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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壮美的雪山,婆婆心中一恸,宛若被人刺痛了心脏,眸中有泪花闪过。   雪山。   久违的雪山呀!   令她魂牵梦系的雪山呀!   她竟不知道,它还有这么夺人心魄的美。这个孩子,竟在第一眼便发现了雪山的神韵。   一直以来,雪山在她的眼中是冰清玉洁的,是银妆素裹的,是冷淡清冽的,是拒人千里的。   她从未发现雪山也有如此妖娆娇美的一刻。   想必在日出的那一刻,她更是美的不可思议吧。   “阿婆,那雪峰可有名字?”   阿婆低喃道,“细腰峰。”   “哦?”小女娃望着那细腰峰。   中间确是细了下来,如美人不盈一握的细腰。   “那细腰峰上可住有人么?”   “自然是有人,细腰峰上住着雪山圣女。”   “雪山圣女?阿婆,那雪山圣女必是极厉害人物,不然她们怎能在那么高的山上居住。是不是和婆婆一样,都会飞?”   “是呀,她们都会飞!传说她们都是浸在冰泉里洗筋炼骨,练就了一身绝顶武功;传说她们都是倾城绝色,但是却无人一窥天颜;传说她们都是终生不嫁,传说她们牺牲了自己的幸福,维护着这整个草原的安宁!传说她们都是以雪为身,以冰为魂;传说---她们都是九天仙女下凡!”阿婆喃喃说道,神思有些恍惚,不知是说与小女娃听,还是说与自己听。   她深紫色的眸中蕴含着深深的叹息和浓重的悲凉。   小女娃对婆婆的话似懂非懂。   但却是知道了那雪山圣女是极了不起的人物。   “婆婆,那雪山圣女有很多人么?”   婆婆轻轻摇头,道:“不是,永远只有一个,但是却是每六年一换。”   “婆婆,她们真的是仙女吗?”小女娃无比崇敬地问道。   婆婆回头瞥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女娃,缓缓说道:“也许是吧!也许不是!传说毕竟是传说!”   风起了,碧草在风中起起伏伏,如波涛汹涌的海洋。   那白马以及马上的人儿,顷刻间便消失在无边的暮色里,宛若被连绵的草海吞没了一般。   风里只余马铃声,叮叮当当。 卷一 轻云出岫 第01章 无意出手   北地的雪,总是不期而至。   雪花如蝶般从空中飘洒而下,纷纷扬扬,迷蒙了人的视线。   北地的风,总是很凛冽,如刀子般割向人的肌肤,带着鬼哭狼嚎的啸声。   云兮兮裹了裹身上的青棉袍,正了正头上雪帽,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丽清眸。鞭子轻甩,马儿四蹄翻飞,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足印。   肃州的城楼上,传来几声呜咽的羌笛声,想来是镇守边关的南朝士兵,在怀念家乡吧。   南朝!   江南!   云兮兮也是很怀念的。   这一切与她而言,是如此遥远又如此亲切,因为,她记得自己是在那里长大的,她记得那里的画桥流水,烟雨蒙蒙,记得紫陌红尘,飞燕流莺,记得波渺渺,柳依依。   可是她也许永远也回不到那里去了,因为她不是汉人,不是南朝人。   苍茫大地,无边雪野,透着无限苍凉和寂寥在面前延伸。   视野里蓦然出现一列小黑点,在缓缓地移动着。待走的近了,云兮兮发现那是一列长途跋涉的车队,有百人左右。   几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蜿蜒不平的草原上缓缓行进。   朔风吹起马车的棉帘,隐约露出里面的旖旎红妆。   联想到这几日的道听途说,云兮兮猜测,这必是那从南朝前来和亲的队伍吧,那装饰华贵的马车上,坐的定是那据说才色双绝的南朝公主。   才色双绝?!   自小,云兮兮听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不过那都是别人在夸她,但这次指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名来自江南水乡的女子。   据说她是南朝武威将军叶启风的千金叶从蓉,自小便容色出众,才华横溢。南朝先帝因其闺名中有一个蓉字,便封其为采容公主,喻其才容出众!   据说这位采容公主深得南朝当今太后的宠爱,太后有意将其纳入南朝宫中,封其为后。但事与愿违,南朝兵败于北苍国,不得不割让两座城池,献出公主,期望以和亲来换得一时安宁。   而这位才色双绝,素有南朝第一美女之称的公主,不得不离乡背井,远赴边僵。   才色双绝?!云兮兮微微叹息。   只因才色出众,她便从烟雨蒙蒙的江南来到这塞北的奇寒之地?   想来,这女子不一定是自愿的吧。   和亲,看上去风光无限,但等待她的不知是何等命运,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倒不如做一个容色平凡的普通人。   云兮兮边想边跟在车队后面悠然前行。   车队最后的一名护卫蓦然拨转马头,向云兮兮迎了过来。走得近前,那护卫大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窥探?”   看来是自己尾随在车队后面引起了他们的戒备,这些护卫将她当作歹人了。   云兮兮冷声道:“这位军爷,在下只是和贵队同路而已!何来窥探一说!”   那护卫大声道:“即是同路,这莽莽雪原,不比羊肠小道,还请兄弟莫要跟在我们车队后方!”   云兮兮黛眉轻颦,有些不悦。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一个年轻魁梧的将军驰马奔了过来。   “李将军,属下见这人紧跟在我们车队后面!怕他对我们不利,所以---”   “荒唐,这茫茫大漠,青天大道,又不是你家的甬道,怎能这般无理!”那李将军斥道,说完一抱拳,向云兮兮赔罪道:“多有得罪,还请兄弟海涵!”   云兮兮的明眸越过那位李将军望向苍茫的雪野,冷然说道:“只怕,真正的歹人到了!”   李浩循着云兮兮的视线,望向前方,但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几十匹马儿正向这里逼近。   李浩的心一惊,他们才刚过肃州,此刻置身之处,正是胡人的地界,不知这来的却是何人?虽说知道这阴山脚下,时有强盗出没,只是这和亲的公主,难道这些强盗也敢抢么?   “准备迎战!保护公主!”李浩沉声说道。   随行的兵将拔剑在手,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来的大约有四十骑,马上之人皆是胡人装扮,只是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看上去狰狞可怕。   为首一人用汉话说道:“把采容公主留下,其他人回南朝去吧。”   “你们是何人,想要抢劫公主!休想!”李浩厉声说道。   那人冷哼一声,道:“不知好歹!”说罢,右手一挥,双方便厮杀在一起。   他们的剑法凌厉,不一会便将送亲的兵士杀的落花流水。华贵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采容公主陪嫁的金银布帛散了一地,璀璨的光华在皑皑白雪中闪耀。   云兮兮轻叹一声,怪不得这南朝和北苍国的战事一败再败,从这送亲的队伍便可看出,这南朝的兵将真是养尊处优惯了。   但让云兮兮疑惑的是,这些人并未下杀手,那些士兵只是受了伤,并未丧命。金银布帛,那些强盗连看也不看。   这决不是一般的强盗,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他们志不在钱财,好似是专门来劫持公主的。   采容公主叶从蓉被人从车里拽了出来,她一身红妆,头上还盖着一个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依照汉人习俗,成亲之前是不能摘去红盖头的。   她一袭红裳,在漫天雪花里翻飞,如一朵娇艳雍容的海棠,盛开在苍茫雪原上。   一溜灰影无声无息,如轻烟般闪过,身法奇快,快的不及人反应。他抱住叶从容,驰马而去。   李浩被几个敌人围着,根本就脱不开身,急得大呼:“公主!公主!”   “救我!救救我呀!”云兮兮听见叶从蓉无奈凄凉的叫声在风里飘荡。   云兮兮黛眉微凝,方才看到那些人并未下杀手,她本不想插手此事,但和亲的公主在北苍国被劫,若是传到南朝,那事情想必就闹大了。   思及此,云兮兮从囊里拿出小巧玲珑的弓箭,搭上箭,拉弓,瞄准,射出。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是在瞬息之间。   云兮兮射出了三支箭,那三支箭快若流星,直指那人的后背心和左右双臂。 第02章 灰袍假面   云兮兮很少出手。   云兮兮更很少射箭。   因为她射术精准,一出手便有伤亡。   而这一次云兮兮一出手便是三支箭。   因为她看出这位劫了采容公主的人,便是那些强盗的头目,而他的功夫,从方才劫走采容公主的身法看,决不是泛泛之辈。   云兮兮不敢大意。   三支箭带着肃杀的风声,在冬日暖阳下,闪着逼人的寒芒,袭向马上的灰衣人。   灰衣人身形如电般疾转,左右手同时后抄,只听得金铁交击的声音,袭向他后背心的箭被他手中的一点寒芒截住,应声断裂。那寒芒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袭向她右臂的那支箭在他侧身间,擦着他的袖子飞逝而过。   而他的左臂中箭了,因为他左手没有匕首,没有挡住云兮兮那一箭。   但这已经不错了,他的一闪,一击,一抄,着实让云兮兮很是佩服,他的功夫果然深不可测。   就在他左右手同时后抄时,云兮兮抓住这千钧一发的良机,袖中白绫激射而出,卷住了灰衣人身前的采容公主的腰肢。白绫回收,采容公主便如一只翩飞的红蝶,在凛冽寒风里,划出一道艳丽的红色弧线,飞向云兮兮。   风起。   掀飞了采容公主头上的红盖头,红盖头翩然落下,在寒风里,旋转着,飞舞着。   而云兮兮终于看清了这才色双绝的南朝公主的一绝,色绝,果然是倾城容色。   蛾眉似颦未颦,水眸亦清亦媚,红唇一点,玉脸细腻如凝脂,有一抹红晕,许是被冻得,但却恰恰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媚。她的眉眼间满是楚楚动人的风韵,这样的女子是让人情不自禁要怜惜的。尤其此刻,她那动人的清眸中满是惊恐和幽怨。   采容公主跌落在云兮兮马上的同时,云兮兮的马越过了那灰衣人的马。   在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云兮兮不禁蓦然回首,看了一眼灰衣人。   挺拔的坐姿,修长的身材,普普通通的灰袍,不是胡人的样式,倒似是汉人的衣衫。   他的脸上,同样戴着一副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庞,云兮兮看不到他的面貌,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到他微扯的嘴角,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给人的感觉不是狰狞可怕,而是阴森冷酷。   他浑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引人无限恐怖的想像。   他整个人如同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两个人的目光一撞,云兮兮的心中竟然微微一颤。   这轻颤源于面具后的那双锐利而冷厉的眸光,如刀子般刺向云兮兮。云兮兮毫不怀疑,若是目光能杀人,自己此刻只怕已命归黄泉了。   自己坏了这个人的好事,他只怕是恨自己的罢。   可是云兮兮却在他的眸光里看到一丝不合时宜的温柔。   温柔?   就在云兮兮以为自己看错了时,蓦然听见身前的叶从蓉颤抖着说道:“你---你是,你是瑜哥哥?”   叶从蓉的嗓音很轻灵而飘渺,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和一丝不确定和一丝难以置信。   灰衣人身子微颤,似是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眸中有波光闪过,他不发一言,身形蓦然腾起,向云兮兮袭来,来势汹涌。   云兮兮微吃一惊,左手抱紧叶从蓉,右手发力,长袖如同鼓了风的青帆,带着澎湃的气势迎上灰衣人。灰衣人眸中厉色乍现,右掌拍向云兮兮长袖,云兮兮蓦然泄力,长袖忽卷,如蛇一般缠住了灰衣人的手臂。   灰衣人身形微顿,回落到马上。   