所以这些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难得。而年少轻狂,满腔热血学子们。平日里最是喜欢谈论的可不就是这些事。不说在课堂上,就是在私下里也常常三五个人聚在一起,各抒己见,说到激动时即拍案而起,恨不能自己直接上战场。浴血奋战,杀他个三百来回。   叶楠夕沉吟片刻,再问:“那眼下朝中又是怎么个态度?”   陆真一脸不屑地道:“哼。晋王在北边坐大,鞑子又不死心,时有进犯。那些人争论了这么久,还是一样缩手缩脚,顾得了这边,又怕失了那边。每次刚将鞑子赶出去,还没等将他们打怕,燕军就又撤回来镇守。圣上的决断亦迟迟不下。再这么下去,燕军非被那些庸人拖垮了不可!”   晋王有异心,已是总所皆知。这即说明他手里的筹码已差不多准备好,这么说的话,花蕊夫人那边也是大势将成?如此。她父亲这边……叶楠夕脸色有些凝重,难怪刚刚父亲会对她说那些话,原来形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你在想什么呢?”陆真注意到她忽然沉默下去,还一副沉思的样子,便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那些事似乎有些复杂。”叶楠夕抬起眼,敛去目中的担忧,轻轻一笑。   陆真豪气地挥挥手:“嗨,想不通就别想,你是女人家,不必关心这些事,天塌下来也有男人给你顶着。”   叶楠夕嗤的一笑:“你如今也不用想那么多这些事,还是多想想下个月的院考之事不叫妥当。”   陆真马上垮了脸,只是过了一会后,他忽然道:“夕娘,如果我想入伍,你说姨父会不会帮我说话?”   叶楠夕吓一跳,忙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如今这般形势,你要是闲着无聊去军营里历练一般倒可以商量,但这等拿命去拼的事,我劝你别多想。不说姨父的铁板子,光姨妈的眼泪就能淹死你!”   陆真斜了她一眼,哼哼了几声:“你们女人就是麻烦!”   “你们男人的心就是太大。”叶楠夕笑了笑,又道,“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走了。”   “这就走!”陆真忙道,“中午我们几个同窗相约着烤羊腿吃,就在书院里,有位女先生也在,你也过来吧。”   叶楠夕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有些羡慕地道:“我还真羡慕你们,只是今日是真不行了,子乾怕是已经在等我了,我马上要去府衙一趟,紫草的事有眉目了。”   陆真一怔,面上的笑就收了几分:“紫草她能放出来了?”   叶楠夕点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真凶已经找到了。”   “这就好。”陆真松了口气,这两天他也想着怎么帮她这事,只是陆家在官府这边本就没什么好路子,不然陆老爷也不会一门心思地想将儿子入仕途。   “我走了。”叶楠夕说着就转身,只是刚走几步,陆真忽然又在后面喊了她一声:“夕娘!”   叶楠夕回头,陆真憋了一会,就挥了挥拳张口道:“他要是欺负你了,你要记得告诉我!”   叶楠夕笑了,点头离去。   陆真站在那,瞧着她走远的背影,面上露出几分失落,只是过了一会,就挠了挠头,转身打起精神往习射场大步走去。   ……   萧玄果真已经在那等着她了,叶楠夕过去时,他便让她上他的马车。叶楠夕迟疑了一会,才开口让绿珠坐她的在后面跟着。   “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各方人手的蠢蠢欲动,母亲她也打算提前动手,我不得不去了一趟京城。”两人上了马车后,刚刚坐稳,萧玄就道了一句。   叶楠夕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便问:“什么?”   萧玄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眼,淡淡道:“送你回叶府第二日,我就起身了,当时的情况,连老师也不得不出门。”   原来是在解释那个月,他为何一直未有露面,叶楠夕回想自己刚刚醒来的那个时候,不禁有些怔然。当时的她,除了最后看到的那个画面,关于这里二十年的记忆全失,因此还以为自己是刚刚穿越过来的。再又因为虚实之中看到的那个画面,以至于她对他就有了一个很固定的第一印象。   因她的沉默,萧玄又道:“我走之前,老师答应我定会让你平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刻他平静的声音里,似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就好似怕她不相信一般。   “嗯,原来是这样……”叶楠夕缓缓开口,只是话刚说到一半,马车忽然颠了一下,萧玄即伸出手搂住她。马车走稳后,叶楠夕便推了他一下,他却反拥得更紧了。   “叶楠夕!”他忽然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叶楠夕没应声,总觉得他下面还有话要说似的。   第122章 握紧   萧玄只觉得刚刚在门口听到的她的声音,都化成看不见的蚕丝,一圈一圈地缠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紧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刺痛。   她果真未有在意,因为忘了,所以再不放在心上。他爱她,她却不愿记起他,他想好好待她,却要面临与她分离……   许久之后,还不见他开口,只闻他的呼吸稍重了几分,叶楠夕便侧过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正好就对上他的目光,以前她辨不清他眼神里到底都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但此一刻,她却看得清了。那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有一种叫做认真的东西,曾经不知沉淀了多久,此时正慢慢浮现。认真很多时候是跟理智和沉静挂钩的,但更多时候,认真还跟执着和专注分不开。   因为专注,所以那眼神就显得炽热,一个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冷清和淡漠的人,忽然露出这样的眼神,即多了一种吸引人的魔力,就好似昨晚,他突然间变得那般热情粘人温柔缠绵。被这样的眼神锁住,时间似乎瞬间静止了,耳边好似又回响起他粗重的喘息和沉哑的嗓音,叶楠夕觉得身体有些燥热起来,便要推开他。   只是她刚一动作,萧玄马上就收紧胳膊,并且手臂顺着力道往上一推,正好就贴在她胸下,触到她饱满绵软的胸部。   他将脸贴近了几分,温热的呼吸在她耳后缠绕不去,昨晚的画面同时在两人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叶楠夕!”他又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嗓音低沉且粗哑,就好似里头藏有太多的情绪,以至于那声音都模糊了几分。   叶楠夕垂下眼,看着他隐隐爆出青筋的手,感觉背后火一样的胸膛,许久后,才张口:“快到府衙了。你还不放开我。”   “就算记不起,我也没有关系。”他沉默了好一会,忽然道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才慢慢松开手。   叶楠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起刚刚叶明问她的那些话,以及从陆真那听到的消息。迟疑了片刻,终是没有多问什么。   不多会,马车便在府衙门口停下了,两人一块下了车。   叶楠夕是第三次下到牢房来,这里还是一样的阴冷昏暗。甬道狭小,里面不知建了多少个小房间,更不知里头到底关了多少人。只是每次从那些房间前经过时。总感觉到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并且偶尔还会有一些怪异的声音传来。叶楠夕目不斜视,跟着狱卒来到紫草的房间,瞧着那狱卒打开门,朝里喊了一声,随后里头稍稍出现许些骚动。   叶楠夕瞧着那房间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既羡慕又嫉妒地看着紫草。   “怎么才几天,就出去了!”   “真是好命喔。”   “来接你的是谁?瞧那一身。穿的可真好!是哪家的少奶奶?”   “这就要出去了?”   ……   那房间里,四五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只有一位始终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在暗中打量着叶楠夕。叶楠夕亦往她那看去,里头的光线比较暗,叶楠夕自是看得不太清楚。但却还是瞧得出那个女人跟着牢房里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   “吵什么吵!”狱卒朝里喝了一声,那些女人便都纷纷安静下去,随后紫草从里走了出来。   “三奶奶……”   “叫你受苦了,没事了,跟我回去吧。”叶楠夕打量了她一眼,就伸出手,紫草慌忙将手一避,摇头道:“我身上脏的很。”   “行了,领着人就赶紧出去吧。”狱卒不耐烦地催了一下,像这种事,他们是捞不着一点好处的,有什么肥水,都让他上头的人给吃光了,所以他也没想着要对她们客气。   叶楠夕倒不在意,对紫草点点头,就领着她出去了。   ……   两人出了府衙时,萧玄竟还未出来,叶楠夕微诧,就跟送他们出来的那衙役打听了一句,那衙役便道:“估计是我们大人还未问完话,这种事我们也不好进去问,小娘子就在这等等吧。”   叶楠夕只得点头,然后往马车那走去,绿珠瞧着紫草后,不由就红了眼圈伸出手拉住紫草道:“怎么才几天,就瘦成这副模样了,可是被用刑了?”   紫草重见天日后,心里也生出些感慨:“没有用刑,只是不怎么习惯罢了,倒叫你替我担心了几日。”   绿珠摇头:“我没什么,主要是三奶奶为了你,不知费了多少心,还差点就……”   “这些事回去再说吧。”叶楠夕打断她们的话,“绿珠给她稍稍整一下头发,先上车去吧,衣服回去再换。”   紫草应声,只是正要同绿珠上车时,旁边忽然停住一辆马车,随后就一个声音传来:“原来是萧三奶奶,我说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叶楠夕转头,便见凤十三娘从那忽然停在她旁边的马车内探出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萧三奶奶怎么到这边来了,哟,身边的丫鬟如何这般狼狈,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楠夕淡淡一笑:“倒是巧,想不到在这也能碰到十三娘。”   “我跟萧三奶奶碰巧的事可多了呢。”凤十三娘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笑了,“怕是用不了多久,还会有个更大的巧合给你,就怕你会吃不住这样的惊喜。”   那样的表情,令人看着心里很是不舒服,但叶楠夕面上笑意不减:“我吃不吃得住,主要还是就看十三娘能不能给得起。”   凤十三娘咯咯笑出声,然后抬眼,往叶楠夕背后一看,就将帘子掀得高一些:“原来萧大哥也过来了,怪不得这停了两辆车。”   叶楠夕回头,便见萧玄正往她这边过来,她于是再回头,目光在凤十三娘脸上停了一会,就微微勾起嘴角,还真是在觊觎她的男人。凤十三娘自是注意到叶楠夕面上那抹嘲讽的笑,但她却似无所察一般,待萧玄走近后,才又微笑着道了一句:“听说萧大哥有好些日子没有回侯府了,夫人甚是惦记,昨儿还跟我说起萧大哥呢。过几天就是世子爷的生日了,萧大哥应该会回去吧。”她说着又看向叶楠夕,一样是笑着道,“三奶奶不会是忘了这事吧?”   叶楠夕还真忘了这事,不过她却问应这话,而是反唇相讥:“想不到侯府的事,十三姑娘倒是关心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十三姑娘是侯府里的什么人呢。”   凤十三娘的修炼果真到家,听了这样讥讽的话,依旧是面不改色,只是又看了萧玄一眼,最后道一句:“那天我也会随母亲去侯府祝寿。”说完,就放下帘子,让马车离开了那。   叶楠夕回头看了萧玄一眼,就瞧见萧玄微蹙了一下眉头,脸色也沉了几分,只是瞧着叶楠夕看过来后,他便恢复正常的表情,然后看着叶楠夕道:“咱回去吧,已经都没事。”   叶楠夕点头,同他一块上了马车后才问:“赵大全真的都招认了?”   萧玄点头,她不由有些诧异:“这么容易就都招认了!”   萧玄低声道:“那赵大是从宫里出来的,之前就认识李公,萧时远既然是将他扔出来,自然是让他承下这事。其实就算他不招认,如今物证和认证也都全了,他招不招也是迟早的事,早点招认了,还能少吃点苦头。”   “人证物证,是你准备的?”   “老师也帮了点忙。”   “之前怎么没跟我说?”   “原就打算告诉你的,却料不到你会那么急。”萧玄看了她一眼,又道,“好了,总归如今已经没事了。”   叶楠夕往后一靠,闭上眼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才又睁开眼道:“对了,大哥的生日,我倒真给忘了,那天得回去一趟吧。”   “你若不喜欢,到那日备好贺礼过去露一面就回来便可,总归有大嫂去张罗,往年你也是……”萧玄说到这,忽然顿住了,往年,她也是很少在那等场合久坐,所以她虽也是侯府的媳妇,但跟她那些妯娌比起来,却总像是个外人一般。以前,他没有多在这上面注意,只当她是不喜欢热闹,所以并未多想。如今,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不由就怔住了。   在侯府那样的地方,若是一直没能融进去,日子定是过得很辛苦……   “我往年也是少有参与宴席吗?”叶楠夕倒没有多想,听萧玄这么一说,心里反有些高兴,若是这样的话,她只需循旧例,如此可就轻松多了。   “没事,那天我会随你一块回去。”萧玄忽然握住她的手。   叶楠夕看了一眼,片刻后,忽然道:“早上在书院那会,我跟爹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萧玄没出手,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叶楠夕垂眸浅笑:“我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过我之前猜得也没错,无论哪方得势,咱么终究是要分开的。”她说到这,就挣了挣手,“所以,你不必表现得这般贴心,到时候徒增伤感。”   萧玄没让她挣脱,开口道:“我没答应。”   叶楠夕一怔:“什么?”   萧玄看着她道:“分开之事,我不答应。”   第123章共枕(一)   【二合一肥章,sonia220和氏璧3+和正常更新^^】   ――――――――――――――――――――――――――   把她送回紫竹林后,萧玄又去了书院,而叶楠夕还未走到自己的寝屋,一个小丫鬟就小步迎过来道:“三奶奶,丁四奶奶过来了,在大厅那等着。”   “来了多久了?就丁四奶奶一个人吗?”叶楠夕停住脚,问了一句。   “有小半个时辰了,就丁四奶奶一个人来的。”   叶楠夕点点头,让绿珠帮紫草去清理一下身上,然后就转身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平日里总是打扮得很光鲜亮丽的丁四奶奶,今日却穿得很是简单,发上也少了许多耀眼的钗环,面上亦只是略施薄粉。所以叶楠夕进去后,便笑着道了一句:“四奶奶今儿瞧着倒是比往日清雅多了。”   丁四奶奶站起身,叶楠夕忙走过去请她坐下,然后问:“我这几日比较忙,倒是有些疏了百善会的事,四奶奶今儿过来,可是又有什么事?”   丁四奶奶摇头:“是我家老太爷这几天身体不太好,老太太的精力也不行了,我需时时在屋里伺候着,所以外头的事,有可能不太顾得上,因此今儿就过来交待你些事,以后少不得就让你多劳累些了。”   叶楠夕笑道:“您太客气了,劳累些我不怕,我只怕我做得不好。”   “你也别谦虚,经过蓝大富这事,我清楚你能做多少。”丁四奶奶看着她道,“这几日因府里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事,我倒忘了关心你这边,怎么样了现在?”   “已经没事了,我刚刚就是去府衙做些口录。再将紫草给领回来。”叶楠夕淡淡一笑,无论丁四奶奶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她都不在意,并且也能理解。毕竟她跟丁四奶奶之间并无私交,花蕊夫人针对她,又事关人命大事。丁四奶奶自然是不愿沾染的。想起来,这一事,真正为她着急,为她着想并出手帮她的,就只是她大姐和父亲还有萧玄。   “如此就好。”丁四奶奶一脸欣慰地笑了笑。有在叶楠夕手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这件事也算是给你个警醒。日后行事定要加倍小心,无论做什么都千万别让人给抓到了把柄,特别是银钱之事,更是要做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   干干净净清清楚楚这几个字,在这个时候听起来,总有点模棱两可的意思。叶楠夕却不多问,只浅笑着点了点头。   见叶楠夕心里明白,丁四奶奶就不再多说。然后开始说今日的正事:“百善会有一部分善款是要捐给燕军所用,就是因为百善会为朝廷分忧,所以咱们才能在许多事上得以行方便。这个你应该是早就知道的。”   叶楠夕点头:“嗯,去年就听说有一笔专门要拨给燕军的善款差点被人给卷走了,幸好后来给找着了。”   丁四奶奶接着道:“所以说燕军的这笔善款。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不能短了的,不然有可能会招来杀生之祸。”   叶楠夕也凝了脸色,再次点头。   “不过,自古来,要钱不要命的人多得是,更何况年年都出入这笔一大笔银子,所以盯上这笔银子的人着实不少。”丁四奶奶看着叶楠夕道,“不过你也不用多担心,我之所以这会儿跟你说这事,就是让你心里警醒这些,即便是对身边的丫鬟,有些话有些事都是不能随便说的。而且,如今北边似要起乱了,朝廷也有要开始大量地招收兵马,而这些事都需要银子,所以盯着咱的人就更多了。”   叶楠夕轻声道:“我听说,晋王如今在北边坐大,燕军如今很是吃力。”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若是多去茶楼酒肆坐坐,就总能听到有人议论此事,所以叶楠夕忽然道出来,也不奇怪。只是丁四奶奶却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的事只是将百善会的一些账目理清楚,别让人钻了什么空子,然后再用心准备每个月的百善宴就行。”   丁家既然跟花蕊夫人不对盘,那到底是算中立,还是也站在燕军那边?   叶楠夕心里琢磨了片刻,听丁四奶奶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多言,点头应下了。   而丁四奶奶离开没多会,叶楠夕才回屋刚刚换下衣服,外头的丫鬟又进来道:“三奶奶,四奶奶过来了。”   “四奶奶?哪个四奶奶?”绿珠正要给她解开亵衣,叶楠夕就挡住她的手问了一句。   那丫鬟一愣,随后才道:“是侯府的四奶奶。”   萧丁氏啊,她这时候怎么也过来了?不知为何,叶楠夕忽然想去凤十三娘那张脸,她之前就听萧丁氏说过,这段时间,凤十三娘和王夫人两个常往侯府跑。   “晚上再上药,先帮我穿衣服。”叶楠夕想了想,就站起身。   绿珠忙道:“这个药多抹几次能好得快些,不费时间的。”   “又不是什么大伤。”叶楠夕说着就自己拿了外衣穿上,绿珠只得在一旁叹了口气道:“可是那个伤,总不能一直让三爷瞧着啊。”   叶楠夕系扣子的手微微一顿,想起昨晚,萧玄看到她肩上的伤口时的眼神,不知为何,心里竟隐隐生出几分快意,只是跟着又不禁皱了皱眉。这感觉,很复杂,一时间让她也有些迷茫了。   “刚刚四爷回来,说害死蓝大富的真凶找到了,我一听就赶紧过来看看三嫂你。”叶楠夕出来后,萧丁氏忙站起身迎过去,说话时面上微微露出几分讨好的笑。因为叶楠夕策划蓝大富珠宝拍卖一事,萧丁氏也跟着小赚了一笔,但紧着着就出了紫草杀人之事,连带着叶楠夕也沾上了嫌疑。萧丁氏是个嗅觉敏锐的,当时她虽不清楚这件事内含着什么样的原因,但直觉跟花蕊夫人有关,所以她马上就缩了回去,不再见叶楠夕,免得自己被她牵连。   只是今儿忽然听到萧四爷带回的消息。她就晓得叶楠夕又渡过了一关,所以在消息大肆传出了之前,她马上起身,抱着十二万分的诚意过来表示关心。   “亏得你有这份心,已经没事了。”叶楠夕淡淡一笑,一边坐下一边让丫鬟上茶来。   “没事就好。我也是担心坏了。”萧丁氏说着就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道,“三嫂也别怪我前几日没有过来,着实是我的为三嫂想着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呢,今儿过来。一半是为关心蓝大富的案子,另一半也是给三嫂送样好东西过来的。”   “好东西?”叶楠夕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疑惑地看了萧丁氏一眼。   萧丁氏神秘一笑。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好的沙皮纸递给叶楠夕:“这是我特意托人去找的方子,连宫里好些娘娘都用这个,很多三五年都怀不上孩子的女人,就照着这上面吃,不用半年就传出了喜讯。柳乡那还有一个女人,都四十岁了,本以为自己就是个无子的命,哪知才喝了三个月的药。竟也给怀上了,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可把她给乐坏了。说来人家在她那个年纪。早就儿孙满堂了,她却才刚刚当上母亲,也真是不容易。她若是能早些知道这个方子,也不用苦等那么久。”   叶楠夕愣了好一会,才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四弟妹今儿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萧丁氏看了她一眼,便把手里的东西往叶楠夕手里一塞,然后道:“我知道三嫂不着急,不过可架不住有人着急啊。三嫂如今住在这边,所以大概是不清楚如今侯府里是个什么情况。”   叶楠夕接过那张方子,听出萧丁氏话里有话,便询问地看了她一眼:“难不成夫人要为三爷物色妾侍人选了?”   “若只是这个的话,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侯府里的男人,除了三爷外,有哪个是没有妾室的。”萧丁氏一声嗤笑,接着道,“我记得之前曾跟三嫂提过,这段时间,王夫人和凤十三娘时不时就去侯府窜门。三嫂以为,那王夫人忽然间跟咱侯府来往得这么频繁,是打的什么主意,按说凤家在晋北那边的名望也是不小,可没必要这么巴结着咱侯府。”   叶楠夕一边看着手里的方子,一边道:“难不成是想跟侯府说一门儿女亲家。”   萧丁氏微怔,然后就笑了笑:“看来三嫂也不是个糊涂的,只是三嫂觉得,那凤家会看上侯府的哪位爷?”   叶楠夕抬眼:“照理,应该是在西园那边里寻才是,西园里有几位少爷也差不多都到适婚年纪了。”   萧丁氏慢条斯理地道:“那位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可从未去西园拜访过呢,再说西园里的几位少爷,也差不多是早订了亲的,没订的,年纪都差五岁以上。”   叶楠夕扬眉:“难不成还能再东园这边找?凤家的姑娘能给人当妾?”   萧丁氏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叶楠夕道:“三嫂是个聪明的,有些话想必不用我明着说出来,总归我瞧着夫人对凤十三娘那小蹄子挺满意的,而且我还听说凤十三娘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三爷,凤家嫡出的姑娘自然是不会送来给人当妾。要是我多想了呢,那是最好,但若有个万一,三嫂总的有个准备,再说了,不管是不是,三嫂身边有个孩子,以后也是个依靠,别人也不能在这上面挑三嫂的错。”   萧丁氏走后,叶楠夕瞧着手里的那张方子,按了按眉心,就让绿珠锁起来。   “三奶奶,不考虑一下四奶奶的说的事吗?”绿珠放好后,就迟疑地问了一句,那晚,她听到萧玄在叶楠夕这弄出的动静后,就隐约觉得三爷和三奶奶之间的关系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不说这个,紫草呢,她收拾好了吗?”叶楠夕摇了摇头,话才落,紫草就掀帘走了进来。   了解了媚儿的事后,已经下午了,叶楠夕睡了一觉,睡醒时,天都快黑了。萧玄还未回来,她只问了一句,便不再关心,自己吃了晚饭,又洗了澡,然后便坐下屋内一边晾头发一边看丁四奶奶今儿给她送来的一些资料。   ……   差不多要歇下时。绿珠又给叶楠夕的肩膀上了一次药,然后道:“三奶奶,后面也得上药的。”   紫草赶紧给铺好床,叶楠夕脱了亵衣后,就背过身问:“淤青消的怎样了?”   “消得不明显。果然是昨儿那药不好,我今儿特意去百药堂买了他们的去淤化血油,三奶奶在床上趴着。我给您揉揉,那坐堂的大夫说,这个药油需得再揉一下,淤青才消得快。”   而叶楠夕刚在床上趴下,萧玄就进来了。   紫草忙拿过杯子给叶楠夕盖上,萧玄走过来,接过绿珠手里的药,然后示意她们出去。两人却都询问地看向叶楠夕。叶楠夕微点了点头。   萧玄走到床边,坐下,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看着她后背依旧带着明显淤青的那片地方,眼神微暗,就拧开药瓶。将药油倒在手心里,帮她轻轻按摩起来。   两人谁都不说话,屋里静的几乎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这是百药堂最贵的药,味道不难闻,甚至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这药是油质的,抹在她身上后,萧玄只觉得她身上的肌肤滑腻得根本抓不住,越是用力,就滑得越厉害。   抓不住,握不牢,收不稳,就好似她的人,明明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却总觉得她离他很远,即便是抱在怀里,却也一样觉得只要自己不小心,她就会忽然间消失。   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加大,他掌心的温度也高得吓人,并且他动作的范围开始慢慢扩大,从后背一点一点往她腰部揉去,并解开系在她腰上的肚兜带。宽厚的大掌,带着火样的温度,在她身上一遍一遍地揉搓,叶楠夕闭上,舒服得轻轻哼了几声。片刻后,叶楠夕便觉得他的唇落在自己的腰上,那触感跟他用手掌揉搓完全不一样,轻了很多,但却令她不禁微微一颤。而随着她的颤抖,他的唇即离开了她的身体,却跟着就落在微微往上一点的地方,并且他的手也没有停下,依旧在她后背上时轻时重地揉着。   “萧玄……”她喊了他一声,语气里并未见有恼意。   萧玄没有应声,他的吻在她背后一点一点地落下,慢慢移到她肩上,然后手指在那个留下齿印的地方轻轻抚摸。   叶楠夕觉得很痒,刚刚他在她背后四处亲吻的时候,就已经觉得痒了,只是他的大掌是不是地揉搓着,将那感觉给压了下去。而现在,他已经停止了的手掌的动作,是一遍一遍的划着她肩上的那块地方,滚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脖子和耳朵上,于是那点痒就一层一层地扩大。   她想起白天时,他在马车里说的那句话。   他不答应跟她分开!   叶楠夕忽然转过身,萧玄停下手里的动作,但两只胳膊却放在她两侧,身体半压着她,两人的脸也就半臂之距。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炽热地似要将她烧了一般。   “萧玄,你这么想要我的身体吗?”叶楠夕跟他对视了一会,就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这张脸无论何时看都很英俊,五官深邃,却又不似异族人那么过分,也不似萧时远那么邪魅妖娆,他气质儒雅,但并不文弱,是非常标准的东方美男子。她微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眉毛,划过他的鼻梁,然后落到他的唇上。他的唇也不似萧时远那么薄,他的下嘴唇微厚,唇形很性感。她记得上次他在车厢内亲吻她的手指时,这两片唇一点一点地扫过她的指尖,舌头卷过她的指腹,那触感几乎令她的整个手臂都麻了。   跟他接吻的感觉也很好,叶楠夕细白的手指在他唇上轻轻描画,然后有些明白,她以前为什么会爱上这个男人,也明白为何凤十三娘为何那么明目张胆地觊觎她的男人,光看这张皮相,就足够令人心动了。   她知道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连她父亲那样的人家里都有几个小妾,侯府里的那些爷们就更不用说了。世子爷正经的妾室就有三房,除此外似乎还有几个通房丫鬟,西园那边就更过分了,她到现在都不清楚那边到底有多少女人,除去那几位正房太太外,那些莺莺燕燕都是生面孔,如此一比,他可算是这里的奇葩了。   然而,萧玄听她问出这句话后,脸色微微一变,眼里也隐约露出几分怒气。   叶楠夕却是不惧,只是看他,嘴角微微往上扬,似笑似嗔,那样的容颜眉眼,那样的表情神态,妩媚得能将男人的灵魂都给吸走!   然而,萧玄听她问出这句话后,脸色微微一变,眼里也隐约露出几分怒气。   叶楠夕却是不惧,只是看他,嘴角微微往上扬,似笑似嗔,那样的容颜眉眼,那样的表情神态,妩媚得能将男人的灵魂都给吸走!   第124章 共枕(二)   【二合一肥章,sonia220和氏璧4+和正常更新^^】   ――――――――――――――――――――――――――   萧玄只觉呼吸一窒,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哑着声道:“叶楠夕,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叶楠夕手指在他下巴上轻轻划过,“还是个让不少女人惦记的男人。”   她的手滑到他脖子上,停在他的喉结处,轻轻抚摸。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呼吸也一次比一次重,看着她的眼神亦跟着变了几变。萧玄只觉得那只手一直在挑战他的自制力,甚至比刚刚他在她光裸滑腻的背上揉搓时,还要令他难以把持。   “你是我妻子。”萧玄忽然就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一下子压到她头顶去,“我想着你念着你难道不应该!”   那一瞬感受到的强悍力道,令她脑海里忽的就闪现过一个画面,是他骑在马背上张弓搭箭的英姿,只是那副画面给她的感觉却很奇怪,有几分危险,又几分惊惧,还有几分安心,混乱的感觉却无比熟悉,甚至隐约有些心悸,好似当时是发生着什么事?是什么事呢?叶楠夕默默看着他,不做声,眼神却因而有些扩散。   叶楠夕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这幅漫不尽心的模样,最是勾人,也最是挑战了男人的自尊。   萧玄俯下脸,压下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因为脑海里忽然浮现关于他的事,所以她神思微有些恍惚,而也是因此,叶楠夕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启唇去迎合他。   两人的舌头勾缠在一起,相互间的吮吸撕磨,令屋里的气温骤然上升。萧玄松开她的手,挤到她脖子后面。将系在她脖子上的最后一根肚兜带子揭开,然后另一手抓着她的肚兜随意一扯,就将她的肚兜给扔到床外。   常年握弓的手不仅有力,而且掌上总带着一层薄茧,之前光是给她按摩,就已让她浑身颤抖。若是再下狠劲,怕就吃不住了。而此时她这一身细白水嫩的皮子和养得丰盈绵软的胸乳,自是经不起他这般用力的揉捏,只是在这一刻,在他们刚刚相吻的时候。叶楠夕脑海里那个画面忽然清晰起来。她看到有人抓住她来挟持他,看到对方抽出匕首就要朝她刺来,看到他满弓出箭。看到下一瞬那支箭就出现在那人的眉心,看到那箭头深深地扎进去,看到她跟着就被人推落入水里,接着又看到他下水救她上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可却分不清这颗跳动的心,到底是属于回忆中已然动心的自己,还是此刻正与他缠绵的自己。   头开始钝钝地痛了起来,可这样的痛。一时间并未盖得过身体里被拉扯出来的欲望,只是她的呻吟声比之前急促了几分。   萧玄的吻开始往下,他的手亦跟着往下游移。与虚实之中徘徊的叶楠夕已然分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在哪,她的身体在他的爱抚下出现最本能的反应,破碎的呻吟从微启的唇里溢出。半裸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时地起伏迎合。   萧玄微微起身,看着已陷入迷乱的妻子,姣美的脸上浮现出醉人的潮红,此时的她这么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铺满了整个枕头,还有好些凌乱的散在她身上,衬这她白皙水嫩的肌肤,巨大的反差表现出来的是致命的靡艳妖娆。这样的一幕,令他心里那根弦砰地断了,他即将自己的衣服都脱掉,然后俯下身,手掌在她烧红的脸上轻轻抚摸,将贴在她面上的凌乱发丝给抚开。此时的他,身体早已起了反应,长时间的禁欲和昨晚的半途而废,加上她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挑逗,以及此时此刻的亲密拥吻,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欲望,他下身已肿胀得有些疼了,呼吸亦是一次比一次粗重。可他却未急着进入她,而是俯下脸,在她紧蹙的眉心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以后,再不会让你把我忘了。”   “萧玄……”叶楠夕睁开眼,眼神迷醉,似在看着眼前的男人,又似穿过他,看向不知名处。她的神思已经迷乱,脑子里开始闪现出很多模糊又零碎的画面,她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处,压着自己这个男人到底是属于过去还是现在,为何既感觉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他似乎……从未这么温柔又爱怜地吻过她,好似她是他捧着手心,放在心尖的宝。   这一刻,叶楠夕的身体和灵魂,似乎被活生生撕扯成了两半。   她看到他们欢爱过后,她背过身,她看到他抬手片刻,却又收了回去,她看到他起身穿好衣服出了房间;她看到他常常一个人静坐书房,看着一只断箭,箭头乌青;她看到他一直在思念一个人,她看到他待她总是客气、有礼、生疏、不知所措,无可奈何……   因为她一直在迎合着他的动作,萧玄并未发现她的异常,他头埋在她胸脯上嘬吸吮噬时,她两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脑袋,纤细修长的手指穿插过他的头发,嘴里一直喃喃唤着他的名字。   被她这样声声唤着,萧玄觉得心都要化了,唇落到她的肚脐下,忍着下身的的胀痛,舌尖在她肚脐上轻轻打着圈,看着她平顺柔软的小腹在他的疼爱下一颤一颤的收缩着,有种难言的满足感在他心里升起,甚至稍稍缓解了他肿胀的痛。   身体上传来的快感越来越强烈,可是头也跟着越来越痛,这样的两种刺激下,心口那似被什么东西直接贯穿,叶楠夕即痛得叫出声来,代替了之前的呻吟。   萧玄正往下拉她的亵裤,忽一听这样的声音,即一怔,抬头,就看到她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他一惊,即起身上来捧着她的脸道:“夕娘!怎么了?”   叶楠夕正紧紧蹙着眉头闭着眼睛,额上冒出一层冷汗,那表情就似陷入了梦魇中。   这表情。他见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她要想起什么时,就会这样。萧玄微怔之后,就轻轻摇着她,在她耳边道:“楠夕,叶楠夕。睁开眼,看着我!”   叶楠夕此时的神思已陷入恍惚,眼睛一直紧紧闭着,就好似睁开后,会看到自己不愿看到的事情一般。   “没事的。别怕,我在这里……”萧玄只得将她抱起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在她耳边不停地说着安抚的话。此时她难受是肯定的,然而他其实更是不好受,欲望再一次在濒临释放的时候被强行终止,憋在小腹那的火几乎是令他浑身颤抖。   约半柱香时间后,叶楠夕的身体才终于松缓下来,然后慢慢睁开眼。   萧玄忙问:“感觉好些了吗?”   叶楠夕眼神恍惚了好一会后,似的才看清他,又是怔了一怔。然后才将脑袋放在他肩上,有些无力地道:“嗯,好累。”   萧玄松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她光裸的后背:“明儿找大夫给你看看这毛病。”   她沉默一会后,才低声道:“不用。”   这是心病,不是药能医得好的。   萧玄低下头。看着她明显是一脸疲惫的脸,只是那鲜艳的红唇,以及贴着凌乱发丝的面颊,还有下面曲线迷人的身体,没有一样不是在刺激着他的神经。然而他却明白,此刻绝不是欢爱的好时候,萧玄看了看自己的下身,再看了看她安睡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她额上隐忍地吻了一下,便让她躺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就打算下床去。   只是他才要动手,叶楠夕的手却从他胸前横过,随后身体靠过去,如梦呓般地喃喃道:“哪儿去?”   萧玄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手,恍惚了一下后才道:“我去书房睡今晚。”   “不许……”她又道一声,只是这句话还未说完,她竟就入睡了,让人分不清她这句话到底是出自内心,还是无意为之。   只是刚刚的反应,确实对她的身体消耗得非常大,就好似她不得不将身上大半的精气神抽出来,才压过心底那破土而出的情感。所以,这一觉,她睡得很沉,一夜无梦到天明。   萧玄怔怔看了她许久,然后在她耳边深深一叹,声音低沉沙哑,有种说不出的无可奈何:“叶楠夕,我会被你折磨死的。”   这样赤身裸体的贴着睡一晚自然是不行的,除非他想欲火焚身而死。萧玄自己胡乱解决了稍许后,便下床捡起她的肚兜和亵衣,帮她穿上,然后有些愣怔地看着她沉沉的睡脸,想起这些年两人之间的相处和这段日子她的变化,以及之前叶明对他说的那件事,只觉得心上似压着一块铅石。   是他的心迹明白得太晚了吗?可是若是早些明白,这些事就不会来吗?其实还是一样,不一样的是,他会多些时间珍惜她!   萧玄抬手轻抚着她的脸,只是当触到那滑腻的肌肤后,即感觉小腹忽的一紧,他即触电般的放开手,然后深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   叶楠夕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一直以为那是真实发生的事,可是忽然一睁眼,她才发现,原来是梦。   雕着喜鹊踏梅的月洞门拔步床,淡紫色的帐幔,墙那边的帐幔上挂着几个缀着流苏和香珠的荷包……好一会,她才认出这是自己的房间,然后再转眼,看到睡在自己旁边的男人,她又恍惚了一会后,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   做没做过,就算想不起来,她也能感觉得出来。   昨晚,他竟真的忍住了,虽当时出了点意外,但在那样的情况下,他竟还能忍得住!叶楠夕看着萧玄闭着眼睛睡觉的脸,不由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已微微冒出胡渣的下巴。萧玄就在这个时候睁开眼,早在她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却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他又闭上眼。   其实此时天还未亮,外面还只是灰蒙蒙的,这会儿紫竹林内也只有厨房那边的下人起来了。   叶楠夕没有收回手,细嫩的手掌在他下巴那轻轻搓了一搓,冒出来的胡渣有很明显的粗糙感,他头发瞧着也有些乱,但他看起来却一点不显邋遢,反有种平日里没有的慵懒。这样的一张脸。配上这等随意的慵懒,即便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也性感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两人这么对看着,倒真像是心心相印,情意缠绵的夫妻。   而对上他的眼睛后。莫名的,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以前看过的一句话:对一个人有欲望,那叫喜欢,为一个人忍住欲望,那叫爱。   手将要收回去的时候。被他握住了,叶楠夕也不挣,并且还淡淡一笑。   她对他有欲望。这点她很清楚,特别是身体接触时,那样熟悉又躁动的感觉太明显了。她喜欢他看着她时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喜欢他在她的挑逗下狂乱的眼神,喜欢他抱着她时濒临失控的表现。能让这么一个冷清又淡漠的男人变成这样,不得不说是很有满足感,特别是一个曾经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男人,这样的满足感来得更加强烈。   都说男人喜欢征服女人。女人则享受着被男人征服的快感,其实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一样能套用。   她对他的欲望。一开始接触她就发现了,但那当时因为觉得陌生,所以虽偶尔会逗弄他。只是心里却还是很排斥与他肌肤相亲。   因为叶楠夕没有抗拒,萧玄便伸手将她抱了过来。昨晚,他替她穿衣服的时候,只是胡乱给套上的,衣带系得松松垮垮的。所以此时他这番动作,即令她的亵衣往下一滑,露出光裸的右肩。上面,那个牙印还在,只是已经消肿了,看着并不明显,但是在萧玄看来却还是极碍眼。不过好在她肩上的那些吻痕已经消失,注意到这后,萧玄立即将她的另一边亵衣剥下,叶楠夕挡不及,胸前的丰盈即在他面前跳了出来。   萧玄抱住她将她重新放下,手掌握着她颤巍巍的右胸,手指在她那晚留下的印记上轻轻爱抚,微微粗粝的手指在上面一下又一下地划着。一天一夜后,这个印记已经变得很淡了,周围甚至还多了一些昨晚他留下的吻痕,淡淡的青和粉,被她白皙的肌肤一衬托,令他喉咙发紧,一直未得到满足的欲望即跟着发胀,便硬。   他眸光一暗,起身,俯下脸,对着那个地方重重吮吸起来。   叶楠夕喉咙了发出一声呻吟,下意识地就要推开他的身体,却反被他抱得死紧。   “别再让我忍第三次了……”他嘴里含糊地道出这么一句后,就起身堵住她的嘴,将昨晚自己为她穿上的衣服再次亲手剥光,手掌在她身上四处游走,肆意爱抚。   “萧玄……”叶楠夕按住他已经滑到她小腹下面的头,却无法阻止他,片刻后,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弓起,浑身颤抖,两腿间早已湿润,脚趾头也跟着曲起。萧玄将她双腿分得更开,起身,更个人挤进去,将自己的欲望在她沾满花露的地方慢慢磨蹭,磨得她浑身发软,水泽一片后,就猛地推了进去!   叶楠夕倒吸口气,随后止不住的呻吟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的溢出,伴着他粗重的喘息,弥漫了整个房间。   香炉里的安神香早已燃尽,只是那淡雅的香味还未消褪,就被一股令人面红耳赤的,足以催情的味道给彻底盖了过去。   床上的帐幔无风而舞,水红色的锦被从床上滑落,叶楠夕觉得被入侵的每一次都撞到顶点,刚刚醒过来,还未理清的心绪,一下子被他撞得七零八碎,无力地沉溺于他的给予。萧玄进入到那水泽深处,感受到里面的温暖和紧致后,才终于觉得这段时间以来灼烧的心得到了真正的抚慰,昨晚隐忍下来的胀痛也得到了舒缓,然而,这样的浅尝对他来说远远不够,他看着在眼前不停晃动的乳波,眼眸一暗,忽然抬高她一边的大腿,箍紧她的细腰,更加用力的进入她……   两人正忘我纠缠的时候,紫竹林里的下人已开始陆陆续续地起来了。绿珠和紫草梳洗好后,就一块过来叶楠夕这,这几天,只要萧玄来过夜,叶楠夕就没让她们在外面守夜。所以两人这会儿起来后,也不知叶楠夕到底起来了没有,需不需要进去服侍。两人走到门口后,见门还是关着的,绿珠只当她们还没醒,就推开门打算进去问一声,因为叶楠夕每天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起来的。只是她刚一进去,就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呻吟和喘息,绿珠一怔,慌忙转身出来,并挡住要跟着进去的紫草。   两人对视了几眼后,紫草便道了一句:“先去准备些热水。”   萧玄换了个姿势,让她起来坐在他身上,叶楠夕便抱着他的肩膀,忽然问一句:“萧玄,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第125章 和谐   回答她的,是更重的深入,她内里猛地一缩,令他忽的一声闷哼,差点就交代出去,叶楠夕一声娇喘后,看到他一脸纠结的表情,就搂住他的脖子低低笑了起来。   瀑布般的乌发从身后倾洒而下,因之前的一番动情缠绵,她身上已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沾着凌乱的发丝贴在柔腻细白的身上,发丝下还藏着他留下的点点痕迹,再配上她此时这眉眼含笑的模样,萧玄只觉得连从她嘴里呵出来的气息都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他即掐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往下按的同时,自己再用力往上一顶,叶楠夕的笑顿时止住。没有更多的花哨,只是反反复复地做着这个动作,每次的抽离都是为了更深的进入,他不仅要刺入她的花心,更要进入她的内心,占据她的一切,将她整个融进他的骨血,完完全全成为一体!   习武的男人,又曾禁欲了那么长的时间,此时就如出笼的猛兽,身上已是大汗淋漓,但体力似乎怎么也用不完……   春寒料峭的清晨,雾一样的薄阳从窗外透进来,紫色的帐幔内,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不停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屋内的桌椅似乎都被罩上了一层靡艳的色彩。   萧玄看着她在自己身下从浅笑到喘息到不住的呻吟然后开始低声求饶,他最后将她翻过去,让她跪趴在床上,从后面狠狠进入她,片刻后,在她的呜咽声中,再次将所有精华都射进她身体里,然后才深深的吐了口气,终于似累及般的抱着她躺下。   叶楠夕真没想到,平日里那么淡漠的人上了床后会这么猛,刚刚差点就晕厥过去,此时瘫在他怀里,缓了有半刻钟。才慢慢回过神。   然而她刚一动,就发现他竟还未从她身体里退出去,他的胳膊一直搂在她腰上,让她的下身跟他紧紧贴在一起。两人下面早已是泥泞不堪,双方的身体亦是比平日敏感了许多,于是高潮过后她剧烈收缩的花心又刺激了他。感觉到他在她体内似又要开始变化,叶楠夕赶紧在他胳膊上推了一下,无力道:“你还不快出去,今儿是真打算不让我下床了!”   知道自己刚刚确实是被她逼得失控,再来一次的话她怕是再经受不住。萧玄在她耳边呵着热气,抓住她的手往下碰了碰两人连在一起的地方,然后才让自己慢慢退了出来。只是他却不急着起身,而是依旧从后面抱着她,手在她身上一遍一遍地爱抚。   叶楠夕动了动脑袋,舒服地眯了眯眼,然后呢喃着道:“你以前,也这么热情?”   萧玄没有回答,手掌在她绵软的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捏着,她欢爱过后的身体。就好似水做出来的一般,但却比水多了一种诱人沉沦的温润感。以前?他想不起以前两人有哪次能这么尽兴过,那时候的她总是一副不愿他碰触的样子。加上他要忙的事不少,如此,他自然是能不跟她同寝就不跟她同寝。后来。两人慢慢熟悉后,虽她看起来没那么抗拒他了,但是一开始养成的习惯,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再后来,她就出事了……萧玄想着,就在她发上轻轻吻了一下,若不是今日,他也不知道她能将自己逼成这样,刚刚就好似甘愿直接死在她身上!   “什么时候了?你今日不去书院?”闭着眼睛眯了一会,直到感觉窗外的光越来越亮,叶楠夕才又睁开眼问了一句。   “今日是休沐日。”见她要翻身,萧玄微微松了胳膊,待她转过身后,才将手重新放在她身上,手掌顺着她身上的曲线慢慢游走。她这身肌肤,很容易在上面留下印子,他只稍稍一用力,就能看到他手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道靡艳的粉红。   “那也该起来了,绿珠她们怕是都等在外头了。”叶楠夕嘴里虽是这么说,眼睛却还是半眯着,手指在他胸膛上无意识地打着圈,并拨弄着他胸前那两点。   萧玄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然后哑着声道:“刚刚还不够吗?”   被他这么看着,叶楠夕脸上不禁一热,就抽回手。萧玄轻轻一叹,知道再这么躺下去的话,今天真的是下不来床了,她太容易让他沉迷,以前,还从未这么懒散过。即便想不起他也没关系,只要从今后,不再忘了他就行,如果她心里没有他,那他就先将她放在心里。   萧玄忽然起身,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带得滑下,叶楠夕一惊,却伸出手时,那被子已经滑道膝盖那了。萧玄本是要给她盖上的,却一转头,就看到她全身上下都布满或轻或重的痕迹,都是他刚刚留下的,白皙的肌肤衬着那些吻痕,令他拉着被子的手一僵。叶楠夕有些不好意思,便起身从他手上拽过被子,然后往外喊了一声。   绿珠果然守在外面,叶楠夕吩咐了几句,片刻后,一应洗浴的东西就都备好了,随后绿珠又退出去,并且体贴地将房门关上。   “我帮你洗?”将她抱到浴桶里后,萧玄轻轻捏着她滑溜的肩膀,刚刚她一着地,就差点摔了。   叶楠夕微微抬起脸,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能享受她自是尽情享受,但是纵欲的话,还是得看自己的身体吃不吃得下。   ……   两人洗完各自洗完澡,再一块用了午饭,出来园子里散步消食的时候,又在亭子里相互靠着坐下,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和谐得似乎两人间从来不曾发生过那么多事,也不存在任何问题一般。   他是不是爱上她了?那个问题,叶楠夕后来再没有追问,萧玄也没有提起,只是两人并肩行走时,他总会握着她的手,偶尔会帮她轻轻勾一下落在耳边的发丝。那些动作做得那么亲昵自然,如似除了她外,他再看不到别人。   只是,当叶楠夕准备睡个午觉时,侯府的下人忽然给她带来花蕊夫人的话,让她回去一趟,说是晚上一家人一块吃顿饭。   “今日可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叶楠夕想了想,便问了那婆子一句,那婆子摇头,然后道:“老奴只是领命过来三奶奶这边传话的,别的都不清楚。”   婆母开口让她回去用晚饭,自然是不好推的,就算这次推了,难道还能次次都推掉。   第126章 撩人   叶楠夕打扮好后,走出房间时,问了一句:“三爷呢?”   绿珠看向紫草,刚刚她在屋里服侍,倒不清楚萧玄有没有出去,紫草会意,低声道:“刚刚我将洗好的衣物给末年送去,这会儿三爷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末年说三爷也要回府一趟,三爷还说,三奶奶不用另外备马车了。”   他的意思是,一块过去,到时自然就该一块回来。   叶楠夕出了紫竹林时,果真瞧着萧玄的马车已停在门口,花蕊夫人派来的婆子则一脸恭敬地侯在一旁。   “你可知今日夫人为何忽然让我回去?”坐上马车后,叶楠夕才问了萧玄一句。   萧玄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不必担忧。”   他出门时,换了件鸦青色的阔袖长袍,衣襟和袖口处都压着两寸来宽的滚边,那滚边上是用墨石黑和烟银灰的丝线绣出来的鸟兽纹样,用的应该是最昂贵的琥珀蚕丝,即便是在没有阳光直射的车厢内,也一样泛着华贵的光泽,将那衣袍上的纹样若隐若现地反射出来。极少看到他穿得这般华贵,也极少见他穿色调这般沉重的衣服。   同是侯府的公子,他的一应日常用具,相对府里那几位爷还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绫罗绸缎是很少用的,除了年节或是出门赴宴时,他会换上应景,平日里穿的多是用松江棉裁的衣袍,颜色选的也是青灰、月白、烟蓝等一类的浅色。书院的院服也是同是用松江棉,颜色是用青和白,冬天青为主白为铺,夏季白为主青为铺。   见惯了他清雅的打扮,忽然看到他换上这样浓重的色彩,即觉得他整个人比平日多了几分冷肃。让她有点不敢想象,之前在床上。那个热情如火不依不饶的男人跟眼前这位是同一人。   因是春天了,侯府的桃花已尽数绽放,所以她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白底暗纹的束腰襦裙,如他一样,她衣服上的花纹也是用同主料同色系的丝线绣出来的,只有近看了才瞧得出。远看的话,肯定就是一身孝。所以两人这般穿着,还坐在一块,也不能说是不搭,只是瞧着似总有点怪怪的。   见她久久不说话。眼神还在自己身上上下瞄着,萧玄便问:“怎么了?”   叶楠夕笑了笑:“你我今儿这一身,瞧着可真不吉利。”   萧玄就往自己身上看了看。然后问:“哪不吉利?”   叶楠夕本想说像是去奔丧,只是到底是回侯府,这话无论如何是不能乱说的,于是便道:“一黑一白的,瞧着像黑白无常。”   萧玄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往下,移到她领口处。脑子里浮现出她在床上千娇百媚的样子,想到此时她全身上下必是还留有自己的痕迹。心头忽的就是一热,跟着眸光微暗。于是忽然道出一句:“倒是适合你。”   “什么?”叶楠夕一愣。   “勾魂。”萧玄握着她的手,慢慢吐出两字,表情一本正经。   叶楠夕瞧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再对上他那赤裸裸的,像是恨不能在车上就将她扒光了的眼神,默默转开脸,果真是个闷骚到极致的男人!   萧玄此时却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掳,果真在她小臂内侧找到一点他留下的吻痕,淡淡的紫青,被那细白的肌肤一衬,撩人得紧。他的手掌往上,拇指在那吻痕处轻轻摩挲,没一会,叶楠夕就觉得那点点被他摩挲出来的麻和痒开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她便抽回手,将袖子放下,并嗔了他一眼。   萧玄面上依旧是一本正经,波澜不兴,只是看着她的眼神认真安静得能勾出人心底的馋虫。   叶楠夕在自己手臂上擦了两下,然后忽然抬手扳过他的脸,倾身过去吻住他的唇。只是萧玄刚搂住她的腰,想要更进一步时,她就马上结束了这个吻,并伸出手指挡住他的唇轻笑着道:“可别弄花了我的口脂,到了侯府后会被弟妹们笑话的。”   萧玄眼眸微暗,盯着她鲜润的唇瓣,低哑着声道:“暗香院内也备有你用的东西。”   “补妆多麻烦,你这里也沾上了呢。”叶楠夕说着就掏出手绢,帮他轻轻拭擦着沾在他唇上的口脂。   滑软的手绢上带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味,被她拿着故意在他唇上磨来蹭去,几次之后,萧玄就抓住她的手,让她坐好后,道了一句:“用完晚饭后马上回去。”   叶楠夕嗤地笑了,身子往后一靠,一边身子依在车壁上眯着眼打量他。   她这表情,可像极了床上时的样子,萧玄只觉得小腹一热,就将她拉过来,然后抬手捂住她的眼低声道:“以后在外面,别这么看男人。”   叶楠夕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里轻轻刷过,萧玄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初尝云雨的愣头小子。今日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引得他想起早上时的那一幕幕,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的呻吟和喘息,垂下眼,看着她包到脖子根处的衣领,心里就生出要伸手扯开的欲望。偏她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她不再似以前那般抗拒跟他亲热,只是他却反而觉得越发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了。   “夫君可认识媚儿?”叶楠夕感觉到他的呼吸比刚刚略沉了几分,却也不拿开他的手,而是闭上眼问了一句。   萧玄看着自己手掌下的那半张脸,片刻后,压住心里的躁动,慢慢收回手,然后道:“知道这个人。”   这短短五个字,里面藏着的信息可不止一点半点,叶楠夕睁开眼,有些讶异的看了萧玄一眼。如此说来,她知道的那些事,如今他心里应该也都清楚?   叶楠夕沉吟一会后,再问:“这么说,你知道她是从哪来的?”   “嗯。”萧玄低声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她,“你去牢里的时候,她联系你了?”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也知道了紫草原先的身份,正想问,正好萧玄又开口:“是跟紫草通气的?”   果然是知道,叶楠夕沉默了一会,便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紫草的身份的?难道我嫁入侯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萧玄却摇头:“我没有怀疑过你从叶府带过来的人。”   叶楠夕遂不解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紫草?”   萧玄沉默一会,淡淡道:“母亲拿你那封信发作的时候。”   叶楠夕一怔,想起那天在明华堂发生的事,当时他并未在府里,后来那晚他还特意去看你她了,她似乎并未给他好脸色看,只是他也不怎么恼。当时还以为他没多想,却原来他已查出那么些事了,只是一直以来,竟不见他有任何表态。   叶楠夕这般想着,就看了他一眼,萧玄似明白她那目光里的含义,便道:“你身边的丫鬟,只要再没二心,你若喜欢自是由你留用。”   他倒也不是全不了解她,照当时的情况,她已决定留下紫草了,他若要想将人打发出去或是另外处置,她自是不允的。   叶楠夕便问:“那么,媚儿的事,你知道多少?”   萧玄却问:“她给你传了什么话?”   叶楠夕想了想,便将紫草传过来的话说了,大概意思就是媚儿能提供她想要的一些东西,只要叶楠夕能将她从牢里救出去,她定竭尽全力涌泉相报。那样的地方,她已经受够了,希望叶楠夕能尽快救她出去。当然,她也暗示了,她能提供的那些东西,就是跟花蕊夫人有关的。   “此事先不急,先看看再说。”萧玄听完后,缓缓道,“如今还说不准她是不是真的背主了。”   他母亲他很了解,一个那么好用的棋子,不可能真的这么轻易就弃掉。紫草的背主算是出乎意料,但那个媚儿,疑点还很多。   见他说了两句就沉默了,叶楠夕即追问具体情况,萧玄看了她一会,叹道:“都是些阴暗龌龊的事,我不希望你知道太多。”   叶楠夕淡淡一笑:“总不能还让我做回以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无辜被害的叶楠夕不是。”   萧玄似被这句话刺中了,眉头微微一颤,片刻后才道:“她之前在京犯事入狱,确实是因为她惹怒了那府里的主母才导致的,只是似那样的女人,应当自小就学会如何在女人的嫉恨中周旋行事,不会轻易惹祸上身。我这边确实也需要更加确凿的证据,依她这几年的经历,应该是能提供一些,只是若是被她给出来的是假的,那到时情况就会更加糟糕。”   叶楠夕问:“那你是不打算用她了?”   萧玄的声音淡得没有丝毫感情:“先晾着。”   叶楠夕默默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想问什么,却这会,马车停了,已到侯府了。   萧玄面上冷凝的神色退去,就要起身,只是将下车前,叶楠夕却忽然问了一句:“萧玄,你为何要跟夫人作对?是因为凤十一娘吗?”   第127章 目的   “我留下那个女人,不是为了让你们反目结仇的。”斜阳残照,窗影横疏,轻烟袅袅的锦绣华屋内,传出花蕊夫人冷幽幽的声音。   萧时远凤目含笑:“其实夫人应该担心的不是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而是他是否还真认夫人您这个母亲!”   “你说什么!”花蕊夫人一下子抬高了声音,旁边的康嬷嬷即底下头,连从香炉里飘出的轻烟也微微变了方向。   萧时远停了一会后,依旧看着花蕊夫人道:“其实夫人心里比我还明白,这段时间以来,我们这边事事受阻,最后查起来,所有疑点都指向一个地方。没错,那些疑点都跟他无关,但是既然是跟叶院长有关,那他还脱离得了关系吗?鲁家的事是最明显的,连方建都直接怀疑到他身上了,若不是叶院长又插手,他能逃得了?”   花蕊夫人定定看了萧时远许久,就在康嬷嬷以为花蕊夫人要发火的时候,她却反而平静下去,嘴角边甚至还现出一抹笑,那笑淡而冷,如涟漪般从她面上浮出,在屋内散开,给这华贵得冰冷的屋内添了几分生气。四十多岁的女人,却还能拥有三十多岁女人的风韵和媚色,不得不说是上天对她的厚爱。只是无论她再怎么挽留容颜,她到底还是四十多,近五十的女人了,她清楚自己永远也回不到十八岁时候的样子。十八岁的长公主,是整个皇朝里最美的女人;十八岁的长公主,对自己人生拥有无数的憧憬;十八岁的长公主,心里有爱也有希望;十八岁的长公主,会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低下高傲的头颅,答应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花蕊夫人嘴角边噙着笑地看着萧时远,这个孩子,其实并不怎么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他长得更像他母亲一些。都说外甥像舅舅。生了萧玄后,她才知道这句话不假。她的孩子,竟比萧时远还要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至少是有三分像的,所以她特别偏爱那个孩子,从小就尽己所能给他最好的。想办法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并且还将他送到宫里去,想让他跟在他舅舅身边学习。可是,一场谋逆却毁了她所有的希望,随后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所有牺牲。竟全是为他人做嫁衣!   事发时,远在俞川的她,只来得及偷偷救出他的长子。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曾经眷恋,曾经为之牺牲的一切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事后,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静静地等着,等着新皇登基,等着上京叩拜……   “他的事情,我心里有数。眼下要紧的是,你要分得清轻重。”花蕊夫人冷哼着道,“别被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我没有太多耐心。”   萧时远退出去后,康嬷嬷走过去,给花蕊夫人轻轻捏着肩膀。然后小心道,“三爷如今,不一定会听从夫人的安排。”   “他会听的。”花蕊夫人闭上眼,缓缓道,“他再怎么恨我,也还是认我这个母亲,这点我心里很清楚,他跟子迩不一样。所以这些年,我一直放任他,没有过多干涉他身边的人和事。”   康嬷嬷摇摇头:“老奴知道三爷到底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只会怎么那凤十三娘偏就看上了三爷,西府那边,年岁相貌跟她合适地也不是没有。”   “你当凤十一真是因为我出手才死的。”花蕊夫人冷笑,“凤家的水早就浑了,当时我和那边是不谋而合,互惠互利,所以才让凤十一做了屈死鬼。”   康嬷嬷低声道:“三爷知道这事么?”   “知不知道又能如何,人都死了。”花蕊夫人慢慢睁开眼,面上闪过一丝怅然,“不过是凤家内斗的牺牲品罢了,难道他一个外人还能过去说什么?如今他娶了凤家的嫡女,日后我得了大势,他成了凤家的靠山,自然就是他为那女人主持公道的一日。”   ……   忽然提到凤十一娘,萧玄面上微怔,要扶住叶楠夕的手也顿了一顿。   叶楠夕却没有第二句话,只是看着他,她问这句话,不是出于嫉妒,而是真的不解。说到底,花蕊夫人都是他母亲,可如今他选择这样的一条路,最终无论是哪方得势,他似乎都讨不得什么好。若是花蕊夫人那边得势,那他的目的也肯定是败露了,到时就算花蕊夫人不拿他如何,但肯定是不会再惯着他了,怕是会软禁一辈子;而若是她父亲那方得势,自然花蕊夫人这边的人都会被铲除,而他即便能留得一命,但花蕊夫人的儿子这一身份,也肯定对他有非常大的影响。   所以她看不清他的尽头在哪里,也不明白他如何就做了这等让自己进退皆无路的选择。   良久,萧玄才开口:“你是关心我?”   叶楠夕道:“自然是关心你的,你是我夫君,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只是她这句话说得太顺,虽不至于干巴巴,不带丝毫感情,但萧玄还是分不清她这句话是不是出自真心。   见他又是久久不开口,只是看着她,神情安静,眼神晦暗不明,叶楠夕便又道:“夫君真的是一怒为红颜?”   萧玄抬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道:“你在意她的事?”   叶楠夕笑了,握住他的手道:“夫君在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跟她没关系,你别多想。”萧玄淡淡道了一句,就起身下了马车。   这次,没有因为她提起凤十一娘而显出不快的情绪,但也明显是不想多提有关于凤十一娘的话题。叶楠夕看着萧玄下了马车后,往自己心口那摸了摸,然后稍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待他朝她伸出手来,她才扶着他的手下车去。   两人进了侯府后,先去给寿宁侯请安,只是随后寿宁侯就将萧玄单独留下,并让叶楠夕先去花蕊夫人那请安。   “我一会过去找你。”萧玄即对叶楠夕道了一句,只是想了想,又道,“你先去花厅那坐一会,我跟父亲说完话,再同你一块过去给母亲请安。”   寿宁侯正给自己怀里的猫喂食,听了萧玄这百般不放心的话,就抬起眼看了他俩一眼,连他怀里的猫也跟着抬起脑袋,跟着瞅了他们一眼,并且发出“喵”地一声。   寿宁侯于是一边轻抚着自己的宠物,一边道:“三媳妇先自个过去吧,那里还吃不了人。”   叶楠夕笑了笑,应声后,再微一欠身,就轻轻退了出去。   寿宁侯瞧着自个儿子那几乎要黏在三儿媳身上的目光,就将怀里的猫放到桌上,将那个盛了水的双鱼戏莲玉碟子拿过来,给他的猫喂了点水,然后道:“三媳妇是个不错的,只是你什么时候跟她好得离不开了?”   萧玄收回目光,一脸平静道:“父亲留我是想对我说什么?”   此刻,他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样子,冷静,淡然,沉稳。   寿宁侯打量了他一会,轻轻摇了摇头:“看你这样,接下来的事怕是要难办了。”   萧玄沉默片刻,就道:“父亲是指,侯府跟凤家联姻之事?”   ……   叶楠夕从寿宁侯的书房出来后,从右侧的小花厅前经过时,听到里头床来叮咚的曲乐声还有年轻女子的调笑声,便转头往那看了过去。应该是寿宁侯请来的乐户,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有着花一样的容颜和朝阳一样的笑容。叶楠夕瞧着那花厅的摆饰,只觉得这样的房子,似乎天生就是用来装这些年轻貌美又多才多艺的女子。她忽然想到侯爷抱在怀里的那只猫,漂亮,温顺,乖巧,并且还很粘人,跟花蕊夫人截然相反。   叶楠夕来到明华堂的时候,花蕊夫人依旧坐在榻上,而叶楠夕停下行礼请安的地方,正好就是刚刚萧时远站着的地方。   “听说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吃药调理身子?”花蕊夫人打量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语气不见喜怒,似乎已然忘了,不久前两人还因为紫草的事,曾剑拨弩张过。   叶楠夕垂目道:“是,其实本也没什么事,只是子乾放心不下,怕身体里的毒没有排干净。”   侯在旁边的康嬷嬷眉毛微微一跳,今日三奶奶虽态度还是跟以往一般,但说话的语气,似乎比那天还要不客气。   花蕊夫人似根本没有在意叶楠夕的语气,接着就道:“身体不好,确实该好好注意,省得日后落下并更。不过子乾一个男人不懂什么,你也年轻,经验不足,这几日就留在府里,我帮你好好调理调理。”   第128章棋子   “你先别急着否决此事,先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后在做决定。”寿宁侯手里拈着一粒白棋,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自己跟前的棋盘。这盘棋他下了有两天了,平日在府里,他除了听些小曲,逗逗小猫外,最大的消遣就是下棋。不过他的棋下得很臭,而悔棋也是他的乐趣之一,所以现在他基本是找不到愿意陪他下棋的人,身边那些朋友一听他要下棋,立马脚底抹油,跑不掉的就直接推病不见。所以,如今他只能自己跟自己下棋,悔来悔去的,一盘棋下个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   寿宁侯说完后,也不等萧玄应声,就朝他招招手:“来来来,先陪我下一会,你能回府的日子是越发少了,这地方如今是连我都觉得没意思。”   听了这话,萧玄微顿,便走过去,在寿宁侯对面坐下,然后他才注意到,印象中一直是很高大的父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了。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极是疼他,相对花蕊夫人那等严厉且强势的母爱,寿宁侯更像一个慈父。从小到大,寿宁侯从不要求他什么,只是让他跟着叶院长好好学习,也不曾在学业上苛责过他,更没有要求他一定要考上什么功名。所以儿时,相对花蕊夫人,他其实是更亲寿宁侯。   只是在他的记忆中,寿宁侯和花蕊夫人的感情一点都不像夫妻,特别是当他懂事后,这样的感觉更加明显。他记得很清楚,寿宁侯和花蕊夫人的第一次吵架,是花蕊夫人决意要将他送到京城去的时候。   在那之前,他从未见过父亲对母亲大声说过话,有时候甚至是母亲当着小辈们的面喝斥父亲,而父亲也不见恼。然而,那一次。他站在明华堂门口,听到寿宁侯对花蕊夫人愤怒地咆哮,甚至将花蕊夫人屋里的一个花瓶给打碎了。也就是自那之后,寿宁侯就再不管府里的事,并开始养猫养花养鸟养女人。从那后,侯府里进出的女人就多了起来。不过基本都是贱籍女子,因此花蕊夫人自是不放在眼里,甚至还做主给寿宁侯抬了两个妾。只是第二天,寿宁侯就将那两女人给打发的乡下的庄子那了,当日花蕊夫人的脸色铁青了半天。然后冷冷一笑,跟康嬷嬷道了一句:“真是蠢货,以为我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只会用这等法子监视他。”   “这个地方,能不能保得住,主要看你了。”寿宁侯犹豫了又犹豫后,才终于下定决心,将手里的棋子轻轻落在一个角落处,然后又看了一会,才笑眯眯地道,“我老了。一直也没什么作为,不过是靠着祖上的荫庇得个体面罢了。当年我差不多跟你这么大时,被天上忽然掉下来那么大的一个馅饼给砸到。一时被砸得有些晕了,自个乐呵的许久,唉……”   萧玄不说话。认真地落了一子。   寿宁侯眉头一皱,忽然道:“不行不行,光顾着跟你说话,刚刚不留神就给下错了,重来重来!”   萧玄似早料到他会这样,也不拦着,瞧着他拿起那粒白棋后,便也将自己刚落下的黑棋给捡起。   “还是你知道孝顺,西园那几个臭小子,就没一个像话的,跟他们下盘棋能气死人。”寿宁侯满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只是跟着就带着几分愤慨道,“还有你那大哥,更是不孝,整日不知在做什么,连陪我下棋的时间都没有,说他什么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寿宁侯说到这,就抬起脸,看了萧玄一眼,叹道,“子乾啊,你可别跟你大哥学啊。”   “父亲多虑了。”萧玄待寿宁侯落子后,想了想,便换个位置将自己的黑子放下,然后接着道,“大哥有政务要忙,自然没有太多的闲时间。”   “哦,这一步你走错了!哈哈,可不许悔!”寿宁侯眼睛一亮,忙啪地落下一子,然后将吃掉的三粒黑棋给捡起来投到萧玄这边的木盒里,“你大哥那不过是个闲差罢了,能有多忙。”   父子两正闲聊着,一个相貌普通的丫鬟就捧着新沏好的茶走了进来,将茶盏小心搁在旁边的几上后,才道:“涟漪姑娘问,侯爷什么时候过去听曲儿,那支新曲她们已经练好了?”   寿宁侯摆摆手:“晚上再说,你去跟她们说,也别练什么新曲了,昨儿那两首挺好。”   “是。”那丫鬟便欠身退了出去。萧玄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后,才看向寿宁侯:“这丫鬟伺候得可尽心?”   寿宁侯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再尽心不过了。”   萧玄淡淡道:“父亲若不喜,就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出去吧。”   “随她折腾去,她在我身上能折腾出什么事来。”寿宁侯摇头,然后看着萧玄道,“那些谋算和隐忍的心性你是都随了她,之前我很欣慰,你没有跟着她一块发疯。只是现在,我瞧着三儿媳后,也开始有些担心你了。”   萧玄轻轻落了一枚棋子:“父亲担心什么?”   “不舍就不得啊。”寿宁侯手里拿着一粒白棋,看着跟前的棋盘道,“就像这盘棋,我下了十几年,每次都舍不得一粒棋子,于是思前想后,处处顾忌,总是悔了又悔,最后就只能这么死在一块。”   萧玄脸色微变,寿宁侯看着他叹道:“你是处处都随了她,在感情上她是藏得深,你呢是收得紧,只是一旦爆发,就真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当年凤十一娘死时,我是悬着一颗心呐,如今,是轮到三儿媳了。”   萧玄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木盒内,整了整衣袖,然后道:“父亲不必多说了,此事我不会答应的。”   寿宁侯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跟她果真是很像,不过这事三儿媳还不知道吧,而且叶院长那边会赞同你吗?”   ……   萧玄进了明华堂后,便瞧着叶楠夕真坐在花蕊夫人旁边,帮忙理一些丝线,两人还不是说上两句。   叶楠夕瞧着萧玄后,便看着他笑了一笑,花蕊夫人打量了他俩一眼,就对萧玄道了一句:“前几日凤家的几位亲戚过来了,王夫人做东,也我请了我过去。今儿我便回请她们一次,你们有段时间没有回来了,顺便趁着这机会陪我一块吃顿饭,晚上就歇在府里,也免得客人上门后,瞧着不像话。”   “是。”萧玄迟疑了一下,倒没多说什么,就干脆地应下了。   随后,这屋里的气氛陷入几分尴尬,叶楠夕和花蕊夫人半就没有什么可说的,而花蕊夫人跟萧玄因这些年发生的种种事,也早将母子关系弄得僵了。所以事情说完后,三个人在屋里,竟半天没出来一句话。   花蕊夫人有些气闷,特别是看着萧玄总将目光落到叶楠夕身上,更是愤怒。   又沉默了一会,花蕊夫人才压着心头的隐怒,淡淡道了一句:“行了,你先出去吧,夕娘就留在这陪我。”   叶楠夕正理着丝线的手微顿,她倒不是怕待在花蕊夫人这边,而是即便什么都不说,只跟这个女人坐在一个屋内,都有种很沉重的压抑感。而且,如今她和花蕊夫人早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根本没必要再装样子,于是,她便看了萧玄一眼,萧玄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我还有事想跟夕娘说,母亲若是觉得闷了,我让人去请几位弟妹过来。总归晚上开宴,她们也会过来,就让她们早些来陪母亲说话。”   他说着就往外唤了一声,即有一位丫鬟走进来,康嬷嬷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又看了看萧玄,忙道:“这种小事不敢劳三爷,老奴一会吩咐她们就是。”   叶楠夕放下手里的丝线,站起身对花蕊夫人道:“那我就先失陪了。”   花蕊夫人冷着脸看着他们出去后,好一会才慢慢闭上眼,重重地吐了口气,才道:“叫他过来。”   康嬷嬷会意,让那丫鬟出去,然后也退了出去,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康嬷嬷才重新返回,走到花蕊夫人身边低声道:“刚刚三爷陪侯爷下了会棋,侯爷还是时不时地悔棋,侯爷没说别的,就是三爷让侯爷悔棋,侯爷很高兴,只说三爷孝顺。”   “孝顺!”花蕊夫人尖声道,“他知道什么叫孝顺,那个蠢物日日只知道自己玩乐,什么都不为他着想,他倒知道孝顺那蠢物!”   康嬷嬷忙安抚道:“说白了都是那女人作的孽,夫人这会儿可别跟三爷生气,倒便宜了她。说什么也先忍着这一会,日后有她好看的。”   ……   叶楠夕同萧玄一块出了明华堂后,不由轻轻吁了口气,然后看了萧玄一眼:“今晚的宴是冲着你来还是冲着我来的?”   萧玄沉默一会,便道:“何必管他们的事。”   叶楠夕轻轻一笑:“专门宴请凤家人,多半是冲着你来的。”   萧玄正要开口,却听到一声低笑,随后就见萧时远从旁边往他们这过来。   第129章撕咬   满园的桃花在他面前,似都失了颜色,那样热烈的红,怕是新娘子在他跟前,也得黯然失色。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估计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萧时远虽是且走且笑,但那双凤目里却满是阴寒,叶楠夕转过脸看了萧玄一眼,亦见他面色微沉。   “几日不见,夕娘可有想我?”萧时远走到离她们约两丈远时,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叶楠夕两眼,然后笑着道了一句。   叶楠夕静默,对于萧时远,她目前还生不出什么憎厌的情绪,只是隐约有些犯怵,这种感觉比面对花蕊夫人时还要重几分。因不管怎么说,花蕊夫人的行事是有章法可寻的,有所求,自然也就有所顾忌。可是萧时远,虽目前他还未做过什么太不合常理的事,并且一直被花蕊夫人牵制着,可萧时远却总给她一种欲要癫狂的感觉。   似乎这个男人,无论做出任何事情,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所以,此时他走过来,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一点都不意外。只是,她这样的表情落在萧玄眼里,却是另外一番解释了。她肩上的那个齿印,到现在还没完全消退,今日早上与她缠绵时,他即便再怎么想忽略,可是那个印记却一直跳入他眼里。   萧玄忽的握住叶楠夕的手,打算换条道走,他没有扯嘴皮子的欲望,也看见有人一直跟在萧时远旁边,而且这又是在侯府了,所以暂不想生事。只是萧时远并不打算放过他们,不等他们走开,就接着道:“夕娘,我留在你身上的东西,应该还在吧。”   萧玄握着叶楠夕的手紧了几分,然后转过脸。看着萧时远道:“废话真多。”   “有用就行。”萧时远凤目微眯,悠然一笑,接着道,“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说过她心里是爱我的,就在那天晚上。我咬她的时候,还……”   萧玄忽然松开叶楠夕的手!   康嬷嬷刚从明华堂里出来,就瞧着一个丫鬟有些急切的从外头进来,不待她开口问,那丫鬟就疾步走到她跟前低声道:“时少爷和三爷在园子里打起来了!”   “什么!”康嬷嬷一惊。“快带我去看看!”   “我过去时三爷已经动手了,幸好时少爷身边跟着一个武夫,只是却不是三爷的对手。时少爷的胳膊好像折了,三爷也被时少爷刺了一刀!三奶奶就在旁边,想拦他们却拦不住,已经让人去喊侯爷了!”   “为什么刚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时少爷的手被拧断时一声不吭,三爷亦是没吱声,若不是三奶奶喊了起来,怕是这会都还没人发现。”   “祸水!”康嬷嬷阴着脸快步走到那时,萧玄和萧时远已经分开了。寿宁侯只是比康嬷嬷快了一步过来,此时正在喝斥他们两个。   “简直是不像话,比划几下也下这么重的手。还要不要命了!”寿宁侯说着就往旁边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请大夫去!”   “侯爷。”康嬷嬷瞧着眼前这一幕。怔了怔后,就走到寿宁侯跟前行了一礼,“夫人听说三爷跟时少爷起了点争执,让我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两不懂事的臭小子想比划一下,结果没收住,没大事。”寿宁侯说着就沉着脸对叶楠夕道,“还不快扶他回去看看!”   “是,多谢父亲。”叶楠夕垂脸应声,然后就伸手缠住萧玄的胳膊。他是伤到了肋下,偏他今日穿的是鸦青色的衣服,所以也不知道伤口深不深。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这点伤是根本不用人扶的,但叶楠夕手放在他胳膊上时,他也没有避开。萧时远是胳膊脱臼,可能还扭伤了一些,他身边的武夫给他看时,他虽咬着牙一声不吭,但脸色却白了。   康嬷嬷本是想让别人扶着萧玄回去处理伤口,然后带着叶楠夕回明华堂给花蕊夫人审问,只是因为侯爷在这,她只得闭上嘴。   萧时远看着叶楠夕和萧玄走开的背影,目中神色越来越冷,过了一会,他嘴角边会慢慢浮现出一丝冷笑。此时他那声大红的衣袍衬得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只是这样的对比,加上他面上那等意味不明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更是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妖魅的颜色。一个男人,却生得这样的衣服容貌,真不是件好事,寿宁侯心里默默道了这么一句。   叶楠夕同萧玄一块进了暗香院的书房,跟着过来的紫草赶忙安排院子里的下人准备干净水等物,末年则将药箱给拎出来。这还是萧玄在军中养成的习惯,一些日常的用药,还有剪子纱布等物,都备好放在一个箱子里,什么时候有需要了,不至于会乱找一通。   叶楠夕帮他脱了外衣后,才看清那个伤口不算深,血留得也不多,不过这会儿还是一点一点往外渗,相对来说,萧时远伤得要比他重些。胳膊即便只是脱臼,按好后,也得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行。他这点皮肉伤,估计三五天就能全好了。   萧玄没有动手,并让末年将药箱放下后就出去。叶楠夕也没说什么,简单的伤口处理,她还是会的。   “为何会这么冲动?”叶楠夕一边帮他脱下沾了血的中衣,一边问,“难不成是吃醋了?这可不像你。”   “要怎样才像我!”萧玄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道。   叶楠夕微张了张唇,但又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他。萧玄跟她对视了一会后,才道:“这样晚上的酒宴就可以不用过去了。”   叶楠夕一愣,随后就笑了笑:“你这苦肉计可真有点得不偿失,那么不想见凤家的人吗?还是你在害怕什么事?”   萧玄不说话了,叶楠夕也不追问,帮他上了药,粘好纱布后,就又帮他换上中衣,只是给他系衣带时,萧玄却忽然挡住她的手,低声问了一句:“你真对他说过?”   “说过什么?”叶楠夕刚有些不解,只是马上就恍悟过来,“哦,说过我是爱着他的吗?没错,我是对他说过。”   萧玄本就随口一问,并且一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是,但听到她就这么承认了,他一时间有些呆住,怔怔地看着她,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你爱他?”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玄才慢慢问出这句话,声音低沉地似将这书房里的气氛也压低了几分。   叶楠夕沉默一会,就摇了摇头:“我不爱他。”   萧玄又是一怔:“那你……”   “他说我若对他说这句话,就放我走,所以我就说了,当然,他也没因此就放了我。”叶楠夕一脸坦然,帮他系好衣带后,又把他的外衣拿过来,只是要帮他穿上时,萧玄却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眼眸沉暗,面上的表情也说不清他此时心里是不是很恼怒。   叶楠夕挣了一挣,却动不得他分毫,只得抬起脸,看着她轻轻一笑,但那笑容却带着几分冷漠:“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有没有失身给他?你是男人,最了解这样的事,昨晚剥光我的衣服时,就该看得出来,我的身体有没有被人碰过,碰过了多少,到了哪一步……”   “够了,我没问你这个!”萧玄一下子将她拽到怀里,扶住她的脑袋,就低下头狠狠地堵住她的嘴。   手里的衣服掉到地上,叶楠夕抬起胳膊缠住他的脖子,启开唇奋力的回应他。唇舌急切的纠缠,这样的吻,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狠绝,似都想将对方制服,所以两人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在相互撕咬,明明是亲密到了骨子里,偏又带着令人血液都跟着沸腾的较量。谁都不想屈服,谁都不愿认输,于是这个吻一开始,就看不到结束。   装饰简单冰冷的书房里,因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瞬间添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他解开她的腰封,手从她松开的衣襟挤了进去,握住她胸前的绵软,用力的揉捏。她的手从他脖子上滑下,手掌也从他中衣的衣襟里滑进去,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一点一点揉,一寸一寸的蹭。萧玄忽的将她抱起来,放在桌案上,摞在一旁的书被碰得掉了一地,却也没有谁去管它。他解开她的外衣,扯下她的中衣服,修长的手指从她锁骨上划过,来到她光滑圆润的肩膀上。   不用看,只需手指轻轻一触,他就知道那个齿印在哪里。   于是,他终于结束了那个像灾难一样的吻,偏过脸,看着手指在她肩膀上触到的地方。   叶楠夕也不管他,只顾剧烈地喘着气,萧玄看了一会后,就俯下唇,落在那个齿印上。叶楠夕一怔,随后就感觉到他在那上面吻了吻,然后张开唇,感觉到他的牙齿在上面轻轻碰了碰。   他也想咬一口?   叶楠夕没有阻止,而是直起腰,抬手抱住他,在他耳边道了一句:“只给你这个机会。”   萧玄闭上眼,在她肩膀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就算被萧时远的话和她的态度刺激得心脏似被架在火上烧一样,他到底也没舍得咬下去。   第130章 情劫   除了那个齿印,她肩膀周围那些深深浅浅的吻痕,都是他早上留下来的。叶楠夕等了一会,却等到萧玄拿手指在她肩膀上来回轻刷,肩膀有些麻有些痒,她便将唇覆在他的耳畔,低声道:“夫君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就再没下次了。”   萧玄抬脸,看了她一会,忽然将手伸入她的肚兜内,大掌压着她胸前的两团绵软,按在她心口,低声道:“我要的地方,是在这里!”   她坐在书桌上后,差不多就跟他平视了,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说话时,两人的唇几乎是碰在一起。   他的掌心很热,烫得她不禁又将身子往前挺了挺,然后双臂缠紧他的脖子,脸微一侧,就主动吻上他,只是这次却是浅尝即止,她在他舌头要侵入时,马上结束了这个吻,然后在他耳边又道了一句:“夫君觉得自己能住进我这里吗?”   以前她无论心里想着什么,都很少对他说,现在,她真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甚至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可现在,他却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心。他知道,她如今跟他亲热与他缠绵,却不代表她是将自己整个身心都交到他手里,她人回来了,心却收了回去。   萧玄只看着她,没有说话,贴在她心口的手慢慢往旁移,握住她一边的丰盈轻轻揉捏,他没有用力,力道温柔得像是怕弄疼了她似的。叶楠夕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跟他对视,眼睛因身体开始动情而渐渐含上一层水雾。只是他们谁都不着急,跟刚刚那似恨不得马上将对方吞入腹中的急切相反。此时好像是相互比谁更有耐心,谁会先忍不住一样。   这场缠绵,谁先动情,谁万劫不复。   她即便已从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里爬出来了,却终是不甘心。即便是飞蛾扑火,也要让你如我一般沉沦一次。   他挤压着她两边的椒乳。想一手握住,只是却有些握不过来,不是丢了这边,就是失了那边,沉甸甸软绵绵的两只小白兔在他手里跳来跳去。感觉到他的呼吸开始低沉浑浊。叶楠夕微微娇喘几声后,就在他耳边低低笑着:“夫君,体力再好。但纵欲过度的话,还是会伤身的,何况你现在身上已经受了伤。”   她说着,就将手顺着他起伏的胸膛滑下,准确握住他已开始抬首的欲望,然后又轻轻笑了一笑。   萧玄呼吸又重了几分,将她的身子往前一移,低哑着声道:“晚上不用参宴。”   就在他打算掀起她的裙子时。叶楠夕却忽松了正给他爱抚的手,同时从书桌上滑下,然后拍了一下他的手道:“夫君或者可以不用。但我却逃不了!”   因她这番突然的动作,身子微碰到他下身,萧玄不禁一声闷哼。   叶楠夕一怔。缓了整理衣服的动作,手往他身下探去:“撞疼了?”   萧玄抓住她的手按着不动,抿着唇忍了好一会后,才慢慢放开,然后沉着脸帮她穿好衣服。   不多会,天就暗了,叶楠夕回了自己的寝屋补妆。萧玄则依旧留在书房,整理刚刚因两人动情后,弄乱了一桌和散了一地的书。   ……   明华堂这边,花蕊夫人正在给自己挑一支累丝衔珠的凤钗,瞧着康嬷嬷进来后,就将手里的金钗放下,缓缓问了一句:“问出来了?当时两人都说了什么?”   康嬷嬷将那武夫的话重复了一遍,花蕊夫人听完,冷冷一笑:“那贱人的本事渐长啊,到如今,都令他们两人相互残杀了!”   康嬷嬷道:“时少爷这在事上本就执拗,又故意当着三爷的面道出那样的话,三爷怕是觉得被下了脸面,当时那情形自是咽不下这口气。”   花蕊夫人细眉一挑:“就冲她这么不知本分的样子,即便没有凤家,我侯府也是留不得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   康嬷嬷低声提醒:“只是这事,照三爷那性子,要让三爷点头,夫人可千万不能插手其中。”   花蕊夫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轻轻一笑,随后似想起什么,又问:“侯爷那边怎么说的?”   康嬷嬷摇头:“侯爷倒没说什么,怕是没想管这事。”   侯府各处的灯笼都被陆续点上后,叶楠夕也都梳整好,再次过来萧玄这边。正好花蕊夫人那边的下人过来请他们,说是客人已经到了,宴席再一会就开了。并说花蕊夫人传了话,即便三爷身子不适,也要过去露个面才行。   “走吧,既然是特意回来的,哪可能会容你这么清闲。”叶楠夕说着就走到萧玄身边,帮他整了整衣襟。   她没有问,没有追着打听,但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何叶明会问她还要不要和离;为何萧时远信誓旦旦对她说,必让萧玄写放妻书;为何萧丁氏会给她送生孩子的良方,还给她各种暗示;为何花蕊夫人会宴请凤家,并且还特意请他们回来。目前的形势她即便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个一二,更何况如今北边起变,晋王有异心的消息已传到这边来了,她就是再蠢,也明白侯府和凤家有联手的意向。   无论是现在还是千百年后,两个家族的合作,最快捷有效的法子就是血脉的融合。   凤十三娘从一开始,就不曾掩饰过她对萧玄的好感,而且女人在这方面天上就敏感,别的女人对自己的男人生出觊觎之心,身为妻子的只需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两人出了暗香院后,还不等走到大花厅那,就瞧着凤十三娘和王夫人从正门那边的方向往他们这走来。   “还以为再过几日才能见到萧大哥,不想今晚就看到了。”凤十三娘表现得很是大方,待萧玄和叶楠夕跟王夫人寒暄过后,就对萧玄笑着道了一句,然后又看向叶楠夕道,“三奶奶今晚的气色真好,之前还听花蕊夫人说,三奶奶的身子不怎么好,我心里一直挂着心呢。”   叶楠夕笑了笑:“十三娘怕是听错了,我的身体一向很好。”   凤十三娘也笑着道:“如此就好。”   “怎么站在这说起话来了。”王夫人插了句嘴,然后打量了萧玄一眼,就道,“我那几个侄儿已经到俞川了,都是些坐不住的小子,在家时也是胡闹惯了,听说世侄以前在军中的威名,特意央着我带他们过来,这会儿正在前院跟侯爷说话呢。世侄一会若是被他们缠上的话,看在我的面子上,可别嫌他们烦,若是他们有哪里恼着你了,尽管跟我说,我让十三娘她父亲好好罚他们!”   叶楠夕在旁听着这番话,面上依旧带着浅笑,眉毛却微微一跳。   王夫人这态度可真够亲的,似乎真将萧玄看成是自个未来的女婿,也不知这些话,到底是说给她听呢,还是说给萧玄听。   宴席是男女分开设座的,中间就隔了几张屏风,双方皆看不太清对方,但是各自的说话声,只要不是特意将声音压得,就都能听得清楚。   刚刚进来是,叶楠夕特意看了一眼,注意到今晚的宴席,萧时远没有出来,而萧玄刚刚一进来,就被几个面生的少年给围了上去,随后叶楠夕被安排跟凤十三娘坐在一块。   “晋北的女人较俞川这边的别有一番风味,三哥以前定也见识过。”   “嘿嘿……这趟我还特意挑了几个好的过来,改天我带给三哥看看,要是三哥有看得上的,就直接留下,到时三哥教我几招就行!”   ……   酒过三巡后,就听到那边的话一句一句往这传来,凤家的少爷们似都很自来熟,瞧着萧玄后,没说上几句话,就已经三哥三哥地叫上了。叶楠夕手里握着一杯酒,嘴角边噙着笑,旁边的凤十三娘便道:“我那几个弟弟都是胡闹惯了,他们也是早就听说了萧大哥的名,所以这会儿一见上,就跟见了亲人一般。”   叶楠夕点头:“少年人总是比较热情。”   凤十三娘抿了一口酒,低声道:“三奶奶想必也知道,之前萧大哥差点就娶了我十一姐,所以在他们心里,萧大哥其实跟他们姐夫差不多。”   “到底也不是。”叶楠夕淡淡一笑,往旁边看了一眼,就放下手里的酒杯,“喝得有点多了,我出去走走。”   凤十三娘点头,什么也没说,看着叶楠夕出去后,也往旁边看了看。   今晚前来赴宴的客人不少,侯府里的各位主子也都出来入席,于是这席位排了近三十来个,每个席位都专门配了两个丫鬟伺候,中间还有很多小丫鬟捧着酒水佳肴穿梭其中,再加上旁边还坐着五六个穿红戴绿吹拉弹唱的乐户,所以今晚的花厅着实让人觉得眼花缭乱。吃了东西喝了酒水,就总免不了要更衣的,所以开席没多久,就总有人进进出出,因此叶楠夕这会儿离席,倒也没有人过多注意。而注意的人,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出声拦住。   第131章 表白   叶楠夕更衣出来后,见明月已上树梢,侯府里,凡是沐浴在月华下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似被镀了一层水银。挂着宫灯的曲廊下,穿着水蓝色束腰裙子的丫鬟们,一个个安静又快速地来回穿行,柔软的腰肢,轻甩的裙摆,柔和的月光和明亮的灯火交织地落到那一张张或年轻或稚嫩的脸上,盛宴笙歌的华府内,这样的一幕像是开到了极致的花,明明是尽显富贵风流,却又莫名地令人生出许些恍惚感。   这样的恍惚感,她不是第一次有,重回侯府后,她就有这种感觉了,具体来说,就是总觉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每次在花蕊夫人这里,都感觉不到一丝生活的气息。那个女人谋划的一切,跟生活离得太远,远的令人胆颤心寒,而掩盖着这个秘密的,正是这种弥漫在整个侯府,令人颓靡的香艳气氛。   只是似乎这里的人早已习惯,并且沉溺于这样的氛围,包括侯府里那些尚且年轻的姑娘和少爷们。   大厅那的曲乐声起起伏伏,叶楠夕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再往那看了一眼,想起刚刚出来时萧玄对她说的那句话,沉吟一会,便下了台阶,往暗香院的方向走去。这种总透着一股诡异味道的宴会,加上身边还坐着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总归脸也露了,酒也喝了,她提早回去,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侯府里的桃花尽数开了,柔艳的粉红,在清冷的月华下。似都染上了一层白霜,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颜色。   风拂过,暗香袭来,树影凌乱,花落如雨。   叶楠夕注意到后面有脚步声,初始还以为是紫草寻过来。只是马上就听出不对了,不待她转头,后面那人就已经伸手搭在她肩膀上。   “呵……”萧时远在她身后低笑,说话时,声音依旧很温柔。只是那样的温柔里却总带着几分阴冷的寒意,“我知道你在那厅里坐不住,定会出来。”   “你――”叶楠夕转头看了他一眼。今晚他倒是没再穿那等红得妖艳的衣服,而是换了一身藏青色的箭袖长身袍,这么看着虽少了几分张扬,却多了几分危险。叶楠夕特意往他胳膊那看了一眼,今日她亲眼看到萧玄将他左边的胳膊给拧错了位,当时若非那个武夫及时出手,真说不准他这条胳膊会不会废掉。只是因为衣服的关系,这会儿也看不出他伤得到底怎样。不过他眼下只是将右手按在她肩膀上,左手倒是一动不动地垂着。   “很意外看到我!”萧时远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今晚的她还是穿着白天时的那件束腰襦裙,衣襟和裙摆上的花纹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流光,刚刚远远一看。便见她行走时身姿袅袅,自有一股风流韵味。现在,她静静立在月夜下,却又隐隐生出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气韵,于是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微顿了顿。然而,这样的感觉也不过是一闪而逝,她张口时,他即想起那晚在船上,她柔顺地倚在他怀里以及今日下午她却冷眼站在一旁。这样的反差自然是令他愤怒的,不过他却没有发火,而是微笑地道:“陪我到那边走走。”他说着就往桃林的附近的亭子那示意了一下。   叶楠夕要往后一退,却因脖子上忽然贴过一个冰冷锋利的触感,而不敢动弹分毫。   “你想做什么?”   萧时远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她:“我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这的亭子是连接这一边的长廊,一边还有个月洞门,侯府的园林设计得很巧,一条长廊,几堵墙,再加一两个亭子,就能将不出不大的地方分割得如迷宫一般,如此不仅能显得园林的精美奇巧,而且还能将空间感扩大数倍。   叶楠夕随萧时远行到亭子这边时,还瞧着几个丫鬟从走廊那经过,只是就因那几堵墙错落奇巧的空间分布,轻易就避开了那几个丫鬟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亭子后面。叶楠夕本以为萧时远是要进那亭子里的,不想却绕到这后面,心里虽有些奇,却也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她不清楚萧时远过来这边,别的人知不知道,准确的说,花蕊夫人清不清楚,不过她发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武夫这会儿却是不在。   “这才乖,一会记得别出声,我实在是不想伤你。”萧时远让她靠在墙上后,就垂下脸,在她耳边低声道了一句。   “你这是想打探谁的秘密?”叶楠夕沉默了一会,亦低声道。   “嘘。”萧时远无声的笑了,“会让你满意的。”   片刻后,两人果真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过来,并且还是两个人的脚步声,随后,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自墙那边传来:“你回去吧,联姻之事我不会答应的。”   叶楠夕下意识的微侧了侧脸,就感觉到萧时远修长冰冷的手指在她脖颈上轻轻划了一下,随后那金属冰冷的寒意即往肌肤上贴来。   “你不是一直想为十一娘讨回公道,如今这正是个机会,你为何不答应!”凤十三娘微怒的声音传来,“难道是舍不得你那娇滴滴的妻子?果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十一娘若是九泉下有知,怕是不能瞑目了!”   那边沉默下去,萧时远嘴角边含着一丝冷笑,手指在叶楠夕脖颈上轻轻划着,叶楠夕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其实在这等情况下,无需萧时远威胁,她也不会出声的。   良久,萧玄才道:“她跟这些事没关系,不能让她来承担这样的后果。”   凤十三娘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心疼她了,但你最想的还是替十一娘报仇不是吗,既如此,就就该早下决断!”   又是片刻的沉默,于是凤十三娘接着道:“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你娶了我,助我爹成为凤家家主后,当日害死十一娘的那些人,我答应全部交给你处置,也答应让你重新安葬十一娘。”   “那些人如今都在哪?”   “你若答应休了那女人。我何止会告诉你这些。别忘了,十一娘是因你而死的,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难道你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凤十三娘说到这。微顿了顿,再道,“还是你当日说过的誓言。如今已尽数忘了!”   “我不曾忘过。”   “那就答应联姻之事,休了那个女人!”   “我再说一遍,夕娘与此事无关!”   “好吧,就算她是无辜的,那也只能算她运气不好,再说她霸占你这些年,也早就够了!更何况她这几年也不曾替你生下一儿半女,又闹出那么多丑事。你……”   两人是边走边说,不多会,声音就随着脚步声慢慢远去。直至再也听不到。   又过了一会后,萧时远才松开叶楠夕的脖子,然后轻轻一笑:“怎么样。精彩吗?”   叶楠夕没有说话,萧时远接着道:“他果真是看重你,不过心里也确实是放不下那个女人,夕娘,你跟一个死人抢位置,是永远抢不过的。而且你我之事,旁的人心里也都很清楚,只不过是看着夫人面上,没敢提罢了。你若跟他好好分开,大家面上就都好看,我也绝不亏待你。”   叶楠夕淡淡道:“墙角听完了,我可以回去了吧。”   萧时远不满她的态度,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猜,他最后会不会为了替那女人报仇,而抛弃你?”   今晚的月光很亮,她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很好,是终于确定了某件事般的那种得意。   叶楠夕也看了他一会,开口道:“你好像知道答案。”   ……   萧玄和凤十三娘是一前一后回到摆宴的大厅这,只是将走到大厅门口时,就瞧着紫草从里出来,并看到萧玄后,忙快步走过来问:“三爷可有看到三奶奶?”   萧玄一怔:“你不是一直跟在她身边?”   紫草摇头:“刚刚三奶奶出去更衣时,康嬷嬷叫了我去帮忙,待我再过去找三奶奶时,那几个小丫鬟就说三奶奶已经回暗香院了,可是我刚刚回暗香院一看,三奶奶根本还没回去。”   萧玄沉默了一会,然后道:“许是在园子里散步,你去找找看,找到了便扶她回暗香院去。”   紫草瞧着凤十三娘已经停在萧玄旁边,便不再多说,应了声后,就往外找去。   “你想节外生枝!”紫草一走,萧玄就看了凤十三娘一眼,眼神很冷,声音里亦隐隐含着怒气。   “让她听到有什么不好,她信了那些话,萧时远和夫人才会更加确信,怎么,才几句话你就心疼了。”凤十三娘面上毫不以为意,说话时嘴角边甚至还微微勾出一抹嘲讽的笑,“难道你真的爱上她了?我倒想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好,能比得上十一娘!”   “她不用去跟谁比。”萧玄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凤十三娘本想追上去再说两句的,只是将要抬步时,康嬷嬷却从厅内出来,她只得收住脚,面上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十三姑娘怎么站在外头,可是我们三爷冲撞了姑娘?”康嬷嬷这一出来,自然就瞧着萧玄甩袖离去的这一幕,于是便走到凤十三娘这,安慰般的问了一句。正好这会儿萧丁氏也从厅里出来,本是要走开的,只是忽然听着康嬷嬷这句话,她即放缓了脚步,将身子慢慢挪到廊柱后面,眼睛和耳朵则往凤十三娘这边注意。随后,又有几位侯府的小姑娘从厅内出来,宴席到了这时候,小一辈们都纷纷起身告退,因此这会儿,花厅门口顿时变得有些热闹起来。   凤十三娘抿着唇不说话,但面上的委屈和羞怒却是人人都看得出来。康嬷嬷心里有了底,又劝说了几句,然后才笑眯眯地领着凤十三娘回了座位,并悄悄对座上的花蕊夫人微微颔首。   紫草沿路找过来时,正好瞧着叶楠夕在桃林小道上漫步,就赶紧追上去:“三奶奶果真在这边。叫我好找!”   叶楠夕顿了顿,就转头问了一句:“谁告诉你我这这的?”   “是三爷。”紫草跟着叶楠夕身边,一边走一边道,“三爷倒也没说三奶奶在这,只是让我往这边找找看。”   “三爷呢?”   “我出来找三奶奶的时候,三爷正要进那厅内。”   “跟凤十三娘在一块?”   紫草沉默了一会。终是点头:“是的,不过只是瞧着三爷和凤十三娘一前一后从外进来而已。”   今晚无论在席上听到什么,都等他回去再说。出来时,他说的这句话,就是指着这些事吗?男人心。海底针啊,也不知这件事,他到底谋划了多少年。   萧时远回去后。满是惬意的玩把着手里的一枚刀片,回想自己刚刚触到的肌肤,眼睛又是微微一眯,烛火下,他这样的神态,当真是带着几分女子的妖娆,只是却少了女子的柔媚,并多了几分阴寒。只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却无心去欣赏他这等颜色。沉吟一会后,就问一句:“如此,萧三爷也还是未答应跟凤家联姻之事。少爷怎么还这么高兴!”   “他若是轻易就答应了,我反倒不放心了。”萧时远说着就往椅背上一靠,“凤家水混。又在晋北那边,我们的探子传到俞川的消息总得打几分折扣。而当年萧玄可是在晋北待过几年时间的,又跟凤家有过些渊源,他若是跟凤家暗中勾结,反过来算计我,那才是防不胜防!如今,总算是确定了,他就是想为那个女人报仇,呵呵,既如此,我自当会成全他。”   “那夫人那边?”   萧时远嘴角边噙着一丝冷笑:“夫人那样的心思,自然也是一直防着他的,只不过夫人从不愿说出来。”   ……   叶楠夕回到暗香院时,不想会看到萧玄站在院中,月光下,他负手而立的样子,她看过去的第一眼,竟有种将士的孤寒寂冷之感。   “怎么?那边的宴席这么快就散了?”片刻的忡怔,叶楠夕即回过神,走过去问了一句。   “我本就不需要久坐,你不在,我便回来看看你。”萧玄看了她一会,就抬手帮她将垂到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   紫草和末年皆悄声走开了,暗香院内,一下子安静得似只剩下他们俩。   “进屋去吧,我瞧你在那喝了些酒,怕是影响到伤口,这会儿也该换药了。”叶楠夕淡淡一笑,只是刚一转身,胳膊就被他抓住了。   “刚刚,你在那里。”这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叶楠夕点头,然后笑了笑:“说实在的,我倒真有些让你们弄迷糊了,你是早知道萧时远会在那边?”   “嗯……”萧玄沉默一会,又道,“只是没想到你也在。”   “所以你这会儿是要为刚刚那些话跟我解释?”叶楠夕想了想,又道,“先回屋里,这么呆立在外头,不嫌冷的吗。”   萧玄握了握她的手,果真触手一片冰寒,即拉着她往屋里去。   紫草正在屋内给叶楠夕整理明日的穿着,忽瞧着他们进来,还以为他们已经说完话了,正要问是不是准备盥洗的东西,只是再瞧一眼两人面上的表情后,她立即识趣地闭上嘴,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欠身退了出去。   “总算是可以好好歇歇了。”叶楠夕叹了口气,只是不等走到榻边坐下,萧玄就从后面拉住她,将她转过来道,“原是不想跟你多说的,只是既然你听到了这些话,我想有些事总得让你明白。十一娘,她是为我打探消息时,不慎中了别人的圈套,当时原本她不应该死,结果却是因我判断失误最后导致她丧命。”   叶楠夕微怔,转过身,看着他道:“这事,我大概也猜得出来。”   萧玄沉默了一会,又道:“我十五岁就入了军伍,但在入军之前,就已经认识燕将军。北边一直是朝廷的一块心病,这些年若非燕军突起,以铁血的手段拦住了频频进犯的齐兵,更将北边的一众势力都给震住,晋北怕是已成了他国的囊中物。只是相对北边那些上百年的世家大族来说,燕军毕竟根基尚浅,晋王一脉又一直视燕军为眼中钉,所以,要想平定北边,就不得不做长远打算。”   叶楠夕不说话,从刚刚开始,她面上就不见一丝恼意。   萧玄看了她一会,接着道:“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好,今日这些话,都是我从心里掏出来的。”   “我十五岁入了军,就过上刀口舔血的日子,之后虽回了俞川,但一直以来在准备的事并未跟着结束。我知道母亲自小就替我订下了你,只是我在成亲之前从未见过你,去了晋北后,又常常身处险地,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也不会再将谁放在心上,只是我没想到我会回来。”   叶楠夕还是不说话,萧玄看着那双黑幽幽的眸子,只觉得口舌有些干。   第132章表白(二)   一个男人的荣耀,是进可手握长刀,鞭策战马,迎接敌人的箭雨,昂然奔驰;是退可收敛锋芒,运筹帷幄,算计对手的力量,伺机而动。于跪拜的姿态给予致命的一击,用鲜血来迎接胜利,用力量来镇守国门!   “为将者,必不可少的是杀伐决断之心,因你的每一次下令,无论胜败,都有无数同袍因你而死。”   “为间者,最不可动摇的是心中信念,因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对前方的战局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被削去军籍并被押回原籍时,燕将军就送了他这两句话。   晋王一脉盘踞晋北已有百余年,势力盘根错节,牵扯甚广,连凤家都归其麾下,长公主亦有结交之心,燕军一直是腹背受敌,若再不将晋王的势力分化掉,必将国门失守,燕军失责。   十一娘是被人陷害,却也是因为他的失误,所以才丧命。   他确实是要为十一娘报仇,他说的话,他表现的意愿都是真的,但除此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真正目的。   凤家分裂,凤十三娘之父明面上是投到晋王那边,实际上却早跟燕将军暗中联手。晋王谨慎多疑,如今并未完全信任凤家,故而导致凤家和燕将军暗中谋划的很多事情都无法顺利进展,所以凤家需要花蕊夫人的担保和其影响力。晋王也是非常需要花蕊夫人手里那颗准备十多年的,名正言顺的棋子。而萧玄,当时是受了冤屈后又被燕将军直接除去军籍的,照理他心中对燕军必是恨极,所以他这样的人,是很受晋王的欢迎。因此凤家只有跟侯府联姻,才能突破他们在北边的僵局。   然而,花蕊夫人和萧时远却一直无法确定,凤家是不是真的已经归顺了晋王。萧玄是否有跟凤家暗中勾结算计晋王。   侯府跟凤家联姻,确实能增加花蕊夫人的筹码,但是,若万一这一切都是个圈套,那就等于是割肉投敌了!   权力场上的谋划,往往只是一个决定的失误。就可能引起雪崩之势,摧枯拉朽,胜败立分。   所以,当形势进展到这一步时,双方提出的联姻。萧玄不能轻易答应,也不能不答应。   所以凤家需要一个让他答应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必须是真实的。有力的,足以让花蕊夫人相信的。   所以,那个死去的女子,那段未报的仇,以及这些年萧玄跟花蕊夫人母子感情的破裂,成了最合适的理由。   而且,这个时候,花蕊夫人也已经打算放弃拉拢叶家。加上之前又出了毒杀之事,因此两家决裂是迟早的事。   而,既然已经有了能让萧玄答应的理由。那么要怎么让萧玄放弃叶楠夕,就由花蕊夫人这边安排了。   事情明明是由萧玄主导,并且是以萧玄为中心。但此事看起来却是由花蕊夫人作安排下决定,萧玄只是处于一个被动的,不得不答应的情况。唯如此,才不会令花蕊夫人和萧时远有所怀疑,然后答应凤家的要求。   一切都设计得那么恰到好处,若不是因为叶楠夕这个意外,或者说,因为萧玄动情的意外,那么这一件又一件的设计就堪称完美了。   政治本就容不得感情用事,否则一败,就不是一人两人丧命,亦不是一家两家败落这么简单。什么叫清洗,什么叫连根拔除,没有经历过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没有闻到战场上的血腥味,没有看到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连片连片地倒下,就不能理解残酷的真正意思。   这些,都是他以后要说,但现在却不能说的话。   萧玄看着叶楠夕,喉结动了动,许久之后才道:“楠夕,我以前是待你以诚,现在是待你以心。”   凤家渗入晋王势力的动作受阻,陷入僵局,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事。所以,跟叶楠夕分离,是他之前没有想过的事。而也因此事突变,所以凤家和燕将军结合他从俞川传过去的消息,马上制定了这个计划,亦将其中一份传到叶明手里。因这些计划是经过叶明和萧玄的完善,所以每一件事都衔接得很好,萧玄目前亦是在遵循着这些设计行事,目前看起来似乎所有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然而,他却很清楚自己已开始感情用事了。他曾说过,日后他若连累到她,必将放她离开。当时是考虑尘埃落定后,他或许会面临的结局,所以才给了那个允诺,却不想,事情还未到那个时候,却就要面临这样的决定。   谁能走进你的生命,是由命运决定的;谁能在你生命中停留,则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他若不爱她,自是应该早些放她离开,他若爱她,就更应该让她早早远离这一切。   无论爱或不爱,他都无法留下她。   这就是这个计划的关键点之一,亦是叶院长早就料到的事,所以,那晚院长告知他这个计划时,并未急着逼迫他。   他这算是在表白?   没有缠绵的情话,没有温存的轻语,干巴巴的,但,却还是令她心头有些发胀。   叶楠夕跟他对视了一会,就移开目光,笑了一笑:“我知道了,你不用紧张,我没生你的气,不过有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萧玄问:“什么?”   叶楠夕上前一步,看着他道:“我讨厌凤家女,所以你以后就算要另娶,也别娶凤家女。”   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却似心里早已明了,萧玄看着那双对着自己,如墨般浓黑的眸子,只觉得心被谁用手紧紧捏住,连呼吸都跟着不畅起来。   他怔怔看着她,许久后,开口道:“我的妻子只有你,以前是,现在是,今后也是,再不会有别人。”   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这一刻,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种手起刀落的坚决。没有海枯石烂的华美誓言,却已给出了一个等同的承诺。   如果说,与他缠绵的那晚,他抱着她,将唇贴在她心口连名带姓地喊出她的名字,是感情的迸发,那么,现在这句话,就真的是一个明确的表白了。于是,这一刻,叶楠夕觉得胸口那狠狠地跳了一下,那力量,震得她的情绪陷入莫名的茫然。   叶楠夕呆立了一会,直到听着外头有脚步声响起,才回过神。   “什么事?你进来说吧。”她往外道了一句。   紫草掀帘子进来,低声道:“刚刚出去时,听说夫人那边留客了,夫人留了凤十三娘和王夫人在府里住几日,安排在映月轩那歇下。”   映月轩离暗香院很近,出门在院子里往那一喊,都不用多大声,那边就能听得到,还真是,堵在门口觊觎她的男人!   叶楠夕眉毛微挑,就看了萧玄一眼,然后才道:“知道了,你去帮我准备盥洗的东西,我也要歇息了。”   紫草出去后,叶楠夕便走到妆台坐下,一边卸下发上的钗环,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他问:“凤十三这是打算逼到你跟前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第133章沉沦   【二合一章,see-an的和氏璧4+和正常更新^^】   萧玄没有说话,叶楠夕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因烛光和离得有些远的关系,所以铜镜里他的相貌有些模糊。然而,此时两人却就这么一前一后,通过镜子里的映射来对望,即便是看不清,却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   明明是离得很近的两人,但此一刻,对方的影子在彼此眼里又是那么模糊,可各自心里,却又能将对方眉眼神情描画得纤毫不差。   片刻后,紫草领着小丫鬟进来服侍两人盥洗毕,小丫鬟们收拾好出去,紫草放下叶楠夕的头发,要帮她梳头时,萧玄却转过头让紫草出去。   “去吧。”叶楠夕看了紫草一眼,给她递了个眼神。紫草会意,放下手里的梳子,欠身退了出去。   叶楠夕刚拿起梳子,萧玄就从她手里接了过去,这梳子是她的嫁妆,红漆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镜面一样的油光,上面还雕着喜结连理的花纹,一看就有种喜庆的味道。那梳子拿在她手里,大小正适合,但到了他手里后,却马上小得有些可怜。   萧玄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妻子,然后捧起她的头发,他还记得新婚的第二日,她起来梳妆时,那一头的青丝放下来后,看起来真如黑缎一般,衬着她白若莲花的手,以及红如朝阳的衣服,当时原只是无意的一眼,却一下令他有些失神。这就是他的妻子,纯粹美好得令他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待。   他捧着她的头发,拿着手里的梳子轻轻梳了下去。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叶楠夕忽然想起成亲那天,年氏给她梳头时,文姨娘站在一旁笑吟吟地跟着念出这句祝福的话。   ……   映月轩这。萧慕氏安顿好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后,康嬷嬷又特意过来道:“夫人和姑娘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说,我们夫人交待了,两位只管将这当成自己的家,不用拘束。”   王夫人点头,客气地道了谢。然后同凤十三娘一块送康嬷嬷和萧幕氏出去。   “娘,花蕊夫人让咱住下,是打的什么主意?”目送她们离开后,凤十三娘才低声道了一句。   王夫人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然后又往暗香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转身往回走,进屋坐下后。才低声道:“无所谓她打的什么主意,既然她让咱们留几日,那就留几日,左不过是想再试探几次,并监视一段时间。不过既然咱凤家已经明确表态,那接下来就看她那边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了。这事,虽是咱先放低了姿态,但也不是她随意就可以小瞧的。”   凤十三娘点点头。只是坐下来想了一会后,就低声道:“我有些担心,萧大哥到时会不答应。”   “嗯?”王夫人即看凤十三娘一眼。“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萧三爷跟你说什么了?他要改变主意?”   “倒也没有。”凤十三娘皱了皱眉头,“只是我觉得叶楠夕那女人。似真的对萧大哥有很大的影响,女儿总觉得有她在,这事不容易顺利。”   王夫人道:“这就是花蕊夫人该考虑的事情,再说萧三爷之前还因萧三奶奶跟花蕊夫人起那么大的冲突,这段时间又处处护着,这会儿要是这么轻易就点头答应,可不是摆明着让人怀疑。”   凤十三娘依旧微皱着眉头,沉吟一会后又道:“若是最后,萧大哥都不答应,该怎么办?”   王夫人微怔,随后轻轻一笑:“花蕊夫人既然已决定要舍了叶家,那么自会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刚刚花蕊夫人没说要留咱多长时候,若是我和娘一直被留在侯府,那北边那边的消息,怕是就不容易接到了。”凤十三娘知道王夫人说的没错,但也不知是因为刚刚萧玄的态度,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她总觉得心里很是焦虑,甚至是有些愤怒。所以她说着就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后,又道:“家里过来的那几位堂弟,都不顶什么事,而且也不能在俞川多留几日,到底是帮不上咱们什么。”   “如若真决定跟咱凤家联姻,那你就算是侯府未来的儿媳妇了,你我又是专门为此事来俞川的,如今事情已经提到这当口,她要一直将你留下也不无不可。”王夫人没有凤十三娘那么多的不良情绪,因为这些都是她预料中的事,“再说,若是让你一直住在这里,对我们来说更加有利,至于北边的消息,你不必担心,即便日后你嫁入侯府,我回了晋北,也自有人会将消息送到你手中。”   凤十三娘一怔:“娘是说,萧大哥?”   王夫人微微一笑:“且不论别的,有能给十一娘报仇的机会,他那样的男人能放过。”   凤十三娘坐下,沉吟一会后,才道:“若是以前,女儿自是确信的,只是如今有叶家那女人在,之前萧大哥甚至为了她跟花蕊夫人翻脸。当年十一娘丧命,疑点也指向了俞川这边,可萧大哥到底也没为十一娘的事跟花蕊夫人闹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反还听了花蕊夫人的安排,娶了叶家的女儿!”   王夫人平日里瞧着总是一副眉眼和煦的样子,就是刚刚说话时,面上也总带着几分温婉之色,但这会儿表情里却忽然多了几分严肃:“十三娘,你很介意萧三奶奶?”   凤十三娘一瞧王夫人神色变了,心头微凛,于是顿了顿才道:“她如今是最大的绊脚石,我自是瞧不起的,再说当年十一娘之所以会丧命,跟她也有些关系。”   王夫人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道:“并非不让你对萧三爷动情,只不过不该感情用事的时候,就一定要牢守住。凤家让你嫁过来,不是单单让你谈婚论嫁的,自然,到尘埃落定之时,自有你风光的好日子。”   凤十三娘点头,然后抬起脸道:“我明白。娘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明华堂内,康嬷嬷将萧时远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花蕊夫人后,见花蕊夫人没有表态,便轻轻问了一句:“夫人,到时要老奴让人助时少爷一把吗?”   花蕊夫人倚在美人靠上。慢悠悠地道:“不用,到时自会有人帮他。”   康嬷嬷一怔,花蕊夫人笑了笑:“凤十一娘我没见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不过凤十三娘那丫头。我却是瞧清楚了。今天特意让她坐在叶楠夕身边,果真没叫我失望,这女人啊。只要心里嫉妒起来,那是再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即便她连王夫人都能瞒过去,却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到底是军户出身,装模作样的本事跟宫里那些女人比起来,着实是差得远了。”   “只是夫人要让她们一直住在府里吗?刚刚老奴特意过去看了一眼,王夫人嘴里虽一句不问,但总觉得那凤十三娘心里有些不满。”   “满意不满意。也不能驳了我的面。”花蕊夫人一边看着自己涂得鲜红的指甲,一边道,“再说。就快是一家人了,不管是迟些早些,总归是要住在一起的。就让她们先适应一下。”   ……   入夜,叶楠夕躺在床上后,看着身边的男人,只觉得有些恍惚,之前住在侯府时,除了那次头痛得晕过去,她还从未让他在她这张床上睡过。曾经也一直以为,不可能再让这个男人上她的床,只是很多事情总是出乎意料,许是以前过得太压抑了,所以如今不想再苛待自己?也或者是,真的不想放过他,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沉沦一次,让他知道她曾受过什么样的煎熬。不过越了那条线后,事情倒也没想象中那么严重,更何况,他似乎真的动情了,而且还那么坦荡又那么认真地对她说出来,这样的男人……她看着他放在外面的手,常年拉弓射箭的手,却拿起梳子为她梳头,那感觉,比他抚上她的身体时,还要令她觉得心悸。   似感觉到叶楠夕的目光,萧玄睁开眼,转过脸:“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不习惯。”叶楠夕笑了笑,“自我回来后,这张床一直是我一个人睡的。”   萧玄看了她一会,就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低声道:“重新习惯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昨晚和今天早上都那么抵死缠绵过,加上她不再似以前那般冷淡疏离,他已开始贪恋她身上的味道,所以今晚他自是不可能再去书房自己一个人睡冷被窝,更何况张床本来就有他的位置。叶楠夕呵呵一笑,然后推开他,起身把枕头往上一压,手支着脑袋看着他笑吟吟地道:“频频习惯不同的变化,也不是什么好事。”   刚刚她问他,对于凤十三娘他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他一直没有回答。她知道,他之所以没有回答,不是因为没有答案,而是因为那个答案很难说出口。她不傻,自回了侯府后,即便没再闹着要和离,但却一直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就算跟他缠绵后,她也没有想过,两人从此就能亲亲密密地过起小两口的小日子。唯一没有想到的事,她跟他的分开,不是因为分出胜负后两家的决裂,而是因为他要娶别的女人,即便是局势的转变导致的政治联姻,也依旧令她觉得非常不快!   因外界的因素不得不分开,和被别的女人抢走自己的男人,那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萧玄也不是傻子,叶楠夕这句话到底暗指什么,他很清楚,因为清楚,所以觉得心里有种满胀的苦涩。然而这样的苦涩却无法明说,甚至连暗示都不能,所以片刻后,他伸出手,硬是将她拉到怀里,使劲压在胸膛上,哑声道:“睡觉吧,时候不早了。”   叶楠夕在他怀里靠了一会,忽然道:“萧玄,除非你也能如我一般,将我忘得干干净净一次。”   萧玄淡淡道:“不会。”   叶楠夕浅笑:“那你逃不了了。”   萧玄低声道:“没关系,我没想要逃。”   在你设下的牢笼里地老天荒,也甘愿。   ……   第二日一早,叶楠夕跟萧玄刚从暗香院出来,就看到凤十三娘站在映月轩门口,且瞧着他们后,即往这边过来。春末了,天气日趋暖和。许多爱美的姑娘早就脱下了厚重的棉袄,换上能勾显出身材的裙子。今日的凤十三娘就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对襟束腰襦裙,衣襟和袖口处的花纹是用金丝勾边,盈盈一握的纤腰上还配了一条如意双环裙压,带子和流苏都是鲜艳的红。这样鲜艳又不失娇嫩的颜色,正适合她如今这样的年纪。再配上这般娇俏中还带着几分冷艳的容貌,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   “萧大哥和三奶奶这是要给夫人请安去?”凤十三娘说话时还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今日的穿着很是简单,上身是出风毛的玉白小袄,下身是淡紫色的兰花马面裙。头上梳着斜云髻,只简单的戴了两支紫水晶簪子。她的妆容亦是清雅,连唇上的口脂也只是抹了很淡的一层。似桃花一样的粉色。叶氏出美人,更何况如叶明那样的容貌,那样的品性,他能看得上的女人绝不会是庸脂俗粉,所以叶楠夕的容貌自是不必多说,她即便是荆钗布裙,也难掩天生丽质。凤十三娘无疑是个美人,不过若单论容貌的话。她在叶楠夕面前还是要逊色一些,但即便如此,两人站在一块。她也不见得就被掩去光芒。   年轻,永远是最大的本钱。   二十一岁的女人和十五六岁的少女,看着还是有些差别的。最明显的差别就在气韵上。   女人的妩媚和少女的娇俏不能说哪个更好,只是看男人更喜欢哪一种。   所以叶楠夕先是看了萧玄一眼,然后才淡淡一笑:“不是,我是有事出去,十三娘昨晚睡得可习惯?”   昨天下午她去给花蕊夫人请安时,花蕊夫人以帮她调理身体的理由,要留她在侯府住一段时间。她没有答应,理由是百善会的事越来越多,而且很多事情她都习惯在紫竹林办理,平日里联系的人也都习惯了去紫竹林找她,忽然要换地方,对她来说总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这理由甭管站不站得住交,总归也是个说得出口的理由,再说这又是早之前就已经说好的事。所以后来双方各退一步,这段时间,她白天可以随意出去,也不用晨昏定省,不过晚上得回侯府。   听说她都回了侯府,却不用去花蕊夫人那请安,就能直接出去,凤十三娘心里微有些诧异,便也看了萧玄一眼,然后再将目光落到叶楠夕身上是,眼神里就带着几分嘲弄:“多谢三奶奶关心,许是跟侯府比较投缘,夫人又安排得很是贴心,所以竟跟睡在家里一般。”   叶楠夕笑了:“这等本事倒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这话是赤裸裸的讽刺了,凤十三娘眉头微蹙,只是却没有接着叶楠夕的话说下去,而是看向萧玄:“萧大哥也要出去,可是去书院?”   萧玄点头,然后看了叶楠夕一眼:“走吧。”   瞧着他们俩离去的背影,凤十三娘慢慢收起面上的笑,然后冷哼一声,就转身回了映月轩。   凤家母女陪着花蕊夫人说了会话后,侯府里前来请安各位奶奶差不多都起身回去了,凤十三娘跟王夫人对视了一眼,就开口道:“早听说俞川书院的景色迷人,之前一直没机会进去看看,今儿出来是瞧着萧大哥后,又想起这事儿。所以想问问夫人,中午那会儿,我能不能去书院找萧大哥,顺便让他带我在书院里开开眼界。”   她既入了侯府,并且在这段敏感的时间内,自是不能随意出去的,当然,花蕊夫人也不会要软禁她们,但是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自然无需道破,自需各自遵守规则。所以她今日要出去,自是应该先得了花蕊夫人的首肯,特别是那书院又是姓叶,她要过去就更不能瞒着了。   花蕊夫人笑了笑:“那书院可不是侯府的东西,你要去开眼界,怎么却问到我跟前来了?”   凤十三娘微垂下脸,有些忸怩地道:“若是夫人中午为萧大哥准备午膳,让我送过去,我才能有借口进去瞧瞧嘛。”   “原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倒是难为你了。”花蕊夫人说着就看了王夫人一眼,“凤家姑娘果真个个都是聪明的,懂得如何借力。”   王夫人似的没有听出来因为花蕊夫人这话里的暗嘲之意,也看了凤十三娘一眼,然后和煦一笑:“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心,再说萧三爷在书院总是要吃饭的,让她送过去不过是顺便罢了,夫人难不成要拒绝?”   凤十三娘的心意,自然就是凤家的心意,既然已有联姻之意,那这等小事花蕊夫人自是不会拒绝。   第134章 春情   【二合一章,see-an的和氏璧5+和正常更新^^】   将百善会的一些杂事理清后,已差不多中午了,叶楠夕正打算让人去书院问萧玄中午回不回这边吃饭,若是回的话,她就等他一会。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唤人,绿珠就进来道:“三奶奶,院长让人过来请你过去一趟。”   “可有说是什么事?”叶楠夕有些不解地问,叶明还从没特意让人来请她过去,一般是要有什么事,就直接派人过来说一声。   绿珠摇头:“那位小哥传了话后就回去了,没说别的。”   叶楠夕想了想,就站起身让绿珠帮她更衣,这个时候忽然找她,难道是跟她和萧玄的事有关?上次她在叶明那,最终也没道出个结论,叶明也没有非要她给个答案,当时跟她说那事,似乎只是为给她个心里准备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的是,叶楠夕刚一进书院,还不等走到叶明的书房,就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萧玄正跟一个女子的在里头说话。那女人是背对着她,但那背影,特别是那身衣服,她却看得非常眼熟。   “跟三爷说话的那位,可是凤十三娘?”叶楠夕看了两眼后,就往旁问了一句。   “是她。”绿珠刚点头,萧玄就台眼往她们这看过来,接着凤十三娘也转过脸。   叶楠夕本是不想搭理他们的,只是他们都看过来了,她若是就转身走开的话,倒像自己心虚要避开他们似的,于是对视了一眼后,她就抬步往那走去。   “真巧,三奶奶也过来了。”叶楠夕一进去,凤十三娘就先开口,然后还将手放在旁边的食盒上,笑着道。“今儿花蕊夫人特意给萧大哥准备了午饭,正巧我要出来,就让我顺道给萧大哥送来了。”   叶楠夕往那桌上瞥了一眼,也轻轻一笑:“有劳十三姑娘跑这一趟,我瞧瞧,都准备了什么?”她说着就径自走过去。打开食盒。   凤十三娘有些诧异,只是随后就轻轻扬起嘴角,笑容里带着几分挑衅:“都是萧大哥喜欢吃的,这道糯米粉卷,萧大哥以前就常吃。不过回了俞川后怕是就再没吃过了。幸得我知道做法,只是府里的厨子以前没做过这道菜,也不知味道如何。一会萧大哥尝了后,觉得差了哪些,可要记得跟我说。”   萧玄还未出声,叶楠夕就看了萧玄一眼,然后道:“这么稀罕的菜我也没吃过,难得十三娘这般有心,这的景色又好,你就陪我一块用吧。”她说着就示意绿珠过来。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凤十三娘一怔,直到绿珠已经动手了,她才开口道:“这是夫人特意给萧大哥准备的午饭。三奶奶这会儿来这边,难不成就是为着这一口饭?!”   叶楠夕已经拉着萧玄在自己身边坐下,听了凤十三娘这隐隐带着几分怒气的话后。就笑眯眯地道:“既然是稀罕的东西,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夫君说是吧。”   萧玄眼底含笑:“你先尝一尝,看看喜不喜欢。”   绿珠如平日里布菜一般,将食盒的几道看着简单,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的饭菜都摆在桌上。凤十三娘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午饭既然是花蕊夫人给萧玄准备的,她自是也费了一番功夫,只是萧玄都已开口让叶楠夕尝了,她就是心里再怎么厌恶,也不能将叶楠夕赶走。可此时她站在这,叶楠也也没开口请她坐下,所以这瞧着竟像是她在服侍他们一般。   不过,没人请,却不代表她不能坐下,所以短暂的愠怒后,凤十三娘即压住心里的不快,面上重新恢复之前的笑容,然后就往前挪了一步。只是她屁股刚往下一沉,叶楠夕就似笑非笑地开口:“今儿多谢十三姑娘了,我们夫妻用膳的时候,不怎么习惯不相干的人坐在一旁看着,绿珠,你带十三姑娘在书院里转转,我记得东边的桃花如今开得正好。”   书院是叶家的私产,所以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客人。眼下叶楠夕是摆明了不让她在这,她自是不能死皮赖脸地守着不动,最主要的是,萧玄也没有留她的意思。凤十三娘暗暗握了握拳,然后笑容不变地看着叶楠夕道:“那三奶奶仔细品尝,若是喜欢,我把别的几道菜的做法也告诉侯府的厨娘,也都是萧大哥以前常吃的。”   凤十三娘微抬着下巴出了亭子,叶楠夕看着她走远后,才将刚刚拿起的筷子放在萧玄跟前,既然是特意给萧玄准备的午饭,那自然是只备了一副碗筷。   萧玄看了一眼她放过来的筷子,就问:“怎么不吃?”   “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吃得习惯!”叶楠夕瞟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就站起身,“既然是花蕊夫人特意让人为你准备的,你就好好享用吧,我只是瞧不惯她那小样,这会儿就要急着在我面前摆谱,我不抽她几巴掌算是不错了。”   她这句话并非是开玩笑,道出这句话时,她眼里确实闪过几分厉色,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温婉妩媚,却更添里几分别样的颜色。   萧玄微怔,然后也站起身:“怎么就要回去了?不是还没用过午饭,这些你若不喜欢,我让末年换书院的饭菜过来。”   “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我爹找我有事。”叶楠夕说着就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几道菜,“你喜欢吃这些东西?”   萧玄道:“晋北那边的吃食都是这几样,谈不上喜不喜欢。”   叶楠夕横了他一眼,只是跟着又忽的一笑,也不理萧玄想要留她的眼神,就转身出去了。   ……   “爹用午饭了吗?怎么这会儿找我?”叶楠夕来到叶明这的时候,叶明正拿着一本书坐在太师椅上翻看,旁边的桌上也放了一个食盒,只是不知是还没吃,还是已经吃完了。   “许久没人陪着一块用午饭了,等你过来。”叶明说着就放下手里的书,然后起身招呼叶楠夕到他对面坐下。   “爹不会就是找我过来陪您吃饭的吧。”叶楠夕坐下后,一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小心拿出来。一边笑着道了一句。   叶明摇了摇头,接过她递过来的筷子:“过几天就是你爷爷的祭日了。”   叶楠夕一怔,然后抬眼:“是……我差点给忘了,老太太她……”   叶明给叶楠夕夹了些菜,然后道:“每年这个时候,老太太都要去庄上住几天。小的时候都是你陪着老太太过去的,今年也由你陪着吧。”   叶老太太确实是年年如此,叶楠夕未出嫁前,每年的这几天也确实都是她陪着老太太的,只是自她出嫁后……叶楠夕回想了一下。她出嫁的第一年,老太太谁都不让陪着,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庄子住了几天。第二年是文姨娘陪着过去的,第三娘是她那两位妹妹陪着。而她,如今是嫁出去的女儿了,祖父祭日她自是要回去的,但是另外陪着祖母出去乡下住几日,说出来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老太太要让她陪着,她倒是很乐意,只是……   “可是出什么事了?”叶楠夕想了想。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担忧,即问了一句。   叶明却摇头,微笑着道:“不过是老太太心里挂念着你。我便想让你陪她几日罢了,前几年没说,是因为你到底是侯府的儿媳。住在那高门大院里,出入一次都是件麻烦事。如今却不能跟往年比了,所以我也无需有那么多顾忌,老太太年纪大了,你能陪上一天是一天。”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她便点头:“那是什么时候起身?”   “老太太准备后天动身,这两日你就好好安排一下自己的时间,再怎么也会在下月十五之前回来,影响不到百善宴。”叶明说到这,似想起什么,又道,“昨晚文姨娘问起你了,她心里一直就挂念着你。”   “姨娘身体可好?”叶楠夕说着又道:“我一会回去看看。”   叶明笑了笑:“回去看看也好,如今要是在那府里呆不住,就多往家跑跑。”   这一趟回叶家,叶楠夕特意陪叶老太太用了晚膳,然后又到文姨娘这说了好一会话,直到文姨娘都觉得她待得时间太久了,实在不像话,才开口赶她:“天都黑了,你还不快回去,就算如今花蕊夫人不拿规矩压着你了,你也不可做得太过。”   “不过是回娘家一趟,又不是去哪。”叶楠夕笑了,只是说话时也站起身,随后又道,“前几日我听说陈锦记新出了一种脂粉,颜色极好,只是今儿是临时起意过来的,也没准备,明儿我就让人送来。”   文姨娘高兴地嗔了她一眼,然后一边帮她整了整衣服,一边道:“姨娘不缺这个,再说都多大年纪了,哪还需要用那些东西。倒是你,虽说你生了好相貌,但在丈夫面前,还是需要保持颜色常新。毕竟是侯府的公子,他若真有那么一二分的心,自是不愁没有人给他安排年轻貌美的姑娘。”   叶楠夕笑了笑,点头道:“我明白的,姨娘别替我操这个心了。”   “怎么能不操心哪,你如今嫁过去都三年多了……”文姨娘似不想给她添压力,说到这便住了口,然后笑着道,“好好照顾好自己,你是个通透的孩子,知道姨娘的意思。”   “姨娘也是。”叶楠夕点头,瞧着天色确实不早了,便没再多说,出去后,又去年氏那拜别,然后才出了叶府。   回到侯府时,听说花蕊夫人那才开始用晚饭,她便没过去打扰,回暗香院洗完澡出来后,才想紫草打听了几句映月轩的事。   紫草一边给叶南西擦着头发,一边道:“凤十三娘中午就回来了,歇了一会后,下午又跟王夫人去了明华堂跟夫人说话,晚饭也是在明华堂同花蕊夫人一块吃的,而且凤十三娘下午又让厨房那做了两道新的菜肴,说是特意做给花蕊夫人尝新的。”   “三爷下午有回来过吗?”   “没有。”   “你自去忙吧。”打听完消息后,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叶楠夕便起身走到美人靠上,闭上眼半躺在那晾头发。   只是紫草才出去没多会,萧玄就回来了,他一进屋就瞧着倚在美人靠上的那个身影,怔怔看了一会后。才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吃饭了吗?”叶楠夕半睁开眼,问了一句后,又有些懒洋洋地闭上。   “嗯。”萧玄说着就抓起一撮她半干的头发,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然后道。“下午你回娘家了?”   说到这,叶楠夕便又睁开眼,并坐起身看着他道:“过几日就是我祖父的祭日了,我要陪祖母到庄子那住几日。”   “老师已经跟我说了,既然老太太希望你能陪着。你就去吧。”萧玄点头,然后放开她的头发,抬手帮她拨了拨贴在脸上的发丝。手指碰着她脸上的肌肤,滑腻的触感即令他眼眸一暗,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摩挲起来。他是挤着跟她一块坐在美人靠上的,叶楠夕坐起身后,两人就离得很近了,他这么一下又一下,轻轻触摸着她脸上的肌肤,拇指还慢慢往下移。来到她的锁骨处,在那里轻轻滑动着。   痒,痒得令人心都跟着生出几分微微的酥麻。叶楠夕便拨开他的手。   “午饭我没吃。”萧玄看了她一会,忽然道出这么一句听着有些莫名的话。   叶楠夕正理着自己的头发呢,听了这话后。微一怔,随后就是一笑,甩了甩手里的头发,就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似笑非笑地道:“难道舍不得吃,留着当晚饭了?”   她这幅样子,瞧着总有几分没心没肺的,萧玄无奈一叹:“胡说什么。”   他说着就伸出手,搂住她的腰,扶着她的脑袋吻了下去。   她没有拒绝,但就是不张开嘴,只任他在她唇上撕磨。萧玄有种隔靴搔痒的难受,却又奈何她不得,片刻后,便微微离开她的唇,移到她嘴角边低声抱怨道:“午饭我真的一点东西都没吃,你还想继续饿着我……”   叶楠夕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他即趁机扳过她的脸,再次吻了上去。   许久之后,叶楠夕才推开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扬着嘴角道:“午饭谁让你不吃的……”只是她一抬眼,就撞上他那双深幽的眼睛,眸色浓暗得似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萧玄手指轻轻抚着她略有些红肿的唇,哑声道:“你知道我想吃的是什么……”他不待说完,就又俯下脸,将唇贴到她的锁骨处,搂在她腰上的手亦跟着探入她衣服里,在她身上慢慢游移。微微粗糙的大掌,带着烫人的温度和似要将她揉散了架的力道,叶楠夕只觉得他手掌经过的每一寸地方都带着一阵战栗,那感觉令她不得不咬住唇,只是片刻后,她就被他压陷在美人靠上使劲磨蹭,呻吟声破碎了一室。   叶楠夕抱着贴在自己胸前,不停往下的脑袋,喘息着道:“别,在这里,抱我到床上去。”   萧玄在她腰腹上轻轻咬了一下,然后起身,一把将她抱起,将她放在床上,然后脱掉外衣。只是他刚往她身上一压,外面就传来紫草的声音:“十三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刚刚做了些夜宵,瞧着三奶奶这边灯还亮着,应该还没睡,我想着三奶奶对晋北的吃食比较感兴趣,就送一点过来给三奶奶尝尝。”   “多谢十三姑娘了,交给我吧。”   “到底是我的一片心意,我既都送过来了,紫草姐姐就让我亲自送到三奶奶面前吧。”   “三爷这会儿跟三奶奶再屋里说话。”   “紫草姐姐放心,我是送了两人的份过来的。”   ……   萧玄的动作没有停,滚烫的唇顺着她的肩膀一直往下,此时正准备解开她的肚兜,叶楠夕睁开眼,咬了咬唇,就推了萧玄一下。   萧玄含声道:“交给紫草处理,不会让她,进来的。”   叶楠夕却还是在推他,并且又加了几分力道,萧玄无奈,只得放开她,但却并未起来,而是翻过身往床上一趟,然后手放在额头上闭着眼睛长叹了口气。却还不待他要出声,就被身上忽然增加的力量给弄得一下子收了声,他即睁开眼,就看到叶楠夕正坐在他身上,眉眼含情,衣衫半褪,千般姿态万般风情,这一幕给他照成的冲击力,竟令他脑子一片空白。   “楠夕――”他张了张口,却那口干舌燥的感觉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叶楠夕微低着头,伸出手指在他唇上划了一下,趁他失神的时候,如泥鳅一般忽的从他身上起来,下了床去。   “有客人上门,我怎么能不出去迎接呢。”叶楠夕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笑着道,她说话时,没有看正躺在床上的他,而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镜子里的女人,此刻的神态,眸光潋滟,春情满面,连她自己看着都有些心惊。   叶楠夕出去后,萧玄便又叹息地闭上眼。   第135章 离间   虽说凤十三娘一心想进去,紫草却是一步不让,于是几句话后,凤十三娘慢慢收了面上的笑容,眼神冷下:“紫草姐姐连进去通报一声都没有,就将我拒之门外,是不是有些不妥。就算是三奶奶身边的大丫鬟,也不能事事都替三奶奶拿主意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奶奶是个没主意的人,凡事都由身边的丫鬟给做主。”   “三奶奶之前就吩咐了,觉得身上累,今晚不想再见任何人,总归十三姑娘只是送夜宵过来的,我一会给三奶奶送进去便行。若是三奶奶觉得我此举对十三姑娘无礼了,到时或是三奶奶亲自罚我,或是直接交给十三姑娘罚我,自有说法,我也自当认罚。”面对这等讥讽的话,紫草依旧是语气平平,态度不卑不亢,面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谦和的笑。近十年暗不见光的身份,早让她练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加上这段时间,因帮叶楠夕打理百善会,这个过程中,她接待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没一个是好伺候的。所以,此时凤十三娘的纠缠对她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而几句不中听的话,对于一个下人来说,更是稀松平常。   凤十三娘一时无话,却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丫鬟,容貌不算多出色,印象中她平日里的行为举止亦不算多引人注意,丢在侯府一众丫鬟里甚至很难让人马上认出来。但,就这么个不起眼的丫鬟,却偏偏就得叶楠夕那么看重,甚至为了她不惜跟花蕊夫人撕破脸,原来,货都是藏在肚子里头。   还真是个麻烦的下人,凤十三娘往暗香院正房那看了一眼,估摸这今晚是不能进去了,只能改天再会会那女人。如此一想,凤十三娘面上就重新露出笑容:“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她说着就将手里的夜宵交给紫草。只是紫草刚接过,绿珠就掀帘从正屋里出来,并走到她们这边道:“三奶奶请十三姑娘进去。”   凤十三娘笑了,看了紫草一眼:“紫草姐姐日后还是别擅自做主替三奶奶拿主意才是,既然是下人,那就该守着下人的本分。”   紫草没说话。面上的表情也不变丝毫,只是让开身,示意凤十三进去,这样的态度倒让凤十三娘觉得甚是无趣,便冷哼一声。转身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叶楠夕换了件家常的小袄,外面加了件薄披风,丝缎的颜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雾一样的珠光。衬得那张脸比白天更添了几分贵气。她的头发并未挽起,依旧披散着,微低着头有些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托着个淡紫色的茶杯,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茶盖,清脆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懒懒的。   凤十三娘走进去后,叶楠夕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然后嘴角边勾起一抹笑:“这么晚了。十三姑娘还过来。”   看到叶楠夕明显是已打算就寝的打扮,特别是瞧着她面上的气色,以及那含在眼角眉梢处的风情后。即便是同是身为女人,亦同是美人坯子的凤十三娘,也不禁是看得一呆。   凤十三娘也只是愣了一愣。很快就回过神,让紫草将餐盘搁到几上后,就在叶楠夕旁边坐下:“我刚刚做了点夜宵,也是萧大哥在晋北时常吃的东西,因白天时看到三奶奶挺感兴趣,便送了些过来,只是不知三奶奶这会儿就要睡下了。”   “难为你有这份心,只是这么晚了,再吃东西难免会积食。”叶楠夕说着就笑了笑,然后看了旁边的丫鬟一眼,“你们拿下去吧,还不快谢谢十三姑娘的赏!”   紫草和绿珠马上上前两步,对凤十三娘屈身行了一礼:“谢十三姑娘的赏。”   凤十三娘忍住心头的郁气,面上含笑地道:“我记得萧大哥晚上都习惯吃点东西的,三奶奶不问问萧大哥吃不吃吗?”   叶楠夕呵呵一笑,摇头道:“他已经睡下了,哪还吃什么东西,刚刚我出来,他都已经抱怨说回来想清静一下都不行。”   凤十三娘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也只是垂眼片刻,再抬起眼时,她面上的神色就已恢复正常了。   让紫草将夜宵拿下去后,凤十三娘才道:“其实这会儿过来找三奶奶,也不单是为了给三奶奶送夜宵过来的,还有这个。”她说着就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一个小布包放到几上,打开,推到叶楠夕面前,“这是十一娘说过要给萧大哥的东西,我来俞川之前,整理了十一娘的东西后,发现这个东西还在,想必是没来得及送出去就不幸丧命了。我考虑后,觉得还是将这个拿过来,萧大哥收不收但凭萧大哥的意思,总归送出去了,十一娘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她说完就起身告辞:“这么晚了过来打扰,是我失礼了,望三奶奶别见怪。”   叶楠夕瞧着几上的东西,就笑了笑:“既然是给三爷的东西,那十三姑娘就先拿回去,到时亲自交到三爷手里就行。”   凤十三娘却微笑摇头:“既然三奶奶是萧大哥的结发妻子,那么这个东西交到三奶奶手里也是一样的,若是三奶奶不喜欢,那么直接扔了,想必萧大哥也不会责怪的。”她说完,就转身走了,叶楠夕沉吟一会,便拿起几上的东西仔细看了两眼。是一对皮革护腕,看不出是什么皮子做的,不算精致,但摸着很结实,应该是个很实用的东西。   凤十一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叶楠夕看着那对护腕,好似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但又想象不出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混迹军中,并能打探各方消息的年轻女子……片刻后,叶楠夕就摇了摇头,收起这份闲心,不再想下去。   比起中午送吃的示好,凤十三娘今晚这一手算是不简单了,果然,凤家专门选中送过来的姑娘,不至于就只会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手段来自掉身价。   其实,这东西凤十三娘完全可以瞒着她交给萧玄的,但却偏偏送到她跟前来,很明显,凤十三娘的目的就是要由她的手交给萧玄。不管这对护腕是不是凤十一娘要送给萧玄的东西,总归人已经死了,这事也没法求证真假。说白了,接受挑拨离间的,那这事就是真的,不接受挑拨离间的,那么是真是假就无所谓了。   而最重要的是,凤十一娘曾是萧玄心里的那个人,所以,对他来说,这东西,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如今萧玄就在里屋,刚刚她和凤十三娘的话肯定是听到个七七八八了,所以她若真直接将这护腕扔了,萧玄即便不说她什么,但难心里会留些痕迹;而她若将这东西交给萧玄,萧玄接了,她定是不乐意的,萧玄若是不接,她也会怀疑他是不是真心的。叶楠夕分析到这后,就笑了笑,这是明明白白的给你挖个坑,让你不跳也得跳凤十三娘这心思用得可真好,即便今晚她不见凤十三娘,凤十三娘也一样能寻得别的机会,当着她和萧玄的面拿出这份礼。   “三奶奶,要不这个就先收起来吧,总归也用不上现在。”紫草送走凤十三娘回来后,瞧着叶楠夕还坐在外面,便走过来低声道了一句。   叶楠夕摇了摇头,就拿着那对护腕站起身,往里屋走进去。   萧玄还是如刚刚一般躺在床上,并将鞋袜和外衣都脱了,身上只着中衣,而且他也没有盖被子,就那么躺着,瞧着她进来后,就睁开眼,转过脸,看着她,深幽的眼睛安静得看不到底。   虽已经春末了,但夜里还是很冷,晚上不该棉被是不行的,好些怕冷的人就是白天也一样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   两人对看了一会后,叶楠夕才朝他走过去,侧身坐上床沿,垂眼看着他道:“不冷吗?被子也不盖,衣服也脱了!”   “等你。”他抓住她放在床沿的手,拿过来,放在唇边。   他的唇还是如之前一般滚烫,手指传来微微的麻意,叶楠夕便挣了挣手:“别急,十三娘给你送了个好东西呢。”她说着就将那个已重新被她包好的小布包递到萧玄跟前,“刚刚我和十三娘在外面说的话你应该都听到了,不想看看十一娘给你留了什么吗?”   萧玄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上的小布包,再抬眼看了看叶楠夕,沉默一会后,就坐起身问:“你生气了?”   “怎么会?”叶楠夕笑了笑,“不打开看看?”   萧玄将那布包拿起来,放在她手里:“十一娘不会有东西交给我的,你随意处理了。”   “你这么确定?”叶楠夕扬了扬眉,“那怎么不打开看看,我刚刚瞧着这东西不像是新的,没准你以前见过也不定。”   她说着就动作在他面前打开那个小布包,露出里面一对朴实的护腕。   第136章 爱吗   看到那对护腕的时候,叶楠夕注意到萧玄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愣怔,那种表情,或者可以说叫追忆?   片刻的沉默后,便见萧玄拿起其中一只护腕看了一会,就解开上面的搭扣,然后将她的手拉过来。   “干什么?”瞧着他竟是要给她戴上的意思,叶楠夕一怔,就挣了一下。   “这是老师当年送给我的东西,如今我戴已不合适了,你试试,这是用北地一种沙甲兽的皮做成的,刀剑难入。”他握紧她的手,三两下就将那只护腕给戴到她手上。只是这护腕对他来说是小了,但对她来说却还是嫌大,戴在她手腕上后,竟还能上下滑动,于是显得她的手更小了。不过戴上后叶楠夕才觉得这护腕没有刚刚摸着那么硬,里面那层皮被磨得很光滑,贴在肌肤上,还有种微微的冰凉感。   “爹给你的东西?”倒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叶楠夕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既然是我爹给你的东西,怎么落到十一娘手里了?”只是她说到这后,忽然眯了眯眼看了他一会,缓缓道:“难不成,你戴不了后,就将这送给十一娘了,这会儿再借花献佛给我!”   萧玄明显是一愣,然后才摇头:“老师赠于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转赠他人。”   转赠他人这几个字令她心情略好了几分,只是叶楠夕又蹙了蹙眉,一边示意他给自己解下,一边接着问:“既如此,这东西怎么就到了十一娘手里了?还等到这时候才由十三娘给送回来?”   萧玄面上神色有些沉重,片刻后才缓缓道:“那次我领了一小队人马出去,却中伏击,整整三十人,最后就我和一个亲兵逃脱,我还受了重伤,不得不在附近一个村庄停留。只是那地方有许多敌军的眼线。为了不引人注意,只得将身上所有引人注意的东西都拿下。当时我怕自己有可能再回不去,就将这对护腕交给当时跟着我的一个亲兵,让他带回去交给燕将军。若是我有个万一,燕将军就帮我将这护腕送还给老师,老师收到后。自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此,也不会耽误你。后来我养好伤回去,却听说那位亲兵在回去的半路上就遇害了,尸体也没有找回来。这对护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弄丢的。”   叶楠夕拿着解下来的护腕问:“那这东西后来怎么到了十一娘手里?”   萧玄沉吟一会,才道:“她倒曾说过想办法帮我找回来,只是后来形势越来越严峻。这不过是她随口一句,我也没放在心上。而且后来那段时间,她并不常来军营,应该是找到的时候,也没机会交给我。十三娘或许是听她说过,便误会这是她给我准备的东西,所以才这会儿给你送过来。”   这些解释,听着倒是合情合理。叶楠夕想了想,凤十三娘是失算了,这个缘由也出乎她的意料。她笑了笑,就将手里的护腕扔到他身上,有些没趣地道:“收起来吧。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萧玄却抓住她的手腕道:“无论是凤家还是母亲那边,都是希望你与我之间的误会是越大越好。”   叶楠夕叹了口气,转过脸看着床头的纱灯,失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无所谓,有些没心没肺:“我知道,但其实无论你我之间有没有误会,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对我很重要。”萧玄忽然握住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道,“你的想法,对我很重要!”   他的认真,令她不自觉地就收起面上的笑,床头的纱灯透出来暖黄的光,将他面上的线条柔化了几分,但那双深幽的眸子却愈显沉暗,特别是配上他此时这样专注的表情,甚至令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呼吸间都是他强势的气息。   她的安静对视,纯黑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绪,这令他隐约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每当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就有种她消失的感觉。似有看不见的力量要将她从他心头挖出,从他骨血里生生分离,而最让他觉得心慌的是,她并不抗拒那样的力量,而他,只身一人面对那样的力量,竟有种徒劳无力之感!   萧玄微松了握住她下颌处的手,想要抱她一下,叶楠夕却挡住他的胳膊,问了一句:“原是不该问的,只是我一直很好奇,所以今晚既然说到她了,我想还是问一问,你对凤十一娘是什么样的感情?你爱她吗?是不是曾深爱过她?她因你的失误而死,你要怎么去解这个心结?”   见她问得认真,萧玄沉默了片刻,便放开她,直起腰背盘腿坐正了。   “我现在若是对你说,我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你定是不信的。”萧玄说到这,停了一会,才又接着道,“她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她加入军营的时间比我还要早,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个环境里游刃有余了。她不同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女子,我欣赏她,敬佩她,也曾仰慕过她,最后她因我的判断失误而死,所以我一直心存极深的愧疚。我承认,我没有忘记过她,也一直想着要为她报仇,其实即便是报了这个仇,也无法补偿我的过错,说到底,也只是我寻求解脱枷锁的法子。但是楠夕,除了她以外,还有很多人,我都不曾忘记过,第一个为我挡箭的同袍;临死前把刀放在我手中的伍长,跟着我出去却受了伏击全部丧命的那二十九个士兵,带着我的消息先一步离开却死在半途的亲兵,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名字,我都没有忘记过。”   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很缓很沉,听着有些沙哑,但却带着一种刀剑的味道。   叶楠夕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似乎那个女人的影子在她心里又清晰了几分,只是他接下来的话,未免有些沉重,那是她不曾接触的的感情,也不曾了解过的世界。   良久后,叶楠夕才开口:“那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   萧玄看着她道:“你是我妻子,是伴我生生世世的人!”   很奇怪,听到他这句如是许诺的话,她耳边却莫名地回想起最初从棺材里醒过来时,与虚实之中听到的那句话。   永不弃你――   夜深了,暗香院内的下人都歇下了,叶楠夕的寝屋内也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纱灯,暖黄的烛光透过紫色的帐幔,将床上两个平躺的人影给描摹出来。他们的呼吸都很平稳,瞧着似都已经睡着了,可是,过了一会,睡在里面的那个人却忽然朝里翻过身子,然后就睁开眼。   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有个模糊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   很奇怪,她其实并不觉得伤心或是难过,可是脑海里的那个女人的影子却挥之不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不想男人,老想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人做什么!   刚刚说完那些话后,两人静坐了一会,就都躺下了,并且各自都睡得很是安分,就像是楚河汉界似的,谁也不侵犯谁。   叶楠夕忽然又翻过身,面对这萧玄,灯光有些暗,她只看清他此时是闭着眼睛的,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挺尸一般,只是他侧脸的线条在这昏暗的帐内,看起来真有种令人心悸的完美。片刻后,叶楠夕便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抚摸上他的脸。   萧玄一样是没有睡,他如她一般,只是闭上眼睛,只不过他的睡相一向是很好,即便是睡熟了,也很少翻动。   她朝他这边翻过身时,他就想睁开眼了,只是才犹豫了一会,就感觉到她的手落在他脸上,突然而至的微凉触感令他心脏不由猛的缩了一下。叶楠夕的手在他的眉眼鼻唇上描画了一遍,然后掀开被子起身,倾身过去,一边看着,手已经移到他身上,从他衣襟里慢慢钻进去,掌心贴在他胸口,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   她底下头,听到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只是他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是那么一动不动地躺着。   “你这是要任我欺负的意思?”叶楠夕在他唇上轻轻舔了一下后,瞧着他眉头微颤了一颤,却依旧不见他睁眼,便低低笑了一声,一边轻吻着他的唇,一边柔声道。   有些事,似乎只要一开始后,就不想停下。   她的手钻到他衣服里时,他就想起身将她直接压到身下了,只是又想着她到底要做什么,今晚还愿不愿让他碰,所以强忍住了。然而,这一忍,她这一笑,同时呵气如兰地在他耳边道出这句话后,听出她语气里的期待后,他忽然就想顺了她的意愿。   第137章 情趣   叶楠夕在他唇上轻吻了几下后,就抬起脸要离开,却不及起身,他的手就往她后腰上一压,掌心的温度穿透轻薄的亵衣,直接烫在她的肌肤上。身体的感觉一下子被打开,那晚他在她身上尽情描摹揉搓的回忆,忽然间就具象化了,肌肤上传来的麻和痒开始自他掌心处慢慢往外扩散。因他的这一下用力,她即往他身上趴下,胸前的绵软突地撞到他精壮结实的胸膛上,那一瞬,两人的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叶楠夕微抬起脸,许是以为她又要起身,所以他手掌上的力道即加重的几分。   “嗯……”这样的紧密接触,她不禁一声轻哼,如猫儿低叫的声音,带着几分无辜的柔媚。   因他一直是闭着眼,于是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有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而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痴缠的四肢,柔软的腰腹,含笑的眉眼,微启的红唇,渗出汗珠遍布红痕在他身下喘息娇吟的身躯……萧玄忽然就睁开眼,叶楠夕本就在盯着他的脸看,或许是因他一直闭着眼的原因,所以她有种放开心,松懈情绪的感觉。于是他这一睁眼,两人的眼神对上,叶楠夕突有种被捉到的感觉,一时间愣住。   然而因房间里的光线本来就昏暗,加上他被脑海里那些勾魂夺魄的画面冲得有些失神,所以此一刻他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听着他越来越沉的呼吸和擂鼓一样的心跳,再对视那双幽深沉暗的眸子,叶楠夕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神魂似都要被整个吸进去,她愣了一会后,就忽地抬手捂住他的眼睛。然后才开口柔声问:“想要我吗?”   萧玄只觉得喉咙发紧,好一会后才开口,声音低沉粗哑,里面对她的渴望如此明显:“楠夕……”   “让我蒙住你的眼睛。我就与你共赴巫山行**。”她在他耳边道出这么一句,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分不清她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那在他身上不时磨蹭的柔软身体。至少是透露了几分今夜她是有此意。   蒙着眼睛与她欢爱,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验,他亦不知她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知道夫妻房事有许多情趣,只是她一直以来都很矜持。所以他从不敢跟她玩什么花样,成亲至今,最尽兴的还就属前天那次。虽不明。但心里还是生出许些期待。即便他更希望的是由他将她的眼睛蒙住,但她能主动开口,他是不可能会拒绝,于是萧玄也仅是犹豫了片刻,就闭上眼点了点头。   “不许睁眼哦。”叶楠夕轻轻一笑,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就起身下床去。将自己刚刚解下的腰带拿过来,同时还将床边的纱灯调亮一些。她走过来时,他主动坐起身,果真是听话没有睁眼,面上的表情亦很是平静,腰背还直挺挺的,若是没有听到他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和起伏的胸膛,许是会以为他此时是打算听战报或是准备授课去。   叶楠夕将两寸余宽的腰带覆上他的眼睛,往后一缠,打了个死结。腰带是双层的锦缎,丝毫不透,且他的眼窝略深,所以将他的眼睛这么一蒙,他是真一点都看不到了。叶楠夕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给他系好结后,就双手缠住他的脖子,低笑着道:“其实我还想将你的双手也给困住呢,要不……”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后半句就被他给直接堵住,身子亦被他整个抱进怀里。   不同与她刚刚那等挠痒痒般的轻吻,他的吻很凶猛,手上的力道也极强悍,如蕴藏多年的力量猛然间爆发了!   所谓闷骚,就是心里的想法和情绪明明多得要爆了,面上却还能表现得平静无波,但是,这些情绪只要被人摸到了痒处,便能一触即发。   眼睛被蒙住和主动闭上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前者是一种被动的禁锢,后者是情不自禁的享受。于是这种看不到但却能清楚触摸贴近的感觉令他更加激动,眼睛被蒙上后,似身体的所有感官都比平日扩大了数倍,他的一手死死按住她的脑袋,另一手剥开她的亵衣,抚摸着她光滑的肩膀,再扯掉她的肚兜,大掌在她胸前用力地揉弄挤压,舌头在她嘴里蛮横地横扫肆虐,来回卷着她的唇舌用力地吮吸。   明明已经领教过他的热情了,却此一刻叶楠夕还觉得有些招架不住,每次,只要她稍稍主动一分,他就能马上十倍地还回来!   好容易等他结束那个令她窒息的吻,只是还不等她顺畅地喘口气,他就以唇在她脸上四处描摹,粗重滚烫的呼吸烫得她脸上如发了烧。   “楠夕……”他将唇落到她脖子上时,总算是温柔了几分,嘴里亦轻轻呢喃出她的名字。   叶楠夕只觉得心脏微微一缩,抱住他的肩膀,趁他放松力道的这一刻,忽的一用力,就将他推到床上,然后身子一跨,就坐到他腰上。   萧玄一愣,即要起身,叶楠夕却又将他推回去,并动手给他解开衣服。   柔亮的灯光将床帐内的一幕照得清清楚楚,只是再亮的烛光,也不能照透那条锦带,黑暗中,萧玄只觉得身上四处都她被点着了。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只是感觉她偶尔会倾身下来,在他眉心或是鼻子上轻吻,因这个动作,她光裸的上身也触到了他的胸膛。沉甸甸软绵绵的触感在他脑海里自动生成一副令他血脉喷张的画面,他的手一会在她后背游走,一会又移到她胸前将她前面的那两团绵软揉捏成他想象中的各种形状,听着她如他一般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然后两手顺着她滑腻的肌肤来到她腰间,就要将她抬起,却这会儿叶楠夕忽然止住他的动作,并又倾身下去,在他耳边柔声道:“别急啊——”   萧玄胸膛起伏了好一会。才松了禁锢在她腰上的手,然后移到她臀上,滑过她的大腿,沿着她腿上的曲线轻轻揉搓。点点描摹,慢慢来到她两腿间……   叶楠夕忍不住俯在他胸膛上呻吟起来,片刻后忽的抬起头,脖子微往后一仰。动情地喘息了几下后,才垂下脸,看着被自己坐在身下的男人。似乎是因为蒙着眼睛的关系,所以他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神秘感。就算是只看下半张脸,也一样是英俊得令人心动。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也看不见他的眼神。隔着一条锦带的两人。离得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叶楠夕在他手指的抚弄下急喘了几声后,忽然坐起身,身子微往下,如他所愿地坐了下去。   如久旱逢甘霖,他不禁闷哼一声,只是她的力气却太小,动作太过缓慢。与其说是让他享受,不如所是给他折磨。   可每次他要助她一臂之力时,她却总是一次次地拒绝,似就要故意要让他不好过。然而这样的折磨,其实是相互的,结合在一起的两人,他干渴的同时,她定是也跟着难受。**侵占了身体的每个细胞,宣泄的口却又太小,涓涓细流如何解决得了澎湃而来的江海之势。萧玄再忍受不住,在她又一次无力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即握住她的腰,然后忽的一转身,就将她压到身下!   黑暗中传来她惊呼之后柔媚妖娆的低笑声,萧玄只觉心脏似被什么充得胀胀的,于是再顾不得给她适应的时间,猛地抬起她的大腿,用力一挺即止住她的低笑声。片刻之后,两人都感觉的撕磨处传来的感觉几乎要淹没一切,叶楠夕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抬手抚上他的脸,喘息着低声问:“告诉我,你此时想着的人是谁?”   萧玄似乎没有空回答她,此时他即便是低着头,也看不到身下的人,只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温暖和紧致,还有她止不住的颤抖和喘息。这令他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在她身体里不停的驰骋,一次又一次地刺入那水泽温暖的最深处,卖力地耕耘令帐内的温度节节攀升,快感如潮水般涌来,一波又一波地令人意识变得恍惚,汗珠从他额头上滴下,浸湿了覆在他双眼上的锦带。   脑子出现空白的前一刻,她用力勾缠住他的腰,再问:“萧玄,我是谁?”   “叶楠夕!”汗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她胸口上,他猛地抱紧她,低吼出声时,喊出她的名字,声音粗哑,却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世界在那一瞬,似乎整个安静下来,他紧紧抱着她,除了不停地喘息外,两人皆是一动不动。   烛火依然明亮,他依旧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心跳声如他的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呼吸都已经平顺下去后,叶楠夕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他蒙在眼睛上的锦带还没有拿下,片刻后,她抬手抚上他的脸,就要帮他将那锦带去掉,他却忽然按住她的手,然后拿到唇边细吻。   比起刚刚完成的一场欢爱,并且此时两人还一丝不挂地抱在一起,这个吻手的动作显然是太过平常了,可不知为何,这一幕看在她眼里,却**得令她面红耳赤。   “好,好了!”她不禁挣了一下手,然后又摸到他蒙住眼睛的锦带上,只是要给他解下来时,她又忽的停下。   这一刻,即便他的眼睛是被蒙着的,叶楠夕却还是能感觉得到,那双眼此时定是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算是隔着一条锦带,就算他此时很可能是闭着眼睛,但她却还是清楚地感觉到炙热目光,那眼神,莫名地令她有几分生怯。   他一直很安静,几乎无论她做什么都顺着她,她停下后,他也不问为什么,只是将手移到她后背,轻轻抚摸着,像是安抚,又像是爱抚,细心里夹着**,关怀里藏着爱怜。   叶楠夕恍惚了好一会后,就又抬起胳膊缠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上他。   “可以拿下来了?”他在她耳边问,声音低柔得令她无法拒绝,“我想看看你。”   她迟疑一会,抬手将他眼睛上的锦带拿下,锦带下面的那双眼睛。果真如她刚刚感觉到的那般,眼神安静且炙热,令她难以直视。   萧玄看了她好一会后,就接过她手中的锦带。然后要蒙上她的眼睛。叶楠夕一惊,忙挡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你不想试试?”见她抗拒,萧玄便将手里的锦带拿开一些,低声问。因他是背着光。她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唯见那双看着自己的眸子又黑又亮,如似里头跳跃着一簇火苗。   “不试,我累了。”叶楠夕怔了一会后。笑了笑,推了他一下,就转过身。   萧玄并未有任何不满。见她真的不愿。就将那锦带往旁一扔,然后伸手将她带入怀里,搂着她低声道:“好了,不试就不试。”   那声音,怎么听都带着极为明显的宠溺。   片刻后,他的手又开始在她身上四处游移,用膝盖顶开她的靠拢的双腿。从后面缓缓进入,温柔得让她软化在他怀里。   ……   第二日,叶楠夕直接睡到中午才醒来,自然,那会儿萧玄是早已经出去了。   “帮我收拾一下,明天就要陪老太太去庄子上住几天。”洗了个澡,并用了简单的午饭后,叶楠夕才往下吩咐了一句。   “三奶奶这次打算带谁过去?”紫草收拾了一会后,想了想,就问一句。绿珠听了这话,也停下手里的活,看了叶楠夕一眼。若是以前,叶楠夕去出去这么长时间,她们都应该一块跟着过去的,只是今时不比往日,叶楠夕手里到底还有百善会的事,虽说离下个月的百善宴还早,但也是应该开始准备了。若是等从庄子那回来的话,怕是来不及,到时事情办差了,可没法向丁四奶奶那边交代。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紫草和绿珠都跟在叶楠夕身边接触这些东西,并且有很多事也是经过她们的手,所以如今她们算是叶楠夕的得力助手,应急一下她们都是没问题的,再说还有萧丁氏在一旁帮忙。   带谁留谁,叶楠夕早做了决定,不过紫草这么一问,叶楠夕便又看了她们俩一眼。   最开始时,她倒也有些拿不准让她们哪一个留下更好,两丫鬟都是心细,绿珠相貌好,虽是木讷,但天生就有种亲和力,甚得好些贵人的青眼,而且她话也不多,所以反令那些贵人觉得放心,有些事由她去说,会得令人意外的好效果。紫草比起绿珠,相貌稍普通些,但气质却带了点冷清,若非她有意接近,很容易就给人一种孤傲疏离之感,不过她做事比绿珠还要周到几分,并且很多事情想的也要比旁人细致。   两人虽谁都更希望能跟在叶楠夕身边,毕竟留下来的,责任更大。她们倒不怕受罚,唯怕万一将事情办差了,拖累了三奶奶。所以,早些知道谁走谁留,也能提前准备。   “绿珠随我一块走,紫草留下帮我盯着百善会的事,一会我再交代你几项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到时若是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你也可以直接去找丁四奶奶。”叶楠夕说完,就让绿珠将百善会的册子拿出来。   “三奶奶,咱走了,凤十三娘那边怎么办?”绿珠将册子拿过来后,低声问了一句。紫草虽是留下,但叶楠夕一走,紫草却是要回紫竹林那边的,如此,侯府这里基本就没什么人能帮忙盯着了,暗香院里虽也有几个下人,但忠心的不够伶俐,伶俐的却不够忠心。   叶楠夕想了想,淡淡道:“不管她。”   第三日,叶楠夕一早就起来了,萧玄亦跟着起身。   “你不再睡一会?”叶楠夕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一会是先回叶府,跟老太太一起走。”   “我送你过去。”萧玄说着就已经下了床。   “也是,还得你陪着我去跟夫人道别,不然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叶楠夕说到这,似想起什么,眸光一闪,面上就含了三分笑,“我不在这段时间,凤十三娘应该是要乐开花了吧。”   萧玄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过身,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才道:“你走后,我就回书院或是紫竹林住。”   叶楠夕哧地一笑:“夫君这样就能躲得过去吗?”   萧玄眼眸微暗,手在她脸上轻轻划了划,许久才道:“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是希望我能躲得过去,还是躲不过去?”   叶楠夕微怔,片刻后回过神,就站起身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得赶紧梳洗。”她说着就要往外唤人,只是萧玄却从后面拉住她,将她往怀里一带,胳膊从她肩膀上横过去抱住她,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   第138章 离开   两人上了马车后,萧玄才将那对护腕拿出来,交给叶楠夕。   “给我这个做什么。”叶楠夕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而且戴着又不合适。”   “已经改过了。”萧玄说着就将她的手拉过来,给她试戴了一下,尺寸刚刚好,只是这东西戴在手上后,跟她的穿着有些格格不入,即便此时她穿着是琵琶袖的襦裙,宽大袖子能将护腕给遮盖住,但是只要一动胳膊,还是能看得到手腕上带着的这两只护腕。   叶楠夕笑了:“你是量过我的尺寸?竟改得这么合适,瞧着倒是比之前顺眼多了,只是我又用不上这东西,如今弄成这样可算是浪费了。”   “除了你也不会给别的人。”萧玄淡淡地道了一句,再仔细看了几眼,确定大小合适了,才又道,“你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该给你准备些什么,这对护腕算是我戴得最久的东西。”他说着就握住她的手,垂下眼,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静默的气氛,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重感,叶楠夕定定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会,却在他要抬起眼时,移开目光。   她朝车窗的方向转过脸,并很自然的抽出手,掀起车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街上没多少人呢。”   萧玄没有说话,叶楠夕依旧看着外面,片刻后又道:“桃花尽开了,不知回来时,这些花是不是就该谢了。”   有风从车窗外吹了进来,带着春末的寒意,拂在脸上,还是有几分冰冷之感。萧玄便将她拉到怀里,然后握着她的手,一边帮她将那对护腕解下,一边道:“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   叶楠夕抬眼。便见他坚毅的下巴几乎要触到他脸上,她忽然一笑:“这倒是,不过若是树死了的话,那花就不可能再开了。到时只能挖了种上新的。”   萧玄解开护腕的动作微顿,看了她一眼,叶楠夕与他对视:“夫君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玄没说话,将那对护腕包好后。才平静地开口:“好好照顾它,就不会不开花。”   叶楠夕静默一会,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萧玄亦是安静地揽着她。眼睛微垂,浓密的睫毛盖住了满眼的温柔。   ……   到了叶府,萧玄同叶楠夕一块去见了叶老太太后。便留她在那陪叶老太太说话。顺便查点该收拾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他则去见叶明。   萧玄出去没多会,叶老太太就道了一句:“行了,不过是十天八天的事,无须弄得那么麻烦,到时回来又得一通折腾。”   年氏回头道:“还是准备妥当了比较好,不然到时缺了什么是真不方便。庄子附近也没什么集市。”   叶楠夕也道:“总归都是丫鬟们帮着打点,祖母无需在这些小事上操心。”   叶老太太看了她一眼,便道:“小事不操心,就容易变成大事。”   叶老太太的眼神依旧犀利,叶楠夕只觉得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似什么都知道一般,便没有说什么,只是恭顺地微垂下脸。父亲忽然让她陪着祖母到庄子那去住几天,本就有些突兀,但更令她感到惊讶的是,祖母对此竟毫无异议。照她对叶老太太的了解,依叶老太太平日里的做派,应该是不会想着要让她跟着出去才是,就算祖母真觉得寂寞了,无论叶楠珍还是叶楠薇,都比她合适。   可偏偏,就指定了她,只能说明,她有非离开不可的理由,并且祖母也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要问一问吗?直到陪着叶老太太上了出行的马车后,叶楠夕还是有些犹豫。   “姑爷如今待你如何?”她正迟疑着该怎么开口时,叶老太太倒是先出声了。   叶楠夕回过神,想了想才道:“他待我很好。”   叶老太太打量了她一会,又问:“之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   叶楠夕一愣,片刻后,张了张嘴,却还不等她出声,叶老太太似明白她心里的茫然,便又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日子总得是往前看才能过得好,之前的事到底是怎么样的,终究都过去了,记不记得住都没大用。”   叶楠夕静默一会,点点头:“祖母说得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能想得通就好。”叶老太太面上的表情一直是带着几分严肃,只是此时却微微松缓下几分,连目光也软了下去,“这段时间你可都注意调理身体?怎么还这么瘦!”   “都有在喝药汤的。”叶楠夕笑了笑,却说到这个,不禁就想起之前好几次,她喝药汤的时候,都是萧玄接了丫鬟们的活。当时她还笑他的事,这会儿忽一想起,心里竟生出几分闷闷的,同时又有些暖暖的感觉。这样的感觉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但不管是熟悉还是陌生,她都不希望些感觉继续下去,于是就皱了皱眉。却因她这样的表情,使得叶老太太误会了,于是叶老太太跟着就道:“百善会那些事,你看着什么时候方便,就去请辞了。身体都还没养好,就急着自己给自己找事,这么劳心费神下去,给你补什么都是白搭。姑爷也是年轻不懂事,竟就任着你胡来,如今他既是管不着了,那就由我来看着你。”   叶楠夕却是一怔,迟疑了一会才问:“为何他管不着了?”   叶老太太也是一怔,只是这样的愣怔也仅是一瞬,不注意的话根本察觉不出来,因为她几乎是马上就道:“若是管得了你,还能任着你这般胡来!”   叶楠夕只得笑了笑,然后往叶老太太身边挪了挪,小声问:“祖母今年怎么忽然让我陪着去庄子那边了?”   叶老太太横了她一眼:“怎么,你如今是厌烦我了?”   “孙女哪敢,就是好奇问问。”叶楠夕早已不惧叶老太太,呵呵一笑,“自我出嫁后,祖母可从未让我在这个时候陪您去庄子上住的。”   叶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见叶楠夕还是那么含笑地看着自己,想起她小时候的乖巧,以及这些年的不易,心头不禁一软,便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你在那侯府里过得闷,少不得使了我这张老脸,让你出来松缓一下。”   叶楠夕微微眯起眼:“还是祖母对我好。”   叶老太太摇头:“知道好就好好听我的话,你啊,小时候明明那么乖巧懂事,如今却是越大越养出牛脾气来,也不知是随了谁!”   “我觉得是随了祖母。”叶楠夕说着就轻轻笑了起来,原以为叶老太太要斥责她的,却不想叶老太太沉默一会后,就叹息般地开口:“女人,心里太要强了,其实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   傍晚,萧玄从书院出来,行到紫竹林这,就看到紫竹林的大门前面停了一辆马车,他还未走近,凤十三娘就从那马车上就下来了。   “看来我猜得果真没错,三奶奶一走,萧大哥就不愿再回侯府。”凤十三娘站在马车旁,看着自夕阳的余辉中缓缓走来的男子,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数年前,她初次见到他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那时十一娘的光芒太胜,尚且年少的她既没有办法,也舍不下心中的矜持去主动接近他,但如今,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她曾以为永远都无法战胜的人,就那么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她以为她从此跟他失之交臂,却相隔数年后,她又来到他身边。   “有事?”萧玄走过来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即便是十一娘在的时候,他待她也不曾这么冷淡过,凤十三娘不禁哼了一声。   “没事就回去。”萧玄不想跟她多说,今天刚送走叶楠夕,又从叶明那听到许多消息,他有很多事需要好好想一想,因此语气愈加冷淡。   凤十三娘哼出那句话后,原是要说两句软化缓和一下的,却不想跟着又听到他这般不耐烦的话,于是将出口的话即改成一声冷笑:“你心里就是再不舍,不也舍了。”   萧玄眉头微蹙,凤十三娘接着道:“只是不知她是不是已经清楚,还是依旧被蒙在鼓里,你这个时候答应送她走,就是表明你准备好好考虑你我之事。不过我想她应该是还不知道,不知道心里还好受一些,也省了你更多的烦恼。呵……总归你没别的选择,除非你打算将那近十年的努力和信念一概抛掉,从此就醉心于风花雪月。”   凤十三娘说完后,萧玄转过脸,看着她道:“你过来,就是为跟我说这些?”   第139章 起变   她当然不是为说这些过来的,只是因看到他如此态度,所以才忍不住出言讽刺,可话说完后,看到他愈加冷漠的眼神,她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悔意。他和她之间的情分本就薄,之前是因为十一娘,现在是因为局势所趋,若这会儿就将关系弄僵了,反倒会便宜了旁人。于是凤十三娘沉默了片刻,才放缓了语气:“家贼已现,家中正乱,父亲说需要喜事来冲一冲,问你我之事何时能定下?”   提到这个,即便旁边没有别的人,她的话却也一样说得很是隐晦简洁,唯他们两人能明白。   “我自会安排,你且先回去,这段时间安心待在侯府里即可。”萧玄说完这话,就转身入了紫竹林。   “你明明知道已经再不能拖了,不然你也不会将她送走!”凤十三娘心里暗恨,说着就上前一步。   “我知道。”萧玄的脚步没有停下,说话时,人已经入了紫竹林,将凤十三娘留在外头。   凤十三娘好容易压下的愠怒又翻了出来,只是她要跟着进去时,陈老七却拦住她,面无表情地道:“姑娘请回吧。”   “你——”凤十三娘面露寒霜,若非叶楠夕从中作梗,这紫竹林本应是她住才对,眼前这老人亦应该是替她看门,而不是此时这般冷冰冰地拦住她的路!那个女人,瞧着明明没多少本事,一开始她也只以为对方不过是仗着家世和局势的便利,钻了空子罢了。可如今,她却感觉叶楠夕比十一娘还要难缠,至少在萧玄心里,叶楠夕的分量不轻,而这对她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甘心的转身。将上马车时,后面却传来一个略有些意外的声音:“十三娘?”   凤十三娘转头,便见正朝她走过来的是凤言开,她那位族兄。   凤言开手里拿着个盒子。满面和煦地走过来后,看了一眼关上的门,便问:“你是过来找萧三奶奶的?要回去了?”   “好长时间没看到堂兄了,是上哪去了吗?”凤十三娘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然后反问一句。   “去北县会了几个朋友,昨日才回来。”凤言开点点头,然后就转身敲门。   凤十三娘即问:“堂兄是特意过来找萧三奶奶的?”   “不是。我来找子乾,刚刚去书院一问,知道他已回了紫竹林。”凤言开说着就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盒子。“这一趟出去寻得个好砚。便给他送来,算是补我之前摔坏他惯用的那个紫台砚之过。”   陈老七开门,见是凤言开,也没有往里通报,就直接请他进去,凤十三娘即跟上:“正好我也有事想问问萧大哥,堂兄不介意我借你的光一块进去吧?”   凤言开笑道:“我自是不介意。只是这里的主人到底不是我,再说都这时候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姑母可是放心?”   凤十三娘没有回答凤言开的话,只是瞟了一眼依旧挡在自己跟前的陈老七,面上笑得很是客气:“烦请帮我通报一声。”   陈老七正要唤人,却正好这会儿末年从里走出来,对他们道:“凤先生来了,三爷请您进去。”   凤十三娘即看了凤言开一眼,凤言开只得好脾气的笑了笑,就对末年道:“可否让十三娘也随我一块进去?”   末年看了凤十三娘一眼,点了点头。   ……   掌灯时分,凤十三娘回了侯府。   与此同时,明华堂这,康嬷嬷一边服侍花蕊夫人用膳,一边道:“下午那会,一开始三爷还不让十三姑娘进去,后来凤言开公子过来后,十三姑娘才得以跟着进去。”   花蕊夫人冷冷一笑:“叶明都跟他说清楚了,他自是不会一直拒绝下去,更何况北边的形势正是最好的时候,他若错过了,以后就再等不到这样的机会。至于女人,日后成了大业,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是再将那女人接回到身边,我也不会拦着,他若喜欢,我替他做主重新给那女人一个名分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叶家如今不识趣,到时想再分一份荣光自是不可能了。”   康嬷嬷点点头,只是接着就道:“只是三爷对十三娘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如此凤家那边会不会心存疑异?”   “拉不住男人的心,只能算她没本事。”花蕊夫人一声冷哼,“凤家不会在意这个,你也无需这这上面费心。”   康嬷嬷低头应声,心里却想如果三爷对十三娘一直不上心的话,怕事情会有变化,只是看着花蕊夫人面上的表情,她这话到底没敢说出来。   听说叶楠夕陪祖母去庄子那散心去了,凤言开晚上领着两壶酒和一锅羊杂过来找萧玄。   “也就这个时候还能吃这些东西,在过些时日,天气热了,再吃这个就嫌闷了。”凤言开亲自点上炉子,看着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泡后,就给萧玄舀了一碗汤,微笑着道,“说来,还是下雪天一边赏雪,一边喝着热腾腾的汤最是享受。”此时他们是坐在紫竹林的凉亭内,明晃晃的灯火将旁边的竹子照得发亮,风拂过,只听竹叶飒飒,酒香诱人,别有一番意境。在这样的景致下喝酒,也算是难得的享受了,说起来,紫竹林他比萧玄还要熟悉,因此选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合适的。   萧玄一边给他满上烫好的酒,一边问:“出去这段时间你又得了什么新见闻?”   他跟凤言开相识数年,跟别的人不同的是,他和凤言开从未谈过什么军国大事,每次见面喝酒,不是品诗论词就是闲谈趣闻,久而久之,两人倒是成了君子之交。   却说到这个,凤言开忽然就放下筷子,摇了摇头:“这趟出去听到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萧玄放下酒壶:“何说?”   “北县出了春旱,别的地方我也没去,听说宁郡四五个县都是同样的情况。”凤言开晃着手里的酒杯,轻轻一叹,“去年降了几场大雪,所以如今影响还不明显,不过若是再这么下去的话,地里的东西可就产不出来了。俞川这,也有段时间没下过雨了吧,我回来路上,看到地里那些秧苗全是瘦丁丁的,都说春雨贵如油,这一年才开始呢,老天爷就这么吝啬,看来接下来这一年可不怎么好过。”   俞川确实有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了,照往年看,每年二月,最少要降两次雨水。萧玄面色微凝,大昭虽几乎年年都有天灾,前两年的大雪灾还死了三四千人,不过并未出什么大乱。   但这个时候,动乱将起之时,再加上天灾,民怨一起,其变数就很难说了……   凤言开又道:“哦,听几个从北边回来的商人说,那边似乎要起乱了,并且回来的这一路都不怎么安全,出了不少趁火打劫的事,有支商队甚至被洗劫一空。官府查了半天,却连案犯都查不出来,最后都推给山匪,但我听那几个行商说,似乎是有逃跑的士兵乔装成山匪。”   “逃兵!”萧玄即抬眼,“逃兵是会祸及家人。”   凤言开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才又道:“要起战乱了,什么怪事都会跟着出来吧。”   萧玄本是想仔细问问的,只是迟疑了一会,却是忍住了。   凤言开也沉默了一会,随后似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了,便呵呵一笑,转了话题:“不说这些让人糟心的事,总归无论如何,你我也使不上什么力气。倒是我姑母和十三娘,怎么搬到侯府去了,之前我给她们租的那个院子,反空了下来。”   萧玄淡淡道:“我母亲邀请她们过去小住几日。”   “倒是好福气”凤言开笑了笑,又问,“不过三奶奶出去这一趟多久才回来?”   萧玄停了一会才道:“十天左右。”   凤言开特意看了萧玄一眼,然后又要给他舀汤,萧玄却摇头,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羊杂,然后再将碗里的东西一口一口解决掉。只是吃这东西的时候,他却不由想起叶楠夕。她若是在的话,定会将带皮的肉都挑出来放到他碗里,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是最近才知道,她不喜欢带皮的肉,平日里两人一块吃饭,只要有这个,她定是从自己碗里夹到他碗里。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照顾他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是她不喜欢吃的所以才都让他帮忙解决……   凤言开告辞没多久,陆九就找过来了,凤九娘亦跟在一旁。   “那边的银子吃紧,需抓紧准备了。”陆九进了萧玄的书房后,就直接道了这么一句。   萧玄微点了点头,就接过陆九递过来的东西,打开看了一眼,面上的神色愈加凝重。半个月前,北边的战事已经开始了,虽波及还不大,但照如今这形势,迟早会蔓延起来。   “百善会的银子,花蕊夫人有意要扣下,丁家正与之周旋中。”陆九又道了一句,然后就让凤九娘将查到的事一一道出。   夜渐深,书房里的茶水都见底后,陆九和凤九娘才起身告辞,只是将要走出门口时,凤九娘忽然回头问了一句:“这次,你后不后悔?”   第140章 思念   凤九娘问出这句话后,陆九即回头看了凤九娘一眼,又看了看有些僵直地站在屋里的萧玄,便对凤九娘沉声道:“时候不早了。 ”   凤九娘目中露出几分理解,只是跟着又露出几分嘲讽,然后也没等萧玄回答,就转身出去了。只是两人出了紫竹林后,凤九娘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陆九,忽然问一句:“你呢,你后不后悔当年选了这条路?当年若不是你时常往外跑,总留嫂子一个人在家里,嫂子或许就不会遭遇那样的不幸。”   他妻子若不出了意外,她也不会抛下一切来找他,更不会出现后面那么多事。   刚刚看到萧玄那么冷静地安排一切,冷静得就好似局外人一般,只是她认识他近十年,他的性格她自是有所了解,特别是从回了俞川后,她就再没见过他做过什么冲动的事,整个人平静得就像是没有丝毫情绪一般。可是,自叶楠夕出事后,他的情绪就开始有了起伏,最明显的便是之前的屏风一事和紫草一事,那两件事明明还有更可靠稳妥的办法,他却为求快而走险。为的谁,她自是明白,此事若阁别的男人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他,只能说明他动情了。   明明已经动情,却又不得不做出割舍,令自己处于如此为难的境地,所以会不会后悔当年选择走上这样一条路?   她在问他们,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她可曾后悔过当年不顾一切地过来找他?   陆九忽然停下,回头看了凤九娘一眼,眉头微蹙,面上明显带着几分怒意:“你今晚的话很多。”   这会儿一阵夜风拂过,将凤九娘蒙在脸上的面纱掀起些许,露出她微尖的下巴。往日里。凤九娘晚上都是不戴面纱的,只是这段时间,无论白天还是夜里,她脸上的面纱都不再拿下。这等事陆九自然没问为什么。只不过帮里还是有好奇的兄弟跑到凤九娘那打听了一下,然后还好心的跑到他那偷偷告诉他,说是凤九娘寻了个良方治脸上的伤疤,上药这段时间不仅在饮食上严格控制。面上的疤是连光也见不得。   陆九知道此事后,并未表示什么,只是让凤九娘将手里的事都交到他这边去办。这样的决定,表面看着倒有点像是在削权。所以没几日,就有直肠子的人问到陆九跟前。因此陆九时不时地将凤九娘带出去,只不过选的时间却都是太阳下山后。于是。帮中的流言传得更加厉害了。   没有哪个女人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容颜,而她这张脸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陆九再清楚不过了。她救过他一命,却也因此而毁了容,这个恩,这份情,他这辈子都还不了。于是陆九说了那句话后,顿了顿后,又放缓了声音:“萧三奶奶是个深明大义的,再说那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你多问有何用。”   凤九娘将面纱包好,然后看了陆九好一会,才有些冷冷地道:“三年相伴,就能萧玄那样的男人倾心,虽如今面临此等情况,但我还是有些羡慕萧三奶奶。”   她救他一命,伴他近五年,他却还是对她冷脸相待,并且非要赶她走不可,若非她以恩要挟,他已将她驱出漕帮。   陆九一怔,就避开凤九娘的目光,什么也没说,转身重新迈开步子。   凤九娘却一个急步跟上,接着道:“如今,我只想问为什么?是还忘不了嫂子,还是因为我毁了容颜?若是喜欢貌美女子,为何别人数次送来的姐儿,你却都分给手底下的弟兄,自己一个不留?”   陆九眉头紧皱:“这话你问过很多次了!”   “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情意都没有,陆诚,我早不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了,一个男人对我有没有情意,我就算开始没感觉出来,五年时间也够我看清楚了。”凤九娘拦在他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对我有情,我知道!”   “胡搅蛮缠!”陆九沉着脸道了一句,就错开身,大步往前去。   ……   萧玄在桌案旁站了很久,才慢慢坐下,书房内只剩他一人后,他面上才微微露出几分疲倦之色。刚要开口唤人给添上茶水,只是还不等开口,那门就被从外推开,便见末年手里端着个托盘从外进来:“三爷,这是紫草姑娘让我送来的。”   萧玄一怔:“是什么?”   “是白果粥。”末年说着就将食盅的盖子掀开,“紫草姑娘说,三奶奶走之前交待了,三爷总习惯晚睡,让紫草姑娘务必记得晚上给三爷准备些易消化的吃食。”   粥煮得很到火候,吃到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   萧玄默默吃完一碗粥,漱了口,便让末年收拾出去,然后他坐在书房里出神许久,直到刚刚吃下的那碗粥几乎都消化完了,才有些愣怔地回过神。很想见她,想抱她,想亲她吻她,这样的渴望和需求令他不得不让自己考虑别的事情,才抑制住要出去的冲动。   片刻后,他打开桌案旁的一个匣子,将里头的那个玉蝉拿出来,比拇指略大的玉蝉,拿在手心,有种抓不住的感觉。于是他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然后将那个玉蝉捏在拇指和食指间,拇指的指腹在玉蝉的背上轻轻摩挲。   就在这会儿,已住进庄子并已沐浴完的叶楠夕也准备歇下了,绿珠则还在帮她规整衣物。她们是天黑后才到的,入住后又忙着先收拾屋子,虽说之前庄子里的人也都给她们收拾过了,但到底不比贴身丫鬟做得细心,所以这一忙,加上中途叶楠夕还赶她去吃晚饭,所以一直到这会儿,叶楠夕的东西还没规整清楚。   “算了,那些东西你明儿再收拾也行。”叶楠夕打了个呵欠,就走过去拿起梳子给自己梳了梳头发,只是但看到绿珠从她首饰匣子里拿出那个玉蝉后,便问,“怎么将这个给拿过来了?”   绿珠也是一怔:“也不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刚瞧着还以为什么时候多了个白玉扳指,却原来是这个。”   叶楠夕放下梳子,接过绿珠手里的玉蝉,看了一会后才道:“这东西……他身上好像也有一个。”   第141章 受伤   现人佩戴玉蝉,有一说法是,蝉蜕于浊秽,浮游尘埃之外,有高洁之喻。 还有令一说法是,蝉于秋凉之时从树上钻入土中,潜心蛰伏,待时机一到,即脱壳而出,于朝阳中展翅,如死而复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当日在书院的习射场,他和陆真出现争执,似乎就是为一个玉蝉。   只是那时她对他还觉得陌生,虽心有存疑,但也没有多问,而且不过是个佩饰,问了也没多大意思。   绿珠没听清叶楠夕那句喃喃自语,只当三奶奶在琢磨这玉蝉到底是哪来的,便道:“倒是忘了问紫草了,应该问问她,三奶奶的这些东西,紫草也都清楚。不过我觉得,这个应该是三爷送三奶奶的。”   叶楠夕笑了笑:“你怎么觉得是他送的?”   绿珠道:“之前三奶奶曾在一次百善宴中看中一个玉蝉佩饰,只是叫价太高,三奶奶并未出价,最后似乎是给安国公家的大夫人给拍下,那天三爷是陪着三奶奶一块过去参加那个百善宴。我想可能是回府的路上,三奶奶跟我说起那个玉蝉时,让三爷给听到了,所以三爷便也给三奶奶寻了个玉蝉来。”   叶楠夕微怔,正把玩那玉蝉的动作也停了下去,片刻后才道:“我一开始在叶府瞧着这东西时,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些?”   “那会儿我也没想起来这事,当时三奶奶只是跟我提几句而已,并非是一直惦记着。”绿珠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其实也是因这段日子三爷和三奶奶之间相处得越发融洽,三爷对三奶奶日渐上心。很多事都要亲**代了才放心,我才想起之前那事。许是那会儿,三爷就已经对三奶奶上心了,只是没过多久就出了事……”   叶楠夕看着手里的玉蝉。玉质上佳,不带一丝杂质,且触手温润,在烛火下泛着一层糯糯的油光。好像含在嘴里就能化了。   若这个玉蝉是他送的,那他身上那个玉蝉又是哪来的?还让他那么紧张在意!   想到这,心里刚生出的那点暖意即消散了,随后就将手里的玉蝉交给绿珠:“放回去吧。”只是绿珠才接过。她迟疑了一下,又道:“这佩绳不好看,改天你帮我换根简单的佩绳。有这的一半长就行。”   绿珠点头:“三奶奶想要什么颜色的佩绳?”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黑色,只要黑色。”   “黑色?”绿珠一怔,黑色的佩绳也不是没有人用,只是需要加上别的颜色搭配才好看,特别是挂这种羊脂白玉,用纯黑的佩绳其实是很不合适的。绿珠立即将这想法说了,并建议叶楠夕可以考虑红色或是金色的佩绳。叶楠夕只摇头,让她就照自己说的去做。   在庄子的日子过得很是悠闲,悠闲得有些无聊。   叶楠夕原以为过来这边后,应该是可以随意看看山野风光,只是她却忘了,叶老太太是个多严厉的人。许是这附近的农户平日里很少见到城里的贵人,因此她们每次出来,即便是坐着车轿,还是有很多人跟在后面围着观看。更有几个闲汉无意中瞧着叶楠夕的容貌后,一时惊为天人,于是不消几天,庄子附近的人家就都知道他们这来了位神仙妃子一样的少奶奶。并且这样的话还被一个不懂事的厨娘给传到了叶老太太耳朵里,于是叶老太太即令叶楠夕不得再出门去,若是闷了,也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其实外头对自己的那些话叶楠夕倒不怎么在意,在她看来,不过是农户人家一些善意的谈资罢了,总归她们在这也住不上几日。只是,令叶楠夕没想到的是,就在快要回去的时候,叶老太太竟伤了风,几个喷嚏出来,一下子让跟前伺候的人都着急起来。   叶楠夕才端着煎好的药走到叶老太太门口,正好陈嬷嬷从里出来,瞧着她后,即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二姑娘,这些药老太太喝下后似乎不怎么见效,都一天了,烧还是不见退,咳嗽也重了。”   叶楠夕面上也带着忧色:“这附近就这么一个郎中,要不一会我跟老太太说说,今儿就回去吧。”   今日是过来庄子的第十天,照理也该准备回去了,其实前天她就问老太太是不是要准备回去了,老太太却让她只管安心住着,她当时心里就有些不解,但想着老太太那性情,也没多问。却哪想,第二日,老太太就患了伤风,一开始倒也不严重,老人身上有个不利爽也是正常,正好这附近也有个专门给人瞧病的郎中,平日里这里的人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给他瞧好的,于是就请了过来。   只是或许是因为叶老太太平日里的饮食和作息跟农户们的差别太大,所以那郎中照着以往的经验,几服药下去,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陈嬷嬷听叶楠夕这话,马上摇头道:“从这回去,少说也要大半天时间,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病着,再这么赶路的话,身体定是吃不消,万一在路上出个什么事,谁担待得起!”   叶楠夕也知道是这个理,便道:“就只能找个人回去,请那位惯给老太太瞧病的大夫过来,顺便也给我爹说一声。”   城里的那些大夫,特别是略有名气的大夫,基本都是不愿赶这么远的路出诊,不过时常出入叶府的那位大夫,到底是有些交情的,但为以防万一,她还是需要让父亲知道。   陈嬷嬷点头,随后又是一阵懊恼,怪自己一开始没让人赶紧回去请大夫。   “嬷嬷不必自责,其实也是我大意了,本以为是因换季引起的小伤风,吃了两副药就能好的。”叶楠夕轻轻一叹,“我先进去了,这药虽不管用,但也聊胜于无现在。”   陈嬷嬷点点头:“二姑娘快去吧,我去厨房看看,这一病啊。老太太的胃口就更加不好了。”   叶楠夕进去时,叶老太太正好睁眼,侯在一旁的丫鬟立即给她垫好枕头,扶着她做起来。然后又给叶楠夕搬过一张绣墩。   “祖母今日觉得好些了吗?”叶楠夕一进来,面上的忧色就尽数褪去,换上一脸轻快的笑容,“刚刚我瞧着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可好了。祖母喝了药后,我让他们将躺椅搬到院子里,然后我陪您赏花去。”   叶老太太这一病,身边伺候的人多是满面忧容。整日里瞧着那样令人沉闷的表情,更令她觉得没精神,如此相比。更显得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贴心解意。   “你也是胡来。如今我哪还能吹风。”叶老太太轻轻斥责她一句,然后就接过她手里的药。   叶楠夕却手里的药碗错开:“我知道祖母不喜欢喝这个药,可别一会故意弄洒了,还是我伺候祖母喝吧。”   叶老太太便收回手,只是面上却隐约浮出几分笑意:“你这丫头,如今是越来越会贫嘴了。”   叶楠夕笑了笑,一边舀着碗里的药汁送到叶老太太唇边。一边道:“一会我去剪几支桃花进来,不用出去也一样能赏花,中午再让厨娘给做点桃花糕给咱们解解馋。”   叶老太太看着一直在哄自己开心的孙女,心头不由轻轻一叹,只是跟着就突然咳了起来,差点将叶楠夕手里的药给打翻。   旁边的丫鬟赶忙将盆盂和水拿过来,叶楠夕即将手里的药往旁一搁,然后抬手在叶老太太胸口轻轻顺着,直到叶老太太的咳嗽声停下后,她才道:“天一亮,我就让车夫赶回去请那位李大夫,应该傍晚之前就能将大夫给祖母请来。”   叶老太太点点头,然后叹道:“真是不认老不行,一个小伤风就能折腾成这样,想当年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这点小病甚至都不用吃药,睡一觉就能自个好。”   叶楠夕笑道:“年轻的时候是没福可享,可不就只能靠自己硬扛着么,如今祖母是儿孙满堂了,早年一心为儿孙操劳,如今年纪大了,身体稍有不适,可不正好可以安心享儿孙们的伺候不是,我猜啊,到了傍晚时候,跟着车夫回来的不只是大夫了。”   叶老太太看着叶楠夕摇头道:“你如今这张嘴,可是比以前能说了。”   叶楠夕呵呵一笑:“人总是要长大的嘛,总不能一辈子都那么愚笨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叶老太太沉吟片刻,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人这一辈子且长着呢,凡事都不能只盯着前面那点东西,暂时的起落都不是什么大事。”   叶楠夕看着叶老太太目中露出来的关切,沉默一会,然后点点头。   “祖母,待您这病一好,咱是不是就该回去了?”   “怎么,你是住不惯这里,还是不耐烦陪我了?”叶老太太说着就又咳了起来。   叶楠夕忙给她顺着后背,并无奈地道:“祖母说哪儿的话,我只是自成亲后,从没出来这么长时间,所以心里总有几分挂念。”   叶老太太止住咳嗽后,看了叶楠夕一眼:“挂念姑爷?”   叶楠夕笑了笑,坦然道:“多少还是有些的。”   叶老太太便拍了拍她的手:“会回去的,等我好了就准备回去吧。”   ……   中午,叶楠夕陪叶老太太吃了午饭,并服侍叶老太太睡下后,才有些疲惫地站起身,走到屋外。   “三奶奶,您也回去歇个午觉吧,老太太我会仔细看着的。”绿珠跟着出来小声道了一句。原本叶楠夕是自己睡的,不过自叶老太太病了后,叶楠夕就过来叶老太太这边睡了。虽才一天一夜,但伺候病人,可不是只陪着说几句话和喂几碗药那么简单的。晚上叶老太太睡得不好,时常会起来小解,每一次叶楠夕都要跟着起来服侍,加上叶老太太睡下后,总时不时地会咳嗽,这样折腾一晚,能真正阖眼的时间不到两时辰。白天也是不得歇的,除了要亲自煎药外,还要打起精神哄老太太开心。   叶楠夕摇了摇头,这是她的亲祖母,如今又只有她一个孙女陪在身边,虽还有下人跟着一旁服侍,但如她刚刚所说,叶老太太这享的是儿孙福,这会儿她不尽心,还指望谁能尽心。而且,这段时间来,叶老太太似总在暗示她什么,但却一直没有点破,这令她心里总带着几分疑惑,但又不想去探究。就好似一去探究,就会得到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如此种种心绪充斥心头,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绿珠一脸担忧地劝道:“三奶奶这会儿不好好休息一下的话,晚上怎么熬得过来。”   只是绿珠的话才落,两人就瞧到陈嬷嬷忽然从外头进来,叶楠夕一怔,立即迎过去问:“嬷嬷不是陪厨娘去菜地了吗,怎么什么都没摘回来?”   “三奶奶,出事了!”陈嬷嬷因顾忌着叶老太太会听到,所以尽量压着声音,因此更得她的声音想着绷紧的弦,令人心头陡然一紧。   叶楠夕忙问:“出什么事了?”   陈嬷嬷一脸凝重:“马车在半道上被劫了,赵宝还被人给砍伤了,幸好有猎户从那进过,瞧着他后,才将他给送回来,这会儿在许郎中那呢。”赵宝就是让叶楠夕派回去请大夫的车夫。   叶楠夕大惊:“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这,这是遇到劫匪了!”   “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流了好多血,许郎中说也不敢把握能不能救得回来。”陈嬷嬷越说,面上的神色越加凝重,“多半是遇到劫匪了,赵宝醒不过了,大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如今那条道怕是不安全了,估计这会儿再没人敢走,只是若不早些请大夫过来,老太太的病可怎么办!”   似这两天实在太累了,叶楠夕心头止不住一慌,绿珠忙过来扶住她道:“三奶奶,我那还有上次三爷留下的一些外伤药,是不是送到许郎中那,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第142章 暗潮   “二姑娘,这可怎么办?赵宝要是有个万一,我怎么向他爹娘交待!”陈嬷嬷将这件事告诉叶楠夕后,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然后开始将心里的担忧无尽扩大。 赵宝是她一位老姐妹的幺子,之前叶府要找新的车夫,陈嬷嬷便将赵宝给介绍进来,随后赵宝又认了她做干娘,所以陈嬷嬷这会儿是整个慌了神。   “嬷嬷先别慌,我这会就过去看看。”叶楠夕说着就吩咐绿珠去将之前萧玄给的那些药拿出来。   “好好好……那,那我陪着二姑娘过去。”陈嬷嬷忙不迭地点头,只是跟着又问,“那老太太这边?”   叶老太太这一趟出来,本因是由徐妈妈跟着的,只是不巧那几天徐妈妈身子不适,叶老太太便让徐妈妈好好歇着,然后让陈嬷嬷跟了过来。陈嬷嬷虽也服侍了叶老太太很长时间,但一直以来做事都不比徐妈妈周到,遇事时也不比徐妈妈稳得住。如眼下这等情况,若是徐妈妈在,即便会将此事告知叶楠夕,但却定不会让叶楠夕出去的,最多是跟叶楠夕商议怎么办,是不是要跟老太太说一声,然后一切事宜都由她出去处理。   只是陈嬷嬷到底是没有徐妈妈那等魄力,也不敢一个人担起这份责,叶楠夕能过去看,她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   “祖母已经歇下了,我会让吉祥和如意两个仔细照看着。”才说着,绿珠就将该拿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叶楠夕便回身进了叶老太太的房间,将里头的大丫鬟叫出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   徐郎中的家住在村尾,平日里这儿是比较冷清的,但今日这儿却一下子围了许多人。说来。这村里大部分的农户,都是叶家庄子里的长工,所以东家的车夫出了这等事,他们自然是要关心的。   叶楠夕下马车时。便看到许郎中家门口外三五成群地站了好些人,且瞧着她过来后,一个个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议论纷纷起来。   “二姑娘。这边走。”陈嬷嬷心里着急,扶着叶楠夕下车后,就赶紧领着她往许郎中家里走。   围在门口的人纷纷让开道,几个妇人却忍不住开口问:“陈嬷嬷。这位大妹子可就是你们家的那位少奶奶?”   陈嬷嬷没空搭理她们,不过旁边却有人道:“不是她们家的少奶奶,是她们家的二小姐。”   “哎呀。别说这个了。你们说说,怎么就遇到这等事了,咱这向来是很太平的,平日里虽有打架生事的,但可从没出过劫匪伤人的事。”   “是啊是啊,那路上要真是有劫匪的话,以后我家那位还怎么出去贩货啊!”   “这事儿得赶紧报官去!”   “里正已经找人准备去衙门报案了。可是这也得走那条道,衙府在镇上呢!”   “多找几个人跟着?顺便去别处打听打听?”   ……   徐郎中屋里也站了好些人,叶楠夕认出其中一位是庄上的管事。   “怎么样,人醒了吗?”陈嬷嬷领着叶楠夕一进去,就慌忙问了一句,随后才又道,“二姑娘过来了!”   “血暂时是止住了,但之前失血过多,人还是没醒。”许郎中是个四十开外的男人,瞧叶楠夕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陈嬷嬷道了一句。   陈嬷嬷脸色白了白,叶楠夕便将绿珠手里的东西拿过来:“这是一些专治外伤的良药,还有一些参片,您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许郎中点点头,接过去一一看了,然后就唤来自己的药童,让药童赶紧拿这些参片去煮水,随后又将里头的几丸药拿出来碾碎。   陈嬷嬷忍不住又走过去追问:“我家二姑娘的药是不是能用得上?许郎中,这到底有救没救,你倒是给句话啊!”   许郎中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叶楠夕瞧着赵宝这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便示意李管事随她到一边去,她想问清楚这件事,李管事便将送赵宝回来的那位猎户给叫过来。   “这附近从没出过这等事,也没听说过有山匪。”那猎户将当时的情况重复一遍后,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面上有些欲言又止。   叶楠夕即道:“你有话不妨直说。”   那猎户却看了看庄子的李管事,问道:“如今是你做主还是这位二姑娘做主?”   倒不是他有意要看轻叶楠夕,而是瞧着对方这般年轻,又是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儿,怕是经不起什么事,所以才会先这么一问。   李管事一怔,不过马上就道:“二姑娘是陪着我们老太太过来的,二姑娘自然会将你的话传过去,如今有老太太在,你有话就直说。”   那猎户点点头,便道:“前几日,从咱这经过的几个行商,老哥你也是见过的,想必也都听他们说过了。”   李管事即道:“你是说,兵匪劫道那事?”   “没错,前几日我去镇上卖皮子的时候,听说白水村那边,也有人在路上被抢了,只不过当时伤得不重,所以这消息才没传开。”   这事李管事也有所听闻,所以面上神色愈加凝重:“难不成是真的?”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能不防着了,如今可说不准那些人会不会摸到村里来。”那猎户说着,就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道,“叶家庄子那有好几位护院,李管事能不能安排他们每夜轮流在村里巡视,万一真有事,也好提前做准备。不能光指望着衙门那边,再说照那些官老爷的做派,就算真愿意派人过来瞧瞧,最早也得是两天后的事。”   其实庄子里的会几手功夫的护院也就两人,如今出了这等事,老太太和姑娘又都在院子里,一般人家当然是要让自家护院紧紧看着自家院子,轻易不会借出去。所以那猎户刚刚才特意问了那句,如今谁能做主。   而说到这个,李管事果真迟疑了一下,所以叶楠夕便道:“可以,除了护院外,地里的那些男丁,李管事也都一块安排下。”   不多会,这个消息就传了出去,于是刚刚多少还抱着一种谈资的心情,立马转化成人人自危的担忧。   而正好这会,被喂了一点参汤后,赵宝终于醒了过来,陈嬷嬷一直守在他旁边,瞧着他有睁眼的的迹象,慌忙喊道:“赵宝!赵宝!”   叶楠夕一听到这声音,赶紧走过去。赵宝抖着眼睑,慢慢睁开眼,瞧着叶楠夕和陈嬷嬷后,似愣了一愣,跟着就吃力的张开唇道:“有,有土匪过,过来——”   李管事和猎户赶紧上前两步问:“你看清楚了,他们有多少人?”   赵宝似神思还有些恍惚,不过却是听到猎户这句话了,于是吃力着道:“很,很多,快报,报官去!”不过两句话,赵宝的脸色瞧着竟又比刚刚白了几分,额上还冒出豆大的汗珠,许郎中赶紧上前给他施了针,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道:“好了,他现在还不能说太多的话,好容易才捡回这条命,别这么折腾没了!”   陈嬷嬷被赵宝道出的那个消息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跟着又被许郎中这句话给说得醒过神,只是还不待陈嬷嬷开口,外头就传来一句:“里正回来了!”   “去看看。”猎户对李管事道了一句,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叶楠夕也跟着出去,这会儿自是再没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此时人人都关心是不是真的有土匪盯着他们这片地方了。慌乱和不敢相信的情绪当中,自然还是有人抱着侥幸的心里,觉得不可能会有这等事,定是猎户和叶家那些人夸大其词,胡乱放出的谣言来吓唬大家的。然而,里正带回的话,却彻底打碎了他们这等侥幸的心理。   “过不去,那条道被人守住了!”待大家伙都安静下来后,匆匆赶回来的里正一脸凝重地道出这句话。而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究竟,里正抬了抬手,让他们静下来后,才接着道:“也不清楚都是什么人,总归瞧着都不善,人也不少,怕是跟劫了赵宝的人是一伙的。有个老乡硬是要过去,要不是他们两赶紧去拉回来,怕是就把命交待到那里了!”   这下顿时炸了窝,有的女人差点当场就哭出来,有的则立马转身往家里跑去……   李管事忙看了叶楠夕一眼,低声道:“二姑娘也赶紧回去商议个法子,这事儿怕是不容乐观了。”   陈嬷嬷也赶紧过来道:“二姑娘,这事怎么也得跟老太太说了,赵宝的命既然保住了,姑娘就赶紧回去,院里终究还有两护卫。”   叶楠夕沉吟一会,就对旁边的李管事道:“就麻烦李管事先在这跟里正商议个对策,有什么事赶紧让人过去知会我,我现在就回去安排一下。”   坐上马车后,叶楠夕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竟会发生这等事,为什么会有土匪?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会盯住这边?   第143章 安排   萧玄面色匆匆从书院出来,还不及上马车,陆真就从旁走过来拦在他前面,沉着脸看着他道:“你是什么意思?”   萧玄微皱了皱眉,瞥了陆真一眼,眼神有些冷,此时这个在学生面前一贯表现得温和文雅的男人,身上隐隐透出一种森冷逼人的气息。   那眼神让陆真一怔,只是他依旧一脸固执地看着萧玄,那表情像是要跟对方打一架似的,憋了一会后,他又闷闷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今日一早,萧玄就辞去了书院里的教习之职,但这个消息并未对书院的学生公开,到时书院自然会安排别的教习替上萧玄的位置。陆真是因收到他父亲寄过来的信,其中有一封还是让他转交给叶明,所以他一早去找叶明时,正好听到这个消息。   当时他即有些愣住,因叶楠夕的关系,或者说因叶楠夕被侯府用棺材送回叶府那件事的关系,他一开始就对萧玄抱有很大的成见,可以说是看哪都看不顺眼,恨不能好好整他一顿出气。当然,这个想法他也没少付之行动,甚至还领着几个不安分的同窗一起胡闹,只是却从没哪次得逞过。就好似他所有的小动作,甚至心里的盘算,都提前被对方给摸透了,好几次他不仅没有讨得便宜,反还吃了暗亏。   萧玄算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个,将他压制得死死的人,这一点,连他父亲都不曾做到过。对萧玄,正大光明的挑战他胜不了,改玩阴的吧,他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几乎都是萧玄以前玩剩下。偏萧玄既是他的姐夫,又是他的老师,他如今还在书院求学。所以这双重身份压下来,他平日里在萧玄面前,连态度也要表现得恭恭敬敬的。   于是,久而久之。打倒萧玄几乎成了他人生里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可是现在,还不等他实现这个目标,对方就要逃走了,这让他如何甘心。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不舍,但陆真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对这个他向来讨厌的人会有不舍的情绪。   “回书院去,每日照我指点你的方法练习,不出三年。就能跟我比较高下了。”每次看着这个年轻的学生,都好似看到以前的自己,并且对方眼里流露出的那等情绪。他自然能看得明白。于是萧玄稍缓了脸色,淡淡地道了一句。   “小爷没跟你说这个!”陆真粗着脖子瞪着萧玄,“我是问你好好的,为何就不干了?”   “与你无关。”萧玄不想跟他多说,丢下一句就朝自己的马车行去。却陆真又往旁几步,再次挡在他面前:“这几天夕娘也不在紫竹林,她知道这事吗?你跟她说过吗?你辞了书院的事。打算做什么?你以后拿什么养她?”   萧玄又皱了皱眉,陆真接着道:“你是娶了夕娘后,才入书院当教习的,难道你现在离开书院,也跟夕娘有关?”   萧玄眼神微冷,抬手搭在陆真肩上,趁他不备稍一用力,就将他往旁一甩,然后就上了车离开了哪里。   陆真趔趄了好几下后才站稳,然后涨红了脸怒瞪着离去的马车,张了张嘴,想要吼出什么,却话到嘴边后,又咽了下去。   这是陆真人生当中,遇到的第一位让他无法不耿耿于怀的老师,也是他此生一直想要超越的人。而萧玄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少年的影响之大,直接改变了对方的人生轨迹。   ……   叶楠夕回了庄内的院子后,即赶到叶老太太这边,正好叶老太太醒来,正问她呢,就瞧着她进来了,即皱着眉头道:“不是让你没事别出去,怎么我才睡个午觉,你就坐不住了!”   叶楠夕走过去,接过如意手里的水,服侍叶老太太喝下后,就先关心一句叶老太太感觉如何了。   这会儿叶老太太也瞧出叶楠夕面上的神色不对,再看跟着叶楠夕一块进来的陈嬷嬷也有些不大正常,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这点眼力和判断力还是有的,于是也不再数落叶楠夕,而是直接问:“出什么事了?”   叶楠夕斟酌了一番后,就将刚刚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是跟着就安慰道:“其实也不确定拦路的那些人是不是土匪,只是为防着万一,必须要好好想个对策。”   原以为叶老太太会被吓到的,或者是因这样的消息而发怔,却没想叶老太太听完后只是皱起眉头,面色微沉。   “祖母?”叶老太太平静得令人有些担心,叶楠夕等了一会后,就轻轻叫了一声。   “让老李和里正还有那几个能出得了主意的人过来这边。”刚说完这句话,叶老太太就猛的一阵咳嗽。   叶楠夕赶紧帮她轻轻拍着背,一旁的陈嬷嬷即上前两步忧心道:“这可怎么办,如今去哪请大夫过来,老太太这咳嗽好似比昨日重了几分。”   “就,再吃那郎中的药两天。”叶老太太缓过气来后,便又对叶楠夕道,“快让人去请吧,这事,怕是不容乐观。”   这会儿倒不用叶楠夕开口,陈嬷嬷即应声,就出去唤人了。   不多会,李管事等人就过来了,他代表众人进来见了叶老太太后,又将目前村里的情况都说了后,叶老太太才道:“就由你安排吧,庄子里的人手你都熟悉。”   “是,老太太放心。”李管事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后,又道,“您要保重身体,我已经让人走小道去别的镇上给您请大夫了,明儿上午应该就能请过来。”   “有劳你了。”叶老太太点点头,便让李管事自忙去。   “祖母……”叶楠夕在叶老太太旁边重新坐下,“难道那些土匪真的会进村里来?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叶老太太却摇了摇头,然后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一个内院里的老太婆能知道些什么,只是咱家这庄子里养得,都不是闲人,若真是土匪,让他们拖上个几天问题不大。”   庄子里养的当然不是闲人,有那个不得天天干活的,只是叶老太太这话,似乎没这么简单。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便问:“咱这里身手不错的护院,不是只有两位吗?”   叶老太太看着孙女一脸怀疑的表情,又咳了几声后,才淡淡道:“要就这么两人,你父亲能放心就让你陪着我过来!叶家就算不是名门世家,却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视的。李管事手里那些人,都不是简单的,你,你这两日就好好待在屋里,等你爹派人来……”叶老太太说着到这,脸色变了变,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叶楠夕缓慢给她顺着胸口,又命丫鬟拿水过来,然后道:“我明白了,祖母别说话了。”   叶老太太止住咳后,拧着眉头叹了口气,然后就闭上眼睛,并对叶楠夕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也去歇一歇,不用总守着她。   叶楠夕帮叶老太太掖了掖被子,一直等到叶老太太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后,才站起身往前厅走去,绿珠在她后面一步不落地跟着。只是前厅这会儿就李管事和两长工在里头说话,里正和猎户等人都出去了,刚刚她过来时,注意到院子里那两护院还在。   “二姑娘。”瞧着叶楠夕进来后,李管事就站起身。   “人手可都安排好了?”叶楠夕微颔首,问出这句话时,又打量了另外那两长工一眼。瞧着都是很普通的庄家汉,除了身材精壮些外,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点特别之处,若是平日里看到,她定不会多注意的。但此时……此时那两人见着她后,只是微微垂下脸,一点都没有一个庄稼汉忽然瞧着东家里的太太姑娘时那等局促的神态,反倒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叶楠夕忽然想到紫竹林里看门的陈老七,书院里专门管书馆的杨老先生,表面都是很正常甚至是极不起眼的身份,但却另外藏着一身的本事。   “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请二姑娘放心。”李管事点头,然后对那两长工道,“就这样,你们先回去。”   那两人出去后,叶楠夕又问:“李管事可知道拦道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他们会侵到村里来么?”   李管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清楚,只希望他们真的是一群土匪,这样还好打发。不过若真有什么事,二姑娘也不用太担心,我让人去给老太太请大夫时,也派了人绕道去通知院长了。无论如何,两天后就会有人过来。”   是土匪反而更容易打发!?   这句话令叶楠夕不解的同时,心头的不安也在隐隐扩大。土匪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抢点钱财,如今并非乱世,不可能会有人做出屠村的事情,所以土匪若是发现抢劫的难度过大,得不偿失时,自然会放弃另寻目标。但是,若对方不是单纯的土匪,不是为抢点银子就了事,那么……   当晚,村头一家后院的茅草房忽然着了火,因已近两月没下过一滴雨,去年冬天的雪也早就消融,所以这火势蔓延得很快。叶楠夕自梦中惊醒后,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那边冲天的火光!   第144章 傍晚   随后就瞧着陈嬷嬷从另一边过来,叶楠夕遂问:“怎么会忽然着火?是谁家?”   陈嬷嬷摇头,一脸担心道:“也不知道怎么就走水了,好像是村头那户姓田的人家,今晚这风向是往咱这边吹的,这火若不赶紧扑灭,怕是会都烧起来!”   叶楠夕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即问:“这会儿有多少人过去救火?”   陈嬷嬷道:“这种事,自然是能去帮忙的都去了。”   叶楠夕心头不安的感觉愈加重了,再问:“咱这里的那几个护院也都过去了?”   这个陈嬷嬷倒还真不清楚,于是就迟疑了一下,叶楠夕又道:“李管事呢,让他过来见我!”   “二姑奶奶这会儿找他是要交待什么吗?我替二姑奶奶转达一下?”陈嬷嬷有些疑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此时夜已深,叶楠夕私见娘家里的男管事,到底是有几分不妥。如若真有什么急事要交待的,自然是由她们这些下人过去转达是最合适的。   叶楠夕却摇头:“麻烦嬷嬷替我请李管事过来,要快!”   正说着,就听到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外头救火的声音不小,还有人拿着铜盆不时敲打着提醒大家走水了,所以叶老太太自然就被吵醒了。   见叶楠夕神色郑重,又是这种非常时刻,陈嬷嬷倒也没坚持,应了身就出去了。   叶楠夕一回身进了屋,叶老太太就问:“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着是哪走水了?”   “是村头那边有户人家走水了,这会儿大家伙都忙着去救,所以就吵了些。”叶楠夕走过去,帮叶老太太拉了拉被子,“祖母且安心睡吧,走水的地方离咱这很远。而且已经有很多人过去帮忙了,估计用不了多久那火就能灭了。”   叶老太太闭了闭眼,片刻后,又慢慢睁开。然后道:“这个时候走水,可别是有人故意使诈,你去让李管事仔细着些,别将人都使过去救火了。”   叶楠夕轻声道:“祖母放心。我已经让陈嬷嬷去请李管事了。”   叶老太太微有些诧异的看了叶楠夕一眼,片刻后才道:“你能想到这些很好,让他过来后,就到我这儿。你要说什么就直接交代他。”   叶老太太说完这句,忍不住又咳了几声,叶楠夕瞧着叶老太太面上的气色。心里很担忧。但面上却没有表露丝毫,只是给叶老太太轻轻顺着胸口,然后扶她起来,服侍着喝了口水。正好这会儿陈嬷嬷就领着李管事过来了,叶楠夕便让绿珠出去请他们进来。   李管事还以为是叶老太太要亲自吩咐他什么,却不想进来后,就听到叶老太太道了一句:“我这丫头想问你几句。”   李管事一怔。就看了叶楠夕一眼,只是很快他就收起眼里的差异,然后应了声“是”。   “在村里巡视的那些人,都去救火了吗?”   “一开始过去,现在已经退出来了。”   “这种情况,外头的人要想混进来做些什么,是不是很容易?”   李管事又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点头:“此时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院里的护卫可都还在?”   “二姑奶奶放心,院里这些人,无论外头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不会离开的。”   “从下午到现在,外头拦道的那些人可有什么动静?”   李管事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那些人不像是普通的土匪,似很清楚庄子里的情况,没有轻举妄动。”   叶楠夕也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他们……是否是冲着我这边来的?”   李管事沉吟一会,才摇头:“不能确定。”   叶楠夕往里屋看了一眼,见叶老太太一直没说什么,便道:“如此,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李管事不说话,叶楠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问:“这院里,可还有隐蔽的藏身之处?”   李管事点头,然后道:“地方老太太心里清楚。”   叶楠夕沉吟一会,点了点头,就让李管事出去,随后又低声交代了绿珠几句,然后才回到叶老太太跟前,小声道:“祖母也是担心外头那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   “毕竟这儿是叶家的庄子,村里那些个农户能有什么值钱东西。”叶老太太到底熬不住,坐了一会后,就又躺下了,然后将刚刚她问的那个隐蔽的地方道了出来,接着才又道,“行了,你去睡吧,外头出什么事你都别管,总归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叶楠夕点头,帮叶老太太拉好被子后,就道:“我出去瞧瞧那火扑灭了没有。”   叶老太太或许是真撑不住了,也或许是根本不担心这事,没有应叶楠夕这话就闭上眼,只是因为刚刚重重咳嗽了几次,所以这会儿呼吸还有些沉。叶楠夕心里小声交待了旁边的丫鬟两句后,才起身走到外头。   李管事还等着外头,瞧着叶楠夕出来后,便朝她微颔首:“二姑奶奶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叶楠夕领着他去了隔壁的房间,然后直言道:“那些人既然不是普通土匪,会是什么人?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既是我父亲亲自安排的人,不可能什么都不清楚。老太太在这边,眼下又病着,若是有个万一,可是连我都担不起!”   李管事迟疑一会才低声道:“我怀疑他们是乔装成土匪,并且很可能是从晋北过来的,那边已经出事了。”   “晋北?”那边出了什么事叶楠夕没有问,只是听到晋北这个词后,她倒是一怔,“晋王的人?还是凤家的人?”   李管事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叶楠夕想了想,便有些不安地问:“难不成他们想劫持我和老太太要挟我父亲什么?”   叶楠夕都能想到这个,他自然不会没有想到,所以此时李管事面上神色有些凝重:“我也是担心这个。”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定时有备而来,你实话告诉我,万一他们真的冲进村里来,你们能不能拦得住?”   李管事沉默了片刻才道:“若那些人真动手了,就请二姑奶奶很老太太入密室藏起了,如此,不管他们来多少人都不用担心,无论如何都会拖到衙门的人过来的。”   “衙门的人?”   “如果那些人是真的土匪,自然不会想跟官府硬对上,如果是乔装的,自然更不想落到官府手里。”   ……   意外的是,那一晚,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连那走水的事都让人觉得是件单纯的意外,让叶楠夕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想得太多了。   只是第二天一直到下午时,叶楠夕都等不来李管事说的那位让人抄小道去请的大夫,叶老太太的伤风之症越发重了。那郎中过来给换了一副药,但也没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那许郎中则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而且老人家的身体自当不比年轻人,须得多喝几天才会见效。   将那许郎中送走后,叶楠夕才问李管事:“不是说上午就能将大夫带过来的?”   李管事沉声道:“照正常情况,应该是如此。”   “看来真是不正常的情况了。”叶楠夕叹了口气,就站起身,“不会今晚又起一场火吧!”   “二姑奶奶放心,我已经让人挨家挨户去交代了,夜里都会仔细主意的,再发生昨晚那事的可能性不大。”正说着,外头就有人叫了李管事一声,似有什么事要找他。李管事便对叶楠夕道:“三姑奶奶若是担心,就先提前准备准备。”   如此,自然是事不宜迟,即便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她却直觉危险逼近了。   叶楠夕再不含糊,交待了绿珠几句后,就进去老太太屋里坐了一会后,待老太太醒了,便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末了才道:“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却一点事都没发生,明天上午,衙府的人应该能到,到时不管什么事,他们都没有机会了。所以天一黑,我就陪着祖母去密室。”   “你想得周到。”叶老太太虚弱地道,“就这么办吧。”   叶楠夕却有些担心地看着叶老太太,从前天开始,她心里就有个很大的疑问,却一直忍着没有说。   为何父亲会让祖母和她到这边来,若是父亲的消息收得比较及时的话,那么应该知道她们此时出来,是有一定的危险的。还是……城内的叶府,将会有更危险的事情?   不知不觉,太阳就落山了,绿珠将老太太屋内的烛火渐次点起时,叶老太太便问了一句:“夕娘呢?”   绿珠回头道:“刚刚三奶奶交待厨娘给老太太煮了白粥,这会儿过去看看火候够不够。”   叶老太太吩咐:“你去叫她过来。”   “是。”绿珠没有多问,将手里的火折子吹了,交给如意后,就退了出去,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就瞧着厨娘正领着食盒往这过来。   第145章 潜伏   叶楠夕看着贴在自己腰侧的那柄匕首,片刻后,才慢慢抬起眼,看着几乎是贴着她的女人。   灶上的小口盅里正炖着一只芦花鸡,已经炖得骨酥肉化了,整只鸡的精华都融在汤里,所以此时整个厨房里都飘着一股浓郁的肉香。而旁边小炉子上的粥也已经熬好,刚刚她还亲自给叶老太太盛了一碗,只是厨娘却先她一步送了过去。她阻之不及,或者说,根本没法阻止,因为她才一张嘴,一柄匕首就抵在她腰上。   这个威胁她的女人,叫丽娘,原是村里一农户家的媳妇,只是三年前她丈夫得急病死后,她就被婆家以克夫的名头给扫了出来。听说娘家那边也没什么人了,所以她也没有回去,并在村里几个家主婆的介绍下,到叶家的庄子上找活儿。一开始她原是在田庄那边负责给长工们烧饭烧水的,后来因手艺不错,被这院里的厨娘给看上,便让她到院子这帮忙。这些年她一直表现得很是安分,从来不惹什么事,平日里也是极少出去。   叶楠夕有三年没有陪叶老太太来这了,这个丽娘她自然是不认得。只是因这几日闲得慌,加上觉得丽娘的手艺确实不错,叶楠夕也想跟着学几手,所以闲谈中,大致了解了丽娘的身世。可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是有些令人同情的女人,谁能想到,竟是一颗潜伏了多年的棋子!   她是受了谁的指使?是晋王?还是花蕊夫人?或者是凤家?真是好大的一张网,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你想干什么?”叶楠夕定定看着对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并强迫自己要冷静分析眼前的情况。若丽娘的目的是要她的命,之前那几天,有的是机会。既然一直没有下手,甚至这会儿在她面前暴露身份后。也只是威胁她,就说明她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不激怒对方,她的性命暂时无忧。   “请二姑奶奶随我走一趟。”丽娘的声音也很平静,但仔细看的话。她眼里还是有透出几分紧张。   叶楠夕却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晋王,花蕊夫人,凤家,还是别的什么人?”   “二姑奶奶最好别问这么多。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丽娘皱了皱眉,眼里的紧张又重了几分。   “你觉得就这么便能让我跟你走?”叶楠夕说着就看了一眼抵在自己腰上的匕首,尽量放缓声音,平静地道。“从厨房到大门的这一路,你知道有几个人看着吗?这么挟持我,他们或许真不敢妄动。但这样的情况你能带我去哪?你当真不怕死?”   丽娘额上出了一层薄汗。只是她手上的匕首却未松分毫:“二姑奶奶若是不在意老太太的死活,自可不用跟我配合!”   “原来——”叶楠夕脸色微变,“厨娘跟你是一伙的?!”   眼下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除了她和绿珠外,余的都是从叶府带过去的人。田庄院子里的这些人,陈嬷嬷闲她们粗心,都没让到老太太跟前去。只是厨娘却例外,因为厨娘每天都会过去问老太太喜欢吃什么,有时丫鬟们领着食盒过去时,她也会跟着一旁伺候着,偶尔老太太也会叫她到跟前去问几句。   刚刚,她本是要自己将那碗粥给老太太送去的,厨娘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直接给拎了出去。   丽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叶楠夕道:有些焦急地道:“二姑奶奶跟不跟我走?”   叶楠夕皱眉:“我若走了,老太太岂不更加危险!”   丽娘道:“你放心,若是想要老太太的命,早就动手了,但是二姑奶奶这会儿若是不听话,就保不准了。二姑奶奶要清楚,若是真对老太太动手,那我们也活不了了,到时定会带着二姑奶奶一块走的。”   “好,我跟你走,只是你要带我去哪?让我做什么?”   “到时就知道了。”丽娘说着就示意叶楠夕往外去,同时又警告一句,“我会收起匕首跟在你什么,只是你别忘了,老太太的名是捏在你手里的。”   “就这么直接往外走吗?”   “没错,二姑奶奶的轿子已经在门口备着了。”   “你准备得倒是周全。”叶楠夕讽刺一句,丽娘没搭理她的语气,只是低声道:“走!”   叶楠夕心里叹了口气,就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手上那枚戒指脱下来握在手心,然后就出了厨房,径直往外走去。   此时似所有人都在老太太那伺候,这一路都没瞧着什么人,倒是有护院看到她了,但护院却不可能上前问她要去哪。所以她一直走到二门时,才瞧着一个老妈子抱着几件衣服从旁边过来,瞧着她后,就笑着道了一句:“二姑奶奶怎么过来这边了?可是要出去?”   一直跟在叶楠夕身后的丽娘上前一小步。   叶楠夕笑了笑:“嗯,有事要出去一下。”   那老妈子本是个话多的,就想问都这个时候了,是要去哪?   却话还未出口,丽娘就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二姑奶奶。”   叶楠夕本想拖延些时间,看看能不能寻到别的机会,只是丽娘已经开始警告了,只得点点头,就跨出二门。不得不说,丽娘选的这个时间很好,正巧李管事和那两不简单的长工都不在院子里。那些护院只是负责院子的安全,却管不到主子的活动,所以出来这一路,除了那老妈子,根本没别的人上前跟叶楠夕说话,她们很顺利就出去了。而轿子也早侯在一旁,叶楠夕看了丽娘一眼,在对方暗暗警告的眼神下,上了轿子。   叶老太太看着搁在自己跟前的粥,就问:“夕娘不是说要自己给我端过来的,怎么,倒让你给送过来了?”   厨娘笑着回道:“二姑奶奶说要看着那锅鸡汤,怕老太太饿着,就让我把这粥先给送过来,一会二姑奶奶再将鸡汤给老太太送来给老太太补身子。”   叶老太太摇了摇头,“哪有什么胃口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   “都是二姑奶奶的一片孝心。”厨娘笑着道了一句,然后就转头对绿珠道,“对了,绿珠姑娘,二姑奶奶刚刚说,让你将她屋里那个竹编的春瓶擦干净后拿到老太太这边,再去剪几支桃花给插上,昨日剪的桃花都要谢了,让人瞧着没精神。”   绿珠一愣,只是瞧了一眼桌上的那两支桃花,觉得是已经有些蔫了吧唧的,又想起之前三奶奶说过,老太太这屋里的花瓶不太适合插花,便点头道:“我这就去。”   厨娘微躬身往旁让开两步,然后笑着对叶老太太道:“老太太觉得这粥合不合胃口?”   叶老太太尝了一口后,便有些恹恹地道:“如今吃什么都是一个味。”   厨娘便劝了几句,瞧着叶老太太没什么精神,便将村里好些个家主婆生病后,都是怎么想着法子折腾儿子儿媳们给她变着花样弄好吃的,有的儿媳受不了,甚至逃回娘家去的事当笑话给道了出来。许是生病的人都有几分脆弱,平日里叶老太太是不怎么喜欢听着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但这会儿叶老太太却添了几分兴趣,还问都是哪家的人,厨娘便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直到绿珠将那个插着桃花的竹编春瓶给拿进来后,厨娘才道:“她该去厨房看看了。”   厨娘出去一会后,叶老太太觉得叶楠夕在厨房那待的时间实在有些长了,便让绿珠去将她叫来。   约一刻钟后,叶老太太觉得连绿珠都一去不回,正觉得奇怪时,就听到绿珠回来的声音,却并未进来,而是将陈嬷嬷给悄悄请了出去。叶老太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即让如意出去将她们都叫进来。   “怎么回事?夕娘呢?”绿珠进来后,叶老太太咳了两手后,就盯着她问。   绿珠垂脸低声道:“三奶奶,好像是出去了。”   叶老太太一怔:“出去?去哪儿了?”   绿珠摇头:“不知道,三奶奶好像是临时决定要出去的,我刚刚去厨房没瞧着三奶奶,便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院子里的几个护卫说瞧着三奶奶出去了,还带着丽娘。还有,洗衣房的刘妈也看见了。”   叶老太太想了一会,就挣扎着坐起身:“让刘妈来见我,还有,去找李管事过来。”   绿珠自找不到叶楠夕,心里就有些不安了,三奶奶还从不曾这么一句话不说就出去的,所以此时瞧着叶老太太这般严肃的样子,即应声出去,陈嬷嬷也不敢多问,亦跟着出去找李管事去。   不多会,叶老太太就从刘妈那听到叶楠夕出去时的情况,李管事也跟着追问了每一个细节。   “看样子,二姑奶奶当时出去,并非是被胁迫……”李管事喃喃自语了一句,叶老太太却道:“只是他们看不出来罢了,这个时候夕娘是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出去,她是我带大的孩子,我了解她,总归无论如何,都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李管事即道:“老太太别着急,我这就去安排。”   只是话才落,绿珠就慌忙跑进来道:“我找着三奶奶的戒指了,就扔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下面!”   第146章 黑暗   【二合一章,sonia220的和氏璧+和正常更新^^】   那是一枚蔷薇石戒指,因为蔷薇石的颜色很漂亮,所以叶楠夕偶尔会拿出来戴着玩。   绿珠将那枚戒指递给叶老太太后,又道了一句:“这枚戒指三奶奶带着很合适,不可能会不小心从手上掉下。”   叶老太太拿着戒指看了一眼,就对李管事吩咐:“去将厨房里的人都看管起来。”   李管事没问为什么,即转身出去唤来附近的护院吩咐了两句,然后才转身重新进了叶老太太的屋,低声道:“老太太这场风寒吃药一直未见有效,或许是吃食出了问题,我让人将吃的东西都检查一遍,不过不管有事没事,这些吃的喝的老太太最好都别碰了,一会我让护院给老太太重新送吃食过来。”李管事说完后,又看了侯在一旁的吉祥和如意两丫鬟一眼,那眼神很是严厉,两人皆是一怔。按说,她们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就是叶院长跟她们说话也得带着三分客气,更别说府里的下人了。然而此时李管事这个动作,却是当着叶老太太的面做出来,并且也落到叶老太太眼里,可叶老太太却没有任何表态,似乎是默认了李管事的行为。   两丫鬟心头皆是一惊,心思比较活络的如意已猜到李管事的意思,并忽然想起她母亲曾跟她提起的某些事。如意的母亲以前也是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正好经历过十几年前叶府的那场劫难,当年叶院长从朝中退下来,外头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叶府却因此起了一场风暴,落石者无数,当时若非长公主力保,皇上也念着旧情,怕是再无如今的叶府。而那当时。叶老太太身边出了几个吃里扒外的下人,被揪出来后,当即被发卖出去,但听说那几个人最终都不得好死。   二姑奶奶忽然被带出去,多半是丽娘使诈,而丽娘应当就是那个吃里扒外的人。刚刚老太太让李管事将厨房的人都看管起来。必是怀疑吃里扒外的人不单是丽娘一个,如意脸色微一白,当即跪了下去:“老太太的饮食我和吉祥从不敢有丝毫马虎,求老太太明察!”   吉祥虽是慢了一拍,但这会儿也已回过味来。心里一慌,亦跟着跪了下去。   叶老太太却未看她们,而是压着心头的焦虑问了李管事一句:“天黑之前能找得到夕娘吗?”   李管事神色有些凝重:“找到二姑奶奶并不难。只是她们手里拿着二姑奶奶,如今又不知他们到底什么目的,怕是不好救回来……而且万一二姑奶奶不慎激怒了对方,难保证他们不会伤人!”   “先将人找到,确认安全再说。”叶老太太咳了几声后,接着道,“她还知道把戒指留下给我个提醒,就不是个不会看形势的。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你找到人后,暗中盯着。想法子将消息递到城里。”   李管事应声出去后,叶老太太才对跪在地上的吉祥和如意道:“你们俩都起来吧。”   如意和吉祥相互看了一眼,却都不敢站起身。   这样的事情虽不陌生了。但对一个老人来说,终是个打击。叶老太太闭了闭眼,片刻后才又缓缓睁开:“都起来。”却说着又重重咳了起来,陈嬷嬷赶紧上前去帮叶老太太拍着后背。如意和吉祥再不敢不听,慌忙站起身,给递上盆盂和水,绿珠也将旁边的帕子递过去。   “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叶老太太缓过劲来后,就盯着她们道出这句话,那眼神认真且严厉。即便这两丫鬟都伺候了她数年,但面临此等情况,她是绝不会有一分手软,否则不说叶楠夕,就是整个叶府都会被陷入不利境地。   如意和吉祥自是清楚其中利害,赶紧点头,陈嬷嬷也道一句:“老太太放心,无论如何三奶奶都会好好的跟着老太太回去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叶老太太点了点头,却见绿珠一直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垂着脸站在一边。   “你想说什么?”   “三奶奶真能平安吗?”绿珠低声道,“上次在侯府,我没在三奶奶身边,那时三爷回来到底是晚了。”   ……   几个丫鬟都退出去后,陈嬷嬷瞧着叶老太太满脸的忧色,便轻声安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姑奶奶之前就遭过一次大难了,这次定也会平安渡过的,老太太别太过担心,再说有叶院长在,谁敢动二姑奶奶一根毫毛。”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那件事吧。”叶老太太淡淡道,陈嬷嬷的资历也就比徐妈妈少几年,所以自然也是经历了十几年前叶府的那件事。只不过同样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眼里,看到的重点都不一样。比如如意的娘,她看到的是叶府是在长公主的力保和一些外力的帮助下,下才得安然度过。但在李嬷嬷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当时那场政治风暴几乎将整个叶府给掀翻,并且事情过后,余波一直持续了一年才见停下,那段时间叶府的下人被换了超过一半。最终叶院长将叶府给完完整整地保住,并随后叶院长在朝野中的名望即如洪水之势,无人可挡。   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陈嬷嬷自是不清楚,也不敢去打听。不过这些年来,她看得最清楚的就是,即便叶院长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但就是侯府都不敢轻视,不然明明不是正经嫡出的二姑娘能那么风光地嫁过去。而且后来二姑娘被那样送回娘家,却最后侯府还是又给乖乖接了回去,并且还好生待着。若没有叶院长,侯府能做到这等地步,可以说陈嬷嬷对叶院长的信心,丝毫不低于叶府里的任何一人。   “记得的,当时二姑奶奶才那么点大,却就已经表现得比大人都要沉稳。”陈嬷嬷想让叶老太太开心点,就笑着道,“老奴还记得那会儿二姑娘板着脸训斥院里的丫鬟小子的模样,哎呀。二姑娘那做派啊,可是将大姑娘都给比了下去呢。”   “可不是,有时候二丫头还教大丫头来着。”叶老太太也陷入回忆,不由轻轻一叹,只是这样的情绪也只停留了片刻,她问了一句。“那些人,你怎么看?”   叶老太太问的自然是内奸还有谁,当年叶老太太院里也出了两个心怀不轨的,只不过都不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并且自那件事后,叶老太太就对身边选用的人非常仔细。平日里徐妈妈也都会仔细盯着,只是十几年过去了,难保不会万无一失。   陈嬷嬷迟疑了一会才道:“老奴实在看不出。那丽娘也是三年前才进来田庄这的,厨房里的人也都是田庄的人,断不可能被送到叶府里去。若是老太太没过来这边,她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只能是运气不好,偏偏就这个时候给碰上。”   叶老太太轻咳了几声后,便要躺下, 陈嬷嬷小心给调好枕头后。只是想了想,又道:“天都黑了,真说不准今晚会发生什么事。要不老太太先进密室去吧,我留在外头,若有什么事会马上告诉老太太的。”   “不急。”叶老太太半阖着眼。轻轻道了一句。   陈嬷嬷还想再劝,却这会儿李管事过来了,叶老太太忙又坐起身,并请他进来问:“怎么样,找着了?”   李管事点头:“已经知道在哪了,只不过暂时还不好靠近,怕他们急了会伤害二姑奶奶。”   陈嬷嬷再问:“人是好的吗?可有受伤?”   李管事道:“只是知道在哪了,但还没瞧着二姑奶奶。”   叶老太太静默了一会,就轻轻叹道:“找着了就好。”   陈嬷嬷正要安慰几句,叶老太太却对她道:“刚刚喝水都觉得嘴里发苦,你去厨房给我调碗蜂蜜水过来。”   叶老太太亲自吩咐了,陈嬷嬷自是不好让别人代劳,而且吉祥和如意这会儿已经被怀疑上了,老太太眼下吃的喝的也是不好让她们经手的。待陈嬷嬷应声出去后,叶老太太才对李管事道:“消息送回去了吗?”   “今早消息应该就已经送到了,只是二姑奶奶的事,这会儿怕是还不知道,不过早已经让人守在中途了,只要院长的人过来,就能清楚这里的一切。”李管事说到这,又接着道,“如今内外都不安定,老太太需早些进密室才好。”   叶老太太点头,且马上下床来,并让李管事扶他一把。   李嬷嬷拿着调好的蜂蜜水回到叶老太太屋里时,却发生叶老太太竟不在床上了,她心头一慌,赶紧出去,却发觉如意了吉祥也不在了,外头那两小丫鬟倒还在,但却是一问三不知。   ……   叶楠夕一上轿子,眼睛就被蒙上了,加上她对这里本就不熟悉,所以到底走到哪,她完全不清楚。只晓得中途从坐轿换了马车,后来又步行了好长一段路后,才被带到一间房里。天已经黑了,并且时候已不早,但是这房间却一直没有点灯。她被关在进来后,不仅没有人给她解开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连双手都被人给绑了起来。   房间里的味道不怎么好闻,有些像之前她去牢里找紫草时闻到的那股味,外头偶尔会有传来一些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但动静都不大,因此显得气氛有些紧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了,叶楠夕便道:“能不能给我杯水?”   对方走到她跟前,忽然挑起她的下巴,似在打量她。   叶楠夕即觉得捏住自己下巴的,是个女人,虽说对方手上的力道并不轻,手指上也带着薄茧,但男人和女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即便是萧时远那样的贵公子,捏住女人的下巴时,轻佻中也是带着一种强悍的味道,跟此时完全不一样。   片刻后,一杯水被递到她唇边,叶楠夕轻啜了一口润了润唇后,才又开口:“给我松绑吧,有这么多人看着,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不可能逃得掉。总归我来都来了,自然是会尽量配合你们的,所以没必要弄得这么紧张。”   “你倒是能想得开。”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果真是女声,且下一刻,叶楠夕便觉得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扯开。睁眼后,入眼处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身边的人走到她身后。随后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绑在她手上的绳子断了。   叶楠夕揉了揉两只手腕,片刻后,眼睛才总算是适应了房间里的关线,只是眼前的人她依旧看不清。只模糊瞧得见一个轮廓。是个身材比较高挑的女人,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叶楠夕将旁边那杯水拿起来,喝了大半后。才道:“说吧,绑我来这为什么?”   黑暗中的女人到:“有人想要杀你,有人想要留你。”   叶楠夕顿了顿,然后将杯子里的水都喝光,再问:“那你呢?你是想杀我还是留我?”   对方似有些诧异:“你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怕,像你们这样的女人,是连房间里不点灯都会害怕。”   “我们这样的女人?”叶楠夕捏紧手里的空杯,润了嗓子后。声音没那么干涩了,“我这样的女人你又了解多少,一睁眼就看到黑暗的人。自然比一般人多几分免疫力。”   对方似乎听不太懂她的话,于是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是过了片刻。叶楠夕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什么?”   “杀我还是留我?你是站在哪方?”   “当然是杀你!”对方说着,手里的剑就出鞘逼到她面前,“你猜我是直接给你个痛快,还是慢慢折磨你?”   对方不是开玩笑,给她一杯水,帮她松绑,不代表不会对她动手。即便是黑暗中,也隐约可见逼到面门的剑上泛着微微的寒光,怎么可能不怕死,只不过面对死的威胁,怕这种情绪对她没有任何帮助,而且还会起到反作用。也亏得房间里没有点灯,所以对方看不到叶楠夕此时面色已微微发白,额上也冒出一层冷汗,连我这杯子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只是她的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甚至连思维也转得比平日还要快:“凤家人吗?”   对方明显是一怔:“你怎么就判断我是凤家人?”   叶楠夕再道一句:“或者还受了凤十三娘所托?”   对方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是默认,还是等着叶楠夕继续往下说,只是叶楠夕却也闭了嘴。片刻后,那女人终是忍不住道:“最想至你于死地的是你婆母,而且她也曾付之行动过,只是不幸失败了。”   “花蕊夫人如今可没这份闲心兜这么大圈子要我的命,那个女人的做派我比你们要清楚。”即便对方没有承认叶楠夕说的对,但叶楠夕却是一副肯定的语气,且此时她的眼睛已是完全适应了这屋里的光线,于是一边说,一边留意房间里的布置,“凤家最近跟花蕊夫人走得那么近,同是女人,我太了解凤十三娘那点不可告人的心思了。而凤十三娘能从晋北那边过来,肯定不是来吃喝玩乐,所以在凤十三娘眼里,我定是最碍眼的,只是她有没法子明着将我除去,如今可能是寻到什么机会了,所以才开始动手。或者这个过程,你们是跟花蕊夫人合作,不然以你们的本事,怕是还不能在我叶家安插那么多人。只是可惜啊,凤家选来选去,竟选了这个一个蠢不可言的女人来担大任,也不怕让整个凤家葬送在她手上!”   黑暗中的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又问:“还有呢?”   叶楠夕道:“还有,既然有人要保我,那你现在应该还不敢真的杀我。”   眼前的剑忽然逼近几分,黑暗中的女人冷声道:“你想试试我敢不敢?”   叶楠夕只得将脸往后微微一仰,苦笑道:“别激动好不好,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凤家虽是觉得我多余,但还不至于真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我父亲,并且由此让萧时远对你们生出嫌隙。有些事情只是暂时没有证据,但却不代表大家真的不知道,合作最忌的不就是互相猜忌吗。凤十三那女人吃醋就让她吃去,难不成她会因为吃醋而不听话了,你们陪着她胡闹,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倒是生得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只是可惜,既然已经将你带到这里,就不可能让你回去了。”那女人说着就收起手里的剑,然后微微靠近,在她耳边道,“我确实不会动手杀你,不过自会有人会代劳,保你的人,我也不会留下活口。你比我想象中聪明冷静,只不过这些都救不了你!”   听着对方这么充满恶意的话,叶楠夕忽然道:“让别人动手,你不觉得可惜吗。”   “嗯?”   “你比我想象中要蠢啊,刚刚那么骂你,你还能忍得住,十三娘!”叶楠夕说着就将手里的水杯往她脸上扔去。   第147章 刺杀   凤十三娘没料叶楠夕胆敢如此,加上这房间了没有点灯的关系,她一时触不及防,竟让那瓷杯给直接砸到鼻梁上!   凤十三娘的叫声惊动了外面的人,叶楠夕听到有脚步声,但似乎并未往这边过来,而此时凤十三娘已重新拔出手里匕首。那一瞬,叶楠夕觉得思维似乎停止了思考,看到那抹寒光往自己这划来时,她抄起自己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就砸了过去。   凤十三娘是出身武将之家,自小就学过一些擒拿之术,后来也习过刀剑,在正常情况下,她徒手就可以对抗一两个普通男人。若是手里有兵刃的话,就更不在话下了。所以一直以来,叶楠夕在她眼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她捏死的女人。可就是因为她如此托大,所以此时竟连着两次都被叶楠夕给砸中了!右肩上一阵钝痛,整条手臂忽然一麻,椅子和匕首几乎是同时掉到地上,叶楠夕没有片刻的停留,手里的椅子砸出去时,她就往门口跑去!   比起鼻梁和肩膀上的痛,凤十三娘更加接受不了的是自己竟在叶楠夕手里吃了两次亏,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屈辱。   叶楠夕刚跑到门口,还不及出去,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人从后面抓住,并且用力往后一拽,那力道虽不大,但明显是经过训练的,因为几乎是同时,凤十三娘的腿就往她脚上一勾。这用最小的力气从后面擒住人的动作,被擒的人往往因两腿失衡,身子失重而直接往后倒去,运气不好的还有可能会因为磕道后脑而昏迷,甚至是丧命。所以凤十三娘这一拽一勾,用得是毫不犹豫,然而她却还是低估了叶楠夕在面对危险时那等狠绝的心。   就在身子往后倒下的一瞬,叶楠夕拼着力气扭过身,伸手就拽住凤十三娘跟着她一起摔到地上。   凤十三娘这一摔。正好又是右肩撞到地上,这一下肩膀上明显传来一阵锐痛,应该是伤到骨头了,凤十三娘大怒,张口就骂了一句:“贱人找死!”   叶楠夕死命抱住凤十三娘,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凤十三娘身上跟她扭打起来。没有章法,没有技巧,简直像是街头小混混们那等不要脸不要命的打法,却就是这等不讲章法的打法,一时间压制住了凤十三娘。并且在这同时,叶楠夕还接着凤十三娘的话问:“贱人骂谁?”   “贱人骂你!”凤十三娘几乎要气疯了。   “贱人骂谁?”叶楠夕接着问,只是此时她已经快要制不住凤十三娘了。黑暗的房间里,只见两个人影在地上扭成一坨,并不时传来闷哼声。怕是没有人会相信,一直以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叶楠夕,在此时此刻,蛮狠得就像一头豹子。   凤十三娘恶狠狠地道:“贱人骂你!”   叶楠夕接着问:“贱人骂谁?”   凤十三娘终于听出叶楠夕这话里的不怀好意,再不回答,并且这时她已经挣开没有受伤的左手。即朝叶楠夕肋下狠狠砸了一拳过去。她的力气不算大,但到底是有些习武的底子,所以这一拳还是令叶楠夕差点喘不过气来。同时身子往旁一倒,凤十三娘彻底挣脱了这种不讲章法的扭打,只是还不等她起身。就感觉危险突然袭来。那一瞬,凤十三娘只看到有寒光微闪,随后肩下即一阵巨痛,痛得她甚至失了声,冷汗瞬间湿了全身!那是她刚刚掉到地上的匕首,此时竟刺在她身上!   叶楠夕刚刚那一倒,右手正好就摸到之前凤十三娘掉到地上的那把匕首,于是她想也不想就抓起来,凭着求生的本能毫不犹豫地往后一刺!匕首猛地刺进去后,人体的肌肉和鲜血即形成一种压力,那压力紧紧抓住刺入身体里的刀刃,所以要想马上拔出来,绝非轻松的事。   叶楠夕也没想拔出匕首,刺中后,趁着凤十三娘浑身僵硬的时候,马上咬牙站起身往外跑去,此时已经有人往楼上走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刚刚凤十三娘是趁着有些人不在,将叶楠夕转移到她这边,并且她早就视叶楠夕为砧上鱼肉,所以她过来的时候,故意没让人靠近这间房。而一开始被叶楠夕暗算,她因打算亲自讨回便宜,所以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喊人,由此,才给了叶楠夕这样险种求生的机会。   叶楠夕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跑出来后,只瞧出这里是个四合院一样的院落,并且很多地方都没有点灯,特别是她现在这个位置,周围都是黑洞洞的,但此时却方便了她的藏身。她即往脚步过来的相反方向跑开,而刚拐过一个弯,就听到凤十三娘的呻吟和惨叫声传来,跟着又听到好几个人询问出了什么事,同时那边亮起了灯。   叶楠夕自然没有时间管他们,只是当她拐过这个转弯后,才发现这里竟是一条死路!唯一庆幸的是,此时似乎还有人发现她逃到这边,只是再往前,就是一堵墙,而若要返身回去,怕是马上会被那些赶过来的人发现。   怎么办?翻墙过去是不可能的,她知道自己没有那本事,难道……就这样了?这个时候,若是被那些人抓住,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出自己会死得有多惨。就算萧时远的人在其中,想要留她一命,怕是看到凤十三此时的模样后,也会打消了那等念头,即便不会打消,凤家的人也不可能饶过她。   她刚刚那一刀,凤十三娘会死吗?此时此刻叶楠夕根本没有想这个问题,她只觉得心脏快要从胸口那跳出来了,嗓子干得每次呼吸都隐隐有些刺痛,刚刚那一刻面临危险的爆发过后,此时她四肢都在微微颤抖,身上汗如浆出。有一滴汗从额头上滑到眉心那,却将落不落,令她觉得有些痒,于是就要抬手去擦,却左手微一抬,她才发现自己手里竟抓着个东西。   松开握紧的拳头,才发现掌心里握着的是一块玉,只是此时光线太暗,出了觉得这块玉外,她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应该是刚刚跟凤十三娘扭打的时候,从她身上拽下来的饰物。叶楠夕本打算直接扔掉,却手刚一动,她就收了回来,然后将东西放入怀中收好。   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有马上去请大夫的,也有即刻安排人手搜查她的。   照着这距离,用不了几分钟,她就会被找到。并且听着刚刚一件一件往下吩咐的声音,叶楠夕直觉此刻她面对的绝不可能是凤十三娘那样的蠢物,她只要被找到,就绝无可能再有一丝机会了。运气好的,或许会被照旧看管起来,运气不好的话,有可能当场就将她斩杀,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虽留她一命,但却将她弄得半生不死!   无论是哪个结果,她都不想要!可是,这里已经是绝路!   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四下散开,然后有几个人正往她这边走来,叶楠夕轻轻蹲了下去,将身子躲在灌木丛后面,咬着唇,强忍住要不顾一切跑开的本能。   她相信父亲的安排,她从田庄的院子出来没多久,祖母应该就知道她不见了。现在距那会应该已超过两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李管事不可能什么都没做。而现在这个地方,八成就在田庄附近,路上她换轿和下车时,又偷偷扔了一对耳坠,他们,应该能找得到的。   叶楠夕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往她这边过来的人,几乎就要走到她跟前了,只要转过这个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灌木丛后面躲着一个人。   叶楠夕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因太过紧张,连呼吸也沉了几分,于是当听到脚步声就在附近时,她不得不屏住呼吸。   就在她快受不了时,前面猛地出现一股骚乱,似有什么人闯进来了。于是寻过来的那两人只随意往那堵墙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就转身往出事的那边跑去。直到他们的声音真的远去后,叶楠夕才慢慢放开捂在嘴上的手,然后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鬼门关了走了一会,整个人几乎要虚脱了。   只是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她虽不清楚前面那股骚乱是不是李管事的人弄出来的,此时对她来说无疑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只是她刚站起身,才往外走两步,后面忽然就伸过来一只手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叶楠夕大惊,就要挣扎,只是下一刻,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道:“别怕,是我。”   叶楠夕一愣,转头:“你怎么――”   萧玄,他怎么会在这?怎么知道她在这?   “别出声。”萧玄没解释那么多,交代了这一句后,就带着她翻过那堵墙。   却不想,他们最后跳下的时候,一只弓弩忽然从后面射过来,从萧玄肩上穿过,两人即往下一摔!   第148章 相依   被凤十三娘支开的丫鬟赶过来时,忽瞧着凤十三娘这副模样,吓得两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姑,姑娘!”丫鬟回过神后,就要扑过去,却人给拦住了。   此时凤十三娘身上的匕首还没拔出来,但被人用金针封住几处穴道后,她总算是缓过气。原本就不是刺在要害位置,所以只要止住血,也就等于是保住命了。只是她睁开眼时,却不急着说话,而是先往自己身上一摸,随后便见她神色一变,面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完全看不到一丝血色。   她即吩咐那丫鬟一句:“你去,那房间里找――”   那丫鬟却是不解:“姑娘要我找什么!”   “找,有没有我掉的东西!”凤十三娘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只是她此时的身体状态,这句吼甚至比普通人正常说话的声音还要小,不过那表情却是明显急切多了。   那丫鬟自是了解自己这主子的脾性,总算回过神,即应声转身跑出去,不管找什么,只要是看到有掉落的东西她都捡起来就是。   丫鬟出去后,刚刚帮凤十三娘施针的人便道了一句,声音是意外的温和:“你最好别再说话,免得出血过多危及性命,等一会大夫过来后,我再帮你拔出匕首。”   身上的痛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是谁让她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凤十三娘目中露出怨毒之色,吃下一粒缓解疼痛的药丸后,咬着牙静默了一会,才张口问:“她呢?”   本以为叶楠夕定是已经被抓到,正盘算着要怎么将叶楠夕送给自己的这一切,加十倍还回去。却不想,坐在她身边的人竟摇了摇头:“田庄那边的人寻过来了,刚刚分了几拨冲进来,萧三奶奶被人救走了。”   “什么!”凤十三娘被这消息惊得忘了身上的痛。差点就要坐起来,她旁边的人即伸手轻轻按住她,道了一句:“已经让人去追了。”   “一定,不能放过她!”凤十三娘忽然抓住那人的手,看着他道,“如果。如果不能活捉回来,就……直接杀了她,你让他们出手!”   被她抓住手的那人静默了一会,才道:“你不怕萧三爷把这事算到你头上,到时凤家和萧家联手之事怕是不会顺利。他就算暂时不知道。但迟早能猜得出来是谁下手杀了他妻子。你心里清楚,这杀妻之事,就连花蕊夫人。他都能翻脸!”   “他知道也晚了。”凤十三娘似哼了一声,然后苍白着脸,盯着身边的人道,“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要配合我!”   那人沉默片刻,才开口:“我知道了。”他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去。   凤十三娘嘴角含着冷笑,只是因失血过多,她面上那抹冷笑很快就被痛苦的神情代替。只是同时她心里的恨意却越来越深。   便宜了她,让她这么简单就死在外头。   ……   “你怎么样了?”叶楠夕一直以为她就在田庄附近的,却被萧玄带着跑了一段路后。才发觉这个地方其实是个小乡镇,还是个挨着一条小河的乡镇。此时她跟萧玄已经跑到一处瞧着很是热闹院落附近,而且萧玄似乎很熟悉这个地方。所以一路行来,他们都有意藏在阴影中,因此附近倒没人发现他们。   这么晚了,这个地方还是灯火通明,还隐约有丝竹传出,并且远处的河面上还停靠着一艘艘挂着灯笼的乌篷船。   不用问,她也大概猜出这里应该就是那等脂香粉艳的花街柳巷之地,是什么地方叶楠夕此时根本不在意,她只在意能不能有个可以让他们安全藏身的地方,特别是他身上的伤,必须要尽快处理才行,于是她即有些焦急地看着萧玄道:“有能歇脚的地方吗?”   她觉得凤十三娘不可能就这么罢休的,刚刚那三个追杀她的人虽被萧玄解决了,但他们若再不想法子找到一个藏身之处,接下来定还会有人追过来。   而此时萧玄不仅肩插着那支弓弩射出的箭,腰上也受伤了,是他刚刚强杀那几个追着她杀的人时,替她挡下的一刀,就连他肩上的那支箭也是……之前她被他抱着跳上那堵墙时,她就看到后面有人追了出来,亦瞧着对方手里拿着一把弓弩,他自是发现了,只是却还是挨了一箭。她当时还以为他躲不过,直到瞧着他解决了那三个追来的人后,她再慢慢回想那一幕,才发觉就在弓弩射过来的时候,他忽然就抱着她侧过身,然后那支箭即从他左肩上穿了过去,而她的脑袋正好被他按到右肩下面。他当时不是没法躲,而是要躲的话,要么是将她暴露在弓弩面前,要么是直接将她推下去,这样她和他虽都可以躲开弓弩,但她却有可能会摔得骨折,若是运气衰的话,脑袋磕碰到石头上,她这条命就直接交待在那了,所以他当时只能替她挡下那一箭。   这一路过来,肩膀上的伤他自是顾不上了,所以他只是一直用手捂腰伤处,叶楠夕只觉得自己急得快要哭了,却咬着牙强忍住,让自己省着力气一声不吭扶着他跑。   “往前走,左转拐角处有个小门。”萧玄毫不迟疑地道,声音冷静得有些冷酷,这一路,他都是这么给她指路。   叶楠夕即加快脚步,并要让他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萧玄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没事。”   叶楠夕咬了咬唇,什么都没说,片刻后两人就找到那扇小门了,是一处窑子的后门。   萧玄让她敲了三加二次的门后,随后他低声道了一句暗语,不过会,那门就开了,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对方开门后,忽瞧着他们这幅狼狈的模样,倒不怎么惊讶,只是怔了怔,就赶紧侧开身让他们进去。   “这里只有伤药和绑带,但没人会处理伤口,要找大夫过来吗?”那妇人将他们领进一个普通的房间后,又将一些外伤用药拿出来,然后问了一句。   “不用。”萧玄被叶楠夕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后,就摇了摇头,然后低声交代几句。   那妇人神色一凛,道了一句我马上去安排,就转身出去了。   “帮我把衣服剪了。”门关上后,萧玄才转过头对叶楠夕道,至始至终,他的声音都非常平静,就好似平日里闲谈时一般。能做到这等地步,若非他天生就不带任何普通人该有的感情,就是类似的事,他已经历过无数次了。   叶楠夕点头,拿起剪刀就将他的上衣全部剪开,如此,她总算看到他身上的伤口了,肩膀上的伤因箭还没有拔出来,所以瞧着倒不吓人。但腰上的刀伤就有些恐怖了,他一松开,就看到血猛地涌出来,她吓得手都止不住地颤了。其实她也并非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伤口,之前陆九的伤比这还要严重多了,但是那会瞧着也只是震惊,却没有现在这等似被什么压在心头喘不过气的感觉。   叶楠夕放下剪刀后,一边摆弄那些药,一边问:“怎,怎么办?这些药能不能止住血?”   “帮我把纱布剪好,没事的,别担心。”萧玄一手压住伤口,一手接过叶楠夕递过来的药,快速地撒上,又压了一会,然后就教叶楠夕怎么帮他缠上纱布。腰上的伤处理好后,他便拿起剪刀将穿过肩膀的箭头给剪掉,然后抬起眼对叶楠夕道:“一会我拔出箭时,会有血射出,你先把药倒在棉帕上帮我堵上,尽量别让血弄到这房间里。”   叶楠夕立马照着他说的做了,然后如临大敌地盯着他的肩膀。   萧玄看了看她两眼微红,一脸苍白的模样,心头一暖,就垂下眼,伸手握住箭尾,然后用力,猛地拔了出来,他浑身也跟着一颤。   叶楠夕旋即将手里的帕子一前一后的堵上,只是还是有些血射到了她的手上,温热的,粘稠的鲜血,烫得她视线都跟着模糊起来。   终于将肩膀上的伤也处理好后,萧玄的脸已经白得不见血色了,就是坐在椅子上,也有种随时会倒下的感觉,叶楠夕赶紧倾身过去扶着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道:“我扶你上床休息一下,要不要喝水吃东西?对了,刚刚那位大娘呢,我去叫她给你准备些吃的!”   “不用……”萧玄搂住她的腰,将脸放在她胸口轻轻叹了口气,“总算你没事。”   叶楠夕一怔,咬了咬唇,就抱着他的脑袋道:“这个时候你这么缠绵做什么,等吃饱喝足养好身体后,有的是让你缠绵的时间!”   第149章 相拥   瞧着那扇被打开的柜门,叶楠夕有些诧异地看了萧玄一眼,这是一口黑漆花梨木矮柜,柜门没打开时,这柜子瞧着容量很小,藏个小孩或许没问题,但要藏两个大人却是绝不可能的事。但是当柜门打开后,她即发现这柜子的实际容量起码是刚刚看起来的三倍大,原来这柜子有一大半是镶在墙壁里面,并且因柜子上面又放了一个小四方柜,两边也都分别摆了一张桌案和一个立柜。所以即便是走到跟前,只要不打开柜门,这个设计就没人能看得出来。   “先委屈一下。”萧玄道了这么一句后,就拉着她矮身进到那大柜子里,然后轻轻调整好姿势抱着她坐下。   那妇人将柜门门关上,萧玄在里面插上闩,如此既可以让他们随时可以出去,也能防止柜子里的人不慎将柜门给撞开,于是这柜子从外面看,便是一点异常都没有了。   柜子下面特意留了两个约拳头大小通气孔,侧面也各有两条一指宽的缝隙,所以不用当心呼吸问题,只是没有在外头那么舒服就是了。而他们钻进来时,为了省空间,都是将身上的大衣服给脱了,虽此时是春末之际,夜里的温度依旧很低,但两人相拥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倒也不觉有一分寒意。   “为何?”叶楠夕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直到房门关上后,才问了一句。   “我身上带着伤,又不确定会来多少人,实力如何,只能先躲起来。”萧玄轻轻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这虽是个小镇,但衙门里的人手并不多,估计不到二十个,而夜里当差的也就两到四个。并且衙门离这还有段距离,衙门的人过来之前,那些人定是已经到了。”   叶楠夕点点头,就小心挪了一下身子:“伤口疼不疼,别让我压到了。”   “没事……”他垂下脸,唇附在她耳朵上面。同时收紧胳膊,不让她乱动。   “要在这躲多长时间?”叶楠夕微抬起脸,却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容,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眼睛失去了作用。于是身上的感官开始变得敏感起来。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的血腥味。这些感觉几乎都融在空气里,进入了她的一呼一吸中。   “看情况。”萧玄低声道,并因她忽然抬起脸的关系,他说话时,唇在她额头上轻轻擦了擦,随后他的手并在她背上轻轻抚着,像是特意安慰,也像是下意识的抚摸。那动作亲昵地令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即都闭了口。叶楠夕本以为外头的人只是从门口经过的。却不想竟推开门,直接走了进来。她大惊,难道是那人追杀她的人。可是听交谈声却不像,进来的那两人明显是嫖客和粉头。但若是真是这里的客人,刚刚那位大娘就不应当会将客人安排到这间房来才对。这样的话,一会即便那些追杀她的人走了,她和萧玄却也不能出去,这个时候过来的嫖客,定是要在这里睡上一晚的,难道她和萧玄也要在这柜子里待上一晚?!   似明白叶楠夕此时心里所想,萧玄便在她耳边低低地“嘘”了一声,几乎是听不到的声音,只清楚地感觉到从他嘴里喷出来的热气,将她心里的紧张熨烫得平缓了几分。只是这会儿,进来的那两人已开始打情骂俏起来了,即便是看不到人,但光听都觉得粉头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粉腻腻的妖媚劲儿。   “讨厌,李公子总是这么着急,人家这几天可是学了一首新曲儿,就等着李公子你过来,弹给你听呢!”   “心肝儿怎么专门练起琴来了,难道不知我最爱你吹箫!”   “哎呀,李公子真是坏死了,人家可是专门为你学的曲子。”   “那就先用你的嘴儿吹一吹……”   “讨厌,公子先陪我喝了杯酒,我给公子唱个你爱听的曲儿。”   “好好好,我喝我喝,你就唱那十八摸。”   几声娇笑后,叶楠夕就听到外头就传来断断续续的淫词艳曲,跟着就是两人翻滚到床上的声音。   叶楠夕顿时觉得万分尴尬,若是就她一个人猫在这就算了,她大可当成是免费欣赏现场版春宫。偏跟她一块猫在这里的还有萧玄,并且两人又是这般亲密相拥地靠在一起,特别是听到外头越来越露骨的调情声,同时感受着抱着她的男人的体温和心跳以及呼吸,她没来由地就生出几分羞窘。   那粉头是个很会拿乔的,那嫖客似也爱极了粉头这欲拒还迎的作态,于是两人是做足了前戏,只是就当他们要进入主题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些错乱的脚步声和老鸨焦急的声音。   “各位爷,你们这是要找谁?如烟姑娘是已经被李公子定下了,我给你介绍如柳姑娘如何,如柳姑娘也是貌美多情温柔似水……”   “哎呦,李公子是咱县令爷的大公子啊,得罪不起的。”   “你们,你们不能进去……”   门突然被推开,正在交叠地压在床上打算翻红浪的两人皆被吓一大跳,那粉头马上是一声惊叫,那李公子还以为是自家娘子找过来了,吓得就要钻到床底下去,却回头一看不是自个娘子,而是两个陌生男人和这院里的老鸨。于是他立即满血复活,起身就怒骂:“操你奶奶的,不知道如烟早就被本公子包下了,敢过来跟我抢人,你们直到我是谁!”   李公子说完,就怒瞪了老鸨一眼。老鸨即赔笑着道:“李公子莫怪罪,他们是找错地方了。”   那两人都不说话,李公子倍觉神气:“还不快滚!”   “是是是,几位爷,莫扰了我这里的生意,不然大家都难做人啊。”老鸨说话时,外头已经过来几个护院了,那两人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后。似有些迟疑,只是瞧着眼下这仗势,并且这房间里的客人又是县令的公子,倒令他们一时有些为难。如今他们最不愿的就是跟官府对上,这是被反复叮嘱过得事,只是追到这边后,那两人的踪迹就消失了。   总算是将那两闯入者给哄了出去,老鸨又是一阵赔笑道歉,并许诺一会给送夜宵什么的。只是性趣被突然打断,可不是这点便宜能弥补得过来的,李公子冷哼了两声后,就道:“让人换了香炉过来!”   这等花街柳巷的地方,有一种专门催情的香,只是价格比较贵,一般多是一些年纪大,口袋丰满的客人喜欢用。这位李公子不过三十年纪,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根本用不上这等东西,只是,若偶尔助兴一次,又不用花钱,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老鸨就是刚刚领着叶楠夕个萧玄进来的那位妇人,听着李公子这个要求后,心头微怔,只是脸色却笑开了花:“这就给公子准备去。”   叶楠夕感觉到萧玄搂着她的手忽然紧了几分,她即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依旧看不到他的面容。刚刚闯进来的那两人,应该就是追杀她的人,此时已经出去了,他还担心什么?难道还有下一批?   这样的不解,此时自然是不能开就问的,于是叶楠夕便拿手在他胳膊上轻轻划了几个字:还有人?   萧玄却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划下去。   而这会李公子要的那个催情的香炉也送过来了,随后门再次被关上,接着叶楠夕从那床上两人吃吃笑地对话中,终于明白李公子特意要的这个香炉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而似乎是因为意识到了它的作用,所以她觉得自己似也闻到了一缕淡淡的幽香,跟着耳朵里就充斥着娇喘的呻吟声。   风月场上的女人早就将矜持丢到垃圾桶里去了,她们晓得来这里的男人,最喜欢的是什么,最缺的是什么。她们要给男人弥补的,是他们在家里不曾享受道的东西,在自己妻子身上不曾获得的东西。   不过片刻,那娇喘和呻吟就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急促起来,整个屋子都充斥着肉体撞击的啪啪啪声,那么清晰,那么让人口干舌燥。   因为看不见,因为正抱住她的那两只胳膊正随着那呻吟和喘息声越来越用力,叶楠夕觉得自己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一些香艳撩人的画面,一会是一对不认识的男女翻云覆雨,一会是她和萧玄赤裸相拥。   心跳变得好快,身上也好热,而且抱着她的男人,正用一种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紧紧搂着她。她亦感觉到他下身从刚刚开始就起了变化,此时正顶在她小腹上。黑暗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身上的味道融合在一起,连身体都紧紧贴着,屋里的香味似乎更浓了,叶楠夕不敢有任何动作,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情况,他们只要稍有不慎,怕是就会重新陷入险境。   只是,似乎就是这双重危险的刺激,令她都觉得紧张的同时,有种莫名的兴奋在心里蠢蠢欲动。   “啊一一”床上传来女人难耐悠长包含情欲的声音,令她和他都跟着一颤,叶楠夕忽然感觉顶在自己小腹那的东西忽然跳了一跳,旋即感觉他的呼吸又沉了几分。   第150章 干渴   他抱得太紧,她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而此时床上那两人在催情香的作用下,几乎已进入了忘我的极乐世界。或许这个时候就是有人站在床边边说话,床上那两人都不会分神去注意,但一路逃亡,萧玄受伤,她两次差点丧命,并且追杀他们的人才刚从这房间里出去,不确定是否已经离开,危机感如同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所以叶楠夕即便觉得浑身难受,也不敢贸然出声,只得挨着他的胸膛,慢慢将脸转开,然后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是这一呼一吸间,属于他的气息却是愈加清晰,反令她呼吸再急促再用力都无法满足此刻身体的需要,就连他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也成了令她兴奋的催化剂。   而她这般小心翼翼的动作和从口鼻里呼出来的气息,却直接作用在他身上,令他的胸膛也跟着开始起伏,闭上的眼睑不停地微微发颤。   催情香并不会让人失去神智,只是会让人出现生理上的反应,勾出对情欲的渴求,而此等香再加上床上那两人现场版的声音,这催情的效果可以说是叠加的。但说到底,这样的效果也只是纯生理上的反应,只要意志坚定者,要对抗这样的生理反应并不困难,至少跟对抗生死危机和长期潜伏,成败难定的谋划比起来,要简单多了。只是当起了这种生理反应后,又如此亲密地面对刻在心底的人时,那种不得不抗拒的折磨,就很难言喻了。   因为爱,所以欲望被放大了数倍,也因为爱,所以要压制欲望的理智也不得不跟着提升数倍。   很久以后,每当萧玄想起这一晚。都觉得像是一场靡艳的旖旎的欲求不满的梦,只是梦中那不得不压制的欲望下自己怀里抱着的女人,却是他生命中最柔软的存在。   好容易,床上那两人终于战歇了,那无孔不入的,催生欲望的呻吟声静下来后。叶楠夕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这么静静靠在他怀里,却也生出几分筋疲力尽的感觉。萧玄睫毛颤抖了几下后,也慢慢睁开眼,入眼依旧是一片黑暗。但过了一会,还是依稀能看得到靠在自己怀里人的轮廓。只是此时这等疲惫中混杂着亢奋的感觉,令他片刻后又闭了闭眼。然后抱着她深深的吐了口气。   他满含欲望的气息太过滚热,从她耳朵上扫过时,她身体不禁微微一颤,同时忍不住微侧过脸,将耳朵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萧玄身体微僵,眉头紧蹙,忍住想要抚摸她揉弄她的欲望,依旧如刚刚一般静坐不动。若叶楠夕能在黑暗中视物的话。此时抬眼,定会瞧着他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因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两人都是一心一意忽略身体的反应。约一炷香时间后,各自的呼吸慢慢趋于平缓。可就在这会,床上那两人也歇够了。竟又开始肉搏起来,新一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响起。而似乎是心里作用一般,那两人一弄出动静,房间里的香味就跟着浓郁了几分。叶楠夕几乎想要骂娘,心里咬牙切齿地道,这都多晚了,难不成是打算这么运动一夜,就不怕精尽人亡吗!   春末的夜里,落着点点星光的河岸畔,脂香粉艳的房间内,有人在明晃晃的灯烛下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肉欲,有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坚若磐石地压制着情欲。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半梦半醒的叶楠夕被忽然响起的敲门声给惊得一个激灵,她还不及睁眼,一直放在她腰上的手就在她后背轻轻抚了抚。敲门声越来越急,床上的人被吵得醒过来发出恼火的声音后,叶楠夕也跟着完全醒过神,才微微抬起脸,耳边就贴过他的唇,声音干哑低沉得几乎听不清:“没事。”   昨晚,那两人不知大战了几个回合,一直到下半夜才算真正歇下。   叶楠夕微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体,即感觉到他下面不知什么时候又站起来了!她愣了愣,他这是站了一夜?还是早晨自然的反应?她不大记得了,昨晚下半夜,那两人消停后,她实在累及,便也跟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得不承认,有他在,即便是不得不藏在这柜子里,她也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所以身体放松下来后,也就不再注意别的事。   若是这么站了一夜,不会把身体憋坏了吧?   才想着,门外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公子,公子,公子你醒了没?”   “滚!”床上的李公子是醒了,但火气也大得很,若不是他现在困及,非下床去狠狠踹那奴才几脚不可。   外头又传进来一句:“公子,少,少奶奶过来了,正要让人进来找您呢!”   “管,管他谁来,去让他滚!”李公子愈加不耐烦,几乎是下意识地道出这句话,只是话一出口,他似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厮刚刚说了什么,他呆了一下后,即反射性地坐起身,“你说什么?她,她她怎么会来这地方!”   “是真的,小的也不知道少奶奶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总之这会儿就在对面的茶楼那坐着,少奶奶身边的老妈子已经往这来了,院里的妈妈正给挡着,让我赶紧过来通知公子。”   如烟这会儿也被吵醒了,正有些不满地嘟哝着,那李公子此时哪还顾得了她,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就喝她起来帮他穿衣服找鞋袜。如烟平日里被哄着惯了,也有点脾气,冷不丁被这么对待,加上昨晚被他使劲折腾了大半宿,于是心里也火了,抓起他丢在床里的衣服,自己先偷偷摸出一张银票后再气呼呼地丢给他,然后就抱着被子滚到床里去,再故意露出一半白生生的屁股和一截滑溜溜的大腿。李公子正胡乱穿衣服呢,忽然瞧着这一幕,不禁就咽了咽口水,只是昨晚他已经被榨干了。这会儿两腿都打着飘儿,眼窝也有些发青,哪还有再战的本事,再说这会儿家里的母老虎已守在外头了,他更是没有这个胆。   恨恨地刮了床上的婊子几眼,说了句以后再收拾你。就过去开门,让小厮进来帮他穿好衣服鞋袜,然后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   人走后,如烟又骂骂咧咧了几句,然后就打算再继续睡觉。反正听老鸨昨晚那意思这房间以后就是她的了。只是她刚闭上眼睛,那门却又被推开,床上的女人以为是李公子又回来了。也不睁眼,只是哼哼地笑了一句:“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怕你家娘子吗。”   却不想回答她的却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既然客人都走了,就回自己的房间去。”   如烟吓一跳,睁眼一瞧,才发现进来的竟是春院的老鸨。   “妈妈早说要给我换个房间,昨儿让我在这儿招待李公子,不是将这房间给我的意思吗?”   “给你换南边那个房间。这房间另外有人,你现在就去收拾。”那妇人淡淡道了一句,就又催着如烟起来。如烟心知这老鸨虽面上不愠不火。但无论是调教人的手段还是让人吃苦头的手段都极多,她如今也不是正当红,还是先将位置稳住再说。而且南边的那个房间比起这个也不差。   如烟出去后,那妇人拿起昨晚送过来的香炉,将转身出去时,低声到了一句:“周围还停着几只乌鸦,一会衙门的人过来吃早茶时,就能飞走了。”   片刻后,那妇人就唤来两个粗使的婆子将床上狼藉都收走,并换上新的,还顺便添了一壶茶,然后才出去,又将房门重新关上。   终于,都走了,听着这片难得的安静,好一会后,叶楠夕才轻轻吁了口气:“可以出去了吗,我身上都有些麻了,你呢?”   萧玄的呼吸却忽然重了起来,搁在她后背的手顺着她的脖子就摸到她脸上,抬起她的下巴,将唇压下重重地吻着。   狭小的空间,紧贴的身体,温软的触感,温热的唇舌,他的动作凶狠得似要将她吞噬入腹。   叶楠夕顿觉得快要窒息了,好容易挣扎开后,才有些恼火地道:“你,你再急也要先出去啊!”   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他的眼睛已习惯这样的黑暗,此时看她又比昨儿夜里清楚了几分。其实不用看,他也想象得出她是什么样子,她的眉眼鼻唇,她的笑容,她的冷漠,她的认真,她的恼怒,她的漫不尽心,她动情时的娇媚,她喘息时微颤的睫毛,还有她诱人沉沦的身体,他都看过都记在心里,闭上眼就能一一描绘出来。   他的妻子……萧玄的手无比留恋地抚在她脸上,原来是这样,可以抓住任何机会,即便害怕也不会让自己失控,面对危险也不会失去勇气。这个娇弱的身体里藏着那么坚强的灵魂,抗拒他,吸引他,缠住他,让他再无逃生的可能。   “萧玄?”他的沉默令她有些不安,“怎么了?”   萧玄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就打开柜子的门闩。柜门一被推开,叶楠夕即觉得一股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她即深吸了口气,然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只是将动身时,忽然垂下脸有些担心地往他腰上看了一眼,并问一句:“伤口怎么样了?”   几乎是一动不动地在柜子里坐了一宿,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身上又带着伤,所以萧玄这一出去,差点没能站起身,倒不是伤口的影响,而是两腿麻得一时间没有知觉。叶楠夕赶紧扶住他,说起来昨晚她比他要滋润多了,且不论他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些,一整晚她在他怀里可翻了好几次身,躺着趴着侧着都轮着换几遍,所以此时她即便身上有些不舒服,却也只是胫骨伸展不起来而有点微微的麻意罢了。   这房间的摆饰极好,不仅有全是花梨木打的桌椅床柜,还有一张铺着锦褥的软榻。因那张床昨晚被人翻云覆雨过,虽床上的东西都换过了,但叶楠夕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膈应,于是便将萧玄扶到软榻上坐下,才去倒了两杯茶水拿过来。将茶水递给他,看着他一口喝光后,就接过他手里的空杯。然后又将自己手里的那杯茶递给他。   萧玄默默看了她一眼,就接过她手里的茶,然后一边喝一边看着她,那沉静的眼神里含着太多太多的东西,所以给人一眼望不到底的感觉,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慑住心魂。叶楠夕本想催他快点喝。或者是直接站起身走到桌旁也给自己倒一杯茶解渴,只是不知为何,忽然间动不了,似整个人都被他这样的目光给锁住。   她看着他的喉结慢慢地,一上一下地滑动着。看着他将杯子里的茶水一点一点地喝光。灰蒙蒙的房间内,男人的面容看起来比平日里还要冷峻,只是那份冷峻下压着的。却似火山一样的热情,叶楠夕觉得更加渴了。   萧玄手里的杯子刚离开唇,叶楠夕就要接过那个杯子,却刚刚伸手过去,手腕就被他一把抓住,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到他怀里。   茶水自他湿润的唇渡到她嘴里,幽幽的茶香从她嘴角边溢出。滑落,沾到她的衣襟上,淡粉色的丝绸被茶水一晕。即添了几分玫红。   房间里发出唇舌相吮的兹兹声,她干渴的口舌从他那里得到滋润,他无处发泄的情感在她这里得到释放。两人的纠缠越来越紧越来越深。他从她唇上离开后,就轻吮着她的嘴角慢慢往下,顺着她从嘴里溢出的水迹轻舔着她的脖子,磨蹭着她的锁骨,拨开她的衣襟,一手抚上她光滑的肩膀,一手按住她的后背,将她紧紧压在怀里。   “萧,萧玄……”他在她胸脯上咬了一口后,她才回过神,忽然想起他身上的伤以及此时的情况,便开始挣扎起来。   他没有应声,只是动作却缓了下来,脸贴在她胸口处,呼吸粗重,弓下来的背剧烈地起伏着。   叶楠夕只觉得心都被他的呼吸给烫软了,缓过神后,就轻轻抱住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你腰上的伤不轻,这几日就别急着使腰力了,我先帮你换药?”   伤药和纱布等物,那妇人刚刚就已经备好放在这房间里了,叶楠夕拿出来后,就走到萧玄身边。只是帮他解开上衣时,她注意到他下身还是很精神,裤子这个时候竟被支得高高的。叶楠夕往那看了好一会,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昨儿一整晚,不会都这样吧?有歇下的时候吗?一直这样身体会不会被憋出问题来?”   忽一听到这样的话,萧玄愣了愣,随后就有些恼火地看了她一眼,偏瞧她虽是一脸认真的表情,但眼里却隐隐带着几分笑,于是他干脆转开脸闭上眼。   哟,这是生气了?还是不好意思了?   叶楠夕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张蹙着眉头的俊脸,偷偷笑了笑,就替他解开腰上的纱布。似因为他昨晚一动不动的关系,加上他自己也清楚怎样才不会对伤口造成压迫,所以伤口愈合得不错,虽还隐约能瞧着伤口下鲜红的肉,但至少不出血了。他肩上的伤恢复得更好,叶楠夕暗暗惊叹他身体的恢复力,平日里看着比较温和文雅的人,虽知道他身体素质定是不错的,但却不会觉得他是个皮粗肉糙的人,若是受伤的话,总会令人担心他的身体会不会承受不住。   其实她早见过他受伤,亦大概了解一些皮肉伤他需要多长时间恢复,只是似乎就是因为他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强几分,所以他反而对自己的身体更加不在意。陆九出事那晚,他后肩也是被刺了一剑,被花蕊夫人请回侯府的那天,他又被萧时远划了一刀,而那两次,都是她帮忙给上药。   “到底是血肉之躯,以后小心一些。”帮他换好药后,叶楠夕仔细看了几眼他的上身,这才发觉他身上有好些伤疤,似乎因为恢复的不错,所以都很浅,但是数量却是不少。她越看越沉默,手指顺在那些疤痕的走向上轻轻划着,想象他当时是怎么受的伤,具体伤势如何,又是谁帮他处理的。   萧玄忽然抓住她的手,看着她道:“小腹下面也有一处伤,你要不要也摸摸?”   叶楠夕一怔,看着他似恼火又似渴望的眼神,然后垂下眼瞧了瞧,刚刚给他换药时,已经慢慢下去的帐篷,此时似又有要抬头的样子。   瞧着她低头垂目的样子,恬静柔美得令人失神,他慢慢松开她的手,轻轻吐了口气,正想说好好休息一会,待衙门的人过来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只是他才张口,嘴里的话却换成一声从胸腔里破出的呻吟,她的手竟真的滑了进去!   第151章 窒息   东边泛出鱼肚皮白后,院中的晨雾却更重了几分,廊前的草叶上凝成出点点寒露,风过,叶动,露珠滑落,滴入泥土,眨眼睛就消失不见。不过用不了多会,周围的草叶上又重新凝出更多的露珠,并且在光的折射下,澄净得像一颗颗宝石……古朴安静的院落里,这样的清晨无疑是很美好,亦是值得慢慢欣赏的,只是此时在这院中的人,却无一有此等闲情雅致。   一个丫鬟从拐角处出来后,就弯着腰,似在找什么一般,瞧她面上的表情,要找的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一个男人从那经过,没有出声,只是看了那丫鬟一眼。而那丫鬟这会儿正好直起身,也瞧着了那个正往这过来的男人,她似一下子受到惊吓般,竟呆在那忘了行礼。直到那男人走近后,她才回过神,赶忙低头行礼。   “再找什么?”   “回公子,是,是一个荷包,我不小心掉的。”   “天没亮就出来找,定是很重要的荷包了。”   “是……”   “长什么样?一会我交代下去,有人看到的话就送过来。”   “不,不用,多谢公子,我自己找就行。”   那男人也不坚持,又看了那丫鬟一眼后,就进了凤十三娘的房间。   凤十三娘已经醒来一会了,因肩上的伤疼得厉害,所以她这一晚根本就没怎么睡,早上这么安静,因而刚刚外面的那些对话,她自然也听到了。所以她皱了皱眉,只是这一动作,即又让她将注意力移到鼻子上面,顿觉鼻梁又痛又肿。   昨晚叶楠夕扔的那个瓷杯。虽没有将她的鼻梁砸断,但也让她伤得不轻。鼻子光消肿就得七八天,而要恢复正常的话,差不多要半个月的时间。比起肩膀上的伤。更让凤十三娘接受不了的就是鼻子上的伤了,虽昨晚大夫一直保证,这个伤痊愈后她的容貌不会受到一丁点影响。可是这半个月她要怎么去见人,偏还有那么重要的事。而且她身上那块玉……越想,心里的怒火就越盛,若是叶楠夕在她面前,她定会将对方给生吞活剥了不可!   门被轻轻敲了三声后。外头那男人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凤十三即有些恼恨地睁开眼转过脸道:“疼死我了,给我一丸那个药!”   男人走到她身边。淡淡道:“那种麻痹知觉的药越吃对伤口的影响会越大。消肿的速度也会跟着下降。”   凤十三娘恨得抓紧床褥,好一会后才道:“你现在过来,是不是要告诉我,已经给我抓那贱人了?”   那男人淡淡道:“昨晚就追丢了,田庄那边的人一直缠着不放,我这边还折了三人,来救萧三奶奶的人不简单。对我们的一些情况似乎也有所了解,我怀疑或许是时少爷暗中安排的人手。”   凤十三娘定定地看着站在她跟前的男人,忍了许久,才咬着牙道:“萧时远?他又不在这边,而且昨晚他有那闲时间吗?难道田庄那边还不够他忙的?”   “晋北那边早给他添了不少人手,他若要分心,也不是不能。”   凤十三娘恨恨道:“这么说来,田庄那事他是得手了?”   “只伤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昨晚叶老太太似乎是及时藏起来了。估计这个时候,县城的衙役已经开始往田庄那赶来了,他们天没亮就已经离开那里。”   凤十三娘忽然哈地笑了一下,只是这动作却扯到了伤口,她即皱了皱眉,片刻后才道:“你这么早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些失败的事!”   那男人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并不带什么感情:“还有一件事,王夫人已知道这次是你擅自出来,来请你回去的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只是他们先前并不知道你身上有伤口,所以我让他们等一会。”   凤十三娘并不意外这个消息,只是心里有很大的不甘和隐约的惶恐,她现在这幅样子回去,母亲定会非常非常生气。只是这个时候,叶家就她一个姑娘在俞川,而且事情也已成功一半,母亲应该不可能再改变主意,而若她是侯府未来儿媳的话……   叶楠夕将手洗干净后,从屏风后出来,便瞧着萧玄正半眯着眼靠在软榻上,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因他上身依旧**的关系,所以他胸肌的线条和腹肌的紧实都在她面前一览无遗。男人动情的时候,真的是意外的吸引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男人,在她面前动情呻吟的表情,性感得让她移不开目光。   “舒服了?”叶楠夕站在屏风旁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后,就走过去,坐在他身旁,在他胸膛上吻了一下,然后靠在他怀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萧玄垂下眼,静静看了她一会,然后抬手放在她头发上,轻轻抚摸,许久后才道:“去把衣服穿好,准备回去了。”   他刚刚差点就将她扒光压在身下,最后虽是忍住了,但她身上的衣服却也被他给扯得松松垮垮的,偏此时她又这么靠在他身上,看着像只小猫一样的乖顺,只是那看着他的眼神,却又藏着几分狡黠。已经越来越离不得她了吗,一想到这个,心口就似被压着万钧之力,令他窒息。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的不像话,但说的内容却跟此时此刻的场景非常的不协调,甚至带着几分刻意。虽明白他向来是个冷静又理智的男人,但已窥视到,并且真正享受过他藏在心底的热情后,叶楠夕即觉得他此时这样的表现有些奇怪。倒也不是期待他要跟她说什么温存缠绵的话,只是这种奇怪的感觉,令她有种不安,但到底是不安什么,她却又有些说不清楚。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允许她多问什么,一切都等回去后再说不迟。   于是叶楠夕笑了笑,手从他的胸肌到腹肌都摸了一把后,才站起身将昨晚她脱下的衣服和院里的老鸨给他准备的新衣服拿出来。因他肩膀带着伤,动作不太方便,她便先帮他穿衣服。只是给他系上扣子时,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昨晚田庄的人出来找我,那我祖母那边可怎么办?”   第152章 契合   萧玄只道了一句田庄那边没事,让她不用担心,只是当她对着镜子整理衣裙的时候,他却走到窗户旁微微侧过身,轻轻打开一道缝隙往外看了一眼。叶楠夕正打算重新梳一下头发,却从镜子里看到他这个动作后,拿着梳子的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放下,转过脸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萧玄仔细将窗户拉好,“我们再等一会。”   叶楠夕有些不安地站起身,走到他身边问:“昨晚那些人,还在?”   萧玄沉默了一会,就伸手轻轻揽住她:“是我母亲派来的人,我不能让他看到我。”   “跟昨晚那些人是一伙的?”叶楠夕甚是不解,就算花蕊夫人真头脑发热要拿牛刀切豆腐,现在还不死心派人过来要她的命,那此时萧玄露面,不是正好可以直接阻止这件事,既然是花蕊夫人的人,那么那些人到底不能当着萧玄的面对她如何。更何况要在此等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即便花蕊夫人是已恨她入骨,却还不至于疯狂到为她将自己给赔进去。   憎恶这种情绪,对于那些善于长期谋划的人来说,应当是最容易控制的。   凤十三娘到底是比花蕊夫人生嫩许多,否则不会做出昨晚那样的事情,说白了,叶楠夕在这个时候死在她手里,除了能泄私愤,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还有可能会给自己招麻烦。   过了一会,叶楠夕又问:“他们会找过来?”   萧玄在她胳膊上轻轻摩挲着安抚:“姚大娘会挡着,若是挡不住会让人提前通知的。”   “那么是要等那些人离开后,我们才能离开。”   “嗯。”   叶楠夕了解地点点头,然后就拉他到桌子前坐下,将桌上的那两碟糕点拿过来道:“既然不急着走,那就先吃点东西吧,好歹垫垫肚子,你昨晚可是流了不少血。”她说着就给他倒了杯茶。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   萧玄似有满腹心事,手里拿着叶楠夕给他倒的那杯茶,却一直没有动,只是静默地看着杯子里的茶水。   叶楠夕看了他一眼,就拿起一块梅花糕递到他唇边。萧玄一怔,抬眼,就瞧着那双正看着自己的乌眸里,盛着一泓如春水般浮动的笑意。   她都将糕点触到他唇上了,他只好张口咬住。只是当他的唇触到她的指尖时,他不由就想起刚刚她的手带给他的感觉,再看她那双浅笑盈盈的眼。他心神就忽的一荡,只是跟着心情却又跟着沉重了几分。对于她刚刚的善解人意和此刻的柔情,萧玄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若不是在这等情况下,此情此景应当是两人最甜蜜的时刻,不同于床上缠绵的亲密,此时更接近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契合。   叶楠夕看着他将糕点吃下后,就将那碟梅花糕点。让他全部吃了补充体力。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一块吃饭时,因他不挑食的关系。所以叶楠夕只要是不喜欢吃的或是吃不完的,就都会往他碗里夹。而萧玄,自然是照单全收。不管肥的瘦的,都全部吞下。于是慢慢的,也就养成了习惯,因此此时叶楠夕将糕点放在他面前时,他即便不怎么喜欢甜食,却也没有拒绝,几口就将那几块梅花糕点送进肚子里。   叶楠夕又给他倒了杯茶:“别噎着了,这个糯米糕我尝着也不错,就是比梅花糕甜了几分,你要是不腻那就都吃了。”   于是萧玄又默默将她送过来的那几块糯米糕吃了,这中精细的糕点他平日里几乎是不碰的,叶楠夕多少也知道他不喜甜食,只是此时让人送早点过来,明显不合适。除了姚大娘外,可没人知道这屋子有人,刚刚姚大娘能给他们准备这些东西,已算是难得了。   “现在,能跟我说说这些天,我家到底出什么事了吗。”看着他将最后一块糯米糕吃下后,叶楠夕便拿出手绢帮他擦了擦粘了几粒芝麻的嘴角,然后低声问了一句。那声音柔柔的,跟她此时的动作一样,只是那双眼却是意外的冷静,刚刚她含在眼里的笑已经收起。   萧玄抓住她的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将这十来天的事情大致道了出来。   原来自叶楠夕重回侯府不久,花蕊夫人就开始准备要彻底除去叶明,只是因叶明十几年前曾跟她联手做过一些事情,知道她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这些年来,她都没有真正动手,若说付之实际行动的,要算是逼叶楠夕喝下毒药并用棺木直接送回叶家,只不过那次的事还不等真正爆发,事情又出现了转机,因此花蕊夫人才中途作罢,双方各自退让一步做出暂时的妥协,因此叶楠夕才有了这几个月相对平静的日子可过。   只是花蕊夫人这段时间表面上的退让,主要是想最后试一试叶明会不会最终站到她这边,在她看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不可能打不动人心。然而她很快发现,不是她这边的利益不够大,而是叶明的要求太过分,所以她彻底放弃了叶家。并且为了防止叶明对她不利,阻挡她的计划,所以早早就在京城那布了一张网,将多年前叶明暗中跟东宫结交,并有意要将自己的女人送进东宫的事都道了出来。当今皇上是先帝的弟弟,十几年前在那场宫变当中坐上了帝位,虽事情已过去十余年了,先帝的几位皇子也却是在那场宫变中全部丧命,但朝中还是有一些不和的声音。因此凡是关于先帝或是先帝太子的事情,当今皇上依旧是不免会有些敏感,而朝中的某些人也不会放过这个兴风作浪的好机会。   花蕊夫人是想借刀杀人,让叶家从此消失,再不碍她的眼。   只是叶明却早一步得到消息,于是提前将叶老太太送走。其实叶楠夕随叶老太太出城的那日,叶明也让人领走了另外叶南珍,叶楠薇和叶楠峰,这些天,只有年氏一直陪在叶明身边,守在府里。   听到这些事。叶楠夕愣了好一会后才急急地问道:“那现在我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萧玄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担心,皇上虽多疑,却也不是不辨是非,我过来找你是,叶府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叶楠夕松了口气。只是不知为何,又有种不踏实,或者说有点不太敢相信。或许这些天,父亲面对的事情,并不比她昨晚面对的凶险少半分。只是因为没有身处其中,所以多少会有点无法想象的感觉。于是沉吟许久,她才想明白自己是因何觉得不踏实。再问:“这么说,是你母亲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她会甘心?那昨晚让凤十三要我命的,也是出自她之意?”   跟他谈论这样的事,总有点荒谬的感觉,到底花蕊夫人是他母亲,如今他母亲想要她全家性命。而他是她的丈夫,他明显是不赞同她母亲。但他却又没有跟他母亲跟侯府彻底决裂,就好像他一直尽力在这些关系中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只是他明知道这样的平衡是不可能长久的。迟早会被打破……这关系,真是,多想想就觉得脑子混乱。   花蕊夫人自然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这话不用萧玄说出来,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萧玄握着她的手沉默一会,低声道:“你昨晚的事,应该是十三娘擅自做主的,不过母亲她也不会不知道,所以也算是默许了,或者也是想就顺便借一下凤十三娘手……”   顺便借凤十三娘的手除去她这颗眼中钉,反正这事对已经决定放弃并打算除去叶家的花蕊夫人来说,是有利无害的,她自然不会阻止。叶楠夕笑了笑,这么简单的事她自然能想得明白,那个女人果真不简单,根本不用她自己亲自动手,只需这啊那的挑拨一下,就能让别人帮着自己除去她不想看到的人。   因为对局势不怎么了解,所以叶楠夕并未想到更深的地方。其实昨晚之事,若凤十三娘真成功了,花蕊夫人不但是借刀除去了眼中钉,还能就此事当成拿捏凤家的一个把柄。   萧玄之前就因叶楠夕被毒杀之事跟花蕊夫人翻脸,那么花蕊夫人为顾忌母子之情,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于是凤十三娘这把刀,简直是专门为她解决问题而来的,叶楠夕既然是死在凤十三娘手里,那么无论是萧玄还是萧时远,都会将怒火对准凤家。如今萧时远已跟晋王合作,凤家也已归入晋王麾下,那么花蕊夫人呢,花蕊夫人手里还有什么有利的筹码吗?虽说萧时远是她看着长大的,当若有一天萧时远的翅膀真的硬了,或者真的得了晋王的全力帮助,再加上凤家的帮助,那么花蕊夫人的危机也就到了。即便侯府跟凤家联姻,但这样的联姻到底能有几分保证,花蕊夫人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在花蕊夫人的计划中,一开始先笼住凤家,只要日后事情有变,就可以将此事抖出。到时萧时远和晋王之间定会因对凤家的仇恨而出现裂痕,然而她的儿子和侄儿也会因此事而真正联手,到时晋王一除,她就再无顾忌。   “真是……”叶楠夕轻轻一叹,莫名地有些想笑,只是扯了扯嘴角后,忽然想到什么,立即打量了萧玄一眼,良久后,才问:“那么,咱两家算是已经撕破脸了,你我之事又该怎么算?你昨晚过来救我,花蕊夫人是知道的吧,她的计划被你给打破,这接下来的怒火是朝你身上撒呢?还是朝我身上撒?”   萧玄迟疑一会,才道:“我过来,她并不知道,她此时以为我还在城内。”   昨夜之事,也是花蕊夫人拿来试探萧玄的一个考验,所以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萧玄知道,并且又没有让人看着萧玄,只是一直让人暗中监视。她必须是要试探萧玄是否真的能狠心将叶楠夕放下,从此一心一意为她的大业打算。所以,若让花蕊夫人知道,昨晚萧玄真的冒险过来救人,那么很多事情她将重新考虑,而萧玄之前的所有布局,也将自动失效。   她能听得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叶楠夕却莫名地觉得有些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好似这话里还藏着别的意思一样。   于是叶楠夕定定看了他好一会,才重新开口问:“那么,我们的婚姻,如今可还有效?”   她问出这句话时,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声音亦是平缓地像是在随口问今晚吃什么一般,只是那表情却是令他无法直视的认真。萧玄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随后又中说不清的苦涩在心里开始发酵,快速膨胀,那情绪堵在他心口,让他无法开口。   他的表情她一一看在眼里,她对他不了解吗,以前或许是吧,但现在……现在自摒弃了一些先入为主的成见后,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甚至比他母亲对他的了解还要深。   “萧玄,我一直,一直就想让你尝尝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叶楠夕伸手放在他胸口上,按住,“你爱上我了,这辈子,你还能忘掉我吗?”   他身上忽然有些颤抖,若非她的手没有放在他身上,怕是还察觉不出来。   叶楠夕静默了一会,就笑了笑,是一种没有情绪的笑容,只是习惯性的面部表情罢了。   片刻后,两人同时张口,却不及出声,外头就传来姚大娘的声音:“人已走,你们可以离开了,马车已在后门等着。”   萧玄神色微顿,随即站起身并将叶楠夕拉起来道:“先离开。”   叶楠夕没说什么,点点,就跟着他出去了,因时间还早,路上没碰到什么人,姚大娘领着他们走到后门,看着他们坐上马车离开后,就关上门,并快速回到他们之前待过的房间,不多会,春院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似昨晚谁都不曾来过。   然而,姚大娘没有想到的是,萧玄和叶楠夕的马车刚刚走上乡道没多久,就被人从前面拦住了。   “敢问车里的人可是萧三爷?”听到外头传来那句话,萧玄的脸色即添了几分凝重,花蕊夫人派来的人并未真正离去,而是折回来了。   第153章 一命   车内的人没有回答,那拦车的人接着道:“想必萧三奶奶也在车内,在下是替花蕊夫人给两位传句话的,斗胆请萧三爷下车。”   叶楠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玄,刚刚他并未解释为何不能让花蕊夫人知道他过来找她,想再问时,姚大娘就过来敲门了。   萧玄没有出声,刚刚他面上的阴郁只是一闪而过,此时的表情已恢复平静。只是坐在他旁边的叶楠夕却隐约感觉到自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那沉郁冷肃的感觉,令她都不由心头一紧,只是下一刻,他却在她手上轻轻拍了拍。他依旧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动作却已表达了足够的安抚,叶楠夕垂眸,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单是看就觉得这是一双充满力量的手,她见过这双手拉弓射箭,见过这双手斟酒倒茶,见过这双手握笔翻书,而她,全身上下都受过这双手的爱抚,承过他给予的快乐和痛苦……而现在,现在,她心底莫名的觉得,她马上就要看到这双手给她一个新的见识。   她也没有出声,只是心脏却是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萧玄收回手后,就起身,掀开帘子下车去。叶楠夕趁机往外看了一眼,拦住他们的是个中年男人,身材高瘦,相貌普通,是她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她看过去的同时,那男人也往她这看了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情绪。不到当他看到萧玄下了车,并且确认车内的人是叶楠夕后,他面上还是露出几分松口气的表情。   萧玄下了车后,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过来?”   那男人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走路稍快了些,比别人早一步找到三爷和三奶奶。”   萧玄再问:“还有几个人?”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才道:“还有两个随后就过来了,三爷若是不想跟他们碰面,在下可以为三爷分忧。”   “这么说。就只有你看到我了。”萧玄淡淡道,那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那男人正要谦虚几句,只是还不及出声,就是一声惊诧,慌忙往后退两步。然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在下是花蕊夫人派出来的人,萧三爷难道想跟夫人作对,在下若出了什么事,夫人不会不知道。”   忽听到外头起了这样的动静,叶楠夕即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此时晨光已露,只是朝阳的金辉在这一刻落在她眼里,却似寒芒。令她不禁就眯起眼,随后不等她舒展眉头,就听到“咔嚓”的一声响,是什么东西突然断了的声音,她拉着车帘的手微僵。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玄,明明是沐浴在朝阳的金辉下,可看起来却似潜伏在黑暗中的刺客。   他的动作她都看不清,也看不懂。但那等阴冷无声的感觉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一刻,她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是已经开始攻击,只是萧玄的动作却太快。或者也不能说是太快,而是太巧,他的每个节点都踩踏在那男人的死角。令对方的攻击和躲避都化为徒劳,并且几乎是眨眼的时间,萧玄就已绕到那男人身后,然后只出手一次,就一次,叶楠夕便听到了那声骨头断裂的声响。   随后那中年男人脸色巨变,张着口,却连声音都没法发出,就往地上一倒,四肢似抽搐了几下,就彻底安静下去。   叶楠夕看到,萧玄出手的方向,是对着那中年男人的腰椎骨。她即便对武道一点都不了解,却也知道腰椎骨对人体的重要性,那个地方是人体的要害之一,只是仅徒手一招就直接要人命,这等本事绝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习武的人能有的。叶楠夕将目光落到萧玄身上,正好看到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此时他面上的表情冷静得让她觉得陌生。   这跟他张弓射箭时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即便她被萧时远挟持的那晚,他自黑暗中将箭对准她这边时,她都没有此刻这种感觉。   那中年男人的尸体就被萧玄和车夫移到马车的夹层里后,他才重新上车,叶楠夕没有说什么,只是以想到自己脚下藏着一个新鲜热乎的尸体,就觉得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别怕,一会就换车。”此时萧玄已恢复了平日里温和文雅的模样,重新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也带着熏人的暖意。   瞧着叶楠夕将目光落到他手上,萧玄以为她是介意他这只手刚刚才要了一条人命,迟疑了一会,就默默将手拿开。叶楠夕却不知他心里的想法,也没在意,只是过会儿后,她却问了一句:“我听爹说,最初是他交你射箭的,后来你入了军伍后,也主要在这上面下功夫。”   萧玄点头:“是,老师说我在习射上极有天分,让我无论去哪里都要勤加练习,军中能人众多,一定要虚心请教。”   “刚刚那个手法,也是你在军中学的?很特别,只是不像是你喜欢学的东西。”她从父亲和姚大家的嘴里大概了解到,当年的萧玄,可以说是个满腔热血的少年郎,那时的他,会想学这种如潜伏的刺客般,从不正大光明的对决,而是谈笑中忽然出手,一招就毙命的招数?   “我喜欢学的东西?”萧玄不禁看了叶楠夕一眼。   叶楠夕忽然握住他的手,将他掌心摊开看了看,然后问:“我说的不对吗?”   萧玄沉默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对,当时虽很诧异这等一招毙命的招数,但并没有要学的想法。”   叶楠夕好奇地问道:“那你后来怎么又学了?”   萧玄淡淡道:“她说总有会用上的一天。”   叶楠夕即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是,面上的表情有些异样,就好似有些发怔,或者是回忆什么。叶楠夕直觉那个“她”应该是个女的,于是就问一句:“她是谁?”   萧玄似回过神,就垂下眼:“教我这招的人。”   “风十一娘?”鬼使神差的,叶楠夕就问出这个人。   萧玄似怔了怔,看了叶楠夕一眼,终是点了点头。   将凤十三娘送上马车后,那男人放下车帘前,看着凤十三娘道了一句:“此后,我欠你的人情算是已还,回去好好照顾身体。”   凤十三娘微怒:“那贱人从你手里逃脱,你竟有脸跟我说这样的话。”   “若非十三姑娘不听我劝,又哪来这么多节外生枝之事,该做的我已做,你未能把握机会,却非我之责。”   凤十三娘忍着伤口的疼痛和不适,忽然一声冷笑:“看来,昨晚你是故意放走她的!”   “推卸责任解决不了你现在的问题,好自为之吧。”那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放下车帘,转身回了院子。跟着过来的两仆妇即上车去,守着凤十三娘,凤十三瞥了她们两眼,就垂下眼,收起眼里的愤怒,安静地靠在车内。   第154章 温柔   本以为他会直接回城,没想却是先将她送回田庄,并且他送她到田庄村口时,就让马车停了下来。   “我需赶着回去,只能送你到这,老太太应该等你等得着急了。”叶楠夕挑开车帘一角往外看了看,萧玄便轻轻开口,不知为何,此时他平缓的声音,听在她耳中,除了让她有种微微发麻的感觉外,还有种说不出的惘然。她一直就觉得他的声音极好听,特别是他如此时这般缓缓开口时,那声音就像是上好的佳酿,熏人如醉,只是现在平添这种沉郁之感,却是怎么回事?   已看到有马车自田庄那过来了,应该是接她的,叶楠夕放下帘子,转头看了萧玄一眼:“你不去一块进去吗?去看看我祖母?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总得跟祖母好好说说。”   萧玄默默看着她,眸子深幽,眼神复杂,一会后才道:“时间不够了,你代我向老太太问声好,老太太问你什么,你如实告知就是,日后……日后我再去看望。”   “那好。”叶楠夕也不坚持,点点头,就要下车去,只是她刚动身,他却忽然伸手放在她肩膀上。叶楠夕不解,却等了一会又不见他开口说什么,而两人默默对视的这一会,她竟有些吃不消他的眼神,于是就要拿开他的手。可他却又忽然抬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从发梢到眉眼到鼻唇,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描摹着她面上的轮廓,动作温柔轻缓。   叶楠夕怔了怔,那一刻,她只觉得他的手指似在控制着她的心跳,狭小车厢内,她竟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正要张口,他却已将唇贴了过来。   以往他每次吻她,都带着几分急切和凶猛,就好似恨不能将她整个吞了。她知道他动情难抑时是什么模样。最近的几次缠绵,他都一改平日里淡漠文雅的形象,几乎每次都让她不得不低声告饶才罢休。似就因为知道自己情难自控,所以后来他极少在不适当的场合对她做亲密之举。   然而现在,他似全然没了那些顾忌。   但跟以往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这个吻。他却带着万分的小心和隐忍,他甚至没有将舌头探进她嘴里,只是在她唇上轻轻撕磨慢慢吮吸,如似怕会惊着了她一般。这样致命的温柔,叶楠夕明显是有些不适应。只是这种感觉却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抵死缠绵,噬骨的酥麻从心底一点一点地破开,爬上她的脊背。令她浑身都跟着震了一下。   这样的小心温柔让她莫名地觉得心痛,这样的感觉并不强烈,只是隐隐的,钝钝的,不至于无法忍受,但却也令人无法忽略,并且随着他吻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是明显。于是她手抵在他胸膛上。要推开他,他却捧住她的脸,固执地继续这个吻。并且将舌尖慢慢探进她嘴里,手移到她脑后,开始深入这个吻。只是深入,依旧温柔,没有丝毫的急切和粗暴。即便她拒绝,他却还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叶楠夕第一次感受到,他这等缓慢而温柔的缠绵,更加令她窒息。   直到外头传来起马车停下的声音,他才慢慢结束这个似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吻,然后沉重地喘息,而那喘息就好似夹杂着无法言说的痛苦,让他微蹙着眉头闭上眼。   良久,他才松开她,低低道了一句:“去吧。”   叶楠夕觉得心底那等惘然的感觉更重了,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起身下了马车。   萧玄看着她下车,看着车帘落下,看着车内陷入无边黑暗。   ……   回到田庄的时,院子已经被护院们整个收拾一遍了,只是有些角落处还会看到些许狼藉的痕迹,叶楠夕只看了看,什么都没问,快步往叶老太太的房间走去。回来的路上,绿珠已告诉她,昨晚有六个贼人闯了近来,死了两个下人和一个护院。不过那六个贼人昨晚也被护院给留下三个,逃走的那三个有两个是受了重伤,李管事已经派人去追,而再过一会,衙门的官兵也要过来了。   事情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竟真的出了人命,若非昨晚李管事另外支了一些人手过去救她,田庄这边或许就不至于死伤这么多人。   “祖母!”叶楠夕进了房间后,瞧着叶老太太好好坐在床上,脸色瞧着也还好,于是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定了。   “快过来。”叶老太太此时正跟李管事说话,忽瞧着叶楠夕进来了,一直绷着的脸即缓了缓,眼里也不由露出几分欣喜。   “祖母可有伤到?”叶楠夕快步走过去,一边问,一边仔细打量着叶老太太。   “我没事。”叶老太太低低咳了几声后,也仔细打量了叶楠夕几眼。   “老太太先和二姑奶奶说话,我先出去了。”李管事在一旁欠身道了一句,就要出去。只是他刚转身,叶楠夕就叫住他道:“这会儿那条道应该已经没有人拦着了,大夫什么时候能给老太太请过来?”   不等李管事回答,叶老太太就开口道:“你不用担心,今儿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想必是那郎中的药开得比较温和,到底还是有些效的。”   李管事退出去后,叶楠夕便坐在叶老太太身边,只是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昨晚的那一切来的太突然,也结束的太突然,就好像是一场突然而至的暴雨,哗地一下冲过,在她还没回过神时,就已经过去了。   田庄这的事绿珠路上大致都跟她说了,于是叶楠夕便将自己怎么跟丽娘出去然后怎么从凤十三娘那逃出来的事跟叶老太太一一说了。听她道完后,叶老太太才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能平安就好,回去后就把这些事都忘了吧。那凤家出了这么个东西,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长久的好日子,且看着吧。侯府那边,你也别管了,由得他们折腾去。”   她刚刚特意说了萧玄受了伤。只是叶老太太却没有多问,叶楠夕迟疑了一下,终是没有多问。过来一会后,想起丽娘,就蹙了蹙眉:“之前忘了问绿珠了,院里的厨娘是不是……”   “却是是个不安分的。已经交给李管事了。”叶老太太轻轻一叹,颇有些感慨地道,“其实她在这里也快十年了,一直以来我看她也是个敦实,真想不到。”   叶楠夕安慰道:“祖母别难过了。如今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一起都揪出来,以后不用再担心,也算是了了一桩事。而且出来这等事。以后李管事挑人会更加小心。这一次不过是赶巧罢了,不过她们到底也没翻出什么风浪。”   叶老太太却又是一叹,只是看了叶楠夕一眼,便又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得这么开是好事,人生就这个几十年,怎么过都是过,想得开了,就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叶楠夕也点头。就问:“咱们今儿就要回去吗?祖母的身体吃不吃得消,总归也没事了,要不歇就再一晚。明儿再回去?”   “已经好多了,坐个车而已,怎么就吃不消了。”叶老太太摇头。“家里我放心不下,需的早些回去看一眼才得放心,你也赶紧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李管事就安排好车马了。”   正说着,如意和吉祥就进来对叶楠夕道:“已经给二姑奶奶备好洗澡水了。”   叶老太太便对她道:“去吧去吧,先去把这一身晦气都洗了去,然后再好好歇一会,就该回去了。”   叶楠夕本还想再问些事,只是瞧着叶老太太一脸倦容,便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在热腾腾的澡盆里坐下后,叶楠夕舒服地叹了一声,昨晚逃了那么长的一段路,然后又在柜子里缩了一夜,此时真是又累又倦,只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即浮现出他刚刚吻她的那一幕。唇上似乎还带着那等微微的麻和痒,她忽然觉得脑子有些乱,不由就有些烦躁地在水上拍了一下,突然溅起的水花让旁边伺候的绿珠吓一跳,便问:“可是水太烫了?”   叶楠夕睁开眼,不想再琢磨他的事,就问了一句:“刚刚我在老太太那里,似乎没有看到陈嬷嬷,是昨晚受伤了吗。”   绿珠一边给叶楠夕放下头发,一边道:“被伤到胳膊了,也亏得陈嬷嬷昨晚受了伤,不然不知这会儿会在哪。”   “嗯?”叶楠夕一怔,“什么意思?”   绿珠跟叶楠夕没什么不说的,便道:“我也只是猜测,老太太似乎有些怀疑陈嬷嬷,可能是因为陈嬷嬷跟厨娘有些关系的原因,只是昨晚那些贼人过来后,对谁都没有留情,加上之前赵宝也受了伤,老太太便让人好生照顾陈嬷嬷。”   竟有这等事,叶楠夕即问:“陈嬷嬷跟厨娘是什么关系?”   绿珠回道:“厨娘是陈嬷嬷给介绍过来的,那厨娘原是陈嬷嬷娘家的亲戚。”   叶楠夕讶异了好一会,才轻轻一叹,不再问别的。陈嬷嬷是伺候了老太太十来年的人,老太太心里自有定夺,轮不到她来说话。   ……   未到中午衙门的人总算到了,但就四个人,一个捕头三个衙役,而且显得有些漫不尽心的,不过一听了田庄的真实情况后,特别是李管事带着他们去看了那几个尸体后,那捕头即微变了脸,几个衙役也添了几分紧张。叶楠夕这才知道,死的那几个贼人,看相貌似乎是开齐那边的人,并且其中一人似乎还是军伍出身。不过这个他们几个倒不好断定,所以那捕头当下就让一个衙役赶紧回去将此事告知县爷,并将仵作请过来。   这后头的事,叶老太太自是不会再过问了,大致了解了一些后,又交代了李管事一些事后,就领着叶楠夕回去。最终,叶老太太还将陈嬷嬷一块带了回去,并另外交待李管事好好照看赵宝,待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后,就送他回叶府。   差不多太阳下山的时候,总算看到了城门,叶楠夕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和车马很多,没有那一辆车,哪一个人是特别的,她漠然地看了一眼,然后放下帘子,闭上眼继续休息。   城门内,叶府的管家一直生长脖子站在一个显眼处,瞧着那辆缓缓进城的马车后,面上即露出几分激动,然后赶紧招呼身边的小厮迎过去。   父亲特意派人来接她和祖母,进去的一路,并未见一个侯府的人,叶老太太亦说让她一块回叶府。   叶楠夕自是没有异议,只是马车从侯府大门经过时,她的手却不禁微微一动,但到底是没有掀开帘子,马车载着她从那过去,不急不缓地离开。而就在叶楠夕进城门的前一刻,凤十三娘的马车正好在侯府门口停下,王夫人派去的几个婆子将她从车上扶到轿子上后,就直接将她带到王夫人那去。   瞧着凤十三娘一脸苍白地扶着丫鬟的手从外头进来,王夫人没有起身,而是作者椅子上冷冷看着。   凤十三娘摇了摇牙,就垂下脸慢慢跪了下去,跟着她身边的丫鬟一脸担心,却也不敢说什么。   “蠢货,真是蠢货,我怎么就选了你这个个蠢货!”王夫人气得连骂了三个蠢货后,才喘了后气,“那贱人值得你去动手,凭你的脑子难道就想不明白这是那女人给你设的圈,你竟还傻傻地往里跳了!还瞒着我!”   “女儿知错了,请母亲息怒。”凤十三娘脸垂得低低的,咬着牙,忍住身上的伤痛,将眼泪往肚子里吞。   王夫人气得手都抖了:“还给我弄出这么一副鬼样子!你以为萧三爷看到你这幅模样,心里会怎么想。”   “女儿知道错了,只是事已至此,求母亲替女儿想想法子。”凤十三娘知道现在不是硬气的时候,忍着肩上的痛,趴在地上哭道。   “我能想什么法子,你和他早就认识,你什么本事他心里怕是也知道一二。”王夫人气得一声冷笑,“听说那女人已经平安回来了,就算他昨晚没有赶过去,现在怕是已经知道了。”   凤十三娘跪在地上安静了一会,然后微微抬起脸道:“就算知道,他也已写了放妻书,不可能反悔了。”   第155章 和离   叶楠夕扶着叶老太太下车后,便见年氏从台阶上下来,小心扶着叶老太太的另一边胳膊,略带几分焦虑地关心道:“老太太长途劳累,听闻身体微恙,可有……”   “先进去再说吧。”叶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叶府的大门,目中露出几分感慨,然后淡淡道了一句。   年氏应了声是,就小心扶着叶老太太上了台阶,叶楠夕悄悄打量了年氏一眼,正好这会儿年氏也朝她这看过来。因叶明比较疼叶楠夕,加上叶楠夕明明是小妾所生,但在叶府所享受到的却又是连她的闺女都比不了的待遇,所以一直以来,年氏对叶楠夕总有几分不喜。但年氏是个懂分寸的女人,她很清楚自己该如何讨好叶明,所以即便她对叶楠夕有心结,却也并未明着对叶楠夕做过什么不妥之事,除了叶楠夕被棺木送回叶府的那一个多月,她适当的给予刁难外,这些年她对叶楠夕都很是客气。   因此,这样的女人对叶楠夕是不可能生出什么可怜的情绪,但此时,叶楠夕却就在年氏的眼睛里看到她递给自己的几分可怜,除此外,还有几分怒气和不甘。   叶楠夕微怔,而年氏却已经收回目光,扶着叶老太太入了大门后,一顶小轿已在台阶下等着了。   园子里的桃花已开始凋谢,无论是泥地里还是石子路上,都铺满了一层粉色的花瓣,远远望去,绚灿似锦。只是这园内的人似乎少了许多,叶楠夕有些不忍问,生怕这一开口,就又是如田庄一般的情况。   “峰哥儿和薇姐儿还有三姑娘过两日才回来,老太太院里的丫鬟之前也放了一些回家去了,如今就徐妈妈在,我本以为老太太明儿才回来的。所以伺候的人手也没来得及准备周全。”入了叶老太太的院子,伺候叶老太太在榻上坐下后,年氏才道了一句。   “那个不用着急。”叶老太太摆了摆手,就问,“老爷呢?没在府里吗?”   “老爷刚刚出去了,不过走之前说了。一会就回来。”年氏说到这,就看了叶楠夕一眼,接着道,“夕娘的院子我也让人收拾好了,一会若是有什么缺的。就让丫鬟跟我说去。”   叶楠夕点头:“多谢太太。”   “今儿走了这么长的路,想必是累了,先去梳洗一下吧。一会老爷回来后再开饭。”年氏说着就看了看绿珠,又道,“如今你身边就这么一个丫鬟,怕是忙活不过来,我让艾草过去帮忙。”   叶楠夕却摇头道:“如今太太身边的人手怕是也不够,不如派个人去紫竹林,帮我将紫草给接过来可好。”   “这样也行。”年氏点点头,就往旁吩咐了一句。   叶楠夕见叶老太太并未留她。只是让她这两日就先在叶府住下,叶楠夕虽心里存疑,却也没有多问。且瞧着年氏似还要跟叶老太太单独说什么,她便告退出去了。只是叶楠夕从叶老太太那出来后,并未马上回紫竹院。而是打听了几句后,就去了文姨娘那。   因这段时间叶府的形势比较严峻,年氏的手段也较之以往严厉了许多,但凡是留下不愿离开的人,都被严定在一定的活动范围内,同时不许府里的下人乱说乱传什么。而文姨娘本也是个明白轻重的,自知道叶楠夕早早随叶老太太往庄子里去了,处境相对安全,所以自是没有多打听,每日都很是安分地待着自己的地方静静做些针线活,因此今日叶楠夕和老太太回来,她自是不知道。就连这段时间,府里府外都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叶府在面临很严重的事情。不过她并不怕,十几年前,她陪着大太太就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那时叶府并未倒下,所以这一次,她也相信叶府不会有事。   只是夕娘她……似母女连心,文姨娘刚想到叶楠夕,正好叶楠夕就从外走进来叫了她一声:“姨娘。”   文姨娘有些愣愣地抬起脸,然后赶紧站起身,一脸惊喜:“夕娘!你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太太回来了,我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就刚刚才到家的,送老太太到院子里歇下后,我就过来看看姨娘。”叶楠夕笑了笑,走过去拉着文姨娘一块坐在榻上,接着道,“姨娘可好?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姨娘好得很。”文姨娘握着叶楠夕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才一脸欣慰地笑道,“我就想着定不会出什么事,果真一切都好好的,瞧着你,我这颗心总算是完完全全放下了。”   叶楠夕往针线篓里看了看:“姨娘刚刚在做什么?哦,是给爹做的袍子吗?”   “随便做些针线活儿,打发时间罢了。”文姨娘笑了笑,就道,“你跟老太太一块回来,姑爷知道了吗?是不是这就要回侯府去了?”   叶楠夕一怔,是文姨娘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她多想了?   迟疑了一下,叶楠夕才道:“老太太让我这两日就住在这,不用回侯府去。”   这下轮到文姨娘一怔,有些诧异地看了叶楠夕一眼:“不用回侯府?”   叶楠夕点点头,母女俩默默对视了一会,文姨娘才轻轻笑道:“也好,想必是这些天老太太习惯你陪着,加上府里这会儿人少,冷冷清清的,老太太定是希望你多留几天。”   叶老太太那里会因为冷清而将已外嫁的孙女留在娘家作伴的人,而且还是离开夫家了半个月,又经历那样一些事后才回来的。照理,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算娘家再想留,这个时候都应该让叶楠夕感觉会侯府报个平安才对。这个道理,文姨娘岂会不知,只是既然叶老太太都开口了,那么只要事情没有真正说开说明之前,她都会尽量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而不会妄下定论。   说着,文姨娘就笑着转了话题:“对了,老爷回来了吗?今儿府里总算可以热闹一些了。”   “太太说马上就回来了。”既然顺着文姨娘的话说了下去,“这些天,姨娘是怎么过的,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这个,文姨娘不免叹了口气,便将自己看到的都道了出来。其实这半个月,叶府并未出过什么大事,只是叶楠夕和老太太以及叶楠峰等人都离府后不久,似有皇差过来了一趟。她是个姨娘,自然是不可能出去露面的,只不过即便她深居内院不得出去,却还是能感觉得到前后那几天府里弥漫着让人人心惶惶的气氛。并且那皇差离开后,不到三日,又来了一拨人,听说也是京城那派来的,文姨娘甚至都悄悄准备的几尺白绫,幸好最后没用上。   这段日子,叶明也没顾上过来文姨娘这边,说起来,文姨娘也有大半个月没有见着叶明了。今儿女儿回来,老太太也回来了,想必晚饭时,她应该能过去在一旁伺候,想到这,文姨娘面上倒真露出几分安慰的笑。只是再一想叶老太太让叶楠夕先留在娘家,不必回侯府的事,她的心即往下一沉。   母女俩才说了一会话,一个婆子就找了过来:“二姑奶奶,老爷回来了,请二姑奶奶到书房去。”   文姨娘掩住心头的担忧,笑着对叶楠夕道:“快去吧,跟你爹说完话,差不多就该用晚饭了。”   “那姨娘先歇着。”叶楠夕点点头,面带浅笑地从文姨娘那出来后,不由轻轻吁了口气,只是刚走到前院,就瞧着紫草从前面过来。   “三奶奶!”紫草忙加快脚步走到叶楠夕跟前,张了张口,只是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面上神色复杂至极。   “这么快就过来了,我想要去父亲那,你先回紫竹院帮绿珠一块收拾一下。”叶楠夕此时也不需多问了,淡淡道了一句后,就往叶明的书房走去。   书房里摆着的炉瓶三事别有韵味,衬着黑漆书架上一摞摞整齐的书籍也多了几分雅致,叶楠夕推开门进去时,叶明正负手站在桌案旁,也不知在看什么,光看表情,也瞧不出端倪。   “爹。”叶楠夕轻轻走过去,这才看到叶明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封信,书都是合着的,信也没有打开,所以他刚刚并未是看桌上的东西,只是在沉思。   “嗯,回来了。”叶明抬眼,打量了叶楠夕一会,微笑道,“在田庄那吓到了吧。”   “没有。”叶楠夕摇了摇头,只是想了想,又道,“是爹让他去救我的吗?”   “你是说萧玄?”叶明看了叶楠夕一眼,“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当时会赶过去,我也是后来在知道的。”   听到这个答案,叶楠夕沉默了一会,才淡淡一笑:“爹叫我过来,是想说他的事吗?”   叶明叹了口气,看着似已了然一切的女儿,沉默许久,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将桌上那封信递给她道:“这是他给你的。”   是他的字,略有些草,但每个字都写得很漂亮,一笔一划都似行云流水,自成风骨。他是世家公子,自小肚子里就有墨,不仅字写得漂亮,话也说得好听,一封放妻书写得如范文一般。   叶楠夕看完后,折好,放入袖中,然后一脸平静地告退。   第156章 坦白   叶楠夕将转身时,叶明问了一句:“你不问为什么吗?”   叶楠夕站住,看着摆在桌案上的墨玉镇纸,片刻后才道:“不管是为他心中的大业,还是为不拖累我,或是他真是移情别恋想另结良缘,对我来说都只是同样的结果。虽说这事,一开始就是我提出的,这个结果也可以说是如我所愿。但如今他真这么做了,我也一样真的很生气,某些时候,某些事情,女人就是不讲道理的,所以我也无需问他的理由,更不想知道他是不是真有什么苦衷。”   叶明有些愣住,看着自个闺女那双因认真而熠熠生辉的眼睛,不由呵呵笑了起来。   叶楠夕皱了皱眉:“爹笑什么,是笑我不该这般怨气横生吗?”   “不是。”叶明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走到跟前来,然后依旧是含着笑道,“你能这么坦白我很高兴,我的女儿就该有什么说什么,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   叶楠夕有些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个结果,爹应该是早就赞同的吧,而且爹也不打算现在就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您刚刚也不过是好奇一问罢了。”   “你是个心思剔透的,待一切落定后,为父自会将这些事都说与你听。”叶明点了点头,然后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不过,为父是真的很高兴你能生气。”   还有气可生,证明心没有死,证明人还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能有新的希望。   一会后,叶明又道:“还有,你那些嫁妆,已经都送回来了,一会我让年氏都给你送去,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家里你就安心住着。谁都不会对你多说什么。”   说到这个,叶楠夕想了想,便道:“以后我还是跟之前一样住在紫竹林。”   叶明却道:“搬回家里住,这样老太太和我都能放心些,以前之所以答应让你住在紫竹林,是因为有他陪着你。”   叶楠夕摇了摇头:“爹知道我手里还理着百善会的事。当时会般到紫竹林去,也是为着方便理事。如今我男人是没有了,但手里要管的事还是比以前是只多不少的,所以地方不能挪。再说紫竹林里本就有许多爹安排的人,又在书院隔壁。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我在那也已经住习惯了,不想再搬。以后,我尽量常会家里看看。”   见她都这么说了,叶明迟疑一会,终是点了点头。   叶楠夕便告辞,只是不等挪脚,叶明又叫住她:“对了,刚刚翻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个,给你吧。”叶明说着就拉开桌上的一个小屉子。拿出里头的一小块东西,扔给叶楠夕。   叶楠夕接住后一看,原来是块两指粗一指长的白玉。只不过这玉上带着一点鸡油黄,握在手里润润的暖暖的。   “这是?”叶楠夕看了两眼后,心里有些不解。虽看得出这块玉料价值不菲。但好好的,给她这个做什么,她对玉石并没有特别的偏爱。   “不记得了吗。”叶明笑了笑,“这等成色的玉我这有两块,其中一块上面是一点红,白玉透红芯是有吉祥之意。之前你说想找块好玉让人雕个玉蝉,当时这块黄芯的我没找着,便给了你那块红芯的。”   叶明说起这事时,叶楠夕手里摩挲着那块暖玉,脑子里跟着就浮现出几个画面,许久后,她才道:“原来只这样,刚刚没想起来。”   “夕娘。”叶明忽然道,“以前的那些事,你可都想起来了?”   叶楠夕一怔,随后一笑:“想不想起来有什么关系,爹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叶明看了她一眼,也笑了笑,不再追问,摆了摆手就让她出去了。   叶楠夕一回紫竹院,紫草和绿珠就都停下手里的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屋里添了许多东西,基本都是从侯府的暗香院那搬回来的,她当年的嫁妆。   “这么多东西,屋子变小了啊。”叶楠夕看了一会,就道了一句,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心情的好坏来。   紫草跟绿珠对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就开口道:“三奶奶看看要留那些,暂时用不上的,我和绿珠就都收到库房里去。”   “你们看着办吧,对了,这个称呼以后改了,已经没有什么三奶奶了。”叶楠夕说着便往榻上一坐,然后吩咐绿珠给她备擦脸洗手的热水。   “二,二姑娘……”绿珠将拧好的热毛巾递过来时,试着换回以前的称呼,却总觉得叫起来很是不顺口。有些东西,连她们当丫鬟的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三奶奶。可是听着这个称呼,叶楠夕即噗地一笑,一边接过绿珠手里的热毛巾,一边道:“傻了,如今哪还是什么姑娘,直接叫我夕娘吧,总归别再什么奶奶太太小姐的。”   夕娘是长辈和平辈们对她的称呼,下人也这么叫,总有些不妥。绿珠和紫草又对看了一眼,只是还不及张口,年氏身边的艾草就一脸笑地走进来道:“二娘子在呢,太太让我过来瞧瞧二娘子这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好及时跟太太说去。”   年氏确实是个心细的,叶楠夕一回来,并且从叶明那出来后,她就知道府里的下人对叶楠夕的称呼马上需要改了。称呼含糊,就代表着身份尴尬模糊,叶明肯定是不想看到这个事出现,于是艾草过来喊的这声“二娘子”,就定了下人对叶楠夕的称呼。   晚饭,谁都没有提叶楠夕和离之事,就好像这件事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并且因为叶老太太身体还没好利索,另外几个孩子也都没回来的关系,所以晚饭吃得很简单,不过一会,叶老太太就回自个屋里去了。叶明和年氏还有叶楠夕也跟着进去陪叶老太太喝了一盏茶,说了一会话,然后叶楠夕便起身告退。   文姨娘不放心跟着出来,叶楠夕却站在门口对她道:“姨娘别担心,我没事,我总不会傻到再一次为个男人心灰意冷。”   愤怒是难免,难过也不是没有,但却不会因此如以前一般对生活失去希望。   “你心里要有什么苦楚,定要跟姨娘说,姨娘就算帮不得你什么,好歹能听你诉诉,或是给你出出主意。”文姨娘说着眼圈儿就红了起来,“老爷是疼你,奈何太忙,太太要理的事也不少,难免有考虑不周到的,老太太身体也已不如以前那般硬朗了,不能有太多思虑。”   叶楠夕笑道:“我明白的,姨娘别难过了,今晚好容易见着我爹一面,可别苦着一张脸,担心我爹不喜欢了。”   文姨娘被她说得笑了笑,只是跟着却又是一叹:“夕娘真是长大了。”   叶楠夕点头,也感慨道:“可不是,再过几年怕是就要老了。”   “尽胡说!”文姨娘嗔了她一眼,“好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吧。”   叶楠夕笑了笑,道了一句“姨娘早些歇息”,就下了台阶转身走了。文姨娘看着女儿挺直的背影,心头尽是替女儿觉得委屈,只是想想侯府的情况和花蕊夫人的脾气,又觉得这事儿也不全是坏事。然而知女莫若母,刚刚叶楠夕那几句笑言,到底带着几分强颜欢笑,她又如何不清楚。   刚回紫竹院不久,年氏就过来了,是将她的嫁妆送过来的。   “都这么晚了,太太让丫鬟们送过来就好,何须还亲自过来。”叶楠夕起身给年氏倒了杯热茶,然后在旁边坐下。   “我听老爷说,你还是要搬回紫竹林去住。”年氏将她之前收着的那些地契和银票搁到桌上后,就看着叶楠夕道,“你这样……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   叶楠夕一怔,随后笑了笑,摇头道:“太太何出此言,难道爹他说您什么了?不应该呀,我之前都跟爹解释清楚了,或者是老太太说什么了?”   年氏仔细看着叶楠夕面上的表情,见她不似作假,心里松了口气,才道:“老爷和老太太都没说什么,是我自己多想了几层。”   “我明白。”叶楠夕沉默一会,收起面上的笑,“我明白你的顾虑,若是将我摆在你的位置上,或许想的比你还要多。你放心,我要搬回紫竹林,纯是为着我自己着想,不是为避开谁或是要为着谁好,爹他是个明事理的,不会胡乱责怪谁。”   “难怪老爷会那么疼你。”年氏走的时候,有些羡慕地道了这么一句。   叶楠夕回了屋后,却是微微一叹,再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开年氏送来的红漆匣子,拿出里头的东西翻了翻。之前被花蕊夫人收走的那两个庄子的地契还回来了,同时还多了三万两的银票,若是再加上送回来的那些家什古董字画首饰衣服什么的,相当于她当年的数倍嫁妆了。除此外,她这段时间还存了一些体己银子,所以整个算下来,她如今真是富婆一个了。   只是萧玄啊萧玄,你以为给了我这些东西,就能忘了我,就能什么都一笔勾销了吗,你太天真了!   第157章 讨回   “夫人,要不要老奴去请三爷回来?”王夫人出去后,康嬷嬷给花蕊夫人递上刚泡好的雀舌,低声问了一句。她总觉得,三爷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了,那么就应该摆正态度,不能还如以前一般跟夫人赌气。再说如今这形势,正是需要三爷在夫人身边仔细谋划的时候,怎么能还宿在外头,再这么下去,凤家那边也会有微词的。   “给他一些调整的时间,他也没有回头路了。”花蕊夫人轻轻拨着茶盖,微眯着眼睛慢悠悠地道,“再说若是能得漕帮的相助与我也是好事,他跟那边走得近,总比一直在书院里混着强。”   康嬷嬷迟疑道:“话虽如此,但三爷现在还宿在外头,凤家这事……”   “如今唯一让人担心的是燕军的动作,燕将军若是破了目前的困境,朝中的形势定会跟着起变,皇上,可真有耐心呵……”花蕊夫人轻轻盖上茶盖,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康嬷嬷,“凤老爷子应该是快咽气了,凤家早已坐不住,今年北边若是出现旱灾,晋王应该会提前动作。”花蕊夫人说到这,沉吟一会,才接着缓缓道,“还真是可惜了凤十一娘,她若是没有死,事情应该会做得比十三娘漂亮。如今成全他们倒是水到渠成,我也不用跟那孽障隔阂这么多年,这些年白白便宜了叶家那贱人。”   “老奴如今更担心的是叶院长那边,这次明明是死局,怎么就让他给破开了呢。”   “手里的棋子出了问题。”花蕊夫人倚在引枕上,面上似笑非笑地道,“这次虽是打草惊蛇了,不过也总算是确定了一些事,皇上,果真是藏得深啊,难怪当年他能坐上那张椅子。叶明也是到了破釜沉舟的时候了。之前他若跟我服个软,我或许不会赶尽杀绝,如今,哼!”   王夫人从明华堂出来后,自暗香院旁经过时,看到凤十三娘站在门口看着暗香院的方向。她即沉下脸走过去:“这个时候你出来做什么!”   “母亲。”凤十三娘回过神,行了一礼,才低声道,“我总觉得萧大哥是不是另有打算,既然已经休了那女人了。他应该尽量修复跟花蕊夫人间的母子情分才对。”   刚刚在花蕊夫人那被好一顿讽刺,王夫人这会儿心里的火正旺着呢,于是看着面上蒙着一层白纱的凤十三娘。冷冷道:“你若是能见人,现在就可以出去找他问个究竟了。”   凤十三娘即垂下脸,王夫人压住心头的愠怒,进了院门,凤十三娘忙在后头跟上。两人进了屋后,王夫人才道:“家里的老太爷可能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侯府会赶在这之前将你们的事定下,这几天你把这张脸好好养回来。”   “是。”凤十三娘低头应了一声后。却还是站在那。   王夫人便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想说什么?”   凤十三娘抬起眼,轻声道:“没有。只是想问问母亲,这事定下后,母亲是不是就准备回去了?”   王夫人静静看了她。似要看到她心里去一般,凤十三娘坦然地对上王夫人的眼睛,面上还带着几分浅笑。   良久,王夫人才道:“这个你不用挂心,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你回房里去吧。”   凤十三娘从王夫人房里退出去后,才长长舒了口气,随后觉得手心都出了一层汗。来俞川之前,他父亲给了她一枚凤家玉印,当年凤十一娘也有一枚,那是只有对凤家做出很大贡献的女子才能拥有的东西。有了这枚玉印,就代表在家族中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日后在婚书上,也是需要她盖上那枚玉印的。   可是她那枚玉印如今却不见了,那天就让丫鬟将整个小院给找了个遍,回来后,她又将这里里外外也翻了个遍,却还是找不到。所以她几乎可以确定,那枚玉印很有可能被叶楠夕给拿去了,因为玉印不见的那段时间,就只有叶楠夕近过她的身。可是她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好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母亲对她本来就不怎么满意,如今无论谁在母亲眼里,都比不上十一娘。她不能让再让母亲对她生出不满,反正侯府并不知道玉印之事,待亲事定下后,她再求母亲。到时她是侯府的儿媳,母亲就算再怎么生气,为着两家的利益平衡,也还是会替她跟父亲说去。   凤十三娘刚从王夫人那出去,王夫人即将身边的老妈子叫进来,交待了几句。只是话才说完,那老妈子就道:“十三姑娘身边的丫鬟,今儿早上出了风疹,那会儿夫人您正好在花蕊夫人那,正巧侯府的管事妈妈过来送面果子,给瞧见了。这风疹是会传染的,我不敢多耽搁,就将她给送出去了。”   “这么巧!”王夫人微微蹙起眉头,“送到哪去了?”   那老妈子回道:“就送到城西的那宅子,也给她找了大夫。”   王夫人一边琢磨一边道:“你去找她过来,我想问她几句话。”   那老妈子吓一跳,忙道:“那风疹可是会传染的,夫人可靠近不得,夫人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交待我去问也是一样。”   王夫人回过神,想了想,便细细交待了几句。   一个时辰后,那老妈子回来了,进了王夫人的房间,面上带着几分古怪和不解道:“夫人,那丫头竟是咽气了,是自己服了毒药走的。”   王夫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咬着牙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十三娘那里,什么都不用说。”   ……   叶楠夕在马车里等了片刻,绿珠掀开帘子上来道:“三爷这会儿不在府里,阿杏说三爷这些日子一直就宿在外头,只白天时偶尔回来。”   “如此,暗香院现在是空着的?”   “除了将那些古董字画等物送出去外,别的还是跟以前一样,阿杏说三爷特别交待了,三奶奶用过的东西都不能动。”   叶楠夕沉默片刻,便让车夫往书院去,却到了书院。进去打听后才知道,萧玄竟已经辞去书院里的教习之职。昨儿父亲竟没对她说这事,叶楠夕怔了一会后,抬眼看着路旁那一排排已发芽吐绿的杨树,想起之前每次进来这里,总会看到那个男人自这绿影浓荫中朝她缓缓走来的身影……   “夕娘!”正出神间。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有几分急切的声音。   “哦,这会儿不是上课的时候,你怎么跑出来了。”叶楠夕转头,就看到陆真那张年轻的脸,阳光透过树枝。在他身上洒下大把耀眼的光斑。他就像是路旁那一排排正在发芽吐绿的杨树,洋溢着青春的脸庞,日渐挺拔的身体。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与希望。   “夕娘,我听说前段时间叶府出了点事,你,你没事吧?”马上就要院考了,加上叶院长的特别交待,他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就能出去。所以现在他只是听到一点无关紧要的风声,而叶家和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自是不清楚。叶楠夕和萧玄和离之事,他此时亦根本不知道。   叶楠夕笑了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再说有我爹在。能有什么事。”   “也是……”叶府若真出了什么事,书院这边也不可能会这么平静,想到这。陆真便放心地笑了笑,只是跟着又问,“那你今天过来是要找谁,对了,你,你知道萧玄他已经不在书院任教了吗?”   “知道。”叶楠夕心里轻轻一叹,“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快回去上课吧。”   “你这就要走了?”   “没错,你好好学习,认真考试,记得要金榜题名啊。”叶楠夕回头朝他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什么记得要金榜题名,应该是祝你金榜题名吧。”陆真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不满地嘟哝了一句,便也转身,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有些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就算金榜题名又怎样!”   紫竹林还是跟以前一样,紫草收拾得非常细心,百善会的一应事项也都处理得很妥当,并且事无巨细,都记录在册,方便她随时查看。   只是叶楠夕今天过来,却不是要处理百善会的事,她在竹林里一个人走了一会后,就返身往外去。   “二娘子是又要出去?”本已经要卸了车套的陈老七,瞧着叶楠夕走过来,便停了手里的动作问了一句。因如今局势莫测,虽说是在城内,但为了以防万一,叶明让陈老七以后就专门跟在叶楠夕身边,所以如今陈老七便成了叶楠夕的专属车夫。   “是,有个地方忘了去了,想去看看。”叶楠夕点头,又道,“又要麻烦陈叔了,不然这一趟就让老李替我赶车吧。”   陈老七不擅言词,面对叶楠夕的客气和不好意思,也只是干巴巴地道:“二娘子言重了,二娘子上车吧。”   俞川码头陆九漕帮附近的红楼,她以前曾听萧玄说过,这地方是他以前跟一帮朋友无意中弄起来的。因地段不同,往来的客人不一,所以这地方自然也不同于南门十九巷那边的风流雅致,但这里却比那边还要热闹。叶楠夕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心里暗叹,难怪他当时能在百善会上一掷千金,连府里那些出身金贵的媳妇儿都不免要眼红。手里有这样一份生意,即便是跟别人合伙的,但每年入账的银子也是很可观了。虽花蕊夫人说要分给他的田产不少,但因为还没有真正分家,所以那些东西的收益并未真正送到他手里,所以侯府里那些个没有另外进项的少爷,其实日子并没有想外人以为的那么风光。   陆九的宅邸在红楼后面,而陆宅隔壁也有一个小院,是以前专供萧玄歇脚的地方。   叶楠夕没有提前通报,让陈老七直接将马车赶到这边,绿珠扶着她下车后,就要过去敲门,叶楠夕却止住她,自己过去敲门。   开门的是末年,忽瞧着她,末年愣了好一会,才有些结巴地道:“三,三奶奶怎么过来这边了?”   叶楠夕笑道:“不让我进去吗?还是里面已经有新的女主人了?”   “没有没有!”末年慌忙摇头,然后迟疑了一下,才给拉开门,“您,您请。”   刚刚那声三奶奶是习惯性地喊了出来,只是这会儿他已经想起三爷和三奶奶已经和离,再喊三奶奶就不妥了,只是一时又不知该称什么,只得含糊道了一句。绿珠跟着叶楠夕进去后,有些不忿地瞪了末年一眼,末年只得苦着脸跟在后面道:“三爷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得回来。”   小院很简单,占地亦很小,随意走几步就看清楚院落房屋的分布。   叶楠夕看了几眼后,就问:“这里就你一个小厮,没别的人了?”   “是,三爷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末年点了点头,又问,“要我去找三爷回来吗?”   叶楠夕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在这等他,你去忙你的。”   ……   差不多傍晚时,萧玄才回来,一直在巷子里蹲守的末年瞧着自家爷后,赶忙跑过去。   他没想到她会找到这边,一进去,就瞧着她站在株老梅树下,似在研究那树干上的树皮裂了几道口子,表情认真得让他有些失神。   “哦,你回来了,再不回的话,我就得走了。”叶楠夕抬眼,转头,看着夕阳下背光而立的男人淡淡道了一句。   “你,怎么会过来这?”不过是一天一夜没有看到她而已,他却似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看到她一般,于是此时的忽然相对,竟让他有种生怯起来,喉结动了动,许久才问出这句话,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叶楠夕看着他,认真地道了一句。   萧玄不解:“什么?”   “放妻书我收到了,你退回来的地契银票什么的我也收到了。”叶楠夕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和离了,财产就要分得清清楚楚,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是不是。”   萧玄脸色忽的有些发白,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叶楠夕走到他跟前,伸出手:“还给我吧。”   他有些发愣地看着伸到自己跟前的这只手,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什么?”   叶楠夕看着他道:“红芯玉蝉,我送给你的东西,如今你不配拥有了。”   萧玄似乎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此时,他却连嘴唇都有些白了。   第158章 爱意   夕阳下,满院金光,枯残的梅树,灰白的院墙,落漆的门窗似都被添了几分活力,却除了他,即便满身都沐浴在耀眼的金光下,也无法为他面上添一分血色。巷子很深,院子很静,晚风从他身旁穿过,带着透心的寒意。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很久,久到叶楠夕觉得手都有些酸了,他才张口道:“你都想起来了?”   叶楠夕收回手,转开脸,微眯着眼看着天边被乌金烧红的云朵,有些淡漠地道:“当时不是没有比那更好的玉料,但是那块玉料内含红芯,就连透出来的形状也如心脏一般,我第一眼瞧着就很是喜欢。现在想想,既然是赤诚的心意又何须白玉包裹,半遮半掩的,反倒是模糊了自己,也不被人重视。”   晚风拂动他的衣袍,宽大的袖子下,他两手紧握成拳,整个人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只是微颤的袖口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放开我后,你还能去哪找比我更爱你的人。”叶楠夕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再次伸手,“你懂那块红芯玉蝉的意思,所以,我要收回来了。”   他还是沉默,叶楠夕这一次却没有收回手,萧玄只觉得摊到他面前的手掌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此情此景之下,她如此漫不尽心地对他表白曾经的爱意,却每一句话,都化成一把利剑,剑剑从他心口处刺穿。   她知道他爱她,所以她也明明白白地让他知道,她曾如他一般爱过他。   “我,不知放在哪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些僵硬地开口,并微微别过脸。   叶楠夕一怔,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刚刚本只是有些淡漠的神色,此刻却沉了下去。   末年一直就在不远处的走廊那候着。他是自小就跟在萧玄身边,就连萧玄当皇子伴读那几年他也都跟着,萧玄从军回来后,他又重新回到萧玄身边当差。所以三爷和三奶奶之间的种种事,他是从头看到尾的,三爷的心迹他如今也已看得明白。特别是近段时间,三爷面对一件又一件的事,需要做出决定时总是彻夜难眠,他更是明白三爷的心之所属。   所以此时,瞧着三奶奶的脸沉下去后。两人眼看就要谈不下去了,末年犹豫了许久,终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过来道:“三爷该换药了。”   叶楠夕挑了挑眉,看向末年,末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满脸心虚地道:“三爷出去一整天了,这才回来,三奶奶要不等我帮三爷换了药后,再坐下来说话?”   她知道他身上带着伤,而且还是为救她才受的伤。所以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便收回手,转身进了屋里。   萧玄自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手掌慢慢松开,却跟着又紧紧握住,抑住要将她拉到怀里用力抱住的冲动。   末年赶紧将要换的药拿到堂屋。然后一边将那些东西放在桌上摆开,一边讨好地对叶楠夕道:“三奶奶先喝杯茶,我马上就给三爷换好药。”   叶楠夕如何不知末年打的什么主意,却也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上,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萧玄在末年的帮忙下解开上衣,再一层一层地解开纱布。肩膀那处的伤口看起来比之前好些了,不过腰上的伤却不知为何,竟比那天早上她帮他换药时严重了几分,似伤口重新裂开了,刚刚纱布上还沾了点血。   叶楠夕皱了皱眉,末年换药时不停地叨叨,不是说这伤口总也好不了,就是抱怨三爷不知道爱惜自己,不是不好好吃饭就是不好好休息……只是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绿珠又是个木讷的,末年一个人唱独角戏也觉得有些累了,半响后也只得闭了嘴。   叶楠夕靠在椅背上,目光从他腰上移到他肩膀上,再慢慢落回他的脸上,然后看到他也是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跟以前没什么变化,或者说更加深沉了,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双深幽的眸子似带着魔力,一不小心神魂就被他给吸进去。这样静默地对视,基于感情被强行抑制深藏,于是越是压抑,脑海里就越是容易浮现出以往的种种亲密。两人的眼神相遇的那一刻,就好似被彼此吸住了一般,即便什么也不说,又隔着这么远,却也一样有缠绵之势。   末年完全闭了嘴,并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绿珠亦垂首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确定她的感情曾如他一般,萧玄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了,然而知道这样的事,他却来不及惊喜,就被更深的痛苦给替代。   以往的种种自他脑海里浮现,不停地从他眼前掠过,他觉得自己像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那么渴望的东西就放在眼前他却没有看到。所以她曾如他此刻这般痛苦,他亦不清楚,脑海里浮现出她和他的每次缠绵,想起她那么热情的回应,想起他一次又一次在疲惫中得到难以言喻的满足,越是回想,面色越是苍白,握成拳的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总算重新换好药,然后末年犹豫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却瞧着叶楠夕一点动晃的意思的都没有,他只得再帮萧玄穿上衣服,然后才收拾桌上的东西。   叶楠夕站起身,走到萧玄跟前,微挑眉看着他道:“所以你将我送与你的红芯玉蝉弄丢了?”   正收拾东西的末年张了张嘴,却瞧着萧玄面上的表情后,只得乖乖闭上,然后满脸着急地看着叶楠夕。叶楠夕却没有看他,见萧玄什么都不说,便忽然笑了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那个羊脂白玉蝉。   萧玄似猜到她要做什么,脸色微变,唇动了动,却不等他开口,叶楠夕就抓起他的手,将手里的羊脂白玉蝉放在他手里:“这个,还给你。”   他即连着那玉蝉和她的手一同握住,抓紧。   “送出去的东西,哪能再收回来!”他涩着声道,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   末年和绿珠已经悄悄退出门外了,绿珠出去后,就对末年道:“以后你不能再喊我们二娘子为三奶奶了。”   末年低声道:“三奶奶也太狠心了。”   绿珠木着脸道:“是二娘子,而且写放妻书的是三爷。”   末年叹了口气:“三爷也是逼不得已,三奶奶难道没看出来三爷心里只有她吗。”   绿珠依旧木着脸道:“二娘子伤心的时候,三爷没瞧到也没看出来。”   末年张了张嘴,然后又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叶楠夕笑了笑,在他手上拍了拍:“放手吧,难道你反悔了,你既赠我放妻书,我还你此物,也算是礼尚往来。”   萧玄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渐渐黯下,是的,那封放妻书是他亲笔写的,一共两百五十七个字,写了整整一夜。   他喉结动了动,手慢慢松开,叶楠夕抽回自己的手,那块羊脂玉蝉被带得从他手里落下,他赶紧收手,就抓住了玉蝉上的挂绳。随后他注意到这个挂绳不是他原来配的那根,新的挂绳是墨一样的黑丝编织成的,非常简单,没有一点花色,配着那块玉蝉,黑是黑,白是白,分明得令他有些发愣。他抓着绳子的手,指节有些发白,吊在下面的玉蝉微微晃动着,似谁茫然无依的情感。   萧玄愣神的片刻,叶楠夕已经走到门口了,就在她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背后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楠夕。”   外面依旧满院金光,只是院中的景色却比之前暗淡了几分,风过回廊,微微扬起她的衣角。楠夕楠夕……在这里,没有人这么叫她,只有他,他亦只有在动情时,会这样喃喃喊出她的名字。叶楠夕的脚步顿了顿,但并没有回头,他却从后面走过来,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对不起,好好照顾自己。”   他尽量让声音恢复平静,她却听到他沉重的呼吸,比他动情时的喘息还要压抑,于是叶楠夕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抬步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末年一路送出去,却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说一句:“三奶奶慢走。”   马车跑起来后,绿珠才道:“三爷不是会乱丢东西的人,三奶奶的红芯玉蝉三爷应该是好好收着。”   “我知道。”叶楠夕掀开车窗帘,看着路边的飞花,淡淡道了一句。   他不愿还回来,就是放不下她……有一朵花瓣从车窗外飞了进来,落在她的衣袖上,叶楠夕捻起看了看,忽想起之前他替她簪花的一幕,她怔了片刻,正好这会儿后面有人追了过来。   陈老七没有停下马车,只是马鞭往旁一甩,萧时远不敢拦,只得拉着缰绳走到叶楠夕车厢附近,看着她道:“去找了你几次,都没碰着,你去哪了?”   “找我有事?”叶楠夕将那多花瓣吹飞后,看着马上那位容貌张扬的男子笑了笑。   “你这是要回叶府还是紫竹林?”见她心情似乎不错,萧时远微微松了口气,就走进一些,“侯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你可知道?”   第159章 喜事   “哦,什么喜事?”叶楠夕面色淡淡,显然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是随口敷衍一句罢了。   萧时远打量了她一眼,就道:“明天李公在南门十九巷有个花神宴,我今日是过来给你送帖子,别的明天我再慢慢跟你说。”他说着就拉了一下缰绳,然后下马来。   马车往前驶了一小段后,也慢慢停了下来,萧时远唇角一扬,牵着马走上前去,绿珠则从车内下来。   “今儿太晚了,我就不再打扰你,明日我会让人备好酒席等你。”将手里的请帖递给绿珠后,萧时远就对车厢里的叶楠夕道了一句。   刚刚已放下的车窗帘又掀开,但叶楠夕却没有探出脸,只是从里往外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可是也有拍卖之事?”   萧时远看着车厢内的丽影道:“会有。”   叶楠夕点点头,待绿珠上车后,就放下车窗帘。   接了帖子,就应该就此告别,只是萧时远却未离开,而是一直跟着马车后面,直到马车停在叶府门口。   叶楠夕下来车后,便瞧着不远处的萧时远,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最后的余光将街道尽头的天空烧得如血一般,马背上的男子背衬着满天红光,面容已是模糊不清,但却给人一种妖异的美感。   一直看着叶楠夕进了叶府后,萧时远面上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然后掉转马头,直接回侯府去。   因凤十三娘不便见人,所以这两日花蕊夫人便未请王夫人过去一块用晚饭,只是让康嬷嬷送几样精细可口的佳肴过来,每次王夫人都会客气的将康嬷嬷送出院门。   出了院门后,康嬷嬷便对王夫人道:“夫人请留步,请夫人务必跟十三姑娘说。那几样菜就算十三姑娘觉得不合胃口,最好也都吃了,如今先将脸养好了要紧,日后想吃什么好吃的都会有的。”   “有劳花蕊夫人费心了。十三娘多谢花蕊夫人赏赐。”王夫人笑着点头,即便是在侯府的下人面前,她也一样是表现出足够的和气。   康嬷嬷点头离去后,王夫人轻轻吁了口气。正要转身时,忽然看到旁边走过来一个红衣男子。她怔了怔,便站住,往那看去。她自然是认得萧时远的。也知道这个男子真正的身份,更清楚晋王之所以一定要跟花蕊夫人合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男子的身份。只是这些日子。她却不曾真正接触过这个男子。只远远见过数面,印象最深自然是对方的长相。当年即便她远在晋北,却也隐有听闻东宫的良娣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是整个皇朝里唯一一个能跟长公主一较高下的女人,见过这个男子后,她即觉传言并非虚。   只是,这个时候他过来做什么?迟疑间。王夫人忽然想起凤十三娘做的那事,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那天晚上的事我记下了,她如今是我的人,她若有事,我会让你们都跟着陪葬。”萧时远缓缓走来,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面带微笑地从王夫人旁边经过。   黄昏下,那男子笑得妖娆,暮色中的那袭红衣,宛若开在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红的妖异。   这样的警告,就好似直接打了她一巴掌,王夫人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回去。   凤十三娘听了王夫人的转述后,愣了一愣,才冷笑一声:“他不过是花蕊夫人手里的傀儡,即便是晋王,也不会真将他放在眼里,就算真有那么一日,也不可能是由他去坐那个位置,母亲何须惧他。”   “胜败未定之前,任何事都不得掉以轻心!”王夫人面色微沉,瞥了凤十三娘一眼,“那件事本就是你办得太蠢,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想让人高看你,就先把眼光放远了,别一心这看着眼前这点小事!”   “是。”凤十三娘不敢再说什么,乖乖应声。   “身上恢复的如何了?”王夫人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缓缓问道。   “已经好了三四成了。”凤十三娘迟疑了一下,就将面纱摘下,露出还是有些红肿的鼻子,不过此时瞧着确实不似昨日那么严重了,估计再过个四五天,就能全部消肿。只是要等鼻子上的痂掉落,怕是还得一段不短的时间,到时用脂粉小心压一压,应该无大碍。   “身上的伤呢?”王夫人放了心,又问。   “再过几日,就可以自己行动了。”凤十三娘垂脸道,叶楠夕刺她的这一刀可不轻,这两日她起床都是两丫鬟扶着的。也幸好她身体较之一般闺阁千金结实许多,不然怕是得在床上躺了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总归这个仇她记下了,他日定会十倍报之。   王夫人打量了她一眼,淡淡道:“嗯,吃饭吧。”   ……   叶楠夕回了叶府后,先去叶老太太那陪着说了会话,又去看了文姨娘一眼,然后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娘子打算什么时候搬回紫竹林去?”紫草一边问,一边给递上刚拧好的热毛巾,要是晚些的话,她就得准备将百善会的那些东西拿到叶府这边。   “待峰哥儿几个回来后,应该就明后天的事。”叶楠夕结果毛巾擦了擦脸,又将手放在热水了洗了洗,然后才有些疲惫地往榻上一歪。紫草帮她轻轻擦了手上的水珠后,低声问道:“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这会儿传饭?”   “太太那吃了吗?”叶楠夕问了一句。   紫草道:“太太可能是等老爷回来再吃。”   “那我也等一会。”叶楠夕说着就闭上眼,这一天,她真的是有些累了。   紫草捧着水盆出去后,绿珠将沏好的茶送过来,搁在炕几上,然后走到叶楠夕身边给她轻轻捏着肩膀。叶楠夕看似在享受,但其实此时她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不断地浮现出很多画面,有以前的,有现在的,纷乱繁杂,大部分都跟他有关,剪不断理还乱。   片刻后,她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玉印。玉质虽比不上她那两个玉蝉,但也是块难得的好玉,而且雕工极好,所以她虽瞧不出这是做什么用的,但只瞧着精致的模样,就觉得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东西。   见叶楠夕反复看着手里的那枚玉印,而且今日还特意带在身上出去,绿珠便道:“刚刚二娘子为何不问问三爷?”那天早上叶楠夕回田庄后,就告诉她这是从凤十三娘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她晓得萧三爷跟凤家走得近,萧三爷应该知道这玉印是做什么用的,今日二娘子特意带出去,应该就是想问一问,只是……三爷还是令二娘子不快了,最后就这么回来了。   “问他做什么。”叶楠夕皱了皱眉,便道,“去拿张花笺来。”   叶明刚一回府,叶楠夕就拿着那张花笺找了过去。   “你哪来的这东西?”叶明接过那张花笺看了一眼,就问一句。   “爹认得?”叶楠夕说着就拿出那枚玉印递给叶明,“是那天晚上,我无意中从凤十三娘身上拿的。”   叶明接过仔细看了看,才道:“是凤家姑娘身份的标志,有玉印的和没有玉印的,身份地位差别很大。”   “呵,原来还真是好东西,如此说来,她丢了这个,应该是心急如焚了吧。”叶楠夕说到这,然后看了叶明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问,“听说侯府要办喜事了,爹可知道?”   叶明抬起眼问:“子乾跟你说的?”   叶楠夕摇头:“回来的路上碰到萧时远了。”   叶明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叶楠夕便又问:“爹知道?”   “嗯……”叶明看了叶楠夕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侯府要跟凤家联姻。”   叶楠夕怔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原来如此。”   叶明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明天峰儿他们就要回来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什么都别多想,过几天家里还会有客人过来。”   叶楠夕没说什么,站起身笑了笑:“太太那边应该已经传饭了,我今儿就不陪着了。”   “夕娘。”叶楠夕出去时,叶明有些不忍地在后面喊了一声。   叶楠夕回头,笑了,迷离的灯火下,那笑容说不出的美丽:“爹,你放心,我没事,他尽管娶去,且看他有没有那福去享。”   ……   第二日,叶楠峰等人本该是中午就得回来了,却一家人直等到下午,都不见人影,年氏顿时慌了,微白着脸道:“老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何连了音讯都没传回来,难道京城那边的人还未罢休?峰哥儿和薇姐儿要是有个万一,我可怎么办?这两孩子要是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了了!”   “你别慌,不会有事的。”叶明面色也有些凝重,他派过去的人足够稳妥,京城那边的事已经结束,花蕊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这件事动手,还会有谁?