长袖依然卷着他的手臂,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缠绵。   灰衣人左臂受伤,云兮兮左手抱着叶从蓉,两人只用一只手对了一招。但这一招就够了,两人都明白,一时半刻是分不出胜负的。   “瑜哥哥!是你吗?”叶从蓉神色恍惚地喊道。   那人却蓦然拨转马头,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叶从蓉,忽然打马狂奔,沿着回路疾驰而去。   “什么瑜哥哥?你认识他?”云兮兮低下头,看到叶从蓉惨淡的面容,疑惑不解地问道。   “他一定是瑜哥哥,他是来救我的。都怪你,你为什么伤了瑜哥哥?都怪你多管闲事,所以瑜哥哥才弃我而去!”叶从蓉双眸含泪,凄凉的喊道。   难道,方才那名男子是叶从蓉的情郎,叶从蓉不愿和亲,他是来救叶从蓉的?联想到方才他们对南朝的兵士手下留情,云兮兮心中一沉,难道他们真的是来救叶从蓉的,难道自己好心做了坏事?   可是他既然是叶从蓉的情郎,为何还遮遮掩掩,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令手下的人穿着胡人的服饰?他既然要救叶从蓉,为何又仓惶逃去。若是他拖住自己,他的手下赶来,自己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他为何要走呢?怎么回事?难道是受了伤,所以不敢恋战?   “你确定他是你的瑜哥哥?他戴着面具,你也能看出他是谁吗?若真的是你的瑜哥哥,方才他为何不和你相认?”云兮兮冷然问道。   “是呀,他为何不和我相认?”叶从蓉喃喃说道,蓦然似乎是想通了一般,回身指着云兮兮道,“他定是怕你,怕你泄露他的身份!他不敢以自己的真实身份来救我,怕被南朝不容!”   是这样的吗?云兮兮不禁有些茫然,也有一丝愧疚。   正在怔愣,耳畔忽响起隆隆的雷声,初时低不可闻,片刻便如雷贯耳,从前方的地平线上,席卷而来。云兮兮眯起涟水双眸,终于看清,有几十骑向这里奔驰而来,那隆隆的雷声不过是马蹄声,那马蹄翻滚,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震动。   云兮兮这才明白,那灰衣人仓惶离去的原因。   原来他已察觉到前方来人了。   看来自己的功夫还是和灰衣人差了一截。 ☆、第03章 天大误会   不过几十骑,就有如此猛烈的气势,那来者会是何人呢?云兮兮不及思索,那几十骑已近在眼前。   雪停了,日光穿透云层,洒在白茫茫的雪原上,处处晶莹光耀。   云兮兮望着为首的那名年轻男子,一瞬间觉得双目有些刺痛,不知是因为白雪的晶莹,还是阳光的刺目,抑或是那名男子的耀眼。   那是一名极其俊逸的男子,剑眉修目,隆鼻薄唇,眉角眼梢有几分猖狂不羁之色,周身上下有几丝令人窒息的霸气。他披着一件墨色镶金的大氅,看上去贵雅华丽。头上未带雪帽,墨色长发在风里飘扬,身上发上竟无一片雪花。   身披墨氅的他,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格外令人注目,令人不敢逼视。   他一勒缰绳,深邃的眸光便宛若冰针一般向云兮兮刺探而来,似乎想看透她的人,她的心。   他身后的兵士皆着黑衣,此刻每个人都静默着。   气氛僵滞着,好似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就在每个人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的难受时,黑衣人却出乎意料地展唇一笑,那笑容在茫茫雪野上竟如朝阳一般,和煦的让人心暖,眩目的让人心惊。   只是他含笑的双眸并未看向云兮兮,而是看向她怀里的采容公主叶从蓉,仿若云兮兮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云兮兮蓦然醒悟,那灰袍人眸中不合时宜的温柔和这黑衣人璀璨的笑容,却原来都是对着叶从蓉才会出现的。   云兮兮垂首,看到叶从蓉低垂的绝色侧脸,再望向黑衣人的灿烂笑颜。心中暗道,婆婆说得果然没错,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见了美人就发情。   “你们是什么人?”云兮兮问道,看那黑衣人华贵的衣衫,想来是北苍国的贵族吧。   云兮兮的声音不如叶从蓉的声音清亮,有一丝低沉,有一点沙哑,但低沉沙哑地恰到好处,自有一种别样魅力。   黑衣人似乎没有料到云兮兮的声音这般动听,锐利的眸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大胆,这是我们北苍国的左贤王!你是何人,为何劫了公主?”黑衣人身畔的一个青年男子用汉话厉声说道。   左贤王完颜烈风?!   云兮兮知道,胡人以左为尊,左贤王是单于的继承人,也是单于的大皇子,相当于南朝的皇太子。左贤王完颜烈风在草原上的威名如雷贯耳,想不知道都难,只是云兮兮没想到他摸样竟如此俊逸。   左贤王完颜烈风!叶从蓉和亲不就是要嫁给他的吗?看来这完颜烈风是来迎接叶从蓉的,如今怎么办。叶从蓉是根本不可能再回到她情郎那里了,心中对叶从蓉的愧疚越来越深。   那人见云兮兮对完颜烈风的大名竟丝毫没有反应,有些恼怒。而完颜烈风却笑着摆了摆手。   眼前蓦然寒光一闪,一条乌黑的泛着金光的鞭子向她卷了过来,云兮兮心中一惊,方要出手抵挡,那鞭子却虚晃一招,卷向她怀里的叶从蓉。   叶从蓉娇喊一声,身子便软软飞向完颜烈风,红色嫁衣在风中招展成美丽的风景。   转瞬间,叶从蓉便坐在了完颜烈风的黑马上,倚在了完颜烈风的怀中,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南朝公主便换了三个人的怀抱。   “这位公子,何不到本王府上作客?”完颜烈风微笑着邀请云兮兮。但那声音如同塞北的一缕寒风,在无边旷野上分外清洌冷峻。   云兮兮暗叫不妙,忽然记起自己是男装打扮,方才又抱着叶从蓉,这完颜烈风不会误会自己了吧,他不会要对自己不利吧,她可不想再惹事了。   兮兮抱拳说道:“在下谢过大王的美意,不过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难从命,这就告辞了!”   完颜烈风微风和煦般笑道:“怎么,这就走了么?”   云兮兮微微一笑道:“是呀,不知大王还有何事?”   “你不留下来,参加本王和采容公主的婚礼吗?本王还要好好款待你,也不枉你对公主这万里追踪的情意,你说是也不是?”完颜烈风仍是微笑着说道,眸中却有冷光闪过。   参加婚礼,还万里追踪的情意,这完颜烈风竟然真的误以为自己是那叶从蓉的情郎不成?   心中蓦然一凉,完颜烈风没有看到那灰袍人劫持送亲队伍,也没有看到自己仗义出手,看到的只是自己骑在马上,抱着叶从蓉。   那种情形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自己劫持了叶从蓉。   云兮兮不禁轻叹一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果然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   她不过是多管了一次闲事,竟惹了这么大的罪名么?   意图劫走前来和亲的公主,不会再加上破坏两国安宁吧。   她不过是救了公主,却一不小心得罪了两个煞星。一个是那个灰袍人,叶从蓉的情郎,一个便是这个完颜烈风。看样子,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   叶从蓉听到完颜烈风提到婚礼,提到万里追踪的情谊,瞬间明白了完颜烈风已把云兮兮当作了她的心上人,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转首对完颜烈风盈盈一笑,颤抖着说道:“叶从蓉见过大王,从蓉根本不认识这位公子,何来万里追踪的情谊,大王您一定是误会了!”   原野上的风有些寒,叶从蓉身子娇弱,冻得红唇有些发白。   完颜烈风笑道:“公主多虑了。本王只不过是请他参加我们的婚礼罢了。”他虽是笑着说的,但是云兮兮还是可以感到他语气中的寒意。   若不是自己方才出手多事,叶从蓉或许早就随了自己的情郎走了,天地如此之大,怕是他们也找不到他们的。   自己真的是好心做了坏事。   云兮兮冷声说道:“完颜大王,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根本不识得公主,方才不过是见有人劫持采容公主,所以才出手相救的,并无他意,还望您不要误会,错怪了采容公主!”正说着,身后传来马蹄的嗒嗒声,却原来是李浩带着送亲的那些将士赶到了。   云兮兮心中一喜,玉手一指李浩和那些将士说道“你若是不信,这些人都可以作证。”   李浩扬声说道:“对,这位兄弟我们的确不认识。方才有一些胡人袭击我们,亏得这位兄弟相救,还请大王莫要错怪采容公主。”   “是吗?胡人?你为何不干脆说是我们袭击的呢?”完颜烈风说道,声音阴冷的如同原野上的朔风。   他怎会相信南朝人的话,何况还说是胡人袭击的,他更是不信了。   “你们串通好了,演这么一场戏,将采容公主带走,还把袭击的帽子扣在我们胡人的头上,让我们无法找南朝算账,是也不是!”完颜烈风犀利的眸光锁住云兮兮,让云兮兮无所遁形。   云兮兮知道自己恐怕是百口莫辩了。   如今可怎么般,凭自己的功夫,溜之大吉是不在话下。   可叶从蓉怎么般,自己害他不能和情郎私奔,如今还要她在完颜烈风那里,背着和情郎私奔的罪名。自己是否应该留下来,寻机帮助她。   气氛有些凝滞,叶从蓉面色惨白的软了下去,竟是昏了过去。   完颜烈风蓦然拨转马头,抱着叶从蓉绝尘而去,寒风里飘来他冰冷的声音:“把这个贼子带到王府。”   云兮兮冷冷一笑,并未反抗,因为她本不想反抗。 ☆、第04章 梅香盈袖   北苍国的都城呼而特,是北地最繁华的城市,建筑颇具北方风情,气势雄伟。   雪后的呼而特,白茫茫如同琉璃世界。街上行人甚少,一片静谧,但扑面而来的风里,除了彻骨的寒意,还有阵阵烤羊肉的香气,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祥和安宁的都城,很温暖。   穿过几条大街,车队停在了完颜烈风的王府门前,一座气势恢宏的府第。   云兮兮原以为热情好客的草原人民会载歌载舞欢迎远道而来的采容公主,可是什么也没有。南朝的和亲公主就这样静悄悄的被接到了王府。   云兮兮被完颜烈风的随从押着来到王府的一个院落---冷韵院,   一进院子,就有阵阵香气沁入鼻端,原来院子里栽着几株寒梅,是极其名贵的绿萼。   开的极灿烂,浓浓的绿意在皑皑白雪里越发清洌孤高。   香味馥郁,真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树下,几个彩衣锦袄的侍女正在扫雪,见到几个侍卫押着云兮兮进来,她们有些好奇的望着她。   这院子里的房屋建的也很气派,这个冷韵院看上去不像是关押犯人的居所呀。   云兮兮有些疑惑地望了望身后押解她的随从,但他们却是一脸的冷漠,似乎只有在他们主人面前,才会有表情一般。   屋子里更是宽敞简洁,布置的很是典雅贵气。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屋正中摆着一个大大的虎皮交椅,一个檀木几案上堆满了书卷,靠北墙的一个书架上,也满是书籍。   云兮兮有些诧异,这里看上去是有人居住的,完颜烈风为何将自己押到这里来?   云兮兮将头上雪帽摘下来,拍了拍帽子上的薄雪,又跺了跺脚下那双小蛮靴。   那四个随从将云兮兮押到屋中,便列队站在门口,一个个伟岸挺拔,不愧是北方的汉子。他们肩背弓箭,腰挎弯刀,那阵势看样子只要云兮兮向外迈一步,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出手的。   云兮兮冷冷一笑,若是她想走,只怕他们也拦不住她。   墙上,一把巨大的银弓吸引住了云兮兮的视线。   她不禁小心翼翼拿了下来,细细观赏。   这是一把银弓,上面雕着飞鹰,刻着两个字,烈风。   完颜烈风,云兮兮念着这个名字。   对于这个名字,云兮兮并不陌生。   只要你在草原上呆过哪怕一天,也会熟悉这个名字,因为你想不知道都难,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牧民们在夸赞这个人。   他是北苍国的大皇子。   他是可汗御封的左贤王。   他是草原上人人敬仰的草原飞鹰。   他掌控着整个北苍国的重兵,统治着整个皇城的禁卫军和部落的部族军。   据说,他在六岁时,便能拉弓射箭,射落天上的雄鹰。   八岁时,便能赤手空拳,擒住草原上凶恶的雪狼。   十四岁时,便追随单于,征遍草原,收复了草原上散居的二十六氏族,建立了统一的北苍国。   如今北苍国建国六载,而他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华。   据说他还博学多才,通晓汉语,崇尚汉化。   这几年,南朝趁北苍国建国之初,国力不稳,便屡次派兵来征,孰料却屡次败在完颜烈风的手下。   完颜烈风,他是草原上的英雄。   但,英雄又怎样?还不是一个霸道的,刚愎自用的,好色的男子。   云兮兮敛下水眸,抚摸着银弓上的飞鹰。   这里,难道是他的屋子?   这把刻着他的名字的银弓既然挂在这里,这里无疑便是他的屋子,可是,他为何将自己带到他屋中来?   北方的冬日,很短,不知不觉,那西斜的日光,便从窗子里透了过来。   整个午后不见人来,除了铁塔一般凝立在门口的四个随从。   完颜烈风怕是在叶从容那里吧。   腹中有些饥饿,云兮兮这才惊觉自己这一日,竟是有两顿饭没用了。   完颜烈风莫不是要将她这个情敌饿死?   云兮兮缓步走到门口,掀开厚厚的羊毛门帘,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不知你们大王可有吩咐,何时让我用饭?”   云兮兮说的是汉话,学了好几种语言,不知为何,云兮兮还是觉得汉话说着顺口,方便。   侍卫愣了一下,乍见云兮兮的容颜,有些怔愣。   没戴那遮住面孔的雪帽,云兮兮风采绝伦的玉脸便一览无遗的展现在侍卫们的面前,虽然脸颊上被她用药水涂过,肤色偏黑,但仍是掩不住她的天香国色。一瞬间有些恍惚,这是方才他们抓进来的那个男子吗?确切的说他---是个男子吗?   勿庸置疑,和亲的叶从容是美的,她的五官精致而完美,也正是因为太完美了,让人有一点造作的感觉。   而面前的这个人,美的自然而随意,美的脱俗而出尘。   一个男子竟长的这般美貌,侍卫们的眸光在惊艳过后,便转为嘲讽,这草原的儿郎皆是挺拔高大,有些瞧不起云兮兮的俊美娇小。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这完颜烈风的侍卫竟也是如此高傲。   “王没有吩咐,请恕我们不敢妄动。”说着又冷冰冰地站在那里。   云兮兮黛眉微蹙,淡然道:“那我的马呢?你们将我的马儿牵过来。”   云兮兮包裹里有干粮充饥。   “这个请恕我们更无法做主。”   云兮兮心中一恼,她何时受过此等待遇。若是完颜烈风今日不回来,那她岂不是还要饿上一夜?   寒梅馥郁的香气迎风送来,云兮兮心中一喜,望着那满树的寒梅笑靥如花。   云兮兮微笑道:“既没有食物果腹,在下可否到院中赏梅,都说秀色可餐,在下试试不知所言属实。”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终于放云兮兮出屋了。   云兮兮负手缓步走到梅树下,轻声道:“梅树呀梅树,不是我云兮兮残忍,怪就怪你们的主子太小气。”   说完,玉手在树干上轻轻一拍,那满树灿烂的花儿在掌力震动下,漫天花雨便纷纷飘落。   云兮兮袖中白绫探出,绕树而舞,落花宛若被白绫吸附住一般,全部凝聚在白绫上面,映的整条白绫成了一条带着绿色花样的彩带。   白绫回收,兜了一袖子的花,芳香四溢。   再看那株寒梅老树,只余光秃秃的枝干,好不凄惨。   “你做什么?那可是我们主子最喜欢的梅花,你这个贼子---”一个侍卫冷冷说道,但看到云兮兮盈盈浅笑的样子,蓦然就说不下去了,她那气质高华的样子,哪里有一分贼人的摸样?   云兮兮从袖中拈出一朵花,送入口中,道:“这般名贵的绿萼,我还从未吃过呢。不知几位可愿品尝。”   几个侍卫面带苦色,微微摇头,只怪自己没拦住他,毁了主子最爱的寒梅,是他们的失职。   云兮兮回到屋中,坐在窗前,欣赏着剩下的寒梅和雪景,拈着落花慢慢享受。   这绿萼入口馨香,细品还有一丝略带苦味的甜味,虽说味道不是太好,但总算可以果腹了。 第05章 银弓射鹰   透过窗子,抬头望天,苍茫的天空里,一只雪鹰在翱翔,如一朵飘动的云。   正在欣赏,却见那鹰低旋着向冷韵院飞过来。云兮兮心中一动,从墙上把完颜烈风的那把银弓拿了过来。   在雪山,云兮兮没少打猎,只是这鹰,云兮兮真的没打过,今日不妨射下一只果腹。   雪鹰在冷韵院上空盘旋一圈,似要离去。云兮兮搭箭拉弓,透过窗子,瞄准雪鹰,那箭便带着呼呼的风声,射了出去。半空中一声哀鸣,雪鹰便跌到院中的积雪里。   回望屋中炉火,云兮兮微微一笑,看来今晚不用吃这些清淡的梅花了。   将银弓放在几案上,云兮兮正要到院外将那雪鹰捡来。却听的院中一片惊呼声和抽气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将飞云射下来的?”   “谁如此大的胆子,敢射大王的雪鹰。”   院中那几个侍卫用雪夷语议论着。   云兮兮掀开厚重的皮帘子,便见一个侍卫正抱了那雪鹰回来,其余三人也围了上去。   “飞云!”几人叫着!   飞云?   云兮兮不料这雪鹰竟也有名字,而且也带着一个云字。   那雪鹰偎在侍卫怀里,腹部插着一支金箭,雪白的羽毛此刻一片殷红。   云兮兮心中一震。   以往打猎,都是一箭毙命,此刻见了受伤的雪鹰,心中竟满是怜惜。   尤其是那鹰的利眸,瞅着云兮兮,极有灵性,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一般。   那侍卫看到金箭,猛抽一口气,他们认得那是完颜烈风的银弓所配的金箭,回头道:“是你!你这个贼子,你为何射伤飞云?”   云兮兮本不知这是一支训练好的雪鹰,轻声道:“云某本要将它拿来果腹,既是大王的鹰,那云某就把它医好。”   云兮兮想要医治雪鹰,但那几个侍卫哪里敢将雪鹰给她,他们已见识了云兮兮吃花的本事,唯恐那雪鹰再成了云兮兮桌上的美餐。   在他们心中,云兮兮早已成为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南朝人。   雪鹰飞云更是瞪圆了那双犀利的鹰眼,直瞅着云兮兮。   双方正在僵持。   凛冽的空气里蓦然传来优雅至极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四个侍卫慌忙闪开,云兮兮一袭青影便从包围圈里蓦然暴露了出来。   