还是真的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想,不知不觉就走到桌案旁,然后看到昨晚叶楠夕送过来的那张花笺,他眉头即一皱。   第160章 将军   萧时远看着手里的白瓷酒杯,良久,啪的一下往桌上一放,发出"磕"的一声脆响。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瞧了瞧桌上一点未动的菜肴,再瞧了瞧萧时远面上阴沉的神色,就笑了笑:"看来是不会过来了,别守在这里了,去大厅那看看。"   "什么时候了?"萧时远咬了咬下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瞥了来人一眼,"你们凤家,是真的打算跟侯府联姻?"   "午时末刻了。"凤言开见萧时远没有起身的打算,便往他旁边一坐,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是凤家的不孝子,早不问家中之事多年,族内之事更是从不过问,所以这联姻之事我还真不清楚。何必去管这些,今日只谈风月,不论他事。"   "只谈风月。"萧时远微晃着手里的酒杯,"凤兄跟萧玄喝酒的时候,也是只论风月,不谈别的?"   "自然不是。"凤言开一边极是惬意地饮着杯中酒,一边道,"子乾在风月一事上是门外汉,比起女人,与他谈这杯中之物或是南北风情地貌反更有得说。"   "看来凤兄也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萧时远依旧是只晃着手里的酒杯,酒香将他眉眼周围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此刻的他看起来比女人还要妩媚,只是那妩媚里却藏着幽幽冷意。   "怜香惜玉本就是美事一桩,萧兄不也是此道中人。"凤言开陪他喝完这杯酒后,站起身道:"大厅那还有几位好友等着我过去,如此良辰你却一个人在这喝闷酒,未免有些辜负这好时光。"   "我喝完这些就去。"萧时远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示意凤言开先过去。   凤言开闻言只得笑了笑,不再勉强,便转身往外去,只是刚走到门口时,萧时远却忽然问一句:"对了。凤兄在城外的宁乡那是不是有一处宅子?"   凤言开停下,似有些奇怪萧时远为何会这么问,不过还是老实回道道:"我一年当中倒是偶尔会去宁乡那小住几日,不过宁乡那的宅子却不是我的,而是我一位族兄的,子远是如何知道的?"   萧时远看了凤言开一眼。忽然扬了扬嘴角:"偶然从那路过,瞧着个人影极似凤兄,故此一问。"   凤言开点头:"原来如此,那当时子远为何不与我招呼。"   "当时匆忙路过,而且也看得不真切。如今知道了,日后若是从那路过,定免不得要叨扰一番了。"   "那是自然。倘若我在那里,子远到访,定请吃鲈鱼三鲜。"   萧时远笑了,朝凤言开略举杯,凤言开抱了抱拳,然后才转身离去,随后萧时远慢慢收起面上的笑,并放下手里的酒杯。微微眯起眼,看着门口的方向。他知道凤家在俞川这边不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过那天晚上帮凤十三娘的人真是凤言开吗?虽说他很庆幸最后叶楠夕安全逃脱了。但若真是凤十三娘动用了凤家留在俞川的人,叶楠夕还怎么可能安全逃离?   若真是凤言开,那他是站在哪边?   萧时远想到这。再看了看桌上那几盘已经冷掉的菜肴,想起未来赴约的人,心情愈加烦躁,难不成她对萧玄还不死心!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还看不清事实吗?花蕊夫人想借凤家的手除去她,无论是如今还是日后,能护住她的人只有他了!   ……   "爹?"叶明将目光落到放在桌案上的花笺上时,叶楠夕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后心里浮现出几分不安,她忽然想起自己逃离的那晚,那些一路追杀她的人,难不成凤十三娘将主意打到她的弟弟妹妹身上了?只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迁怒?还是报复她刺的那一刀?或者是……她刚刚摸了摸放在身上的那枚玉印,年氏就走到叶明身边,带着哭腔道:"老爷,再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吧,好歹让我知道消息啊。"   "已经让人过去了,你放心,多半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峰哥儿他们是跟巡按使的人走一块,没人敢打主意。"叶明收回目光,安抚道,"你先去老太太那边看看,陪老太太说会话,估计一会孩子们就回来了。"   年氏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一味担心不起什么作用,听叶明都这么说了,只得点点头,只是不等她出去,管家就从外头快步进来,一脸激动地道:"老爷太太,回来了!"   "回来了?”年氏先是惊了一下,随后大喜,就要往外走去,只是才迈开两步,忽然又顿,然后有点担心地望着那管家问道:“几个孩子可都是好好的?"   "哥儿和姑娘们都好,只是几个随行的受了点小伤。"管家回了年氏一句后,才接着对叶明道,"老爷,海叔说他们路上遇到燕西将军,所以这会儿燕西将军也跟着一块过来了,听说路上燕西将军帮了不小的忙。"   "哦,快请进来!"叶明吩咐了管家一句,然后就对年氏道,"本以为他过几天才到,不想提前了,还跟几个孩子碰到一块。"   年氏早听叶明说这几日家里会来客人,所以此时虽不怎么诧异,但还是有几分意外,不过很快她就收整好心情,赶紧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跟着就道:"我去吩咐下人准备一下。"   叶明点点头,年氏出去后,叶楠夕正迟疑着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叶明却对她道:"峰哥儿几个也有些日子没看到你了,一会就在这见见他们。"   叶楠夕应声留下,片刻后,就瞧见叶楠峰叶楠薇和叶南珍几个从外头快步进来,叶楠薇走在最前头,并且人还没进屋嘴里就已经开始喊着"爹,娘我回来了!"。叶楠峰跟在叶楠薇后面,面上也带着几分激动,不过却什么也不说,进来后只是规规矩矩对叶明行了一礼,然后又喊了叶楠夕一声。叶南珍走在他们最后面,跟前面两位不同的是,此时她面上的表情似有嘘不守舍,眼神不住地往后瞟。只是叶楠薇只要发出一声笑,她就像是受惊的兔子般,干净将目光收回来,脸色却是红了一片。   叶楠夕暗暗称奇,叶明来不及问他们什么,年氏就已经领着一众丫鬟进来了,叶楠薇正拉着叶明的手要说话呢,一瞧着年氏,即扑倒她怀里。   瞧着自己一双儿女果真好好的,年氏眼睛顿时有些红了,只是叶明咳了一声后,年氏即在叶楠薇胳膊上轻拍了拍:"好了,这会儿可不是撒娇的时候,快都去洗把脸,一会客人就要进来了,别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让人笑话。"   "怕什么,燕西将军是跟着我们一块回来的,我们什么样可都瞧见了,哪会笑话!"叶楠薇吐了吐舌头,说着就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脸。旁边的叶楠珍则一边擦着脸,一边小声问身边的丫鬟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妥,叶楠夕也过去帮忙,而此时叶楠峰已经走到叶明身边,将路上发生的事情简单道了出来。   原来他们刚一出发,还未跟巡按使的人会合的时候,就遇到了拦路打劫的。负责送他们回来的海叔原以为只是几个小毛贼,却不想那些人身手竟是极为了得。一开始应付起来虽不怎么吃力,但若是长久缠斗下去的话,恐怕会生出变故,幸好那会儿燕西将军从那经过,就顺手帮了一下,如此,他们才算是有惊无险过了那条道。   叶楠峰简单说完后,叶楠薇和叶南珍两个也都简单洗了手擦了脸,年氏待她们都给叶明行了礼后,就让嬷嬷领着她们下去更衣,并去见过老太太,然后再回来这边见客人。   "对了,二姐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叶楠薇将出门口时,忽然问了一句。   叶楠夕笑了笑,年氏即道:"你先去见了老太太,老太太念着你好些天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不然三姐可该怨我了。"叶楠薇说着就提着裙子卖出门槛,跟着她身边的叶南珍猛地听到这句话,一时有些懵,动了动唇,就有些恼恨地低声道:"我恼你做什么,你……"   只是他们才出去,正好海叔领着一个高瘦的男子走过来,叶南珍即噤了声,慌忙垂下脸,像躲什么似的让道一边去。叶楠薇嘿嘿笑了两声,叶楠峰似有看不下去了,就对叶楠薇道:"薇儿还不快走,祖母定是等急了。"他说完,又对那男子作揖,解释了一句。   燕西将军?叶楠夕有些好奇地看着站在大厅门口的男子,是燕大将军的什么人吗?只是怎么会特意过来拜访她父亲?父亲之前特意说的客人就是他?萧玄之前就是入的燕军,不知他可认得此人?   正想着,燕容就已经迈步走了进来,叶明也从座上站起身,两人相互寒暄问好的时候,叶楠夕又仔细打量对方两眼。   眉眼有神,五官棱角分明,皮肤有些黑,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真正的阳刚之气,跟萧玄比起来,这位一看就知道是从沙场里打滚过来的。明明气质相差千里,此人的相貌也不似萧玄那么英俊,但怪异的是,她却觉得此人跟萧玄却有几分相似,可要说到底哪里像,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第161章 害羞   当那男子在叶明的介绍下转过身看过来,朝叶楠夕抱了抱拳时,叶楠夕才恍悟为何会觉得眼熟了,因为对方那双眼睛生得跟萧玄很像。 .萧玄并非是萧时远那等狭长斜飞的凤目,但他的眼尾还是比一般人收得长些,并且睫毛浓密,只是因眼窝略深,所以他睁眼的时候看着并不明显,但他闭上眼睛时,就会觉得他眉下的那个弧度宛若神来一笔。每次两人歇息时,她都会靠近去,偶尔伸手轻轻描摹他的眉眼。因为看得多看得细,所以对这样的一双眼睛,她自然是很敏感。   叶楠夕欠身回礼时,燕容很快打量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   燕容落座后,叶楠夕便有些纳罕地看叶明一眼,只是此时叶明又问起刚刚路上发生的事,同时年氏也在一旁连连道谢,一时倒没人理她这边,似乎叶明刚刚那番介绍,只是随性而为。   只是她却明白她父亲虽是个随性之人,但却不会在这等事上做无意义之事,她如今这样的身份在娘家,照理应该是避免见客的……   叶楠夕暗自出神时,叶明已经问及燕容此行之事:“这么说,你这次上京除了述职外,还负责监送漕粮?”   “是,北边粮草告急,加上皇上回召,大将军实在走不开,又有几件事交代我办,便让我替他提前出发。”   “这么说你这一趟还会在俞川停留些时日?”   “大约会留十天。”   “可找到住的地方?这次过来身边带了多少人。”   “十六人,都住驿站。”   正说着,叶楠峰等人就拥着叶老太太进来了,因燕容也算是救命恩人,所以叶老太太定要亲自过来说一声谢的。   面对叶老太太的郑重道谢,这个铁血汉子面上难得露出几分赧色,忙抱拳道:“刚刚院长和夫人已经道过谢了。老太太实在客气,燕某不敢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叶老太太道:“若是没将军这举手之劳,我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我这几个乖孙儿。”   叶明便对叶老太太道:“是我准备不周。让老太太担忧了。”   “你啊——”叶老太太这才看了叶明一眼,本想责备一句的,只是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叶家就算是想抽身都不行了,只能这么走下去,走出最终结局。   似因为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叶楠薇有些不解地看向叶楠峰。叶楠峰却没有看他,碍于叶明和老太太还有客人都在,叶楠薇不好任性胡来。只得不满的嘟了嘟嘴。叶楠峰虽年纪尚小。但身为家中长子,他还是知道一些叶楠薇她们不清楚的事,只是因叶楠薇那坐不住的性子,所以一直就没什么秘密的兄妹俩,唯此事,他从未跟叶楠薇透露半句。而此时的叶楠珍,自刚刚随老太太进来后。就一直垂着脸站在一旁,只有在燕容说话时,才会偶尔抬起眼看一看。   年氏即笑道:“天不早了,燕西将军这一路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我已经人在花厅那摆好酒席,算是为将军洗尘。”   “夫人盛情,本不该拒,只是外头还有十来位同袍等着我……”   “本是该连那十几位英雄都一同请上桌的,只是因为太突然了,寒舍来不及准备,加上又是粗茶淡饭,实在怕怠慢个贵客,所以刚刚已经让管家为他们在天香楼那定了一桌酒席,希望将军莫要拒绝。”   叶明和叶老太太亦开口留人,燕容推却不过,只得点头,先出去交代了几句,然后才又回来随叶明等人一块去了花厅。   因叶楠薇和叶南珍是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不能跟男客同桌,加上叶明和燕容还有别的事要谈,因此当叶楠夕这边已吃完离席出去时,屏风那边的那桌,依旧不时举杯互敬。   “二姐!”叶楠夕刚出花厅,叶楠薇就从后面追了过来张嘴就道,“那侯府真的把你休了!”   叶楠夕跟叶老太太去田庄这十来天,她也是被接到别处去的,因此那段时间叶府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她都不知道,而今回来后,梳头洗脸更衣那段时间,自然是从丫鬟嘴里听说了此事。所以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之前她二姐被棺木送回来,都没有被休,如今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反就被休了?!   叶楠薇性子有些火爆,所以说话时除非特意压制,否则声音总是比一般姑娘家要大许多。而此时,若非听出她这话里明显带着几分怒气,叶楠夕怕是要以为这丫头是故意追过来嘲笑她的。   叶楠薇一出来,年氏也跟着出来,自然是听到了叶楠薇口没遮拦的这句话。她赶紧往花厅那看了一眼,一边估量着花厅里的人听没听到这句话,一边快步走过来,微皱着眉头对叶楠薇道:“怎么说话的,夕娘是和离,不是被休。好了,你这一天也是累了,刚刚还不听话喝了两杯,瞧这小脸都红了,听话,快回去歇着,别叨扰你姐姐了!”   “好好的,怎么会和离?”叶楠薇皱着眉头,“是不是侯府对二姐不好了?一定是,我上次去就觉得那里的人个个阴阳怪气的!”   “她还真是喝多了。”叶楠夕笑了笑,便看向年氏,“花厅的客人还在,太太先去忙,我扶她回去吧。”   年氏看了叶楠夕一眼,迟疑了一会便点点头:“那艾草绿珠你们两仔细跟着,今晚让院里的丫鬟婆子都仔细着些。”   叶楠夕刚刚扶住叶楠薇,叶南珍也走了过来,小声道:“我帮二姐。”   叶楠薇却瞅着叶楠珍吃吃笑了一下:“你放心,看在你之前护着我的份上,我不会说你坏话的。”   叶楠珍脸上一热,不过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你胡说什么,快回去躺着吧。”   叶楠夕打量了她们一眼,没急着多问,只让丫鬟提灯在前头。叶楠薇似乎真喝了不少,走回去的一路上,整个人都有些亢奋,一会说今日他们路上有多危险,一会说燕西将军来得多及时,如何救下她们几个,一会又不忿侯府的作为,将那里面她知道名字的人都挑出来大骂。   好容易将叶楠薇送进她自己的房间,又唤了丫鬟准备醒酒汤让她喝下,叶楠夕才问了一句:“头痛不痛?”   “没事,你们别都当我醉了,我清醒着呢,就是有些,有些激动。”叶楠薇说着就瞅了瞅叶楠夕,然后又瞅了瞅叶楠珍,一时皱眉,一时又各自笑了笑。一会后,她才整了整面上的神色,看着叶楠夕道:“你似乎不怎么难过。”   “你懂什么。”叶楠夕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拍,似乎是因为刚刚她对自己和离之事表示出不忿,所以她觉得亲近了许多。她也觉得很奇怪,之前她被送棺木回侯府的时候,这丫头还挺恨她来着,这段时间却似转了性子,倒讨人喜欢起来了。   叶楠夕并不知道,叶楠薇对她的改观,是源于上次在侯府,若非她及时赶到,叶楠薇怕是已被人设计失了清白。叶楠薇并非是只会任性胡闹,什么都不懂的糊涂虫,谁对她好,她心里还是能分的清楚的。加上年氏在叶明的示意下,也不再说一些伤害几个孩子感情的话,因此慢慢的,叶楠薇便将以往那等不忿的心收了大半。加上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些事,好好的一个家差点就分散了,这会儿又喝了点酒,于是那点真性情在酒精的作用下就拿了出来。   “我不懂什么?”叶楠薇又有些不满了,就瞪了叶楠夕一眼。   “算了,不说我的事。”叶楠夕摇了摇头,就问,“刚刚忘了问你们,路上拦住你们的那些贼人,是都被燕西将军拿下送到衙门去了吗?知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叶楠薇道:“拿住五个,跑了三个,能是什么人,不就是些土匪山匪,你要想知道多的,让三姐帮你去问问燕西将军。”   叶楠夕即看了叶南珍一眼,从刚刚到现在,叶楠薇只要一提起那位燕西将军,就总爱打趣叶楠珍两句。   瞧着叶楠夕的目光,叶楠珍面上不禁又是一热,便皱着眉头恨恨地瞪了叶楠薇一下:“你又扯上我做什么,喝糊涂了就好好歇着,将你送回来了,我也要回去了。”   “你害羞什么,我知道你一直怨着我娘没有给你找门好亲事,如今我替你跟我娘说去,若是那燕西将军还没有夫人,就……”   叶楠薇还未说完,叶楠珍就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作死的丫头,谁让你说这事的!”   她这一下的手劲可不小,而且一下子将叶楠薇的鼻子都给捂上了,叶楠夕只得伸手将她的手拉开,然后笑了笑:“这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你年纪也不小了,只是我瞧着那燕西将军已是二十有余,怕是家里早有妻室,总归先让太太着人去打听打听再做打算不迟。”   叶楠珍红着脸看了看叶楠薇,又瞅了瞅叶楠夕,就扭过身,丢下一句“不跟你们一块发疯”就出去了。   第162章 缘分   叶楠珍跑出去后,叶楠夕才看着叶楠薇道:“你真打算跟太太提此事?”   她是过来人,叶楠珍那样子分明是情窦初开,连叶楠薇这小丫头都看得出来,她自然不会忽略。只是那位燕将军的年纪似乎比叶楠珍大上不少,而这般年纪的男子,不太可能还未成家,就算那位燕西将军还未成家,照目前的情况,这事也不能简单论之。   “当然要提,燕西将军可是都抱过三姐了,不然三姐能看上他一介武夫!”叶楠薇说着就打了个呵欠,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瞧着都有几分天真。叶楠夕听了这话却是一怔,忙道:“什么抱过?刚刚怎么没听说有这事?”   “这哪能随便说,哥哥一直让我管住嘴巴,是你,我才说的。”叶楠薇往床上一歪,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当时那些贼人很凶,马车又被卡住了,三姐她死死抱着我不让我掉下去,哪知马车又突然动了,她没因抱着我没抓稳,结果从车上掉了出去,幸好燕西将军及时接住她,并且还将她给抱上马。”   叶楠夕松了口气:“既是不得已的情况,那便是情有可原,不过这等事确实不能乱说。”   叶楠薇迷迷糊糊地道:“他若是已有家室便罢了,若是没有,那就让他跟三姐提亲呗……”   且不论门第和时局,若是对方愿意还好,若是不愿,总不能人家好心出手相救反倒被赖上吧,更何况如燕家那等家世,哪里会是让人随便赖住的,父亲也不可能会这么做。叶楠夕瞧着小鸡啄米样的叶楠薇苦笑:“你还真是想当然,这等事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万一不成,三妹岂不要恼你。”   这句话说得轻,叶楠薇也已经闭上眼睛找周公去了,叶楠夕便给她调了调枕头拉了拉被子。再帮她放下帐子,然后出去交代了侯在外头的丫鬟几句,才回了紫竹院。   此时,花厅这的酒也已喝尽,燕容瞧着时候已不早,便起身告辞。   叶明和年氏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夫妇俩目送燕容骑马走远后,年氏才转头对叶明道:“这位燕西将军……”   “怎么?你觉得不好?”叶明回身,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年氏忙摇头:“妾身怎敢有这等想法,只是有些担心燕西将军并无此等意思。那丫头这会儿怕是也没有这等心思。”   叶明淡淡一笑:“此事不急,自然是要先看看他们的意思,若是他们都无意就罢了。日后再替她好好打算。”   年氏迟疑道:“若是罢了,那咱叶府跟燕大将军那边岂不是……”   “用联姻来牵住利益本就是无奈之举,若将筹码都压到这上面,是为下策。”叶明说到这边打住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是瞧着燕家那几个儿郎都不错,那孩子若是有这缘分,也是不错的选择。”   萧玄那条路太难。即便萧玄不提,他也不会让女儿跟着一路受苦。   第二日,叶楠薇就跑到年氏那。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后,待别人都走后,她才蹭到年氏旁边。开始打听起燕容来。   年氏瞧着自个闺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微惊,即正了脸色看着叶楠薇道:“你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些做什么,他有没有家室与你何干,你害不害臊!”   年氏少有对她这么严肃的时候,加上她到底是闺中女儿,打听男人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昨晚不过是酒壮人胆所以才会口无遮拦,这会儿被年氏这么一瞪眼,她难免就心虚了几分。   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要提,所以她还是硬着头皮道:“是与我无关,我这不是替别人问问,若是没有,没准能成好事。”   年氏心头一跳,正待要问,却不想就在这会叶楠夕从外头进来,年氏只得先收住嘴里的话。   “这两日让太太费心了,我是来跟太太告辞的,紫竹林那已经压着许多事,我如今是再偷不得懒了,需得回去处理了才行。”叶楠夕进来行礼后,就对年氏道了一句,偏她跟年氏说话时,坐在年氏旁边的叶楠薇因想起昨晚她也跟叶楠夕说过刚刚她跟年氏提的事儿,所以就偷偷跟叶楠夕眨了眨眼。叶楠夕虽是不解,但还是往她那看了几眼,而这一看就想起昨儿叶楠薇说的那些话,于是面上露出几分恍悟,跟着又探究地看了年氏一眼,琢磨着年氏听了这等事会是什么想法。   叶楠薇的小动作和叶楠夕的表情,此时自然是一一落到年氏眼里。   难不成,夕娘有此意?   年氏心头一动,但此时却不好当面问,便道:“怎么这么着急,好歹在家里多住几日陪陪老太太。”   叶楠夕笑了笑:“也不是离得远,我一有空就会回来的。”   叶楠薇听了这话,就插了一句:“那我以后能去紫竹林那看看吗。”   叶楠夕一怔,只是随即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你跟着瞎胡闹什么。”年氏看了叶楠薇一眼,却见叶楠薇一点都不在意,跟着就问叶楠夕平日里在紫竹林那都做些什么,她是不是随时都可以过去等等。见她俩忽然这么亲热起来,年氏诧异的同时,刚刚陡然生出的那点想法愈加笃定了。   “还要去跟父亲说一声,就不多打扰太太了。”叶楠夕虽有些好奇,但依她如今的身份,这等事她既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而且这等事到底是女儿家的私密,她跟叶楠珍和年氏都不亲,实在不知怎么去关心,贸然问的话,反显得太过八卦。   叶楠夕出去后,年氏琢磨了一会,为确定心里的想法,就问了叶楠薇一句:“是夕娘让你问我的?”   “不是,二姐让我别随便乱说。”叶楠薇摇头,跟着就追问,“娘还没告诉我呢,那燕西将军可有家室?”   依她如今的境况,若有这等心思,自然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只是如此说来,她还真是有那等心思了。年氏一时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直到叶楠薇摇了摇她的胳膊后,她才回过神,想起自个闺女还未出阁就参合这等事,心里有些不悦,即微微皱起眉头道:“行了,我明白了,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以后不可再管,更不可多嘴,免得让人看低了!”   “我知道我知道!”叶楠薇不依不饶,“那燕西将军到底是――”   年氏有些头疼,只得道:“燕西将军之前有过一门亲,只是听说那女人还未过门就病逝了,后来也没再取。”   ……   明华堂内,正选金钗的花蕊夫人听了康嬷嬷低声道出来的那几句话后,手猛地一顿,然后转头:“燕容?燕西将军!你确定是他?”   康嬷嬷点头:“老奴也有些差异,所以今儿又让人去打听了一番,确实是他没错。”   花蕊夫人愣怔了好一会后,才慢慢冷静下来,然后蹙着眉头道:“他来俞川做什么?如今不是北边战事吃紧,既然是燕大将军的左右手,还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个老奴还不清楚,不过昨晚他去了叶府,叶府还特别留饭了,听说他在路上救下叶府那几位姑娘和哥儿。”   “嗯?”花蕊夫人斜着眼看了康嬷嬷一眼。   康嬷嬷忙道:“夫人昨儿一直头疼,老奴得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不想打扰了夫人休息,就没有及时说。”   “下不为例。”花蕊夫人寒声警告了一句,然后才问,“昨儿又是谁对叶府的人出手?”   “眼下虽不敢确定,但应该还是那边。”   “呵――”花蕊夫人笑了,“真不知是要赞她有这等决心,还是叹她运气不好,两次出手,两次都失败!蠢货!”   “老奴也觉得若真是那边的话,这一次有点太鲁莽了,更糟糕的是,还让人活捉了好几个,如今可都在大牢内。”   “正好让我看看,他们有没有善后的本事。”   花蕊夫人冷笑的同时,王夫人已经气得肝都有些疼了!她冷冷看着立在她跟前的凤十三娘,若不是怕会加重凤十三娘脸上伤,她此时定是一巴掌甩过去了!   良久,王夫人才开口:“是你做的?”   凤十三娘咬了咬唇,终是点了点头,这事瞒得过别人,却不可能瞒得住王夫人。   “为何?”王夫人闭了闭眼,压住心里的怒火,沉着声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心里不清楚?嫉妒愤怒不甘这种情绪,有多远你给我丢多远!”   “若不是她我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凤十三娘垂下脸,声音里满是不甘,每次都是功败垂成,交握的两手也不知是因愤怒还是害怕,都一直在微微颤抖。   “凤家可不是只剩下你一个姑娘了。”王夫人冷冷地看着凤十三娘,“就算此时让凤家送人过来有些晚了,但你可别忘了,如今还有一个现成的凤九娘在这边,而且她和萧玄的关系也不一般。”   凤十三娘的脸即一白,慌忙跪下:“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母亲宽恕我这一次,日后定事事听母亲的,绝不走错半步。”   第163章 怀疑   “他怎么会过来?”冷嘲完后,花蕊夫人又陷入沉思,片刻后,站起身走到那张临窗长榻旁缓缓坐下,询问地看了康嬷嬷一眼,“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康嬷嬷知道花蕊夫人现在问的这个“知道什么”并非是指她和晋王暗中结盟之事,而是另外那件更加久远的事。   “应该连荣郡王都不知道此事,而且荣郡王已故多年,郡王这个爵位当年不过是皇上特封,并非世袭,如今那燕容不过是军中一名将士,空有一个‘燕’的姓氏罢了,听说去年荣郡王王妃身体就已经不好,估摸着也没几年可活,夫人不必为此忧心。”   花蕊夫人倚在引枕上,眼睛看向不知名处,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才道:“一个爵位罢了,有荣郡王妃在,又有手握兵权的燕大将军在,日后他若是有了战功,郡王的爵位或许不易,但是请封个侯爵却不是什么难事。”花蕊夫人说到这,忽的一声冷笑,“明明不是皇家血脉,偏就能得这样的便宜,即便是有,也轮不到他!当年坐上那个位置的若是太子哥哥,如今哪里会有他们这些事!”   康嬷嬷看着花蕊夫人面上的神色,心里一叹,便道:“这不是都没影的事吗,再说依如今这境况,他们也等不到这一日。”   花蕊夫人回过神,缓缓一笑:“你见过那燕容了,生得什么样?”   康嬷嬷却摇头:“老奴还未见过,不过听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那位燕西将军长得跟当年的荣郡王很像,特别是那双眼睛。”   花蕊夫人点点头,只是想了想,忽然又道:“他们,之前在军中是不是已经见过了?”   康嬷嬷一愣,迟疑了一会才道:“三爷之前是编在燕北军内,燕容公子一直是在燕西军中。听说那全军得有十多万人,这么多人的话,想碰上应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花蕊夫人放在身上的手微微翘起,在大腿轻轻敲着,萧玄初入军伍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那时候荣郡王已病入膏肓,一直在郡王府里静养,所以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而且依以前那形势,她也没必要去担心什么。即便是知道了,头疼的也不会是她。但如今形势早已不同,如今晋王跟她暗中结盟。大事落定前,她不想有任何的节外生枝。可是,燕容的忽然到来,去让她不得不生出几分警醒。   ……   叶楠夕在紫竹林下了马车后,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再转头往书院那遥遥看了一会,沉默许久,才收回目光。上了台阶,入了紫竹林。   只是叶楠夕刚刚走进去,对街那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跟着就走出一个人影。也不知他站在这多长时间了,淡漠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只是当那扇门慢慢关上时。他面上的神色才微微一黯。   刚刚搬进来的时候,叶楠夕本就打算一个人住的,只是未能如愿,而今,总算是得偿所愿。只是此时听着风过竹林时发出飒飒的声响,她忽然觉得,这里似乎是太安静了。   “二娘子,昨儿三爷给送了位姑娘过来,是不是现在就让她过来?”叶楠夕进了寝屋,还不等入里屋,一个婆子就走进来道了一句。   “什么姑娘?”叶楠夕一怔,就看了紫草一眼,只是紫草也是一头雾水,她前天就收拾去了叶府,昨儿紫竹林内发生的事,她自然不清楚。   那婆子道:“是给二娘子使唤的人,三爷说以前二娘子有提过的。”   叶楠夕更加不解了,她什么时候跟萧玄要过人了?他什么意思?   “你将人唤来我瞧瞧。”   “是。”   人被带过来后,叶楠夕只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不过这姑娘十足十是个美人坯子,不仅五官精致,而且那神色气韵里都带着几分妩媚妖娆,瞧着就像是专门为勾引男人准备的。只是她又没有特俗癖好,萧玄将这么一个美人送到她身边干什么?   “媚儿!”紫草先认出来了,即有些诧异的叫了一声。   媚儿抬眼往她那看了看,微微一笑,然后就朝叶楠夕跪下磕了个头,垂脸道:“婢子见过二娘子。”   叶楠夕这才恍悟,难怪刚刚觉得眼熟呢:“原来是你,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媚儿又笑了笑:“托了二娘子的福,给我换了身好皮。”   这姑娘,明明是跪着说话,不过这表情和语气却并不带一丝谄媚,倒是有几分娇嗔,真可惜她不是男的,不然被这么一勾,怕是魂就去了一半了。   “起来说话吧。”叶楠夕说着就走到椅子边坐下,然后才问,“是萧三爷把你弄出来的?什么时候出来的?”   “婢子能出来确实都是萧三爷的功劳,出来已经有十天了,因为二娘子一直未回来,我便暂时住在外头等着二娘子回来后,再过来拜见二娘子。”   “还真是好本事……”叶楠夕喃喃道了一句,接着又问,“既如此,你为何不直接跟在三爷身边,跑来我这做什么?我如今又不缺伺候的人。”   媚儿看了叶楠夕一眼,抿嘴一笑:“或许是三爷怕二娘子担心,所以不敢将我留在身边。”   叶楠夕挑了挑眉,神色没有什么不悦,但也不像是心情转好的样子。   一旁的紫草便道:“二娘子没有太多闲时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媚儿面上笑意不减:“三爷说,二娘子这边应该有许多事要忙,总会需要人手的。我这几年虽都在牢内渡过,但之前在京认识的那些人应该都还在,所以没准会有帮上三奶奶的时候。”   叶楠夕没有说话,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道:“我若是不留你呢?”   媚儿一怔,只是随后就苦笑了一下:“那我怕是难有容身之地了。”   倒是善解人意,没有在她面前说回去找萧玄,叶楠夕站起身:“那就留下吧,总归也不缺你一口饭,我累了,以后你要做什么就听紫草的安排。”   绿珠跟着叶楠夕进了屋后,一边服侍她宽衣,一边有些不解地问:“三爷怎么把这么一个人送过来了。”   “担心花蕊夫人要做什么吧。”叶楠夕低低道了一句,若不是他想着,她都差不多将媚儿这个人给忘了,那男人的心思还真是细密。叶楠夕摇了摇头,便道:“先不说这个了,你把紫草记的册子给我拿来,离百善宴没几日了,出了这么多事,百善会要注意的事怕是更多了,这两天还得去丁四奶奶那看看。”   ……   虽说只是一个宴会,但是因叶家和侯府的正式分裂,所以很多事情就变得有些微妙复杂起来。当时宾客名单这一项,就值得好好考虑,她这边初步定下后,还需找丁四奶奶商榷一番,因此看了一晚后,第二日,叶楠夕又拿出那些名册细看。只是她本打算要好好琢磨,偏有人不想让她静心,这一大早,她才坐下没多会,紫草就领着叶楠薇进来了。   “你在做什么这么悠闲?”叶楠薇一进来,也不瞧叶楠夕,先是左看右看了一会后,才随口道了这么一句。   悠闲?叶楠夕有些无奈地看了叶楠薇一眼:“这一大早的你怎么过来了?”   叶楠薇即扬了扬眉毛:“你不是说我随时都可以过来的吗,难道这话是随便哄我玩的!”   叶楠夕没搭理她这句带着火气的话,将目光重新落到手里的册子上,淡淡道:“我没哄你,只是我这会儿很忙,是陪不了你了,我让紫草带你去竹林里走走吧。”   “我又没让你陪我,我就是来看看你这儿。”想吵嘴却没人陪,叶楠薇颇觉无趣,便撇了撇嘴。   叶楠夕笑了笑,也不问她过来什么事,只让紫草去拿些茶果过来给她,然后就开始专注自己的事。   叶楠薇有些赌气地一边吃一边嫌,却见叶楠夕还是不理她,不由有些泄气,于是又闷闷吃了一盏茶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说那燕西将军会不会是皇亲国戚啊?”   “什么皇亲国戚?”叶楠夕一边翻着手里的名册,一边拿笔不时记一下,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叶楠薇的问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他也姓燕啊!”叶楠薇撇了撇嘴,自顾自地道,“虽说这天下姓燕的不少,但到底是国姓,昨儿我问了爹身边的长随,才知道那燕大将军原来还是个郡王,所以那燕西将军很可能也是皇亲国戚了,若真是这样的话,我看三姐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叶楠夕停下笔,迟疑了一会才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叶楠薇即瞪了她一眼,她今日是抱着亲近的心过来的,可是呆坐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话,却还是被叶楠夕无视,实在是令她气愤,于是气呼呼地站起身道:“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了!”   瞧着叶楠薇出去后,叶楠夕才放下笔,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她知道当今皇上姓燕,可是如叶楠薇刚刚所说,这天下姓燕的人多了去了,叶府所处的那条街,起码有四户人家是姓燕。所以之前她还真没将那燕大将军跟皇亲国戚联想到一块,也不是,而是关于那些事她根本就没有去想,毕竟离她太远了。就好像吃萝卜干的人,不可能会去替吃燕窝的人操心。   第164章 身份   “老爷,既然燕大将军愿意保媒,是不是燕西将军和荣郡王妃都已知道了此事?他们可是真的都有此意?”月上枝头,年氏将一盅刚炖好的糯米百合莲子羹端进来搁在叶明案头,瞧着叶明放下手里的书卷后,才一边将羹汤舀出一碗,一边轻轻问了一句。   叶明接过年氏递过来的羹汤,动了动勺子:“怎么?才这么几天,你就去问夕娘的意思了?”   “这种时候我如何好跟她开口说这个,是前几日薇儿替她过来问我几句话,我便琢磨着,这事儿或许能成。”年氏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就将之前叶楠薇问她的那几句话,还有姐妹俩忽然变得比以前亲近的事给道了出来。   叶明一边喝着热乎乎的羹汤,一边听着,只是听完后却并未说什么。年氏等了一会,迟疑着道:“老爷怎么不说话了?”   “若真如你所猜,这事或许真会有个好开端。”叶明将碗放下,淡淡道了一句。   年氏瞧出叶明的神色不似欣慰,有些不解:“是不是燕西将军那并无此意?还是已经有了意中的人了?”   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就算因种种缘故至今没有家室,但肯定会有几个红颜知己,这也很是正常。只是……到底是这个年岁,即便因为身处军营耽误了,但家中高堂难道不会为他操心此事?年氏想到这,就微微蹙起眉头,同时心里叹了口气,那丫头,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若非丈夫这么重视,她是真不想管。在她眼里,叶楠夕是个凡事自己就有一肚子主意。没准她这边操碎了心,最后叶楠夕却丝毫不领情。只是她若真不管的话,丈夫这边又没法交代,而且不将叶楠夕的事给办妥当了。日后她两孩子面上也无光。   “这倒没听说过,不过若是有,依他那脾性应该早就娶进门了。”叶明摇了摇头,嘴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忽然想起另外一事。萧玄和燕容之前在军中似乎早就认识,多半也有打过交道,只是不知他们交情深浅。当年萧玄刚回俞川时,倒问过他有关荣郡王的事。不过并非是特意提起,只是在谈及别的事时,似顺带地问了几句。因此当时他也没多在意。而且过后萧玄也不再提及。   萧玄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其身上的某些脾性他甚是了解,若是无关紧要的事,萧玄不会问到他面前。若是为闲聊,或真是随口提及,那就不可能过后只字不提。   当年在晋北,跟荣郡王府的人发生过什么事吗?只是荣郡王已经故去多年。荣郡王这个爵位也已经不再,待荣郡王妃故去,荣郡王府的那个牌匾也会跟着被摘下。   “其实妾身甚为不解的是,那燕西将军既然是荣郡王唯一的骨肉,荣郡王妃也还在,怎么这爵位就没有继承下来?难不成是犯过什么错?”   叶明淡淡道:“荣郡王只是裕亲王的养子,裕亲王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皇上登基后,封了裕亲王的长子燕大将军为泊郡王,同时也封了裕亲王的养子为荣郡王。当年荣郡王在亲王府虽是养子身份,但其实是下人,只是碰巧为皇上的登基出过大力,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爵位。到底不是皇家血脉,皇上也为区分主仆之别,所以这赐封的郡王之位不得世袭。”   “这么说,燕大将军并非是燕西将军的亲大伯了。”年氏恍悟,难怪明明知道叶楠夕是已经嫁过人,燕大将军还愿意保媒。一开始她听说那燕容是郡王府的公子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对方会答应跟叶府结亲,原来那身份不过是个虚表,说到底,荣郡王府就是大将军府里的家奴罢了,叶府自然是配得起的。   “虽说荣郡王府只是一世荣华,不过荣郡王生的孩子确实极为争气,颇有其父当年之风。”叶明托着茶盏,缓缓道,“燕容如今极受燕大将军看重,这次更是直接代替燕大将军回京述职,区区爵位又算得了什么,日后功名一起,燕大将军自会替他打算。”   “那……夕娘若是真有此意,老爷打算什么时候跟燕西将军提?”年氏怔怔地想了好一会,才道,“如此,我也好做打算。”   “这个月的百善会,你让夕娘写张请柬,让人给燕容送去。”叶明沉吟片刻,又道,“侯府那边的也差不多该有动静了,先看看吧。”   ……   百善会的前一日,萧玄回了侯府,在明华堂跟花蕊夫人说了小半日的话,期间母子俩有一些小小的僵持,不过很快就都各自退让,因此这交谈话算是有个小圆满。只是当萧玄将从明华堂退出时,花蕊夫人忽然道了一句:“你可认识燕容?”   “燕容?”萧玄停下脚步,想了想才道,“母亲说的可是晋北的那位燕西将军?”   花蕊夫人看着萧玄点头:“是他,怎么,你跟他有交情?”   萧玄神色淡淡:“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只不过以前在军中时打过几次照面,所以算是认识。”   花蕊夫人又道:“我听说,之前你在晋北时,那位荣郡王对你甚是照拂,可有此事?”   “只是随燕大将军去过两次郡王府,见过荣郡王两次罢了,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听来照拂这等话?”萧玄摇了摇头,“我若真能得荣郡王照拂,当年又怎么可能那么狼狈从军中回来,那个时候只需荣郡王帮我跟燕大将军求求情,或许我就不用被除去军籍了,如今也不会站在这了。”   花蕊夫人缓缓一笑:“好了,我也是无意中听旁人提了那么一两句,便随口问问你罢了。其实若真能得荣郡王照拂,是件好事,如此,我或者也应该请那位燕西将军到府里一坐。只是既然是谣传,那倒是不必白送什么殷勤了。”   “母亲若无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花蕊夫人轻轻一叹,随后又道,“你可以去看看凤十三娘,既然之前就认识,那如今更不该再为些不相干的人闹得生分了。”   萧玄没有应这话,顿了顿,就转身出去了。   花蕊夫人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后,才往旁问了一句:“你看,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康嬷嬷迟疑了一会,终是摇了摇头:“老奴实在瞧不出来,自从军中回来后,三爷的脾性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他不应该知道的……”花蕊夫人自言自语般的低低道了一句,然后才又道:“明儿就是百善会了,燕容应该也会去,你替我准备一下。”   “夫人明儿也打算去紫竹林?”康嬷嬷微诧,“听说那叶夫人也会过去,到时怕是前去的宾客都会抱着观看的心思。”   即便萧玄和叶楠夕和离之事并未对外张扬,但这等消息却是不可能瞒得住的,萧府里那些个少夫人少奶奶们,哪个是闲得住嘴的,不消几天,自然是该知道的人具多知道了。于是之前才被压下去的流言又跟着隐隐传开来,所以此等情况下,叶楠夕在紫竹林主持的百善会,在叶府的主母也在的情况下,花蕊夫人还能过去捧场,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绝不是件令人觉得愉快的事情,若是以往,花蕊夫人是不可能将自己身处这样的中心,更不可能主动给叶楠夕长脸。但是,她想看看哪位千里迢迢特意从晋北过来燕容,想看看萧玄和他之间是否真的如萧玄所说的那般,只是泛泛之交,同时也想看看叶府到底还准备了什么。   萧玄走到暗香院这边时,就瞧着凤十三娘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附近,并且附近的下人都不见了。   如今她面上的面纱已经摘下,鼻梁上的伤虽没有完全好,但也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印子,只需用脂粉仔细盖一盖,基本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我还以为你从此就不回侯府了呢。”待萧玄走近后,凤十三娘就上前一步,抬眼看着他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她,只是如今你到底是在生我的气,还是在生你自己的气?”   萧玄沉默地看着她,眼神说不上冷,只是平静,是那种毫无感情的平静,就好似他跟着站着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女人。   凤十三娘有些愣住,她想象过萧玄看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或是愤怒,或是冷漠,或是无视,却从想过,他会是这么平静。特别是当她对他说出她自以为能直刺进他内心的这么一句话后,以为他定会因此将心里的情绪在她面前释放出来,可实际情况却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忽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做的事,我都已知道。”良久,直到凤十三娘觉得面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的时候,萧玄才缓缓道出这么一句。他声音依旧平静,连表情也跟刚刚一样,只是就是这样的平静,却令凤十三娘隐约生出几分恐惧。   第165章 告别   萧玄进了暗香院后,原是要去书房的,只是在转身时迟疑了一会,就直接往院内正房方向走去。..   暗香院的下人本来就少,如今叶楠夕不在,这边自然就没什么伺候的人,堂屋里的烛火也没有她在时那么明亮,冷冷清清的,若非廊下还挂着一盏宫灯,这地方就真像是没人住的屋子。   萧玄踏上台阶时,阿杏正好捧着一些洗好的帘子过来,忽然瞧着萧玄后,愣了一愣,才慌忙上前给打开门帘。萧玄进了里屋,他虽吩咐过里面的东西都保留原样,但其实在这之前,他就已经让人将这屋里的值钱之物全都送到紫竹林去,如今除了这张妆台,那张长塌和床,这屋子基本是空的。萧玄走到妆台旁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没有灰尘,他有些愣怔地站在那,不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过来这边做什么。自她从叶府回来,也就在这住了一小段时日,然后就搬出去了,并且那个时候,她甚至不让他与她同寝,除了两人从紫竹林一起回来那次。   他的目光从身旁的妆台移到铺着缠枝葡萄纹锦褥的长塌上,又落到挂着紫色纱帐的月洞门罩架的拔步床上,神思微恍,耳边似乎就听到她低柔却又狡黠的声音。那么冷静又那么热情,那段时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却又什么都不多问,忽然想起那日她去码头那找他时,她看他的眼神,她说她爱他,那么坦然又那么决绝。心脏似猛地抽了一下,他眉头紧蹙,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挡住眼中的神色,放在妆台上的手却往边沿一抓,指节微有些发白。   有人从外进来。萧玄回过神,慢慢松开手,良久后往外问了一句:“何事?”   阿杏松了口气,忙小心问道:“三爷今晚是不是要歇在这边?屋里的床被可能有些潮了,三爷若是歇在这边的话,婢子这就去准备新的。”   “不用。”萧玄静默片刻,才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转身出了屋。   她不在,他一个人在这又有何意思。萧玄下了台阶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廊下的宫灯在琉璃的映照下发出迷离的光,这个地方,他应该没有再入住的机会了……   叶楠夕用完晚饭后。便让紫草将媚儿带过来。   打量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已经换上丫鬟装束的女子,叶楠夕才问:“有些事忘了问你,三爷将你弄出来后,你是不是有做过什么?”   媚儿抬眼:“二娘子指的是什么?”   叶楠夕笑了笑:“别跟我绕圈子。”   “婢子明白。”媚儿微怔之后即点头。将这段时间她经手的事都道了出来,其实她所能接触的,都是些小事,并且那一件件事道出来,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无关痛痒。不过有的人就是能够从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整理出关于花蕊夫人在京城的关系网,推算出有哪些人是花蕊夫人的人,再以此从媚儿嘴里查出那些人都有什么样的爱好和习惯。以及身边都有什么人盯着等。所以说,这样的消息,对叶楠夕来说并不起什么作用,但落到叶明手里,却是能起大用。但是。叶楠夕如今经手的事,是要跟许多贵人打交道。虽说有丁家在后面把关,但只要沾染上这些人,难免会不让人设计,因此将媚儿送到她身边,就是为万一时给她个提醒。   如此说来,前段时间叶府能躲过一劫,应当是她出了一份力。叶楠夕虽没有那等从一件件小事就推断出背后藏着的关系网的本事,但这点分析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将媚儿送到她身边,却不知到底是萧玄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并未因她和离一事,而对萧玄有任何不满,这一点她是能感觉得到的。   “你从那牢里出来,花蕊夫人知道吗?”   “这个婢子不清楚。”媚儿摇了摇头,“不过既然萧三爷已经将婢子送到二娘子身边,应该是不用顾忌什么了。”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明儿花蕊夫人或许也会前来赴宴,你暂时不用露脸了。”   “是。”媚儿顺柔地应声,见叶楠夕没有别的吩咐,就轻轻退了出去。   ……   第二日,宾客未至之前,先过来的自然是丁四奶奶,丁四奶奶一过来却不问她别的,而是跟她道了一句:“从今起,百善会里入账的银子,分六成到副账里。”   叶楠夕一怔,副账她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就是专门给燕军准备的。只是往年,这副账是分去三成,如今竟一下子翻倍了。这样做势必是要削弱一些人的利益,就算今年是丁家做东,有很大的权里决定入账银子的分配,但只要涉及到利益,肯定会引发矛盾。因为分到燕军的银子多了,那分到别的地方的银子自然就少了,如此,某些人的油水当然也会跟着减少。   叶楠夕看着丁四奶奶,好一会后,低声问道:“难道真要起战事了?”   “这个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总归你心里明白就行。”丁四奶奶面上的神色比以往多了几分凝重,“总归你这边先留心着,后面的事也无需你插手。”   叶楠夕沉默一会,点点头,燕西将军忽然过来,她也忽然被和离了,凤家还数次对她暗中下手,看来真是要起战乱了。   说完这事后,丁四奶奶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之前还有些担心你,正苦恼是不是另外找人接手你的事,却不想是我白操心了。”   叶楠夕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就笑了笑:“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再说如今一样是锦衣玉食,身边还有人伺候,比起外头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不知要好上多少,若是这样还敢唉声叹气不知足的话,怕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你倒真是豁达,不过确实是这个理,你是比很多女人幸运。”丁四奶奶也笑了,只是跟着就是一叹,“我有个表姐,亦是才貌双全的女子,只是性格太过倔强,所以命不好。当年拿到那纸和离书回到娘家后,不到一个月,就自己跳江了。”   叶楠夕一怔,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叹。   其实在这件事上,她想得开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她有一位能替她着想的父亲,无论她父亲在这件事上插手了多少,至少父亲不会用一些枷锁来约束禁锢她,说白了,她一个人是无力对抗这整个时代的观念。   丁四奶奶又问:“不过今日,花蕊那女人可是回过来?”   叶楠夕回过神,便道:“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总觉得花蕊夫人今儿应该是会过来的。”   “副账那事,我最担心的就是她了,依如今这情况,她定是不会轻易让我们如愿。”   “可以想象。”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没得弄糟了心情。”见气氛沉默下去,丁四奶奶即笑着站起身,“客人也差不多该来了,你我都出去瞧瞧,下人到底粗手粗脚的,可别让他们怠慢的贵客。”   两人刚一出去,就瞧着已经有客人进来了,并且这一进来就是五六位,加上身边的丫鬟等人。一眼看去,个个穿红戴绿,花枝招展,好不热闹。先过来的这些人跟丁四奶奶比较熟悉,于是丁四奶奶即快步上前去招呼,而这接下来年氏一行人也到了,叶楠夕一听,便先扔下丁四奶奶,走到门口处迎接去。   不过让叶楠夕有些意外的是,今儿不单是年氏过来了,连叶楠薇和叶南珍也都跟着一块过来。   叶楠夕笑着上前去:“太太过来了,今儿可真热闹。”   “客人来了多少了?”年氏点了点头,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才来几个,不过正好都是太太认识的,已经在亭子那坐下了。”叶楠夕领着她们进了亭子后,丁四奶奶即笑着站起身迎过来,余的人自然也都微笑上前。于是又是好一番寒暄致意,再因今日叶楠薇等人都跟着过来了,因此他们几个少不得要在这些个长辈面前问一圈儿的好。虽人不算多,但一个一个介绍下来,连叶楠薇都有些怕了,在听接下来起码还有几十人呢,她即对叶楠夕道:“二姐带我到别处走走去,我都没好好看过这里呢。”   丁四奶奶便笑着对叶楠夕道:“总归时候还早,你就先领着她们走走去吧。”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倒留峰哥儿一个在家。”出了亭子后,叶楠夕这才看了叶楠薇一眼,虽说百善宴是个社交场所,但明显是不怎么适合她们这些闺中姑娘出席的,以往年氏也从未带着她们几个前来赴宴,今日倒是破例了。   “听说燕西将军也会过来,我是好容易才磨娘点头的。”叶楠薇说着就朝叶南珍眨了眨眼,叶南珍面上一红,这次却只是咬了咬唇,没有说什么。   叶楠夕又看了叶楠薇一眼:“你怎么知道燕西将军会过来?”   “我就是知道。”叶楠薇神秘一笑,只是这才说着,正巧就听到有人说燕西将军来了。叶楠薇耳尖,赶忙就拽着叶楠夕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并且示意叶南珍跟上。   第166章 危机   燕容是同凤言开一块进来的,他今日的衣着还是跟那天过来叶府时差不多,简单利落,与前来的客人相比,少了几分华贵,但却更突显他身上那等硬朗的气势。   怎么,凤言开也认识燕容?   叶楠夕看了燕容一眼后,就将目光落在凤言开身上,这男人,交友甚广啊。在晋北,凤家和燕家应该已是水火不容了吧,却到了这边后,两人竟能结伴前来赴宴,而且相谈甚欢。   凤言开已经看到叶楠夕了,便携燕容走过来,叶楠珍慌忙拉着叶楠薇退到一旁去,叶楠薇却不让她走远,只是退开几步,然后拉着她站在一旁看着。这又不是后花园私会,叶楠夕又在一边,旁边也不时有人来回,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我们似乎是来得早了。”凤言开走到叶楠夕跟前后,环顾了一下,就微微一笑。旁边有经过的丫鬟冷不丁看到他面上的笑容,不禁呆了一呆,明明是五官丝毫不出色的男人,却一笑起来,似一下子将周围美景的精华都聚拢过来,令人难以抗拒。   “刚刚好,茶果美酒等都已经备好了,预展也已经开始,今日有不少好东西,或许会有入了凤先生眼的东西。”叶楠夕笑了笑,然后看向燕容,“燕西将军可是第一次赴这样的宴?”   燕容刚刚一直在瞧这周围的景致,听了叶楠夕的话后,才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目光里带着几分打量,有种审视的味道,那眼神稍微有些失礼了,因此让叶楠夕有些不舒服也有些不解。之前在叶府时的第一次见面,燕容也是这么看了她一眼,只不过当时叶明和年氏都在,所以还不及叶楠夕琢磨开,他就已经收回目光。   但现在……叶楠夕忽想起叶明当时特意让她留下,并给燕容介绍了自己,心里隐约生出几分荒谬的预感。   燕容丝毫不避叶楠夕的目光,看着她道:“确实未曾参加过此等盛宴。”   这男人的眼神……谈不上放肆,但是总带着几分探究,并且那眼神较之旁人多了几分凌厉,对上了,总会给人压迫之感。   凤言开笑了笑:“客人越来越多了,不打扰叶二娘子,我和燕西将军先去预展那看看。”   叶楠夕才点头,正要唤侍女过来,却还不及张口,就瞧着花蕊夫人和王夫人正往这边走过来。叶楠夕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心里却有些意外,难道凤十三娘没有跟着一块过来吗?只是才这么想着,就瞧着萧玄和凤十三娘一前一后的自花蕊夫人后面走来。叶楠夕嘴角边的浅笑依旧,那边的叶楠薇却已经皱起眉头,沉下脸。   叶楠夕看到花蕊夫人的时候,花蕊夫人自然也看到站在她面前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于是花蕊夫人往前走的步子放慢了。   燕容回身看向身后新进来的那群人,他没有见过花蕊夫人,但一直知道这么一个人。前来俞川的时候,大伯也曾跟他提过,所以此时这一眼看过去,即断定站在中间的那位衣着华贵表情冷漠神情高傲,容貌如怒放的牡丹般的妇人,定是长公主花蕊夫人无疑。传闻那是整个皇朝里最美丽最骄傲的女人,二十几年前,皇城里无数权贵子弟暗中争斗,花招百出,就为博得佳人一笑。   只是后来,不知何故,长公主忽然间失了圣宠,皇上一道圣旨,就让曾经不可一世的长公主下嫁给了寿宁侯,并又特意另外赐了个花蕊夫人的封号。   清晨的阳光穿过竹林,落下几道淡金色的光束,燕容和叶楠夕等人就站在那几道光束之后,便见星光点点的浮尘在他们面前飘舞不定。   燕容回身的那一刻,花蕊夫人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二十几年前的燕余,那时候他还不是荣郡王,那时的燕余还只是裕亲王的养子,身手极好,却不受重视,但却又跟太子谈得来。那段时间太久远了,久远得她这些年差不多都要忘了,只是如今忽然看到这个年轻人,她猛地又想了起来,只是那等追忆的神色也仅在她面上稍稍浮现,然后马上被讥诮的表情所代替。   如今荣郡王已经死了,裕亲王在京只吊着一口气,跟死了没两样,但是燕大将军泊郡王还活着。花蕊夫人看着眼前这个酷似故人的男子,面上的讥诮之色愈加浓了,活着就好,活着她才能将以前的一切全部讨回。   萧玄自然也看到了燕容和叶楠夕,只是此时他面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跟燕容对视了一眼后,就将目光落在叶楠夕脸上。   两人其实离得并不远,撑死了不过三丈的距离,可是叶楠夕却觉得萧玄的眼神似从极遥远的地方看过来。她慢慢收了嘴角边的笑,片刻后才移开目光,落在凤十三娘身上,再度微微笑了起来。凤十三娘本是故意在门口等上片刻,然后同萧玄一块进来,本是故意让叶楠夕看的,目的是达到了,可是却并未得到自己期盼的效果!   叶楠夕递过来的那抹笑,里面只有她才能看得懂的嘲讽,凤十三娘顿觉得肩下那个还未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连鼻子也跟着有些胀痛起来。叶楠夕笑着走过去,一脸亲切地对花蕊夫人道:“您来了,预已经开始,邓夫人和柳夫人等都已经在亭子那落座,您这边请。”   花蕊夫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从她旁边走了过去,这是很大的轻视。偏他们停下的这个地方,离紫竹林的大门很近,恰好这会儿又是客人纷纷到来的时候,所以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往他们这注意了,花蕊夫人是高傲惯了,对于自己不看在眼里的人,是从不会给对方面子,几乎所有俞川的贵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若是有人在花蕊夫人面前被无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是眼下的情况,新鲜处在于,叶楠夕是今日百善宴的主持者,同时又曾是花蕊夫人的儿媳,所以此时这等情况落在旁人眼里,就颇值得过后津津乐道一番了。叶楠夕倒不在意,今日这等情形她早就料到,成为这样的焦点确实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事,但凡事有得必有失。她必须过了这道槛,才能继续往前走。   萧玄走过来,叶楠夕抬眼看向他,同样客气地一笑,冷淡疏离。   萧玄静默了一会,因很多人看着,不能多说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微微点头:“还好吗?”   “挺好。”叶楠夕说完就看向跟着过来的凤十三娘,面上的笑容忽然就灿烂了几分,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听闻十三姑娘前段时间身上受了伤,不知如今可是痊愈了?”   凤十三娘暗恨地咬了咬牙:“多谢叶二娘子的关心,我好得很。”   “没事就好。”叶楠夕笑眯眯地道,“之前还担心今儿特意备的桃花酿会不会影响到十三姑娘的伤口呢,既然十三姑娘身上无碍,那一会定要多喝些。”   王夫人忽然回头:“十三娘还不快过来。”   凤十三娘忍住要出口的话,恨恨地瞪了叶楠夕一眼,转身时,即换了面上的表情,一脸柔顺地朝王夫人走去。   萧玄走到燕容跟前,微颔首,两人不咸不淡地交谈了几句。花蕊夫人又回头看了他俩一眼,两人差不多是一般高,只不过燕容看起来要比萧玄壮一些,并且他面上的棱角更加分明。萧玄其实更多是继承了花蕊夫人的好容貌,只不过五官比较立体,并且眉眼也带着几分凌厉,因此即便生得一副好容貌,却也一样不失阳刚之气。   叶楠薇看着花蕊夫人和萧玄走开后,即气鼓鼓地对叶楠珍道:“真让人讨厌,二姐今日怎么会请她们过来!要是我,别说请了,瞧着人定是要直接打出去的!”   叶楠珍一边注意着燕容的一举一动,一边低声道:“百善会花蕊夫人也是有一份的,就算二姐不请,花蕊夫人也可以直接过来。”   叶楠薇撇了撇嘴:“她过来就过来,稍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吃东西不要钱啊!”   叶楠珍低声道:“四妹妹,你口无遮拦了。”   “好了,用你来教训我!”叶楠薇瞪她一眼,就拉着叶楠珍跟上燕容他们。此时燕容已经开口请叶楠夕待她去预展亭那,叶楠夕迟疑了一下,终于是应了下来。她隐约觉得父亲似乎要做什么,但刚刚那个忽然生出的念头令她觉得这事很是荒谬,只是燕容的态度,以及刚刚看她的那种眼神,却有让她心里愈加琢磨不透。   花蕊夫人跟父亲之间肯定是决裂,那么为了以后的万一,此时父亲自然是要开始做好准备的。   中立的那么就,已经到了不得不摆明立场的时候了,只是父亲是之前就已经跟燕家有交往,还是现在才开始的?   萧玄在竹林中走了一圈,跟一些同僚及熟人寒暄完后,再转头,就看到燕容还跟叶楠夕站在一块,并且两人似乎还很谈得来。他神色淡淡地看了几眼,随后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微微一变。   第167章 中毒   两人已经在预展亭内走了一圈,场面话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只是燕容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依旧跟她站在一块,叶楠夕有些苦恼,不过才见过两次面,真不知该跟这位将军说些什么好,而且这位燕西将军的话也不多。<冰火#中文 ..偏凤言开刚刚就已经被王夫人给叫了过去,而燕容明显都不认识今日过来的客人,并且似乎也没有要结交的意思,她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就把人丢下,于是叶楠夕想了想,便问:“听说将军将上京,不知何时启程?”   “明天。”燕容说着就往旁瞥了一眼,虽从刚刚开始,就有不少人将目光落到他们身上,但真正令他有兴趣的,或者说真正令身边这个女人在意的,却还是自对面那边的亭子里投递过来的目光。几年不见,那个小子倒是愈加沉着冷静了,只是对这个女人似乎太过在意,就算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那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叶楠夕一笑:“那我先祝将军一路顺风。”   这女人值得那小子如此上心?确实很漂亮,谈吐也很是得体,没有什么小家子气,就是看着太娇弱了,跟十一娘完全是两种人……燕容又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离京后,我还会从俞川经过,漕粮一事,怕是也要有劳二娘子费心了。”   叶楠夕一怔,随后轻轻摇头:“这事倒是不归我管。”   大战将起,燕容此时前来,除上京述职外,就是盯着粮草一事。粮草不足军心不稳,百善会今年最重的任务就是保证晋北那边一部分军粮的供给,而军粮的供给除了银子的筹集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运送。能不能安全按时运到是重中之重,中途只要除一点差错,上上下下都是要受到牵连。所以这等事情叶楠夕自然没资格也没能力去插手,她如今负责的,不过是百善宴的准备以及入账的整理罢了。   “之前一直是俞川漕帮负责河线这一路的运送,今年也不会例外。”燕容声音平平,语气里带着几分属于军人的刚硬之气。   俞川漕帮,那里也有萧玄的一分在,跟萧玄有关的话,那自然也就跟花蕊夫人有关了。而如今的情形……叶楠夕不禁往身后的亭子那看了一眼,她知道萧玄和花蕊夫人就在那边。   此时凤十三娘正好走到萧玄身边,见叶楠夕看过来。面上即浮出一抹恶意的笑:“叶府果真是找上燕大将军了,当年你离开后,这位燕西将军在晋北的名望可是扶摇直上,难怪叶府会看中他。”   萧玄没有应声,手里拿着个白瓷酒杯。琥珀色的酒水在杯子里轻轻荡漾,这一小杯酒,半天了他也才喝一半,因此面色如常。   “我不信你不知道。”凤十三娘看了萧玄一眼,暗恨他这等不为所动的表情,更恨他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于是接着道,“照叶府如今的情况,是肯定要跟燕家走到一起的。你猜,会是我们先定亲,还是他们先定亲?”   “你想说什么?”萧玄喝完那半杯酒后,依旧没有看她,只是也不在看叶楠夕那边。只是看着亭子外的竹林淡淡道,“王夫人的警告没用吗?王夫人若是无法下定决心。我可以代劳。”   凤十三娘看不出,这个男人面上的表情太淡然,淡然得让她心里的想法有些不确定起来。   此时拍卖会已开始,萧玄放下已经空了的酒杯,出了亭子,朝大厅走去,凤十三娘琢磨不透他的心思,然而萧玄却很清楚,此时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自控,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那几乎要从胸腔里破开的情绪令他惶恐。只要是目光所及,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明知无用,却无法自控。   拍卖会在丁家的流程下进行得很是顺利,只是不想拍卖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凤十三娘突然捂着肚子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将案几上的好些茶果给打翻了,咣当的声响令旁人皆吓了一大跳,拍卖的进程也被强行打断。而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很多人都愣住,叶楠夕马上从位置上站起身,王夫人已经开始惊呼,慌忙问凤十三娘怎么了!   萧玄皱了皱眉,燕容却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同时又特意看了看叶楠夕。   “肚子……痛,好痛!”凤十三娘呻吟了好几声后,好容易才道出这么一句。   “好,好好的怎么会肚子疼!”王夫人有些慌了,“你刚刚都吃什么了,谁给你准备的?”   叶楠夕即走过去,示意旁边的丫鬟过来,然后道:“我马上让人去请大夫,先扶十三姑娘去客房休息一下。”   可这会这时花蕊夫人忽然道:“十三娘今儿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刚刚就吃了点茶果就变成这般了?你给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今日过来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这顶帽子她可真受不起,叶楠夕稳住心绪,平静地道:“夫人多虑了,今日的吃食我都试吃过,十三姑娘刚刚吃喝的东西都是跟大家一样的,眼下到底是为何这般,还不清楚,请夫人别妄下定论,现在最要紧的是先请大夫过来看看。”   丁四奶奶即在一旁点头,同时过去帮忙扶起凤十三娘,旁边的客人有的已开始担心起自己跟前的吃食,不过更多的人面上却带着几分不解和兴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花蕊夫人看着叶楠夕冷笑:“是不是,一会就知道了。”她说着就让康嬷嬷去问刚刚凤十三娘都碰了什么东西,全都拿过来。叶楠夕知道这事不简单,即示意紫草跟着康嬷嬷过去,绿珠一看着情况也悄悄退了出去。   “客房太远了,就让她歇在这边的厢房。”王夫人跟着扶住凤十三娘的那几个丫鬟,刚出亭子,就往正房那边指了一指。   凤十三娘的呻吟一声比一声难受,王夫人瞧着着急得脸都白了,这等情况叶楠夕自是不好反对,便点了点头,就在前面引路。   第168章 再会   丁四奶奶跟着一路送到厢房门口时,叶楠夕就道:“这里交给我就行,大厅那还有许多客人,您过去吧,千万别乱了。”   丁四奶奶知道这个时候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心些。”   大战将起,前方拼的是兵力,后方拼的是银子。百善会一直以来就是为燕军提供后方支援,所以依如今情况,若是有人不愿燕军得势,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先断了这后方的支援。只是今年的百善会本就是由丁家主持,丁家跟叶家向来交好,丁侍郎又曾是叶院长的学生,叶家既然已明确站在燕军那边,那么如今燕军将得到百善会最大的帮助。所以若想阻断这样的帮助,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收回丁家对百善会的运作权。   非常时期,任何小事,都足以影响到大局。   叶楠夕点头,道了一句“你也是”,就进了厢房。凤十三娘被送到这边后,依旧不时发出一些呻吟,脸色亦是苍白得紧,额上还冒出许些冷汗,瞧着并不似作假。   王夫人让人将凤十三娘扶到床上躺下后,才转身看着叶楠夕道:“十三娘是在紫竹林里出的事,叶二娘子今日定要给我个说法不可!”   “这事自然要追究,不过需等大夫过来给十三姑娘看后再说。”叶楠夕说着就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凤十三娘,见她依旧眉头紧蹙,唇咬得紧紧的,明显是在忍受着身体的不适。   此时的大厅内,所有人都不敢再碰自己跟前的茶水点心等吃食,侍女们已经将凤十三娘刚刚所有用过的东西给单独放在一边。丁四奶奶进了大厅后,瞧着这气氛,便笑了笑:“一点小事罢了。人吃五谷杂粮,总会有个不舒服的时候。今儿紫竹林给大家准备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既然大家吃了没事,想必是凤十三姑娘别的时候吃了别的东西。这会儿才发作,刚刚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能过来。”   这话也是在理,若真是吃食有什么不妥。没道理就凤十三娘觉得不适。厅内的客人相互看了看,有的正要点头,却这会儿花蕊夫人忽然一声冷哼:“刚刚让人将凤十三娘用过的茶水点心都拿过来了,这盘梅花糕似乎是独一份。”   丁四奶奶看了一眼那碟梅花糕。再往旁一瞧,果真发现别的案几上并没有这道点心,于是就看了紫草一眼。紫草即上前一步。开口道:“因为清风亭里的桌椅上都雕着梅花的纹饰。所以这梅花糕就只放在清风亭内,刚刚并不止十三姑娘是在清风亭里。”   花蕊夫人不想跟个丫鬟说话,就看了康嬷嬷一眼,康嬷嬷会意,即道:“刚刚清风亭内确实不止十三姑娘一人,只是恰恰就凤十三娘一人吃了这梅花糕。”   “这碟梅花糕并非是专门为十三姑娘准备的。”紫草说到这,就上前一步。“嬷嬷若是怀疑这梅花糕有什么问题的话,我现在就吃一块。”   只是不等紫草伸手,康嬷嬷就已经站出来挡在紫草面前,冷着脸道:“这梅花糕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清楚,若真是有问题的话,想必叶二娘子也已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这会儿吃,证明不了什么。至于为何那清风亭内不止凤十三姑娘一人,但偏偏单就凤十三姑娘吃了这梅花糕,想必叶二娘子心里很清楚。”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有些不解,丁四奶奶亦皱了皱眉头:“嬷嬷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很容易让人误解。”   康嬷嬷便接着道:“这段时间王夫人和凤十三姑娘一直在侯府做客,侯府的人都知道凤十三姑娘最爱吃的一道点心就是梅花糕,所以叶二娘子的这道点心是不是专门为凤十三娘准备的,怕是只有叶二娘子心里清楚。”   叶楠夕跟萧玄和离之事,今日过来的客人当中,有大半是已经听说的,这段时间,王夫人和凤十三娘跟侯府走得很近,也是许多人心知肚明的事。而去年叶楠夕被侯府用棺木送回娘家,后来虽是因侯府将叶楠夕好好接了回去,又出面澄清流言而将此事给压了下去。但如今因两人的和离,去年的事自然又被好些人给翻了出来,更有不少人将两人和离的原因跟凤家给扯到一起。闲来无事的妇人们,平日里最大的消遣之一便是琢磨各家内院里头的那些事儿,因此就有好些人大胆臆测,王夫人携女入侯府做客,怕是目的不会那么单纯。而关于萧三奶奶去年的那些流言,侯府肯定不会分毫不在意,如今萧三奶奶彻底跟侯府断了关系,但跟侯府毫无关系的凤十三娘却还住在侯府里。偏今日凤十三姑娘还随花蕊夫人和萧三爷一块儿过来,萧三奶奶心里定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   丁四奶奶听出康嬷嬷话里的暗示,今日过来赴宴的女人哪个不是人精,对于内院那些龌蹉事都不会陌生,所以康嬷嬷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自然能让这些人生出无限联想,从而自心里将今日的意外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这表面上看着是对叶楠夕不利,但实际上却足以影响到百善宴的主持运作之权。宴会的主人在客人的吃食上动手脚以报私怨,此事若是坐实的话,那不仅叶楠夕会失去主持百善宴的资格,丁家也一定会受到影响。   刚刚紫草要试吃梅花糕,康嬷嬷阻止,不过是为先给众人一番暗示。若凤十三娘真早有准备,刚刚又只有她碰过梅花糕的话,那么眼下这碟梅花糕真说不准能不能吃。   丁四奶奶扫了侯在一旁的丫鬟一眼,问:“刚刚是谁在清风亭里伺候?当时谁跟凤十三姑娘坐得最近?谁亲眼看到凤十三姑娘刚刚确实吃了梅花糕?”   一个穿着杏红裙子的侍女即站出来道:“刚刚是婢子在清风亭内伺候,当时,当时凤十三姑娘是同萧三爷坐在另一边。”   丁四奶奶即往萧玄那看过去:“这么说来,当时凤十三姑娘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萧三爷必是清楚的。”   萧玄点了点头,花蕊夫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丁四奶奶再问:“此事关系到紫竹林和叶二娘子的声誉。所以不得不请萧三爷做个证,当时凤十三姑娘可有用过梅花糕?”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萧玄,萧玄面色如常,缓缓道:“当时十三姑娘只是喝了茶水。我也喝了。”   丁四奶奶眼睛微亮:“萧三爷没有看到凤十三娘用过梅花糕?”   萧玄摇头:“没见过她用点心。”   丁四奶奶淡淡一笑:“如此,就不是梅花糕的事了,今日紫竹林给大家准备的都是六安茶。”   康嬷嬷却道:“三爷进清风亭之前,凤十三娘就已经在清风亭里了。十三姑娘若是在三爷进去之前就用了点心,三爷自然是看不到。”   丁四奶奶便道:“凤十三娘是侯府的客人,如今忽然出了这事,花蕊夫人关心自然是难免。不过咱们现在在这争论,到底也争不出什么结果。不如就等大夫给凤十三娘瞧了后,在由凤十三娘自己说说。这碟梅花糕就先放着这。待大夫过来后,再请大夫一同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花蕊夫人没有说话,丁四奶奶便对厅内的客人笑了笑,为这突发的事件表示了歉意,然后建议拍卖会先继续,待一会大夫过来给凤十三娘看好后,再给大家一个交代。在座的这些贵人。今日过来无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和目的,此时都是不想错过这个看热闹的机会,于是皆同意拍卖继续。   花蕊夫人面色微沉,冷冷地看了丁四奶奶一眼,丁四奶奶却已转身走到年氏身边。   叶楠薇刚刚就想跟着去叶楠夕那看看,却被年氏给制止了,这会儿又想起身,丁四奶奶便看了她一眼:“四姑娘姐妹情深是好的,但这事儿还是交给叶二娘子自己处理比较好,旁的人怕是会关心则乱。”   年氏即严厉地看向叶楠薇,叶楠薇嘟了嘟嘴,然后乖乖地重新坐下,然后有些不满地往对面看了一眼。萧玄此时就坐在她们对面,并且同燕容和凤言开坐在一块。   “你不担心?”燕容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往旁问了一句。   此时已经没有人再碰案几上的酒水,所以眼下燕容这毫无心理负担的动作,即惹到旁边好些人往他这看过来。随后很多有心人暗自生出些许看法,燕西将军这算是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叶家的信任?   偏燕容问了这话后,还示意萧玄跟他干一杯。   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的人马上多加了几分注意力,萧三爷会在这个时候跟燕西将军碰杯吗?刚刚花蕊夫人明显是要借着给凤十三娘讨个公道的事,来捏叶二娘子的错,眼下燕西将军马上表示站在叶家这边,而萧三爷跟叶二娘子曾是夫妻,眼下这等情况,萧三爷会跟燕西将军碰杯吗?   花蕊夫人的脸色从刚刚开始就不怎么好,瞧着燕容这个动作后,眼里的冷色又重了几分。康嬷嬷也微微皱起眉头,只是这等情况,不说是她,就是花蕊夫人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凤言开看了他俩一眼,笑了笑:“压轴的拍卖品就要摆上来了,你们还有心喝酒。”   萧玄什么也不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跟燕容碰杯,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先喝了那杯酒,燕容跟着也是一干而尽。正好这会儿压轴的拍卖品送上来了,厅内窃窃私语的声音跟着大了几分,凤言开摇头一笑,将目光落到那些拍卖品上面,花蕊夫人也冷着脸收回目光,然后看了康嬷嬷一眼。   ……   大厅那的风起云涌,叶楠夕自是看不到,不过凤十三娘苍白的脸色微缓,她确实瞧到了。   “大夫怎么还不过来!”王夫人坐在凤十三娘身边,一副慈母的样子帮她拭了拭额上的冷汗,然后皱着眉头对叶楠夕道。   叶楠夕打量了凤十三娘一眼,估计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便道:“我出去看看。”   “你留下。”凤十三娘却忽然开口,然后转过脸对王夫人道,“请娘先出去一会。我跟她说几句话。”   王夫人看了她一会,又看了看叶楠夕,终于收起面上那等慈爱紧张的表情,站起身走了出去。   叶楠夕扬了扬眉。待王夫人出去后,才打量了凤十三娘一眼:“你没事了?”   “怎么可能,你下得毒可不轻。”凤十三娘苍白的脸上露出嘲讽的一笑,“今日我死不了。不过你定是要倒霉了。”   “下毒?”叶楠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若真是中毒引起,那到底是谁下毒,也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是不由我说了算。不过你心里清楚,现在的情况对你是极其不利。”凤十三娘说着就停了一会,似在忍着身上的不适。许久后才接着道。“就算你有本事,请了刑部的人过来查此事,你有多少时间可耗?水落石出之前,紫竹林定是再不能办百善宴了,而你,在这之前,你还能参与百善会吗?”   若是往年的任何一个时候。这样的事对百善会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但今年不同,今年丁家不仅要牢牢把住百善会的运作权,还打算将这轮流置换的规则给改了。所以,眼下任何意外都不能出,因为如今不仅是丁家有这个打算,花蕊夫人那边也是一样。   叶楠夕沉默一会,才缓缓道:“你想跟我谈条件?”   若不是想跟她谈条件,凤十三娘没必要跟她说这么多,更不会让过来这边。   凤十三娘喘了几口气,有些恨恨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才道:“没错。”   叶楠夕在绣墩上坐下,慢条斯理地道:“那就说说看,你还想要什么。”   凤十三娘微微眯起眼,有些不大确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不明白对方此时到底哪来的自信从容。今日这等情况,叶楠夕是完全处于不利的地位,到时若真被判断是下毒,那叶楠夕可不仅是失去在百善会的地位,甚至还要为此负责,那可不是小事。   见她只顾着看自己,叶楠夕便道:“不抓紧时间吗?一会大夫就要过来了。”   凤十三娘咬了咬牙:“你拿了我的东西,只要你把它还给我,今日之事,我便算了。”   叶楠夕看了她一会,问:“什么东西?”   “少在那里装糊涂,你拿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叶楠夕笑了笑:“你身上的伤应该还未痊愈,竟还舍得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只是今日这事,到底是你一手设计的呢,还是你在借机行事?”   她知道花蕊夫人不会乖乖看着丁家将百善会里的银子送给燕军,只是若果今日之事真是花蕊夫人的第一步,那么凤十三娘借此来跟自己做交易,就不担心花蕊夫人知道?还有,萧玄可知道此事?叶楠夕一眼不眨地看着凤十三娘,凤家,到底是站在哪边?   “如今这些都与你无关。”凤十三娘冷笑,“你再怎么不甘,也是被休之身。”   ……   压轴的拍卖品找到买主后,今日的拍卖会也进入了尾声,只是大厅内的客人起身后,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有的人已经忍不住打听凤十三娘现在如何了?大夫过来了没有,才说着,就见叶楠夕领着一个书院的杨老先生往这走来,身边还跟着几个丫鬟,却不见王夫人和凤十三娘。   花蕊夫人看到那位杨老先生后,忽然皱起眉头,康嬷嬷也是一怔。   “草民见过长公主。”杨老先生过来后,就走到花蕊夫人跟前行了一礼。   花蕊夫人沉默一会后才开口:“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杨御医,原来这么多年,你也在俞川。”   叶楠夕有些诧异,她知道杨老先生曾是御医,却没想到花蕊夫人竟认识杨老先生,并且两人似乎还有些交情。   杨老先生起身道:“蒙叶院长不弃,收留了老儿,不然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到殿下了。”   花蕊夫人看了叶楠夕一眼,才道:“看来,你是给凤十三娘瞧过了。”   杨老先生点头:“十三姑娘身体略虚,近段时间又一直进补,主用温热,原是无碍,只是因早上食了蟹黄包犯了冲,所以才引起不适,老儿适才已经给十三姑娘开了一副调养的方子,仔细休息几日便无碍。”   “既如此,就那就让十三姑娘好好养着吧。”花蕊夫人说着就出了亭子,直接往外走,似乎已忘了那碟梅花糕。康嬷嬷跟着出去后,终是忍不住问道:“夫人,为何不让人试一试那梅花糕,老奴亲自下的药,错不了。”   “你以为那些药是哪来的?”花蕊夫人上了马车后,冷冷道了一句。   “不是……”康嬷嬷一愣,这不是花蕊夫人给她的方子,她盯着人配的吗,不是什么致命的毒,之前也找人试过的。   “那方子是杨厅当年写给本宫。”花蕊夫人淡淡道,“他既是叶明那边的人,刚刚又给凤十三娘看过,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康嬷嬷迟疑着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断定就是夫人……”   “你忘了宫中那些事,有些事情,只要碰上对的人,就能查个水落石出。他当年就是因此丢了官职,本宫曾承过他的情,今日就当是还给他,不于他为难。”花蕊夫人冷冷一笑,“只是叶明,果真是准备多时,还是小瞧了他。”   ……   花蕊夫人一走,大厅里的客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后,不知怎么,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莫名其妙,想问什么吧,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于是关心了几句后,便也跟着纷纷告辞。   年氏走到叶楠夕身边,打量了她两眼后才问:“真的没事?”   叶楠夕一笑:“没事了,太太是要留下用了午饭,还是这就回去?”   叶楠薇正要开口,年氏却以眼神制止了她,然后才看着叶楠夕道:“没事就好,想必接下来还有你忙的时候,我就先带着两丫头回去了。有空你也回去看看老太太,老太太一直挂念着你。”   “我知道,那我送太太出去。”   “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呢?还在厢房那?”走了一段后,年氏又问。   叶楠夕淡淡道:“是,凤十三娘身体还有些虚,就先让她再歇一会。”   年氏又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才低声道:“有什么事,你就多找找老爷。”   叶楠夕有些意外,只是跟着年氏又道:“燕西将军似乎也要回去了,你过去跟他说几句吧,听说他明日就启程上京去了。”   刚刚叶楠夕和燕容相谈甚欢的样子,可不只萧玄看到了,年氏也一直有留意。叶明的意思年氏心里清楚,她也觉得如今叶府的情况,若是能跟燕大将军走得近些,无论是对叶府还是对叶楠夕都有好处。   叶楠夕听年氏忽然道出这么一句,不禁一愣,旁边的叶楠珍也察觉到年氏这句话有些不大对劲,即看了年氏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叶楠夕。叶楠珍那等着急的眼神叶楠夕自然看得出来,心里微微一叹,却不好说什么,照旧将年氏送出去后。   返身回去后,正好碰上燕容朝她这过来,叶楠夕只得走过去道:“今日招待不周,偏还闹出一场意外,让将军笑话了。”   燕容停下,看着她道:“燕某好奇的是,叶娘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叶楠夕笑了笑:“我听不懂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容打量了她一眼,便道:“此行略匆忙,待我从京回来后,再会叶娘子。”   他说完,就往外去了,叶楠夕琢磨了一会他那话里的意思,片刻后,便摇了摇头,将那等怪异的感觉压下,打起精神将余的客人一一送出去。然后才长吁了口气,打算去凤十三娘那看看,却不等走到正房那,就看到萧玄从旁边的竹林内走了出来。   第169章吃了   叶楠夕脚步微顿,只是面上马上露出三分浅笑。此时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就大厅门口还站着几位贵夫人,是最后跟丁四奶奶道别的,不过那边离叶楠夕这有段距离,并且中间隔着曲廊和数丛紫竹,因此倒没有人往这边注意。   午后的阳光如碎金洒下,落在他的衣袍上,又在风的吹拂下,如被注入了生命般不停地跳动,似不受控制地要自他身上飞起。   喧嚣过后的紫竹林,缓步行走其中,有种空灵的美好,叶楠夕看着那正往自己看过来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这紫竹林是发生奸情的好地方。   这儿,不久前他们还曾十指相扣地走过,就是第一次在这里缠绵的那个上午,距今不足一个月。   相互给予的浓烈热情似扎入心底的种子,潜藏着不安分地狂暴,对方的气息几乎是最好的养料,一不小心就会被吸干血肉,疯狂生长。   叶楠夕面上的笑容渐深,朝他越走越近,萧玄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精神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胸口处那等要破开的情绪又重了几分,从未有过的怪异感令他有些茫然。只是随着那婷婷嫋嫋的身影越来越近,那等令他几乎颤抖的期待也跟着越来越明显,喉咙似乎有些痒,叶楠夕走到跟前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张了张口,只是不及出声,她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一句话也没有,一眼也未曾停留。   萧玄微张开的手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收起,阳光没入云层后面,阴影压下,他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睑。脸色苍白。   楠夕……   身后隐约有声音传来,沉重得像入骨附髓的相思,像由岁月磨练出的隐忍。   叶楠夕一直走到转弯处时,才停下,顿了顿,终是转过身,回头看了一眼。   云层散去,穿透竹林的阳光勾勒出他亦朝她看过来的那张脸,继承了整个皇朝最美的女人的容貌,无可挑剔的五官。气质经过岁月的历练已然沉淀,感情的洗礼令他的眼睛愈加深沉,看过来的那双眼幽深得足以令所有女人魂牵梦绕。   精巧层叠的庭院内。清风徐徐的竹林旁,翩翩公子暗淡了满园浮华。   一直走到厢房这,碰到丁四奶奶后,叶楠夕才轻轻吐了口气,缓缓回神。然后微微一笑。   “那凤十三娘到底怎么回事?”好容易寻得这个空闲,丁四奶奶即将叶楠夕拉到一边问了一句。虽说花蕊夫人很痛快就走了,但此时王夫人和凤十三娘还留在紫竹林内,刚刚好些客人离去前都不忘问上一句,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能含糊过去。但这事儿可不是玩闹。今日若不是将这事弄清楚,谁知过后会传出什么话来。   “已经没事了。”叶楠夕摇了摇头,“别担心。她们耍不出什么花招,要真有事,刚刚花蕊夫人就不会直接走了。”   丁四奶奶看了她片刻,才道:“那杨老先生,是你早打过招呼的?”   叶楠夕模棱两可地道:“杨老先生就在书院。去请过来很方便,不花费什么时间。”   哪个大家大族里没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秘密。更何况如他们这等人家,丁四奶奶沉默了一会,就握住叶楠夕的手笑了笑:“没事就好,今日还真是吓我一跳,杨御医的名我小时也曾听说过,却不想他辞官后,竟是进了书院,叶院长果真是有先见之明。”   叶楠夕往里看了一眼,就道:“我先进去看看凤十三娘,一会就不送四奶奶了,账目的事,我这两日先整理,过后就去找您商议。”   丁四奶奶点头,只是迟疑了一会又道:“凤家跟侯府如今走得很近,或许再过不久会有别的消息出来。”   大家都嗅到那两家要联姻的事了吗,叶楠夕垂下眼,不带丝毫感情地笑了笑,忽然想起丁家跟侯府早之前就有了这等关系,只是不等她开口,丁四奶奶似已想到这事了,便又道:“算了,也无需这么烦恼,如今这形势,谁晓得最后会是什么样。”   丁四奶奶的幺子跟世子爷的闺女是已定了亲的,但如今两家的立场却还是争锋相对,女儿亲家反像是一个笑话。丁侍郎或许早有打算,但身为母亲,面对这等事,心里自是不好受,因此这句话,听着像是说给叶楠夕听,实际上却是说给她自己听。   再进厢房的时候,凤十三娘正好下床,紫草帮她整身上的衣服,王夫人刚刚就已经出去了,正同最后走的那些贵妇人闲扯,并接受她们三分关心七分好奇的打听。   帮凤十三娘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后,紫草便轻轻退到一旁候着。凤十三娘自镜中看了叶楠夕一眼,暗咬了咬牙,才压住心里的恨意,慢慢转过身,微笑着道:“那个玉印并不能改变如今的事实,你若是以为有了那东西,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的话,只能是痴心妄想。”   叶楠夕打量了她一眼,就摇了摇头:“明明在我手里吃过亏,怎么就不长记性,真可惜那一刀没刺中要害。”   凤十三娘脸色微变,跟着就冷冷一笑:“你如今也只能跟我扯这点嘴皮子。”   她说完,就往外走去,只是叶楠夕却在她后面忽然道了一句:“你说,花蕊夫人若是知道了会如何?”   凤十三娘停下,转身盯着她问:“知道什么?”   叶楠夕跟她对视良久,才开口道:“知道你们真正的打算。”   凤十三娘忽然冲过来,紫草即过去挡在叶楠夕前面:“请十三姑娘冷静些。”   “叶楠夕,我倒是期待你去说些什么!”凤十三娘站住,看着站在紫草身后的叶楠夕冷笑,“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死在我手里!”   紫草脸色一变,凤十三娘却已转身出去,叶楠夕自紫草身后走出来,微蹙着眉头看着凤十三娘离开的身影,愈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二娘子没事吧。”凤十三娘将门甩上后。紫草才松了口气,回身问了一句。   叶楠夕摇头,沉吟了一会,便也出去。刚刚,凤十三娘跟她提出的交易,她没有答应。她原是打算就借此事将事情闹大,然后顺藤摸瓜,揪出花蕊夫人,将花蕊夫人彻底提出百善会。今日这事表面上看着她确实是处在劣势,但有了杨老先生。事情就不一样了。可令她想不到的是,凤十三娘竟生生咽下了这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凤十三娘是因为不想事情闹大才忍下这口气吗?只是,优劣那么明显的情况下,花蕊夫人的意愿又那么清楚,凤十三娘却还是忍住了,为什么?   花蕊夫人若是得利。燕军就失利,凤十三娘不希望花蕊夫人得利吗?   但是凤十三娘对她的嫉恨却也是非常明显,那晚若不是她拼死一搏,估计已经死在那女人手里了。   叶楠夕出了厢房后,远远瞧着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在丁四奶奶的陪同下出了紫竹林,她站在那直到看不见她们后。才抬步往清风亭走去。   正好有丫鬟进来要收拾这里的东西,叶楠夕看着还搁在案几上的那碟梅花糕,便让那丫鬟先出去。一会后再过来收拾。   这些关系似乎比她目前看到的要复杂得多了,凤家的目的真只是跟侯府联姻吗?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父亲之所以还未对萧玄有什么不满,就表明萧玄所做的事甚至他在谋划的事情,父亲都是清楚的。那个男人。曾经就算对风十一娘再深情,也不会为报私仇而轻易改变立场。   但是。他跟她和离是千真万确的事,如今叶府和侯府已彻底决裂也是千真万确,日后尘埃落定,估计便是你死我活了。   花蕊压上风十一娘的仇和她跟萧玄的母子之情,以及整个侯府的前途最终是让萧玄站到了她那一边,只是萧玄,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凤家的目的又何在?   叶楠夕坐在案几旁出神了一会后,因中午根本没吃什么,加上这一天的劳心费神,加上这会儿稍微放松下来后,饥饿感即涌了上来,于是便拿起一块梅花糕往嘴里送。可不等她将那块梅花糕送进嘴里,手突然被一个飞过来的东西打到,手指一松,那块梅花糕就掉到地上,碎成几块。   叶楠夕愣了愣,垂下眼一看,才发生那个飞过来的不明物是一截小指粗细的树枝。再抬眼,就瞧着萧玄一脸着急的走进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梅花糕,似松了口气,然后才看着她道:“饿了就让下人备饭,怎么偏偏吃这个。”   “你还没走。”叶楠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我吃块点心你紧张什么!”   萧玄似被噎了一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大步走过来,将她旁边那碟梅花糕挪开:“这个别吃了。”   因他的突然闯入,将两人之前在竹林旁的那等微妙的感觉打散,叶楠夕坐在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了:“哦,我倒是忘了,这点心似乎沾了毒,这么说萧三爷是在关心我了?”   她此时的笑带着几分妖娆,那双黑亮的眸子直直的看到他心里去,萧玄跟她对视了一会才强行移开目光道:“你,回去用午饭吧,空着肚子吃点心不好。”   叶楠夕有些惬意得往后靠在亭柱上,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今儿紫竹林准备的吃食萧三爷想必并未用多少,现在还未离去,是打算跟我一块用午饭吗?”   萧玄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微垂下的眼眸深沉莫测,风拂起他的白色的长袍,衬得他的身姿挺拔清俊无比。   两人这样的对视其实很短,但却有种宛若隔世之感。   叶楠夕笑容淡了下去,萧玄转开脸,淡淡道:“我回去了。”   其实今日的这等场合,他本没有过来的必要。   叶楠夕依旧坐在那,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也没有开口说话,连眼神都飘向别处,似乎已不当这个人在亭子里。   萧玄转身出去了,叶楠夕便又将目光落到那碟梅花糕上,确实是饿了。饿得有些乏力,因此更加不愿起身。于是又拿起一块梅花糕送入嘴里,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香酥甜糯的味道,叶楠夕一边品着梅花糕,一边看着那个走出亭子的背影。如她刚刚回头一般,他踏出亭子两步后,也忍不住转回头,于是正好就看到她将那半块梅花糕整个送进嘴里。   萧玄瞳孔微缩,叶楠夕似吃得有些急了,忽然就咳了起来。萧玄眉头微蹙,终是又回身走过来。只是他这次回来却未进亭子,而是从亭子外头走到她身边。而他过来后,叶楠夕已喝了一杯茶将卡在喉咙处的糕点给冲了下去,然后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玄看着她粘在嘴角边的点心碎末,手要抬起之前及时制止了自己的动作,心里叹了口气。就压转身。只是叶楠夕却叫住他,然后给他递过去一块梅花糕道:“萧三爷要不要尝一尝?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毒。”   萧玄看着白玉般的手上托着的那块淡粉色的点心,微怔。   叶楠夕等了一会,便笑了:“算了,开玩笑的。”   她说完就将那块糕点一捏,然后翻手扔到地上。而萧玄似这会儿才回过神,突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到唇边。垂下脸,张开唇含住她还沾着点心的食指。   叶楠夕大惊,手指如是触了电,就要收回,只是他抓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却似被铁钳箍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温热的舌头在她指尖上仔细刷过,真像是在品尝天下最美味的点心。柔顺的双唇一个接着一个地吮着她的手指,只是他却一直紧紧锁着眉头,睫毛亦是一直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叶楠夕猛地直起腰,然后又慢慢放松下来,亦收起面上的笑,静静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肆无忌惮地品尝。   指尖上感觉到的是温柔如火的缠绵,但手腕上传来的却是要被他捏碎的力道。   风过竹林,竹叶发出的飒飒声音也比往日低柔的几分,阳光懒懒地洒下,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曾经十指相扣偎依而坐的一幕幕从脑海里浮现,叶楠夕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抑制不住动情的男人,萧玄啊萧玄,以后不管你在做什么,上天入地你都逃不掉了!   不知过了多会,他慢慢放开她的手,惘然了片刻,才抬眼看向她。   叶楠夕收回手,什么也不说,也只是看着他,萧玄似这会才真正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失控了。他怔了怔,想解释,却张了张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于是只得闭上,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萧玄。”叶楠夕却在后面叫了他一声。   他脚步一顿,身上一僵,心似乎裂成了两半,一半想尽快离开这里,另一半却想着天天中文地留下。   “萧玄。”她再叫一声,他只得回头,于是就瞧着她扔过来一个东西,他下意识的一接。   “交给你处理吧。”叶楠夕丢下这句后就站起身,从亭子的另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玄不解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眼里露出几分诧异,再抬眼,她已走远。   ……   晚饭过后,王夫人留在明华堂跟花蕊夫人商议定亲之事,凤十三娘从里出来后,跟着萧玄出了明华堂,见他又要往外出去,便叫住他。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宿在外头有什么意思?难不成她会因此承你的情!”   萧玄停下看了凤十三娘一眼,凤十三娘迟疑了一下,又道:“有件事我提醒你一声,她怕是已经知道什么了,你最好防着点,别最后因她而功亏一篑!”   萧玄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今日她警告过我,若是花蕊夫人知道了会如何。”凤十三娘微微冷笑,走近一步,低声道,“若是为了阻止你我定亲,你觉得她会不会将猜到之事说出来?”   萧玄静默了一会,什么都没说,凤十三娘心里哼了一声,又道:“你可以当我是在说她的坏话,不过你心里还是很期待是不是?并且心里非常矛盾是不是,既期待她能为你不顾一切,又不希望打乱你的计划是不是!”   “把心思用在正事上。”萧玄平平地道了一句后,就扔给她一个东西。   凤十三娘一拿到那个东西,就是知道是什么了,心里诧异。即问:“怎么在你手里?”   萧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收好了,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凤十三娘握紧手里的玉印,看着萧玄走远的背影,咬着牙暗道:“终有一日,让你彻底忘了她!”   ……   此时的紫竹林,叶楠夕用过晚饭后,紫草将今日在百善宴上记录的一切拿了过来放在叶楠夕身边:“二娘子是先看这个吗?还是让媚儿过来?”   叶楠夕倚在大引枕上,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绿珠马上走过去帮她轻轻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那碟梅花糕是媚儿准备的。只不过动手脚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于是叶楠夕就让人给提前换了下去,并将动了手脚的送到杨老先生那。原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指使媚儿。却不料最后却在凤十三娘那琢磨出别的事来,而媚儿当时就被她给关了起来。只是媚儿却是萧玄给她送过来的,之前也曾帮了叶家,为何这会儿又忽然倒戈相向了呢?而且下午她吃梅花糕时,萧玄一开始那紧张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此时。   叶楠夕翻了翻紫草送过来的东西,想了一会后就合上,然后起身:“去媚儿那看看。”   门推开,便见房间里暗的只能看到个人影,紫草将灯烛点亮后,叶楠夕才瞧着被堵住嘴绑在椅子上的女人微微张开眼看着她。意外的是,那双眼里并没有什么愤怒或是惊恐,反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意思。   示意紫草和绿珠将她松绑后。叶楠夕才桌子边坐下,打开食盒,拿出里头的饭菜,然后看着媚儿道:“饿了吧,别着急。把该说的说了,就让你吃饭。”   “看来二娘子今日是渡过一关了。”媚儿咳了一声。使劲润了润嗓子后,才开口道了一句。   叶楠夕扬了扬眉,媚儿无奈一笑,看向紫草:“二娘子或许不清楚,但你应该知道,我若真想动什么手脚,又怎么可能专门挑你会从那经过的时候下手。”   “我没有小瞧你,你先把这事给我从头说一遍。”叶楠夕摇了摇头,一个能在大牢了坚持那么多年,一出来就能给她父亲提供有利消息的女人,她是不可能会小瞧。   媚儿看了叶楠夕一眼,沉默了片刻,便将这件事的始末给道了出来。   其实她从大牢里出来不久,花蕊夫人就知道了,随后马上让人联系她,今日下毒之事,就是花蕊夫人让她做的,并且药和用量全都交待清楚了。她若是不接,花蕊夫人自会再次将她送回牢房内,媚儿无法确定叶府是否能保住她,当时只能应下此事。但她接了此事后,犹豫许久,思及自己在牢中那几年,花蕊夫人始终没有过问过她,所以最后还是暗暗通知了叶明,叶明便示意她照做,但要在叶楠夕面前露出马脚。   “这是为何?”叶楠夕大为不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媚儿,父亲既然知道了,为何不直接告诉她此事,若她今日乱了方寸,岂不吃大亏。   媚儿摇头:“婢子并不清楚叶院长为何会这么吩咐,二娘子去问一问便知。”   这当然要问,第二日一早,叶楠夕就进了书院,来了后才想起这么早,父亲没准还没过来,只是找过去时,却意外发现叶明已等她多时了。   瞧着她后,叶明微微一笑:“是为昨天的事来的吧,我都听说了。”   叶楠夕瞧着优雅如兰,风度翩翩的父亲,心里那点怨气不禁压了下去,迟疑了一会才问道:“爹,果真是你交代媚儿那么做的?为何?”   “如今这形势,我总得看看你能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若是不行,就让你搬回家里。”   第170章请柬   “你若坚持一个人在外面,就难免要面对一些只能自己去解决的问题,你又是个极通透的孩子,很多事情无需我多说便能自己想明白,但有时候就是因为太明白了,你反而不愿去改变,叶家如今还能护得住你,但总要防着日后有个万一。”   叶楠夕怔了半响才开口:“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明道:“怕什么,只是让你开始学着自己去面对一些事情,今日之事算是应变及时,不过当时你不应该就此小事化了。”   叶楠夕迟疑道:“您是让我直接查到花蕊夫人头上?”   叶明点头:“难得她会如此按耐不住。”   叶楠夕道:“可是媚儿并不愿出面作证。”   叶明叹了口气:“夕娘,只知道对自己狠心还不够,要学会对别人也要狠得下心才行,你不愿一直接受家里的安排,那以后很多事情就得自己去承担。”   叶楠夕垂下眼,轻轻扬了扬嘴角:“我明白。”   ……   三天后,叶楠夕将整理好的账目送到丁家,丁四奶奶留她用了午饭后才送她出来,却走到门口时,丁四奶奶忽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叶楠夕奇怪,便问:“可是那账目有什么不妥?”   “你做得很好。”丁四奶奶摇了摇头,终是忍不住道,“之前在百善宴上,瞧着燕西将军也过来了,并且瞧着跟你颇有些交情,以前倒没听你说过认识燕西将军。”   叶楠夕有些不解丁四奶奶怎么提起这事,于是迟疑了一会摇头道:“您误会了,是之前峰哥儿他们在回家的路上遇了劫匪,幸得碰上燕西将军,免了一灾,家父对此甚是感激。我自然是不敢怠慢。”   “原来是这样。”丁四奶奶点点头,又问,“对了,你后面还有两位妹妹。如今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吧。”   今日怎么都问这些不搭边的事,叶楠夕有些奇怪的看了丁四奶奶一眼,却还是开口道:“两位妹妹是都到年纪了,不过前两年四妹就已经定了人家了。三妹妹的大事我母亲心里一直都有留意,只是四奶奶怎么忽然问起这事?难不成是想做媒?”   “是有人找我说媒的,只是正好我家老爷这两天没在,我这边又忙着。一直也不得空去叶府拜访。”丁四奶奶看着叶楠夕笑了笑,接着道,“跟你我就不用拐弯抹角了。燕西将军是个好人选。如今又是这等情况,只是不知叶府是怎么个打算?”   叶南珍的年纪确实是不容再拖了,虽明白叶南珍的心思,但这事儿她还真不清楚。父亲并未表示过什么,不过百善宴那日,年氏却特意带了叶南珍过来……   “我如今是住在紫竹林,所以这事儿我还真不太清楚。要不过两日我回去打听打听?”   “那你先回去打听打听。”丁四奶奶笑着点头,前两日的确是有人找她说媒,是她娘家那边的人,意中的就是叶南珍。只不过她也是因这事儿,忽然注意起前段时间忽然到来,并且不时出入叶府的燕西将军,因凤家和侯府的事儿,她也不禁将燕家和叶府联想到一块。再见燕西将军那么一个人才,于是也隐隐动了几分心思。如今丁府一样有几位正当年纪的姑娘,不比叶三姑娘差,若是她娘家跟叶府成了亲家,丁府跟燕家结了亲家,那对她来说就是好事成双了。   叶楠夕辞了丁四奶奶后,没有急着回紫竹林,也并未往叶府去,而是去看叶楠玉。   她算着再过半个月叶楠玉就该生了,因为这,之前叶家出事都没有告诉她,不过过后,叶楠玉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加上叶楠夕和离的事,前几天叶楠玉就使人去了紫竹林让叶楠夕得空了就去一趟她这边。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说我!”叶楠夕进去后,还不等坐下,叶楠玉就数落了一句。   “你都快生了,爹和老太太哪敢让你知道,再说你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还让他们替你担心。”叶楠夕笑了笑,就坐到叶楠玉身边,瞧着她圆鼓鼓的大肚子道,“这么大的肚子,一定很辛苦吧。”   “你自己怀一个不就知道了!”叶楠玉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只是这话一出口,就忙收住,然后有些担心的看了叶楠夕一眼。   叶楠夕毫不在意地一笑:“幸好没怀,不然如今要么是拖油瓶,要么是骨肉分离,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叶楠玉看着她一脸笑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叶楠夕和萧玄到底是因为什么和离的,她不是很清楚,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只要结合前段时间叶府忽然出事的事,再从她丈夫那打听打听,就清楚叶家和侯府之间出了问题。而叶楠夕之前曾被侯府用棺木送回娘家,这个隐患早早就埋下了,所以如今和离,并不是很意外的事。只是这是她妹妹,她不可能不关心,这两天就让人出去打听,结果还真打听到点消息,只是这会儿她却不是叶楠夕知道了没有。   叶楠夕将手放在叶楠玉的肚皮上,正好就摸到里头的小家伙动了一下,那动静很明显,甚至能摸得到肚皮微微鼓起一小块。叶楠夕一诧,然后大为惊奇地道:“又动了,这一下比刚刚还有劲!”   叶楠玉也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面上露出温婉慈爱的笑:“这一胎的动静比前几个厉害,估计是个哥儿。”   叶楠夕摸着她的肚皮道:“你都有两哥儿了,而且你那婆母也远在京城,如今是男是女应该没什么压力了吧。”   叶楠玉笑着点头,只是说到孩子后,她忽然想起自己跟叶楠夕也就差个三四岁,可如今她长子都六岁了,可叶楠夕却……   迟疑了好一会,叶楠玉才道:“夕娘,你般回家里住吧,外头的事不用去理了,如今还这样抛头露面的,以后怎么办?而且老太太年纪也大了,你搬回去后,正好也能在老太太跟前尽孝,日后说起来对你是只有好的。”   “爹都没说什么,姐姐怎么倒多嘴起来了。”叶楠夕瞟了她一眼,笑道,“什么抛头露面,不过一月准备一次百善宴罢了,往来的也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我每月入账的银子可比姐夫的俸禄都多,以后自然是不愁吃喝的。”   叶楠玉只得道:“你这样,以后有哪家主母敢让你进门。”   叶楠夕笑了笑,没说话,叶楠玉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听不进去的,只是那侯府,这才多少天,就已经传出要定亲的消息了!”   叶楠夕手一顿,见肚子里的小家伙没什么动静后,就收回手,将旁边的茶盏拿过来喝了一口,才道:“侯府的事,咱管他做什么。”   叶楠玉看着叶楠夕,天天中文不说话。叶楠夕放下茶盏后,无奈道:“姐,你要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把自己憋坏了不要紧,可别把肚子里的宝贝给憋着了!”   她见过萧玄对叶楠夕在意的模样,也见过这两人站在一块儿时的样子,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她看得出来。叶楠玉抬手,在叶楠夕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你啊,还是那样,表面看着温温顺顺的,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强,比谁都能忍。我是你亲姐姐,你不用在我跟前逞强,无论是想哭还是想骂他们,都可以在我这里发泄。”   似乎是当了母亲的人,手就特别温暖,那一瞬,叶楠夕甚至想起李氏。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李氏也常常这么摸着她的脑袋跟她说话。   “姐,谢谢你,但我没事,真的。”良久,叶楠夕才缓缓道,说话时,嘴角边还带着一丝笑意。   “傻丫头!”叶楠玉伸出手指在她脑袋上轻轻戳了戳。   回了紫竹林后,已差不多傍晚了,只是叶楠夕刚下车,就瞧着陆真门神似杵在门口,瞧着她后,他才回过神,就赶紧走了过来。   叶楠夕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是这几天就该院试了吗?”   “我都听说了!”陆真有些闷闷地道,叶府之前忽然出事以及叶楠夕和离的事,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并且同时还听说了侯府要跟凤家联姻之事。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突然得让他有些发懵,然后是愤怒,再接着就是担心,于是趁人不注意悄悄爬墙跑了出来。   “还真是坏事传千里。”叶楠夕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指的什么,便自嘲地道了一句。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陆真很像问她这句话,只是张了张口,却又觉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站在门口等她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即便他当时知道了,他能帮叶府渡过危机吗,他能阻止他们和离吗?叶府的事他完全帮不上忙,他顶多是找萧玄狠揍一顿出气,但是这样又能改变什么?在书院这半年时间,他因屡次败在萧玄手里,然后在萧玄循序渐进地引导下,已经学会了思考。   就在陆真沉默时,又一辆马车在旁边停下,然后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车内下来,走到叶楠夕跟前欠了欠身,就将手里那张描金帖子递给叶楠夕:“这是给叶二娘子的请柬。”   叶楠夕认出这丫鬟是凤十三娘身边的人,迟疑了一下,接过那帖子一看,原来是花蕊夫人摆宴请客的帖子。   叶楠夕问:“是什么宴?”   那丫鬟道:“我家姑娘和三爷的定亲宴。”   一旁的陆真即瞪圆了眼睛,伸手就将叶楠夕手里的那张请柬给夺了过去!   第171章讽刺   “混账东西!”陆真抢过那张请柬看了一眼,骂了一句,就直接撕成两半,然后就黑着脸朝那丫鬟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什么破烂东西都往夕娘这边送,烂了手你们赔不起!”   那丫鬟愣住,呆了半响才看向叶楠夕,叶楠夕笑了笑:“回去告诉十三姑娘,贺礼我已经提前给了。”   “你怎么还给她贺礼!”那丫鬟离开后,陆真跟着叶楠夕进了紫竹林,皱着眉头道,“这样的事,你就一点不生气!那姓萧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楠夕没回正房,而是走到最近的一个亭子里坐下,然后才看着陆真道:“真哥儿,你这是生的什么气?一个小宴罢了,不去也没必要将花蕊夫人的请柬给撕了。”   陆真憋红了脸瞪着她道:“你不会是气傻了吧,他要娶谁就自个娶去,要请谁也随他请去,可他特意将这破东西送到你跟前是什么意思,摆明了就是气你来的,你还提前送什么贺礼!这种请柬撕了就撕了,你还可惜什么!”   瞧着他比自己还要生气的样子,叶楠夕呵呵地笑了,只是见陆真面上愈加愤愤了,她才摇了摇头道:“像那样的人家,定亲肯定是要三书六礼的,过了聘书礼书迎书还有纳采问名纳吉后才算小定。哪会随便摆个宴席就能定了这事,又不是勾栏院里的姑娘。小定就算心血来潮要摆宴席,也只会请两家人,外人想喝这酒只能等迎亲那日。你见哪户人家的姑娘才过小定,亲家那边就敲锣打鼓地请人喝酒了?而且这等事对花蕊夫人来说,还不值得显摆,更何况如今也不是瞎显摆的时候。”   陆真微怔,怀疑地看着她:“你是说刚刚那丫鬟说的定亲一事是假的?”   “侯府早有此意。她如今会这么说出来,当然是真的。”叶楠夕淡淡道,“只不过跟这小宴是两回事,凤十三娘不过是借着花蕊夫人摆宴一事,将这消息告诉我罢了,就指着我按捺不住过去自找难堪,这请柬约莫是她瞒着花蕊夫人给我送来的。”   陆真皱着眉头道:“就算这个宴跟他定亲无关,但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跟那凤家的姑娘定亲了吧,这还不是一个意思!”   叶楠夕垂眸笑了笑:“算是吧,不过凤十三娘花心思送这请柬过来。就是想让我生气罢了。”   “怎么说的这么复杂。”陆真有种有气没处撒的感觉,走了几步后就在她跟前坐下,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那你生气吗?”   叶楠夕抬眼,却看向别处,面上并不见怒容,但此时她安静的感觉却让陆真不得不将自己心里的怒火压住。   “夕娘。”陆真默默看了她半响,两手紧紧握成拳。“其实,其实……”   “陆真少爷,七儿来找您了。”不待他把话说完,紫草就走了过来,站在亭外道了一句。   叶楠夕这才收回目光,看着他笑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姨丈以后就指着你呢,你如今别什么事都一股脑地往前凑,多把心用在学业上。”   原来她特意进这亭子。就是为等着七儿过来找他呢,陆真看了看紫草,再看了看有些漫不经心的叶楠夕,似又被憋住了,才正常没多会的脸立马通红一片。他有些恼怒地瞪了叶楠夕一眼。就站起身道:“你,你真是——”   可才说着。他身边的小厮七儿就快步小跑过来,苦着脸道:“真哥儿,您快些回去吧,八儿那顶不住了。这要是被那几位公子给告到李先生那去,先生可不能轻饶的!”   陆真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你出去等我一会。”   七儿哪敢答应他,忙转向叶楠夕:“二娘子,您帮我劝劝真哥儿吧,先生说了,要是发现谁这几天偷跑出去,就不让参加院试了!”   陆真怒喝:“闭嘴,滚滚滚!”   “行了,你赶紧给我滚回去,有力气在这胡闹,不如省点力气用在学业上。”叶楠夕说着就站起身对紫草道,“你帮我送送真哥儿,务必看着他进了书院。”   “陆真少爷,您先回书院吧。”紫草走过来,低声道,“时候也不早了,二娘子累了。”   陆真看着叶楠夕走开的背影,原是满脸怒容的表情须臾间淡去,换上深深的担忧,于是他沉默了片刻,就对紫草道:“她,她就是表面上看着不在乎,其实心里定是难过的,紫草姐姐是跟在我表姐身边最久的人,就麻烦你……”   紫草微笑:“真哥儿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而且二娘子如今并没有那么软弱可欺。”   陆真又看了叶楠夕远去的背影一会,才道:“那我走了,以后她,这边要有什么事,你记得来找我,要是一时找不到我,就找七儿。”   紫草点头:“我记得了,多谢陆真少爷。”   出了紫竹林后,陆真一想起这两天自己听说的事,就觉得胸口那似被什么堵住一般,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慌。再想叶楠夕刚刚走开的背影,他就想找什么吧心里这口恶气给出了,不然今儿晚上又要睡不着了!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却见紫草还是那么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后面,看那架势是定要盯着自己进了书院才罢休的,他心里暗骂一句,就拉着七儿跑到书院围墙外头,然后踩着七儿的肩膀三两下的就翻了过去,随后七儿才绕到书院后门,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和桂花酒涎着笑地走了进去。   太阳落山后,陆真即将七儿和八儿给叫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几句。只是两小厮听了这话,差点没哭出来,七儿慌忙摇头:“哥儿,再过两日就院试了,这万一误了考试,老爷定会打断我们的腿!”   “没胆的东西,小爷我能被区区一个院试给难住!”陆真拿书在七儿脑瓜子上拍了一下,“你们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八儿吓一跳,慌忙道:“去去去,我明儿一早就去,哥儿且安心读书,外头的事就交给我们兄弟俩。”   陆真满意了:“这才对嘛,到时候小爷重重赏你们。”   ……   “二娘子,媚儿她您打算怎么处置?”叶楠夕将歇下时,紫草替她铺好床后,就走到跟前低声问了一句。   叶楠夕从书上抬起眼:“她让你来问的?”   自百善宴那日的事后,她并未罚媚儿,甚至没有让人看着,一日三餐没有短了她的,但也没再让她做什么事,只命她在屋里好好待着。这样的日子明明是很舒服,跟在牢房里比起来,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媚儿反比在牢房时惶惶不安起来。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在牢房里没了盼头,唯一能过得好的法子就是委身牢头,目标明确,并且很容易就达到。如今却是不同了,实际上自百善宴那事后,她才算是真正选择站在哪一边,但眼下叶楠夕似乎并不买她的好,所以,即便这几天从不缺少吃的喝的,但她就是无法安心。因为不清楚什么时候,这些东西会消失不见,因为有所求,所以才会惶惶不安。   紫草点头,老实回道:“嗯,她说让我看着往日的情分上,帮她问问二娘子的意思。”   叶楠夕合上书,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以前很要好?”   紫草无法定义这个好的标准在哪,想了想,才道:“以前曾一块在一个房间里住过一年。”   叶楠夕又问:“你觉得我该留她吗?”   这话,有点像是试探身边的人的意思了,紫草却没有立马表明忠心,或是为避嫌而想法子不回答这样的问题,而是认真想了一会后才道:“二娘子若没有除去她的心,就留下吧。”   叶楠夕笑了笑,看着她道:“你就不怕我会觉得你是在帮她说话。”   紫草道:“其实二娘子早就有了打算,我不过是说出二娘子心里的话罢了。”   “这段时间别给她安排什么事,让她自己找机会吧。”叶楠夕收起面上的笑,淡淡道了一句,然后就站起身往床边走去,“晚了,你去歇着吧,不用在我跟前伺候。”   紫草出去前,迟疑了一会,就道了一句:“陆真少爷应该还会想着要替二娘子出气呢。”   “那小子……”叶楠夕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半响后道,“你让人留心着,别让他捅出什么娄子。”   “是。”紫草松了口气,这才退了出去。   ……   而侯府这边,凤十三娘听了自己派出去的丫鬟带回来的话后,冷笑了一声,交代那丫鬟什么也别说出去,然后便让她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凤十三娘眼里才露出几分怒气,咬着牙,拿出着那个玉印看了又看。别的人不明白叶楠夕那句话的意思,她却一听就明白了。那女人的意思是,既然她连贺礼都提前送了,自然是早已清楚他们要定亲的事,这样的自信,几乎是暗暗打了她一巴掌!   第172章孩子   自凤十三娘将那张请柬送过来,被陆真一把撕了后,叶楠夕便不再搭理那边的事,一心忙着丁四奶奶交待的一些杂事。只是因同属一个阶层的社交圈,所以她跟侯府的那些事儿还有侯府跟凤家的事儿,自然就成了好些人津津乐道的事,故而这段时间总会有人或是将萧玄的消息告诉她,或是借故到她身边来打听消息。   “那天花蕊夫人摆宴,倒不见萧三爷在场,不过凤家那位姑娘却是同着王夫人一块出来,还在花蕊夫人跟前陪了一会。”丁四奶奶同叶楠夕商议了一阵百善会的事后,趁着喝茶的空闲,便将这事给挑了出来说。   叶楠夕轻轻吹了几下杯里的茶水,然后道:“原来四奶奶也去赴宴了。”   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本来就不和,加上两家的政治立场不同,因此更走不到一块,即便后来两家孩子不得不定亲制住流言,却也没有因此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说去对方府里赴宴了,就是平日里在百善宴上碰到,两人也都是相互给对方冷脸,难得说上半句话,相互间也都是含讽带刺的。   丁四奶奶叹了口气:“谁乐意去看她那张脸,只是如今俞川六成的粮商都受了她的意,将价格抬得高高的,我只得去会会她。”   燕西将军上京没几日,百善会就接到朝廷那传下来的任务,北边的军粮百善会需先行准备。这时间提前倒没什么,但数额却比预估的增加了近一倍,其因是去年南方闹蝗灾,朝廷减免了税粮,如今国库不足,自然将压力分到一直扶持的百善会身上。超出了预计,丁家自然感到了压力。只是百善会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丁家和叶家本来就是支持燕军,这个意外还不至于令他们怯步。只是百善会虽是有底气接得下这样的重任,但因花蕊亦收到消息,在她的示意下,一部分粮商即将米粮的价格抬了起来,并且只要是百善会的人前来购买,就想尽法子推脱不卖。所以这事情还是无法顺利进行,而朝廷给百善会的时间却不多,燕西将军离京后。这第一匹军粮就得随燕西将军一块出发往晋北去了。因此丁四奶奶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去会一会花蕊夫人。说到底,百善会也有花蕊夫人的一份。此事又是朝廷下颁的,花蕊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着阻拦。这种事,男人有男人的法子,女人也有女人的作用。   叶楠夕道:“只是如今那几位粮商也还是没有松口。”   丁四奶奶道:“她要在运送上插一脚,我家老爷没有答应。”   叶楠夕问:“陆运我倒不清楚。不过漕运那一块不是已经定了是俞川漕帮给负责,花蕊夫人是想参合那一块?”   俞川漕帮的大当家是陆九,而陆九跟萧玄的关系也不浅,花蕊夫人应该也知道此事,所以,她是想从漕运这里插手?   “她都想插手。陆运的人手由她定,并且分一半跟着漕帮。”丁四奶奶冷笑,“要是将军粮交到她手里。燕军还能吃得上饭!”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这毕竟是朝廷的意思,花蕊夫人就算再有他意,应该也不至于在这上面起什么心思,毕竟这等责任谁也担不起。”   丁四奶奶摇头。沉默一会,才低声道:“这事我也说不清。不过若是想动手脚,她定是能将自己撇清干系,若是到了不用撇清的时候,那时可就……”   叶楠夕心里会意,这等事还真不是她能揣度的,便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如此,丁家可想出对应的法子了?如今数额还差一半,若是继续照着那些粮商的价格购进,账上的银子也能支撑得住,但却难保接下来的供给了。”   “自然不能把银子白白扔给她,如今只能跟她谈。”丁四奶奶说到这,就看了叶楠夕一眼,“你知道如今是谁代花蕊跟丁家谈这军粮的运送一事?”   瞧着丁四奶奶这么看着自己,叶楠夕心头一动,迟疑了片刻才道:“难不成是萧三爷?”   “可不就是他。”丁四奶奶笑了,又道,“不过也不仅仅是他,而且除了萧三爷外,还有侯府那位时少爷,如今他也是花蕊夫人身边的红人了,这段时间萧时远在南门十九巷那可是出尽的风头,李公手里的产业大半都交到他手里,所以那些个粮商也不得不听他的意思。”   叶楠夕没有接着开口,但她心里很清楚,丁四奶奶不会无缘无故地跟她提这事。   果真,片刻后,丁四奶奶才放下茶盏,看着叶楠夕道:“如今我想求你帮个忙,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叶楠夕淡淡一笑:“四奶奶言重了,需要我帮什么先说说看,若是我能帮得上的指不会推辞,若是帮不了的,我就是有心想帮忙却没用。”   丁四奶奶即道:“这个忙也就你能帮,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让你去探探那两位爷的底。”   萧时远的身份,还有萧玄的站位,丁家都不知道吗?萧玄的底,她父亲应该更清楚吧,只是萧时远……那个男人,她如今并不愿跟他有太多的接触。自和离后,他虽不曾来打扰过她,但她心里总莫名带着几分不安,并且有时候出门时,会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幸好每次陈老七都跟着,让她放心不少。   见叶楠夕天天中文沉默,丁四奶奶便道:“我知道这事让你有些为难,只不过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出了什么差错,谁都担待不起。”   叶楠夕收起心绪,点头道:“我明白,萧三爷那边,我回去打听打听,但是时少爷那我却不能保证了。”   同是女人,丁四奶奶倒是明白她的顾虑,于是也点了点头道:“没关系,这事儿谁也不敢打包票,尽力就好。”只是她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语气和表情里确实含着满满的期待。   ……   不过还不等叶楠夕去找萧玄,她就听说叶楠玉生了,当听到叶楠玉身边的丫鬟过来跟她道出这句话时,叶楠夕愣了一愣,才问:“什么时候的事?男的女的?不是还差五六天吗,姐姐她身体怎么样现在?”   那丫鬟笑道:“是前天晚上生的,是个哥儿,本来今儿就要通知二娘子的,只是正好京城的老太太派人过来瞧了,大奶奶想着二娘子过去也没地儿搁脚,便让我今儿才给二娘子送信过来。”   “我去看一眼能占什么地方,我还说要陪产亲眼看着我外甥出来的,结果生出来两天后才告诉我!”叶楠夕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嘴里抱怨了一句,就对绿珠和紫草道,“快,将我准备的那些东西拿出来,我得过去看看我外甥!”   绿珠和紫草笑着应了,叶楠玉身边的丫鬟便道:“大奶奶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行,你快回去。”叶楠夕点头,只是跟着又喊住她,“等等,如今你们奶奶身边伺候的人够不够?过来时就带了两孩子,如今又添了一个,怕是要忙不过来了吧。”   “多谢二娘子记挂,乳母之前就已经找好了,这两日大奶奶新买了两丫鬟,昨儿叶夫人也将一个有经验的老妈子给送了过来,专门照顾我们奶奶坐月子的。”   “太太已经去看过了?”   “是,昨儿下午去看的,峰哥儿和两位姑娘都跟着一块过来。”   叶楠夕无奈一笑:“我还真是最后一个听着消息了。”   ……   带着两丫鬟,拎着大包小包地过来叶楠玉这的时候,正好奶娘给孩子喂完奶,送到叶楠玉这,叶楠夕一进去就瞧着襁褓中那肉呼呼的小宝贝,诧异了好一会,才叹道:“可真小啊,脸都没我手掌大!”   难得看到这个妹妹露出这等孩子气的一面,叶楠玉失笑的看着她道:“这两日谁瞧着孩子不是夸一句雪白可爱的,就你,第一句就拿来跟自个比,也不怕人笑话。”   “我洗洗手。”叶楠夕也不在意被取笑,看了好一会后,就让旁边的丫鬟给她备热水过来。   待仔细洗了手,擦干净后,她才跟叶楠玉一块坐在床上,在孩子嫩嫩的脸蛋上摸了摸,然后问了一句:“取了名儿没?叫什么”   “这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是老太爷给取得,还要对生辰八字,如今那名字应该在路上了,小名就叫春哥儿。”叶楠玉说着就对叶楠夕道,“你要不要抱一抱?”   叶楠夕怔了怔,迟疑了一会才摇头道:“别,这么小,我可别抱坏了。”   “瞎说什么。”叶楠玉瞪了她一眼,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女人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抱孩子,这还是我第一个你过来看的,之前那几个孩子出生时,都是在京城,就太太和老太太派了两嬷嬷过去看一眼。”   “给我吧,我来抱抱。”   叶楠玉小心将孩子放在叶楠夕怀里,只是就在这会,叶楠玉身边的管事丫鬟就进来道:“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而跟着那丫鬟一块进来的紫草也走到叶楠夕身边低声道:“二娘子,萧三爷也过来了。”   第173章渴望   听说小姨子来了,杨旭特意看了萧玄一眼,然后呵呵一笑:“有劳萧三爷先去书房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内子,随后就来。”   萧玄点头:“杨大人请便。”刚刚那丫鬟过来说叶楠夕就在大奶奶屋里时,他面上并不见一丝意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微微垂下眼睑,就好似与己无关一般。   杨旭吩咐旁边的小厮给萧玄领路,看着萧玄转身后,才抬步往叶楠玉的房间走去。   听着杨旭的脚步声,叶楠夕便将孩子放回到叶楠玉怀里,然后站起身。只是杨旭却只在外屋门口停下,隔着帘子往里关心了几句,又谢过叶楠夕过来探望,然后才说他这会儿还有事要谈,很是客气地请叶楠夕多陪陪他妻子。   叶楠夕也客气地回了两句,待杨旭离开后,才重新在叶楠玉床上坐下,轻笑着道:“姐夫是真有心,估计我刚刚在这碍眼了,不然姐夫得进来看姐姐了。”   叶楠玉嗔了她一眼,然后给儿子轻轻拉了拉襁褓:“你姐夫这段时间比较忙,昨儿他回来也没进屋就去了书房,不过今日特意带了客人过来,倒是少见的事。”   叶楠夕笑了笑,没说话。萧玄今日会过来这边她也很意外,想来这段时间,他结交了不少俞川官员,也不知是否是花蕊夫人授意。只是,今日她和他都在这,面对姐姐和姐夫,关系难免有些尴尬,本来叶楠玉是该称他一声妹夫的,如今……   叶楠玉心里也是一叹,叶家和侯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是很清楚,但她也是叶家的女儿。又花了数年时间游走在京城的贵妇人圈子,因此很是明白有些事身不由己。她们既然自小就享受了家族给予的一切优越条件,那么很多时候就不能任着性子胡来,只是可惜了这么一对璧人。她之前对萧三爷的印象很好,只是对侯府对花蕊夫人的认识却不深。不过在京城那边,大家对花蕊夫人印象,是分成两个极端。对花蕊夫人印象好的。是恨不能将花蕊夫人夸到天上去,而对花蕊夫人印象差的,字里行间就恨不得将花蕊夫人贬到尘埃里,再踩上几脚。   事已至此。叶楠玉也不想多说给自己的妹子平添心烦,正好又想起一事,便道:“对了。三妹如今可是快十七了。太太心里有谱了没有?”   话题忽然转到这边,叶楠夕微怔,不过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然后摇头:“这个我倒真不清楚,这段时间我有些忙,就没有回去,而且太太若是有什么打算。也不会跟我说,文姨娘跟她也说不来话。”   叶楠玉想了想,就道:“昨儿薇儿过来看我的时候,有件事在我跟前说漏了嘴,虽然当时太太没在跟前,不过我也没揪着她多问,只当做没听见。但她们走后,我琢磨了一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叶楠夕微微一笑:“是不是提了他们回来的路上遇险的事,然后提到燕西将军了?”   “你也知道了!”叶楠玉微诧,“这么说来,三妹真是对那燕西将军有淑女之心。”   “这也不奇怪,燕西将军家世好,又年轻有为,还相貌堂堂。”叶楠夕掰着手指数了数,然后笑道,“这也亏得燕西将军没在俞川停留多少日子,不然有这等心思的人,可不止那么一家两家。”   “有这等心思的不止一家两家?”叶楠玉重复了叶楠夕最后这句话,就问,“你的意思是,咱叶家已经替三妹相中了燕西将军?”   “这我真不清楚,太太和父亲都不曾明确说过什么,是我自己瞎猜的。”叶楠夕摇头,便将之前叶楠薇跟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去年氏那探消息的事给道了出来,说完后,才接着补充一句,“薇儿那丫头有些一根筋,在自家人面前难免有点管不住嘴巴,偏三妹又是个多心的,太太迟迟不表态,燕西将军又离开俞川了,她心里怕是早怨薇儿多事。以后三妹要是过来,姐姐就装作不知道这事,免得她觉得伤了颜面。”   “这我自然清楚。”叶楠玉点头,却想了想,又道,“不过即便是父亲有此意,我却也不赞同让三妹嫁过去。”   “这是为何?”叶楠夕还未想到赞同不赞同这份上,因此瞧着叶楠玉马上反对,即有些好奇。   “你不在京城,不知道那裕亲王府里有多复杂,燕西将军的父亲荣郡王只是裕亲王的养子,而荣郡王故去后,燕西将军并未袭郡王这个爵位。燕大将军是裕亲王的长子,其膝下也有三个儿子,两个留京,另外一个跟在燕大将军身边,听说也是个不小的将军了。所以如今燕西将军在那亲王府里,地位并不受重视,因此荣郡王妃当年宁愿跟着荣郡王去晋北,也不愿留在京城的郡王府里。若是三妹嫁过去,荣郡王妃还在时,三妹或许还能在郡王府里生活,但一旦荣郡王妃过世,郡王府就会被收回,到时多半会搬到亲王府里。”叶楠玉说到这就摇了摇头,“再说咱叶家既不是王公之后,也不是皇亲国戚,三妹又是庶出,若真结成这门亲的话,在别人眼里就是大大的高攀了,燕西将军又常年征战在外,日子可不好过。”   叶楠夕有些意外叶楠玉会想到这么多,于是也琢磨了一会,便道:“既然燕西将军常年在晋北,荣郡王妃也在晋北,那燕西将军不是可以让妻子去侍奉他的母亲,如此便可以脱离京城的亲王府。”   叶楠玉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后才叹道:“你是不知道父亲有多宠着你,若是在别的人家,你如今这样,能随意住到外头去。”   叶楠夕扬了扬眉:“这又关我什么事。”   “你啊——”叶楠玉看了看自个的儿子,然后有些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说要住到外头,父亲就让你住到外头,你说要继续接手百善会的事,父亲就任着你去鼓捣,你当别的人家也都是这样不成?那荣郡王妃当年可是在亲王府服侍了裕亲王妃多年,然后荣郡王的请求下,裕亲王才点头答应让她也随荣郡王一块去晋北。听说自离开京城后,荣郡王妃就不曾回来过,而如今裕亲王的身体又一年不比一年了,荣郡王妃若还是不回去尽孝,那肯定是要让儿媳替她尽孝的。”   叶楠夕笑了笑,就又从叶楠玉怀里接过自个的小外甥,然后眯着眼睛道:我知道父亲对我好,姐姐难道是吃我的醋了。”   叶楠玉白了她一眼:“总归那燕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些事父亲心里也都明白,估计是我多心了,至于三妹,我会替她留意着。哪日你若是看到薇儿了,也说说她,让她别什么话都瞎说。”   叶楠夕点头,心里却暗暗琢磨开了,这燕家听起来可比侯府复杂得多,若真如此,那父亲当日特意在燕西将军面前介绍她,又是何意?还有百善宴那日,燕西将军也特意过来跟她说了那么些话,甚至告别时,还许了她再见之约,又是何意?   若叶府真有跟燕家结亲之意,合适的人选只有叶楠珍,虽说叶楠珍是庶出,但那燕西将军也不是什么正儿经的亲王之后,更何况叶楠珍本身就有意,年氏也从叶楠薇嘴里知道了。   从叶楠玉那出来后,叶楠夕便摇了摇头,心里笑自己杞人忧天。   只是她才走出院门,就瞧着旁边的花架下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她一出来,对方也转过身,看向她。   他似乎专门在这等她,并且等了很久的样子,连那肩膀上也落了几片花瓣而不自知。   绿珠和紫草对看了一眼,就悄悄退到一边。   萧玄抬步走过来,直到离她只有两步远时才停下,然后看着她道:“要回去了?”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柔和低沉,带着磁性的沙哑,叶楠夕笑了笑:“是,时候不早了。”   此时他应该给她让开路的,但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似不想让她走。微风拂过,带起她刚刚沾到身上的奶香,婴儿柔软的味道夹杂着她身上的幽香飘到萧玄鼻间。这突如其来的暖暖甜香令他有片刻的失神,他忽然意识到,杨旭只比他大一岁,却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于是以往从不曾想过的事,此刻莫名地从心里翻涌上来。   若是她和他也有个孩子的话……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他整个人就好似被定住了一般。也不知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还是这个从未触及的渴望一下子被翻出来,突然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叶楠夕发觉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一下子变了,好像一下子多了几分渴望和期待,但跟着又现出几分痛苦和无奈,这几种情绪在他眼里不停地挣扎变换,令他的眼神愈加晦暗难辨。   “去那边说几句。”沉默了良久,叶楠夕才开口,然后就往花架那走去。   第174章窘迫   花架后面种了两株白丁香,花簇繁茂,落了一地的雪色,当日杨旭和叶楠玉会看着这个宅子,就是因为这两株白丁香。   叶楠夕走过来时,一个小丫鬟正领着贝姐儿仔细捡落在地上的花,因捡得认真,所以直到叶楠夕走近了她们才发觉。小丫鬟怔了怔后,就有些拘谨地站起身行礼,叶楠夕看了看那一篮子的白丁香,就弯下腰,在贝姐儿粉嫩的小脸蛋摸了摸,笑道:“小贝儿这是要做什么呢?捡这么多花瓣!”   贝姐儿还不满五岁,生得玉雪可爱,有些怕生,但是很喜欢叶楠夕,每次看到叶楠夕,眼睛都会弯成两道又细又长的柳叶儿。   “二姨母。”贝姐儿扭头瞧着叶楠夕后,立马站起身朝她奔过来。   叶楠夕蹲下去,伸手将她揽住亲了好几口,然后将她发上的丁香花拿下来,在她脖子上饶了几下。小丫头吃不住痒痒,即软绵绵地笑了起来,叶楠夕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刚刚在你娘那没瞧着你,原来是躲在这边自己玩,弟弟呢?”   “弟弟在屋里,李妈妈说弟弟有些受凉了,不能出来玩,我给弟弟捡花儿回去。”贝姐儿说着就让那小丫鬟将那篮子丁香花拿过来,献宝似的给叶楠夕瞧,“二姨母快看,弟弟和娘亲都很喜欢这种花哦,李妈妈说,娘亲身上戴的香囊就是用这个花做的。”   叶楠夕在她脸蛋上划了划,笑眯眯地道:“我的小贝儿可真乖了,都知道孝顺娘亲,那有没有二姨母的份?”   小丫头先抬头看着那一树繁花,又瞧了瞧落在地上的那层厚厚的花瓣,然后才回头用力地点头道:“有的。我会捡得多多的。”   萧玄从后面走过来,便看到叶楠夕揽着那女娃娃低声细语地说话,那语气神情,柔软地令他有些怔然。他从未见过她跟孩子相处的样子,侯府的西园也有几个奶娃娃,那些女人偶尔也会抱到东园这边,亦有让叶楠夕碰上的时候,只不过他从未见过叶楠夕主动去抱那几个孩子,而大家夸赞那些孩子的时候,她也不过是附和着笑一笑罢了。所以他一直以为她不喜欢跟孩子相处。他知道,有的女人或许并不是讨厌孩子,但确实是不喜欢跟孩子相处。比如他的母亲花蕊夫人。就是极不喜欢跟孩子相处的女人,孙辈当中,就连花蕊夫人最喜欢的萧蓉嫣也没有哪一天是养在她跟前,侯府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敢让自己的孩子在明华堂内哭。   萧玄走近后。贝姐儿也瞧着他了,于是面上立即露出几分怯生生的表情,她没有见过萧玄,面对陌生人,小姑娘总有些害羞和怕生。   叶楠夕回头看了一眼,贝姐儿就在她耳边小声问:“二姨母。他是谁?”   这话倒真将叶楠夕给问住了,若是以前,这位自然是二姨夫。可是现在……   小丫头的声音很小,但这里也很静,所以萧玄还是听到了那句问话,于是他又将目光落在叶楠夕的侧脸上。她的皮肤很白,跟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儿一比。竟不见逊色,许是不曾为人母的关系。她面上的肌肤看起来依旧如少女般水嫩。萧玄默默看着自己的女人,如若他跟杨旭一样,从小就走正常的科考仕途路,如今他和她是不是也如杨旭夫妇一般,有了几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她也会这么跟他们的孩子轻声细语地说话,也会这么亲他们的孩子……   “来,贝儿叫叔叔。”小娃娃还不知道前夫是什么?叶楠夕只好掠过这个介绍的环节,站起身,拉着贝姐儿的手,让她叫人。   小丫头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只是瞧着萧玄看向她后,她又害羞地垂下脸,怯怯地叫了一声“叔叔”!   萧玄有些笨拙地嗯了一声,语气算是和蔼,就是在侯府,他对自己那几个侄子侄女也都是这等态度。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性子寡淡,叶楠夕却瞧出来他根本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娃娃相处。   叶楠夕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眯眯地道:“贝儿这声叔叔总不能白叫,又是第一次见面,萧三爷总该给个见面礼吧。”   萧玄一愣,今日他是过来找杨旭谈正事的,哪里会想到孩子的见面礼,而且他向来就没有准备过这种东西,更不清楚孩子的见面礼都要给些什么。以往,都是叶楠夕在替他准备这些东西,也是叶楠夕替他送的。   瞧着那一大一小两女人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一副在等着他送东西的表情,萧玄忽然觉得压力巨大,那句没有准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找了找,却除了自个身上戴的那个荷包,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就连那个荷包也是石青色的,上面只绣了几株竹子,一点都不适合给孩子。   贝姐儿还有些懵懂,并不清楚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乖乖地让叶楠夕拉着,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叔叔。   萧玄有些窘迫地打开自己的荷包,想找找里面有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打开后一看,却发现里面只放着几个银饼和一些金豆子,除此外,就是那个被他用帕子小心包住的红芯玉蝉。   见面礼直接给银饼和金豆子合不合适?还是连着荷包一块给比较好?或者坦白一些,说没有准备,下次再送来?   好几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他甚至不敢去看小丫头那双懵懂的眼睛,萧玄不由就抬起脸,求助地看向叶楠夕。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叶楠夕差点没笑出来,就拉着贝姐儿上前两步,趁着他这一刻求助的机会,伸手将他手里的荷包给拿了过来。萧玄回过神,猛地想了里面的东西不能被她看到,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叶楠夕看了一眼后,便道:“银子和金子肯定是不合适的,倒是这块玉蝉很……”   萧玄不等她说完,就突地伸手在她手腕上捏了一下,叶楠夕只觉得手微麻,五指不由一松,随即发觉整个手掌被他撸了一下,然后手里的那个玉蝉就被他给抢走了!叶楠夕瞪眼,萧玄转头撇开目光,然后有些尴尬的走到一旁,干脆不管了。   旁边候着的那小丫鬟很是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贝姐儿也不解叫了一声:“二姨母?”   叶楠夕回过神,便垂下脸笑道:“这位叔叔比较小气,舍不得给你见面礼,就让他先欠着好了。”   萧玄后背僵了一僵,贝姐儿低声道:“娘亲说贝姐儿不能随便拿别人给的东西。”   “乖,那贝姐儿这就去问问你娘亲,能不能拿这位叔叔的见面礼。”叶楠夕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了摸,然后转头对那丫鬟道,“将贝姐儿领去大奶奶那边。”   目送贝姐儿走开后,叶楠夕才看向丁香树下的那个男人,只见花若雪,人玉立,她心里暗叹,皮相真的能迷惑人啊。   “拿回去吧。”叶楠夕走过去,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他。   萧玄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才伸手接过自己的荷包,那块红芯玉蝉刚刚已经被他藏起来了,虽如此,却还是有些担心叶楠夕会问,并执意向他讨回。之前的谎言被她直接戳破,心里非常的不自在,更多的却是忐忑。   将荷包交还给他后,叶楠夕便直接开口道:“说说你那边的意思吧,军粮的任务若是受阻,大家都讨不得好,花蕊夫人也一样。”   萧玄一怔,有些意外她话题转变之快,清冷的声音跟刚刚的软糯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人。   “怎么,不好透露吗?”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接着道,“丁家的意思是,陆路的运送花蕊夫人可以安排人手进来,但主要还得听从丁家的安排。”   萧玄沉默了片刻才道:“陆路那边由萧时远负责安排。”   叶楠夕有些诧异:“这么说,你们现在是在共事了?”   萧玄微颔首,叶楠夕扬了扬眉,笑道:“花蕊夫人可真有魄力。”   “军粮运送的事,之前说的条件不会降低。”萧玄沉吟一会,就看着叶楠夕道,“你让丁家做好准备。”   叶楠夕问:“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应该清楚,就算粮商的价格抬到现在这个价位,百善会也还是能吃得下的。花蕊夫人控制得了这边几个郡县的粮商,难不成还能管得到南边的粮价!”   萧玄摇头:“南边前几年一直有洪灾,去年又出蝗灾,如今朝廷连税量都给减免了。这两年内,南边的粮价降不下来,若是再加上从南往北运,所有费用加起来,更加不合算。而且如今西面已数个月不降一滴雨了,不久粮价肯定还会再涨,眼下丁家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叶楠夕看着萧玄,良久,才道:“你是劝我说服丁家答应花蕊夫人的条件?”   萧玄沉默地看了叶楠夕好一会,才似叹息般地道:“我希望你远离这些事。”   叶楠夕道:“我会远离的,只是如今机会未到。”   第175章 意识   天灰蒙蒙亮,城门缓缓打开,萧玄轻装上马,却在骑马出城门时,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俞川的事情已了,该回晋北那边去了,那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一件比一件紧迫,容不得半分拖延,可不知为何,这马却不听使唤,怎么甩鞭打都不肯跑起来。雾越来越浓了,铺天盖地而来,危机四伏,他深锁着眉头,谨慎地看向四周,可周围却除了浓雾还是浓雾。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离开?侯府的事情真的了结了吗?不对,母亲明明没有妥协,晋王势力渐大并勾结齐兵,已开始蠢蠢欲动,逼得他不得不以己为饵……既然如此,为何现在就离开?为何心里这么焦急惶恐,好似将要失去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萧玄一时陷入迷茫,他,到底出城来做什么的?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焦躁的情绪令他几乎要发狂,可偏偏找不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片刻后,前面的浓雾散去,跟着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楠夕!他瞳孔一缩,那一刻,好似云破月明,心里所有的焦躁都退去,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为何出来了,连忙策马上去。可是骑马跑了许久,前面那人却还是离他那么远,他有些着急了,只得用力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停下来,然后翻身下马。   “楠夕,跟我回去。”他朝她伸出手,手有些颤抖,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叶楠夕却只是看着他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着急地道:“楠夕,跟我回去,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我已不是你妻子,哪还有什么家。”她看着他。说话时面上还露出那等嘲讽的笑。   他一怔,不是,不是,不应该是这样,可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楠夕又道:“萧玄,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回过神,大急,即追过去。然而周围的雾又开始变浓,前面的人影若隐若现,他奋力地跑。却怎么都追不上,白雾将她的身影淹没,他彻底失去目标,在浓雾中狂奔,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   最后,他不知跑到哪,突然间一脚踩空,然后猛地醒了过来,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转头。天已灰蒙蒙亮。   萧玄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后,才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又是这个梦。他到底是有多恐惧。   自那天在杨府听到她对他说,她定会远离的话后,他就感觉到她不仅仅是要远离那些事,那些事当中,应该还包括了他。   萧玄闭了闭眼。只有在梦里,他才能不顾一切地去追她。才能开口让她跟他回去,可即便是在梦里,他却还是彻底失去了她!   “三爷,你醒了。”末年也正好这个时候起来,听着屋里的动静后,就走到门口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了?”萧玄睁开眼,压住心头的不安,慢慢松了紧锁的眉头。   “还半个时辰天才大亮,三爷在歇一会吧,昨儿就睡得很晚。”   “不用。”萧玄说着就下了床。末年只好掀开帘子走进去,一边帮他找出衣服一边问:“三爷今日起来这么早,是打算去明月楼吗?”   “明月楼?”萧玄不解地看了末年一眼。   “昨日是院试的日子,书院那些学生考完后,就在明月楼定了今日的两桌酒席,还特意派人来请三爷。”末年一看萧玄这表情,就知道他忘了这事,便接着道,“还是陆真少爷身边的那小厮过来说的,让三爷定要抽空过去。”   萧玄听了这话,却也没在意这事,穿好衣服后,就道:“今日我要去堂口。”   ……   陆真找到漕帮堂口这时,萧玄正在里头跟陆九等人在说话,并且那些人当中还有萧时远,不过萧时远基本不怎么说话,只是有些懒洋洋地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一块挂着腰上的玉佩。漕运的事情并不复杂,这么多年,陆九的人早就把这条河道给摸清了,花蕊夫人的人再怎么想插手,也拿不出那个实力,因此除了具体的人手还没有最后确定外,漕运这一块算是谈拢了。而时间也正好到了终于,陆九便道:“堂口里已备了便饭,各位若是不嫌弃,就吃了饭再走。”   萧时远笑了笑,站起身道:“在下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他说完,也不等陆九开口,就直接转身走了,只是从萧玄旁边经过时,略放慢脚步,开口道:“三哥的喜事不知何时办,愚弟早就备好了一份好礼,如今就等着送出去。”   萧玄未做声,陆九这会已经走过来,便道:“时少爷那边的事也快些定下才行,我也好提前准备。”   萧时远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萧玄:“只要陆九爷不动别的心思,我这边也不会出什么事。”   他说完,就带着身边的人出去了,其实如今他跟萧玄算是站在同一边,只是这段时间,两人虽一直没起什么冲突,但却还是看得出来两人明显不和。此等情况自然有人透露给花蕊夫人听,但花蕊夫人对此并不怎么在意,目前他们两人不和是正常的,若一下子表现的过于亲密,才会让她担心呢。   萧时远一出去,真好就看到陆真往里来,他对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印象,于是便走过去,挡住陆真,负手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今日跟夕娘后面了。”   陆真早就看到这个一身红衣的张扬男子,许是气场不合,他早之前第一眼看到萧时远时,就非常讨厌,这会儿忽听到对方这句略带几分嘲弄的话,便扬眉道:“小爷走哪你管得着,你没事扯夕娘做什么!”   萧时远眯了眯眼:“年少无知,后无遮拦,会遭横祸的。”   陆真冷笑:“少在小爷跟前故弄玄虚,狗仗人势!”   这少年身上那股冲劲,和总是充满活力的神态,也是萧时远很是讨厌的一点,于是他皱了皱眉,跟在他身边的武夫即上前一步,伸手就朝陆真抓去。陆真虽是早有防备,却也是吃了一惊,险险避开后,连着往旁后退三步,只是那武夫却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手掌一转跟着就欺身上前,同时右腿扫出。陆真对敌的经验太浅,挡住了上面,却没防住下面,一下子就被扫过来的那只脚给绊倒了,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   他当下打算就地打滚避开,只是那武夫早算出他会如此,提前封死了他所有生门。   萧时远负手悠闲地站在一旁,这一幕就发生在他眼前,他面上却一直带着几分浅笑。可是若有人留意,从那武夫开始动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眼见避无可避,陆真大急,只是跟那武夫比,他到底是生嫩许多,电光闪石的功夫,他一点对应的法子都找不到。跟着他一块过来的七儿有些吓傻了,回过神时,自家少爷已经被那武夫给擒住,并且那武夫的拳头已经挥出,七儿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那跳出来,这会儿他就算是要替自个少爷挨这一拳,也来不及了。   可就在那拳头将打到陆真脸上时,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掌却稳稳接住了那一拳。   萧玄抓住那拳头,用力一拧,再往前一推。那武夫之前在侯府的桃林内就跟萧玄交过手,自知不敌,而且如今两位爷都在在花蕊夫人这边了,他自是不敢硬扛,顺着萧玄的力道就往后退了三步,然后垂头立在萧时远旁边。   此时陆九也出来了,瞧着刚刚那一幕后,即沉着脸看向萧时远:“时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在我这里就想动手!”   萧时远这才笑了笑,拱手道:“下人不听话,我这就带回去责罚。”   陆真觉得刚刚这么轻易就被人拿住,实在是大失颜面,偏替他解围的是萧玄,更觉窝囊,气得满脸通红:“你有种就自己过来跟我单挑。”   “少年,只有莽夫才会自己亲自上阵。”萧时远说着就看了萧玄一眼,笑道,“看来你的先生没教你什么真本事。”   “你——”陆真气得血只往脑门上冲,就要上前去,萧玄却伸手按在他肩膀上,而这会儿七儿也回过神,慌忙跑过来死死抱住陆真的腰求道:“少爷少爷你冷静些,冷静些,你要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   陆真嘴角直抽抽,偏这七儿这些年为何拦住跟好自家少爷,被逼着养出了不小的力气,陆真一时还挣不开他。   萧时远眯着眼睛笑了笑,就施施然地转身走了。   陆真只得在后面骂:“有种你别走,缩头乌龟,快来跟小爷单挑!”   萧玄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道:“有些人不是你轻易能得罪的,你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萧时远走了,陆真才慢慢歇了下去,然后有些郁闷地看了萧玄一眼。本来是想过来教训他的,结果这一过来,自己反被他给帮了一把,实在是……陆真烦躁地吼了七儿一声:“还不放开!”   少年人的自尊,萧玄自然明白,便道:“他比你年长十余岁,自然就比你多了十多年的经验,在他手下吃点亏是正常的。”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陆真脸红脖子粗地道了一句,然后瞪着他道,“我是来找你的!”   第176章 热血   “举荐书?”听完陆真的话后,萧玄有些意外地看了陆真一眼,“你想考武科举?”   陆真皱了皱眉,沉默了好一会,就正了面上的神色,稍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就朝萧玄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是,请先生举荐。”   大昭的武科举相对文科举并不受重视,武科举基本都是为一些舞枪弄棒的勋贵子弟准备的,只要在武科举上中了进士,即便没有战功也可以直接入武殿受职,官职虽小,但入了武殿后,就有可能直接编入御前侍卫。只是御前侍卫到底是天子近臣,除去有真材实料外,还需要经过层层筛选,所以第一关就是报名资格。所有报名者,除了身家清白外,还需要一封或书院,或师者,或高官的举荐信。   原本陆真是请叶明写这封举荐信的,只是叶明却让他来找萧玄,因为萧玄才是他在书院的武技老师,只要萧玄愿意给他写这封信,书院自然答应在武科举这条路上给他将该打点一一打点好。   “你想入武殿?”萧玄打量了陆真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直言道,“那个地方不适合你,走这条路进去的人,都有一定的家族背景,那里不是瞎玩闹的地方,进了那里后,即便你没有做错,也有可能被人拉了垫背,那地方,往往一句话就能要人命。”   他当皇子伴读时就跟那个地方的人打过交道,那里有战功的人和有背景的人直接分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双方都想揪对方的小辫子,只要有机会,就将对方往死里整。那里可以说是京城勋贵圈里的大染缸,陆真一没有战功,二家族背景不够雄厚。这跟财无关,跟势有关。除非他一进去就愿意伏低做小鞍前马后地给人跑腿,否则肯定会成为两边人下手捉弄的对象。   不得不说,萧玄对这个学生的性格很了解,这种容易冲动,又有满腔热血的少年,最不适合的地方就是那里。当然,若陆真真能弯得下腰,又够精明,在那里混几年出来。运气好的话,也还是能攀附到权贵。到新旧两代交换时,陆家能因此进入真正的权贵中心的机会还是很大。所以如果叶院长点头,这封举荐信他会写,但就目前来说,他看不出陆真有这样的潜力。   陆真咬了咬牙,垂着脸。好一会后才道:“我也在京城住过几年,交过几个朋友,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先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还不至于会向往那种地方!”   萧玄微眯了眯眼,沉吟片刻。便道:“想考武科举,却不为入武殿,难道你是想入伍?”   考中武科举者。自然是可以选择入伍的,并且一进去就是伍长,手里能分到五六个新兵。但如今战事将起,朝廷自去年开始就已经征兵了,只要是成年男子皆可以报名。条件极为宽松,被召入伍后。每月还有月钱可领,跟考武科举的层层关卡相比,可谓是天上地下之别。在此等情况下,一个小小的伍长,简直就跟市场上的大白菜一样平常,很可能一次小战下来,只要没死的就能混上个伍长了。能有一定的背景,又能费这么多心思去考武科举,并且还能考中的人,除非是得了失心疯,否则不会不要入武殿受职的资格,而跑到沙场上吃沙子,并且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小命。   萧玄这个猜测即便很荒谬,可显然,陆真并没有否认,当然,他也没有承认,只是沉默了一会,又朝萧玄一拜,请求他给予举荐。   少年人的心里总是有一些热血的,当这些热血在加上一点想法时,就酝酿出一种叫渴望的东西。   人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就是早早便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并且可以为之努力和付出。   陆家将他送入书院,是想让他走文官仕途之路,因此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入伍的,而他也不可能偷偷报名去。所以,他若想坚持心里的那点热血,只有武科举这条路。   “纸上谈兵从来不会见血,不会有任何危险,更不可能真的死去,所以往往只有兴奋激动和气愤这几种情绪。你没有见过真正的生死,所以不会有恐惧和疲惫,也不会有退缩和挣扎这种心理,因此极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萧玄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道,“我钦佩你能有此心志,但此事我不会答应你。”   “不能答应是因为什么?”陆真有种被人看低的感觉,因此面色露出几分愤怒的情绪,“你以为我只是一时冲动?因为你当年也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入伍,所以也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你入伍后,却生出了恐惧和疲惫,甚至生出了退缩和挣扎的心理,所以才会被除去军籍遣送回来,你就以为别人也会如你一样!”   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有种揭人伤疤的意思了,陆真说完后,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后悔,却不是后悔自己这些话说得过分了,他不认为实话实说是过分,只是觉得他说了这么冲的话,萧玄是不可能会给他些举荐信了。本是已经准备好萧玄会直接翻脸,却不想,萧玄面上竟连一丝怒容都没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会,然后问:“你可知,武科举除了要考武力外,还要考谋略和兵法,并不比文科举容易。”   陆真怔了怔,便道:“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还需要默写武经,如果在答策的笔试中不及格,一样不能参考武试。”   萧玄看着他:“既你这么坚持,我且考虑几日,你先回去吧。”   陆真愣住,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就生出几分愧疚来,刚刚本还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这会儿忽然就觉得过分了,于是站在那好一会没动,脸上还微微有些红。   “还有事?”萧玄正要往里进去,却瞧陆真迟迟不走,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问一句。   “没,没有。”陆真有些结巴地摇了摇头,又道,“我只是……只是想问问,你跟夕娘真的已经,不是,我是想问,你对夕娘……”   陆真忽然间觉得自个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张口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后,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对于这位教了自己半年的先生,他感觉非常复杂,一开始是极讨厌这个人,可是后来又不得不佩服。男人,总是会对于拥有绝对实力的同性生出尊敬之情,更何况萧玄在他无数次不怀好意的针对的情况下,在授课上面对他依旧没有藏私,真是还额外费了心思。这些,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也因此,感觉更加复杂,甚至也因此,他对萧玄的憎厌也更重。   为何,偏偏就是夕娘,如果不是这么对夕娘,他会多么尊敬眼前的这个人!   听到陆真提起叶楠夕,萧玄的眼神顿时一冷:“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他说完,就进去了,留陆真站在外头,憋红了一张脸,有气没处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撒。   他当然知道在这事上,他没有说话的余地。之前去紫竹林找叶楠夕时,就看出叶楠夕对此没有一丝不满和愠怒,而叶院长对此也没有任何举措,整个叶家很平和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或许事情真的就如他看到的这样,也或许里面有别的原因,但他只不过是叶府的亲戚,又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和背景,他能说什么,就算另有原因,谁又能跟他说呢。   而且,他刚刚到俞川的时候,知道叶楠夕被送回叶家后又被侯府接回去后,真的非常愤怒。一直以来他就希望夕娘能离开这家伙的,可是现在,那两人真的分开了,他心里又反更不是滋味。陆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于是呆呆地站在那,直到七儿过来小心问了他一句:“少爷,你怎么了?刚刚萧先生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陆真回过神,闷闷道:“他说要考虑考虑。”   七儿松了口气:“萧先生既然没有一口回绝,那应该就成一半了,反正也不着急,还有时间呢,就让萧先生好好考虑呗。最后要是真不答应,少爷就继续考文科举去,我觉得少爷定能考中进士!”   “你懂个屁!”陆真骂了一句,就甩了甩袖子,有些烦躁地走了。   ……   数天过去后,叶楠夕便听说军粮漕运的事谈妥了,只是又过了七八天,陆运只是却迟迟未明。丁四奶奶为此还特意往她这跑了好几趟,她却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去会会萧时远,于是这事便一直这么拖着,却接着,她又听到一个消息。燕容燕西将军自京回来了,知道消息才一日,叶楠夕就感觉到俞川的许多事开始出现新的变化。   比如,燕西将军将宫里的消息带了过来,第二日,好几位粮商就主动将价格降了一成;比如再过几日,朝廷将两船的税粮将送到俞川;比如陆运一事,萧时远开始做出了明确的表态,接手的名单也初步拟定……   这些,对叶楠夕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影响,只是在燕西将军回来俞川的第三日,叶明将她叫会叶府后,她才真正面对一件对她影响甚大之事。   第177章 亲事   “姻缘之事很多时候讲究的是缘分,燕西将军你也见过,年纪跟你相差不大,为人又正直,家世也好,老爷都觉得这是门好亲。”年氏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叶楠夕,每说一句话心里都仔细斟酌一番。其实不说叶楠夕,她也觉得时间有些太赶了,只是燕容在俞川留的时日不多,叶明也认为此事早些让叶楠夕知道比较好,他相信叶楠夕会自己衡量。   虽说之前隐约有所察觉,但此时亲耳听到从年氏嘴里道出这个意思,叶楠夕还是觉得很是诧异。   “这是父亲的意思?”怔了好一会后,叶楠夕才开口,却接着又扬了扬眉,“燕西将军也是有此意?”   她知道自己容貌生得不错,身段也保持得很好,但从不认为光凭自己这张脸这身材,就能让一个征战沙场十多年的成年男子一见倾心,非她不娶。更何况她还嫁过人,又是刚刚和离,若说别的男子对她有迷恋之意,她会信,确实也有男人娶妻就是冲着善心悦目去的。但像燕容那样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种情绪跟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   年氏点头道:“燕西将军是有此意,并且已经跟老爷提出了,所以老爷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叶楠夕沉默一会,就问:“为什么?燕西将军那等家世,他自己也有不小的战功,想要找比我更好的女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俞川这边来娶妻?再说挑的时间也不理想,我才和离不久,他如今也不过是路过此地,而且这种事他自己能做得了主?”   这丫头太理智了,谈到这种事完全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娇羞,并且问的问题很是尖锐。年氏颇有些无奈,迟疑了一会才道:“燕大将军很老爷有些交情,此事是燕大将军保媒,至于别的,其实还是要看缘分,天下身份高贵的女子不少,但也不是哪一位就专门为燕西将军准备的,缘分未到,或是缘分尽了,两人自然都走不到一块。现在就跟你说。确实有些突然,并非让你现在就表态,你也别急着拒绝。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叶楠夕沉默良久,年氏便又道:“你如今还年轻,手里又握着不少东西,老爷亦是极疼你,所以即便出了和离这等事。你心里也一样有底气,这些我都能理解。只是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峰儿是一年比一年大了,老爷日后定会将栽培的重心放在峰儿身上,到了那时,老爷还能似现在这般处处替你着想吗?再说你后面还有两妹妹。当然,若是叶家一直这么无灾无难,你再过个十年八年。也不用愁吃穿。但天有不测风云,你后面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如今不为自己打算,将来依靠谁去?你手里那点东西在叶府还安稳的时候自然可观,但若有个万一。那点东西很可能连打个水漂都不行!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你父亲也说了。当年荣郡王就葬在晋北,所以燕西将军已表示过,他日后就将家安在晋北,裕亲王府如今跟他关系不大,每年就年节时回去看看。”   叶楠夕从年氏那出来后,就听说燕容刚刚也过来了,此时正在前厅跟叶明说话。   她心里感觉甚是怪异,刚刚年氏将燕容的条件掰碎了跟她说,虽没有要她马上表态,但那意思已很明显地表示出他们都希望她能应下这门亲。叶楠夕往前厅的方向看了一眼,老实说年氏说的也没错,单以两人的条件来论的话,燕容的条件可是比她好多了。她要错过这个村,以后很可能就再没这个店了,只是这种事……叶楠夕想着想着,不由一声苦笑。   确实,她手里若是没有那些银钱,娘家也不这么看顾着她的话,此时忽然出现这么一个金龟婿,她定不会考虑太多,就直接答应下来,至于感情,那东西只要用心培养,肯定会有,就算培养不出男女之情,也肯定能培养出亲情来。而大部分的家庭,可不就是靠亲情和责任来维系。爱情那东西,是可遇不可求。   只是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提出这事?而且,之前年氏应该从薇儿嘴里知道叶南珍的那点心思,如今却说到她身上……   叶楠夕站在院子的花架下面沉思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叶二娘子。”   叶楠夕回头,便见燕容自她身后走来,那动作,明显带着几分属于军人的利落和冷峻,偶尔萧玄也会给她这样的印象。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他救过峰儿他们,所以她对这位燕西将军稍有好感。   刚刚年氏才跟她说了那事,这会儿忽然看到他后,心里还是有几分尴尬和不自在,但叶楠夕却一点都没表现出来,转过身后就微微一笑:“真巧,我今日回娘家,竟碰上将军。”   燕容走到叶楠夕跟前,坦然道:“不巧,是我觉得去紫竹林拜访有些不便,就请叶院长帮忙请你回来。”   叶楠夕心里微怔,但面上依旧保持笑容:“既然将军如此坦荡,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就是想知道,将军为何会看中我?”   有些意外叶楠夕会这么直白,燕容明显是怔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后才道:“二娘子是不是觉得燕某是个粗人,其实我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我非常敬佩将军。”叶楠夕笑了笑,“将军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燕容打量了她一会,见她面上依旧大大方方的,便道:“我来俞川之前,大伯就曾与我提过此事,叶家若能跟燕家结亲,对两家都好。不过我当时并未答应,毕竟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我也这般年纪了,总得看一眼再定。之前两次见面,二娘子给燕某的印象是容貌甚佳,性格大方,处事机敏而不慌忙,遇到挫折时也没有颓丧,很是合我意。”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夸奖,叶楠夕有些尴尬地低低笑了两声,然后道:“只是将军应该知道,我之前是嫁过人的。”   提到这个,燕容面上的表情微顿,叶楠夕此时只看着他,因此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细微的变化,只是这样的表情既不像是介意也不像是意外,但到底代表什么,她一时又琢磨不出来。   片刻后,燕容点头,然后问:“二娘子是否心里还放不下那位萧三爷?”   叶楠夕扬了扬眉,就道:“到底是三年夫妻,要说全然忘了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燕容毫不迟疑地道了一句,然后在叶楠夕诧异的目光下,又接着道,“不过燕某今日所提之事,还望二娘子能好好考虑。”   叶楠夕看了他一会,才道:“其实,将军若是为两家联姻之利,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关于对应世情的本事,其实是可以慢慢学的,我未成亲之前,也跟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一般,对什么都懵懂无知,但是不过两三年,就脱胎换骨了。”   燕容笑了笑,拱手道:“二娘子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讲究缘分,燕某一会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目送燕容出去后,叶楠夕又往前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会儿过去,她都能猜到父亲会对她说些什么,这种事情父亲当然不会逼迫她,但会给她举出很多例子来说服她。她知道父亲有这个本事,可以将这一个个例子说的合情合理,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有所偏向。只是这事儿……叶楠夕摇了摇头,燕容确实是个金龟婿啊,可是依她如今的心情,实在很排斥去考虑这种事。   正打算离开这里时,身后忽然又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二姐。”   叶楠夕心里顿了一顿,才转头,便瞧着叶南珍从那路口的转角处走出来,瞧那样子,似乎已经站在这有一会了。   “嗯,你是从哪过来的?我正打算去看看老太太,要一起去吗?”   “我早上就去看过老太太了。”叶楠珍走到叶楠夕跟着,踌躇了好一会,才道,“我刚刚瞧着二姐似乎在跟一个男的说话,瞧着背影很眼熟呢。”   叶楠夕点头:“嗯,是燕西将军,刚在这碰到,就说了两句。”   叶楠珍面上露出几分憨憨的表情,垂下眼,跟着又抬起:“二姐跟燕西将军说什么呢?”   这丫头,是在试探她的意思了。叶楠夕看了叶楠珍一会,便道:“你应该都听到了吧。”   叶楠珍咬了咬唇,迟疑了一会,就点了点头,然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二姐是要应下这门亲吗?”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些,但眼睛里却还是先出几分委屈和急切,真是不甘心啊,明明两人都是庶出,但自小叶楠夕得到的宠爱就比她多得多。   叶楠夕摇头:“我如今哪有这等心情。”   叶南珍即道:“既如此,二姐为何不直接回绝了?”   叶楠夕苦笑,她是拒绝了,但他们并不在意,反还让她再好好考虑。   第178章 约会   叶楠珍觉得万分委屈,可是这种情绪她不仅不能发泄,还要小心翼翼地藏好了不让人发现,于是这些天,她整个人都显得无精打采,没两日,就病了。那天叶楠薇正在年氏这选鞋样呢,听了叶楠珍特意让下人过来传的这话后,就抬起脸诧异地道了一句:“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我去瞧瞧。”她说着就从罗汉床上跳了下去。   年氏只得吩咐身边的嬷嬷过去看看,又嘱咐叶楠薇几句,让她去看一眼就行,仔细别过了病气。   叶楠薇嘴里应着声,人却已经跑出去了,年氏看着闺女跳脱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虽说她心里对叶楠夕总有些疙瘩,但有时候,她却又希望自个闺女能学一学叶楠夕的大方沉稳。那丫头,无论是欢喜还是难过或是愤怒,都不见有失态的时候,所以说老爷疼她,那性子活脱脱是老爷的翻版。   叶楠珍其实没病,只不过是觉得心里难过,偏还要日日去年氏那强颜欢笑实在没意思,于是干脆就称病躲起懒来。叶楠薇过来时,她正好也是坐在榻上描花样,虽身上穿着半旧的家常小袄,少了几分平日特意打扮好后的鲜艳,但脸上的气色瞧着还是不错,屋里也没半点药味。   “我说你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原来是躲懒。”叶楠薇进来瞧着好好坐在榻上的叶楠珍,就嚷嚷了一句,然后似逮着叶楠珍的小辫子似的,嘿嘿乐地走过去。叶楠珍却连眼睛都没抬,依旧专注地描着手里的花样,叶楠薇讨了个没趣,便又道:“怎么连茶都没给我送上一口,难不成你那妈妈扣了你这个月的月例!”   叶楠珍依旧没抬眼。只是道了一句:“我这没什么好茶,四妹若想喝好茶,太太那有的是。”   叶楠薇听出这话里的怨气,便瞄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别着急啊,早之前我就跟我娘打听了燕西将军的事,可是……”   叶楠珍猛地抬起脸,一下子打断叶楠薇的话:“你说什么。你跟太太说了!”   叶楠薇又是一乐,有些得意地扬起鼻子:“我既答应了要替你说,自然不会食言,之前没对你说是因为还没打听清楚。而且没几日燕西将军就离开俞川了。不过你放心,如今总算又回来,两天前还来找爹了呢。今儿我本就是要再问问我娘的。只是听说你病了,我便先过来看看。你看,你要是不装病偷懒,没准我这会儿已经什么都给你问清楚了呢。”   叶楠珍忙往门口那看了一眼,见丫鬟们都不在,心里稍稍放了心,但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你跟太太提了我。我……”   “没有,你当我傻啊。”叶楠薇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为了替你瞒着,还差点让娘以为是我有什么想法呢,当时就被数落了一顿。”   叶楠珍放了心,却同时又有些失落。自那天在院子里听到叶楠夕和燕西将军的对话后,又偷偷找了年氏身边的丫鬟打听了几句,她便知道自己那点心思真的只能是奢望了。手微颤,笔下的线条即歪向一边,描了一早上的花样白费了。叶楠薇直呼可惜,叶楠珍也有些愣怔地看着那张花样,然后伸手拿起来团成一团,就扔到一边去。   叶楠薇有些诧异地看了叶楠珍一眼,她很少看到叶楠珍这么生气的时候,于是迟疑了一会,又道:“我今儿准给你说去。”   “胡说什么,你别败坏我的名声。”叶楠珍像只撑开全身刺的刺猬,愤愤地瞥了叶楠薇一眼,“燕西将军是太太要说给二姐的人,你要是也看上了,你自己跟太太说去,别扯上我!”   “二姐?”叶楠薇一愣,许是因为这个消息太令她诧异了,所以反没将叶楠珍那夹枪带棒的语气放在心上,瞅了叶楠珍好一会后,马上摇头,“你哪听到的事,自己胡想的吧,怎么可能会是二姐!”   “不信你自己问二姐去,我都看到二姐跟燕西将军两人在院子里单独说话。”叶楠珍垂下脸,一边整理几上的笔和纸,一边道,“不过就算你去问了估计她也不会对你多说什么,她有什么事不都是自己算计着来,什么时候跟咱们说过。燕西将军的年纪跟她般配,家世也不比侯府差,听说萧三爷才和离没多久就又定亲了,新人的家世极显赫,如今三姐若是跟燕西将军成就好姻缘,日后在侯府面前也能抬得起头了。父亲本就疼二姐,自然会为三姐好好准备,太太也不会怠慢的。”   叶楠薇有些怔怔地坐在那,好一会后才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出去一下。”就跑了。   叶楠珍这才抬起脸,转头看着叶楠薇跑出去的背影,眼里隐隐露出几分解气的神色,只是跟着又皱了皱眉,既不甘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没有叶楠夕那么幸运,一出生就养在嫡母身边,还记在嫡母名下,生母亦在一旁时时照看,并且自小就得父亲的宠爱,就连大姐都没有什么不满。她这位二姐,从去年的流言到前段时间的和离,都得父亲的百般维护,如今父亲更是尽心为她二姐打算,无论什么将最好的都送到二姐跟前,只有她,完全被忽略……   叶楠薇以要去看叶楠玉为借口,才得让年氏答应让她出门。不过她出门后,却让车夫先去紫竹林。跟着她出来的老妈子不赞同,叶楠薇便道既然要到大姐那看外甥去,自然该叫上二姐一块才对。只是她来到紫竹林时,叶楠夕却出去了,里头的下人也不知道主子去了哪,叶楠薇顿了顿脚,想在紫竹林等叶楠夕,只是紫竹林里的下人却说,这两天叶楠夕都是太阳快落山时才回来,她踌躇了一下,只得先离开去叶楠玉那,打算一会回府时,再过来看看。   “怎么就你出来。没叫上三妹一块。”叶楠玉瞧着就叶楠薇一个人过来,便问了一句。   “她病了。”叶楠薇瞅着春哥儿呼呼大睡的脸蛋,知道奶娘过来抱走后,才迟疑着道了一句。   “病了?”叶楠玉说着就往窗户那看了一眼。“这春夏交接的时候,确实要多注意,你们年轻不懂事,总想早些换上轻便的衣服。却一不小心就能着凉,到时可就自讨苦吃了。”   叶楠薇不想听叶楠玉唠叨,只好道:“大姐,二姐最近有来你这吗?”   “前几天来过。”叶楠玉说着就看了叶楠薇一眼。“最近家里有什么事吗?老太太的身体怎么样?”   “老太太挺好的,就是总记挂着大姐和我这几个外甥外甥女,就等着大姐出了月子后回去看看。”叶楠薇道了这么一句后。迟疑了一会。又接着道,“家里,前两天燕西将军又来找父亲了,还……”   “还什么?”见她提起燕西将军,却说了一半后,就不说了,叶楠玉就跟着问道。   “没什么。”叶楠薇话将出口时。忽然觉得这事不能随便乱说,她本是要找叶楠夕确认叶楠珍的话,但却没找着叶楠夕,而此时她已经觉得自己心里的话要憋不住了,可是大姐还不知道这事,她很矛盾要不要跟大姐说说。现在她莫名地觉得这事会变成这样,她有责任在里头。   叶楠玉比叶楠薇多吃了十年的盐,又伺候了婆母几年,也跟好几位妯娌打了几年交道,还生了四个孩子,即便她本是性子宽厚之人,但这些年的磨砺,叶楠薇这种嫩葱儿心里想着什么,哪还逃不过她的火眼金星。更何况她之前就在叶楠夕那知道了叶楠珍的那点小心思,今日叶楠薇突然过来,先说了叶楠珍病了,又问了叶楠夕,然后还特意提了燕西将军,她便知道这小丫头遇到问题自寻烦恼来了。   跟叶楠夕那等无谓中带着几分疏离不同,叶楠玉温和的笑了笑,想了一会,便问:“是有关燕西将军的事?父亲和太太真的想结这门亲?”   叶楠薇诧异抬脸,瞪圆了眼睛:“大姐也听说了,是二姐跟你说她要嫁燕西将军的?”   “楠夕要嫁燕西将军!?”叶楠玉惊讶地从床上坐直起来,“你这是哪儿的话?提的人不是你三姐吗,怎么说到你二姐身上了?!”   叶楠薇张着嘴巴,好一会后,便将之前从叶楠珍那听到的话都道了出来。叶楠玉听完后,又躺了下去,想了好一会才叹道:“你这性子,真是听风就是雨的,幸得没去外头瞎嚷嚷。”   “我又不傻,这事当然不能随便说的。”叶楠薇撇了撇嘴,然后道,“只是二姐怎么会……”   “这多半不关你二姐什么事,应该是燕西将军自己看中的,你以后别瞎揽事,这等婚姻大事是能由得你胡来的吗。”叶楠玉责备地看了叶楠薇一眼,“这事自然是太太跟二妹提了后,二妹在院子里碰到燕西将军,自然就聊了几句,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珍儿,应该是心里不好受,所以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误导薇儿,叶楠玉心里叹口气。   叶楠薇愣了愣,片刻后才道:“这么说,二姐会答应吗?”   叶楠玉想了一会,才发觉自己真没法确定这事,她那位二妹,骨子里跟珍儿和薇儿都不同。薇儿是任性冲动一根筋通到底,珍儿是表面憨实内心敏感,但不管怎样,这两丫头无论什么事,最终都会听从父母的安排。叶楠夕则不同,虽说她跟叶楠夕是自小一块长大,姐弟几个当中,她跟叶楠夕相处的时间最长,但其实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并不怎么了解这个妹妹。   她从不任性,或者说,她虽明明做了很任性的事,却往往能让人觉得情有可原,让外人很难想到任性那头上。比如之前她从侯府搬出来,比如参与百善会,比如和离后拒绝住在娘家……她跟叶楠薇的任性不同,叶楠薇是完全由着自个的性子来,还是小孩儿心性。她却是一直大方得体,甚至有些逆来顺受,但事情过后,往往会发现,她总能在既成的事实下。让身边的事照着她的方式来。   如果,叶楠夕跟燕容的亲事,真的足够有利的话,叶楠夕或许不会拒绝。叶楠玉这么想。   ……   船将靠岸时,叶楠夕忽然打了个喷嚏,燕容走过来道:“着凉了?进去坐一会,风有些大。看着天像是要下雨了。”   叶楠夕笑了笑:“只是鼻子有些痒,估计是谁在叨念我。”   燕容不解:“叨念?”   叶楠夕一边将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一边道:“哦,将军没听过这种说法吗。若是被人在别处叨念的话,就会打喷嚏。”   燕容摇了摇头,然后道:“不过今日燕某倒真有些意外。二娘子也会过来这边。”   俞川靠着江边。因此自然有人做起游船的生意,无论是大的画舫还是小的乌篷船,都有租赁的地方。江面游船,喝着小酒,听着小曲,或是约上三五个好友在江面上闲渡一日,是俞川人最爱的风雅事之一。   叶楠夕一早就被丁四奶奶请到画舫游江。结果一上画舫,便瞧着燕容也在。于是两人在这画舫上差不多聊了大半天,直到画舫快靠岸了,她才走出来看看,结果燕容又跟了出来。   叶楠夕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打量了燕容一眼:“今日一过,怕是整个俞川就传出我要攀上燕家的流言了。”   燕容挑眉:“只要二娘子愿意,就不会是什么流言,而且也谈不上谁攀附谁,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叶楠夕道:“将军对此事的执着,真让我受宠若惊。”   燕容道:“那么二娘子是愿意考虑?”   叶楠夕往画舫后面看了一眼,这江上的生意很好,光是画舫就有好几艘在江面上,除此外,附近有客人的乌篷船也有十来只。   叶楠夕收回目光后,又看向燕容:“这个问题或许有点蠢,不过我还真是有些好奇。”   燕容认真道:“二娘子想问什么但说无妨。”   “将军之前说了我的许多好,比如容貌,比如性格,比如家世,但独一点没有提到。”叶楠夕偏了偏脑袋,笑着道,“将军有一点喜欢我?”   燕容有些怔住,之前一直听说这边的女人不比晋北那边大胆,只要谈到婚姻情爱,没有不害羞脸红的。但这女人,也就瞧着是一副娇嫩嫩的模样,但自第一面开始,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言语和作风,还真没一点跟娇羞两字搭得上边的。   见燕容不回答,叶楠夕笑了:“将军有心上人吗?”   只是话才出口,天忽然落下毛毛细雨,燕容咳了一声,就道:“进里头去吧,待靠岸了再下去。”   叶楠夕原是想跟燕容提叶楠珍的,只是瞧着这样,便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即便不算京城的裕亲王府,这样的燕家,对叶楠珍来说也不是什么好选择。画舫里的人并不多,除去燕容外,都是百善会里的人,叶楠夕知道今日燕容为何会过来,当然不是为她,而是为百善会而来。今日的画舫游江,是燕容代表的燕家跟百善会正式站在同一战线上了,这是在明确表态,也是在向花蕊夫人施压。   无论这双方之间藏着多少阴谋诡计,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军粮的问题妥善安排好。她知道陆运之事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画舫靠岸后,有两位夫人的马车没有在岸边等候,丁四奶奶便请叶楠夕先将马车借一借。叶楠夕往燕容那看一眼,再看了看丁四奶奶,迟疑了一会,便点了点头,丁四奶奶笑着拍了拍叶楠夕的肩膀,丁四奶奶那笑容里明明别有深意,可她偏就是什么也不说。   将叶楠夕送到一处屋檐下后,燕容就道:“燕某的马车也没有停在附近,二娘子且在这避避雨,我去将马车叫过来。”   叶楠夕看着外头的雨,笑道:“将军先回去吧,别因我耽搁了时间。”   燕容没在意她这话,跟旁边的绿珠交代一句,让她好好看着叶楠夕,然后就走入毛毛细雨中。   “或许真是个好男人,可惜……”叶楠夕看着燕容转身的背影,淡淡道了一句。   旁边的绿珠听到叶楠夕这句话,却没有问可惜什么,只是主仆俩在那站了一会后,那蚕丝般的细雨中又走来一个人。颀长的身影,素白的衣袍,乌黑的长发,半旧的油纸伞,明明面上带着几分冷峻的表情,身姿也挺拔如松,但在这漫天细雨下,这背江而来的男人,真像是这幅水墨画里最传神的一笔。   “三爷!”萧玄上了台阶后,绿珠微微行了一礼,就往后退了几步。   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笑道:“萧三爷真有雅兴。”   因为有风,吹着雨丝飘进来,萧玄便将油纸伞往叶楠夕头上一遮,然后轻轻道了一句:“三个月了才下这么一场雨,怕是今年真会有大旱。”   第179章 指环   “是不是正合你意。 ”叶楠夕微抬起脸,看着遮在自己头上的那把油纸伞,因是旧物,加上被打湿的关系,所以此时画在伞面上的竹子隐约透了过来。她默默看了一会后,就收回目光,再看向旁边的人,便注意到他白袍的衣缘和腰带上也是竹叶纹,是用淡灰色的丝线绣出来的,绣工精致,但那颜色却轻得似水墨画上最漫不尽心的一笔。之前就发觉,他衣服上的纹饰,大部分都是跟竹子有关,只是多半是饰以暗纹,故并不惹眼。   她语气很温柔,开口时,眼里甚至还含着三分笑,但他依旧能听得出里面的冷嘲之意。   萧玄默默看了叶楠夕一会,纷飞的雨丝时不时地会落到她的裙摆上,将她淡紫色的裙子晕染成浓重的紫红。此时天光微暗,她又是站在屋檐下,光线自是又退了三分,却越发显得那张脸清丽白皙,眼眸乌黑明亮。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两人对视了一会,萧玄轻轻一笑,忽略了她嘲讽的话,然后似闲聊般的问了一句。   “以后?”叶楠夕有些奇怪他会问这个。   “今年若是没有什么大的意外,年后,丁家就要交出百善会的主事权,到时你还想继续留在百善会吗?”   “哦,这个啊……”叶楠夕转开脸,看着外头的雨雾,沉吟一会后才道,“还未想好,不过今年的意外挺多的,而且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你不觉得现在谈这个还太早。”她说着就扬了扬嘴角,然后再看向他,“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侯府的爵位是留给你大哥的,你娶了凤十三娘后。