眼前蓦然一亮,但见院子里,梅树下,一行人沐着夕阳余晖,踏着满院乱玉碎琼,稳步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正是完颜烈风,他没有披那件墨色大氅,身上一袭黑衫飘扬。衣衫袖口和领口都滚着金色皮毛,更添雍容贵气,腰间束着一条宽带,上面绣着鹰图腾。   完颜烈风身后的一个蓝衣侍卫,看到侍卫怀里的雪鹰,一惊,厉声问道:“飞云怎么了?”   守着云兮兮的四个侍卫,一字排开跪在雪地里,当先一人禀报道:“大王,是属下等办事不力。才让这贼子毁了梅树,还伤了飞云,请大王责罚。”   完颜烈风负手而立,凌厉的眸光从光秃秃的梅树到带伤的雪鹰,最后停驻在云兮兮的脸上。   双眸微微眯了起来,他从睫毛下打量着云兮兮,良久,他说了一句众人意料之外的话.   “南朝的男子都长得这般俊秀么?”   云兮兮心中微惊,他---不会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是个女子吧。   不过看到完颜烈风眸中的不屑,云兮兮明白,他并非怀疑自己是个女子,只是有一点瞧不起南朝的男子。   抬头望去,才发现这完颜烈风身材修长挺拔,自己在他面前只能仰视。   云兮兮心中暗叹,若是自己假扮成塞北汉子,只怕他们会一万个不信的。   “你们起来吧。”   完颜烈风长袖一拂,地上跪着的侍卫便站了起来,垂手立在一侧。   雪鹰飞云望着完颜烈风哀鸣了一声,完颜烈风眸光蓦然一寒,“飞云是你射的?还用的本王的弓箭?”   云兮兮有些理亏的笑道:“还请左贤王见谅,人在饥饿之时,做出的事难免出格。”   言下之意很明显,若不是你让我挨饿,我会射雪鹰?   “你的箭术不错呀,若有机会,我们切磋切磋!”   完颜烈风神色淡然,目光却冰冷如雪。   云兮兮笑眯眯答道:“好,真是荣幸之至。”心想哪里还让你有机会,到不了那日,自己便想法溜之大吉了。   “不过,我可以将飞云医治好的,但你的侍卫不让。”   “既如此,那就劳烦公子了。”完颜烈风缓缓说道,俊美的脸上如罩寒冰,薄唇轻勾,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酷笑意。   他边说边从云兮兮身边走过,到屋中虎皮交椅上坐定,双眸冷冷睥睨着云兮兮。   云兮兮直觉这北苍国的左贤王孤傲无比,且莫测高深,还有一点冷酷无情,外加心狠手辣。   云兮兮心内莫名一颤,心内清楚的知道,若是今日自己救不会飞云一条命,自己这条命怕就有些危险了。   云兮兮将雪鹰抱了过来,就着夕阳晚照,将雪鹰飞云腹上的金箭轻轻拔了下来。幸运的是伤口并不深,云兮兮小心翼翼处理好伤口,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雪山特制的金疮药,给飞云敷在伤口上,再用布条包扎完毕。   云兮兮做好这一切,擦了擦头上珠汗,走到完颜烈风近前,淡然一笑,道:“大王,这雪鹰已为你医好,还请大王放我离去。我真的不是采容公主的情郎!”   红日西沉,暮色降临,室内一片昏暗。   云兮兮看着完颜烈风模糊的脸隐在暗影里,觉得他的眸光紧紧盯着自己,似乎是在细细研判。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在身旁的几案上,让云兮兮莫名的紧张。   “还请大王放我离去!”   云兮兮冷然说道,她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   然而,完颜烈风突然出手,一手点了云兮兮的穴道,一手扼住了云兮兮的玉颈。   “你竟然敢暗算本王!”完颜烈风轩眉微凝,眸中寒意凛冽。   云兮兮根本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袭击,因为距离太近,云兮兮手中又抱着雪鹰,所以竟被他一击得手。   “你要做什么?我哪里暗算你了?”云兮兮冷声说道。   完颜烈风蓦然撒手,有些疑惑的说道:“不是迷香,”顿了一下,又冷声说道:“你口中为何会喷出香气?”   云兮兮一愣,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方才吃了梅花,所以便满口生香,方才和完颜烈风说话时,口中清香溢出,完颜烈风竟误以为她在用迷香。   “若是你也吃了那满树的寒梅,你也会喷出香气的。”云兮兮好笑地说道。   完颜烈风一愣,“你竟是吃了我的梅花?”   云兮兮道:“大王,还请你解了我的穴道,放我离去!”   完颜烈风冷叱道:“放你离去,然后再让你想法救叶从容么?更何况我们还有比箭之约呢!”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救她的!”云兮兮懊恼地说道,难道真的要暴露女儿身份方能离去。   “你有何证据说明你不是他的情郎,或者你不是南朝人?”完颜烈风慢悠悠说道。   云兮兮正要说话,蓦然见他的侍卫拿了一个牛皮纸的纸条走了进来。   “大王,飞云身上的信。”   云兮兮这才晓得,那雪鹰飞云竟是来传信的,想来是在冷韵院没见到完颜烈风,这才盘旋着要离去,却不想被她一箭射了下来。   完颜烈风看完纸条,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有客西来,看来今夜会很热闹呢!”   他蓦然转身,对着身边的侍卫说道:“一会儿带他到清风园。”   说完不再听云兮兮的解释,带着侍卫匆匆离去。 第06章 有客西来   清风园的大广场上,燃起了冲天营火,映的沉沉夜色宛若白昼。   跳跃的火苗,在空中升腾着变换着,奇异而美丽。不远处白茫茫积雪被火光映照,散发出朦胧晕黄的微光。   营火四周还燃有许多小篝火,摆着一些木架子,上面烤着牛羊肉,散发出一阵阵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营火旁边,搭着一个大棚子,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红色毡毯,毡毯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紫檀木矮桌,矮桌四周摆放着一个个华贵的団垫。   王府的侍卫穿梭在篝火间烤肉,几个身着鲜艳民族服饰的侍女从他们手接过烤好的肉,摆放在长案上。   云兮兮一袭青袍,头戴雪帽,在几个侍卫的带领下,翩然而至。主人还未到,侍卫也不知将云兮兮安排到何处?   云兮兮淡然凝立在篝火旁,明眸望着燃烧的篝火,唇边勾起一抹轻笑。   穿梭忙碌的人们,升腾的火光,欢声笑语,这是个欢腾热闹的世界,在雪山冷清惯了,乍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云兮兮心中微暖。只是这里终究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这里,她是与热闹无缘的。   云兮兮不知完颜烈风为何让她来这儿,难道是让她来参加这篝火晚宴?不知他会怎样为难她这个情敌呢?   噼啪---   篝火里的竹片爆破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云兮兮。   “大王到!”   有人高声喊道,云兮兮抬眸望去,夜色里,完颜烈风带着一行人,穿过堆堆燃烧的篝火,缓步行来。   他一身华贵的黑色长袍,在夜风里张扬,腰间的金带在火光下映照下,分外耀眼。一根金带束发,更显俊逸华贵。此刻的他竟没有一丝胡人的彪悍和蛮夷,挺拔修长的身姿,清俊冷逸的面容,从容优雅的举止,这是一个敛去了张扬和霸气的王,   在他身畔,是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一身蓝衣飘扬,唇边勾着一抹温和俊美的笑意,那是一张异常阳光,温暖,明朗的脸。   能和完颜烈风走在一起的男子,想来便是那个有客西来的客人了。   北苍国的西部有四个小国,分别是月氏国,宛兰国,古墨国和西丘国。   不知今日这位来客是哪个王国的贵族。   完颜烈风和蓝衣男子盘膝坐在主客席上,立刻便有侍女为他们斟上了酒,酒香肉香在空气里开始弥漫。   云兮兮身边的侍卫走到完颜烈风身畔耳语了几句。   完颜烈风抬头向云兮兮这边扫了过来,唇边浮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   云兮兮在侍卫的带领下,坐在了长案的末位。   在塞外,胡人是瞧不起汉人的,云兮兮知道,何况她目前的身份还是他的情敌,安排这样一个位子已是不错了。   那蓝衣男子奇异的瞧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出现很是意外。   棚子里挂着好几盏马灯,在明亮的灯光下,云兮兮发现他的眸子不似纯黑色,而是奇异的深蓝色,映着灯光,如同宝石一般,吸引着人的视线。   “大王,不知这位仁兄是何人?”   蓝衣男子蓦然开口问道,说的是月氏国的语言,看来他是月氏国的王子无疑了。   完颜烈风冷哼一声,盯着云兮兮,也用月氏国的语言答道:“一个汉人奴隶罢了。”   草原上的几种语言,云兮兮基本上都精通,她听懂了完颜烈风的话,心中虽有些不忿,但她只是微微冷笑,没有答话,她懒得说话,既然他们认准了她是汉人,不懂得这些语言,她也乐得装下去。   “汉人奴隶?”蓝衣男子又打量了云兮兮几眼,眸中满是好奇,他似乎对汉人并不歧视,还对她饶有兴趣。   “容妃到!”又有侍卫高声禀报。   云兮兮顺着声音望去,叶从蓉在几个侍女簇拥下,身穿一身雪夷族的民族服饰,缓缓走了进来。   容妃?!   这堂堂南朝的公主,竟连王妃也做不成么?只封了一个妃子?   身穿异族服装的叶从蓉少了一丝苍白柔弱,多了几分华贵妩媚。   她眉如弯月,眸若墨漆,红唇艳丽,淡淡的妆容,让她看上去更加迷人。只是再美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眉间眼梢的哀怨,她还在思念着她的瑜哥哥吧。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坐在完颜烈风身畔。   虽然不是完颜烈风的王妃,但是能够和他并坐在一起,看来完颜烈风是喜欢叶从蓉的。   人已到齐,完颜烈风抬起左手,一个手势,人群立刻静谧下来。   早有侍女在人们面前的大碗里,斟满了水酒。   完颜烈风端起碗,微笑着说道:“今日是本王纳妃的日子,又值月氏国的王子乌亚苏来贺,本王今日高兴,我们同饮一碗。”   众人举碗,一饮而尽。   激烈的鼓声蓦然响了起来,一群赤脚勇士,背着弓箭,围着篝火,开始跳起草原上的狩猎舞。 第07章 月下笛韵   鼓声烈烈,舞步激荡,狩猎舞跳的欢腾热闹。   完颜烈风和乌亚苏推杯换盏,喝的很欢畅。完颜烈风和乌亚苏的关系很熟稔,不似一般属国关系。云兮兮知道,草原上其他小国都是依附着大国而生存,月氏国自然也不例外。   叶从蓉坐在完颜烈风身畔,盛装的她很美,细致的五官无论拆开还是组合都是美的炫目,在灯光下让人不敢逼视。   她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却有淡淡的忧伤缓缓溢出。   在这一刻,云兮兮可以确定,那个瑜哥哥在叶从蓉的心中,只怕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完颜烈风一直都察觉到叶从蓉的忧伤,他凌厉的目光却是朝着云兮兮望了过来,他始终认为云兮兮才是使他的容妃愁眉不展的罪魁祸首。   完颜烈风单手搂住叶从蓉纤细的腰肢,举起手中的酒碗,凑到叶从蓉的唇边,说道:“爱妃,喝口酒吧。”   叶从蓉顺从的喝了一口,却被呛得连咳数声。   完颜烈风还真的不会怜香惜玉。   云兮兮一直在猜测着完颜烈风的心态,按理说,他认为自己是叶从蓉的情郎,也许早就应该将自己处死了,既然让自己活着来参加这宴会,难道只是在自己面前和叶从蓉做出卿卿我我的样子?也许是为了羞辱她,也许是为了打击叶从蓉,但不管是哪一种目的,他都没达到。   鼓声慢慢沉寂,狩猎舞已接近尾声。   乌亚苏沉稳柔和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这是个能让人心静的男子,就连嗓音也是。   “大王,小王也准备了一个节目,为大王助兴。”   完颜烈风点头黙允。   乌亚苏击掌三声,清脆的掌声过后。   一缕轻灵悠扬的乐音响了起来。   是竹笛声。   调子欢畅愉悦,节奏缠绵,是一首云兮兮很熟悉的曲子。   南朝名曲---凤求凰。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乌亚苏送上这么一首曲子,无疑是最贴切的礼物。   在南朝,婚嫁之时,除了唢呐声声,一般都会奏上一曲凤求凰,预祝新人恩爱美满。完颜烈风精通汉文化,这一点应该是知道的。   