是不是就要开始将建功立业的重心放在晋北那边了?”   这话说得轻柔无比,可其中却带着血淋淋的寒意,一旁的绿珠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们俩,却发现叶楠夕面上依旧带着漫不尽心的笑,就连萧玄也只是神色微怔,随后也是微微一笑,只是他微笑时眼睛一直是看着叶楠夕,目光深沉。   “嗯。”良久,他才轻轻应了这么一声,只是此时此刻这么平静的声音。却反有点冷酷的意思。   绿珠咬了咬牙,有些紧张地看向叶楠夕,然而叶楠夕却已经转开脸。看向外头的雨雾。   “还真是好打算。”片刻后,叶楠夕淡淡道了一句,而此时她的声音里也再没有刚刚的嘲讽之意。萧玄依旧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神色平静,目光柔和。只是握着伞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你会去晋北吗?”两人沉默了一会,萧玄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叶楠夕勾起嘴角,只是还不等开口,就看到燕容的马车从雨雾中缓缓行来,她笑了笑:“萧三爷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这话到底是问我去不去晋北。还是问我会不会另外嫁人?”   这几日燕容跟叶府走得很近,太太也明确跟她提了这事,今日燕容又同她一起登画舫游江。只要是有心人,多少都会往那方面想。   萧玄顿了顿,没应声,而此时他也看到了燕容的马车。   燕容下了车后,也撑开一把油纸伞走到屋檐下。朝萧玄点了点头,然后将手里的油纸伞递给叶楠夕:“这是燕某租来的马车。二娘子若不嫌,就先坐这个回去吧,天已不早。”   叶楠夕没有接伞,而是先问了一句:“将马车让给我,那将军怎么回去?”   燕容很自然地道:“一会自有人将我的马牵过来,而且这点毛毛雨走着回去也成。”   叶楠夕接过燕容的伞,萧玄收回遮在她头上的伞,叶楠夕领着绿珠走到那马车跟前,将上车时,转头往屋檐那看了一眼。隔着蒙蒙雨雾,灰暗的屋檐下,一身白袍的他看起来清俊挺拔无比,她看过去的同时,他也静静地望过来,雨雾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叶楠夕只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慢慢收起手里的伞,脸却一直朝她这边看,雨雾将两人的过往洗得越发清晰。   “二娘子。”见叶楠夕站在雨中迟迟不上车,裙摆将要湿透了,绿珠便低声喊了她一声。   叶楠夕回神,眼睛微转,便见燕容负手立在那,身姿伟岸挺拔丝毫不逊于萧玄。只是因雨雾迷蒙的视线,模糊了他们的相貌,所以这一刻,叶楠夕恍惚觉得,屋檐下的那两男人,看起来竟有种莫名的相像感,就好似……   坐上马车后,刚刚那点怪异的感觉不仅没有退去,脑海里反还总是浮现出那两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叶楠夕皱了皱眉,沉吟许久后,忽然问了绿珠一句:“你觉不觉得,燕西将军跟萧三爷长得有些像?”   绿珠一愣,迟疑了好一会才道:“燕西将军怎么会跟三爷长得像呢,三爷,三爷的相貌比燕西将军好许多,两人的气质也不像……”   燕容五官深刻,气质刚毅,一看就是铁骨铮铮的沙场将士,因此身处这脂香粉艳的俞川总显出几分格格不入。萧玄五官俊美,温和儒雅的气质下依旧带着几分冷峻,他也曾是军人,只不过如今已将那铁血的锋芒尽数收敛,完全融入这熏人迷醉的锦绣堆里。   叶楠夕微摇了摇头,失笑:“是我想多了。”   “你要娶她吗?”马车离去后,萧玄重新撑开伞,将走入雨中时,问了一句。   “你舍不得了吗?刚刚那艘画舫上的人是你吧,这个时候你竟还有这等闲心。”燕容面上笑了笑,只是眼里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似不怎么在意这种事,“这样的女人,若是留给别人,太可惜了。”   “好好对她。”萧玄留下这句话,就撑着伞走了。   燕容扬了扬眉,看着没入雨雾中的那个声音,摇了摇头,人是沉稳了不少,只是还是那九转十八弯的肠子,脾气比以前更讨人厌了。   ……   即便燕容带了朝廷那的意思过来,但自古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更何况如今有花蕊夫人这个大靠山在背后呼风唤雨,而且因为丁家将百善会整个收入的六成划入副账上的均定,因此,最终俞川这边的几大粮商之前抬起来的粮价到底也没有彻底降下来。   “那些粮商跟花蕊夫人暗中勾结,百善会却跟他们做买卖,最后这银子还是要进去花蕊夫人的口袋。”叶楠夕看着这些天的买卖文书,无奈的摇了摇头,“合着我们这般劳心费神的,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燕西将军不日就启程,时间太紧迫了。朝中要求的量又比预计的翻了一翻,只能先便宜她。”丁四奶奶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跟着面上又露出几分冷笑之色。“只是最后鹿死谁手,还没定论呢。去年南边糟洪水,朝廷直接免了七个郡县的税粮,如今晋北形势不容乐观,这个时候哄抬粮价。还专门针对军粮,且有他们好果子吃的时候。”   叶楠夕看了丁四奶奶一眼,慢慢将那几张买卖文书收好,她明白丁四奶奶的意思,那些粮商不一定就全是站在花蕊夫人那边,很可能大部分只是跟风抬价。抱着狠赚一笔的心。因为大家都知道百善会有的是钱,而且花蕊夫人也是百善会的主事者之一,所以这银子是不赚白不赚。只是没几个人清楚。这价格的背后藏着的却是**裸的权力争夺。晋北的战事全面爆发后,若是燕军不幸败了,他们自然无忧,但若是燕军胜了,局势明朗下来。那么俞川的粮商,怕是有苦头可吃了。   叶楠夕将那几张文书放到丁四奶奶面前后。就问道:“只能先这样了,不过那陆运的事,已经谈好了吗?最后怎么定的?”   说到这,丁四奶奶气得笑了:“具体我倒不清楚,只不过听我家老爷说,最后还是让萧时远插了近一半的人进去。我也不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谈的,粮商的价格就降了一成,却让他们插进来那么多人,我是个妇道人家,那些行兵打仗的事是真不懂。但也知道自家的粮仓是绝不能让人知道的,不然随便一把火,可不全都烧得干干净净,或是直接让人给一股脑地搬走!你说从俞川到晋北,得走多长的路啊,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给拐到沟里,那咱前面的心思不是全都白费了!”   叶楠夕便道:“四奶奶既然有这样的忧虑,怎么没跟丁侍郎说?”   “怎么没说。”丁四奶奶喝了一口茶,然后叹了口气,“我家老爷让我别管这事,也不许我多说,我也就是在你这才多嘴两句。”   “这事儿,咱确实帮不上什么。”叶楠夕沉吟一会,便笑了笑,“如今只需将手里的事做好就成了,至于最后如何,哪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   “这道理谁不懂,但要做的如你这般平常心,还真不是容易的事。”丁四奶奶说到这,就打量了她一眼,“这几日我听到个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可憋了我许久了,就想找你问问。”   叶楠夕抬眉,没说话,却大约猜出丁四奶奶想问什么,这几日已有别的人拐弯抹角地在她面前打听了。   果真,丁四奶奶张口就问:“燕西将军是不是向你提亲了。”   丁四奶奶这话跟别的人又有些不同,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虽不是寡妇,但却是个单身独住的女人,并且还时不时出去,自画舫游船那日后,许多人都以为她跟燕西将军勾搭上,毕竟有桃色的新闻,比起正经的谈婚论嫁更加能刺激女人的八卦心。   “没有的事。”叶楠夕笑了笑,就摇了摇头,燕容确实明确表示过这个意思,但并没有正式提亲。   “燕西将军如今家在晋北,此行又如此匆忙,燕家到底是皇亲国戚,这提亲之事定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办。”丁四奶奶看着叶楠夕笑,“若燕家真有此意,燕西将军回去不久,那边应该就会送消息过来。”   叶楠夕无奈道:“四奶奶想太多了,我如今可是和离之身,四奶奶这话要是传出去,是要叫人笑话我的。”   “你若不是姓叶,这事儿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是你姓叶,如今又是这么个形势。而且那燕西将军还数次在你跟前献殷勤。”丁四奶奶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放心,我自是不会乱说去,不过应该也不知我一个人想到。侯府都跟凤家联姻了,你这事,自是不难猜。”   叶楠夕不想继续谈这事,便道:“对了,上次您不是提了我那位三妹妹。”   “我正想找你说这事。”提到这个,丁四奶奶即一副忽然想起的表情。“那表姐昨儿上城,又找我说了一次,她次子今年正好二十。叫唐天意,人生的白白净净的,脾气也好,之前曾在一次花会上见过你家三姑娘一面,从此就念念不忘了。”   叶楠夕诧异。便问:“那哥儿如今是还在读书?”   “是个很好学的孩子,本来也是要进叶院长的书院就读的,只是正好那年他父亲故去,他家又是住在耀县,要过来读书,就必须住在这边了。因而便作罢了。”丁四奶奶点头,又道,“他大哥已经成家了。娶的是耀县陈家的闺女,是个性情温顺的女人,听说夫妻过得很是和美。他后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年纪尚小,我那表姐一个人拉扯他们几个也是不易。不过幸好我那表姐夫也留下一些家产,这些年日子倒也算富足。”   叶楠夕轻轻一笑:“如此我回去跟说说。只是这事儿我做不得主。”   “父母俱在,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姐姐做主的。我也不瞒你,虽说我觉得我那外甥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家境也算殷实,不过家世门第跟叶府比,还是低了些,所以我才拖了这么些日子才与你说。”   叶楠夕淡淡道:“四奶奶多虑了,叶家可不是就一门心思地要攀附权贵,我父亲常说,儿女亲事很多时候要看缘分。”   丁四奶奶笑道:“你可别多心,叶院长的为人我自然是相信的。”   而就在叶楠夕准备回叶府时,正好军粮的队伍也都准备妥当,开槽那日,叶楠夕也到码头去送行。   这一趟,是陆九亲自押送,叶楠夕过去时,陆九已经登上船了,码头上也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一堆人。叶楠夕往船上看了一会,发现那上面没有燕容的身影,心里有些奇,正好这会儿凤九娘也瞧着她,便朝她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叶楠夕看到凤九娘后却是一怔,片刻后才由衷笑道:“恭喜!”   此时的凤九娘已摘下面上的黑纱,她左脸的疤痕还是能看得到,但跟以前比起来,已经淡了许多,并且面积已缩小道就坐下颌那一块。   凤九娘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淡淡道:“不过是稍微能见人罢了,也就这样了。”   烧伤的疤痕是没办法完全去除,之前之所以那么恐怖,是因为当时的伤口没处理好,又用错了药,所以那毒一直附在伤口上。后来寻得良医,将那些毒拔去,又仔细养了一阵子,才终于恢复成如今这般。只是她的脸差不多恢复了,陆九对她的态度却完全没有改变,甚至比之前还要冷淡,凤九娘有时甚至很后悔治好自己这张脸。   叶楠夕笑了笑,便问:“燕西将军也上去了吗?”   “燕容已经提前出发了,他们走的是陆路。”凤九娘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叶楠夕,“这是燕容托我交给你的。”   “给我的!是什么?”叶楠夕诧异,然后有些不解地看了凤九娘一眼,给她的东西,怎么会让凤九娘转交?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凤九娘将手里的东西往叶楠夕手里一塞,然后似知道叶楠夕心里想着什么似的,跟着又道一句,“我跟燕容以前就认识,没想到燕容还真看上你了。”   凤九娘办完燕容的托付后,便又回来码头边,看着漕船开拔起航。   那是个很朴素的布袋,并且瞧着很旧了,布袋上的针脚也很难看,不过倒是缝得很结实。叶楠夕上了马车后,捏着那小布袋看了好一会才打开,然后发现里头放着的就是一个指环,是个很粗犷的指环,并且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打的,非铁非石,通体漆黑,指环上还刻着一些如似符号般的花纹。   叶楠夕根本不用试,只目测就知道自己无论那根手指都戴不了这东西。   只是他给她这个是什么意思?还让人转交!   叶楠夕到了叶府后,还弄不明白这事,这种东西,她还没自恋到以为是燕容给她的定情物。因此原是要去年氏那说一说叶楠珍的亲事的,只是因突然出现这么个指环,她迟疑了片刻,便往叶明的书房走去。   “既然是特意给你的,你且收着就是。”叶明看了一眼叶楠夕递过来的指环,便交还给她,然后道了一句。   叶楠夕接过后,迟疑一会,便问:“爹知道这个是什么东西?”   第180章 一对   叶明撩袍坐下,饮了一口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这是当年荣郡王手上戴的东西,应该是留给儿子做个念想的。”   叶楠夕忽然觉得这指环很烫手,可是如今燕容已经离开俞川,她就是想还回去如今却也找不到人了。   “爹,这个……”良久,叶楠夕才开口,“我收着实在不妥。”   叶明这会儿却似想到什么,忽然站起身,在桌案旁边的书架上翻了翻,然后找出一个信封,仔细看了一眼,然后让叶楠夕将那指环拿给他。叶楠夕递过去后,便见叶明拿着那指环比着信封上的蜡印看了好一会,然后又叫她过来:“你瞧瞧,这蜡上的花纹是不是跟指环上的一样?”   叶楠夕接过自己看了一会,才有些狐疑地道:“好像是,只是这蜡印不完整了,爹这信封是哪来的?”   叶明微笑道:“荣郡王寄来的,不过你看错了,这花纹是很像,但并非一样。”   叶楠夕一头雾水,不管是不是吧,这跟她没什么关系,也不想有什么关系。然而叶明却没有这么想,他拿着那指环沉吟片刻,便交给叶楠夕:“先收着吧,这指环应该是一对,我若没看错,燕容那里还有一个。”   荣郡王留下的一对指环,燕容却将其中一个给了她,叶楠夕越发觉得这东西烫手,于是蹙了蹙眉,便问:“爹为何选中我?”   叶明将指环放到叶楠夕跟前,然后微笑着道:“你是说燕家要提亲那事?”   叶楠夕沉默一会,才道:“我并不合适。”   “你以为是爹先提出此事?”叶明说着就找出另外一封信,递给叶楠夕,“这是燕大将军的信,你可以看一看。”   叶楠夕接过看完后,诧异地抬起眼看着叶明,许久才道:“这是为何?”燕大将军并未见过她,并且燕大将军写这封信的日期。正好是她刚和离没几天的时候,可燕大将军却直接指定联姻之人是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叶明跟燕容提的她,如此看来,却是燕大将军的意思了!   “这事若是燕容不答应,燕大将军也不会勉强,不过燕容看到你后。就认可你了。”叶明看着叶楠夕,神色温和,“若是燕容不点头,我也不会跟你提这事,之所以让你好好考虑。是因为为父觉得这门亲对你来说确实是不错。虽晋北离俞川近千里,但那边风气比这边开放,你跟燕容到了那边后。不会有人在意你之前经历过什么,而且离开俞川,对你也有好处。”   叶楠夕明白叶明这些话指的是什么,即便她跟萧玄的和离进行得很是顺利,两人之间也没有闹出什么憎怨。然而叶明却看得出这平静下面暗藏着汹涌的漩涡,他不愿女儿一直压抑着那份感情,而且日后无论是哪方得势,最终迎来的结局都不会是叶楠夕愿意看到的。所以,如今这情况,放开了。或许会更好。燕容并不比萧玄逊色,最重要的是,燕容不似萧玄。不会面对那么多矛盾的选择,并且有足够的能力,这门亲又得燕大将军保媒,所以他动心了,叶楠夕若能有这样的归宿,他会比较放心。   叶楠夕沉吟片刻,就道:“我若不答应呢?”   叶明道:“那为父自然会回绝此事。”   叶楠夕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只是这指环……”   叶明道:“既然是他主动送出的东西,你若喜欢就留着,若不喜欢,到时还回去也无妨。”   叶楠夕又问:“如此,两家联姻之事是谈不成了。”   “联姻确实能让两个家族走得更近,但也有可能生出仇怨。”叶明淡淡一笑,接着道,“不用这么烦恼,这件事你依着自己的意愿来决定就行。”   ……   叶楠夕从叶明书房出来后,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稍稍理清思绪后,就往上房那走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碰到叶楠珍和叶楠薇从里出来。   “二姐!”叶楠薇看到叶楠夕有些意外,想起前几日听说的那事,面上不由就露出几分古怪,随后又看了旁边的叶楠珍一眼。   “二姐回来了。”叶楠珍垂下眼,如往常一般低声道了一句。   叶楠夕面上倒没什么异色,看着她们笑了笑:“嗯,太太在屋里?”   “在的,跟两管事婆子说着家里的杂事儿。”叶楠薇嘴快,就回了一句,然后接着问,“二姐今儿怎么忽然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就不能回来了。”叶楠夕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听说,前几日你特意去找我一块去看大姐,结果正巧我出去了。”   “没错,害得我还等了好久。”叶楠薇轻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偷偷打量了叶楠夕一眼,想问她是不是从叶楠玉那听到什么了,却又不好意思问。那天她回来后,便知道自己确实太冲动了,有点犯混,若非叶楠玉点醒,她多半会因此对叶楠夕生出不满。   叶楠夕笑道:“难得你有心了,不过前几日我确实有些忙,你过去之前应该先使个丫鬟过去跟我说一声。”   叶楠珍在一旁撇了撇嘴,却还是忍住什么都没说,叶楠薇没看到她这个表情,叶楠夕却注意到了。虽说她对燕容无意,但面对叶楠珍,特别是明白这丫头那点心思的情况下,她也是颇觉无奈。也是因此,她对叶楠珍的婚姻大事特别上心,那天丁四奶奶跟她说了唐天意后,她即让人去仔细打听了一番。确定跟丁四奶奶说的没什么出入,就多放了几分心。那是个乡绅地主人家,家中人口简单,唐天意的母亲是个爽朗的女人,跟长媳相处得很是和睦,仅凭这一点,叶楠夕就有三分满意了。而丁四奶奶之所以觉得唐家的门第低了,是因为唐家本就只是个小地主,而唐家的那些亲戚,不是从商就是务农,就是唐家苦心栽培的那两孩子,也都不是读书的料。长子只上了两年学就不上了。次子倒是一直坚持读书,但也不见有什么希望,考了几年,连个秀才都没能考中。   叶府即便不论之前祖上在朝中建立起的人脉,就是叶明前后娶的这两妻子,也都是名门出身。更别论俞川书院的名声之盛了。叶楠珍要想当个一品夫人确实是奢望,但当个普通的官太太,却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在叶楠夕眼里,家境殷实人口简单的唐家,对于一个儿媳妇来说。并不比那些门面光鲜的勋贵人家差多少。   日子终究是给自己过的,不是给别人看的,面子上好看一分。背地里往往要付出十分的努力。而那一分的面子,不但吃不得喝不得,反还会成为累赘。叶楠珍以这样的身份嫁到唐家,是给唐家带去面子,这样一开始在夫家的地位就被抬得很高了,日后只要她会过日子,生活就能过得顺心。   千金难买心头顺,顺心这两字。是多少名门贵妇求之不得的东西那。   “找你还这么麻烦!”叶楠薇当着叶楠夕的面就不满地撇撇嘴,然后道,“你进去吧。我和三姐去老太太那。”   叶楠夕微笑点头,侯在门边的丫鬟打起帘子,她就抬步走了进去。   叶楠薇跟叶楠珍走到院门口时。叶楠薇就站住回头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迟疑之色。叶楠珍看了她一眼,就问:“怎么了?”   叶楠薇想了想,便道:“我前几天给老太太做了个抹额,我回去拿,你先走吧。”   叶楠珍道:“我等你。”   “不用。”叶楠薇忙摇头,说着就跑开了。   叶楠珍站住那看着叶楠薇往自己的小院跑去后,才抬步离开了年氏的院子。然而就在她刚刚走出年氏的院子没多会,叶楠薇却动另外一边悄悄的返身回来,并小心翼翼地走到年氏屋子的窗户旁,并瞪着眼睛对侯在外头的丫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两丫鬟知道四姑娘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好说,就算是弄坏了她的东西,她也能笑一笑就揭过,但若是赶上她心情不好了,那整人的手法是层出不穷,于是这会儿,外头那两丫鬟只得将脸垂得低低的,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叶楠薇有种直觉,她二姐今日过来找她娘,定是说什么要事,并且这事很可能跟叶楠珍有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许是因为燕西将军的事转变得太突然了,也可能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事对叶楠珍有些不公,所以下意识就感觉叶楠夕忽然过来,应该就为说此事。之前在叶楠玉那,叶楠玉也猜不出叶楠夕会不会答应燕家的提亲,她这会儿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叶楠夕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只是她一靠近去,听到的却是叶楠夕在跟年氏提起叶楠珍。   “我瞧着丁四奶奶诚意十足,便让人去那边看了一眼,又特意打听了一番……”叶楠夕温和平缓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外头的叶楠薇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就仔细听了起来。只是就在她听得甚是专注的时候,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人,而叶楠薇瞧着有个影子忽然压在自己的影子上,吓了一跳,捂着嘴巴猛地回头,就看到那悄悄过来的人是叶楠珍。   叶楠珍朝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也仔细听起里头的人的谈话,只是她越听,脸色却越不好起来。   听了叶楠夕的介绍后,年氏想了想,便道:“不过是有几个银子罢了,叶家也不穷,难不成咱叶家还会贪图那点东西。”   “这个就由太太来定夺吧。”叶楠夕淡淡一笑,她虽有些看好唐家,但并不打算帮唐家说什么,只是将最客观的东西都一一点了出来。   “你今儿既然是来说这事的,想必你心里也是赞同的。”年氏看了叶楠夕一眼,又道,“你对三丫头的事还挺上心,只是对自己的人怎么就不多考虑考虑。”   叶楠夕淡淡一笑:“我的事日后再说吧,反正也不是多着急的事儿,倒是三妹,如今年纪就在那,比我的事要急。”   听到这,外头的叶楠珍脸色微变,咬着牙,忍了好一会,终是没能忍住。于是抬步就往年氏屋里冲了进去。叶楠薇愣住,而后在外头的那两丫鬟也没来得及拦住,反应过来后,叶楠珍已经进去了。   年氏才开口,只是还不等说什么,就瞧着叶楠珍带着一脸的不甘和委屈冲进来。并直接走到叶楠夕跟前,愤愤地张口道:“不用你多管闲事假装好心,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太太自会替我打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想将我丢在那乡下。免得以后碍了你的眼,误了你的好事!”   叶楠薇本也想跟着跑进去的,却听到叶楠珍这不管不顾的几句话后。赶忙抽回脚,重新猫回刚刚的地方,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果真,叶楠珍这话一出,年氏的脸即沉了下去:“胡闹什么,成何体统,出去!”   “太太!”叶楠珍一下子红了燕,声音里也带上的哭腔。“太太,我不嫁,我不想嫁到那乡下去。”   年氏皱眉:“什么嫁不嫁的。这事才刚提,你急什么!”   “那太太答应我,别把我嫁到那乡下去。”叶楠珍说着。就恨恨看了叶楠夕一眼,那眼神就好像是被欺负后记恨在心的孩子,心里的情绪表露得很是分明,因为分明,所以显得单纯。叶楠夕只得一声苦笑,她没想到叶楠珍会在外头偷听,若知道叶楠珍偷听,她这会儿就不会跟年氏提这事了。在大部分人眼里,特别是在叶楠珍眼里,唐天意的条件肯定是没法跟燕容比的,所以由她来说这事,叶楠珍很容易就往歪的方向去想。应该让丁四奶奶亲自过来跟年氏提,难得她想热心一次,结果这一不小心就起了反作用。   “这事是你能插嘴的,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我会不知道。”年氏一脸严厉地看着叶楠珍,毫不客气地就教训了一句,叶楠珍终于闭了嘴,只是满眼满脸的都是委屈,红着眼站在那就是不动。叶楠夕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一丝羡慕。   “薇儿,你进来!”数落完叶楠珍后,年氏又往外喊了一声。她很了解她自个的闺女,叶楠珍都跑过来偷听了,那定少不了叶楠薇的一份。外头的叶楠薇吐了吐舌头,迟疑了好一会,直到年氏喊了她第二声后,她才装傻充愣地走了进去,笑呵呵地道:“娘你找我啊,正好我一回来,就听到娘的声音了。”   年氏看着她和叶楠珍道:“你们回去把女戒抄上十遍,没抄完,哪都不许去。”   叶楠薇脸色大变,赶紧跑到年氏身边苦着脸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抄女戒啊!”   “你如今也不小了,我不能再惯着你。”年氏干脆把脸转向一边,不看她。   “二姐!”叶楠珍是个空有心眼的憨木头,而且她向来不怕抄书,于是叶楠薇赶紧转向叶楠夕,找她帮忙求情。   叶楠夕只是笑了笑:“这要是在外头,偷听长辈的谈话被抓住,可就不是抄书这么简单了。只要离了家,就不会有人这么宠着你,越是门第高的人家,规矩和惩罚就越是严厉,而很多时候你做的事还会让你身边的人都跟着受牵连。当时我陪嫁过去的丫鬟一共是四个,但如今,就只剩下紫草和绿珠两个了,你知道另外两个去哪了吗?”   年氏有些意外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珍这会儿也抬起眼,叶楠薇怔了怔,片刻后才放低了声音:“我听说萱姐姐得了急病走了,另外那个不是嫁人了吗。”   “不管是因为什么突然走的,对外说都是得了急病。”叶楠夕的表情很是平静,只是叶楠薇和叶楠珍却从那平静里感觉到几分她们很是陌生的沉重。叶楠夕停了一会,又道:“露儿倒是嫁了个好男人,在我回侯府的前几天,因他丈夫护着她,所以她和她丈夫一起被送到侯府田庄那。我后来让人找过她,她原先是我的贴身丫鬟,从没做过什么重活,但去了田庄后,就得跟那些农妇一样,每日天不黑就起来挑水干活。”   “那……二姐没有让她回来。”叶楠薇愣愣地问道。   “她没答应。”叶楠夕看着叶楠薇淡淡一笑,“你如今若管不住自己,以后你就会发现,被你连累到的人,事后不是你想帮,就能帮得上的。”   叶楠薇和叶楠珍乖乖回去抄书了,年氏有些复杂地看了叶楠夕一眼,片刻后才道:“你放心,三丫头的这事我会留心的,这事儿还是要多看看才行。”   叶楠夕笑着点头:“这是自然,我今儿也只是帮人过来传个话,有太太在,没什么不放心的。”   叶楠夕从叶府出来时,陆真从书院出来,兜了一圈后,找到萧玄,问关于举荐信的事。   萧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已经交给叶院长了。”   “啊?”陆真一愣,“为何不先给我看看,我总得知道你都写了什么。”   第181章 流产   院试放榜,案首由叶楠峰夺得,即便他今年才刚满十五,但大家都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讶异,甚至书院里的几位老先生心里都觉得有些惋惜。在他们看来,早两年前,叶楠峰就已经可以参加院试了,当年叶明就是十三岁夺得院试案首,并且接着是连中三元,之后更是在金銮殿上跟先帝面对面地进行一番辩论,当场执笔写下一篇治国论,令先帝大为赞赏。接着又在簪花宴上醉酒成诗十九首,一时名满京城,风光无限。俞川书院的名望也跟着水涨船高,当时别说是俞川书院的先生,就是曾在俞川书院读书过的学子,都极受人尊重。   叶明之后,出自俞川书院的状元郎也有,进士亦是不少,但再无一人能有叶明当年的风光。   叶楠峰的资质极好,跟叶明不相上下,容貌更是跟少年时的叶明很像,所以那几位老先生颇有些怀念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光,因此对叶楠峰极为上心,只是可惜叶楠峰却没有其父当年那等睥睨天下的傲气,他性子温和,甚至有些害羞内向。而且一直以来他在家里都习惯了让着哄着叶楠薇,所以养成了不爱出风头的性子,平日里为人也非常低调,没有少年人的轻狂,也没有文人的自视清高,更没有贵公子的恶习。   叶楠夕对这个弟弟的印象就是个标准的好孩子,好到很多跟年氏私交不错的妇人都觉得年氏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很多好事,所以才生出这么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孩子来。   放榜那日,叶楠夕也过来书院这边,只是还未看到叶楠峰,就瞧着陆真从前面经过,并且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低落。   是院试没过吗?刚刚叶家的人过来报喜,只说了案首是叶楠峰。没有说陆真有没有上榜,所以这会儿她脑子里即蹦出这个想法。这小子,从里到外都那么骄傲,叶楠夕原是想叫住他的,却因担心他会不会不想见人现在,所以才张了嘴,又闭上了,然后看着他从前面的小道那走过,心里思量着以后见到了怎么安慰安慰他。   却不想陆真走到转弯处时,因树上一声鸟叫而转过脸。就看到了叶楠夕。   “哦,这么着急就来恭喜小爷了!”陆真当即转身,大步朝叶楠夕走过来。裂开嘴哈哈一笑。   “真是白担心了。”听到他这得意洋洋的话,叶楠夕便知自己脑补过头了。   “担心什么?”陆真浓眉一挑,然后有些不屑地道,“你该不会以为一个小小的院试就能难道小爷!”   叶楠夕失笑:“看把你得意的,考中了就好。如今怎么也是个小秀才了,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免得日后姨妈和姨父为你操心。”   往日只要叶楠夕提到他爹娘,陆真面上定会露出几分孩子气的不耐烦,可此时此刻,他面上那等得意的表情却一下子收住。跟着就沉默了一会。叶楠夕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打量了他一眼,不解道:“怎么了?”   陆真看着叶楠夕。片刻后,似下定决心般的吐了口气,然后开口道:“我要回京了。”   叶楠夕一怔,随后恍悟:“之前姨妈还说要来看你,结果又因为家事脱不开身。如今你中了秀才,是该回去看看了。”   陆真却道:“不是。我回京城备考去的。”   “嗯?”叶楠夕更是不解了,“乡试不是明年八月才进行的吗,你是乐糊涂了吧,这么长时间,你不在书院备考反跑回家备考!”   “夕娘,我要考武科举。”陆真一脸认真地看着叶楠夕,“武科举两个月后就开考了,还要准备一些考前的事,所以我过几天就走。”   叶楠夕愣在那,好一会才道:“你是想入武殿,还是有别的想法?姨父知道吗?我爹答应了?”   瞧着她面上露出担忧的表情,陆真一时觉得心里暖暖的,一时又觉得有些别扭,抿着唇绷着脸沉默了一会后,就微微转开脸道:“你一个女人问那么多做什么,总归院长已经答应了,萧,萧先生也给我写了举荐书。”   她跟那么多贵妇人打交道,有几位贵妇人的亲侄儿就是经武科举进入武殿的,即便那些女人说话总会说三分留三分,但架不住别人的八卦心,这个圈子,但凡谁家有点风吹草动,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得人尽皆知,所以久而久之,她多少也了解一些关于武科举和武殿的事。   “真哥儿,书院的学生,九成以上都是去考文科举,走文官路,我父亲当年也是文官,你真的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吗。”良久,叶楠夕才开口道了一句。这话的意思是若走文官之路,日后仕途上能给予他扶持的人会很多,并且路也广,但若是进了武科举这条道,那差不多是只能靠他当枪匹马地去闯了。   她担忧的语气令气氛有些伤感起来,陆真故意哼了一声:“你真啰嗦,我要是没想好,现在能跟你说这些吗!”   瞧着他那固执的表情,叶楠夕摇了摇头:“你还是好好想想,别头脑发热做了傻事才好。”   “院长都答应了,你瞎操心什么。”她是真的为他担忧,陆真语气一软,只是跟着又道,“你才让我担心呢。”   “你担心我什么。”叶楠夕笑了笑,“我这不是过得好好的,对了,难得你和峰哥儿一块上榜,之前峰哥儿说过他喜欢荣品斋的松烟墨,一会我就过去那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块买了送你。”   陆真瞅了她一眼,然后认真的想了想,却一时想不出能跟叶楠夕要点什么。   他倒是想要一把趁手的兵器,比如像萧玄的那把弓,或是叶明挂着书房的那把剑,只是那东西却不是随便卖买的。   想了好久,就在叶楠夕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他才抬起下巴,一脸傲娇地道:“你是该送我点东西。只是小爷我什么都不缺,要不这样吧,小爷就空出点时间跟你一块出去看看,若是小爷看中了什么,就给你一个机会买下吧。”   叶楠夕嗤地笑了一笑,然后道:“你还真能得寸进尺,既然这样,你等会,我去看看峰哥儿这会做什么,将他一块带上。”   只是叶楠夕找过去后。叶楠峰已经跟几位同窗约好一会去茶轩会友,叶楠夕只得作罢。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时节,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而且要去的地方离得也不远,叶楠夕便弃车直接走路过去,陆真和绿珠跟在她旁边。不多会,两人就入了主街,鳞次栉比的商铺。吆喝行走的小贩,招呼客人的摊主,还有偶尔在街上窜来窜去的孩童,俗世的烟火气迎面扑来,浓重得让她有些愣神。之前因是侯府的儿媳,不好抛头露面地走在这街上。加上很多时候都是有目的地赶时间,所以平日里她只要出门,基本都是车来车去。因此很少这么去注意这个地方的普通人的生活。   旁边饺子摊是一对年轻夫妻摆的,都是很普通的人,但偏偏就是吸引住了叶楠夕的目光,她走到那,不由就放慢的脚步。只见那妻子已经有五六个月身孕。肚子鼓得很明显,叶楠夕走近去时。就看到那丈夫一把接过妻子手里的抹布,沉着脸道:“你还不快回去,虎子一个人在家呢,你在这只会越帮越忙,快回去!”   那妻子一脸温柔地笑道:“我替你收拾完这些就回,你去坐一会。”   那丈夫却沉着脸瞪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即换上一脸笑,满是和气地对正走过来的一位大娘道:“张大娘,我家婆娘要回去了,她大着个肚子,劳烦你跟着她一块走吧。”   “我说王嫂子哟,你这都几个月了,怎么还出来!”那大娘胳膊上挎着一篮馒头,另一手就朝那女人招了招,“来来来,快跟我回去,你们夫妻两都出来了,就扔虎子一个人在家也不担心!”   那女人有些腼腆地笑道:“我交给姚妈妈看着,孩子他爹这几天腿上的毛病又发作了,站不得太久的。”   “知道你心疼自个男人,那也得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现在……”那大娘一边拉着那女人的胳膊,嘴里一边叨叨地说着,然后又转头对那男人道,“大壮,你这几天就早些收摊吧,宁愿少赚几个钱也要顾着身体。”   那男人是只憨实地笑着,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直到有客人叫上饺子的时候,他才收回目光,开始忙活起来。   叶楠夕站在那看着那女人走了一段后,又回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羡慕。陆真却在一旁道:“你看什么呢?要吃饺子吗?”   叶楠夕收回目光,笑了笑:“早知道早上那会别吃东西,走,我们先去买东西,买完了若是饿了,今儿就在外头吃了。”   可他们才往前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叫,听着像是刚刚那大娘和那媳妇儿的声音,叶楠夕即回头,就看到那女人已经倒在地上了,地上还掉了好几个大馒头,那大娘一边嚷着有人抢东西,一边又朝这边喊道:“大壮大壮,你快过来啊!”   那汉子早在那女人倒地呼喊出声时,就已经扔下摊子冲过去了,叶楠夕跟陆真对视了一眼,也回身往那跑去。   “绿珠,你仔细看着夕娘!”陆真加快脚步之前,先交待绿珠一句,然后就往一边冲了过去,他已经看到抢馒头逃跑的那个人了。   叶楠夕跑到那边时,便见那女人已经白了脸,两手死死护着肚子,那大娘脸色也变了,跟那男人一块问那女人怎么样了,伤到哪了,然后还一边骂那天杀的强盗。   “快扶她起来。”   “小心点小心点,这可怎么办,脸怎么白成这样,可别伤到孩子!”   “带她去千金堂那看看吧,前面拐弯处,那里有坐堂大夫。”   “不好了,怎么有血!”   “快去看大夫!”   ……   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落在地上的那几个馒头已经被人踩烂了,叶楠夕瞧着女人裙子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心里一沉,抓着绿珠的手不由一紧。那男人抱起自己的妻子就往千金堂的方向跑去,那大娘嘴里还一边骂着抢馒头的人。一边跟着跑去,围观的人也有大半都跟着往那边走,叶楠夕亦是跟上,却就在这会,她忽然看到前方有些熟悉的身影。   只是那男人跑着自己的妻子才跑一小段路,可能是因为那女人有了身孕,身子重了,也可能是他腿上的毛病又犯了,竟突地趔趄了一下。跟在旁边的人都吓一跳,叶楠夕也差点叫了出来。幸得萧玄及时上前一把扶住那男人。   “伍,伍长!”那男人忽热看到萧玄,愣了一瞬。随即就抱紧自己的妻子,急得脸都白了。   “快走!”萧玄看了他的腿一眼,就扶着他往前去。   叶楠夕刚刚已经听到那男人喊了萧玄一声什么,她微怔,他们竟是认识的!   “大夫!大夫!大夫在哪。快救救我娘子!”千金堂里有些冷清,即便有几个前来寻医问药的,也都是安安静静的,那男人抱着自己的妻子还不等冲进去,就已经急得张口大喊大叫了起来。坐堂的大夫被吓一跳,面上即露出几分不悦。只是当瞧着一下子涌过来这么多人,又看到那女人的情况,便没有喝斥什么。只让药堂里的学徒出来帮忙。   因是孕妇,又是这等情况,那大夫便让那男人进了里间,也让那大娘也跟着进去,然后让店里的学徒将围观的人都赶出去。   而萧玄似乎跟这千金堂里的人认识。那学徒不仅没有赶他,还客气地问他是否是来抓药的。要不要到里头坐一坐。萧玄摇头,指出那男人是他朋友,刚刚是路过这,碰巧遇到这事,就帮忙给送过来。随后那学徒又来到叶楠夕身边,因叶楠夕身上的穿着很好,也很是客气的问是否是来抓药的。言下之意便是若不是寻医问药的,就别在这里围观,叶楠夕看了萧玄一眼,萧玄正要替她开口,她却道:“是,麻烦小哥给我抓几幅养身药。”   此时,里间不时传出那男人满是急切的声音并夹杂着那大娘慌张的声音,似乎情况不太好。   而外头,那学徒听了叶楠夕这话后,愣了一愣,正要问什么养身药,可有大夫开的药方,绿珠就示意他走到柜台边,跟他扯了起来。于是,这千金堂内,无所事事的人,就剩下萧玄和叶楠夕两位。萧玄听了一会里头的动静,然后看了看叶楠夕,迟疑了一下,便问道:“你怎么在这边,也没让车跟着。”   叶楠夕淡淡道:“出来买点东西。”   里头那女人呻吟的声音令人心都揪起来,并且还隐约听到那大夫偶尔传出的几句话,似乎是说那女人这一胎本就不稳,偏脉象显示最近的身体比较劳累,而刚刚又正好摔到地方了,所以这孩子怕是保不住……有哭声从里面传出来,听得人心里直难受,并且总伴着那女人喊着孩子的哀求声。叶楠夕被那声音压得手心有些凉,萧玄注意到她脸色不好,即朝她走近两步,想伸手去扶她,却又握了握拳忍住,然后道:“你去椅子那坐一坐。”   叶楠夕才要动脚,里头的大夫忽然出来让人去请产婆,跟着又返身回去,随后他们听到里面隐约传出一句:“两人的脉象都在减弱……这位娘子的身子只有六个月,胎儿是保不住了……唯今之计只能保大人……”   里头几乎听不到什么哭声了,想必是那女人不大好了,唯有那大娘不时喊着“六娘六娘”的,紧跟着那男人就道:“大夫,求你救救我娘子!”   得了这句话,那大夫立即往外吩咐店里的学徒准备,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外头围观的人也得知孩子已经保不住的消息,有人叹运气不好,有人骂抢馒头的那人,有人问刚刚瞧着有人去追了,不知追到没有……叶楠夕心里沉甸甸的,她没想到上一刻看着还那么幸福的两人,转眼间就是骨肉分离。   绿珠已经回到叶楠夕身边,那什么养身药已经抓好,不过那学徒眼下也没空去赶她了,整个千金堂都被这一突发的流产事件给弄得有些乱了起来。幸好这会儿产婆来了。叶楠夕刚坐下,一瞧着产婆从外头进来,就似反射性地站起身,萧玄见她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便走过去温声道:“你先回去吧,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我给你叫马车。”   叶楠夕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萧玄耐心道:“你脸色不好,你先回去,这边有什么结果我到时再告诉你。”   叶楠夕慢慢坐下:“我没事,我还得等陆真,刚刚他去追那个抢馒头的人了。”   萧玄微蹙了蹙眉头,正好这会外面就传来陆真的声音,似乎是抓到人了。叶楠夕又站起身,围在千金堂外头的人渐渐让开身,就瞧着陆真手里抓着个乞丐模样的人绷着脸走了进来。   “原来跑到这了,刚刚看不到你吓我一跳,你怎么……”陆真瞧着叶楠夕后,就数落了一句,说说了一半后,忽然注意到萧玄也在,便瞪着他道,“你怎么也在这!”   萧玄没理他的话,只是看了他擒住的那人一眼。   陆真也没想着萧玄会回答自个的话,嚷嚷完后,就将手里的人往地上一扔,然后道:“这小子还挺能跑的,让小爷费了些劲。”   那人被扔在地上后,似呻吟了一声,然后有些吃力地爬起来,跪坐在地上,但却一直埋着脸。萧玄即挡在叶楠夕跟前,然后对陆真道:“你怎么带他来这边,为何不直接带到衙门去。”   “衙门离这那么远,我跑到那边把夕娘留在这怎么办!再说这小子撞了谁,就将他交给谁不是更好。”陆真说到这,瞧着萧玄那保护的动作,就气哼哼地道,“你放心,这小子刚刚吃了我两拳,这会儿就跟面条一样,保他两天都好不了!”   萧玄正要让那人抬起脸,陆真却又问:“不过这药堂怎么这么乱,病人很多吗?那女人怎么样了?听说过来这边了,我怎么没瞧见她?那里头怎么回事?”   叶楠夕叹了口气:“孩子保不住了。”   正好这话一落,里头忽然传出女人凄厉的一声喊,听到这声音的人心里都不由跟着颤了一颤,就连刚刚一直跪坐在地上埋着脸的那人,也抬起脸。叶楠夕这才注意到,那是张很年轻的脸,瞧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比较高所以刚刚还以为是成人。只是他脸上很脏,并且很瘦,瘦得眼窝都有些下陷了。   似产婆要开始了,那男人被赶了出来,连大夫也跟着出来了。   陆真被叶楠夕那句话和刚刚那声喊弄得有些愣住,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以为顶多是受点伤罢了。   所以,但他看到那男人从里出来时,他便往地上那人身上踢了一脚:“人我抓到了,就是这家伙!”   那男人被赶出来后,本来还有些茫然无措的,却听到这句话,再看到地上那个人后,愣了一愣,然后即红着眼冲过去。那男孩被他从地上一把抓了起来,然后一拳给打飞起到撞到柜台上,那大夫刚刚即便生出几分恻隐之心,但当看到柜台上有两小簸箕的药一下子被打翻到地上,当即变了脸,大喝道:“要打架就给我滚出去打!”   萧玄赶紧上去抓住那男人:“大壮,你先冷静点,这里是千金堂,嫂子还在里头呢!”   “我要宰了他!”那男人被萧玄抓住后,总算回过神,却怎么也压不住怒火,下颌咬得紧紧的,胸膛一直在剧烈起伏。   而那男孩好一会后,才从地上爬起来,衣服的前襟已经沾了点血沫,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可就在会,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一脸慌张的道:“你们别,别打我哥哥!”   第182章 瞒住   大壮即便被大夫一喝,又被萧玄抓住,但听到里头传出自己妻子的惨叫声,他根本压不住心里的怒火,就打算拎着这小子出去。萧玄自然清楚大壮拳头的硬度,再看那少年瘦得皮包骨的模样,跟以前他见过的那些逃难的灾民一般无二。若真由着大壮出气的话,怕是没两下就能要了那少年的命,就算拿少年犯了抢盗罪并至使那女人小产,但要再出人命,大壮肯定也逃不了官司。   于是萧玄制住大壮的时候,正好那小男孩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地跑到那少年跟前,要拉他起来,面上是要哭的表情,但却又用力忍着,只是叫着:“哥哥快走!”   那少年瞧着自己的弟弟竟跑到这边来了,本是僵硬的表情当即一变,慌忙伸手将那小男孩往自己后面一拉,低声道:“你过来干什么,回去!”   那小男孩抿着唇,拽着那少年的手没有松开,并且还一直往门口的方向拖,明显是要拉起自己的哥哥逃走。然而他却不知刚刚他兄长已经吃了陆真和大壮的拳头,加上这几日一直没吃饱,早就全身乏力了,没晕厥过去算是硬撑着。而且自被陆真抓到后,少年就知道自己眼下是不可能逃得了,现在他只怕这些人会拿他弟弟出气。   少年心里着急,喝道:“你快走,滚!”   小男孩依旧坚持:“哥哥跟我一起走!”   “想走,老子不宰了你就不——”大壮两眼通红,要挣开萧玄的掐制,萧玄一时间还真制不住这处于暴怒中的大壮,又担心动作大了将千金堂里的东西给砸了,即示意陆真来帮忙。陆真也瞧出那男人要疯了,忙过去按住他一边肩膀。同时对正有些愣神地看着这一幕的围观者道:“你们挡着门口,别让他给跑了,谁,谁拿跟绳子将他捆起来!快送他见官去!”   刚刚就已经有千金堂的伙计去找绳子了。这会儿正好拿出来,于是连着外头几个围观的人,闹哄哄地就一起帮着将那少年给捆了起来。旁边那小男孩拦不住,终于急得哭出来。扑通地一下就跪在那些人跟前哭着求道:“不要抓我哥哥,我,我赔你们馒头!”他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已经压得有些扁的馒头,“我只拿了这个。别的我没有捡到,求求你们放了我哥哥!别的,别的我。我也会赔的!不要抓我哥哥!”他一边哭。一边举着手里被压扁了的馒头,手抖得不成样,表情又惊又惧。   刚刚那少年抢着馒头后逃走时,因陆真在后面追,他见甩不掉,就将那篮子馒头扔到他弟弟站着等他的地方,然后接着跑了。而那一篮子的馒头。这小男孩也就拿了一个,就被附近的乞丐给抢光了。   那少年急了,因被捆着,只得往前挪了挪身子道:“馒头是我抢的,你们别为难我弟弟!”   这会儿,里头传出产婆唤人的声音,大壮突地打了一个激灵,再顾不得眼前的罪魁祸首,转过头,嘴里喃喃地叫了一声娘子,就要往里去。萧玄迟疑了一会,便放开他。   坐堂的大夫也进里面问了几句后,然后出来道:“这里是千金堂,不是衙门,你们要解决什么私怨别在我这。”   萧玄走过去,跟那大夫低声到了几句,那大夫迟疑了一下,才道:“后院的小厅。”   ……   片刻后,那少年和那小男孩便被带进千金堂后院的小厅里,叶楠夕和陆真也跟着进去,大壮则继续守在他妻子那边。   萧玄并未给那少年松绑,那小男孩一直紧紧跟在他兄长身边,此时他已经止了哭声,手里依旧捏着那个馒头,漆黑的眼珠里满满的都是惊惧,脏兮兮的脸上可见满脸清晰的泪痕。停住了哭求,被带到这边后后,他嘴巴就闭得紧紧,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脸紧张又戒备地看着这些人,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叶楠夕瞧着有些不忍,只是这等情况,她也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那少年这才抬起脸,看着萧玄道:“我没有碰到她,是那大娘跟我抢篮子时,把她给甩开了,我只想要馒头,没想要伤人。”   陆真皱着眉头道:“你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一个男人做什么不好,偏要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那少年垂下眼,没有辩解,他只是说出当时的实情,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当时只看到那大娘手里挎着一篮子馒头,根本没主意旁边那女人是个孕妇,也没料到那大娘的力气会那么大。   小男孩低声道:“阿娘生病了,哥哥是给我和阿娘找吃的去的,很多人都这样……”   “听你们的口音,不是俞川人。”这会儿,萧玄却开口了,他看着那少年问,“很像是西北那的人。”   那少年抬起脸:“我们就是从西北陆县过来的。”   “为什么来俞川?什么时候来的,进城多长时间了?”萧玄接着问,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基本是一辈子固守乡土。   少年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那边从去年开始就出了旱灾,田里收不来谷子,要上缴的粮不仅没减还往上加。房子也被人给占了,家里实在熬不下去了,我阿娘只好带着我们全家偷偷跑了,再不跑,就只能活活饿死在那里。”   陆真怔住,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这会萧玄又问:“你们怎么办的路印?”   普通人之所以少出远门,一是故土难离,而是出行不便,除了盘缠外,还需要路印,不然即便是到了目的地,也是不能进城的。   “阿娘之前认识一个行商,拖了他的帮忙……”少年说到这,面上闪过几分阴沉,停了好一会后,才接着道,“进了城不久,阿娘就病了,没几天那人也不见了踪影。阿娘的病花光了我们身上的钱,但阿娘的身体却还是不见好,我要出去找工,可是没有人愿意先支付工钱,阿娘和陆生已经很多天没吃过饱饭了,我只能去偷,可是偷不到,就只好先抢。”   陆真道:“你找个饭庄的活,不是能管吃的,你省吃一些,好歹能拿点回去,而且平日里偶尔还有客人给的赏前。”   少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位少爷从没出去找活儿过吧。”   饭庄茶楼酒楼他都去试过了,那些地方,人家要的大多是有人介绍的,次一点的要本地人,一天他是外地人,又没过做过哪些活,就全都摇头。也可能正赶上不缺人的时候,总归最后竟连个烧火挑水的活都没找到,可是他阿娘的身体却等不得,买药的钱,填肚子的东西,人生地不熟的,他去找谁帮忙?唯一带着他们过来的那男人,瞧着他阿娘病了后,就扔下他们消失了。   “陆县位属凉郡,那边发生旱灾了?”萧玄听了少年这一通话后,沉吟一会,低声道出这么一句。陆县在俞川和晋北中间,离这也有几百里的路程,并且地方有点偏,但是那边若真出现旱灾,应该会往朝廷上报。就算是那些官员为了政绩要瞒着,这么长时间了,也总该有点消息传出来,难道是有人故意压住这个事?萧玄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很清楚,想这种天灾,压到最后突然爆发的话,形势就很难控制了,到时肯定会出现民乱,若是再被人利用……   那少年说完后,那小男孩眼里含着泪,一脸恳求地看着他们。此时陆真心里已生出很大的同情,只是那女人的小产无论怎么说,都是因他而起的,但这样的情况,真将这少年关进大牢了,他又做不到。可是,前面那女人正……陆真觉得自己左右为难,于是就看向萧玄,却这会儿萧玄又问了那少年一句:“陆县那边旱灾的情况如何?”   那少爷虽是不解眼前这贵人为何会问这个,却还是老实道:“我们离开时,那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就是去年冬天的雪也下得很薄。跟往年一样的冷,但去年一整个冬天,却基本都是只刮风不下雪,地全都裂开了,有些牛羊都生生渴死,本来去年的收成就不好,地里又是种什么都不行,已经饿死很多人了。”   萧玄接着问:“别的郡县呢?”   “别的郡县也一样,听说卢县往北的几个县情况更不好,我们往南走到玉宁后,情况才好一些。”那少年说到这,又加了一句,“其实早就有人想逃了,只是不容易出去。”   陆真忽然道了一句:“你现在问这些做什么,他你怎么办吧?”   那小男孩面上的急色即重了几分,萧玄却没急着说话,而是往外头看了一眼,片刻后,千金堂的一个伙计走了进来。   那女人的命保住了,流出来的是个女胎。   低低的哭声从前面传来,叶楠夕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重新坐下时,莫名的就将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按了一下。她不知道女人失去孩子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此时那无孔不入的哭声,悲伤得让人窒息。   第183章 抓药   最后大壮还是从他娘子那听到了事情的具体经过,随后那两孩子被萧玄带了过来,跪在大壮跟前磕头赔罪。   大壮只觉得浑身无力,忽然间失去孩子,妻子也险些没命,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之后,他只是觉得乏力,就好似当年刚上战场,九死一生活下来时的那种感觉。然而即便如此,看到那少年时,他还是免不了愤怒,可是激动的情绪冷静下来后,面对这样的孩子,特别是看到那小男孩跪在他跟前不停地磕头哭求时,他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如果对方是个无恶不作之人,或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废了他。可是这样的孩子,他过了之前的冲动后,就再难下去手了,而即便报了官将对方扔进大牢里,又有什么意思,可是若是就这么放过对方,他却又做不到。到底……他的孩子没了,一想到这,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郁愤难当!   “让他去你那帮忙吧,就当时将功赎过。”萧玄忽然开口,“嫂子如今要歇养一阵,你既要照顾嫂子和虎子,又要顾着那摊子,定是忙不过来,这个时候他给你使唤正好。”   大壮怔了好一会,又看了看那两孩子,终是常常一声长叹:“就听伍长的。”   萧玄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当年在军中虽是上下级关系,但也算是生死之交,都是男人,都能明白这样的心情。   听大壮同意后,叶楠夕也微微舒了口气,然后将那小男孩拉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了几句。那小男孩即止住眼泪,有些愣愣的看了叶楠夕好一会,然后又要跪下磕头,叶楠夕忙拉住他,然后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脸。萧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然后才道:“百善会那边,就交给你了。”   刚刚他们就商议好,若是大壮能答应让那少年去帮工的话,那么这小男孩和他卧病在床的母亲就得另外找人照料了。那少年是去将功赎过,自然是没有工钱的,再说大壮那小摊子也没余力能付得起工钱。虽说在场的这几位。无论哪一个都能养得起这么几个人,陆真当时就要大包大揽下来,萧玄却道了一句:让百善会出面收留他们。   往年每当出了什么大的天灾,流民涌过来时,百善会都会专门安排人手负责收纳和照顾流民一事。这也是为何百善会无论里头争成什么样,但在外却还是颇得人心的原因。叶楠夕清楚百善会每隔段时间都会弄出这么个安排来博取名声,自然是满口应下。收留几个人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能让他们提起做准备,瞧如今这情况,怕是再过不久,如他们这等逃灾的人会慢慢多起来。   从千金堂出来后,叶楠夕即去找了丁四奶奶,将今儿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丁四奶奶倒也爽快。当即便将一名管事叫过来,让他去办这事。   最后将他们母子三口安顿好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叶楠夕走到自己的马车跟前,要上车时,才觉得自己累得腰都酸了。手不由就扶了一下后腰。陆真这一整天一直跟着她跑来跑去,瞧着她这幅样子,便道:“你没事吧。”   叶楠夕摇头,这才想起还没给他买贺礼,便道:“倒是耽误了买你和峰哥儿的贺礼。”   “你心里记得就行。”陆真看着她沉默一会,又道,“我是真的要走了,我不在时,你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回来。”   夕阳下,少年的脸是她少见的认真,因此显得他跟往日有些不一样。其实就这一年,他已差不多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五官已经长开,面上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身材也愈加高大挺拔。只是因他在她面前总不时会露出几分孩子气,再加上儿时他流着鼻涕跟在她后面跑的印象太深刻,所以她总觉得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你爹娘才是那伸长了脖子等着你拿下功名的人。”叶楠夕笑了笑:“不过你若万一考不中,就回书院备考明年的乡试,可别到时觉得丢脸不敢回来,白白丢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陆真顿时拉下脸:“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我还没去考呢,你就说我考不中!”   叶楠夕呵呵一笑:“不是说了万一吗。”   陆真立起浓眉:“万一叶不行!你就等着瞧好了,小爷定给你拿个武进士过来!”   叶楠夕喜欢看他这样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张扬,那么直接自信,浑身都是活力和希望,于是轻轻笑出声来。   萧玄站在街口处,看着叶楠夕站在马车旁同陆真说了好一会话,再看着她上了马车后慢慢离去,他才转身走开。   凉郡那已经出旱灾了,可这消息却一直被压着,不知那边的灾民已有多少,晋北是否要开始大动作了?陆九运送的那批军粮不知能否顺利到达他定好的地方,需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不能再分心……   叶楠夕回到紫竹林,坐下歇了一会后,便让人传晚饭,只是这会儿紫草却过来道:“媚娘病了。”   叶楠夕抬眼:“病了?”   紫草点头:“听说从昨晚开始身上就发热,今儿我让她净饿了一日,也不见好。”   叶楠夕诧异:“烧得厉害吗?是着凉了?”   紫草摇头:“也不是厉害,人还是清醒的,只是她瞧着都不怎么好,烧也不退,我生怕会出事,便告诉二娘子一声。”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起身往媚儿那过去,两人在屋里低声交谈了一会,叶楠夕就出来了,然后吩咐紫草:“明儿给她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紫草即应声:“是。”   叶楠夕抬脸看着西边烧红的天,觉得那颜色美得不真实,只是片刻后,她却笑了笑,低声道:“今年的意外可真是多得数不清呢。”   几天后,末年出去替萧玄跑腿时,因走得太匆忙,差点跟一位刚从店里出来的姑娘撞上,两人都吓一下。   “绿珠姐!”末年这一看,才发现自己差点撞上的人竟是绿珠,再转头一看,便发现绿珠是从药店出来的,且此时她手里还真拎着几幅药,立马问了一句,“绿珠姐,是谁病了?”   “嗯……是有人病了。”绿珠嘴巴不似紫草那么能说,木木地道了一句,然后也问了末年一句,“你要去哪,走得这么急,也不看路!”   “哦,三爷让我送点东西。”末年这才想起自己手里的活也停着急的,便不再多说,抱歉了一句后,就赶紧忙自个的事去。绿珠也不拦他,瞧着他快步走开后,便也拎着抓好的药往紫竹林走去。   下午,末年回到侯府时,萧玄正在花蕊夫人那谈事。一直到傍晚时分,萧玄才回了暗香院的书房,末年给他沏上茶时,因犹豫着要不要说上午碰到绿珠的事,所以他放下茶盏后,还一直站没动。   萧玄提起笔后,注意到末年的异样后,便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见萧玄问了,末年便老实道:“三爷,我上午出去时,在荣宝堂门口碰到绿珠姐。”   “荣宝堂……”萧玄提笔沾墨的手微顿,“她去荣宝堂抓药了?是谁病了?”   “当时我赶时间,就没问清楚,只是回来时,正好从荣宝堂经过,便进去打听了一下,听说……”末年说到这,就顿了一顿,然后有些担心地看着萧玄。   萧玄沾了墨后,悬在纸上的笔迟迟没有落下,末年停了这一下后,他便蹙了蹙眉头:“听说什么?”   末年咽了咽口水,低声道:“我听那药店里的伙计说,绿珠姐今儿去店里抓了两副药,一副是安胎药,一副是滑胎药。”   萧玄手里的笔啪地落下,浓黑的墨在雪白的纸上滚出一笔浓重而凌乱的线。   萧玄转过身,面上的表情有些懵,定定地盯着末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碰到绿珠的?”   末年垂下脸:“上午,就是三爷让我出去没多会的时候。”   “为何不早说!”萧玄脸色有些白,说着就已站起身。   “我,我当时也不知道,下午回来打听后就赶紧赶回来,可是三爷那会儿正在明华堂议事,夫人命人在外头守着,我进不去,三爷……”   萧玄没等他说完就往外出去了,而他一出暗香院,正好凤十三娘从前面走来,似要找他说什么,却还不等她开口,萧玄就从她旁边过去了。风十三娘微怔,下意识的就要追上,却才追了几步,就发现她跟他的距离越拉越远,她便停了下来。   从没见他这么着急过,出什么事了?刚刚天色有些暗,她也看清他面上是什么表情,凤十三娘看着萧玄消失的背景微微蹙起眉头。   萧玄没有让人套车,也没有让人牵出自己的马,跑到门口时,瞧着他大哥的马栓在外头,即抢过来纵身骑上飞奔出去。   紫竹林的门在他用力砸之下,很快就打开了,这会儿陈老七正好解手去,开门是个小厮,忽瞧着萧玄,愣了一愣,却不等他开口问,萧玄就已经从他身旁过去,直接往里走。   那小厮一慌,忙叫住萧玄,可是萧玄哪里会听,进了紫竹林后就径直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第184章 激动   陈老七不在,没人能拦得住萧玄,更何况他们也不敢真跟萧玄动手,于是这一迟疑,萧玄就已经走到正房这边了,偏这会儿绿珠和紫草都没在,外头的小厮也不敢跟着跑进正屋,于是自然没人提前给叶楠夕通报。门帘忽的被掀开,叶楠夕还以为是绿珠,便道了一句:“这么快,她……”   萧玄一进去,就看到她手里正拿着一个汤碗轻轻吹着,他心脏猛地一缩,当即冲过去劈手夺过她手里的碗,因动作太快,里头的热汤一下洒到她大腿上,叶楠夕吓一大跳,赶紧站起身。萧玄也一慌,忙扶住她,然后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袖子帮她擦洒着裙子,眼睛却往她肚子上看了又看,然后又看了看被他抢过来的那碗汤。   是她常喝的火腿汤,不是药,那她?她之前是喝了?还是没喝?喝的是哪种药?萧玄只觉得脑子有些乱,心脏一阵一阵地紧缩着,连抓住她胳膊的手都不敢用力。   “你发的什么疯,这是要做什么!”叶楠夕拨开他的手,皱着眉头看着他,目中明显有几分愠怒。   “你——”萧玄觉得口舌有些干,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哽了好一会,才有些僵硬地道,“你喝了吗?”   “喝什么,不是被你给抢了。”叶楠夕冷哼一声,随后又打量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没喝吗?”萧玄觉得自己全身力气似被人抽去大半,又是怔怔地看了她许久,忽然想起前几天大壮的娘子小产时的动静,就算当时他没进去看,也知道女人经这一遭,起码要在床上躺个几天,而眼下她的气色很正常。不像是出过什么事。   叶楠夕注意到他眼睛似有些发红,却刚要张口,他就忽然张开双手,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唇覆在她额头微颤着声喃喃道:“好了,没喝就好,没喝就好……”   他的胸膛依旧宽厚温暖,拥住她的胳膊一样是那么有力,之前他每次抱她,都像是恨不能将她直接嵌入他身体里。有时候力道大得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可这次,却明显多了几分小心,依旧是整个拥着她。但动作却温柔许多,手掌在她后肩上轻轻抚着,就好似怕把她碰坏了一般。   叶楠夕任他抱着,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才推开他。微沉下脸道:“萧三爷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您这还没重新成亲,就已经起了要养外室的心了?”   萧玄面上的表情有些僵住,她推开他的手稍一用力,他回过神,慢慢放开她:“楠夕。你,孩子……”   “什么孩子?”叶楠夕重新坐下,面上恢复了笑容。“哦,你以为我怀孕了吗?”   此时她面上的笑容明明很是和煦,可是从那双眼里透出来的却是清冷,萧玄想伸出手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可是他却只能僵直地站在那。   叶楠夕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若我真的怀孕了,三爷打算怎么办?”   萧玄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认真的神色隐约给人一种压迫感:“楠夕,你是我妻子,一直是。”   “三爷现在说这等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既如此,那张和离书是假的?凤十三娘跟您定亲也是假的?”叶楠夕嗤地笑了,“难不成三爷的意思是,您是在心里将我当成唯一的妻子,别的女人在你眼里都是那天上的浮云!”   “不是!”萧玄看着她,眼里具是挣扎,“是我对不起你,那些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叶楠夕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嘴角边噙着一丝笑。   萧玄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除了你,我不会娶别人。”说出这句话时,他眼里现出很是沉重的神色,就好似一直以来隐忍的事突然间被打破了,这句话在眼下的事情落定之前不能说,可是一直以来压抑的感情终在今日乱了,于是这句话,只是很快,他就敛去目中的异样,恢复平静。   然而叶楠夕却笑道:“真是可惜了,不过也幸好没有怀孕,不然还真有几分为难呢。”   萧玄怔住,却片刻后,似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于是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她需要他马上接她回侯府,可眼下这等情况,他没办法做得到,而且侯府日后亦不知会是什么结局,她好容易脱离,若是再陷进去,并且带着身子,万一……萧玄只要一想到将可能面对的结果,只觉得脊背生寒。   而就在他沉默的时候,叶楠夕又笑了笑:“我没有怀孕,所以你不用为难,是谁给你透露这个消息的,竟没说明白。”   萧玄不相信,亦是不解:“什么意思?”   正好这会儿,绿珠进来了,却一掀帘子,瞧着萧玄竟在屋里,她不禁愣了一愣。   “正好你过来,那就由你跟三爷解释一下吧。”叶楠夕看了绿珠一眼,然后对萧玄道,“我这确实有人怀孕了,只不过不是我。”   绿珠有些诧异地看了叶楠夕一眼,见萧玄都看过来,迟疑了一下便道:“是媚儿怀孕了,有一个多月,只是她身体不大好,她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生下来,所以刚刚二娘子就让我给她送去两碗药,一碗是保胎的,一碗是落胎的。”   萧玄听完后,又看向叶楠夕,目光沉静,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只是无法忽略心里那等失落的感觉。即便是放开了她,他却还是抱着奢望,奢望待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若还在,就再将她接回身边,或许那时他已一无所有,但她也不会嫌弃他。可事实上,他知道她恨他,就算她对他一句怨言都不曾有过,甚至每次都对他笑脸相迎,他却还是清楚她恨他,那恨意即便藏得再深,他也能感觉得到。和离的事,她没有任何哭闹,甚至一句指责都没有,就接下了他给予的和离书,或许是因为她自叶院长那明白了点什么,但更多的是因为她骄傲,骄傲到连原因都不削去问。所以这样的她,事后怎么可能再回到他身边,可是,今日当听到她怀了孩子后,他猛然间看到了一线希望。   过来的这一路,他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只要她有了跟他血脉相连的孩子,那么任何力量都斩不断这个血缘的羁绊!   所以他怕她会狠心拿掉这个孩子,他怕她真的会做出来……   她没有狠心拿掉孩子,却只用几句话,就让他的梦醒了过来,可是他却依旧不愿相信:“是真的?”   “媚儿就在后罩房那,她还是你给送到我这的,你可以现在就去问问她。”叶楠夕说着就对绿珠道,“给三爷带路。”   绿珠迟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叶楠夕没有收回话,便对萧玄道:“三爷请。”   萧玄深深地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依旧那么含笑地看着他,只是那笑并没有到眼底,良久,他心里黯然,转身出去了。只是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了一会,回头道:“你,有去让大夫给把过脉吗?”   叶楠夕心里生出几分恼意,面上却很是平静地道:“当然,不让你为难是次要,我自己也不想陷入为难。”   “无论如何,好好照顾自己。”萧玄转身,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忍住那句话没说,走了出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后,叶楠夕长吁了口气,闭上眼,好一会才睁开,然后看着刚刚被他放在桌上的那半碗火腿汤,伸手去试了试,刚刚还滚热的汤,这会儿已经凉了。   一刻多钟后,绿珠回来了,叶楠夕明显是在等她,瞧她进来后便问:“他都问什么了?”   绿珠将萧玄和媚儿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叶楠夕支着下巴沉吟一会,又问:“大夫的事没问?”前几日她给媚儿请了大夫过来,但她并没有让大夫也给她把脉。   绿珠想了想,摇头:“没有。”   “媚儿喝的是保胎药,这么说,她是打算生下这个孩子了。”叶楠夕想了想,便站起身,“我去看看。”   叶楠夕过去时,媚儿正好开门,两人冷不丁地打了个照面,媚儿一怔,随后就屈身行了一礼:“我正打算去找二娘子呢,不想您就过来了。”   “现在身体感觉如何?烧都退了吧。”叶楠夕打量了她一眼,然后一边说,一边进了屋里。   “多谢二娘子关系,已经都好了,身体也比前几日利索了许多。”媚儿跟在叶楠夕身边,待她坐下后,就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跟前。   “你坐吧。”叶楠夕朝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椅子,然后才看着她道,“你真打算生下这孩子?”虽媚儿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但算这时间,她猜八成是那牢头的。这样的种,那牢头会在意,而且媚儿真愿意要这个孩子?   “二娘子想必也知道我这肚子里的种是谁的。”媚儿坐下后,就看着叶楠夕道,“他是花蕊夫人的人。”   叶楠夕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媚儿接着道:“他今年已经四十一了,家里娶了一个妻子三房妾侍,却没一个能生得出蛋来,之前也跟我说过,若是我能怀上他的种,他就让我出去好好安置,并帮我忙着夫人那边。”   第185章 问底   萧玄回侯府的时候,花蕊夫人又着人过来让他过去,末年待那人退开后,低声提醒道:“听明华堂的丫鬟说,三爷出去后不久,夫人似乎发了火,只是不知是因为何事。”   萧玄只觉得很疲惫,却终是打起精神,转身往明华堂那过去。   “你刚刚去哪了?”刚一进去,花蕊夫人就是一声质问。   萧玄淡淡道:“母亲何必明知故问,还是您安排的眼线失职了。”   花蕊夫人面上现出怒容:“你若是真放不下她,日后大事成了,即便凤家不答应,我也可以为你做主让你将她收到身边,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既然你跟凤十三的事都定下了,凤家家主的礼书也已经在路上,你就是做个样子,也要给我把样子做足了!”   萧玄却问:“若大事得成,母亲真会留下她?”   花蕊夫人看着他道:“这主要看你能不能让我满意,如今日之事,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要知道,到了如今这地步,你越把持不住自己,对她就是越不利。如今连子迩都听了我的劝,将心思摆正了,你莫要再让我失望。”   “让母亲担心了,我日后会注意的。”萧玄垂垂下脸,“母亲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花蕊夫人面上怒容未退,停了一会才接着问:“你刚刚出去得那么着急,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萧玄垂着眼,神色平静:“只是忽然想看看她,可能如今是看一次就少一次了。”   ……   萧玄出去后,康嬷嬷走到花蕊夫人身边,帮她轻轻捏着肩膀,低声道:“三爷很少这么冲动的时候,那女人指不定弄了什么把戏。老奴明日就让人去问问媚儿。”   花蕊夫人半阖着眼,慢悠悠地道:“媚儿,已经不怎么听话了。”   康嬷嬷一怔,沉吟一会,便问:“夫人怀疑她也跟紫草一样?”   花蕊夫人冷笑:“紫草跟了那女人十来年,如今是死心塌地地跟着那女人了,她却不一样,她认识那女人才多长时间。叶家将她弄出来,也是为了对付我,不过她能说的也不多。经上次那事后,她对叶家已经没什么用处,不过叶家依旧留着她这个祸害。她想必是被那等伪善的面孔给蒙蔽了,百善宴那次竟敢跟我玩花样,你先去敲打敲打她。”   康嬷嬷应声,随后又问:“那女人呢,要不要顺便也……”   花蕊夫人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先留着。”   康嬷嬷迟疑地看了花蕊夫人一眼,花蕊夫人知道她想说什么,身子往引枕上一靠,手往大腿上轻轻拍了拍:“这孽障,那鬼迷心窍的模样真不知是随了谁,他不知这些年我为他费了多少心。为他铺了多少路。”   康嬷嬷坐在花蕊夫人旁边,给她捶着大腿:“三爷不是不知道,只是三爷就是那不会说软话的性子。三爷若真不明白夫人的苦心,如今就不会全听夫人的安排了,只不过这段时间事情追得太紧,心里转不过弯来。”   花蕊夫人看了康嬷嬷一眼,康嬷嬷叹了口气:“老奴刚刚看到三爷那模样。不知为何,就想到殿下还在宫里的时候。”   花蕊夫人一怔。良久,冷哼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为什么会那么疼那个孩子,因为他的容貌跟那人有三分相似,更因为他的性子几乎都随了她,只是让她这么上心的孩子,偏就是最不听她的话。   ……   次日,媚儿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随绿珠一块出去买鞋日常用的杂物,走到街市中心时,两人分开去买东西。绿珠去了绣铺跳针线去,媚儿则进了对面的食肆,要他们家的招牌才桂花鸭和三种不同的咸菜,都是叶楠夕忽然想吃的。   咸菜很快就打包好送过来了,但是桂花鸭却需要等些时间,媚儿也不着急,此时店里的客人也不多,便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等。   而她才坐下一会,旁边刚刚坐下的一位客人就起身,走到她对面坐下,并看着她道:“你失约了两次,以为躲在那里不出来,老子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漂亮的女人走到哪总会引人注意,那男人忽然起身走到媚儿那桌坐下,店里的客人也有往他们这看了一眼,只是瞧着媚儿那模样,两人似乎认识的样子,于是也就多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   媚儿看了对方一眼,就又垂下眼。她从牢里出来之前,就跟牢头约好,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一次,如果实在出不来,也不能跟外头断了联系。可是,媚儿如今明显是不怎么听话了,不然也不会连着失约两次,并且什么消息也没传出来。   牢头姓周,叫周图,人虽生得五大三粗,但心思却跟他的外表成反比,此时他瞧着媚儿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没有发怒,只是沉下脸时。媚儿顿了一顿后,才有些懒懒地开口:“我最近身体不舒服。”   “我看你是身体骚得厉害,不给你松松筋骨你就舒服不起来。”周图低声道,语气阴森森的,若论起折磨人的法子,他能数出好几十种,也亲手执行过上百次,所以这话绝非是在吓唬她。   “你想做什么!”媚儿又抬起眼,看着他道。   周图盯着她道:“做什么,你若听话,我也不用费这事。”   媚儿皱眉:“你别啰嗦了,我出来的时间不多,你要交待什么就赶紧说吧。”   “你倒是挺急的。”周图盯着她,面上横肉微微一颤,“不过今日出来没什么要交待你的,只是老子要断了你那生花样的心思。”   媚儿这会儿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想怎么断,连着你的种也跟着一起断了?”如今,她是一点都不怕周图了,不仅是因为如今她不再在牢房里,更是因为她清楚这个男人求子心切到什么地步。   她这话一出,周图果真一愣。眯着眼睛打量了媚儿两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媚儿缓缓道:“我有身子了,一个月二十天。”   “什么?”周图又是一愣,随后阴着脸问,“哪个王八羔子的?”   媚儿冷笑:“一个多月前我在哪你会不知道!”   周图问出那句话时,心里就已经掐算出那个时间了,那个时候,媚儿还在牢里,那时,这个女人是只能他一个人享用的,在那里。没有狱卒敢违抗他,更别提会沾染他的东西了。所以她若在那个时间怀孕,只能是他的种。   “真有这么多天了?”周图心头突突地跳着。只是他依旧有些不大相信,“以前怎么不见你怀上,这一出来就怀了!”   “谁知道,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你若是不行。可以现在就去找个大夫来给我把把脉。”   “走!”周图一听却是需要确认一下,当即站起身。   媚儿面上也不见惊讶,她知道这是要想打动周图,就必须让他亲自确认了才行,于是跟店里的伙计交代几句后,就跟着周图一前一后的出去了。此时绿珠在对面的铺子里已注意到他们从食肆里出来。随后就看到媚儿给她递了个眼神,绿珠会意,没有跟着出气。开始仔细挑自己需要用的丝线。   让大夫给媚儿把了脉后,周图终于确定她刚刚说的不假,心里即生出几分激动,恨不能现在就直接回家去说这事。   “二娘子已经怀疑我了,今日若不是想着告诉你这事。我都不会出来。”从医馆出来后,媚儿就道了一句。   周图皱了皱眉。想了一会便道:“你就先安心养胎,我看着时机合适了,就将你从那接出来。”   “接出来?”媚儿将手放在小腹上,看着周图道,“本就是那边将我放进紫竹林的,你若是接我出去,不说是我,就是你还能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周图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可是他等到这个年纪才总算有个女人能怀上他的种,他总不能日后将自己的儿子养在外头。再说他都这把年纪了,再弄不出个儿子来,也太让人笑话了。   “总之你给老子小心护着你这肚子,要有什么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出来。”媚儿垂下眼,低低道了一句,今日她也没有急着给他出谋划策,她相信,她怀孕这是,周图肯定会瞒着花蕊夫人那边。而周图提她挡住了花蕊夫人的为难,那么势必会让花蕊夫人的为难转到他身上,这样,她说服成功的机会就会大得多。   ……   几日后,萧玄收到叶明暗中传来的密信,看完后,就亲手将那密信烧成灰烬。   西北旱灾的事果真慢慢传开了,叶明比他早了很多时候就知道这个事了,只是他毕竟还管不到那边,而且另外有考量,所以也一样是按压不动。而他现在会给萧玄递这个消息,是朝廷已经知道了,但并未看重,而晋北那却开始有所动作,并且这个时候军粮也差不多要送到陆运那批人手里,叶明断定,军粮在接下来的那条路上定会出事。   而转眼,也到了陆真离开的日子,那天一大早,陆真就到紫竹林来告别。   叶楠夕看着眼前晴朗朗的少年,微笑着道:“该说的想必我爹都跟你说了,再说科举那些事我也不懂,我只是希望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保自己平安,再来,无论考中或不中,都别太在意,毕竟你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陆真哼了一声:“你就不能祝小爷中个武状元。”   叶楠夕笑:“刀剑无眼,若是拿不来状元,拿个榜眼或是探花也不错,总之安全最重要。”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七儿已经在旁边催了,陆真回头吼了他一句,然后才转过脸,一脸认真地看着叶楠夕道:“夕娘,你是不是挺担心我的。”   “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性子又那么急,偏还选了这么一条路,我怎么会不担心。”   “我又不是你亲弟弟。”陆真脸上明显露出几分不爽,是只片刻后,他忽然又道一句。“夕娘,若是我考中了武状元,你是不是就不拿我当弟弟了。”   他说这话时,脸色异常认真,认真到两边耳朵都红了起来,叶楠夕一怔,随后笑了笑:“武状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陆真一脸固执地道:“容不容易是我的事,你就说是不是。”   叶楠夕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陆真,我一直当你是我弟弟。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前程,别将这事压在随便某一个人身上。”   “我明白了。”陆真沉默一会,就转身。却走了几步,终是又忍不住回过身道,“夕娘,我这一去,可能要两三年才得回来。你,你要好好保重!有什么事,给我寄信!”   朝阳下,那少年面上隐约生出几分难过,叶楠夕心里有些发涩,片刻后。笑着点头。   陆真再看她一会,又道:“这几年,你若是再嫁人了。也要告诉我,我回来帮你看看,免得你再被人欺负了。”   叶楠夕噗地笑了,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只是又点了点头。   陆真梗着脖子道:“我真的走了!”   “一路顺风。”叶楠夕送他出了紫竹林,书院门口已经有一辆马车和许多等着跟他作别的同窗。叶楠夕看着那少年身上的失落慢慢退去。渐渐换上晴朗朗的笑,大步走向他自己选好的方向。   重新回了紫竹林后,紫草扶着叶楠夕进寝屋,才低声道了一句:“陆真少爷对二娘子一直就很上心,您心里也是知道的吧。”   叶楠夕不答这话,而是看了紫草一眼:“你对他倒是很关心。”   陆真少爷虽嘴上总带着些少爷脾气,但其实在我们这些下人面前从未端过少爷的架子,而且陆真少爷跟我也算是自小一块长大的。   “是啊,他是个好孩子,以后也定是个难得的好男人,所以不能被我给耽误了。”叶楠夕靠在软榻上轻轻一笑,只是片刻后,她忽然又看向紫草,迟疑道,“你该不会是对陆真……”   紫草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道:“二娘子想到哪去了,我只是觉得陆真少爷是个难得清透的人。”   叶楠夕打量了她几眼,见她并无掩饰之意,便笑了笑,叹道:“是啊,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真难得还有个清透的人,希望他日后也能好好的,好好的。”   “只是,我似乎把你们俩给耽误了,你们如今也都有十九了吧。”叶楠夕说着又看了紫草一眼,忽然问,“绿珠那丫头似乎一直没将心放在这上头,你则比她有主意得多,如今你可有心上人?”   紫草一愣,随后就摇头道:“我也没有这等心思,我只盼能一直跟在二娘子身边。”   叶楠夕笑道:“过了二十,可就是老姑娘了,待这些事了结安定后,我就替你们俩好好寻摸寻摸。”   紫草正要说什么,正好绿珠就进来了,并直接走到叶楠夕跟前低声道了一句:“陈叔说,刚刚杨老先生被三爷给请出去了。”   叶楠夕神色微顿,片刻后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自她搬到紫竹林后,杨老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给她把把脉,她的身体情况,杨老先生最是清楚。所以萧玄还是怀疑她是怀孕了,真是自寻烦恼,这种事她既然都给了他答案,他还去刨根问底有何用。   绿珠出去后,紫草看着叶楠夕正要问什么,叶楠夕却吩咐了一句:“你去请丁四奶奶过来,我有事要跟她商谈。”   不多会,丁四奶奶过来了,却听到叶楠夕跟她说的事情后,有些狐疑地看着叶楠夕好一会,才有些不悦地道:“之前你死乞白赖地要进来,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说要撒手不干了!”   “我和离后,家里的老太太和父亲一直就希望我能安稳些日子,特别是老太太,最是不满我出来包揽百善宴的事。其实出了和离这等事,怎么都算是让叶家面上无光了,如今我还不能在他们跟前尽孝,实在是大大的不该,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愧疚非常,想了许久,终是决定向您请辞。“叶楠夕说到这,就笑了笑,“我这会儿是先跟您说说,至于接替我的人,您若是愿意,日后主持百善宴的事,就由我母亲负责如何,这也是父亲提议的,而且我们叶府的园林景致,可丝毫不逊与紫竹林。”   人要走,强留是留不住的,更何况听叶楠夕这话,这事也是叶院长的意思,百善会本就有叶家的一份,话都说到这份上,丁四奶奶倒不好再表现出不悦了。再说,叶府的正房太太能屈尊给她帮忙,这可是极大的面子,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两家,都是很大的利好,这是等于叶家和丁家是正式公开站在一起了。   而就在叶楠夕和丁四奶奶谈此事时,萧玄将杨老先生请出来,自杨老先生嘴里听到叶楠夕的身体详情后,他迟疑了许久,才问:“杨先生确实没有瞒我别的吗?”   “别的?”杨老先生疑惑道,“不是三爷只得是什么?”   萧玄沉默一会,终是问道:“她有没有怀孕。”   “这个怎么可能。”杨老先生看着萧玄面上一闪而过的窘色,微笑着摇了摇头,“因如今二娘子的身体不宜受孕,所以之前开给二娘子的养身补气汤里,也有避孕的作用。”   第186章 被劫   三月十五的百善宴改在叶府举办,而那天叶楠夕却因身子不适,没有过来,只让紫草过去帮忙。   然而这日花蕊夫人却过去了,并且就在百善宴上专门跟年氏过不去,将气氛弄得有些僵,幸得跟叶府交好的人不少,并且年氏也是个绵里缠针的人,所以最后花蕊夫人也没讨得什么便宜。   “花蕊夫人这是着急了吧。”叶楠夕靠在亭子里的躺椅上,听往紫草的话后,淡淡道了一句。   她虽没有过去,但今日宴会的主题她却是有参与的,拍卖也占其一,但主要还是商议着要怎么安置流民的事情。距上次大壮的事过去还不到十天,俞川的流民就比平日里多了两倍,多半都是从西北那逃旱灾来的,并且还有要继续增加的趋势。官府已经着人手去处理这事了,但却总有些拖拖拉拉的,空有雷声不见雨点,而且还有要这事推到百善会这边的意思。百善会的肥口袋虽不是什么人都能惦记的,但照往年的惯例,这事是不能不管,前几日官府的人已经跟丁家通气了几次,因此今日的百善会上,要拨出多少银子安置那些流民,如何安置等便成了讨论的话题。其实之前,丁四奶奶和年氏已经定了个大概,如今不过是拿出来说一说罢了,顺便鼓动各家也出点力。   百善会到底不是一家的东西,动用的银子超过一定数额,是需要大家一风雨小说头后才行的。之前军粮的事,丁家就感觉到随意弄动百善会的银子的权限还不够宽裕,花蕊夫人需要银子照应各方并且,丁家也需要银子四处打点并支援燕军。所以丁家如今就需要一个能正大光明花钱的名目,只要是有了名目,那账目就有作假的机会。更何况如今是由丁家主持,所以花出去一两,却写成五两六两七两都不过是几笔的事。   “最后呢,有没有吵起来?”叶楠夕仰躺得有些累了。便侧过身,又问了一句。   “没有,但是花蕊夫人提前离席回去了,脸色瞧着有些不好。不过丁四奶奶最后也让了一步,减了一成的银子。”   “这也不少了,日后往这过来的灾民流民多起来,肯定还会继续往上加的。”叶楠夕说到这就拿手往后腰那轻轻捶了捶。示意绿珠别给她捏腿了,给她捶捶腰,嘴里还低声道。“别太用力。帮我轻轻捏几下。”   紫草看着叶楠夕,迟疑了一会又道:“三爷今天也过去了,问了我二娘子为何没有过来。”   叶楠夕看了紫草一眼,紫草接着道:“我只说二娘子身子有些不适,只是三爷似乎不怎么信,追问到底有什么不适,还说在叶府办宴。二娘子赴宴如同回家。”   “还不死心呢。”叶楠夕说着,似有些烦,便又翻了个身,绿珠便不解地问,“二娘子为何要瞒着三爷?”   叶楠夕沉默一会,淡淡道:“去准备晚饭吧,今儿我就在这里吃。”她说着就闭上眼睛。紫草示意绿珠跟她出去,两人走了一段后,紫草才低声道:“三爷若知道了,怕是不愿让二娘子走,二娘子也怕会因此对三爷会心软。”   绿珠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道:“只是这样妥当吗?三爷总会知道的吧。”   “现在知道跟以后知道不一样。”紫草轻轻一叹,“总归老爷都点头了,这事就是定下了,而且这样对二娘子也好。”   ……   萧玄从紫竹林前面经过时,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在附近停下,然后看着紫竹林的大门。   不知为何,即便那天杨老先生亲口对他说叶楠夕这段时间不可能会怀孕后,他心里生出很大的失落,比叶楠夕亲口告诉他不是时还要觉得难受。只是,今日她以生病的理由没有过去赴宴,他不禁又生出许些怀疑来,可是紫草却告诉他,身体不适是假,不愿看到侯府的人是真。末了,紫草又待她恭喜了他一声,恭喜他将喜事的日子定下了。   想到这,要进去看看她的心强行压了下去。   日头已经落到山头那,街道尽头的残照将他骑在马背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片刻后,萧玄才离开那里。   约半个月后,侯府的喜事将近,俞川的流民又增了一倍时,传回了军粮被劫的消息!   消息一出,震动朝野,因为军粮是在境内被劫的,但据逃回来的说,劫粮的却是齐兵。听闻此消息传到京城送入金銮殿后,皇上震怒,朝臣震惊,随后各方就此事争论不休。有人怀疑这是运粮的人失职编撰的谎言,也有人觉得是打劫的人乔装成齐兵以便嫁祸脱身,有小部分人认为齐兵已经踏入大昭的版图,被劫的地方就在晋南入晋北的皖县,这个地方可不是国境边上,不是随便什么借口就能掩盖得过去的。   而军粮被劫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还出一件关于侯府的小事,只是因为这事相对军粮之事太不值一提了,所以反没什么消息传出来。   但是,这对凤十三娘来说,却是至关重要。   因为她的陪嫁还有婚书,也在送来的半道上被抢了!凤十三娘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那张婚书当然可以补,但这一折腾,起码又得两个月的时间。而她的那些陪嫁,就算凤家答应给补,怕是也补不得一半。只是现在能再等上两个月的时间吗?晋王那边有这个耐心?凤家能等得了两个月?   凤十三娘不信这是个意外,于是马上去找萧玄,偏萧玄这个时候却不在府里。   “娘,咱难道要推迟两个月吗?”凤十三娘忍住没有出去找萧玄,而是来跟王夫人商量。   “没有婚书和嫁妆,那就不叫娶亲叫抬妾了!”王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是着急,但凤家丢不起这个脸。”   凤十三娘微垂下脸:“我不是急这个,是担心这事后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所以找娘商议商议。”   “要么是你叔叔那边动的手脚,要么是燕军动的手。”王夫人沉吟一会,缓缓道出这一句,然后又道,“我去找花蕊夫人打听打听,她是个什么意思,如今估计她也知道这事了。”   凤十三娘本是要跟着一块过去的,王夫人却不让,而王夫人进了明华堂后,果真瞧着花蕊夫人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确实也听到那个消息了,凤家十三娘的嫁妆里,可有晋王许诺给她的东西,如今都一同被抢了,别说凤十三娘生气,花蕊夫人更是愤怒,而花蕊夫人愤怒的原因还在于,她不确定晋王许诺给她的东西里有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所以一听说此事后,她马上交待人往那递了一封信。所以当王夫人过来问她的意思时,她即冷哼道:“难不成凤家连两个月都等不得,就着急着要送女儿过来做妾?”   这话说得王夫人面上游戏不好看,只见她沉默了一会,才道:“夫人明白如今是个身边境况,两个孩子的事没彻底定下,那边也不能完全放心。再说如今那边正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时候,凤家好了,对夫人也是只有利没有害的。”   花蕊夫人笑了笑:“怎么你没听说,晋王如今已经将凤长天提拔到身边了?”凤长天是王夫人的丈夫,凤十三娘的父亲,提出联姻侯府,然后由此让晋王愈加相信凤家,就是凤长天的注意。   听了花蕊夫人的话,王夫人明显一怔,好一会后才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花蕊夫人将一封信地给她,王夫人慌忙接过来,看完后,手姬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原本是说好凤十三娘成为侯府的媳妇后,由长公主开口,凤长天才能得到重用,却不想,竟是提前了。   “这封信差不多是跟嫁妆一块出发的,这信只慢了两天,并且是走的另外一条道。“花蕊夫人有些漫不尽心地抬起眼,“婚书写下,嫁妆送出去后,在晋北那边这亲事就算是成了,所以晋王倒也没有食言。”   知道了这个后,王夫人果真没那么着急了,然而但凤十三娘听到这个消息后,内心却开始翻江倒海起来,面上依旧在王夫人面前强颜欢笑,只是一转身,脸色即阴了下来,从王夫人那出来后,不禁扶着廊柱喘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住心里的愤怒。   一直等到傍晚,凤十三娘都准备要出去时,终于听说萧玄回来了。   她在暗香院门口拦住萧玄,劈头就问:“是不是你做得?”   萧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何事?”   “我送到半路的嫁妆和婚书!”凤十三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是你派人动手的?”   “不是。”萧玄说着就看了她一眼,“你生气?凤长天不是已经重新握权了,他身边的几个儿子也开始受到重用,离你的目的已经慢慢近了,这是一样的结果,对你凤家没有任何损失。”   萧玄话里的意思很是隐晦,凤十三娘却听得明白,凤长天提出跟侯府联姻时,她就跟他暗中联系上了。如今,凤十三娘被他这话堵了半响,好一会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只想知道,这件事真不是你做的?”   萧玄再次开口:“不是。”   第187章   面对凤十三娘的质疑,萧玄并未动怒,只是表情微冷:“当日你找我时,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就是助凤英杰赢得机会,如今他不仅得到你父亲的看重,还获得晋王的青眼。”   凤英杰是凤十三娘一母同胞的弟弟,姐弟两都是庶出,自小就在几个嫡出的哥哥姐姐的欺负下长大。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家族危机,他们也不会有这等翻身的机会,所谓危机,就是在危险中寻求机会。   凤十三娘冷笑:“英杰才跟在我父亲身边不到一个月,旁边还虎视眈眈地围着三位年长他许多的兄长,他能有什么机会。”   “消息还未传过来吗,等几日就知道了。”萧玄说着,就看了凤十三娘一眼,“或者王夫人已经收到消息了,只不过没告诉你。”   凤英杰并非王夫人所出,凤英杰抢得机会,自然就是王夫人的儿子失去机会。如今她又身在俞川,晋北那边的事,她没办法亲临,一样是着急上火,恨不能直接将凤十三娘丢在这里,她先回去一趟。   萧玄接着又道:“你们凤家本就不是一心,凤老太爷在你们过来之前已经病重,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凤家早乱了,否则凤长天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侯府这边。才跟侯府结亲,凤长天这一脉就忽然得势,最先着急的人会是谁。”   凤十三娘说不出话来了,刚刚王夫人就已经跟她说了,最有可能动手的人是她叔叔,她听到了,只是自动忽略过去,然后直接认定是萧玄搞的鬼,为什么?凤十三娘目中有些茫然,只是很快就露出几分恨意。因为她知道他从开始到现在,他就不曾起过一丝要娶她的心,即便这门亲从一开始就是一桩协议分明的交易,可当看到他当真冷酷至此。她就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恨。之前,她知道他喜欢凤十一娘,她没有怨过,因为那个时候。她确实比不上风十一娘。可如今呢,风十一娘死了,他却又爱上了别的女人。若是比风十一娘更加优秀的女人,她也无话可说。可论家世,凤家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绝不比叶家差分毫;论容貌,她亦不比那女人差半点;论助力。此等形势。她在凤家坐稳位置后,即可以助他在晋北开疆辟土,而那个女人能给他什么?而且如今他们都和离了,他却还是念念不忘,却对她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萧玄说完后再不看她,转身进了暗香院,却走到门口时。凤十三娘忽然又问一句:“你是不是提前就已知道。”   这个知道不是指知道会发生这件事,而是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甚至是参与的人。虽不是很确定,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他应该知道这些,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脱不得一个袖手旁观之名。若他没有这些本事,她父亲当时为何会明知道他已经成亲,却还是直接点中他,也是机缘巧合当时让她知道了父亲的这个意思,所以她才用尽一切办法在几位姐妹当中夺得这个机会。   风十一娘在的时候,她不敢奢想,可风十一娘没了,她又有家族作为后盾,她怎么就不能想得多一些要得多一些!   萧玄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冷很淡。   凤十三娘再问:“为何不通知他们?出了这样的事对你能有什么好处?难不成你还妄想着要与她破镜重圆!”凤十三娘说到这,忽然笑了起来,萧玄微皱了皱眉,将她拉到暗香院内,推到走廊下,并示意末年去院门口那守着,然后看着凤十三娘道:“许诺你的事,我分毫不会差地给你,不该你得的,你也别妄想。”   凤十三娘却盯着他冷笑:“凤家那么要面子,那女人又那么清高,会答应跟你破镜重圆!花蕊夫人会答应!你我这门亲是不会作数,我知道你凡事都会准备周全,所以何必多此一举拖了婚书送达的日期!”   “那是你们家的家事,我不会插手。”萧玄负手站在那,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才缓缓开口,“我曾说过不能对她动手,可你食言了,如今我自不会有另外照顾你的必要。”   凤十三娘气得手都抖了起来:“最后受伤的是我!”   萧玄一脸冷漠地站在那看着她,凤十三娘咬着牙,好一会后,就冷幽幽地笑了起来:“无论最后如何,只要花蕊夫人在,除非叶家不要脸面了,除非她愿意给你做妾,否则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跟她破镜重圆的机会。”   萧玄眉头微微一颤,不想再多说,丢下一句“这与你无关”就转身走开了。   凤十三娘却在他身后接着道:“难不成你还能为她终身不娶了!”   萧玄脚步未停,嘴里却微微张合了一下,他这话只是说给自己听,所以声音很低,凤十三娘自然没有听到,因此看着萧玄进了书房后,末年客气地走到她身边,示意她离开时,她才抿着唇,微抬起脸转身。   几日后,凤十三娘才从凤英杰的来信中得知,他之所以能一下子得到凤长天和晋王的主意,是因为从俞川运往燕军的军粮,被他先引了齐兵去劫了,然后他再等在前面整个拿下。这招螳螂在前黄鹤在后被他用得出彩绝伦,令他出尽了风头,如今就是那几位嫡出的兄长都不得不对他多了几分客气。   凤十三娘看完这个,又想了一会,心里微微泛寒,他居然利用军粮来布局,这样,果真一下子就将上下全都牵动起来了。   ……   逃灾过来的流民越来越多,幸好有提前准备,并且百善会也出了很大一份力,所以眼下倒也没有乱起来,只是俞川城内,已经划分出好几个专门安置流民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往那个地方送吃的,同时也有招工的人过去那里挑人。叶楠夕让紫草去给丁四奶奶提议一下,让百善会去联系一下各家医馆,最好每隔一段时间出个义诊,这不光是为那些流民着想,也是为整个俞川考虑,毕竟人一多,条件又不怎么好的情况下,很容易生病,若不及时控制住,万一发展成时疫就不好了。   丁四奶奶听了紫草的转述后,想了想,就点头道:“确实是这个理,只是夕娘怎么不过来亲自跟我说这事,倒就派你一个丫鬟过来。”   紫草道:“四奶奶莫误会,不是二娘子有看轻之意,是因为二娘子这几日觉得身上懒怠,不愿出门,因叶不是什么繁琐的事,所以才让我过来跟四奶奶说这些,二娘子说,这也只是她的一个提议,或许四奶奶早就已经想到要这么做了。”   “怎么身上又不舒服了,之前百善宴那日她就说不舒服没过去,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好利索?!”丁四奶奶诧异,就问,“是个什么病,找大夫给看过没,年纪轻轻的,什么病要这么久还不见好。”   紫草忙道:“之前的不适是早已经好了,只是恰巧昨儿二娘子洗浴时着了凉,晚上闹了头疼,今儿起来也觉得浑身乏力,已经找大夫看过了,也服了药,多谢四奶奶关心。”   “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她了,算了,我今日就去看看。”丁四奶奶说着就站起身。   紫草一愣,随后就道:“四奶奶这几天这么忙,二娘子若是知道您为了去看她耽搁了手里的事,心里必是很愧疚的,您的心意我一定带到,实不敢劳您动身。”   丁四奶奶扬了扬眉看紫草一眼:“你倒是个有趣的丫鬟,你主子身体不适,还能拦着别人前去探望。亏得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不然还以为你这安得什么心。”   紫草忙垂下脸:“婢子只是担心二娘子一要起来见客,自是要费神一番,二是想到耽搁了四奶奶手里的事,心里愧疚,对身体的恢复也不利,请四奶奶莫要见怪。”   “果真是个忠心为主的。”丁四奶奶换好衣服后,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着道,“我也是要出去,因为正好路过,就进去看一眼,你放心,我看这么一眼,累不着你家主子!”   紫草心里只得叹了口气,然后退到一边,跟着丁四奶奶一块出去了。   不多会,就到了紫竹林,紫草一下车,敲开门后,就领着丁四奶奶往侧厅方向走去,丁四奶奶之前就来过这里很多次,自然认得这是要去哪,便问:“不用那么麻烦,我也不是新客,夕娘这会儿是在哪呢?我直接过去看她,瞧了这一眼,就得出去了。”   紫草微微一笑:“二娘子这会儿可能正躺床上,不及梳妆,四奶奶要不先去小厅稍作片刻,我去通知二娘子一声再过来。”   丁四奶奶却笑了:“就算是病了,也是个病西施,我又不是什么妙龄姑娘,还能将她比下去。你这丫鬟可真多事,直接领我去她那不就好了,怎么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   第188章 害喜   丁四奶奶来到叶楠夕寝屋门口时,绿珠已经站在那等着了,并微笑着给丁四奶奶打开帘子。..丁四奶奶入了房间后,并闻到什么药味,倒是这屋里的香换了,不是往常惯用的雪中春信,倒了辨不出是那种,不过是一样的淡雅,但却多了几分薄荷的清亮。   叶楠夕倚在软榻上,下身盖着一张羊绒毯子,瞧着丁四奶奶进来后,就作势要下来。丁四奶奶忙几步走过去笑着道:“我说要过来看看你,你那丫鬟一步三拦的,我还当是病得多重呢,叫人担心坏了!”   “就只是精神有些不济,所以这几日一直懒得见客。”叶楠夕请丁四奶奶坐下后,微微一笑,“只是没想到您还能过来,听说百善会这些天的事情极多。”   “我也是路过,听说你身上又不好,自然要进来看看。”丁四奶奶说着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道,“还真是清减了许多,脸色也不比往日好。这伤风着凉不是小事,你如今也算是无事一身轻了,怎么没回叶府养着去。”   叶楠夕抬手摸了摸脸:“回去万一给老太太过了病气也不好,还是先在这养好了再回去,也免得给家里添乱。”   之前叶楠夕就是以要回叶府的理由辞了百善会的事,如今这情况,似乎跟她说的有些出入,但丁四奶奶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关心的几句后,就将话转到近段时间听到的一些消息上。比如眼下城内外的流民的人数,百善会如何安置他们,目前花了多少银子,从中作梗的人都玩的什么法子,还有前几日听说之前从俞川运送出去的军粮被劫了,朝廷直接派人下来查,似乎是皇上亲自过问了此案。最后当责的人怕是会脑袋搬家……   叶楠夕问了一句:“军粮被劫一事,会不会追责到百善会这边?”   “应该不会。”丁四奶奶摇头,面上却也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百善会只是负责出资购粮,却不负责运送。”   “似乎还是参与了。”叶楠夕想了想,又道,“而且花蕊夫人那边也参与了。”   丁四奶奶迟疑了一会才道:“这里头的事情复杂着,当时谈运送时是百善会来调控,外请镖船镖车运。可以说百善会是参与了,但其实百善会参与了。也就等于所有人都参与了,如今主要是看最后由谁了负这个责任,主要看怎么查了。”   叶楠夕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咬了咬牙,忍住了,然后神色如常地问:“这事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这可不好说。”丁四奶奶摇了摇头,随后就笑道,“这个以后有时间再与你说。我今儿是路过,得赶着中午之前去方六奶奶那说点事。”   叶楠夕松了口气,便道:“那您快去吧,时候不早了,可别因我耽搁了你的事。”   “你脸色似乎比刚刚还差了几分,是不能再让你劳神了。”丁四奶奶站起身后。关心地看了她一眼,“你被起来了,好好歇着。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叶楠夕笑了笑:“多谢您了,紫草送送四奶奶。”   丁四奶奶一出房间,叶楠夕脸色就是一变,手猛地捂着嘴巴,咬牙压住要作呕的声音。一直等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听不到后。才将喉咙里的声音稍稍放了出来。绿珠早已经将盆盂递到她跟前,叶楠夕被呕吐的感觉顶了好几次后,就将早上吃的那些东西给吐了个精光,然后又干呕了好几次,才总算舒服了些,却这时身上的力气也耗尽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榻上,累得跟死了一样。   绿珠将盆盂递给外面的丫鬟后,就进来道:“其实让丁四奶奶知道也没什么。”   叶楠夕闷声道:“都要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绿珠瞧她这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的动作,便道:“二娘子,我扶您去床上躺着吧。”   “我不想动,你把床上的被子给我拿过来,我就在这躺着。”叶楠夕说着就挪了挪身子,因这软榻的长度不够,她只能微曲起双腿,然后有些不满地道,“为何媚儿一点事没有,就我的反应这么大,真是要命了!”   “杨老先生说了二娘子的体质有些虚……”绿珠将被子抱过来后,又觉得不妥,便劝道,“这榻睡不舒服的,二娘子还是去床上睡吧。”   叶楠夕闭着眼睛没吱声,绿珠晓得自个主子如今有了赖席的毛病,只好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道:“我去给二娘子准备点粥,盆盂就放在下面。”   绿珠出去后,叶楠夕才慢慢睁开眼,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然后转头看着窗外,轻轻叹一声:“外头要乱了,你又这么能折腾,我什么时候能带你走?”军粮已经出事,若她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个引火线,估计那些事也要跟着开始慢慢被揭开了,不知最终是个什么结局,会乱多长时间?只是无论如何,这地方不能再待了,趁着还没发生什么事之前离开这里,走之前,她还要将那点不甘给抹去。   六日后,是丁侍郎的寿宴,前一天丁四奶奶就给她派了请柬,又特意派人问她身子有没有好些。   叶楠夕拿着请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上次百善宴她没有出席,算是驳了丁四奶奶的面子,只是丁四奶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而前几日丁四奶奶还特意过来看她,这次丁侍郎的寿宴,她若是再不去的话,似乎有些拿乔了。正好这会儿,叶老太太也派人过来紫竹林问她的身体,让叶楠夕这几日回去一趟,已经好些天没瞧见她了。   如此,叶楠夕便决定明日去赴宴,如此正好提前离席去叶府看老太太。   “二娘子会告诉老太太吗?”帮叶楠夕更衣时,绿珠问了一句。如今才两个多月,身子一点都不显,只是前几日害喜得厉害,所以即便身子不显,只要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看了这反应怕是都会往那方面想。   “看情况吧。”叶楠夕瞧着镜子里明显瘦了一圈的女人,又瞧了瞧自己扁平的肚子,这两天呕吐的情况缓了许多,不似之前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总想吐,希望以后会慢慢好起来,要是一直这么吐下去,估计不等她生就把小命给交代了。   上了马车后,叶楠夕忽然想起媚儿,便问:“媚儿是不是今日也出去,她动身了吗?”   才说着,就瞧着媚儿从侧门出来,叶楠夕便让她上自己的马车:“正好我送你过去。”   媚儿走过来道:“不顺路。”   叶楠夕笑道:“没关系,时候还早。”   见她都这么说了,媚儿也不再推辞,也不用扶着别人的手,自己踏着脚蹬就上了车。叶楠夕瞧着她利索的动作,满是羡慕地道:“怎么你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有了身子的人,也不害喜。”   媚儿道:“二娘子是精贵人,我是贱身子。”   叶楠夕笑了笑,便转开话题:“周图那边如何了?”   媚儿垂眼道:“他在犹豫,不过夫人之前就示意他教训我,我这孩子来得是时候,替我拦下了一劫。”   叶楠夕道:“你若是一直待在紫竹林,他也不能拿你如何。”   “问题是,连二娘子都不能一辈子只待在紫竹林,何况是我这等人。”媚儿笑了笑,“背叛夫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二娘子别着急,周图是个非常会权衡利弊的人,只要让他看到那边没希望了,他就会马上做出决定。”   叶楠夕忽然问:“你担心他吗?”   媚儿似乎听到个笑话:“担心?担心他什么?我只担心他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叶楠夕道:“他不是孩子的父亲吗。”   媚儿垂下眼,冷冷一笑:“这是我的孩子,与他无关。”只是片刻后,她就抬起眼看了看叶楠夕,又道,“二娘子跟我是天壤之别,在我身上是找不到二娘子想要的答案的。”   叶楠夕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不久,媚儿下车的地方也到了,媚儿下车时,她淡淡的嘱咐了一句,瞧着媚儿走开后,才放下帘子。只是放下帘子的前一瞬,她似乎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因前面的人太多,也不确定,却再掀开帘子时,放眼看过去,都是熙熙攘攘的陌生人。   丁家跟侯府并没有什么仇,只不过是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有些私怨,所以平日里两府之间的来往很少。但其实丁府和侯府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如今侯府的四奶奶,就是丁侍郎的远房堂妹,而且丁四奶奶的幺子跟萧蓉嫣目前也定着亲,所以平日里的往来就算了,但像丁侍郎的寿宴,侯府还是需要派个人前来祝寿的。   叶楠夕一路上都怀疑,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萧玄。   犹豫了许久,本想就让丫鬟将寿礼送过去,自己则掉头直接去叶府的,却还不及开口,马车就在丁府大门处停下来了,她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就发呆了这么长时间。   第189章 发现   丁府一如想象中的热闹,叶楠夕还不等走到后院,就不得不停下数次跟熟人寒暄。..因她忽然让出百善宴一事,并且上次在叶府办的百善宴她又没有出席,虽说有个身子不适的理由,但大多数人都觉得是她跟丁四奶奶之间是不是起了什么矛盾,因而今日忽然见到她,自都是一脸关切地走过来一边与她寒暄一边有意无意地试探。   这等情况叶楠夕早有预料,亦应对得自如,若是以前,她跟这些人多说几句并没有什么,只是,自她开始害喜后,她的嗅觉变得异常敏感,除了杨老先生给她配的一种带有薄荷的合香能令她觉得舒适外,很多以前常吃的东西的味道会都令她呕吐,而有些颇受欢迎的合香则会令她头晕。眼下围在她身边的这些女人,个个身上都带着一股或浓或淡的香味,若搁旁人,自然是觉得很好闻,可是对此时的叶楠夕来说,却是令她头晕脑胀的源泉了。幸好过来的时候,她袖中也带了个香囊,只是她总不能每次说话都把袖子放在鼻子前挡着。   好容易拜托那些怀着各种心思的女人后,叶楠夕长吁了口气,然后抬手在太阳穴上轻揉了揉。   “二娘子没事吧?”陪在一旁的绿珠有些担心。   “有点晕,没大碍,我……”叶楠夕摇了摇头,只是说着,她忽然看到前面有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也正在看她,并且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她看过去时,就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如以前般,安静悠远。随后,她又瞧着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后面走出来。   而旁边,已经有女人悄悄议论起来了:“往年丁侍郎的寿宴,萧府多半是派管家送一份礼过来,没想到今年萧三爷竟过来了,不知是不是花蕊夫人的意思。”   “你瞧,另外那位也是萧府的少爷,这位爷不仅住在萧府,而且还替花蕊夫人办事,听说比萧三爷还得花蕊夫人看重。”   “往年过来祝寿的都是侯府西园的四爷。怎么今儿过来的却是东园的这两位少爷,莫不是丁四奶奶跟花蕊夫人要言好了?”   “怎么可能,之前百善会上。花蕊夫人还故意为难丁四奶奶。”   “嘘,那位时少爷过来了。”   叶楠夕没想到萧时远也会来丁府,并且还跟萧玄一起,虽说这俩在公开场合一直没表现出什么矛盾,但此时他们在叶楠夕眼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萧时远是朝她走过来的,叶楠夕只得站住。   “听说你前段时间病了?”   “已经好了。”   “脸色看着不怎么好,还是需要好好休息,我这就回去,你呢?”   叶楠夕一怔后,才意识到萧时远是让她同她一块离开的意思。此时旁边许多人正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他们俩还有不远处的萧玄身上。只不过这会儿萧玄正同前来祝寿的几位客人交谈,似乎已经不注意他们这边来。   叶楠夕微微一笑:“我这正要去见丁四奶奶。”   萧时远看着她道:“一起走。”   这声音不大,可是从他们旁边经过的人还是听到了。于是即有人诧异地转头看过来,然后不停地打量着他们。叶楠夕眉头微蹙,面上的笑容尽数收起,微垂下眼,就从他旁边过去。   然而萧时远却在她动身的时候。又道一句:“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叶楠夕放慢脚步,微回头道:“子迩。我对你并无意,我并未等你。”她说完,就加快脚步往前走去,萧时远脸色微沉,凤目微冷,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就收回目光,抬步走了。   从萧玄附近经过时,他还在跟旁边的人低声交谈,并且是背对着她,可这一刻,他却似乎知道她过来了,谈话即结束,然后亦抬步跟她往同样方向走去。上大前厅的台阶时,两人差不多是并肩行了,只是这一路上,也不知是顾忌旁边一直有人,还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谁都没有开口。只是叶楠夕一转头,他也会跟着看过来,叶楠夕漠然一笑,然后加快脚步,明明是在笑语声喧的华府里,却莫名地多了几分尴尬。   见过丁四奶奶后,叶楠夕就要告辞,丁四奶奶说什么都不答应,正好两人才说了一会话,女眷这边的酒席就开了。   “这是特意给你暖上的桂花酒,稍稍喝一点对身体也有好处。”请她坐下后,丁四奶奶就让丫鬟给她倒了杯酒。   叶楠夕忙抬手挡住,笑道:“您就饶了我吧,我之前就是因为洗浴后,多贪了两杯,结果就倒下着凉了,才养好,可不敢再碰了。”   丁四奶奶笑了,便将那杯酒放在自己跟前:“这可是皇上特赐的酒,可不是每位前来祝寿的客人都能喝得上的。”   叶楠夕再次谢过,幸好今日客人不少,丁四奶奶也没时间专门陪她,跟她说了几句后,就转头跟旁边的人聊上了。珍馐佳肴流水般地送上来,食物的浓香开始在空气里散开,叶楠夕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这两天的反应小了许多,若是前些天,不说闻了,光是看这一盘盘菜,她就得转头吐了。   可庆幸的想法还没等落实,一盘油光铮亮的酥皮肉就被摆在她跟前,浓郁的肉香直往她鼻子里扑,叶楠夕心头猛地一跳,胸口似反射性地缩了一下,她慌忙捏了捏自己的大腿,用力将那感觉给压了下去。   ……   约半个时辰过去了,等在二门那的绿珠还不见叶楠夕出来,心里不禁有些担忧。正起身去跟丁府的人说,让她进去看看时,却瞧着萧玄从里往这过来。而她对丁府的管事婆子说的那几句话,他也给听了进去,于是萧玄即走到绿珠身边道:“怎么了?她身体还不舒服?”   绿珠迟疑了一会才道:“二娘子来之前就说只跟丁四奶奶说几句话就走,一会还要去叶府看老太太,只是这都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二娘子出来,婢子怕二娘子经不住劝喝了酒。”   “她现在喝不得酒?”萧玄怀疑地问了一句,叶楠夕平时虽很少喝,但他知道她酒量不错。   “二娘子身体才刚刚好,喝酒的话,头会疼的。”   萧玄看了绿珠一眼,不再追问什么,返身就往里进去,绿珠也跟上。   然而绿珠虽丁府的丫鬟走到女眷酒席这边是,却发现叶楠夕已不再席位上了,她心里一惊,忙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叶楠夕刚刚去解手了。   绿珠出来后,萧玄即问:“没在里面?”   “嗯,二娘子到园子里去了,三爷忙去吧,我去找二娘子。”绿珠说着就照着那丫鬟所指的方向走去。   此时,丁府花园的一个小亭子里,叶楠夕有些乏力地在窗下的美人靠上坐下后,就对旁边的丫鬟道:“我就在这歇一会,你去叫我的丫鬟过来吧。”   那丫鬟刚应声,却不等走出亭子,就瞧着绿珠和萧玄往这过来了,那丫鬟一听这正是这位贵客的丫鬟,见这里也不需要自己了,便欠了欠身,然后轻轻走开。   “让你等急了?”叶楠夕只瞧着绿珠,没看见站在亭子外头萧玄,便叹了口气,“刚刚吃了点东西,差点就吐了,你去帮讨杯水过来。”   这亭子前面不远处有个走廊,不时会有丫鬟捧着酒菜茶水从那穿过。绿珠才应声,叶楠夕却忽然闻到自己衣服上沾了些油腥味,于是之前强忍住的呕吐感顿时翻涌上来。   萧玄听到亭子里传来那声音后,怔了怔,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进来。   上午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到在她身上,斑驳的花纹似在她身上开满的花,淡色的光晕笼罩着她的脸,令他一时有些看不清她的五官,只是看见那个一日不一日清瘦的身影,此时正对着绿珠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痰盂干呕!   这次的反应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从胃里吐了点水后,就好了。只是当她拿出手绢擦着嘴角时,也叶楠夕才发觉亭子的门口那,不知何时站了个身影。绿珠这会也才想起萧玄刚刚一路跟着她过来,于是僵直地转过脸,呆呆道:“三爷。”   萧玄似恍惚了一下,随后神色如常地走过去,目光在叶楠夕脸上停留了一会,便对绿珠道:“去给她拿杯水过来。”   绿珠有些担心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沉默片刻,轻轻一叹。   绿珠放下痰盂,却走到门口时,萧玄又道:“别要凉的。”   “是。”   绿珠跑出去了,萧玄站在叶楠夕跟前,良久,才道:“你——身上不舒服吗?”   “嗯。”   190章 温语   此时叶楠夕若是多将几分注意力放在萧玄身上,便会发现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左手则有那么一瞬微微抬起,然后又悄悄放了下去。事出突然而情怯,想靠近想贴近,却又不敢,生怕她会恼他骂他推开他或是完全冷漠对待。   叶楠夕放在小腹上的手,手指轻轻动了动,此时她表情平静,眼睛微垂,似在思考,又似在拒绝回答。   萧玄的目光只在她小腹上停留了一会,就落在她脸上,久久停留。   今日出门,她只画了眉,青黛如远山,衬得那双眸子如墨般浓黑。才几日,就又瘦了,脸色也比以往苍白了几分,只有唇还是淡淡的粉。她在吃上面从不会提什么特别的要求,但平日里就有些挑食,夹了一筷子菜还要挑挑拣拣地将近一半这不吃那不吃的放到他碗里,挑剔得让他诧异,若非他留意着给她多夹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她基本是将每一餐的几个菜浅尝一遍,配完那小碗米饭就搁筷子了。之前就从丫鬟那里知道,有他陪着吃时,她还能多吃点,若只一个人,基本都是草草吃点了事,很是随意,随意到任性。如今……如今还有了身孕,在吃上还那么任性挑食吗?没法每日都陪吃饭,萧玄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从未有过的心疼压过了刚刚的紧张和情怯,他抬手,双掌用力擦了擦脸。   叶楠夕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萧玄却忽然将手掌覆在她小腹上,并轻轻摩挲了两下。他的手掌放在上面,跟她的手掌放在上面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即便他动作很轻,但那温度和力道却是有种独属男人的强悍。   “有两个月了吗?”他再次开口,“每天都会想刚刚那么吐?”   叶楠夕手放在他手掌旁边,手指轻轻动着。偶尔会触到他的手指。   “两个月零十天左右,最近几天害喜得厉害。”   她终于开口了,即便声音有些冷漠,但萧玄心里却长长松了口气,眼睛甚至有些发涩,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无意识的又摩挲了几下。然后抓握住她的手,捂了一会后,才道:“大夫怎么说的?孩子好不好?你好不好?这害喜之症要怎么治?有,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看着他那激动迫切又有些无措的眼神,叶楠夕只觉得心尖似被什么触了一下。只是随后又觉得有些烦,便要 自己的手,他却不放。   “这如今跟你还有什么关系。”心里的感觉越是想忽略。越是明显,叶楠夕皱了皱眉,又道,“若非我身体吃不住药理,这孩子已经打掉了!”   萧玄握住她的手一紧,愠怒的情绪在眼里一闪而过,叶楠夕却一脸漠然地看着他。萧玄闭了闭眼,睁开时。眼里盛着浓浓的愧色,他将她的手用两手整个包住,低声道:“楠夕。你怎么怪我都可以,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会太长时间的。孩子出生前我会回到你身边,只有你。”   她从未听他用这么 这么小心翼翼的声音跟她说过话,透过窗棂的阳光落在他脸上,这一幕那么温柔美好,不说别的,光是这样一张脸这身气派,真是太容易让女人动心了。   叶楠夕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开口:“我何时说过要你回到我身边?”   他已经慢慢摸清她的脾气,没有说让她回到他身边,而是他回到她身边。可是,光凭这句话,是无法抹平已经发生过的事。   萧玄也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柔和。   叶楠夕想移开目光,却还是强迫自己对上,接着道:“孩子我养得起,也照顾得来,若是需要任何帮忙,也不一定就非得是你来给。”   萧玄没有生气,依旧那么安静地看着她,表情温柔得让叶楠夕不想再待在这里,于是又用力地抽了抽手,他却将她的手执起,放在唇边轻 着,呢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不说你什么都自己决定!”叶楠夕忽然觉得很烦躁,她不知道是因为怀孕了才这样,还是一直以来心里就藏着这些的情绪,只是稍提高了点声音后,她就马上克制自己停住,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片刻后,再次睁开眼看着萧玄道,“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知道吧,看在曾是夫妻一场的份上,为我着想些,别告诉别人,毕竟我现在是单身一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萧玄刚开口,叶楠夕似知道他想说什么,立马道:“这是我的事,你别擅自给我安排什么,如果不想我一直恨你的话。”   她说完,就站起身,萧玄慢慢放开她的手。   他想抱她,很想将她紧紧拥在怀里,跟孩子无关,因为再不抱她,他觉得自己的心要整个空了,胸口那空落落的。可是她面上的表情,明显是不会接受他此时给予进一步的亲密,所以,即便那相思已附骨入髓,他面上也只能表现得波澜不兴。   俩人还未出去,末年却先一步找了过来,并且一进来就道:“三爷,夫人请您现在就回府。”   萧玄看了末年一眼,没有问 ... 何事,就转过脸对叶楠夕道:“觉得好些了吗?我送你一段。”   “不用。”叶楠夕摇了摇头,就从他身边过去。然而萧玄却往忽然往旁踏一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垂下脸,唇从她左耳的轮廓上擦过:“好好照顾自己,尽量别出来走动。”   叶楠夕只觉得耳朵上传来的麻和痒令她整个脖子都有些僵,即瞪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深沉的眸子里藏着那簇跳动的火苗,于是她什么都没说,就往外去了。   然而就在他们刚出亭子没多会,就听到一声惊叫声传来,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和惊吓,他们俩即对看了一眼,萧玄先一步拉住叶楠夕的胳膊道:“别过去了,我先送你出去。”   叶楠夕挣开他的手:“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你也别去打听了。”萧玄说着就带着她往外去,凝重的神色自他眼里浮现,“楠夕,什么都别管,这段时间,你回叶府去吧,好好安胎。”   恐慌的情绪蔓延得很快,前面摆宴席的地方已经有些乱了,很多人都纷纷往旁打听出了什么事,刚刚那声惊叫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五爷上吊了!丁五爷上吊了!”   叶楠夕还不等走到二门那,就听到这里让人惊悚的消息,她脚步一顿,就看了萧玄一眼。丁五爷,她之前就见过几次,因百善会的事,还打过交道。丁五爷是百善会了的一个大管事,之前军粮运送只是,就是由他来调控配送的人。军粮被劫的消息才穿回来没多久,朝廷也刚刚派了人下来查此事,眼下可以说,但凡是参与运送之事的人,都有嫌疑,都有可能要为此负责。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丁五爷竟上吊自杀了,还是在丁侍郎的寿宴日。   开始了,大幕要揭开了,最后究竟是鹿死谁手?   这事一想,就让人心底发寒,事到如今,早没了退路,成败定下的是命,眼前这个男人也是这漩涡中的一份子,并且他还是处于漩涡中心。若是有个万一,必定尸骨无存,就是侯府也一样!她知道,她早就清楚这一点,所以父亲要她脱离那里,要她彻底离开,他也没有给她选择,直接就帮她做了决定。   叶楠夕脸色有些不好,萧玄担心的看了她一眼,面上却露出温和的一笑,柔声安慰道:“没事,与你无关,我们出去。”   幸好这事情发生得很是突然,丁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加上今日前来祝寿的客人又那么多,这事一出,整个丁府就像是炸了窝般。不管信不信的,都要去打听一番,而也有嗅觉灵敏的,不想惹事上身,当即就起身告辞,叶府自然不能拦住,也没想到要拦住。于是叶楠夕出来得很是顺利,只是上车前,她忽然问了萧玄一句:“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知道今天会出这样的事,还是知道是谁做这件事,还是知道这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叶楠夕没有说明白,萧玄也不就这个问题回答她,只是看着她道:“楠夕,我希望你好好的,你好端端的比什么都好。”   她的马车跑起来后,萧玄就骑着马一路在后面跟着,绿珠在车内有些不安地看着叶楠夕道:“二娘子,三爷如今知道您有了身子,您还走吗?”   叶楠夕沉默一会,就道:“你没看到刚刚丁府出了什么事。”   绿珠点头,随后又有些不解:“可是这跟二娘子走不走有什么关系。”   叶楠夕挑起窗帘一角,淡淡道:“若是能一直太太平平,谁会想受那颠簸之苦。”   绿珠又问:“那二娘子会听三爷的安排吗?”   “他什么安排?”叶楠夕放下窗帘,看了绿珠一眼,扬了扬眉,“你是说由他给我安排另外居住的地方?”   绿珠点头,迟疑着道:“总觉得三爷心里是清楚二娘子的打算的。”   叶楠夕垂下眼,看着自己的小腹:“他是清楚,但总不会一直如他愿。”   第191章   侯府门口停了辆黑色的马车,马车旁边还立了两个身着官差,萧玄不动神色,下了马后打量了那两人一眼。平日里,除非是开宴或是有贵客临门,否则侯府的大门一般都是关上的,但今日却开了,没有整个大开,只是一扇门微微拉开了一点,像是什么秘密忽然间被打破了。   萧玄刚走上大门的台阶,就听到木轴转动的声音,那两扇大门被人从里拉开,三个官差模样的人陪着他大哥从大门内走出来。   领头的那个是皇差,他之前见过,萧玄上前拱手:“韩大人这是?”   今日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之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萧越还不清楚这位韩大人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生怕萧玄这个时候被人注意到什么,便先开口:“我随韩大人走一趟。”   韩正宇只是朝萧玄微微颔首,然后打量了萧玄一眼,又看了看萧越,便道:“世子爷,请。”   萧越从萧玄旁边经过时,给他递了个眼神,让他赶紧进去。   看着萧越上了马车,目送他们走远后,萧玄才慢慢松了紧握成拳的双手,眼睑垂下,遮住目中的愧疚和挣扎。带他转身时,面上已经恢复平静,眼里也现出几分焦急,进了大门后,就直接往明华堂走去。   “大哥为何会被带走?”掀开帘子进去后,萧玄就问了一句。   此时花蕊夫人面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瞧着萧玄进来后,就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萧玄久等不见花蕊夫人回答,似也慢慢冷静下来,然后也沉默地站在那,微垂着眼,平静地面对花蕊夫人的审视。   片刻后,花蕊夫人不答反问:“军粮的事。我让你大哥经手,韩大人下来查案,自当要配合一下。”   萧玄道:“经手的人还有萧时远和我。”   花蕊夫人道:“让你大哥跟他们配合就够了,你和子迩另有别的事要做。”   萧玄抬起眼:“丁五爷死了。”   花蕊夫人笑了:“如此就好,你们俩果真没让我失望,他一死。这事就差不多了,只是你回来得有些晚,难道后来那里又出了什么事?”   萧玄淡淡道:“没有,只是碰到的熟人比较多,耽搁了点时间。”   花蕊夫人又看了他一会。缓缓道:“是被那女人绊住了?丁四奶奶跟她私交不错,丁府和叶府如今也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那今日定是会过去赴宴。你看到她也不奇怪。”   平日里只要一提到叶楠夕,萧玄面上的表情即会变得很冷,即便是对着花蕊夫人也一样,可这次,他面上却有一闪而过的柔和。花蕊夫人盯着他道:“出什么事了?”   萧玄皱眉,刚刚的冷凝换成了淡淡的不耐:“丁五爷突然出事,我担心她,便先送了她出去。”   花蕊夫人冷笑一声。便不问别的,改口跟萧玄商议起接下来的事,又让人去将萧时远叫过来。萧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只是一想起接下来的事,想起叶楠夕刚刚的态度,他的心又慢慢沉下去。若侯府得势。母亲就算能放过他,也不可能放过叶楠夕;若是那边成功,侯府自然就不在了,母亲父亲大哥还有侯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不知最终会留下多少,而他于这边更是再无立足之地。   无论如何,最终,他都是必须负罪。   到时她会跟他走吗?他能带她走吗?他能让她跟着他一块吃苦?更何况还有了孩子……   叶楠夕回到叶府的时候,本想去找叶明说说今日丁府发生的事,可她却扑了个空,叶明没在府里。而令她十足意外的是,去拜见年氏的时候,年氏告诉她,前几日荣郡王妃让人送了封信过来,信里提到了她。   叶楠夕微怔之后,才问:“提到我什么了?”   年氏轻轻拨着茶盖:“也没特别说什么,不过依我看,荣郡王妃应当是答应了这门亲。”   叶楠夕道:“燕西将军是跟着军粮走的,或许这个时候还没到家呢,荣郡王妃能知道些什么。”   “荣郡王妃一开始若是不答应的话,燕大将军也不会保这个媒。”年氏说着就放下茶盏,“怕是用不了多久,那边就会将庚帖聘书等之类的东西送过来。”   叶楠夕诧异道:“我之前并未应下此事!难道太太已代我应下那边了?”   年氏心里隐约生出几分不快,打量了她一眼,便道:“燕家有什么不好,难道燕西将军还配不上你?若是因为没有见过,你心里有担忧不敢随便应下也是合理,但燕西将军你是见过的,人品相貌你都有了解,我都挑不出有哪点不好。一开始你觉得突然,免不了会拿不定注意,只是这么多天了,你也该想通了,若是不应下这门亲,日后哪还能找比这更好的?再说老爷也是赞成,燕大将军保媒,燕西将军亦是中意你,如今连荣郡王妃都已经表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叶楠夕叹了口气,斟酌了一会才道:“我并未有什么不满,是我配不上燕西将军。”   一听叶楠夕这么说,年氏就要开口,叶楠夕却接着道:“ ...太太,燕西将军很好,这门亲也确实不错,但是不合适,所以太太回绝了那边吧。”   年氏微微皱起眉头:“到底哪不合适?”   哪不合适?叶楠夕垂下眼,最大的不合适,当然是她肚子里多了一个。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燕容再怎么大度,也不会大度到要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燕容的条件确实不错,之前年氏跟她提这事时,燕容还特意带着十足的诚意到她面前来表态。即便她当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却还是生出一种想法,如果这事来得迟些,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过去后再提,或许她真的会考虑。可是,这等事本来就是建立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的基础上,若没有这么多事,燕大将军又怎么可能提出两家结亲之事。   叶楠夕沉默了一会,就抬起眼淡淡一笑:“爹会明白的。”   年氏又皱了皱眉:“老爷对此时一直是赞同的。”   叶楠夕一怔:“难道爹跟您说,答应那边?”   年氏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倒没有,但是老爷也没说要回绝。”年氏说到这,就轻轻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也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事儿我是真心为你打算,你不领情不要紧,只是以后你可别后悔。”   叶楠夕诚恳地道:“我知道太太是真心为我打算,我记在心里。”   年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算了,你的事我勉强不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盼你以后能寻得更好的,不然日后老爷多半会怪我不会替你着想。”   “太太多虑了,爹向来是明白人,是我不知好歹。”叶楠夕笑了笑,就问,“爹今儿是去书院了?”   “一早就出去了,行了,不跟你多说了,老太太那边还惦记着你,你快过去吧。”   “那我就先过去了。”叶楠夕微微一笑,只是站起身时,忽然想到叶楠珍,迟疑了一下,还是关心道,“三妹那事,太太可有挑中了哪家?”   说到这个,年氏面上又添了几分烦闷:“你之前提的那户人家虽门第低了些,但家中确实殷实,倒也不错,只是那丫头死活不答应,在我跟前哭了几回,我也不想当那恶人。”   叶楠夕笑了笑:“这等事确实勉强不得,这一勉强,日后若是成了怨偶反倒不好。”   见她这么说,年氏面上缓了几分:“老爷以前的学生如今都有了起色,其中也不乏家世好的,她若真是一门心思想做个官太太,也能挑得出几个合适的。”   “这么说,是有人选了?”   “过些日子应该就能定下来了,她年纪不小了,这是一定,就该开始准备成亲之事。”年氏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叶楠夕道,“正好你如今闲着,就多回来帮我张罗一下。”   叶楠夕好奇道:“是哪户人家?”   “说来也是巧,就之前府里办了一次百善宴,卢家的当家奶奶过来后,一眼就瞧中了三丫头,没两日,就请了媒人过来说。卢家的二公子去年刚刚升了皖县的知县,三丫头是庶出,能说上这门亲不算委屈她。就是那卢家家里的兄弟有五个,论殷实的话,倒比不上你之前说的那户,但那卢家跟京城的卢家是沾着亲,日后若是走动起来,多少也能得扶持一把。看她的造化了,总归没了那边,还有老爷这边了。三丫头平日里瞧着有些憨,心里也是有自己的计较,卢夫人更是个会盘算的,那卢二公子如今是知县,而他的上峰也是老爷的学生。”   “说来也是巧,就之前府里办了一次百善宴,卢家的当家奶奶过来后,一眼就瞧中了三丫头,没两日,就请了媒人过来说。卢家的二公子去年刚刚升了皖县的知县,三丫头是庶出,能说上这门亲不算委屈她。就是那卢家家里的兄弟有五个,论殷实的话,倒比不上你之前说的那户,但那卢家跟京城的卢家是沾着亲,日后若是走动起来,多少也能得扶持一把。看她的造化了,总归没了那边,还有老爷这边了。三丫头平日里瞧着有些憨,心里也是有自己的计较,卢夫人更是个会盘算的,那卢二公子如今是知县,而他的上峰也是老爷的学生。”   第192章 嫁衣   转眼就到了四月天,院中的竹叶愈发青翠,气候也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中午时候甚至已经觉得有些闷热。而这个时候,叶楠珍的亲事也总算是定下了,就是皖县卢家的二公子。   因两孩子的岁数都到了,叶明也表示让他们在秋天之前完婚,于是年氏跟卢家主母商议了一番,翻了几天黄历,终于将成亲的日子定在七月初六。这么一算,时间就非常紧迫了,卢家的房子要重新修葺,新房里的婚床桌椅箱柜等家什都是由叶家这边准备,所以光家什这一项,前面就得先让人去丈量房间的大小,然后叶府这边再选木料,跟着定样式,这一来回就得五六天时间。最后这些东西定下后,交给木工师傅去打造的过程中,还得有人负责时时盯着,以免返工误了时间。而除了这些外,叶楠珍的嫁衣,凤冠,被面,四季的衣服鞋袜还有平日里佩戴的头面等等等,也需要有人盯着给一项一项仔细准备。   所以三个月的时间,真可以说是紧巴巴的,而年氏如今还要负责百善宴的事,幸好一月只有一次,不过也够她忙的了,所以这节骨眼上,她只得开口让叶楠夕帮她盯着叶楠珍嫁衣和头面的事。   嫁衣是请锦绣阁的师傅做的,虽说嫁衣的样式都是固定的,但是用料和装饰却是有百十种的分别。之前叶楠夕的嫁衣用的是霞光锦,嫁衣上的花纹用的是琥珀蚕丝混着金线绣的,并且嫁衣上还缀了九十九粒珍珠,跟嫁衣齐配的绣花鞋上也是缀了一对拇指大的夜明珠,凤冠更是缀了十八粒大小不一的红宝石。   无论过去多少年,叶楠珍都记得叶楠夕出嫁那日,她被叶楠夕那身金灿耀眼的装扮给看得眼泪模糊。   从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这样光彩耀人,因此。当年氏请李锦绣阁的师父过来让她选料子的时候,她直接就照着叶楠夕当年的标准给提了自己的要求。于是当锦绣阁的师父将嫁衣的预算单子送到年氏手里时,年氏的脸不禁微微一变,叶楠夕出嫁的时候,她已经嫁入叶府,自然是清楚叶楠夕出嫁时大约有多少嫁妆。当时叶楠夕那套嫁衣。也是让她惊讶了一番,所以一样是印象深刻,因此当她仔细看完叶楠珍的给锦绣阁提的要求后,她便明白那丫头抱的是什么心思了。   当年因李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对当时尚且年幼的两个闺女是万分不舍。亦知道自己看不到女儿们出嫁那一天,因此给叶楠珍和叶楠夕准备的嫁妆特别大方。叶楠玉和叶楠夕的嫁衣,都是李氏亲自定下的。而且用的是她自己的银子。年氏估算过,当年叶楠夕的那件嫁衣,不下千两银子,再加上凤冠,以及当时身上佩戴的首饰,就值万两白银了。但是叶楠夕算是叶府的嫡女,名字是记在族谱上的,并且又是嫁入侯府。所以当时叶楠夕的那身嫁衣以及那些嫁妆,并不过分,叶楠珍。自是不能跟叶楠夕比。   若真让叶楠珍跟叶楠夕比着来的话,不说这府里的规矩乱了,最重要的是年氏要赔进去比预算多上数倍的银子。因此她自是不可能答应的。   叶楠珍知道年氏不可能会答应自己那些要求,一直就等着年氏过来跟她说这事,她都准备好了,到时要怎么让步,但是该要求的一定要咬牙坚持,年氏若是不同意,她可以到老太太那哭去。却不想,年氏只让锦绣阁的师傅给她量好尺寸,然后就让锦绣阁的师傅回去准备。叶楠珍有些傻了,她不知年氏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全部应下了她的要求,只是这个想法一出来,她立马觉得不可能。   硬着头皮去年氏那试探着问了一下,年氏却是让她回去好好准备自己的绣品,然后就打发她回去了。叶楠珍心里愈加忐忑,最后悄悄让身边的丫鬟去锦绣阁那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年氏最后给她定下的只是普通的嫁衣,连嫁衣的料子都不是霞光锦,就只是普通的红花绸,没有金丝缠纹,也没有珍珠点缀,知道实情的那一刻,叶楠珍觉得天都塌了。当时就哭了出来,这是她盼了十几年的东西,一年比一年渴望,一日比一日具象,再看到叶楠夕出嫁时的风光后,她心里的这个执念愈加深了。她清楚年氏不可能给她准备如叶楠夕那样丰厚的嫁妆,她的凤冠也不可能如叶楠夕当日的那么金灿耀眼,所以她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嫁衣上,她不想一嫁过去就被卢家看低……   正好今日叶楠夕拿着头面的样式过来让叶楠珍挑,却一走到叶楠珍这边,就听到低低的,压抑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来。   偏外头又没人,叶楠夕一脸诧异地走进去,就瞧着叶楠珍正趴在床上哭,旁边的丫鬟则一脸无措地站在旁边。叶楠夕忙走过去,担心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楠珍这才知道叶楠夕过来了,赶紧收了哭声,只是又想起她跟叶楠夕之间的差别,苦从心来,加上今日又被她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于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叶楠夕可从没见过叶楠珍哭成这样,而且还是在好事将近时,只是这丫头此时只顾着趴在床上哭,怎么问都不起来,甚至连脑袋都不给她转过来,于是只好问向旁边的丫鬟:“杏儿,出什么事了?”   杏儿嗫嚅了一会,才低声道:“三姑娘是伤心嫁衣的事儿。”   “嫁衣?”叶楠夕转头看了看趴在床上的叶楠珍,“太太不是已经请了锦绣阁的师傅给你做嫁衣,你哭什么,是担心锦绣阁那赶不及还是花样选得不合心意?”   叶楠珍的哭声低了下去,但一样没搭理叶楠夕,一旁的杏儿迟疑了一会,便低声道:“是花样不合心意。”   叶楠夕道:“花样不合心意那让锦绣阁的师傅换了不就行了,值得你这般哭的!”   叶楠珍还是不理她,一旁的杏儿又道:“太太不答应。”   “太太不答应?”叶楠夕微诧,就又看了背对着她的叶楠珍一眼,然后对杏儿道,“三姑娘选的是何种花样。拿来我瞧瞧。”   杏儿正要答话,却这会儿叶楠珍忽然道:“在太太那边。”   叶楠夕沉吟片刻,便笑了笑,伸手在叶楠珍肩上轻轻一拍:“起来洗把脸,这么大了还哭成这样,羞不羞。”   叶楠珍动了动肩膀。也不知是在闹别扭还是不好意,还是不起来,叶楠夕也不勉强她,让绿珠将那头面的样式册子递给杏儿,然后就站起身:“我去太太那看看。这头面的花样你一会仔细瞧瞧,挑你中意的四套。”   叶楠夕出去后,绿珠才低声道:“二娘子这会儿去太太那做什么?”   “去看看。”叶楠夕淡淡一笑。刚刚看杏儿回话时的表情,她大约猜到叶楠珍多半是不满年氏给她定的嫁衣。   正好这会儿年氏刚刚给叶楠珍定下家什用的木料,因为是一直摆在屋里用的东西,跟只穿一次的嫁衣不一样,这不仅是叶楠珍的脸面,也是叶家的脸面,所以在这上面年氏倒没有凑合,差不多是照着叶楠夕当年的标准来的。正好叶楠夕过来。年氏还特意将那详细单子给她看,叶楠夕瞧着也说好,年氏满意了。待那些人都退出去后,才看向叶楠夕:“是从三姑娘那过来的?”   叶楠夕笑了:“太太什么都知道。”   “那丫头从早上开始就在那哭,还不是故意哭给我听的。”年氏也不等叶楠夕问。就将之前叶楠珍定的那张嫁衣单子,连同她后来给定着样式一起给拿出来递给叶楠夕,“她是什么出身,嫁的又是什么人家,能由得她这么去比。你自己看看,她那心性高成什么样,像什么话。她虽不是我亲生,但这些年我也没有苛待过她分毫,更不可能在这终身大事上再堵她的心。”   叶楠夕接过,仔细看了一看,不由一笑。   其实年氏说的也没错,最后给叶楠珍定做的嫁衣,也有一百多两,对卢家来说,真不算低了。当然,相对叶楠珍心里的期盼,自然是有极大的落差,也难怪会哭成那样,那丫头,这些年心里对她都存有不忿,这嫁衣不知是盼多少年了。   叶楠夕想了想,便对年氏道:“缀珍珠就算了,不过红绸确实不如霞光锦漂亮,而霞光锦再配上金丝勾边,真是再好看不过,三妹妹这一辈子怕是就这么一会,太太何不就顺了她的心意。”   其实叶楠夕跟叶楠珍并不怎么亲,年氏不想叶楠夕竟会这么说,所以此时心里的诧异倒是压过了陡然生出的不快。   叶楠夕接着道:“正好我那还有几匹霞光锦,是前几年宫里赏赐下来的,做两件嫁衣都有富余的,一会我就让人给太太送过来。还有一匣子珍珠,是之前三爷的朋友从南海那边带过来的,成色比俞川这边的珍珠好,只是我留着也没用,正好拿来给三妹妹和四妹妹各打一套头面,也算是给她们两添箱,太太觉得如何?”   这差不多是等于两个妹妹的嫁衣,都由她来准备,照这标准,可不是笔小数目。年氏虽有些贪财,但也不是那等没见过银子的女人,更何况她本也是世家出身,眼皮子自不会那么浅。所以此时她更加不明白,叶楠夕为何会忽然这么大方,怔了一怔后,就笑了笑:“你能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也别惯着她们俩的性子。”   “那些东西我留着也是以后送人情的,还不如给自家人实在,再说了,眼下难得还有这么一桩喜事,日后……”   听了叶楠夕这话,年氏心头微滞,即便叶明没有跟她具体说过外头的事,但这段时间来叶明不时交代她的一些话,她多少也生出几分不安,但是叶明不然她多问,她也就一直装糊涂,尽量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因此这会儿突然听叶楠夕这么一说,她心里突地一跳,就问:“日后怎么了?”   叶楠夕回过神,微笑道:“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她说着就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霞光锦我下午就让人送来,太太先派人去锦绣阁说一声吧,那匣子珍珠,我请人镶好后,就送过来。”   叶楠夕回到叶楠珍这,叶楠薇也在,正跟叶楠珍一块儿看那些头面的样式,叶楠夕跟她们聊了一会,叶楠珍最后定下中意的款式后,便起身告辞。   叶楠薇却忽然问了一句:“二姐刚去我娘那说什么?”   “去给你三姐改一下嫁衣,一会锦绣阁的师傅可能会过来,到时珍儿你去太太那边看看吧。”叶楠夕觉得身上有些乏了,真打算回去歇会,说完就转身往外去了。   叶楠珍被她这句话弄得愣住,直到叶楠夕走出门后,她才追出来道:“太太为何会忽然改我的嫁衣?”   叶楠夕把手放在腰后轻轻扶了一下:“你去问太太吧,我累了,先回去。”   ……   下午,叶楠夕一回紫竹林,就让紫草去找那几匹霞光锦。   只是当紫草打开箱笼,将那几匹霞光锦拿出来时,叶楠夕忽然看到压在箱笼下面,那件红灿灿的嫁衣,她沉默了一会,便让紫草将嫁衣拿出来。   入夜,叶楠夕洗浴完,披着湿头发回寝屋时,一掀开帘子,就瞧着下午因一时新鲜,让紫草拿出来的嫁衣还挂在屏风旁的衣架上。烛火映着炫目的红,真好似霞光落在这屋里,荀灿得令人一时无法直视。   原来,当年就是穿着这样的一身嫁衣嫁给他的,这记忆,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二娘子,三爷来了。”正出神间,绿珠忽然进来道了一句。   叶楠夕不解的转头,正好看到萧玄掀开帘子从外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   萧玄一进去,就看到披着件玉白色罩衣的叶楠夕站在那红灿灿的嫁衣前,一样的人,一样的嫁衣,既熟悉又炫目的红,令他猛地想起四年前,他跟她新婚的那晚。   第193章 亲昵   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她身上不带任何佩饰,刚刚洗好的头发湿漉漉的垂下,连唇色都比平日淡了几分,但绚灿的嫁衣却为她的脸蒙上一层胭脂色的红晕,随意披在她身上的罩衣下,寝衣宽松的领口露出纤细的颈项和精致的锁骨,她就那么轻轻地转过脸,片刻的诧异后,就静静的看着他,乌黑的双眸宛若寒潭般沉静清冷。   萧玄有些失神地站在那,怔怔地看着她,似的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   “怎么让他进来了。”终于,叶楠夕转过身,先开口,却问向绿珠,不是责备的语气,但却带着一丝淡淡的质问之意。   绿珠一怔,有些不安看着叶楠夕道:“是陈叔开的门。”   萧玄回过神,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便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旁边的桌上:“这是下午商船带来的,你最近胃口不好,吃点这个看看。”他说着就自己动手将那油纸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个青玉色的瓷罐。而油纸包一打开,叶楠夕就注意到有淡淡的寒雾散出,似冰镇过的东西,她倒真生出几分好奇,便走过去,正好萧玄将瓷罐的盖子打开,她一瞧,只见里面黄橙橙的一片一片压在一起,浸在水里,也不知是什么。   “这是?”   “露兜子,这是用糖露浸的,天气热的时候,可以用冰镇过后吃,我记得你喜欢。”   露兜子?叶楠夕仔细看了两眼,又闻了闻那味道,才认出这是凤梨,这东西她不陌生,但对现如今来说却是个极稀罕的水果。她记得过年的时候,宫里特意赏了侯府两盒露兜子,年夜饭的时候给摆了出来。她当时有些诧异,尝的时候多问了两句,倒没想他记住了。   让绿珠将东西拿下去后,叶楠夕才对萧玄道:“这么晚了。你让末年送过来就行,何必自己送。”   萧玄看着她道:“正好路过。”   叶楠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多谢你记挂着,回去吧。不早了。”   自那日在丁府他知道她有了身孕,到现在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没有露面,今日却忽然过来。却只是为给她送点零食?   叶楠夕已经开口送客了,萧玄却站在那不动,片刻后。又看了看那嫁衣。问:“怎么将这拿出来了?”   叶楠夕也往那看了一眼,然后轻轻一笑:“三丫头要做嫁衣,今天给她找东西时,忽然看到,有些想不起来我穿这衣服时什么样,便让丫鬟拿出来瞧瞧。”   萧玄看向她:“你试过了?”   叶楠夕摇头:“看看就行了,这会儿试它做什么。太繁琐了。”   萧玄一顿,喉结上下动了动,然后低哑着声开口:“我帮你穿上。”   叶楠夕一怔,转头看着他,旁边的烛火将他面上的五官勾勒得愈加立体,浓密的睫毛衬得那双眼睛比刚刚深沉了几分,幽暗的眸子里有烛火在跳动,明暗不定,不曾真的熄灭。   叶楠夕忽然笑了:“萧玄,你真的是正好路过,所以进来的?”   萧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一点一点地描摹,两手慢慢握紧。   叶楠夕再道:“你想我了是吗,抵不住思念要过来?”   对上那双了然的眼眸,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似突地断了,萧玄只觉得胸口一热,因她如此直白的指出,令他心底的情感忽然间像呼吸一样急切,没办法再掩饰,他忽的上前,伸手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唇落在她潮湿的发上,深深吸着她沐浴过后的味道。   “是。”他在她耳边说,滚热的呼吸,微烫的双唇在她耳朵的轮廓上来回刷过。   他的手抚着她潮湿的长发,小心拨到一边,宽厚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抚摸,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很长,叶楠夕从始至终一直就不发一言。直到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唇压在她脖子的大动脉上时,她才开口道:“好了,放开我。”   她的声音不大,轻而柔和,但就是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略的冷意。   萧玄停了一会,才慢慢松开手,叶楠夕推开他,走到那嫁衣跟前,拿起袖子的一角轻轻摸了摸,正要开口。萧玄却又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揽住她,两手的手掌交叉着放在她的小腹上,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都怀了孩子,怎么却瘦下去了,最近还是害喜得厉害吗?”   他说得那么自然,只是这亲昵的动作里,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胳膊也不敢似刚刚那么用力。   叶楠夕沉默了一会,才抖着那嫁衣的袖子道:“萧玄,你觉得我爱你吗?”   萧玄一愣,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问这样的话,心里却隐约生出几分不安。   “你说过的。”良久,他低声道了一句,她亲口对他说过,他再找不到比她更爱他的人了,这句话他永远也忘不了,他亦对这句话确信无疑。虽当时心像是被刀扎一样的疼,却还是遮盖不住当时心里生出的喜悦,他觉得自己在自讨苦吃,却又是心甘情愿。   叶楠夕也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才道:“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不开你?”   萧玄有些紧张,心里的不安愈加重了,他松开手,将她转过来道:“我希望是这样!”   叶楠夕松开手里的袖子,看着他道:“这嫁衣,这辈子,我就只为你穿一次。”   萧玄放在她肩上的手一僵,胸口微起伏,叶楠夕推开他的手:“我嫁给你的时候,是咱两家的喜事,三个月后,我三妹出嫁,到时侯府也要正式迎凤十三娘进门,这喜事又赶到一块,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缘分。”   两人皆沉默的时候,绿珠在外头轻轻道了一句:“三爷,末年找您来了。”   叶楠夕推开他另外一只手:“时候不早了。”   这段时间形势变化得很快,虽说她有意避开,并且少有过问,但还是清楚自己周围天灾**是接连着到来。半个多月前丁五爷在自己房间内自缢,侯府的世子爷被皇差带走问话,百善会的许多负责人管事等也跟着卷入其中,军粮被劫的问题依旧没有水落石出。不过却隐约听到证据已经纷纷指向丁五爷,所以丁五爷的自缢这一事就更是大有文章可查。而除此外,西北那边逃旱灾的流民越来越多,几乎都往这边涌来,如今官府已开始严防,不再轻易放流民进来了,只在城外划了几个点来安置。然而这听着是好听,却谁都想方设法地要往城里钻,只要入了城,就算是乞讨,好歹也能讨口饭吃,也容易找到避风的地方,但城外,就没有这点方便了。   因此,进不了城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焦躁。城里的米面的价格比往年翻了两倍不止,并且还有往上涨的趋势,当然,这些对叶楠夕的生活并未起什么明显的影响,但是她却感觉到,这些事,没起一点变化,都会对权势的角逐起到一定的影响。   萧玄忙得半个多月才露一次脸,他父亲亦时十天半个月没有回家一次,叶楠珍的亲事要赶在秋天前完成,都在暗暗说明如今形势的严峻。   “楠夕,不要多想。”萧玄走之前,又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后才转身出去。   绿珠送出去,紫草进了屋,看了那嫁衣一眼,就问:“这个要收起来吗?”   “嗯。”叶楠夕有些乏力的往床上一坐,看着紫草将那嫁衣小心叠起来,将收进箱笼里时,忽然道,“明天,拿去当铺当了。”   紫草一愣,抬起脸问:“二娘子要当什么?”   “你手里的东西。”叶楠夕往床上一靠,“放着也是浪费,带着又麻烦,还不如换成银子。”   “可是……”紫草迟疑地看着叶楠夕,“二娘子真的舍得?”   叶楠夕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我确实舍不得,但是舍不得也得舍,明天你直接拿出去当了,不用再问我。”   ……   萧玄回了侯府,往明华堂那过去的时候,凤十三娘出了院子,远远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自上次萧玄跟她公开谈了一次,她又收到晋北那边的来信后,她便不再盯着萧玄,改注意起紫竹林那边。晋北的形势在往她所期盼的方向走,她越来越觉后悔当时自己答应的条件,他手里掌握的力量比她之前以为的要多得多,虽不明白为何他能支配得了那些力量,但如今这一件件的事情都在证明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值得。值得她想办法留住,即便侯府不在,将他留在身边,让他跟她一起回晋北,比她一个人回晋北的好处要大得多。   但如今,他心里有一个女人,之前她本不怎么在意的,因为已经和离了,就算他再怎么惦记着,时间久了,事情多了,他定会慢慢淡忘,但是,若是那女人有了孩子,她就不能不再次重视起来。   第194章 恰巧   四月十四那日,叶楠夕得知四月十五的百善宴取消了,当时她正好在叶府跟年氏商议叶楠珍的亲事事宜,只是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百善会这事上,随后年氏便道出这个消息。叶楠夕知道后,愣了一愣,才道:“出什么事了?是因为丁五爷的事?”   百善会的事她已辞去了,加上她有了身孕,这段时间又要帮年氏准备叶楠珍的亲事,因此倒没有特别注意那边,所以忽一听到这事,不免吃了一惊。年氏微微叹了口气:“军粮的事牵扯到那么多人,丁五爷又死得那么巧,听说丁侍郎还被人参了,丁家不知会怎么样,哪还有心思办这些。”   丁家,跟叶家可是站在同一边,丁家陷入这等境况,叶家会怎样?   叶楠夕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心问:“那叶府会如何?”   年氏看了叶楠夕一眼,片刻后才道:“无论出什么事都有老爷在,我不担心,你们老爷也自有安排。”   叶楠夕一怔,她知道年氏对她父亲有很深的感情,只是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这个女人对于她父亲那种完全的信任和依赖。她不清楚父亲就这些事对年氏说了多少,不过依父亲的谨慎,想必不会说得太多,别的她不敢肯定,但至少萧时远的身份,花蕊夫人的野心,萧玄的目的,父亲必不会对任何人道。就连她,若非她早就知道萧时远的身份,当时又身处那些事的中心,父亲也不会对她说那么多。她想起之前,她陪老太太一块到庄上的那段时间,她们一走,叶楠峰等人也都跟着被送走。当时整个叶府,就年氏留下来陪在她父亲身边。就那短短的十余天时间,整个叶府几乎是面临着分崩离析的灾难,年氏那时是什么样心情……   叶楠夕微微出神时,年氏忽然又道:“对了,侯府最近也在准备喜事,你听说了吗。”   叶楠夕一怔,顿了顿才道:“嗯,有听说。”   年氏又看了她一眼:“你也别难过,依我看他们也风光不了多久。听说侯府的世子爷如今也麻烦了,看那女人还怎么嚣张。”   叶楠夕问:“世子爷怎么麻烦了?”   “军粮的事世子爷也是参与了,听说还把萧三爷做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所以被拘起来了,花蕊夫人如今定是不好过,朝廷派下来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年氏说着就冷哼一声,上个月的百善宴,花蕊夫人故意给她难堪的仇。她可一直记着呢,如今瞧着那边出了这样的事,心里自然是幸灾乐祸的,也因而对叶楠夕也多了几分怜惜。于是她接着又道:“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去晦气,侯府对萧三爷的喜事也紧锣密鼓地准备,前几日锦绣阁的大师傅还对我说。那凤十三娘也想请她做嫁衣,只是比我晚了一步。后来那凤十三娘还想让那师傅推了我这边的单子,简直是可笑。她也不打听打听,就是那锦绣阁的东家,对老爷也是恭恭敬敬的,能为了她退了我的单。”   凤十三娘这段时间确实也在备嫁,虽她的一应出嫁之物都是从晋北那边送来。但是因之前送过来的嫁妆在半路上被劫了,凤家虽表示会重新补上。但同时也给王夫人这边传了话,让凤十三娘能在俞川这边准备的就尽量在俞川这准备。   叶楠夕不知道还有这事,关于那边的喜事,她从不想去打听,许是因为觉得不知道,就可以让自己相信那件事并不存在,所以此时忽然听说,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于是只有沉默,在沉默中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已经快三个月了。   从年氏那出来后,正好叶明回来,并让人过来叫她过去。   “如今身体怎么样?”叶楠夕进去后,叶明打量了她一眼,却见她面上的气色依旧不怎么好,于是微微皱了皱眉。   “比上个月感觉好多了,已经不怎么吐了,胃口也比之前好了许多,陈老先生说我身体还是不错的。”叶楠夕笑了笑,全家就父亲知道她怀了身孕,就连云姨娘她都没有告诉,而且为了不让云姨娘看出来,每次过来,她还尽量不留太长时间。   叶明便道:“下个月就可以送你走了,那边的气候也好,夏天不会那么热,更适合让你现在的情况。”   叶楠夕点头,只是迟疑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若是,若是爹这边得势,他,会不会出事?”   “不会。”叶明想也不想就回答了她。然而,似乎是因为这个回答太果断了,叶楠夕反有些怀疑,于是有些怔怔地站在那。   “夕娘,这是他选择的路,眼下你帮不了他什么,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结果是能有十足的把握,你只能这么去相信。”叶明明白自个这闺女放不下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你选择离开,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你有了他的骨血,在旁人眼里就跟他跟侯府断不开关系了。侯府若失势,落井下石的人为了斩草除根自不会放过你,侯府得势,花蕊夫人也不会放过你。如今珍儿马上就要嫁人了,峰儿和薇儿我也会送走,日后叶府若真出了什么事,你们也有条后路可走,若是无事,事后自然会接你们回来,只是到时你还愿不愿回,由你自己拿主意。”   叶楠夕沉默一会,再问:“我要离开,他知道吗?”   叶明道:“你若不告诉他,他自然不会知道。”   ……   刚回紫竹林,还不等她坐下歇口气,过来帮她宽衣的紫草就对她道:“二娘子,已经六天了,过了明天,日后若想赎回,估计得好几倍的价钱,若是被当铺卖了,那就再也找不回了。”   叶楠夕脱下外衣的动作微滞,只是马上道:“都当了还赎什么。”   “当铺就付了四百五十两,实在是太低了,那件嫁衣光本钱就有一千二百两呢。”紫草有些心疼地道,当时她本不想交给当铺的,只是别的成衣店收不起这般金贵的衣服,收得起的,给的价钱也不高,主要是嫁衣这东西,实在不怎么好出手。付得起这个价钱的人家,自然是不愿买个二手的嫁衣,所以转了一圈下来,紫草还是回到当铺。   叶楠夕笑了笑:“差不多了,放着的话一分钱都不值。”   然而叶楠夕想不到的是,那天,凤十三娘在锦绣阁吃了瘪后,正巧那当铺的掌柜道锦绣阁这找人,打算将刚收的那件嫁衣出手,无意中听到了凤十三娘的需求,于是悄悄打量了凤十三娘一眼,就跟了出去。   第195章 欠条   晋北的风气相对开放,女子谈及自己的嫁衣时不会似这边的女子那么羞涩,所以那当铺的掌柜不费什么功夫,就将凤十三娘请到自己的地方。凤十三娘一看到那嫁衣就移不开眼了,掌柜一看,便知客人心动了,不过也不急着推荐,而是笑着开口:“姑娘若是喜欢,可以试一试。”   凤十三娘走过去,伸手在嫁衣上轻轻摸了摸,然后问:“这是哪来的?”   掌柜微笑道:“是一位客人拿来当的,姑娘放心,这是来路正的东西。”   凤十三娘微微蹙眉:“这么说,是别人穿过的。”   那掌柜是个人精,一会的功夫就差不多瞧出眼前这姑娘不同于俞川这边的女子,再听口音,猜她应该是晋北那边的人。晋北那边的人,无论男女,好胜心都很强,并且有种自以为是的心态。于是这掌柜便打算激一激对方,若是能做成这笔买卖自然是好的,若做不成,他能出手的渠道多的是。大不了交给商队,由商队送到别处出手,那可就是全新的东西了。   掌柜心思一转,就慢条斯理地道:“这嫁衣确实是一位客人拿来当的,一般来说,很少有人家会将嫁衣拿来当掉,除非是家中败落,已经顾不得脸面了。”   凤十三娘扬了扬眉:“这么说,这是哪个食不果腹的人家拿出来的?”   掌柜却摇头:“这倒不是,其实将嫁衣拿过来的那位客人,如今家中还算殷实,而且这嫁衣,姑娘可以仔细看看,无论是用料还是款式,都是极新的。存放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完全算得上是十成新的。”   凤十三娘自然瞧出掌柜是在吊她的胃口,于是冷笑道:“掌柜的别跟我绕圈儿,直接跟我说这嫁衣为何会被送到当铺。”   年轻貌美的姑娘本就有发脾气的权利。更何况对方还是客人,那掌柜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就道:“姑娘应该知道。有些精贵的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得了的,有的人天生就没有那个命,所以再好的东西送到他跟前。不仅不是福气,还是负担。就看这嫁衣,姑娘是明眼人。应当能瞧得出如这般金贵的嫁衣。别说是一般女子了,就是公主娘娘都能配得起,所以这是贵气,不是单单有银子就能享得了的贵气。那位客人本也是富家出身,拿得起银子做这等金贵的嫁衣,但偏就享不了这样的贵气。听说出嫁当日就被婆家微言太过,也是因为这样惹眼的嫁衣。令婆家的姑婆心里不快,这就是天生享不了这样的贵气,所以最后那客人不得不将这嫁衣妥帖送走。”   “什么小气的人家,居然一件嫁衣都接纳不了。”凤十三娘嘲讽地道了一句,只是说话时,眼睛明显闪着光。   掌柜笑了:“这天底下,富的人不少,但能衬得上贵的人却不多,而能受得起这等贵气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了。”   凤十三娘不禁一声冷笑:“就这点贵气还有享不了的人!”   掌柜即拍了一句马屁:“如姑娘这般金贵的人本就不多,某这半辈子也算是识人无数,虽不只姑娘是什么出身,但一眼就看得出姑娘出身高贵,这件嫁衣也是勉强能配得上姑娘。”   虽明知这是生意人说的好听话,但凤十三娘听了后,还是觉得心里极舒服,于是笑了笑,就问:“送这嫁衣过来的客人是谁?”   掌柜摇头笑得像只狐狸:“姑娘谅解,做这行买卖的,是不能透露客人的姓名来处。”   这件嫁衣本来就是紫草拿过来的,紫草本就心细,当铺人也没有特意去打听她是谁家的。因此这嫁衣的真正来处,这掌柜也并不清楚,但这些都是他们当铺里的事,自然不能一一对客人说明。   凤十三娘冷哼了一声,不过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然后眼睛一直落在那嫁衣上面。原本第一眼她就有些心动了,再听了那所谓的“贵气”的说法后,她的心愈加蠢蠢欲动起来。   如今时间紧迫,不容易定制到像样的嫁衣,萧玄对这件事越是不在意,她就越不愿在这件事上有丝毫的马虎。这样的嫁衣,确实能给她足够的风光,而她,日后只有越来越好位置越来越高,这点贵气,她有何承受不起的。   “十三姑娘,这嫁衣价格太贵,而且还是当铺里出售的,买下实在不妥!要不先回去跟夫人商议后再定?”同凤十三娘一块出来的老妈子瞧出凤十三娘心动了,心里不安,就将凤十三娘拉到一边小心劝了一句。   凤十三娘瞥了她一眼:“母亲之前就已经说过,嫁衣一事,由我自己去挑。”   那老妈子还想说什么凤十三娘却已经甩手走开,同时命另外一位仆妇随她过去跟那掌柜细谈。   只是那天,凤十三娘身上并未带足够的银子,因此只付了一半的价将这件嫁衣给定下。只是她写尾款时,心里忽然起意,就留了另外一个名字。那掌柜看了后,微微一怔,不欲答应,但是并不急着说,而是笑着问了两句。   侯府的萧三爷掌柜不认识,但掌柜却认识漕帮的陆九爷,所以知道陆九爷跟侯府的萧三爷交好,如今忽闻萧三爷竟又要娶亲了,他心里不免是一惊,自然要仔细打听。   ……   于是第二日,萧玄就收到了当铺的掌柜亲自送来的一份贺礼,掌柜不是鲁莽之人,虽说凤十三娘让他们找萧玄收尾款,他当时没有拒绝驳凤十三娘的脸面,也没有马上就拿着那张欠条来找萧玄。而是借着贺礼的由头先来试探一下。   而也是合该他的运气好,陆九是昨日刚回来,萧玄也是今日才过来堂口这边。那掌柜打听好这一切后,就拿着贺礼亲自过来了,有陆九在,他不怕见不到萧三爷。   忽然看到那份贺礼萧玄也是一愣,旁边的陆九却是比他还诧异,愣了一愣,才道:“日子已经定下了?”   那掌柜一听陆九这句话,心就放下了一半,昨日那姓凤的姑娘并非胡说。   收到贺礼,萧玄面上却不见一丝喜色,沉默了一会后,就问那掌柜是哪听来的消息,为何会这个时候找过来。那掌柜一瞧萧玄这脸色,心里开始犯嘀咕,暗幸当时没有让那姑娘直接将那件嫁衣拿走。而萧玄听完那掌柜含蓄的解释后,萧脸色是愈加不好了。   第196章 结盟   看着被退回的银票,凤十三娘面上神色微凝,眉头蹙起。虽那天回来后,王夫人因她所定的嫁衣需要花费的银子数额而动怒,并让她马上去退了,惧于王夫人积年之威,她当时嘴上是应下了,但心里却另有打算,所以并未马上让人去退单。原是等着萧玄那得了消息后,由萧玄为她买下,如此,不仅她面上有光,王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并且还会因此而多看重她几分。   就算她跟萧玄之间没有感情,但两人之间牵扯着那么多的利益,这几百两相对于他们之间的交易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她亦清楚,他不是个小气的男人,绝不会因这点银子而驳了她的脸面。   可是,才过了一天,她之前付的那几张银票就被退了回来。   凤十三娘盯着那几张银票,眉头越蹙越紧,她想不通为什么,当铺的掌柜没有解释,那送银票回来的伙计也只道了一句,这单买卖他们不做了,为此还另外送了一对玛瑙镯子赔罪。   王夫人那边她可以交代了,可是她自己却没法对自己交代。于是凤十三娘暗咬了咬牙,慢慢站起身,却将出门前,王夫人进来了。   “昨儿说的事,你可办了?”王夫人一进来,就先问了她一句。   凤十三娘垂下眼,目中闪过一丝不快,面上却恭顺地回道:“已经退了,银票也已退回来,母亲可要过目?”她说着就要让丫鬟将刚才放好的银票拿出来,王夫人打量了她一眼,止住那丫鬟的动作,然后看着凤十三娘道:“退回来就好,你心里也别存怨,一千五百两对凤家来说虽不算什么。但也要看用来做什么。往年凤家平顺的时候,你们一掷千金我也不说什么,但如今整个凤家都为重新准备你的嫁妆而缩衣节食,你也不可太过挥霍。”   王夫人这些话说的合情合理,真情切意,凤十三娘心里却是一声冷笑,凤家确实从不缺一掷千金的子弟,但只限于王夫人那两个亲生的儿子。   凤十三娘面上依旧恭顺:“是。”   王夫人又道:“英杰如今确实是替凤家立了大功,为你父亲寻得机会,破开凤家的僵局。但如今也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形势瞬息万变,这样的势头能不能持续。谁又能说个准呢。再说,依如今情况,晋北日后必是以战定局,而在战事上英杰可算是初出茅庐,刀剑无眼。身边若是没个人时时照看他,提拔他,他若想闯出个名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凤十三娘面色微变,咬了咬牙,终于抬起眼。恳求的看向王夫人:“母亲教训的是,是我一时得意忘形,冲动下生出挥霍之心。只是英杰他也是一心为父亲为凤家。望夫人能怜他这份孝心。”   “你说这话就是生分了,英杰本就是个孝顺的孩子,又有如此雄心壮志,身为母亲我非常欣慰。至于你,我倒不是怪你挥霍。而是希望你能明白如今形势,嫁衣的风光和嫁妆的薄厚对你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真能握住萧三爷的心。你要知道,你父亲非常看重萧三爷,只是如今萧三爷似乎对前妻还念念不忘,更别提前面还有个凤十一娘,他可是说过要为凤十一娘报仇的,你可别让你父亲失望了才是。”   王夫人说完这些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起身走了。   这是王夫人的警告,警告她不要因为她的弟弟凤英杰忽然有了起色而起妄念,凤十三娘身上微微冒出虚汗,她僵立在那许久,知道后背的汗干了后,才缓过神,随后目中露出几分阴狠。   那当铺的掌柜并不意外凤十三娘会再次过来,虽心里微微叫苦,但面上还是露出一脸谦和的笑,好声好气地请凤十三娘入了侧厅坐下,并让人沏了上好的大红袍来。   凤十三娘本就对当铺的突然退单而心生愤怒,再加上王夫人的一通警告,心情之差可想而知。于是耐着性子随当铺掌柜进侧厅后,不等坐下,更不看那特意送上的好茶,就马上沉着脸一声质问。   当铺掌柜赔笑着道:“姑娘莫生气,其实是萧三爷让我退了姑娘的银子,之前派过去的伙计不会说话,惹恼了姑娘,望姑娘别放在心上。”   凤十三娘一怔,目中一寒,微微眯起眼:“他?他为何让你退了我的单!”   能自己出来买嫁衣,还能开口让男方付银子,如此做派,当铺掌柜已经不将这姑娘当一般女子看待了,于是话里话外也就没那么含蓄,不过面上依旧笑得像只狐狸:“昨儿我才将姑娘的意思跟萧三爷说了,萧三爷就表示不用姑娘破费。那嫁衣萧三爷自己掏腰包买下了,并让我退了姑娘的银子,那副玛瑙镯子,是我恭喜姑娘寻得如意郎君。”   此事确实如当铺掌柜所说,但昨日掌柜拿着贺礼去会萧玄的时候,却也看出那位萧三爷对这事的态度有些怪异。即便他猜不出那位萧三爷到底是什么心思,但至少能瞧得出,那绝不是一个即将成亲的男子应该有的反应,只是他不过一介商人,买卖为上,并且交易过程中,自有一番自己的衡量。既然萧三爷给了他台阶,又如此大方直接完成这笔买卖,他自然是顺势下来。   从当铺出来后,凤十三娘依旧想不通萧玄为何会这么做,她虽心有妄念,但却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女,不会真以为萧玄是为她买下嫁衣。可是,若说萧玄是为阻止她准备嫁衣,也说不过去。就算他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不会去做这等无用功,最多是拒绝帮她付那笔尾款。   他到底什么意思?   凤十三娘想不明白,于是直接找萧玄去,只是萧玄这个时候并未在府里,她回去了也见不着。凤十三娘迟疑了一会,就让车夫往码头那过去,她听说陆九爷已经回来了,这个时候,萧玄多半在那边,而且她也想见见凤九娘,当年风十一娘的事,凤九娘知道不少。   只是当马车因行人拥堵,在一个路口停下时,凤十三娘无意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忽然瞧着一个眼熟的丫鬟从一家药店出来,且手里还拎着几包药。   凤十三娘即让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下去打听一下,随后冷哼一声,手用力抓着车帘,差点就将那车帘给扯下来。   ……   萧玄并未在漕帮,凤十三娘扑了个空,偏凤九娘也不想见她,而她在码头附近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看到萧玄的影。只是就在她打算离开时,却忽然看到了萧时远的马车,她一怔,即让车夫追上去。   跟在凤十三娘身边的仆妇忍不住道了一句:“十三姑娘找时少爷何事?如今夫人并不愿姑娘节外生枝,姑娘何不直接回府去。”   这仆妇是凤十三娘的乳娘,却也是王夫人安排在凤十三娘身边的,虽说她如今已多半偏向凤十三娘这边,但有些时候还是会替王夫人看着凤十三娘。   凤十三娘却道:“妈妈放心,我只是跟时少爷打声招呼,到底这时少爷也是花蕊夫人身边的红人。”   萧时远本就是在附近下车,因此倒不用凤十三娘多费心,她就让萧时远注意到了她。   “十三姑娘难不成是在跟踪我?”萧时远下来马车后,就走到凤十三娘的车厢前,对着那纱窗似笑非笑的道了一句。   凤十三娘的声音从纱窗里传出来:“时少爷多心了,不过是碰巧遇上,正好我又想去一事,或许时少爷会感兴趣,所以就跟上来,打算告诉时少爷一声。”   萧时远看着纱窗内的人影,微微眯了眯眼,他知道风十一娘跟萧玄以前的那些事,也晓得凤十三娘跟萧玄之间的关系不会那么简单。但是凤家如今是跟侯府站在统一战线,这女人跟萧玄有什么恩怨,他就没什么兴趣,总归叶楠夕已经离开萧玄。   如今他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将所有障碍除去,然后得到他想得到的人和事。   美貌,有时会给人一种难言的压力,即便凤十三娘也是个美人,但是在萧时远这等分明带着几分魅惑的容貌面前,加上他特意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即便是隔着一层纱窗,她还是微微有些不自在。   短暂的沉默后,凤十三娘忍不住再次开口:“跟叶楠夕有关的,时少爷也不感兴趣吗。”   萧时远本欲转身的,却听了这会,就改了注意:“凤十三姑娘,别跟我耍心眼,想要我帮你什么,得先看你付不付得起我要的筹码。”   车厢内的凤十三娘微微皱起眉头,这个男人跟她想象中有些差距,似乎没那么容易打动。   “叶楠夕怀孕了。”凤十三娘缓缓开口,“其实,有些事,我们可以合作。”   这句话一出,坐在凤十三娘旁边的仆妇脸色微微一变,即按住凤十三娘的手,凤十三娘只冷冷瞥了她一眼,张口无声的说了几个字,那仆妇脸色一白,无力的放开手。   片刻后,车厢外传来一个微有些慵懒的声音:“凤姑娘可以下车一叙。”   第197章 心悸   约半个时辰后,凤十三娘拎着两盒点心一脸满意地从茶楼里出来,上了马车,看了一脸惴惴的乳娘一眼,冷笑道:“你尽可跟她说去,不过你以为我若不好了,你能好得起来。”   乳娘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十三娘,听夫人的话别节外生枝不好,何必还去招惹时少爷。叶娘子的事跟咱无关,如今您已经是侯府正经定下的儿媳,萧三爷不可能为叶娘子的事儿悔了这门亲。”   凤十三娘冷哼一声,闭上眼睛没说话,乳娘又劝了几句,凤十三娘却依旧不为所动,于是只得又一声叹,然后也止了声。   回到侯府后,意外萧玄也已经回来了,凤十三娘微微勾起嘴角,就拎着从茶楼里买的那两盒点心直接往暗香院走去。   末年给萧玄跑腿去了,看着院门的婆子知道这是未来的三奶奶,并且如今还颇得花蕊夫人的欢心,自是不敢拦着,笑眯眯地就将人请了进来。   凤十三娘走到书房门口时,看到萧玄正歪着身子坐在书房里的罗汉床上,神色淡漠。她很少看到他这么懒散的一面,天青色的纱窗将午后的阳光滤成淡淡烟色,薄雾般的笼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锐气都柔化了三分,愈加显得他侧面线条的完美。   见过了萧时远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后,再看眼前这张丝毫不失男人阳刚之气的英娟容颜,凤十三娘只觉心脏的跳动忽的加快了几分,似不忍打破这么美好的一幕,她不由就放慢了脚步。   只是不等她出声,萧玄就已经转过脸,看到她后,目中露出几分淡淡的不耐。   凤十三娘的好心情瞬间不见了。眉头微蹙了一蹙,只是跟着她就掩去心里的不快,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你今日竟这么早就回来,还这般清闲。是有什么好事?”   萧玄微微皱了皱眉:“你过来干什么?”   凤十三娘将手里的两盒点心放在桌上,然后慢慢收起面上的笑,看着萧玄道:“再过不久你我就要成亲了,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些点心过来。”   “我不吃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萧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就连平日里的客气都省,直接开口拒绝。   凤十三娘看了萧玄好一会。就走过去问:“那嫁衣,难不成你真是替我买下的?”   “你准备那些东西有何用,更何况是当铺里的东西。”萧玄面色微沉。说着就站起身。下逐客令,“你出去吧,我想歇片刻。”   凤十三娘脸色也有些难看了,盯着萧玄道:“我想看看那件嫁衣,既然是我看中的,不管有用没用,我都要收了去。”   萧玄沉默。却目中的不耐烦之色愈来愈浓,凤十三娘忽然笑了:“难不成那件嫁衣有什么来头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霸占着不放。”   萧玄面无表情地道:“齐兵已开始进犯,晋王将云高城交给凤家军去守,你觉得凤英杰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我若是你,现在就马上去王夫人那想办法打听一二,而不是在我这纠缠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凤十三娘脸色微变,停顿了一个呼吸之后,即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收到这个消息!”   萧玄淡淡道:“二十天前的事了,有王夫人在,晋北那边的消息你收到和收不到都不是意外。”   凤十三娘出去后,萧玄才有些疲惫地重新坐下,然后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可以算到局势的变化,可以就局势做出新的安排,却猜不透那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那天看到她拿出嫁衣,并且没有抗拒他的怀抱,他以为她因孩子的事,态度开始软化了,默许了他的安排和许诺。却就在他才稍感安心的时候,她马上就让他知道,那些感觉,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原来把嫁衣找出来,不是因为情难自禁,而是为了买个好价钱吗?!   她缺钱吗?有了孩子后怎么反愈加让他捉摸不定起来了!   萧玄越想心越烦,那么复杂的局势他都能推测出下一步的走向,偏对一个女人的心思感到束手无策。他能感觉得到,她对他有情,但同时又觉得她最是无情。一个女人若是都动了心,为何还能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他就做不到如她那样,每次都忍不住要去看看她。只要歇下来,就会想她在做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在害喜,有没有胡思乱想……   萧玄两手在脸上用力擦了擦,然后站起身,往外走去。   此时的萧玄并不知道,所谓忍,必须是经历一番无尽无望的折磨后,这样的本事才会慢慢成为一种本能。很久以后,他终于明白如今的情难自禁,是多么难能可贵。而那时候的他,也终于明白,忍字足以噬心。   叶楠夕刚吃完晚饭,一个人在竹林里散步时,就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她一怔,回头瞧清来人后,就站住道了一句:“陈叔是不是欠了你的人情,怎么每次让你进来都不先着人跟我说一声。”   本是一肚子话想问她的,却看到她后,反不知该从何说起。   暮色四合,光线暗下后,竹林的风也开始转凉,此时她身上衣着略有些单薄,加上这两个月清减了不少,风扬起她的衣角裙摆时,萧玄只觉得眼前的人儿似将随风飘走似的。   “出来怎么不多添件衣服。”他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她跟前。   “听说最近出了许多事,只是你怎么越来越清闲了。”叶楠夕看了看天色,便回身往正房那边走去。   “楠夕。”萧玄却忽然拉住她的胳膊。   那力道虽不至于弄疼了她,却也不轻,至少足够让她觉得他此时的认真,以及紧张。叶楠夕停下,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萧玄久久看着她,面上露出几分不自在,只是片刻后,似下定决心般地道:“楠夕,我心里一直就有你,你等我,等过了这段时间好吗?”   叶楠夕诧异,萧玄说到这顿了顿,然后接着道:“我知道,如今凤十三娘跟我还有一门亲在那摆着,而我这个时候却过来跟你说这些,你定觉得我挺无耻的,只是我总觉得我再不说,你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第198章 毒药   叶楠夕看了他许久,忽然问:“出什么事了?”   萧玄未答,只是看着她,瞳仁深处有什么在跳跃,隐忍的,挣扎的,往日里藏得很深的东西,在这一刻似乎被忽然撕开了一角,让人能窥视到里头的风景。   她要挣开他的手,然而他手上的力道却不减半分,胸口亦微微起伏,因两人离得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所以他的气息直往她脸上拂,炙热又熟悉的感觉,莫明地令她想起两人被关在箱笼里的那个夜晚。   那个刺激又靡艳的夜晚,事后她不是偶尔才回想,每次他贴近,他的呼吸都会令她神思恍惚。特别的夜里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床帐,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时候的画面。他宽厚的胸膛,火热的气息,急促的呼吸,还有紧紧圈住自己的手臂以及探进她衣服里的粗粝大掌……进而又会想起那些年她对他的依赖,虽那时两人相敬如宾,但其实她对他事事依赖进而依恋。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能不被吸引?!英俊,重情,沉稳,睿智,既不浮夸也不自视清高,并且全无世家贵公子的恶习,待她亦彬彬有礼,有危险时更知道如何保护她。于是这样的感情在还不自知的时候,就已经深入骨髓,可是对方待她却还是一如既往,只有自己沉沦的感觉令她无力且恐惧。   这个男人,就像是引发她欲.望的恶魔,满足她所有挑剔的口味,控制她所有感官,引诱她不停沉沦。   可是,这样的男人,就算此时心里有她了,但他心里总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她也没想要去争那个更重要的位置,心有抱负的男人,才更有魅力,也是真正吸引她的因素之一,她只是害怕自己再次陷入那等患得患失的情绪里。她厌恶这样的自己,过于依赖的感情会让她迷失,于是她拉着他沉沦,并且在一旁看着他如她般挣扎时,心理上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即便在满足的同时,她一样要为此承受更大折磨。   其实自想起以前的一切,并且他对她表现得越来越在意后,她脑子里有时候会莫名地善过一个念头:如果风十一娘还在,她绝对没有还手之力。   “难道是你和凤十三娘的亲事提前了?”叶楠夕看着萧玄接着道,“什么时候?”   “不是。”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暗哑。   “我走得累了,要回去歇歇。”叶楠夕垂下眼,看了看抓住她胳膊上的那只手。   天光渐暗,两人的面目在彼此眼中开始模糊,萧玄慢慢松开手,手指在她丰满的胸侧有意无意地擦过。叶楠夕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却不等推开一步,他又握住她的手,拇指在软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嘴里呢喃了一遍她的名字,低沉暗哑的声线如最好的**药,加上此时周围的景致开始笼上傍晚神秘的昏黄之色。   叶楠夕侧开脸:“你这个人真的挺无耻的!”   到底是报应还是得偿所愿,她拉住他一起沉沦后,她想退出时,他却拽着她不放,也不知他都哪学来的这等**的手段。   “我知道。”他低声道。   “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   “我知道。”他再次在她耳边道,似叹息般的声音,然后将她抱进怀里,试探地低下头,轻轻含住她的唇,西边退去最后一线光,夜色模糊了白天的无奈。   良久,叶楠夕喘着气推开他,转身往自己的寝屋走去。   萧玄却一直跟在她后面,叶楠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进了屋后,才发觉萧玄也跟着进来了,她一怔,随后微蹙了蹙眉:“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回去。”   “是我不好。”萧玄走到她身边,抬手抚上她的脸,眼神微暗,手指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但是我不后悔。”   他最怕她对他疏离客气,没有许诺没关系,只要她能回应他,他就觉得心安。   叶楠夕避开他的手,瞪着他道:“便宜都让你占了,你还想得寸进尺啊!”   她这样含愠带嗔的模样最有生气,萧玄眼里露出几分笑意,几乎是脱口而出:“是很想。”   还真是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叶楠夕本想骂他,却要开口时忽然觉得肚子一缩,便皱了皱眉,扶着炕几坐下。   萧玄瞧出不对,慌忙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楠夕歇了一会后,才道:“没事,给我倒杯水,那两丫鬟怎么都不见人了!”   萧玄忙走到桌边给她倒了被水,又小心试了下水温,才拿到她跟前,看着她喝了两口后,才小心道:“已经三个月了,害喜还那么厉害吗?最近吃得好不好,怎么还不见胖起来?”   “不怎么吐了,就是睡得多。”叶楠夕低低道了一句后,便抬起眼看着他,“你怎么还不走!”   萧玄叹了口气:“得借一下你的地方。”   叶楠夕不明所以,萧玄将茶杯放在她旁边的炕几上后,就走到角落处的箱笼前蹲下。叶楠夕诧异地站起身,萧玄已经将那密道打开了,然后回头道:“我去见见老师,不必等我。”   他下去后,那箱笼又恢复原位,叶楠夕皱着眉头站在那片刻,然后唤了丫鬟进来给她准备洗浴的东西,她必须找点事做,不然无法压住心里那等蠢蠢欲动的念头。   夜深了,叶楠夕今晚没有让人在外头守夜,绿珠和紫草心里明白,没有多问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虽萧玄说了不让她等,她却还是没有将那密道锁住,只是等到亥时还不见动静,她顶不住困倦,便合上眼睡了过去。   然而半夜时,忽然听到些动静,只是似乎因怀孕的关系,如今她睡得比以往要沉,虽是听到了动静,却也以为是做梦,翻了个身,继续睡。直到感觉有人掀自己的被子时,她才猛地醒过来,正要出声,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是我,吵醒你了?”   今天她留了一盏纱灯,睁开眼,就看到身边躺了一个人,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你?”叶楠夕张了张嘴,就推他,“你干什么!”   “吓到你了?”推过来的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他任她推着,手轻轻抚了抚她贴在脸上的发丝,低声道,“本不想过来的,只是忍不住,总想看看你,多陪陪你。”   叶楠夕这会儿全醒了:“行了,我不用你陪,你赶紧出去!”   “……你给我留了门,还让丫鬟都出去了。”萧玄迟疑了一会,低声道,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就怕惹恼了她,然而意思谁都明白。   叶楠夕沉默了片刻,转过身,背对着他。   萧玄热烘烘的身子贴过去,手横过她的腰,手掌轻轻放在她小腹上,在她背后低声道:“怪我。”   她没有出声,也没有拿开他的手,萧玄也没再说什么,另一只胳膊从她脖子下面伸过去,横在她腰上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往怀里带过来。   昏暗的床帐内,彼此熟悉的气息交融在一起,两人曾经留在这张床上的记忆开始在两人脑海里回放。   第199章 抚慰   片刻后,他放在她小腹上的手慢慢上移,隔着薄薄的寝衣在她胸前轻轻揉捏,背后的呼吸很重,力道却很温柔。叶楠夕闷哼了一声,不得不止住他的手,他便停了下来,手却没移开,一动不动地握着其中一边。她觉得脑中思绪纷乱,一时想起两人不久前才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一时又想起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以及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想了一会,觉得一直就这么个姿势躺着有些不舒服,却刚刚想动一动,他的手却从她衣襟里滑了进去。   他感觉她这里明显比以前丰满了许多,并且滑腻如鹅脂,一只手已经握不住了,那么纤细的身子,却生得这样一对胸乳,虽此时眼睛看不到,但光用手去描摹,就足够令他血液沸腾。   没了阻隔,他的动作比刚刚重了几分,但并不粗鲁,伴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叶楠夕感觉自己后背似乎潜伏着一股将要喷薄而出的欲望。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随他掌上的力道不停的变化,他将她揉捏成什么形状她就变成什么形状,从僵硬到绵软,最后几乎要化成一滩水。   他下面早已昂扬,火热如红炭,他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下面用力顶在她臀上,不时轻轻磨蹭着。   叶楠夕渐觉神思恍惚,呼吸紊乱,但心里却有些恼火。   “你——不知我现在不方便吗!”他在她耳朵上轻吻的时候,她咬着牙道了一句,原以为会是恼怒的声音,却说出来后,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娇媚,带着暗哑的欲望,似灵蛇般能直接钻进男人的心里。   萧玄一声叹息,克制地将手慢慢从她衣襟内抽出,失了那股强悍的力道。叶楠夕顿觉心里一空,只是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他握住,拉到身后,握住他坚硬滚热的欲望。   她的手在他的控制下越来越快,他的呼吸亦跟着越来越重。最后他忍不住开始低低呻吟,那声音是从胸腔里发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和随之而来紧绷的肌肉。   叶楠夕被他握住的手猛地一顿,随后感觉到裤子上突的沾到一些粘湿火热的东西,跟着他一声长叹。手松开,整个人一下子松懈下来,脸靠在她的肩窝上。疲惫至极地呼吸。   直到感觉他的呼吸平稳后,叶楠夕才慢慢动了动身体,想起身将裤子换了。只是她才动了动,萧玄就伸手揽住她的腰,手要从她裤腰内钻进去。叶楠夕一惊,忙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现在怕伤着你,只能先这样。”他含蓄地说道,声音异常低哑。语气里却隐隐透着几分满足,温热的呼吸直往她耳朵上喷,“要不你坐上来。那样安全些,不容易伤到。”   果真是她纵容一次,他就借机得寸进尺。说着就要箍住她的腰,让她坐到他身上来,叶楠夕却推开他的手:“不用了,我先换衣服,免得沾到那都是。”   听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别扭,萧玄笑了笑,便松开手。   她下床去,打开箱笼,随便拿出一件干净的绸裤,回身时,却见他手一直拨着床幔,即便他整张脸都在阴影里,却还是能感觉得到那双眼睛在直直盯着她看,像是在等着看她在他面前换衣服。叶楠夕觉得脸上一热,也不管他看不看得清,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拿着绸裤走到屏风后面。   “回来床上换吧。”他忍不住开口,她却不理。   昏黄都灯光下,屏风上映出一个纤细窈窕的影子,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她将身上的裤子解下,修长的双腿映在屏风上,线条柔美迷人,他被自己的想象恍了神的时候,她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重新在床上躺下,他贴过来时,叶楠夕注意到他已经将上衣都脱了,精壮的胸膛在帐幔放下来后,上面起伏的线条似扩大了几分,让人觉得那下面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他将她搂到怀里,脸俯下,在她绵软的胸口那用力呼吸了几下,在她轻轻推了他后,才抬起脸,也跟着躺下,却依旧将她带进怀里,手在她肩膀和胳膊上轻轻抚着。片刻后,似又起了兴致,只是手刚有些不安分,叶楠夕就拍开他的手,在他腰上用力拧了一下,恨恨道:“你过来就是想找我做这事!”   萧玄收了手,唇在她发上吻了吻:“做不做都很想你,别介意这个,我是男人,这么抱着你当然会有这方面的需求,而且我很久没碰你了。”   “那你抱着别的女人也会有这个需求?”   “……”萧玄在她腰臀上轻轻抓了抓,“没有别人。”   叶楠夕微抬脸:“没有别人?”   萧玄垂下眼,看着她再次平静地道:“没有别人。”   叶楠夕沉默一会,嘴角一扬,忽然问:“从不曾想过?包括以前没回俞川的时候?”   那个名字忽然浮现,萧玄也沉默下去,叶楠夕又笑了笑,撇开这个问题:“算了,你要真不想就不正常了,其实你现在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想。”   “没意思。”他轻轻抚着她的胳膊,淡淡道。   凤十三娘的亲事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在嘴里转了几转,却终是没有问出口,反正问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叶楠夕靠在他如暖炉般的怀里,晕熏熏的睡过去时,又呢喃地一句:“你喜欢我什么呢萧玄,家世,容貌,还是身子……”   萧玄没有马上回答,似也在就这个问题沉思,许久之后,昏暗的床帐内响起他温和沉哑的声音:“家世容貌甚至聪明才智都比你好的也见过,真没有像你这般让我放不下舍不得的!你呢?除了我,你会跟别人走吗?”   叶楠夕没有应声,似已经睡着。   他转过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想着她几乎每次都这般温顺在他怀里,却转身就能做出让他心慌的事来,不禁轻轻一叹。   ……   第二日早上,萧玄已经不在了,叶楠夕起来后。看着旁边空了的一块,抬手手放在额头上,重新闭上眼。她知道他天没亮就走了,那会儿她听到了动静,但是没有起来,一直在装睡。所以知道他走之前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还听到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直到天已大亮,绿珠才在外头问了一句,待叶楠夕开口让她进来后,她才掀开帘子。瞧到屋里就叶楠夕一个人时,面上倒不见什么讶异,叶楠夕却询问地看了她一眼。   绿珠低声道:“只有陈叔和我还有紫草直到三爷来过。”   叶楠夕点了点头。盥洗完后,就吩咐一句:“一会你让媚儿过来。”   “是。”   “紫草呢?”   “给二娘子准备早膳去了。”   叶楠夕点了点头,又问:“对了,金翠坊那边是什么时候将三姑娘的首饰拿过来?”   绿珠道:“金翠坊的掌柜说了,今儿就将那副金头面送来,二娘子是要回叶府吗?”   叶楠夕想了想,便摇了摇头:“先看看再说。”   不多会,紫草就将早膳送了过来。叶楠夕才吃完,媚儿也过来了,侯在一旁等她漱了口后。才走过来道:“二娘子找我?”   “嗯,你吃过早饭了?”   “已经吃了。”   “坐吧。”叶楠夕示意了一下自己旁边的椅子,“到底也是有了身孕。不必拘礼。”   媚儿谢过后,侧身坐下,然后不等叶楠夕开口问,就主动道:“花蕊夫人已经不怎么信任周图了,有要将他灭口之意。”   叶楠夕微诧:“他说什么了吗?”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应该是知道了花蕊夫人些事情,似乎是跟军粮有关。”媚儿说到这,停了一会,似在算着什么,片刻后才接着道,“约莫就这几日,周图要押送几个犯人去往凉州,他说路上有可能会出事。”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问:“他有什么打算?”   “他很谨慎,虽然怀疑花蕊夫人要放弃他了,却还是什么都没多说。不过似乎是知道自己有后了,所以才忍不住跟我提了这事,估计也是想看看花蕊夫人是不是真的有除去他的心,再瞧瞧我这边又是个什么情况。”   “他怀疑你已经倒戈了,所以想通过你的手,借叶府的力量帮他渡过这一关?”叶楠夕笑了笑,“如此,万一他猜错了,他也不算背叛花蕊夫人;若是猜对了,就能顺势躲过一劫,而且还两边都不沾是不是。”   媚儿点头:“周图本来就是很会盘算,不过花蕊夫人真动手的话,叶府可以顺藤摸瓜查出花蕊夫人的暗中势力。”   叶楠夕问:“你觉得呢?”   媚儿道:“大道理我不懂,不过之前在京城时,二娘子知道我一共除去了多少女人吗?”   叶楠夕挑眉:“说来听听。”   “正经输在我手里的有十八个,间接的也有十多二十个。”媚儿淡淡道,“不怕会来事的女人,最怕的就是沉得住气的人,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错都没有。所以当时只要有目标,就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她出手弄出点事,并且几乎是百试百灵。”   叶楠夕没说什么,沉默一会后,就让媚儿出去了。媚儿走到门口时,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却还是忍住什么都没问。   媚儿离开没多久,叶楠夕便去了书院一趟,正好叶明在,她便将媚儿提供的消息都告诉叶明。叶明听完后点了点头,表示他会安排,随后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忽然想到昨晚萧玄走了她房间里的密道,并且还说是过来见她父亲,如此,父亲必是知道昨晚他们俩是在一起的。   叶明倒没有多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后就道:“先就这样,你仔细自己的身体,别的事就不要多管了。”   叶楠夕莫名地松了口气,回了紫竹林后,正好金翠坊将叶楠珍的第一套头面送了过来,她自己瞧了后,觉得很好,便又出门回叶府一趟。   只是刚坐上马车,就觉得胸口有些不舒服,干呕了两声后,含了一块青梅才勉强将那感觉给压下去。   绿珠劝了一句:“要不二娘子改天再去吧。车这么颠着,对身体也不好。”   叶楠夕摇头,只让马车跑得慢些即可。可是似乎就是因为马车跑了太舒缓了,加上她这辆车的装饰瞧着很不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车辆,所以在半路上时。竟被几个乞丐给拦下了。   虚弱的,恳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叶楠夕一怔,就挑开车帘一角往外瞧去。是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瞧着不怎么像专门游荡在这城里的乞丐。有一个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叶楠夕往外问了一句,陈叔的声音传来:“是几个饿肚子的流民,二娘子不用担心。我这就驱他们走开。”   叶楠夕从窗帘内看了那女人怀里的孩子一眼,那女人说话的口音她听不太懂,只觉得似乎是因为孩子生病了,求人发发善心。叶楠夕心里不忍,便对绿珠道:“给她几两银子救急。”   绿珠便拿出身上带着荷包,挑出一个约五两银子的银饼探出脸交给那女人。陈叔一惊,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旁边不远处就坐着许多乞丐模样的人。正好瞧着这一幕,个个眼睛一亮,即一窝蜂地都拥上来大声乞讨。   若是平时。绝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如今因流民大量涌进城里,助长了这些人的胆气。也令他们生出极大的危机。僧多肉少,若是不抢得快些,自己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叶楠夕平日里基本都是以车代步,特别是有了身子后,就尽量少出门了,因此虽知道如今有很多逃灾的流民涌进俞川,但因不曾真正看到,所以这件事对她来说,也就是别人嘴里的几句话而已。   现在,突然看到这么多人,似蝗虫一样蜂拥过来,她吓一大跳,刚刚根本没注意附近还有这么多乞丐模样的人。   陈叔就知道会这样,早在那些人欺近车厢时,就往下一甩马鞭,先冲过来的几个差点被抽到,反射性就就往后一躲,于是挡住了后面往前冲的人,陈叔就趁着这个机会,用力驾车跑了起来。   到底这是城内,不是荒郊野岭,那些人见车跑开了,也就慢慢散开了。叶楠夕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只见刚刚那个接了她的银子的女人,在一个男人的陪伴下,也抱着孩子匆忙离开了那里,只是走了几步,又回头往她这看了一看。   “怎么会有这么多乞丐流民。”叶楠夕放下帘子后,有些怔怔地道了一句,看起来事情比她想象中的严重多了,城内尚且如此,城外又该是什么光景?这么多食不果腹的人,很容易闹出什么乱来吧。   绿珠也是被吓一跳,坐稳后,也轻轻一叹:“每年都有饿肚子的人,听说晋北那边都起战事了,那边征税特别厉害,所以往这边逃了人就越来越多。”   陈叔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如今那些逃灾过来的人都结伴乞讨,遇到善心的,就蜂拥而上,拦住不让走。今儿二娘子是运气好,那女人混入那伙人里头,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二娘子真会慷慨,所以才慢了一步,不然怕是不容易脱身了。”   叶楠夕问道:“这样官府不管吗?”   陈叔又回头道:“总有管不到的地方,听说那牢里都要塞满人了。”   叶楠夕想起刚刚媚儿说,周图要押送一批犯人离开俞川的事,结合刚刚的情况,大致明白了。   到了叶府后,叶楠夕将那副金头面拿到年氏屋里,然后让人去请叶楠珍过来。试戴了一番后,几人都觉得挺好,便让年氏代为收起来。叶楠夕松了口气,然后就跟年氏说起外头的情况,年氏也叹道:“外头是比以前乱了许多,老爷说,定会出件大事后,才会安稳下来。”   叶楠夕心里咯噔一下,想问什么,却瞧着年氏不欲多谈的样子,加上两妹妹都在,并且她们的心思都放在嫁妆和婚礼的事宜上,叶楠夕不想扫了她们的兴,便忍住没多问。   不过告辞时,年氏还是嘱咐了她一句:“如今外头不怎么太平,你以后能不出门就别出门,平日里也仔细注意着些,听说东城一户人家,前几日半夜时有人闯了进去偷东西。”   叶楠夕一惊,忙问了几句,听说是那人受不住肚子饿,进去偷吃的,那户人家倒没出什么事,便微微放了心。   只是也不知是因为怀孕了容易一惊一乍,还是她天生胆儿小,回了紫竹林后,脑子里还想着白天时年氏跟她说的那事,总觉得有些没着没落的。   “让陈叔他们夜里警醒着些。”将睡下时,叶楠夕不放心,就交待了一句。   绿珠安抚道:“陈叔都安排人守夜的,而且书院那边也有人看着,二娘子放心。”   叶楠夕微微叹了口气,在床上躺下,然后让她们出去歇着。只是眼睛刚合上没多久,忽然听到屋里忽然有了动静,她赶紧坐起身,正要张口,却看到原来是那密道的箱子动了,随后瞧着萧玄嗖的一下从里跳出来。   200章   叶楠夕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本以为昨晚他只是因要见她父亲所以顺便在她这腻一下,却不想今晚竟又过来了,而且明显是之前就有所准备,否则这密道他根本没法用。   “要睡了吗?”萧玄从那上来后,面色如常地将那箱笼恢复原位,然后脱了外衣挂着屏风上,再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之前问了她一句,那动作,那语气,自然得像他是因应酬而晚归的丈夫。   叶楠夕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上打量着眼前的人,因为今日出去碰到那么多流民,又自年氏那听说有人家半夜遭了贼的事,所以她 之前,将房间里的灯调亮了些,这会儿光线当然没问题。   睡在外屋的绿珠听到动静,就要进来,却掀开帘子后,忽然看到萧玄竟在屋里,不禁一愣。萧玄往她那瞥了一眼,没说话,绿珠就询问地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叶楠夕也不张口,便放下帘子,悄悄退了出去。   萧玄喝完水,将杯子放下,自己去屏风后面找了毛巾擦了擦脸,就朝她这过来,坐下,脱鞋,然后往床上一靠,同时一只胳膊将她往怀里一揽,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不得了。   叶楠夕微恼地推开他:“你这是要干什么!”   被她推开后,萧玄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把弄着她的头发,面上带着几分疲倦,放松下来后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放心不下,以后能过来的时候我都会过来。”   叶楠夕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总觉得他跟之前不太一样,自她收到和离书后,他在她面前就一直带着很重的愧疚,但却无一句解释。后来偶尔单独碰到她,并情难自禁时。流露出来的还是更深的愧疚,并且很快就抽身离去。   但现在,他却似换了副样子,神情和眼神都那么坦然。   叶楠夕往后缩了缩肩膀,却避不开他的手,她眉头微皱:“你这算什么意思?”   萧玄的手从她肩上慢慢 ,轻 了握她的手,然后伸过去,揽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又将她往怀里带。叶楠夕挣了一下,他干脆两只胳膊都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头上。低声道:“楠夕,我们都坦白一些好么。”   叶楠夕微怔,沉默一会,问了一句:“你想坦白什么?”   萧玄叹息:“我放不下你。”   “然后呢?”   萧玄沉默片刻,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脑袋。缓缓道:“不是想要你跟我承诺什么,我知道你很不安,或许……早就不信任我了,但你心里依旧还有我的是不是,我也一直放不下你,总挂念着。有时真不知如何是好。和离这件事全怪我,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又有了身孕。偏你一开始还想瞒着我,我明白,你是怨着我,所以不想再跟我有任何瓜葛了。可不管你怎么怨我,我都不想就这么算了。你和我怎么可能没有瓜葛,有时候……有时候真想将心剖给你看。”   他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微微叹息。叶楠夕感觉到他的心跳变得很快,耳朵贴在他胸膛上,耳膜能感觉到从他胸腔里发出的如擂鼓一样的震动。他按在她头上的力道微松,她便抬起脸,就看到此时他面上露出几分羞赧。萧玄似没想到她会忽然抬头,面上闪过几分窘色,手一用力,又将她的脑袋给按了下去。   叶楠夕推了他一下,他胳膊一用力,低声道:“你听我说完。”   那声音柔和得像是情人的低语,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无奈和微窘,叶楠夕顿了顿,便懈了推他的力道。   萧玄松了口气,接着道:“给你写了和离书后,我就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甚至会回到我身边了,可是……我不骗你,知道你有了身孕后,我的心踏实了不少,总觉得我们有了孩子后,慢慢的,你或许就不会那么怨我。只是后来我又有些不确定,去年出的那件事,事后你谁都记得,却独独将我给忘了,我那时可真难过,你当时心里是多恨我才会这样。”   烛芯爆了一下,烛火微微晃动,将帐幔上的花纹拂乱。   “我很担心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所以昨日忍不住过来,让你等我一段时间。”萧玄说到这,就垂下脸,在她发上吻了吻,接着道,“若你不在意我那些话就罢了,若是……心里真有为此为难过,就忘了那些话吧。如今,我就想好好陪你这几个月,事后你回不回我身边再论。但是这几个月,让我多看看你,就当是看在孩子面上,别赶我走。”   从没听过他这么低声下气的说话,一会后,叶楠夕抬起脸,他面上的羞赧之色已不见,只余几分隐藏不住的紧张和迫切。   叶楠夕自他怀里坐起来,沉默地看了他良久,才道:“我若赶你,你会走吗?”   萧玄顿了顿,看着她道:“不会。”   叶楠夕眉毛微挑:“好吧,先不论这个,侯府那边你怎么交代?凤十三娘或许还管不到你,但 夫人会不清楚你混在我这边?如今不说是我了,连整个叶家她都恨之入骨,你心里会不清楚,你这是照顾我呢,还是给我找麻烦!”   萧玄道:“母亲如今不会在意这个,她虽有些不满,但眼下她更愿意看到我有这么在意的人。”   这话说得有些模糊了,叶楠夕面上依旧带着几分肃穆,萧玄面色微黯,低声道:“对母亲来说,我是个不孝子,特别回了俞川后,我就常常忤逆她,她一直想让我多顺着她的意思,我离不开你,她反而会更放心一些。”   叶楠夕沉默片刻,又问:“她难道不顾及凤家了?”   “此一时彼一时。”萧玄想了想,又道,“凤十三娘并非王夫人所生,凤十三娘还有一个同母所出的弟弟,之前一直不起眼,如今颇得族里看重。”   凤英杰锋芒毕露。几乎盖过了前面的几位兄长,王夫人为此心中异常焦虑,加上凤十三娘越来越不听她的话,所以王夫人心里也有了别的计较。凤家因跟侯府联姻之事已取得晋王的重用,短时间内,这个纽带的关键之点就在凤十三娘身上,如此,凤英杰会很快在族中站稳位置,这是王夫人之前算漏的一点。   叶楠夕自不知凤家那么多事,但是这么充满暗示的话。她还是稍微琢磨出点意思,王夫人和凤十三娘如今不是一条心了。   叶楠夕没再说什么,萧玄也适时地不再开口。伸手将她抱过来,让她躺下,胳膊从她脖颈后伸过去,让她靠在他怀里,然后低声道:“睡吧。别多想。”   叶楠夕没抗拒,静静靠在他怀里,闭上眼,呼吸平缓。许久后,直到萧玄以为她已经睡过去时,她忽然转了个身。然后她的声音传来:“凤家,还有几个姑娘?”   萧玄看着背过身的人,怔了一怔。也侧过身,从后面抱住她低声道:“不知道,楠夕,我们不想她们。”   ……   半个月后,天真的转热了。叶楠夕了看外头,又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对绿珠道:“拿那件水绿色的袄裙吧。”   “要不二娘子请裁缝做几件新衣,挑些凉快点的料子,总归日后月份大了,还是得添衣裳的。”绿珠一边帮叶楠夕换衣服一边道。   叶楠夕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袄裙相对宽松,如今她的小腹已经微凸,但穿上衣服后,依旧不显。不过镜中的女人气色比前几个月好了许多,就这半个月,她夜里睡得很是踏实,明显觉得自己开始长肉了,胃口也好了很多,并且没有再害喜。   “以后再说,现在东西多了也是累赘。”叶楠夕淡淡道了一句,就转身出门去。   叶楠珍的头面都打好了,昨儿金翠坊就送过来给她看,今日她一起送到叶府去,并且连同那两副珍珠头面也一起带过去。到年氏这边时,叶楠珍和叶楠薇都在屋里,两姑娘瞧着那一匣匣拿出来的首饰,面上都难掩惊诧之色。特别是叶楠珍,面上甚至浮现出一抹嫣红,再怎么矜持也不禁心里的激动。   “金翠坊的手艺果真不错。”年氏一一看了后,又将那副珍珠头面拿过来,笑道,“确实是上好的南珠,你们还不谢过夕娘。”   叶楠薇拿起一只镶珠簪子笑嘻嘻地道:“多谢二姐姐,听说二姐还给三姐备了嫁衣。”   叶楠珍从激动中回过神,听了叶楠薇这话,忽然想起那日自己为嫁衣哭的事,面上不禁一热,磨蹭了一会才走到叶楠夕跟前低声说了声:“谢谢二姐姐。”   叶楠夕笑了笑,对叶楠薇道:“看来你也是心急要嫁人了,你放心,太太都给你准备好了,肯定少不了你的。”   叶楠薇面上一红,撇了撇嘴哼哼道:“谁跟你说这个!”   正好这会儿丫鬟将夏日的消暑甜品送了进来,是冰镇的蜜瓜,切成小块的蜜瓜和 用瓷碗盛着,里面还加了碎冰和蜂蜜。丫鬟们将食盒打开时,便瞧着里头散出幽幽冷雾,一看就泌人心脾。   “天气热,心里也躁得慌,如今也就有胃口吃点这个。”年氏小小吃了两口后,就慢悠悠道了一句,只是说话时,却瞧着叶楠夕已经吃下去大半碗了,怔了怔,就打量着她道,“我记得你以前不大爱吃这个,怎么今日胃口这么好。”   叶楠夕将碗里的蜜水都喝了,然后笑道:“许是事儿少了,整日就琢磨着吃点什么,便把胃口给养了起来。”   年氏叹道:“你的气色比上次过来时好了许多,脸蛋儿似乎也丰润了几分,还真是享福的命。”   叶楠夕放了碗,问道:“老太太也是最喜欢吃这个,如今可还吃?”   “这东西太凉,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敢再给老太太吃,每日的瓜果也是适量。”年氏说到这,停了片刻,又道,“如今云姨娘天天过去陪老太太说话,倒是将老太太哄得开心了几分,胃口也比以前好些了。”   叶楠夕一怔,有些诧异年氏会跟自己提起云姨娘。年氏也不知为何自己忽然说起这个。似乎是这段时间她总有些不安导致的。依如今的境况,本应该让夕娘回来住才妥当,云姨娘前几日还求到她跟前,她不好驳了这事,便跟老爷提了,可奇怪的是老爷却没说什么。   甜品吃完后,叶楠珍想着自己的绣品还没做完,便跟年氏说了一声,年氏点点头,就让她出去。随后叶楠薇也跟着出去。叶楠夕跟年氏又说了几句家常,接着就有府里的管事婆子过来回话,她便起身出去了。   本是要去老太太那看看的。只是想了想,就转身往叶楠夕那过去。   “二姐怎么过来了,坐。”叶楠珍正在屋里绣鞋面,忽看到叶楠夕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局促地笑了笑,然后叫丫鬟上茶来。   “这是在绣鞋面?”叶楠夕坐到她旁边,拿起那张鞋面看了看,夸道,“手可真巧,我记得我以前也做过这东西。只是已经好几年不碰针线,估计这些活都丢了。”   “二姐以前绣得比我还好的,不过二姐命好。不用……”叶楠珍说到这,忽然想起叶楠夕已经和离了,这“命好”二字这会儿说似乎不太恰当,于是一下子噤了声,有些讷讷地看着叶楠夕。   叶楠夕笑了笑:“是不是之前一直羡慕我。又对我总有不平之心。”   叶楠珍低下头:“没,没有的事。”   “算了。不跟你说这个,我这会儿过来是有东西要给你。”叶楠夕说着就将袖子里的几张银票拿出来,放到叶楠珍跟前,“这个你收着,也不用告诉太太,我知道太太给你备的嫁妆不怎么足,多是面上看着鲜亮的东西,日后却不会有什么进项,爹又都将心思放在外头的事上,宅内的事也没太多心思一一过问。那卢家的兄弟多妯娌多,家中也不够富足,那卢公子又是才刚刚当上县令,日子过得定是比不过咱家,你手里拿着些银子,底气也足些。”   叶楠珍愣愣地拿过那几张银票看了看,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地抬起脸:“二姐,这个,这个我……”   “虽不是很多,但也足够盘下一个店面,快收起来,免得薇儿那丫头瞧着了,她有太太替她着想,我就不多费心了。”叶楠夕说着就微微一笑,“不过盘店面的事你也不用太着急,等你嫁过去后,先了解他们家的情况,然后再好好盘算。到时需记得找大姐商量,大姐夫在这边的时间还有两年,若是能连任的话,大姐在俞川的时间就更多了,你不必担心没有人给你出主意。”   “我怎么能拿二姐这么多银子……”叶楠珍鼻子一酸,没从这件事上回过神,只喃喃道,因此没注意到叶楠夕只交代她日后有事就找叶楠玉商量,却没有让她找自己。   “你跟我虽不同母,但到底是我妹妹,我只有盼着你好的。”叶楠夕轻轻一叹,“好了,快把眼泪擦了,我得去老太太那看看,这天热,我也坐不久。”   叶楠珍忙道:“二姐如今何不回家来住,也好有个照应。”   “我如今在那住得习惯了。”叶楠夕笑了笑,又认真看了她一会,然后转身出去了。   跟老太太说了会话后,瞧着已经到了老太太睡午觉的时候,叶楠夕便退了出来,却刚刚出院门,就看到云姨娘从前面走来。   云姨娘将叶楠夕拉到自己个房间后,就叹息地道了一句:“以前也就罢了,听说如今外头很乱,为何还不搬回来住。”   “不过是危言耸听。”叶楠夕笑吟吟地拉着云姨娘坐下,云姨娘却看着她道:“夕娘,为何不愿回来住?连太太都不反对,你却还一个人在外头,你这是图什么呢!”   叶楠夕心里微叹,面上却笑着道:“就图个习惯吧。”   云姨娘有些气闷:“你这孩子,怎么大了反倔了起来。”   叶楠夕笑着握住云姨娘的手:“姨娘别恼我,日后我常回来看你还不成。”   云姨娘认真打量了她一会,忽然问:“夕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姨娘?”   叶楠夕心里微惊,面上却是不解:“什么事?”   “你……”云姨娘沉默一会,终是一叹,“姨娘也不是非要让你不自在,其实你住紫竹林更显得老爷疼你,日后指不定就将紫竹林给你了,只是姨娘这些天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心里有些慌。”   叶楠夕沉默一会,忽然伸出手抱了云姨娘一下,低声道:“我知道姨娘是真疼我,只要姨娘你好好的,我就放心。”   云姨娘愣住,随后红着眼轻轻一叹:“你这孩子——”   ……   回了紫竹林后,叶楠夕又叫媚儿过来问了几句话,然后下午歇了一会,起来后发了会呆,就让紫草进来替她研磨。只是一直到晚上用了晚饭后,她还是一句话都没写出来,倒是浪费了好几张纸。   入夜后,她又数次拿起笔,却最后还是放下。   不知该不该说,如何说。   第201章 甜头   刚合上眼,屋里就起了动静,叶楠夕也不起来看,只是往外翻了个身。   萧玄脱衣服的时候,闻到屋里有一股淡淡的墨香,便往旁边桌上一看,见那紫泥砚里有未干的墨,桌上却不见有落字的纸张。   “不是说这几日很忙。”他上床后,叶楠夕想了想,还是坐起身。萧玄靠过来,伸出胳膊将她往怀里一带,有些随意地道:“嗯,今晚没什么事,今天写什么了?如今能闻那墨的味道了?”   叶楠夕淡淡道:“无聊,随便抄些字打发时间。”   萧玄没多问,手摸到她小腹上,轻轻放在那。两人都不说话,只闻对方的呼吸在耳边萦绕,叶楠夕头枕在他肩膀上,看着挂在外面的帐幔。淡紫色的蝉翼绢,上面织着缠枝并蒂莲,颜色并不凸出,隐隐约约的,让人看得见,但却看不清。明明是妖娆而艳丽的花朵,却开得若隐若现,如潜伏在心里的**。   片刻后,叶楠夕抬起脸,见他面上一副沉思的表情,眼神深幽,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事,那张脸透出几分清心寡欲的味道,她便在他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萧玄垂下脸,看了她一会,就低下头,很自然地含住她的唇。   这是个很浅的吻,有点安抚的意思,浅尝辄止。他的唇离开后,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睁开眼,还感觉到他的气息充斥口鼻,轻轻叹一声,在他肩上靠下。   她随口问道:“是不是军粮的事快水落石出了?”   萧玄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拍:“还早着,不过……也快了。”   她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姿势:“世子爷被放回来了吗?”   “嗯。”他应了一声,她这一动,整个人就蹭在他身上。绵软的身体,温润的气息,让他忽然间觉得喉咙发紧,口舌有些干。   “那……”她才张口。他就又低下头寻她的唇。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比刚刚久了一些,也深了一些,两人分开时,都微微喘着气。他低低叹了一声。就轻轻推开她道:“好了,别想那些事,睡吧。”   “时候还早呢。”叶楠夕瞧着他一脸波澜不兴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爽。便靠近去。   只是她还没靠近,萧玄就推开她:“早点睡对孩子好,你这些天好容易才养出点好气色。别又亏损了。”   他一收手。她又贴过去,似嗔似娇地道:“你怎么老推我,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我就想躺在床上说说话。”   萧玄无奈道:“乖,别靠着我现在,你一蹭我就受不了。”   “哪受不了?”叶楠夕一脸笑意,被子里的手伸过去。顺着他的腰摸到他小腹下面。   这半个月来,除了最初那次外,他在床上都是规规矩矩的,虽有几次难掩情动,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健康,身边又没别的女人,她知道他这些天都憋着,日后难定,今晚有心想让他舒服一下。   萧玄身上一僵,眼神一暗,就抬起她的脸,捏住她的下巴道:“怎么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这么主动,让他心神微荡的同时,也生出几分不安。   她的手弄出几个花招,正好碰到他敏感处,令他不禁从喉咙里闷哼一声,她却马上抽了出来,慢条斯理地道:“嗯,不要我帮忙就算了。”   萧玄认真看了她好一会,看不出什么异样,就忽的抓住她的手,拉了回来,放在原来的位置,低哑着声道:“帮我!”   叶楠夕呵呵笑倒在他怀里,手上不动,身子却故意在他身上蹭着。   萧玄呼吸微乱,在她耳边低声道:“乖,别闹!快点!”   染上**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震得她浑身酥软,手上的力道不禁就轻了几分,却马上又加重几分。萧玄隐忍不住,喉咙滚动了几下,放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用力,就将她的寝衣往下一拉,露出白生生水嫩嫩的肩膀。她今日异常配合,他手放在她胸前时,她的一条腿在他大腿上慢慢蹭着,手上的力道时快时慢时轻时重,总是在他忍不住时,忽然收住,又在他微恼时善解人意地给予抚慰。   不知过了多会,叶楠夕明显感觉到他强壮紧实的身体骤然紧绷,蓄势待发,她即更加专注。帐内的温度越来越高,他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她身上也是汗津津,片刻后,只听他一声低吼,明明没有水乳交融,却两人的思绪都有瞬间的空白,彼此都感觉到有什么在血液里奔流叫嚣,心中莫名的开出一个缺口,等着那点东西顺着血管流到心脏里后,全身上下才慢慢服帖下来。   萧玄浓眉紧蹙,胸膛剧烈起伏,躺在床上重重喘息了好一会,才将她抱过来,脱去她身上剩余的衣服,用手在她滑腻的肌肤上虔诚地一寸一寸丈量,认真的一点一点给予欢愉。   叶楠夕闭上眼,上身无力的靠在他腰上,头枕着他的胸膛,张着嘴用力的呼吸。整个床帐内都充斥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如两人身上的汗液,黏腻腻的,却令人浑身舒畅。   萧玄垂下眼,看着她满足的表情,目中温柔顿现,手在她光裸的后背上轻轻抚摸。待她呼吸平缓下来后,才哑声道:“感觉如何?”   “……什么。”叶楠夕微微睁开眼,看着情潮褪去后,眉眼恢复冷峻的男人嘟囔。   “喜欢吗?”他低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掩不住的满足,手从她脖颈后面顺着脊椎骨慢慢下滑,一直滑到她尾椎那,轻轻按压着。叶楠夕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萧玄看着她微笑,以前总是要他带着,她才会半推半就得给他抚慰,今晚,她算是给了他惊喜,若是能一直这样,他就不用愁接下来这几个月了。   叶楠夕侧过脸,没看他,懒洋洋地道:“有些热。”   萧玄低低一笑,胸腔微震,抬手在她发上揉了揉:“我帮你擦擦,再歇一会就凉快了,出了这么多汗不能扇风的。”   叶楠夕从他身上下来,头枕在一边,手却依旧搁在他腰上。待他轻轻拿开她的手,下床找擦身的毛巾时,她才将低叹一声:“萧玄,我要走了……”   第202章 人去   五月初,新置的嫁衣已见雏形,接下来嫁衣上面的花纹是重中之重,光是纹样定稿就有是三十几张,细到每一片花瓣都照顾到,而绣制的过程中还需雇主时时对查,不时还会稍作修改,其中繁琐是一言难尽。因而年氏特意让人在府里收拾出一间厢房,让锦绣阁将嫁衣送到府里,再请那几个绣娘在府中住下。   只是其中一个绣娘才住进来不到半个月,就跟锦绣阁的大管事请辞,因这绣娘的手艺非凡,手里的活不是一般绣娘能做得来的,少了她,这嫁衣的工期怕是会延长,所以大管事自是不允,可此绣娘去意已决,故而没几日,年氏便知晓了这件事,跟着叶楠珍也听说了。   年氏当即命人去请了锦绣阁的大管事陆姑姑过来,稍有不悦的道:“我听说那位姓花的绣娘闹着要走,照理这是锦绣阁的事,我不该过问,只是我家三姑娘的大日子眼看就要到了,少不得要多嘴问一问。”   陆姑姑心里一诧,先问一句:“可是那花绣娘不知轻重,对夫人说了什么?”   年氏搁了茶盏:“这倒没有,只不过府里的丫鬟在那进进出出,多少听了些话,这便传到我这边,我还听说花绣娘手里的活绣阁里根本没人能接手,是不是有这事?”   陆姑姑正色道:“夫人息怒,花绣娘前几日确实有请辞之意,只是绣阁并未答应。”   年氏缓缓道:“花绣娘在绣阁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听说早就赎了自己的身契,如今她若打定主意要走,你们还能留得住?”   听年氏这话,陆姑姑便明白这事儿年氏心里都门儿清了,于是只好道:“夫人放心,花绣娘这些年也带了两徒弟。去年就已经出师了。而且花绣娘这么多年,对自己经手的每一件绣品都没有丝毫马虎敷衍,夫人也是我们锦绣阁的老主顾了,对这个想必是清楚的。所以若真留不住花绣娘。她走之前也定会交待好她的两徒弟,绝不会耽误了三姑娘的嫁衣。”   正说着,丫鬟进来报了一句:“太太,花师傅来了。”   年氏点头。那竹帘一掀,就见一位四十左右,衣着简单的妇人走了进啦,瞧着陆姑姑在这。也不奇怪,分别上前见礼。   年氏请花绣娘坐下后,就直接开口问:“我也不跟花师傅绕圈儿了。今儿请了陆姑姑过来。就是想当着陆姑姑的面问花师傅一句,接下来的两个月,花师傅还能不能留在叶府绣制嫁衣?”   花绣娘听了这话,就从椅子上站起身,对年氏歉意地屈身行了一礼,面上露出几分愧疚,目光却很是坚定:“是我给夫人添麻烦了。只是我如今不得不回家一趟,不然……这辈子怕是都不得心安。嫁衣的事,这几天我一直手把手地交代巧姑,她如今的绣工跟我不相上下,年纪又轻,眼神儿好,心思也灵巧,所以嫁衣的事夫人请放心,她如今可以接手我的那些活。”   年氏看向陆姑姑,陆姑姑则看了花绣娘一眼,见她意已决,心里一叹,便对年氏道:“巧姑是跟在花师傅身边最长的一位,手艺确实不错,花师傅教得又用心,如今绣阁里许多重要的绣品也都是出自巧姑之手。上次给夫人那件青金马面裙,上头的花纹就是巧姑绣的,还就张海棠四页屏风也是她绣的。”   年氏对巧姑也有些印象,绣工确实不错,只是这件事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痛快,也有点不踏实,于是便问:“到底什么事,花师傅非离开不可,再说花师傅突然提出要走,怕是要赔不少银钱。”   “银子再多,若是人没了,也花不着。”花绣娘低低道了一句,然后一声苦笑,“不瞒夫人,我是为着我男人和儿子回去的。我男人以前从过军,如今晋北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听说朝廷从上个月就开始征兵,还命退伍不满五年的士兵重新回去。前几天一个族叔上城来,告诉我说我二儿子也被征了,并且没几日就要走了。我听说后心里就慌了神,他们爷俩这一走,真不知以后还回不回得来,我说什么也得回去见他们一面才行,这一来一回就得十天,一下子走了两,家里婆母也需要照顾,所以……”   年氏听后怔了一怔,才轻轻叹道:“既如此,你交代好这边的事后,就赶紧收拾回去看看。”   “多谢夫人体谅。”花绣娘又微微欠身,然后退了出去。   待人出去后,年氏才问了陆姑姑一句:“我一直以为花师傅是居寡之身。”   陆姑姑叹道:“当年她是被休出来的,总之说起来也是一肚子心酸,是个痴人,这个时候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定是要回去看一眼,刀剑无眼,说不准就是最后一面。”   年氏心里微沉,按说晋北那边起战事,跟她是没丝毫关系,在如她一样的贵妇人眼里,那边的战事无论是胜了败了,基本都不会影响到她们的日常生活。而朝廷征兵令,也不可能会发到似她们这等人家手里,即便发放到了,也有法子避开,因而,这些事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   但是年氏终究不同于一般的贵妇人,她的不同来自叶明,准确来说,来自叶明在做的事。即便叶明不曾说过,她也不曾真正问过,但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加上十几年夫妻,还有之前叶府遭的那场有惊无险的事,如今她心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担忧,而这担忧恰恰跟时不时听到北边发生的事情有关。   特别自半个月前开始,叶明就交待她选一个忠心的丫鬟,每隔个几天,就去紫竹林一次。   陆姑姑才告辞,叶楠珍就找到年氏这,请安后,就有些迟疑地问:“听说花师傅要走了,是真的吗?”   年氏点头:“她家里有事,不过走之前已经将她手里的活计交待好了,不会误事。”   叶楠珍有些不安,小心打量着年氏的脸色问:“不是说花师傅的手艺是最好的,别的人能做得来吗。”   年氏心里有些不耐烦,便皱了皱眉:“又不是绣凤袍,别的绣娘怎么就做不来了,你自己的那些绣品做了多少了,还有闲心问这个。”   叶楠珍忙收了口,有些讪讪的坐在那,心里委屈却也不敢表示出来。   年氏叹了口气:“你回去准备绣品吧,我想歇一会。”   叶楠珍便站起身,只是转身前,迟疑了一会,就道:“二姐好些天没回来了,也不知在忙什么。”   听到她提起叶楠夕,年氏心里微凛,面上却随意道:“天气热,又没什么事,谁都想在屋里好好歇着。”   叶楠珍又道:“那我能不能去紫竹林看看二姐?”   年氏即沉下脸:“你如今马上要出嫁了,该做的绣品也还没做完,怎么还想着到处跑,让人知道了,该说叶家的姑娘不稳重!”   叶楠珍嗫嚅了一会,只得作罢,讪讪地退了出去。年氏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暗幸叶楠薇刚刚没在,不然那丫头听了叶楠珍这么一说,定会跟着往上凑热闹。她这闺女性子一起,想要拦住却不是件容易的事,还得防着她偷偷跑出去。年氏想了一会,轻轻叹口气,如今外头的流民多,到时可以以此为由关上薇儿一段时间。   ……   北边起了战事,加上西北那边从年初开始就闹的旱灾到现在都不见缓解,逃灾的流民到处都是,饿死的人更是不少。机不可逝,晋王暗中安排人组织流民闹事,队伍发展地很快,最近竟有人打出起义的旗帜,虽远不成气候,但若不及时压制住,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自那晚后,萧玄就消失了近半个多月,直到五月中旬时,他才总算抽出时间过来紫竹林看看自个的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   许是因为隔了这么长时间,他心里太过激动,因此从叶明那告辞时,他根本没留意叶明目中忽然流露出来的神色。   那个密道他走过很多次,却忽然间觉得这个已经走惯了的密道似比以前长了许多,直到摸着那个门后,他心里才舒了口气。却不急着出去,而是先站住那狭窄的密道口处停了两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才抬手。   密道里一直都是黑漆漆的,以前每次他一推开这里,定会看到一线亮光,无论何时,即便是她已经睡下了,屋里也都留着一盏灯。可是,这一次,他推开那个密道口后,看到的还是漆黑的一片!   萧玄心里猛地一跳,许久不曾有过的心慌突然而至。   屋里,没人!   就算一点光线也没有,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这个房间,空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玄在屋里走了几步,迟疑了一下,没有将点亮灯烛,而是走出房间。还好,院子里还是亮着的,大门那边也是亮着的,她这是回叶府去了吧?   第203章 楼空   紫竹林的人本来就少,就是白天也很显冷清,叶楠夕又是个不怎么爱热闹的性子,别的贵妇人喜欢玩牌设宴的那一套她都不喜欢,所以自她辞了百善会的事后,这地方基本就没有外人踏足过。   不过这么大的庭院,一个人住总有些清凄之感,所以以往天一黑,叶楠夕都会让下人将院中的灯笼都点亮,大门前后的几盏风灯也是彻夜长明。萧玄站在幽暗的廊下,看着前面莹莹煌煌的灯火,明明很是温暖明亮的光线,他心里却莫名地生出彻骨的寒意。   这里,太静了,静得让他止不住心慌。   之前,他曾问她,为何要点这么多灯,就连她房间里的灯烛,也都比别的房间多出许多。当时她正在看一本市井话本,听他问后,便抬起脸开玩笑地对他道:这书上总将女人对爱情的追求比作飞蛾扑火,其实我不愿做那只飞蛾,我希望自己是那团火,连等都不用等,就有飞蛾不顾一切地飞过来,足够冷酷足够决绝。   他当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只是看着她,她似也不在意,说完后,就又垂下眼神色自若的继续看她的话本。   仔细找了一圈,萧玄便发现紫竹林内,就剩下一个专门管厨房的老妈子,以及两个护院,就连守了紫竹林十余年的陈老七都不见了。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管厨房的老妈子已经睡下,他是从庭院里穿过时,被那两护卫发现的,双方差点打起来,不过照面后,皆收了手。   “二娘子呢?”他收了手后。张口就问,这两护卫他见过,虽没有什么交情,但大约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底细。   那两护卫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位便道:“这个时候,萧三爷不应该在这里。”   萧玄面色冷凝:“你们若现在才知道,未免太失职!”   那护卫脸色一沉,另一护卫一看这样,便开口道:“二娘子不住紫竹林已有半个月了,这里的下人二娘子也都带走了。院长只命我们两看着这里。”   萧玄的心越来越沉,只是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问:“她是回叶府去了?”   那护卫摇头:“这个我们不清楚。”   萧玄回到叶楠夕的房间,里面依旧不见顶点星火。特别是刚才外回来,更觉得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又黑又潮,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外头的风都带着几分暖意。这里,却有刺骨的寒凉。   你,是去哪了?   萧玄怔怔站在那,直到眼睛适应了里头的黑暗,就动身往那箱笼走去。却刚一抬脚,他忽然想起那晚他下床找东西给她擦身时。她似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回了床上问时。她却随意带过去了,他也没在意。现如今一回想,越发觉得不对,那个晚上,她难得主动。待他亦是比往日亲密了几分,当时他还以为是他的苦心得到了回报。   再次回到书院。叶明果真还在,并且瞧着他又过来后,也不觉奇怪,瞧着像是专门在等他一般。   面对叶明,萧玄第一次这么不客气地质问:“她呢?”   叶明很平静地道:“送走了。”   萧玄怔了一会,面上的急切慢慢退去:“为何送她走,这个时候若有个万一!”   叶明缓缓道:“她的情况你也清楚,难道你舍得让她拿掉孩子?”   萧玄一愣,脸色有些难看。   叶明接着道:“我必须防着那边想要斩草除根,她如今这情况,日后是无论哪边都不会待见。再让她留在这,是免了万一,日后却必然处于危险之中。”   萧玄沉默许久,慢慢垂下脸,似已妥协。   “您把她送到哪去了。”   叶明摇头:“这个不能让你知道。”   萧玄抬起脸:“为何?”   叶明看着他道:“为防你身边的人。”   萧玄顿住,片刻后才道:“我不会过去看她,可是我得知道她在哪!”   “待事情落定后,我自会告诉你。”   萧玄目中露出几分恳求,叶明面上并无半分动容,声音依旧如之前那般清淡平缓:“以后你不用从密道里过去了,想看她时,就从紫竹林的大门进去吧,会有人给你开门的。”   萧玄不语,心里明白叶明的意思,刚刚在紫竹林查探了一圈后,就知道那里在给外人留一个人还在紫竹林的假象。明亮的灯笼,巡逻的护院,每日都外出采买的厨娘,再加上他时不时过去,如此,即便是盯着他的人也都会以为叶楠夕依旧在紫竹林内。   良久后,萧玄问:“老师之前一直默许我去看她,是不是就为送她走做准备?”   叶明沉默一会才道:“我会默许是因为花蕊也默许了,只是花蕊却是打算日后以夕娘来威胁你,我则是为夕娘多留几分生机。”   日后若真是花蕊那边得势,叶楠夕还留在萧玄身边,萧玄就必须有赔上自身的觉悟,才能护得住叶楠夕。一个男人得付出什么样的感情,才能有为自己的女人赔上身家性命?一年两年或许可以,三年五年也不用怀疑,但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呢?人总会有疲了倦了的时候,很多时候往往只是一个疏忽,就照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叶明很清楚,萧玄自小所学的太多,又多是出自他的教导。所以感情对于萧玄来说,确实很重要,但绝不是全部,不可能完全替代他心中所有,就连叶楠夕也是知道这一点。叶明亦是惋惜,若是局势一直安稳,自己的女儿女婿也能平平顺顺举案齐眉一辈子,可惜时也命也,他如今所能做的,就是让萧玄的行为配合来迷惑花蕊夫人,日后若真是花蕊得势,夕娘也不用被人挟持。而到了那时,若是萧玄真念旧情,没有任花蕊的摆布安排,便会有人告诉他夕娘的下落。   萧玄跟在叶明身边有十多年,自是能从叶明的一两句话里品出里面的真正意思,因而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此情此景,他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叶明的安排很周全精密,各个方面都算到了,所以显得有些冷酷。他无法反驳,也不能逼着叶明说出叶楠夕的下落,所以只能僵硬地站在那,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安排。   ……   数日后,凤十三娘算着时间,加上这些日子王夫人对她的态度明显有所改变,另外说好将要送过来的嫁妆和婚书也迟迟不见消息,她越发坐不住。在侯府里等了几日,又暗中使给她递消息,才总算在萧时远进侯府找花蕊夫人的路上碰到了他。   凤十三娘一边扯着路边的花叶,一边低声道:“这都多长时间了,为何不见你有任何动作,我听说她已有段时间没出来露面了,万一她跑了怎么办!”   萧时远勾了勾嘴角:“你是不是听说他如今时不时地过去那里,所以坐不住了。”   “难道你心里舒坦。”凤十三娘冷笑,“你若觉得舒坦,当日又怎么会答应我!”   第204章 回门   “我知道你甚得花蕊夫人看重,但别怪我不提醒你,之前有那女人在的时候,萧三爷跟花蕊夫人的关系一直就不怎样,此事是连我都知道,可见那女人对萧三爷的影响有多大。而如今,我凤家和侯府已经联姻结盟,萧三爷更是由此拉近了跟花蕊夫人的母子关系,血浓于水,再者她若真有了身孕,你能保证花蕊夫人会不心软?日后萧三爷若想将她继续留在身边,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你呢?待萧三爷的位置站稳后,你在花蕊夫人心里可还能有如今的位置?可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萧时远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唇露嘲讽:“你这么提醒我,就不怕我专门去坏萧玄的事,你可马上就要冠上萧三奶奶的名号了,到时萧玄失势,你能落得什么好?”   凤十三娘似没有听到他语气里的讥讽,依旧冷声道:“眼下正是最好的机会,如今你和萧三爷旗鼓相当,那女人又跟侯府没任何关系了,你这会儿动手,便可轻松绝了日后之患。”   萧时远唇边的嘲讽之色越来越浓:“你想指使我。”   凤十三娘一怔,随即皱了皱眉头:“你只是提醒你,萧三爷对她没死心,肯定就会防着你,若萧三爷真将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还能找得到。”   萧时远顿了一会,微微一笑:“听闻凤家之的十三姑娘,性格温和心思谨慎,所以被选中送来这边。只是我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越来越沉不住气,着实让我失望。”   他说完就走了,凤十三娘阴沉着脸站在那,将手里的枝叶折断,扔在地上,脚踏过去。面无表情的离开那里。   ……   局势变化之快让人措手不及,不到五月底,西北之地逃灾的流民就有过半数加入了起义军的队伍;六月初,朝廷减免赋税的懿旨被人暗中调换,西北越来越重的苛捐杂税,致使还在土地上坚守的农户加入义军;六月中旬。义军已发展到三万人数;六月下旬,晋王正式反叛,于宇阳峡谷偷袭燕军,夺下宇阳城;七月一日,宇阳城门大开。迎三万齐兵入城;七月三日,宇阳郡正阳村被屠;七月四日,五千燕军于正阳关隘血战十二日。援兵前来,五千人余三,齐兵暂退;七月二十日,晋王大军已到祁阳关口,距俞川只三百余里,过俞川,再往南行三百里就是京城;七月二十日下午,晋王军内出乱。大军入关口时中燕军埋伏,退五十里,晋王破竹之势暂缓。   八月初三。是叶楠珍回门的日子。原本叶楠珍的回门之日应该是七月十三,只是因晋北叛乱一事,朝廷的各种诏令懿旨如雪花般飞下来。虽叶家的三姑爷卢育德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在这等时刻,更是不能有丝毫松懈。于是陪妻子回门的日期一拖再拖,最后才在成亲近一个月后,才总算抽出一天的时间陪妻子回娘家。   只是夫妻两才走到半路,卢知县就又被衙门的人给火急火燎地请了回去,叶楠珍即便有万般的委屈,却也阻拦不得。幸得丈夫还算贴心,离去前再三赔罪,叶楠珍稍感安心,将目中的眼泪给收了回去。   虽晋王反了,但短时间内并未对俞川城起到什么大的影响,江上来往的船只依旧,街边的商铺照旧在做买卖,高门大户里的生活亦是奢靡如初。而若硬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因之前那些流民起义军被晋王收入麾下后,俞川城如今已见不到一位流民了,就连以往在街上乱窜的乞丐都少见了。   因卢知县这段时间都是为叛贼之事在忙活,叶楠珍跟在身边,多少也知道一些,又跟着看了许多邸报,所以也不由紧张起来。今日出门时,她心里甚至还有些发慌,直到车马入了城,瞧着城内跟自己出嫁前没什么两样后,那颗一直不安的心顿时就放了下去。   她想着,回了娘家后,看照老太太,爹和太太,再跟姐姐妹妹没说几句话,就什么都好了。那些事到底远在天边,她不过是个小小女子,娘家和夫家的人亦跟那些事无关,她只需想着到时如何跟她们说这个月自己在卢家都是怎么过的,既要说得让老太太生出不舍来,又要让叶楠薇她们心生羡慕才行。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进了叶府后,拜见年氏时,才知道这会儿叶楠薇和叶楠峰都不在府里,就连叶楠夕也没有回来,叶楠玉则是还一会才过来,而且刚刚叶明也出去了。   年氏打起精神,请叶楠珍做到她身边,关心地问道:“好孩子,这些天三姑爷对你如何?”   叶楠珍还没从所有人都不在的事情中回过神,怔忪了好一会才点点头,一会后又低声道:“他对我挺好,就是有些忙。”   “看你这气色,应该是过得不错的,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年氏面上露出放心的笑,“姑爷到底是一县之主,整个县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操心,哪有不忙的。你如今是人家媳妇了,得学会体谅丈夫,可不是再是姑娘时,可以任性的。”   叶楠珍点点头,然后忍不住问:“薇儿和峰哥儿去哪了?”   年氏道:“他们外祖父病了,我就让他们回去看看,本也是想等你回门后在过去的,哪知那边先派了人过来接,想必是他们外祖父着急见两孩子,又说不准你那日才得回门,我便让他们先过去。”   年氏是她的嫡母,叶楠薇的外祖父论起来也算是她的外祖父,故一听说是这原因,叶楠珍即面露关心地问了几句。之前她还是姑娘时,面对这等事,反应不会这么快,如今,不过才嫁人一个月,就已经看出变化了。卢知县对她虽温柔,但卢家五兄弟,上下几个妯娌都不是好相与的,因此,叶楠珍曾经的迟钝被退去,属于叶家人的机敏开始萌芽。   说完叶楠薇和叶楠峰离开的原因后,叶楠珍又问:“我三天前就请人送信过来,定了今日回门,二姐她……不知道吗?我成亲那日二姐就因病未出席,如今我回门了,怎么还不见过来?难不成病还未好?”   “病是好了,只不过前段日子天气毒热的关系,她脸上身上都起来许多红疹。请大夫去看了后,大夫让她在屋里静养,不可见光,而且那红疹还会传人,所以大夫让她在好之前都别出门。”年氏说到这就叹了口气,“她今儿是来不了,不过昨儿让人过来跟我说,今儿你回来了,让我问你过得好不好。”   叶楠珍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可一时又挑不出年氏的话有什么错,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正想再问点什么,年氏却不再与她多说,转口就道:“老太太这几日身上也不怎么舒服,一直在后院养着,这会儿怕是正盼着你去看看她呢,时候也不早了,快过去吧。酒席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待大姑奶奶过来,再等老爷回来,就可以开席了。”   第205章 临产   “这一转眼,竟就要到中秋了,今天还是三姑娘回门的日子,那丫头今儿还瞧不见我,薇儿和峰儿也不在府里,心里怕是要犯嘀咕了。”叶楠夕坐在临窗大炕上,看着窗外水池子里那几株开始败谢的荷花,兀自笑了笑。   紫草便道:“到底老太太,老爷和太太都在,二娘子别太担心,仔细自己的身子要紧。”   叶楠夕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她的肚子已有六个多月,再用不了多久就要生了。正好这会儿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下,她将手放在肚皮上,轻轻安抚。如今这般局势,真不知孩子出生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想了一会,她便将空的那只胳膊放在窗台上,手支着脑袋看着窗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她现在其实还在俞川,离叶府也就十几里的距离。叶明安排她的这个地方是城北临街一家专买香料的小宅院,是前铺后院格式。周围都是这样的房子,一条街有近三百户人家,并且这地方距码头并不远,交通极为便利。所以这铺里的香料,大半都是走水路过来的,店铺的掌柜对专走水路行商的人亦非常熟悉。   这条街上的常住人口约两千人,若是加上流动人口的话,将近一万人,因而在这里藏个人,是非常容易的事。她如今住在这里,名义上是店掌柜的侄女,因丈夫被征兵,家中又无父母,所以暂时投奔叔叔来了。   一会后,便瞧着陈老七往她这边过来,叶楠夕手微动,随后将胳膊放下,坐直起身子。   陈老七将最新的一份手抄邸报递给叶楠夕:“院长让二娘子安心养身子,不用太过思虑,什么都给二娘子准备好了。”   叶楠夕接过那份手抄邸报,大略看了几眼,注意到其中一个消息。心头猛地跳了一下,仔细读完后,就抬起脸问:“侯府被查了?!”   陈老七迟疑了一会,才道:“只是将世子爷给抓了,可能用不了几日就要押送上京候审。”   之前那么长时间,军粮的事都没弄出个结果。丁家的五爷畏罪自杀,侯府的世子爷被带走,结果丁家无恙,世子爷也被放了回去。两边可算是势均力敌,当时还以为这事就这么拖下去了。却不想不到三个月,侯府竟就在这事上栽了跟头!   这跟萧玄有关吗,若真是他的手笔。那如今得是什么样的心情?   叶楠夕怔忪了一会,陈老七又道:“萧三爷和凤十三娘的亲事又往后拖了。”   叶楠夕回过神,看着手里的邸报,淡淡道:“这个时候,侯府也没那心情准备喜事吧。”   陈老七表情顿了一顿,叶楠夕不解:“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陈老七道:“听说晋王和凤家出现不和。”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叶楠夕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她愣了愣。想起之前萧玄和凤十三娘之间的种种。许久后,为确认心里的猜测,低声问了一句:“我父亲可知道。凤家是什么目的?凤家让凤十三娘来俞川的目的,真的只是为跟侯府联姻?”   从来就绷着一张脸的陈老七,这会儿眼里露出几分笑意:“这事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觉得二娘子心里怎么想的,那事情应该就是什么样的。”   叶楠夕失笑:“陈叔这是笑话我呢,算了,不说这个了。只是如今侯府的情况如何?叶府可是安好?”   陈老七道:“除了侯府的世子爷被捕外,都没什么大的动静,院长那边亦是安好的,二娘子尽可宽心。”   对于侯府的世子爷,叶楠夕在侯府的那几年,也少有机会见到,印象中那是位不苟言笑的男人,跟萧玄的冷峻不同,世子爷给人的感觉非常严肃,任谁在他身边站在,都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其实花蕊夫人也会给旁人这等感觉,只不过花蕊夫人亦很会调解气氛,叶楠夕就数次看到花蕊夫人在宴上跟旁边的人相谈甚欢。   她之前就听说,世子爷是花蕊夫人手把手教出来的,如此世子爷被捕,花蕊夫人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只是,照那女人的手段和谨慎,怎么就被人抓到把柄了呢?证据怎么来的?凤家吗?凤家本就不是晋王那边的,跟侯府联姻也只是为取得晋王的信任,以便日后跟燕军里应外合?所以萧玄那个时候,即便已经成亲了,却还是得休妻另娶?   叶楠夕开始怀疑凤家没多久,祁阳关口的战局又出现逆转式的变化,八月十二,晋王军轮番攻打祁阳关口,燕军出城迎战,激战中,一直跟随晋王的凤家军突然反水,使得形势大转,祁阳关口终被燕军守住。晋王军又退百里,最后兵分两路,一部分人马从西绕行,一部分人马占领祁阳关口以北的鲁阳,开始了攻克祁阳的长久之战。   后来,叶楠夕一算日子,凤家反水的时间,正好是赶在侯府的世子爷在京被定罪的那个时候。   叶楠夕的预产期是九月下旬,所以为着叶楠夕能顺利生产,从九月开始,陈老七不再给她送邸报,只偶尔将外头的消息告诉她一二。叶楠夕从中亦理出个大概,就在世子爷在京被定罪的第二日,京城的许多勋贵人家,特别是先帝身边的几位老臣,以及曾经效忠长公主的大臣,都一一被革职,勒令回家思过。朝中人人都嗅出其中的危险,似因如今局势不稳,金銮殿上的天子并未急着清洗异党,然但凡听说的人都已胆战心惊,几乎每个人都在琢磨着自己会不会被查出来,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京城风声鹤唳,侯府门可罗雀,暗潮汹涌。   九月中旬,叶楠夕每天都在为生产准备,这是第一胎,一点经验都没有,身边又没有亲人,即便面上不惊不慌,但心里却总觉得不安。   陈老七每天都过来看她,但却没在跟她说外面的事,就算叶楠夕问了,他都回答一切安好。然其实就这短短的十几天,叶府被人一把火给烧了大半,叶老太太差点丧命;书院也让人大闹的一场,如今叶院长已将书院里所有的学生都遣回家;紫竹林则常常有人在附近转悠,前两天就有几个人强行冲了进去,伤了护院,最后也被护院给扔进了大牢,但叶楠夕如今已不在紫竹林的消息,也让人知道了。   九月十八,因叶楠夕这几日心里紧张,胃口很不好,绿珠便出去外面给她买了点腌制的青梅回来。只是绿珠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当铺时,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看了一看。   “二娘子,媚儿有信过来了。”绿珠将买回来的青梅放到叶楠夕跟前,随后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叶楠夕离开紫竹林时,叶明说而且两个孕妇在一起太容易引人注意,就没让媚儿跟着她一块走,只交待会另做安排。   而媚儿走之前,跟叶楠夕留了接洽消息的途径,当时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若是叶楠夕收到她的信,就是她有事要求叶楠夕了,希望叶楠夕能看在周图死的份上,看在她将自己男人的命亲手给叶家送上的份上,帮她一把。   媚儿将周图押送犯人的消息给了叶楠夕,叶明由此又抓住了花蕊的一个把柄,花蕊为此杀了周图。媚儿在大牢里那几年,周图虽逼她委身与他,但同时也对她给予照拂,不然那几年牢狱之灾,她一个娇弱女子如何熬得过去,并且出来后,还依旧水灵灵的。   周图脾气古怪,媚儿伺候他的时候,也没少吃苦头,有时候真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只是当她真的听闻周图死讯时,却还是流了泪,特别是想起周图那么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时,她简直泣不成声。   当时,叶楠夕就在媚儿身边,看着她差点哭晕过去。   叶楠夕叹息地道了一句:“我以为你是恨他的。”   媚儿止了哭声后,看着她道:“你是不是也怨着恨着萧三爷,他若是死了,你会不会为他流泪?”   叶楠夕一怔,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又问:“你后不后悔?”   媚儿一边流着泪一边嗤笑,第二日才回答她:“后悔也没用,总归我也为他留了泪,又给他留了种,算是对得起他了。”   不久,叶明就安排她离开,媚儿则是先留在紫竹林数日,然后也被叶明安排到别处去。   绿珠并不知道媚儿私下求过叶楠夕这一事,只知道媚儿会以这个方式联系叶楠夕。而今天她出去时,叶楠夕也不过是临时起意,随口跟她说了一声,却不想媚儿竟真的送信过来了。   叶楠夕拿着那封信,却不急着打开看,沉默了一会后,才问:“这是什么时候送到那的?”   绿珠道:“听当铺的人说,送过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叶楠夕又问:“陈叔知道吗?”   绿珠摇头:“陈叔没跟我一块出去。”   一旁的紫草看出叶楠夕的神色有些凝重,便道:“这封信都在当铺那搁了那么长时间,估计真有什么事也都过去了,二娘子干脆就别看了,或者给陈叔吧。”   第206章 生死   十月下旬的俞川,从北刮来的风里已带上刺骨的寒意,估计快要下雪了。萧玄在侯府大门处下马,听着里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脚步微顿,坚毅的面容愈加冰冷,此时,似乎只有这层坚冰的外表,才能支撑着他继续往里走。   凤家找准时机反咬晋王一口,战报传入京城,燕军守住了祁阳。金銮殿上隐忍了十多年的天子,终于以雷霆之势将所有跟晋王有关的人一一抓捕,或抄家,或充军,或流放,或砍头……   京城阴云满天,俞川寒风呼啸,外人只知,因侯府世子爷私吞军粮,又正好赶上晋王谋反的时候,所以天子一怒,侯府的爵位即被削,长公主亦被除去诰命身,并将于及其夫一同前往长宁塔静心思过。长公主长子被判了死罪,将于次年春行刑,三子则被发配充军;萧家余的子嗣,一同被流放西北,府中奴仆或遣散或收官。   风光了近百年的侯府,终于在这一刻,落下帷幕。   萧玄一路往里走,一路都有听到凄寒的哭声,只是声音并不大,因为都是从西园那边传来的。东园这边,只有知道他大哥被定罪的那一日,萧慕氏发出了嚎哭声,过了这么些天,萧慕氏的眼泪早已流干。   昔日女仆成众的园子,如今,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整个东园都阴沉沉的,西园那边传来的哭声反衬这边的冷寂凄寒。   萧玄走到明华堂的时候,院门已经大开,似专等他的到来。   就连这里,除了康嬷嬷外,余的下人也都不见了。萧玄从康嬷嬷身边走过去时,康嬷嬷苍老的脸上再看不到昔日的恭敬之色,或者说,此时她面上除了悲凄,已经找不到别的表情了。就连拿悲凄的表情也是很淡,深藏在浑浊的双眼里。   萧玄入了正厅后,康嬷嬷才抬起眼,看着深秋高远的天,眼角滑下一滴的泪,熬了一辈子。总算是熬到头了。   花蕊夫人一身盛装,端坐椅上,看着萧玄一步一步走进来。   此刻,她面上并无怒容,有的只是平静。是一种知道真相,清楚结局后的平静。   外头的天气有些阴沉,所以大厅内比往日暗了几分。因此给人感觉也比往日压抑了几分。   母子两对望了一会,萧玄垂下脸,在她前面跪了下去。   花蕊夫人看着跪在厅中的儿子,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想过你会不甘,会犹豫,会反悔,却从没想过。你会将整个侯府往死路上送。”   萧玄跪在那,沉默地磕了个响头,然后慢慢站起身:“大哥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听他提到“大哥”那两字,花蕊夫人只觉得血气突然翻涌,她两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陷到肉里后,才冷静下来,反笑出声。然后静静打量了他一会,重新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准备多长时间了?”   萧玄沉默地咬牙忍了许久,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您送我入燕军的前一年开始。”   竟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也是,如若不那么早准备,如何一一击破了她的所有准备,简直是蛇打七寸。花蕊夫人死死盯着一直以来最得自己欢心的儿子,即便他一次次忤逆她,她也依旧对他抱有极大希望的儿子,却没想,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帮着别人算计自己了!   花蕊夫人抬起手,指着他道:“叶明到底许了你什么?让你这般丧心病狂!我自小教你的东西,你全都忘了!”   “母亲到现在还以为,全是老师指使我做这些事的?事到如今,您还看不清事实吗!”   花蕊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寒着脸看着他。   “我未曾忘过您的教导。”萧玄抬眼,眼睛微红地看着花蕊夫人,“自小您就送我入书院,让我拜叶院长为师学做人;接着您送我入皇城,同诸位皇子学治国;再后来您送我入燕军,跟随燕大将军学如何镇守国门。可待我学成归来后,您却让我全部抛弃之前所学。”   花蕊夫人冷着脸道:“恰恰相反,我是让你学以致用,而不是放弃所学!”   萧玄道:“母亲的要求与我所学违背甚远,母亲可知,晋王早就勾结齐兵,暗中签订了契书,齐若能出兵助他,待他登基之日,晋北六郡便是齐之领土!如此谋反之策,母亲如何能答应!”   花蕊夫人突然厉声大喝:“真正谋反的人是现在正站着金銮殿上的燕盛天!当年燕盛天的母亲不过是个宫人出身,皇祖爷爷在世之前,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是父皇登基后才赐了他亲王之位。而他不仅不念君恩,反觊觎天子之位,犯下滔天罪行!将他千刀万剐永沉十八地狱且不能平我心头只恨,既老天不惩他,就由我来惩他!那天子之位本就不是他的,我来替老天收回有何不可!”   “那也不能是晋王的!”   “谁说要让晋王来坐!”   “那还有谁,当年的皇长孙萧时远吗?或者我应该叫他燕承?且不论他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他有没有帝位之才,母亲会不知道?还是大哥?大哥谋略有余,决心不足,凡事都需母亲最后拿主意才能下定决心。大哥若坐上那个位置,晋王会乖乖看着?大哥能对付得了晋王吗?”   花蕊夫人看着他道:“不是还有你吗,你一直以来都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你做了那么多令我生气的事,我都没有真正怪过你。若是他们都不行,你自是可以坐上去。”   萧玄目中闪过很深的痛苦:“母亲,我从不曾有过那样的想法。”   花蕊夫人沉声道:“我可以让你有!”   萧玄摇头:“母亲自认能制得住晋王的野心?若他真带兵入了京,又怎么可能还听母亲的意思行事!”   花蕊夫人看着他道:“若你能全心全意帮我,晋王又算得了什么!”   萧玄沉默许久,轻轻一叹,目光看向别处:“母亲,如果我如大哥一样,自小就跟在您身边只学权谋之事,今日我或许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花蕊夫人冷笑:“这么说,我让你去学那么多东西。去结交那么多人,甚至将那些效忠我的人为你所用,最后竟还是我错了!”   萧玄收回目光,看着花蕊夫人道:“当年您托叶院长救出燕承,皇上是知道的,您精心策划了十多年的棋局。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皇上隐忍多年,就是为了一举除去晋王,母亲,皇上不过是将计就计。今日这件事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做。若是别人,萧家不会有一个活口,与其如此。我宁愿由我来做这件事。”   所以,侯府并未被冠上谋反之罪,所以侯府只是被夺爵,被抄家,被流放,未有真正参与谋反者,到底是把命留下来了。   花蕊夫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自古成王败寇,选了这条路。自然就将身家性命全部押上了,你竟还想着苟且偷生!”   萧玄看着花蕊夫人道:“母亲心有霸愿,可整个萧府上下进百口人何其无辜。父亲何其无辜,他们为何要跟着陪葬!”   花蕊夫人怒喝:“妇人之仁!这萧府除了我和你大哥,他们与你有何干系!”   萧玄怔怔地看着花蕊夫人半响。目中痛苦渐深,却半响无言。   花蕊夫人看了他好一会,慢慢平静下来,点头道:“是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不然你不会那么狠得下心对付我,燕容也不会那么配合你,你从晋北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荣郡王才是你生父了是吧。”   萧玄垂下眼:“非是因为荣郡王,我在见他之前,就已经做了这个决定。”说到这,萧玄顿了顿,然后又接着道,“他让我转告母亲一句。”   花蕊夫人眯起眼问:“什么?”   “对不起,但不悔。”   花蕊夫人微怔,那一瞬,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或是想起了那些明媚的,青春的,久远的时光。只是很快,不过仅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她就从那突如其来的情绪中回过神,然后看了萧玄良久,毫无情绪地缓缓道:“乾儿,你既学全了我的狠,也学全了我的忍,你真如我一般,一开始就认定的事,到死都不会动摇,我没有看错你,只是算错了你。我算错了你的野心,你虽继承了我的狠和忍,却也继承了他的胸无大志。你去吧,我但愿你,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母亲!”萧玄一直低沉平静的声音,此时忽然有些颤抖。   花蕊夫人微微勾起嘴角,面上又恢复了以往那等冷傲表情:“你出去,离开这里之前,我想静一静。”   萧玄出了明华堂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康嬷嬷站在廊下抬手抹泪,他喉咙一哽,胸腔里翻涌出无尽苦水,死命握了握拳,然后抬步往他父亲那走去。   只是才走了一般,他脚步突然顿住,脸色一变,即转身往回跑。   重新赶回明华堂时,康嬷嬷还站在那廊下,正准备进去。看到萧玄又回来了,愣了一愣,萧玄却顾不得她,直接冲进大厅。   花蕊夫人依旧好好坐在椅子上,身着盛装,嘴角边含着那抹高傲的冷笑,只是眼睛却是闭上了。萧玄僵硬地站在那,不知过了多会,才慢慢走过去,抬手往花蕊夫人鼻息上探了探,然后如失了魂般的落下手,脸色瞬间惨白。   十月二十七晚,天上星月无光,侯府东园内传出极其压抑的哭声时,俞川码头附近那条街上的一家香料铺的后院,迎来了婴儿一声极为嘹亮的啼哭声。   第207章 安排   十月三十,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萧玄就从侯府内走出,然后在门口站住,回头,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这里的一切,终于结束了,从此再无寿宁侯,也再没有长公主花蕊夫人。   母亲说他胸无大志,确实是说对了。   保家卫国,不过是后来自己给自己添上的一个更加光彩的理由,最开始,他想保住也只是萧家和母亲。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谁都不是赢家。   叶明的马车在附近停下,他掀开车帘的时候,便瞧着萧玄站在侯府的大门前,抬起脸看着天。初冬清晨的寒雾还未散去,天空上连只飞鸟都没有,可是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却久久抬着脸,此时他已换了布衣,刺目的素白,背影看起来无比孤寂。   叶明下了马车后,早就有些不耐烦的苏公公就要喊萧玄,却被叶明给止住了。   片刻后,萧玄才转过身,看了叶明一眼,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   旁边的苏公公就瞥了萧玄一眼,不客气地道:“咱家能留在俞川的时间没几日了,而且为着长公主的丧事,已经特别给萧三爷宽限了几天,皇上那边还等着咱家押送燕承回去,萧三爷可别让咱家等太久了。再说,萧三爷自己也没多少日子可留,咱家以前跟寿宁侯也算旧识,便买个人情给萧三爷,充军一事就不特别派人送三爷北上了,正好五日武校尉领着一批新征士兵从俞川经过,到时萧三爷去那武校尉那登记,随他一块走就行。”   苏公公虽一口一个萧三爷,但语气里并未一丝敬意,反还带着几分明显的嘲讽。萧玄并未在意,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朝叶明走去。   只是萧玄将随叶明上马车时,苏公公却忽然在他后面问了一句:“咱家听说,萧三爷之前的夫人,被休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娃儿了。这会儿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知生了没有?”   萧玄身形一顿,脸色微变。目中隐约露出几分怒意。   苏公公看着叶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若是已经生了,叶院长定要告诉咱家一声,皇上派咱家过来时。连贺礼都给准备好了,叶院长可别让咱家将皇上交代的事办砸了。”   叶明面上露如沐春风的微笑:“小女能得公公如此关心,实属她的福气。只是小女生产的日子还未到。如今还在静养着,让公公挂心了。”   苏公公尖着嗓子道:“没关系,咱家能等,到时叶院长别忘了通知咱家一声就行。”   叶明微笑点头:“一定。”   马车带着他们离开那里后,萧玄才沉着声问:“他怎么会知道的!”一直以来,叶楠夕有身孕的事,连他母亲都不知道。苏公公刚来俞川没多久,为何就知道了这事?刚刚那句话明显不是试探,而是早就笃定了这件事!   皇上虽是许诺了留住萧家,如今也确实放过了萧家大部分人,包括寿宁侯。但是,跟他母亲有直系血缘关系的,以及为他母亲办事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放过。他清楚皇上也不放心他,只是晋北局势未稳,他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眼下那边正是需要他的时候,加上燕大将军也为他说了几句话……然而,金銮殿上的那人怕是心里也清楚他的身世。晋北离京千里之遥,侯府他是被迫着一手埋葬的,此时放他走,皇上定会担心日后他也似晋王一样,心存怨恨,日后再生变故。   寿宁侯非他生父,此事燕大将军既已知晓,皇上怕是也已经知道。如此皇上许是因此不敢有十分把握,加上晋王前车之鉴,所以,皇上打算留住他的妻儿,如此,日后要召他回来,就简单多了。   这些事,萧玄能想得明白,叶明亦是心知肚明。   叶明淡淡道:“如今能看清这时局的,就你我身边那几个人,最不愿看到夕娘又回到你身边的,除了萧时远外,估计就是凤十三娘了。只是萧时远不会对那边传递这个消息,而凤家早在侯府被定罪之前,就退了这门亲,但凤十三娘却迟迟未回晋北,连王夫人都回去了,她却还在原先的院子里住着。”   萧玄皱眉:“他们怎么会知道!又怎么肯定?”后来叶楠夕离开紫竹林后,他反正儿八经地去紫竹林过夜,他们会由此怀疑叶楠夕有了身孕他不奇怪,但是苏公公却说得那么肯定,并且连时间都算得差不多。   “没有不透风的墙。”叶明看了萧玄一眼,便道,“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几天时间了,希望萧时远还在俞川。”   萧玄脸色微凝,暂时放下心头烦杂的思绪,就此事跟叶明低声交流起来。   不多会,马车将萧玄送到码头附近,萧玄着急去找人安排事情,不再跟叶明多说。   叶明看着萧玄走远的背影,片刻后,才放下车帘,让车夫驾车离开。而前面,萧玄将走到堂口时,忽然站住,回头看着离去的马车,心头隐约生出几分不安。刚刚他竟忘了问夕娘的情况,他记得她的生产日就是这几天,越想心里的不安越重,忽然有种想转身追上马车问清楚的冲动。   却这个时候,陆九从堂口里出来,朝他喊了一声:“子乾!”   萧玄回过神,稳住心神,转身朝陆九走去。   ……   叶楠夕给孩子未完奶后,又将多余的奶水挤掉,再穿好衣服后,才一旁的绿珠道:“之前还担心奶水不足,却没想过多了也是烦恼!”   绿珠勉强笑了笑:“这么多,倒掉了太可惜了。”   叶楠夕一边在孩子的襁褓上轻轻拍着,一边笑着道:“总归长安也喝不完,你要喜欢喝,就给你喝。”   绿珠脸微红,扯着嘴角笑了两下:“我没这福气呢,我拿去给紫草,问她喝不喝。”绿珠说着就捧着那碗奶往外走,面上神色微有些不宁,只是此时叶楠夕一整颗心都放在孩子身上,没有注意。只是当绿珠走到门口时,她想了想,便吩咐一句:“一会帮我请陈叔过来,我有事问他。”   绿珠脚步一顿,回头问:“二娘子要问什么事?”   叶楠夕沉吟一会,才抬起脸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这两天心头不时不突突跳着,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叶府已经很长时间没传消息过来了,之前我让陈叔转交给父亲的那封信,都过去几天了,也不见父亲有何回应,总得问一问。”   绿珠心里松了口气,就道:“我这就去请陈叔。”   绿珠出去后,叶楠夕才轻轻一叹,她想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这样的日子看着安稳,但是总觉得前方似有什么事在等着她一般,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令她心里极为不安。   而且,他如今到底如何了,他可知她已经生下孩子了吗?   绿珠问了一圈,才知道陈叔一早就出去了,说是中午就回来。绿珠瞧着日头,想着陈叔一会就回来了,便先去紫草那。   “侯府的事,要不要告诉二娘子?”绿珠找到紫草后,就问了一句。之前是因为怕叶楠夕听说了会动胎气,所以一直不敢说,所以犹豫了两日,结果这会儿反倒不知该怎么开口了。本是打算等叶楠夕先问起侯府那边的事,或是提起三爷时,她们就顺着这话将侯府的事告诉叶楠夕。可谁想自生了孩子后,叶楠夕却一句都不提侯府那边的事,倒让她们拿不定主要,要不要说。   紫草想了想,便道:“等再过两天,二娘子身体恢复好些时,再说吧。”   绿珠点点头,随后听到外头起了动静,便出去瞧瞧,原来是陈叔回来了。可令她意外的是,陈叔身后还跟着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天并未下雪,今儿也没有什么风,但那女人却将斗篷的帽子戴了起来,头一低,那帽子就遮住她大半张脸。   待陈叔领着那女人走过来后,绿珠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女人是媚儿,随后媚儿将帽子摘了,斗篷微松,绿珠又看到她怀里也抱着一个婴儿!   绿珠微怔,就看向陈老七:“陈叔,这是……”   陈老七问道:“二娘子在屋里?歇下了?”   “在,还没歇。”绿珠摇头,又看了媚儿一眼,便道,“我先进去跟二娘子说一声。”   陈叔点头,一旁的媚儿笑了笑,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倒也没说什么,乖乖站在门口等着。   叶楠夕听绿珠带进来的消息,也是一怔,只是片刻后便道:“想必是父亲的意思,这会儿外头冷着呢,你请她进来吧。”   媚儿进去后,就抱着孩子对叶楠夕微微屈身,跟着进去的陈老七隔着珠帘道:“院长交待了,媚姑娘暂时歇着二娘子这,二娘子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媚姑娘。”   叶楠夕一时想不通叶明的这个安排,但并未多问,陈老七出去后,先关心几句媚儿怀里的孩子,又笑着瞧了几眼,然后才向她打听侯府和叶府的事。   第208章 矛盾   绿珠听叶楠夕刚一开口,就反应过来,今日二娘子怕是会知道侯府被抄的事,不禁担心地看了叶楠夕一眼。   前几日二娘子生产时,情况很凶险,差点儿就难产了,当时可将她和紫草吓得手脚冰凉。若非侯府没有出那事,她当时怕是会跑去找三爷过来,幸好最后二娘子撑了下来。而且产后二娘子还坚持自己给孩子哺乳,如今这情况,要找奶娘也是多一分危险,叶院长那边并未特别交代,算是默许了二娘子的决定。   只是二娘子的奶水虽很足,但精神却一直不怎么好,一天能睡上八个时辰,有时就是喂奶的时候,整个人也是半睡半醒的。原以为就这么歇个两三天就缓过来的,却今日都已经第七天了,还是这样。虽大夫说是产后体虚,加上心中思虑过重引起的,只需好好静养就行。但她和紫草还是非常担心,就是因此,所以迟迟不敢说侯府的事,就二娘子听了后反受刺激。只是今日叶院长却送了媚儿过来,想必就是决定让二娘子知道外头的事情了,这是叶院长的决定,她虽担心,却不好多嘴。   果然,叶楠夕从媚儿嘴里知道侯府被抄,世子爷被判明年春处斩,花蕊夫人自尽,萧玄被充军,侯府余众均被流放西北之地后,怔忡了许久说不出话来。直到放在她旁边,睡得好好的孩子动了一下,小嘴儿自个努了努,就吐了点奶出来。叶楠夕这才回过神,忙抱起孩子,一边轻轻拍打后背,一边接过鸀珠递过来的手绢仔细擦干净沾到宝宝小嫩脸上的奶水。   “二娘子?”鸀珠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依旧一脸怔忡的表情,就低低叫了她一声。   “嗯……”叶楠夕见长安不吐奶了,也没有放下,还是抱在怀里。垂下脸在孩子额头上轻轻触了触。这么长时间来,她早有这点心里准备了,那些事不可能有双赢的结果。如今,应该是她父亲这边胜了,侯府没了,花蕊夫人死了。萧玄虽是被充军了,但至少还活着……叶楠夕看着孩子的睡脸,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哭。不是喜极而泣的哭,而是有一种从心里不停翻腾出来的悲伤和无奈。令她觉得心里蓄满了眼泪。   生孩子的时候她也哭,但那时是因为疼得受不了,身体自主作出的一种生理反应。而今。她身上已经没感觉哪块地方难受得受不了,相反,此时她身上感觉还不错,躺在温暖馨香的房间里,卧在松软的床上,怀里还抱着健康可爱的孩子,一直挂心的事情也终于有了个结果,她在意的人都还好好的。应该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想哭?   “二娘子,您没事吧?”一会后。媚儿也问了一句。   “没事。”片刻后,叶楠夕才抬起脸,淡淡的一笑。只是她的表情看着有些飘忽,于是那笑容就多了几分悲伤。   媚儿仔细看了她一眼,才道:“二娘子这还在月子里,我本不该多嘴说这些的。”   叶楠夕顿了顿,勉强压下心中的思绪,看着媚儿道:“你如今不也一样在月子里,你这孩子就比我的长安早三天吧,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公子,给取了名儿没?”   媚儿也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孩子,扯了扯嘴角:“还没有,没顾得上。”   叶楠夕一叹:“你气色瞧着不怎么好,给孩子的奶水可足?”   “虽不多,但也够他吃得饱。”媚儿笑了笑,就道,“多谢二娘子还愿意收留我,二娘子放心,我打扰不了二娘子多少日子,出了月子我就离开。”   “既然……那边已经败了,你也不用如以前那般瞻前顾后,先养好身子在说以后的事吧。”叶楠夕说到这,却忽然想起两个人,是刚刚媚儿没有提到的,她怔了怔,便问,“凤十三娘和萧时远呢?难不成他们也被流放了?”   媚儿摇头:“我听说凤家在侯府出事之前,那门亲就已经作罢了,只是王夫人似乎已经回晋北去了,但凤十三娘却还留在俞川。至于那位萧时远少爷,我倒不曾听过他的消息。”   ……   已经过去三天,苏公公给的期限马上要用完了,却还不见萧时远的踪影。   萧玄看起来并不着急,但他旁边的陆九却有些急了,早上抓了几个不听话的刺头好好教训了一通,然后才找到萧玄这,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后,就站在萧玄跟前道:“消息会不会出错?都守了那么久,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萧玄沉吟片刻,肯定道:“不会,他一定会从经过。”   陆九看了萧玄一会,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万一这件事没办成,就直接送你去晋北,天高皇帝远,只要跑到那边,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随便奈何你了。”   萧玄淡淡道:“侯府没了,但我娘子和孩子还在。”   陆九一愣,迟疑了一会后才问:“弟妹她生了?男的女的?怎么之前不说?”   萧玄有些烦躁地甩开他的手,走到窗户旁,看着外头萧瑟的天皱着眉头道:“我也不知道!”   陆九并不清楚萧玄已经很久没有叶楠夕的消息了,于是对他这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就问:“你不知道什么?弟妹她怎么了?”   萧玄久久不说话,如今对于叶楠夕,他已经不知该怎么办了。   事情没发生之前,他可以想出很多种理由让她跟自己走,可当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他才觉得无论任何理由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这一去,又是恢复刀口舔血的日子,这场战事,没个一两年停不下来。这么长时间,他能将她安置在哪?又如何给她安全,并让她心安,更何况还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而他,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有一点意外?只要上了战场,入了战局,就没人能保证自己最后能活下来。   这些天,他只要闲下来,就会想这个问题。   让她留下来吗?若是让她留下,给她另外一条路,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俩这辈子怕是再走不到一起了,他只要一离开俞川,再回来,就只能是尸首。   第209章 中意   太阳西沉后,叶楠夕这边将用晚饭时,紫草如往常一般走了进来,问叶楠夕是否现在传饭。   “一会让媚儿过来一块吃。”长安刚刚喝完奶,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叶楠夕瞧着那粉嘟嘟的脸,心里难得有片刻欢喜,便一边逗着孩子,一边吩咐。   紫草未应声,而是轻轻走到她旁边,将袖子里的那封信拿出来,递给叶楠夕。   信封上封有蜡印,自住在这边后,叶楠夕就只收过两封这样的信,而这封是第二封。叶楠夕怔了片刻,将长安轻轻放下,接过紫草手里的信。   忽然失了母亲的怀抱,长安有些不安,小胳膊竟从襁褓里挣了出来,因已经吃饱喝足了,所以小嘴巴撇着,却也不哭,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叶楠夕。   才几天就看出来了,这孩子的眉眼很像萧玄,以前那个男人也常会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叶楠夕心头一软,便将那封信夹在手指上,重新抱起长安,伸出食指逗着那截胖乎乎的小手。紫草在一旁看着,再瞧了瞧被搁下的那封信,便道:“陈叔刚刚送过来时,让我和绿珠尽快将二娘子和长安的东西打包好。”今日中午媚儿才过来,二娘子刚知道侯府的事,傍晚叶院长的信就到了,她虽不知道这封信里都说了什么,但由陈叔交代的那句话,她便猜得出,这信里多半是叶院长对二娘子的以后做的安排,并且是马上要动身了。   长安握着叶楠夕的手指没一会,就安心地睡了过去,刚出生的孩子,基本就只是吃睡哭拉这老四样。叶楠夕微微一笑,她的长安肚皮比天大,只要吃饱了。再抱着哄一会,就乖得让人心肝都软成一团。   将长安重新放下后,叶楠夕再拿起那封信,心里轻轻一叹,却也没说什么。深呼吸了一下,才揭封蜡,拿出那封信。   信很短,很快就看完了,叶楠夕却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紫草将屋里的灯都点亮后。她才道:“让媚儿自己在屋里用晚饭吧,你帮我准备一下笔墨。”   紫草将笔墨备好放在桌案,又将烛台往这边移了移。然后道:“二娘子吃饭后再写吧,小心劳神伤眼。”   ……   凤十三娘找到码头堂口这,等着萧玄从里出来后,即跳下马车上前拦住他:“这些天你一直在这边?”   萧玄点头,就要从她旁边过去。凤十三娘又道:“我问了苏公公,再过两日,你就该北上了,怎么一点都不准备?”   萧玄停下脚步,侧脸看了凤十三娘一眼,然后转过身:“你跟苏公公很熟?”   “不要以为凤家的人脉只在晋北。”凤十三娘微微一笑。不在意他这么冷淡的态度,依旧是一脸关心地看着他,“我也打算回晋北了。到时我跟你一块走吧,如此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凤十三娘并不知道萧时远的真正身份,自然不知眼下萧玄还有一事未了。她明白眼下萧玄的心情不可能会好,如今的萧玄可以说是已经不名一文了,甚至日后能不能保得住性命都难说。在京城那些真正手握大权的勋贵眼里,他是被打上特殊烙印的人。若是搁了别人。对他怕是避之唯恐不及,但她却清楚,只要到了晋北,萧玄就有新的机会。   这个男人她很久以前就看好了,在俞川这一年,她更加坚定自己的眼光没有错。被发配充军怕什么,如今她凤家军在晋北已东山再起,更何况眼下还有这么好的局面,对于军人来说,有时候太平盛世并非好事,因为和平时期不仅受到的制肘太多,并且没有夺取功名的机会,不然哪有乱世出英雄这样的话。她知道萧玄在晋北的经营,绝不会是她所知道的那么浅显,如今英杰在族里已受到重视,日后再加上萧玄,那凤家迟早是她的。   照如今形势,他跟凤家的关系再亲一些,的确是利大于弊。只是对于凤十三娘这个示好的提议,萧玄却冷淡地拒绝了:“我随军走,与你不同道。”   “一样是去晋北,怎么不同道,而且以后都是一家人,想必到时武校尉不会拒绝我同行的请求。”凤十三娘说着就笑了笑,上前一步看着萧玄,“你知道我会骑马,而且有我跟着,这一路上他们也不会多为难你。武校尉可不是燕大将军的人,但跟我凤家却是有几分交情。”   萧玄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皱了皱眉毛,面上露出几分沉思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凤十三娘心知这些日子他遭受了不少冷眼,就连花蕊夫人的丧事,也冷清得不像话,那几天不仅没人过来奔丧,就连侯府的那些人也没几个露面,前前后后基本都是他一个人在忙活。   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张即便露出明显的憔悴却依旧不失英俊的脸,凤十三娘迟疑着是安慰他几句,还是跟他谈谈晋北那边的事引开他的注意力比较好,只是还不等她做决定,萧玄就已经转身了。   “你要去哪?”凤十三娘忙问。   萧玄没回答她呃话,身影没入人群,凤十三娘追了一段路,却不知怎的,忽然就失去了他的踪影。她只得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恨恨地咬了咬牙,暗道,总有你求着我的那一日,你再想着那个女人也没用了。   ……   翌日,叶楠夕请媚儿过来一块用早膳。   “怎么没将孩子抱过来?”见媚儿就一个人过来,叶楠夕有些诧异,便问了一句。这么小的孩子,身为娘的基本是舍不得离身的,更何况媚儿是单身在外,昨儿她过来时,身边也没带丫鬟。   “睡着呢,一抱就醒,醒来会大哭的。”媚儿精神有些不济,说话时还忍不住低头抬手悄悄打了个呵欠。   叶楠夕打量了她一会,又道:“昨儿倒没听到孩子哭。”   媚儿似顿了一下,才抬起脸叹道:“只要醒了就得手不离地抱着,不然就哭,昨儿是抱得手都酸了。”   说到孩子,两女人之间的就不似刚刚那么冷淡了,能聊的的事很多,叶楠夕笑了笑,就碰了碰舀粥的勺子,示意她快吃。   偏两人才吃到一半,就听到外头的铺子传来很重的拍门声,叶楠夕拿着勺子的手微顿,这么早,会是谁?   第210章 离开   萧时远也曾是叶明的学生,逢年过节都会去叶府拜访,只是关系却不比萧玄跟叶明走得近,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虽然叶明跟萧时远走得不近,但萧时远对叶明的某些动作,却又是了若指掌。   叶府,花蕊夫人不只送了一个紫草进去,这么多年,她也暗中给叶明身边安插了好些人。这么多年的努力,终还是有一个成功走近叶明身边,那人虽成不了叶明的心腹,但还是获得了一定的信任。   所以当叶明将媚儿送出紫竹林安排到别处时,萧时远没用多少时间就打听到了媚儿的地方。然而那个时候,侯府亦还未真正倒下,因此他并未着急从媚儿那打听叶楠夕的消息,所以只安排了人在那附近盯着。后来,局势的转变出乎意料,幸好他提前察觉到不对劲,躲了起来,但躲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再不走,迟早会被找到。可是他只要一动身,被发现的几率更大,同晋王派来的人商议了数日,几番权衡之下,他最终选择走水路去跟晋王会合。   如此,怎样安全离开俞川,顺利登往北上之路,就需要好好谋划。俞川这条江上的老大是陆九漕帮,没人能比陆九的人更了解这条水路的详情,在萧时远看来,他即便是登上了江面,若是漕帮的人一路盯着,他怕是也甩不掉。因此,若是能有让陆九漕帮的人不敢妄动的护身符在身旁,那只要上了江面,他就能放下大半的心了。   因此他躲起来后,即便身边的人心急如焚,他也还是一直耐心等待那个时机。   媚儿的产婆是他安排过去的,媚儿并不知叶楠夕的下落,但很愿意配合他。其实媚儿不愿意也不行。因为她的孩子刚一出生,产婆就抱走了。   因周图的事,叶明之前许诺过媚儿一件事,媚儿提出离开俞川前,想去看看叶楠夕,正好那会儿叶明收到叶楠夕转交的那封信,于是叶明果真守诺,没两日就安排人将媚儿送到叶楠夕这边。   ……   片刻后,紫草就进来,隐晦地道:“二娘子。是找您的,在前厅那候着了。”   媚儿一见有客来,自己不便在这了。便放下勺子起身道:“我儿子估计要醒了,我回去看看,不打扰二娘子了,多谢二娘子的早膳。”   媚儿一出去,紫草即走近来。低声道:“是院长派来接二娘子的,绿珠已经将东西都拿出去了。”   叶楠夕问:“来了几个人?”   “两个,一个车夫和一个老妈子。”紫草顿了顿,补充道,“那车夫是院长身边一个姓王的长随,老妈子是紫竹林里的曾妈妈。”   曾妈妈是可以信任的。叶明在信中特别交待过,叶楠夕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睡得一脸满足的长安,迟疑了一下。就弯腰将孩子抱了起来,低声道:“走吧。”   若不走,怕是就要被人请去做客了,她不愿长安陷入那个漩涡。   叶楠夕出去时,往媚儿那看了一眼。脚步微顿,紫草低声道:“二娘子快走吧。媚儿那个孩子,从昨日过来到现在,一声未吭过。”   叶楠夕心头一凛,抱紧长安快步走了出去。   这么早,铺子才刚刚开门,没什么客人,店铺里也只有掌柜在,瞧着叶楠夕出来后,便一脸笑地送出去。店铺前候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她们出来时,曾妈妈就从车上下来,给叶楠夕放下脚蹬。   几个人都没说什么话,叶楠夕将上车时,瞧着旁边的铺子有人出来,就笑着对掌柜道:“天冷,叔叔回店里去吧。”   掌柜亦是一脸慈爱地点头,目送马车离去后,才转身回了铺子。只是刚要跨过门槛,旁边铺子起来开门的伙计就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并打听叶楠夕这一大早是去哪。   掌柜便道:“听说是婆家那有消息了,赶着回去看。”   那伙计接着又问几句,掌柜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进了店铺。   而此时,萧时远亦做好了马上离开的准备,只要叶楠夕一到,他就立即动身。   ……   今日是第四天了,天刚亮,萧玄还不及出门,凤九娘就一脸凝重地过来找他:“快走,有消息过来了。”   萧玄面上一凛,即加快脚步:“现在在哪?陆九呢?”   凤九娘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就在东岳楼那边,只是还不确定是不是就在东岳路,而且有个意外的事。”   萧玄脚步不停:“什么意外?”   凤九娘道:“小六子看到嫂子往东岳楼那去了,是有车接过去的。”   萧玄猛地收住脚,转头看着凤九娘:“小六子呢?”   凤九娘道:“已经领着陆九爷往东岳楼那去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漕帮堂口了,凤九娘追着萧玄去马厩:“你是要去找萧时远还是找嫂子?”   萧玄翻身上马时,看了凤九娘一眼,凤九娘便道:“小六子说,嫂子是从西福街往东岳楼去的,你从这去东岳楼,最快的路是东福街。但你若想从这横穿去西福街的话,就得转去红砖街。”   萧玄没说话,朝追着过来的人交待了几句,就骑着马先一步出去了。   凤九娘还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看不见萧玄的身影了。她面上的神色愈加凝重,眉头皱得紧紧的,瞧着那些人令了萧玄的话后,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她沉吟一会,想起陆九走之前交待自己的话,终是不放心萧玄,也骑上一匹马追了过去。   萧时远担心叶明使诈,之前就跟那车夫通了气,接到叶楠夕后,不用急着送到东岳路,多在路上转几圈看看,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不用过来了。   不得不说萧时远的谨慎确实起到了作用,他让车夫跟他在东岳楼会合,但他人却不在东岳楼。   叶楠夕知道马车在绕圈子,却没有问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车厢里,看着怀了的长安。旁边的紫草和绿珠也都不说话,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陪着的曾妈妈便道:“时候还早,两位姑娘不用太心急。”   紫草刚刚掀起帘子,没有往外看就放了下来,看了曾妈妈一眼,却没说话。   叶楠夕这会儿抬起脸道:“妈妈用过早饭了吗?”   曾妈妈才点点头,马车忽然就停下了,随后听到车夫在外头道:“二娘子下来吧,就是这儿了。”   第211章 惊变   叶楠夕抱着长安的手微紧,然后抬眼看了曾妈妈一眼,曾妈妈点头。怀里的长安脑袋动了动,好似要醒的样子,小脸粉扑扑的,嘴巴微张合了几下,嘴角边流出一点口水,只是过了片刻,却依旧睡得很沉。   王谦已经跳下车了,又轻轻往车厢里喊了一声,叶楠夕这才对她们点了点头。   曾妈妈和绿珠她们先下去,几个人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问题后,才扶着叶楠夕下车来。   马车停靠的地方是东岳楼,在码头西边,直线距离不到一里。萧玄和漕帮经营的那栋红楼则盖在码头东边,离这也不远,但红楼更靠近码头,只是红楼跟东岳楼却不在一条街上。这两地方都是酒楼,专供客人打尖住店,所以这一大早,叶楠夕等人在这落脚时,并不怎么引人注意。其实天还没亮,这地方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院长交代了,二娘子在这稍等片刻,马上有人过来接二娘子。”王谦走到叶楠夕跟前道了一句,然后往后退半步,示意叶楠夕进去。   叶楠夕问道:“需要等多久?这地方看着太乱,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王谦摇头:“二娘子放心,院长从不做没有把握的安排,让二娘子先在这稍等片刻,也是为了防止会出现意外。”   这话,倒是让他说对了。   叶楠夕放心地笑了笑,就示意王谦前头领路。   进了东岳楼后,王谦要了两间相连的房间,一路无事,只是叶楠夕和绿珠等人进了客房没一会,曾妈妈就出来找王谦,让他去找掌柜换楼上的房间,一楼的房间既潮又冷,并且里面还有股味儿,让人非常不舒服。   “二楼的房间已经住满了,请妈妈让二娘子忍忍,就歇片刻而已。”   曾妈妈却不答应:“怎么没有,我刚才看见有两客人从楼上下来退房。”   此时王谦已经没了之前的好脾气和耐心,面上露出几分不耐烦:“妈妈还是多劝一下二娘子,别给大家添麻烦了。”   曾妈妈冷哼一声:“看来我是使唤不动你了,你不去我去。”   王谦也不拦着她,只是在后面沉声道:“妈妈还是回房间去比较好,免得吓着二娘子。”   这话还没落,曾妈妈两边各走过来一个男人,瞧着都不怎么好惹的样子,一个是从王谦房里出来的,另一个则是从叶楠夕那间房的另一间相连的客房里出来。两人只是往走廊了一站,正好就拦住了曾妈妈前后的路,其中一个道:“死婆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曾妈妈脸色一变,又惊又怒地看向王谦,王谦笑了笑:“妈妈还不进去陪着二娘子。”   曾妈妈声音即抬高,手指着王谦:“你,你你想干什么!”   绿珠打开房门,正要问怎么了,别的客人里也有客人探出脑袋往这边看,王谦赶紧朝其中一个男人打了个眼色,那男人就将曾妈妈往绿珠那一推,随后王谦跟着进去,房门啪了一声关上了。   已经在椅子上坐下的叶楠夕不悦地抬起脸,看了王谦一眼:“怎么了?”   王谦有些意外叶楠夕这般平静的反应,打量了她一会,才道:“一点小事。”   叶楠夕便不再做声,王谦心里却开始忐忑起来,按说刚刚外头的动静,叶楠夕应该已经听到了,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   只是他的念头刚起,叶楠夕就忽然开口问:“王先生跟在我父亲身边多少年了?”   王谦一愣,下意识的就道:“快六年了。”   叶楠夕叹道:“六年,时间真不短了,王先生心性之坚令人佩服。”   王谦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随后才注意到曾妈妈进了房间后,就马上收起走廊上那等又惊又怒的做派,就连脸上的紧张也不见了,此时正一脸冷嘲地看着他。王谦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忽然觉得自己算错了什么,即转身要出去看个究竟,只是他眼睛的余光看了曾妈妈一眼,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叶楠夕这冲过来!   叶楠夕脸色一变,抱着长安站起身,绿珠和紫草已经挡在她面前。而王谦才走不到两步,就被曾妈妈一把抓住脖子,随后另一手拿着一条帕子捂在他的鼻口上,他挣扎几下后,就忽往下一倒,曾妈妈脚勾住他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在地板上,然后才看向叶楠夕。   叶楠夕松了口气,却不再坐下,并且面上的表情比刚刚还要紧张。   曾妈妈没说什么,将王谦的身体拉到角落里捆住后,就打开房门出去了。片刻后,她又回来道:“二娘子快下楼,那些人已经解决了。”   叶楠夕看了长安一眼,有些不放心:“确定?”   曾妈妈着急道:“快,估计马上有人要过来了。”   叶楠夕不再说什么,抱着长安就出了房间,从其中一个房间经过时,里面正好传出嘭的一声响,叶楠夕一慌,怕马上有人从里面冲出来拦住她,下楼梯时脚差点踏空,惊出一身冷汗。   只是她们才下楼梯,就看见一个人从外面跑进来,对曾妈妈道:“从后门走,有人过来了。”   曾妈妈低声问:“怎么回事?”   “露脸了,他们没拦住,有五个人往这边来,你们不是对手,快走。”那人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曾妈妈往后门走。店小二不正好看到这一幕,愣了一愣后,就追过去大声嚷嚷道:“你们要干什么?回来回来,那边不是客房!”   这一声大嗓门,正好让外头追过来的人听到,即往里冲进来。   叶楠夕跨过门槛时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有位茫然的客人因挡了路被冲进来的人给一掌拍飞,随后紫草个绿珠将那厨房的门砰的关上,再把旁边的一根扁担闩上。   “快,这边!”曾妈妈过来拉叶楠夕,“长安给我?”   叶楠夕抱紧长安摇头,不顾身后几乎要被一掌拍散的门,以及被惊得乱成一团的厨房,咬着牙跟着曾妈妈往厨房的后门出去。只是她们刚出去没多久,后面的那几个人就翻墙追了出去。   第212章人父   萧时远没有直接将叶楠夕带到自己跟前,就是为防止会有意外发生,而曾妈妈在王谦到了东岳楼,并等他跟接应的人碰头后,即出手将他舀住,目的则是为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叶明清楚,萧时远身边除了花蕊留下的人外,还有晋王派过来的人。两拨人各司其主,意见自然不可能做到统一,并且萧时远在俞川停留的时间越长,两拨人的分歧必将越大。花蕊夫人跟在萧时远身边已久,如今花蕊夫人已不在,那么那些人自然都听命于萧时远。所以如今萧时远无论是出于一直以来的私心,还是为确保自己的安全,都要擒住叶楠夕;但晋王派来的那些人对萧时远的这个决定不以为意,并且还提出反对,只是萧时远执意与此,他们一时也只得先听着,只是一次又一次催着萧时远赶紧离开俞川。   所以,叶明利用这两方之间的矛盾,给了晋王的人一次机会。王谦一路谨慎地将叶楠夕送到东岳楼后,就悄悄跟萧时远安排的人接头,却接着就被人解决掉了。这个突变令晋王的人觉得,一直以来迁就萧时远的这个决定愚蠢至极,自然再受不了一只任萧时远这么瞎转悠下去。既然萧时远表示擒住叶楠夕,他就不会轻易动身,如今叶楠夕送上门来,他们便直接代劳了,若是不能活捉,直接杀了,也省得萧时远一直惦记,坏了晋王交代的事。   萧时远的人一看王谦中伏,晋王的人又追了过去,心知此事有诈,生怕自己这些人跟着追过去也会中了埋伏,但是他们使唤不动晋王的人,无奈,只得悄悄溜走通风报信去。   消失了大半个月的萧时远,终于因这件事露出了明显的破绽,萧时远的人一离开东岳楼。立即被萧玄的人盯上,并且沿路留下暗记。陆九就是顺着这些暗记一路追过去,追到东岳楼的时候,知道了叶楠夕的情况,陆九没有多做犹豫,只留下小六子一个人看看能不能照顾到叶楠夕。或是能不能跟萧玄碰头,然后就直接追萧时远的藏身之处去。   叶楠夕如今还在月子里,虽这些天养得七七八八了,但身体依旧经受不住这么激烈的逃命。从东岳楼的后厨房逃出来,咬着牙跑出那条巷子后。她就觉得两腿似棉花般,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脸色也迅速由红转白。   “二娘子把长安给鸀珠抱,我来背二娘子!”曾妈妈一直注意叶楠夕,知道她再跑不动了,就又道了一句。接应的马车就停在前面那条街上,只要再后面那些人追上来之前上了马车,就能脱险了,可是二娘子这速度,很可能她们还跑不到前面那条街。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   此时长安已经醒过来了,被颠得有些迷糊,刚刚睁开眼时。倒也不哭,只是看着叶楠夕。片刻后,似感觉到了母亲的不安。并且此时叶楠夕抱得很紧,长安终于感觉到不舒服了,嘴巴一张,就呀呀地哭了几声,像是在控诉叶楠夕。   鸀珠已经站在她身边,叶楠夕知道再拖下去,多半会危及性命,虽心里有一万个不放心,却还是狠心将长安交给鸀珠来抱。可长安似乎知道马上要脱离母亲的怀抱,自出生后,除了尿尿时会嚎几嗓子外,就是饿了也极少哭的乖宝宝,此时对着叶楠夕就是一阵嚎啕大哭,连着胳膊和腿儿都奋力挣扎起来,鸀珠伸手去接,一时间竟接不住,又吓出一身冷汗。   后面已经看到有人追过来了,虽这巷子很长,但照那些人的速度,追上她们也就是片刻。   给曾妈妈报信的那男人一看这情况,就道:“妈妈快带着二娘子走,我拦住他们!”   曾妈妈也不多说,让鸀珠接过长安后,就将叶楠夕背起来往前跑。   长安的哭声从这条巷子里传了出去,叶楠夕在转头曾妈妈背上转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还从没听长安哭成这样。   追过来的人有五个,就算那接应的男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全部拦住。   也就拖延了一会,堪堪叶楠夕她们跑出巷口,就有三个人又追了过来!曾妈妈即放下叶楠夕,然后转过身,看着后面追过来的人道:“二娘子快走。”   叶楠夕不及站稳,却明白曾妈妈打算做什么,大惊:“曾妈妈!”   她知道曾妈妈会点功夫,可却不可能是三个习武的男人的对手,特别是这等情况下对上,肯定是凶多吉少。此时天还早,即便东岳楼前面那条街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但是东岳楼后面的巷子附近却还是很冷清,这会儿就算她们喊破嗓子,也不一定能有人过来帮忙。   “二娘子,快!”紫草住着叶楠夕的胳膊就往前拉。   长安自鸀珠怀里看到叶楠夕就在自己跟前,一直要往叶楠夕扑过去,这孩子挣扎起来,力气真不小,鸀珠心里一慌,一时有些抱不住。叶楠夕一看,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许是因太紧张了,所以身上反比刚刚多了几分力气,她即从鸀珠手里将孩子抱过来。   一接触叶楠夕的怀抱,长安的哭声马上停住了,也不挣扎了,水汪汪的眼珠直直瞅着叶楠夕,小嘴巴张合了两下后,脑袋就直往叶楠夕胸口那拱着。   出了巷子口,往左一看,果真看到离这约十丈远的路口处停了一辆马车。赶车的还是陈老七,叶楠夕大喜,紫草已经朝那边喊了。只是十丈的距离虽不愿,却也不可能瞬间就能跑完,并且后面那三人已经追到!   陈老七飞奔前来,后面一个人直接跃起,从曾妈妈头顶越过,朝叶楠夕后背一掌劈来!   长安饿了吃不到奶,又哭了起来,控诉的哭声,鸀珠和紫草的惊叫声,陈老七的暴怒声,还有一个不知从哪传来的长鞭声同时响起。   叶楠夕下意识的就弓起身体,将长安紧紧抱着怀里,她以为自己肯定躲不过了,却不想没有感觉到意料中的疼痛,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紧跟着陈老七赶到,从她身边冲了过去,带起一阵疾风,扬起她的裙裾和耳边的发丝。   叶楠夕怔然回头,就看到萧玄手里舀着一支马鞭嗖的一下缠住一个人的脖子,然后身形一动,那人往后趔趄了几步,挣扎的手才摸到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马鞭,叶楠夕就听到咔擦的一声响,那人顿了顿,就往地上一摔,身子倒在地上,脑袋摆成一个怪异的礀势。   萧玄出其不意地解决了两个,又有陈老七的加入,情况瞬间好转。   叶楠夕有些怔怔地站在那,脑子有片刻的空白,直到长安的哭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后,才发现萧玄已经走到她身边,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   “快走。”萧玄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目光,然后抓住她的胳膊往马车那走去。   叶楠夕被他拉的有些趔趄,好容易走到马车前,正等着鸀珠给她放下脚凳时,就感觉身子一轻,萧玄掐着她的腰,就将她整个托到车上。并不等她在车上站稳,他也跟着上去,接着就将她拉到车内坐下。   长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哭声,小胳膊从襁褓里挣扎了出来,肉呼呼的小手在叶楠夕胸口处不停拨着,绷着一张委屈的小脸为自己的口粮不懈地努力着。   而萧玄一上车,小六子就从后面追了过来,一脸着急地在外头等着萧玄,却又不敢出声催。这会儿已经找到萧时远了,只是萧时远身边的人出乎意料的多,陆九带过去的那些人明显是不够对付了,若是等丁家和叶院长的人过去,怕是人已经逃走了,眼下唯萧玄过去,才有机会将人留下。   “你没事吧。”萧玄喘着粗气,盯着叶楠夕看了好一会,才粗哑着声问。   叶楠夕看着他点点头,两人有半年没见了,这段时间,她也少有听到他的消息。他瘦了许多,下巴有青青的胡渣冒出,面上的棱角愈加分明,整个人看着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透着逼人的寒意。   长安为口粮努力未果,觉得深受委屈,嘴巴一张,就要哭。   叶楠夕低头,有些茫然地给孩子拉了拉松掉的襁褓,然后伸出手指在长安下巴那轻轻点了点。长安见终于有人注意到自己了,还没放出来的哭声就收了回去,一边伸出小胳膊,要抓住叶楠夕的手指,一边又张口小嘴巴,本能地想要去吮吸。   萧玄看着这一幕,脸上表情很是怪异,像是面无表情,又像是在做梦。   叶楠夕抬眼看了看他,便道:“我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长安。”   “好。”萧玄怔怔地看了那襁褓中的娃娃,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眼睛有些发红,一会后,又道,“好!”   长安抓不住叶楠夕的手指,也不气馁,小胳膊依旧用力地挥舞着。萧玄不知怎么,也伸出手,想握住那只挥舞的小手。只是还不及他去握住,长安的手就抓住了他的食指。   不可思议的触感,瞬间令他浑身僵直,萧玄一动都不敢动,从未有过的情绪几乎要从胸口那溢出来。   第213章 心化   只是长安的好奇心抵不过肚子饿,才一会,就松开萧玄的食指,肉肉的小手又握成小拳头,脑袋一边往叶楠夕怀里拱,一边委屈地张嘴大哭。   见长安好好的就忽然哭了起来,萧玄有些慌,也顾不得手指被松开后的失落感,忙问:“怎么了?是不是刚刚伤到了?”   叶楠夕也有些担心,拉开襁褓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才放心地摇头道,“不是,应该是饿了,这几天这个时候都是长安吃奶的时间,只是今日……”   似要对叶楠夕的话表示肯定,长安这会儿哭得更加卖力,嚎得小脸都红了。萧玄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就讷讷道:“那现在先给喂一点。”   先给喂一点,这话说得可真是……叶楠夕有些恼嗔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马上反对。长安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喝奶,她的身体也一样习惯了这个时候喂奶。刚刚长安往她怀里拱的时候,她就觉得胸部胀得有些疼了,被长安这么一闹,这会儿胸部怕是已经溢出奶水了。只是眼下这个时候,怎么给孩子喂奶,不说他在跟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外头的情况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只是这些长安都不需考虑,为了奶水,一点不惜泪水,哭得不停不歇的,叶楠夕觉得胸部胀得越发难受,只得对萧玄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别让那些人追来。”   正说着,陈老七就回来了,没有多言,直接上了马车,绿珠和紫草在车厢后面坐好。曾妈妈没有跟过来,不过陈老七将马车驾起来前,还是道了一句:“曾妈妈还有事。一会后会过来找二娘子。”   小六子可有些着急了,只是陈老七这个时候这么着急驾车走,自然是担心萧时远的人会找过来,所以他也不敢大声喊,以免引人注意。只是马车跑得很快,他追了一会后,发觉这么追不是办法,便停了下来。幸好他对这一片很熟悉,想了一想,就转身往另一条小窄巷穿过去。   马车跑了约一刻钟后就停下了。是停在一个路口的拐角处,应该是陈老七早查探过来,位置挑得很好。这地方不怎么引人注意,正好又能看得清楚街面上来往的人流。陈老七需要去附近看一下情况,因知道萧玄此时也在车内,所以跟叶楠夕交代一声后,就下车离去。   刚刚叶楠夕好容易将长安哄住。加上长安也哭得累了,所以这会儿哭声已经停了下来。只是照叶楠夕的经验,再不给喂奶的话,用不了片刻,准备还哭!而眼下马车已经走到街市上了,孩子的哭声一起。不想引人注意都难。   叶楠夕没法,咬了咬唇看了萧玄一眼,就侧过身。一手解开衣襟。萧玄看她这动作,再瞧长安那迫不及待地朝她胸部拱着的样子,愣了一愣后才明白她要做什么,于是瞧着叶楠夕只用一只手解衣襟有些费劲,便道:“我帮你!”   叶楠夕脸色有些发热。也没看他,低低道了一声“不用”。就将外衣拉开,再掀起里头的小衣服,长安熟门熟路地拱过去。   萧玄坐在一旁看得眼睛有些发直,似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又似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他的妻子和孩子就都出现在他面前。眼前的这一幕,对他来说,有种不真实的美好,以及令他心里禁不住要颤抖的完满。仅是这一幕,就让他觉得即便为他们付出所有,他也不会有片刻犹豫。可是,萧玄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么美好的一幕,竟会那么短暂,短暂到他以后要用漫长的时间来一遍一遍地回想,才能不让自己忘掉。   或许是太安静了,也或许他想多了解一些关于长安的事,他便轻轻问了一句:“要喝多长时间?”   “差不多了。”叶楠夕轻轻摸着长安的头顶,刚刚长安还微微闭着眼睛,被她这么一摸,就睁开了,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奶,一边直直地瞅着她,眼睛纯净得得让人心疼。   片刻后,长安终于吃饱喝足,松了口,然后眼睛慢慢眯上。叶楠夕要整理自己的衣服,便将长安递给萧玄:“你先帮我抱着?”   她知道,眼下留给他们的时间很短,所以,她想让他抱抱孩子。   萧玄有些受宠若惊,两手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用力擦了擦,然后有些笨拙地接过来。   “小心,胳膊这要扶着脑袋。”他动作有些僵硬,叶楠夕低声指点了两句,就任他抱着。长安果真是个只顾肚皮的乖宝宝,这会儿从叶楠夕怀里换到萧玄手上,也不闹,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看,然后又闭上了。   萧玄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即便包着这么厚的被子,他却还是感觉得到襁褓里的娃儿软得让他心惊。这就是他的孩子,萧玄看着那还没他拳头大的小脑袋,心里有种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感动,眼眶热热的,连喉咙都跟着有些发紧。   叶楠夕整好衣服后,看了他一眼,正好萧玄这会儿也抬起眼看她。   两人的目光对上,却谁都不开口,片刻后,叶楠夕才伸出手道:“给我吧,你这么抱久了孩子会不舒服的。”   叶楠夕将长安接过去后,萧玄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和孩子往自己怀里一带,然后底下头,温热的唇贴在她鬓角上,低哑着声道:“楠夕,谢谢你!”   叶楠夕没有躲避他的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温情了,只是也不及她细细去品,陈老七就回来了,同时小六子也找了过来,并且呼哧带喘地道:“三爷,快,快,他们已经往渡口那去了,再,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小六子是带着凤九娘一块找过来的,小六子的话才落,萧玄才掀开车帘,凤九娘便也对他道:“你别担心,我来送嫂子。”   萧玄点头,然后又转头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默不作声地看了看他,然后垂下脸,轻轻拍着长安。她了解这个男人,就算他心里再怎么不舍,该做的事还是一样会去做。   清晨的微光透过淡雅的车帘,在她微垂的脸上勾勒出无比温柔的线条,那一瞬,萧玄觉得心都化了,他忽然倾身过去,在她耳边低低道了几个字,然后才转身下了车。   叶楠夕听到他说的那几个字后,一下子愣住,回过神,猛地抬起脸,却见放下的车帘又掀起,绿珠和紫草弯腰走了进来。   “我爱你。”   马车跑起来后,那三个字却似还在耳边萦绕,脸和脖颈被他温热的呼吸烫起来的红,久久不见退去。   第214章 拦路   萧玄离开后,凤九娘就朝车厢内问了一句:“嫂子今日是打算去哪?”   叶楠夕还未完全从萧玄留下的那句话中回过神,直到凤九娘又问了一句,她才抬起眼,抬手将车窗推开一点,往外看了凤九娘一眼,心里却感叹父亲料事如神,于是迟疑了一下才道:“不去了,先回去吧。”   很久没有叶楠夕的消息了,这段时间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会儿却忽然出现,凤九娘有心想多了解一下,便又问:“嫂子这是回叶府?”   叶楠夕还没应声,陈老七就甩了甩缰绳,道了一句:“眼下还不安全,二娘子请坐好,我让马车跑得快些。”   紫草会意,伸手将车窗关上,然后往叶楠夕身边挪了挪,防止她因抱着孩子而坐得不稳。   凤九娘看着着急离去的马车,微微皱了皱眉,随后也骑马跟上。这半年来,她从不曾自萧玄嘴里听到关于叶楠夕的消息,而且偶尔她问起,萧玄还特意忽略过去。陆九在这上面没怎么注意,但出于女人的直觉,凤九娘隐约察觉到萧玄很可能也不知道叶楠夕的消息。   然后今日,等了数月,萧时远终于有了消息,萧玄却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凤九娘便明白,之前自己的猜测多半没错,她心里感叹,这位叶家娘子,还真能狠得下心。   约两刻钟后,马车转入另一条街时,拉车的马不知怎么,突然受惊,前蹄一下子颠了起来,陈老七拉紧缰绳大喝一声,才将马车稳住。只是这一下,车内的人差点遭了殃。绿珠脑袋在车壁上狠狠地撞了一下,若非紫草死死拉着,叶楠夕差点抱着孩子从座上摔出去。   长安即被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此时街上还没多少人,因此长安的这声啼哭显得特意响亮,藏在附近的凤十三娘脸色一变,就打开窗户往下一看,凤十三娘是认得陈老七的,也知道叶楠夕搬去紫竹林没多久。陈老七就成了她的车夫。后来,叶楠夕自紫竹林那消失,陈老七也跟着不见了。如今,陈老七赶着车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叶楠夕定是在那辆车上。   凤十三娘目中露出几分狠毒的兴奋,真想不到,今日竟真的被她碰上了。她抓着窗扇的手用力握紧,嘴角边浮出一抹冷笑,叶楠夕,这一次看你还往那逃!   凤九娘也被那声啼哭吓了一跳,她以为那车厢内就叶二娘子和她的丫鬟,怎么还有孩子!?难不成——是萧玄的孩子?他什么时候生的?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凤九娘愣神间。正好凤十三娘推开窗户,凤九娘即醒过神,抬眼。随后神色一凝,手即摸了摸藏在身上的匕首。   陈老七压制住受惊的马后,马车自然就停在这里,而因马突然受惊的关系,即便眼下被压制住了。但其实马的情绪还未被完全安抚,因此马上赶车的话。不甚妥当。只是马忽然受惊的时候,陈老七就察觉到不寻常,只是此时他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凤十三娘没想到真会碰到叶楠夕,更意外凤九娘竟也在,但是她没有出面,只是朝下面的人打了几个手势。   八个突然从两边出来的人分成两拨,一前一后地围住马车,并且一步一步逼近。凤九娘冷哼一声,就掉转马头,守住车厢后面。陈老七将乌黑的马鞭一圈一圈地缠在手掌上,眼中精光暴涨,死死盯着前面那四人。   叶楠夕坐稳后,一边轻哄着受惊的长安,一边示意紫草和绿珠看看外头发生打了什么事。   紫草没急着问陈老七,而是掀开车窗帘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又换一边车窗再看一眼,然后才微白着脸坐回叶楠夕身边。绿珠刚刚也看了一眼,于是连按着额头的手也放了下来,一脸担心地道:“二娘子,咱们好像是被围了!”   “被围了?”叶楠夕一惊,在长安的襁褓上轻轻拍着的动作即停了下来:“多少人?”   紫草又看了一看,这一次比刚刚看得仔细,所以放下手后,她脸色比刚刚又重了几分:“八个男人,而且,似乎是凤十三娘的人!”由不得她不当心,若是落在时少爷手里,二娘子不仅能保住性命,并且很可能还能保证不会受到伤害。但是若落到凤十三娘手里,那紫草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凤十三娘。”叶楠夕诧异,“你看清楚了?她就在附近?”   紫草点头,手指指了指上面:“就在街对面的二楼,这会儿正往这边看呢,估计是知道二娘子就在车里。”   “是吗。”叶楠夕微皱了皱眉,沉吟一会,就转身抬手掀起车窗帘,眼睛街对面一看,果真瞧着凤十三娘。凤十三娘有些意味叶楠夕竟敢露面,并且还朝她看过来,那眼神,还有几分嘲讽和挑衅之意。   凤十三娘大怒,随后也是看着叶楠夕冷笑,也不管叶楠夕听不听得见,张口就对着萧玄道:“你,死定了。”   只是她这句话才落,叶楠夕怀里的长安就醒了过来,小胳膊在叶楠夕下巴处晃了晃。这会儿凤十三也看到了那只小手,刚刚她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了,这会儿再加上亲眼看到,她就是没带脑子,也明白那孩子是从那里来的。   还真让她平安生下孩子了!凤十三娘暗暗咬了咬牙,跟叶楠夕遥遥对看了一眼,就朝下面那八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直接动手,不用存任何顾忌。   凤九娘浑身绷紧,出手前冷冷道了一句:“十三娘,我的帐会跟你好好算的!”   ……   萧玄赶过去时,萧时远已经上了船,陆九的人被拦在渡口,双方都是大打出手,一时竟冲不过去。萧玄看着站在船头朝他这边看过来的萧时远,微眯了眯眼,就对陆九道:“你赶紧去准备最快的船,院长和丁家的人马上就过来了,我先去追。”他说完,就又骑上马,缰绳一紧,就掉转马头,将马蹄扬起踢开要拦住他的两人,朝另一个方向冲去。   第215章 又死   因西北之地旱情的影响,就是俞川这边,这一整年也少见雨水。光秋季那几个月,城内就有十余户人家走水,损失有大有小,因而入冬后,大家都盼着能早点降场大雪解解渴。只是这都入冬一个来月了,也不见有半点雪粒飘落,往年最早的时候,九月初就降雪了。   不过从十月底开始,天上总算是飘来了几朵乌云,阳光也跟着退了大半,北风一日比一日刺骨,大家都觉得眼瞅着就下雪了,于是每天都有人不时抬头瞅瞅阴沉沉的天。只是就这么瞅了七八天,那老天爷还是无动于衷,依旧阴沉的脸,却总不见发作点什么。结果,就在大家纷纷失望时,十一月初三那日一早,天还未亮,那天忽然就降下细细的雪粒,待东边泛白时,那雪粒已经变成了片片雪花!   一场大雪,在所有人都以为等不到的时候,突然降下。   早上起来看到天降瑞雪的人家,个个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并都盼着这场雪能持续久些。只是也有人家看着这场雪摇头感叹来得太晚,有人甚至还说,若是这场雪早一天下,香料铺的那场火或许就不会烧起来了。这话一出,旁边即有人叹息地点头,嘴里直道,太惨了太惨了……   此时香料铺旁边的米铺掌柜的侄子正站在人群中叹道:“我昨儿一早就瞧着那小娘子抱着孩子出门呢,听说是婆家有她男人的消息了,所以赶着回去。只是不知为何,还不到中午就又折了回来,这还真是命,你说她都出去了怎么还回来呢!那么年轻的小娘子,又是才刚生了孩子,估计也是身子太虚了昨晚跑不出来。真是可怜!”   “这房子是全烧没了啊,幸好另外一边是条巷子,否则那边的房子也得被烧到。”   “可不是!也不知是怎么起的火,怎么那么猛,昨晚我可是眼见着那火整个蔓延起来,哎呦,快得根本让人来不及去扑!”   有人低声问:“到底被烧死了几个?”   旁边人摇头:“还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香料铺里的那小娘子昨晚是折在里头了,就睡在铺子里的那两伙计逃了出来。是半夜起的火,谁都想不到。叫人来救火时,已经进不去了。”   “唉,这场雪要是昨晚就下。可不就没这事了。”   “谁说不是!”   ……   而昨晚除去这条街上突发的火灾让人议论纷纷外,渡口那边也出了一件事,令大家大为惊奇,那附近的人今日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官兵在渡口和码头附近围了近一天一夜!   昨日萧时远搭上船离去时。萧玄交待陆九后,就从另一边追了过去。他早就猜到,萧时远本就不打算走水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果真,最后陆九带着一大群人追上萧时远的船时。才发现萧时远并未在船上,他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下水逃走了!   十一月的河水,可算是刺骨的冷。就是常年在江上生活的汉子,在这个季节在水里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浑身僵硬。   陆九从江面上追过去没多久,苏公公也赶了过来,等到陆九无功而返后,苏公公气得脸都歪了。他过来时。皇上特意吩咐了他办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将燕承带回去。可这些人暗中安排了那么久,笼子也装了好几个,竟就让人当面给溜了!   后来是叶明安排人顺着萧玄的方向追过去,并命陆九盯着江上来往的船只,特别是跟俞川码头靠得近的地方。任苏公公在一旁干着急,叶明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对所有情况都了若指掌,苏公公便冷冷地讽刺了一句:“看来叶院长对什么事情都拿捏得很准,却不知叶二娘子的消息有个准信没有,咱家手里的贺礼都要放得发霉了,叶院长什么时候能让咱家送出去?”   叶明听了这话,就谦笑地许了苏公公,外孙的百日酒定请苏公公前来赏脸,并道过了这两日,他亲自抱着外孙出来谢苏公公的礼。   苏公公不阴不阳地道:“原来叶院长已喜得外孙,恭喜恭喜啊!看来这杯喜酒咱家是喝定了。”   叶明拱手道:“多谢公公,喜酒定是少不了公公的,只是眼下还是先将皇上吩咐的事完成了要紧。”   “这可就要看叶院长的本事了,皇上对叶院长可是不吝襃赞,叶院长可别让皇上失望了才好。”   叶明谦虚道:“不敢,叶某才疏学浅,承蒙皇上厚爱,甚是惶恐。”   因最终结果还未出来,苏公公虽心里有气,却也没有马上翻脸为难。而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客气时,萧玄已经追到了鲁谷崖口。   ……   因为萧时远弃船逃走,所以那天,几乎所有人都沿着渡口往下追查,这一查,就是一天一夜。   天灰蒙蒙亮后,萧玄带着一身血迹回来了,却没有带回萧时远,只带回萧时远的一只手臂。人他追到了,是鲁谷崖口追到的,鲁谷崖下面就是江流,而只要过了鲁谷崖,萧时远就能顺利前往晋北,那条路晋王已派人全都打点好一切,就等着萧时远过崖,可惜天不遂人愿。   萧玄在鲁谷崖截住萧时远时,萧时远身边还有两人,是晋王特别挑出来的好手。看萧玄回来的一身血迹,叶明就知道萧玄口中说的那两人不好对付,只是连叶明也没想到萧时远竟能对自己那么狠,他被萧玄擒住时,竟直接挥刀舍了自己那只手臂,毫不犹豫地跳下江!   等了整整一宿,苏公公的心情自是极为暴躁,见萧玄竟只带了一只手臂回来,脸色瞬时变黑,不等萧玄把话说完,就尖着嗓子道:“这么说,人还是从萧三爷手里跑了,萧三爷莫不是故意放跑的吧!”   自花蕊夫人过世后,萧玄就不曾好好休息过,昨日那一天一夜又一直处于极度紧张危险的状态,眼下终于回来,身上又带着伤,可以说他整个人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叶明正要开口,萧玄却往后看了看,喘了口气后,才平静地道:“尸体已经找到了,一会后就送回来。”   苏公公一愣,片刻后才道:“人死了?!”   萧玄没有转身,依旧看着后面,一脸淡漠:“死了。”   这些日子,死在他面前的人太多了,都是他至亲的人,并且都跟他有直接关系。然而,这条路,他却还需要继续走下去,不能停。   苏公公一时间竟不知还说什么好,皇上是让他将燕承带回去,虽没有明说要活的,但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当然看得出皇上还没打算让燕承死,毕竟晋王还在虎视眈眈,燕承落在皇上手里说不准有什么用处。可现在,人竟死了,这让他回去怎么向皇上交代?   因这个消息带了的冲击有些大,场面陷入短暂的沉默,连叶明都没有开口。   只是,就在这会,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忽然从街道那边直往这冲过来:“院长,院长不好了,香料,香料铺昨晚走水!”   叶明一愣,脸色猛地一变,霍地转身。那小厮白着脸跑过来后,也顾不得喘气,就结结巴巴地道:“房子,全,全都烧光了,二,二娘子,没,没跑出来!”   萧玄觉得自己很累,他知道人的身体和精神达到极度疲惫时,反应就会变得迟钝,理解能力也会跟着下降。所以,当他听到那小厮的报信时,他一时间,竟理解不了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知道有谁又死了,可是,这个人,他不想知道是谁。   第216章 尸体   我若死了,定要让她下来陪我!   萧时远的胳膊被砍断时,一阵疯狂的嘶吼后,无比笃定地对萧玄说出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地跳了江,且萧玄差点被他给一起拽了下去。当时也不知是因为的情况太惊险,还是因为萧时远的决定做得太过狠绝,那会儿萧玄只感觉有种莫名的恐慌和心惊在心头翻涌,却并未深思萧时远的这句话,加上紧跟着叶明的人追了过来,他也就暂且见那句话给搁下。   然而,当萧玄跟着叶明等人赶到香料铺这边,看到那烧得只剩下几堵墙的房子时,脑子里突地就回响起萧时远最后说的那句话。他怔怔地看着那还冒着黑烟的残墙断壁,目光慢慢落下,看向那四俱被放在店铺门口,衙役们正拿着不知从哪找出来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布,小心盖上的,被烧焦的尸体。这一幕就这么**裸地,毫不商量地往他眼里直直地冲过来,钻进去,带出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他的心如被重重击了一拳,脸色瞬间惨白,痛苦锥破他的灵魂,刚刚被强行压下的伤猛地爆发,一口鲜血狂涌而出,他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捂住嘴,便见鲜血从他指缝里溢出。   香料铺的那条街上已经围了许多人,昨晚被香料铺的火灾波及的有好几户人家,此时场面很是混乱,衙府的人天没亮就到了,只是因没人知道寄住在香料铺里的小娘子是叶家的姑娘,所以一直到天亮后,叶明身边的小厮听说了这事,才慌忙跑去报信。   因有三俱尸体被烧得已辨不出原来的样子,香料铺的掌柜如今也不知跑到哪去了,那两逃出来的伙计又是一问三不知,但这四俱尸体的身份是需要进一步确认的。所以衙役们除了向附近的人打听了解外,还让人去请了仵作过来。   叶明和萧玄过来的时候,正好仵作已经看完两俱尸体,其实尸体一共是五俱,只是因为其中一个还是个婴儿,一直被抱在一个女人怀里,所以乍一看去,容易被忽略掉。   但是,萧玄第一眼就落到那女人身上。   四俱成年人的尸体,其中三俱被烧得面目全非。唯一那俱能辨得出相貌的,就是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萧玄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僵直地停在那尸体旁边。两眼空茫。   这一刻,他真希望自己瞎掉,瞎掉了,就看不到这一幕了,就看不到这个毫无生气的尸体。是他的妻子。   “这是个男婴,出生不足一个月;这是个五十左右的妇人,右膝盖受过伤;这俩是十八至二十的姑娘,都是先烟熏窒息而死,后再被火烧成这样。这个女人能辩得出样子,是因为当时这三人护住……”老仵作的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在缓缓叙说自己的结论。萧玄艰难的移开目光,落到那三俱面目全非的尸体身上,然后再慢慢收回目光。又重新落在眼前的尸体上。   他宁愿,此时看到的是四俱面目全非的的尸体,然而,即便眼前这个尸体也是大半已焦黑,脸上亦有小半边脸被烧伤。并且还被烟熏得脏兮兮的,但他还是能认得出。她是叶楠夕,还有——还有她怀里的孩子……   萧玄慢慢蹲下去,有些茫然地跪在她跟前。   旁边的衙役和仵作正要阻止,叶明阴沉着脸稳住情绪,往旁交代了一句,就有人上前对那衙役低声道了几句,他们便收住脚步,随后看向萧玄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同情。   此时就连跟着过来的苏公公也住了声,只是眉头却一直紧紧皱着,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并无多大感觉,只是对这种突发的,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感到很大的不满。若躺在这里的真是叶家的二姑娘,那这事对他来说又是件头疼的事,原本这一位也是皇上点了名要他多注意的人,如今竟也死了!   那婴儿也已经辨不出样子了,萧玄颤抖地伸出手,碰到那小小的,已经被烧得缩成一团的东西时,一个东西从那脖子的地方掉了出来。   是块玉佩,萧玄捡起来,擦掉上面的黑烟后,手又是一僵。   这块玉佩他见过,就昨日,叶楠夕将长安递到他手里时,他看见长安的脖子上就挂着一块跟着一模一样的玉佩!   “这是老太太给外孙的东西。”叶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萧玄旁边,他说着就是一声长叹,片刻后,就请旁边的衙役将昨儿的事道了明白。   尸体不可能一直被放在大街上,如今正好有人过来认领,赶过来的俞川知府先对叶明道了一句节哀,然后才请他回衙府去细细道这件事,同时又请叶明安排人将这几俱尸体收回去。   刚刚经过了解,已经断定那三俱被烧焦的尸体,那两个年轻的是叶二娘子的贴身丫鬟,而那个年长的妇人,则是铺子里的厨娘。   萧玄将那块玉佩拿起来的时候,叶明弯下腰亲手将盖在叶楠夕身上的布拉起,轻轻盖过头顶,然后命人过来抬回去。   萧玄却忽的抓住叶明,带着七分绝望又带着三分希冀地道:“真,真的是她!?”   叶明眼里也带着很重的悲伤,只是此时看着萧玄,那眼神里又露出几分怜悯:“快起来吧,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的后事我来安排。”   萧玄似听不懂叶明这句话,表情有些呆愣,纷扬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头发染白。   ……   叶明等人来到衙府时,萧时远的尸体也送了过来,被泡了大半夜,又少了一只胳膊,所以那尸体看起来异常恐怖,但即便如此,那张脸还是一样能辨得出究竟是谁。萧玄没有说谎,苏公公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的同时,心情又沉重几分,他不敢确定,皇上听到这个消息时,会不会觉得他办事不力。   于是这么一想,他对叶楠夕的死更加恼怒,但是对于叶明,他心里却又隐约生出几分凛然的情绪。虎毒不食子,可是叶明为了引出萧时远,甚至利用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叶明等人到衙门没多久,陈老七也跟着被传了过来,经他们述说,昨日叶楠夕的马车在路上被人拦住时,因凤九娘的相助,陈老七终是有惊无险地冲出了包围。当时因情况有变,所以陈老七就又将叶楠夕送回香料铺,然后返身回去帮凤九娘。结果却因此惹上了那伙人,陈老七到底年纪有些大了,差点就着了他们的道,所以那一整天都没能脱身。结果就他这一晚上没回香料铺看护,香料铺就走水了,叶楠夕和她刚出生的孩子以及身边的下人,全都命丧火海!   这些事听着都合情合理,只是萧玄却依旧无法接受,他的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于是,他沉默了许久后,避开苏公公,看着叶明问:“媚儿呢?”   刚刚在香料铺的那条街上,他听到香料铺的邻舍说过,出事的前两天,香料铺还来了一位女客人。现在慢慢琢磨,他即猜出那是谁,于是心头颤了颤,就生出一线希望来。   叶明沉默许久,又轻轻叹了口气,他明白萧玄心里的感觉,他心里的痛苦并不比萧玄少,可是有些事情必须去做,有些事实也必须让自己去接受。他似萧玄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难让自己去接受一些不愿接受的事情,只是再怎么不愿接受,终究还是会慢慢习惯的。   片刻后,叶明才道:“昨日夕娘离开铺子后,她也跟着离开了。”   萧玄又问:“在哪?”   他是问媚儿此时在哪,如今萧玄几乎是想以媚儿的下落来证明那个死去的人并不是叶楠夕。叶明看了萧玄一眼,叹道:“我将她安排在鸦儿胡同那里,这个时候应该还在。”   萧玄跟叶明对视了一会,就要转身出去,却刚一抬脚,忽然看到凤九娘从外面走了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正是媚儿!   第217章 醉梦   媚儿是听说了这件事后,特意过来的。   即便萧时远死了,但许多事还需要萧玄去交代,媚儿进紫竹林时,苏公公也派人过来找萧玄。   叶明因怕此事会刺激到叶老太太和云姨娘,所以并未直接将叶楠夕等人的尸体送回叶府,而是暂时先送到紫竹林。依俞川这边的习俗,被烧过的尸体需要尽快入棺,否则死后的灵魂难以入轮回。因而此等情况,叶明除了让人赶快准备棺木外,尸体也需要请人好好收拾一番,然后才好送回叶府择时入殓下葬。在此之前,还需让年氏准备一番,以防老太太知道这个噩耗后,会受不了。   “萧三爷,苏公公请你过去一趟。”找过来的小公公走到门口就不敢进去了,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只萧玄脸上停了一会,道了一句后,就推开两步等着。因下雪的关系,所以天空阴沉沉的,不说屋里了,就是走廊上也弥漫着一股昏暗沉郁的气息,屋里则更是阴寒刺骨,小公公不禁打了个冷颤。那屋里正放在那几俱尸体,刚刚他在街上时瞧着一眼,实在是难看得紧。当时就连仵作仔细查看时,衙役们也都尽量撇开眼睛不忍多看,生怕多看了一眼晚上就会做恶梦。   也不知叶院长和萧三爷还带着里面做什么,都死透了,多看几眼也不会活过来,有什么用。小公公想着就又往里瞅了一眼,见萧玄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生怕苏公公等久了恼火,便又小心催了一句。   叶明也劝了一句,却这会儿媚儿过来了,但一样没有进屋。叶明心知道萧玄心里还存疑,便示意萧玄同自己一块出去。萧玄却在看到媚儿的那一刻。就收住的往外迈的脚,那一瞬,他就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   媚儿没有多说,只是对此事表示了惊异和感伤,然后便对叶明告辞。   许是这天太冷了,媚儿转身时,她怀里的孩子忽然打了个小喷嚏,惊得她慌忙将孩子包得紧一些,然后就快步离开了。萧玄却忽然上前挡住她,看着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孩子道:“孩子。让我看看。”   媚儿戒备地后退一步:“天冷,孩子已经着凉了,萧三爷莫为难我!”   正说着。就听那孩子似咿呀地叫了一声,萧玄表情微松动,只是并未让开。叶明咳了一声,就道:“让她走吧,此事与她无关。”   媚儿只是垂着脸。仔细整了整孩子的襁褓,于是不免就露出一角,正好落在萧玄眼里。只是一眼,萧玄面上的表情就僵住,那孩子的胎毛较浓密,跟他之前看到的长安不一样。   他的孩子在那屋里。在他妻子怀里,安静地躺着,再也不会醒来。这个无法推翻的事实令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连媚儿从他身边走过去时,他都无法动弹分毫。   其实这整件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当时萧时远命媚儿跟叶楠夕联系,叶明就顺势推了媚儿一把。借此引出萧时远。事情在叶明的精心安排下进行得很顺利,如今叶明的目的亦已经达到。只是谁都没料到萧时远暗中还是留了一手。刚刚府衙的人仔细看了现场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场火灾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纵火者作案之前,将叶楠夕那屋的门窗都堵住,否则昨晚她们不一定逃不出来。   媚儿离开后,小公公又过来催了一声。   萧玄听到了他的话,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萧时远已经死了,还是死在他手里,就好似上天冥冥中自有注定,他在不知妻儿已经死的情况下,就已经为他们报了仇。   可是,这样的结果却并未令他觉得好受一分,反而是愈加痛苦,大雪铺天盖地而来,他立在庭院里,看着紫竹林内熟悉的景致,往昔的一幕幕在他心上慢慢剐着,剐得鲜血淋漓,一遍一遍提醒他,那些时光永远逝去,再不回来。   ……   因天忽降大雪,拖慢了武校尉的行军速度,于是武校尉到达俞川的时间将比先前预计时间晚上两三天,如此,萧玄自然也要在俞川多留两三天。   叶楠夕的尸体被送回叶府时,云姨娘甚至都没来得及正经看她一眼,就被抬近了棺木。叶老太太忽闻噩耗,虽没有当场晕厥,却也倒在床上,刚刚渡过危机的叶府,又陷入了一场带着几分恐慌的悲凉当中。   而如今虽形势已初明,但因叶楠夕是死于火灾,入殓后需早日入土,加上她又是和离之身,因此她的后事办得很简单,只要娘家停留了一日,请和尚念了往生经,就匆匆下葬了。   原是要葬在叶家的墓园里,只是因萧玄坚持,叶楠夕最终还是入了萧府的墓园,萧玄亲自写了铭文立碑。   又一日后,武校尉那终于传来消息,明日下午就到达俞川,苏公公特意让人交代萧玄到时别忘了去武校尉那报道。   “待萧三爷北上后,咱家也该回京城了向皇上请罪去了。”苏公公前来跟叶明告辞时,敬了叶明一杯。他看得明白,这整件事里,叶明不仅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事,并且做到了全身而退,甚至还断了日后的忧患。皇上抄了萧家,自然不可能对萧三爷完全放心,而叶家若是跟萧三爷有了血缘姻亲关系,叶院长又有如此名望如此心机手段,以及多年经营下来的人脉,皇上不能不防着。可是,叶明却先一步做了了断,对皇上明确表态,这样坚狠的心,连见惯了宫内各种争斗的苏公公,都不免有几分叹服。   叶明也举杯:“公公为皇上不辞辛苦,劳心费神为皇上分忧解难,皇上身边是离不得苏公公这样的人啊。”   “为皇上分忧是我的本分,不值一提,如今让咱家忧心的是,晋王的狼子野心,简直是胆大包天!”苏公公说着就看着叶明,“可惜这事咱家无法为皇上分忧,还是得靠叶院长这样的人。”   叶明摇头:“苏公公言重了。”   苏公公笑了笑:“叶院长的本事咱家还是清楚的。此行回京,叶院长就随咱家一块入京为皇上分忧解难吧。”萧时远和叶楠夕的死,需的给皇上个交代才行,苏公公两日思索下来,便决定带叶明回京一趟,到时皇上要责怪什么,就落不到他头上了。   叶明沉默一会,才道:“叶某虽不才,但若能为皇上出上一分薄力,是叶某的福气。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下午,凤九娘和陆九等人过来找萧玄。提前为他送行。   只是今日这酒,却喝得有些闷,萧玄没有拒绝这些曾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好意,但坐上酒桌后,他就没怎么开过口。只是默默喝着酒。谁过来给他敬酒他都接,喝得也不快,动作亦不似别的人那么粗鲁,只是这么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瞧着还是有些吓人。   凤九看了陆九一眼,陆九会意。便对那些还要过来敬酒的人喝道:“去去去,今日老子是给兄弟送行的,不是让你们玩车轮战的!”   漕帮的几个兄弟都嘿嘿乐了一下。有心想把气氛弄得热闹些,只是谁看着萧玄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嘴里的话就不由弱了三分。   陆九见状,便举起自己手里的酒对萧玄道:“哥哥我以前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俞川这地方困不住你。迟早会有让你大展身手的时候,这杯酒敬你。哥哥我先干了,你随意!”   萧玄依旧没开口,只是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对陆九举了举,然后一下子干了。   凤九娘只得瞪了陆九一眼:“菜都凉了!”   “行,吃菜吃菜!”陆九将酒杯一放,就道,“这些菜以后在晋北怕是不容易吃到了,子乾你今日就多吃些,免得以后去了那边惦记。”   “这些年,多亏了九哥的照顾,这杯,是我敬九哥的。”萧玄却没有拿筷子,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站起身对着陆九就干了。然后不等陆九说话,又再次满上一杯,举起来,接着对陆九道:“凤九是个好女人,九哥可别像我一样……找个时间,将该办的事办了吧,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难得过生离死别,这杯,是我先敬你们的。”他说完,就又干了。陆九张了张口,可那句生离死别一出来,他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凤九娘也默默闭了嘴。   萧玄再次满上一杯酒,然后看了在场的人一眼,举杯:“这些年,蒙各位兄弟不弃,这杯,是我敬各位兄弟的。”   在座的汉子纷纷站起身举杯,萧玄喝了这三杯酒后,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然后抱了抱拳,就转身出去了。大家都有些茫然,陆九愣了一下,就要站起身,凤九娘却按住他道:“我先去看看,若有什么事再叫你。”   凤九娘追出来后,萧玄还没走远,自萧府被抄后,他就一直住在码头附近的那个小宅院里,身边也就跟了末年一个人。原本陆九说从帮里找几个手脚灵活的小子给他使唤,他也不要。   “对不起。”凤九娘跟了萧玄一段路,将走到他的宅院门口时,她终于加快脚步走过去,低声道了一句。那天,她本亲口对萧玄说,由她来送叶楠夕,却不料,最后竟会出那样的事。若陈老七没有回来救她,叶楠夕或许就能逃过一劫了,说到底,这件事她也有一定的责任。   “不怪你,是我太疏忽了。”萧玄站在门口低低道了一句,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让末年给你弄点醒酒汤,你刚刚喝了不少……”凤九娘话还没说完,那扇门就关上了,她怔了怔,站在那良久,只得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末年并不在,因末年决定要随萧玄去晋北,所以今日去了他乡下的叔叔家告别。萧玄回了房间后,就直接倒在床上,他平日不怎么喝酒,但酒量不错,并且喝了酒后即便会头晕,但基本不会吐,但相对容易入睡。   他已经五六天没怎么睡过觉了,睡着了,或许就能梦见她,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跟她交代清楚,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许是酒精真的起了作用,于半梦半醒之间,萧玄觉得有个女人在靠近他,柔软的身体贴在他身上,冰凉的唇落在他脸上。   “楠夕……”他从喉咙里呢喃了一声,正在吻他的人动作一顿。   “楠夕,别走!”他的手习惯性地就往前一伸,将身边的人捞到床上,头压在她肩膀上,叹息地呢喃道,“果真是梦,乖,别跟我怄气,我们好好的,要好好的……”   凤十三娘僵着身子等了一会,见萧玄并未醒来,放了心,小心抬起手抚上他的脸,低声道:“我不会跟你怄气的。”   第218章 祭妻   即将离开俞川,她希望以后能有个好的开始,所以在这里等了他一整天,就是为跟他解释那天路上拦截叶楠夕的马车一事,只是不想凤九竟跟着他一起回来,于是刚刚她不得不再等片刻,待凤九离开后才从耳房出来,悄悄进了萧玄的房间。   叶楠夕如她所愿死了,但却不是死在她手里,这是最好的结果,简直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那天在街上她虽是被凤九娘看到,但当时拦车的那几个人也都死了。如今死无对证,而且那几个人亦非她凤家人,而是凤家外雇的人手,并且那些人之前也曾为萧时远办许多过事。凤家忽然叛了晋王,成了导致花蕊夫人失败的重要因素,萧时远有足够的理由对她记恨在心,而萧时远既要置叶楠夕于死地,那半路拦截叶楠夕的马车自然也说得过去。   她确实对叶楠夕不怀好意,之前也不曾真正掩饰过这一点,但叶楠夕并非死于她之手也是事实。想要那女人贱命的人多得是,这件事,他怪不到她头上。   外面的月光洒进来,将屋内的桌椅床架镀上一层柔光,凤十三娘有些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如今他的手就揽在她身上,多年夙愿将成真,心里有些害羞有些激动,但更多翻涌出来的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若说之前她一直矛盾今日该不该过来,现在,她庆幸自己做对了选择。   即便如今他心里想的不是她,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当年风十一娘死的时候,他一样是伤心,所以,他现如今的这种伤心,一样会过去。他是个识时务的男人。并且心思缜密,自制力强,任何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辨出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凤家势起,并且跟朝廷的牵扯不似燕军那么深,他到了晋北后,会有需要到凤家的地方,而到时,她定会帮他的。   凤十三娘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抚着,当年第一次看到他时,她才十三岁。从那时候起,她的眼睛就不曾在他身上错开半分。可他却不曾真正将她放在眼里过,而现在。他终于是她的了!   凤十一娘死了,叶楠夕也死了,挡在她前面的女人全都主动消失了。   确实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她,凤十三娘轻轻扬起嘴角,然后再次小心试探地贴上去……   萧玄闭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自从怀了身孕后,楠夕就不再用使用脂粉,她身上总带着一种淡淡皂角味,夹杂着几分玫瑰的花香。那是她沐浴后的味道,浅淡清幽。似有若无,他跟她耳鬓厮磨时,那味道就会从他鼻子里直接钻进心里。再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听着她偶尔的嗔笑,能让他浑身骨头都酥麻掉。   这样的脂粉香?   萧玄的手似无意识地在凤十三背上慢慢滑下,移到她腰旁,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的手一动。凤十三娘就觉得浑身发软,心口跳得厉害。她微颤着手摸到他衣襟上,小心解开他衣领上的扣子。这会儿她因太紧张了,所以没注意,就在她解开第一个扣子时,一直皱着眉头的萧玄忽然睁开眼。   凤十三娘的手刚落在他第二颗扣子上时,贴在她小腹上的手掌就猛地抬了起来,一下子扼住她的喉咙!身体被从床上毫不伶惜地拽起,凤十三娘甚至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萧玄一手掐住脖子死死压在墙上。帐幔在月光下无声地摇曳,床板在光影交错的房间里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咯吱咯吱声。   他的呼吸里还带着浓浓的酒气,可是那双眼睛却冷得让人心寒,之前的旖旎全都变成了肃杀。黑暗中,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头突然被激怒的豹子,那猛然爆发的杀气,几近实质化,全都冲向她,令她禁不住浑身颤抖,脖子上越来越重的力道让凤十三娘毫不怀疑,他随时都会掐断她的脖子。   在这样的萧玄面前,凤十三全都忘了自己之前学过的那些擒拿护身之术,她只是本能地抬手握住他的手臂,只是却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力道,她依旧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她吃力得道:“萧,萧……大哥,我是,是……”   萧玄终于停住手上的力道,但却没有松开,依旧扼住她的脖子,许久之后,才沉声道:“你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说一遍!”   “我,你先放开手,我喘不来,气!”   萧玄看了她一会,稍微松了几分力道,但依旧保持着那个压制的动作。   呼吸终于顺畅后,凤十三娘禁不住重重地咳了几声,然后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说!”萧玄忽然又加了一分力道,那声音是凤十三娘不曾听到的阴寒,屋里的月光似寒雾,冷幽幽地向四处飘散,原本极普通的房间,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有些诡寂起来。她若今晚真死在这个地方,绝不会有人知道,凤十三只觉得头皮发麻,即张口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本来打算去找她,可是没想会在路上碰到,他们确实是动手了,可是当时也,也并未伤到她……”   萧玄没松手,也没让她停,她只好继续往下说,反反复复,事无巨细一一交代。到了这一刻,她才清楚,任何谎言在这个男人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男人将你放在心上,怜惜你的时候,你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耍花招。若他根本不将你放在心上,甚至随时都会取你性命时,唯一聪明的法子就是乖乖听话。   “事情就是这样,我确实讨厌她,你之前也是知道。可是,她的死也确实跟我无关,她那天,在街上甚至都没被伤到一根毫毛,你,你可以去问凤九!”已经全都说完了,可是萧玄却依旧没有松开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甚至没有收起他心里的杀意。这样的萧玄对她来说极为陌生,凤十三娘有些慌,却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故作冷静地道:“萧大哥,你现在对我是迁怒,若是十一娘还在,你会这么对我吗?十一娘的仇还没报,你难道真不想从我这知道那些人到底都有谁?”   “我没让你提她!”酒精的作用让萧玄觉得脑子发胀得厉害,心里愈加烦躁,冷冷地道了一句后。就松开手。凤十三娘刚松口气,萧玄却忽然朝她一掌劈过去,凤十三娘只觉得一阵钝痛。随后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萧玄重重地吐了口浊气,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按住突突跳的太阳穴,良久。才从床上下来,站起身。   在路上拦截的那些人并非萧时远安排,但之前老师却并未明说这一点,似乎有意让他去误会。纵火的人,真的是萧时远安排的吗?以老师的谨慎,怎么会让人轻易就潜进去?   可是。尸体他亲眼看到,确实是叶楠夕!   难道老师真的……萧玄扶着门框迈出门槛,有些忡怔地看着那轮冷月。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但结果又那么清晰直接明了,让他想找个不愿相信的理由都找不到。无论前因如何过程如何,结果都是,她死了。真的死了!如今就葬在萧家的墓园里,还是他亲手给立的碑。   一阵锥心的痛令他不禁弯下腰。月光落在他背上,有种凄厉的清寒,萧玄躬着腰咬紧下颌,为何当时不是俱面目全非的尸体,如此,他还能相信她还活着,为何连长安都没放过,还未足月的孩子,他只抱过一次!   半个时辰后,凤九娘过来,看到不省人事的凤十三娘,有些复杂地看了萧玄一眼:“你真把她交给我?”   萧玄淡淡道:“带走吧。”   凤九娘抬起凤十三娘的下巴看了看,又问:“我若是要她的命,你不介意?”   “你们凤家的事,不用问我。”萧玄说着就做了个送客的动作。   凤九娘便拿出绳子,将凤十三娘困住,然后接着道:“陷害十一娘的人,她没准真的都知道。”   “那些人,我自有法子一一找到。”萧玄说着就出去了。   凤九娘一怔,便问:“这么晚了,你去哪?我这就待她走了。”   萧玄没回话,自顾自地走了出去,片刻后,就消失在那条巷子里。   这么晚了,叶老太太又卧病在床,叶明自然不会在书院。萧玄独自一人站在空旷清凄的庭院里,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院中寒雪未消,夜风里带着刺骨的冷,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寂寞铺天盖地而来,他太想她了,想得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原来思念真的足以噬心。   再也看不到那个人,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再也感触不到她的温度,以后,无论多少岁月,他都只能在回忆里感知她,在夜里等她入梦。不过数日,这个认知,就让他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从书院藏书楼通往紫竹林的密道依旧,只是从此后,他自这边过去,也再不可能有人在那边的屋里等他。   这屋里比他那日离开时又冷了几分,她的气息完全消失了,萧玄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忽然间忍受不了这样的阴冷死寂。即走到桌案便,将灯烛点上,橘黄的灯火给这个房间渡了一份虚假的暖意。   他走到叶楠夕的床边,坐下,手放在她枕过的绣枕上轻轻抚了抚。想起她在这与他痴缠如似昨日之事,眼睛忽的一热,几欲掉下泪!   静静坐了一会后,萧玄便站起身,走到作案边。桌上还放着她当日摆弄的文房四宝,他还记得,当时她手里研着磨,忽然就抬起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夫君喜欢不喜欢?   忡怔了片刻,他在桌案旁坐下,铺纸,研磨,执笔,沾墨,落笔。   爱妻如晤:   冷月寂寂,竹影凄凄,徘徊院中,思及旧日,辗转难眠。   忆当年铁马冰河,少年轻狂,妻未识我,终身尽托;念往昔功败垂成,年少落马,妻未弃我,举案齐眉。   数载情深,余得悟太晚,心之痛悔,百身莫赎!   ……   鸠毒入口,余恨不能替之,昔日尚携手共渡,今日妻何忍弃我如斯。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犹如梦空断肠。   白守犹未识光阴荏苒,夜难入梦不察壶漏声长。桃之夭夭,年年岁岁花相似;香冢默默,岁岁年年枉悬思。   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妻若有知,乞夜夜入梦来。   拙夫萧子乾洒泪谨上。   第219章 北去   鸡鸣时分,一个满脸焦急的妇人就急匆匆地跑到柳树胡同这,寻到孙婆子的家,嘭嘭嘭地拍起门来。因天还未亮,又是冬日,昨儿还下了场小雪,许多人家此时都还窝在被窝里,所以这一通催命似的拍门声惊醒了不少人。孙婆子的邻舍是个小豆腐坊,做豆腐的大娘倒是起得早,因此听到拍门声后,便擦着手出来瞅瞅。   “这不是王嫂子吗!”豆腐大娘出来一瞧,见是认识的人,就好奇的问,“这一大早的,你是什么急事呐?孙家已经不住在这了。”   王嫂子忽听这话,又是诧异又是着急:“哎呀,还能有什么事,是我那儿媳妇快生了,这不是找孙婆子给我儿媳接生去,这一胎大家都说定是个小子。只是孙婆子怎么就不住在这了?出什么事了?上个月我还特意跟她说我儿媳的事,这婆子还跟我打包票说到时保准过去!”   豆腐大娘故作神秘地朝两边看了一眼,就走过去将王嫂子拉过来两步,低声道:“你没听说吗,孙婆子前些日子去给一户人家的媳妇接生,结果碰上那女人难产,听说生了一天一夜,最后孩子倒是生出来了,但哭了两声后就没了呼吸,然后没几天那女人也死了。那女人的丈夫本就是个赖汉,硬说是孙婆子害死他妻儿,非要将孙婆子给她妻儿偿命。后来孙婆子一家被闹得没法,只得凑了些银子给那赖汉,然后一家子就匆匆忙忙搬了家。”   王嫂子大诧,就瞅了瞅那孙婆子家的门:“哎呀,那这可怎么好……”   豆腐大娘也点头道:“可不是,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遇上难产,十有五六是要交待过去的。我跟你说。前个月这街尾那个买糖的人家,他们家的三儿媳也是难产,也是差点要了命,不过还好有娘家的人在场,所以到底是将大人保了下来,不然结果可难说了。”   王嫂子可不是在嘘唏孙婆子的遭遇,而是在为自个马上要出生的大孙子着急,便跺了跺脚道:“那我儿媳怎么办,这眼瞅着就要生了!这附近还有别的产婆没有?”   豆腐大娘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道:“我记得你儿媳的日子没那么快。”   “就这几日。昨儿就叫肚子疼了,只是忍了一会又好了,结果天还没亮就又发作起来。我瞅着像是要生了。”王嫂子说着就摆摆手,“算了,我先给她找产婆去,待我大孙子生出来了,我再请你过去吃酒。”   豆腐大娘忙道:“唉。你可别走,我想起来了,对边街上就住着一个姓陆的女人,也是专门做这个的,只是有些年轻,所以孙婆子在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找孙婆子。不过我瞧着她是个稳重的,说年轻其实也快四十了,经手这个也有七八年了。好像还没出过什么事。”   “那你不早说,是对街的哪?”   “哟,她家在旮旯里,这天还没亮呢,可不好找。我看还是我就带你过去吧。”   “那感情好,就麻烦你了!哎呦。老姐姐你快些走啊,没准我儿媳这会儿已经生了,可耽误不得!”   “别急别急,再快也得先疼上一两个时辰才行,你当是母鸡下蛋,屁股一抬,刺溜一下就能出来!”   ……   就在豆腐大娘带着王嫂子急急忙忙去找产婆时,离衙府不远处的那条小细巷里,张仵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房门后,看着这住了几十年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想起自己两孙子,不由又微微舒展了眉头,当年因家贫,他不得不去拜师入了仵作这一行,却让张家从此归为贱籍,即便他告老归田,这一本贱籍也依旧罩在张家子孙三代身上。   当年刚刚入行时,不曾想那么多,只顾着能有银子领,能吃饱饭,就觉得天塌下来都不怕。因长年跟尸体打交道,见多了惨不忍睹的尸体,私下就琢磨着怎么将那些尸体修复成人样,所以此倒因此学得了许多旁门左道,也曾为此沾沾自喜过,只是随着年岁渐大,并且有了儿子又有了孙子后,他才慢慢收了心,不再去弄那些江湖小技。   只是不能为儿孙脱了贱籍,倒成了他这些年的一个心病,直到有一日,有人找上他,给他一个可以选择机会。   如今,事情已经替人办成,他的两个儿子也都碰巧寻得了好差事,用不了几年,张家的贱籍就能改成良籍,到时两个孙儿也能上学堂,大了还能参加科考,无论考不考得中,张家的子孙好歹也不会低人一等了,他这辈子压在心上的愿望,也就了了。   王仵作将房门合上,锁好,然后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褂子,就转身往外出去,从此,俞川衙府再无王仵作。   ……   下午,天又飘起雪粒,还未及清扫干净的青石板路上已结了一层薄冰,这会儿又有雪花落下,车马行人在路上来回踩踏,便见那岑薄冰开始一点一点增厚。不过半个时常,路口的转弯处,就有四五个人在那摔倒。   此等天气,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不便出行的,但对萧玄来说,却构不成什么阻碍,更何况,武校尉已到俞川,晋北那边的形势也日渐紧张,他已到了不走不行的时候了。   昨晚在紫竹林内枯坐一夜,一直到早上才阖眼一个时辰。   从紫竹林出来后,他的神色已经归平静,眼神亦恢复了平日的淡漠,那张脸上除了略带几分疲惫,再看不到别的情绪。   陆九领着一帮兄弟过来给他送行,他很自然地拱了拱手,说作别之语时,他面上甚至还带了几分笑,虽那笑意很淡,淡到还没有到达眼底就已经消失,但当他微微扬起嘴角时,那举手投足间偷出来的是几分往日里没有的洒脱。   陆九走到萧玄身边道:“九娘说她就不过来送你了。”   萧玄点头,迟疑了一会,便看着陆九道:“九哥……”   “我会考虑的。”陆九叹了口气,“你之前介绍的那个大夫,我上个月就去看过了。”   萧玄诧异,陆九知道他想问什么,便又道:“我不想委屈了她,先等一段时间看看吧。”   萧玄理解的点头,然后抬手在陆九肩上拍了拍:“我走了,九哥保重!”   陆九也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问道:“以后还会回来吗?”   萧玄看了看俞川的天,良久,才道:“不会了。”   侯府没了,萧家也被遣到别处了,这俞川,已经没有能让他回来的人和事。而且,京城那边的人,这一趟送他走,也是不想再让他回来。   陆九点头:“也好,这是非之地离得是越远越好,走吧,以后兄弟们想你了,还是可以过去的。”   哪里又不是是非之地!晋北一行,可谓凶险重重,晋王不死,他还能有点用,晋王若被燕军拿下了,那他怕是难有容身之地。只是晋王不死,这场战事便不会停歇……   萧玄摇了摇头,又朝陆九身后的那些汉子抱了抱拳,再往紫竹林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不再回头。   萧玄跟武校尉回合后,苏公公和叶明也跟着启程前往京城。   两队人马在城门口一里处分开,叶明下车与武校尉作别,随后又走到萧玄身边。萧玄忙下马,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恩师,良久,抱拳作揖:“学生不能远送,望老师多多保重。”   叶明受了他这一礼,然后看着他道:“此去北地,对你来说亦是凶多吉少,为师不能再指点你什么了,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多多请教燕大将军。”   萧玄恭敬道:“学生谨记。”   叶明又道:“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萧玄微怔,片刻后,又做长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老师多年教诲,学生一日不曾忘。”   叶明点头,便负手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萧玄目送叶明的马车重新启程后,才转身上马,片刻后,旁边就甩过来一鞭,他及时掉转马头,险险避开,然后往旁看了一眼。对方咒骂了他一句,他却什么都没说,收回目光,轻轻踢了踢马腹,跟上队伍。   末年将上漕船时,凤九娘赶过来送他:“侯府被抄,他又是被发配充军的,前面有叶院长关照,武校尉多少会给几分薄面。但当真正上路后,他这一路必不会轻松,你跟着漕船到那边时,就马上拿我这封信去凤家找我堂兄,该做什么我都在里头写好了,到时你见机行事。”   “多谢九姑娘!”末年接过那封信贴身放好后,就道,“船要开了,我先上去了。”   凤九娘点点头,末年便转身,只是将上船时,他忽然又转回身道:“九姑娘,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凤九娘道:“你说。”   末年顿了顿,才道:“我和三爷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萧府已经没人了,夫人和三奶奶的坟墓,希望九姑娘能帮忙照看一下。三奶奶的坟墓,叶家可能也会照看一二,但是夫人的坟墓就……三爷心里一直就很难过。”   凤九娘微怔怔,就点了点头:“你放心吧,这事我记得。”   “多谢九姑娘。”末年再鞠一躬,这才上船去。   风帆扬起,漕船赶在今年冬的河水冻结之前,最后一次往北行去。   第220章 新程   我爱的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会因一时的荣辱而自暴自弃,亦不会因个人的得失而沉迷悲痛。他并非完全属于我,然我爱的却就是他这样的全部,若缺失了任何一点,他或许将不再吸引我。   ……   早在承载末年的那艘漕船启程之前,已经有另外一艘装载着香料商船从北而来,自俞川往南行去。   船上的风很大,特别是船从河口入了江后,那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商船上的人几乎都都躲在船舱内喝酒取暖,这个时候,一个女人却迎着风站在船尾,目光远远地往北边看去。不过片刻,披在她身上的紫貂大氅就被江上的水气打潮,于是显得那淡紫色的貂毛愈发光亮华贵,亦衬得那女人的脸愈加白皙。   船又行了一段,江面上的寒风呼地席面而来,令人呼吸一窒,她不禁低头。船舱内隐约传出婴儿的啼哭,她恍惚回神,再抬起脸,看着远方,心里道一声保重。   “晚娘,长安醒了!”紫萱找到这,有些担心的看着站在船尾的女子道,“外头风大,又这么冷,站久了身体会吃不消的,长安找不着您正哭呢。”   叶楠夕转身将大氅上的雪粒抖下,然后道:“什么时候了?”   “刚申时一刻。”紫萱说着又轻轻劝道,“长安可能还不怎么习惯船上,这两日只要看不到您,准会哭,您得多进去陪陪才是。”   叶楠夕叹了口气,不说长安,就是她也有些不习惯,只是如今没得选择。若不走,父亲必将分出大半的心思在她和叶家的安危上。父亲谨慎,别的人亦不是蠢物。此事将他也一起瞒住了,日后再见不知是何时,只盼他能平平安安,别忘了她们……   将入船舱时,却看到这艘商船的东家姚旭辉从对面走来,姚家是专门做香料买卖的,几十年发展下来,生意遍布南北,家中人丁也日渐兴旺。七年前。姚家前一任家主的身患重病,不久于人世,由此姚家上下不可避免地进入继承人的争夺当中。而姚家的现任家主。当年在那众多兄弟姐们中,是最不得势的一个,却因机缘巧合认识了叶明,又经叶明帮其出谋划策并为其建立人脉,最后。竟成功夺得家主之位。   看到叶楠夕,姚旭辉面上即露出笑,走过来道:“这个时候出去,是需要什么吗?”   “只是出来看看。”叶楠夕摇头,看了看姚旭辉过来的方向,随便问了一句:“姚东家这是去厨房?”   “你叫我旭辉就好。姚东家显得太见外了。”姚旭辉笑了笑,“听说你这两天胃口不怎么好,我让人专门做些俞川菜。刚刚还想问你有什么忌口的,却没见你在房间里。”   对方是主人,却对她这么客气,叶楠夕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姚东家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我是第一次在船上这么长时间。等习惯后就什么都能吃得好的。”   姚旭辉却摇了摇头:“快进去吧,晚饭好了会让人送进去,外面冷,以后还是少出去为好,免得留下病根。”   进了房间后,就瞧着长安趴在绣珠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不大,哭得也不怎么离开,所以瞧着更让人心疼。叶楠夕慌忙脱了大氅,让紫萱将火盆挪得近些,然后走过去从绣珠手里将长安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颠着。   长安一入她的怀就停止了哭声,小脑袋在她胸口处拱啊拱地,叶楠夕只觉得刚刚酸涩难忍的心,被这动作给弄得软成一团,她坐在床上,解开衣襟,目光柔柔地看着长安贪婪的吸她的奶水。   ……   十余天后,商船在俞宁码头停下,叶楠夕抱着长安走出船舱,看着岸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良久,轻轻吁了口气。将登岸时,她转头往北遥望了一眼,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路上吧,也不知这一路他走得顺利不顺利,晋北的冬天可比这边冷多了。   长安在她怀里动了动,小脸蛋也跟她一样,往北边转过去,咿咿呀呀地叫着。叶楠夕瞧着孩子那双乌黑纯净的眼睛,便微笑着道:“长安也舍不得爹爹是吗?”   姚旭辉转头,便瞧着叶楠夕对着自己的孩子浅笑低语的这一幕,原是要走过去的脚步顿住,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上隐隐露出几分怀念。当年他妻子也是这般,哄孩子时的表情几乎四一模一样。   叶明将叶楠夕送过来时,并未告诉姚旭辉叶楠夕的真正身份,甚至连名字都直接取了个新的,姚旭辉也没有多问,既然是叶院长特意送过来托他照看的,他自然是视为上宾。   片刻后,姚旭辉才走过来道:“晚娘,我会在俞宁留大约一年时间,所以就先将你安置在这边。”   叶楠夕点头:“麻烦了。”   姚旭辉摇头,便先行下船去,叶楠夕抱着长安跟上。此时是清晨,码头的人还不算多,因此当这么一艘大船停靠过来,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姚旭辉如今不过三十出头,身上的衣着又穿得极为讲究,跟在他身后的叶楠夕亦是年轻貌美,身上的紫貂大氅一样华贵无比,怀里又抱着个孩子。因此当两人这么一前一后地从船上下来,大家便都当他们是两口子,而早早就等在码头的姚管家本来是极为激动欢喜的出去一年多的少爷,却忽然看到这一幕后,愣了好一愣,直到姚旭辉都快要走过来了,他才慌忙迎上去:“六爷可算到了,我都在这等了五天,真是担心坏了。”   姚旭辉甩了甩袖子:“路上有点事,晚了几天。”   姚管家呵呵笑着点头,悄悄打量了叶楠夕一眼,心里暗暗吃惊,难道六爷回去祭祖这段时间,就在那边成了亲?   姚旭辉往旁看了看:“马车呢?”   “在这,在这。”姚管家忙领着姚旭辉往旁走去,那边早早就停了辆油光漆亮,重锦绣帘的马车。只是走到马车跟前时,姚管家才转过身试探地道:“只备了这辆马车,另外那辆是专门给下人和六爷的行李准备的,不知这位小娘子……”   就这几步路,他便发觉这小娘子的派头不小,身边不仅跟了俩丫鬟,另外还有一位仆从,几个人的穿戴皆是不俗,他越发猜不透这小娘子的身份。应该不是新六奶奶,只是若不是新六奶奶的话,为何六爷又带在身边,而且看起来甚是亲密。   姚旭辉看了叶楠夕一眼,见她面上并无不自在之色,于是才道:“姚叔,这是晚娘。暂时住在姚府,我之前没来得及写信回来通知一声,一会到家后,你赶紧找人收拾两间房出来。”   叶楠夕朝姚管家点头微笑,欠身叫了一声“姚叔”。   姚管家忙避开这一礼,然后又有些为难地看了看马车,这情况,他也闹不清六爷是不是要同这小娘子同坐一辆车。   姚旭辉倒是坦然地看着叶楠夕道:“一直准备不周,晚娘就与我同乘一车吧。”   叶楠夕点头,姚管家松了口气,心里却越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帮忙给放下脚蹬时,他又悄悄往叶楠夕怀里看了几眼。心里只嘀咕,这娃娃,是不是六爷的孩子?是个哥儿还是姐儿?   叶楠夕同姚旭辉坐上马车的时候,在离俞宁数千里之遥的一处山丘下,天已经亮了许久,只是武校尉的队伍却还歇在原地。   斥候回来报前面山谷处发现晋王军,大致估算约有五千人,差不多顶他们的五倍。武校尉带来的这些大多是新兵,人数上又差那么多,若是被晋王军发现了,估计这些人就要白白送命在这里了。   第221章 半路   若是真将这几百新兵的命丢在这里,不说自己也会跟着丧命,就算万幸逃出去,日后怕是也难受重用。武报国脸色异常阴沉,心中更是焦虑不堪,之前会选择走这条路线,就是断定了这边最安全,却不想……   武报国拿出地图同自己的亲兵商议许久,却都拿不出个妥当的法子,从地图上看,要跟燕军会合,只能从山谷那穿过去。但眼下山谷里却有数千敌军,想要顺利通过是不可能了,而且敌我悬殊太大,还不能打草惊蛇。只有绕远路了,武报国看着地图,心里略算了一下时间,就将这个念头掐断。之前因忽然下雪,已经耽搁了好些天了,而一开始燕将军派人传的口信,是让他走另外一条路,只是因前些日子天忽然下雪,稍拖慢了行军速度,他为了赶时间,就换了路线。本来就晚了,如今要是再退回去走原来的路,那耽搁的时间,自己怕是逃不过军法的处置。   武报国迟迟下不了决心,拧着眉头抬起脸,就看到不远处,有个人正站山坳处,像是再查看什么,不时还蹲下身在地上写写画画的。他眯了眯眼,认出那个人是萧玄。这些天他丝毫没有特别关照这位落难的侯府贵公子,但却一直暗中留意,因此自然知道这十来天,他手下那几个老兵没少找萧玄的麻烦,而他一直是默许的态度。只是他没料到这养尊处优的侯府公子,身手竟是如此了得,那几个人轮番使难,竟没在他身上讨得什么便宜,甚至有几次还吃了暗亏。   不过,他应该已经五六天没吃饱了吧,武报国远远打量着萧玄。军法明令不允许在军中斗殴的。那几个老兵人知道不容易在萧玄身上讨得便宜后,便开始在萧玄伙食上动手脚。你吃饱肚子我奈何不得你,那让你饿上几天,那还不能把你打趴下。   武报国沉吟一会,就让人去将萧玄叫过来。   因燕大将军信里提过这个人,所以他找人打听了一下,知道萧玄之前也曾从过军,亦知道他数年前因犯事而被除去军籍。之前他对这个讯息并不怎么在意,不少勋贵世家为了让后辈多些历练,而特意将自己的孩子安排到军中。跟在某个将军身边,若是运气好的话,几年后回来。或许还能挣得个不大不小的军功,也算是锦上添花。   而萧玄却被削去军籍回来,但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被削除军籍,他却查不到。   这么些天下来,虽萧玄一直安分低调。但武报国却越来越觉得,看不透这个人。武家在京城也有一定的名望,虽武报国只是武家的旁支,但他也算是在那是世家公子圈内长大的,就算少时享受不了世家公子的待遇,但他却清楚那些世家子弟都是什么样子。   那士兵跑过去时。萧玄正好站起身,听了那士兵话,往武校尉这看了一眼。然后就往这边走过来。   武报国看着萧玄走过来时,又皱了皱眉。   凡是知道眼下是什么处境的人,无一不是忧心忡忡,这个气氛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整个士气,特别是那些新兵。几乎个个脸上都露出绝望的神情。但此时正往他这走过来的男人,他却自他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惊慌和焦虑。他很稳,几乎是胸有成竹的沉稳,这是武报国对萧玄的又一印象。   “说说你的看法。”萧玄过来后,武报国也不多做废话,直接就问了一句。   萧玄点头,伸出手在地图上连着指了几处:“这个地方东边是崇山峻岭,西边是断崖,往南虽是通向祁西、郑阳等地,但现有的路非常不好走,并且地势对他们也极为不利。若晋王是打算从这条路攻向南方,只要他们到了郑阳关隘,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武校尉点头,所以他刚刚并未着急要回去报信,眼下燕军可是巴不得晋王军就从这过去,好瓮中捉鳖。   萧玄接着往地图上划了一道:“而往北,这里有一条路能通鲁阳。”   武校尉一愣,仔细看了两眼,就又皱了皱眉:“那里有一条路?你确定?”   “确定,那条路六年前我走过。”萧玄说着就将手指落到鲁阳那个点,“如今晋王大军就在鲁阳,今年鲁阳的旱灾最严重,几乎是颗粒无收,去年的收成也不好,早在晋王入驻鲁阳前,城里的粮仓就已经差不多空了。”   武报国心里猛地意识到了什么,眉毛突突跳了两跳,手指在地图无意识地敲着,好一会后,才看着萧玄问:“你的意思是,现在在山谷里的那些人,很可能是给晋王送粮草的?”   萧玄收回手道:“还不能确定,也可能是晋王选中放粮草的地方。”   武报国忽然觉得有些紧张,这可是一个天大的机会,若是他在路上断了晋王的粮草,绝对是大功一件!   萧玄接着道:“到底是不是,还得武校尉派斥候过去仔细打探,而且这个地方,我以为很难容得下五千人。晋王做事非常谨慎但性格又极为自大,他若真选中这个地方来放粮草,定是认为这个十分安全,不可能会派数千人来看着。”   武报国有些意外萧玄话里对晋王的了解程度,就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觉得他们是给晋王押送粮草的?”   萧玄摇头:“可能是斥候查探有误,应该再去查探一下山谷里的实情。”   这话一出,那几位惯给他找麻烦的人就不乐意了,有个留着大胡子的汉子就从鼻孔里不屑地嗤了一声:“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由你去查探不是更好!”   萧玄淡淡道:“那就请武校尉下令吧。”   大胡子一愣,随后微怒道:“你当斥候这活跟吃饭一样容易,弄不好被晋王的兵发现了,你被人杀了不要紧,我们这些人却全都要为你陪葬。”   萧玄看了他一眼:“还没开打就忙着灭自己威风,你就这么怕晋王军!”   大胡子本是想奚落萧玄的,他一直就看不惯这小子那副轻飘飘的德行,却不想自己一开口,就被人给死死堵了回来。他当即怒道:“呸,老子会怕他,老子就不知道这怕字是怎么写的,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山谷那拧下几个脑袋!”   他说着就要走,旁边的人自然不用武校尉开口,就赶紧拉住:“这小子不安好心,故意刺激你犯错,你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大胡子这才反应过来,只是想了想,一时又说不出什么,便对武报国道:“校尉,就让我去探探,我以前也做过斥候。”   武报国却看着萧玄道:“你愿意过去打探?”   刚刚派出去的那几位斥候的本事他清楚,所以对萧玄前面那些话,他还是比较在意。若山谷里的晋王军真没那么多,那他的胜算就更大了!   萧玄点头,看了大胡子一眼:“不过需要几个帮手,大胡子眼神好力气大,郑斌身手灵巧,王二狗跑得快,他们几个都能派上用场。”   这会儿不仅大胡子他们几个,就是武报国也是一诧,不过几天,萧玄竟就将这些人的特点一一指出,这心思,可不简单。而且他点出的这几个人,以前都是做过斥候的,到底是巧合,还是他真有这等眼力?   迟疑一会,武报国问:“你可能做保证?”   萧玄道:“可以写下军令状。”   ……   叶楠夕随姚旭辉进了姚府后,叶楠夕才知道姚旭辉在俞宁的这座宅院,既没有长辈,也没有女主人。这只是姚旭辉他父亲和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在这里长大,但自他当上姚家家主后,这里就只成了他的落脚处之一了。   客房是现成的,根本不用收拾,只是姚旭辉却觉得让叶楠夕住客房太失礼,他请叶楠夕先在客房歇息后,就让姚叔去将一个小院子收拾出来。叶楠夕推脱不得,只得由得主人安排,而且进了客房后,长安又开始闹着要口粮了。姚旭辉一离开,她就让绣珠她们将门关上后,然后解开衣襟,一边看着长安吧嗒吧嗒地吸着奶水,一边笑着道:“就这么贪吃,一刻都等不得!”   长安似知道她在说自己,一边大口大口喝着奶水,一边抬起眼看她。   这双眼睛,可真像他啊,叶楠夕轻轻摸着长安的小脸蛋,心里叹道:真不知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性子也像他,都这么安静,只是爱吃这一点可不怎么像他。   孩子小,胃口也小,没一会就吃饱了。   绣珠将带过来的毯子铺在床上,叶楠夕便将长安放在毯子上,这一路都抱着过来,她的手已经有些酸了。幸好长安不爱闹腾,也一直健健康康的,给她省了很多事。   不知不觉,这孩子就快满月了。叶楠夕在那圆鼓鼓的肚皮上轻轻摸着,长安似觉得这样很舒服,两手攥着小拳头瞅着她就乐,露出粉嫩粉嫩的小牙床,叶楠夕的脑袋歪到哪边,那双亮晶晶的眼珠就跟到哪边。   第222章 满月   十一月二十七,是长安的满月日,姚旭辉请了醉仙楼的大厨回来备了一桌酒席,又特意请了两位生意场上常来往的一户人家的当家奶奶过来,专门介绍给叶楠夕认识,并且还请了几个乐户在院子里弹唱助兴。   叶楠夕原本没准备办什么酒席,只是昨日紫萱去找姚管家要些红纸,并且请姚管家明日给煮几个鸡蛋时,姚管家一问之下,才知道明儿是长安的满月,紫草和绿珠要给长安做些红蛋庆贺。于是姚管家知道后,就便去跟姚旭辉说了一句,故而才有了今日的热闹。   姚旭辉正愁没个合适的机会对外介绍叶楠夕的身份,一听有这个日子,即过来跟叶楠夕说了自己的建议。因叶楠夕不是只住三五日就离开,起码是要留个一年半载,而他这里没有女主人,如今这么不明不白地请叶楠夕住进来,时间久了,附近的人定会知道,到时各种猜测出来,定会污损到叶楠夕的名声。   因此跟叶楠夕商议,将叶楠夕说成是自己的妹妹,总归他父亲生前处处留情,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有十来个,不说外人了,就是同宗的那些亲戚都不一定清楚他父亲到底生了几个孩子。   林家的大奶奶和二奶奶是结伴过来的,两人一时摸不清姚六爷口中说的这个妹子到底什么情况,只知道叫晚娘,才生了孩子没多久,男人就出了意外。跟夫家那边似乎也有点矛盾,于是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然后又跟着姚六爷来了俞宁。   跟姚家有生意往来的,多少都知道一些姚老爷的风流韵事,因此对姚旭辉的说辞倒不怀疑。只是姚六爷一直以来跟家里那些兄弟姐妹都不怎么亲,往年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有往来,所以忽然听说姚六爷将一位妹妹给接到俞宁来。她们心里都极为讶异。如今林家在香料上的买卖还依仗姚家,所以既然姚六爷开口了,她们自然要给面子,但在送礼上,两人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这见面礼,什么样的人意思一下就行,什么样的人不能怠慢了,都是有讲究的。若是一开始就弄错了,那么往后弥补起来可就要多费一番心思。   最后两人商议了一下,姚六爷这是第一次带妹子过来。还特意为孩子办满月酒,这礼只能重不能轻。结果今儿过来一看,瞧着叶楠夕后。再加上姚府的准备,两人便都暗幸自己今儿的礼物准备得恰到好处。   “这孩子生得真漂亮,瞧这小嘴唇,是继承了晚妹子的美貌呐,长大了必是了不得了!”林大奶奶笑眯眯地恭维一句。然后就让丫鬟将自己今日带来的那个纯金的九连环拿出来,放在长安跟前对叶楠夕道,“昨儿才知道晚妹子过来了,正好今儿还赶上孩子的满月,都来不及给准备个像样点的贺礼。这是我家哥儿小时候玩的东西,听说孩子从小玩这个。长大了比别的孩子聪明,我家哥儿不到四岁就会背三字经了。可见这说法也是有些依据的,只是这是个旧物。晚妹子可别嫌弃了。”   金子哪里会分新旧,旁边的林二奶奶心中暗叹,她大嫂还是不改那德性,送礼送得体面,话也说得漂亮。一个自家孩子玩过的金疙瘩送过来,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她跟林大奶奶自小就认识。所以相互攀比惯了,特别是嫁入林家后,两人无论任何事都会暗中较量一番的,久而久之,这既成了两人之间的习惯,同时也变成了她们的一种乐趣。   而今日这见面礼,她们俩送的东西其实价值差不多,但她却比林大奶奶少了个说法,所以今儿她算是逊了一筹,因而心里不怎么得劲,话也就少了。   叶楠夕客气道:“这太贵重了,长安还小,哪会玩这东西。”   林大奶奶即笑道:“不过是些俗物,衬不得贵重,好在对孩子有好处,我才给送过来。这么大的孩子是一天一个变化的,一不留神就能爬会走了,到时不用你教都自会自个玩。”   才说着,长安就被那金子折射出来的光亮给吸引了注意力,从叶楠夕怀里扭过头,肉呼呼的小手就朝九连环伸过去,嘴里还咿咿地叫着。   林大奶奶笑了,将金灿灿的九连环拿到长安跟前:“瞧长安喜欢。”   这孩子瞧着什么都新奇,叶楠夕被长安的表情看得心软,便道了谢,然后微笑着伸手接过来,用手指勾住其中一个环,其余的垂在长安跟前。长安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瞅了一会,小手伸出去,在那环上碰了一下,金环左右摇晃时,有金光在上面流转。长安眼珠儿亮晶晶的,又碰了一下,然后就扭过肉鼓鼓的脸蛋,瞅着叶楠夕乐。   林大奶奶即道:“这孩子真聪明,瞧着这双眼睛,生得可真漂亮,像会说话似的。”   叶楠夕心里一怔,随后一叹,那个男人,安静地看着她时,那双眼睛也似藏着千言万语,像漩涡一般,轻易就能将她卷进去。何止那双眼睛,那些年,有时就只是看他的高大挺拔的背影,都能让她心跳不已。   真是,不知不觉就想起他……   片刻后,叶楠夕对林大奶奶和许二奶奶道:“我才过来这边,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虽身边有个哥哥,只是六哥他平日里要忙生意上的事,我一个女人家总不能给他多添麻烦。所以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要请教两位夫人,还望两位夫人能多多提点我些。”   林大奶奶即道:“可别说这些客气话,我们老爷跟姚六爷可是亲如兄弟,那么姚六爷的妹子,自然也是我们的妹子。我只盼着你也将我当成你亲嫂子一般,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那我就先谢谢两位嫂子了。”   林二奶奶便问:“晚娘这是打算在俞宁长住吗?”   叶楠夕将慢慢阖上眼的长安交给紫萱,然后才摇了摇头,微微一叹:“我夫家在鲁阳,只是如今鲁阳城已破,不得已我才离开那里。如今住哪都一样,只是不知那边的战事到底如何了,有没有个结束的时候。”   林大奶奶和林二奶奶都跟着一叹,轻轻劝慰了几句,随后林大奶奶便道:“听说晋王起兵这事,如今是越闹越大了,晋北那好多人都被晋王抓了去充军,所以这战也打好几个月了,可是晋王军的人数却还是那么多!”   叶楠夕心里微提,之前她就从姚旭辉那知道,林大奶奶的娘家是专门做茶叶生意的,每年都要往北送大量的茶叶,所以她便借故打听几句,商人走南闯北,消息要灵通一些。   不过还没等叶楠夕接着问,林大奶奶就道:“不过这事姚六爷知道的或许更加清楚些,姚六爷前段时间不是回家祭祖了,你们姚家可就在晋北呢,男人对这些事总是要比我们女人敏感些。”   叶楠夕暗暗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姚旭辉是俞宁这边的人,却不想其根竟是在晋北。叶明之前没跟她说过,而在船上那些天,她因是在坐月子期间,跟姚旭辉也不熟,两人连碰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所以她一直就没有打听姚旭辉是哪里人。   送走林家两位奶奶后,叶楠夕也觉得有些乏了,进去时,正好长安醒了,小家伙一扑到她怀里,就熟门熟路地往她胸口钻去。   下午,姚旭辉从外回来后就找到她这边,站在外头问了两句,叶楠夕便抱着长安走出去,谢过他今日的安排。   “不用这么客气,既然答应了叶院长会要好好看顾你,我自是要尽心尽力。”姚旭辉摇了摇头,然后就看着长安笑道:“长安今天怎么样,看起来精神多了!”   “姚先生请坐。”叶楠夕让姚旭辉看了长安几眼后,就抱着长安在小厅里坐下,然后才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姚先生是晋北人,之前一直以为您是俞宁这边的人。”   姚旭辉笑了笑:“我母亲是俞宁人,我是在俞宁长大的,成年后才回了那边,如今就主要是这两本来回跑。”   “如此晋北起战乱,姚先生这么两头跑,想必会有许多不便。”   姚旭辉点头叹道:“确实比以前不便了许多,如今也就走水路才能省去许多麻烦,但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却又拉长了许多,而且水路也不能一通到底,还是有需要走旱路的时候。”   叶楠夕关心道:“这么说那边的情况很严重了?”   “之前从一个叫岗井的地方经过,那里刚刚打过一战,那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人口一下子就锐减了三四成。”   “那是谁胜了?”   姚旭辉有些诧异叶楠夕对这等事这么关系,只是也不多问,沉吟一会便道:“最终燕军还是守住了岗井,只不过估计也只能算是惨胜,总归是付出不小的代价。”   叶楠夕惘然,心头莫名的有些不安。   许是心有灵犀,就在叶楠夕心感不安的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萧玄一下子陷入危险中。   第223章 伤口   凌晨时分,看见山谷里冲天而起的火光,武报国目中精光乍现,握紧佩剑,手上青筋暴起,朝旁边大喝了两句,就领着一众士兵往前冲去。他必须趁着敌军还陷入混乱中时,将山谷里的人一举斩杀,不然等敌军回过神,最后死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   经过仔细查探,萧玄料得果真没错,这个山谷就是晋王存放粮草的地方,并且人数也不是五千,而是仅两千左右,并且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受了伤,暂时安歇在山谷里。昨天晚上,萧玄领着大胡子等人回来,跟武校尉商议半宿后,就领着十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连夜摸到敌营,寻找机会放火。   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今碰上这天大的机会,断没有错过的可能。只是即便山谷里的晋王兵只有两千左右,但晋王军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而武校尉这边只有不到一千人,并且有六百都是新兵,不说没杀过人了,估计连刀都没拿过。   先一把火把晋王十万人的粮草烧光,然后趁着晋王兵救火的混乱当口,武校尉领着八百士兵同时从三个方向冲进去,混淆晋王兵的判断,让他们乱上加乱。萧玄和大胡子等人则负责在最快的时间,找到敌军首领取其首级,由此击散晋王兵的军心,从而将他们一举扑杀!   ……   山谷里响震天的杀声持续了两个时辰,大火已开始减弱,无数人倒下,武校尉开始的优势逐渐消失,晋王兵看到抢救粮食无望后,一边应战一边整合队形进行反扑杀。   马匹的嘶鸣和士兵的惨叫声充斥的耳膜,杀红了眼的武报国一剑从一个晋王兵脖子上穿过去。猛地拔出来,再反手将旁边一个偷袭过来的晋北兵抹了脖子,然后朝旁边大吼:“萧玄呢?”   “看不到他!”旁边的亲兵帮武报国挡住一枪,大声回道,“也找不到大胡子他们,校尉,我们先退吧!”   晋王军自回过神后,武校尉这边的优势就起不了大的作用了,就算一开始他们杀了数百晋王兵,但眼下不过半个时辰。他们这边就有大批大批的新兵被晋王兵斩杀。现在若再不退,就只能永远留在这山谷里,十万人的粮草被烧。他们若落到晋王军手里,不可能活得下去。   武报国咬着下颌,心里极是不甘,眼看就能将这两千晋王兵一举歼灭。但眼下就算是退,怕是也难以逃脱。但若不退,就只能全部折在这里。   “有没有看到威远将军?”武报国一边往后退几步,一边往旁边问。壮武将军就是这批晋王军的首领,之前萧玄去查探时,从对方的衣服上辨出他的身份。晋王自起兵造反后,其麾下将士的品级情况。萧玄皆有了解。   一个一直有留心战场的变化的亲兵即回道:“没有!”   武报国喘着粗气,将冲过来的两个晋王兵砍杀,然后道:“都给老子坚持住。杀!”   他一边喊着,一边再次往前冲去,跟在武护国身边的几个亲兵暗咬了咬牙,也紧追而上。   ……   萧玄从一开始就盯着那位威远将军,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围在对方身边的士兵太多了。就算他身手再了得,也不可能在一百多人当中取下一个人的首级。更何况那位威远将军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带他靠近后就任由他砍杀的。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直到武校尉那边已经出现败迹,威远将军此时是恨不能生饮武报国的血,生怕武报国这个时候逃了,于是命身边的人全都压过去,一定要断了武报国的后路。   这就是萧玄要等的机会,一直暗中配合他的大胡子等人收到准备的指示后,立即转身,只是还不等萧玄放出动手的信号,大胡子一瞧威远将军身边的人已经去了大半,再按捺不住,当即朝威远将军这边冲过来。   然此时威远将军虽退到了战场后方,但他还有七八余个亲兵围在身边,并且他此时依旧有留意战场上的变化。见大胡子提前动手,萧玄心道一声糟了,但此时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也跟着提前动手。   包括萧玄,一共有四个人同时朝威远将军出手,只是不等大胡子等人靠近,威远将军身边的几位亲兵就已经出手挡住。   “萧小子,你帮我挡一挡,我来拿这狗贼的脑袋!”大胡子双目怒红,朝萧玄吼了一声,就直接朝威远将军杀过去,将后背留给敌军。萧玄大惊,不得不配合大胡子,用肩膀上挨了一剑,换得抓住旁边刺过来的长枪的机会,顺手一抢,就朝那正追着大胡子的晋王兵扔过去。那晋王兵即侧身,长枪从他胳膊上刺过,带着一片血肉!   天忽然飘落雪花,被强劲的北风一卷,伴着山谷里的浓烟和鲜血,漫天飞舞。   “来得正好!”威远将军一声大喝,手中银枪刺出,呼啸的寒风在这杆枪面前,似也不得不退让。   大胡子的身手在武校尉的军队里,是排的上名次的,而且他的力气还比一般人大许多,所以在这战场上很有优势。刚刚他突然转身,往这冲过来,旁边的晋王兵就没一位能拦得住他。   只是可惜,他眼下面对的却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小有威名的威远将军。   大胡子手里的刀往下一抬,打算弹开威远将军的长枪,却不想那柄长枪似忽然间被注入了生命般,顺着他的刀口一滑,又朝他心口刺了过来。大胡子暗暗吃惊,却不退反进,将手里的刀舞得呼呼作响。   二狗子等人大急,他们知道大胡子身手不错,但威远将军的名也不是白来的。   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两人就过了十来招,只是大胡子没有抓准最合适的机会,做不到一击必杀。于是时间越久,他的劣势就越加明显,大胡子被逼得退无可退。就在威远将军在一枪朝大胡子的脑门刺过来时,避无可避,萧玄终于赶到。   萧玄的速度快得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威远将军也吃了一惊,此时他刺出的长枪如蛟龙出海,气势如虹,定能一枪将大胡子刺穿。只是,这一瞬,他却也给旁人留了偷袭的机会,这个时候若将长枪收回。势必会反伤了自身。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威远将军应该该收回的长枪,竟还是继续刺出。   那一瞬。这个镜头在大胡子和二狗子等人眼里似乎变慢了,他们看得出威远将军这一枪若是没有回防的话,就等于是给了萧玄取下首级的机会,但同时,大胡子也会被那杠长枪从眉心穿过去!   “老子今天杀了十几人。够本了!”长枪将刺中眉心时,大胡子脑子里想着这么一句,然后毫不在乎地裂开嘴。可是,谁也想不到,下一瞬,大胡子等来的不是血溅三尺。而是那柄势如长虹的长枪被一剑挑开,大胡子捡回一命,但杀威远将军的机会却错失了。   二狗子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此时的形势也不允许他分心说话。倒是大胡子愣了一愣后,一边接住旁边砍过来的一刀,一边骂道:“臭小子,你他姥姥的在做什么。老子需要你来救!”   萧玄同他背靠背,平静地道:“让二狗子拖住那个亲兵。威远左边下肋受伤了,你刀势凶猛,一会你先连续攻击他十招,然后猛攻他肋下。”   大胡子这才发现威远将军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似乎是刚刚威远将军朝他刺过来的时候,那个人也跟着赶到。难道说,刚刚威远将军没有收回长枪防萧玄,就是因为知道有人会替他挡住萧玄?而萧玄也是在那短短的一瞬发现这一点,知道难以一击必杀,所以选择救他?   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一个小小的选择,关系到的就是生死和胜败。   这小子的判断简直是精准的可怕,大胡子喘息地道:“小子,咱俩今儿要是都活下来,老子就跟你结个拜把子兄弟。”   “我先拖住他,你让二狗子来接替我。”萧玄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道了这么一句后,就朝那个忽然出现的将军亲兵冲过去。   大胡子这会再不怀疑萧玄的判断,即照计划给二狗子打了几个手势,然后提起大刀朝威远将军砍去。只是二狗子被几个晋王兵缠住,一时间无法脱身,萧玄不得不继续与那将军亲兵缠斗,而大胡子这边,已经挥出八招了。   第九招时,二狗子身边只剩下一个晋王兵。   第十招时,二狗子终于将身边最后一个晋王兵挑了。   大胡子大喝一身,长刀直接攻威远将军肋下,二狗子挡住攻向萧玄面目的一枪,萧玄手中的剑反转,身子往上一跃,那一瞬,威远将军下意识的要护住自己受伤的地方,终于露出破绽,萧玄手中的剑往下一挥,直接从威远将军脖侧划过去!   脑袋飞起的那一瞬,山谷里所有的晋王兵都愣住了,身上莫名的是就失了力气,杀气亦跟着退怯,恐慌从心里生起,军心破,士气溃……   胜了,但武校尉总共带来的九百余人,最后只剩下两百四十七个。   战功,烧毁敌军十万粮草,杀敌一千五百三十二人,俘虏三百一十三人。   萧玄看着满山满谷的尸体,片刻后,大胡子拿着伤药过来,他便在背风处坐下,脱了带血上衣。只是当他低下头,看到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玉坠时,表情恍惚了一下,目中露出几分悲伤,坚硬的心缺开一个口,只有他能看得到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不会致命,但却无法愈合。   第224章 机会   大胡子帮萧玄包扎好伤口后,瞅了一眼他挂在脖子上的玉坠,笑道:“媳妇送的?”   萧玄穿衣服的动作微顿,然后嗯了一声。   大胡子乐了,往自己脖子那摸了摸,掏出一个铮亮的铜钱儿:“这个也是我媳妇儿给的,嘿嘿,她闲的时候就爱去庙里求个神拜个佛的,听说这铜钱儿还是个什么大师给开过光,能保平安,硬是要我贴身带着。我说一个大老爷们挂个破铜钱儿在脖子上多寒碜,老子的平安是要看老子手里的这把刀。嘿,女人不懂事,老爷们的话她们一句都听不懂,听不懂也就算了,还不让说,说了她就给我甩脸子,饭也不好好做。真是,女人就是不能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大胡子瞎侃着,侃完后就又美滋滋的将那铜钱跟放回衣服里,这会儿他们身后却传来一声嗤笑:“你就吹吧,你那婆娘要真把你家的瓦给揭了,你也就是偷摸的去补回来,屁都不敢放一个!”   被揭了底,大胡子眼睛立马瞪圆了怒道:“有你什么事,连女人都没摸过,你懂个屁!”   “我摸女人的时候,你连媳妇的影都找不着呢。”二狗子嘿嘿乐着,说着就走到萧玄身边蹲下,搓着手套近乎:“大哥这身手,今天真是让我开眼了,兄弟以后能不能跟你讨教讨教?”   经过今天这场战事,他们才知道之前还是低估了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又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家伙,前些天他们弄的那些鬼把戏,倒有点像是在闹笑话给自己看。特别是一开始是他们兄弟几个不厚道在先,但关键时刻,人家却不计前嫌地救了你们兄弟一命,而且威远将军的脑袋明明是他砍下的,但刚刚在武校尉面前他却没有贪功,将功劳均摊在他们几个身上。   这事整得……二狗子一想起自己之前还在人家碗里撒过尿。心里就特别过意不去。他们是老兵油子,这些把戏都是整新兵的,可结果不仅没整到这家伙,反还显得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既小人又下作,一想就闹心。   “什么大哥,你怎么一张嘴就把兄弟几个的顺序给搞乱了!”大胡子说了二狗子一句。然后拍着萧玄的肩膀道,“我刚刚问过萧兄弟的年岁,比我小,比你大,你这老五的位置就往后让吧。以后萧兄弟就是老五,我喊他小五,你就喊五哥吧。”   “行。五哥,等到了晋北后,小六再好好敬你三大碗。”二狗子对大胡子一直都是叫外号,但这声“五哥”他喊得很是爽快。   大胡子往武校尉那看了看,便问:“那边怎么样了?”   二狗子道:“我这不过来叫你们,校尉请五哥过去。”   大胡子将伤药收拾好后就道:“那走吧,正好过去见见咱前面那几个拜把子的兄弟,小五你之前也……咳。跟他们打过交道,就是常二和常三他们兄弟俩。”   萧玄一算,便问:“还有一位呢?”   大胡子默了一下才道:“那是大哥。去年除夕那天,那些狗贼忽然带着人马过来攻城,打了一整天。大哥运气不好,被一箭射中了心脏,我们发现时大哥已经断气了。”   提起这事,二狗子也敛了面上的笑,看着战后的山谷,眼前尸体成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这些死在这里的人,他们的尸体根本不可能会被运送回家。无论是燕军还是晋王军,面对这种情况,都是一把火烧了了事。   他们,若是有一天也倒在了敌军的战场上,眼下的情景,也就是他们的结果。   就是在己方战场,死后自己的尸体能被送回家的,只有那些有身份有背景,并且是校官以上的将士才能享受的待遇。他们,死了能得马革裹尸,就算是不错了。   大胡子和二狗子几个倒是知道萧玄曾是侯府的公子爷,也听说侯府已经被抄了,所以他们心里清楚,这位被充军的公子爷,如今的身份可是连他们都比不上的。大胡子想到这,就看了萧玄一眼,心道若是不落难的话,以小五这样的本事,受封个三四品的将军是迟早的事,运气好的话,还能继续往上升。但现在,要走上这条路,就得付出比以往十倍的努力了。   想起大哥以前常说的话,大胡子忽然间觉得心潮澎湃,就道:“小五,富贵只需胎中求,功名但在马上取,咱兄弟几个只要齐心协力,以后定能翻身。”   ……   又一年的除夕要到了,每年这样的节日,对商人来说,都是人情往来的重要日子,买卖做得越大,这人脉关系就越重要。因此从十五开始,姚旭辉就日日都带着礼物出门去,然后差不多天黑才回来,有时候身上还带着很重的酒气。   叶楠夕撞见几次后,并且有时还会看到他一个人在花厅沉思,似有什么事难以做决定。于是二十八那天,叶楠夕去厨房瞅了一眼自己下的菜单,回来时,正好看到姚旭辉在正堂前面的走廊下沉思。   叶楠夕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问道:“这几日总见六哥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事了?”   姚旭辉回过神,叹道:“我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除了买卖上的事,也就没什么可苦恼的了。”   叶楠夕微抬了抬眉,笑道:“民以食为天,粮食可不会白白从天上掉下来,也不会自个从地里跑进各家各户。这天下若是没了像六哥这般不惜沾染铜臭的生意人,不知会有多少人要饿肚子呢。”   姚旭辉笑了:“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舌灿莲花的本事。”   “我是实话实说罢了,不过若能为六哥分忧,那才叫真本事。”叶楠夕说着就上了台阶,“如今雪虽停了,但风还挺冷的,六哥陪我进去喝杯热茶可好?”   姚旭辉看了叶楠夕一眼,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里一暖,便点了点头。   厅内本就放在炉子,叶楠夕亲手煮了一壶热茶,然后递到姚旭辉跟前道:“我这都是依葫芦画瓢,手艺定是见不得人的,只能请六哥给我个面子。如是涩了,就配几块点心,应该也能喝。”   “晚娘谦虚了。”姚旭辉接过茶,吹了吹,就轻轻品了一口,赞道,“这是今年喝过的最好的一杯茶了。”   叶楠夕也拿起茶杯,却不喝,只是托在手里,一边闻着茶香一边道:“那是六哥的茶叶好。”   姚旭辉又喝了一口,便放下茶杯问道:“对了,长安呢?”   “睡着呢。”叶楠夕看着白瓷杯里淡黄色的茶水,笑了笑,就问,“是不是今年外头赊的帐没收回来,六哥为此苦恼?”   姚旭辉没想叶楠夕还问这事,微怔之后才摇头道:“不是,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做一笔买卖。”   叶楠夕诧异:“是什么样的买卖让六哥这般举棋不定?说出来,或许我能给六哥参谋参谋。”   姚旭辉想了想,便道:“我姚家是专门做香料生意,有几种合香,如今已经成了姚家的招牌了,只是近两年,制作这几种合香的原材料的供给日渐困难,而那几种香的需求却又越来越大。”   叶楠夕问:“六哥是为合香的原材料发愁?可是供货商那边抬价了?”   姚旭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只是抬价倒不用愁了,买卖做得好了,理应大家一起沾利。”   叶楠夕不解:“那是何因?”   姚旭辉忽然转了话头:“晋王起兵造反,如今晋北那边战乱,晚娘应该也有听说。”   叶楠夕一愣,心头忽的就浮出几分异样的情绪,她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那几种合香的香材主产于晋北茗山,只是茗山已被晋王的一支军队给占领了,所以茗山的主人如今愿意以非常优惠的价格跟我签十年约,因价格极优惠,所以他们要求签订契约文书后,即给他们付合约上定下的一半银两。”姚旭辉说到这,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依那边如今这形势,起码明年一年的时间,他们都无法按时给我送来香材。”   叶楠夕琢磨了一会,才问:”如此说来,六哥是担心晋北最终的战局?若万一是晋王胜了,到时这茗山的主人是不是就可以不认这张买卖契约书了?”   姚旭辉有些诧异叶楠夕这么快就想到问题所在,打量了她一眼才道:“若真有那万一,到时有晋王撑腰,他们就算不撕毁契约,也会想法子另外提条件。”   “六哥若是不跟他们做买卖,那这香材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能供货?”   “品质不够好,合出来的香就会降一个品质。”   叶楠夕明白了,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姚旭辉又道:“跟他们有生意往来的,也不只我姚家,如今另外几家专门做香生意的,估计也都收到茗山主人的意愿了。”   叶楠夕问:“那六哥的意思呢?”   姚旭辉又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才道:“若只是一两年的投入,姚家还亏得起,五年的投入,即便价格优惠,却也是个不小的数目。而且,现在还拿不准另外那几家是什么打算。”   第225章 打算   叶楠夕刚一进屋,就瞧着紫萱正坐在长安的摇篮旁边,一手轻轻摇着长安的篮子,一手拨动挂在摇篮上那串镀金的小兔子。每个兔子都有鸡蛋大小,造型憨态可掬,而且几个兔子碰到一块后,还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加上兔子圆鼓鼓身上折射出来的金光,当时姚旭辉一拿过来,长安立马盯住不放。   “长安刚刚醒。”瞧叶楠夕进来,紫萱松了口气,第一个月的时候,长安醒来若是看不见叶楠夕,准会哭。这孩子生得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特讨人喜欢,所以一哭起来,就特让人心疼。   “前几天我给长安做的那件小衣服,左边袖子我缝得不好,你拿出来改改。”叶楠夕笑着走过去,在那糯米团子的脸蛋上划了划,然后又摸了摸那圆圆的小肚皮道,“长安今天怎么这么乖,不饿了?”   长安一瞅着叶楠夕,两只想要抓那金兔子的小手立马改变方向,朝叶楠夕要抱抱。只要看到这小家伙,她就觉得什么烦恼都自动退开,叶楠夕笑呵呵地将长安抱起来,然后坐到床上,一边解开衣襟,一边道:“宝贝儿,你说,咱要不要给你爹准备些后援?”   长安只顾吧嗒吧嗒地吸着奶水,紫萱那正拿起针线呢,忽然听了这话,不由抬起脸,不解地看了叶楠夕一眼。长安还听不懂话,叶楠夕又不避着她说,那这话就是说给她听的。   紫萱轻轻拧着手里的线,叶楠夕想了想,便将刚刚姚旭辉说的事都道了出来。陈叔虽也跟在她身边,但陈叔只是负责她的安全,别的是帮不上她什么。所以除了长安外,如今她身边就这两贴身丫鬟,她的情况。她们都清楚,所以好些事情,她也都会跟她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您是想参与此事?只是婢子觉得……这事风险似乎太大了,谁能说得准最后会是哪方胜,晋北到底是晋王的老窝。”叶楠夕虽没说,但紫萱一听,就猜到了叶楠夕的意思,便有些担心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叶楠夕看着长安满足的脸蛋,温柔地笑了笑:“三爷还在那边呢,也不知这场战会打多久。日后需要银子的地方肯定很多,他在俞川这虽还有点产业,总比不上在自个地盘上强。”   之前父亲就跟她说过。萧玄此一去,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言外之意就是,她若还想跟他在一起的话,就得舍了俞川的生活过去那边。其实如今她即便没有往那边去,但也已经割舍了以往的一切。无论在哪安居,都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所以她想,她或许……真有要去那边的一天,只是世事难料,她不敢保证事情能永远如自己所愿。之前她在俞川,是有娘家当靠山。所以那个时候心里是有底气的,但以后若去了晋北,她可就是举目无亲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孤身上路。离家乡千里之遥,父亲的手再长,也管不到那边去,所以她手里总得再握点实质的东西,才能安心。   银钱这等俗物。是可以带给女人很大的安全感,试想她现在若是身无分文。即便能白住在姚旭辉这里,心里定也是惶惶不安,会时时为孩子为生计,为一切需要花银子的事情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紫萱看出叶楠夕心里是已有了主意,想了想,便道:“那姚先生那边是什么意思?”   “六哥还没最后拿主意,不过我看他应该也是有此意愿的。”叶楠夕说到这,长安就吃饱了,自个松开嘴,还打了个嗝。叶楠夕整好衣服后,就又抱起长安,亲着那肉鼓鼓的脸蛋,低声道,“长安赞不赞同娘的决定?想不想见爹爹啊?”   长安被她蹭得发痒,裂开嘴咯咯咯的笑,肉呼呼的小手摸着叶楠夕鼻子,乌溜溜的眼珠儿直发亮。吃得好睡得好,不过两个月,这孩子就长大了不少,应该快十斤了。软软的,糯糯的,不哭不闹时,真是让人觉得疼到骨子里都不够。   叶楠夕戳了一下那肉呼呼的小手,长安似乎很喜欢跟叶楠夕这么玩儿,嘴里咯咯笑地同时,小腿儿还兴奋地踢了两下。   叶楠夕乐了,笑眯眯地道:“以后爹有兵,娘有钱,你怎么吃都不怕,娘准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待长安又睡着后,叶楠夕便写了一封信,犹豫了一会,才将那个指环给拿出来,这是夏天时,燕容留给她的东西。   将指环上的花纹印在信上后,她又拿出一个锦匣子,把那封封好的信放在夹层内,再从自己发上取下一只珠花放在匣子里,合上,然后交给紫萱道:“尽快送出去。”   紫萱接过匣子,刚收好,绣珠就进来了,她便交待了两句后,就出去了。   天将黑的时候,紫萱回来了,将那张当铺的当票递给叶楠夕道:“当了八两八分。”   叶楠夕接过那当票,看着无异后,就扔到炭盆里,瞬间,烧成灰烬。   除夕那日,叶明在学生们送来的祝新的礼物当中,拿出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匣子,打开,拿出那支珠花看了一眼,然后从匣子的夹层里取出那封信。   ……   除夕夜,姚宅上下吃完年夜饭,姚旭辉一一给发了红包后,叶楠夕就将长安抱出来陪着姚旭守年夜。跟前几天姚宅来来往往的人比起来,这会儿厅堂内就这么三两人,显得极为冷清,只是幸好有个孩子在旁边咿咿呀呀地叫着,倒也添了几分难得的趣味。   “听姚叔说,往年的除夕六哥都是在晋北过的?”叶楠夕拿着一个红澄澄的橘子给长安玩,然后看着姚旭辉道。   姚旭辉摇头:“也不全是,有在晋北过,也有在这边过,只不过今年原本是打算在晋北过完年后再过来的,只是忽然有点事,便提前过来了。”   叶楠夕问:“可是我麻烦了六哥?”   姚旭辉笑了:“是买卖上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叶楠夕便顺势问:“说到买卖,前两天六哥说的那香材的事儿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姚旭辉不禁皱了皱眉:“已经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京城的田家要争这个生意,姚家的香材以后只能去别的地方找了。”   叶楠夕微怔,便问:“姚家争不过田家吗?六哥之前不是一直跟茗山做买卖的吗,难不成不优先考虑姚家?”   姚旭辉又摇了摇,叹道:“田家的背景不小。”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又问:“六哥是不是还想争一争?”   姚旭辉轻轻一叹:“毕竟那边的香材姚家用惯了,之前原是想跟他们在讨论一下条件的事,虽知道田家会忽然插进来。”   好一会后,叶楠夕才道:“若是,我让茗山那边改变主意——”   姚旭辉一愣,片刻后才道:“晚娘是在跟我开玩笑?”   叶楠夕看着姚旭辉道:“我也不跟六哥绕圈子,若是这件事我能从帮六哥促成,六哥能不能让我入股?”   姚旭辉一脸探究地看着叶楠夕:“晚娘想跟着我做买卖?”   叶楠夕笑了笑:“我还有个小家伙要养,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迟早得坐吃山空的。趁着手里还有点银子,想让它活起来,这样我能安心些。”   这么些年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和事多了,姚旭辉倒是能明白叶楠夕的担忧,只是叶楠夕提出的这事,当他太过诧异了,他需要好好想想。   叶楠夕也不催,大约过了一刻钟后,姚旭辉才问:“晚娘想占几成股?”   叶楠夕迟疑了一下,才道:“三成。”   这要求她提得有些心虚,这是她精心算过的,但只要姚旭辉能想明白她若能促成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就不过觉得她提的这个条件太贪心。所以,怕只怕姚旭辉想不明白。   第226章 狠心   子时的钟声响起,大家一起吃了饺子后,姚旭辉就吩咐下人将早准备好的烟花爆竹拿出去放。噼里啪啦的热闹声惊得长安瞪大了眼睛,小脑袋儿转来转去的,既不哭也不闹,就是满脸好奇的看着叶楠夕,像是在问是什么东东在响。   叶楠夕被这呆萌呆萌的表情逗笑了:“长安想看烟花?”   姚旭辉从外头进来,拍了拍手对她道:“外头没什么风,你把长安包得严实一些,抱出去站在走廊下看一眼,难得除夕夜。”   见叶楠夕点头,紫萱就赶紧找出一张小毯子同叶楠夕一块将长安包上,绣珠提着暖炉紧紧跟在旁边。   冷冽的寒气被硝烟的味道给熏暖了三分,漆黑的夜幕也被璀璨的烟火给画上了锦绣繁花。外头的爆竹声接连不断地传来,或远或近,喧闹得就似刚刚那锅沸腾的饺子。小厮们正在院子放烟花,整个院子都被火树银花给照得如白昼,每个人脸上都被印上一层明亮的暖色,长安脸上露出明显的兴奋,一双漆黑的眼珠晶亮得似宝石。   虽没有起风,但叶楠夕还是担心夜雾寒,在外头站了不到半刻钟,就抱着长安转身回屋去。长安有些不乐意,只是小身板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想抗议也抗议不起来,只得不满地动了动脑袋。   只是进了厅里后,被屋里的暖气一熏,长安立马忘了刚刚那点不满,眼皮慢慢阖上,没一会就乖乖睡着了。叶楠夕披上斗篷后,就对姚旭辉道:“夜深了,我带长安回去休息,六哥也早些休息吧,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明儿一早还要起来放迎新的爆竹呢。”   姚旭辉看着已经睡过去的长安,再瞧了瞧表情平静温婉的叶楠夕,心里略有感概,便点点头,嘱咐一句:“回去的时候小心别着凉了,明儿你不用早起,我让小厮们记得开门点爆竹就是。”   叶楠夕笑了笑,将转身出去时,又道:“刚刚我说的事,六哥可要记得好好想想。”   姚旭辉又点了点头。送她们出去后,站在外头思忖了一会,直到外头的烟花爆竹声缓下来后。他才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娘是叶院长托付给他的,即便叶院长没有多做交代,也没有道明晚娘的身份。但前段时间,叶家出了丧事他还是有耳闻,本来准备去吊丧的。却还未来得及动身,叶院长就将晚娘送了过来。一开始他还以为长安是叶院长的骨血,只是这念头一起,他立马就自己否掉了。依他对叶院长的了解,叶院长若真养了外室有了孩子,那带回叶府给个名分绝非什么为难事。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人托付给他。   姚旭辉想到这,不禁摇了摇头,一直到请叶楠夕住进这里后。他才慢慢察觉出,叶楠夕的眉眼跟叶院长有几分相似,暗诧之余,又多留了几分心,于是越看越像。最后。直笑自己的反应竟这般迟钝。叶院长本就是美男子,那样的容貌神采。本就少见,而晚娘亦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要留心看,就能注意到晚娘的容貌跟叶院长又几分神似。可这么明显的事摆在他面前,他却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发现。   只是为何呢?   这段时间,姚旭辉总不时会琢磨这个问题,当年因受过叶院长的大恩,所以对于叶家的事,他也了解一二。   晚娘?   一个死了丈夫,带着刚出生的孩子离开在外,身边举目无亲的美丽女人。他原以为她会过得很抑郁,少不了会自哀自怨,他甚至都想好很多安慰的话,打算在适当的时候开解一番。却不想,他提前准备的那些说词,一句都没能说出来,那个女人,她对自己的生活过得比谁都认真积极,而且非常努力。   随遇而安但并不随波逐流,她一直在努力生活着。   还那么年轻,处事就如此大方,而且刚刚对他说出那句话时,既显示出十足的自信,却又不会过分得让人反感。这等分寸的拿捏,可不是小家小户能培养得出来的,即便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也不一定能养得出这样的女儿。   要查一下吗?还是就只将她当成晚娘?   姚旭辉琢磨了一会后,终是放弃这个念头,若是想让他知道的话,叶院长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他了。当年他之所以能当上姚家家主之位,是仗了叶院长的帮忙,如今叶院长那边想分一笔买卖的干股,他完全可以双手送上。更何况,如今晚娘还提出交易的条件,若真如她所说,那她手里的人脉日后没准还能有大用。   除夕夜,想陪着孩子一起过,叶楠夕将长安抱回她的房间后,没有放在摇篮里,而是搁在她的床上。这一晚灯烛是彻夜长明的,叶楠夕侧身躺在床上,看着长安安静的睡脸,心里想着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男人。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到晋北了,是不是还跟在燕大将军身边?如今他是被充军的,跟以前的情况不一样,怕是不会好过吧。今天是除夕,他有没有饺子吃?叶楠夕想起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每年除夕,府里上上下下聚在一起守到子时,一起吃了饺子后,就各自散去了。   而她跟他自花蕊夫人那一块回了暗香院后,她又让下人给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同他一块吃了,然后才上床安歇。因为她每次在花蕊夫人那,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而且守夜守得那么晚,她只觉得累和困,哪里还有什么胃口。但回了暗香院后,精神一放松,肚子自然就饿了。   当时,他从没多问,每次她问他吃不吃,他都点头。   吃完后,他偶尔还会问一句够不够,要不要让人再盛点过来。那会儿,她只当他是随口说着些应景的话,如今才知道,他是将她在花蕊夫人那的不适看在眼里。那时,两人并不怎么亲密,一直就相敬如宾,所以他从不说体贴温存的话,只是那会儿,她对他的索求,可不止那些……   叶楠夕嘴角边不知不觉就浮起一丝笑意,只是想到他如今的处境,那点笑就慢慢退去,换成一声叹息。   ……   除夕夜,军营里特别准备了酒,也就每人一碗的量,不多,但也算是除夕的福利了,而且今晚的伙食也比平日好,每个人都有一碗足够分量的肉,米饭还管够,吃饭时,一些会唱歌的小伙子还嚎着嗓子助兴。   离家在外,又几乎是日日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难得有今晚这样的机会可以宣泄。有的人吃着吃着,似想起家里的父母妻儿,抬头看着头顶的冷月,顿时就湿了眼睛。一起唱歌的人不少,声音很大,于是掩盖住了角落处的哭声。   萧玄从武将军帐内出来,就被大胡子给拉到二狗子的帐篷内,常二和常三也都在里头。瞧着他们进来后,二狗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坛酒,随后又拿出两只烧鸡和一包牛肉干。   萧玄摇了摇头,笑道:“要是被老陈知道了,你们可有得好受了。”   二狗子揭开酒坛上的封泥,给每个人碗里倒满了,然后举起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五哥快坐下,今天是除夕,咱哥几个好好喝一碗!”   “少喝点,都警醒这些,夜里指不定会有什么事。”萧玄坐下了,也接过那碗酒,嘴里却劝了一句。   大胡子道:“小五放心,就这么点酒,也只能给我们哥几个润润喉的。”   话虽这么说,但那坛酒喝完后,除了萧玄外,常三和二狗子还是有些醉了,说话都大着舌头。而大胡子自第三碗开始,就开始说起自个媳妇,从两人怎么认识,到怎么成亲的,以及成亲后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像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倒出来。只是这些话,二狗子几个已经听得倒背如流了,于是都有些不耐烦,只有萧玄一直听着,从不打断。   除夕这样的日子,身处这样的地方,太适合这些披着戎装的儿郎宣泄平日里藏在心里情绪了。   “小五,怎,怎么……从没听你,说,说起你媳妇?”大胡子有些醉醺醺拍着萧玄的肩膀,“看你那么宝贝脖子上那,东西,你就不想,想你媳妇?”   萧玄将最后半碗酒喝了,沉默了一会才道:“挺想的。”   大胡子笑了:“想就,就跟哥哥说嘛,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萧玄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连带着嘴里也生出几分苦涩。   大胡子又道:“小五媳妇一定很漂亮,我估计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像我那婆娘,凶起来像只母老虎!”   自离开俞川后,他就不再任自己去想她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将那个身影封存。可是现在被大胡子这么一提,她的音容笑貌毫无征兆地就跳了出来,萧玄怔了好一会后,才道:“是很漂亮,很懂事很坚强,是个很好的女人……就是太狠心了。”   第227章 说媒(一)   约一个月后,从俞川发往晋北的一封信,几经辗转,总算顺利送燕容的军营里。当时的燕容在军营内看沙盘,身边还围着七八位将士,他的一位亲兵拿着信进来时,看到里头的气氛不怎么好,迟疑了一会就打转身先出去。只是他还不及转身,燕容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那亲兵低声道:“有封寄给将军的信,是从俞川那过来的。”   燕容眉头微动了动,道了一句“放在里面。”然后就转回脸,继续就刚刚的话跟旁边的将士商议。   那亲兵忙应声,轻手轻脚地走进燕容夜里睡觉的地方,将那封信放在床头的小几上。一直到黑深后,燕容才回了睡觉的地方,只是坐在床上刚要脱靴子时,忽然看到旁边的几上放着一封信,他才想起白天他的亲兵拿着这封信进来找他。从俞川来的信,他大约猜到是谁写的,因为除了那个男人外,就只有从京发出的信件能送到他手里。   坦白说,他很佩服叶明那样的人,甚至有几分敬佩,但是身为武将,他又打从心里觉得谋策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而且在某方面来说,沙场上成千上万的将士洒热血抛头颅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出自这些谋士之手。他们手无寸铁,却往往能影响一个战局的走向。为什么而打仗?这句话若是去问底下那些士兵,会得到各种各样的回答,而这个问题对于那些谋士来说,只有一个答案:政治。   所以,知道是叶明的来信后,他并不着急看。   只是对于叶明,他因心里还是存有几分敬佩,所以这封信。他也只晾了一天。   看完那封信后,燕容思忖了片刻,就又起身走到外头,让人点亮油灯,然后走到沙盘前。约半刻钟后,他喊了自己的亲兵进来,问离茗山最近的是哪支军。   他的亲兵想了想,才道:“那里之前一直没有常驻军,只是半个月前,武将军领了大将军的令赶往均州。均州就在茗山附近,距离约三十五里。”   武将军武报国,燕容听说过这个人。一个月前晋王十万粮草被烧,晋王麾下的威远将军被取了首级,同时还斩杀了千余敌军,就是出自这位武将军之手,而且当时他还只是一名校尉。这份捷报传到京城后。龙颜大悦,直接将武校尉提成建威将军,正四品武将。   燕容看着插在沙盘上的旗子,倒是巧了,萧玄如今就在武报国手下,而今。又正好在均州。   ……   年后,姚旭辉越来越忙了,而自除夕那晚后。叶楠夕不再跟姚旭辉提香材之事,姚旭辉也不再主动提起,只是偶尔会跟叶楠夕说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叶楠夕听得很认真,不时还会问上几句,这么一来二去的。倒让姚旭辉抖搂出些许商场上的阴司之事。叶楠夕不禁暗叹,谁活着都不轻松。独当一面代表的,不仅是获得拍案决定的权力,势必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直到一月底,晋北茗山的郭家拍了一位家族的主要成员过来,直接找到姚旭辉这,跟他谈茗山香材一事。不过半个时辰,双方的所有条件就都谈拢了,只是最后签订契约时,那位郭爷要求姚旭辉这边需要提供一个特殊的东西。   姚旭辉初始不解,待看到郭爷将那个奇怪的印戳出示给他看后,他略神思了一会,就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傍晚,姚旭辉回了姚府后,就直接找到叶楠夕这边。   即便叶楠夕当时说的自信满满,他也怀疑了叶楠夕的真实身份,但即便是这样,这段日子他对叶楠夕当时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这个好办,六哥只管答应他就是。”叶楠夕正打算给长安洗澡,姚旭辉过来后,她让紫萱和绣珠去准备给孩子洗澡的东西,然后将长安抱出来说话。她并不意外今日姚旭辉过来跟她说这事,因为三天前,她就已经收到父亲的信,所以这几天她一直等着姚旭辉什么时候过来找她。   “如此,那每年三成的红利,你是打算放在哪?”见自己的猜测无措,姚旭辉心头不禁生出几分幸运的感觉。   叶楠夕笑了笑:“麻烦六哥先帮我存在钱庄,不过我看,头一年也生不出多少红利。”   “如今这倒不一定了。”姚旭辉也笑了笑,之前之所以会担心头一两年会白贴银子,是考虑那边正在打仗,如此运送之事肯定会被耽搁。而刚刚听郭爷那意思,似乎不用当心商路的阻断的问题,当时郭爷虽未明示,但也暗指了这个保证,跟那个印戳有关。   姚旭辉走后,紫萱和绣珠也都备好了长安洗澡要用的东西,叶楠夕便抱着长安进屋。怕孩子会着凉,所谓的洗澡,其实只是叶楠夕拿柔软的热毛巾给长安轻轻擦身子,然后给换上一身新衣服。   给长安换上贴身小棉衣后,叶楠夕先拿毯子将长安盖住,再拿起旁边的小夹袄,只是她刚刚解开小夹袄的扣子,就瞧着长安从那毯子下面自个翻了个身,接着又翻回去,然后又翻过来,表情非常认真,像是在练习自己新学会的技能。叶楠夕不觉就笑了,正要夸好厉害时,就瞧着长安再次努力,忽然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身,等于是在毯子上滚了一圈,直接滚到叶楠夕的大腿边,然后瞅着她笑。   “自从学会翻身后,长安就不喜欢身上包着毯子了。”旁边的紫萱也瞧着这一幕,便笑着道。   叶楠夕一边给长安套上小夹袄,一边笑道:“可不是,如今都会拧眉头了,不过该穿的还得给穿上,不然万一着凉了得不得了。”   “是。”紫萱在一旁应着,随后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早上我跟厨娘一起出去时,碰到林大奶奶了,林大奶奶说明儿要过来看您和长安呢。”   姚旭辉跟林家的关系本就不错,林大奶奶不时串门也很正常,叶楠夕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却不想,到了第二日她才知道,林大奶奶这次过来,竟是为给她说媒来着。   第228章 说媒(二)   只是林大奶奶也仅是在言语中透露这个意思,并没有说破,而且林大奶奶一会儿说到姚旭辉那边,一会儿又扯到她这边。于是一通话下来,叶楠夕倒有些弄不清楚,这林大奶奶到底是要给姚旭辉说媒,还是冲着她来的?   姚旭辉的妻子三年前就去世了,而且妻子一过世,未满周岁的儿子也跟着夭折了,双重打击下,姚旭辉一直就没有续弦的心思。晋北的祖宅那边倒有几房美妾,他妻子走了两年后,倒有两房小妾倒先后怀了身孕,却生下来都是闺女,于是有人失望,有人暗幸。   手里握着这么大一份家产,又这般年轻,前妻也没给留下一儿半女,姚家主母这个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叶楠夕这段时间住在俞宁姚府里,因姚旭辉待她很是亲厚,所以姚府的下人也都真将叶楠夕当做姚家的姑奶奶看待,因而叶楠夕从姚叔那听说,姚旭辉今年之所以在年底的时候离开晋北,一个人来俞宁,除了有生意上的事情外,主要还是对家里那些长辈为着姚家主母这个位置各显神通感到不胜其烦。   见叶楠夕久久不言语,林大奶奶兀自笑了笑,就接着道:“下个月十五的花朝节,俞宁这边都兴去普宁寺赏花,到时我来邀妹子一块去走走。”   叶楠夕迟疑了一下就道:“长安还小,眼下是一刻都离不得我,嫂子的美意,我怕是……”   不等叶楠夕说完,林大奶奶就打断她的话:“这有什么难的,到时你带着长安一块去不就行了。普宁寺那地方是又清净又漂亮,一般人是只能在前院上香,咱过去,若是想上香,可以先上香,然后再去后院走走。喝一杯寺里有名的六安茶,再品一品斋菜,是最惬意不过的事了。”林大奶奶说到这,面上故意露出几分不快,“再说妹子来俞宁也有段时间了,好似还不曾出去过。就连去我那串串门都没有,可是瞧不起我的意思?”   叶楠夕忙道:“大嫂子说的哪里话,嫂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今是新寡,本就不适抛头露面,而且长安又那么小。没哪刻能离得我的,我哪有出去串门的时间。”   见她这么说,林大奶奶便又笑了。安慰她道:“我明白你的苦,所以这不就特意邀你去普宁寺走走吗,再说普宁寺的主持德高望重,许多富贵人家都特意去普宁寺为孩子求个平安符。到时你将长安带过去,到时也给孩子求个平安符,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她不答应,林大奶奶颇有种不罢休的意思,叶楠夕想了想。便道:“若是哪天没什么事,我就随嫂子过去看看。”   “这就对了。”林大奶奶遂笑了,“你如今正是好年纪。可别过得想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一般,还有姚六爷也是,就算生意再忙霸天武道TXT下载。也不应该忽略了家人不是,不然挣那么多银子有什么意思。依我看啊,干脆那天,你也让姚六爷带着你和长安一块过去。”   看来,林大***目标还是在六哥身上,叶楠夕暗自琢磨了一番,就笑了笑:“这我可不能做主,我得问问六哥的意思,万一他没空了。”   “所以这不是让你提前说,万一有事也能提前安排嘛。再说你来俞宁这么长时间了,第一次出门,六爷身为兄长,陪一陪也是应该的。”   ……   送林大奶奶离开后,叶楠夕便回了自个的房间,伸了个懒腰,然后找紫萱过来问:“你知道普宁寺吗?”   “听说过,听说那寺里的香火很旺,寺里的风景也很美。”紫萱将一支新开的迎春花插在胆瓶里,又修剪了两下,然后不解地问,“娘子怎么忽然问起普宁寺?”   叶楠夕一边逗着在床上乱滚的长安,一边道:“也没什么,下月十五是朝花节,林大奶奶邀我去普宁寺品茶赏花。”   紫萱一怔,刚刚她并未在厅内侍奉,所以并不知林大奶奶过来是说这事。   “还让我请六哥一块去。”叶楠夕任长安抓住自己的手指,没一会手上沾了一堆哈喇子,“林大奶奶似乎是想给六哥说媒,想找我帮忙牵线,可能是没好意思马上提。”   “那娘子答应林大奶奶了?”   “怎么会。”叶楠夕摇头一笑,见长安又要将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叶楠夕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长安似一愣,眨巴的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懵懂地瞅着叶楠夕,随后又朝她伸出手,也不知想要什么,瞧着就是想粘人。   “那天您要去普宁寺吗?”紫萱又问,若去的话,她或是绣珠得一个留下来负责看着长安才行。   “去,林大奶奶已经邀了我好几次,都被我回绝了,这一次倒不好再拒绝,再说我来这边也有几个月了,也应该出去看看,总不能以后一出门就迷路,岂不是笑话。”叶楠夕说着,就让翻滚过来的长安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接着道,“倒时也带长安出去透透风,下个月天就开始转暖了。”   傍晚,姚旭辉回来后,叶楠夕便找他将林大***事说了,因林大奶奶并未说破,所以她在姚旭辉跟前也没提说媒的事,只是将出游的事说了。   姚旭辉听了后,沉吟一会才道:“天气开始转暖,这两个月正好是寺里的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普宁寺里出入的有不少达官贵人,所以那里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挺适合你带着长安出去走走的,只是我……”   叶楠夕马上道:“六哥要是有事,就只管忙自个的事去,我有林大奶奶陪着就行。”   姚旭辉之所以会迟疑,是因为从去年开始,林大奶奶就一直琢磨着怎么将自个的表妹说给他,他却无此意。因此一听是林大奶奶邀请的,而且那天去普宁寺的人肯定不止他们几个,到时要碰上谁,可都不会意外。   只是将要拒绝时,又想起叶楠夕是叶院长托他照看的人,如此叶楠夕随他来俞宁后,第一次出游,而且还带着长安,他怎么也应该陪着才对,若林大奶奶真有别的打算,他顶多是再应付一次。于是不等叶楠夕说完,姚旭辉便改口道:“我也有几年没去普宁寺看看了,那里的茶和斋菜都很有名,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几分想了,正好那天就同你们一块过去吧。”   第229章 看到   二月十五一早,天才刚亮,林大奶奶的马车就已经等在姚府外头了。那会儿叶楠夕正给长安喂奶,听了丫鬟的禀报后,不禁苦笑:“这林大奶奶也太心急了,是担心我不去还是担心六哥不去呢,请进来了没?六哥呢?”   “请进来了,六爷这会儿正在厅内用早膳。”紫萱一边说着,一边将叶楠夕今日出行要穿戴的衣服拿出来。绣珠则拿出长安的东西,其实昨儿就都准备好了,今日就是再检查一遍,以免有疏漏。   才说着,林大奶奶就进来了,瞧着叶楠夕竟是一副刚刚起来的样子,不禁叫道:“我说妹子,怎么都这会儿了还不更衣,今日去普宁寺上香的人可不少,咱得赶早,免得一会路上车马难行。”   正好长安喝饱了,绣珠便将长安接过来,叶楠夕站起身笑道:“有了孩子,事儿难免多些,我这就更衣,嫂子先坐一会。”   林大奶奶只得走到绣珠旁边,一边看着绣珠帮长安换衣服,一边道:“姚六爷今儿也陪着妹子一块出去?”   叶楠夕在屏风后面回道:“是,六哥说普宁寺的斋饭确实好,去了定要尝尝的。”   林大奶奶放下心,笑道:“可不是,普宁寺斋饭做得最好的那位慧全师傅,他的手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尝得到的,听说很多富贵人家甚至出了白银千两,就为请慧全师傅做一桌斋饭。”   叶楠夕换好衣服,走出来笑道:“果真是高价,想来我今儿是有口福了。”   “慧全师傅哪会将那千两白银放在眼里。”瞧着叶楠夕走出来后,林大奶奶只觉得眼睛一亮,就打住嘴里的话,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叶楠夕几眼。然后啧啧赞道,“就这么一身简单素净的衣服,怎么就能让你穿得这般漂亮,哎呦,瞧你这皮肤,简直比小姑娘还要嫩,哪个女人能有你这般福气啊,养孩子都能养出这么好的气色,真是羡煞人也!”   虽知道林大奶奶是因为姚旭辉也跟着过去,所以这好话是故意往夸张了说让她开心的。但叶楠夕还是有几分受用,往镜子里打量了几眼,瞧着没什么不妥后。就戴上帷帽,抱起长安出门去。   而一路往外去时,林大奶奶特意又打量了一眼跟自己走一块的叶楠夕,她刚刚那句夸赞并不是乱说。容貌上好的女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就是她家里那些狐狸精。都能找出一两个生得不比晚娘差,但却没一个能有晚娘身上的这份气韵。这女人,明明衣着不甚起眼,而且帷帽上垂下的青纱将她的容貌遮去了五六分,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但只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即便是身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两人走到正堂门口时,姚旭辉已经在那等着了,林大奶奶忙快走两步:“难得六爷也一块去普宁寺赏花。晚妹子真叫人羡慕呢。”   姚旭辉点头笑了笑,就道:“走吧。”   这日去上香的人确实很多,远远就可见车马带起的烟尘,并可闻到富贵人家的车马经过时留下的余香。他们出来的时间虽不算晚,但正好是大部分人出行的点。所以路上还真出现了堵车的情况,于是当他们到普宁寺时。已差不多中午了。林大奶奶也没想到会在路上耽搁这么长时间,因此到了普宁寺后,便指前殿那一长排队伍问了叶楠夕一句:“妹子要去排队上香吗?这么多人,怕是起码得排上半个时辰,殿里的香雾重,可别呛着长安了!”   叶楠夕也被这么多人给惊着了,有些瞠目结舌地道:“寺庙后院也这么多人?”   林大奶奶道:“当然不是,寺庙后院只对少数人开放,妹子要是不上香的话,咱就直接去后院?这会儿,估计我那几位弟妹已经在后院赏上花了,咱这就过去,正好有好茶吃。”   果真是早安排好了,叶楠夕垂眸微微一笑,然后看了旁边的姚旭辉一眼。见姚旭辉似没听到这句话,只是站在一旁等着她们做决定,完全发挥陪衬的功用。而从没出过门的长安,忽然瞧着这么多人后,眼里尽是好奇,但也不闹腾,就乖乖任叶楠夕抱着。   她虽不是佛教信徒,但她骨子里是个俗人,既然难得来这里一次,也觉得应该去上柱香。只是大殿内的缭绕着那么浓的香雾又不适合长安进去,于是想了想,便吩咐紫萱替她去捐些香油钱,顺便求个平安符。   林大奶奶便道:“晚妹子要给孩子求平安符,应该请六爷代劳才对,让丫鬟去求可不轻贱了孩子!”   叶楠夕一怔,这一迟疑,旁边的姚旭辉便道:“确实应该如此,那七妹先随林大奶奶去后院,我一会再过去找你。”   因为姚旭辉跟这寺里的主持有些私交,林大奶奶的本意是让姚旭辉跟他们一块去寺庙的后院,然后姚旭辉再请主持过来,可不想姚六爷却是这样的态度……其实去年林大奶奶就已大约试探出姚六爷对续弦这事的态度,那是看不上她那位表妹,只是姚六爷迟迟没有续弦,所以她一直没死心。   看来,想要做成姚家这门亲,不能只盯着姚六爷了。   林大奶奶迅速调整好心情,不再多言,叶楠夕本就略做表示,因为这平安符谁去求都一样。想来是真不想见林大奶奶安排好的人,估计他去后院找她们时,得是她们要离开的时候。   “那就麻烦六哥了。”叶楠夕笑了笑,就要回车上,却不想刚一回身,就发觉身上有些湿意。她的动作一滞,往下一看,手伸到长安屁股下面摸了摸,有些无可奈何地问:“可有给长安带需要换的衣服?”   紫萱忙问:“长安尿了?”   叶楠夕苦笑:“这孩子闷不吭声的就弄这一出,连我的衣服也遭殃了。”   虽已经是春天,但春寒料峭,出行穿的衣服都不薄,只是这么几层衣服下来,叶楠夕都有了感觉,就更别说长安了。怕是已经尿了有一会,这会儿终于感觉倒不适,于是不等叶楠夕往回走,长安的哭声说起就起。   孩子的啼哭声在这香客如云的普宁寺内突然响起,即有好些人往她们这看过来。前来普宁寺上香的女香客,并非只叶楠夕一人带帷帽,但似乎就叶楠夕一人比较引人注意。   “不知是谁家的女眷,竟有如此诚心。”俩男子从距她们约一丈远的地方经过,其中一位也因孩子的哭声而往这看了一眼,随口道了一句。随后又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男子。低声道,“你快看看,那想必是个美人!”   陆真今日被死拖硬拽来这儿。本来心情就有些不爽,特别是过来瞧着这么多人后,心里愈加烦躁,便有些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好看的,在佛珠面前都不把你那色心收起来!”   对方倒不在意陆真这挤兑的话。见背影美人要上车了,才收回目光叹道:“就是可惜没看清长什么模样,真不知是什么样的倾城之色,那背影当真是袅娜多姿,其实光凭这风姿,即便是脸长得一般也行。就是不知是谁家女眷。”   陆真被他唠叨得有几分好奇,终是忍不住转头往那看了一眼,而这一眼正好就看见叶楠夕上车。只是个背影。中间又隔着如织的香客,并且很快那车帘子就放下,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那一瞬,陆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马车很快就离去。陆真却还站在那儿,似有些呆住。   “看傻了吧!”他旁边的人瞧他呆样。嘿嘿一乐,就拍在他肩膀上一拍,“行了,人都走了,今晚咱就去红袖招喝酒去。”   陆真被他这一拍,猛地回过神,才想去要去追,只是刚一动身,就被拽了回去:“怎么了,不过才看着一样你就魔怔了吧!喂喂,兄弟,醒醒醒醒,就算那**不离十是个美人,但人家怀里可抱着孩子呢,身边还跟着下人,就连那给她拉车的马都被打理的油光水亮的,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女眷,不是随便能唐突冲撞的。”   陆真有些气急败坏地甩开同伴的手,却奈何不住周围不停涌来的香客,等他拨开人群跑到那边时,已经看不到马车的踪影了。   是她吗?不是她吗?   陆真只觉得胸口嘭嘭地直跳,两手也不由紧握成拳头。听到她的噩耗时,她已经下葬一个多月了,当时他正在武殿里,不是想出就能出去的。   如困兽般地憋了几日后,他终于能从武殿出来,当即赶去俞川,结果看到的就只是一个修得工工整整的土坟。而那个男人,那个时候则已经在晋北了。后来他听说姨父也在京城,便又连忙赶回京城,然后抱着可笑的念头去找姨父,却最终也没能从姨父那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是,他怎么都不相信她死了!   他明明记得,他离开俞川那日,她在紫竹林里送他,那笑容至今回想还那么清晰,怎么,就……   因长安的关系,叶楠夕进了寺庙后院,就直接迎去客人休息的禅房内。约半个时辰后才抱着长安出来,林大奶奶忙起身将她迎过去,特意给她介绍了自己的两位表妹和姨妈等人。   叶楠夕暗自打量林大奶奶的那两位表妹,也不知是不是同母所生,不仅五官不像,就是身形也有很大差别,一个细眉细眼,一个圆脸丰唇,一个清瘦,一个圆润,倒都有几分姿色,但无法让人过目难忘。并且年纪尚小,大的那个瞧着也就十六那样,脸上还带着一团孩子气,说话也带着几分天真。   叶楠夕暗叹,难怪六哥看不上,姚家主母那样的位置,哪是这等天真的小姑娘镇得住的。就算这两小姑娘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但即便心里藏着什么,也容易让人看出来,她跟花蕊夫人交手数年,又主持过百善会,曾经跟那么多贵妇人打过交道,晓得什么才是笑里藏刀,什么才是绵里藏针。   而这两小姑娘,光凭她们小心翼翼讨好她的同时,又忍不住试探她,话里话外甚至还有几分掩藏不住的嫉意和好奇,她心里就不禁摇头。一个寡妇,在自己没有主动提起,或是给出明确的暗示之前,旁人,特别是刚第一次见面人最好不要问及她夫家的事,因为那很可能是她不愿触及的伤。   两小姑娘太急于表现,不知不觉就犯了这个忌,偏还不自知。   两姑娘的母亲倒是察觉到不妥了,却眼下又不能明着提点,只得赶紧给林大奶奶打眼色,林大奶奶会意,即将话题转开:“那边桃花开得好,咱过去那边看看,别只在这亭子里干坐!”   只是一行人才出亭子,没走多久呢,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株碧桃下站在几个男子。她们便都停住了脚,林大奶奶对叶楠夕示意了一下那边,笑道:“穿蓝色长袍的那位是我侄儿,另外几位可能是他的同窗。”   此时那边也看到她们了,其实后院的赏花的香客不少,若是不认识的,自顾赏自己的花就好,不必相互打扰。但要是碰到认识的,自然是少不得要打声招呼,甚至会邀请一起用斋。   因此林大奶奶的话一落,那蓝衫男子就已经走了过来给她作揖:“原来大姑姑今日也过来了,应该先跟侄儿说一声的,侄儿好过来伺候大姑姑。”   “这么大人了,嘴巴还那么甜。”林大奶奶笑了一笑,“你父亲可好?你母亲今日怎么没过来?”   “父亲如何身体还不错,母亲今日要陪祖母,就没过来。”蓝衫男子说到这,就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叶楠夕两眼,然后问,“大姑姑是带几位妹妹过来上香的?”   叶楠夕进了寺庙后院,自然将头上的帷帽摘了,因外头的披风被长安尿湿了,便也一块解了,所以此时她简衣素装的一路走来,衫裙袅袅,身姿窈窕,虽手里抱着个孩子,却更显得她有几分神似那画里的送子观音,对蓝衫男子来说,有种震撼的美。   林大奶奶也不给他介绍,只点了点头道:“我带她们去那边走走,你去吧。”   蓝衫男子又看了叶楠夕一眼,才欠身退开,只是目光一直自后面黏在叶楠夕身上。   将用斋饭时,蓝衫男子好容易寻得一个机会,即对林大奶奶道:“大姑姑这一趟回去,就赶紧帮我办了这好事吧!”   林大奶奶瞟了他一眼:“瞧中了?”   蓝衫男子忙点头:“中了!中了!”   第230章 相配   蓝衫男子姓宫名喜,生得相貌堂堂,又做得一手好文章,十八那年中了秀才,可谓是风流才子,正好那年还娶了亲,算得上是双喜临门。自古就有人言先成家后立业,所以当年几乎整个宫家都以为这位二少爷,定能从此一路高中。然此后他连着参加三次秋闱,却次次都没能上榜,蹉跎了八年,这份心也就慢慢淡了。如今几乎已经丢开书本,整日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出去吟诗作对,饮酒作乐。而且成亲后,第二年他妻子就给他生下了长子,只是第三年其妻却因难产损了身子,到第五年再怀上,还是因为之前没养好,最后在生产时连着腹中的孩子一块没了。   宫家家底颇丰,其父亲又是举人出身,亲戚中也有一两位是做官的,所以似宫喜这样的鳏夫,想要续弦,有的是媒人赶着给说媒。不过这宫喜虽有些眼高手低,又喜好美色,但却在发妻故后,顶着家中长辈的连番斥责,坚持为相貌平庸的发妻守了三年,并且为发妻写了无数感人肺腑的诗文,在才子文人圈内被传为佳话。   三年期满,媒人开始上宫家说媒,而宫喜见着媒人后,也不管长辈们怎么说,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非倾城之色不娶,至于别的,倒无所谓,只要不是身患恶疾或是作奸犯科就行。   所以但这话传到林大奶奶耳里后,林大奶奶琢磨了一番,即觉得姚六爷接过来的这位妹子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晚娘的风姿容貌自不必说,在她看来是绝对能入她这侄儿的眼。至于她大哥大嫂那边,或许会对晚娘寡妇的身份,以及带着个孩子这两点不喜,但据她这段时间的观察,晚娘手里握着的银钱定不在少数。而且姚六爷上下那么多兄弟姐妹,却独独对这个妹子另眼相看。宫喜若是能娶晚娘,那也等于是跟姚六爷攀上了亲,如今林家的买卖差不多是依附在姚家身上,而宫家自前年起,也试探地将一部分产业转到香料的买卖上,如今是尝了甜头,只是因入行晚,前前后后需要姚六爷帮衬的地方多着呢。但买卖上的事,人家帮你是情。不帮你是理,宫家想要开口求利,总得找个靠谱的理由才行。   林大奶奶知道她大哥。也就是宫老爷心里自有一把算盘,如今瞧着宫二爷八成是无缘仕途路了,所以眼下宫家将培养的心思都放在了还不满十五的宫五爷,而宫五爷跟宫二爷是同胞兄弟,年纪相差大。感情又好,因而宫老爷打算让宫喜入商,为以后宫五爷入仕铺好足够的经济条件。   晚娘和姚六爷的关系可以满足宫老爷的私心,容貌又能令宫喜着迷,所以这事儿在林大奶奶看来,宫家的问题不大。主要还是姚六爷这边,姚六爷若是不点头,这门亲难成。至于晚娘。她倒觉得问题不大,不管多么漂亮的女人,只要嫁过人生过孩子,就再不能像未出阁时那么挑了,手里有钱也一样。显摆再多,也不过是为着抬高自己仅有的身价罢了。再说依宫喜那样的条件。配她是足够了,到底宫家还有些书香气,并且宫老爷也做过父母官。而姚家,虽是财大气粗,但据她了解,姚家嫡系这一脉,可不曾出过一个正经读书人。   林大奶奶今日请的这顿斋饭,吃得可真有几分热闹,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安排,宫喜和那几个同窗好友订的禅房,就在林大奶奶她们隔壁。所以林大奶奶这边的斋饭刚上来,宫喜又敲门而入,亲自捧着一盅汤,笑着搁在她们桌上:“这是慧全大师的手艺,莺歌芙蓉白玉丸子汤,听说每天只做二十盅,妇人吃了有助美容,今儿瞧着大姑和几位妹妹都在,我想着我一个大男人吃了这个也是浪费,就特意拿过来孝敬大姑和几位妹妹。”   林大奶奶揭开盅盖,即满屋飘香。莺歌芙蓉白玉丸子汤的名,在座的女人大多听过,但吃过的却在少数,于是好几个人眼里都露出几分馋意。叶楠夕却从没听说过这道菜,但具有美容功效的食谱,之前杨老先生就已根据她的体质给她开了好些。产前产后轮换着吃,将皮肤养得白里透红,还水汪汪的,因而她对这莺歌芙蓉白玉丸子汤倒没那么期待,只是有几分好奇。   林大奶奶笑纳了这盅汤,又特意问了宫喜好些家常琐事,留了他约半刻钟,让他在叶楠夕面前露足了脸,才放他回去。   林大奶奶亲自给叶楠夕盛了一碗,然后笑着问:“晚娘觉得这莺歌芙蓉白玉丸子汤味道如何?”   叶楠夕先尝了一口,味道确实好,不比杨老先生给她的食谱差,许是因为自家厨娘手艺不够精的关系,她觉得这白玉丸子汤比她平日里喝的味道,明显要好上几分,于是由衷地赞道:“确实名不虚传,只是可惜了!”   林大奶奶刚一笑,却听了后面那句,有些怔住,不解道:“可惜什么?”   旁边的几位女客也都看向叶楠夕,慧全大师的厨艺,竟还有人敢批评!   叶楠夕笑吟吟的看着林大奶奶道:“可惜今日喝了此汤,回去再吃什么,怕是都觉得没味道了,能不可惜么!”   林大奶奶一怔,随后同大家伙一块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以后就是拉下这张脸,也要让我侄儿日日过来求这汤,你和我还有我家老爷都爱喝,我看他还敢不敢再拒绝!”   这话一出,不管旁人怎么想,叶楠夕舀汤的动作即一顿。只是很快,几乎是旁人没来得及察觉她神色有变,她就接着林大奶奶的话道:“我有六哥在,可不敢跟嫂子抢一口吃的,否则还不让外人以为我越活越回去了,连我家长安都不如了呢,整日就只知道惦记着那点口腹之欲。”   众人又笑了,不待在座的注意到林大奶奶话里的玄机,那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转开了,有人开始夸长安漂亮乖巧,有人问起姚六爷为何没过来一起用斋饭。叶楠夕一一作答,林大奶奶见况,倒也收住了嘴里的话,只是却多打量了叶楠夕两眼。   看样子,晚娘基本都是听姚六爷的,而依姚六爷那么替晚娘着想的态度,要促成这门亲,应该不难。   第231章 问询   陆真由武科举顺利入了武殿后,意外得了武殿里一位武将的赏识,而月底那位武将受皇命前往晋北,于是陆真亦顺势求得一个跟随的机会。 陆建是陆真的堂兄,自陆家人知道陆真月底将前往晋北,整个陆家几乎是被陆姨妈闹得鸡飞狗跳,为娘的自然是不愿儿子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本来在武殿就有可观的前途,却冷不丁的就被派往战场,刀剑无眼,什么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此事却由武殿御史定下,再无更改的可能,因而陆姨妈哭闹够了后,即开始为儿子的安全打算起来。   所以,今日普宁寺之行,便是陆姨妈特意去请自己的侄儿陆建帮忙安排的。   俞宁距京城约百里,因而普宁寺的名气在京城那个地方也是不小,普宁寺平安符很灵的话在京城自然也不是个新鲜事。于是在陆姨娘看来,既然普宁寺一般的平安符都很灵了,那么若是能求得一个由主持亲自开光的平安符,岂不是为儿子求得一尊活菩萨。以后儿子到了晋北,万一碰到不长眼的刀箭什么的,菩萨也能帮忙挡一挡!   只是陆家在京城,又非望族,在俞宁这抬出陆家的名号,怕是普宁寺的烧火和尚都不会给面子。后来陆姨妈多方打听下,得知陆建一位表叔早年在普宁寺出了家,距今差不多有十个年头了。陆姨妈一算,十年时间,陆建的那位表叔在怎么,也应该在主持面前混个脸熟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如今又有陆建去求,那这主持的平安符,可不是手到擒来!   陆姨妈美美盘算了一番,就立马去找陆建。却陆建听了陆姨妈的意思后,好半天时间才想起自己确实有这么一位出家的表叔,只是他那位表叔在出家之前,他们的关系也不亲,更别提现在都隔了十年时间,而且对方亦已斩断俗世的一切,他能记得人家是表叔,人家可不一定记得他是表侄儿。只是陆建实在有些怕自个姑母这股执着劲,加上陆真自来了京城后,就跟他混在一起。差不多是亲兄弟的感情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应下这事。   只是陆建好容易将陆真拖到普宁寺后,两人在寺了转了大半天。最后才从一位小师傅那知道,陆建的那位出家表叔上山去了,这几日不会回来。陆真本来就有些不喜这虚玄之事,只是拗不过陆姨妈的眼泪,心里愧疚。所以才答应过来一趟,如今一听人不在,正中了他的意,谢过小师傅后,就转身要走。   陆建哪敢就这么放他走,若真两手空空回去。指不定他姑母怎么收拾他呢。于是连忙拉住陆真,然后跟那位小师傅说明今日的来意,又求那位小师傅帮忙迎见主持。   那小师傅听完后。即表示普宁寺里的平安符,全都是由主持亲自开光的,让他们只管同别的香客一样排队领取即可。陆建却还是死磨硬泡地求那小师傅为他引见,在他看来,就算所有的平安符真的是全部由主持开光。里面肯定也存在着亲疏,就像所有来上的香客。几乎每一位都会捐香油钱,但捐得多和捐得少,在寺庙里享受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在佛主眼里,众生皆平等,但在伺候佛主的和尚眼里,众生还是要分了三六九等,如此,那平安符可不也一样要分个三六九等。   小师傅脸皮薄,又从没见过这么会缠人的香客,加上这位施主嘴里的表叔是他师兄,平日里待他甚好,于是几番推拒不下,只得硬着头皮领着他们往主持那去。又转了小半圈,陆建和陆真才总算行到正光殿门口,小师傅表示主持就在里面,请他们在外稍等片刻,他进去通报一声。   陆建听到里头有别的香客的声音,就低声对陆真道:“好像里面有客人,我就说,哪里都有后门,佛主这里也一样。姑妈让我捐那么大一笔香油钱,要是不让你在佛主跟前露个脸,我回去怎么跟姑妈交代!”   陆真正要讽刺他这位不正经的堂兄两句,却不及出声,就看到姚旭辉从殿里出来了。陆真一怔,他记得这个男人,刚刚他有看到那马车旁边站着的男人,就是眼前这位,并且那马车将驶开时,对方还站在车旁对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   姚旭辉从殿里出来后,没往旁边注意,心里算着晚娘那边差不多该散了,将平安符收好后,就负手下了台阶。   片刻后,刚刚进去的小师傅出来了,说是主持请他们进去。   陆建心里一喜,当即撩起袍摆,却将跨进门槛时,注意到自己身边没人跟着,便转头一看,就瞧着陆真竟还傻傻地站在那,也不知在看什么,连眼神都变呆了。   “发什么呆,主持接见,还不快进去!”陆建低声嘘了两声,见陆真没反应,只好返身回来拍了他一下。   陆真猛地回过神,就转身要下台阶去,陆建大诧,忙抓住他问:“你干什么,平安符还没求到就要走了!?”   “你去求吧,求得了给我。”陆真随口说了一句,就甩开陆建的手,然后往姚旭辉离开的方向追去。   “出什么事了?我求算怎么回事,是你要去晋北又不是我去!”陆建本想追上陆真看个究竟的,只是陆真下午就要回京了,他今日若是不求得这个平安符,姑妈那关可不好过。于是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叹了口气,朝旁边一头雾水的小师傅笑了笑,然后整了整衣袍,一脸正经地进了殿内。   就在陆真追姚旭辉的时候,正好叶楠夕也从禅房内出来,斋饭已用,长安则已经睡着了,她担心孩子这么睡着不舒服,便顺势起身告辞。林大奶奶本还想留一会的,只是又觉得来日方长,倒也不急这一会,便也跟着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同叶楠夕一前一后地出去。   于是一众女人出了禅房后,隔壁的宫喜听着声音,便出来相送,免不得又耽搁一些时候。   ……   “兄台请留步!”陆真绕了几圈冤枉路后,总算看到了姚旭辉的声音,赶紧打算喊了一句。   姚旭辉不解地转头,就看见一位二十左右的陌生男子急步朝自己走来。   “小兄弟是在叫我?”待陆真走到自己跟前后,姚旭辉又打量了对方一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便不解地问。   “是。”陆真喘了口气,却张口时,声音似忽然间卡在喉咙里。   “小兄弟找我,有何事?”姚旭辉等了一会,却见对方忽然不说话了,更是不解。   “我……”陆真愣怔了好一会后,便豁出去地问了一句,“之前在寺庙门口,我瞧见兄台站在一辆挂着秋香色帘子的马车旁,不知兄台是否认识那马车里的女子?”   姚旭辉面上礼貌的笑容淡去,陆真也知道自己这么没头没脑地打听,太过唐突,于是赶紧又解释一句:“我刚刚忽一眼瞧着,觉得那车内的女子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忍不住找兄台问一问,兄台若是知道,请一定要告诉我,她,她……”   姚旭辉迟疑了一会,才道:“那车内的女子是在下的妹子,应该不是小兄弟你认识的人。”   陆真呆呆地站在那,其实他也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却还是抱着一丝可笑的希望。   姚旭辉又道:“小兄弟若是没别的事……”   “她,她叫什么?”陆真突然又问一句。   面对陌生男子这般不客气地打听自家妹子的闺名,身为兄长的姚旭辉本应是不悦的,但他顿了顿,还是礼貌道:“鄙人姓姚,生于俞宁,祖籍晋北,我那位妹子因出生得晚,所以自小就得了个晚娘的名。”姚旭辉说到这,就轻轻一笑,似随口般的问了一句,“不知小兄弟认识的人,叫什么?我长年行商,认识的人不少,没准能般小兄弟打听一二。”   真的是他想多了,陆真失魂落魄了好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抱了抱拳道:“其实是已经死了的人了,不说也罢,不过是我存有妄想罢了。在下陆真,刚刚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兄台海涵。”   姚旭辉一怔,却压住心里的诧异,拱了拱手:“陆兄弟言重了,既然是情有可原,自然称不上冒犯。”   陆真点点头,没再多说,一声告辞后,就转身找陆建去。   姚旭辉站在原地看着那如青松一样的男子大步离去,片刻后,才负手转身离开那里,眉头微微蹙起。已经死去的人,难怪叶院长什么也没说,看来他之前的猜测没错,只是这事对姚家,真不是是福还是祸。   姚旭辉还未走到林大奶奶那,就看到叶楠夕同林大奶奶等一众女眷从里出来,他心里松了口气,只是当看到林大奶奶身旁的那两位表妹时,心里又不免生出几分无奈,特别是看到对方直直瞅着他的眼神后,他只得把脸转向另一边。   闺中女子的心事,自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之下表示出来,姚旭辉没费多少功夫,就接走叶楠夕,然后顺利脱身。   回到姚府时,已是下午时分,叶楠夕抱着熟睡的长安下了马车,同姚旭辉一块走进去时,正想就今儿林大奶奶的心思跟他说一说,不想姚旭辉却忽然道了一句:“刚刚在寺里,有位叫陆真的小兄弟找我问起你。”   陆真!?叶楠夕脚步忽的一顿,诧异转头:“他问什么?”   第232章 说亲   姚旭辉看了叶楠夕两眼,随后微微一笑,似觉得有趣般地道:“打听你的闺名,说是之前在寺庙门口瞧着你的背影,觉得眼熟,以为是他认识的人。”   这么说,陆真当时是没看清楚,不敢确定是不是她么?   真没想到,她才出门,竟就碰到陆真。而且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京城的武殿内任职,怎么跑到俞宁来了?叶楠夕垂下眼看着怀里的长安,应该是没看清楚,否则以陆真那样的性子,必定是要想法子再见她一面确认。   叶楠夕心头微微动了一下,只是片刻,就清醒过来,压住心里的那点意动,平静地道:“想必是认错人了吧,只是六哥是怎么跟人说的?”   “我瞧着那位陆兄弟目光坦荡,仪表堂堂,不似奸诈浮浪之人,又见他寻人心切,便照实说了。”姚旭辉说到这,负手一边往里走,一边接着道,“只是你我虽是兄妹,但我这些年忙于外头的买卖,一直对你疏于照顾,对你,之前的一些情况也不怎么了解,那位叫陆真的小兄弟,你若是……”   叶楠夕打断姚旭辉的话:“多谢六哥,不过他是认错人了。”   她明白姚旭辉应该是猜出她的身份了,这是要卖她一个人情,她若是想见一见陆真,他可以为她安排。叶楠夕刚刚也确实生出想要见一见陆真的念头,只是随后就将这个念头给掐断了,这事有些冒险。不是信不过陆真,只是陆真如今在武殿任职,指不定身边围着什么人。她的事才过去三四个月,远不到冷下的时候,若有个万一,这事被揭了出来。可大可小,到时说不准会闹出什么事端,又将会牵连多少人。   姚旭辉会意,便道:“既如此,那就不必理会了。”   叶楠夕点头,只是将走开时,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他没有打听别的?”   姚旭辉摇头:“听说你的小名后,他便知是认错人了,因此并未多做纠缠。”   叶楠夕放了心。只是跟着心头又生出几分怅然,谢过姚旭辉后,就抱着长安回了自己的房间。   却说刚刚在普宁寺。姚旭辉和叶楠夕刚离开没多久,陆真也和陆建告辞了主持,因他只有一日假,两人瞧着天色不早,便直接回京。终于在京城城门落下的前一刻赶到。   只是将进城时,陆真不由又自马背上往回看了一眼,陆建便瞅着他道:“你刚刚在那寺庙里是见着什么人了,怎么这一路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到底什么事,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是见着旧情人了!”   陆真皱了皱眉,骂了他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面上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一路他都在回想在普宁寺的那一幕。总觉得自己当时确认得太草率了,应该亲眼去确认才对。   不亲眼看到不是她,似总不能死心。只是,若真是她,这事儿却又说不过去。她若还好好活着,为何不回叶家?但若不是她。那个背影怎么又那么像,越是回想,就越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陆真此刻真恨不能直接掉头回去,问个究竟。   只是就算他此时真回去,又到哪去找呢,他只知道那个男人姚,行商。然俞川本就是个商贸繁荣之地,商人多如牛毛,姚姓之人亦不少,他对俞川又不熟,这么去找的话,无疑是大海捞针,更何况,他眼下亦没有时间可以任他来回耽搁。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萧玄曾对他说过,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是能白白获得的,你得到一些,就定会失去一些。只要看清楚得失,就不会过于茫然无措。人不可能无欲,无欲则刚这句话,其实就是用压制欲求来换取坚强。   他既入了武殿,就定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胡为,如今,他终于浅尝到什么叫身不由己。最终他还是在太阳下山之前,同陆建一同入了城门,听到身后厚重的城门落下的声音。陆真再次回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他并不惶恐,只是有几分怅然,以及淡淡的无奈。   只是,此时的陆真却不知道,他留在心里的那丝不确定的念头,日后会引出那么大的事,以至于造化弄人。   ……   四月初,姚旭辉跟郭家就茗山的香材买卖之事,正式签订了十年的合约。叶楠夕亦在姚旭辉的介绍下,将手里一部分闲置的银子存进可靠的钱庄,同时又请姚旭辉教她一些有关香料香材方面的常识。于是这日子过得倒也算得上是忙碌且充实,只是偶尔从外头的商人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北边的战况,以及每次看到邸报上看到伤亡名单时,她才会惊醒,无论眼下她离那里有多远,日子过得多么平静美好,她心里终是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她终是惧怕,有一天会在邸报上看到那个名字,特别看到一天天长大的长安,看着孩子那双与他相似的眉眼和眼神,她心中复杂的同时,这种恐惧也跟着加深。   六月初,陆真到了晋北遥州后,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打听到萧玄如今所在的均州,跟遥州不仅隔着几座大山,还隔着两个郡县。从均州到遥州,快马也得半个月时间,而且这个时候,晋王因被燕军节节压制,从鲁阳一退再退,几乎到了强弩之末,烽火点燃了晋北五个州郡,大半个晋北被直接卷入战局。每天都有每天都有人死去,同时,也几乎每天都有人以累累战绩被破格提拔。   陆真有心想跟萧玄碰面,但实际情况却没有给他丝毫机会,各方大军的行踪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兵卒能打听的清楚的。而且战场上的血腥和残酷,也让他将心里的杂念暂时放下,亲临战场后,他才真正明白自己面临的到底是什么。功名但在马上取,这句话年少时说得是豪气万丈,可当踩上被鲜血染黑的沙土,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时,他才明白另外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   七月中,晋北遥州失守,陆真随军退往青州峡谷,等待援兵。而此时,他已彻底失去萧玄的音讯,不知那人如今是死是活。只有在黑暗中等待的时候,陆真才会生出几分茫然,茫然自己这么拼命,到底值不值!但是不等他想明白其中得失,就被严峻的战局给拉回残酷的现实,最后,他连想都没有力气去想了。   而俞宁这边,天入了夏,长安就已经会坐会爬了。   “这孩子可真安静,好像从不哭闹,真招人疼!”林大奶奶瞧着长安在席子上爬累后,蹭过来趴在叶楠夕身上的可爱样,就伸出手想抱抱。   已经懂得分辨亲疏的长安这会儿就扭过身,将脑袋一头扎进叶楠夕怀里,不乐意给别人抱。   “还真是粘你粘得紧那。”林大奶奶笑了,拉了拉长安的小胖手,然后才对叶楠夕道,“前儿的花会怎么没过去,我大嫂还问起长安呢,这孩子去哪都遭人疼,我大嫂还说多谢你之前给她那个养身子的方子,想请你去家里做客。”   林大奶奶的大嫂王氏,就是宫喜的母亲,自林大奶奶跟宫家提了叶楠夕的事后,王氏就留心上了。只是因当时叶楠夕才刚刚守寡,姚旭辉那边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提,所以倒是又拖了几个月时间。只不过这几个月来,林大奶奶往叶楠夕这跑得越发勤快,并想方设法地请叶楠夕出去。一来二去的,还真让叶楠夕入了王氏的眼,也不介意有个孩子在身边,加上宫喜心里为这事抓心挠肝地,于是王氏便示意林大奶奶可以正式提这事了,虽也不着急马上就娶叶楠夕进门,但将事情定下来后,也生得自个儿子日日在她耳边叨念。   “宫夫人太客气了,不足挂齿的小事,再说那个方子我也给了别人,但却不见什么成效,想必是宫夫人自己养生有方,我可不敢居功。”叶楠夕抱着长安笑道,“再说天气这么闷热,长安前些天出的痱子才刚好,正想这几日就在家里好好歇歇。”   “倒也是,有个孩子在身边总是要受累几分。”林大奶奶叹了口气,就看着叶楠夕道,“虽说你如今有六爷照看着,但六爷到底是你兄长,总也有续弦的那日,你也该正经为自己打算打算。”   叶楠夕笑了笑:“我如今过得挺好的,长安省心,真不觉得有什么累。”   林大奶奶道:“晚妹子,你是还年轻,没真正尝到守寡的苦。再说,你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长安想想不是,若长安长大后,身边就一个寡母,人家也会低看几分。”   叶楠夕面上依旧淡淡,林大奶奶只当她脸皮薄,便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个通透的人儿,这些日子我那侄儿没少找机会在你跟前晃悠,你必是看出些什么来了。妹子,这真是桩好事啊,难得我大嫂也跟你和长安这么投缘,宫家什么情况,你也差不多都了解了,你将来嫁到宫家,那也是正经的当家奶奶啊。”   第233章 拒绝   长安不满叶楠夕只顾跟旁人说话不理自己,脸蛋肉鼓鼓的,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思考。 一会后,似想起自己今天还没盖戳,于是立马张嘴“叭”的一下,在叶楠夕手臂上亲了一口,接着使劲将自己的口水沾到上面,像是在宣誓自己的主权,完后才扭过脑袋,露出粉嫩粉嫩的小牙床,乐颠乐颠地瞅着叶楠夕笑。   叶楠夕不由失笑,这孩子是要开始长牙了,现在瞧着什么都想放进嘴里咬一咬,偏最爱啃的是她的胳膊,咬完后还不忘留下一堆口水。夏天的衣裳薄,有时候免不得一天要换几次衣服,一日的时间就是这么被跟孩子有关的琐事消磨去。   一旁的紫萱拿来手绢要帮叶楠夕擦一擦衣裳上的口水,长安却伸出手抓住紫萱手里的手绢要往嘴里塞,叶楠夕忙给拿过来,就这手绢给长安擦脸。长安有些不乐意,扭着脖子躲着,嘴里咿咿呀呀地抗议。   叶楠夕捏了捏长安的小肉脸,然后抬眼问:“长安晚上吃的粥叫厨娘熬上了吗?”   紫萱点头:“刚刚就熬上了,绣珠在看着,厨娘问娘子晚上还吃不吃冰糖圆子,今儿买到很好的甜枣,个儿比前几日的还要大。”   “那太好了,一会让厨娘多做些,晚上大家都吃上一碗。”叶楠夕说着就逗了逗长安的小下巴,笑眯眯地道,“还有咱们的长安也能蹭两口甜汤喝是不是。”   长安眨巴着眼看着叶楠夕,似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一会后才又裂开嘴笑了。   林大奶奶发觉自己完全是在自说自话,人家只顾着逗孩子,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于是停了一会,就顺着叶楠夕的话笑道:“夏天吃冰糖圆子最清甜不过。特别是孩子最爱这一口,不过长安还这么小,这东西还是被急着吃。”   “没给吃,就给喝两口甜汤。”叶楠夕把长安放在席子上,瞧了一眼桌子的漏壶,便道,“哦,都这时辰了,大嫂子下午不是还有事。”   还不是你的事,林大奶奶也看了一眼时间。心道,大嫂那就等着她回个意思去。只是这丫头怎么总顾左右而言他,瞧着也不想是害羞。难不成是瞧不上宫家?林大奶奶这么一想,就仔细打量了叶楠夕一眼,果真是个心气高的吗?   林大奶奶琢磨了一会,干脆直接问:“晚妹子,你就给嫂子说了实在意思吧。”   叶楠夕笑了笑。就叹一声:“我知道嫂子是一片好意,宫家的条件我算是高攀了,只是,我如今并没有这等心思,没有这等福气,只能弗了嫂子的美意。”   林大奶奶微微蹙起眉头:“你既然看得明白。就该知道有些事,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也不是让你马上就嫁过去,怎么也会等到长安满周岁。你这会儿没心思,难道还能一辈子没这份心。妹子,嫂子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女人生得好不等于命就好,只有嫁得好才是真的好。趁着年轻。早些将自己的事打算好,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整理心情。”   叶楠夕还是抱歉地摇了摇头。林大奶奶讶异她竟这般固执,想了想,便问:“还是……你是因为看不上宫喜?”   叶楠夕淡淡一笑:“嫂子这话可折杀我了,我是真没这心思,而且六哥也尊重我的意见,多谢嫂子为我操这份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大奶奶倒不好再追问了,只是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快。本以为不费什么力气的事,居然却是这样的答案。虽说这事之前她也没给王氏打过包票,但自己这些日子东奔西跑的撮合,想起来心里十分不得劲。而且晚娘这边拒绝了,王氏定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到时指定会埋怨她……   于是林大奶奶讪讪地说了不咸不淡的话后,就起身告辞了,走之前面上虽还是带着笑,但却明显比往日少了几分亲热。叶楠夕也不在意,照常送出去,只当什么事都没有过。   次日,王氏就从林大奶奶这里得知了叶楠夕的意思,果真觉得被下了脸面,青着脸坐了好一会,讽刺了林大奶奶几句,然后又道:“难不成她当自个是个黄花大闺女,破了身的女人还想挑三拣四,还带着那么大一个拖油瓶,简直是不知好歹!还有你,就这种货色你还抬到我面前来做什么,不是让外人看我宫家的笑话!”   林大奶奶心里也觉得憋屈,只是顾着对方是她大嫂,这事确实被拒绝得有些不好看,于是勉强陪着笑道:“又没往外传过,不过是我跟嫂子私下提几句罢了,外人怎么会知道。”   王氏正气在头上,便道:“你日日去她那边献殷勤,又让她勾引我儿子,外人什么瞧不出来!”   王氏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些,林大奶奶也沉下脸冷声道:“我日日去她那献殷勤也是我的事,嫂子要是没看上人家手里的钱,没惦记着姚家的生意经,前些天会常往我那跑往我那献殷勤?昨儿个不是还说要请她过来家里做客!”   被林大奶奶这么一刺,王氏也有些后悔刚刚口不择言,只是此时她正气在头上,实在拉不下脸道歉,就只铁青着脸看着林大奶奶。林大奶奶被她这般看得越发气恼,接着道:“勾引!哼,就她那张脸还用得着勾引?你儿子什么德行你心里不清楚,刚一见着面就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了。她去我那都是躲着你儿子,倒是你儿子,每次都跟蜜蜂瞧着蜜似的,赶也赶不走!”   “你住口!”要说之前王氏有些后悔自己话说得过分了,可这会儿一听林大奶奶这般挤兑自己的儿子,当即变了脸,声音一下子抬高了。   林大奶奶冷笑地站起身:“好心当作驴肝肺,宫喜这事我不管了,你自己操心去吧!”   王氏气白了脸,抖着手指着林大奶奶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午,宫喜从外头回来,正准备用午饭。忽想起之前王氏跟他说过,这几日让他姑姑去姚府提那事,再坐不住,马上跑到王氏这边问情况,结果没说两句就被王氏给骂了出来。宫喜在王氏那碰了一鼻子灰,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为着晚娘拒绝自己的事着急,想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然后连饭也顾不得吃,即出去找林大奶奶。   ……   两日后,姚旭辉得了半日闲,便过来看看长安。   “好像又重了不少。”姚旭辉接过长安,小心掂了掂量,就交还给叶楠夕笑道,“难得你现在还能过得这般惬意。”   叶楠夕请姚旭辉坐下,让紫萱沏上茶,又让绣珠将前天她腌制的小脆瓜切一盘过来,笑着道:“我能过得这般惬意,都是因为有六哥照看的关系。”   姚旭辉笑了笑,拿竹签叉了块小脆瓜送进嘴里尝了尝,然后点点头。夏日吃这个确实爽口,他又吃了两块,然后才放下竹签,看了叶楠夕一眼,再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才开口问:“宫家那边,你真无意?或者需要问一下叶院长?”   “六哥是赞同此事?”叶楠夕有些诧异地看了姚旭辉一眼。   “宫喜这个人虽有些男人的小毛病,不过确实懂得疼人,有良心,人长得也算是不错,年纪也适合,你若是愿意,拿捏他不是难事。”姚旭辉说到这就笑了笑,解释道,“我倒不是要做说客,只是觉得,你以后若是有另嫁的打算,宫家的条件不错,人也算适合你。”   叶楠夕微抬了抬眉,姚旭辉接着道道:“他那边没死心,自个求到我这边来了,倒是难得一片赤诚之心。不过你要是真不愿,我就替你彻底断了他这份心,也省得他还留着念想,两边耽搁,但你若是有一两分观望的心,我便帮你拖着,再好好瞧瞧,日后再定也可以。”   “六哥……”叶楠夕怔了怔,感激道,“多谢六哥这份心,不过我并非故作姿态,六哥帮我彻底拒绝了吧。”   姚旭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却片刻后,就将目光落在长安身上,迟疑了一会才低声道:“在等他?”   他既已猜出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长安的父亲是谁,他虽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她是不是还在等着那个男人,但一个女人如果没有重新开始的打算,必定是因为过去的原因。   叶楠夕摸着长安的脑袋,无声的笑了笑:“六哥呢?都这么多年,六哥为何还不续弦?”   姚旭辉一怔,收回目光,垂下眼,看着几上的杯盏,良久才叹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是打算一直等下去,只是我听说他家已经……”   叶楠夕却摇了摇头:“并非是刻意去等谁,只是我如今过得很舒心,暂时不想做改变。而且我觉得,用现在真切的难过去换取一个未来无法预订的好,是件极其亏本的事,六哥觉得呢?”   姚旭辉呵呵笑了,随后似想到什么,停了一会,就转头看着她道:“听说晋王身边的四名悍将已有三名被俘了,如今的战火似也缩到了梧州以西,可能再等不了多久,就会有个明朗的结果。”   长安忽的趴到几上,要抓盘子里的佛手,差点碰到茶盏,叶楠夕一惊,忙抱紧了。   第234章 痴情   姚旭辉道出那个消息没多久,叶楠夕就在八月的邸报上看到晋王在梧州一战中身负重伤的消息。 那整份邸报几乎都在说这件事,但叶楠夕仔细读完后,心里还是轻轻一叹。她没什么政治头脑,但至少能明白一点,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无论晋王伤得再重,只要还留有一口气,这战局就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是不是重伤还另当别论。   叶楠夕将手里的邸报放下,旁边的长安忽然爬过来,抬起胖乎乎的手啪啪地在上面拍着,然后一屁股坐在邸报上,低下脑袋,既认真又好奇地瞅着上面的字,那表情,专注得跟他一模一样。   叶楠夕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是好是坏。   正看着长安微微出神时,紫萱忽然进来道:“娘子,宫二爷过来了,说是六爷在码头那摔伤了,六爷让他过来请娘子去码头一趟呢。”   叶楠夕先是怔了怔,随后赶紧问:“好好的怎么摔了,伤得怎么样?”   紫萱摇头:“不清楚,宫二爷就说了这么一句,要让他进来问一问吗?”   叶楠夕站起身,让绣珠看着长安,然后稍稍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往屋外走去。长安抬起脸,有些茫然地瞅着叶楠夕出了门,然后扭过脑袋,乌溜溜的眼睛询问地看向绣珠。   宫喜在外厅来回走了几圈,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却等得脖子都伸长了。   说起来,姚旭辉还是低估了他的这份执着,那么明确地表示了拒绝,他竟还不死心。因宫家这几年也跟着姚家做买卖,平日里总难免会有往来。如今宫家又将这买卖的事交到宫喜手上,所以这段时间,宫喜简直是将姚旭辉当成亲爹一般伺候着,完全没有因自己被拒绝的事而怠慢半分。   只是他献了这么久的殷勤,最难过的不是王氏恨他不争气,日日怒斥他,而是难见美人一面。熬了这么久,今日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叫他如何不着急。   “好姐姐,就让我进去看看吧。我……”   叶楠夕刚走到花厅门口,就听着里头传来这句甜腻地让人扶额的话,要不是因为关心姚旭辉。她估计得笑出来。坦白说,她并不讨厌这位宫二爷,甚至觉得这样的人若是能当朋友很不错。会哄人,虽哄的手段就那么几样,也会讲些风趣的话。虽讲得并不精彩,但是脾气好,又读过书,是个秀才,还写得一手好字,偶尔酸一下。但并未让人反感。可以说,是个很有喜感的男人,就是太过喜好美色。又有点自诩风流,花街柳巷里红粉知己无数。   “六姑奶奶过来了。”那厅内候着的小丫鬟被宫喜哄得满脸通红,要不是之前姚旭辉明白交代过,没有晚娘的许可,不得放任何男客进去。特别是宫二爷,她怕是已经点头了。   宫喜闪电般的转过身。急切地上前两步,然后又站住,稍稍咳了一下,稳住激动的心绪,正了正脸色,才对叶楠夕抱了一拳:“马车已经等在外头了,晚娘这就跟我一块过去看看吧。”   叶楠夕微微皱起眉头:“六哥摔得很严重?”   叶楠夕生得一双极好看的眉毛,即便是轻轻一皱,都有种说不出的风情,特别是配上那双目露关切的眼睛,一不留神,就能被勾走神魂。宫喜都不知被勾了多少次,这次一抬眼,毫无意外,又看得有些呆住。   见他又露出那副傻眼,叶楠夕便又皱了皱眉,若说之前对宫喜的这种反应有些无奈,那么此时就有点不耐烦了。这么些年,她就勾引过一个男人,却也不见得有多成功。如今,什么心思都没有,反倒有人以为她修了狐媚之术。两相比较,总觉得有点讽刺。   “宫二爷!”紫萱知道宫喜一见着叶楠夕就会露出这色迷迷的呆样,便略抬高声音喊了他一声。宫喜总算回过神,然后习惯性地呵呵笑了一笑,才接着道:“严重,很严重,非常严重,都站不起来了,晚娘必须得过去看一眼。”   这话的内容配上他说话时的表情,怎么都让人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叶楠夕却懒得计较这些,而是琢磨宫喜这话有几分可信。   “请大夫了吗,六哥身边都跟着谁,真是六哥让我过去的?”   “请了,六爷说今日进了一批香材,就晚娘知道是哪些,唉,今儿六爷就一个人呢!可不让我过来让你过去!”宫喜说着就上前一步,想抓住叶楠夕的手让她马上跟自己走,紫萱即挡在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宫喜着急的跺了跺脚,无奈地看着她道:“好姐姐,六爷还在等着呢,带着伤守在那儿,多可怜啊!”   紫萱不为所动,叶楠夕沉吟一会,便道:“去看看吧。”   紫萱微让开一步,宫喜大喜,赶紧道:“就坐我的车过去,现成的!”   叶楠夕对他微微欠身,谢过他赶过来通知此事,然后转身快步往外出去。宫喜一路跟在后面,心里喜不自胜,一想到一会儿就能跟晚娘同乘一车,他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当走出姚府后,却看到一辆不甚起眼的清油马车已经等着姚府门口了,叶楠夕刚刚下台阶,陈老七就帮忙给掀开车帘。   宫喜张了张口,直到叶楠夕上车后,他才道:“晚娘,这小马车不是颠吗,我……”   陈老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甩一下马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就驾车离去。宫喜被那“啪”的马鞭声甩得头皮发麻,直到叶楠夕的马车离去后,他才回过神,赶紧撩袍跳上自己的马车,急哄哄地让车夫跟上。   约半个时辰后,叶楠夕的马车就停在码头附近,紫萱扶着她下车后,往周围看了一眼,就对低声道:“没有看到姚家的人。”   不等叶楠夕说话,追赶过来的宫喜就跳下车,并朝她们跑过来,然后理了理衣服,抱拳道:“六爷在那边呢,晚娘跟我来,小心台阶!”   叶楠夕朝宫喜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瞧着平日里总跟着姚旭辉身边的那小厮后,才点点头。   第235章 见面   姚旭辉在码头附近有个小门脸,位置挑得有些尴尬,正好卡在一个死胡同里,而且连挂在门脸上的招牌都是灰突突的,实在不怎么起眼。但就这么一家店,却揽括的沿江三省五成以上的香料的买卖,每年的从江面上流入这家小门脸的银两数额,几乎可以买下半条街的店面。   叶楠夕也是因参与了茗山香材的买卖后,才大致了解了姚家的财力,所以当看到码头附近这家小门脸时,不免有些诧异,便狐疑地看了前面的宫喜一眼。正好宫喜回头,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后,赶紧停下脚步凑过来安慰道:“别担心,这会儿大夫应该已经到了,姚六爷不会有事的。”   他说这话时,面上的表情和肢体的动作都带着几分亲昵,叶楠夕不动神色地往旁让开半步。姚旭辉笑了笑,轻咳了一声,然后依旧在前面带路。   店门是半开着的,里头隐约有声音传出,说的都是买卖上的事。叶楠夕心里的愈加狐疑,跟着宫喜进去后,就瞧着姚旭辉好好坐在一把交椅上。   “六爷,晚娘跟我过来看您了!”姚旭辉刚抬眼看过来,宫喜马上涎着笑走过去道。   叶楠夕眉头一蹙,姚旭辉也是一愣,宫喜则左右找了找,然后问:“大夫还没来?”   才以为是宫喜在诓她,但听了这话,叶楠夕又觉得不是,便不解地看着姚旭辉:“六哥摔伤了?”   姚旭辉即明白她怎么会过来了,亦明白宫喜这是将他之前酒后无意说的那句话当真了,于是便看了宫喜一眼,然后才对叶楠夕道:“不小心踩空了台阶,已经让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休息两日就好了。既然你过来了。就库房那看看奇楠香吧,刚刚才送过来的,来福你带晚娘进去。”   叶楠夕观察姚旭辉的脸色,便知他有话要对宫喜说。便点了点头。   宫喜一直目送,直到看不见叶楠夕的身影后,才一脸殷勤地凑到姚旭辉身边低声道:“六爷,你说过只要晚娘愿意跟我出来一趟。你就做主成全这门亲。你看,今儿晚娘都跟我出来了,所以我和晚娘的亲事,六哥会帮忙做主的是不是?我以后就跟晚娘一块喊你一声六哥。明儿我再请婶婶来做媒?”   姚旭辉轻轻摸着自己的膝盖,一会后才看着宫喜道:“宫二爷……”   宫喜赶紧道:“六哥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我……”   姚旭辉抬手止住宫喜的话:“宫二爷。你先跟我说说。晚娘今儿是怎么出来的?”   宫喜立马道:“跟着我出来的啊。”   姚旭辉一脸正色地看着他:“宫二爷,姚某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所以绝不容许旁人以此来算计糊弄。”   宫喜不禁有些心虚,讪讪了好一会才道:“我告诉晚娘,你受伤了,刚刚在这边身边又没人,晚娘心里担心。就跟着我过来看看。晚娘确实是因为关心六哥才出来的,但六哥刚刚不是看到了,晚娘也确实是跟着我过来的。”   姚旭辉摇了摇头:“晚娘既然是过来看我,就不算是你请动了晚娘,这事以后莫再论了。”   宫喜大急:“六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晚娘……”   原来是这样,难怪今日宫喜会突然过来,只是六哥之前怎么会给宫喜许这样的话。叶楠夕站在窗户后面听到这,就摇了摇头,正打算离开时,忽然听到那店里又传来一句话,便收回脚。   “六爷,您那批米粮已经装好了,我九哥问什么时候走,这船要是多停一天,是要多加一天的费用。”一个褐衣打扮的汉子忽然从外头进来,门板被推开时发出的声音打断了姚旭辉和宫喜之间的对话,而这汉子说话时,眼睛却往这店里左右看了看,似在找什么。叶楠夕透过门缝看清那汉子的脸后,暗暗吃了一惊,这人常在陆九身边忙前忙后,之前她几次去找凤九时,都有见过。   好像是叫祥子,只是怎么会在俞宁?是跟着漕船过来的?   姚旭辉道:“有劳祥子跟陆九爷说一声,先等等,还有五百斤白面,我一会就安排人过去,最多等半天时间,白面就送到码头了。”   祥子也痛快,便挥了挥手:“只是半天那就不会另外收费用,只是姚六爷需算好时间。要是太阳落山之前,白面还没到码头,我们的船就不会再等了。”   姚旭辉点头应下。   “那好,那我就先告辞了。”祥子抱了抱拳,只是要转身时,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刚刚我过来时,瞧着有位穿着紫色衣裳的女人进了这里,也是来跟姚六爷谈买卖的吗?”   姚旭辉眉毛微微一颤,正要开口,旁边的宫喜就已经抢着道:“那是姚家的六姑奶奶,你问这个做什么?”   祥子笑了笑:“也没什么,随便问问,唐突了。”   他说完就出去了,叶楠夕轻轻吁了口气。店内,宫喜还想说什么,姚旭辉却抬手止住他的话:“宫二爷,你若继续这么下去,我随时可以收回之前说过的每一句话。”   宫喜张了张口,片刻后,似想通了般,拍着手里的扇子道:“既然六哥想继续考验我的诚心,那我定不会让六哥失望!”   外面,抬脚离去的叶楠夕正好也听到这句话,不禁蹙了蹙眉,旁边的紫萱低声道:“要不去请宫老爷约束一下这位宫二爷?”   叶楠夕却摇了摇头:“算了,不用搭理。”   ……   祥子回了陆九那,将姚旭辉的话转达后,就问道:“九哥,咱今晚就启程吗?”   陆九站在船头,看着繁忙的码头道:“北边粮食紧缺,这笔买卖抢的就是时间。”   祥子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也不知萧二爷在那边怎么样了,刚刚瞧着个女人,还以为是萧三奶奶。”   陆九转头:“萧三奶奶?”   祥子点头,随后又摇头:“就是有几分像而已,当时差点忘了萧三奶奶已经死了。”   陆九还想多问几句,却这会儿凤九那边喊他,声音有些着急,他便暂且搁下要问的话往凤九那过去。片刻后,陆九就出来让祥子马上准备开船,他不等姚旭辉了。   “出什么事了?”祥子不解地看了看天色,“姚六爷说太阳下山之前一定送到。”   “十三娘被人救走了。”陆九低声道了一句,然后又吩咐道,“你去跟老刘说一声,让他将赔给姚六爷的违约银子送过去。”   祥子心里一惊,就往凤九娘那看去,凤九娘面上的神色淡淡,光凭表情看不出什么来。陆九在祥子肩上拍了一下,然他赶紧去准备,然后就转回身,跟凤九娘一块进了船舱。   “是凤家的人吗?”将房门关上后,陆九一边查看房间里被动过的东西,一边问。   “不太像。”凤九娘摇头,“凤家现在已经放弃她了,凤英杰虽有心,却也鞭长莫及,而且凤英杰一个人可对抗不了凤家那么多人,更何况如今王夫人已经回了凤家。”   “那会是谁?”陆九仔细看完被动过的东西,皱着眉头道,“能这般不声不响地就将人救走,时机还掌握得这么好。”   凤九娘看着陆九,良久,两人同时说出对方心里的那句话:“帮里有内应。”   凤十三娘跟凤九娘是因一些陈年旧怨,加上牵扯到凤家族内直系和旁支的权利争夺,所以两人之间有不小的矛盾。因此凤九娘从萧玄那绑走凤十三娘后,是打算先软禁凤十三娘一段时间,若凤英杰真被定为凤家的下一任继承人,那么到时她就可以拿凤十三娘跟凤英杰谈交易。却不想,明明已经被凤家放弃的棋子,却忽然被人给救走了!   ……   九月,在俞宁这边只不过是凉秋季节,但在晋北,天已开始降霜,北边起的风刚硬且生冷,像士兵的刀,像将士的矛,像将军身上的铠甲,带着血的味道,疯狂席卷。   九月十七,陆真带着梧州总兵的亲笔信来到均州城门下。   连赶了十天路,此时他的精神已疲惫得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弓弦。待验明身份后,厚重的城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他重新骑上马时,忽然恍惚了一下,差点直接从马背上摔下去。   若非被梧州总兵选为亲信,若非今日派他来送信,他还不知道,这段时间晋王身边出现那么多失误,原来都是因为萧玄的关系。均州离茗山就数十里,守城的士兵不足一万,而晋王却有近五万兵马早早就驻于茗山脚下,可就在这么严苛的条件下,均州竟不曾失守!   入了城,将信件交付妥当后,陆真即提出想见萧玄,却被告知萧玄此时并未在城内。   “那他何时回?”   “早的话今天就能回,晚的话估计就得明天了。”来接陆真的大胡子道了这么一句,然后打量了陆真一眼,“你真是小五以前的学生?”   “是。”陆真点头。   “你要是想等的话,今晚就在营了过夜吧,我给你打声招呼去。”大胡子说着就让陆真随他走,却刚走两步,忽瞧着前面走来一个人,便回头拍了陆真一下,“小子,你运气好,小五回来了。”   第236章 道出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暮色四合,远处的山连绵成一片,薄云远退,苍茫天空下,夕阳余晖的尽头,一个墨色的身影自远而来。初始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却让人觉得他走过来的每一步,似都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令人瞳孔都不禁猛地一缩。   片刻后,他走近了些,便可见他面上即便风尘仆仆,并且还带着几分明显的疲惫,但却依旧掩盖不住出色的五官以及那双沉静如浓墨的眼睛。他身上的戎装跟别的将士一样,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只是贴身紧束的衣着愈加凸显出高大劲瘦的身躯。一样是极其出色的外形,只是他此时的形象,却让人无法想象,以前那个芝兰玉树般的教书先生,跟眼前这位满身肃杀的将士,会是同一人。   陆真待萧玄走近后,似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就僵硬地站在那看着,日渐成熟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有些复杂。萧玄倒没多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陆真,陆真过来晋北没多久,他就知道了,更清楚对方迟早会过来找他。   无论是为着眼下的战局,或是为叶楠夕,陆真都会过来找他。他也知道这几个月来,陆真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而那段时间,他有几次就从陆真所在的地方经过,但他从没给陆真见他一面的机会。   他也曾在年少轻狂的年纪里爱慕过一个女子,也曾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满心愤怒,很多时候看到陆真,就好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而同时,陆真之所以对他心存芥蒂,主要是因为叶楠夕,陆真若见他。定会提起叶楠夕!   那个女人,被他珍藏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如今身处这个修罗场,他必须将自己的情绪保持在最稳定的状态。   “过来。”萧玄走近后,看了陆真一眼,从他身旁走过时道了一句,声音有些冷淡,又有些随意。   陆真回过神,萧玄已经走到他身后去了,陆真皱了皱眉。就转身跟上。   萧玄掀开帐帘,见二狗子正同几个同袍在帐内聊天,朝他们点了点头后。就对二狗子道:“小六你去大胡子那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五哥回来了,还顺利吧。”二狗子见萧玄身后跟着个生面孔,也没多问,说着就站起身笑着道了一句,然后便招呼那几个同袍跟他一块出去。   陆真跟在萧玄身后。仔细打量了出去的那几个人,发现有两个都是将官,却不知具体是什么军衔。他身上只着普通士兵的戎装,但这些将官竟对他的话毫无疑义,陆真暗暗吃惊。   萧玄进了帐篷后,自顾自走到盆架那。就着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完后。才看着陆真道:“喝茶?”   陆真摇头,萧玄便又喝了一杯,然后将茶杯放下,如往常一般走到放在桌上的沙盘前,沉默地看着。   陆真下意识地跟过去。萧玄问道:“晋王军如今在哪?”   “柳城三万,余下七万都在贵西。贵西是晋北西面的中心。仅城内就有三十余万人口,若是再加上城外数个镇县,超过四十万人。”陆真说到这,顿了顿,又道,“贵西的情况确实危机,但柳城绝不能丢。”   萧玄瞥了他一眼:“为什么?”   陆真神色沉重,伸手点了点沙盘上的几个地方:“溶江自三年前开始水量就在减少,去年冬天,江水首次结冰,而经过柳城的溶江甚至露出一小段河床,今年情况可能还会严重。溶江本是大昭西北的一道安全屏障,世世代代挡住蠢蠢欲动的外族,但若江水枯竭,河床裸露,这道屏障的作用就不复存在,到时柳城便成了大昭的第一道防线。眼下柳城若先一步失守,待溶江的屏障失效,那么外族的入侵便势如破竹,若到了那一步,战火将就会席卷整个大昭!只是朝中并不知这边的具体情况,只看到贵西的危机而胡乱下令,若是我……”陆真说到这,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了,便收了口。   萧玄却道:“若是你会怎么做?”   陆真看了萧玄一眼,迟疑了一下,终是豁出去地将这段时间他心里的想法一一道了出来,期间还就着眼前的沙盘提出最近的几场大战跟萧玄做了交流。时光似忽然将倒流回去,两人还是在书院里的先生和学生,一位循循善诱,一位侃侃而谈,直到账内完全暗了下去,萧玄转身去点亮油灯时,陆真才猛地醒过神。   “今天就先到这,时候不早了,营里已开饭了,去吃饭吧。”萧玄点了灯后,拿起刚刚抽出来在沙盘上比划的匕首戴好,然后道了一句。   陆真从刚刚情绪中走出来后,沉默了一会,忽然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真问这话时,连声音都变了,帐内的气氛陡然多了几分清凄,萧玄的手微僵,眼睑微垂,投下一片阴影,挡住目中的情绪。片刻后,他什么也不说,抬步就往外走。只是当他将走到帐门口时,陆真忽然又道了一句:“她真的死了?”   萧玄停下脚步,背着身沉默了一会,淡淡道:“嗯,尸体我亲眼看到了。”   陆真只觉得身上一寒,之前抱的任何幻想,都在萧玄这句话面前彻底破灭,但他嘴里却还是下意识地道:“几个月前,我也亲眼看到她了。”   萧玄本是要掀起帘子出去了,忽一听到这话,动作即停住,然后转头看着陆真,面上的神色依旧有些冷漠,但眼神却是带着明显的震惊。   陆真顿了顿,才有些泄气地解释道:“来晋北之前,我母亲让我去普宁寺求平安符,我在那寺庙门口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很像她。”   萧玄转过身,垂下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双唇紧抿,两眼定定地看着陆真。   看着眼前几乎抑制不住情绪的男人,陆真忽然间觉得很难过,迟疑了一会才接着道:“我知道不是她,只是那背影实在是太像了。”   萧玄极为艰难地开口:“叫什么?”   陆真摇头:“不知道,只知道别人都唤她晚娘,晋北人氏,姓姚,有为兄长在俞宁行商。”   ☆、第237章 追查   会是她吗?   这个念头一起,却连他都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荒谬,可是刚刚心里突然冒出的那丝希望,此时却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就好似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浮木,无论如何都不愿松手!   自离开俞川后,他的心就在不曾这么焦虑过。这段时间,每天晚上歇息前,他都会将眼下的战局在心里仔细分析一遍,可今晚,这个习惯却无法如往常般进行下去,每每想到一半,他的思绪就会不由自主地跑到别处。   枯坐半宿,直到灯将燃尽,烛火暗下后,他才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帐外。   夜已深,天阴沉,苍穹上寒星寥寥,军营里除了夜里巡逻的士兵走动时发出细微的脚步声,就只剩下寒风从耳旁嚣张而过的呼啸声。   她若真的没死,老师却为何要连他还瞒着?   萧玄抬眼看着远处镶在夜空上的那几粒冷星,焦虑的心情多了几分沉重,只是为了瞒天过海,还是也有要让她彻底断了跟他的关系?长安呢?也一样没事吗?如今她可好?孩子可好?   越想,心绪越乱,心里的渴望无法遏制,似火一样在炙烤他的心。   但,若不是她……萧玄微微皱眉,不再就这这个情况往下想。   次日,末年过来给萧玄备洗脸水时,萧玄便交代了他几句。末年听后,大吃一惊,连手里的毛巾都忘了递给萧玄。萧玄从他手里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后,又交代一句:“记住,只查那个商人,还有别让院长察觉到。”   末年凛声应下,伺候萧玄披上薄甲后,就退了出去。   萧玄刚走出帐篷,就看到陆真从前面走来。他便站住。   “我要回去了。”陆真走过来后,发现萧玄眼下也带着些许倦意,便知道他昨晚也是一夜无眠。   萧玄点点头,往旁看了一眼,见他的马已经备好侯在一旁了,就道:“路上小心,柳城迟早会有一战,你做好准备。”   陆真心里一惊,即张嘴,却还不等他出声。萧玄又道:“不过依眼下情况,跟在梧州总兵身边相对安全,听闻他对你颇为看重。日后升迁之事应有所保证,你如今这个位置不容易求,自己先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机遇总是伴随着危险,若战局真如他所说,柳城难免一战。那么到时或是大放异彩,或是身首异处。而若远离柳城,安于现状,那么不仅生命不会有大的威胁,日后或许还能捞个小官当当。所以想要什么样的结果,端看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陆真又张口:“我——”   萧玄再次打断他:“不用急着表态。待我下次去梧州时,你再告诉我不迟。”   陆真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闷气,只是如今他已经学会如何收住自己冲动的情绪。所以不过片刻,他就抿着唇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抱拳告辞。只是走到马旁时,他拉了拉缰绳,忽然回头看着萧玄问:“待这场战争结束后。你会回去吗?”   萧玄沉默了一会,淡淡道:“那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陆真叹道:“她的墓还在那边。每年总得有个人去祭拜。”   萧玄身上微僵,片刻后才慢慢松缓下来,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那里。陆真骑上马,看着前面那个笔挺的背影,良久,掉转马头,也离开了那。   ……   十一月初三,俞川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只是细细的雪粒,而且不过下了两个时辰就停了,叶楠夕上了堂屋的台阶后,站在檐下看着铺在院子里那层薄薄的棉被,有些可惜地笑道:“若是能下得大些就好了,到时在院子里堆个雪人瞧着也有意思。”   “晚上应该还会下。”姚旭辉从堂屋走出来,看着满园的银白,也露出个舒心的笑容,“看样子,明年不会再旱了。”   “希望如此。”叶楠夕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道,“粮价涨得那么厉害,怕是等不得明年的稻子长出来,就有许多人熬不住死了了。”   姚旭辉叹道:“老天爷不下雨,谁也没办法,以前大家一听征兵,都避之唯恐不及,可如今就为了吃一口饱饭,许多人争先恐后从军去。”   提到这些事,刚刚那点好心情不由慢慢淡去,叶楠夕有些出神地站在那,直到一阵寒风卷着雪粒迎面袭来,她呼吸一窒,才回过神,然后转头问:“对了,六哥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姚旭辉请她进堂屋坐下后,就将一本账册递给她道:“这是这几个月来出入的银子,其实目前只是光出不入,依我估计,这等情况怕是至少还会持续半年,你看看能不能坚持。若是有所担心,我现在可以将你剩下的银子退回去,损伤的我可以给你补上,但若是过了这个年,到时若想将银子全部要回退出,怕是不行了。”   叶楠夕仔细看了一遍后,就合上账册还给姚旭辉:“我一开始入股时,就已经做好前期亏损的准备了,没关系,这些折损我想日后定能赚回来的。”   姚旭辉却道:“天底下稳赚不赔的买卖是凤毛麟角,绝大部分买卖都是有一定的风险,眼下这桩买卖更是存在着很大的风险。你投进的银子又不少,若是两三年内收不到回报,我担心……”   “那些银子若真打了水漂,也正好让我彻底死心。”叶楠夕的声音有些低,只是说我这句话后,她又笑了笑,一脸爽快地道,“若真是失败了,那就证明我确实没有那份财运,总归钱庄里还有些闲钱,到时就买个小庄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姚旭辉也笑了笑:“你倒是能想得开。”   “既然都做了选的,就不要再思前想后地跟自己过不去。”叶楠夕苦笑着道了一句,然后又问,“这段时间粮价涨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跟北边的战局有关?”   姚旭辉点头:“听说上个月那边又打了几场,人死得多,粮食的需求量却不减反增。”   叶楠夕叹道:“战事一起,家家户户都争抢着储备粮食,需求量可不直线上涨。”   才说着,姚管家忽然从外头进来道:“六爷,陆九爷过来拜访。”   “陆九?”姚旭辉一怔,看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问,“他可说过来为何事?”   姚管家摇头:“只说想见见六爷。”   ☆、第238章 送到   叶楠夕迟疑了一下,就问:“那位陆九爷跟六哥很熟吗?”   姚旭辉摇头:“算不上多熟,因常走水路的关系,免不了会打交道,只是私下里并无交情。”   叶楠夕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又重了几分,却不再说什么。姚旭辉去前院会客后,她屋檐下沉吟一会,摇了摇头,就回了自己的小院。才进屋,就看到长安在炕上撅着屁股要努力站起来,紫萱和绣珠都如临大敌地护在一旁,两双手时刻准备着伸出去。   上个月长安就满周岁了,叶楠夕本以为长安会先学说话,然后才学走路。却不想这孩子当真是继承了他的性子,完全是个行动派,平日里怎么逗都不爱学大人说话,抱在手里时觉得乖巧又安静,但只要四肢着地,就会自发地练习自己新学会的技能。从翻身到翻滚到坐起到爬行,再到现在要努力站起来,就连这股子执拗劲也跟萧玄是一模一样!叶楠夕有时不免会忧心,长安继承了他这样的性子,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而此时长安发现叶楠夕进来后,就扭过头,乌溜溜的眼睛瞅了她一眼,然后裂开嘴露出几颗细细的冒出一丁点的小白牙,朝她笑了起来。   叶楠夕顿觉得心都软化了,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伸出手放在长安跟前笑着道:“来,长安扶着娘的手。”   长安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叶楠夕伸过来的手,立马伸出胳膊攀住。然后在叶楠夕的帮助和鼓励下,长安终于在炕上站了起来,旁边的紫萱和绣珠连忙拍手一阵儿地夸赞。长安兴奋地颠了几颠,在叶楠夕的臂弯里玩了两刻钟后,终于累趴在叶楠夕怀里。   叶楠夕抱着长安轻轻拍抚着。片刻后才对紫萱道:“陆九爷这会儿在外厅,六哥正接待,你们俩一会别往那边去。”   紫萱和绣珠皆是一怔,两人对看了一眼,紫萱问:“陆九爷忽然过来是为何事?”   叶楠夕摇头:“许是有什么事要跟六哥谈。”   “娘子是不是担心,那边已经知道了什么?”紫萱走进两步,低声道。   叶楠夕微点头:“是有点这样的担忧,不过也可能是我多想了,六哥本来就常跟漕帮的人打交道。”   紫萱却道:“之前陆真少爷在寺庙门口不是瞧着您的背影,会不会……”   “世事无绝对。若真如此……”叶楠夕沉默了一会,轻叹,“也不知现在这个时候合不合适。”   她虽不了解。但隐约知道他暗中有一些力量以及各种传递消息的渠道,若真是他让人来查她的踪迹,她还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甜蜜还是酸楚。   长安在她怀里睡着了,叶楠夕垂下眼看着孩子那张纯真的脸,片刻后。低下头在那肉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微笑地抚着那双酷似他的眉眼,心道:宝贝儿,你猜,是不是你爹找咱们来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姚旭辉找了过来。叶楠夕将长安放在床上,让绣珠照看着,站起身稍稍理了理衣服。轻轻吁了口气,然后走出去。   “晚娘,这是凤九娘特意给你送来的。”叶楠夕一出去,姚旭辉就将手里一张请柬递过来。叶楠夕一怔,接过那张请柬看了一眼。原来是个茶会的请柬,东道主就是凤九娘。地点设在凤翔庄。   “凤九娘?!”叶楠夕心里更是诧异,原以为就陆九过来的,不想竟连凤就也来了。   “是陆九爷的红颜知己。”姚旭辉看了叶楠夕手里那张请柬一眼,“茶会是这边的女人常举办的一个社交活动,没什么特别,就是为扩展人脉和联络感情。”   叶楠夕不解:“只是她怎么会邀请我?陆九爷过来就是为送这张请柬?”   “倒说了些别的,但都是些无谓的小事。”姚旭东看着叶楠夕道,“我看应该就是给你送请柬来的,刚刚在厅内凤九娘还问起你的一些情况,我随口敷衍了几句,当时瞧着她似乎还想进来看你,不过最后倒是忍住了没开口。”   就是冲着她来的?!   如此说来,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意思!?   已经一年了,她曾担心他会不会已经忘了她,却眼下才知道,他一直未曾放弃……   “刚刚为何不提出见一见姚晚娘?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出门,那后院只能你去了解。”从姚府告辞后,回去的路上,陆九问了凤九一句。   “还是别节外生枝。”凤九摇头,“他既然说了只查姚旭辉,就只查他吧,总归请柬已经送到姚旭辉手里了,两天后他若是让他妹子过来,那我有的是机会好好了解。但他若是不让她妹子出门参加茶会,那到时再好好查探不迟。”   姚旭辉出去后,叶楠夕拿着那张请柬坐在床上翻看了几遍,然后垂下眼,看着还在甜睡的长安道:长安,是他吗?若真是他,娘要不要让他知道呢?   两天后,凤翔庄的茶会,叶楠夕果真没有出席,理由是身子不适,不顾她还是以姚家的名义,特意让人送去一些精细果品。   十二月二十,整个晋北都下起大雪,天上地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就在这原本是最干净的日子,柳城却迎来了六万的攻城大军。与此同时,晋王大军亦突然进犯贵西,燕军主力基本都在贵西这边。因而在这等情况下,也无法马上顾及柳城,只盼着柳城能坚守三天,三天后,援军就能到底柳城。   而约一个月前,一封密信从俞宁出发,通过极其隐蔽的渠道往晋北这边送来。并且就在柳城告急的那一刻,这封被装在一截蜡烛里的密信顺利被到均州,接着又顺利被送进萧玄的帐篷内,同一捆蜡烛一起被摆放在他的桌案上。   然而这个时候,萧玄却已经离开均州,赶往柳城。   一万兵马翻山越岭,日夜兼程,终于在城门将破的时候赶到。   此时,敌军也只剩下约一万人马,一边是血战三日,筋疲力尽;一边是跋涉千里,人困马乏。晋北最关键的一战,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被血淋淋的扯开!   ☆、第239章 不见   燕容带着三万兵马赶往柳城的途中,突遇山体坍塌,将唯一一条通往柳城的路给堵住了,滚落的石块还将十多名士兵砸伤,幸好情况不算严重,但要将这条道清理出来也得小半天时间。不过这个地方就在均州附近,离均州西营不过几里,而且此时天转眼就黑了。   就在燕容的队伍停下没多久,西营的忠武将军燕一就领着人马找了过来,清理这条道的事他们比较拿手。燕一安排好手下配合燕容的士兵一块清理坍塌下来的石土,然后就请燕容到他营里去歇一晚。燕容虽心里着急,但眼下的情况却又急不来,沉着脸斟酌了一番后,便点了点头。   “萧副尉早说过柳城不可忽视,只是……”燕一说着就重重一叹,“我在均州也管不到那边,而且上面对萧副尉是一边儿起用一边儿压制,风向也没个准,这一耽搁,就成眼下这局面!”   燕容眉头紧皱,他虽不是很清楚萧玄这段时间的情况,但多少也听说一些。他大伯倒是想将萧玄直接调到身边去,但均州这边确实还需要萧玄看着,而且燕帅若真将萧玄调到身边,萧玄过去后若是没个具体的军衔和职务,也不好着手做事。但燕帅若直接给他请功,又怕上面的人会多想,要是让那人一下子压下去,那萧玄以后怕是就再难起来了。所以燕帅才先放萧玄在均州,待时机成熟后再让他过去,而论起来,眼下柳城危机,也恰好成了萧玄等到的机会。   燕一接着道:“孟罗那边可都是野人,特别是他们领头的,简直是个恶鬼,听说还是个很会带兵打仗的。前几年他就带领八百孟罗人翻过虞山,将虞山下面几个郡县都搜刮了一遍。当时咱大昭整整五千兵马,竟挡不住他八百人,而且还被他杀了三百多人。又伤了近千人,结果还让他给逃了!”   晋王暗中勾结的外族,这两年一直被燕军死死挡在国门外,只是晋王一直未死心。蠢蠢欲动的外族也一直在寻找机会。于是便有了如今这局面,柳城涯江冰封断流日,晋王十万兵马直逼贵西,牵住燕军。孟罗五万人马相继过河攻向柳城,国门将破!   当年孟罗人洗劫虞山郡县时,燕容人在京城。待他回晋北后。那事也已经了了。此时又听到那个人,燕容即问:“孟罗领头的人是不是叫古达?”   燕一点头:“就是他,听说非常魁梧,并且力大无穷。”   燕容眉头紧蹙,目光冰冷,当年古达在大昭犯下了滔天大罪,最后竟还毫发无损地逃遁了!这简直是刻在大昭脸上的耻辱。以前是没有报仇的机会,如今对方既主动送上门来了,就绝不可能再让他回去!   几个人在沙盘前讨论了两个时辰后,燕容心里着急,又来到坍塌的地方,见石土才清了一半,看情况要清出一条能顺利通行的道路,怕是得下半夜了,燕一又劝燕容回去,因知道燕容跟萧玄有旧,燕一直接将燕容领到萧玄帐内。   将人领进帐篷后,燕一就抱拳道:“西将军放心,前面一有情况,马上会有人来通知的。”   燕容看着帐篷内的摆设,略一颔首:“有劳了。”   燕一点头,就转身掀开毡帘出去了。   燕容走到萧玄帐内的沙盘前站住看了一会,然后走到书桌旁,找出地图,打开,铺在桌上,因觉得帐内的光线有些暗,正好桌上有蜡烛,他便随手拿起一支点上。   却就在他专心看着地图的时候,帐内的光线忽然又暗了下去,燕容抬眼,便见刚点上的蜡烛才烧了一小截,就自己熄灭了。正要再次点上时,他的手一顿,就熄了手里的火折子。   这蜡烛原来是内有乾坤。   燕容捏着蜡烛的手微一用力,只听一声轻响,他手里的蜡烛就裂成两半,一个小指粗细的卷纸从里掉了出来。燕容将蜡烛往桌上一扔,拿起那卷纸打开,却看完后,微微皱起眉头。原以为是什么紧急军情,却不想里面提到的却全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对方的身家背景,兄弟姐妹,身边仆从等都一一交代。   好好的,怎么去调查一个商人?   燕容又仔细看了一遍,却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难不成这姚家是晋王悄悄准备的后路?思索了一会,也得不出个合理的解释,燕容摇了摇头,将这东西收起来。总归他过几天就到柳城了,到时再将这个拿给萧玄问问。   ……   他只需一百步的距离,只要到了那个距离,他就有信心一箭要了古达的命!   萧玄大吼地朝周围下令,命所有人都往前冲杀为他打开一条路。眼下这情况,唯有用己方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命去争夺时间,不然等涯江那边的三万孟罗人赶到,柳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可是,孟罗人的强悍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燕军如此巨大的耗损,填了近五百多人,却也只往前移动了十几步!还差约四十步的距离,才能进入他的绝对射程,可是就这么几十步的距离,对此时的燕军来说,却如登天之难!   战马被蒙上眼睛堵住耳朵,在鞭子的抽打下疯狂地往前冲去,却被孟罗人挥舞的铁球给一球砸碎了马头!迸溅的血肉横飞肢体,惨烈又血腥的画面,吓懵了一些人,于是就在这愣神的瞬间,又有人接二连三的倒下!   陆真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强忍着胸口的不适,忽然觉得很疲惫,即便此时心头有再多的愤怒,却还是有很深很重的疲惫涌上来。战场上,分秒的失神都能决定生死,陆真犯了大忌,待他回过神时,已经看到孟罗人的大刀朝他面门劈过来,像一匹凶狠的巨狼,那速度和力量,令他避无可避!   却就在那把刀从他脑袋上砍下去的一瞬,一支利箭闪电般射中那孟罗人的眉心,陆真便见砍到自己头顶上的刀一顿,他趁机躲开,几乎是同时,那孟罗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陆真心有余悸地回头,就见萧玄正往周围不停地下令,他只射出一箭,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结果。在眼下的战场上,若那一箭救不了陆真,那就是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陆真看到萧玄藏在马腹下面,古达已经开始往后退了,古达明显是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燕军死磕,他的援兵就在后面,只要等上半个时辰,胜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   孟罗人的强悍和凶残萧玄全都看在眼里,绝不能让这些人踏上大昭领土,否则国无宁日!陆真看着萧玄的藏在马腹下,借着战场的混乱,一点一点地接近古达。只是,还差一点距离,孟罗人似乎已经发现他了,陆真即抢过一匹马骑上,大吼一声就朝萧玄那冲过去。   被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封住气味的战马,只要能避开孟罗人的铁球和孟罗野马的铁蹄,就能很快冲过他们的防守线。   “老师,我帮你!”陆真将接近萧玄时,抽出后背的五尺长刀,双手举高,像初出笼的猛虎,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个旋身,手里的长刀朝前劈出一个半圈,当即就有两个避之不及的孟罗人成了刀下亡魂。   粘稠的鲜血从空中泼洒下来,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受惊的马匹开始嘶吼乱窜,孟罗人刚刚聚拢的队形即被冲散,防守圈被撕开一道明显的口子。   终于到了百步之距!   萧玄手上一用力就从马腹下面旋飞起身,骑在马背的同时,他的弓和箭已在手,正在往后退的古达还未看到萧玄,就已察觉到危险,但不等他将身边的人抓过来挡在自己面前,只见电光一闪,他脖子上就被一支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的利箭给刺穿了喉咙!   古达不敢相信地垂下眼,看着刺穿自己喉咙的那支箭,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他愤怒又惊恐地抓住箭尾,另一手摸在自己的喉咙上,然后抬眼,看向箭射来的方向。一个背着血与火的男人,也正往他这边看,只是那男人看过来的同时,还有第二支利箭往他飞来。   不是燕帅,大昭,柳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第二箭正中眉心,古达庞大身躯直直地僵立了片刻后,才突然往后倒下,嘭的一声响,竟隐隐压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   古达是孟罗人的精神支柱,却在战争上被人直接射杀,又处在他们撤退的当口,孟罗人当即溃不成军。燕军趁胜追击,直到将接近那三万后赶来的孟罗人时,萧玄才下令收兵退回柳城。   守住柳城了,但并未将孟罗人彻底赶出大昭。   陆真随萧玄入城,交待好巡视的事,才同萧玄一块去军医那清理包扎各自身上的伤。   “如今城内就剩两千士兵了,而且几乎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伤,城外却还有三万多的孟罗人。”陆真忧心忡忡,才包了个胳膊,就跑到萧玄这边来。   “古达死了,他们起码会乱上几天。”萧玄一边解开上衣,一边道,“再过几天,我们的援兵也……”他说到这,忽然顿住,脸色明显一变。   陆真不明所以,正要问,却见萧玄抬手往自个的脖子上摸了摸,然后突地站起身。   ☆、第240章 结仇   陆真看到萧玄突地站起身后,就转身走到刚刚放刀和弓的桌子上翻找,虽还是一脸冷峻的表情,但眼神却非常急切。   桌上的东西并不多,就放着几把刀,两件沾血的衣服和一些伤药,翻两翻就看清楚了。明显,他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东西,于是眼中的急切愈加浓重,甚至隐隐透出几分茫然和恐慌。   而在陆真看来,茫然和恐慌这两种情绪,应该是被萧玄彻底杜绝的东西,某些时候,他甚至觉得他这位老师完全没有普通人应该有的喜怒哀乐。萧玄在他眼里,一直是强大,冷静,沉稳以及无情的。所以现在忽然看到萧玄露出这样的情绪,他的诧异甚至压过了好奇,好一会后,他才想起来走过去问:“老师要找什么?”   萧玄正在回想自己脖子上挂的东西,最有可能落在什么地方,只是得出的答案,却令他的心沉到谷底。昨晚上还好好挂在他脖子上,现在就不见了,十有八九是掉在城外,并且最有可能就是落在刚刚的战场上。   就拇指大的一个东西,丢在那个地方,还能找得回来吗?   已经失去她了,如今竟连唯一的念想都没能留住,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心脏似被什么挤压住,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射杀古达时,稳若磐石的手,此时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直到陆真问了第二遍后,他才从怔忪中醒过神,然后沉默了半响,眼中的茫然退去,接着就如往常般一脸冷静地道:“一个玉蝉挂件,是白皮红芯的暖玉,拇指大小,系在黑色的配绳上。你去跟清理战场的士兵说一声。无论谁找到送过来,都赏百金。”   陆真大诧,正想问是谁的玉蝉,萧玄就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往外去了。   不到一日,柳城内两千士兵都知道了这个价值百金的玉蝉悬赏,于是突然间多出许多自告奋勇去清理战场的士兵。并非每个士兵都有要当将军的梦,特别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大部分人的愿望就是能好好活着,再有一点奢想就是发点战争财,以便日后回到家乡能让父母妻儿过得好一些。   然而。能在战争中收敛钱财的,毕竟是少数,能在尸山血海中活下来已是难得的幸运了。发财,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可是现在,却有一个可以发财的机会摆在大家面前,并且还许诺了,赏金可以直接送到其父母或妻儿手里。   这样的消息。几乎令所有士兵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每个人都想办法打听那玉蝉挂件的具体样子,然后再想法子报名出去清理战场,帮忙掩埋同袍的尸体。原本起码要两三天时间才能大致清理完的战场,这一次不过半日,那些尸体就基本被收拾干净了。   所谓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对需要找失物的萧玄来说,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他面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不到两日,玉蝉挂件还未找到,萧玄就让自己的亲兵放出玉蝉已经找到的消息。   这样的一盆冷水,顿时浇灭了许多人的发财梦,随后大家都在打听是谁撞了这狗屎运。最后传出是萧副尉身边的一名亲兵找到的,那名亲兵当时就将捡到的玉蝉悄悄送到萧副尉那里。谁也没告诉。于是大家伙都去找那名亲兵问情况,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嘘唏一番,便也就收起发财梦,该干嘛干嘛去了。   而萧玄由此捏下的一把冷汗,也总算得以放下心,大胡子在他旁边道:“你别着急,咱兄弟几个都会帮忙找的,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你找到那玩意。”   萧玄却摇头:“战事要紧,别让大家伙分了心。”   那东西,她本是要收回去的,是他奢望能留着,却最终还是没有留着。   或许是天意,她和他之间早不该有牵连。   即便心如刀割,他却还是安然无恙,没有她,他一样可以吃饭喝水睡觉,一样可以带兵打仗出谋划策。没有人看出他有什么异常,只有他清楚,缺少的那部分,没有人可以替代,没有东西可以填补。缺失了那一部分,不会致死,只是时时会痛,会提醒他曾经有个女人深爱过他,他亦一样深爱过对方……   大胡子正想着应该怎么安慰几句,正好陆真过来找萧玄,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愣了愣,就上前问:“既然没找到,为何要让人传出那样的消息?”   两天时间,足够萧玄收整自己的心情,之前的焦虑和恐慌已经被很好地压制下去。萧玄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陆真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若是你,你会如何?”   “当然是让他们继续找,总归……”却这话刚出口,陆真就意识到萧玄问的这句话似还另有他意,但他一时间却想不明白。   萧玄果真蹙了蹙眉,一旁的大胡子便道:“傻小子,眼下是什么情况,三万孟罗人正在外面虎视眈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冲过来。凡是人,都会惜命,特别是在知道有一个发财的机会在眼前,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落到自己身上。”大胡子说着,就抬手指着城外,“上次的战场,很可能也是下一次的战场,但只要玉蝉没找到,谁能保证踏上那儿后,士兵们不是往敌人冲去而是低头找东西!”   短短几句话,陆真听得惊出一身冷汗,萧玄则轻叹了口气,然后看着陆真道:“差点就铸成大错,你日后要引以为戒。”   在战场上,每一道命令出去,结果无论胜负,都是用尸山血海堆积而成。为将者,数万儿郎的性命皆握手中,稍有差错,付出的就是百十条性命,如何敢不小心谨慎,如何敢因个人的情绪而做出影响大局的决策。   萧玄说完就转身离开的那里,陆真却还站在那,大胡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子。你不错,你那一刀实在够劲!”   陆真却问:“那玉蝉到底是……”   大胡子扯了扯自己的胡子,又摸了摸自个脖子上的铜钱儿,然后有些闷闷地道:“是小五他娘子的遗物,就是个念想,我之前瞧那玩意儿系得挺牢的,他奶奶的怎么就给弄掉了呢!”   遗物……陆真呆在那,直到大胡子也走开后,他才慢慢转过脸,看着之前萧玄离开的方向。原来那是夕娘的东西,原来他也会那么在乎!   陆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似乎有点为自己难过。又似乎有点可怜那个男人。但他到底是明白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却实际上。他看到的仅仅是表面的一部分。   平静的日子就过了三天,第四天清早,天已灰蒙蒙亮,应该到达的援兵却迟迟未到,在城门上巡视的士兵则远远看到了孟罗人的身影,士兵的脸色忽的一白。当即敲响铜钟。巨大的声响传入每家每户,母亲抱着孩子,丈夫搂着妻子。兄长护着弟妹,蹒跚的老人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磕头祈祷,强壮的青年自发拿起家里的刀斧往城门走去……   可这次,谁也想不到孟罗人竟准备了攻城的云梯,炬石车和犀角冲的攻城器械。虽云梯只有两座,但他们的调度和调配精准得大大降低了死伤。而且孟罗人这次似真的疯了一般。完全不管不顾的往上冲,前面死了一个,后面即有十个补上。不到两个时辰,云梯下面的尸体就堆得比人还高,但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地踩着尸体继续往云梯上攀爬!   城门上的木桩和石块已经扔完,射手们甚至开始拔出敌人射上来的箭射出去,但这样的攻势根本无法阻止那如蝗虫般的孟罗人。中午的时候,第一个孟罗人如愿登上了柳城的城墙,虽下一瞬就被燕军给扔了出去,但就这个登上城墙的孟罗人却给下面无数正往上攀爬的孟罗人打了一支兴奋剂。一刻钟后,第二个孟罗人爬上来了,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另一座云梯上的孟罗人也眼见就要登顶了。   下面,厚重的铜制城门在攻城器械的撞击下也岌岌可危,密集的盾牌又为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箭雨。武报国举着刀站在溯风猎猎的城墙上,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目,他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人,只觉得手里的刀被鲜血浸得越来越重,随后胳膊被流箭射中,手里的刀差点就掉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后面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他机械性地转过头,瞳孔猛的一缩,他身后那座云梯,此时几乎整个变成了火梯,正在梯上攀爬的孟罗人一个个都成了火人,凄厉的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的焦味,火势顺着云梯一路往下蔓延,城墙下面的尸体也跟着被点燃,空气里弥漫着皮肉的焦味……   “快快快,看老子今天不烧死他们!”大胡子和二狗子挥舞着大刀替后面那几个抱着油桶的人开路。武报国看见萧玄站在城墙射眼旁,神色自若地指挥着身边的人。那个人的声音并没有多高,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却都被身边的人很及时地执行下去。城墙下的熊熊火光映照着他平静的面容,武破国忽然觉得,这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平静中,蕴含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这样的气势,让他身边的人不由自主的信服,进而执行他的命令。   “萧副尉!”武报国捂着受伤的胳膊走过去,“哪来的这些东西?”   “将军受伤了!”萧玄一边让人传军医,一边道,“夏天时罗国商人运了这样一批黑油过来,却卖不出去,我无意中碰到,见这东西易燃烟少还不易被扑灭,一时兴起便买了下来,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日。”   武报国心里暗惊,他们来柳城不过数日,出发前他也没有看到这几桶黑油,那只能是萧玄很早以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如此就说明他对战局的走向,预设得非常准确。   这个人,不可小看!   两座云梯皆烧了起来,控制着犀角冲的孟罗人也被萧玄以火箭射中,配合的天衣无缝的队伍一下子被冲散了,城门安然无恙。孟罗人攻城的速度慢了下来,距城墙两百多米远的地方,古飞阴沉着脸看着前方的战况。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人忽然对他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朝城墙上指了指。古飞眯起眼睛,看着城墙上的萧玄,随后桀桀地笑了起来。   他是古达的弟弟,他哥哥是被萧玄杀死的,那么,他必将杀了萧玄,就这么简单!   ————————   昨天回家,家里木有网可接,于是,先放这一章,晚上还有一章,明天三更。   ☆、第241章 穿心   一直到下午申时,燕容的兵马终于赶到,直接展开队形围住孟罗人,满城将士齐声欢呼。一个时辰后,柳城城门大开,萧玄出去迎接燕军进城。   “还是让他们逃走了一些!”萧玄走过来后,燕容皱着眉头看着远处。   萧玄道:“穷寇莫追,那些人起不了大用,将军先进城,武将军受了伤,命我安排人清点。”   燕容点点头,看了萧玄一眼,没有多说,转身就下令。   燕容领兵进城没多久,就有个士兵跑到萧玄身边道:“萧副尉,那边发现一个孟罗人,还有一口气,瞧着好像不是普通的孟罗人。”   萧玄便道:“带我过去。”   士兵应声,即在前面领路,走了几百米远后,士兵才朝前面指了指:“就在那里,因就吊着一口气了,属下也不敢挪动他。”   那里趴着不少人,看服饰就知道大部分都是孟罗人,萧玄走过去,下士赶紧将那只剩下一口气的孟罗人翻过来,萧玄正待要开口,却看到那人手上戴着的东西后顿住。   他的红芯玉蝉,竟是被孟罗人捡走了!   萧玄有片刻的愣神,然后弯下腰,抓住那人的手腕,解下缠在他手上的红芯玉蝉。   而此时,远在俞宁的姚府里,叶楠夕正在给长安缝新的小棉袄。这一年安定下来后,因觉得在亲情上亏欠孩子许多,所以她只要有空了就会可劲地给长安添点东西。前两天出去看衣料时,她瞧着一张雪白的兔毛,觉得给长安的小棉袄上缀上一圈,毛茸茸的,一定非常可爱,于是当即就买了下来。   “长安看看喜不喜欢这个颜色。”只剩下扣子没缝。叶楠夕先收了针后,就拿着那件小袄放在长安面前比了比。长安乖乖坐着任叶楠夕怎么摆弄都不生气,只偶尔伸手在那白绒绒的兔毛上抓一把,却玩了几下后,就兴致缺缺地松了手。   “来,让娘瞧瞧好不好看!”套好小袄后,叶楠夕就托着长安站起来,笑眯眯的打量着,“哎呦,真是可爱死了。你们瞧瞧,怎么样,好不好?”   一旁的紫萱笑道:“娘子的针线活越来越好了。难得没亏了这么好的料子。”   虽说这一年叶楠夕没少给长安做衣服鞋袜,但开始做的那几件,不是大了就是小了,要么就是缝错了,几乎每件都要返工。浪费了不少好衣料。如此练了半年后,手里的活才总算像点样子了。   叶楠夕噗的一笑:“我的针线活本来就一般,嫁人后,也没人指着我的手艺,我也怕人嫌弃了,平日里做个荷包也要你们帮忙。可不越发将女红给落下了。幸好长安很乖,从来不嫌娘的针线活,让穿什么就穿什么。”她说着就在长安脸上叭地亲了一下。然后要给长安将那小袄脱下缝扣子,只是长安站起来后,就扶着她的手想要迈出一步,于是没理她,认真的小脸正微拧着眉头看着自个的脚下。   叶楠夕大乐。小心松开手,胳膊护在两边。小声鼓励道:“长安别怕,来,走一步,到娘这儿。”   叶楠夕松开手后,长安抬起脸看着叶楠夕,乌溜溜的眼神有些怯怯的,表情却是非常认真,似明白叶楠夕在说什么一般,自己站了一会后,就小心抬起脚,却才迈出一步,第二步就控制不住平衡倒了下去。   叶楠夕赶紧接住笑着夸赞,长安却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不满,眉头拧着,小脸鼓着,又要站起身继续。   紫萱在一旁道:“先将袄子脱了吧,这么多衣服穿在身上圆鼓鼓的,长安要动一动也不容易呢。”   “可不是。”叶楠夕在长安脸蛋上刮了刮,“跟你爹一样,什么都不爱说。”   紫草笑道:“长安还不会说话呢,娘子也太着急了。”   叶楠夕看着手里的小衣服,又看了看长安认真的小脸,这孩子认真专注的时候,那眉眼跟他太像了,她忽然一声轻叹:“其实他只要说一句,天涯海角我都愿随他去,可他就是不说。”   紫萱一边扶着长安,一边低声安慰:“三爷其实是为了您好。”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叶楠夕无奈地拿起针线,“侯府那些被流放的人,如今不知是过着什么样的苦日子,养尊处优了几十年,怕是没几个人能熬得下去。我有时候想想,都惊得浑身冰凉,当日他若不写那张放妻书,如今我和长安也一样会受颠沛流离之苦,即便我熬得住,孩子却如何受得住。”说到这,叶楠夕摸着长安的脑袋轻叹着摇了摇头,“如今真说不清到底是谁欠了谁。”   ……   萧玄解下红芯玉蝉后,有些出神地拿在手里细细端看,确实是他的东西。   失而复得令他心里忽地生出另外一种渴望,失而复得,失而复得……   他忽然想起之前陆真跟他说过的那件事,距今已有两个月了,应该有消息回来了。会是她吗?萧玄看着手里的玉蝉,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第一次,这么渴望,渴望到有些恐惧!   自离开俞川后,他的情绪从不曾这么不稳过,所以,但他背后刺过来一刀时,即便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却还是没有躲过。   那是专门用来刺杀的刀具,出刀的人也是一位真正的刺客。   事情发生的时候,离这就十步远的士兵甚至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有士兵转过头,打算问需不需要帮忙时,才发现不对劲,然后大呼出声。   刺客迅速脱手后退,同一时刻,萧玄抽出腰上的匕首扔出去,直接从刺客的左眼那扎进去。刺客的惨叫声响起时,他垂下眼,看着穿透胸口的刀尖,看着鲜血从身体里渗出来,慢慢染红身上的戎装。   失而复得,原来是这个意思。   国之将破,何以为家。   铁血男儿,能守万里江山,却守不住心爱的人儿。   夕娘,我下去了,你可愿见我……   俞宁姚府,叶楠夕正在盘扣,却一个不留神就被针刺破了手指,嫣红的血珠瞬时从指尖渗出。十指连心,这一针又刺得有些深,她甚至觉得心头有一丝蚁噬般的疼,随即莫名地有点心慌。   她才愣神了一下,旁边的长安就突然大哭起来,她一惊,转头一看,便见长安是学走路时没站稳给摔了。   “这是碰到哪了吗?”叶楠夕赶紧伸手抱过来心疼道。   紫萱有些不安,也有些不解地道:“摔之前我已经扶住了,而且这榻上都铺着褥子,不应该会碰到的。”   “还是尿裤子了?”叶楠夕说着就往长安屁股上摸了摸,却是干爽的,她越发不解,“这哭得我心都乱了,难道是哪不舒服?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这孩子平日里很少哭,即便有不舒服也只是嚎两下,叶楠夕一哄就安静了。   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哭,足足哭了一刻多鈡,叶楠夕抱着在屋里转来转去地哄得手都酸了,正打算让紫萱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时,却忽然又安静了下来。叶楠夕一愣,仔细一瞧,原来是哭累了,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哭得红红的小脸蛋上还带着泪渍,小嘴巴有些委屈地抿着,叶楠夕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烧也没有别的不对劲后,才不解道:“一直就很乖,刚刚是怎么了,哭得那么厉害!”   却她刚坐下,紫萱就惊道:“娘子的手怎么会有血!?”   叶楠夕抬起手一看,发现自己左手手背上确实沾着一点血,她怔了怔,才想起刚刚不小心被针扎了手指,想必是那粒血珠蹭在手背上。她才道了一句没事,脸色就突地一变,慌忙道:“快检查一下针线!”   因为长安总在她身边待着,所以她每次做针线活时都很小心,针就只取一枚,并且绝不乱放。紫草也是知道她这个习惯,忙在炕几上找了找,就看到别在帕子上的那枚针,便松了口气:“没事,针在这呢。”   叶楠夕也松了口气,垂下眼看长安睡得很安稳,放心的同时,却又隐约觉得有些心慌。但那感觉却又有点虚渺,有点说不清楚,于是抱着长安摇了一会后,便道:“这孩子少有这么哭的时候,还是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有事没事得知个底,我好安心。”   紫萱点头:“我这就出去,还是请上次那个大夫?”   叶楠夕点头,待紫萱出去后,她才看着长安低声道:“宝贝儿,你可得好好的,以后别这么吓娘了,娘可经不起你这么吓的!”   ……   两个月后,姚旭辉手里拿着一份邸报,当他看完上面的内容后,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却这会,忽然听到叶楠夕的脚步声传来,他一惊,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邸报放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刚合上抽屉,就传来叶楠夕的敲门声。   他松了眉毛后,轻咳了一声,才道:“进来。”   “我让厨娘坐个些冰糖雪梨,正好六哥回来,便给您盛一碗。”叶楠夕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姚旭辉前面的桌案上后,就笑着道,“这个月的邸报应该出来了吧,我找六哥讨来了。”   ————————————   苦逼的又感冒了,更苦逼的是感冒了还要加更   ☆、第242章 知道   姚旭辉将那碗冰糖雪梨拿过来,拿着勺子轻轻搅动了两下后才道:“在铺子里,一时忙,忘了拿回来了。”   叶楠夕笑道:“我知道六哥忙,那一会我自己过去拿吧。”   姚旭辉的手一顿,便道:“不用,我明儿就拿回来。”却说着,他便看了叶楠夕一眼,接着问一句:“那邸报上面多是些管家的文书,有什么可看的,你哪来这么大兴趣,倒不如我给你拿两本白话本回来解闷。”   叶楠夕沉默一会,苦笑道:“就是为求个心安吧。”   姚旭辉却摇头道:“那边的战局如何,邸报上不过是一两句话就概括了,你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叶楠夕打量了姚旭辉一眼,不解地问了一句:“六哥今儿是怎么了,好像有些不乐意,难不成那邸报上写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幸得他长年在外行商,练得一身嘴里说什么都面不改色的本事,所以姚旭辉此时心里微惊,面上却淡淡一笑:“我只是希望你多将心思放在眼下,以前的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再这么挂心,受累的只是自己。”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理。”叶楠夕轻轻一叹,“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融冰化水也不是一日之功,更何况那边的战局,也跟咱买卖上的事息息相关,多了解点总是好的。”   姚旭辉便不再说什么了,次日就将那份邸报拿了回来,但却是手抄版,他拿给她的时候道:“如今这邸报官府那看得严,才在我那放了一日,郑铺头就找我要了回去,我只得让人给你抄一份。”   叶楠夕接过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麻烦六哥了,以后我请人去抄吧。”   姚旭辉摆摆手:“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一点小事,我吩咐一声就行。”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紫萱抱着长安走进来,紫萱才迈过门槛,长安就挣扎着从她身上下来,然后歪歪扭扭地朝叶楠夕走过去。已经一岁零四个月了,一个月前就学会了走路,练习了一个月后。不用人扶着也能走上一小段,于是长安如今可喜欢着地了。   “娘,娘……”长安要跌跌撞撞。要倒不倒地走过来后,就抱住叶楠夕的腿,奶声奶气地喊道。   “这声娘叫得可正准。”姚旭辉说着就蹲下去,笑眯眯地看着长安道,“来。长安叫声舅舅。”   长安却只抱着叶楠夕的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姚旭辉,姚旭辉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铃铛,一边摇着,一边引诱着道:“长安叫声舅舅,舅舅就把这个给你。”   长安盯着那小铃铛看了好一会。然后展开笑容,朝姚旭辉扑过去。   这孩子生得漂亮,安静时像个玉娃娃。又乖巧又可爱,极招人疼。笑起来后,杀伤力更大,这样的笑容简直可以令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长安扑到姚旭辉怀里后,并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使劲闹着要东西。而是只伸出手指着姚旭辉手里的铃铛,然后瞅着姚旭辉甜甜的笑。   就这么两个笑容。姚旭辉便投降了,把小铃铛送出去后,他就将长安抱起来对叶楠夕道:“这孩子,长大了可不得了!”   长安可不管姚旭辉说什么,拿到那个小铃铛后,摇了两下,听着清脆的声音欢喜得紧,于是就献宝似的递给叶楠夕,眼睛亮晶晶的。   姚旭辉不禁失笑:“这么小就知道借花献佛,拿我的东西讨好你娘是吧!”   叶楠夕看了一眼那小铃铛,就有些不赞同地对姚旭辉道:“这是金子打的吧,六哥以后可别再带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孩子小,还不懂贵贱。”   姚旭辉摆了摆手:“不值几个钱,我也是瞧着精致便给买下来,你要过意不去,以后我在你分红里扣。”   叶楠夕嗤笑:“有你这么当舅舅的,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姚旭辉挑了挑眉:“不扣也行,这几天你让长安叫我一声舅舅。”   叮铃铃叮铃铃……长安小手抓着那铃铛使劲在姚旭辉跟前摇着,粉雕玉琢的脸蛋因开心的关系,红扑扑的,粉嫩嫩的。姚旭辉想起昨儿在邸报上看到的消息,再对上长安那纯净乌黑的眼睛,忽的又想起他妻子过世那会儿的事情,不禁又多了几分心疼。于是抱着长安一边走出屋外看桃花,一边笑着道:“长安啊,你叫了这声舅舅,以后喜欢什么,舅舅都给你买,谁要是欺负你了,舅舅就帮你欺负回去好不好!”   叶楠夕跟着出来,听了这些话后,便笑道:“六哥可是想家里那两闺女了。”   姚旭辉微怔,随后淡淡一笑,也不搭理叶楠夕的话,只一边逗着长安,一边绕着开得正艳的桃花树转圈儿走。   叶楠夕心里挂着邸报上的消息,也不多陪,站在那看了一会,交待紫萱在这看着,然后就转身进屋去了。姚旭辉转头看着叶楠夕的背影,再瞧着长安一脸开心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你娘如今心里还放不下,要是这会儿就让她知道你爹没了,怕是会伤心过度,到时就不能好好照顾你了。舅舅就先告诉你,然后迟些再告诉她,你要好好孝敬你娘,替舅舅保密知道吗。”   长安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却似能感觉得到姚旭辉的情绪变化,正在摇着铃铛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姚旭辉,乌黑纯净的眼睛里带着询问的神色。姚旭辉不禁笑了:“怎么就这么漂亮聪明,可惜你爹没那福气。”   屋里,叶楠夕看完那份手抄邸报后,稍稍放了心,便站起身推开窗,看着外面阳光正好,姚旭辉正抱着她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轻轻扫着长安的小下巴,逗得长安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倚在窗户上远远看着的叶楠夕,嘴角边也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姚旭辉转身,透过枝叶繁花,看向那个依窗而站的女人,春日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柔和的光以她为中心往四周晕开,耳边有孩子清脆纯净的笑声,那一刻,他暮地体会到了那八个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六月,晋北那传来晋王败北,余党遁逃的消息。   而叶楠夕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二日,紫萱出去买针线回来后,就急忙走到叶楠夕房里,并掩上门,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叶楠夕低声道:“娘子,这是当铺那边送来的。”   叶楠夕微惊,以为是因为晋王败北,父亲要告诉她有关萧玄的消息,于是接过那封信时,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但是当她看完那封信后,她脸上的神色却变了,随后站起身,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后,就吩咐道:“你和绣珠去准备一下,我要回俞川。”   紫萱应了声,然后才问:“娘子,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楠夕重新坐下,微蹙着眉道:“老太太病重。”   紫萱吃了一惊,叶楠夕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叶楠夕被送回叶府时,就剩一口气的情况下,亦是老太太将她给救了回来。但似乎是因为是最亲的人,所以这样的感情和恩情,总觉得理所当然而未真正放在心上。直到离开后,她每每回想起以前,才会恍悟,自己也一样会将一些极为珍贵的东西视做理所当然。   下午,紫萱过来问:“娘子,回去的话还得让姚六爷帮忙办路引。”   “嗯……”叶楠夕轻轻摸着长安的脸,站起身时,看到刚刚放在桌上的邸报,这个月姚旭辉并未给她送手抄本,所以这个得还回去。   差不多太阳落山时,姚旭辉才从外回来,他直接去了叶楠夕的小院想看看长安。如今长安已经学会叫舅舅了,每次看到他都会甜甜地喊上一声,让他听着,顿时觉得这一天下来的疲惫都跑到九霄云外去。   只是走到叶楠夕这时,却见屋里只有长安和紫萱及绣珠,并不见叶楠夕。   “晚娘呢?”姚旭辉在长安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没看到她?”   姚旭辉这么一问,紫萱才觉得叶楠夕出去的时间有些长了,便道:“娘子看完邸报,刚刚拿到书房去放。”   姚旭辉拉着长安的手一顿:“她去书房了?”他问出这句话后,眉头微皱了皱,就转身出去了。   紫萱一怔,一旁的绣珠也有些不解的走过来低声道:“六爷的脸色变了呢,是不是不喜欢娘子进书房?”   “不应该啊,之前六爷就对娘子说,书房里的书娘子可以随意翻阅。”   “可是刚刚六爷那神色……”   紫萱也有些不放心,便将长安交给绣珠:“我去看看。”   姚旭辉赶到书房时,就看到叶楠夕坐在桌案后面的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邸报,微垂着脸。屋内黯淡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身影,看不见的悲伤自她身上溢出,弥漫整个房间。   姚旭辉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低声喊她:“晚娘……”   叶楠夕恍惚回神,转过头,抬起眼,眼神有些空茫:“所以,是因为这个,那个月的邸报,你才让人手抄给我。”   ——————————   第一更   ☆、第243章 回去   她想过很多种结局,却独独没有想过这个。   她一直觉得他那么厉害,那么冷静,算无遗策,连侯府都被一锅端,他不仅能逃过一劫,还能回到最能让他施展才华的地方。她以为,他到了那边后最多是吃点小亏,或是受点伤,她想过最坏的情况,也仅是他有可能会缺胳膊少腿的,独独没想过他会没命!   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她没有经历过,想象不出其中的残酷和环生的险象,她一直觉得,他那么厉害,身手那么好,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怎么会死……   姚旭辉看着那样的眼神,一时间连句安慰话都说不出来,叶楠夕垂下眼,低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泪水在心里翻涌,越集越多,眼看就要将她溺毙了。   她想,哭出来就会好受些,可是有人在身旁,她不知道该怎么哭。   “晚娘。”从不曾见她这么低落过,姚旭辉很担心,低低唤了一声。   “不好意思,这是你的书房。”叶楠夕忽然想起这个,便有些木然地站起身,将手里的邸报放在桌上,然后转身出去。   紫萱正站在书房外,却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瞧着叶楠夕从里头出来时,脸色白得吓人。并且叶楠夕似根本没有看到她,眼神空茫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紫萱正要跟上,却瞧着从书房里出来的姚旭辉后,她迟疑了一下,便收住脚步问了一句:“六爷,这是出什么事了?晚娘的脸色怎么会那么差?”   姚旭辉轻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邸报递给紫萱。紫萱不解的接过,却一看之下,脸色也是大变。   “这。这这怎么可能!”   “你去安慰安慰她。”   叶楠夕走回自己的小院后,听到屋里传出长安咯咯的笑声,不由顿住脚,刹时心如刀绞。她怕自己一进去。控制不住情绪会吓着长安,于是抬手扶着廊柱,低低喘息了两下,就转身退开。她顺着走廊。漫无目的地来回走了两三趟后,才推开一个小茶室的门,再背着身将门给掩上,然后慢慢蹲下。两手捂着唇,如受伤的野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从喉咙里呜咽出声。   时光那么漫长。思念那么沉重,无论你是贵极人臣,还是贱如草芥,在生死面前都一样,人死了,就是真的没了,用什么都换不回来。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嗔痴憎怨,以后都只能一个人去品尝。   碧落黄泉,人间天上,他不会知道你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他再不可能会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更不可能会与你分享喜悦。   泪水从指缝里汹涌而出,这一刻,她是真的恨他,比她被迫喝下毒药时,比她收到放妻书时,比知道他跟凤十三娘定亲时,都要恨!都要恨!   “娘,娘……”差点被这些负面的情绪吞噬时,长安清脆柔嫩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叶楠夕浑身一震,当即止住了呜咽声。   绣珠轻哄道:“长安乖,晚娘子可能已经回去了,没准也在找长安呢,天快黑了,外头冷,我们回去找好不好。”   “娘呢?长安,长安怕!”   “长安不怕,绣珠抱长安去找娘。”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叶楠夕才松开手,扶着门,慢慢站起身。然后掏出手绢,将脸上的泪擦干,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再清了清嗓子,然后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叶楠夕走回房间时,就瞧着长安安静地在炕上坐着,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扶着炕几做运动,小脸蛋一直往门口这看着,瞧着她进来后,眼睛忽的一亮。叶楠夕心疼极了,忙走过去,却不等她伸出手去抱,长安就已经主动伸出手求抱了。   绣珠和紫萱对视了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随后紫萱强笑着道:“天不早了,这会儿要传饭吗?”   “传吧。”叶楠夕一边亲着长安一边道。   绣珠出去后,紫萱将炕几上的小玩意收拾好,然后低声道:“长安还指着娘子呢,娘子可太伤心了,刚刚长安才一会没瞧着您,就很是不安。”   “你也知道了。”   “嗯,刚刚六爷将那份邸报给我看了。”   “你信吗?”   紫萱一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叶楠夕心里自有答案,邸报是朝廷统一下发的,不是外头书坊里卖的野本。   片刻后,紫萱才道:“或许真是弄错了也不定,娘子别多想。”   叶楠夕默了一会,忽然转了话题:“刚刚忘了跟六哥说要回去的事了。”   正好绣珠拎着食盒进来,她便问:“六爷用饭了吗?”   绣珠摇头:“刚刚去厨房,六爷的灶上正煲着汤呢,估摸着这会儿也该用了。”   叶楠夕便吩咐道:“将饭摆在外屋,请六爷过来一块用膳吧。”   虽说两人住一个屋檐下,名义上又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除了年节的时候,两人平日里都是分开用膳的。这会儿忽然请过来,自然是有事要说,紫萱也知道叶楠夕想说什么,于是没有多问,应了声就出去了。   ……   七月,是俞川最热的时候,但也是俞川最美的一个月,路边及河岸上都开满了凌霄花,火红的颜色鲜艳夺目,蕴含着蓬勃的朝气。   叶楠夕没有回叶府,上了岸后,直接坐上早在码头等候多时的马车,去往城外的庄子。叶老太太自感身体不适后,就觉得在府里待得闷,于是趁着气候好,便去庄子那静养。原本都渐渐好了,却上个月拉了一次肚子,又患了一场风寒,结果将陈年旧疾给引了出来,身体每况愈下。许是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了,叶老太太便将叶明叫道自己床前,逼问叶楠夕到底是死是活。   叶老太太清楚自个儿子的本事和手段,当日叶楠夕那具不像样的尸体刚送回来,只让他们草草看了一眼,就以火烧死不祥而匆匆盖棺下葬了。事后,她心里一直留着个疙瘩,但那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也让叶老太太明白,这件事不能再提及。若非觉得自己有可能带着这个疑问进棺材,她也不会去逼问自己的儿子。   ——————   第二更……加油,第三更要很晚了……   ☆、第244章 尾声   才两年不见,叶老太太竟瘦得她快认不出来了,叶楠夕还未走近,眼泪就下来了。叶老太太也红了眼,在徐妈妈的搀扶下坐起身后,就抬手朝叶楠夕招了招:“过来,我看看。”   “祖母……”叶楠夕抱着长安走过去,想忍住眼泪问声好,可一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长安有些被吓住,眼睛直愣愣地瞅着叶楠夕,也不敢说话,只是抬起胖乎乎的小手在叶楠夕脸色抹了抹。   迟暮的老人看到带有自己血缘的懵懂孩子,如同看到了生命的延续,叶老太太不觉露出笑:“这是长安,快给我瞧瞧。”   叶楠夕忙将长安放在叶老太太床上,长安有些害怕,但并不闹,只是扭头不解地瞅着叶楠夕。   叶楠夕轻哄道:“长安乖,这是你外曾祖母,娘教过你的,要叫外曾祖母。”   回来俞川的路上,叶楠夕几乎每天都教长安这个称呼,长安早就学会,这会儿一听,似乎也对上号了,于是眼中的怯意也就跟着退去,然后转过头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这孩子,除了那双眉眼,余的有五六七分像叶楠夕,又有两三分似叶明小的时候,漂亮得招人疼,性子看着也乖巧,叶老太太第一眼就爱得不行,就朝长安伸出手:“来,长安来外曾祖母看看。”   长安低头,瞅着伸到自己跟前那只蜡黄苍老的手,一会后,生出自己白白的小胖手,放在叶老太太的手心里。一个苍老如枯枝,一个幼弱如嫩芽,老的包容小的,小的信任老的。好似生命的传递,连一旁的叶明看到这一幕,也不禁红了眼。   叶老太太似一下子有了力气,竟伸出胳膊将长安抱了起来。笑容越来越深,脸色似乎比刚刚又好了几分。被叶老太太抱到怀里后,长安也不惧,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儿。好奇地瞅着叶老太太。   “长安,不是还有礼物要给外曾祖母的吗。”此时叶楠夕也稍稍稳住情绪,便从紫萱手里接过那个竹编的小篮子,递给长安。   叶老太太又是诧异又是开心:“呦。我的小长安真乖,给外曾祖母带什么了?”   长安转过身,掀开篮盖。便见里头放在慢慢的一篮凌霄花。红彤彤的颜色瞧着非常喜庆,映得叶老太太的脸都亮了。长安抓起一支凌霄花,然后递给叶老太太:“给,长安给外曾祖母……”   叶老太太眼睛都笑眯了,才要接过那朵花,却长安又接着道:“戴,戴花。”   徐妈妈也笑了:“今年的凌霄花开得好。老太太好久没戴这花儿了,今儿可一定要戴的。”   “哎,都这么老了还戴花……”叶老太太心里实在开心,感觉都年轻了好几岁,“好好好,长安给戴就戴。”她说着就低下头,长安一脸认真将那支凌霄花别再叶老太太的耳朵上,而且松手后,似觉得不满意,又认真地抬起手给扶了扶。   今儿一早起来,徐妈妈就特意给叶老太太盘了头发,又换了件新衣裳,虽依旧掩盖不住日渐消瘦憔悴的脸庞,但到底是比之前精神了许多。这会儿因瞧着长安,脸色又好了几分,再被那红火的凌霄花一衬,几乎与正常人无异了。   徐妈妈看着开心,就将镜子拿过来给叶老太太照着道:“老太太瞧瞧,长安给戴得好不好。”   “好好好,长安戴的怎么会不好!”叶老太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抱着长安笑得合不拢嘴。刚刚见面是的悲戚之感已经淡去,叶老太太让叶楠夕坐在自个旁边,开始问起她关于长安的一切,而对于叶楠夕之前为何要假死离开俞川之事一句不提。   叶老太太已经明白这件事的含义,亦清楚一切都有叶明安排,对她来说如今能看到孩子好好在跟前,就已经很知足了。   ……   “爹,祖母她,会好的吧!”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叶楠夕就去找叶明问了这么一句。   叶明轻叹了口气:“老太太年纪大了,这几年身体一直不怎么好,若非没剩下多少日子,也不会让你回来。”   叶楠夕有些站不住,表情怔怔:“可我刚刚瞧着,不是好好的吗!”   叶明沉默一会,便道:“也没准能真能挺得过去。”   然叶楠夕却听出来,她父亲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并没有多少那等不确定的感觉,更多的是对于一件已经没有希望的事情寄于美好的愿望罢了。   片刻后,叶楠夕又问:“文姨娘,还好么?”   叶明点头:“她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等过些年,事情都淡下后,有机会再待着孩子回来给她看看。”   叶楠夕诧异,叶明又道:“文姨娘是个明白人,知道怎么对你才是最好的。”   明白是一回事,抑制得住心里的渴望又是另外一回事。叶楠夕扶着椅背,慢慢坐下,出神了许久,忽然又问:“那个消息,是真的吗?”   叶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看了她一会,似有些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在清理战场的时候被人刺杀,刺中了心脏,并且刀上还带了毒。我本是不信,特意让人去查了,又将军医的笔记誊写了一份带回来,刺中要害加上毒性很烈,军医用尽手段也只拖了一天……”叶明说到这,发现叶楠夕脸色发白,睁着眼睛在那流泪,他便不再往下说,起身走过去,在叶楠夕肩膀上轻轻拍着,“是爹对不起你。”   “他的尸体,送回来了?”叶楠夕抖着唇,好一会才又问出一句   “侯府已经被抄了,送回来也没人为他操办,便在那边就地掩埋了,这边我让人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叶楠夕顿了顿,忽然抬起脸:“会不会,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其实是还活着的!”   叶明目中的不忍之色愈浓,片刻后。他叹息地道:“夕娘,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好受些,那就这么以为吧,但是。你要珍惜自己。你的路还长,长安又还小,我已经给了你全新的身份,以往的一切你都可以不再牵挂。有为父在,峰儿也长大了,那些责任无需你来承担,你如今也有了属于你自己的责任。以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叶楠夕默然,叶明又道:“也不用想着给他上坟了,若有这个念头。就先放在心里吧。如今晋王虽已败北。但晋北的混乱依旧,朝中亦不平静,为父需要周旋的事还很多,为你和长安着想,你要断得干净些。”   七天后,叶老太太被送回叶府,含笑而终。   叶府的丧事办得很大。叶楠夕却始终没有露面,在得知叶老太太走的那晚,她起来卸了钗环,换了白衣,然后朝叶府的方向跪下俯身磕头。一直到叶老太太出殡,她都是一身素衣,一日三餐也都将一切腥荤撤下。   那些天,长安倒是问了几次外曾祖母,令叶楠夕背过身抹泪。   只是不到两岁的孩子,记忆很短,只相处几日的人,不到半个月,也就都忘了,再没问起。   叶老太太下葬后,叶楠夕也该离开俞川了,离开之前,她最后一次去了紫竹林,是带着长安一块去的。当年的侯府,如今已被摘了牌匾,贴了封条,下了大锁。她和他一同生活过的地方,就只有紫竹林,叶楠夕带着紫草,抱着长安走在窄小漆黑的甬道里时,心想,这真如她最后的告别。   房间里的东西,还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是桌椅上多了许多灰,盆架那也添了个蜘蛛网。长安似乎并不喜欢这里侧阴暗潮湿,扭着身子想出去,叶楠夕也不勉强,便放下长安,让紫萱带出去。   叶楠夕走到床边,慢慢坐下,摸着还显鲜亮的被褥,回想曾经的痴缠,眼中的泪往心里倒流。当日你知道我的死讯时,是不是也如我这般心痛,所以,你这是还给我的!是不是?   萧玄,我就当你还活着,好不好,我们都好好活着,你以后会在那边娶妻生子,我日后也会另嫁他人,我们都会过得好好的。这辈子情深缘浅,若有来生,除非你我情深缘重,否则,我们就不要再相遇了。   外面传来紫萱教长安认东西说话的声音,叶楠夕抬起脸,给自己一个笑容,然后站起身。只是当她要转身出去时,忽然看到旁边的箱笼里有一角红色的衣服从里头露出,她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打开,随后怔住。   那箱笼里,竟放着一件霞光璀璨的嫁衣,她以前拿去当掉的嫁衣!   她抖着手,拿起放在嫁衣上面的那纸祭文。   “忆当年铁马冰河,少年轻狂,妻未识我,终身尽托;念往昔功败垂成,年少落马,妻未弃我,举案齐眉。   数载情深,余得悟已晚,心之悔痛,百身莫赎!   鸠毒入口,余恨不能替之,昔日尚携手共渡,今日妻何忍弃我如斯……”   还未看完,她已泪如雨下。   为何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不知过了多会,她才缓过气,外面长安已经在叫她了,叶楠夕擦干眼泪后,站直了身,再看一眼手里的祭文,然后重新放回去,再把嫁衣收好,合上箱笼。   萧玄,你当我先弃你而去,我当你依旧活着,长安我会好好抚养长大,我也会过得很好,我们,就这样吧。   因屋里的光线太暗了,她这一出去,竟有些不大适应外头明媚的阳光。叶楠夕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好一会才放下手,然后注意到紫竹林内竟长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虽已经是秋天了,但依旧开得很灿烂。   长安正跟紫萱学着编花环,瞧着叶楠夕后,即丢开紫萱拿着花朝叶楠夕跑过来。   叶楠夕笑着蹲下去:“玩得开心吗,累不累,一会就要跟娘回去了哦。”   长安正要将手里的花给叶楠夕,却还不及给,就忽然指着叶楠夕的后面道:“娘,是爹!爹!”   叶楠夕猛地一惊,耳朵甚至有些嗡嗡作响,她僵硬地转过头,却看到那野花烂漫处,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飞舞。   秋风拂过,将蝴蝶吹往她们这边,长安兴奋地叫着“爹爹!”   蝴蝶在她们这绕了一圈后,就飞过房屋,飞过高墙,飞向高远的天空……   第245章 三年   俞宁的仲夏,既闷又潮,每年的这个月,都是合香买卖的淡季,因而每天早上,姚旭辉就去铺子里待一个时辰,然后趁着太阳还没那么毒辣的时候回来。   “这天太热,以后我回来之前屋里先放上冰盘。”姚旭辉更衣后,接过丫鬟递过的解暑凉汤一口喝光后,问了叶楠夕和长安所在,想了想,便抬步往那边走去。   却刚走到小院门口,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传出。   “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杨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   “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那说给娘听听。”   “蚕虫会吐丝,蜜蜂会酿蜜,长安如果不学习,就连蚕虫和蜜蜂都不如了;长安要在还小的时候努力读书,长大了就能学以致用……”   孩子清脆稚嫩的声音和女人温柔轻缓的声音和在一起,令人听着胸口一扫炎夏的闷热,待长安说完后,姚旭辉才笑着走进去。   “外头不热吗,怎么不在屋里读书。”他说着就走过去,摸了摸长安的脑袋,“长安又进步了,外头学堂里那些小子都比不上我家长安了呢!”   小孩子都喜欢被夸,长安站起身叫了一声“舅舅”,然后弯着眼睛偷着乐。   叶楠夕也觉得有些热了,便收起书本对长安道:“去找紫草姑姑喝一碗凉汤,然后看看绣珠姑姑那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想学棋的话就去找姚爷爷,但要记得午饭的时候回来。”   “是!”长安下了椅子,把自己的书本收进小包包里抱回屋里放好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外跑。显得有些欢脱,叶楠夕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不由摇头叹道:“琴棋书画四样,我是最不擅棋这一项。”   “长安这是喜欢上围棋了?”姚旭辉看着长安跑过去的方向。有些诧异,“难怪前几日姚叔还跟我说,从来没见过想长安这么稳得住的孩子,还不满五岁呢。就已经学得像模像样了。”   “是啊,这几天还说想跟我下棋。”叶楠夕有些骄傲,又有些无奈,“这孩子真不像我。”   姚旭辉笑:“除了那双眉眼生得格外浓黑精神。别的地方倒是都像你。”   容貌多像她,但内里却几乎都随了他。   叶楠夕无声地笑了笑,便转开话题:“六哥今日又这么早回来。可不是买卖做不下去了吧。再这么下去,我可有些当年我年底能分到多少银子了。”   “少不了你的份。”姚旭辉瞥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马掌柜那笔帐,是你给收回来的?”   “那笔帐拖的时间太长了,我知道六哥以前受过马掌柜的恩情。不好开口。”叶楠夕笑了笑,“也没费什么事,就是去跟马掌柜的夫人聊了几句,待马掌柜回来后,稍稍提醒了他一下,第二日他便将赊的账给还清了。”   姚旭辉诧异:“你都说了什么?”   叶楠夕乐了一下,摇头道:“其实什么也没说,事情是赶巧了,之前曾听林大奶奶跟我抱怨过,马掌柜看上了她一个远房的亲戚,却又没胆子抬回去,只养在外头。而正巧我找马夫人的前几日,出去买点东西时,碰到马掌柜从那女人宅里出来,马掌柜估计是怕我多嘴,便急忙将帐还上。”   姚旭辉笑着打量了她一眼:“看来你可真是我的福星,真是可惜了……”   叶楠夕拿着手绢轻轻扇了两下:“可惜什么?”   姚旭辉似沉思了片刻,便又看着她笑了笑:“可惜一开始没看出来,你其实也能坐姚家主母这个位置。”   叶楠夕一怔,打量了姚旭辉两眼后,就道:“六哥一开始就没有看差,六哥和我只有做兄妹才能长久。”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有一道疤,所以做朋友可以惺惺相惜,做兄妹可以相互帮衬,但若是做了夫妻,这些好事肯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味。姚家主母的人选不好挑,但也不至于太难挑,端看他愿不愿意罢了。   姚旭辉想了想,便笑着点头:“是啊,那位宫二爷就没有我这福气。”   宫家那位少爷其实人很好,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买卖都不错,就对叶楠夕有些痴情过头了,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些念念不忘。所以叶楠夕为了避嫌,平日里碰上了也是尽量避开,以至于姚旭辉也尽量少跟宫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气得宫老爷和宫夫人有苦说不出。   叶楠夕面上露出几分无奈,姚旭辉却接着道:“今日过来是有事要跟你说的,下个月我要回晋北成亲,你也带着长安跟我一块回去看看吧。”   叶楠夕愣住,好一会后才道:“恭喜啊,可是怎么这么突然,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之前一直没听你说起过。”   “去年年底回去时,族里给说了一户人家的姑娘,我了解了一下觉得不错,便定下来了,也不是多大的事,这会儿告诉你也一样。”姚旭辉说着就打量着叶楠夕道,“你会过去吗?”   他知道长安的父亲被葬在晋北,这几年他每年回去,都会问她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落叶无法归根,那应该带孩子去祭拜一下,她却从不答应。一开始他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她心里一直当那个男人还活着,所以她致死都不愿踏上那片地方。   “路途太远了,长安会受不住的。”叶楠夕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会记得给六哥包一个大红包的。”   “每年都这句话,以前还说得过去,但现在,长安再三个月可就满五岁了。”姚旭辉看着叶楠夕摇头,“既如此,何不答应了上次刘媒婆说的那门亲,难不成真要一个人带着长安过一辈子。”   “怎么会。”叶楠夕抬手抿了抿耳边的发丝,“说实在的,长安三岁时,我就开始想这事了。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之前还算有个好出身,如今,也就剩下一副好容貌,和手里那点余钱。”   姚旭辉道:“一个女人能有财又有貌,就已经足够了。”   叶楠夕嗤笑:“还有个孩子,和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多了这两样,愿意和我搭伙过日子的,我却不愿将就,而且也怕会委屈了长安。所以像我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女人,最是难办呢。”   爱上一个人是那么轻易,却又是那么困难。   她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想他了,有时候甚至想不起他来,但是,每看到一个有意于她的男人,她就总不由自主地将他拿出来做比较。她明白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对方,都不公平,但是……当没有感情时,婚姻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其实就是一种纯粹的交易,而这个交易,到目前为止,她都觉得不合算。   她不缺钱,而且明面上有依靠,暗地里也有依仗。   也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她应该再嫁,这个时代,守寡几十年的女人大有人在,只是她不愿也那么过一辈子。   姚旭辉看着她道:“不是高不成低不就,是你心里留着念想,自作为难罢了。”   叶楠夕感觉了一下,摇头道:“刚从俞川回到这边的那段日子,确实很难过,但是现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姚旭辉沉默了一会,转过头看着墙外的柳树,淡淡道:“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我发妻,都会有很深的愧疚感。”   叶楠夕一怔,姚旭辉转头看了叶楠夕一眼:“到底是没有了,还是被你刻意忽略了。”   第246章 陆真   姚旭辉需在八月初之前赶回晋北,而路上要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所以姚旭辉将启程日定在六月初十。叶楠夕到底没答应同行,姚旭辉也不勉强,只说他走之前,她随时可以改变主意。   “娘,舅舅回去还会回来吗?”六月初八那日,叶楠夕正准备出去铺子那找姚旭辉,却要出门前,长安冷不丁地跑过来问了一句。   “会回来啊,舅舅每年都要回晋北一趟,不是每次都回来了。”叶楠夕笑着道,“长安舍不得舅舅?”   “嗯……”长安微微皱着眉头,“舅舅是回去成亲的么?”   叶楠夕点头:“是,下次舅舅回来,可能就将新娶的舅母带过来给咱们看了。”   长安又沉默了一下,然后有些闷闷地道:“那舅舅以后也会有小孩儿吗?”   这孩子是吃醋了吗?叶楠夕忍俊不禁:“是啊,其实舅舅在晋北早就有两小孩儿了呢,都跟长安差不多大哦。”   长安抬起眼,瞅着叶楠夕,认真地问:“舅舅的小孩儿有舅舅爹爹,为什么长安却没有长安的爹爹呢?”   叶楠夕脸上的笑容僵住,她从未跟长安提起有关于孩子“父亲”的任何事,一来是因为孩子还小,无法理解那些事;二来是连她都不想去面对的事,她又如何跟孩子说。但她却又清楚,这个问题,她若不说,长安迟早会问。   特别是孩子日渐长大,她又常将长安带在身边跟她一块出去,长安接触外面的世界越多,这个疑问自然就会越大。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才问:“长安是想要一个爹爹吗?”   长安安静地想了一会,然后摇头:“长安只是想知道长安的爹爹。”   叶楠夕沉默半响,伸出手在长安的眉毛上轻轻抚了一下,然后将长安的手拉过来。摊开,手指在那小小的手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长安的爹爹姓萧,单名一个玄字,表字子乾。”   长安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会后才抬起脸:“那爹爹呢?为什么他从不来看长安?”   “他……”叶楠夕叹息道,“他很忙,没有时间过来。”   长安眨了眨眼,有些闷闷地道:“爹爹是不是和娘分开了,爹娶了别人,所以就不要长安和娘了?”   叶楠夕面露诧异:“怎么会。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没有人跟我说啊。”长安看着叶楠夕,有些沮丧地道,“豆子姐姐说。她爹和她娘分开后,她爹爹去娶了别的女人,然后她爹就再没有回来看她和她娘了。”   叶楠夕心里有些难受,片刻后就蹲下去,一脸认真地道:“娘告诉你。在长安很小的时候,也就这么大一点的时候,长安和娘在外面遇到了坏人。坏人有好多个哦,而且非常厉害,能跳得比房子还要高。当时娘抱着长安一路跑啊跑,可是那些坏人追得可快了。眼看就要抓到娘了,就这这会儿,长安的爹爹非常及时地赶过来。为了长安,一下子把那些很厉害的坏人全部打跑了!所以啊,当时要不是有爹爹啊,长安就不会长得想现在这么大了,娘也不能跟长安在一起了呢。”   长安一扫刚刚的沮丧。眼睛亮晶晶的:“爹爹跳得比坏人还高么?”   “当然啊,爹爹不仅跳得比坏人还高。而且功夫还很好,又会骑马又会射箭,还当过书院里的先生呢,小豆子的爹爹是比不上的,所以小豆子爹爹做的事,长安的爹爹才不会去做。”   “那长安的爹爹为什么一直没有来看长安呢。”   “因为要忙着抓坏人啊,等长安再长大一些,爹爹应该就能过来看长安了。”   “那爹爹会下棋吗?”   “会啊,爹爹下棋下得可好了,教过很多学生呢,姚爷爷都比不上哦。”   “那爹爹来了,我可以跟爹爹下棋吗?”   “当然可以。”   “我不会骑马,我可以骑马吗?我能让爹爹教我骑马吗?”   “可以的。”   “我还想看爹爹跳得有多高。”   “可以,娘到时候就让爹爹跳给长安看。”   “我,我还想……”   看着长安越说越兴奋,叶楠夕只觉心里越来越苦涩,她很害怕,当孩子长大后知道了真相,将会是怎样的失望和难过。似乎是因为没有父亲也没有旁的亲人在身边的关系,长安自小就乖巧得让人心疼,极少像别的孩子一样跟她提什么要求,但是如今,这孩子却渐渐流露出对父亲的渴望,偏就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她穷尽一切都无法去满足。   现在能哄两句,但以后呢?   叶楠夕抱着满腹心事出了门,却刚刚要上马车时,旁边忽然传来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夕娘!”   这个名字,已埋葬数年了,叶楠夕恍惚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转头,随后愣住。   “真,真的是你!”陆真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道,“燕将军跟我说的实话,我还不敢相信!”   “你怎么会……”叶楠夕回过神,又注意到他嘴里提到燕将军,不禁又怔了怔。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堤岸旁,叶楠夕下了马车,看着垂柳下那个已经脱胎换骨的男人,数息之后才勉强收好激动的心情,走过去笑着打量着他道:“真长大了,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一直以为你死了,若非两个月前燕将军跟我说你有可能还活着……”陆真说到这,就停下了,看着叶楠夕好一会,然后转头长吐了口气。   叶楠夕没有解释什么,反问了一句:“你说的燕将军,是燕容?”   陆真点头,叶楠夕却是不解:“燕将军怎么会知道,我还活着?难道今日是他让你找过来的?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   陆真收回目光,看着叶楠夕道:“大约四年前,你是不是去过普宁寺?”   叶楠夕蹙眉回想,随后表情一怔,跟着就有些古怪地看着陆真:“是有去过,我记得那天,你似乎看到我了,还跟一个男人打听了我。”   “那天是我将去晋北的前三天。”陆真点头,将当时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接着道,“后来我在晋北碰到他后,就将这件事跟他说了,他一听脸色就变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暗中安排人就着我说的线索去查。”   陆真嘴里的“他”,指的自然是萧玄,却此时此刻,叶楠夕听得很不是滋味,有种又苦又涩的感觉在心里翻涌,不是很严重,但却让她止不住地心烦意乱。   陆真低低一叹:“只是可惜,当查到的结果送过去时,他已经出了事。”   叶楠夕心里猛地抽了一下,良久,才道:“所以,那些结果就落到了燕容手里?”   叶楠夕并不知,萧玄让人查的只是姚旭辉,当时燕容拿到那份密信时,并未参透信里的意思。直到后来,他再次翻出那封信又仔细看了一便,随后注意到心中提到姚旭辉跟茗山那有香材的生意往来,并且他的一个妹子也参与其中。茗山这个地方,倒令他想起不久前,他结果叶院长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印有他燕家的符号,而且那信中的意思是请他帮个小忙。就是根据这件事,燕容才慢慢品出萧玄让人查姚旭辉的真正目的。   陆真点头:“是,我如今被调回京城了,是在启程之前,燕将军才将他的猜测告诉我,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   叶楠夕思忖片刻,有些不解:“燕将军就为确认是不是我,能等好几年后,才让你过来确认?”   陆真轻轻摇头:“先确认,主要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告诉你。”   叶楠夕忽觉得心口没来由地砰了一下,有种近乎于预测的直觉,令她脊背僵硬。   “他还活着。”陆真看着她,低声道,“但你的事,燕将军并没有告诉他。”   叶楠夕面上的血色刹时褪尽,此时虽是站在柳树的浓荫下,但她却还是觉得阳光太过炽烈,令她有些眩晕。   “夕娘,你没事吧。”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好,陆真忙问道。   叶楠夕抬手扶额,似要消化他刚刚说的那句话,片刻后放下:“没事,我很好,你继续说。”   “那天刚刚打完一场恶战,大家都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却突然被人刺杀。”陆真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缓缓道,“那样的伤,当时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说救不了,熬了一日后,燕将军就将他带走了,接着我被派到别的地方,再回那里就听说他死了。直到一年后,我才在燕将军那里又看到了他,但那会儿他却成了燕容将军的弟弟,名字也改成燕乾。”   叶楠夕张了张嘴,只是此时思绪纷乱,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事对不对。”陆真说到这,就轻轻叹了口气,“燕将军让我转告你,如今晋北算是安定下来了,希望你过去看看他。”   叶楠夕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表情有些僵硬,事情的转变太出乎意料也太突然,以至于她无法正常思考。   陆真却又接着道:“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看不见了。”   第247章 晋北   晋北的八九月,是一年当中日夜温差最大的时候,每天太阳的东升西落,就是一日里秋冬季节的交替。白天出去只需一件夹絮的袄子,晚上回来却要添上一件厚厚的棉袄,有的人家夜里甚至已经开始烧起火盆。   “这是陆妈妈做的芙蓉素丸子,清淡滑嫩,一会你给三儿拿过去。”燕容过来请安的时候,荣郡王妃已经用完晚膳了,跟燕容说了几句家常后,便指着桌上的食盒道了一句。   燕容拿过那食盒,轻轻拍了一下,便道:“他上次跟我说,母亲送过去的鱼汤很好喝,只是他不便亲自过来道谢,让我替他多谢您这般细心照看,同时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让您费心了。”   荣郡王妃淡淡道:“既然是王爷的骨血,我照顾一下也是应当,再说,华儿要是还活着,也是跟他差不多大。”   荣郡王妃一共给荣郡王生了两个儿子,却只有长子燕容顺利长大成人,次子燕华因胎里就带了病,所以出生后一直是个病秧子,荣郡王妃费尽心思照料十六年,终还是走了。两年前燕容忽然带了那个男子回来,荣郡王妃也以为自己会生气,却不想当看到那个孩子后,竟莫名地生出了许些怜意。后又想,王爷都走那么多年了,那个女人也死了,她再纠结以前的事还有什么意思,于是也就默认了燕容给他的身份。   将军府西侧的清华巷,是将军府里一些幕僚客卿居住的地方,两年前,被燕西将军领回来的燕乾,就住在这清华巷内。按说燕乾既然是将军府的爷,本应该是住在将军府内才对,一开始燕容也是安排他住在府里,只是没住多久,燕乾的身体状况就开始不稳。特别是一年半前的那次跟燕容出去。为救燕容不慎二次中毒,回来后新伤旧疾一起爆发,情况愈发严重,燕容为他请遍了名医生也都素手无策。   之前为解他身上的剧毒,大夫不得不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结果是将他的性命保住了。但却对大脑的记忆和眼睛的视力造成了损伤。不过当时的情况并不严重,记忆只是偶尔会出现混乱和空白,以及眼睛不时会出现重影。   而如今二次中毒,并且其毒性更加诡异难解,几位大夫商量着写了个解毒的方子。最后虽还是保住了性命,但燕乾之前的毛病却愈发严重,眼睛失明和记忆的混乱和时不时的空白。令他的情绪变得易暴易怒起来。   最后大夫们不得不停止用药,只给开了一些静心养神的补助方子,让他好好休息,平日里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情,那么他的记忆和情绪应该会自行调节过来。但是眼睛的视力,最后连被燕容请来的神医都摇头,神医离开前只道了一句,如果有施毒者的解药。他有六成的把握能让燕乾恢复视力,没有解药,他就只能帮忙拖延一下失明的时间。   就是因这种种情况。闹得整个将军府鸡飞狗跳的,燕乾愈发觉得心烦抑郁,于是便从那里搬了出来。入住清华巷。   叶楠夕随姚旭辉到了晋北后,燕容亲自去见了她,并将这前后之事都告诉了她。   “记忆混乱,是什么样?”叶楠夕听完后,怔了好久,才问,“他还记得我吗?”   “他以前说过的,做过的事情,甚至身边的人的名字都记得颠三倒四的,并且有时候很多事情还想不起来,但很可能睡一觉后,又都马上记起来了。”燕容看着叶楠夕道,“但惟独你,他从未忘记过,并且你何时嫁给他,又是因为何事和离,孩子叫什么,以及你们是什么时候死的,他都记得,从未弄混过,所以,如今他是确信你们已经死了。”燕容说到这,就看了一眼睡在纱橱里的长安,想起之前第一次见面时,这孩子就敢直视他,安静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怯意,只有几分好奇和迷茫。   这孩子的眼神倒真像他,燕容面容缓和了几分,又道:“所以你过去后,先别跟他表明身份,孩子也先别带过去了。薛神医嘱咐过,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给他任何刺激,情绪起伏太大,都会影响到他视力的恢复。”   “可是……”叶楠夕不解道,“他既然没有忘记我,那一看到我,难道还会认不出来。”   “他现在眼睛蒙着纱布,薛神医每日都为他拔毒,差不多要三个月的时间。以后视力能恢复得怎样,失明的时间能拖缓多久,主要看这三个月的治疗情况。”   “既如此,我去了能做什么?”叶楠夕越听,越觉得心神不宁,“他即便看不见,那听也能听出我的声音来,这样对他来说不也是个刺激!我这一去岂不一样糟!”   “他确信你已经死了,你们又已经分开了五年,声音相似,或许能令他觉得容易接受你,让你就近照顾他。”燕容想了想,又道,“他如今,除了末年外,不让旁的人近身。而末年一个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我希望你能过去帮忙照顾他一段时间。”   叶楠夕怔忡许久,才又道:“可是,不带长安过去的话,我……”   “长安可以送到将军府,我母亲已经知道这事了,她说她会照看长安的。清华巷就在将军府隔壁,你平日里想见孩子,随时都能过去。”燕容说到这,又看了长安一眼,补充一句,“再说,我母亲是长安的祖母,你将长安放在将军府里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叶楠夕却被名正言顺这四个字惊到,不禁目带探究地看了燕容一眼。没错,长安说起来是将军府的骨血,却不知那荣郡王妃是什么样的性情,若是到时就想留下孩子,那她……   “我跟你过去看看他,但是……”叶楠夕说到这,就转头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长安,“不敢劳烦王妃,孩子我先放在她舅舅这,待萧玄康复后,我再带着长安去正式面见王妃。”   燕容稍一想,便明白了她的顾虑,心里不禁有几分诧异。他母亲确实是想留下长安,既然是将军府的骨血,又已经送回来了,燕乾的情况又说不准,那无论日后叶楠夕会到哪,这孩子都是要留在将军府的。   见叶楠夕的态度坚决,燕容便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缠,略点头道:“那就由你决定,不过这样的话,你宿在清华巷后,想要跟孩子见上一面就很是不便了。”   “姚府离将军府也不算远,我六哥说了,坐马车过去,也就一个来时辰。”   “那下午就过去吧。”   叶楠夕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是想见他,当时刚从陆真嘴里听说他还活着时,就想马上去见他了。可不知为何,好容易等了一个多月,现在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她心里却莫名生出几分怯意,同时还有几分不舍,不舍得这么突然地就跟孩子分开。   沉默良久,叶楠夕才道:“明天吧,今晚我需先跟长安好好说这事,这孩子从未跟我分开过。”因为当时陆真说的情况比较严重,而实际上,萧玄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她不像孩子抱着满腔的期待过来后,却要面对这等未知的,不好的情况,于是便没有跟长安说来晋北的真正原因。   “那你好好准备,明日一早我让人来接你。”燕容留下这句话后,就走了。   叶楠夕送出门外,两手握在一起,看着燕容离去的方向,那里,就在离她不远的某一个地方,他就在那里,即便不是很好,但到底是还活着。   “娘,将军走了?”身后忽然传来长安糯糯的声音,叶楠夕转头,便见长安披着头发揉着眼睛走过来,乌顺的头发衬得那张小脸蛋愈加白嫩,加上此时这懵懂迷糊的样子,叶楠夕心头一软,就蹲下去柔声道:“嗯,走了,你不是说很累吗,怎么就睡这一小会,还是娘刚刚说话吵到你了?”   “娘,我梦到爹爹了,爹爹跟将军一样威风!”长安放下手,瞅着叶楠夕有些兴奋地道,“可是我还没等我喊爹爹呢,就醒了,娘,爹是不是就跟将军一样威风?”   叶楠夕怔了半响,好一会才有些哽咽着笑道:“当然!”   ……   翌日一早,叶楠夕刚走出姚府,就看到燕西将军府的马车停在门口。燕容倒还细心,安排了一个婆子两个丫鬟跟着过来,见到她后,马上就给她行礼,然后接过紫萱和绣珠手里的包裹。   “娘,要早点回来。”叶楠夕上车前回头时,长安乖乖地朝她摆摆手。看着姚旭辉一脸惊奇,也不知昨晚她到底怎么跟孩子说的,竟让长安这么容易就接受了暂时跟她分开几日,再怎么懂事,却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呢。   叶楠夕笑了笑:“乖乖听舅舅和紫萱姑姑的话,想娘的时候,就让紫萱姑姑带你过来。”   “好。”清晨的阳光下,孩子的笑容比花叶上的露珠还要纯净。   叶楠夕深呼吸了一下,就踩着脚蹬,上了马车,准备去见那个男人。   第248章 燕乾   “三爷,从今起每三天换一次药,但切记,即便是在换药的时候,您的眼睛也是不能见光的,除此外,平日里也要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薛神医将包扎的工作交给末年后,就洗了洗手,然后对着旁边背靠椅上,坐得笔挺的男人接着交代,“老夫此次出行,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这段时间,三爷就照我交代的话安排自己便可,熏香一事,老夫已经交代燕将军。”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低沉但平和:“这些日子有劳薛大夫了。”   “薛大夫,三个月后您可一定得回来啊。”末年忍不住道了一句。   薛神医却没再多言,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就告辞。正好男人眼睛上的纱布也包好了,他便从椅子上站起身,顿了一顿,然后听着薛神医的脚步声一路往外送。薛神医也没拦着,出了房间,下了台阶,走到庭院中后,薛神医才又道:“三爷平日里多出来走走,一是可以舒筋展络,气通则神清;二是尽可能地熟悉周围的环境,为防日后的变化。”   跟在旁边的末年脸色有些不好看,薛神医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在说三爷的眼睛治不好了,还当着三爷的面说,简直不像是个大夫应该说的话。   却这会,前面看门的一个小厮跑进来道:“三爷,燕大将军过来了。”   早在小厮说话之前,燕乾已经听到燕容的脚步声了,只是今日除去燕容的脚步声外,还有四个人跟在旁边,不过进了院子后,就只一个跟着燕容进来,脚步很轻,是个女人。   难道是荣郡王妃又挑了个丫鬟,让大哥送来服侍他?   过来的一路上,叶楠夕都在想。如今他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这么些年,他即便是或者,也一直是在生死线上徘徊,而如今的境况……若是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或许是觉得生不如死了。   燕容亦说过,他自失明后。就变得有些易暴易怒。   所以,她这一路上都很紧张,他或许会颓废,会阴沉,会消瘦。甚至变化大得令她完全认不出来。然她并不惧,只是这么想着,心里会有些不知所措。怕自己的到来会愈加刺激到他。   曾经是那么优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怕是,他宁愿自己当时就死在战场上,也不愿自己变成这般模样,更不愿让她看到他如此变化。   可是,当叶楠夕推开那扇门,走进来,看到站在庭院中的那个男人时。她才觉得,自己还是将他看低了。   她爱的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既不会自我膨胀,也不会自甘堕落。   他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无论顺境逆境。骨子里的东西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确实是瘦了,但并不见一丝颓废,秋日的阳光下,简衣素袍身姿笔挺的他,身上透出来的是一种宁静悠远的淡然,温和的表情带着几分冷漠,似已入鞘的刀剑,虽寒光内敛,却锋芒依旧。   叶楠夕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跟着燕容往前走了几步后,就有些僵硬地站在离他几步远处。   “薛神医这就要出门了?”燕容领着叶楠夕进来后,瞧着这一幕,便问了一句。   “是,刚刚老夫已经跟三爷交代过了。”薛神医对燕容微一颔首,就直接往外去。   燕乾往旁吩咐一句:“你去送一送薛神医。”   末年还未从看到叶楠夕的震惊中回过神,于是对燕乾这声吩咐的反应就慢了一拍,直到薛神医已经要走出大门了,他才猛地回过神,即有些慌张地追上去。从叶楠夕身边经过时,脚步还微微趔趄了一下,想张口时,却被燕容的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大哥请进屋里坐。”燕乾也有些奇怪末年的反应,但并不多问,待薛神医出去后,他就对着燕容的方向道了一句,然后转身,自己先往屋里进去。   叶楠夕这会儿已眼中的泪吞回去了,目光紧紧盯着萧玄,看着他踏上台阶,跨过门槛,直到他进了堂屋后,走到椅子前时,她才看到他略迟疑了一下,似在算着距离,片刻后,才再往前半步,然后才转身颔首:“大哥请坐。”   燕容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只觉得手心俱头出汗了,片刻后,才悄悄吁了口气,然后抬步走向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燕乾顿了顿,便问:“大哥这是?”   “这位是晚娘,从事香行有数年,日后你屋里的香炉交给她照看吧。”   “大哥,这事……”燕乾正要拒绝,却话还未说完,叶楠夕就在旁边微微欠身:“晚娘见过三爷。”   他的声音忽的卡在喉咙里,坐得笔挺的腰背变得有些僵直,他慢慢朝叶楠夕的方向转过脸,只是眼睛被蒙住了,他如今连光都感觉不到,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   这声音……   记忆中,她的声音,似也这般,明明温柔得能化出水来,偏那声调里又带着几分柔韧力道。   燕乾忽然问道:“你叫什么?”   叶楠夕有些紧张:“晚娘,姚晚娘。”   燕乾默然,似乎连说话的感觉都有些像,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有关于她的一点一滴,只是,才堪堪五年,他就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声音,甚至是音容笑貌,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忘了她,但有些记忆,确实是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特别是他出事以后,有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他竟有些想不起来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会让自己一遍一遍地去回想,却每次回想,又都是一个痛苦而酸涩的过程。   堂屋内久久地静了下去,燕容看着他们俩,一会后便站起身道:“我那边还有事,晚娘,一会你让末年给安排个住的地方,这三个月她就先宿在你这,外头还有两丫鬟,是母亲送过来的。”   “大哥……”燕乾也跟着站起身,“男女授受不亲,晚娘住在我这,多有不便。”   “三爷放心,我既是受了燕将军所托,就不会介意这些小事,再说燕将军也安排两丫鬟给我使唤,所以,三爷也不必有这个顾虑。”叶楠夕说到这,又加了一句,“身体要紧。”   燕容拍了拍燕乾的肩膀:“我等着你,咱兄弟俩还一起上阵杀敌。”   燕乾沉默片刻,只得抱拳作揖:“如此,燕乾就多谢大哥的厚爱。”   “不用送了,你该交代她什么,就先交代好。”燕容说完,再看叶楠夕一眼,叶楠夕对他欠了欠身,燕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去,正巧看到末年站在院中看着堂屋,一副茫然的表情。   燕容一走,堂屋即显得比刚刚还要寂静,静的似乎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叶楠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做梦都没想到,真的会有再见的这一日。   “你很紧张?”萧玄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叶楠夕回过神,愣了愣。   “你出去吧。”燕乾有些漠不关心地道,“一会看到我的小厮,让他安排你的住处。”   他忽然间的冷漠,令她有些发怔,半响才道:“我等末年回来了再出去,三爷若是不介意,我能不能先看看三爷这屋里的香炉及香丸。”   燕乾沉默片刻,微点了点头,却在叶楠夕转身时,又忽然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他叫末年?”   叶楠夕回头,看着那张蒙着眼睛的脸,柔声道:“三爷的情况,燕将军之前就都对我说了。”   是啊,既然是大哥送过来的人,定会提前嘱咐好一切,燕乾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失望,然到底在失望什么,他却又有些说不清。但他很清楚,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冲动了,只因为一把极似她的声音。   你还好吗?   这句话,如今已不知往何处去问。   堂屋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叶楠夕检查香炉香灰和香丸等物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秋风从外吹了进来,带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又夹杂着一丝道不清的期盼,凉丝丝的,直往人心里钻。叶楠夕合上香炉后,转头,却见他此时也正“看”着她这边。   “看完了?”片刻后,他出声问。   她恍过神,低声道:“嗯,末年将这香炉和香灰照顾得很好。”   才说着,末年就进来了,燕乾听到脚步声,便吩咐他去给叶楠夕安排房间,只是待叶楠夕随末年出去后,他又吩咐末年一句:“安排好后,过来我这。”   末年忙应下,然后欠身对叶楠夕道:“您这边请。”   “燕将军都跟你说了?”走得离堂屋足够远后,叶楠夕才低声问道。   “是。”末年应声,又往左右两看了看,然后才接着道,“小的真没想到,三奶奶还活着,三爷要是知道了,真不知会多高兴!”   “他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进了房间后,叶楠夕才又接着问,“燕将军说他如今脾气很容易急,但我刚刚瞧着却是还好。”   末年叹了口气:“三爷本来就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之前三奶奶还未过来时,三爷每次控制不知动怒后,结果最难过的人却是三爷自己。”   第249章 心病   安顿好叶楠夕后,末年回到正堂这,却发现燕乾不在里面了,他愣了愣,忙去书房一看,果真瞧着燕乾侧身坐在临窗长炕上,手里拿着一个玉饰轻轻摩挲。   书房很亮,阳光从窗外涌进,那人的身影整个没入那团光里,却也因此而模糊了他的轮廓。忽一眼看过去,好似他还是侯府里那个儒雅淡然的公子爷,白衣墨发,气质卓然。   虽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但此时末年心里却还是有些难过,小心走过去:“三爷。”   燕乾微转过脸:“何事?”   末年心里一叹,提醒道:“刚刚三爷吩咐我,安顿好晚娘子后,就过来三爷这边,好似有事要吩咐。”   燕乾手上摩挲的动作停下,沉默良久,才道:“先将今日的事情记下。”   “是。”末年应声后,就走到桌案旁,研好磨,提笔每写一句,就念给燕乾听,见燕乾点头后,才接着往下写。直到将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情,包括来人的每一句话都记下后,才搁了笔。   萧玄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玉饰,沉思许久,才想起自己刚刚吩咐末年过来是为何事,却迟疑了一下,便将那个念头抹去。听到相似的声音,思念忽然间汹涌而至,所以才生出那点冲动,实在是没有必要。   欲念一起,求而不得,心神俱乱,实为不智。   燕容将薛神医送出城外后,还是忍不住再次问道:“以前的事情,真的不用直接告诉子元吗?”   薛神医摇头:“大将军可听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句话。”   燕容点头:“神医的意思是?”   “老夫不瞒大将军,燕三爷的眼睛,即便能找到解药。痊愈的机会也是极其渺茫。而三爷往年身上中的毒,已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加上这些年的摔摔打打,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是熬不住的。如今尚且年壮,所以还未有大恙,若是从此不再劳心费神,只做个富贵闲人,或许还能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燕三爷是个极为聪慧之人,即便老夫未跟他明说。他心里定是也清楚的。只是如燕三爷这等人,大将军觉得他可愿自己从此就做个无所作为,只靠依附将军府过活的闲散公子。”   薛神医说到这。就抬眼看着不远处那座恢弘的城门,接着道:“老夫虽只是个大夫,但从医数十年,晋北勋贵氏族的府邸都有出入,多少也了解一些如今的形势。虽战乱已歇。但形势却还未真正稳定,晋北九郡,各地的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燕家在晋北不过二十余年,无论是燕帅还是燕军,需要费心的事应该还不少,而如今的燕三爷。十有**是不能再披甲征战。但三爷也已给自己做好了日后的安排,清华巷,可不就是三爷的心意。”   燕乾的决定燕容有所了解。虽诧异薛神医目光如炬,但眼下他更加不解的是,这些跟要不要告诉燕乾叶楠夕的事有何关系。   “通俗来讲,人的记忆,其实是一条隐性的生命之路。如今三爷这条路是堵住了,通是肯定能通的。也非难事,但愿不愿通,如何去通,却是要看三爷自己的意思。”薛神医捋着胡须道,“以三爷之慧,若真是自己思念之人,即便看不见,用不了多久也能发现。而如三爷眼下这般情况,以及日后要费心的事,对一个女人来说,算不上是福分,三爷心里不会不明白。   所以不让大将军直接告诉三爷,就是让三爷自己做出最适合的选择,最适合的选择,才是最好的药。大将军代为选择的话,则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越是聪慧之人,往往越是固执,若是三爷未想通就不得不接受大将军的安排,那么心肝脾肺都将受阻,气不通,则病起,病起则引毒发,到时怕是老夫也束手无策了。”   燕容半响无言,薛神医皆已说完,便上车离去。   是夜,气温骤然下降,叶楠夕一边心念着长安,一边又心挂着燕乾,用了晚膳后,在屋里走了两圈,便拿着香盒往燕乾那过去。   却走到他寝屋门口时,就听到他略有不耐的声音从里传出:“端出去吧。”   末年小声道:“之前那些小的已经扔了,这些是荣郡王妃命人送来的。”   燕乾没再说什么,叶楠夕在外头等了一会,却见末年还是将那碗燕窝粥给端了出来。叶楠夕伸手拿起碗盖看了看,见里头的燕窝好好的,显然是他一点没碰。   叶楠夕将碗盖轻轻放下,用极低的声音道:“他以前确实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薛神医说三爷如今吃一点这个对身体有利。”末年看到叶楠夕后,差点就喊了一声三奶奶,却将出口时,想起三爷如今的耳朵灵得很,便忙将这称呼吞了下去,直接道,“您劝劝三爷吧。”   叶楠夕接过末年手里的托盘,却要进去时,顿了顿,就转头问了一句:“除了荣郡王妃,还有别的人送燕窝过来?”   末年低声道:“是凤家送来的。”   叶楠夕微诧地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端着那晚燕窝就进去了。   他知道那女人进来了,他本想叫末年让她回去的,却不知为何,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声音后,他将出口的话就收了回去。   “三爷,既然是对身体好的东西,您就当是药吃了吧。”叶楠夕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后,就将那碗燕窝拿到他跟前,“这东西得趁热吃才好。”   “你有何事?我并未叫你过来。”他没有去接那碗燕窝,听到她将燕窝放在炕几上后,才问了一句,声音淡淡,语气里略带几分责备。   叶楠夕微笑着道:“焚香是需要时时照看炭火的温度,多一分则浓,减一分则淡,都不能完好的发挥香的药用。而且三爷夜里的香药保证烧上三个时辰,不能多。也不能少,这就需用香篆来即时才能准确无误。”   萧玄不再说话,是默许了她的话。   叶楠夕便将屋里的香具都摆开,开始今夜焚香的准备。   她准备得很认真,他在一旁坐着亦是极安静,末年侯在外头,心里不胜唏嘘,这日子,好似又回到了过去。当年在紫竹林时,三爷和三奶奶也是这般。两人在屋内并不多言,但让人看着却是异常融洽。   约小半个时辰后,叶楠夕终于准备妥当。将填好的香篆点上。随后转头,便见他微垂着脸坐在那,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她一惊,忙问:“你怎么了?”   末年听到声音。赶紧进来,就盆架上的毛巾拿过来递给叶楠夕,然后一边扶萧玄往床那走去,一边道:“三爷每天夜里都会发一些虚汗,身上也会乏力。”   叶楠夕已注意到他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心里猛的一揪。夜里这般冷,他竟还都能出汗,可见情况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糟糕。   “麻烦晚娘子照看一下三爷。我去给三爷备些热水过来。”末年将萧玄送到床上,留下这么一句后,就出去了,不过将出去时,他又回头道了一句:“薛神医说这么发虚汗。可以用燕窝来补一补。”   不等燕乾开口叫住末年,叶楠夕就已拿毛巾替他轻轻拭擦额上的汗。   温软的气息忽然拂来。柔软的指尖不时碰着他的脸,黑暗中,那样的感觉微妙得似蝉翼轻抖,几不可察的力道,却令他身上僵住。他本是不喜陌生人突然靠近,更何况如眼下这般紧密的动作,可是,喝斥的话,一时间竟说不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   恍惚间,叶楠夕的脸从脑海浮现,正好女人柔软的手轻轻覆在他额上。   几乎是反射性的,他即抬手掐住她的手腕,这一下的力道可不小,叶楠夕不禁低呼。   “别随便碰我,否则你会受伤。”心头莫名的一闷,他即放开她的手,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   叶楠夕握着自己的手腕,看着眼前的男人,好一会,苦笑道:“三爷果真好身手,若再加几分力,我这手腕怕是就报废了。”   本是有些愧疚的,却听到她这半是怪嗔半是玩笑的语气后,他又是一怔。   反应,语气,说话的习惯,都跟她很像!   “还好刚刚一直用热水温着这碗燕窝,三爷这就吃了吧。”叶楠夕再次将那碗燕窝递到他跟前,又道,“可需要我来喂您?”   他刚刚已经明确警告,这女人,却不惧他。   为何?因为依仗大哥吗?还是大哥特意吩咐她的?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下意识的接过那碗燕窝,顿了顿,便三两口喝了下去。   叶楠夕微松了口气,正好这会儿末年回来了,她便将那空碗交给末年:“香已烧上,时候不早了,你服侍三爷歇下吧。”   “晚娘子的手怎么了?”末年注意到叶楠夕一直揉着手腕,便问了一句。   “没事。”却才开口,她就打了个喷嚏,刚刚出来时没有添件衣服,这里的日夜温差很大,她一时也没多加注意。   将叶楠夕送出去后,末年回了房间,有些踌躇地看着燕乾道:“要不要给晚娘子送些药过去?之前薛神医给留了不少伤风的良药。”   “拿过去吧。”燕乾淡淡道了一句,就躺下了,却这一夜,他做了个很长时间不曾做过的梦。   第250章 绮梦   夜很深了,屋里既暗且闷,潮湿的空气里带着靡艳诱人的芬芳,高低起伏的呼吸在床上交叠缠绵,女人柔软的身躯贴在他身上,亢奋的感觉那么真实,身体里的燥热令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楠夕,楠夕楠夕……他看不清她的脸,只依稀可见她的轮廓就在眼前,长长的睫毛扫在他脸上,温软的唇带着香甜的气息轻抚过来,他急切地去寻她的唇,含住她的舌尖,吮吸、勾缠、但总是无法满足,想要更加深入,她却忽然抬脸往后一退。他喘息起身,抓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就翻身将她压在下面,柔媚的笑声从她嘴里传出,愈加刺激他的神经。   天似乎亮了,紫色的纱幔轻轻飞舞,女人洁白的身躯在他身下止不住地颤抖起伏,修长的四肢无力的被他摆弄出各种姿势,鲜润的唇带出蛊惑的低吟。炙热的欲望似乎就此融化在她的身体里,热汗从身上一滴一滴滚落,沾湿发梢,他不再控制自己,伏动越来越快,越来越肆无忌惮,层层叠高的快感几乎将他淹没,高潮的感觉无比真实,浸透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他沉喘地抱着她的身体享受着最后的颤栗,下身的粘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是真的,这一场爱欲狂欢也是真的!   楠夕……他想开口,然不知为何,声音无法发出来,且怀里的人开始变得模糊,他顿时一慌,胳膊收紧,却就在这一瞬,怀里的人整个消失了!   “楠夕!”他终于喊出声,却也醒了过来,心似被人狠狠插了一刀,那样的剧痛,令他分不清是不是胸口的旧伤在发作。   是梦!?   叶楠夕正在清扫香炉。忽然听到他喊出她的名,惊得手一颤,香灰即洒在香几上。他想起来了?不敢相信的转头快步走到床边,帮他挂起床帐,却见他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神情忡怔。   “是做噩梦了吗?”叶楠夕被他这样的神情吓住。忙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却摸到满手黏湿的汗。“怎么又出这么多汗!”叶楠夕心揪得厉害,正要拿出手绢替他拭汗,却不等她收回手,就被他一把抓住。力道大得令她吃痛。   “你,是谁?”此时此刻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回到梦中,也不想去分辨。梦中的极致欢愉和梦醒时分的残酷。如此巨大的落差,令他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理智,心里的直觉占据了主导地位。   那个名字在喉咙里跳动,令他心神俱颤。   叶楠夕僵住,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正常情况下,他绝不可能问出这样的话。再看他现在的表情,以及满身的汗。还有沉喘的呼吸,便猜出他刚刚定是做了有关于她的梦了。   “我……”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脸色明显很不好。她怕他情绪波动太厉害伤到身体。于是迟疑地张口,却这会,外头听到动静的末年走了进来。忽瞧着叶楠夕坐在三爷床上,手还被三爷抓着,但三爷的表情看着却又不怎么好。   他弄不清是个什么情况,又怕三爷会斥责三奶奶,今儿一早,是他没经过三爷的允许,就直接让三奶奶进来的。怔了一怔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三爷,晚,晚娘子是来查看香药的,您那会正睡着,我就没跟您说。”   晚娘?   晚娘吗,晚娘又是谁?   末年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拉回来,理智重新回到主导地位,心绪也慢慢冷静下来,然后松开叶楠夕的手。   叶楠夕看着他的脸色恢复正常,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几分失望在心里沉浮。刚刚,他到底是梦醒后无意识地一问,还是,真的察觉到她了?   “备水,我要沐浴。”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就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三爷,早上沐浴容易着凉了,小的就拿热毛巾给你擦一下汗,中午再……”   萧玄摆摆手,止住他的话,末年只好闭嘴,应了声,就退出去准备沐浴要用的东西。   “你先出去。”随后萧玄侧过脸,对着叶楠夕的方向道了一句。   “沐浴的时间别太长了,末年说的没错,容易着凉的。”叶楠夕点头,转身前轻轻道了一句,声音里流露出浓浓的关切和无奈。   听着她的脚步声出了房间,他才转回脸,手伸到腰下,摸到那里的粘腻后,他轻叹了口气,身体有些无力地往后一靠。许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这几年,也曾在夜里一次次地回想那每一个清晨和黄昏,她的低吟带出的满室春色。   不多会,末年便让人将木桶抬到屋里,兑好热水后,就将燕乾脱下的衣服收起来。只是当他摸到裤子上粘湿的那片地方时,也愣了一愣,不由就看了已浸泡在桶里的燕乾一眼,心猛地一跳。   刚刚,他进来的那个时候,三爷该不会是想对三奶奶……   完了完了,他撞坏了好事!   末年想问,又不敢问,踌躇了还一会,直到燕乾吩咐他请晚娘去书房等一会,他沐浴完就过去。   这下,末年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暗抽了自个几个耳光。“三奶奶,您先在这坐一会,三爷一会就过来了。”将叶楠夕请进书房后,末年就殷勤地道了一句。   叶楠夕扫视了一圈后,便看着末年道:“你先别这么叫我,这个称呼,以后再说吧。”   末年笑了笑:“好,我听您的吩咐。”   叶楠夕摇头,目光温和:“只这件事听我的就好,别的还是得听三爷的吩咐才行。跟在他身边的人不多,用心服侍的人就更少了,难得有你在,日后在照料三爷上面,我还是得多依仗你的。”   这话听得末年心里暖烘烘的,于是赶紧道:“三,晚娘子这话折杀小的了,照料三爷的起居都是小的本分事。”   叶楠夕微微一笑:“昨儿我就想问你一事了,那凤家,如今跟三爷的来往还是很频繁吗?”   末年明白叶楠夕为何会问这个,想了想,便道:“之前三爷身体还好时,跟凤家倒是常有往来,小的听说,如今凤家要开始定下一任家主了,凤家几位爷都为这事忙活着呢,所以那边也有往咱燕军这边示好的。只是三爷身体有恙后,就不理外头的事了,因而这段时间,往三爷这里来往的人就少了许多。”   叶楠夕沉吟一会,又问:“凤十三娘,是不是已经回凤家了?”   末年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三年前听说是回来了,但后来好似因顶撞了长辈,被关了起来,已经快两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叶楠夕怔了怔,便问:“那她可是已出嫁了?”   “这个未有听说。”末年摇头,随后又道,“三爷那边可能快洗好了,小的得过去服侍三爷了。”   “你快去吧,将这个手炉拿去,他出来时给他拿着,仔细别让他着凉了。”   瞧着末年出去后,叶楠夕一边看着桌案上的书,一边琢磨着刚刚的那些事。随后又想起长安,于是刚刚坐下,又忍不住站起身。昨儿她没回去,也不知那孩子有没有不满,这会儿应该已经起来了吧,在用早膳吗?   正出神时,燕乾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拎着食盒的末年。   叶楠夕忙站起身喊了一声“三爷”。燕乾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微点头:“过来陪我一块用早膳。”   叶楠夕微怔,看向末年,末年忙对她笑了笑,就将食盒拿到临窗大炕这,将双人份的早饭一一摆好后,就欠身道:“三爷和晚娘子先用,我在外头候着。”他说完就出去了,燕乾倒不用别人帮忙,走了两步,就在炕上坐下。   叶楠夕打量了他一会,压住心头的疑问,也跟着坐下。她有些不解,但终归是高兴的,坐下后就如以前一般,先给他盛了一碗粥轻轻放在他跟前,轻声问:“酱菜三爷喜欢吃哪种?”   燕乾淡淡道:“你看着加一些。”   “这小黄瓜腌得不错,正好配粥,一会再吃两片火腿肉。”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东西都夹到他前面的碟子里,然后将粥勺放在他手里。   燕乾拿住勺子的时候,指尖触道她的手,温软的感觉,令他不禁又想起梦里的画面。叶楠夕自然注意到他这态度的转变,但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期待,却又不敢问,很多念头在心头转了几转,最后都撂下,坦然地陪着用了这餐早饭。   “你可识字?”两人用完早饭,叶楠夕将香炉点好后,在榻上安静了许久的燕乾忽然问了一句。   叶楠夕抬头看向他,片刻后道:“略认得几个字。”   燕乾点头,又道:“你若是没别的事,能否给我念会书?”   叶楠夕往书架那看了一眼,走过去:“不知三爷想听哪一本?”   燕乾淡淡道:“只是解闷,你随便拿一本。”   叶楠夕伸手在那一排书脊上抚过,迟疑了一下,就抽出一本《史志》,翻开,从第一页念起。   第251章 相见   女人柔和的嗓音在书房里回荡,如秋日里的暖阳,伴着自香炉里弥漫而出的淡香,令人熏然欲睡。   叶楠夕读完一章节后,抬起脸看了一眼榻上的男人,此时他背靠着大引枕,身子很是放松地斜卧着,一手支着脑袋,头微垂,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落到洁白的袖袍上,秋风自窗外拂进,吹动他额头的刘海,即便眼睛被纱布蒙住了,却依旧无损他面上的轮廓,只是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双唇略有几分苍白。   叶楠夕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都不见他有丝毫反应,似已睡着。   “三爷?”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没有反应。   “三爷,您还听吗?”她再问,他依旧没有反应,连动都不动。   是累了吗?昨夜里没有睡好,这会儿闻香放松后就入睡了?叶楠夕合上手里的书,起身轻轻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就近看着他。其实直到现在,她都有些不大敢相信这一切,昨儿夜里躺在床上时,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恐惧,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第二天醒来后,就发现这只是梦一场。   这些年,坦白讲,她其实过得不错,即便思念成伤,但好歹还有长安在她身边,孩子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和勇气。而他,过得并不好,他面上的轮廓比以前深了许多,下巴刚毅得让人心疼。   他本是生在富贵温柔乡里的公子爷,偏却走上了这荆棘遍布的不归路,每一步都含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倘若一步走错,那等待他的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秋风拂乱他的头发,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手指轻轻贴着他的鬓角,温柔抚摸着纱布下面露出来的凌厉眉尾。   片刻后,他似才有所察觉。眉毛微动。   叶楠夕一惊,回过神,即收回手,心跳加快。   “怎么不念了?”他抬起脸,问了一句,声音虽低。但很清楚,并无睡醒后的沉哑。   叶楠夕又添了几分慌乱,只是见他没有多问,她默了一会,悄悄吐了口气。才低声道:“我以为三爷睡着了,怕吵着您。”   “嗯,是有些乏。”燕乾稍稍坐直一点。脸转过来对着她的方向,“陪我说会话提提神。”   叶楠夕很是诧异他这样的态度,只是瞧着他面上确实带着几分倦意,便道:“三爷若是乏了,就歇息一会吧,若有事,我再叫您。”   “不用,中午时会歇一会。”燕乾说着。又道,“给我倒杯茶。”   叶楠夕忙转身,将旁边的茶盏端过来递给他:“刚刚沏好的。已经不烫了,正好能喝。”   “你很细心。”燕乾喝了两口后,将茶盏放在几上。“坐吧,你不是我的丫鬟,不用这么紧张服侍我。”   叶楠夕坐下:“那三爷想聊些什么,我是个妇道人家,对三爷关心的大事,怕是说不上什么见解。”   燕乾忽然微微勾起嘴角,唇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如那氤氲的茶香,虽浅淡清雅,却回甘无穷,叶楠夕看得怔住。   他转过脸,有些闲散地道:“姚家在晋北虽不是望族,但却是富商大户,听说是从入了香行后,才开始发迹,不如你跟我说说姚家当年是如何发家的。”   叶楠夕笑:“想不到三爷对我们这些满身铜臭小民也感兴趣。”   燕乾的声音很放松:“我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只不过这些年都在军营里过,所以对别的事疏于了解,既然你在,正好听你说说。”   幸好自她在姚旭辉那入股后,这几年没少从姚旭辉嘴里听说关于姚家的事,所以对于姚家的发家史,自然不会陌生。于是叶楠夕想了想,便从姚旭辉的祖爷爷那一辈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姚旭辉这一辈。   “这么说,如今姚家的家主,是姚六爷,只是姚六爷当家的时候,应该没多大。”   叶楠夕想了想,便道:“嗯,当时六哥刚及弱冠。”   燕乾淡淡道:“论排行,姚六爷上面还有五位兄长,最终却让他当了家,倒是不简单。”   叶楠夕道:“姚家是从商出身,不怎么讲究世家大族那一套,当时姚家生意面临危机,是六哥给救了回来,所以祖爷爷最终选了六哥。”   燕乾点点头,随后又问:“你跟姚六爷是同母所生?”   叶楠夕怔住,迟疑地看着燕乾的男人,一时摸不清他这句话到底是随口一问,还是有意探询。于是顿了一会,她才道:“我和六哥并非同母所出,六哥是……”   却才说一半,末年就从外走进来,欠身道:“晚娘子,姚家派人找您。”   是长安吗?叶楠夕忙站起身:“已经在外头了吗?”   “是。”末年的脸色有些古怪,“您见吗?”   叶楠夕对燕乾道:“可能是六哥那有什么事,三爷……”   燕乾点头:“你去吧。”   她一走,这书房里顿时就冷清下去,茶水亦已冷。燕乾手指轻轻抚着茶杯,想了想,便起身走出书房。正侯在书房门口来回踌躇着,要不要请三爷出来时,忽然瞧着三爷自己出来了,他吓一跳,忙上前去:“三爷是要在院子里走走吗?小的这就去拿披风。”   “不用,白天气候很暖和。”萧玄说着就一边下台阶,一边问,“是姚六爷派人来找晚娘?”   他住的地方并不大,这儿又很清净,外头说话的声音若大些,院子里是隐约能听到的。   “是……”末年才应声,却话还未说,外头就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并且略带几分兴奋:“娘,舅舅让我来接你!刚刚我还看到将军了,将军骑在高高的马上……”   燕乾正下台阶的脚步一错,差点就踩空,末年慌忙扶住:“三爷小心!”   “外面,是谁?”燕乾往外望去,可他此时什么也看不到,这样漆黑无光的世界,他之前已慢慢习惯,平静地接受,并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然后,一步一步安排好以后的事情。可自她来了后,亦不过一夜时间,却似乎一切都变了,他开始不习惯这样的黑暗,也无法做得他所以为的冷静。   “昨晚有没有好好睡觉。”看到长安的那一刻,叶楠夕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走过去笑着道了一句。   长安点头,将脑袋探到外面,好奇地看着叶楠夕出来的那扇门。叶楠夕又往后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出来,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口气。片刻后,才看向紫萱:“六爷找我什么事?”   紫萱道:“好像是买卖上的事儿,茗山香材的买卖,娘子不是占了四成的股份。如今姚家好像是对这个分成有些意见,姚家几位老爷子提出要见一见娘子,六爷觉得迟早有这一遭,并且也想就这个机会让您在姚府露个脸,所以就让我过来请娘子回去一趟。”   叶楠夕微微挑眉,嗤笑道:“还真是哪都有想要白摘桃子的人,当日六哥不是不让他们入股,结果一个个都怕自个手里的银子有去无回,一份银子都不愿加,如今看见形势好了,就开始坐不住了。”   正说着,长安忽然道了一句:“娘,有人出来了。”   叶楠夕一惊,忙回头,却是末年。   “晚,晚娘子,三爷说既然孩子都找过来了,就进去坐坐吧。”末年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打量着长安,却又不敢多看。倒是长安,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的瞅着他,然后又看了看叶楠夕。   “娘子?”紫萱询问地看着叶楠夕,又道,“姚六爷那正等着,或者我回去请六爷改日?”   叶楠夕沉吟一会,便摇头:“你在这等着,我让长安先见他一面。”她说着,就将长安给抱下马车,然后弯下腰,看着长安的眼睛道:“娘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是个……是个跟将军一样厉害的人,但是他的眼睛因受了点伤,暂时看不见东西,一会你乖一些好不好。”   “好。”长安点点头,眨了眨眼,又问:“他是谁?娘为什么要让我见他?”   叶楠夕顿了顿,才道:“他是将军的弟弟,他病了,大夫给他开了香药,所以娘现在在照顾他。”   长安好奇道:“他也是将军吗?”   叶楠夕点头:“他以前也是将军。”   长安又问:“那我也喊他将军吗?”   叶楠夕为难地想了一会,叹息道:“一会你喊他先生,他会很多东西,也会下棋,也会教书,长安以后可以跟他学很多很多。”   长安声音糯糯的,带着几分好奇:“是跟爹爹一样会很多东西吗?”   “是……”叶楠夕笑得眼睛有些泛酸,直起腰,摸了摸长安的脑袋。   叶楠夕牵着长安走了进去,行到院子里时,便看到那个简衣素袍的男人立在院子中央,面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秋风扬起他的长发,发丝拂过他的脸颊,他微偏过脸,似在细听她们的脚步声。   阳光很好,院中的柿子树已经结果,沉甸甸的,挂满枝头。   他眼睛上蒙着的纱布很显眼,长安抬起脸,满脸好奇地看着眼前如将军一样高大的男人。   第252章 长安   “是……你的孩子?”良久,燕乾才开口,他微垂着脸,心里估量着那孩子有多高,声音有些不稳。   叶楠夕也有些紧张,抓着长安的手,手心都微微出汗了:“是,六哥那边有事,今儿我得回去一趟。”   燕乾又问:“孩子,多大了?”   叶楠夕轻声道:“快五岁了。”   快五岁了,燕乾只觉得口舌有些干,心里无端生出几分紧张和无措,他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也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急切于什么。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张口,似呢喃般地道:“我以前也有个孩子,听说是个男孩,现在算算,也该五岁了,那孩子的小名,叫长安。”   长安立马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燕乾,然后扭头不解地看着叶楠夕。叶楠夕没想他会这么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只是也不等她沉默多想,他又问:“这孩子叫什么?”   叶楠夕松开长安的手,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清楚地吐出两字:“长安。”   萧玄只觉得这两字听起来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他想起那日,他上了马车后,她抱着孩子对他说:我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长安。   当时的他,只觉得心肝脾肺全都化了,喉咙哽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待再见时,就已经……   又一阵秋风拂过,枯叶自他耳边飘落,他才回过神,抑住激动的心绪,有些机械地问:“也是个男孩?”   叶楠夕垂下脸,看着长安懵懂的表情,轻笑了笑,手指在长安的刘海上拨了几下:“不是。长安是个小姑娘。”   燕乾愣住,小姑娘?   不是男孩?当时老师告诉他,是个男孩。那现在,难道是他弄错了,她不……是她吗?   叶楠夕垂着眼道:“长安,给燕先生问好。”   长安点头。就看向燕乾,学着叶楠夕教她行礼的动作,乖巧地张口道:“长安问燕先生好!”   孩子的声音既清脆又娇嫩,还有些糯糯的,顺风而来。却愈加令他感到茫然,之前的隐约无措,此时具化成了恐慌。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面无表情,似没有听到长安的这句话,因此没有及时给予回应。   长安有些茫然,就往叶楠夕这靠近半步,抬起脸询问地看着叶楠夕,然后拉了拉叶楠夕的袖子。叶楠夕便弯下腰,长安有些忐忑地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娘,先生是不是不喜欢我?”   叶楠夕有些心疼地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摇头:“不是的,先生是身体不舒服,长安先体谅一下先生好不好。”   长安就又转头看向燕乾。目光在他包着眼睛的纱布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认真的点点头。   直到叶楠夕带着长安告辞离去,燕乾都没有再开口。秋风冷,卷着落叶在庭院里乱舞,马车走远,阳光隐去,院中恢复往日的冷寂。   是他忽略了什么?还是弄错了什么?   想不起来,越想,思绪越加混乱。   末年忙走过来道:“三爷,先回房里歇着吧,刚刚燕将军使人过来传话,下午请您过去商议事情,您得好好休息才行。”   他忽然抬手拍上末年的肩膀,从昨日到今日,末年一直没有跟他特别说什么,要么就真是他弄错了,要么是末年被大哥特别交代过了。   若是前者,便是他奢想成狂;若是后者,若是后者……   长安随叶楠夕上了马车后,安静地坐了一会,然后抬起脸瞅着叶楠夕道:“燕先生的眼睛为什么会受伤?”   叶楠夕一怔,摸着长安的脑袋:“长安为什么想知道?”   长安微微拧着眉头:“长安觉得先生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眼睛看不见了,一定是很难过的。”   “是啊……”叶楠夕揽住长安,“长安真乖,先生是上战场杀敌的时候受的伤。”   长安抬起脸问:“那会好吗?”   叶楠夕沉默一会,就叹道:“娘不知道,娘希望,非常希望他能好起来。”   长安突然又问:“爹爹也在外面抓坏人呢,爹爹会不会也受伤?”   这孩子,可真敏感,叶楠夕摸着长安的脑袋瓜安慰道:“长安不要担心,爹爹就算受伤了,也会好起来的。”   长安拧着眉头道:“可是,爹爹要是受伤了,不是都没人照顾爹爹吗?”   叶楠夕一怔,迟疑着问:“长安是不是,不希望娘去照顾燕先生?”   长安偏着脑袋晃了晃小腿,然后摇头。   叶楠夕柔声问:“那长安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啊。”长安睁大了眼睛,“长安就是觉得眼睛看不见,一定很难过,爹爹要是受伤了,也一定很难过。”   叶楠夕摸着她的头发道:“长安真乖,燕先生和爹爹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知道他已经怀疑了,她很想直接告诉他,却又不敢告诉他。她真不知道到底是告诉好还是不告诉好,因为太在意,太在乎,所以不敢主动做任何事情,不敢去承担那个不好的后果。   到姚府祖宅后,叶楠夕交代了长安几句,然后就让紫萱领着长安先回屋去,她则去找姚旭辉。   “这算怎么回事呢?”叶楠夕有些无奈地看着姚旭辉,“难不成还能逼着我将手里的干股分出去?”   “你别急,我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姚旭辉领着她一边往大堂那过去,一边道,“他们就是有些怀疑你的身份,因为之前从未听说我父亲在外头还有个闺女,五年前我做主将你的名记在族谱上时,是放了话,只是记个名而已,公中那一块不会给你分一点银子,所以便没什么人反对。如今,茗山香材的买卖赚了大钱,他们便揪出这事来说你占了姚家的便宜。”   叶楠夕往前看了一眼,问:“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我只是让你过来露露脸,前几年早说让你随我回来一趟,你偏不愿,可不让人平白生出这么多质疑。”姚旭辉转头看着她笑了笑,“至于他们,顶多是问你当时参份了多少银子,然后提出买走你手里的干股,你不理就是。”   这笔买卖,叶楠夕还真没投入多少真金白银,她主要出的是人脉关系。当时这笔买卖本是被京城一家香行拿下的,是叶楠夕请动了叶明和燕容,才从别人嘴里抢下这块肥肉。所以,她提出要四成的干股,但她也并非只出一次力,这么些年,香材从晋北送到俞川俞宁,路上也是依仗了燕家的照看,而联系燕家的,则是叶明。更重要的是,这笔生意如今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茗山那边乖乖依照合约行事,也是因为有燕家暗中出力的关系。说白了,如今战乱刚结束不久,晋北的势力重新洗牌,姚家在这边若没有这么大的靠山,买卖不可能做得那么顺利。   姚旭辉心里是门儿清,所以不可能让族里那些倚老卖老的族亲得罪叶楠夕,他今日是要帮叶楠夕在族内站住脚,同时,也是帮他姚家在燕家那边站稳位置。   大堂内早就侯了二十余位年纪不一的男女,瞧着姚旭辉领着叶楠夕进来后,纷纷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好些人的目光都露出几分讶异。前两日叶楠夕过来时,就已经有人传这位七姑奶奶是个美人,如今一瞧,倒还真不是乱说。   而前几年,因叶楠夕一直没有回来,再又听说是个寡妇,身边还带着孩子,大家便都以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可这会儿经姚旭辉介绍后,叶楠夕落落大方地一一问好,言词拿捏得当,亲疏亦把握得极为稳妥,又令好些人多了几分诧异。   加上姚旭辉言语间明显的维护之意,旁的人只要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都不用叶楠夕出声,他就先给挡了回去。如此出乎意料,倒令之前好些准备占便宜的人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原本他们就不占着理,姚旭辉的辈分虽低,但毕竟是家主,手里把着姚家的财权。姚旭辉的态度这么明确坚定,叶楠夕看着也不是个畏首畏尾的,所以即便有几个心怀不甘的想开口,也都被身边的人给拉住,相互间暗使眼色,这事直接提是不行了,得另外打算。   因而,今日这番见面,就这么各怀心思,暗自盘算,最后却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事后叶楠夕便准备陪长安用了午饭,然后就回燕乾那去,刚刚长安定是给了他不小的刺激,她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去消化这个事。   当时,她父亲只寻到夭折的男婴,于是就示意她跟萧玄说生的男孩,她不忍说,只打算如果他问了,她才说,却没想他当时连问都没问,故而她也就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孩子是男是女。后来,想必是父亲替她说了,所以他一直以为长安是儿子,可如今突然变成女儿了,是会混乱,还是就觉得他的怀疑是错觉?   叶楠夕觉得自己都有些乱起来了,其实,她也不敢确定,早上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的怀疑了她的身份,还是,那也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第253章 等待   只是当叶楠夕下午回去时,燕乾却不在宅院里,连末年也不在,就剩一个看门的小厮和两个厨房的婆子,都是一问三不知。   她有些担心,他如今眼睛未复明,身上旧伤亦未痊愈,好好休息养伤都来不及,怎么还往外跑!怎么就这么,这么……他怎么就不多想想……叶楠夕忽的觉得有些委屈,扶着椅子坐下,心里堵得眼睛涩涩的。   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她心都揪得食不下咽,他却还不将自己当回事。   她从不曾过问他外头的事,以前,甚至事关两家生死存亡,她都没有多嘴一句。可是,至少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是好的,不怕摔打。但如今,她看着他多走一步,为着他的自尊,她得时时提醒自己,才没有上前去扶他。   还是,是特意躲着她?   叶楠夕在屋里坐了一会后,忽的想到这个,不禁呆了呆。   片刻后,她就起身走出去,在院子里等着。却一直等到太阳都下山了,竟还不见有人回来,厨娘倒是走过来问她晚上给她做些什么。她哪有什么胃口,本是说随便做些什么就好,但又怕一会他回来了,没合胃口的饭菜也不行,于是便将以前他常用的几个菜说了,让厨娘准备去。   结果饭菜都做好了,他却还是没有回来,最后叶楠夕忍不住,便请看门的小厮去将军府看看,燕乾是不是在那边。那小厮本是不愿,在她再三请求下,终是勉强点头去跑一趟。   只是那小厮回来后,也是摇头道:“听将军府门房的人说,燕将军下午就出门去了,三爷也不曾去过那府里。”   燕容也是下午出去,那想必是跟他一块了,这么想,她微微放了心。却跟着又叹了口气。都这样了,还出去,能有什么好事,不用猜,必都是劳心费神的事儿。叶楠夕有些忡怔地坐在栏杆上,看着天色从兰色转为墨蓝。其实这就是他给他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前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会坚定地走下去,这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   那一晚。他没有回来,叶楠夕几乎是倚着熏笼到天明。   昨儿知道他出去时,她就检查了香盒。发现里面的香少了一些,常用的那个香炉也不见了,她猜是末年给带走的。好歹香疗不会断,如今也只能希望他夜里能好好休息。   她想着,第二日,他应该回来了,她得亲眼见着他没事后,才能放心。于是也就中午回去看了长安一会。便又匆匆忙忙回来继续等着,却不想,这一等。又是一天一夜。   第三日,还是如此,叶楠夕从气闷转为担忧。可是任她如何焦虑,也都不见他的声音。于是她开始有些恐慌,生怕如当年一样,最后送回来的,会是一个她不想听到的消息!   第四日,她继续等,之前她还想着待他回来了,她会如何如何,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只求他能回来就行,活着就行。   失而复得,带来巨大惊喜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不安。因为曾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失去的滋味,所以不敢也不愿再去触碰那样的痛苦。   一直到傍晚,太阳将落山了,叶楠夕觉得自己快要等不下去时,才终于看到那个身影从外进来。残阳的余光中,他徐徐前来的身影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叶楠夕又嗔又怨又欢又喜,好几种情绪在心里翻涌,竟不知该如何表达,于是最终只是怔怔地站在廊下,也不出声,就默默地看着他前来。   燕乾直到将踏上台阶时,才注意到似乎有人在附近,他即站住问了一句:“谁?”   正好这会儿末年拿着包裹从外进来,瞧着叶楠夕后,愣了愣,便赶紧跑过来道:“晚,晚娘子什么时候过来的?”   叶楠夕轻轻吁了口气,然后才道:“这几天都在,你们出去了,怎么不留个信,我好放心。”   末年讷讷道:“当时走得急,给忘了。”   见他什么都没说,叶楠夕心里愈发委屈,便淡淡道:“回来就好,三爷身体要紧,赶紧回屋歇着吧,末年把香炉给我。”   她说着就从他身边走过去,燕乾的身体忽的就比刚刚僵硬了几分,他看不见眼前的女人,却能感知到她的呼吸,以及她刚刚说话时的语气。心里猛地一揪,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最终都化为一声轻叹,到底什么也没说,就进屋去了。   叶楠夕转头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恨恨地咬了咬唇,末年在一旁看着,心里直打鼓。只是他得跟上去服侍燕乾,就简略地对叶楠夕道一句:“三奶奶,三爷这几日很累,您先别怪三爷,怪我,是我忘了留一句话,让三奶奶白等白担心这许多天!”   “你快去吧,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叶楠夕摇了摇头,就转身往厨房那去。   末年进了燕乾的房间后,一边帮他更衣,一边低声道:“三爷,您出去这几天,晚娘子一直在这等您,刚刚我瞧着晚娘子面上可憔悴了,怕是这几天都没睡过好觉。”   燕乾系衣带的手一顿,却片刻后又恢复正常,然后淡淡道:“今晚让她回去,好好歇几日,不用过来我这边了。”   末年愣怔地抬起脸,迟疑着问:“三爷是让晚娘子回去歇几日,还是让晚娘子回去后,就不用再过来了?”   燕乾系扣子的动作错了几下,随后,他沉默许久,竟迟迟给不出答案。   末年便道:“晚娘子到底是燕将军请过来的,三爷就这么辞退的话,有点太不给燕将军面子了,好歹就先留着吧。”   燕乾依旧没说话,末年便当他是默许了,并且似怕他会反悔,忙说了一句去催晚饭,就赶紧转身出去了。门合上后,燕乾拿出贴身放的玉饰,拇指在上面轻轻摩挲,楠夕,无论是你,抑或不是你,我都,没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给你一个安心的肩膀。   若真的是你,就别过来了,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将你圈在我身边,给你爱,同样也会给你痛。   第254章 确认   晚饭燕乾是一个人用,末年将饭菜送过来时,悄悄打量着燕乾,小心道:“三爷,厨娘实在忙不过来,这天都黑了,才刚将三爷的菜做好。晚娘子也还未吃呢,一直等三爷等到现在,要是还等厨娘再做,晚娘子就得等到亥时才能吃上饭。”   燕乾淡淡道:“将这些菜送到她那。”   末年忙道:“这怎么行,如今三爷的身体最是要紧,而且这些饭菜是晚娘子特意让厨娘为三爷做的,这要送过去,晚娘子哪会肯自己吃了。”   燕乾微转过脸:“厨娘做的饭分量不会少,你分一半过去。”   见三爷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末年只得作罢,叹气着将桌上的菜都分了一半出来,然后把饭盛好,轻轻搁在燕乾跟前。   只是当他领着食盒出去时,燕乾又吩咐一句:“我一会出去沐浴的时候,你请她过来点香。”   末年微诧的转头,却瞧着燕乾已经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地用饭。   三爷这是,要避开晚娘吗?怎,怎么会这样?!   叶楠夕从末年那听说了燕乾的吩咐后,遂意识到他这是不想跟她碰面的意思,气得饭都咽不下去,想立马去找他问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回避,定是真的怀疑她到底是谁了,可既然心有所察,却反要推开。叶楠夕只觉委屈得手脚都抖了,只是站起身,走到门口后,她却又收了脚步,然后有些泄气的扶着门框垂下脸,咬住唇,他现在这样,她如何能去跟他吵!倘若真的知道是她,他明知她不会忍心,真是狡猾的男人,真是狡猾……   夜有暗香。沁人心脾,燕乾披着氅衣走到寝屋门口,停下,旁边的末年小心打量着他的脸色,不敢再多言。   数息之后,他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淡淡的幽香。   末年往屋内看了一眼,未见叶楠夕,便道:“三爷歇着吧,晚娘子已经将香点好了。”   眼睛失明。唯一方便的时候就是睡觉,无论何时,眼前都是漆黑一片。只要不多想,很快便能入眠。可是,今夜他却注定无眠,即便有她特意调配好的香安神助眠也无用。   次日,叶楠夕如之前般,天才灰蒙蒙亮就起来到他屋里。   时间刚刚好,香已燃尽,香灰未冷。   她收拾好香炉。摆好炉瓶三事后,便往床那看了一眼。隔着帐幔,看不见床内的人如何。迟疑片刻,便走过去,掀开帐帘。他还躺在床上。她靠近了他也未有反应,似乎睡得很好。   叶楠夕在床沿坐下,看了他一会后,便俯下身,在他蒙着眼睛的纱布上落下一吻。唇在他眼睛上贴了数息才离开,然后再帮他拉了拉被子,就起身,放好帐幔,轻轻退了出去。   门板轻轻合上,她的脚步声远去,他在被子里的手才动了动,一手手掌放在心脏那,一手抬起,掌心隔着纱布盖住眼睛。   好烫,胸口和眼睛都烫得他身上微微发颤,比胸口被刺入那一刀时的感觉还要强烈……   天亮后,燕乾独自用早膳时,闻着豆浆发出浓郁的香味,迟疑一会,便道:“将这热豆浆给晚娘送一碗过去。”   末年小声道:“三爷,晚娘子刚刚出去了。”   燕乾正要喝豆浆的动作一顿,抬头:“去哪了?回姚府?”   末年回道:“说是有一种香材快用完了,出去买一些回来。”   燕乾将豆浆碗放下:“她自己一个人出去的?”   “是,晚娘子说就去姚六爷那儿买,所以不用别人帮忙,不过我安排了小六子在后面跟着。姚家的香铺都在繁华处,晚娘子又是坐姚家的马车过去,还有小六子跟着,三爷不用担心。”   燕乾似没听到这句话,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吃着,然后再将那晚热豆浆给喝了,就起身走到院子中踱着步子。他需将周围的一石一屋,一草一木全都记在心里,约一个时辰后,他便吩咐末年准备一下,他要出去。   “三爷今日还要出去?”末年有些担忧,“昨儿才回来,还未休息好。”   “没别的事,只是去市井街市那走走。”燕乾说着就突然伸手,接住一片落叶,夹在手里把玩,“如今在人群了行走还觉得有些陌生,需尽快熟悉了才行。”   末年还是劝道:“也不着急这一天。”   “不必多说。”燕乾说着就往外走,末年见劝不住,晚娘子这会儿又不在,没他法,只好也跟上。   然燕乾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有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他以为是叶楠夕回来了,脚步微顿。却不想,下一刻就听到长安的声音:“燕先生,我是长安。”   燕乾愣住,好一会后,才垂下脸,心里忽的有些无措,一时间竟不知应该跟这孩子说什么,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   长安又道:“我来找我娘,娘她有三天没有回去看我了。”   孩子清脆的声音像是在指责他,燕乾心里即生出无比愧疚,张了张嘴:“她现在没在,出去买东西了。”   长安一怔,随后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就站住那儿,仰着小脑袋不住地看着燕乾。似感觉到长安的注视,燕乾迟疑了一会,便道:“要不要进去等,你娘应该一会后就回来了。”   长安歪着脑袋问:“先生不是要出去么?”   燕乾柔声道:“现在不出去了。”   长安想了一会,就点点头,礼貌地道:“那长安打扰先生了,谢谢先生。”   燕乾嘴角边浮起一抹笑,犹豫了一下,就试探地伸出手。长安瞅着递到自己跟前的手掌一怔,随后看了一眼燕乾的眼睛,明白了,就握住他的手认真地道:“先生跟我走,这里有台阶,先生要小心。”   孩子小小的手,就只抓住他两手指,令他想起数年前,他在马车上第一次看到他的女人抱在襁褓中的婴儿,乱舞的小手,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伸过去的手指。当时的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   “吃早饭了吗?”进了书房后,燕乾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   长安点头:“吃过了,先生吃了吗?”   这孩子被教得真好,燕乾不自觉露出笑:“也吃过了,要不要再吃点茶果?”   “谢谢先生,长安不吃。”长安瞄了一眼末年送上来的点心,偷偷咽了咽口水,又补充一句,“娘说不能随便吃东西,不然长安的牙就长不好了。”   燕乾心里软乎乎的,轻哄着道:“可以吃一点,一会用茶水漱漱口就行。”   长安想了想,就道:“那我等娘回来一块吃。”   此一刻,燕乾只觉得自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胀胀的,暖暖的,又涩涩的,令他莫名地有些拘谨。一直以来,他就没有跟小孩子相处过,也不知应该怎么跟孩子交流,于是问完这几句后,一下子就想不出接下来要跟孩子说些什么。   倒是长安,安静了一会后,瞅了几眼旁边桌案上的棋盒棋盘,就问:“先生这有棋盘,先生常常下棋吗?”   燕乾点头:“闲的时候会下,长安喜欢?”   长安有些失落地道:“姚爷爷教过我,不过姚爷爷在俞宁,没有跟我们一块来晋北。”   燕乾沉默片刻,手微微握紧,轻声问出一句:“长安是一直跟娘住在一起的吗?”   长安点头:“是啊,还有舅舅。”   燕乾又问:“那爹呢?”   长安沉默片刻,有些低落地道:“爹抓坏人去了。”   燕乾一愣:“抓坏人?”   长安拧着眉头,有些赌气地看着燕乾道:“我爹像将军一样威风的,爹会骑马会射箭,会下棋,还会教书,爹教过很多很多学生!”   因为眼睛看不见了,他更能从声音和语气了分辨别人的情绪,这孩子是在委屈,燕乾觉得脑子嗡嗡的,两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有种比愧疚更深痛苦往心里扎。   片刻后,他才道:“长安没有见过爹吗?”   长安没有说话,一会后才有些闷闷地道:“娘说爹会回来的。”   又一会后,燕乾干涩着嗓音问:“你爹叫什么?”   长安忽然偏着脑袋瞅了燕乾一会,然后道:“娘交代了,不能随便说爹的名。”   燕乾沉默片刻,开口:“你爹,是不是,姓萧?”   长安一怔:“先生怎么知道?”   燕乾接着道:“单名一个玄,表字是子乾?”   长安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我娘告诉先生的吗?”   “长安……”燕乾觉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伸出手,哑声道,“过来。”   长安不解地看着那支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她感觉到,这一次,跟刚刚似乎有些不一样。而且先生现在看起来似乎很难过,她想了想,就下了椅子,走过去,瞅着他小声道:“先生是眼睛疼了吗?”   燕乾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摩挲着,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脸蛋,然后将手放在她的小肩膀上,低声道:“长安,这都长大了。”   长安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便又问:“先生的眼睛疼得很厉害吗?长安去给先生找大夫好不好?”   第255章 病发   叶楠夕回到清华巷时,发现燕乾的宅子前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姚府的,另外一辆瞧着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家的,只是她心里却莫名一惊,忙快步走上台阶敲门。   “是谁来了?”看门的小厮才拉开门,她就急急的问了一句,却跟着就瞧着紫萱的身影。   紫萱满脸忧色的走过来,低声道:“娘子,三爷他……”   叶楠夕脸色一白,也顾不上听紫萱往下说,脚步有些虚浮的往里跑去。   堂屋里站着几个人,她不认识,扫过一眼就往他寝屋走去,却将走到门口时,就看见有人从里头出来。并且第一个出来的是长安,她怔了怔,随后又看到燕容同一位大夫模样的中年男人从里出来。   “娘!”长安神色有些慌张无措,瞧着叶楠夕后,忙小跑过去,紧张地拉住她的袖子,“先生,先生忽然生病了!”   叶楠夕让长安靠在自己腿上,手摸着她的脑袋,急切地看着燕容微抖着唇道:“他怎么了?”   燕容先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是旧伤发作,加上他身上的毒还未除尽,所以这次来得有些凶猛。”   “那会怎样?”叶楠夕唇无血色,“薛神医呢?将军有没有让人去找薛神医!”   旁边的大夫弄不清眼前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只是瞧着燕将军对她很是客气,刚刚待那小女娃也是另眼相待,因此微咳了一下,便道:“燕三爷此次旧伤发作虽凶猛些,但并不棘手,而且正好可以彻底去除病根,刚刚三爷喝了药后,情况已经好转。这些天注意着多多休息便可,待旧伤痊愈后,身体便无大碍了。唯眼睛的情况有些麻烦。”   叶楠夕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似被抽走一大半,身处深秋的北地,夜里都降霜了,此时她额上却冒出了冷汗,后背也是一片寒凉。   “我去看看他。”叶楠夕朝大夫颔首致谢后,就牵着长安往里走。   燕容让开身。从堂屋那过来的大胡子和二狗子满脸诧异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叶楠夕进去后,大胡子才看了二狗子一眼:“那女人是谁?”   二狗子也是一头雾水:“没见过啊,五哥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的,模样儿真不赖。主要是还带了个孩子!”   大胡子摸着自个的胡须道:“不会是小五在外头生的吧,那娃娃看着也没多大。”   “怎么也有个四五岁了,那差不多是五哥来这边之前。”二狗子也摸着下巴琢磨。“没准是以前当公子爷的时候,收在屋里的女人,真没想到,五哥都有个这么大的闺女了。之前看他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兄弟几个还想着给他找个女人呢,谁想咱还没给帮忙找,女人小孩就自己找上来了,说来还是五哥有福气!”   大胡子忽然往二狗子后脑勺给了一巴掌:“行了。少说两句,没准是小五家的什么亲戚,你大嘴巴这一说成什么样!”   “操。不是你先说的吗!”二狗子说着就要跟大胡子过招,却这会儿燕容走了过来,两人忙收手。都换上一脸正经的表情,待燕容走进后,两人恭敬地喊一声:“将军!”   “先回去吧。”燕容点点头,就往外出去。   许大夫走的时候,交代了末年,晚上若是发烧,就用酒精擦身降温,只需注意别着了风就行,明天上午应该就能清醒了。   大胡子和二狗子对看了一眼,两人都犹豫了一下,大胡子便道:“走吧,许大夫说了,小五喝了药后起码要睡上半天,现在又有个女人在旁边照顾,没什么不放心的。”   二狗子同大胡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改天得过来问问五哥,要真是嫂夫人和咱侄女儿,兄弟几个可得准备给五哥庆贺一下才行。”   “小五的妻子早就过世了。”   “那还不兴再找一个,凭五哥的条件,还怕找不着,说来凤家那边不是一直惦记着。再说五哥现在这样,就该有个女人在身边才行,之前给他弄个丫鬟他都不要,那郑福家的上门去想给他做媒他也不理,我都担心他是不是……”二狗子说到这,又被大胡子拍了一巴掌,他大怒,立马朝大胡子屁股上踹了一脚。   叶楠夕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将眼底的泪慢慢收回去后,才给他放下帐幔,牵着长安出去。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叶楠夕才问长安:“跟娘说说,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在舅舅那吃了早饭后,说想娘了,舅舅就让紫萱姑姑带我过来找娘。”长安有些忐忑地看着叶楠夕,“娘都三天没有回去了呢,我不知道先生是生病了。”   “没事儿。”叶楠夕将她的小手拉过来握着,“这么说,长安是一早就过来了,是不是正好赶上娘不在?这么长时间,你都做什么了?”   长安点头:“是,先生说,娘出去买东西不在,问我要不要进去里面等,我就进去了,然后先生给我点心吃,又跟我说话,还跟我下棋了。娘,先生好厉害好厉害的!先生都不用看棋盘,但是就跟看到的一样呢!先生还说,我要是喜欢,以后可以教我下棋,也可以教我读书!我说爹爹会教我骑马,先生就说他也能教我骑马,先生还说以后带我去骑骆驼!娘,骆驼是什么?”   叶楠夕有些怔怔地道:“骆驼是专门行走在沙漠里的一种动物,商人靠它们来出行。”   长安好奇地问:“沙漠在哪里?”   “可能在西边,或者往北也有,娘没有去过,具体的也不知道。”   “是很远的地方吗?那先生是都去过了!”长安的眼睛隐隐发亮,只是说到这,她忽然顿了顿,就微垂下脸,想了一会后,又抬起脸看着叶楠夕道:“娘,我觉得,先生好像爹爹一样呢。”   叶楠夕心头砰砰地跳着,她看着长安懵懂又期待的眼睛,好一会后才小心问道:“先生,是不是问你什么了?”   长安想了想,点头,叶楠夕又问:“那他都问你什么了?”   长安却摇头:“我下棋输了,先生说输了的人就不能告诉娘今天都问了我什么,这是秘密!”   叶楠夕有些傻眼,这孩子,才半天时间,就整个被他给收买了吗!?   片刻后,她再问:“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了?”   “说了很多啊,我刚刚都告诉娘了。”长安说着,就微微拧着眉头,脸色露出几分不安,“不过先生才跟我说到骆驼的时候,就忽然,忽然流出好多的汗!然后先生的嘴唇还变成紫紫的!”   叶楠夕心疼道:“当时吓坏了吧。”   长安点头,却跟着又摇头:“先生让我不要怕,说不会有事的,然后让我去找末年叔叔进来,娘,我今天一点都没有哭的。”   这孩子,跟他可真像,叶楠夕在长安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才五岁的小女娃,忽然面对这样的事,不是吓得大哭,就是吓得呆住吧,偏他一句话,就能让这孩子知道怎么去面对,应该做些什么。   一会后,叶楠夕就对长安试探地道:“长安,如果,娘是说如果,如果爹爹像先生一样,眼睛也受伤看不见了,以后很可能不再会骑马射箭了,长安会不会失望?”   长安瞅了叶楠夕好一会,才道:“长安不知道,长安没见过爹爹什么样。”   他应该已经知道长安是他的孩子了,却没有告诉长安他是谁,是害怕孩子对他失望吗?叶楠夕有些涩涩地笑了笑,帮长安理了理头发:“长安喜欢先生是吗?”   长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弯了弯眼睛:“嗯。”   叶楠夕又道:“长安觉得爹爹就应该像先生那样是吗?”   长安点头:“是啊,先生会的东西,跟爹爹会的一样多呢。”   “那以后长安常过来看先生,顺便跟先生多多学习好不好。”那句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待他身体好后,在跟长安说吧,先让他们相处一段时间。   “嗯!”   ……   燕乾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战场上,四周都是熊熊大火,脚下踩的全是惨不忍睹的尸体。他找不到出去的路,往哪边都被大火给逼得后退,喉咙干得是要裂开了,戴在身上的水壶早已见底,然后,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火似乎灭了,有清凉的风拂来,但他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是天黑了吗?想找点水喝,但他似乎不能动弹了。   “你出去吧,今晚我来照顾他就行。”叶楠夕接过末年递过来的蜂蜜水,略尝了一小口,便多末年道,“你夜里别睡得太沉,有事我会喊你。”   末年欠身道:“三奶奶放心,小的就在耳房你候着,您这边喊一声我马上就过来。厨娘那小的也交代过了,都不会睡死的。”   待末年出去后,叶楠夕拿勺子给他喂了点蜂蜜水,但他似乎一直在咬着咬着牙关,这蜂蜜水喂上三勺,也只有半勺能进去。   叶楠夕叹了口气,便自己喝了一小口蜂蜜水,然后俯下身,亲自喂他。   第256章 照顾   他想起来了,不是因为天黑,而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似乎,下雨了,是下雨了吗?   有人在碰他的脸,是谁?是谁这么温柔,楠夕吗?   她在吻他,带着香甜的味道,他不由自主地张口,芬芳的甘露便一点一点化解了他的干渴。   这是个梦,真是个好梦,真希望可以一直就这样,不用醒来……   对了,她现在叫晚娘,姚晚娘。   他知道她为何而来,可他不想再拖累她了,跟在他身边,她会比以前还辛苦,他不能再这么自私,不能再这么自私……可是,既然是在梦里,既然是在梦里,就让他顺心一次吧。   叶楠夕才帮萧玄解了中衣的带子,却还不等她帮他脱下,就见他的手抬起,无意识的往旁两步摸着,似乎在找什么。叶楠夕不解,也不确定他是不是醒了,便握住他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他的手一触到她的手,就好似终于找到了目标,手掌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摸着,然后搂住她的腰,将她抱过来。只是他毕竟是在病中,力道便没有多大,因为叶楠夕不反抗,所以才顺着他的力道侧身躺在他身边。   “三爷?”她迟疑地喊了一声,他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像是醒的样子,但他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叶楠夕看着他将脸贴在自己胸口,手在她腰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   “萧玄?”片刻后,她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却抱得更紧,脸还往她胸口上蹭着。他这是——叶楠夕诧异地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男人,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就算是蒙着眼睛,但嘴角的弧度却一改往日的冷峻,而且因为他有些低烧的关系,此时他的双唇就像是擦了胭脂一般。饱满的唇形,鲜艳的颜色,此时看起来无比诱人。   叶楠夕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轻松了几分,然后失笑道:“你这是要干嘛。色诱我吗?就你现在这幅病怏怏的样子,你就算色诱我成功了,你能做什么?!”   燕乾似乎听到她的话,手开始往她腰下走,滚烫的呼吸贴着她的胸口。   他是瘦了。但却越发显得精壮,手指修长而削瘦,节骨分明。刚刚她已经帮他将上衣解开。这会儿这么一动,整个衣襟便都敞开了,露出依旧结实的胸膛。叶楠夕被他摸得有些恼火,便抓住他的手,不然他再继续乱摸,嗔怒地抱怨:“你这人真的有问题,白天里像冰块一样冷,晚上却跟着了火一样。都病着也不知道消停!”   他也没有要跟她硬来,被她抓住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后,他便就停下了。只是叶楠夕说完后。就发觉他表情似乎有些难受,再错眼一看,便瞧着他左胸口的伤疤。   这就是爹跟她说过的。那个致命伤吗?   叶楠夕松开他的手,手指轻轻抚上他胸口的伤疤,忽然间觉得无比心疼。   “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都刺中这里了,还能活下来。”她说着,就底下头,在他胸口处轻轻吻着。   “唔……”燕乾如梦呓般的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   叶楠夕抬起脸,看着他鲜艳的红唇,一身叹息,然后就轻轻吻了上去。燕乾几乎是反射性地去迎接这个吻,所以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又有些使不到力。叶楠夕跟他磨蹭了一会,便离开,在他耳边柔声道:“是不是这几年都没有碰女人,吻技生涩了许多。”   他当然不会答应任何话,只是在她耳边微微喘息着,叶楠夕看他此刻的样子,眼睛被蒙着,乌黑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鼻梁直挺,面颊微红,双唇如似擦了胭脂,表情如梦。   真是难以想象,他也有有这么妖娆的一面,跟白天时候比,简直判若两人!   叶楠夕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看着他在自己的爱抚下渐渐放松后,她便坐起身,将放在床头的酒精拿过来,用棉布沾了一些,轻轻擦在他身上,随后再给他盖好被子,然后侧身在他旁边躺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不着急,等你慢慢想开。   一夜好眠。   次日,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叶楠夕就醒了,燕乾还在睡。这么多天,昨晚是他难得睡得沉的一次。叶楠夕在他额头上轻轻探了探,发现烧果然退了,放了心,便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后,就去香炉那检查了一下,收拾好后,又稍稍整了整自己的头发,然后才出去叫末年备热水和洗漱用的东西。   “三爷的烧已经退了,应该是要醒了,你一会将热水送进去,再冲一杯蜂蜜水,让厨娘准备早饭,做些清淡点的东西,我回去收拾一下在过来。”   “是。”末年应声后,就急忙去准备。   早上的气温还是很低,叶楠夕呵了口白气,然后就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仔细梳洗一番后,就坐在梳妆镜前,放下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不觉,就已经二十六了,十七岁那年嫁给他,至今整整十年了。   但是,两人却一直是离多聚少,即便在侯府那三年,也是一样。   是不是因为这个关系,所以如今连孩子都这么大了,但她和他之间,却还是有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晚娘子,三爷醒了。”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末年在外道了一声。她回过神,便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他那服侍着,我就过去。”   燕乾醒来后,躺在床上好半会才恍过神,昨晚,似乎做了个很美的梦,但一时间却记不起来究竟是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如似久违的幸福。   “昨晚是你在我屋里守着的?”他从床上起来,在末年的服侍下梳洗完后,就迟疑着问了一句。   末年一边帮他固定好发髻,一边道:“不是,昨晚是晚娘子在照顾三爷,就刚刚才回去。”   燕乾一愣,随后耳边猛地想起一句话:色诱我吗?就你现在这幅病怏怏的样子,你就算色诱我成功了,你能做什么?!   他拿着杯子的手忽的一颤,差点洒了里头的蜂蜜水。   昨晚,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他,对她……做什么了吗?   略一回想,脑海里忽的就浮现出一些隐隐约约的画面,不大真切,但总带着几分缠绵。怎么会!他被自己的想象惊住,然后有些愣怔地放下杯子,不过是病了一夜,以前也不是不曾病过,怎么这次就——   “三爷起来了。”就在这会,叶楠夕从外走了进来,柔和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身上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燕乾僵硬地转过脸,朝她“看”去,好一会后,才道:“还好。”   “那就用早饭吧,趁热吃。”叶楠夕说着,就将手里的食盒往燕乾旁边的桌上一放,然后一边将食盒里的早点拿出来,一边道,“我那屋里冷,刚刚才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冰凉,三爷让我在您这一块吃怎么样。”   轻快而温和的声音,略带几分笑意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   这顿早饭,叶楠夕吃得很满足,燕乾却用的心事重重。只是叶楠夕除了关心几句他的身体外,别的什么也不说,所以他倒也不好贸然开口问些似虚似真的事。   这是她到了这边后,第二次同他一块用餐。第一次时,因心里太难过了,所以当时并未注意,眼睛的失明,对他的用餐似乎并未起多大的影响。除了吃饭的动作比以前慢上一些外,并没有出现夹不到东西,或是掉饭粒的情况。   她自问,她若是蒙上眼睛,绝不可能做到这样。他也不可能天生就如此,而能做到如此地步,不知费了多少苦心,花了多长时间……只要一想,她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   于是她放下筷子,深呼吸了一下,就微微笑着道:“今儿我要回姚府一趟,都好些天没回去了,昨儿长安都找过来了呢。”   提到长安,燕乾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叶楠夕也安静下来,连细微的咀嚼声也停止了。即便他的眼睛被纱布蒙着,但她还是感觉得到,此时他正在看她。   两人之间,就只隔着一层轻轻的薄纸,但却谁都没有去捅破。   良久,他才开口问了一声:“长安,昨日没有被吓到吧。”   叶楠夕摇头,后想起他看不到,便道:“没有,她跟我说,你答应教她读书下棋骑马。”   燕乾嘴角边露出一抹笑:“嗯,长安很聪明,非常有天赋。”   叶楠夕却道:“可是,不该是由你来教她这些东西。”   燕乾微怔,心里忽的生出几分忐忑,只是片刻后,他就平静地笑了笑:“是应该给她找位女先生。”   “不,我只是觉得,应该由她父亲教她这些东西。”叶楠夕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三爷慢用。”   燕乾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听着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一声叹息。   第257章 点心   “娘,先生醒过来了吗?”叶楠夕回了姚府后,刚一进屋,长安就先问了一句。   叶楠夕笑着轻轻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脸蛋:“醒了,娘回来你不问问娘累不累,倒先问起先生来了。”   长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着,讨好地拉着叶楠夕的袖子道:“我给娘留了桂圆团子甜汤,娘快坐下来吃。”长安说着,就将自己的小棋盘收起来,然后跳下炕,走到桌子旁,爬上椅子,伸手拿起正用炉子煨着的圆盅的盖子。   绣珠忙拉住她的手,然后一边将里头的甜汤舀出来,一边对叶楠夕道:“长安一早起来就想着要过去看娘子,紫萱说娘子今天就回来了,才打消了这个念头,然后长安又特意让我做这个甜汤,说是娘子回来了就能吃。还有,昨儿末年给长安包了一些点心,说是三爷给的,全都留在那八角盒子里舍不得吃呢。”   叶楠夕接过甜汤,轻轻啜了一口,然后看着长安道:“先生给的点心怎么不吃呢?”   长安爬上炕,端坐在叶楠夕对面道:“长安等娘回来一块吃。”   这么一丁点大的小人,这认真的小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瞧着就跟他一本正经的时候一样,叶楠夕忍不住拨了拨长安的刘海:“真乖,打开看看,先生都给你什么吃的了?”   长安便将旁边那八角盒子宝贝似的拿过来,打开后,献宝一样地给叶楠夕看:“昨天先生跟我说,娘也喜欢吃这个粟米糕和翡翠糖。”   燕乾前段时间嗓子不大好,薛神医便叫厨娘做一种润嗓子的清凉糖,因熬出来的汤汁凝结成块后,碧绿如翠,便给取了个翡翠糖的名儿。这种糖俞川也有,以前在紫竹林。她的食盒里都有备,但他从不吃,没想却都有注意到。   除了粟米糕和翡翠糖外,还有两样瞧着非常精致的点心,却不是他那里常备的,应该是昨儿燕将军拿过来的。她记得当时末年似乎提了一句。是荣郡王妃送的。   叶楠夕轻轻拨动着汤匙,荣郡王妃……   刚一出神,长安就问了她一句:“娘不吃吗?”   叶楠夕回过神,遂一笑:“娘先喝汤,点心。长安帮娘尝一尝,看看哪个好吃,一会娘就吃哪个。”   待叶楠夕喝完甜汤后。长安就将翡翠糖送到她嘴里,然后眨巴着眼睛问:“娘,我能去看先生吗?先生昨儿还说要给我棋谱呢。”   昨儿累了一宿,现在吃饱喝足后,困劲就上来了,叶楠夕将嘴里的糖嚼了吃下后,微微打了个呵欠,然后让长安做到自己身边。揉着着她的小脑袋道:“长安是担心先生?”   长安端坐在旁边乖乖地任叶楠夕蹂躏:“嗯,娘不是教过长安,长辈若是生病了。长安就应该去问候。”   这孩子,明明生得粉雕玉琢的,偏学得他那样正经的性子。连撒娇的时候都很少,除了对某件事好奇的时候会表现得活泼一些,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又乖又萌的,平日里也很少提什么要求。可是,自跟他见过后,就开始念念不忘了,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吗?   “娘?”见叶楠夕久久不答应,长安又喊了一声。   “好,先生病了,长安是应该过去看望的。”叶楠夕微笑这道,“不过娘这会儿很累,长安让娘先睡一觉,起来后再带长安过去看望先生好不好?”   “好,那娘好好休息,长安不吵娘了。”她说着,就跳下炕,将自己的小棋盘抱过来,如往常一般放在炕几上。以前在俞宁,叶楠夕有时候出去没有带她,她就会抱着自己的小棋盘去找姚管家,如今到了这边后,没有姚管家了,她就会自个下棋玩,有时候绣珠或是紫萱有空,也会陪她下几盘。   “长安不觉得下棋闷吗?”叶楠夕本是想去床上躺下的,只是瞧着长安这乖乖的模样,便道,“很多小姑娘都踢毽子玩呢,长安不喜欢玩她们玩的东西吗?”   “下棋不闷啊。”长安抬起脸看着叶楠夕道,“先生说,小小的棋盘上藏着万千世界,下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姐姐们踢的毽子我也会的,但是我更想让先生教我骑马。”   唉,她养了好几年的女娃儿,却完全偏向他那边,这小脑袋瓜,以后得长成什么样啊!性子这么安静,看着倒是像女孩儿,但其实骨子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以后好不好找婆家呢?   叶楠夕在床上躺下时,莫名的就开始发起愁来。   ……   下午刚起来,本是准备去燕乾那的,却刚梳好头发,姚旭辉的大嫂就过来了。   叶楠夕微诧,她随姚旭辉住进姚府也有段时间了,姚家上下对她的态度一直就很微妙。刚住进来时,能感觉得到姚府各房的排外,不过他们知道她手里握着茗山香材四成的干股后,他们的态度明显就有了变化,不时会有各房的丫鬟将一些小玩意儿送过来示好。她本着与人为善的目的,都很是客气地收下,并也让人送了回礼。如此一来二去的,很是顺利地将初始的排外感淡化了,不过,还是有人打着她手里那些干股的主意。只是,上次她跟姚氏一族正是会面时,因姚旭辉坚决维护她的关系,那些人也只好将这念头给暂时放下了。   这会儿,姚大奶奶过来找她,又是为何事?   “七妹妹这是刚刚起来?”姚大奶奶进来在炕上坐下,笑着道了一句后,就自来熟地将炕上的八角盒子打开,然后拈起一块粟米糕放进嘴里,接着道,“这糕点不错,弟妹那儿买的?”   长安有些心疼的瞅着自己的点心,但却很懂事地没有说什么,并且走到姚大奶奶行礼问好。   姚大奶奶笑眯眯地捏了捏长安的脸蛋儿,然后对叶楠夕道:“长安这孩子真懂事,又生得这般漂亮,真该让我那两姑娘也跟长安学学,别整天就琢磨些吃的,快胖得连身条儿都没有了。”   叶楠夕坐在姚大奶奶对面,笑着道:“长安也就安静些罢了。大嫂可别夸她,孩子经不得夸的。”   姚大奶奶是个吃货,平日里是点心不离口,特别是碰到合自己口味的吃食后,就容易控制不住嘴巴。一过一句话的时间,就已经有两块粟米糕进了她的肚子。这会儿又拿起第三块,而那盒子里统共也没几块,长安心疼得都要哭了。   姚大奶奶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紧着又问了一句:“弟妹这的糕点真不错,哪儿买的?”   叶楠夕看了长安一眼。给她一个安慰的笑,然后道:“这不是买的,是一个朋友家的厨娘做的点心。就给送了一些过来。”   “哟,七妹妹在这边也有朋友?”姚大奶奶一边吃,一边问,“是谁?哪家的人?这厨娘的手艺真不错!”   “以后有机会再介绍大嫂认识。”叶楠夕笑了笑,“这点心大嫂若是喜欢,我就让她多做些,到时给大嫂送去。”   “那就多做些多做些,不怕你笑话。我也就是好这一口。”绣珠给送上一盏茶,姚大奶奶接过喝了一口,就爽朗的笑起来。“不过七妹妹怎么还保密,有朋友是好事嘛,人无朋友寸步难行。咱姚家又不讲究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做派。”   叶楠夕轻轻一笑,便问:“大嫂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你瞧我,差点就忘了。”姚大奶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就笑眯眯地对叶楠夕道,“你的事,我都听六弟说了,真是不容易啊,带着个孩子自己守了这么多年。听说以前你是因为觉得孩子小,所以推了不少好姻缘。”   叶楠夕微微扬眉,这姚大奶奶不会是要给她说媒来的吧。果然,姚大奶奶又喝了一口茶水,歇了口气后,就接着道:“如今孩子都懂事了,你也不用再这么苦着自己了,我呢,有个侄儿,年岁跟你相当,家里也有两铺子,就在新街口那,地段极好,也是做得香料买卖。这样吧,我这么跟你说你也想不出个四五六来,明儿你跟我一块上街看看。”   叶楠夕失笑:“大嫂,这事……”   却不等她说完,姚大奶奶就站起身打断她的话:“明天一早我来找你,就这么说定了,我那还有事,就先回去。”她说完就出去了,却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笑道,“对了,那点心,七妹妹可要记得拿些回来。”   似乎是打定主意说完就走,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叶楠夕走到门口,瞧着姚大奶奶离去的背影,这女人,倒真有些意思。估计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手里有茗山香材的干股,她那侄儿也是做香这一行的买卖,说给她,正适合呢。   长安跟了出来,不解的问:“娘,大伯母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叶楠夕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大伯母都把你的点心给吃完了,咱们再去先生那拿吧。”   第258章 为何   刚要出门时,姚旭辉却找了过来,说是新娘子那家来了几个女眷,因他大嫂有些没着没调的,二嫂如今病着,三嫂和四嫂都回娘家去了,就五嫂一个心里门儿清的人在那招呼着,所以请叶楠夕也过去帮忙,顺便让叶楠夕认识新娘子那方的人。   只是姚旭辉说完后,打量了叶楠夕一眼,便问:“你和长安这是要出去?去清华巷那边?”   叶楠夕笑了笑:“是准备过去的。”   “那这边……”姚旭辉有些为难了,他是很希望叶楠夕能尽快融入姚家,所以像今日这样的场合,她能参与是最好的,但是清华巷那边,他又不好拦着。   叶楠夕想了想,就垂下脸对长安道:“舅舅那来了新娘子家的客人,娘先去帮舅舅招呼客人,你再跟紫萱姑姑她们玩一会好不好?”   长安有些小小的失望,但还是很懂事的点头,然后瞅着姚旭辉道:“舅舅,新舅母就要过来了吗?”   “再过几天就进门了。”姚旭辉想了想,就将长安给抱起来笑着道,“长安不用一直在屋里呆着,跟舅舅过去,找你那几个表姐玩。”   叶楠夕跟上,有些担心道:“六哥……”   “没事,你是姚家的姑奶奶,那几个鬼丫头不敢对长安乱说话。”姚旭辉说着就看着长安道,“长安想跟哥哥姐姐们一块玩吗?”   长安安静的想了一会,才道:“可以。”   姚旭辉呵呵地笑:“可以是想还是不想?”   “可以就是可以。”长安认真回了一句,然后又道,“舅舅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姚旭辉叹笑地将长安放下后,就对叶楠夕道:“这孩子太懂事了,有时看着可比你还要懂事。”   叶楠夕朝长安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可不是,不过太省心了也有些寂寞。”   姚旭辉却道:“她你能省心。清华巷的那位你能省心?”   叶楠夕叹了口气:“省不了,真是揪心死了!”   姚旭辉笑了笑:“有需要到六哥的地方,别客气。”   叶楠夕点头:“我知道。”   ……   这次跟姚家结亲的是一户乡绅人家,姓段,家有良田数百顷,因祖上行医积德。虽如今其子孙已丢了祖辈的技艺,但段氏在晋北姚郡这地方也是还有几分名望。说给姚旭辉做填房的是段家的四姑娘,而现在过来的是段家的大姑爷和大姑奶奶,还有一位是大姑奶奶的表妹。   叶楠夕进去时,姚五奶奶正跟段家的大姑奶奶说到女儿婚假一事。却不知怎么的,倒说到段家大姑奶奶那位表妹身上。而叶楠夕这一听之下,却是吓了一大跳。原来这位段家的表妹竟是姓凤,跟那凤家是同宗同族,虽是远亲了,但年节的时候跟本家那边也还是有走动的。   姚大奶奶一听人提起凤家,立马两眼炯炯地问了那凤姑娘一句:“我听说,那凤家有个特痴情的姑娘,当年为了要嫁入将军府,将整个凤家闹得天翻地覆。最后被家里关起来了,有这回事没?”   那凤姑娘面上露出几分尴尬,轻咳了一下后。才道:“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姚大奶奶撇撇嘴,就道:“你是凤家人,你刚不是说前两天才去凤家看望老太太和几位姐姐妹妹的。你怎么能不清楚呢,我听说闹出这事的是凤十三姑娘,你前两天去那边,有见到那凤十三姑娘了吧?”   凤姑娘略低头一笑:“大奶奶说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十三姐姐我不清楚,不过前两天我去看老太太时,倒是真见到十三姐姐了,而且听说十三姐姐也要说亲了。”   姚大奶奶啧啧道:“哎呦,那凤十三姑娘如今岁数不小了吧,可算是说亲了,那说的是哪家?不会说的还是那将军府吧,不过我听说将军府里那位爷似乎是身体不好,如今也还未娶亲呢。”   凤姑娘轻浅一笑:“应该就是燕西将军府的三爷。”   叶楠夕自刚刚听到她们提到这个事后,就怔在当场,这会儿回过神,便问:“你确定是那将军府的三爷?已经定下了?”   凤姑娘看了叶楠夕一眼,腼腆的一笑:“其实我也是听十三姐姐跟别人说起的,各位奶奶可别再问我了,万一我说错了,十三姐姐可得怪死我!”   段家的大姑奶奶忙道:“可不是,这事儿不是乱说的。”   姚五奶奶也跟着打了个哈哈,止住姚大奶奶再继续往下追问,叶楠夕心里有疑,也只得忍住。   ……   “什么时候了?”用完晚饭,在庭院里走了很长时间,直到末年第二次来请他进屋去时,燕乾才问了一句。   末年道:“已经快亥时了,降霜了呢,三爷进屋里去吧,很晚了。”   燕乾却又问:“今晚有月亮吗?”   末年抬头看了看,便道:“有,但那月儿并不亮,估计明儿是个阴天。”   燕乾又站了一会,然后才转身往屋里走去。末年跟在后面,却走了两步后,又回头往大门那看了一眼,三奶奶,今晚是不过来了吗?   进了屋,燕乾脱下身上的披风,然后走到临窗场长炕那坐下,随后拿起旁边的一本书,却摸了摸那书皮后,又慢慢放下。养了几十年的习惯,需要一点一点的改变,她过来之前,他夜里偶尔会抚琴弄萧来温养急躁的心性,但今晚,却无一丝那样的兴致,心绪隐隐不宁。   末年走过去,低声劝道:“三爷先歇息吧,这么晚了,三奶奶那边没准有什么事,应该不会……”   燕乾却打断他的话:“你替我写一份信,明儿一早就送到大胡子那。”   末年愣了愣,然后才应下,走到桌案边研磨。   一刻钟后,末年将信封好,然后有些担忧地问:“三爷,那凤十三娘说的会是真的吗?”   燕乾背靠着引枕,沉默许久才道:“凤英杰待她这位姐姐甚是亲厚,当年也是凤英杰安排人从凤九娘手中将她救走,前两年凤家禁足她后,也是凤英杰偷偷送她离开。”   听三爷这意思,那这事**成是真的了,末年心头直跳,一时竟说不清该喜还是该忧。喜的事,三爷眼睛的解药终于有了眉目,忧的是,凤十三娘对此提出的要求实在太过分。当年她被凤家禁足惹了笑话,本是她咎由自取,哪想她却将这事怪到三爷身上!   片刻后,燕乾开口:“点香吧。”   末年回过神,忙应下,只是他刚打开香盒,燕乾突然又道:“等一等!”   末年不解,正待要问怎么了,却片刻后就听带外头似乎有开门的声音,他一怔,忙放下手里的香盒走出去看。   “三爷没歇下了吗?”叶楠夕进了庭院后,瞧着末年站在廊下朝她这望过来,便快步走过来问道。   “正打算歇,您,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末年一惊后又是一喜,然后慌忙让开身请她进去,“刚刚我正要给三爷点香了,可巧您回来了,不然今晚这炉香指定烧得不好。”   “姚府来了客人,我陪了一会便晚了。”叶楠夕一边说,一边进了屋。   燕乾还坐在那,并未起身,甚至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叶楠夕看了他一眼,就走到香几那,末年微欠了欠身,就悄悄退了出去。   “三爷今儿身上好些了吗?”叶楠夕一边摆弄香具,一边道,“长安很关心你呢,下午本是要随我一块过来看望你的,却正好赶上姚府来了客人,直到天黑后我才得脱身,便没带她过来。”   “我已无碍。”燕乾顿了顿,又道,“长安,你教得很好。”   叶楠夕未应声,专心弄香,燕乾听了一会,还不见她出声,有心想多问两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心里轻轻一叹。   “长安六个月时开始长牙,结果却发烧了整整三天,孩子小,不能瞎吃药,夜里睡得不安稳,总是不停的哭,浑身都发烫,当时把我吓坏了,没日没夜地守着。”叶楠夕点好香后,将香盒盖上放好,然后抬起脸接着道,“我是在她快两岁的时候,才知道她爹没了。当时我在屋里哭得黑天黑地,出来后,却听到她忽然喊‘爹’,那会儿谁也没教过她这个字,结果才知道原来她喊的是一只蝴蝶,那天她笑的可开心了。”   燕乾呆呆地坐在炕上,他想站起身走过去,但四肢却似完全僵住了一般,动不得分毫。   “她三岁的时候,有媒人上门给我说亲,却就在那当天,她在家里好好的就摔了一跤,那孩子平日里是极少哭的,那一次却哭得让我心都碎了。她长到五岁后,就开始问我,为什么长安没有爹爹。”叶楠夕说到这,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到燕乾跟前,看着他问,“三爷博览全书,见多识广,教教我应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燕乾喉咙哽住,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唇,却觉得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言语都那么苍白无力。   第259章 盛宴   叶楠夕站在他跟前看了他良久,直到她以为他就一直这么僵坐着不开口时,忽然听到一声低哑的声音:“楠夕。”   隔了整整五年,再次听到从他嘴里喊出她的名字,她禁不住浑身一颤。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抬起,握住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心口。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当年我也曾失去过你,所以你的痛,我感同身受。”   叶楠夕怔怔看着他,随后便见自己的手被他托起,放到他唇边。   滚烫的唇贴着她的手背,酥麻的触感令她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我宁愿这所有的痛苦都由我来承担,可是,我只要我抱住你,就没有办法让你不痛。”他轻轻吻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缓慢,“楠夕,我爱你,可是你还能承受得了几次这样的痛苦?”   叶楠夕眼中蒙上泪,怔怔看了他半响,抖着唇道:“所以你想说什么,你这话什么到底意思!”   燕乾抬手抚上她的脸,手指拭过她的泪,拇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我的意思是,我想将你留在我身边,想夜夜拥你入眠,想让长安认我,想……再一次娶你。”   叶楠夕眼眶里含着的泪砸到他手上,好一会后才哽咽着声音道:“那你这几天跟我玩什么呢,装作不认识很好玩吗,就让孩子叫你先生很有意思吗!”   他“看”了她好一会,忽然淡淡道了一句:“这次我若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淡得有些无情,含义却锋利如刀,叶楠夕听得脑子一懵。而这会,他的手伸到她脖子后面,让她低下头,然后他坐直起身。抬起脸,吻住她的唇。   叶楠夕回过神,心里顿时生出恼意,简直是又惊又怒,她偏开脸,躲开他的唇。他却跟着侧过头,再次吻上她。她恨得推了他一下,他按在她后脑上的手稍一用力,就又将她的脸正了过来,并且让她更加靠近他。无论她怎么躲。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她的唇,然后不停地在上面含吮磨蹭,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他的呼吸很重,唇很烫,动作有些急切甚至是粗鲁。她顾及他的眼睛,总不敢太过用力推他,却被他得寸进尺,手臂抱着她的腰身子一转,就将她压到炕上!   他靠上来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两手撑在她身子的两边防止她逃走。   “我想看看你。”他俯下身,嘴唇在她耳朵的轮廓上轻轻触碰,嗓音低沉得含糊不清。却每一个字都钻进她心里,带着炭火的热度,烧得她浑身发软。   他话落下后。就摸到她腰上,解开她的腰带,拉开她的衣襟,手从她肚兜下面探了进去,修成的手指在她肌肤上寸寸品读,细细探寻。他另一手一直撑在她另一边,头低垂,长发洒落,脸一直对着她,“看”着她。   他额上出了细微的汗,她的衣衫被解开了大半,洁白的身躯如花朵般在他身下舒展,空气里的冷意夹杂着他身上发出的热量以及他滚烫的呼吸,刺激得她浑身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的手指探到她腰腹下,寻到她腿间,轻揉慢拧,顷刻间蜜液沾满花心……   叶楠夕不想在这个时候纵欲,可是**被他勾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在身体里流淌,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尾被甩上岸的鱼,无力地张着唇喘息,长久的痛苦在心口烧出一片巨大的空虚,莫名的眼泪从眼角慢慢溢出。   可他却是无比耐心,定要“看”完她全身,又时时在她身上某一处流连不去。   她伸出手,解开他的裤腰,伸了进去,里面那物早已昂扬,带着炙热的温度贴着她的手心,微微跳动。   “你的身体,行不行现在?”她担心地问了一句。   他手上的动作微顿,就拉出她的手,分开她的双腿,坚定的,缓慢的,寸寸进入。叶楠夕不由弓起腰,却被他拉住,然后猛地一冲到底,撞得她浑身一哆嗦,止不住就嗯了一声,声音婉转,带着微颤的尾音,他从后揽住她的腰,按住她的臀用力一抱,竟又进往里了一寸!   “别……”她再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呀地叫了一声,浑身颤抖,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呼吸紊乱不堪。   他抬手抚开她凌乱的发丝,轻轻啜着她的脸,任自己的**在她身体里膨胀跳动,只顾寻着她的唇吮吸啃咬,手一遍又一遍爱抚她光裸的肩背,再移到前面用力揉捏她的胸乳。眼睛看不见后,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香艳,令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嗯——”她越来越清楚感觉到身体里那不安分的东西,折磨得她呼吸一颤一颤地,她喘着气,用力抱住他,脸埋在他肩窝里,颤着声有些恼羞地道:“你,到底行不行!”   他即箍住她的腰,毫无警示,就猛地一个进出,叶楠夕被刺激得几欲窒息,却接下来的狂风骤雨更令她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把控力。在一次次的撞击之下,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汪洋里的一叶扁舟,风狂雨密,干渴已久的身体只能被动的承受,语不成声。   他亦是久旷之身,只是鉴于二十多年的习武底子,令他的自控能力强于她几分。   “好吗?”他将她的腿曲起,压在她身上撞击时,喘着粗气在她耳边道。   她却听不太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嗯嗯”叫着,随后微微睁开眼,却看到他身上衣裳齐整,而她几乎已是全身赤/裸,凌乱的衣裙一部分被她压在身下,一部分已经被丢到地上。不算鲜艳的衣裳,在此一刻看来,竟觉得无比艳丽,那每一分颜色里似都包含着熏人欲醉的**。   似乎觉察到她的不专心,他一下子将她捞起来,按着她的臀快速地起落。   “好不好?”他还在问。   她开始觉得受不住了,抱着他的脖子,细细碎碎的柔媚声在他耳边求恳,却刺激得他愈加放肆,几乎要将她拆散了整个吞噬入腹,才终于释放热源,然后俯下身,喘息地抱住她出汗的身体,在她耳边呢喃道:“太久没做,时间短了些,下次就不会了。”   叶楠夕瘫软如泥地卧在炕上,没搭理他的话。   运动停止后,终还是觉得炕上有些冷,他摸索着将旁边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将她包好后,就将她整个抱起来往床那走去。   叶楠夕大惊,生怕他磕到碰到了,就要让他放她下来。   “我对我的房间,如同我对你的身体一样的了解。”他在她耳边说完这句话后,就将她放到了床上,然后扯下两边的帐幔,自己也钻了进去。   刚刚床上已经放了熏笼,叶楠夕掀开被子,便觉得一股带着幽香的暖气烘来,全身毛孔都跟着舒展。燕乾这才开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尽数脱了,也扯掉刚刚包在她身上的衣服,然后抱着**的她钻进被子里。   叶楠夕窝在他怀里,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慢慢浮出几分恼意,只是跟着又觉得,他说的事,未尝没有那样的可能性,顿时感到透心的凉意。   他将她转过身,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手在她胸前轻轻揉捏,然后哑着声道:“来不及了。”   “嗯?”她一时不解他这话何意。   “来不及后悔了,你,我。”他亲着她的头发,“我活着的时候,你跟我在一起,我日后若真有个万一,你就带着长安改嫁吧。”   他重新抱了她,等同让她享受爱和欢愉的同时,也需准备去承担那个未知的可能。   听了他这话,叶楠夕怔了半响,心里有些恼怒又有些酸涩,最后竟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只得恨恨地应道:“好!”   他拥住她的胳膊紧了紧,不停的亲着她的头发,下面那物又开始昂扬,顶在她的臀上轻轻磨蹭,恳求进去。   叶楠夕把脸埋在枕头里,手肘往后推了他一下:“你现在不能这么不知节制!”   “我五六年不曾碰过女人,还叫不知节制!”他拉住她的胳膊,不依不饶,最终还是让他给磨着进去了。不过这次不再似刚刚那般肆无忌惮,他只慢进慢出,偶尔停在她身体里,既隐忍又满足。   “今天姚家来的客人里,有位姑娘也姓凤。”叶楠夕一边感觉他的炙热,一边道,“她给带来个另我很意外的消息,不知你是否已经知道。”   “是关于凤十三娘的事吗?”他亲着她的头发,下面轻轻动了两下后,就停在她身体里,“她告诉我,我需要的解药她找到了,不过她不能白给我。”   叶楠夕一怔,几乎忘了身体上的刺激,激动地转过脸道:“她提出什么条件?”   “我亲自上门提亲。”他说着,下身开始用力,并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声音都堵住。这个“好消息”太让她意外,身上的刺激又太过强烈,叶楠夕只觉得脑子无法思考,他又故意不让她好过,最后她只得先放弃去想那些问题。   狂欢过后,燕乾在她额上无比怜爱地亲了一下,我怕什么?我怕还未给你足够的爱,就先你而去。   第260章 意思   次日,即便天还未亮,但心里记着的那个时间一到,她还是醒了过来,只是一醒就得浑身酸疼,倒也不难受,就是那感觉微妙得难以描述。她歇了一会后,便轻轻拿开他横在她腰上的胳膊,准备下床去。却刚一动,他的胳膊就收紧,并朝她这动了动脑袋,含糊地问:“什么时候了?”   “可能快辰时了。”她说这话时,他的手已开始在她身上缓慢游走,轻易就探进她亵衣里随意揉弄。一夜好眠后,清晨时分迎来这等肌肤相亲的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快慰,但叶楠夕却拉住他的手道:“我下去看看香。”   “香点完就完了,看它做什么。”他声音有些含糊,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并干脆将她抱过来,拉开她松垮的亵衣,两腿缠住她的下身,胯间那物开始苏醒。   叶楠夕心跳加快,却还是推着他的手道:“你身体还没好,别这么……”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看不到不影响。”   叶楠夕微恼着道:“不是眼睛,你旧伤前几日才……刚发作不是,萧玄,你太——”   “旧伤发作是因为气血不通引起,眼下若求而不得,这股精气滞留在身体里才会又引出旧伤……”他胡扯般地在她耳边轻哄,修长的手指则如抚琴般在她身上四处拨弄。   “你,啊……”叶楠夕刚要张嘴,却不及出言就换成一声低呼,旋即帐内再现春光,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喘息带出一室旖旎。   一个时辰后,叶楠夕才让末年去吩咐厨房的老妈子备热水进来。   帮他清理干净,又替他换了衣裳后,就已经快中午了。早饭竟一直没吃,叶楠夕有些恼自己,又有些恼他,便故意没出声。吩咐末年传午饭后,就在一旁开始点上新的香。   “累的话就上床歇一歇。”燕乾却走到她身边,因看不到她,于是说话时便朝她伸出手,手指轻触了触她的脸,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这动作。轻而缠绵,传递着淡淡的留恋。叶楠夕转头,看着他蒙在眼上的纱布,不禁就软下心,然后道:“你去歇着吧。我会在屋里陪着你的,一会还要和你一块用午饭呢。”   昨晚加上今早,他又那么尽情。不累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旧伤发作才刚刚收住,身体不比以前。欢愉过后,她心里就生出悔意,同时又恼他不知自制。   燕乾嘴角微微扬起,面上带出一抹富含深意的浅笑,随后他又伸出手,寻到她的手。叶楠夕要收回。他没有强硬抓住,而是只勾住她的小指和无名指,捏在手心。轻轻把玩。她的手指细而微凉,柔若无骨,捏在手里时。力气重一分生怕会弄伤了她,力气轻一分的话,又怕她会溜走。   于是叶楠夕便看到他修长有力的手不住地勾缠着她的手指,就好似他在床上锲而不舍地缠着她的身体一般,动作细微而无声息,却令人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是为我担心,还是为你担心?”他忽然问了一句,声音沙哑。   这句话他说的隐晦,她却是听懂了,顿时又羞又恼,便恨恨地道:“为我担心!”   他低笑出声:“这么说,我还是让你极满意的,再难忘那样的**蚀骨是不是?”他说完,就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啜了一下,舌头卷过她的指尖,叶楠夕顿觉心跳漏了一拍。   中午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他依旧是简衣素袍,于是在阳光下即添了几分耀目。加上他身材挺拔,肩宽腰窄,即便是坐着,也自有有一番气度,而眼下的他则更是令人移不开视线。可就这么一位看起来一本正经,清华无双的男人,此时嘴里却说着**的话。偏他眼睛还被蒙着,嘴角边的笑也是似有若无,除了她,再无别人看得出此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叶楠夕收回手的时候,正好末年将午膳送了进来,于是两人皆做好,若无其事。末年心里却极高兴,叶楠夕接过食盒后,他就退到燕乾身旁道:“燕将军让人传话过来,说一会后让许大夫过来再给三爷看看身体。”   “何必多此一举。”燕乾淡淡道。   “还是让大夫再看看好,你那天发作得那样厉害,得确认没事了才行。”叶楠夕说着就将盛好的饭放在他跟前,又补充一句,“别再似以前那般,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燕乾拿起那碗饭,顿了顿,就点头:“我知道。”随后吩咐末年,“许大夫过来后,就直接请到我这里。”   末年大为高兴,三奶奶没过来的时候,三爷从不似现在这般重视自己的伤,虽也一直配合治疗,亦不曾表示过悲观的情绪,但他总觉得在三爷之所以不悲观,是因为在三爷心里,对自己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不在意,所以才能做得到这样的平静。   事出后,他用近乎残酷的心,依着自己的情况,继续盘算以后的事情。   末年应声出去后,叶楠夕给燕乾夹了一块肉,忍住心里的疑问,只让他多吃些。燕乾便“看”着她道:“是不是有事想问我,怎么不说?”   “先吃饭。”叶楠夕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块豆腐,“吃完饭再说。”   燕乾笑了笑,便不再多言,专心用餐。   叶楠夕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终究是难过,若是以前,她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顾忌。亦常在用餐的时候与他谈论事情,而今,就怕说多了令他分心而吃不好。其实除了用餐外,生活上还有很多事都也是极为不便的,只是他却从未表现出丝毫的焦躁。   但夜里,昨儿她夜里过来时,瞧着他就干坐在炕上,那一刻孤寂落寞的身影,几乎灼伤了她的眼睛。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手不离书,可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定要让他的眼睛复明才行。   约半个时辰后,两人皆漱了口,叶楠夕才开口问:“凤十三娘的事,你确认过了吗?她手里真的有解药?”   燕乾知道她要问的就是这事,便淡淡道:“还未再次确认,不过十有**是真的。”   叶楠夕松了口气,片刻后,才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燕乾伸出手,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安抚:“别担心,我不会答应她的要求,我……”   叶楠夕却道:“其实我是担心你不会答应她的要求。”   燕乾微怔,住了接下来话,叶楠夕轻轻一叹,另一手抬起盖在他的手背上:“如今,没有什么能让你复明更重要了,我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怎么想的,但眼下,你别急着回绝她的要求。”   燕乾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你不介意?”   “我介意,可是比起介意这事,我更在意你的眼睛。”叶楠夕说到这,停了一会,又道,“而且长安还盼着你能教她骑马骑骆驼。”   燕乾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刚刚过来的时候,大哥有没有告诉你,我的眼睛即便是有解药,也不过只有五六成的几率可以复明。”   “希望过半,比没有希望好太多了。”   燕乾默然,随后轻叹道:“楠夕,我不会再让你委屈了。”   叶楠夕忙开口:“我——”   燕乾也同时开口道:“你听我说,凤……”   只是他话才开始,末年就进来到:“三爷,许大夫过来了。”   叶楠夕忙站起身,燕乾只得颔首道:“快请进来。”   一刻钟后,许大夫收了手,就打量了旁边的叶楠夕一眼,随后看着燕乾微皱着眉头道:“三爷的旧伤才复原,正是需好好静养巩固的时候,这两个月还请三爷尽量节制些,别亏损了身体。”   一旁的叶楠夕顿时涨红了脸,她知道这话许大夫虽是对着燕乾说,但实际上是说给她听的。于是不由偷偷瞪了他一眼,偏他又看不见,她只得咬了咬牙,满是局促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燕乾却不见尴尬,淡淡一笑:“我到是觉得身上比以往舒畅了许多。”   许大夫收回自己的医箱后,便道:“那是三爷心头久积的郁气得以解开,精神也随之一畅,故而才感到神清气爽,这是好事,但若是接下来的身体跟不上,那这好事就将变坏事了。”   燕乾微微皱眉:“这么说这两月需一直禁着?”   叶楠夕轻轻咳了一声,面上隐约露出几分恼怒,燕乾淡淡一笑,许大夫则是尴尬地一笑,含蓄地道:“强忍亦是不妥,一月一或二次足矣。”   燕乾放下心,谢过许大夫后,就吩咐末年送出去。   “你都胡说些什么。”许大夫出去后,叶楠夕才嗔怒地道了一句。   燕乾将她拉过啦,笑道:“在军中久了,平日里说话都是荤素不忌,许大夫早就见怪不怪,更何况刚刚也没在你跟前说什么不妥的话。”   叶楠夕却懒得跟他纠缠这个事,在他对面坐下后,就道:“继续说刚刚的事吧,你心里是什么意思?”   第261章 出门   当年柳城一战扭转了最终战局,燕军以破竹之势一路席卷镇压叛军,凤家亦因此跟着崛起,萧玄则因那穿心一剑彻底断了为将之路,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后,就换了新的身份,并从战前退居幕后。   这些事,燕帅都没有瞒着金銮殿上的那位,凤家自然也听到一二。   而凤十三娘,当时一直为萧玄将她交给凤九娘的事记恨在心,但又明白自己并非那个男人的对手,于是只能心里暗恨。却回到晋北后,听说了萧玄陨落,她心里大为快慰,却随后将屋里的一切尽数砸毁。自此后,她心里爱与恨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尔后又听闻萧玄成将军府三公子,并依旧是燕军内不可多得的人物。于是她心里怀恨的同时,占有的心思越来越强烈,不久后,就跟凤英杰表出此心思。   凤英杰和凤十三娘本是同母所生,又感念她这些年为自己的付出,自然是要想法子成全姐姐的愿望。于是凤家在凤英杰的提议下,倒是又动了心,当时随着晋王的落马,晋北许多世家大族也随之分崩瓦解,燕军已成大势,晋北权势开始重新分割。凤家早就有跟燕家的关系再进一步的打算,姻亲关系自然是途径之一,于是结果凤十三娘的事这一提,倒是正中了他们的意。   燕乾虽是将军府三公子,又居燕军幕僚之首,谋算过人,但因其身体受伤至残,军功止于柳城一战,注定了他将来不可能为王为将。   有此缺憾,凤家以为,这门亲谈成的可能性极大,所以也没收住口风,请媒人过去之前,凤家上下基本都知道了此事。   却不料,此等情况。此等条件下,燕乾直接就拒绝了。   凤十三娘听闻后大恨,怒极要去将军府理论,凤家自然不能让她再丢这个脸,于是将她禁足,并很快替她定了另外一门亲。凤十三娘自是不甘于此。求得凤英杰去退了这门亲,随后被冯英杰接到她生母的出身之地罗碧湖静养。   凤十三娘的事就此告一段落,燕乾也不再去关注她。   却两年后,燕乾查出当年暗杀凤十一娘的最后一人的行踪,正好当时燕容将出行。他便顺势跟随。结果那一行,他终于还清当年之情,给自己也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但是。却在回去的路上,因燕容突然遇伏,他去救时受了重伤,再次中毒,眼睛彻底受损。   后来查出那设埋伏的人来自罗碧湖,当当他们等进一步查下去时,线索就断了,而现在。凤十三娘带着燕乾需要的解药回来了。无论当时设伏之事跟凤十三娘有没有关系,如今她对于燕乾,都是恨比爱大。   当年燕乾毫无余地地拒绝了她。让凤家上下看尽她的笑话,如今她就要燕乾亲自上门来提亲!   “姐,燕乾还未过来提亲。你真不该就先将此事说出去。”凤英杰从军中回来,还不及脱下身上的薄甲,就找到凤十三娘这,有些不赞同地道,“别再像当年一样……”   “就是因为当年他让我在凤家遭尽了冷眼,以至于不得不离开,如今,到了我还原数还回去的时候了!”凤十三娘冷笑,“他当年不是拒绝我了吗,如今我就让他亲自上门来给我赔罪,再求亲!”   凤英杰在她旁边坐下,面上还是带着几分不赞同:“燕乾那个人我接触过,姐姐之前跟他也相处过一段时间,你觉得他是能接受威胁的人?”   凤十三娘目中露出几分狠色,顿了一会后,才道:“瞎了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况像他那样的男人,若是没希望也就罢了,若是有一分希望,他绝不可能错过!”   凤英杰想了想,还是道一句:“如果他真的不接受呢?”   凤十三娘磕地将手里的茶杯放下,面中现出怒容:“不可能!”   凤英杰皱了皱眉,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烦躁,想劝凤十三娘几句,只是如今看她的样子,怕是一句逆她意的话都听不进去。在他看来,燕乾如今已经配不上凤十三娘,可偏他姐姐就是死心眼,原以为这么几年过去了,多少会淡一些,却不想反是对这事越来越偏执。   当年,凤家上门时,燕乾拒绝得太不留情面,若不是那男人如今是燕将军府里的三爷,他早就上门收拾去了。   虽凤十三娘听不进凤英杰的劝,但凤英杰的话终是给了她一个警醒。   无论是以前的萧玄,还是现在的燕乾,她其实都不敢保证,他真的会乖乖照着她的意思行事。如果,他真的宁愿不要解药,也不向她低头,那怎么办?   凤十三娘想了一会,就暗咬了咬牙,控制不住心里的烦躁和焦虑,将起几上的茶杯摔到地上。正好这个时候有丫鬟进来,被吓一跳,即站在屋门口不敢上前。   “什么事?”凤十三娘冷着脸看向那丫鬟。   那丫鬟被凤十三娘这一眼看得心慌,就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四奶奶要出去买香药,让婢子过来问十三姑娘要,要不要一起出去。”   五奶奶田氏是凤英杰的妻子,因凤英杰对凤十三娘甚是亲厚,所以凤十三娘回来后,她自然也要表示亲近。   凤十三娘本是要说不去的,却又想自己离开这么几年,多少对外面都有些陌生,眼下在这府里待着,上上下下窥视的,探究的眼神多得让她烦躁。干脆跟她嫂子出去走走,静下心想想若真有那万一的情况,她应该如何应对。于是便站起身道:“你去让五奶奶稍等片刻,我换了衣服就出去。”   丫鬟松了口气,忙应声,然后就赶紧转身出去了。凤十三娘却被那丫鬟这避自己如蛇蝎的态度给弄得心情又糟了几分,因而当她换好衣裳出去时,面上还带着寒霜。   “姐姐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田氏一瞧她这脸色,便讨好的问了一句。   凤十三娘瞥了刚刚那过去传话的丫鬟一眼,冷哼一声,却没说什么。田氏瞧见她这眼色,便转头对那丫鬟喝道:“蠢笨的东西,还不跪下给姑娘赔罪,话都不会说,我要你何用!”   那丫鬟脸一白,脚一抖,就往下一跪。   凤十三娘注意到远处有人往这边探头探脑,便皱了皱眉,厌烦地道:“你是要管教丫鬟还是要出去!”   田氏这才笑了笑:“那我让她回去跪着。”然后就对那丫鬟道,“去院子里跪着,我回来之前不许起来。”旁边的丫鬟仆妇皆低头垂脸不敢言语,凤十三娘瞥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冷着脸走了过去。   ……   叶楠夕回来看长安的时候,正琢磨这要怎么跟孩子说燕乾的事,昨儿还是先生呢,今儿就告诉她那人其实是你爹爹,似乎有点……要不就将这事丢给他去说得了?   就在她为此苦恼的时候,姚大奶奶就找了过来。   “哎呦,我的七姑奶奶哟,我都过来找你三趟了,可算是看着人了!”姚大奶奶进来后,就拉起叶楠夕打量了一下,接着道,“行,这身裙子挺好,也不用换了,只在脸上抹写胭脂口脂就行。”   叶楠夕诧异一笑:“大嫂这是要做什么。”   姚大奶奶扬着眉毛道:“出去走走呗,昨儿不是都跟你说好了,你怎么没上心呢!”   叶楠夕这才想起昨儿姚大奶奶过来要给她做媒那事,即摇头道:“昨天大嫂一说完马上就走了,也没等听听我的意思,其实这事,我……”   “你别急着表示行不行,这人都没看呢不是,行不行总得去看一眼后再做决定也不迟是不是,我也不是说非要给你说成这事儿。”姚大奶奶摆摆手,就将她妆台上的胭脂盒子拿起来,放在她手里,接着道,“你就当陪我出去买点东西,行不行,你自己定,嫂子我绝不会多说什么。”   叶楠夕将那胭脂盒放下,摇头道:“我多谢大嫂的好意,但是我现在真无此意,而且六哥那边其实也已经为我相好一个人了,只不过还没正式去提。”   姚大奶奶大为诧异:“六弟已经替你寻好人家了,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可别骗我。”   叶楠夕轻笑了笑:“我怎么会骗大嫂呢,大嫂若不行,待六哥回来后去问问六哥不就知道了。”   姚大奶奶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说的是哪家?你应下了?”   叶楠夕故作羞涩地垂下脸:“这事儿还没定下,我也不好说,反正到时大嫂就知道了。”   姚大奶奶有些不甘地在屋里踱了几步后,就对叶楠夕道:“既然是六弟替你找的,那我就先等你这事能不能成吧,不过今天我确实是要出去买套香具,你还是陪我出去一趟。就当是我这个长嫂使唤你一次了,你也别为难,说媒这事当然是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断不会让六弟难做。”   叶楠夕叹了口气,便道:“我想带长安一块出去。”   姚大奶奶迟疑了一下,便道:“长安这孩子乖巧,带就带吧。”   第262章 疯子   “娘,咱们什么时候去看先生?”随姚大奶奶进了品香阁后,趁着姚大奶奶跟店里的掌柜打招呼的时候,长安扯着叶楠夕的袖子悄悄问了一句。   叶楠夕垂下脸,低声道:“陪大伯母买完香具咱们就过去。”   长安点头,然后想了想,又问:“那咱们要给先生买点东西过去吗?”   叶楠夕笑:“长安想给先生买什么?”   长安有些不好意思:“长安不知道,可是先生不是生病了吗,以前长安生病了,舅舅和姚爷爷都给长安买蜜果子的,婶婶她们来看长安也都给长安带好吃的。”   这孩子,还没怎么教过她这些人情往来之事,自己就已经有注意到了。大部分孩子如她这般大的时候,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偏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凭着别人的行为来衡量自己。   不等叶楠夕回答,长安又有些苦恼地道:“可是先生是大人了,会像长安一样喜欢吃蜜果子吗?”   叶楠夕笑着拨了拨她的刘海:“先生也会喜欢吃蜜果子的,而且只要是长安给带过去,先生一定会很高兴。”   “真的!”长安眼睛发亮,却跟着又问,“为什么只要是长安带过去先生就一定会高兴?”   叶楠夕牵着她的手道:“因为先生说他很喜欢长安,先生觉得长安是他见过的最聪明最懂事最漂亮的孩子。”   长安的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两眼亮晶晶地瞅着叶楠夕道:“那就给先生带长安最喜欢的蜜果子好不好,这样先生吃药也不苦了。”   叶楠夕点头:“好,就听长安的。”   这会儿姚大奶奶转过头看着她们道:“哎呦,你们娘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大伯母,一会我要和娘去买蜜果子。”长安的声音稚嫩又清亮,店里年轻的掌柜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又打量了两眼叶楠夕。   姚大奶奶笑眯眯地道:“长安也喜欢吃蜜果子。大伯母知道有一家蜜果子做得最好!”   长安马上问:“是哪家?”   “就是对街那家。”姚大奶奶说着就指了指对面,然后对叶楠夕道,“我要的那套香具我那侄儿还没送过来,不如就先去买些蜜果子,我也得给我那两丫头带一点回去。”   叶楠夕点头,就牵着长安往外走。却不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女人从刚停在门口的马车上下来,并且那女人也正往她们这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对上,谁都料不到竟会在这看到对方,皆是一愣。   然比起叶楠夕的意外。凤十三娘却是震惊了。   “难怪刚刚在车里就瞧着眼熟,原来是王姐姐。”田氏也下了车后,就认出从店里出来的姚大奶奶。当即一脸笑地上来打招呼。   姚大奶奶娘家姓王,她未出嫁前,跟田氏的胞姐是手帕交,因而田氏认得她。   “你是?”姚大奶奶一时却认不出田氏来,毕竟有七八年没见了,田氏如今的穿衣打扮皆很入时,早不是当年那黄毛丫头的模样。   田氏拿着手绢抿嘴一笑:“姚姐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田三娘。”   “田三娘!”姚大奶奶再又打量两眼。才终于记起,忙道,“当真是女大十八变。都快认不出来了,听说你如今是凤家的新奶奶了。”   田氏扬着嘴角点头,一旁的凤十三娘这会儿才不阴不阳地道:“弟妹碰到熟人了?”   “瞧我。忘了给姐姐介绍了。”田氏忙又笑了一下,就对给姚大奶奶和凤十三娘相互介绍了一遍。凤十三娘对姚大奶奶没什么兴趣,倒是姚大奶奶听说眼前这女子就是凤十三娘后,她当即上下打量了两眼,心里马上蠢蠢欲动起来。   姚大奶奶平日里最爱论西家长东家短的,对那些权势之家的后宅之事就更爱去打听了,而关于凤十三娘,她之前只听说其人其事,不曾见过,如今忽然亲眼看到,心里可不多了几分激动。只是到底是初次见面,她就算再有心,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去打听人家的私事。   “不知这位姑奶奶是……”田氏介绍完后,就善意地看向叶楠夕。   姚大奶奶马上道:“哦,这是我们家的七故奶奶晚娘,今儿陪我出来买香具的。”   凤十三娘马上一声嗤笑:“俞川叶家的二姑娘,什么时候成了姚家的七姑奶奶了,晚娘,姓儿改了名儿也改了,这忘祖忘宗忘得倒是彻底。”   田氏一愣,姚大奶奶也是一愣,凤十三娘又接着问:“我倒想请教请教,这位姑奶奶被萧家休了后,又嫁给哪户人家了,这孩子是跟谁姓呢?”凤十三娘说着就看向长安,眼神阴冷,只需细看两眼,便能瞧得出这孩子的眉眼带着那男人的影子,余的五官又跟叶楠夕有七八分相似,不用问,都能猜得出是谁的孩子。   果真生了个小孽种!   之前她一直怀疑这个女人没死,但是整整五年,那个萧玄数次经历生死,却都不见叶楠夕出现,她才慢慢相信叶楠夕真的死了。却不想,就在她暗幸得意之后,带着满腔怒火归来之时,竟又看到了这个眼中钉!   “晚娘,这是?”姚大奶奶有些发懵,一头雾水地看向叶楠夕。   叶楠夕淡淡道:“这位姑娘面色潮红,眼神发虚,神色不宁,估计平日里动不动就发火动怒,还是赶紧去看看大夫,身体有恙不是小事,别耽搁了才好。”   田氏有些呆住,姚大奶奶则更加闹不懂她们俩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凤十三娘怒目尖声:“你说什么!”   叶楠夕却看向田氏,略有些同情的一笑,然后才对姚大奶奶道:“大嫂走吧。”   凤十三娘本是要拦住她的,但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便打住了,只是满脸阴沉地死死盯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   姚大奶奶愣愣地跟上叶楠夕两步后,才道:“晚娘,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叶楠夕低声道:“我哪里知道,嫂子,你别回头看她,她如今定是病得不轻,可千万别让这样的疯子惦记上,不然有得你好受的。”   姚大奶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病了?晚娘你会看病?”   “以前见过如她这般症状的病人,最后都疯了,认错人胡言乱语就是将要发疯的症状,若是这会儿不好好医治,怕是……”叶楠夕说着就给姚大奶奶递了个富含深意的眼神。   姚大奶奶莫名地就打了个寒战,却同时心里又隐隐有些兴奋,而此时她们已经走到街道对面了。这会儿说话那边定是不会听得到,于是便放心地低声道:“那这叫什么病?”   叶楠夕解释道:“就是个疯病,比癔症还严重,我听以前一个专治这种病人的大夫说,之所以会患上这种病,多半都是些心高气傲的人突然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脑子突然就变的不灵光了,然后开始胡思乱想,见着谁都当成是自己的敌人,无一不是将整个家闹得鸡犬不宁的。”   姚大奶奶想了想,遂恍然大悟:“这就对了,似那等人家出身的姑娘,可不各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你还不知道吧,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那凤家大张旗鼓地给这十三姑娘说一门亲,你知道说的是谁吗?我告诉你,说的就是那燕西将军府的三公子,而且当时那位燕三公子受了重伤,眼睛坏了,还说不准哪天就不行了呢。所以整个凤家上下都以为这事准成,谁知那燕三公子竟拒绝了,哎呀,这下可闹大了。凤家觉得丢人啊,那凤十三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啧啧,难怪我听说这两年这凤十三姑娘不在凤家呢,估计就是避人耳目养病去了。”   叶楠夕附和着点头:“难怪了。”   只是姚大奶奶说到这,又道:“不过既然如今凤家都将她接回来了,应该是病好了才对,而且前几天不是才传出,要跟那位燕三公子成亲了吗?”   “外人传的话,是真是假咱能说个准?”叶楠夕一边让人包上她挑好的蜜果子,一边跟姚大奶奶低语,“若这话真是她传出来的,那大嫂只管等着瞧,这事最后是不是真的,若不是真的,那可不就是她的脑子有些……嗯,当年被刺激后,病还未治好就回来了。触景生情,难免会再想起以前的事,很可能就会因此胡思乱想后胡言乱语。您说正常姑娘,谁会将这事儿挂在嘴边上,不说害不害臊,就是为名声也不能乱说不是。即便是要说,也应该是家里的长辈说才对,大嫂可有听说那凤家哪位当家奶奶说过这个事儿?”   姚大奶奶认同地点头:“你说得有理,我是得等着瞧一瞧最后凤家能不能结成这门亲!”   叶楠夕又道:“六哥常在外头跑,也有几个勋贵人家是咱姚记的老主顾,如凤十三娘这般年纪,若真要定亲了,应该是马上就该准备成亲。燕将军府要办喜事,那些勋贵人家不可能没听到一点儿风声。”   “你说得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今儿我得找六弟好好问问!”   第263章 感恩   因这个插曲,姚大奶奶一下子将自个侄儿抛到脑后,拿了香具后,随意寒暄几句,就领着叶楠夕走了。回了院子后,叶楠夕便吩咐紫萱给她和长安准备几件换洗的衣裳,今天见到凤十三娘,令她心里隐隐生出几分不安,她再不敢单独留长安在姚府。   “娘。”紫萱准备的时候,长安走到叶楠夕身边,询问地看着她,“刚刚大伯母和娘说的是先生吗?”   叶楠夕将长安抱到炕上,揽在怀里道:“是,是在说先生。”说到这,她想了想,就一脸认真的看着长安,接着道:“长安,刚刚咱在店铺门口碰到的那个女人,长安以后若是看到了,千万不能搭理她,要避得远远的。”   长安看着叶楠夕道:“因为她疯了是吗?”   叶楠夕肚子一抽,面上却还是一脸认真地道:“是,她得的不是普通的病,很危险的,长安千万要记得娘说的话。”   长安点头:“记住了,长安也觉得她对娘很凶,长安不喜欢她。”   “真乖。”叶楠夕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道,“咱们这就去看先生,今晚长安就跟娘在先生那过一夜。”   长安有些兴奋,就道:“我想带上我的棋盘。”   “那就带上。”   “长安和娘走了,舅舅回来找不到怎么办?”   “没关系,舅舅知道咱们去的哪。”   “舅舅也认识先生吗?”   “先生是个声名在外的人,舅舅听说过先生,但还没有真正认识先生,不过以后舅舅会认识先生的。”   ……   凤十三娘寒着脸回了凤府后,本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的,却走两步后又停下,然后转头,一脸厉色地看着田氏道:“你这两天去姚家帮我问问他们家那位七姑奶奶的事。”   田氏虽也有心想打听这些事,但凤十三娘对她的态度实在是跋扈。说到底。她在凤家又不是要仰仗凤十三娘过活,而她之所以会讨好凤十三娘,不过是为着讨好自己的丈夫罢了,但这却不等于她就将自己放到了下人的位置,由得凤十三娘使唤。   “别人家的事,我怎么好去打听。”田氏心里虽是不快。但面上却还是带着两份笑意,“姐姐是就认识那姚七姑奶奶吗?既然是有旧交情,那姐姐亲自去打听不是比较方便。”   凤十三娘冷冷地打量了田氏两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什么也不说。就转身走了。田氏被她这态度气得胸口闷闷的,随后撇了撇嘴,低声道:“这么不识好赖亲疏。又整日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没准真是个有病的!”   然而田氏却不知道,凤十三娘今日虽因突然碰到叶楠夕,由此管不住心里的嫉恨而动怒,却同时也因此生出一计,顿时解了她先前的忧虑。今日出去之前,她确实有些担心,不敢保证燕乾会不会真能为了让眼睛复明而向她低头。如今看到叶楠夕和那个小孽种后。她终于可以确信,燕乾是无论如何都要治好他的眼睛。   死里逃生吗,瞒天过海吗?不过倒是也帮了她一个大忙。   凤十三娘坐在榻上。目光阴冷,叶家可真是煞费苦心哪,不过不急。先待她收拾好燕乾后,叶家的事,她也不会放过的。   ……   虽跟长安说得轻松,也暂时将姚大奶奶给搪塞过去了,但对于凤十三娘,叶楠夕终是有些担心她会闹出什么风浪。之前父亲为了不受掣肘,干脆就做了个假象然后放出她的死讯,她不确定这事儿如今要是被捅破的话,会不会给父亲带去什么麻烦。   需尽快通知父亲才行!   到了清华巷的宅子后,却被出来接她们进去的末年告知,三爷这会儿正在书房跟将军府的几个幕僚议事,还有大胡子等人也在里面。   叶楠夕微微蹙眉:“他还没休息好,怎么又忙上了。”   末年叹道:“三爷就是这样,闲不住,我也劝过,但是没用。”   叶楠夕下到庭院后,往书房那看了看,心里叹了口气,便先带长安去自己的房间。   长安随叶楠夕进了房间后,有些困惑地道:“先生很忙吗?长安过来是不是打扰到先生了?”   “是很忙,不过长安没有打扰到先生。”叶楠夕瞧着长安那张认真的小脸,不禁一笑,“一会长安可以跟先生说,生病的就该乖乖地养病,不听话是不对的。”   长安想了想,忽然瞅着叶楠夕笑,眼睛里含着孩子的懵懂和狡黠:“娘胆小,不敢自己跟先生说吗。”   叶楠夕一怔,随后就捏着她肉肉的小脸蛋道:“知道笑话娘了。”   长安爬到叶楠夕腿上:“我没有。”   自末年进了书房说叶楠夕和长安过来后,燕乾的表情就起了细微的变化,随后略做表示,那几位幕僚便都起身告辞。大胡子和二狗子却没急着走,待末年将那几位幕僚送出去后,大胡子即凑到燕乾身边问:“小五,那妇人和娃儿跟你啥关系?是不是我弟妹和侄女儿?”   “没错。”燕乾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大胡子和二狗子相互看了一眼,忙跟上,追着问:“还真是啊,那咋不早点说,弟妹带着娃娃过来找你可不容易吧,兄弟几个要早知道,好歹能替你准备一番。”   燕乾嘴角边露出一抹浅笑:“待我身体好些后,我娶亲时,你们再想法子每人添上一份厚礼。”   “娶亲?”二狗子一愣,就道,“五哥是打算将嫂子扶正了?”   燕乾忽然站住,朝二狗子那“看”过去:“既然称她为嫂子了,以后就别再说这般失礼的话!”   大胡子立马拍了二狗子一巴掌,然后想了想,就低声问了燕乾一句:“你凤家那边小五你打算怎么办?她送过来的那丁儿解药,也都经过大夫确认了,没有诓咱们。”   “不必指望她,但也先别刺激她。”燕乾淡淡道,“你记得照我说的去办,别打草惊蛇。”   才说着,就走到堂屋这里,正好叶楠夕领着长安过来。   燕乾马上站住,大胡子和二狗子也跟着停下来,然后暗暗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和女娃儿。上次不过是扫一眼,也没细看,只觉得是个很美的女人,如今这一细瞧,两人心里都点头,这相貌还真配得上燕乾。   长安随叶楠夕走过来后,在叶楠夕的示意下,就朝燕乾脆生生地道了一句:“长安给先生请安,先生病好了吗?”   燕乾点头:“好多了。”然后给叶楠夕介绍了大胡子和二狗子,叶楠夕朝他们欠身行礼,喊了一声四哥和六弟,大大方方的态度配上那轻柔的声音,令这两大老爷们很是受用,直说燕乾有福气。   随后燕乾就对他俩道:“今日就不留饭了。”   “小别胜新婚,不过小五你还是得悠着点。”大胡子趁着叶楠夕领着长安进了堂屋后,偷偷对燕乾道了这么一句,然后才哈哈大笑地走了。   “这是长安和娘给先生买的蜜果子,先生喝药的时候吃了蜜果子,嘴里就不会苦了。”燕乾才坐下,长安就捧着两扁方盒子走过去,放在他跟前的茶几上,认真又期待地道。   燕乾抬手,长安忙靠近去,燕乾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瓜,微笑着道:“谢谢长安,长安今天跟娘一块出去了吗?”   “是啊。”长安点头,然后瞅着燕乾,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将今天在外头遇到的事说给先生听。于是她转头询问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叶楠夕笑着朝她点点头,随后想起这会儿时候已不早,厨娘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准备长安的晚饭,于是起身说她去厨房那看看,并且离开前还鼓励地对长安道:“想跟先生说什么就说什么。”   今日这顿晚饭,是他们一家三口首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叶楠夕有些感慨,长安有些好奇,燕乾却是隐约有些激动和恍惚。他之前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的人生当中,竟还能有这样的一幕出现。他觉得,如果这是上天为拿他的双眼而给他的补偿,那这份补偿在他心里的分量,已远远超出他的付出。   长安扒了两口饭后,就抬起脸道:“先生喜欢吃什么菜,长安给您夹。”   燕乾微笑,准确无误地夹了一只鸡翅放在长安碗里,长安瞪大了眼睛,然后转头看叶楠夕,眼里有难抑的兴奋和新奇。她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先生更厉害的人了。   是夜,叶楠夕哄着一直有些兴奋的长安睡过去后,才来到燕乾这边,将今日的事跟他说了一遍。   燕乾听后便道:“别担心,依老师之才,定早已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你修书一封送回去即可,却不用为此乱了手脚。”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事情说出来后,她即觉得心里舒畅不少,然后看了看时间,便道,“你歇息吧,我回去了。”   “真想就让你睡在我这。”燕乾却叹气地将她揽过来,不舍地拥进怀里。   叶楠夕在他怀里低低地笑:“长安还不知道你是她爹,等她什么时候知道了,我就什么时候来你这。”   第264章 父女   次日,田氏就给姚大奶奶送了拜帖,而姚大奶奶昨儿就从姚旭辉嘴里知道了好些事。昨日她也不是全被叶楠夕给忽悠着,毕竟叶楠夕是姚旭辉半路认回来的,正好凤十三娘当时又说了那样的几句话,所以昨儿她找了姚旭辉,就先问了关于叶楠夕的情况。   而其实叶楠夕的情况姚旭辉之前早就说过了,到了晋北后,又将之前叶明给安排好的她夫家的具体情况告之姚家上下,并有据可查。如今姚大奶奶再次问起,姚旭辉便道了一句:“晚娘的夫家确实是姓萧,不过不是俞川人,而是俞宁人,并且还在晋北鹿县任过职。知州许大人和萧知县是同年,许夫人和萧家是世交,大嫂若是还怀疑晚娘的来历,可以去找许大人问问。”   听了姚旭辉这么一说,姚大奶奶便有些讪讪地笑道:“瞧六弟说的,我怎么会怀疑咱家的姑奶奶,主要是凤家那姑娘话说得太匪夷所思,所以我才多问六弟两句。这会儿我心里有底了,日后要是再听到这样的话,瞧我不将她给骂回去!”   “难得大嫂这般想,旭辉在这谢过。”姚旭辉朝姚大奶奶作揖,然后道,“祖父临终前就说过,只要家中上下齐心协力,各房不相互猜忌,外人就动不了咱姚家。晚娘是我亲妹妹,自然也是我们姚家人,若是就凭一个外人胡乱说几句就使得家人分心,那就真是姚家的不幸了。”   姚大奶奶忙摆手道:“六弟说哪儿去了,我不过是多嘴一问,哪就分心了,哎呀,太过了太过了!晚娘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长安又乖巧又可爱,实打实的是咱姚家的姑娘,啧。都怨那凤十三娘,病得不轻还出来乱跑,真不知那凤家主母是怎么个当家的!”   姚旭辉却问:“病了?”   提起这个,姚大奶奶顿时来了精神,忙将叶楠夕之前说的那番话大概道了出来后,就接着问:“所以这个事嫂子还得管你打听一下。你在外头做买卖,是常跟那些勋贵人家家里的管事打交道的,可有听说过这事儿?那将军府真的要跟凤家结亲了?”   “从未听闻。”姚旭辉摇头,又道,“燕帅正是势如中天时。若燕西将军府真有喜事,即便他们府里有心低调,却也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不露。”   “我说呢。还真是个疯子!”姚大奶奶晦气地呸了两声,然后又拉着姚旭辉唠叨了好一会后,才带着一颗熊熊地八卦之心走了,她决定,一定要跟平日里交好的那些妇人好好分享这个事儿。   于是今日正打算出门分享时,就收到了田氏的拜帖,并且送进来的丫鬟还说,田氏已经等在大门外头了。姚大奶奶拿着这拜帖琢磨了一会。决定今儿还是先不见田氏。她估摸着田氏今日这么着急过来找她,多半是为凤十三娘疯病的事,若田氏拿以往的情分求她不要乱说。这事儿她还真不好不答应,但真答应的话,那她岂不要憋死。   “大奶奶不在家?”田氏听了姚府丫鬟的传话后。诧异道,“这么早姚姐姐就出去了。”   丫鬟回道:“是的。”   田氏无奈,正要转身,谁知凤十三娘却从车上下来问了一句:“姚晚娘在不在?”   丫鬟摇头:“七姑奶奶也不在。”   凤十三娘脸色微沉,觉得这丫鬟明显就是在拿瞎话来敷衍自己,一旁的田氏瞧着她这神色,心里吓一大跳。怕她在自家府里养成习惯了,今儿要真在外头丢了人,那老太太和太太会不会责备凤十三娘另说,凤英杰是肯定会责备她的。   于是田氏慌忙拉了凤十三娘一下,陪着笑劝道:“姐姐,既然都不在,咱们就先回去吧。”   凤十三娘阴着脸站了一会,终于在田氏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之前,转身上了马车。田氏跟着上了马车后,决定以后还是离凤十三娘远些为好,否则讨得丈夫欢心之前,她怕是要先被丈夫责怪了。   “回去了,那她有说什么吗?”丫鬟回来后,姚大奶奶就急急忙忙问了一句。   丫鬟是个实诚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当即回道:“倒没说什么,不过后来那车上又下来一位姑娘,问七姑奶奶在没在,我说没在,那姑娘当下就变了脸色,好似我得罪了她一般。”   姚大奶奶问:“姑娘?多大年纪的姑娘,长得什么样?”   丫鬟想了想,就道:“年纪应该不小,估计有双十了,长得挺漂亮的,皮肤也挺白,就是那眼神很让人害怕。”   估计就是凤十三娘了,看来田氏是专门带那十三娘过来的!   昨儿晚娘也在,所以今儿她们过来,定不会只找她。看来晚娘说的真没错,那凤十三娘果真脑子有毛病,上别人家拜访,跟个刚见面的丫鬟也能摆脸色,哎呦,哪户人家能养出这么个不懂事的姑娘啊。这般想着,姚大奶奶顿时觉得自家那两胖闺女实在是可爱无比,虽然这么大了嘴还那么馋,但自家闺女可从不会在外头闹出什么失礼的事。   凤十三娘回去后,自己坐下想了一会,突然想到,若叶楠夕真不在姚府的话,那这会儿会在哪呢?她即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屋里走来走去,燕乾那边迟迟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意思,她送过去的东西犹如石沉大海。   那个男人,又想玩什么花样!   凤十三娘暗咬了咬牙,越是往下想,心里就越是恨,几乎将手里的手绢给扯破。   ……   差不多是与此同时,清华巷这边,一家三口刚刚用完早饭,燕乾在用饭的时候答应了,今天上午教她棋,下午给她讲带兵打仗的故事。长安极是兴奋,塞饱肚皮后,跟叶楠夕说了一声,就跑回去拿她的小棋盘。   “这孩子,似乎自小就不怎么喜欢姑娘家玩的东西。”陪萧玄进了书房后,叶楠夕一边点着香,一边有些无奈地道。   “这样挺好。我很高兴长安会喜欢这些东西。”燕乾走到叶楠夕身后,“不然我真不知要如何才能跟她亲近。”   叶楠夕转过身:“之前,你刚刚知道长安原来是女孩时,是不是有些失望?”   “失望?”燕乾低下头,轻轻触着她的额头道,“不是失望。是很诧异,我不知道自己错过什么了,当时老师告诉我是个男孩。”   “那现在呢?”他的呼吸有些缠绵,令她有些晕,叶楠夕便微微错开脸接着问。   燕乾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   叶楠夕嗔道:“你们这些男人不是都想要儿子吗。”   燕乾低笑。靠近去,贴着她的耳边,如情人低语般的哑声道:“你想再给我生一个。那今晚到我屋里来,不会让你失望的。”   磁性的嗓音震着她的耳膜,酥麻的感觉即爬满全身,他靠得太近,叶楠夕心跳不禁加快,面上也开始发热,于是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咬了咬唇。就转过脸,几乎是贴上他的唇,声音轻柔而缓慢:“你忘了你一个月只有一到两次的机会。这可不是对着靶子射箭,若赶不上我的时候,你射得再卖力也没用。”   燕乾脸微垂。嘴角微微勾起,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就那么站着,两人近得几乎贴在一起。空气里旖旎的气氛浓郁得化不开,静,静得几乎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叶楠夕感觉自己脸上越来越烫,片刻后,就要推开他。却一抬眼时,忽然瞧着长安抱着个小棋盘站在书房门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他们这边!   叶楠夕吓一大跳,脑子有些发懵,呆了好一会后才回过神,然后恼怒地看着燕乾道:“你是故意的!你——”   “没事,我来跟她说。”燕乾在她手上轻轻安抚的一下,就站开身,回到榻上坐下。   “长安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出声呢?”叶楠夕又羞又窘,没想到会被孩子看到,这娃儿可不是一般的聪明,她一边说话一边慌忙回想刚刚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   长安看着叶楠夕道:“长安刚刚过来,忘了出声了。”   这会儿燕乾道了一句:“长安过来。”   长安迟疑了一下,才应一声“是”,然后瞅了燕乾一眼,走过去行礼问好,待燕乾点头后,她才上了软榻,隔着炕几在燕乾对面端端正正的坐下,肉鼓鼓的包子脸上,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几上已经摆好棋盘,长安是黑棋,燕乾是白棋。   燕乾陪她下的是指导棋,两人看起来皆是心无旁骛,叶楠夕有些呆愣地看着这一对父女。不知过了多会,燕乾忽然开口请叶楠夕去沏茶,再准备些小点过来。   待叶楠夕有些不甘愿的出去后,正好也是这盘棋结束的时候。燕乾再给长安细细讲了一遍后,长安认真道了谢,然后开始收棋子。   燕乾听着棋子一声一声落在棋盒里的声音,脑海里浮现出孩子胖乎乎的小手,那画面,让他心头软了又软,于是便柔声开口:“长安讨厌我吗?”   长安抬起脸,看了燕乾一会后才道:“长安不讨厌先生。”   燕乾又问:“那长安会不会讨厌我跟你娘在一起?”   长安这会儿却沉默了,她抱着棋盒,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看不到孩子的表情,燕乾有些紧张,一会后,又开口:“我非常喜欢长安的娘,很想跟长安还有长安的娘一起生活,长安会答应吗?”   长安抱着棋盒,瞅着燕乾问:“先生是想当长安的爹爹吗?”   燕乾顿了顿,点点头。   长安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又问:“那先生会对我娘好吗?”   “会。”   “一直吗?”   “一直。”   “我娘也喜欢先生吗?”   “喜欢的。”   长安又沉默了,然后开始重新捡棋子,燕乾等了一会,便有些紧张地问:“长安不愿吗?”   长安抬起脸,看着燕乾道:“长安是有爹爹的。”   燕乾张了张嘴,长安又道:“要是爹爹回来了,娘不喜欢爹爹了,长安又有了新的爹爹,那长安的爹爹怎么办呢?”   燕乾喉咙哽住,长安垂着脑袋,接着道:“长安喜欢先生,也喜欢爹爹,更喜欢娘。”   燕乾低声道:“长安,我就是你爹。”   长安抬起脑袋,有些迷茫地看着燕乾:“新爹爹?”   “不,我就是长安的爹。”燕乾顿了顿,才又接着道,“长安刚刚出生的时候,爹却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离开,后来爹找不到你们,就以为你们都不在了。直到你娘带着你过来,爹一开始没有跟长安相认,是爹的不对。”   第265章 解药   叶楠夕端着刚做好的茶点往书房走去时,却见末年也往书房方向急急忙忙走过去,燕乾身边的人,少有看到这么着急的时候。再走几步,正好走到转弯处,便跟末年碰上了,末年瞧着叶楠夕,微怔了怔,就略收住脚欠身。   “什么事这么急?”叶楠夕转头往他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有谁上门拜访吗?”   末年顿了顿,低声道:“是凤十三娘。”   叶楠夕诧异扬眉:“她来做什么?”   末年摇头:“说是要见三爷,说几句话。”   叶楠夕打量了末年一眼,若只是为求见一面,末年应该直接就挡回去了,哪里还会这么急急忙忙回来通报!   叶楠夕心头一紧:“是为解药的事?”   末年顿了顿,略一点头,就往书房那走去,叶楠夕心跳猛地加快,忙跟上。   而此时的书房,正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长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瞅着燕乾,燕乾僵直地坐着,即便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得到孩子的视线和困惑。这么多年,他被目光“压迫”得无法言语的时候屈指可数,可就这屈指可数的次数里,就包括了来自他的妻子和孩子的目光。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洒在一大一小两人身上,长安的脸蛋儿被那柔光照出一层细细的绒毛,燕乾坚毅的五官则被光柔化了几分,窗外风动,浮光如水,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包裹在一起。   燕乾等了许久,都不见长安说话,于是嘴唇动了动,却这会儿传来末年的敲门声。燕乾如释重负,道了一声:“进来。”   “三爷,凤十三娘过来了,说是要见您。”末年进来后。就快步走到燕乾身边低声道;“说是带解药来了。”   燕乾微侧过脸:“一个人?”   末年点头:“一个人。”   叶楠夕走进来,却没有多嘴,只是看着榻上那个男人。昨儿傍晚,他包在眼睛上的纱布才换过,所以那一圈纱布看起来特别新,特别白。在阳光的照射下,甚至会反射出刺眼的光。   燕乾的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才转过脸对长安道:“长安先在这等一会。”   长安点点头,随后又开口道了一个“好”字。   燕乾便从榻上下来,走到叶楠夕旁边时。微垂下脸对她道:“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陪陪长安。”   叶楠夕有些担忧地道:“没事吗?”   “没事。”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就出去了。   “娘。”长安下了榻。走到叶楠夕身边不解道,“凤十三娘就是咱们昨天看到的那位姑姑?她过来找先生?”   “嗯,是她。”叶楠夕摸了摸长安的脑袋,迟疑了一下,便道,“长安在屋里乖乖待一会儿,娘出去看看。”   “她也认识先生吗?她不是疯了的吗?”长安拉住叶楠夕的手,“我要跟娘一块儿出去。”   叶楠夕想了想。便握紧长安的手,一边牵着她出去,一边道:“凤十三娘的事。等今儿晚上,娘再跟长安好好说说,这会儿长安就先看着好吗。”   “好。”长安抬高小腿卖力地跨过门槛后。一边拍着自己的衣服,一边点头。   ……   “没想到你会愿意见我。”凤十三娘进来后,瞧着树下那白衣翩然的男人哼了一声,随后目光落在他蒙着纱布的眼睛上,遂冷笑,“哦,我忘了,你这会儿就是想‘见’都‘见’不了!”   叶楠夕出了书房,走到院前的廊下,正好就听到这么一句尖锐嘲讽的话,她握住长安的手不由一紧。长安抬起脸看了看叶楠夕,然后往前一步,仔细看着前面那两人。   燕乾侧过脸,“看”向凤十三娘,淡淡道:“凤英杰如今是已经稳坐钓鱼台了吗?能让整个凤家这么放纵你。”   凤十三娘一怔,随后目中的神色愈加复杂,说不清是恨是爱还是不甘。秋风拂过,素白的袍摆同乌黑的发丝一起微微扬起,眼前的男人,即便到了这等时候,他身上风华依旧不减,在她面前亦还是如以前一般,淡然而疏远,未曾放在心上!   自两年前凤家的嫡长子死于一次小小的意外后,凤家各方就开始为家主之位各显神通。凤英杰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已经成了凤家内呼声最高的一位,并且越来越得人心,所以,当凤英杰将凤十三娘接回来时,也没什么人反对。而凤家的当家主母王夫人,因长子的过世,开始一心向佛,甚少管家中内院之事。而凤老太太年事已高,没几年可活了,平日里被几个小辈哄得开心,也对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凤十三娘回来后,行为举止较之以前更加放肆,却也一直无人管教。   但凤英杰毕竟还未被定为凤家下一任家主,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对他的目的起到关键性的影响。   燕乾这句话,是提醒,也是警告。   凤十三娘心里却是愈恨,若非他当年拒绝得那么不留情面,凤英杰或许早就被定为下一任家主了,她也无需受这几年的煎熬之苦!这一切,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一直以来,在局势上你都是算无遗策,但对你自己还有你最亲近的人,你可曾有哪次是算对过。”凤十三娘暗咬了咬牙,“当年风十一娘的死你可曾预料到?叶楠夕那贱人离家背井忘祖忘宗你可曾预料到?还有你自己,那么多次都没有死成是你命大,但眼睛却因此而失明,很意外吧!而我,偏偏是我,能助你复明,就更加意外是不是!”   燕乾没有说话,凤十三娘一直握在一起拢在袖中的双手放开,右手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她对着燕乾轻轻晃了晃:“知道我现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吗?”她忽然笑了笑,笑声有些尖锐,“就是你需要的解药!”   叶楠夕心跳骤然加快,不由自主地就往前踏出一步,差点就踏空台阶。长安忙拉住她的裙子,而这个动静也令凤十三娘注意到他们这边。看到叶楠夕的那一刻,凤十三娘癫狂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燕乾微侧过脸,末年忙悄声退到叶楠夕旁边。   凤十三娘却只是看了一会,就收回目光,依旧看着燕乾道:“当日,你但凡对我好上一分,今日我何至于跟你吝啬一瓶药,到时就是整个凤家任你差遣又如何!但她,她除了能拖累你,她能给你什么!”   燕乾依旧没有说话,叶楠夕焦急地看向末年,解药就在眼前,周围又没什么人防着,为何不先抢了再说。他这里不是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武夫吗,为何不让那些人动手,可恨她手无缚鸡之力!   末年低声道:“三奶奶别着急,三爷自有打算。”   她知道他心里自有想法,但……叶楠夕咬了咬唇,旁的事情也就罢了,可事关他的眼睛,即便只有一丝的可能,她都难以冷静。   燕乾平静开口:“今日你若愿意将解药留下,他日我眼睛复明,自会还你凤家这份情。”   凤十三娘看着燕乾摇头:“还我凤家这份情!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   她要的是他亲自上门提亲,他却只许诺还凤家一份人情,两件事完全不一样,也就是等于他拒绝了她的要求。   “好,好!”凤十三娘恨恨地看着燕乾,“但愿你永远都不会后悔!”   她说完,就扬起手,高高举起那个瓷瓶。   别——叶楠夕刚刚张一嘴,凤十三娘就已提前松手,瓷瓶被摔到旁边的石头上,破碎的声音令叶楠夕觉得心脏猛地一缩,手脚瞬间麻木,脑子发出嗡嗡的声音。   凤十三娘冷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又看了看长安,然后看着燕乾道:“这是我手里唯一的一份解药,我不会一直乖乖等着你给我答复的,既然你都不着急,我又何必在替你放着。不过日后你若是反悔,还是可以过来找我,但是,到时我就不再只是这么一个条件了。”   凤十三娘说完,就笑着出门去了。   叶楠夕快步走到燕乾身边,看着那已经渗入泥土的解药,呆了好一会,才转向燕乾,握住他的胳膊:“刚刚为何不先拿过来,现在……”   燕乾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她没那么傻,这瓶子里即便是解药,怕是她拿过来之前,就已经不能用了。”   叶楠夕怔了怔,然后有些颓丧地垂下脸,她有想过这个,但心里却总抱着那万一的可能。此时末年已经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收好,燕乾便对他道:“送到燕将军那去。”   “是。”末年应声,就赶紧往外出去了。   “回屋去吧,外头凉。”燕乾握了握叶楠夕的手,“长安呢?”   长安正下台阶,往他们这走过来,却就在长安将走近的时候,一个已经熟透了的柿子忽然从树上掉下来。燕乾很自然的伸出手,那个红澄澄的柿子正好就落到他手上,长安愣愣的瞪圆了眼睛。   燕乾将手里的果实递到长安跟前,柔声道:“喜欢柿子吗?”   第266章 不急   天黑后,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长安却还捧着个红澄澄的柿子,像捧着个金元宝似的坐在床上。   叶楠夕给她铺好床后,就在她脑袋上揉了揉:“晚上吃这个会闹肚子的,留着明儿再吃。”   “长安没有要吃。”长安再瞅一眼手里的柿子,然后才递给叶楠夕,瞧着叶楠夕放在桌上的碗里,并拿碗盖盖起来后,才放心爬到床里面,钻进被窝。   “好了,跟娘说说,今儿先生都跟你说什么了?”叶楠夕也钻进被窝后,就搂着长安道。长安在她怀里依着想了一会,才转过脸,瞅着叶楠夕道:“先生说他是我爹爹。”   叶楠夕轻轻摸着长安的柔软的头发:“嗯。”   长安便问:“娘,是真的?”   叶楠夕侧躺过来,一边给她拨着头发,一边道:“是真的,长安是不是觉得不高兴,不喜欢先生变成爹爹吗?”   “没有不高兴。”长安微微皱着眉头,一会后,又问,“那咱们以后就跟先生住一块儿了吗?不回舅舅家了吗?”   “没有那么快,得先生向姚家下聘礼提亲,正式把娘和长安都接近来后,才住一块儿。”叶楠夕看着长安有些迷茫的表情,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太聪慧的孩子就是会比同龄的孩子想得多。想得多了,心里自然会愈加混乱,特别是这孩子不似别的孩子那么没心没肺,整日只知道傻乐。   “那长安以后要改称先生为爹爹吗?”   “……”叶楠夕思忖一会,便笑了笑,“等长安什么时候想这么叫了,就什么时候改称呼好不好。”   “那先生不会生气吗?”   “不会的。”   长安瞅着叶楠夕,确定不是在哄自己后,才放了心,然后就接着问:“娘今儿答应要跟我说的事呢?”   “还记着呢。”叶楠夕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然后斟酌地将凤十三娘的事道了出来。她没有细说。去繁就简了一下,将凤十三娘说成是燕乾的爱慕者,爱而不得所以生恨,所以现在的行为有些偏激危险。   长安听完后,似懂非懂地问:“那她是真的疯了吗?”   叶楠夕搂着她道:“不管真假,她现在都是非常危险的。长安今儿是瞧着她怎么对先生了是吧。”   “嗯。”长安一边点头,一边打了个呵欠。   “娘还是之前那句话,以后要是万一碰到她,一定要躲开。”   “先生今儿下棋的时候说,遇到敌人。若是对付不了又躲不开时,就要学会迷惑敌人,为自己寻找生路。”   叶楠夕微带诧异:“他都教你这些?”   “嗯。先生还说,示弱不是真的弱……”却说着说着,竟就靠着叶楠夕睡着了。   “他这是把你当成儿子来教吗?”叶楠夕给长安调好枕头,将她放好后,看着这张嫩嫩的小脸蛋叹道,“还是因为看不到,所以对你是男娃是女娃都还没有概念?”   ……   “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她坐在他旁边,伸手从他后面抱过来。头轻轻枕在他肩上时,燕乾顿了好一会,才握住环在他腰上的手低声道。   “哄完小的。还要急急忙忙过来哄大的,真是累死了。”叶楠夕叹口气,这话说得娇嗔缠绵。燕乾无声一笑。就侧过身:“现在是紫萱陪着长安吗?”   叶楠夕打了个呵欠:“嗯,先让她陪一会。”   燕乾亲了亲她的鬓角:“上床歇着去。”   叶楠夕摇头:“别,一会还要回去,有点困,这一躺下怕是就不想起来了。”   “夜里在这坐着会着凉的。”燕乾说着就下了榻,然后将她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将她放上去。叶楠夕忙推了他一下:“我过来是要跟你说正事的,你别又……”   “不碰你。”燕乾低笑着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拥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是要问凤十三娘的事?”   叶楠夕却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六哥马上就要娶亲了,六哥这些年待我如亲妹子,帮了我许多,这个时候我怎么也得回去帮忙。”   燕乾微怔,片刻后才道:“应该的,待我上门提亲时,我还需向姚六爷郑重道谢。”   “明日我就要回去一趟,点香的手法和注意的地方我都交待末年了,紫萱也熟悉这一套,所以这段时间,我若是有空,就下午时候来你这看看,若是脱不开身,可能就不过来了。”   燕乾轻轻嗯了一声,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她微缩了缩肩膀,接着道:“姚府人多口杂,如今又出了凤十三娘这事,长安我带回姚府不放心,就先放在你这,紫萱我也一起留下。”   燕乾有些担心地问:“长安会愿意吗?”   叶楠夕笑了笑:“她只是对于你身份的转变有些吃惊和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似乎不愿喊我爹。”燕乾有些委屈。   叶楠夕嗔了他一句:“谁叫你一开始不认我们的!”   “是我错了……”燕乾叹息,在她脖子上轻轻吻着,叶楠夕忙推开他:“你才歇几日,刚刚还说,这就忘了!改日大夫一把脉,你是不觉得羞,我却是臊得慌。再说你现在还不仔细养着,万一身体真出了什么毛病日后怎么办!”   这一通数落被她说得抑扬顿挫,含嗔带怒的声音悦耳怡情,燕乾只得沙哑着声道:“好,都听你的。”说着就抱着她躺下,叶楠夕却惦记着长安,躺得极不踏实。   燕乾轻轻拍着她的胳膊道:“姚家办亲事,起码得准备大半个月,今晚就在我这安心睡吧。”   叶楠夕想了想,就不再言语。只是就在他们俩都以为对方要入睡的时候,叶楠夕忽然又开口问了一句:“凤十三娘是不是知道如何配出解药来?”   燕乾淡淡道:“她还没那本事。”   叶楠夕转过脸:“那她是哪来的解药,她又为何会有你需要的解药!?”   燕乾摸着她的头发到:“你未过来之前,大哥曾为我的眼睛失明一时贴了悬赏的布告,或是治好我的眼睛,或是找到那味解药,都有重赏,所以很多人便都清楚我需要什么。”   悬赏一出,自然就会有很多心存侥幸浑水摸鱼之辈,他感到不胜其烦,于是没用多久,燕容便将那张布告给揭了。而那当时,凤十三娘还未在城内,但消息却还是传到了她那里。正好她又认识了一位医术高超的游医,正巧她又找到了那几味稀有的药引,因而他顺理成章的就有了这份解药。   燕乾将这事说得简单,叶楠夕却觉得里头似乎藏着重重疑点,于是迟疑了一下便问:“这事情太巧了,会不会是凤十三娘有意要置你于死地,结果却失了手,所以如今她干脆换了说辞,然后拿着解药过来。”   燕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证据。”而且,若这事是真的,那当年凤十一娘的死,凤十三娘也有可能是参与其中了。但那个时候,凤十三娘却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且不论有没有这等心思,光是那些人脉就不是一个小姑娘能随意利用的。   叶楠夕当即从燕乾的话里听出端倪,即问:“你也是这么怀疑的是不是!”   燕乾低声道:“别想那么多,这事儿不该你来苦恼。”   叶楠夕不解:“若真是她,为何不查下去?”   燕乾道:“不急,留着她还有用。”   第267章 晕倒   数日后的一个下午,燕乾正听长安读书,末年却忽然进来道:“三爷,许工来了。”   燕乾只略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末年便不再说话,欠身轻轻退了出去。   约一炷香时间后,长安才将今日的功课读完,然后她从书本上抬起脸,看着燕乾。燕乾便问:“可有不解之处。”   长安想了想,就点头道:“有。”   “哪里不明白?”燕乾有些意外,这几日的相处,他便发现这孩子非常聪明,不仅一点就透,很多时候还能举一反三。到目前为止,她念过的这些书,很多都能自通,有一些他讲过一遍,也都明白了。   长安道:“外受傅训,入奉母仪。”   燕乾问:“此句的意思是,在外面要听从师长的教诲,在家里要遵守母亲的规范。”   长安端正地坐在燕乾面前,认真道:“这个长安明白,长安不明白的是,在外面要听从师长的教诲,在家里要遵守母亲的规范,那父亲呢?这句话为何只提到师长和母亲,为何没有父亲,难道小孩子只需要师长和母亲,不需要父亲吗?”   燕乾一愣,他没想到长安会提出这样的疑问。   长安静静地看着燕乾,等着他的答案。   “父亲之于家,作用于供养,庇佑,规训,传道。”沉默了一会,燕乾才缓缓开口,“父为家主,需担任起一家的生计;需保护好妻儿免受天灾**,免受贫穷困苦;需维续家中平稳安定,不起争端;需传授孩子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长安看着燕乾似在思索,好一会后,才道:“长安明白了。”   燕乾却有些期待地问:“长安明白之前,有没有想过要父亲为你做什么?除了骑马,可还有别的愿望?”   长安瞅了燕乾好一会,认真想了好一会,摇头:“没有。”   在长安意识到“父亲”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之前。其实姚旭辉已经代替了她“父亲”的作用。所以对长安来说,她在真正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父亲,到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的这个时间并不长,而在这期间,叶楠夕又给了她一个很美好的想象,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去深想,就已经跨到了现在这个阶段。   燕乾有些失落,心里叹了口气,然后道:“每日的所学,长安平日里都要记得温习。若发现有不解之处,可以随时过来问。”   “是。”长安下了榻,认真行了弟子礼。“辛苦先生,长安告退。”   许工和末年一直就侯在书房外头,瞧着长安从里出来后,末年忙朝等在院中的紫萱招了招手。长安抱着自己的小书包,瞅着他们俩,想了想,就对末年低声道:“先生刚刚教长安教得很累了,请末年叔叔一会让先生多多休息。不要说太多话了,娘说先生这样会伤神的。”   末年忙道:“晚娘子的交代不敢忘。”   长安道了谢,才跟紫萱走了。里头的燕乾微微扬起嘴角,心头忽而暖暖的,刚刚的失落感旋即淡去。   许工走到燕乾跟前后。就从怀里拿出用之前末年捡起的碎片沾好的瓷瓶放在燕乾跟前:“三爷,已经查出来了,在晋北只有两户窑厂做这种瓷瓶,我查了年份,最终确定这瓷瓶是出自柳池颜氏的一品红窑厂。”   “柳池颜氏。”燕乾低低念了一声,然后道,“别的呢?”   “一品红里的老师傅说,这个瓶子还是他们特制的产品,叫观音瓷,主要用一种紫色的陶土,烧法也很特别,所以量不多,晋北就两家瓷器店有卖。从入货到现在,两家店加起来,一共卖出一百三十七个。买主的身份,大半都已查明,未能查明的,是因为那些买主是行商,早已离开晋北,眼下正派人去找。”末年说到这,就从怀里拿出一份名单,低声念给燕乾听。   燕乾听完后,沉吟片刻,就点出名单中的五人,让他们去着重查探,然后才又道:“柳池颜氏和榕城段氏是不是姻亲关系?”   末年一愣,忙走到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翻了翻,瞧到上面的记录后,就赶紧走过来道:“没错,二十一年前,颜氏嫡系的一位姑娘嫁到榕城段家。”   许工点头道:“段家最近正办喜事,所需要的瓷器都指定由一品红提供,所以最近一品红窑厂特别忙,甚至还为此退了好些订单。”   “是段家和姚家的喜事?”燕乾想了想,就吩咐道,“让人马上去将所有的观音瓶都买下。”   末年一怔,随后忙应下。   燕乾又问:“送过去的那些药,出结果了吗?”   末年道:“还未最后确认,不过许大夫说跟之前送过去的药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味药,像是后来添加进去的,无毒,但却将原先的药效给中和了。三爷料的果然没错,这个瓷瓶不是随便选的,许大夫说像这种紫土烧制的瓷瓶,是最适合盛放这种药。”   之前燕乾猜的也没错,凤十三娘确实是拿着解药过来的,只不过拿过来之前,她又加了一点东西进去,因此即便他当时抢到瓶子,那些药对他的眼睛也不起什么帮助。而凤十三娘亦断定燕乾定会让人去查这药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她就是要让燕乾知道,她绝非只是逞口舌之快,眼下是他求着她而非她求他,他若还想要解药,就必须听她的意思。   然而凤十三娘没想到的是,燕乾等的就是她按捺不住,着急得失去分寸的时候。她怒气冲冲地上门,他便知道她的依仗并不稳;她摔了装药的瓶子,他便能从中找到制药者的蛛丝马迹;她洒了解药,他便可以等着她再求一瓶解药,从而摸清她的关系网,找到当年刺杀风十一娘和他以及燕容,是否是同一批人。   七天后,末年领着兴致冲冲的二狗子进来。   “五哥,咱将那观音瓶全都买了后,昨天果真有人去那店里问这个瓷瓶。那店里的掌柜告诉我,就是这个人,这两年每隔几个月就会过来买观音瓶。不过目前还未追查到那人的身份,掌柜的又说不清相貌,因那人每次过来都带着帽子挡住大半张脸,还披着宽大的斗篷,所以只看得出来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说话的口音很正,不像是孟罗人,也不似罗碧湖那地方的人,而且听声音似乎是有三十来岁了。”   燕乾问:“那店里不是安排了人,当时没派人跟上?”   “当时正好常三哥没在,是阿图跟上去的,他是个生手,又怕被人发现,而且对方似乎有所察觉,所以没跟一会,就给跟丢了。”二狗子有些不甘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又道,“一品红那咱也派人盯着了,但似乎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动静。”   “对方若有所察觉,就不会再去一品红那了。”燕乾沉吟一会,却道,“只是他为何要避开?一个大夫而已,难道还怕有人在找他?”   二狗子一愣,顺着燕乾的思路一想,遂点头:“五哥这么一说,倒还是有些奇怪。当时对五哥出手的都是孟罗人,如今一个医术高超的汉人大夫,躲什么躲呢?”   “应该是认识我的。”燕乾沉吟一会,便下了这个结论。   二狗子便问:“五哥猜得出是谁吗?”   燕乾眉头微蹙,摇了摇头,脸色有些不大好。他的头又开始疼了,最近这段时间,记忆混乱和时不时出现空白的毛病几乎完全消失,头也不再疼,却不想,今天突然又觉得不适起来。   二狗子一看他这模样,愣了愣,忙上前两步:“五哥是不是头又疼了,一定是这几天想得太多,我让人去请大夫!”他说着就跑出去唤来末年,如此这般道了几句,然后催着道:“快去快去!”   正好长安走到这边来,听着这话后,忙跑上台阶:“先生怎么了?”   “哟,小长安过来了。”二狗子即弯下腰,两手从长安腋下举起来颠了颠,“叫六叔!”   跟着过来的紫萱脸色微变,忙上前道:“六爷请快放下长安,可别摔着了!”   二狗子笑着道:“摔不了,这能摔得了吗!”   长安晃着小腿道:“六叔放我下去,我要去看先生。”   “怎么还叫先生,那是你爹,要叫爹才会!”二狗子放下长安后,就蹲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逗着她,“来,长安叫声爹,一会六叔给你买糖吃。”   长安往后一退,拧着眉头看着他:“你不是我爹。”   二狗子哈哈一笑,紫萱走过来将长安拉到一边,然后对二狗子欠了欠身:“请六爷别跟孩子开这种玩笑,晚娘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瞧着这丫鬟那严肃认真的模样,二狗子有些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就伸手在长安脑袋上揉了揉:“进去吧进去吧,瞧你爹去。”   二狗子本以为燕乾只是头疼罢了,却不想这一进去,就看到他已经晕倒在椅子上!长安跑过去摇了两下,都不见他醒过来,吓得脸都白了。二狗子也大吃一惊,忙照以前薛神医的交代,在他几大穴位上点了几下,然后同紫萱一起将他扶到榻上躺好。   第268章 娶亲   叶楠夕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中午了,只是当她急急忙忙走到他寝屋门口时,却听到燕容的声音从里传出来。   “你确定当日他真的死在你手里?”   “现在回想,总觉得有些混乱,不过当时苏公公不是已经……”   “苏公公之前见过他几次?”   “……”   “这段时间你先静养着,那些事就暂且交给常三他们。”   “常三虽沉稳但不够机智,大胡子是领兵之才,杨二狗足够机灵,但大器未成,还需磨练。而如今各世家大族暗中使诈,细作防不胜防,幕僚客卿也不可全信,边境亦时时有外族进犯,燕军中……”   “这些你暂且先不管,一个月就倒下两次,薛神医的话不是乱说的。”   “这次并非旧伤发作,只是眼睛治疗到这个阶段会出现的情况,薛大夫早有说明。”   “但你也不可再这么劳心费神下去。”   “……”   “我先回去,你这里……一直到薛神医回来,你就什么都别过问了。若有时间,就带长安去王府看看母亲,她也很关心你。”   燕容出来瞧着叶楠夕后,便微颔首:“听说姚六爷的喜事近了?”   叶楠夕怔了一会才道:“三天后就是迎亲日。”   “到时会送上贺礼。”燕容点点头,便出去了。   叶楠夕则往里走了进去,燕乾已从床上坐起身,察觉到她走近后,便淡淡一笑:“正想着你呢。”   屋内点着香,是安神助眠之用。叶楠夕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他,燕乾等了一会,便伸出手摸上她的脸,柔声道:“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可知道……”叶楠夕握住他贴她脸上的手。轻叹了口气,“女人受惊吓太多的话,会提前衰老的。”   燕乾一怔,便让她坐到自己床上,手伸到她脖子后面,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会后,满是歉意地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吻。   叶楠夕侧过身,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六哥完婚后,你去姚家提亲吧。”   燕乾揽住她腰的手微顿。就在叶楠夕要坐起身时,他忽然收紧胳膊道:“好。”   叶楠夕想了想,就问:“这算是郡王府娶亲了。是不是要请郡王妃出面主持。”   燕乾亲着她的头发:“这是自然,过几天我带你去郡王府看望郡王妃,你将长安也带上。”   “郡王妃性情如何?”   “是个极温和的人,待我亦不错。”   “荣郡王是你生父?”   “嗯……”   “萧侯爷知道吗。”   “父亲应该是知道的,母亲那么待他,但那些年他却依旧视我如己出。”燕乾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这一生,最感激。但又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父亲。”   “若没有你,整个侯府,包括萧侯爷怕是都无法保住性命。”叶楠夕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父亲跟我说过,萧侯爷如今过得很是安宁。身体也还好,父亲一直都有嘱咐人照应着,你别担心。”   “我知道。”他说话的声音慢慢低下,那几年除了叶楠夕的事,关于萧府的后续情况,他一直都有了解。正是因为此,之前他才以为叶楠夕真的死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收不到。   叶楠夕知道他是困了,每日这个时候,他都会睡上一觉来养神,给他用上香药后,这个午睡便成了不可少的习惯,于是便让他躺下:“你歇着吧,我在这陪着你。”   燕乾却道:“不用,你去看看长安。”   叶楠夕没有动,在他旁边坐了一刻钟,确定他真的睡过去后,才俯下身,脸贴着他的心口,静静感受着他的心跳,片刻后才慢慢起身帮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咬着牙出去。   却一出去就瞧着长安静静坐在外屋的椅子上,紫萱在一旁陪着。   叶楠夕忙走到长安跟前,摸着她的脸蛋儿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进去。”   长安下了椅子后道:“紫萱姑姑说娘跟先生在里头说话,让长安先在外头等一会。”   叶楠夕牵着他的手道:“先生这会儿已经睡着了,长安下午再过来吧。”   长安点点头,出去后才抬起脸问:“先生好些了吗?娘今天要留在这吗?长安好几天没看到娘了。”   “是娘不好,娘今晚就跟长安一块儿睡。”   “舅舅是不是马上要娶亲了?”   “是,三天后就娶亲,到时长安也过去看看新舅妈。”   “那先生也会过去吗?”   “先生身体不好,就不过去了,长安带着先生的贺礼过去便好。”   长安走到柿子树下时,忽然站住,抬起脸看着那满树的红柿子。叶楠夕也抬起脸看了看,然后低下头笑着道:“长安想吃柿子?娘让末年叔叔给你摘去。”   长安却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叶楠夕问道:“娘,先生会好起来的,是吗?先生的眼睛也会好起来的,是吗?”   叶楠夕对上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喉咙微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样。   “是,一定会好起来的。”   长安静静地看着叶楠夕,忽然松开她的手,一下子抱住她的大腿。   叶楠夕吓一跳,随后心疼地弯下腰:“娘抱你回屋。”   她是在害怕,这么敏感的孩子,数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又是她儒慕的父亲,定是会觉得恐慌。叶楠夕抱起长安后,又是心疼,又是自责,是她忽略了这一点,这孩子这几天定是担心极了。   将长安抱回屋里后,叶楠夕就搂着她,笑着哄道:“别担心,先生还要去跟舅舅提亲呢,所以先生马上会好起来的。”   “提亲?”长安在她怀里抬起脸,好奇地道,“先生要娶娘了吗?”   “是啊,舅舅娶亲后,先生就会上门提亲去。”叶楠夕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到时长安就得先跟娘回舅舅家去,待舅舅答应了先生的提亲后,先生才能开始准备娶亲。”   长安眨了眨眼,似的被这个消息弄得愣住。   叶楠夕迟疑着问:“长安不愿意吗?”   长安摇头,然后想了一会才道:“那娘嫁过来后,我还能回舅舅家吗?”   叶楠夕点头:“当然可以回去看舅舅,长安要是想舅舅了,在舅舅家小住几日也是可以的。”   长安又问:“那以后长安还能跟娘一块儿睡吗?”   叶楠夕愣了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着道:“可以,不过长安正在慢慢长大,以后要学会一个人睡觉,到时娘给你挑两个可心的丫鬟照顾你。”   长安难得有些赌气地道了一句:“我不要丫鬟,我只要娘!”   叶楠夕微怔,然后抱住她道:“长安永远是娘心肝宝贝,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长安像小猪仔一样在叶楠夕怀里拱了拱,没说话,片刻后,叶楠夕又道:“过几日,待先生身体好些后,就会带着娘和长安去郡王府看望郡王妃。”   长安这才抬起脸,不解地问:“郡王妃是谁?”   “是先生的嫡母,所以郡王妃也算是长安的祖母。”   “祖母?”   ……   第二日,燕容来看燕乾时,叶楠夕等他从屋里出来后,就跟到庭院里问了一句:“昨日我听到几句将军和三爷说的话,将军能不能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事?将军问三爷的那个人是谁?”   燕容沉吟一会便道:“是萧时远,如今怀疑他还没死,并且藏在孟罗人那里。”   叶楠夕大吃一惊,却一时间又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燕容接着道:“凤十三娘或许跟萧时远有所联系,子乾想查清楚这件事,只是他如今实不宜思虑太多,你平日里也注意别问他这些事,免得他又劳心费神。”   叶楠夕怔怔地道:“可是……当年萧时远不是身首异处,首,首级还被带回京城!”   “所以如今无法确定是不是他。”燕容微微皱眉,虽说如今大局已定,即便真是萧时远,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只是保不准金銮殿上那位会有什么想法,天子一跺脚,足以令天下大震。   燕容离开后,叶楠夕有些出神的站在院子里。   萧时远,对于这个男人,那些年她对他其实一直带有几分可怜的心态。当时身在俞宁的她,听到他的结局时,心里甚至觉得很难过,说到底,那些年,无论他跟萧玄明里暗里争斗过多少次,她也不曾真正憎恶过那个男人。   还活着吗?   叶楠夕说不清此一刻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若真是他,那他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什么?难道是针对燕乾来的,当年两人明争暗斗了不知多少此,心里定然是结了怨!   叶楠夕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转眼,就到了姚旭辉的娶亲日,叶楠夕一早就给长达换上新的衣裳,然后笑着对她道:“娘去接待宾客的时候,你乖乖跟表姐们一块儿玩,有什么事就跟紫萱姑姑说。”   长安点头,叶楠夕又交代了紫萱几句,然后便往正院那走去。   这会儿已经有客人带着贺礼过来了,叶楠夕走到姚大奶奶这时,便瞧着厅堂内正坐着几位衣着鲜亮的女人,她走进去一看,就瞧着凤十三娘也在其中。   第269章 喜与怒   凤十三娘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清减了几分,使得她面上的五官愈加清晰,加上精致的妆容,如今的她是完完全全脱去当年在俞川时的稚气,容貌艳丽神情冷傲,在这一众珠光宝气的妇人当中,尤为显眼。   但是,在这充满喜气,其乐融融的厅堂内,她却不怎么跟旁人交谈,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层寒霜,使得旁人跟她寒暄两句后,也不再寻她说话。   “快来,给你介绍介绍。”姚大奶奶瞧着叶楠夕后,忙招呼她过来给她介绍厅内的女眷。里头有些叶楠夕早已见过,比如段家的大姑奶奶,凤家的四奶奶田氏以及跟姚府常有往来的几位夫人,而面生的那位,也就是姚大奶奶特意给她介绍的,是颜家的二奶奶。   每年的贡品中,都有颜氏的一品红瓷器,而颜二爷如今又是颜家当家人,因而这位颜二奶奶自然是值得结交的。   颜二奶奶瞧着也就比叶楠夕年长些许,生得肌如雪,眉如黛,亦是个极为出挑的美人,叶楠夕便笑着道:“都说颜氏的瓷器鲜明艳似美人霁,件件都是传世之作,却想不到颜二奶奶亦是位倾城美人,都是不可多得。”   旁边的姚大奶奶即道:“可不是嘛,颜二爷可是位有福之人,听说别说颜家的一品红了,就是别的瓷器,如今都卖断了货呢。颜家在颜二爷的打理之下,那名望是蒸蒸日上。”   颜二奶奶对着叶楠夕轻柔一笑:“本以为姚大奶奶是最爱恭维人的,想不到这位七姑奶奶也生得一张巧嘴,今儿我怕是要被你们给哄得晕了头。”   段家的大姑奶奶便道:“这次的可不算恭维话,我也听说颜家烧的一种叫观音瓶的瓷器,就断货了,好些店铺的掌柜还亲自上颜家去求呢。”   凤十三娘目光微抬,似乎这个话题引起了她的注意。   颜氏笑道:“这个我也听我家老爷提过几句,说来也奇怪,这观音瓶往年并不怎么抢手。只有两家店铺有卖,往年都是要来年夏才会下新单。今年也不知怎么,忽然之间就全部卖光了,倒令我们有些顾不上。”   有人好奇问道:“那观音瓶有何特别之处?”   颜二奶奶浅笑道:“特别之处是用一种紫色的陶土烧制的,成品因为没有红瓷鲜艳,也没有青瓷和白瓷透亮。属于三等瓷器。不过因为所用的陶土有些特别,倒是颇受一些大夫的喜欢,许多买去的人,就是专门用来盛放一些特制的药品。”   凤十三娘突然问:“那观音瓶是不是就三寸长的胆瓶?”   颜二奶奶看了她一眼:“是有那么大小的。”   凤十三娘面上的寒意又重了几分,即冷冷地朝叶楠夕看过去。凤家如今暗潮汹涌。凤英杰似乎也担心她会闹出什么事,因而不再似以前那般对她予取予求,王夫人也敲打了她几句。所以这段时间她很少跟外面联系,只安心待在府里。却不想,就这个一小段时间,事情似乎就起了变化。   她之前在萧玄那摔了解药,后来只往外递了一句话,就回了府,并不刻意留意外头的动静。却不想今天这一出来,就听到此等令她感觉怪异的消息。凤十三娘几乎是马上就想到萧玄。   定是他了,像他那样的男人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凤十三娘嘴角边忽然露出一抹冷笑。想自己找出配解药的人吗,找吧,找到了也没用。最后还是得过来求她才行!   “新娘的花轿快过来了!”这会儿,外头的丫鬟带着一脸的喜气进来通报。   姚大奶奶便对叶楠夕道:“你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   叶楠夕应声出去后,凤十三娘也借口出去看看,然后就跟上。姚大奶奶忽的有些不放心,这可是个脑子不怎么正常的姑娘,一会万一要闹出什么事,那岂不将她姚家的喜事给搅了!于是赶紧朝田氏看过去,笑着道:“十三姑娘对我们姚府还不太熟悉,田妹妹要不要去陪陪,我让嬷嬷给领路。”她说着就往旁示意一句,田氏心里有些无奈,面上却很配合地应声,然后也起身跟了出去。   厅堂内余下的客人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具体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妥。   凤十三娘快步跟上叶楠夕,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说到底,是你害得他的眼睛无法复明,我若是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永远不再拖累他!”   叶楠夕瞥了她一眼:“是不是拖累我不知道,不过我能确定的是,他就是宁愿永远失明,也不愿看你一眼,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徒惹笑话。”   凤十三娘冷哼一声:“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叶楠夕道:“你之前传出他要上门提亲的话,现在还是想想要怎么将这话收回去。”   凤十三娘面无表情地道:“这个不用你担心。”   凤十三娘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令叶楠夕不禁转头看了凤十三娘一眼,随后突地想起燕容跟她说的那个消息,心头不由生出几分紧张。若他真没死,那事情到了眼下这个地步还不愿放开手的话,那这两人定是一样越来越偏执……但是,他当真还活着吗?   不知不觉就走到大门口,突然炸开的爆竹声吓了叶楠夕一大跳,她回过神,一抬眼,就看到街道那头正有花轿往这边过来。门口顿时沸腾起来,叶楠夕忙交代好旁边的丫鬟仆妇,然后才退到一边去。她如今是居寡之身,照俞川那边的习俗,这一天她甚至是不能出来露脸的,但是晋北没有这方面的忌讳,姚旭辉又定要让她溶进姚家的圈子里,所以他娶亲的大小事,都让她来参与。   片刻后,一众人热热闹闹地簇拥新娘子进门后,叶楠夕才转身踏上台阶,只是当她要进去时,莫名地觉得后面有人盯着自己,那感觉,令她有点心胆生寒。   却转头,又看不到可疑的人,满眼望去,要么是街上跑过来围观的邻舍,要么是路过停驻的行人。是多心了吗?叶楠夕心里琢磨着,暗自摇头,然后回过身慢慢走了进去。   约一刻钟后,姚府的鞭炮声渐渐歇下,接着姚府的管家领着几个小厮抬着两大箩筐的喜饼出来发。围观的人一下子涌过去,每个接了喜饼的人都道出一句漂亮的话,要么是百年好合,要么是早生贵子,最不济的也会道两声恭喜恭喜。   唯有发到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手里时,那发喜饼的小厮一句话也听不到,于是就奇怪的抬起脸看了眼前的人一眼。然而那人也是垂着头,并且还带着斗篷上的帽子,又是背着光,所以一时倒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这人实在是落魄的很。   瞧着对方这幅模样,那小厮也不计较他说不说什么恭喜的话了,将两个喜饼塞到他手里后,就接着拿起喜饼要递给下一个人。然而那人却站在那不动,这便挡了后面要领喜饼的人了,那小厮觉得奇怪,又以为他是想多拿两个喜饼。其实像这样的日子,只要你愿意多说几句好话,多讨上几个喜饼不是问题,像这种大户人家娶亲,有时候还会撒大把的铜钱出来,哪里会在乎多发些喜饼。   那小厮也是个朴实的孩子,没什么尖酸刻薄的习性,正要再给他两个喜饼,却不等递过去,那人就突然转身走开了。   “真是怪人!”那小厮心里嘀咕了一句,也不在意,就将手里的喜饼递给下一人,满脸笑容地接了对方送上的恭喜之话。   而刚刚那位披着斗篷的人,手里拿着两个喜饼走到拐弯处后,便将那两喜饼扔到地上,然后一脚踩过去。片刻后,一个乞丐乐滋滋地捧着着姚府发的喜饼从那经过时,忽瞧着地上那被踩扁了的喜饼,愣了一愣,再往两旁看了看,然后赶紧捡起来,小心拍掉那上面的沙土,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有些东西,有人弃如草芥,有人却视若珍宝。   新娘子进门后,长安也同一众小姐妹们跑过来凑热闹,到底是孩子,瞧着这样的场景,没有不欢喜的。于是一众从外涌进来的人,再加上这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子,以及丫鬟仆妇们,这场面就变得有些乱起来。紫萱一丁点都不敢马虎,自知道凤十三娘也在这里后,她几乎是一眼不错地盯着长安。   “紫萱姑姑,那就是长安的新舅母!”新人进堂屋了,大部分孩子都留在外头,长安也就没跟着进去。   紫萱弯下腰,护着她退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后,才轻轻哄着道:“是,一会儿长安去新房时,就能看到新奶奶长的什么样了,长安这会儿不去挤啊。”   长安拉着紫萱的手问:“舅母穿的衣服真好看,娘嫁给先生时,也会穿得这么好看吗?”   “当然……”紫萱笑了,正要点头,却这会儿旁边忽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你说什么?!”   第270章 爱与恨   夜里,叶楠夕哄长安睡下后,才走出外屋,接过紫萱递过来刚刚煮好的圆子汤,轻轻啜了两口,觉得胃里生起一股暖气后,才有些舒服的叹了口气。   紫萱给她捏着肩膀道:“娘子累及了吧,今儿就早些歇下,六爷那边也没什么事了。”   叶楠夕闭上眼,靠在椅背上:“今天凤十三娘都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是长安提了娘子和三爷的亲事被她听到了,她追上来确认。”   “长安当时有没有被她吓到?”   “倒没有,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紫草说到这就轻轻一笑,“凤十三娘瞧着是挺不快的,但到底是在姚府,她多少是有所顾忌,因而也就问了那么一句,然后便转身走了,就是脸色不是很好。”   绣珠也走过来道:“当时还不等开席,她就走了,带她一块过来的凤四奶奶追着出去,两人在二门那说了几句话,似乎起了争执。最后凤十三娘是一个人走的,不过那凤四奶奶也没待多长时间,凤十三娘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也起身告辞了。”   叶楠夕闭着眼睛休憩了好一会后,才慢慢睁开眼,低声道:“你们觉得,时少爷有可能还活着吗?”   两丫鬟皆是一愣,紫萱诧异道:“娘子何出此言,难道您看到时少爷了!?”   “没有。”叶楠夕道出这两字时,却忽然想起白天在姚家大门口时那等怪异的感觉。   紫萱顿了顿,便低声问:“是三爷那边确认了?”   “也不是。”叶楠夕又叹了口气,心想,当年若真是萧玄动的手,除非萧玄本就不想要他的命,否则不可能会放过他。但这样做太危险了,萧玄当时才堪堪保住侯府几十条人命,不可能转身又给都压上去。而且父亲那边。还有皇上派下来的公公那边,如何能全都瞒得过去。叶楠夕想到这,如是自言自语般地道:“他与我的身份不同,受重视的程度自然也不同……”   不知为何,对于这个消息,似出于直觉。她心里总是存有很大的怀疑,但又无法解释白天时陡然升起的那种感觉。紫萱见她面露疲色,便劝道:“娘子眼下何需为这等事费神,是真是假,自有该操心的人去操心。”   “总是有些担心。三爷如今又思虑不得,也不好与他多说。”叶楠夕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就站起身。“今天……也罢,这个时候疑神疑鬼的,受累的只能是自己,还是好好睡一觉。”   凤十三娘一直等到亥时,才听说凤英杰回府了,即让丫鬟去请。   凤英杰今儿跟几个同袍喝了些酒,这个时候回来,已经困得很。田氏刚要给他更衣,凤十三娘那边的丫鬟就过来请了。   田氏心里不快,面上却柔声道:“都这么晚了。爷带着这一身酒气去姐姐那也是不妥,不如我让陈妈妈过去,问是什么事。爷趁这会儿先歇歇。姐姐那边若是要紧之事,爷正好擦把脸再过去,若不是什么急事儿,爷就明儿再过去跟姐姐商议,如此可行?”   凤英杰倒在椅子上点点头,他还年轻,这段时间为着凤家内争之事,已疲惫至极,这会儿真不想再听她姐姐的指责。那边凤十三娘听着丫鬟如此这般的回话,又瞧着田氏指过来的妈妈后,气得咬着牙,冷着脸坐在椅子上,盯了那陈妈妈半刻钟后,才放她离开。   陈妈妈回来说凤十三娘那边什么话都没吩咐,田氏便道:“那应该是没什么要紧事儿,爷放心,一会我再过去看看姐姐。”   凤英杰却有些含糊地道:“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田氏轻轻一笑:“都听爷的。”   然而,凤英杰这一躲,就躲了三天才想起去看凤十三娘。而凤十三娘瞧着他进来后,也没言语,只是瞥了他一眼。   他们生母早逝,在这人情冷漠亲情淡薄的大宅内,凤英杰算是被凤十三娘拉扯长大的,并且为着凤英杰能得凤家重用,凤十三娘当年可谓是不遗余力。正是因为此,所以如今无论凤十三娘做过什么,性情有了多大的变化,凤英杰都是无条件帮忙。而且他少时亦曾对凤十三娘说过,以后无论姐姐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拿过来送给姐姐。   承诺很多时候就像是一种魔咒,只要话说了出去,往往就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在承诺完成之前,这把心之锁都不可能会解开。   凤英杰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在那站了一会后,才有些无奈地道:“姐姐是在怪我?”   凤十三娘冷哼一声:“你如今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我哪敢怪你什么。”   凤英杰走到凤十三娘跟前坐下,沉默了一会后,才道:“这几天我听到些风声,燕将军府似乎要准备办喜事了。”   凤十三娘面上一寒,但却未露出诧异之色,凤英杰一怔,便问:“姐姐已经知道了?”   “你急什么,像你这样沉不住气,日后怎么成大事!”凤十三娘冷冷瞥了他一眼,接着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做什么的,他们,指不定能不能办成这件喜事呢,咱且等着看吧。”   ……   “再没人似我这般,这还未过门呢,就随你一块去看婆母。”准备去看荣郡王妃时,叶楠夕帮燕乾换好衣服后,一边帮他抚平衣襟,一边道,虽是调侃的话,但语气里却还是隐约带了几分紧张。   燕乾搂住她,在她后背轻轻抚了抚:“天下独你一份,有何不好。”   叶楠夕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偏他又看不到,于是就推了他一下:“好了,走吧,长安要过来了。”   燕乾却在她转身时,忽然拉住她:“楠夕……”   叶楠夕转头:“嗯?”   燕乾沉默片刻,缓缓道:“日后,怕是要跟着我受苦。”   叶楠夕看了他一会,忽而一笑:“那我现在反悔行不行。”   燕乾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自然是不可。”   叶楠夕扬眉:“那你还说什么。”   “是我不对。”燕乾笑,扣住她的手,“只是让你有所准备,日后我怕是不能很好地照顾你。”   叶楠夕道:“放心,如今我请得起下人。”   燕乾又笑,将她拉近了。呼着热气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过,在床上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楠夕被他的呼吸弄得耳朵又烫又痒的,便躲开他的磨蹭嗔道:“你现在这样,还是说点别的事吧。”   燕乾似乎今日心情极好,嘴角边一直挂着笑意。   “走。”他与她十指相扣。   一家三口坐上马车后。本应该最是好奇的长安却一直安静着,只是不时瞅着燕乾。待下了马车后,趁燕乾走到前面时。叶楠夕低声问了长安一句:“长安怎么了?一直也不跟先生说话,是哪里不高兴了?”   长安也小声道:“先生看起来跟平时不一样。”   叶楠夕便抬起脸往前看了一眼,他今日换了重锦长袍,颜色深暗,发上亦戴了发冠,跟平日里那简衣素袍的形象确实有些差别。到底是贵公子出身,今日这衣服一换,加上前来见的人又是荣郡王妃。所以他身上属于那阶层的气质自然而然就显露出来。长安自小跟在她身边,接触的多是商贾之流,几乎没有接触过如他这样的人。自然会觉得陌生。   叶楠夕摸着她的小脑袋道:“但先生还是那个疼爱长安的先生啊。”   长安点点头,就拉住叶楠夕的手。   叶楠夕心里一叹,燕乾这声“爹”。怕是要再等些时候了,这孩子不会盲从地听别人说什么就认定是什么,她会自己观察周围的人和事。燕乾当先生她是完全接受了,但是对于“爹”这个身份,和代表的含义,她心里其实还是很模糊。   因晋北地广人稀的关系,所以将军府的占地着实不小,加上长安不让抱,于是叶楠夕就不得不配合这对父女的速度,于是从大门走到正厅这,他们竟走了约一刻钟。   她都担心荣郡王妃会不会等得不耐烦了,一想要见这等贵妇人,她总不禁会想起花蕊夫人。当年在侯府的时候,花蕊夫人若要召唤谁,是没人敢耽搁片刻。真想不到,那么不可一世的女人,最终是落得那样的一个结局。   而他,叶楠夕看向燕乾,听闻当年花蕊夫人是死在他面前……事后,至今,他再未在她面前提起花蕊夫人。那些年,无论他和花蕊夫人的关系弄得有多僵,她却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母子之情,从未断过。   有时候,她真无法想象,走到今日,他心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正出神间,忽然有人轻轻喊了她一声:“夕娘,母亲在问你话呢。”   叶楠夕“啊”了一声,回过神,忙收回目光道:“回王妃,家里都还好,六哥前几日刚刚娶亲,所以这段时间会热闹些。”   荣郡王妃仔细打量着燕乾的女人,对于叶楠夕,她一直有几分好奇。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女人,是五年多前,大伯亲自过来跟她提,她当时心里虽不怎么乐意,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这女人,可是差点就成了她的大儿媳,却不想,最后那两人又再续前缘。其实,这倒是好事,燕容如今娶的媳妇就甚合她心意。   叶楠夕被荣郡王妃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幸好也就片刻,荣郡王妃就被长安给吸引了注意力。   “都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了,你们的事就早些儿办了吧,也省得日后有人嚼舌根。”   燕乾便道:“恳请母亲做主。”   第271章 提亲   十月初三,姚府在瑞雪中迎来了燕西将军府的提亲,而闻得此事后,整府上下皆大吃一惊,有欢喜有羡慕也有嫉妒,不过说到底,还是惊喜占了大半。   自平乱之后,燕军中就新出了几位少年将军,有的还是贫家出身,就凭着一身的战功受封,虽起点低,但如此机遇,已得见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一般来说,似姚府这等商贾之家,若想攀上燕军的势力,最适合,或者说最容易说动的对象,就是这些军中初起的新星。   晋北大局已定,权势重新分割,军中亦需要走人情关系,姚府则需要为日后做长远的打算。所以,当姚府后院的女人初一听这消息,还以为是哪位新受封将军,请了燕西将军府的人上门做媒。   前来提亲的的确是燕西将军府的人,而且还是燕西将军的夫人董氏,同来的还有将军府的三公子。   “是为给燕三公子提亲来的?!”姚大奶奶一边急匆匆的往正厅那走,一边问来请她的丫鬟。姚老太太如今在不在府里,她是长媳,这等事她自然是要出面的。只是这事儿着实太突然了些,刚刚忽的一听说,还以为丫鬟是在跟她胡扯。   丫鬟紧跟着她身边道:“是,婢子听那将军夫人就是这么说的。”   “那是看中咱府里哪位姑娘了?”姚大奶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想来想去,府里的姑娘要么是已经定了亲,要么是还未及笄,听闻那燕三公子都过而立之年了,年岁是不是差得多了些?姚大奶奶想着又摇摇头,就差个十来岁算得了什么,只是到底是瞧中谁了呢?怎么就瞧上了?这事儿……哎呀,她怎么给忘了。之前那凤十三姑娘不是说,燕三公子是要去她凤家提亲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是跑到她姚家来提亲了!那女人果真是脑子有问题!这下可有得好戏看了,今儿这事若传出去,那凤家怕是得臊死,哎呦,真是八百年都碰不上这样的事儿。   “好像是七姑奶奶。”姚大奶奶正胡思乱想着,那丫鬟忽的又一句,她便顺着点头道:“七故奶奶啊,七姑奶奶今年有……”却说到这。她突地反应过来说的是谁,于是立马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七姑奶奶?”   丫鬟点头。姚大奶奶眼睛愈发圆了,愣了好一会后,即迈开腿,几乎是要跑着往正厅那赶去。www.yawen8.com那急切的样子,连跟在她旁边的丫鬟都忍不住想要提醒她注意仪态。   只是姚大奶奶见着董氏后。却是失望了,对方那等雍容大方的气质,还有说话滴水不漏的功夫,令她想打听点什么都找不着开口的机会。而燕三爷也只在她跟前露了一面,就同姚旭辉一块去书房商议旁的事。   叶楠夕那边,这会儿也听到了消息。这等好事,有的是人前来报信。   紫萱送走第二个丫鬟后,就笑着对叶楠夕道:“想必以后娘子这就要热闹起来了。怕是三爷和将军夫人一走,府里的那几位奶奶就得过来娘子这了。”   叶楠夕却叹道:“日后出去,也不似以前那般方便了,更不好宿在外头。”   以往她宿在燕乾那,根本不用跟谁解释什么。也无人管她,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去看望朋友。而今,再嫁过去之前,怕是不好再似之前那般随心所欲了。且不说她这边,估计荣郡王妃也是希望她这段时间就安抚待在姚府。   “娘,咱们不能去看先生了吗?”长安立马问了一句,表情有些不解。   “可以去看,不过尽量少去。”叶楠夕叹笑着道,“就是不能宿在先生那了,一直到娘嫁过去。”   “为什么?”   “礼数啊,不这么做的话,会被人笑话的。”叶楠夕捏了捏长安的脸蛋儿,“娘这再嫁虽是个例外,但既然谈到嫁娶,有些礼数还是要遵守的,懂吗?”   长安有些茫然的看着叶楠夕,明显是不怎么懂。   叶楠夕笑了:“不懂也没关系,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   长安看着自己的鞋子道:“那娘什么时候嫁过去?”   叶楠夕坐到她身边,搂着她道:“不知道,这得看郡王妃要定哪个日子。”   长安瞅着叶楠夕,乖乖的点点头,叶楠夕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送走董氏和燕三公子后,姚大奶奶即冲到叶楠夕这边,并且人还未进来,声音就已经到了:“七妹七妹,哎哟,今儿有喜事,喜事啊!”   叶楠夕正跟长安下棋玩呢,手里拿着一颗白子琢磨着,听着这大嗓门后,不由苦笑,然后转过脸,长安也跟着看过去。   “还下棋呢,真有闲心!”姚大奶奶进来后,叶楠夕给她让了座,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后,就看着叶楠夕道,“今儿有人给你提亲来了,你道是谁?”   叶楠夕浅浅一笑:“刚刚已经听丫鬟说了。”   “哎,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姚大奶奶说着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然后露出几分狐疑,“该不会你跟那燕三爷之前早就……”   叶楠夕唤紫萱领长安去外头玩,然后才坐下解释道:“之前去探望朋友时,不巧在朋友那结识了燕三公子。”   姚大奶奶这才恍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那将军夫人说什么听闻你贤惠,所以前来提亲,我还觉得纳闷呢!”   叶楠夕淡淡一笑,便问:“六哥怎么说?”   姚大奶奶拿食盒里的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急急忙忙吃下后,才道:“六弟当然是答应了,如今谁敢拒绝将军府的提亲,还是那燕西将军的夫人亲自上门提亲,而且连燕三爷也一块过来,面子给得这般足,六弟哪能摇头。”却说到这,姚大奶奶顿了顿,又道,“只是那燕三爷的眼睛都好一段时间了,这会儿似乎还没好,这样,他岂不是还不知道你长的什么样?”   姚大奶奶一开始以为那燕三公子是看上了叶楠夕的美貌,只是这会儿一琢磨,才反应过来,人家这会儿啥都看不见呢,他能知道叶楠夕生的是美是丑!可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过来提亲呢!?   叶楠夕早有准备,依旧浅浅一笑,含蓄地道:“之前燕三爷的眼睛有好过一阵子,而且我们相谈甚欢。”   姚大奶奶又明白了,随后笑眯眯地道:“六弟本是打算将日子定在年底,不过那将军夫人却说太着急了,年底事儿多,怕是赶不过来,就定在来年初春,不过具体日子还得翻黄历后才能定下。”   叶楠夕点头,姚大奶奶又道:“你这边的事情,就由我这大嫂替你张罗了,说来咱府里也好久没有办喜事了,这事儿虽突然,但好在时间不算很赶。六弟还说了,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   “有劳嫂子了。”   “长嫂如母嘛。”   ……   不用两天,燕三公子亲自上门求亲,燕家和姚家成了亲家的事就传到凤家的耳朵里。凤十三娘这一次学乖了,再不似以前那般恼羞成怒,在消息传过来之前,她就已经称病闭门不出,连前来探病的人也都一律不见。   凤家各方里传出的话及是难听,凤英杰很是愤怒,便对凤十三娘道:“姐姐,要不你再会罗碧湖小住一段时日,这边就交给我。”   “你着急什么,这些人,现在笑得有多开心,日后就会有多伤心!”凤十三娘冷笑,随后转身看着凤英杰道,“明天起,我要开始出去。”   ……   就在燕乾准备娶亲之事时,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却送到他的书房里,他摸着信上的蜡印后,沉默了片刻,就让末年去请燕容过来。现在他的眼睛看不见,这样的信又事关重大,不能随便给人看,只好请燕容过来。   过了这么些年,又重新收到这样的信件,他大约猜得出是什么事。   半个时辰后,燕容过来了,接过他手里的信,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燕乾将信递过去时,道了一句:“我猜,应该是问萧时远的事。”   燕容揭开蜡印,拿出里头的信看完后,琢磨了一会才道:“我这边并未将消息传回去,这件事也只有几个人知道,而且还未确定,皇上怎么就知道了?”   燕乾吐出两字:“细作。”   燕容拿着信,在屋里走了两步,然后问:“会是哪边?”   他知道自己身边有细作,有皇上暗中安排的人,也有晋北各个世家安插进来的人,但此事,他却说不清到底是皇上的人报的信,还是那些被安插进来的人在挑拨离间。   燕乾摇头:“现在说不准,或许几边都有。”   “几边?”燕容停下脚步,看向燕乾。   “萧时远。”燕乾靠在椅背上,缓缓道,“若真是他,如今报复我最好的法子,就是借刀杀人,都不用他动手,只要将他还活着的消息放出来,皇上定会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怒之下,定坐实了我的欺君之罪。”   燕容眉头深锁:“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是,借刀杀人,这刀却借得不够利索。”燕乾淡淡道,“真的是他吗?”   第272章 复明   十月底,安国的贡品送至京城,皇上照例在朝中召见安国使臣。然不想,本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朝会,却因安国使臣送上一份特别的礼物而使得龙颜震怒。待消息传到晋北时,已是十一月底了,是将军府的喜事正准备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安国使臣送上萧时远的亲笔信?他们如何有这个胆子敢送上这样的信?”听了燕容道出的事,燕乾沉吟片刻,就问,“皇上又如何断定那就是萧时远所书?”   “安国使臣原本准备的是一篇颂章,但苏公公打开后,看到的却并非如此。”燕容站起身,负手在书房内走了两步,“那信上印有东宫玉印,就是当年承德太子的玉印。”   燕乾沉默下去,他没想到那东西竟还在,难道萧时远,真的还活着?   当年他明明看到萧时远在他面前自尽,还是……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燕乾微微蹙起眉头,再过几天,就可以解下他眼睛上的纱布,如今他的记忆也已经完全恢复,以前的很多细节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他确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但是……   “安国和孟罗离得很近。”燕容看着燕乾道,“听说他现在也已离开安国了,或许就在晋北。”   燕乾未应声,燕容便接着道:“这件事,对你很不利。”   “确实是一步好棋,这段时间大哥留心身边的人,定有跟他联系的。”燕乾沉吟片刻,就接着道出自己的计划,燕容听完后,却微微皱起眉头,面露不赞同之色:“这样定要花不少时间,京城那边不可能给你这么长时间。”   燕乾道:“大海捞针,唯有此法可行。”   燕容问:“有没有法子能诱他主动现身?”   燕乾沉默一会,便道:“除非我现身当诱饵。只是如今我眼睛失明,眼下用此法并不妥当。若是等些时候,待我眼睛复明后在行此法,那时间上同刚刚说的法子并无多大差距。”   燕容即道:“我可以找人假扮你。”   燕乾摇头:“细作未除,假扮太容易被识破,等于无用功。”   燕容却道:“且不说能不能被识破。你先与我说说,我若找人假扮你,需如何做才能诱他现身?”   燕乾想了想,还是将另外那个布局告诉燕容,只是说完后。他又道:“这个法子,最好是别用,假扮我的事一旦被识破。便是打草惊蛇。到时即便再用第一个法子,也起不了什么效果了。”   燕容道:“你放心,我回去再商议一番,定夺之前会与你说。”   燕乾点头,然后就道:“听说这段时间嫂子一直在为我的亲事张罗,大哥回去后替我谢谢嫂子。”   燕容嘴里“嗯”了一声,眉头却又皱了皱,看着燕乾迟疑了一会。终是没有将心里的话道出来。随聊了几句,燕容便起身离去,只是走之前。又道一句:“再过几日薛神医就回来了,这一次,应该没问题。”   燕乾点头。淡淡道:“但愿如此。”   自失明后,所有大夫对他都束手无策,薛神医为他治疗的那段时间,也明明白白告诉他,即便能恢复他的视力,也只是暂时,只要毒不解,那或许一年,或许半年,他一样会慢慢失明。而就算有解药,彻底将眼睛治好也只有五六成的几率。   “会找到解药的。”燕容又道了一句,燕乾是因为救他,所以才中了毒镖导致失明,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助他彻底复明。   “其实,习惯黑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燕乾忽然笑了笑,“能复明一段日子,看看晚娘和孩子,对我已是意外之喜。”   燕容眉头又皱了一皱,片刻后才道:“那孩子眉眼生得像你,余的都随了弟妹。”   燕乾嘴角边的笑又添了几分温柔,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骄傲:“真想看看,不知是有多漂亮。”   ……   三天后,薛神医回来了,正好赶上燕乾拆纱布的日子,不早一天,也不晚一日。叶楠夕自然是知道这个日子,所以一大早就将长安打扮好,然后带着过来。   叶楠夕领着长安进屋去看燕乾的时候,大胡子等人也到了,紧跟着,燕容带着薛神医过来了。   长安上前问安后,就走到燕乾身边,瞅着他的眼睛道:“先生今儿就能看见了吗?”   “一会就知道了。”燕乾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段时间可有温习功课。”   长安点头:“有的,先生教的我都背了,后面的娘在教我。”   燕乾便抬起脸,“看”向叶楠夕,低声道:“最近可好。”   叶楠夕笑了笑:“很忙,幸好这些年给长安做衣服,没有落下女红,不然你的鞋袜我怕是也得请丫鬟们帮忙做了。”   燕乾笑:“都做完了?”   叶楠夕笑着道:“还差一些,再几天就能好了,到时我送一双过来让你先试试。”   燕乾听着她说话,觉得心里暖暖的,于是便垂下脸对长安道:“长安先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可好?”   长安瞅着他俩问:“先生要跟娘单独说话吗?”   “是。”燕乾点头,再问,“可以吗?”   长安想了想,就点头:“那长安先告退。”   叶楠夕忙在她身后交代:“去跟紫萱姑姑玩儿,别乱跑。”   “长安知道,娘放心。”长安出去前应了一句。   燕乾寻到她的手,握住,轻轻摩挲着道:“那孩子懂事得很。”意思是让她别担心,叶楠夕回头看他,想起再过一个多月,两人就要成亲了。也不是第一次与他成亲,但这会儿想到这个,心里竟还是生出几分羞涩的感觉。   似因为好事近了,这段时间也少理事,所以他的气色亦不错,若非眼睛上蒙着纱布,真称得起丰神俊朗四字。   两人就这么默默在屋里“对视”着,良久,叶楠夕才道:“怎么了?”   他将她拉到他旁边坐下,并将她的手放在手心,一点一点把玩着她纤长的手指:“嗯?”   明明是个很随意简单的动作,却在他手里总能生出入骨的暧昧,叶楠夕故意手握成拳,微微扬眉:“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燕乾低笑,抬起她的手,在她手掌边上轻轻咬一口:“无事,只是多日不见,想你想得紧。”   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上好的酥糖,入口即化。   “可有想我。”他亲着她的手问,呼吸缠绵,撩得她不由自主就松了手掌心。   这男人,真真是个妖孽,人前冷漠,人后痴缠,她纵有万般法宝,都收他不住。   被他亲过的地方,似有蚂蚁在上面爬一般,叶楠夕咬着唇转了一下手腕,就道:“薛神医似都过来了呢,你还不快整理整理,然后出去。”   燕乾放下她的手,轻轻摩挲着,一会后才道:“一会,就能看到你和长安了。”   叶楠夕笑了:“是啊,所以今儿我还特意点了口脂,擦了胭脂,还换了一身新衣裳。”   “是吗,真想马上看看。”他说着,就站起身,忽然靠近她,在她唇上吮了一下,果真尝到香甜的味道,便低笑道,“这个味道好,日后可常用。”   “你——”她被他吓一跳,却要说他时,发现他面上神色稍有不自然,她一怔,遂明了,便抱住他的腰,柔声道:“我会陪着你的。”   他在紧张,所以要将注意力分散到她身上,只有她能令他放松。知道这一点,她既高兴,又心疼。   “出去吧,不然他们就该进来了。”燕乾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夜再好好温存。”   ……   果真,他们刚一出去,薛神医就领着药箱进来了。   瞧着燕乾在厅堂里的椅子上坐下,薛神医一层一层解开他眼上的纱布时,叶楠夕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可抑止地越跳越快!   不过片刻,她就紧张得手心都微微出了汗。   “不用急着睁眼,等感觉到光后,再慢慢睁开。”薛神医将解下的那一长条纱布团了几团,扔到药箱里后,就拿出一点棉花沾了点别的药水,在他眼圈周围擦了几下,然后才道。   厅堂里很近,连呼吸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长安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楠夕咬着唇,忍住了没出声。   数息之后,他长长的睫毛微颤了颤,然后眼睑慢慢抬起。   光,久违了的光,白茫茫的一片。   燕乾又闭上眼,刚刚那一眼,除了一片白光,什么也看不到,他有些紧张。   薛神医适时地道:“几个月没见光了,一开始什么都看不到很正常,适应一会,就能看到东西了。”   于是片刻后,他再次睁眼,还有刺眼的光,但是,除此外,能看到到一些模糊的影子,片刻后,他再次闭上眼睛。   叶楠夕牵住长安的手,不敢打扰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第三次,眼前的影像开始慢慢清晰,他看到了座椅,不同的鞋子,以及垂地的裙子,然后视线开始聚焦,就落在一处。   离他最近的是个小小的人儿,站在一团白光中,是他熟悉却又无法形容的模样,只看一眼,就足以叫他整颗心都软化了。   “长安。”他微笑。   长安则有些愣愣地瞅着他,好一会后才问:“先生能看得到长安了!”   第273章 七日   长安的话一出,厅内提着心的人顿觉精神一震,唯叶楠夕越发觉得紧张,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只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   燕乾抬起眼,就为看这一眼,竟足足用了五年时间。   那些个日日夜夜,每当他抑制住思念时,这张容颜却总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跳出,然入夜又无梦,只在醒时遍遍提醒他佳人已逝。   而今,一眼望去,恍然如梦。   长安转头,看了看叶楠夕,又看了看燕乾,见他们只是安静的对望,她有些茫然,但却很懂事的没有说话。而他们俩的良久对视,令厅内的人稍感不自在,二狗子便咳了一声,先开口:“五哥,怎么样?”   薛神医也走过来问:“看得清楚吗?”   燕乾眼睛微转,在厅内慢慢看了一圈,才道:“略有几分模糊,只能看得清五六分。”   叶楠夕才稍稍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赶紧看向薛神医,薛神医点头道:“你现在眼睛刚刚恢复,每日用眼的时间不宜超过两个时辰,亦不可见强光,最好选择清晨和傍晚来慢慢调整适应,余下的时间还是要蒙上纱布休息,七日后,视力便能完全恢复。”   二狗子忙追着问:“果然是薛神医,这么说我五哥的眼睛是完全好了!以后也不用担心什么了是吧?”   薛神医瞥了他一眼:“老夫未曾说过这样的话。”   二狗子有些不甘心:“还是得要解药才能根治!?”   薛神医未理二狗子的话,写了一张方子交给末年:“照着上面的法子煎,一日一副,连服七日。”   末年忙接下,将那方子小心收好。   燕乾站起身,朝薛神医郑重行礼拜谢,薛神医受了他这一礼。却也开口道:“三爷眼睛附近的毒无法根除,老夫能做的是只暂时压制住,若是一年内不彻底解毒,还是会再次失明,而到了时,就是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燕乾面色平静地点头,燕容道:“若是有解药呢?”   薛神医看了燕容一眼,这件事他早已跟将军说过,这会儿再问,显得有些啰嗦。但既然是燕西将军开口问。薛神医还是开口道:“先前老夫说过,若有解药,老夫有六成的把握能彻底治好燕三爷的眼睛。但这是最乐观的情况。”   二狗子忙插嘴一问:“神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神医慢条斯理地道:“毒素虽是被压制住,但这么潜伏在身体里,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意外。www.yawen8.com即便没有意外,时间越长,毒素对眼睛的损伤就越大。所以拿到解药的时间越早,三爷痊愈的几率自然是越大。若是一年后,依旧没有解药,为避免毒素危机生命,三爷就只能设了这双眼睛了。”   燕容再问:“拿到解药的最佳时间应该是什么时候?”   燕乾抬眼看向燕容,面色不豫。薛神医道:“七日内。”   燕容点头,就对燕乾道:“我先回去,母亲那边还记挂着。你如今能看见了,歇两日后,也去看看母亲。”   燕乾点头,薛神医收拾好医箱,末年即送薛神医和燕容出去。   大胡子和二狗子瞧着叶楠夕和长安。便对燕乾笑道:“总算是能瞧见东西了,哥几个也不能出来太久。二哥三哥也记挂着你呢,我和二狗子就先回去告诉二哥三哥一声,省得他们放心不下,改天再来。”大胡子说着,又转头对叶楠夕道,“小五就交给嫂子了,有劳嫂子费心照看。”   叶楠夕忙对他们欠身行礼,谢他们这些日子的关心。   二狗子哈哈一笑:“嫂子太多礼了,再不久就能喝到五哥和五嫂的喜酒,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他说着,又弯下腰笑眯眯地对长安道,“六叔要走了,小长安送六叔出去?”   长安眨了眨眼,看了看燕乾,有些不舍,又询问地瞅了瞅叶楠夕。   叶楠夕摸了摸长安的脑袋,就对大胡子和二狗子笑道:“晚娘送四哥和六弟。”   大胡子拍了二狗子一巴掌,就要让叶楠夕留步,叶楠夕却道:“应该的。”然后先一步出了厅堂。二狗子挠了挠后脑勺,不满地哼一句,也就跟着出去了。   燕乾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片刻后,似觉得外面的光有些刺眼,便收回目光,然后看向跟前的长安,微笑道:“果然跟你娘长得像。”   长安瞅了他一会,就道:“因为长安是娘生的。”   燕乾一顿,又笑了,伸手将她轻轻拉过来:“过几日,爹就带长安去骑马。”   长安的眼睛顿时焕发出光彩,想问几日是什么时候,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两眼亮晶晶地瞅着燕乾认真地点头。   只是燕乾又笑着道:“不过骑马多是男孩儿学的,长安想要学会,是要吃一番苦的。”   “长安不怕。”长安立马道了一句,却跟着就顿了顿,然后微微歪着脑都瞅着燕乾,像是想要问什么,却又不开口。   燕乾拉着她的小手,带着几分宠溺地问:“长安还想要什么?”   长安想了想,就问:“先生是不是更喜欢男孩儿?先生是更愿意长安是男孩儿吗?”   燕乾一愣,便问:“为何会这么想?”   长安垂下眼,看了看牵住自己的大手,就抬起脸将心里的不解道出来:“先生之前说过长安是男孩儿,小豆子姐姐的爹爹也喜欢男孩儿,小豆子的娘没有男孩儿,所以小豆子姐姐的爹爹就走了。”   对上孩子这双清澈,并且等着他答案的眼睛,燕乾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他抬手摸了摸着长安的脑袋,认真道:“之前是因为有些误会,所以才以为长安是男孩,爹喜欢长安,跟长安是男孩女孩无关,只要是爹的孩子,爹就喜欢,长安明白吗?”   长安听明白了,只是童言无忌,忽然好奇地接着问:“那长安要不是先生的孩子呢?先生就不喜欢长安的是吗?”   叶楠夕走到正厅门外时,正好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她愣住,这孩子怎么傻乎乎地问出这样的话来!?她忙看向燕乾,燕乾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已回来,他亦是微怔,他不确定长安问出这个问题,是只是好奇一问,还是心里依旧不相信他是她爹。   但是,无论是哪种原因,这个时候,他都要给长安一个答案。   只是当他要开口时,心里不禁认真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遂想起之前他曾对她说过,日后他若有个万一,她便带着长安改嫁去。若真有那个时候,她自然也会有别人的孩子。而若是,她过来找他之前就已另嫁,那这个时候,她定也有了别人的骨血……   命运里那么多如果,但他却如此幸运,能得到眼下这个结果。   片刻后,他看着长安温和地道:“还是会喜欢的,只要是晚娘的孩子,我就没办法讨厌。”   “真的?”   “真的!”   站在门口的叶楠夕走进来道:“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长安立即转过脸道:“娘,先生要教我骑马了!”   叶楠夕微微皱眉,走过来柔声道:“长安,先生眼睛才刚刚好,需要多休息。”   长安一怔,就转回脸看着燕乾,燕乾笑着道:“七日后,先再带长安去看看马匹,给长安挑一匹小马驹。”   长安这会儿不敢乱答应了,又转头询问地看向叶楠夕,叶楠夕无奈道:“薛神医才让你好好休息。”   燕乾道:“早上过去,或者到时让他们挑好了牵到将军府也行。”   叶楠夕不赞同地道:“你真是……她才多小!”   燕乾低声一叹:“我怕我时间不多。”   叶楠夕心头猛地一疼,随后酸涩不已,只是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却是那么平静,眼角眉梢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   夜里,他将眼睛上的纱布解下来后,叶楠夕有些担心地道:“这样没关系吗,还是蒙上吧。”   “睡觉就不用了。”他将纱布摆好后,就拉她过来,“这几天都留在我这?”   她手抵在他胸膛上,却发觉完全推拒不得,只得低声道:“后天得回去一趟。”   他亲着她的额头,含糊地问:“何事?”   “要回去试一下嫁衣,试好了就过来。”叶楠夕说着就抬手抚上他的眉心,“是不是凤十三娘那又拿到新的解药了?燕将军有法子能拿到吗?”她想跟他说,白天她送走大胡子和二狗子后,燕容忽然回来跟她说了几句话,却迟疑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拉下她的手,一边将她拖到床边,一边道:“别担心这个。”   “如何不担心,只有七天,你……”只是她话还未说完,他就将她推到床上,叶楠夕避开他的手,微恼着道,“你就不能好好休息这几日,长安还等我回去呢,我——”   他堵住她的唇,动作有些狂热,似在争分夺秒般地在她口中横扫。   表面儒雅的他,却总在这样的时候一改温和的形象,热情似火,令人又是爱又是恼。   片刻后,她喘息地推他:“萧玄……”   “如今我每一刻都是仅有的,乖,接纳我。”他呼着热气在她耳边磨蹭,唇顺着她的脖颈往下吻,垂下脸,张嘴在她胸上用力吃着,声音含糊不清,“让我好好看看你!”   第274章 未到   要回姚府试嫁衣的那天,忽然下起大雪,叶楠夕穿戴好后走出屋外感觉了一下,便回屋去对长安道:“外头风太大了,长安就留在这陪先生可好?”   长安推开一点儿窗往外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有些委屈地道:“娘要一个人回去,不带长安吗?”   叶楠夕笑着坐在她身边:“下大雪了,娘担心你冻着了,也放心不下先生。先生一个人在这,没有人陪着很孤单的,而且先生的眼睛才刚刚好,正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长安能不能替娘陪一陪先生?”   长安想了一会,才点了点头,叶楠夕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长安乖,陪先生多说说话儿,先生可喜欢听长安说话了。”   长安问:“说什么?”   叶楠夕让紫萱拿出长安的小披风,一边给她披上,一边道:“随便说什么都行,嗯……就给先生说说咱们在俞宁的日子,长安也问问那个时候先生都是怎么过的,或者陪先生下下棋,跟先生一块儿玩六叔给你送来的那些小玩意都可以。”   正说着,就见门帘一掀,燕乾从外进来,瞧着她们母女的打扮后,便问:“要走了?”   叶楠夕轻轻捏了捏长安的小肉脸,然后站起身笑着道:“嗯,就我回去,长安留在你这。”   “外头下雪了。”燕乾心有不舍,走过去提议道,“或者让人将嫁衣送到这边来试也一样。”   “哪里能一样。”叶楠夕笑了一笑,又道,“外面雪光很亮,你就别出去了。”   燕乾看了她一会,便握住她的手:“走吧。”   温热的掌心包住她的手,叶楠夕微怔,片刻后才垂眸浅笑。然后牵住长安的手低头道:“送娘出去,再同先生一块回屋。”   长安点头,一家三口就这么手牵手地往外头走去。   马车已经侯在巷子里了,雪很大,不过片刻,马车车窗棂上就落了许些积雪,绣珠已经侯在车旁,瞧着他们出来后忙将脚蹬拿出来放下。(番茄小说 WWW.fqxsw.COM)   燕乾的手稍紧了一下才慢慢松开,然后帮她弹掉肩上的雪花:“今晚回来?”   叶楠夕看着他道:“六嫂才刚进门,今晚六哥请我回去一块儿用晚饭。”   燕乾点头:“如此太晚。就不用出来了,晚上注意别着凉。”他说着又找到她的手,面上一本正经。手指却在她手心处轻轻捏了捏。两人间细微的小动作,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叶楠夕想起前天晚上他在她身上反复揉捏,横冲直撞,不知疲倦。她面上顿时一热。同时又想着这是在外头,孩子也在旁边,心里恼他,故意不看他,而是垂下脸对长安道:“你要乖乖听先生的话,娘明儿就过来。”   长安点头。叶楠夕便将长安拉到燕乾跟前,燕乾垂下眼,接过长安的手。然后松开叶楠夕,将长安拉到身前,令一手放在她的小肩膀上。   叶楠夕看着站在一起的父女俩,他们的眉眼如此神似,不知为何。她竟觉得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长安忽然道:“娘代我跟舅舅问好。”   “外头冷,你们快些进去吧。”叶楠夕笑着点点。再看他们一眼,就转身上车去。却马车驾起来后,她又掀开车窗帘往后一看,便见风雪中,那一大一小两人影还站在那儿目送她。   明明只是离开一天,明天就能见着了,可此刻心里却莫名地生出极大的不舍,甚至有种看一眼少一眼的感觉。似乎情越浓,就越分不得,这之前她和他甚至一个多月未见上一面,却都不曾如现在这般伤感过。   直到马车拐了弯,看不见后,燕乾才垂下脸,拉了拉长安的手:“冷不冷。”   长安抬起肉肉的脸蛋儿,红着小鼻头瞅着他点点头。   燕乾心头软乎乎,就弯下腰,将长安抱了起来。长安微惊,只有舅舅和姚爷爷这么抱过她,先生很厉害,待她很好很亲切温和,但之前从未抱过她,只偶尔摸摸她的脑袋。   “进屋去就不冷了。”燕乾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无措,他想跟长安亲近,但是总不知该怎么做更好。庆幸的是,长安性子很好,安静又乖巧,虽没有像依赖叶楠夕那样依赖着他,但好在从未排斥过他。   “先生眼睛还疼吗?”长安被抱起来后,近距离看着燕乾,小声问了一句。   燕乾笑了笑:“不疼了。”   长安再问:“那先生是什么都能看到了吗?跟长安一样吗?”   燕窝又笑:“嗯,都能看到。”   长安又道:“娘说先生不能太用力看东西。”   “好。”燕乾应了声,进屋后,便将长安放在暖炕上,“下棋吗?”   长安点头,却想了想,又道:“先生还下盲棋吗?”   “可以。”燕乾点头,正要去拿棋盘和棋盒,长安却已经先一步下了炕,跑过去拿那些东西了。燕乾微怔,随后慢慢坐下,这孩子在他面前太过懂事,虽知道他是父亲,但实际上是完全将他视作先生,所以即便才这么小,但在他面前却非常礼貌,然而他其实更愿意她在他面前撒撒娇,闹闹脾气。   ……   次日,天刚一亮,叶楠夕就迫不及待地起来穿戴好,然后草草吃了点东西后,交代绣珠就留着姚府,帮她盯着这些成亲要准备的东西,然后就出门去了。   只是当她出去后,瞧着已经备好马车,早早侯在门口的陈老七,她怔了怔,便不急着上马车,而是走过去,看着头发已经花白的陈老七轻笑着道:“陈叔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是要出去?”   陈老七比她父亲还年长几岁,就为着她父亲一句话,从南至北一路护送她过来,不曾有过一句怨言。这些年,她早已经将他视作长辈,但他却依旧守着本分,令她心里一直感到过意不去。幸得到了晋北这边后,他似也觉得身体不如以前那么硬朗了,所以才慢慢将赶车的活儿交给别人代劳。   陈老七朝叶楠夕点点头:“年纪大了,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早上这个天气令我想起以前在军中练兵的时候,便出来走走。晚娘子这是要去清华巷那边,快些上车吧,今儿雪虽停了,但天还冷着呢。”   叶楠夕道:“陈叔也别在外头待太长时间,到底有些年纪了,您也要多注意自个的身体。”   陈老七摆摆手,只是想了想又道:“长安娃儿昨日没随娘子一块回来?”   叶楠夕上车后,探出头来到:“怕她冻着,就留在燕三爷那,陈叔快回去吧。”   待马车稳稳当当地远去后,陈老七颇有些感慨,将人交给燕三爷,老爷以后应该能放下心了,待晚娘子成亲后,他也就该回俞川了。   ……   今日天气不错,昨晚半夜雪就停了,早晨的雾气散去后,阳光也跟着露出来,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原以为叶楠夕上午就能过来,却不想都已经中午了,甚至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却还不见叶楠夕的身影,燕乾心思隐约有些不宁。   长安也颇觉不安,紫萱给她准备的午膳她只吃了两口,眼睛一直瞅着外头,好一会后,终是忍不住问道:“娘怎么还没来?”   燕乾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长安的舅舅才刚刚娶亲,可能是长安的新舅妈拉着你娘陪她用午饭,长安也吃饭,爹陪你一块吃。”他说着也拿起筷子,但却给侯在一旁的末年打了个眼色,末年会意,即不动神色地退了出去。   午饭过来,燕乾便让紫萱待长安回屋里哄她睡觉,然后自己去了书房。   末年推门进来时,脸色有些不好,声音亦透着几分急切:“三爷,三奶奶一早就出门了!”   燕乾面色微变:“离现在多长时间了?”   末年低声道:“有近两个时辰了。”   “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三爷安排的那两人,什么都没看到,他们以为三奶奶已经过来了。”   第275章 取弓   将军府门房的小管事用完午饭后,优哉游哉地喝了热乎乎的两杯桂圆茶,不多会,困意便上来了,于是他往下交待两句后,就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进屋躺下。   却就在他刚要进入梦乡时,突然被外面急促的拍门声惊得一激灵,外头看门的小子不知跑哪去了,没人应门,那拍门声就一直没断。平日里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有人上门拜访,即便有,也都是轻轻敲门,从不见有哪个敢这样不知顾忌,只有叫丧才会这么拍门。   小管事满肚子火,蹭地从床上坐起身,黑着脸拉开一条门缝,正要开口怒骂,不想却看到燕三爷负手立在门外,眼睛上的纱布已经不见,更显面上神色冷漠。拍门的是站在燕三爷旁边一个面生的汉子。小管事愣了一愣,不觉咽了咽口水,似将刚刚要出口的话吞下去,然后拉开门,欠身陪着小心道:“三爷……”   却不等他问安的话说完,那汉子就推开他,燕三爷一言不发,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将军,三爷过来了。”燕容正在书房里看地图沉思的时候,侯在外头的随从就进来报了一声。燕容顿了顿,正要说请他进来,却不及出声,就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他便抬起脸往门口看过去,少有看到燕乾这么着急的时候,燕容抬了抬眉,随后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正好,你过来看看这里。”燕容说着就指向地图上的某一处,手指还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燕乾走过来几步,却没有看那地图,而是看着燕容道:“当时你为什么让夕娘过来?”   燕容微顿,然后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燕乾再问,声音平淡,但冷漠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为什么一直等到五年后。才会想起要让她过来?”   燕容皱了皱眉头,直起腰打量着他道:“出什么事了?”   燕乾继续道:“关于萧时远还活着的消息,应该是半年前就已经传出来了,正好那时我眼睛失明记忆混乱,所以那段时间的事,我皆未着手。”   燕容顿了顿,便点点头:“没错,不过那时候你的情况,也却是不适宜再理事,所以当时就没告诉你。”   “我需要的解药。也跟传出这个消息的人有关,甚至有可能就在他手里。”燕乾再往前一步,站在燕容面前。“你想替我拿到解药,想清除细作揪出这条线,想抓住那个人,无论他是不是萧时远。但是他很狡猾,暗中又一直有人帮忙。结果越拖越久,消息传到皇上那去了。”   燕容面色不变:“没错,既然你都推断出来了,便该知道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燕军都不容乐观。晋北已平定,皇上生怕再有第二个晋王。所以皇上如今就差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萧时远’就是那个皇上需要的借口,而燕帅一家老小。大都在京城。”   燕乾沉下脸:“你可以抓到他,此事我与你商议过!”   燕容面无表情地道:“你病了大半年,耽误太多时间了,皇上不可能还有这么大的耐心,眼下必须马上抓到他。给皇上一个交代,而且你的眼睛也等不得。我不会让你失明一辈子。”   “你一开始就打算以她为饵引他出来,所以你才让陆真将我的消息告诉她,你知道她一旦知道我的消息,就必会过来。”燕乾面上神色愈加阴沉,胸膛微微起伏,右手愤怒地拍在旁边的刀架上,突地拔除一柄短刀,往前一掷,燕容瞳孔猛地一缩!   寒光闪过,安静的书房里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响,侯在外头侍卫一惊,察觉出里面不对劲,即进来道:“将军——”只是刚刚出声,他就看到将军前面的桌案上插着一柄短刀,刀柄此时还在微微颤抖,书房里非常安静,但却透出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侍卫下意识的就握紧腰间的佩剑。   燕容沉声道:“出去!关门!”   侍卫怔了怔,再看背着他的燕三爷一眼,然后才微欠身,谨慎地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后,燕容顿了顿才道:“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再瞒着,此事我是有失磊落,但你心里也知道此法最好。我亦知你必是不愿,所以我替你做了决定,你回去好好休息,待解药到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去。”   燕乾问:“她在哪?”   燕容看了他一眼,稍缓了口气:“你放心,她不会有事。”   燕乾摇头:“你保证不了,她在那?”   “不是我保证,而是你曾说过。”燕容看着他道,“萧时远不会伤害她。”   燕乾闭了闭眼,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握住,似在极力控制情绪:“她被带走的那一刻,伤害就已经造成了,若那人不是萧时远,情况必将更糟!她在哪?”   燕容转过脸,往旁看了看时间,平静地道:“你回去静待消息吧。”   然他却不防旁边突然挥过来一拳,燕容身子一转,下意识的就要接招,只是拳头挥出去时忽想起燕乾身体才刚好,于是手上的动作不禁一顿,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这一拳着实不轻,燕容也没料到燕乾还有这么大力气,竟让他差点就摔到地上!他擦了擦嘴角,看到手上的血迹时,心里一直压着的怒火也腾地起来了:“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现在还能做什么,一个女人,难道还比整个燕军比晋北再次陷入战乱更加重要!”   “燕军若要易主,不是一个女人能救得了,也不是一个女人能害得了,晋北是不是会乱,更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决定的。”燕乾走过去,抓住他的衣襟,“这十年,她为我做得够多了,我却不曾为她做过什么,我的眼睛算什么。我告诉你,如今她若有一丝一毫的损失,除非你也能要了我的命,否则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   他说完就松开手,接着道:“她在哪里?”   燕容气得脸都黑了,忍了几忍才没有跟他动手,只是冷硬地道:“今日我容你放肆这一会,现在你气也出了,就赶紧回去好好歇着,别让我叫人进来请你!”   燕乾负手看了他一会,缓缓道:“有些话,我既然说出来,就必定会做到。晋北各世家大族想知道什么,皇上想知道什么,燕军应该怎么牵制住,燕家该如何约束,这些事情不一定非得依靠战争才能达到目的。”   燕容脸色终于变了,几乎是震怒地看着燕乾:“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能做得到,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燕乾几乎是不带感情地道,“侯府便是我一手葬送的,你若再逼我,莫怪我不顾念旧情。”   燕容定定地盯着他,随后转开目光,看着插在桌上的那柄短刀。   他惜才,更何况此人才是他的手足至亲,更是他的一大助力,无论从哪一点,他都不愿燕乾从此失明。萧时远出现的时机太契合皇上的心思,对燕家来说是个麻烦,但还不至于就真的能决定燕家的命运,说白了,此时其实主要是燕乾的危机。   叶楠夕是打破这个危机的重要因素,他知道燕乾不会同意他的决定,所以他替他做了决定,如此不仅能让燕乾脱离危机,还能让他的眼睛痊愈。他也不愿如此算计一个弱女子,并且那女人还是他兄弟的心爱之人,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承认自己有失磊落,但却不认为这个决定是错的。   两相其害取其轻,比起叶楠夕,当然是燕乾更重要。   “你莫想着此时囚禁我,过来之前我就已经吩咐下去,有我没我,事情都会依序照办。”燕乾面无表情地给他一个提议,“除非你能马上将我的人全部清理干净。”   燕容头上青筋暴起,如今燕乾的人可不就是他的人,若真将燕乾的人清理了,他就等于自断一臂!   说完这些,燕乾便不再多留,转身就出去。   燕容只得在后面叫住他:“就为一个女人,你值得吗?若那人真的不是萧时远,她此时很可能已经毙命,而你现在插一手,将会打乱整盘计划,很可能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前功尽弃。”   燕乾停下,回头道:“这是帐我以后再跟你清算。”   ……   从将军府出来后,燕乾马上又回了清华巷一趟,几乎是不带感情地计划着手里的事,然后一件一件吩咐下去。   稍有一个空挡时,末年拿着干净的棉布走过来,小心劝道:“三爷,您先让眼睛休息一会吧。”   “不必,我马上就出去。”他说着就站起身,进里屋取下挂在墙上的长弓,摸了两下后,就出来往外走。末年无奈,只好将棉布收起,快步跟上。   只是燕乾刚走到院中,就瞧着长安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长安瞅着燕乾此刻的打扮,愣了一愣,然后小跑过来,抬起脸好奇又不安地瞅着他问:“先生要去哪?”不等他回答,又接着一句:“娘怎么还没过来?”   第276章 解药   此时的燕乾已换上戎装,肩宽腿长,腰束革带,手握长弓,威风凛凛。长安勉强及他大腿高,粉嫩嫩肉呼呼软哒哒的一个小人儿,站在他面前,得仰着小脑袋才能瞅得到他。   雪虽停了,但风还在乱刮着,枝头的积雪不时被卷起,飞向天空,然后再狂洒下来。   燕乾看着已经红了小鼻头的长安,坚硬的心突地软了一下。正好紫萱拿着长安的小斗篷跑过来,他伸手接过,蹲下,把手里的长弓放在脚边,然后给长安披上斗篷,给她戴上雪帽,将她包好。   他一边给她系好带子,一边柔声道:“爹出去一会,你在这里乖乖等爹回来。”   长安乌溜溜的眼珠儿直直地瞅着他问:“先生要去哪?长安要等多久?”   燕乾喉咙哽了一下,隔着雪帽将长安的小脸蛋捧在手心看了一会,然后又在她头顶摸了摸,就拿起自己的长弓站起身,交待紫萱好好照顾长安。   孩子其实是最能察觉到亲近之人的情绪变化,燕乾转身走出两步的时候,长安突然觉得恐慌,就甩开紫萱的手,跑过去两手同属抓住燕乾的裤子,仰着脸蛋儿,声音里透出浓浓的不安:“先生要去哪?要去哪?去哪?”   燕乾站住,诧异转头,却看到长安眼睛红红的,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僵住,长安撇着嘴,忍着眼泪固执地瞅着他。   “长安……”片刻后,燕乾才开口,垂下脸手放在她的小脑袋上轻轻摸着,“长安乖,爹是有事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的,长安别哭。”   “娘呢?”长安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裤子不放。“娘呢?娘为什么还没过来看长安?”   燕乾只觉心都揪了起来,心的堤坝再坚毅也抵不住孩子的声声询问,他干哑着嗓子道:“爹这就去接娘过来,长安听话,别让爹去迟了,这样娘回来就又晚了。”   姚旭辉不在,叶楠夕不在,燕乾也要出去,事情很突然,气氛很奇怪。所有人都不敢说话,长安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慌。她怔怔地瞅了燕乾一会,慢慢松手。再忍不住,咧开嘴就哭起来:“娘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娘,娘不要长安了吗?”   燕乾有些懵住,慌忙将她抱起来,无措又笨拙地轻轻拍着她道:“怎么会。长安不哭,娘怎么会不要长安,她只是有时耽搁了,爹这就去接娘回来,长安别哭,别哭别哭……”   似靠在父亲怀里后。终于有了些安全感,长安忍住哭,湿漉漉的眼睛瞅着燕乾抽噎着道:“我。我也要去接娘。”   紫萱忙走过来,轻轻哄道:“三爷带着长安,就走不快了,风又这么大,一会三爷要照顾长安。又要照顾晚娘子,很是不便呢。长安就跟紫萱姑姑乖乖这这等着三爷和晚娘子回来好不好。姑姑给长安画小鸭戏水图,很快三爷和晚娘子就回来了。”   再拖不得了,燕乾狠了狠心,趁机将长安交给紫萱,然后转身。   身后并未传来预料中的哭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长安紧紧抿着嘴,拼命忍着不哭,睁着一双红通通眼睛一直看着他。   燕乾慌忙回头,握紧长弓大步走出去。   ……   叶楠夕被带进一家药铺后院的一间杂物房内,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只是屋里有些暗,那人又特意站在房间的阴影里,叶楠夕刚从外头进来,眼睛无法适应里头的光线。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也只能看得到那人的身影却看不清容貌,能确定是个男人,身量修长但并不高大。   带她进来的人推了她一下,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啧啧道:“小娘们模样儿还真不错,这细皮嫩肉的……”   阴影里的人嘭捶了一下桌子,然后沉声道:“你不想要银子了?”   捏着叶楠夕下巴的人顿了顿,便有些不舍的松开手,哼哼了两声,转身出去前又道:“老子这可是豁出去命了,到时你要敢少老子一个铜板,嘿嘿……”   叶楠夕两手被绑着,只能拿肩膀蹭了一下下巴,然后紧张的看着阴影里的那个人。刚刚他开口说那句话的声音,她听着有些熟悉,但却又是记忆里那人的声音,会是谁?凤十三娘的人吗?不像,若是凤家人,就不会喝止刚刚那男人了。   良久后,阴影里的人才又开口,却明显是嘲讽的话:“萧三奶奶,您还真沉得住气。”   叶楠夕怔住,张口问:“你是谁?”   他称她为萧三奶奶,那就是认识她的人,但在晋北这边,认识她的人若不是凤十三娘,还会是谁?真是萧时远吗?可是为何她觉得不像,即便看不见对方的脸,但她第一感觉,几乎能确定此人不会是萧时远。   “萧三奶奶贵人多忘事,又无情无义,怎么会记得我这样的人。”对方冷笑,“不过我却一直记得萧三奶奶,一直不曾忘记过,想不到啊,还真会有这么一日!”   那人说着,就站起身,从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叶楠夕被他这几句话说得满头雾水,后背生凉,只是当那人走进,她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愣了好一会,不禁大诧:“是你!你——”   对方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叶楠夕一眼,眼神里带着极深的厌恶和鄙夷。   “司,司南,你还活着!”叶楠夕怔了一会,又问,“他也在这儿?他真的还活着!”   司南忽的一声怒喝:“贱人,你还有脸提少爷!”   那声音那表情里透出来的浓浓恨意,令叶楠夕冷不丁的一个哆嗦,即噤声往后一退,却忽然碰到身后的长塌。茫然、惊惧和紧张,使得她的腿一软,就坐到塌上。   “司南,你——”看着司南一步一步走近,再看他面上那阴冷厌恶的表情,叶楠夕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上。她不知道他想要对她做什么,她对他的印象仅限与他是萧时远身边的小厮,话不多的小厮邪善道全文阅读。   司南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道:“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像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少爷竟到死都还念念不忘。”   叶楠夕一怔,张了张嘴,却片刻后又闭上。这么说,萧时远是真的已经死了,那燕容之前跟她说的萧时远有可能还活着的消息,是司南放出来的?当年是只有他逃出来了?并且顺利到了晋北!叶楠夕垂下眼,不敢触怒他,她从来不知道,萧时远身边的小厮,竟会这么恨他。   可是她对他身边的小厮,真的没有多少印象,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在萧时远身边的,亦不知当年他对于萧时远的身份又知道多少。   司南冷着声接着道:“怎么不说话,觉得愧对少爷吗?”   叶楠夕没有为自己辩解,这个时候她只要说一句逆他意的话,怕是马上就触怒他,所以她只是轻声问了一句:“司南,你将我抓过来,是打算做什么。”   司南看了她一会才缓缓道:“少爷不在了,你怎么能再活着,你生前已经负了少爷,如今就让你下去服侍他来偿还吧。”   叶楠夕猛地抬起眼,后背阵阵发凉。   司南打量了她两眼,又是一声冷笑:“怕了,你放心,在这之前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是你们非常感兴趣的”   叶楠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什么?”   “解药啊。”司南忽然嗤地笑了一笑,“萧三爷的眼睛看不见了吧,就算是薛神医暂时让他复明,却也只是暂时的,他迟早还是会瞎掉。”   叶楠夕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有解药!?”   司南有些快意地看着她,微微弯下腰:“没错,我有解药,我不仅有解药,我还知道那解药的方子,萧三爷,燕将军,还有你,苦苦寻求的东西,我想要多少有多少!知道为什么吗?”   叶楠夕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紧张和恐惧以及突然看到的希望,令她浑身都有些微微颤抖。   “天下唯一会制作这种解药的人,我认识,就在这里。”司南慢慢直起腰,面上忽然露出他以前服侍人时那等谦卑的笑,“小的将他介绍给萧三奶奶。”   叶楠夕怔怔地看着他出去,她有些弄不清司南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如果这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有解药,那么,那么萧玄的眼睛就能……因为这个,她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处境,那种突然看到希望的兴奋,几乎盖过了此时的不安和恐惧。   只是也不待她多琢磨,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做什么,解药我已经给你了,方子还让你给偷了,这会儿还跟我啰啰嗦嗦,我跟她说这个作何用……”   片刻后,司南领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进来。   “三奶奶,这位就是您要找的人。”司南站在那男人旁边,看着叶楠夕笑得不怀好意,“这天下只有他,能配出燕三爷需要的解药,就是薛神医也不行。”   “没错,那薛老头就是医术再怎么厉害,在老子的毒面前也是束手无策!”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只是他笑到半中途时,笑声突然就中止了。   叶楠夕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司南用力拔除刀,血直接碰到叶楠夕脸上,中年男人倒下,司南依旧是谦卑地笑着道:“三奶奶,这下,就只有我能就萧三爷的眼睛了。”   第278章 留信   从胸腔里喷出来的血还是热的,因太过震惊和意外,她甚至忘了惊叫,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片刻后,浑身都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在她的记忆中,萧时远身边的小厮是个苍白羸弱的少年,加上沉默寡言的性子,所以在侯府那个地方,司南在一众下人里,甚是不起眼。   难道仅仅是因为萧时远的死,就能让他有这么大的变化,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司南有些厌恶地踢了那尸体一脚,然后唤了刚刚那汉子进来,吩咐他将尸体丢到井里去。那汉子进来后,冷不丁看到这一幕,脸色明显一变,然后就看了司南一眼。司南冷冷一笑:“怕了,既然知道怕,那就别吃这碗饭。”   汉子怒瞪了司南一眼,低低咒骂一声,就弯下腰,将地上的尸体抬起来,拖出去,叶楠夕看着地上那被拖出来的长长血迹,只觉得一阵恶心,她咬紧牙关,被绑在一起的双手用力握在一起,才忍住胸口的不适感。不多会,就听到“咚”的一声响从外头传进来,是重物掉到水里的声音,她忽的就打了个哆嗦。司南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转过脸看着叶楠夕道:“三奶奶别担心,小的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的。”   眼前的人,除了那张脸,别的一切似都已经脱胎换骨,即便他刚刚露出那等谦卑的笑,给人也不再是以前的感觉。他看起来更像,更像个纨绔子弟,阴狠精明,举手投足间,明显带着几分贵公子的做派。若非以前就认识,她绝想象不出,这么一个人。竟会是奴仆出身。   叶楠夕只觉头皮有些发麻,好一会后,才怔怔抬起眼:“你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吗?”司南将刀上的血迹擦干净后,才看向叶楠夕,慢条斯理地道,“少爷被你们逼死之前,就让我离开了,但你们却不放过我,我算得了什么呢,只因为我跟少爷主仆一场。你们就非要我的命不可。幸好后来他们找到我,他们告诉我少爷是怎么死的,然后将我带到这边。给我一个为少爷报仇的机会。”   “他们?他们是谁?”   “管他们是谁。”司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叶楠夕,“或许是晋王的余党,也或许是晋北举足轻重的世家当家人,不管是谁,只要他们能帮得到我就行。(番茄小说 WWW.fqxsw.COM)”   叶楠夕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难道,他们让你扮成萧时远?”   司南挑了挑眉:“三奶奶果真聪明。”   “既如此,你现在抓了我,岂不等于是暴露了你的身份。”叶楠夕摇头,强忍住心里的恐惧,尽量平静地道。“就算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你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得过去。还有刚刚那位,你将他杀了,难道是那些人授意?”   “知道我为什么厌恶你们这些人吗?”司南打量着叶楠夕道,“个个心里都是满盘的算计,每句话。每个念头都在权衡得失。”他说着就拿手里的刀轻轻拍着叶楠夕的脸,阴测测地道。“你们从一出生就站在高位,天生就会算计,别人的,自己的,只要一点,就能猜得到个大概。没错,今日之事,无人授意,是我私自决定的。所以你想不到,他们那些人也想不到,他们以为我会迷失在他们许给我的荣华富贵,然后任他们摆布,可惜,我没能如他们的愿。三奶奶,你们这些人着实可恶,所以如今就让你们自食而果。当年若非你们对我苦苦相逼,今日你又怎么会身陷囹圄。”   此情此景,冰冷的刀拍在脸上,那感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叶楠夕微颤着声音道:“逼你的不是我,我完全不知道……”   “都一样,谁教你是叶家的女儿呢,叶院长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司南微笑着摇头,“少爷明知道你们对他不怀好意,却还是对你一再心软,结果却陪了自己的命,三奶奶,你说,你有位少爷落过一滴眼泪吗?”   叶楠夕只觉得贴在自己脸上的刀,随时都有可能横过来,她咬了咬牙,闭上眼道:“如今我说什么,你就会信什么吗?”   “当然不会。”司南冷哼一声,“我一直不明白,像少爷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像你这样的女人,不过如今也不必去弄明白了。除了你,三奶奶,除了你还有萧三爷,都得给少爷赔命!”   长安……闭上眼睛时,脑海里忽的就浮现出长安大哭的脸,以及萧玄的眼神,她心中一痛,即睁开眼,看着司南道:“借口!”   司南微怔,眯了眯眼:“什么?”   “说了这么多,都不过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叶楠夕目露嘲讽,“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那些人必是觉得你不堪此大任,意欲要放弃你,你心里恐慌,便提前一步打乱他们的计划,希望借此让双方打起来,然后给你逃离的机会。你刚刚许了那人钱财,想必你有此打算已久,并做了周全的准备。而我却不过最近才到晋北,说什么要给时少爷报仇,竟让他死了都要背上这样一份人命债,他泉下若有知,想必会后悔当初做了那个让你离开的决定!”   “住口!”司南忽的甩出一个耳光,然后将刀背抵在她的脖子上,“你知道什么!”   叶楠夕转回脸,平静而冷漠地看着他。   司南握刀的手青筋凸起,面上明显露出几分激动:“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们这些人懂什么!”   叶楠夕开口道:“你想说你对时少爷绝无二心?”   司南冷冷地看着她,没说话,或是愤怒,或是不屑。   叶楠夕再道:“若无二心,为何要逆他的意。”   司南看了叶楠夕好一会,刚刚激动的情绪慢慢收住,然后冷笑一声:“不愧是三奶奶,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沉得住气,想说动我,真难为您还有这份心思!”   叶楠夕心里暗暗一叹,不再开口。   ……   燕乾和燕容差不多是同一时间赶到那家药铺,却推开门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将军,后院的杂物房里有血迹。”片刻后,搜查的人即过来报,燕乾马上往那奔去。   因这几日燕乾不能这么用眼睛,只是眼下情况却劝不住,燕容只好也将薛神医一块带着,以防万一。只是薛神医却也明明白白地说了,让他一路跟着也没用,身体是自己的,自己不善待,大夫也无能为力,而似燕三爷这等做法,前面那几个月的努力算是要白费了。   燕容眉头紧皱地环视了药铺一眼,见薛神医对这药铺甚感兴趣,便命人仔细搜查这里的一切,然后才往后院走去。   进了那间杂物房后,便瞧着燕乾脸色苍白地看着地上那滩血,片刻后才见他蹲下,手指在那血上沾了一下,血已经干了,燕乾的脸色又难看的几分。一会后,就有人过来道:“三爷,尸体是被扔在井里。”   燕乾站起身:“让人捞上来。”   “是!”   燕容走到燕乾身边,想了想才道:“不会是弟妹的,没必要这么做。”   燕乾面无表情地看了燕容一眼,那眼神似根本不认得这个人一般,燕容一时间无言以对,燕乾转身出了房间,往水井那走去。   他要亲眼看,到底是不是她。   当日那场火灾骗过他的眼睛,这一次休想在骗过他分毫!   不多会,水井里的尸体就被捞上来了,不用靠近去看,单看衣服和体型就知道是具男尸。燕乾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下,面色微缓,然后走过去,燕容也走过来,却两人正要蹲下去查看尸体的详情时,薛神医忽然拨开旁边的人,大步走过来蹲下去,翻过那尸体。   片刻后,薛神医摇了摇头,有些震惊又有些惋惜地道:“怎么会是他!”   燕荣不解:“谁?”   薛神医又仔细看了两眼,然后叹气的站起身道:“郑图,老毒物,燕三爷的毒就是他配的,所以解药也只有他能配出来。真想不到,他竟会死在这里,可惜啊可惜!”   燕容脸色微变,正要问解药有没有留下,燕乾却已经又往那杂物房走去,这一下他检查得很仔细。   “她之前在这里。”燕乾捡起落在榻上的一粒珍珠耳钉,握紧。   燕容也进来看了一圈后,自语道:“是谁杀了郑图,杀都杀了,为何要将尸体抛到井里,若是为毁尸灭迹,却为何又留着地上的血迹。”   “做给我看的。”燕乾握着那枚耳钉,一边往外走,一边沉声道,“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他才道我会追过来,也知道夕娘对我很重要,所以故意让我看到血又看不到尸体。他想让我先害怕,然后再告诉我事情还未结束,他认识我,对我有很大的恨意!”   燕容问:“萧时远?”   “不是他,他不屑做这种事。”燕乾说到这,顿了顿,又道,“萧时远已经死了,我确定。”   “三爷,有一封信。”燕乾刚走出院子,就有人拿着一封油纸包的信交给他,“是在那尸体的衣服里发现的。”   第279章 挑拨   这封信是薛神医先发现的,却被燕乾的随侍给拿过去,急忙送到燕乾这边。薛神医沉着脸跟过来,也没时间跟那几个莽兵理论,赶紧指着那封信有些急切地道:“快打开看看,或许是老毒物留下的解药方子!”   燕乾没有多言,眉头微微一皱,就撕开外面的油纸。   油纸包得并不严实,里面的信已经被浸湿,信纸上的墨也已经晕开,字迹又几分模糊,若是再迟些发现,这上面的内容估计就看不到了。燕乾看完后,面色微沉,拳头握紧,这不是郑图留下的什么方子,而是司南特意留给他的。   从留下血迹,然后抛尸入井,再暗中留信,这一件一件,看起来颇有种猫逗老鼠的意思。   对方先是给他一个错觉,再让他知道这是个警告,接着又留信告诉他下一步需要做什么。但是,他若是来得迟些,这封信晚一些被发现,那么即便找到这封信,信里的内容也很可能看不到了,而这样的情况将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燕乾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冷,燕容接过他手里的信,看完后,就将那封信捏成一团,然后冷哼一声:“还真敢开这个口。”   司南在信中提出拿燕军的阴书来换叶楠夕,时限在明天申时之前。阴书是军中传递机密时所使用的一种特殊符号,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即便是军中干将,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懂阴书,更妄谈自如使用,通透其规律。但燕乾就是其中一位,甚至可以说是他制定燕军如今所使用的阴书,找他拿这个,真是在适合不过了。   因燕乾不语。燕容眉头紧皱地看着他沉声道:“你应当明白轻重。”   燕乾转身往前面的店铺那走去,找刚刚留在这里翻查的人问结果,然后接过几本账册,翻了一翻后,就命人去找药铺里的伙计,再命人将附近几家店铺的掌柜和伙计都找过来,他要一一问话。(番-茄-小-说 WWW.fqxsw.com)   燕容没有阻止他这么做,刚刚他就已经吩咐手下将所有跟这药铺有往来的人都清查,只要顺着这根藤去摸瓜,迟早将“萧时远”的身份给翻出来。只要这件事明了。就能给朝廷一个解释,到时燕军才有余地可以进一步清理异党,分清敌我。归拢势力。   只是燕乾眼下的态度,却令他隐约有些担忧,他知道叶楠夕对燕乾很重要,但他之前一直以为,那个女人再怎么重要。在燕乾心里,也仅仅是个女人罢了,其分量根本不可能跟整个燕军相比。但是,这一刻,他忽然间有些不敢确定。如若燕乾有一分动摇,那造成的结果将不堪设想。晋北九郡,有多少势力在虎视眈眈,包藏祸心。更何况边境始终有外族在觊觎!   “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保证!”燕容沉着脸走过来,站到他身边,目露怒气。   燕乾翻从药铺找出来的一些账册和信件,听了这句话后,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顿了顿,然后答非所问地道:“正好十二个时辰。”   燕容皱眉:“什么?”   “一天时间。或许不够查出他的低,却足够你我产生矛盾,也足够我们这边起内讧。”燕乾抬起眼,看着燕容道,“只用一封信,就已经可以挑动你我离心。”   燕容被说得怔住,但是燕乾依旧没有给他一个保证,他到底无法完全放心,然这样,又正好应了燕乾的话,燕容一时无话,但面色愈加难看。这一招挑拨离间,不仅基于对解燕军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出于对燕乾的了解,或者说对方完全清楚叶楠夕在燕乾心中的分量火爆兵王。   “这个人,不仅认识我并且对我并不陌生,甚至对萧时远也有所了解,这样的人,应当是从俞川跟着过来。”燕乾放下手里的东西,沉吟一会,接着道,“能跟到晋北,又对我和萧时远都不陌生的人,除了末年,就是随我过来的两外两位师爷。”   末年此时正侯在旁边,帮忙燕乾整理药铺里乱了一地的东西,忽的听到这样的话,吓得一懵,忙跪下道:“三爷,就是给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我……”   燕乾抬手止住他的话,让他起来,然后接着道:“但他们几个对我没有私怨,另外那两位师爷对晚娘则不了解,不可能拿晚娘来提出这样的条件。”   燕容听着他这么一步一步分析,心中一动,便问:“你知道是谁?”   燕乾缓缓道:“要阴文只是为让我陷入两难境地,十二个时辰,足够权衡利弊,却依旧难以下决定。对我是左右为难的折磨,对他来说却是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并且拿到阴文的结果难定,手法过于急切和粗糙。若只是如此水准,你先前花了大半年时间还查不出他的底细,可就真是个笑话了。”   燕容面色愈加难看,每当遇到这等情况,燕乾就表现越是慢条斯理,以前还觉得他这点挺好,现在只觉让人恨得手心发痒。   “你少废话,这人到底是谁!”   “当年跟在萧时远身边的人,很可能是一直在服侍他的那位小厮。”燕乾忽然觉得眼睛有些模糊,于是闭上眼,微微蹙眉,停了一会后才道,“似乎叫司南,我记得那个小厮逃了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我充军,就没再插手追查一事,后来听说是跳江自尽,尸体最后也没捞着。”   燕容一怔:“小厮。”   “跟在萧时远身边应该有十来年,似乎当年就是净身入东宫里的,不过那时他还是个孩子,而且净身不足三个月,伤还没养好东宫就出事了。”燕乾歇了一会后,就慢慢睁开眼,“这边交给我,大哥现在回去,依着这条线索去查,多半能查出些蛛丝马迹,而且能顺势揪出府里的细作。”   然燕容此时心里却矛盾万分,耗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些端倪了,但眼下的情况,他最不放心的反而是眼前这位。从他问出那句话到现在,燕乾始终没有给他表态,他已经开始犹豫是不是直接带他回去!阴书一事干系太大,燕帅若知道此事,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迟疑许久,燕容终是让一步,商量着道:“你随我回去,这边我让亲信来接手去查,我命他立下军令状定将弟妹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只是这会儿,刚刚派出去的人正好将附近店铺的掌柜伙计等人都“请”过来,其中有一位还是这店铺里原来的伙计。   燕乾即站起身,示意随侍让那些人排排站好,然后开始问话。   燕容不得不又按捺住烦躁的心绪,也跟着仔细观察那些人的回答和反应,待一圈下来后,凡是觉得可疑的都留下,余的便都给放回去。随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审问,约一个时辰后,两人心里都有了底,燕乾走出药铺时,燕容又让燕乾随他回军营,并且这一次的态度比之前强硬许多,然燕乾却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晓得轻重。”   燕容却道:“既如此,为避嫌,此事你别再管了。”   燕乾却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垂下眼看着燕容冷然道:“他不是针对燕军,只是针对我,这是报复。所以此事唯我能解决,大哥还是尽快回去着手清理门户,晚了,怕是消息就会传开,到时他们有所准备,大哥便有可能失了先机。”   他说完,就直接策马走了,燕容想追上,却两手紧紧握着缰绳,冷风如刀般在脸上刮过,片刻后,终是吩咐薛神医跟上燕乾,然后他往军营方向调转马头。   第280章 启程   段家的大姑爷曹广是做车马行的,前两年开始就打算在遥郡这开一家分店,于是这两年准备好一切后,趁着段家四姑娘嫁入姚府的时机,曹广新的车马行便跟着开张了。段家的大姑奶奶曹段氏是个醋坛子,因担心丈夫在遥郡这被狐狸精勾走心,败了家业,因此曹广过来遥郡打理生意的这一年,曹段氏也跟着过来了。   而曹段氏过来遥郡后,又借着姚大奶奶的关系,结实了凤家的四奶奶田氏。说起来两人也就只见过几次面,还不算多熟,但今日曹段氏在家办了个烤鹿肉的小宴,却特意请田氏过来做客。田氏这几天在家里也着实是闷得慌,虽觉得有些突然,但也没多想,正好凤英杰也不在,于是打扮好后,就携着丫鬟出门去了。   原以为曹段氏还请了别的夫人,不想过来后,发现就自己一个客人,田氏略有些诧异,同时又隐隐有些得意,单独宴请,说明对方对她另眼相看。不过她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许是曹段氏有事想求她,于是暗暗告诫自己一会需得留个心眼,千万不能随便应允什么事儿。   只是不想,曹段氏提出的事,却令她恨不能当场就做主点头答应。   原来曹段氏今日请她过来,是找她打听一下凤十三娘,有意给做个媒。田氏心中激动,这段时日,她在凤十三娘那着实吃了不少闷气,偏吃了气后,无论是在凤十三娘面前还是在丈夫面前,她都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满。所以在凤家,若论谁最希望凤十三娘早点嫁出去,定是非她莫属。只是因凤十三娘这几年闹出的事,以至于如今无人问津。   说起来,为这事,田氏是愁坏了,她可不想在凤家日日跟凤十三娘相处下去。所以。当听到曹段氏有这个意思时,她即表现得非常配合。   曹段氏笑眯眯地道:“难得跟你谈得这般投机,应该也将十三娘一块儿请过来的。对了,明儿我要去广华寺上香,听说那寺里的梅花开得极好,明儿你也带十三娘一块儿上香去。到时咱们几个在寺里品茶赏梅岂不好。”   田氏很想应下,只是却叹了一声:“怕是要让您失望了,十三娘这几天不在府里。”   曹段氏忙问:“不在府里?是去哪儿了?”   田氏摇了摇头:“这我倒不清楚,她出去的时候,也未曾跟我说一声。”   曹段氏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先给田氏斟茶,然后才笑着道:“一个姑娘家出门好几日,难道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出去了?你跟十三娘的感情应当是最好的。十三娘走之前,多少会跟你说些什么,不然这样老太太和太太能放心。”   田氏回过神,顿觉得刚刚自己不知不觉就流露了对凤十三娘不满的情绪,生怕曹段氏会断了这份说媒的心,忙笑着道:“是说了,刚刚我一时记差了。”   “哦,说什么了?”   “前几日。我去找她聊天的时候,她倒是跟我说过一句,十一娘的祭日快到了。她想去祭拜一下。凤家的十一娘早在我嫁过来之前就已经不再了,所以十三娘说这句话时,我也没怎么留意。现在想想,十三娘定是去祭拜十一娘去了。”   曹段氏是刚过来遥郡,对凤家不怎么了解,故而听了这话便好奇问道:“原来是这样,不过那凤十一娘是什么事过世的?”   田氏想了想便道:“很早了,估计走了有十年了。”   曹段氏叹道:“到底是姐妹情深啊,都十年了还想着去祭拜,就冲这份情,十三娘就是个难得的姑娘。“   田氏心里一喜,忙点头附和,是真恨不能现在就让凤十三娘嫁出去。   ……   送走田氏后,曹段氏便找到曹广这边,将刚刚从田氏那打听到的话都说与他听。曹广认真听完后,又拣一些关键的点问了一遍,曹段氏有些不耐烦,心里也起疑,就怒道:“老爷这般关心,难不成有意提亲的那家公子是老爷自个杜撰出来,实际上是老爷自个动了心思?说起来那凤十三娘虽名声有损,但容貌却是上乘的,老爷若是有意,那可要多费点心思了,凤家的姑娘即便声名有损,却也不大可能会给人家当妾。”   曹广皱眉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成何体统,我这都一把年纪了,你你,你真是……”   曹段氏还是有些不快:“若不是老爷,那到底是谁家公子?都有意提亲了,还遮遮掩掩的,忒奇怪!”   “还不是担心这事最后没成,怕让人看了笑话。”曹广说着就摆摆手,“总归今日有劳夫人了,我去车行那看看,夫人先歇着吧。”   曹广出了宅邸后,往车行的方向走了半条街后,就忽然转了个方向,进到一家当铺里面。   “三爷。”   “如何?”   曹广点点头,走进两步,低声将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来,随后又补充道:“前些日子一直有人盯着凤十三娘的,只是前几日凤英杰送凤十三娘出去,咱的人跟不及,就没盯住,如今都在找呢,属下刚刚过来时,已经派人去十一娘的坟墓那查看了,一会就能有消息传回来。”   燕乾微微颔首,曹广便欠身推到一边,等着燕乾下一步的吩咐。   劫走晚娘的人若真是司南,他此一举算是逆了晋北那些心怀鬼胎的世家之意,所以他定是不可能借那些人的力量,但是单凭他一人,却不可能做到这些。   如今凤家军在晋北的势力也是日渐扩展,但还远远比不上燕军,依如今形势,日后凤家旗下数万将士很可能会被编入燕军,若真如此,自此后凤家就只能依仗燕家,或许名声会比现在响亮些,但却会失去自主权。   拿到燕军的阴书,对燕军的一切了若指掌,对凤家军来说,极有可能是扭转这一形势的关键。   祭拜风十一娘吗?   燕乾在屋里踱了几步,面无表情,他直觉他们不会在风十一娘的坟墓那,但是会在哪呢?他必须在今天天黑之前找到夕娘,若是等到明日,对方必定做好更周全的准备,到时要想救人就更加难了。而且多等一刻,夕娘的危险就多一分!   燕乾在桌案前站住时,刚刚曹广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不出燕乾所料,风十一娘的坟墓那看不到任何人,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时间了,燕乾出去抬头看了看,只见太阳已开始偏西,阴沉的天空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紫,是从云层下面透出来的天空的颜色,美丽而遥远,只是极淡的一抹,看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极了那天……燕乾暮的怔住,随后目光一沉,即往旁吩咐几句,然后大步往外走去,他想到一个地方了。   胡杨林,当年风十一娘中了埋伏,断送了性命的地方!   只是当他要出去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燕乾微微眯眼,此人是之前燕容的亲信刘奇,之前燕容离开时,吩咐了刘奇跟着他。   刘奇挡在燕乾前面,微垂着脸道:“三爷接下来的计划,请交给属下代劳。”   燕乾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将军有令,属下不得不听。”刘奇抬起脸,“三爷若是非去不可,就请三爷将阴书留下,否则属下不能让三爷踏出这间院子。”   然他话还未落,燕乾已经动手,薛神医皱着眉头远远退开。   刘奇到底是只身一人,并且太过突然,燕乾身边又跟着数名身手了得的随侍,他只是做了个动作,自然就有人接上代劳。刘奇大惊,一边同时跟几个人对打一边怒道:“请三爷三思,阴符一旦交出去,无论结果如何,三爷都是犯了杀头之罪,到时就是燕将军也救不了三爷!”   “后果我比你清楚。”燕乾不为所动,“燕军是狼虎之军,不会因为这么一点雕虫小技就受挫,我为燕军卖命十余年,也不会看着他这般被人摆布。”   刘奇被逼得步步后退,嘴里却句句紧追:“既如此,三爷为何还打算交出阴书!”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就暂时先留在这里吧,将军那边我事后自会给他一个交代。”燕乾回头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刘奇大急,奈何被燕乾的几名随侍制住,动弹不得分毫,于是在后面喊道:“三爷难道要为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甚至还要出卖整个燕军!”   薛神医从他身旁经过时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抬步跟上燕乾。   燕乾翻身上马时,一阵寒风袭来,伴着街上的雪光,刺得他的眼睛不禁眯起,接着闭上,眼角有泪渗出。薛神医一直跟在他身边,瞧了他一眼后,便道:“三爷若再不让眼睛休息,日后就算寻到解药,也是于事无补。”   燕乾似没有听到这句话,待眼睛的疼痛感过去后,就睁开眼,扬鞭启程。   第281章 交换   中午一过,气温就急剧下降,特别是在这林中,寒风带着呼号声从四面八方袭来,打在脸上,冷得让人浑身都跟着打哆嗦。   叶楠夕看着前方司南交代完一切后,转身朝她这走过来,他也看着她,面上甚至还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却似此时泼在她身上的桐油,令她头皮发麻打从心里生寒。司南走过来后,她有些难受的动了动身子,只是一切都徒劳,被油浸泡过的麻绳,越是挣扎,就收得越紧。   司南靠着旁边一棵树坐下,然后抬起脸看着她,微微一笑:“三爷在天黑之前应该就能找到这,三奶奶再忍忍,忍到三爷过来后,就能解脱了。”   叶楠夕没有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司南似乎没有看到她眼里的冷意,依旧如老友闲聊般地接着道:“知道三爷会拿什么过来换三奶奶吗?”   这林里冷得厉害,身上又难受得紧,她需要说些什么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便皱了皱眉道:“除了他的命,还能是什么。”   “三奶奶说得也不差。”司南呵呵一笑,“不过我有自知之明,即便我拿住了三奶奶,也不定能取得了三爷的命,萧三爷……”司南说到这,顿了顿,目中隐隐露出几分阴霾,然后才接着道,“再说,我若拿三奶奶的命来逼迫三爷,倒像是成全了三爷的情深意重,少爷若知道了,会不高兴啊。”   叶楠夕怔然许久,然后道出两字:“疯子!”   “疯子?”司南似笑非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在三奶奶心里,是不是也觉得少爷是个疯子。”   叶楠夕没有回答,他没打算听叶楠夕的回答,兀自想了一会。又接着道:“三奶奶也别觉得不公,你本就欠了少爷一条命,今日还给少爷也是应当。”   叶楠夕皱眉,目露疑惑。司南嗤笑地看着她:“当年您被灌下毒药时,就连侯爷都被花蕊夫人给命人看着,连房门都出不去。花蕊夫人处于盛怒中,整个侯府疑将有灭顶之灾降临,哪里会有人胆敢替您通风报信,您以为,萧三爷是长了顺风耳听到消息赶回来就您的?!”   叶楠夕张了张唇,因牙齿打颤,声音有些不稳:“难道是——”   “除了少爷。还有谁敢在那个时候触花蕊夫人的逆鳞。”司南眼睛看着远方。似在回忆。面上嘲讽的表情淡去,“少爷是刺了门房的管事一刀后才趁乱出去,当时就连萧三爷。都没有这么明着跟花蕊夫人作对!要是没有少爷,三奶奶以为自己还能有后来的日子!”   叶楠夕怔住。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后来回忆起来,总觉得有些混乱。她只知道那个时候花蕊夫人和晋王之间的合作因她父亲的关系而出了问题,所以花蕊夫人首先拿她出气,因而她被强行灌了毒药……后来事情似又出现了转机,所以花蕊夫人和她父亲各退一步,因而她又被接了回去。而当时,因为涉及的事情太过敏感,所以没有人跟她解释事情的详细经过,而她那当时一心想着要脱离侯府,也无意去打听以前的一切。   司南收回目光看向她,面上又露出那等嘲讽之色:“三奶奶当真是好福气,所以,这条命,是您欠少爷的。”   叶楠夕回过神,看了司南好一会,目光渐渐清明,沉默片刻后才开口:“既如此,你直接杀了我不简单。”   司南摇头:“直接杀了三奶奶,我就拿不到燕军阴书了。对了,三奶奶怕是还不清楚阴书是什么吧。”   叶楠夕眉头微蹙,司南啧啧赞叹地道:“三奶奶不知道不要紧,只需晓得,一旦三爷交出阴书,那就不用我再费心思,三爷也会……”他说着,就笑眯眯地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叶楠夕猛地打了个哆嗦,牙齿止不住地打颤,好一会后她才道:“他知道轻重……”   “那就拭目以待吧,看看三奶奶在三爷心里到底有多重,我很期待。如果三爷没将阴书拿过来,那眼睁睁看着三奶奶被烧死在他面前,也是件不错的事。”司南笑呵呵地看着叶楠夕,欣赏她越来越苍白的脸,片刻后,似突然想起一事,又接着道,“对了,三奶奶好像还有个小姑娘,听说有五岁了,生得粉雕玉琢,十分讨人喜欢。”   叶楠夕只觉脑子轰地一声,身体在那一瞬几乎完全失去知觉,她定定地看着司南,一双乌黑的眼珠犹如两个黑洞。然她只是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怒骂,只是看着。   司南被这眼神看得面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不过也仅是片刻,他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坦然和阴狠,抬头看了看天,慢悠悠地到:“才五岁的小姑娘,不知道爱不爱哭呢。”   叶楠夕只觉全身血液都往脚底下涌,风向利刃一样往她脸上刮,此时她脸色苍白得可怕,手腕上的麻绳深深陷入肉里,指甲已经开始乌青:“你做了什么,你对长安做了什么!”   司南笑了,摊了摊手看着她道:“小的可什么都没做!”   叶楠夕颤着唇,盯着他问“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将长安如何了?”   “恨萧三爷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司南站起身,一旁随意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一边笑着道,“三奶奶也不用这么着急,没准她没得手呢,不过若是得手了,却不知三爷会先救哪一个?”   “凤十三娘!”   “三奶奶觉得,萧三爷会先过来您这边,还是去长安那边?”司南好整以暇地看着叶楠夕,似非常满意自己看到的表情,欣赏完后,才又接着道,“不过三奶奶放心,我留了足够的时间给三爷。就算三爷先去救小丫头,也来得及在明天下午之前找到这,就是要委屈三奶奶在这林中冻上一夜了,晚上三奶奶可千万要坚持住。”   从这一刻起,无论司南说什么,叶楠夕都没再给予反应。   时间似流沙一样一点一点从心上研磨地碾过,从被劫持到听到司南提起长安之前的这段时间内,她其实并不怎么害怕,或者说,没有害怕到绝望的感觉。她相信他会来救她,这份信任融入骨血,毫无保留,她知道他定会过来,无论她被带到哪里。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这份信任却成了令她真正恐惧的源泉。   如果长安真的跟她同时出事,她唯求他,不要急着来找她。   那孩子,你还没有好好疼过,求你别让她出事,她是我亲手交到你手里的,求你别将她丢了……   只是心里的祈祷并未奏效,浑身冻得僵硬,脑袋重得一点一点地往下垂,连神思也跟着有些恍惚起来,她听到马蹄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只是旁边的司南却笑了起来:“看来,三奶奶在萧三爷心里,果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这兴奋的嘲讽声,似锥子一样砸在她心上,她僵硬地抬起脸,往前望去,果真看到他骑在马上自远而来。   “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想让他回去,可是张口时,却发现嗓子哑得喊不出话来,唯有拼命朝他摇头。   司南拿出火折子吹醒明火,然后朝燕乾喊了一声,告诉他叶楠夕身上泼满了桐油,让他乖乖停在那边。   “长安,长安!”叶楠夕试了几次,终于喊出声,声音并不大,但足够十丈远的他听到,那声音里的恐慌亦毫无保留地传入他心里。   燕乾抓住缰绳的手紧了紧,他知道她想问什么,赶过来的路上,他就收到长安被带走的消息。当时他前脚才离开,马上就有人假传他的话,先送长安去荣郡王妃那边。传话的是燕容身边的细作,他留在宅邸里的人不疑有他,待荣郡王妃真的着人过来接长安时,他们才发现不对,然那时长安已不见踪影。   孩子是她留在他那的,他却没能看住,现在听到她一开口就喊出长安,燕乾只觉一个字都应答不出来,只是一眼不错地看着前面泪流满面的女人。   他这一生,负她甚多……   司南将手里的火折子移到叶楠夕脸旁,然后看着燕乾道:“三爷既然来了,应该没忘了带该带的东西。”   燕乾一言不发,从怀里拿出一卷东西:“放了她,就给你。”   “三爷果真爽快,只是不知真假,需让人看一看确认好了才行。”司南朝两边打了个手势,便见五个人突然从后面忽然窜出来,其中一个直接走到燕乾跟前,要接那卷东西。   眼看燕乾就要交出那卷东西了,旁边的大胡子终是忍不住开口喊了他一声“小五。”   这东西一旦交出去,他们几个或许还有逃罪的可能,但等待燕乾只有斩立决。   “别给他……”叶楠夕摇头,然后突然转头,看向就离她数寸远的明火。   前面,一直盯着她的燕乾瞳孔猛地一缩,眼睛痛的似要流出血来,那一瞬,他即猜出她想做什么。   “楠夕住手!”   第282章 选择   林静风止,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止了流动,连战马的呼吸也静了下来。   燕乾拿着阴书的手往回一收,长弓落手,大胡子等人当即拔出刀。   气氛如崩紧的琴弦,稍一不慎,崩断的琴弦就会在手指上划出一道伤。   可司南终是比叶楠夕快了一步,在她将身子偏过来将碰到火苗时,他的手往旁一偏,就避开了,随即旁边伸出一只大掌按住叶楠夕的肩膀,将她正过来,冰冷的刀背贴上她的脖子。   燕乾手中的箭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停下,大胡子等人拉紧缰绳,稳住战马。   司南有些恼怒,冷笑地看了叶楠夕一眼:“三奶奶不用着急,迟早的事。”   “先将人放了!”大胡子握紧手里的刀大喊一声。   司南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火折子,然后抬眼道:“萧三爷是想看着我将三奶奶身上的肉削下一片后,再做决定吗?”   燕乾将箭收回去,重新拿出那卷阴书,毫不犹豫地扔给刚刚过来的那名黑衣人。乌青色的丝绢落下的那一瞬,燕乾面无表情,大胡子微转了转手里的刀,司南的瞳孔微缩。   黑衣人捡起那卷阴书,即谨慎地后退两步。   大胡子冷笑:“退什么退,老子要宰你,跑多远都没用。”   黑衣人对大胡子的话置若罔闻,再退几步,先从怀里拿出一卷东西,然后才摊开手里的阴书,仔细对照起来。   约一刻钟过去了。黑衣人还在看,大胡子有些不耐烦了,嚎着嗓子骂道:“你到底会看不会看,操。跟个娘们似的,老子没时间陪你磨磨蹭蹭!”   黑衣人未予理睬,又过半刻钟后,才收好手里的东西。然后回头微颔首。   司南大笑,看着叶楠夕道:“三奶奶,萧三爷这下若不想被砍了脑袋,就只能入山做山贼了,就是不知道有哪座山头敢收!”   叶楠夕没搭理他的话,只是看着燕乾,张嘴想说什么,因脖子被刀背压着,她无法顺利出声。   黑衣人拿着阴书退回来后。另外三位黑衣人即围上去。当着燕乾等人的面拿出五个盒子。每个盒子里都有一卷乌青色的丝绢,阴书则被放进其中一个空盒子里,然后他们转过身。每个人都揣上一个盒子,其中一个盒子还递到拿刀架在叶楠夕脖子上的那个黑衣人手里。   大胡子看着往不同方向离开的黑衣人。气得往地上啐了口痰,骂道:“奶奶个熊的,这帮孙子怕咱们追上,早有准备啊!”   那四个黑衣人一离开,挟持叶楠夕的那个黑衣人也打算走了,他收好盒子后,看了司南一眼,见司南没表态,握刀的手重新抬起,打算直接往这女人脖子上划一刀。   需要的东西他们已经拿到,如愿以偿会使得人的精神不自觉的出现稍许松懈,对周围的反应也会比正常时候慢上半拍,而燕乾需要的就是这半拍的时间。   就在黑衣人手刚有动作的时候,寂静的林中忽然响起树叶微微的沙沙声,黑衣人即察觉到危险,出于自救的本能,他要划向叶楠夕的刀当即收回,旁边即闪出一片刀光剑影。   司南的反应虽是比不上他们,但他离叶楠夕很近,燕乾他们即便骑马飞奔,也快不过他这半步的距离。叶楠夕看着司南将手里的火折子扔向她,那一瞬,她转头看着燕乾,面上露出一抹温柔又悲伤的笑,你一定要救出长安……   只是不等她将这句话在心里念完,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从肩膀旁边穿过,她甚至不及反应那是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前面的男人放下长弓策马奔来。   绑在她身上的麻神被砍断,一张厚实的披风落下将她整个包住,她身子一软,就坐到地上。燕乾一共射出两支箭,火折子被第一支箭远远射飞,司南则被第二支箭直接穿透脖子。但他还未死,只是已经无法出声,所以他看着他们,面上既没有惊愕也没有愤怒,只是嘴角边含着几分解脱般的笑,眼里则露出几分幸灾乐祸地神色,他张口无声的说了一句话:我等着你们。   叶楠夕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想要爬起来,却奈何两腿僵硬得有些没有知觉,一时间竟使不出力气,只是下一刻她就被拉起,被拥进一个火热的怀抱里。   “小五,让大山留下保护嫂子,你快去追那些孙子,这里你更熟悉,绝不能让他们走出这片树林!”大胡子帮忙同伴解决掉那个黑衣人后,打开他身上的盒子,发现里面放着的不是阴书,即翻身上马朝燕乾吼了一句。   “长安,长安出什么,事了!?”叶楠夕在他怀里抬起脸,牙齿打着颤地问,满脸惊惧。   “已经让人去找了,别担心!”燕乾干哑着声音低声道了一句,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叶楠夕浑身颤抖,泪流不止,她不敢再问再说下去。   大胡子已经追过去了,这时又远远朝燕乾这吼了一声,时间似催命般的紧迫,叶楠夕抖着唇说不出话。对她来说,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女儿,失去哪个都会要了她的命。   燕乾亦是什么都没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抱了她一下,然后就翻身上马,朝其中一个黑衣人离开的方向绝尘而去。   叶楠夕裹着披风瘫软在地上。   被燕乾留下的大山有些拘谨地看了叶楠夕一眼,因此时她身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所以他也不敢走得太近,只是站在三步远的地方有些局促地道:“嫂,嫂夫人,三爷不会有事的,一定能抓住他们的。”   叶楠夕这会儿才发现还有一个活人留下,怔了一怔,旋即咬了咬牙,扶着树干站起身看着他问:“长安出什么事了?她是被带走了吗,被谁带走的?带去哪了?”   大山沉默了一下,就摇了摇头,他只知道三爷宅邸里的小姑娘被人带走了,却不清楚详情,更无从回答叶楠夕的疑问。   半个时辰后,大胡子在一个刚刚倒下的尸体上搜出一个盒子,然后赶紧递给燕乾:“小五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燕乾打开那盒子,将里面的丝绢拿出来看了看,就扔回去摇头:“不是,还是让他跑了。”   大胡子双目赤红,即道:“赶紧去找!”   燕乾却道:“不用了,他已经出了这片树林,找到人也找不回东西。”   侯在他旁边的几位随侍都沉默下去,谁都清楚这代表了什么,大胡子却不甘道:“不行,那孙子哪有这么快的手脚,定是还藏在这里!”他说着就要策马离去,燕乾在在后面一声怒喝:“回来!”   大胡子赤红着眼睛吼回来:“你难道真像被砍头!老子跟你拜把子,是想跟你一起享福,不是同你一块受死的!”   “追不上了,先去救长安。”燕乾说着就看了看天色,微微眯着眼道,“太阳要落山了,我也还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得见,要在这之前再看她们一眼。”   此时已近傍晚,西北的云彩烧出一片瑰丽的紫红色,略有些刺目的暖光穿过林而下,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将他手边都镀上一层金光。大胡子忽的觉得鼻子有些不舒服,胸口那也堵得厉害,片刻后,他恶狠狠地咒骂一声,然后拍着马走到燕乾这问:“你知道小长安被带到哪了?”   燕乾寒着脸抬手指了个方向,出了这片树林,往东约一里,有个叫凤凰坡的地方,那里既是风十一娘中了埋伏丧命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凤十三娘的地方。他记得之前在侯府的时候,凤十三娘曾跟他说过,以后有机会,想同他一起去凤凰坡看看。   那个女人,有种近乎病态的偏执,再加上之前常三送过来的消息,他已猜出她会在哪。燕乾策马过去时,又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就往旁吩咐几句。   ……   长安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鞋子,一会后,抬起脸瞧瞧瞅了一眼前面的女人。   凤十三娘注意到她的目光,就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倒是不会哭。”   长安垂下脸,委屈地低声道:“长安肚子饿了,爹爹怎么还没来。”   她这么一垂下脸,额前的刘海正好挡住那双眉眼,只露出圆圆的脑袋,脑袋两半绑着两个小圆髻,上面还用粉色的发带扎了两朵蝴蝶结。凤十三娘皱了皱眉,心情骤然变得糟糕,她弯下腰,让长安抬起脸,然后将她额前的刘海全都拨上去,露出那双漆黑有神的眉眼:“你爹就快过来了,你着急什么!”   长安长大了眼睛瞅着她:“你认识我爹爹?”   “当然,我认识他超过十二年了。”凤十三娘似笑非笑地道,“比你娘认识他的时间还要长。”   长安有些怯怯地看着她:“我想娘了,我想回去。”   “回去?”凤十三娘有些恨恨地看着这张小脸蛋,“你能不能回去,得看你爹的意思。是不是觉得害怕了,这都怪你娘,要不是你娘,你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第283章 腹黑   叶楠夕缓过神后,再看司南慢慢闭上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事,心脏在那一瞬似被人猛地捶了一拳,她慌忙走过去跪坐在司南跟前,抖着手碰着他的身体颤着声道:“你,你还不能死!”   大山大吃一惊:“嫂夫人,嫂夫人别这样,快起来,小心!”   “你不能死,先把解,解药给我!”叶楠夕脸色惨白,已顾不得司南此时的样子恐怖,慌乱又无措地摇着司南的身体,“给我,给我方子也行……”   大山被叶楠夕这话弄得有些懵,赶紧蹲下紧张地问:“嫂夫人要什么解药?”   “三爷的解药!”叶楠夕忽然转过脸,拉住大山的袖子,“你快救他一下,他,他能解三爷的毒,他知道解药方子,快救醒他!”   大山被这消息炸得愣住,转头看了看被一箭穿喉的司南,这模样,光看就知道已经气绝了,不过他还是伸出手在司南脖子大动脉那摸了一下,然后看着叶楠夕摇头:“夫人,他,已经死了。”   叶楠夕怔怔地看着大山,然后又看了看司南,白着脸喃喃道:“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会配解药的大夫被司南杀了,司南却又死在燕乾手里,这一切,就好似,就好似一个巨大的讽刺!所以他刚刚看着他们,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会对他们说出那样的一句话。   “能不能帮我搜一下他的尸体,没准他身上会放着解药方子。”叶楠夕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说出这句话,但结果却还是叫她失望了。司南身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枚铜钱都没有,他策划这件事时,是根本没准备活下去?还是他之前说的解药一事,是骗她的?这种种事情,叶楠夕分不清,理不顺。但她知道,燕乾如今为她犯下的事很大,不知能不能逃过这一劫,还有长安,长安……她浑身虚软地坐在那,胸口砰砰砰地跳着。脑子乱成一团。片刻后,她抬手捂住脸,狠狠忍住要从胸腔里爆发的嚎啕大哭。   大山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我先送您回去吧,天色晚了。这林里会越来越冷的。”   叶楠夕慢慢放下手,然后咬着牙站起身,裹紧燕乾留给她的披风。眼里的痛苦深埋,苍白的面容渐渐平静。   “你带我去三爷那。”   “夫人!”   “你扶我上马,我现在没法走得太快。”   “夫人,一会三爷的人马就能赶过来了,您不用担心。”   ……   凤十三娘开口咒骂叶楠夕时,长安没有回嘴,只是眼里含着两泡泪缩在那儿,像是被吓坏了。好一会后。凤十三娘才住了嘴,眯着眼看着这张既像叶楠夕又像燕乾的脸,然后忽的微微一笑。   凤十三娘忽然放柔了声音:“你叫长安?”   长安含着泪点头。凤十三娘伸出手指在她脸蛋上摸了摸,又问:“饿了?”   长安又点了点头,瞧着乖巧无比。   凤十三娘笑了。弯下腰,将长安拉起来,并帮她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然后道:“想不想吃饭?”   长安扁着嘴唇怯怯地看着她,不敢说话。   “别怕,姑姑又没打你,你怕什么。”凤十三娘牵着长安的手走到屋里唯一一张桌子旁,然后打开桌上的食盒,拿出里面已经有些冷掉的馒头和包子放在长安面前,一脸温柔的看着她,“想不想吃?”   包子虽然已经冷了,但还是散发着浓浓香味,长安的肚子即响了一下,她便垂下脑袋,摸着自己的肚皮,然后又瞅着那包子。   她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是凤凰坡上一间猎人的简易木屋,屋里除了一桌一椅一床外,就是一些捕兽用的东西,以及一个小炉灶,炉灶上正烧着热水。包子是凤十三娘早就准备好的,她不确定燕乾什么时候会找过来,因而她甚至都做好了在这里过一夜的准备。   凤十三娘看着长安笑着道“只要你答应姑姑一件事,姑姑就让你吃包子,给你水喝,再让你去床上盖被子好好睡一觉。”   长安抬起脸,含着泪的眼睛瞅着她,满是期待问:“什么事?”   凤十三娘将那盘包子又移近些:“告诉你爹,你才四岁。”   长安不解:“可是娘说长安五岁了。”   凤十三娘面上含笑,目光阴沉:“那是你娘骗你的,你娘骗了你,也骗了你爹,五岁的是你姐姐,刚刚一出生就病死了,你娘是将你当成你姐姐,其实你才四岁。”   长安小声问:“姑姑怎么知道?”   “因为我早就认识你娘,知道你娘在你之前生过一个孩子。”   长安怔怔的看着她,好一会才问:“真的?”   凤十三娘认真的点头,再道:“你爹过来后,你告诉你爹,以前在俞宁,你娘每天晚上都去你舅舅屋里说话。”   长安眨了眨眼:“以前娘晚上没有去找舅舅啊。”   凤十三娘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是因为你娘等你睡下后再过去的,所以你才不知道。”   长安问:“那姑姑怎么会知道?”   凤十三娘一脸温柔的道:“因为姑姑也认识你舅舅,是你舅舅告诉姑姑的,所以姑姑才知道。”   长安还是不接:“可是舅舅没有告诉长安,娘晚上去找舅舅做什么呢?”   “你是小孩子,舅舅当然不会什么事都告诉你。”凤十三娘循循善诱,“你这么告诉你爹,你爹就明白了,到时你爹会告诉你的。”   长安想了想,看了一眼那包子,然后问:“只照着这么说就可以吗?”   凤十三娘点头:“当然,并不难是不是。”   长安想了想,就问:“那我可以吃包子了吗?”   凤十三娘目中露出一抹精光,嘴角翘起:“长安是答应了?”   长安点点头,凤十三娘笑得愈发温柔:“真乖,吃吧。”   长安咽了咽口水,就拿起一个包子,却要送到嘴边时,又顿住,然后递给凤十三娘:“姑姑也吃包子。”   凤十三娘一怔,然后笑着接过这个包子,一边看着长安,一边轻轻咬了一口。   长安这才又拿起一个包子,两手捧着,低头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凤十三娘越想,心里越是开心,吃了半个包子后,就起身到了一杯热水放在长安跟前,长安很是乖巧的道了谢,凤十三娘笑道越发迷人。   吃了两个包子,又喝了大半杯热水后,长安身上终于不再发抖了,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凤十三娘没有食言,瞧她吃饱后,就要让她上床去,长安却摇头道:“长安不困,长安要等爹爹过来。”   凤十三娘扬了扬眉,便起身推开门去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已挂着山头,西边的云朵似火烧一般,黄昏笼罩下的凤凰坡,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么多年来,唯有今日,她感到心情从所未有的好。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定要让他后悔,后悔他所做过的一切事情!   木屋周围很静,静得似乎这天地间,就只有她在。   凤十三娘慢慢享受着这宁静而美好的一刻,片刻后,才要转身回去,却忽然听到马蹄声传来,她一怔,抬眼看去,便瞧见一小队人马正快速往木屋这过来。   你果真没有忘记这个地方,凤十三娘满意的笑了。   当年的一切都是在这里开始,今日,她就要在这里结束这所有的一切。   凤十三娘再看一眼后,就转身,他既然过来了,自然要让那小贱人出来迎接他,顺便让他听听,这孩子将会告诉他什么事,她太期待他听到那些话后的表情!而她,将不会给他求证的时间,她要让他死不瞑目!抱恨黄泉!   凤十三娘转身时,已经换上一脸温柔和善的笑,然后推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木屋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惊起树上飞鸟,隐约听到这声惨叫的燕乾心脏猛地一缩,再顾不得眼睛被寒风吹得生疼难忍,又狠狠踢了一下马腹,箭一般的飞过去。   凤十三娘不敢相信的低下头,看着夹在自己脚踝上的兽夹,这是用来扑捉猛兽的东西,她的脚踝似乎要碎了!剧痛令她想要发疯,她抬起脸,狠狠地看向躲在桌子后面的长安,恨得几乎咬碎牙齿:“你,你竟敢!”   她弯下腰,要打开兽夹,却不想这兽夹似乎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用,生锈卡住了,她一时竟打不开!而且这么一动,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长安两手紧紧抓住桌面,一脸惊惧地看着凤十三娘,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蛋上再没有刚刚那等乖巧懵懂的表情。   “小贱人!”凤十三娘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小孩子给算计了,疯狂的怒火使得她顾不上脚上的痛,她定要将这小贱人扒皮抽筋了。   长安见凤十三娘过来了,吓得脸色发白,但是却没有惊叫,小小的身子一直小心的往后退。先生下棋时教过她,陷入困境时,不用怕也不用慌,要学会迷惑敌人,要懂得如何去布局反败为胜。   娘说过,这个女人是疯子,疯子的话不能听。   第284章 勇敢   木屋很小,凤十三娘咬着牙挪了两步,手一伸就够到了那张椅子,她发狠地拿起那张椅子朝长安砸去。长安一下子窜到桌子下面,险险躲过那砸过来的椅子,她似乎已经顾不上害怕了,一双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儿抿得紧紧的,肉肉的一双小手趴在地上,小腿儿也跪着,脚尖踮起,随时准备着从哪里逃走。   在没人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孩子往往会以一种令人震惊的速度成长和坚强起来。   凤十三娘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只觉两眼发黑,浑身发抖,脚踝处的剧痛已经传遍全身,若非她曾习过武,身子的底子还在,怕是早就晕厥过去了。   但是,眼下再怎么痛,也比不上她心里的愤怒,那怒火几乎盖过了身体上的一切知觉,也焚烧着她的理智。长安窜到桌子底下时,她即跟着一手攀着桌沿,身子往下一弯,另一手就伸出去要抓住长安,长安赶紧往旁边爬走,腾地就从桌子底下窜了出去。凤十三娘大怒回头,木屋很小,此时她只需要往旁挪一步,手一伸,就能抓住长安了。但是她被夹住的那只脚却令她无法做出这么快的反应,即便再怎么不在乎,但是生理上的疼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身体就会做出一些自然而然的保护动作。凤十三娘想扭身,但这个扭转的动作势必会拉扯到伤口,所以她的反应就慢了许多。于是她伸出去的手,才刚刚触到一点长安的衣服,却还不及她抓住,长安就已经从她手底下溜开了。   木屋的门是开着的,长安一双小短腿蹬蹬蹬的,就这么脱离魔掌直接跑了出去。   枯草连天的凤凰坡,十里不见人烟,初冬时节更是苍茫,寒风从两边的树林呼啸而来。卷着枯黄的落叶,漫天狂舞。   长安初一出来,即被眼前荒芜的景象吓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跑。幸好下一刻,她就看到了燕乾等人骑马奔袭来的影子,她一开始并未看清楚那些人。亦不知道来人就是燕乾,她只是本能地朝那边跑过去。   而此时凤十三娘也挪出来了,她攀着门框朝外头大声怒喝:“你们还不快出来抓住这小贱人!”   木屋两边的树林内早就潜伏了二十多名孟罗来的刺客,他们并非听命与凤十三娘,只是因为双方有共同的目标。所以一拍即合。   其实凤十三娘的那声惨叫,林中的孟罗刺客皆有听到,但是他们此行目的是取燕乾的性命。而当时燕乾等人还未进入他们的包围圈,所以即便木屋里有可能出现意外,他们也依旧一动不动潜伏着,耐心等待目标落网。   凤十三娘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燕乾等人都看到了前面跑过来的那个小小人儿,而与此同时,他们也全部进入了孟罗刺客的包围圈。于是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周围就涌二十多名黑衣人。燕乾松开缰绳,长弓在手,箭已离弦。   然而。黑衣刺客里也有弓弩手在,疾飞而来的暗箭被刀剑斩断,燕乾一箭射杀其中一名后。还有一名弓弩手藏在林中,危险如髓附骨。   人奔跑的速度比不上马,马的速度又比不上离弦的箭。   眼看长安和燕乾就要碰上了,凤十三娘着急地大喊:“先射杀那个孩子!快!”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长安吓坏了,她跑着跑着不小心就摔了一跤,燕乾又是心痛又是焦急,但此时他却无法放下弓箭去接她,只得大声喊道:“长安到爹这边,别怕,别回头,一直跑,跑过来!”   长安摔得膝盖和手掌都很痛,但是听到燕乾的话后,她即咬着嘴唇爬起来,含着泪朝燕乾跑去。风很冷,路也不平,五岁的小女孩一声不吭,跑得跌跌撞撞,一刻不停。周围都是刀光剑影,弓弩手无法瞄准目标,有刺客直接冲过来意欲挟持长安。长安只是看着燕乾,一心一意往前跑,只是到底是个孩子,奔跑的速度肯定是慢的,不过片刻,就有一名黑衣刺客已经逼近,但燕乾的箭已经射出。   长安依旧往前跑,眼睛一直看着燕乾,很多年以后,她都清楚地记得自己五岁时亲身经历的这个画面。那天的风出奇的冷,天上云层滚动,地上厮杀无声,她的父亲骑着黑色的战马,如天降战神,一把长弓在手,无人能靠近她周围一尺之地!   燕乾策马上前,身体挂在马上上身往下,长臂一伸,就将长安一把捞进怀里,随后他拉紧缰绳,丝毫没有放慢速度,连人带马从一个黑衣刺客的胸膛上踩过去,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只是那声音还未吼尽,就戛然而止!   “爹?爹爹!”长安落入燕乾怀里好一会后才回过神,随即大哭,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没事了,有爹在,长安不怕,闭上眼睛抱住爹别松手。”燕乾手上已换了一柄利剑,剑光所过之处,皆带起一片血花,冷硬的脸上不带丝毫表情,低沉的声音却带着无比的温柔。   只是他们几个再勇猛,但平均一个人对付五六个刺客,并且还要注意保护长安,即便已经死了近十个黑衣刺客,但燕乾他们也都纷纷挂彩,而刺客的攻势却不见放缓,再这么下去,他们极有可能全部命丧于此。   凤十三娘看着开始明朗的战局,即觉得脚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并且还笑了起来。可是,就在她笑声还未落下,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随后常三领着一队身披戎装的燕兵从树林后面杀气腾腾地冲出来。   战局瞬间扭转,凤十三娘不敢相信这一幕,她不相信这是真的!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将人安排到这里,他怎么来得及?!   叶楠夕赶过来时,远远看到长安就在燕乾怀里,两人都好好的,她愣了一愣后,心里悬着的那把刀终于放了下去。只是还不及她出声喊他们,就听到长安有些惊慌的声音:“爹,爹你怎么了?!”   大胡子离他们最近,转头一看,脸色微变,即转头往叶楠夕这边喊:“薛大夫,薛神医!薛神医在哪!快过来!”   叶楠夕大惊,就要骑马上前,只是她因不怎么会骑马,这一慌张,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侯在她旁边的大山吓一大跳,叶楠夕干脆就扶着大山的胳膊下了马,然后微提着裙子朝他们跑过去。   待她赶到燕乾身边时,他眼中流出的血泪已经被拭擦干净了,长安哭得满脸是泪,两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挂在他怀里,死也不松手。   ……   “不能现在带他走,他需要休息!”叶楠夕挡着燕容前面,面色微白,声音却无比坚决,“他身上受了伤,眼睛,眼睛又看不见了,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   “燕帅有令,他若再不过去,罪责将会更重!”燕容叹了口气,“一会若是换了别的干将过来,就更不好办了。”   “不是抗令不受,只是求燕帅缓几日,就几日,让他好好休息几天,求你……”叶楠夕红着眼说着这句话时,一只宽厚修长的手忽然自后面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她顿了一顿,即回头,就看到燕乾竟已经站在她身后,双眼重新覆上一层白绫。   “别担心,我去去就回。”燕乾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就对燕容道,“且容我说几句话。”   燕容看了他俩一眼,点点头,就转身出去。   叶楠夕忙扶住他的手:“你现在不能……”   “楠夕。”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在她发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安抚地低声道,“相信我,没事的,我一定会回来见你。之前我没能照顾好长安,是我不好,你,你莫要怪我。”   叶楠夕在他怀里直摇头,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她知道他这一过去要面对的是什么。军法无情,即便他如今是燕西将军府的三公子,但交出阴书这件事,燕帅怕是也不会网开一面!   “我陪你过去!”片刻后,她抬起脸,看着他轻声道,“你是为我才这么做的。”   “别说傻话,你若过去燕帅会更加生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燕乾一声叹息,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我保证会回来的,楠夕,相信我不会有什么事。你要安安心心的,只有你安心了,我心里才不会难受。”   “爹!”这会儿长安忽然跑了进来。   燕乾微微一笑,放开叶楠夕,蹲下去,拉住朝他伸过来的那双小手,带着几分心疼的夸赞道:“爹的小长安真的很勇敢!”   长安感觉到叶楠夕的不安,声音也跟着有些害怕:“爹你要去哪?”   燕乾放柔了声音:“爹去军营一趟,长安要在家里乖乖陪着娘。”   长安问:“很快就回来吗?”   “是。”燕乾在长安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就站起身,用力抱了叶楠夕一下,“等我。”   第285章 命绝   此时,凤家祖宅内,凤英明握着下属拼死送回来的阴书,面上的表情因要抑制住心里的兴奋和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他是凤家嫡出,王夫人次子,自他大哥意外身亡后,凤家继承人的位置照理说本该是他的,可是,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却一直到现在,还迟迟未有落定。   从晋王起兵造反开始,他四弟凤英杰在族内就越来越受瞩目,五年积累的军功足以令族中长辈认可,去年又娶了田氏女为妻,他感受到巨大的威胁,他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这个局面,正好凤十三娘那个蠢女人将这个契机送到他面前。凤英明自己查看了一遍后,心里也不敢确定,但心里却是无比希望这是真的,于是皱着眉头沉吟一会后,就抬起脸问:“你确认了?没问题?”   黑衣人点头:“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凤英明便道:“如今边境并未太平,桑宁那里三五天一小闹,听闻徐将军月初就定了策略,你去探探虚实。”   黑衣人即应下,凤英明实在难抑激动,这件事若能成,凤英杰那点军功在他面前算什么。他若借此抓了燕军的短,到时父亲和族里的长辈就会明白,凤家只有在他手里,才会真正走向光耀。   黑衣人将退出去时,凤英明又将他叫住:“十三娘死了?”   黑衣人低声道:“没有,被燕三爷的人给带走了。”   凤英明脸色一变,声音即透出几分恼怒:“怎么回事,不是交代过你要收拾干净!”   黑衣人道:“燕三爷的人马来得太快,来不及出手。”   “混账!留她在,会牵连整个凤家!”凤英明脸色一黑,拳头在桌上砸了一下,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两步,面色阴沉。“她现在在哪里?从凤凰坡到军营还有段距离,燕乾眼睛不好,又带着女人和孩子,不会马上去军营的。十三娘现在多半是被关押州府大牢内,你马上去打探一下,她若真在那里。就别再给她出来的机会,十三娘绝不能留!”   黑衣人即应下,凤英明又道:“快去!记住,别让凤英杰察觉!”   ……   凤十三娘是被疼醒的,醒后好一会才知道自己被关在了什么地方。再回想之前在凤凰坡功亏一篑的情形,气得差点又晕过去。就算她少时在凤家不受重视,亦常常被几个嫡出的姐妹欺负。却也不曾受过如今这般的苦!脚上的剧痛不停地拉扯着她的神经,她只是稍稍一动大腿,就疼得浑身一颤。此时她脚上的兽夹已被取下了,但伤口并未给予处理,连简单包扎一下都没有,她心里恨极,咬着牙思量了好一会,就要往外喊。   却就在她将出声时。牢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狱卒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是送饭过来的。凤十三娘正要表明身份。那狱卒却快步走到她跟前,在她耳旁低声道了一句话。凤十三娘微怔,便收了将要喊出口的声音。那狱卒将吃食搁下后,又拿出伤药给她简单处理了一下脚上的伤,随后就匆匆出去了。   那人给她用的伤药很好,不过片刻,脚上的痛会缓了许多,一会后,她开始觉得饿了。即便没有胃口,甚至对在这里用饭感到恶心,但她还是将跟前的米饭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吞下去。曾受过苦的她心里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能挑剔。   凤十三娘将那碗米饭一粒不剩地吃完后,微微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但身上的麻劲却将她这点不适感给盖了过去,不多会,她开始觉得眼皮沉,她用力甩了甩头,却片刻后,还是倒在地上,似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凤英杰终于找到狱中,只是当他随狱中进去一看,却发觉凤十三娘竟已经断气了,随后就在她身上搜出一包毒药。此事凤英杰无从查起,也无法去查,因为凤家很快就此事给了燕军一个交代:凤十三娘早被凤家驱逐,此等勾结外敌之事凤家一概不知情。于是凤十三娘的死,便被官府判定为服毒自尽。   凤英杰不信这个结论,他了解他这位姐姐,她绝不可能会服毒自尽。而燕三爷既然已经将凤十三娘押入牢内,就不可能再派人去杀她,他有怀疑的对象,但却没有确切的证据,并且凤家也不允许他去查这件事。然而,他心里终是不甘,即便凤十三娘后来的性情变了很多,但无论如何,她是他唯一的姐姐,他们相依为命的长大,他能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她当年的付出。   他不想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   ……   天黑后,叶楠夕终于听到消息,是燕容派了亲信同末年一块过来告诉她的。燕乾被鞭笞五十,然后被关在军营里看管起来,如今已经定了大罪。下午差点就被直接砍头,是燕容领着一帮干将求情,才让燕帅暂时留住他的性命。   叶楠夕焦急地问:“那三爷的命是保住了?”   “未必。”燕容派来的亲信微微摇头,“军机泄露,干系重大,眼下是还未查明那物的去向,加上将军求情,所以才……”   叶楠夕面无血色,好一会才又问:“那他眼下如何了?他身上本就有伤,眼睛亦看不到,又受了五十鞭,这会儿,这会儿可有人照顾他?”   旁边的末年即摇头:“小的本想留下照顾三爷的,但是燕帅不允。”   “这这么行!”叶楠夕自觉一股气在胸间翻滚,“这样下去他怎么熬得住,我——”   末年赶紧道:“将军让我转告三奶奶,如今只能求荣郡王妃出面,虽免不了三爷的罪,不过应该能求得燕帅点头让三奶奶暂时先接三爷回来养上几日。”   “我马上去!”却要抬步时,叶楠夕又顿住,不解道,“燕西将军直接去求荣郡王妃岂不更有把握,为何……”   燕容的亲信低声道:“将军得避嫌。”   末年心里也是着急,低声催道:“三奶奶赶紧去吧。”   叶楠夕点头,却刚要抬步,就发觉裙子被人拉住。她回头,便见长安不知何时已从里屋出来,正一脸不安的看着她,一手紧紧拽着她的裙子。   她眼睛微红:“长安……”   长安不安地看着她:“娘要去哪?爹爹呢?”   叶楠夕迟疑了一会,就弯下腰,抱着长安道:“娘带长安去看爹爹,再把爹爹接回来好不好。”   长安忽然有点慌,之前燕乾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她感觉点头,却将叶楠夕的衣服抓得更紧。叶楠夕微红着眼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然后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荣郡王妃听完叶楠夕的请求后,沉默了一会,微微叹息:“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造孽啊。”   “都怪妾身,若不是因为妾身,三爷也不会遭此罪责。”叶楠夕跪在荣郡王妃面前,垂泪道,“求王妃为三爷求求情!”   长安瞧着叶楠夕跪下了,也跟着跪下叶楠夕身边;叶楠夕哭了,她也跟着一块掉眼泪。荣郡王妃看着这一对母女,心不禁又软了几分,赶紧示意旁边的丫鬟将她们扶起来,然后道:“到底是这将军府的三公子,出了这样的事,我自是不能不过问的,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我倒不好保证能不能求得这份情。”   叶楠夕忙道:“只要王妃愿意为三爷说上几句话,即便,即便无法将三爷接回清华巷,妾身也是感激不尽!”   荣郡王妃一边给长安擦眼泪一边心疼地叹道:“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娃儿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好吧,我就去看看,若是燕帅不应允,我也会让容儿照看他的,你就别担心了。”   “多谢王妃。”   “你就不必跟着过去了,燕帅不喜看到女人出入军营,你跟着去了只会让此事更加难成。”   叶楠夕忙收住脚步,牵着长安,目送荣郡王妃出府去。   “娘,爹怎么了?”荣郡王妃离开后,长安才抓着叶楠夕的裙子问,面上依旧带着浓浓的不安。叶楠夕心疼地将她抱起来,她本不想让长安过来,只是眼下她再不敢让长安离开她的视线,而且这孩子眼下是最容易受到惊吓的时候,要么是燕乾要么是她,必须有一个陪在身边才行。   “爹没事,一会就能回来了。”叶楠夕勉强笑了笑,“只是爹的身体有些不好,娘这几天要好好照顾爹,娘可能不能像以前一样陪长安读书下棋了。”   “爹是救长安的时候受伤了吗?”长安在叶楠夕怀里抬起脸,担心地问,“我也要照顾爹。”   “好,好。”叶楠夕亲着长安的额头,“爹知道长安这么懂事,一定会很高兴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长安已经将自己怎么被劫走,到怎么从凤十三娘手里逃出去的过程说了一边,荣郡王妃还不见回来。叶楠夕心里越来越焦急,难道荣郡王妃出面求情也不行,她实在按捺不住,就牵着长安走到将军府大门外等着。   只是外头的风很大,叶楠夕正想让长安先进去,却就在这会,看到荣郡王妃的马车走进视线,她心脏猛地一阵紧缩,是接回来了吗?   第286章 事出   马车过来后,不等叶楠夕上前,荣郡王妃身边的嬷嬷就已经下车来,先一步走到她身边道:“请晚娘子和小小姐稍候片刻再回清华巷。”   叶楠夕被那嬷嬷拦了一下,只得站住,眼睛却焦急地看向马车那边:“三爷呢?”   “三爷在车里,是三爷这么吩咐的。”那嬷嬷说着就看了长安一眼,然后低声道,“三爷不愿孩子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   叶楠夕一怔,随即心似被谁狠狠捏了一下,嘴唇抖了抖,好一会后才点了点头:“劳烦嬷嬷,多多照看!”   “爹爹回来了吗?不在车内吗?”被叶楠夕抱起走回将军府时,长安扭过头趴在叶楠夕肩上,看着离去的马车不解的问。   叶楠夕勉强笑着道:“回来了,咱们一会回去就能看到爹爹了。”   长安更加不解,挣扎着要下去:“为什么咱们现在不回去?”   叶楠夕抱紧她道:“等一会,娘的马车还没套好,风太大了,咱们得坐马车回去才行。”   长安微微皱眉:“可是长安想现在就去看爹爹!”   “娘也想……”叶楠夕说着就咬了咬唇,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他不想让她和长安看到他此刻的模样,她不敢想象,他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娘,马车套好了!咱们快回去吧!”   “好,这就回去。”   ……   她的马车比荣郡王妃的马车晚一刻到清华巷,刚下马车,长安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往里跑,却被叶楠夕拉住了。正好这会儿荣郡王妃也出来了,看到她后,便走过来道:“本是想将他接回将军府养伤的,只是他又不愿,一会我让许嬷嬷挑几个能干的丫鬟给你送过来,这里着实太冷清了。孩子也需要人照顾,就这么三两个丫鬟指定是忙不过来的。”   “多谢王妃。”叶楠夕此时整颗心都飞到那房间里去了,甭管荣郡王妃说什么都应着。   “你……”荣郡王妃瞧着她这一脸担忧急切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低声道,“也只是暂时接他回来养着。这事儿还未过去,你心里需有个准备。”   叶楠夕顿了顿,轻轻点头:“妾身明白。”   荣郡王妃便道:“去吧。”   “妾身先送王妃出去。”叶楠夕本是要往里走了,只是刚一动脚,就又收回来。微微欠身。   “用不着这些虚礼。”荣郡王妃摆摆手,在长安脑袋上轻轻摸了摸,然后便往外走去。叶楠夕迟疑了一下。便让紫萱送出去,她目送了一会,然后就急忙转身往燕乾的寝屋走去。   出了大门后,荣郡王妃才回头往里看了一眼,这会儿自然已看不到叶楠夕了,但她却还是站在那久久看着。跟在她旁边的许嬷嬷便问:“王妃是还想交代什么话吗?”   荣郡王妃轻轻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叹道:“你还记得当年王爷带着满身的血被送回来的那个时候吗?”   许嬷嬷点头,也跟着叹道:“怎么能忘得了。”   “那个时候。我是不是也向她一样?”荣郡王妃收回目光,看了许嬷嬷一眼,“那种难过和恐惧。这辈子都忘不了啊。”   一阵寒风刮过,檐上积雪纷纷洒落,迷蒙雪雾中。往事阑珊。   许嬷嬷心里顿生几分清凄之感,嘴上却安慰道:“其实王爷走得并无遗憾。”   荣郡王妃笑了笑:“是个,他这一生,戎马征战,未负心中所望,而且还见了那个孩子。”   许嬷嬷有些替她难过:“王妃……”   “想不到,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荣郡王妃摇了摇头,就转身上了马车。   叶楠夕走到燕乾房间门口时,正要掀开帘子进去,却伸手时,不禁顿了一顿,那一刻,她心里莫名就生出几分恐惧。长安却没她想的那么多,小手一伸,就将那厚厚的帘子给拽了一下,然后先钻了进去,接着就转过身看了叶楠夕一眼:“娘?”   叶楠夕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便掀开帘子进去了。   燕乾此时是坐在床上,身上衣服已经换过,就连眼睛上的白绫也已换了一条新的,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他看起来很好,一点都不像是刚刚受过刑的人。   “爹!”长安先一步跑到他身边,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燕乾微笑,抬起另一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长安跟娘一块出去了。”   “是,娘说带我去接爹回来。”长安一边说,一边仔细瞅着燕乾,“爹没事吗?”   “没事,只是有些累。”燕乾说着就“看”向叶楠夕,柔声道,“时候不早了吧,是不是该用晚饭了?长安饿了吧。”   “刚过酉时,我去传饭。”叶楠夕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喉咙微哽,就转身出去。她知道他身上定是不好,但长安就在跟前,她明白他不想让长安觉得恐惧和不安,所以她依着他的意,忍着什么都没问。   不多会,晚饭就送来了,却没有送到燕乾屋里,而是摆在外屋。   “爹今儿很累了,得好好休息,长安也一样累了是不是。”叶楠夕把长安哄出来后,将盛好的饭放在她跟前,“在爹这吃完饭后,就跟紫萱姑姑回屋去好不好。”   长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后,又问:“爹不跟咱们一块吃饭么?爹不饿么?”   “爹现在还不饿,一会再吃。”叶楠夕说着就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她碗里。   长安拿起勺子后,就安静下来,没再多问。   叶楠夕草草吃了小半碗米饭,再进去看了看燕乾,在他额头上轻轻摸了摸,交代末年仔细看着后,就带着长安去洗澡。随后又带着长安过来看燕乾一眼,然后才将她哄回去睡觉,接着便交代紫萱:“这两天她晚上怕是睡得不安稳,你夜里警醒着些,有什么事马上唤外头的小丫鬟去叫我过来。”   紫萱应下:“娘子放心。”   回来燕乾这时。他正好刚刚换完第二次药,正趴在床上歇息。听到她的脚步声后,便要撑着身体坐起来,她赶紧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长安已经睡下了。”   燕乾顿了顿,微侧过身,伸手将放在自己肩上的拿过来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着道:“我没事。”   叶楠夕在他床沿边上坐下,要掀开他后背的衣服,他却躲了一下,握紧她的手:“别看,才刚上了药。”   叶楠夕哽咽着道:“我看看。”   他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行刑的人先前被打过招呼了。下手留了情,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一点都不疼。过两天就好了。”   叶楠夕却趁他说话的时候,将他后背的衣服掀起,随后倒抽口冷气,唇都白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像一条条红色的蜈蚣爬满他整个后背,有些地方甚至是破开肉绽!她抖着手,想抚上他的背,又不敢碰他的伤。心里的泪一直往上涌,只是又怕他会觉得难过,于是咬牙忍了忍。便将他的衣服轻轻放下,然后强笑着道:“是还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重。”   燕乾一怔。虽听出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但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陪我躺一会?”片刻后,他就往里挪了挪。   叶楠夕便脱了外罩衣和鞋,上了他的床,然后看着他道:“这么趴着会不会难受?”   燕乾微微侧身:“偶尔换一下姿势就行。”   她低声道:“到我身上来吧。”   燕乾似一愣,转头“看”向她,未应声。叶楠夕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看什么看,又不是外人,我让你靠一会,总比你一直这么趴着强,你这床上的枕头还这么硬!”   燕乾无声一笑,胳膊一伸,就将她揽住,然后将上半身移过去,将脸埋在她胸脯上,感受着这里的温暖柔软轻叹:“这样果真舒服多了。”   叶楠夕心跳快了几分,见他还故意在她胸上蹭着,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垂下眼,便瞧见覆在他眼上的白绫,忽的想起薛神医的话,心中酸楚难言。   他微侧过脸的时候,她便抬手在他眼睛上轻轻摩挲着,燕乾拉开她的手,又转过头,将脸埋在她胸口,并抱住她。其实这样的动作有些拉扯到他身上的伤,但是那点痛,反而让他心里的满足感更加清晰。   叶楠夕垂下脸,轻声道:“以后,若是……我当你的眼睛,每天给你念书,帮你写信函。”   他未应声,片刻后才轻轻叹息:“楠夕,我其实一点都不难过,甚至很庆幸。”   “嗯?”   担心这样会压着她难受,他忽然坐起身,将她搂到怀里。叶楠夕吃一惊,他胳膊上微微用力,然后低声道:“你活着,并过来找我,还带着长安,跟着我的眼睛就复明了,你还答应嫁给我,楠夕,这一切都好得让我害怕。”   叶楠夕怔住,燕乾垂下脸,在她额头上轻轻吻着:“不敢相信是不是,不过我确实是害怕的,这么多年,我从不曾这般顺利过,没有任何安排算计,一切都水到渠成,我真怕那一切是假的。果然,接着你和长安就出事,我害怕的事情终于成真!我甚至想,这或许就是老天对我这些年做过的事下的惩罚,可是为何要惩罚到你们身上,楠夕,楠夕……”   叶楠夕想抱住他,却又不敢碰他的后摆,于是便抬起脸,在他脖子上轻轻吻着:“我这不是好好的,我没事,长安也没事,是你救出我们的,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是不是,我们一家都会好好的。”   “这双眼睛能换回你们,我真的很庆幸。”他亦低头,一边轻吻着她的脸,一边低声道,“所以你别为这事难过,因为我从未这么安心过,你放心,即便看不到了,我也一样能认出你,无论在哪。”   叶楠夕心里却是极难过:“咱们先别说得这么绝对,没准以后能找到解药呢,没准薛神医想到了别的法子。”   燕乾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好一会后。叶楠夕才矮下身,靠在他怀里,迟疑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阴书的事,燕帅会网开一面的吧?”   燕乾只是拥着她,没说话。叶楠夕等了一会。想忍住不问,却抵不住心头翻涌的不安,于是又道:“告诉我,最糟糕的情况会如何?无论什么事,你都得提前给我个心里准备。我,我接受不了突然听到什么消息。”   他忙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安抚道:“没事的。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相信我。”   叶楠夕顿了一会,咬了咬唇:“你别骗我!”   他摇头:“不会,不会骗你。”   燕乾虽是这么保证了,但叶楠夕心里的不安却并未完全褪去,她大致听说了,燕帅之所以将砍了脑袋的话都说出去了,并且差点马上执行,但后来却又暂缓了。这并非是因为燕容的求情起了作用。而是因为要先处理“萧时远”的事情,以及晋北各大世家因这一突变引起的连锁反应,还有要趁机揪出燕军内的细作。   这些事。其中或许有他先前就已经安排好的自救因素起了作用,但终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他的罪名依旧在。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带走。   没几日,叶楠夕担忧的这些事就开始凸显,当然,事情并未传到她耳朵里,但却传到了燕帅那里。   阴书的运用,不是一日能成,而要整个做费,亦不是三五日时间就能办成的。   所以,五日前,桑宁边境的一场小战,本该是毫无悬念的一战,燕军却落败了。燕帅知道后大怒,再问清详情后,眉头却紧紧缩起。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凤英明则是在书房里放肆大笑,他几乎看到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来临。   “燕三爷啊燕三爷,真是要谢谢你这份大礼!日后我若从你坟前经过,一定会给你多烧点纸钱的,哈哈哈……”   正笑得得意的时候,书房的们却被推开,凤英明即止住笑,抬眼看到进来的是凤英杰后,便扬了扬眉毛,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眼睛上下打量着凤英杰道:“怎么,四弟不在军营里卖乖,反倒跑过来我这边,莫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哥哥我。”   凤英杰似完全没有听到他语气里的讽刺,走过来后就问:“我只是想问问,前几日燕军在桑宁落败一事,是不是跟二哥有关?”   凤英明上下打量着凤英杰道:“关你什么事,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   “我听说,燕军的阴书丢失了,如今很多军机都暂停传递。”凤英杰一脸平静地看着凤英明,“那卷阴书,该不会就在二哥手里吧?”   凤英明心里微诧,只是跟着就生出更多的恼怒以及隐约的得意。   两兄弟对看了一会后,凤英明才挑衅地道:“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你如今还不是凤家的话事人,别几个长辈捧了你几句,你就真将自个当根葱了。”   凤英杰道:“若真是在二哥手里的话,我劝二哥还是谨慎点好,桑宁那一站燕军输的有些奇怪。”   “军机泄露,任何情况都比敌方晚一步,不是输得太奇怪,是输得太窝囊。”凤英明微微眯起眼,然后转头对侯在一旁的书童道,“吩咐下去,以后这间书房,闲杂人等皆不可靠近!特别是一些小妾生养的贱东西!”   听到最后这句故意说给他听的话,凤英杰的脸色终于一变,心里的怒气亦跟着窜起,他定定地看着凤英明:“四哥是嫡出,偏这嫡出的少爷,却不比小妾生养的强!”   “你说什么!”凤英明啪地一拍桌子,就站起身。   凤英杰冷笑:“我说,四哥别太得意忘形了,还是小心为好,你若斯中了别人的圈套不要紧,别将整个凤家拖进去。必要时候,更别让十三娘给比了下去。”   他说完就走了,凤英明气得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若是以前,他早就让人将凤英杰给按在地上往死里揍了。只是现在他身边这几个小厮哪还是凤英杰的对手,包括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凤英杰。   他重新坐下思索时,旁边一个亲信就主动道了一句:“二爷,四爷以前可从未来过您这里呢。”   凤英明瞥了他一言:“你想说什么?”   那亲信讨好地笑着道:“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   凤英明眯了眯眼,好一会后却问:“他是不是怀疑十三娘的死了?”   那亲信顿了顿,还是开口道:“由不得四爷不怀疑啊,燕军既然都将十三娘带回来的,自然是要留着审问的,断没有直接杀害的道理。但十三娘偏就死了,若不是燕军下手,那还能是哪边下手。”   凤英明毫不在乎地道:“不是判断是服毒自尽的。”   “是与不是,四爷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凤英明嘿嘿一笑:“就算他怀疑到我身上,又能做什么,他也只能在心里记恨着,懦夫!”   第287章 落幕   “萧时远”之事水落石出的结果还未送到京城,晋北西北边境的几次小战,燕军就连连失利,虽损伤不大,但形势却不容乐观。东夷蛮族似由此看到了良机,亦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而东夷蛮族本就令大昭甚为头疼,之前晋王起兵造反,若非这些蛮夷趁火打劫,晋王也不至于那么嚣张。   战乱不过才平息三四年,眼见又要起乱,晋北各方却依旧是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而凤家,就是其中之一。   凤英明从凤府上房那出来后,禁不住扬起嘴角,回到自己的书房后,便有些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亲信道:“老四这回要倒霉了!”   那亲信便问:“四爷又在老爷那边说了什么?”   “这段时间他说的话还少吗。”凤英明拨着茶碗盖,很是惬意地眯着眼道,“之前一直怀疑我,没少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呵呵……燕军一次失利可以假设是故意为之,但这一次有一次失利,如今甚至连东夷蛮族都开始蠢蠢欲动了,呵呵……刚刚在那边,老四那脸色,啧啧,真是难得一见啊!”   “越是这种时候,二爷就要越稳得住才行。”   “这次是难得的机会,我已经打探清楚了,燕军的行军线路就两条,但东边蛮夷却从另一边过来,该是凤家出头的时候了。”凤英明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地图前面,微微扬起嘴角,“这里正好有一个小镇,南边就是理郡……”   凤英明伸出手指在那地图上指了指,又圈了几个圈,然后道出自己的想法。旁边的亲信却道:“二爷何不再等等看,待燕军彻底落败。”   凤英明却摆摆手:“若是等到那个时候,机会就不一定会落到凤家头上,即便落到凤家头上,老四那家伙……”他说到这。就冷哼一声,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为这事,燕乾当时可是直接扔下妻女不管一路去追,后来还差点被燕帅当场砍下脑袋。听说他如今已彻底是个废人了,再没什么用。至于老四,多半是为十三娘抱不平,又怕我抢了先机,所以处处跟我作对。还说得冠冕堂皇的,嗤!”   十天后,凤英明提前得知东夷蛮族即将入侵的时间和地点。于是早早做好准备,但却未通知燕帅,甚至连凤家军内的一些干将都未告知,他就领着自己数千人马,改变原先定好的行军路线往他的目的地行去。他打算先在此处设下埋伏,然后将入侵的东夷蛮族一网打尽,狠狠挫一挫这些蛮夷的锐气!   只是不想,埋伏设好后。等了一天一夜,却没见半个蛮夷的身影,并且最后等来的却是。东夷蛮族竟是举旗大喇喇地从正关口入侵!   凤英明不相信这个消息,也无法相信这个消息,因为依地形地势来说。除非是傻子,才会选择从那入侵。但是,如今,这种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   正关口是他的地方,可他……他却在这个时候将大部分的守关士兵撤离,时间赶得这么巧,他先前又未就此行为做出解释,现在看着,简直像是他故意给予蛮夷方便!   凤英明脸色惨白,他能想象得出这将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他呆愣了许久后,才勉强稳住,急切地问:“现在情况如何?东夷蛮族眼下到哪了?!”   如今唯一能补救的方法,就是他赶紧带领人马前去拿下那些烧杀成性的蛮夷,在解释之前,他需将这起事先稳住了才能再谈。然后,他听到的回答却给了他更重的打击。   “冲入关口后,那些蛮夷就直接往南行去,燕都尉领着一路人马去追,结果燕都尉带去的人马全部战死,燕都尉也被蛮夷重伤,差点丧命,幸好燕西将军赶来,才将燕都尉给救了下来。眼下那些蛮夷也都被燕西将军给拿下了,因赶得及时,周围的百姓并无伤亡,只是正关口死了三百多士兵,余的都受了伤。”   别人或许不知道燕都尉是谁,凤英明心里却是很清楚,燕都尉一人性命,足以抵上千万人。因为那燕都尉不是普通的干将,而是从京城下来历练的皇子,听说此皇子甚得皇上欢心。可是,如今,这位龙子却在他的管辖之地受了重伤,最后还被燕容给救下了!   圈套!   凤英明脑海里忽的就响起凤英杰对他说过的这两字,这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圈套,而是针对整个凤家,包括整个凤家军的阴谋!对方不惜祭出阴书,再拿燕军的一次次败绩来设下这个陷阱。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战场,竟也成了一场阴谋诡计的垫脚石!   阴书没有做假,确实是真的,只不过这套阴书,燕军早在年初时就已经弃用。   一成不变,迟早会让人破解,燕乾在制定阴书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此弊病,并做了充足的准备。势力相互制衡,有利亦有弊,他本不想将凤家连根拔除,但他们触了他的逆鳞。   设下这个圈,他亦为此冒了极大的风险,且不论最后能不能如愿,光说那当日,燕帅要砍他的脑袋,并非只是吓唬他,只要一丁点算错,他就整个将自己交代出去了。   事后,燕容问他,当时做这个决定时,可有过一丝犹豫。   他未答,片刻后,听到叶楠夕在庭院里跟长安低语的声音,他才淡淡道了一句:“以后别再动她。”   ……   皇上年纪越大,疑心就越重,当年晋王起兵造反一事令他至今心有余悸,即便已经过了数年,但怒火迟迟未消。晋北平定后,他一直担心那边会出现第二个晋王,原本是将注意力放在燕帅身上的,结果才知道,原来有此心的,竟是旁人!差点就被蒙蔽过去,于是怒火更甚,加上燕都尉重伤的消息传回去,金銮殿上的怒火直接冲上九霄,一道圣旨下去,当即夺去凤家的军功和爵位,五万凤家军收编入燕军。   由燕帅拿着圣旨,带领兵马前来,皇上的旨意得到的彻底的执行。   直到此时,还在观望的各大世家才真正认识到,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一个新的秩序已经建立,他们不得不低头。若再不低头,风家之后,就该轮到他们了。   ……   “我姐是不是你派人杀的?”凤英明被带走之前,凤英杰终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只是此一刻凤英明却使失了一半的魂,整个人都萎靡了,凤英杰站在他身边,他也没什么反应。   凤英杰再问:“夜星到底是不是你的人?”   凤英明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却很是空洞,这个时候,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凤英杰,因为一开始凤英杰就警告过他,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他却不听。   “你着急什么,一会后,你和我都能下去看那个蠢女人了。”凤英明说到这,目中忽然露出几分狠意,然后咬牙切齿地道,“真后悔当时让她死得太轻松了!都是她,若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到这等地步!”   凤英杰回头看了看,再过不久,他也要被押送走了,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凤家的人。这样的血缘至亲,这些年来,他唯却只能从凤十三娘身上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夜星不见了,你将兵马带离正关口时,他也找了个借口走了,至今还未回,甚至连露面一下都不曾。”凤英杰说着就看向凤英明,“你提前让他走的?有事交代过他了?”   凤英明却是明显一怔:“我都这样了,还能吩咐他什么事?”   凤英杰再问:“他真的只听命于你?”   凤英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毫无兴趣地移开目光,嘴里却带着几分嘲讽地道:“怎么,你想找他报仇?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走得出去!”   “他并非听命与你。”凤英杰似乎觉得以后再没机会说了,也不介意凤英明的讽刺,接着道,“有人让我查出,是他令了你的话去杀了姐姐,目的,可能是想让你我之间出现矛盾。”   “你到底想说什么?”凤英明听出他话里有话,便有些兴致缺缺地道了一句。   凤英杰道:“杀姐姐的是燕三爷,夜星早就接了这个任务,只不过顺便令了你的话罢了。”   凤英明一愣,却片刻后呵呵一笑,只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原来是想让我比你还要难受,以为我听说了这种背叛的事情后,会更加愤怒吗?”凤英明说着就摇摇头,然后站起身,随燕军走上囚车。   凤英杰用力握了握拳,他想翻盘,希望凤家能上下一心,但是时间太短,他的准备亦不够。   入夜,囚牢内,有人因无法接受随之到来的悲惨命运,当夜就自尽了。   第二题一早,就送了五六俱尸体就从囚牢内被送了出去,凤英明趴在囚窗上往外看,忽然看到了凤英杰竟也在其中。他愣了一愣后,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不止,却比哭声还要难听。   昔日的公子哥,前途大好的将士,在那一日,被人断定疯了。   第288章 访客   十二月底,大雪纷飞日,日过黄昏时,一位令叶楠夕极为意外的客人敲开了清华巷燕宅的大门。   当时她正在书房里帮燕乾换新的白绫,并且替他整理桌案上的一些文书,凤家倒下,晋北局势重新洗牌,即便他如今少有过问这些事,但依旧有人要过来找他。并非每人都能见上燕三爷的面,更多的是送上拜帖,或是直接修书一封送过来。因此,叶楠夕如今偶尔会帮燕乾整理一下这些东西,所以多少也晓得眼下的局势,对于凤家的结局,还有凤十三娘的死,她自然是惊讶的,同时也知道,这件事跟他离不开关系。   但是,至始至终,他都不曾在她面前提过一句与这有关的事。   她明白,他着手这等事,虽更多是因为形势所逼,但其中必定也有他为她报仇出气的缘由在。他定是怕她会为此感到不安,所以不曾对她说过,叶楠夕抚摸着燕乾的眼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倒不愿他还这般费心劳神,并且还要为此承担那么大的风险。   燕乾正享受这旖旎的一刻,只是一会后,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有客人。”   “嗯?”叶楠夕不解,却不及问出声,末年就领着一位身披斗篷的人进来了。她诧异转头看过去,她住在这边的这段时间内,还从不曾见过末年未通报一声,就直接将人领进书房内。只是那人披着斗篷戴着雪帽,又是低着头跟在末年身后,即便比末年高出半个脑袋,她也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你去看看长安。”燕乾握着叶楠夕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才放开柔声道。   叶楠夕没多问,低低应了一声,就从他身边推开。只是当她从那披着斗篷的男人身边经过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随后怔住。   “凤先生!?”她不由站住脚,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凤言开摘下雪帽,对叶楠夕微微一笑,即便如今他面容清瘦了好些。眉眼间也带着几分疲惫,但那笑容依旧令人眼前一亮。这种男人,表面看着永远都是那么温和无害,最是简单。只是,此时此刻。在这里看到他,他又姓凤,叶楠夕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一样是深不可测!   叶楠夕怔了一怔后,又看向燕乾,燕乾却似早知道来人是谁,听到叶楠夕诧异出声后,面上的表情未有丝毫变化,并且依旧坐在那椅子上,不见有任何表示。   凤言开对叶楠夕微微颔首,然后微笑着侧开身。   凤家是被夷三族。她知道凤言开是凤十三娘的堂兄,但到底在不在三族内,她却不清楚。只是他这个时候过来拜访。又弄得这般神秘,却是为的什么?凤家许多人如今还被关在大牢内等候发落,难不成他是为谁求情来着?   叶楠夕很想留在书房里听他们会说些什么。但是燕乾一直未有留她,她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对风言开轻轻回了一礼,然后才迈过门槛,走了出去。   “三爷当真是心如坚铁。”待叶楠夕出去走远后,风言开才走到燕乾身边,淡淡地道了一句。   “当日她曾替你求过,日后若有万一,希望我能放过你一次。”燕乾神色自若地道,“我应下了。”   “多谢三爷网开一面。”风言开笑了笑,说着还特意抱拳作揖,他声音里含着笑,所以这句话说出来,不免就带上了几分讽刺。   燕乾站起身,走到桌案旁,打开一个暗盒,从里面拿出一小册东西,然后丢给凤言开:“这是给你安排后的身份和后路,是不是要照着这上面去做,随你的意思。只是你需记得,再要那边的天未变,你就只能一直隐姓埋名下去,否则,到时我也救不了你。”   燕乾丢过来时,凤言开下意识的就伸手接住,却随后他面上才露出几分惊讶。惊讶于燕乾的动作,看起来竟与常人无异,若非他眼睛上蒙着白绫,他真有些不敢相信,此时他什么都看不到。   迟疑了好一会后,凤言开才开口道:“还有一个人,我希望你也能救救他。”   燕乾合上暗匣的动作微微顿,然后道:“凤英留吗?”   “没错。”凤言开往前一步,眼中隐隐透着几分急切:“是个还不满十五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被杀头了,实在太不公!”   燕乾却淡淡道:“比他小的孩子还有。”   “但他是风十一娘的亲弟弟,一母同胞,风十一娘死的时候,他还不满两岁。”   燕乾沉默许久,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未应下,也未拒绝。   凤言开又道一句:“她当年若知日后你将会埋葬整个凤家,不知她可还会教你那么多东西。”   燕乾眉头微微一皱,却依旧未开口。   凤言开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接着道:“凤英留已经被登记在册,要救出他却是很难的事,所以,你自己先好好考虑。”   凤言开说完这些话,就转身走了,只是下了台阶后,他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他忽然很想知道,当初的那份情,还值不值得他再去冒险。   凤言开将走过庭院时,忽瞧着叶楠夕从一边的厢房内出来,站在廊下看着他笑了一笑,似在打招呼。凤言开本是打算点点头,就走过去了,却不知为何,他迟疑了一下后,就走过去。   叶楠夕笑着道:“我还当凤先生骑着仙鹤云游去了,却不像竟会在这边见到,当真是吓一大。”   “三奶奶才是令在下吓一大跳!”凤言开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就打量了叶楠夕一眼,接着道,“听说三奶奶又要办喜事了,在下先提前恭喜一声,贺礼到时再送上。”   叶楠夕垂脸一笑:“凤先生的消息可真灵通。”   “燕三爷的终身大事,如今可已经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事,在下就算是不想听,却也真是没法子。”叶楠夕说着就叹了口气,“不过凤先生今日却是为何事而来?”   凤言开道:“来道谢,并转达一下已故之人的心愿。”   叶楠夕微怔:“已故之人?”   凤言开叹气:“就是风十一娘。”   第289章 知心   叶楠夕有那么一瞬恍了一下神,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心里怔了一下,面上未表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凤言开又施了一礼,告辞离开。   叶楠夕看着凤言开离去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初闻凤家垮塌时,特别是知道此事跟燕乾有关后,她有那么一刻,也是想到这个女人。她知道凤十一娘对他来说代表着什么,当年她问起时,他对此亦未有回避和隐瞒。那么多年,即便他与她情浓时,他都不忘要为十一娘报仇之事,如今,她尚不知他心里的这仇是否已经得仇,但是凤家却已得了如此下场,真不知当时当刻他心里是何种滋味。之前,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住什么都没问。却不想,今日凤言开会过来,竟还带了凤十一娘的心愿前来,到底是什么心愿?凤家已垮,皆成了罪人,连他们府里那些被发配为官奴的丫鬟小子,都没什么人敢去买。而凤十一娘亦已经过世十余年,还能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叶楠夕叹了口气,看着书房的方向,有些替他难过。   这么多年,一件件一桩桩的事,她光想就为他感到心疼,真不知他是怎么承受下来的。这么些年,他每日面对的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就是各种阴谋诡计,如今他虽是燕家人,但其实在燕家,他又何尝有真正贴心之人。燕容待他不错,也不过是因为那份救命之恩,以及他能帮他许多,不然。光凭那点血缘关系,能起到什么作用。   “娘,他是谁?”正出神间,后面就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是长安午睡起来了,出来正好就看到凤言开离开的背影。   叶楠夕转头,微笑着道:“是爹的客人,起来了。饿不饿?娘给你做了蜜果子。”   长安笑弯了眼:“我瞧着了,爹起了吗,我拿去和爹一块吃可好?”   “起了,这会儿在书房。”叶楠夕疼爱的在她脑袋上摸了摸,“那就去拿吧,爹这会儿应当也是饿了。”   长安立马跑回屋,很是高兴地将那盒蜜果子抱在怀里,然后跑出来:“娘,我们快过去吧。别让爹等着。”   这孩子如今可爱粘着燕乾。每日都要在她跟前问上几遍。晨昏定省从不曾落过一次,她对父亲的仰慕,有时候都令叶楠夕吃味。   叶楠夕跟在她后面道:“慢点儿走。下雪路滑呢,别摔着了。”   “摔不得。爹说我脚步很稳的,爹还说明年就教我习武。”长安眼睛直发亮,扭头看着叶楠夕道,“娘,我马上就能骑马射箭了,以后我要像爹一样厉害!”   叶楠夕无奈地笑了笑:“女儿家会点防身之术也不错。”   长安眼睛更加明亮了,紫萱姑姑就不赞同她学这个,舅舅也说女孩儿打打杀杀的不好,只有爹爹和娘没有说她的不是,娘知道她喜欢什么。   母女俩来到书房内,便燕乾正坐在椅子上沉思,那沉静的神态令叶楠夕心头微紧。长安似也察觉出燕乾的情绪有些不同以往,雀跃的脚步一顿,很是懂事的收了要出口的声音,然后询问地看向叶楠夕。   不待叶楠夕开口,燕乾就已经朝她们转过脸,随后微笑:“长安醒了?”   “爹!”见燕乾叫她了,长安即应声走过去,“我和娘过来陪爹吃茶,娘给做了蜜果子,有桃子也有杏子,还有爹喜欢吃的核桃仁儿。”   “如此甚好。”燕乾起身走到外间坐下,然后让长安坐在他旁边,让人上茶来。   叶楠夕没有说话,在他们父女两对面坐下,给他们斟茶摆点心,然后才对长安道:“不得吃太多,一会肚子胀就吃不了晚饭了。”   长安点点头,却跟着问道:“我晚上还能吃吗?”   叶楠夕道:“若是饿了晚上也可以吃一些,但不能多吃了,前两日夜里才闹了肚子。”   长安小声道:“我不是吃这个闹肚子的,我还吃了别的东西呢,没准儿是吃了别的闹肚子。”   少有看到她这么不情愿的模样,叶楠夕不由失笑:“你要换牙了,这些甜食晚上得少吃,不然牙齿容易长虫子的,牙疼可是比闹肚子还要难受哦,你还记得小豆子姐姐因为牙疼,脸都肿得好大。”   长安想了想,就道:“那吃一块。”   “只能吃三块。”   ……   燕乾在一旁听着妻女这讨价还价似的对话,面上一直带着笑容,这样温暖恬静的生活,令他整颗心都觉得暖烘烘的。   待吃完差点,哄着长安回去后,叶楠夕才走到燕乾身边,抬手轻轻抚平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低声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事了?”   若是以前,她一句都不会过问他这些事,但如今他眼睛不便,有些事他只信任她,所以也就没有避着她。   燕乾握住她的手,好一会后才轻轻“嗯”了一声,却未解释是何事。   叶楠夕在他旁边坐下,垂脸沉吟片刻后才又问:“她提了什么?凤十一娘?”   燕乾握着她的手微顿,“看”向她:“凤言开与你说了?”   “只提了凤十一娘心愿未了。”叶楠夕轻轻道,“是什么事?你应下了?”   燕乾沉默了一会才道:“她有位胞弟,如今在牢内,当年她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这个弟弟。”   叶楠夕当即明白了凤十一娘什么心愿,想必凤十一娘当年也曾在他面前提过的。   “你打算怎么办?”叶楠夕反握住他的手,“那孩子是要被砍头的吗?”   燕乾淡淡道:“嗯,如果不管的话。”   叶楠夕却叹了口气:“凤先生今日过来,若是为这事求情,怕是多余了吧。”   “嗯?”燕乾又“看”了她一眼。   叶楠夕道:“快一个月了,凤家该杀的怕是差不多都杀了,你若是不管,那孩子哪还有命留到今日。”   她知他甚深,燕乾将她揽过来,轻轻吻着她的额角:“怪我?”   这等事,定是要冒一定风险的,而被救的人却不一定会感激,并且还是这么大了,已经完全懂事的孩子,所以可能会留下后患。与他倒是无碍,但对他身边亲近的人来说,却并非好事。所以那孩子日后的路倒不好安排,不然他早将人给弄出来了。   第290章 心愿   “怎会。”叶楠夕靠在他怀里,握着他揽在她腰上的手低声道,“你有你的难处,这些事你若愿意我与你分担,我就与你一同分担,你若不愿让我知道太多,我依着你便是,只是有些事你也得依着我才行。”   这话听得燕乾心头软软的眼睛涩涩的,胳膊用力抱紧她,脸垂下在她肩窝处埋了好一会才道:“你说,我应你。”   “我如今在这边,父亲再疼我也无法将手伸得这么长,亦无那么多精力去管,日后我和长安还是得靠你,我也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多顾着自个些,如今唯有你好了,我们才能好。”她说到这,就没再往下说,只是在他怀里微微侧过身,一手从他腰侧伸过去,也抱住他的腰。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忽然有些重:“我知道,你放心,我还想看着长安长大,还想让你再给我多生几个孩子,日后我们不在了,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可以相互扶持。”   叶楠夕听了这番话,无奈一笑:“你还想要几个啊?”   燕乾算了一下叶楠夕的年纪,便道:“四个吧,一女三儿最好。”   “一女三儿?”叶楠夕抬起脸,微微挑眉,“你还是更喜欢儿子?”   “儿子我可以扶持,可以教他们如何守住家业,也可以给你更多依靠。”燕乾轻轻抚着她的胳膊,微微蹙着眉头道,“女儿过得不易,捧在手心养了十几年,结果却要送出去伺候别人。”   叶楠夕不由失笑,手在他腰上用力捏了一下抱怨道:“原来你还知道不易啊,我刚嫁给你的时候,那么日日伺候你和你娘,你当时怎么就不多看我一眼多心疼我一下!”   燕乾沉默一会,亲着她的额角轻叹:“是我不好,让你一直这么辛苦。”   叶楠夕不满地看着他。哼哼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   燕乾抱着她不说话,一会后,叶楠夕忽然开口:“池子街那新开了个香坊,眼下正缺人手,我跟那边的掌事打声招呼。弄个人进去学点活儿讨口饭吃不是问题。到时签下卖身契,再嘱咐那作坊里的人时时留意着,想必也就出不了什么事。”   燕乾知道她是在给凤英留的事出主意,细心为他盘算,他觉得眼睛有些发热。顿了好一会才道:“无需你操心此事,我会安排好的。”   池子街的香坊里有她的一份,他不愿她在这些事上涉入太多。告诉她一二,是不愿她多想。怀里的女人轻轻一叹,许久才道:“我自然是不及你思虑周全,只是,我亦不希望你日后再添愧疚。”   燕乾将她的脑袋按着自己心口,让她听他的心跳声。   那天后,燕乾就离开了清华巷,他走之前只跟叶楠夕说有些事需要出去处理一下。别的什么也没说。   七日后,叶楠夕坊市口看到了那个孩子,是陈老七指给她看的。   即便燕乾自有安排。不会累及妻儿,但陈老七还是要让叶楠夕牢牢记得这个少年。这是灭族之仇,即便下令的是天子。但燕家却是刽子手。谁知道这枚仇恨的种子会不会遇到合适的机遇,从而长成苍天大树。   当时那少年正好被买下,被新主领着往外走,叶楠夕带着帷帽在路边站住。这是个坊市口,今日又有一批官奴被送过来售卖,她已经在这看了一会了,这段时间里,她看到凡是被官差撵上台,标好价格让底下的人挑拣着出价的那些人,无论老少,大多是佝偻着背,或是微微弯着腰,一副卑微怯弱的模样。唯这个少年,从上去到被领下来,虽一直垂着脸,但腰背都直挺挺的,走路的姿势甚至能看得出一直以来都受过良好的教育。   少年从她身边经过时,被新主问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抬起脸摇了摇头。一阵寒风吹过,将叶楠夕帷幔上的白纱掀起,让她看清了那少年的容貌。那少年似也注意到路边站着个衣着不凡的妇人,便转过脸,只是当他看过来时,正好叶楠夕帷幔上的白纱落下,挡住了她的容颜。   少年面容清俊,目光却有些呆滞,乌黑的一双眼睛里,毫无希望,甚至连怒火都没有,他转回脸时,侧面的线条看起来无比柔和,身材愈加显得瘦弱淡薄,即便腰背直挺,但步履却有些蹒跚。   叶楠夕心里不禁一叹,在那站了片刻后,才重新上了马车。   再过一个月,就是她的成亲之日了,燕乾身上的伤已经全好,她得回姚府备嫁去,不能再待在清华巷那边了。她想等他回来再走,但是从坊市那回来后,又等了三天,却还是不见他的影子,将军府那边也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送过来。   “娘,爹怎么还不回来呢?”连长安都也有些不放心了,前几日只是盼着燕乾能早些回来,但今日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已经透出几分不安来。   叶楠夕对着闺女笑了一笑:“爹的事情还没办完,办完了就回来了。”   只是她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也生出浓浓的不安,他离开时说过,最迟不过七日就得回来,但眼下已经是第十天了!他绝不会在这等事上食言,只能说他出事了,可是她去了将军府三次,燕容却都只是让她耐心等着。她着实放心不下,便着人去军营寻大胡子等人,却得回的答案是大胡子等人并未在营内。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可千万别骗她,他说了要看着长安长大,还要跟她多生几个孩子!   “爹在办什么事情?”长安看着叶楠夕问,“是打战吗?我想看爹骑上那匹大黑马?”   “打战……”叶楠夕听着这天真的童言,心头微颤,便摸着长安的脑袋道,“不是,现在并没有什么战争需要爹上阵。”   “那什么战争才会需要爹上阵?”长安不解地看着叶楠夕,“像上次那样,爹去救长安的时候嘛?”   叶楠夕哑然,心里有些乱,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好这会儿紫萱进来道:“娘子,燕夫人派人过来请娘子和长安过去一块用膳。”   “燕大夫人?”叶楠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燕容的妻子,燕大夫人可是极少请她的,今儿突然……她念头这么一转,心头不由就是一紧,难道是燕容有什么话要说!?   是有燕乾的消息了吗?!   第291章 选择   凤凰坡东边靠近骊山的那片地方,是凤家的墓园,风十一娘当年也是被葬在这里,只不过下葬的地方离墓群比较远,白雪皑皑的坡上,只见孤零零的一个坟头,即便冬日万物败谢,却还是可见那坟头上有枯草杂乱丛生。   过了十二年,他再次来到这里,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等情况下来看她。   之前将陷害她的仇人一一手刃后,他都未曾过来看她。   那么洒脱的女人,对生死看得极淡,当年闭上眼时,面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他记得那当时她说了许多,却唯独没有让他为她报仇,是他在她咽气后立下誓言。燕乾站在落了积雪的墓碑前,寒风扬起他的披风,在肃杀的天地将划出一道道凌厉的线。   他身后不远处立着三十多名亲卫,都是他养的私兵,此时如一堵墙,沉默地立在那,雪落在他们头上和肩上,不多时,就将这一排人马都染了半白,但除了马儿偶尔甩了甩马尾和动了动脑袋外,他们,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而他手里的私兵还远不止这些,这也是燕容为何一定要留住他的原因之一,而这些,却是当年她教给他的。但如今,他却用这些人,几乎将整个凤家清除。   凤英留一步一步走过来时,看着风雪中那个男人的身影,死水一样的眼睛里顿时布满血丝,风雪在他周围呼啸,似要将他的胸膛撕裂,他浑身发抖。脚步蹒跚,此时只要有人轻轻推他一下,他定会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但是既没有人碰他,也没有人拦他。他就那么一步一步,踩着凤凰坡上的积雪慢慢走到燕乾身边。他手里拿着一把缺了口的菜刀,这把刀的重量对眼下的他来说,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他走上一步就得喘一下,但他抓着刀的手却无比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甚至已经暴起,蜿蜒着爬上他的小臂。凤英留走到离燕乾三步远的地方后,然后盯着那个高大得让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越过去的背影,干嚎了一声,就颤抖着胳膊朝燕乾砍去。   燕乾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身,就避开了。   凤英留便猛地朝前面扑过去。正好就扑在凤十一娘的坟墓上。而这一摔。他手里的刀也掉到一边。愤怒,绝望,恐惧和茫然等各种情绪瞬间汹涌而来。压着这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抱着眼前的墓碑嚎啕大哭!   燕乾只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此时他眼睛上的白绫已经解下。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于是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如雕像一般冷硬。   凤家被抄家之前,还是有十多人秘密逃走了,这是凤英留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他一出来,就忍不住试着联系了那些人。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之前又未经历过什么事,到底是沉不住气,等不了太多时间,本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秘,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别人的监视中,他竟害得凤家好容易逃出去的那十多口人,全部丧命!   刽子手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事出后他才明白,对方是将他当成诱饵,故意将他放出来的。而他那当时,竟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幸运!   凤英留哭了一会后,才认出来这个地方是哪里,自己抱着的墓碑又是谁的。随后慢慢止了哭声,然后抬起脸,看着燕乾,片刻后才道:“真是难得想得这么周到,连墓地都为他想好了。”他说着,就又看了那墓碑一眼,擦了擦眼泪,然后转头看着燕乾呵呵一声,“燕三爷是打算当着我姐姐的命杀了我?”   因为凤十三娘之前要跟燕家联姻一事,他知道燕乾原来叫萧玄,后来又隐约听说,这位燕三爷在十几年前,跟他那位早已过世的胞姐也是旧识,还听说两人之间的关系特别亲密。   良久,燕乾才开口:“我不会杀你。”   凤英留微怔,随后干干地大笑,抬手指着燕乾身后的那些亲卫道:“当然,像我这样的人,哪劳你动手,有的是人想帮你这个忙!”   燕乾却似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接着开口:“但却不代表别人就杀不得你。”   凤英留又是一怔,似乎被燕乾这冷冰冰,却一针见血的话给惊了一下,一时间竟开不了口,只是面如死灰地看着燕乾,眼里带着仇恨的怒火。   “死不是什么难事,你手里有刀,知道应该怎么做。”燕乾面无表情地说着,唇里发出的声音比夹着雪的寒风还要冷,“这是凤家的墓园,你死在这里,我便直接将你埋着这,正好陪你姐姐。”   凤英留看着掉在跟前的那把菜刀,好一会后,伸出手拿了起来,却看了许久,无论如何都下不来手。当所有希望都已破灭,临到死了,竟还觉得活着是件充满诱惑的事情!他才十四岁,他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他还不想死,可是这形势,这时局,他要怎么活下去。   他完全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的意思,他以为这里是对方给他选好的葬生之地,但他已经过来了,对方却迟迟没有动手,为什么?   “若还想活着,就彻底丢掉凤这个姓氏,忘记你所有的一切,照着我的安排重新生活。”   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凤英留抬起眼,打量了燕乾好一会:“忘记一切!?”风吹得他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歇了一歇后,他又看着燕乾,眼神空洞,但面上的表情却似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般,即便眼神呆滞,但脸上的肌肉却抖了抖:“忘掉一切?”他忽然疯狂大笑,“若是你,你能做得到!?”   燕乾依旧是面无表情地道:“能。”   他这太过平静的回答,令凤英留一愣,许是这段时间遭遇的变故太多了,令他对于一些阴暗的,悲痛的情绪特别敏感。故那一刻,他似觉得燕乾那毫无情绪的眼神里,早已盛满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凤英留靠在风十一娘的坟墓上,许久都不开口说话,只是将手里的菜刀松开了。   燕乾便往后示意了一下,遂有人过来架起凤英留,凤英留被人架着从燕乾身边经过时,对他道了一句:“你可不要后悔。”   燕乾没有应声,只是微微转过脸,看着凤英留被人拖走。   他想,当这个少年想要展翅欲飞时,也就是他结束他性命的时候。   第292章 再嫁【结局】   积雪成冰,坟上枯草伏地不起,寒风呼号,云下单影伫立无言。   孤坟沉默,往事阑珊,当日泪流满面下跪起誓的少年,今日心坚若铁已然成长,手起刀落再不会掉一滴泪,眼神冷漠得似已忘掉所有过往。   当年他初入那纷乱时局,一路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见过生,路过死,神仙斗法,诸佛围聚,任是年少轻狂才比天高,也不过都是棋盘中一子,黑与白本无对错,今日敌,明日友,并肩而战转为刀剑相向也不过是大势所趋。   他曾问,若有一日,你我为敌,该当如何?   她却问,若有一日,战场相见,你可会弃剑投降下跪求饶?   ……   “凤十一娘于他有恩。”   叶楠夕看着燕容离去的背影,怔然立于廊下,回味着他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事,那些情意和恩怨。   她知道凤十一娘对于萧玄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亦知道那些年风十一娘必帮过他许多,只是当从燕容嘴里听说当年那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时,心里所受到的冲击还是令她有些茫然。   她自然明白燕容的用意,有那样的一份旧情在,他却还是将整个凤家连根拔除。燕容是让她明白她过来这边后,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那人肩上担负着什么样的重任。   自燕乾的眼睛受损后,叶楠夕便开始帮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燕容知道,时长日久后。这个女人在这些事上免不了会知道得越来越多,对燕乾的影响也自当会越来越大。在燕容看来,叶楠夕或许足够柔韧足够坚强亦足够聪慧,但她却绝非是凤十一娘那样的女人。她不会像凤十一娘那样,为不退不败而骄傲,自然也不会为自己的丈夫选择战场而感到骄傲。如若将来燕乾面临这样的抉择时,他担心叶楠夕会影响到燕乾的决定。他可以接受燕乾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立于险境,却不能接受燕乾为一个女人而选择归隐。   午后,哄着长安在将军府这里睡下后,叶楠夕在榻上靠了一会,紫萱就从外头进来低声道:“陈叔说,找着三爷了。”   叶楠夕怔了一怔,才赶紧站起身:“回来了?”   紫萱却摇头轻声道:“陈叔在外头。”   叶楠夕微微蹙眉,先走过去看了看长安,然后才转身出去。陈老七瞧着叶楠夕出来后。就过来道:“晚娘子。那凤家少爷没出什么事。被送回来了,是三爷的人带回来的。”   叶楠夕问:“三爷呢?”   陈老七道:“还在凤凰坡那。”   叶楠夕顿了顿:“凤凰坡?”   陈老七又道:“凤家的墓园在那边。”   叶楠夕默然片刻,便道:“送我过去看看。”   她让马车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然后下了马车,看向那个立在天地间的孤影。苍茫天地中。肃杀的寒风里,无论是谁,看起来都那么渺小寂寥。   似风太大了,叶楠夕觉得眼睛有些湿,不过十天不见,却似隔了一世。   叶楠夕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燕乾终于转过身,朝她“看”过来。而其实他并没有看到她,他看不到她的,他如今仅仅剩下三成的视力,三丈以外的东西,基本是模糊一片,现在即便是有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仅能看得到人影和五官的轮廓。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她。   凤凰坡上,雪虐风饕,他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步履坚定。   他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他看不到她,但他终究会看到她。   叶楠夕看着那个在风雪中男人朝她走来,看到他背后张扬的披风,面上不禁浮出一个笑容,她亦放下拢在袖中的双手,也朝他走过去。   风雪中的路极难行,两人的距离又极远,叶楠夕却一步未停,不停地走着,走着。   她从政和十三年坐进花轿的那一刻,一直走到政和二十三年此时的风雪中。迷蒙雪雾,她看到他一身喜服,拿着系上同心结的秤杆挑起她的红盖头,她看到那双淡漠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艳,她听到周围发出阵阵惊叹和嬉笑声,那些笑声那么遥远,又那么清晰,流年似水,十年光阴就在这哭哭笑笑中从眼前飞过。   “萧玄,你今日弃我,当日又何需娶我。”   “我永远都不会弃你。”   棺木中醒来,虚实之中看到的那一幕,也在心里慢慢清晰,她终于想起当时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曾经的爱恨恩怨,用那么长时间从心里轻轻划过,最后都变成一抹温柔的痕迹。   她继续向他走去,走回叶府,封尘了心中的爱恋与绝望,忘掉有关于他的一切。他却又握住她的手,接她回侯府,送她入紫竹林。他落入她编织好的温柔陷阱,却不想,一次次的痴嗔缠绵后,她亦跟着一同沉沦。   他是她的魔咒,即便忘了,也一样会再次爱上,尘封的记忆撕开往日的大门,结局却早已注定。   她走到他面前,他看着她温柔微笑:“天这么冷,怎么找过来了。”   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煞气混着冰雪的味道,在他看向她的时候,慢慢化在那温柔的表情里,一如他们这些年走过的这一路。叶楠夕抬手抚上他的眼睛,亦是含笑道:“下雪了,路不好走,我来接你回家。”   燕乾握住她冰冷的双手,放着嘴边呵气着道:“好,我们回家。”   ……   .   .   政和二十四年元月二十八,从南池街姚府到清华街燕西将军府,十里红妆,百人送嫁。千名将士齐来庆贺,唢呐和锣鼓声响震了整个郡城,就连城外的军营也跟着挂上了大红的喜绸。   “五哥又不是在营里成亲,你挂什么红绸!”   “你懂什么。这是喜气!”   “行行行,你快点,东营那边可是去了好几十人,二哥他们肯定挡不住他们轮番敬酒。”   “三哥早挑了十几个能喝的在那候着了。他们能顶上一会,一会老子过去,今日不将他们全喝趴下,他们不知道咱西营的厉害!”   “你可别喝高了,今日主要是帮五哥挡酒,别让东营那般人闹狠了洞房,东营里编入了不少凤家军,有些个混球可没安什么好心,就等着今日看五哥的笑话呢!”   “怕什么。瞧你这怂样。走走走。老子看他们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去你奶奶的!”   虽说她不是第一次成亲,但当她扶着喜娘的手下了花轿,听着那排山倒海连绵成片。各种各样的恭喜声时,叶楠夕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只是她扶着喜娘的手才微微一顿。前面就走过来一个人,从喜娘手里接过她。他的手掌宽大,掌心温热,手指和手掌上都带着薄茧,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令人踏实的力量,叶楠夕有些慌张和不安的心顿时沉静下去,同时微微生出几分羞涩和喜悦。   她垂下眼,从盖头下面看着他绣着仙鹤吉祥纹的大红喜服,袖中被他握住的手稍稍动了一动,就与他五指交缠,燕乾嘴角边微微一勾,眼底带出一抹浅笑。跟着自家长辈一同过来贺喜的闺中女子,连同许些年纪尚轻的妇人,都掩饰着胸口处陡然加快的心跳,跟着新人的脚步,禁不住地多瞧了几眼新郎官。   随后,各种不甘的声音便偷偷地传起,有人说得津津乐道,有人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新娘子是个寡妇。”   “还带着个孩子。”   “家世也一般般。”   “这么个女人怎么就攀上这么好的姻缘!”   “可不是,那燕三爷真是可惜了……”   “不就是个瞎子,可惜什么,听说新娘子是个大美人。”   “哼,生过孩子的女人能美成什么样!”   ……   虽说吵杂声不少,但在拜天地送入洞房之前,因有燕帅和荣郡王妃坐镇,大家基本都规规矩矩的,没闹出什么事。叶楠夕再一次跟同一个男人拜了天地后,就被送进了新房,而叶楠夕才刚在新床上坐下,燕乾就进来了。   大红头盖再次被他挑起时,叶楠夕不禁抿唇一笑,然后抬起眼。   还是那双眼,漆黑如墨,深幽沉静,少了记忆中的淡漠,却依旧如那日,一眼就吸走了她的神魂。   燕乾看不太清她今日到底是什么摸样,但却一样能在脑海里描摹出她此时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痴痴对看着,倒是惹笑了屋内一众妇人。   喝了合卺酒后,燕乾便在这一通取笑声中出去了,不过他走之前,却还是笑着对董氏道了一句:“晚娘皮薄,请大嫂多替我照顾一二。”   董氏笑道:“人还没出去呢,就先心疼起媳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请来的客人都是不知礼的粗俗村妇呢,就这么个美人儿,莫说是我不舍得让她受委屈,就会将军和王妃,也是不舍得的,你就放心出去吧!”   一众妇人都跟着笑了起来,但心里却也都生出几分讶异,刚刚本打算说的刁钻话儿也都彻底放在肚子里,然后顺着董氏的脸色说起一些亲热的玩笑话来。   只是妇人们的敏感却影响不了外头那些准备闹洞房,又都喝了酒,壮了胆的将士。董氏送那些贵妇人出了新房后,有人好心地道了一句:“今晚可得府上的家丁费心了,这院门可千万得守住了才行。”   董氏笑着点头,然后一路送这些贵客出府去。   将军府的新房布置得特别气派奢华,分给他们的院子也不小,但即便是在这房间里,叶楠夕却还是清楚地听到外头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她心里摇头一叹,估计今晚就这么过去了,却刚换下吉礼洗掉脸上的胭脂后,们突然被推开,燕乾走了进来。   她一怔,然后赶紧站起身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道:“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是不是喝多了,有人跟着吗?我给你备了醒酒……”   却不等她说完,他就揽住她,垂下脸,喷着热气在她耳边道:“我没事,跟我走!”   叶楠夕还未回过神,就被燕乾拉着出门去了。   她虽意外,却没有多问,紧紧握住他的手,毫不迟疑地跟上他的脚步。   “长安已经睡下了,我交代了紫萱她们看着,你别担心……”燕乾带着她从将军府的后门悄悄出去,坐上马车回到清华巷的宅邸后,就将她压到后院新房外面的廊柱上,一边换着角度吻她,一边含糊着道。   不知何处飘来一股幽冷的梅香,似这雪夜里情动的味道,叶楠夕抱着在她胸口处不住饕餮的男人,迷蒙着双眼,看着从自己嘴里喘息而出的淡淡白雾,须臾间就融化在这弥漫着旖旎之意的寒夜里。   未来的日子还有多长,她还不及去想,就被抱进新房,压在床上,同她所爱的男人一起沉沦在那场极尽的缠绵中。   【完】 ━━━━━━━━━━━━━━━━━━━━━━━━━━━━━━━━━ 本文内容由【蜜。】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