听了喧闹的鼓声,蓦然听到如此轻灵悠扬的乐音,人人心中宛若被洗涤一般,清新透彻。   在苍凉高远的大漠,在北风激荡的篝火边,听到这么一首轻灵的乐音,云兮兮的心也随着乐音的展开,开始莫名的波动。   仿若是从大漠孤烟来到了烟雨江南。江南的和风,江南的飞燕,江南的小桥流水,江南的烟雨蒙蒙,在云兮兮心中蓦然清晰了起来。   和婆婆在南朝的日子早已是一去不返,那模糊的记忆在笛声的吹拂下,似乎是活了过来。   不知那吹笛的人是何等人,竟能将南朝汉人的乐音吹得如此娴熟动听。   云兮兮顺着笛音寻找,终于,在火光的暗影处,看到一个白衣人。   只是一个极普通的白衣人。   也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白衣人。   面貌很普通,没有任何特色,白衣也很普通,不是什么上等的料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   然而云兮兮看到他时,心中还是莫名一震。   不知为何,云兮兮从此人身上感到一种高雅,或者说是高贵,就如同高天流云,如同清风明月。   雪后的天空极澄清,如墨色的玉海。挂在天上的星斗很亮,如同被擦拭了一般,那一弯新月散发出很淡的光辉。   很淡的月光照在白衣吹笛人身上,白衣长袍在风中流淌,如同披了一身流动的月光。   这人是谁?仅仅是乌亚苏带来的一个小小下人么?   曲调在婉转回荡,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如同江南的细雨,绵绵不绝。   在这绵绵不绝中,蓦然有一些不协调的音符出现,云兮兮不仅一愣。那是在第四阙收尾处,凤求凰的调子蓦然转成长相思的调子。转的很自然,收的也很自然,若不是精通汉乐,云兮兮绝对听不出来。   这么高超美妙的笛艺,怎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差错,除非是故意的。   故意的,又有何目的呢?   长相思。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说的是两个彼此相恋的人,天各一方不得相见。   云兮兮回首望了一眼叶采容,心中微动。   叶从蓉眸中的光华让云兮兮心中一跳,那光华是泪水在眸中萦绕,在灯光反射下,映出璀璨的光芒。   很不对劲。云兮兮猜测,这不对劲绝对和吹笛的男子有关。   莫非,莫非,这个人便是日间的那个灰袍假面人?就是叶从蓉的那个瑜哥哥?   完颜烈风一脸的莫测高深,似乎也沉浸在乐音里。   云兮兮知道完颜烈风精通汉文化,但是曲子的错误他不一定能听出来,除非他和她一样,十分熟悉这首曲子。   一曲而终,那男子从阴影里走了进来。   一身半旧的白衣,仿若旧时月色。   黑发在脑后梳成发髻,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云兮兮这才看清他的面目,原来是戴了一张面具,表情很是僵硬,但是他眸中隐隐光华却让人不由自主想到高远贵气。   莫非真的是他? 第08章 错上加错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飘荡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他低眉敛目,朝着完颜烈风恭恭敬敬深施一礼。   “抬头!”   完颜烈风深眸微眯,声音极是慵懒散漫。   白衣人顺从的抬头,静默的望了一眼完颜烈风,便又垂首敛眸。   惊鸿一瞥,云兮兮还是看清,他黑眸中毫无生气,宛若古井无波。心内略有失望,只不过是个平凡的男子罢了,此刻毕恭毕敬跪在那里,方才的高雅和高贵好似自己的错觉。   他不可能是那个灰袍人,那个灰袍人的凌厉眼神怎能这般毫无生气。可若不是他,那叶从蓉怎会这般激动?   完颜烈风饶有兴趣地问道:“为何掩去真容?”   “小人貌丑,怕吓坏容妃千金之躯!”声音暗哑低沉,宛若压抑的痛苦。   “我的妃怎会如此胆小!完颜烈风修长的手指轻托起叶从蓉的下巴,深眸笑意盈盈地直视着叶从蓉。   叶从蓉凄美一笑道:“方才的笛声甚美,勾起了奴家思乡之情,奴家还真想一窥真容呢!”   完颜烈风含笑望向白衣人。   “既如此,小人从命!”白衣人抬手缓缓揭去面具,一条纵横的疤痕便缓缓显露出来。   云兮兮一愣,没想到面具下的面孔更是丑陋,而叶从蓉却一声惊呼,玉手掩住明眸,似乎不忍再看。   完颜烈风笑笑,挥手示意白衣人下去。   月儿缓缓隐入重云,夜有些深了,完颜烈风半卧在座上,不知在凝眸思索什么,气氛有些冷凝。   乌苏亚似乎是为了打破僵局,蓦然望着云兮兮,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云兮兮一怔,正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是否告知他自己的真名。身后的侍卫却以为云兮兮不懂月氏国的语言,用汉话翻译了过来。   云兮兮一笑:“在下姓云名兮。”   省去一个兮字,听起来倒添了一分英气,很像男子的名。   叶从蓉睫毛轻颤,那两滴萦绕在眸中的珠泪终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接着她哀怨至极的双眸向云兮兮望了过来。   几许娇嗔,几许幽怨,几许深情,云兮兮的心蓦的沉落,这般深情的目光只有在面对情郎时才会有的,叶从蓉这是要做什么?   这般看着自己,难道不怕完颜烈风恼怒么?   果然随着叶从蓉的注视,完颜烈风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深邃的双眸向云兮兮刺探而来,莫名的一丝冰凉寒意从心头升起。   “差点忘了我们这位云公子,乌兄,你可知,他是我的贵客,今日我还不曾好好招待他呢。”   声音冷魅如勾魂使者的叹息。   完颜烈风终于想起她这个情敌了,接下来怕是一连串的刁难了吧。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不该如此呀,她本该踏上征途,说不定此刻早已到了宛兰国,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婆婆。而此刻自己竟困在这里,和这些不相干的人纠缠不休,继续下去怕是会越陷越深了吧。   云兮兮才要说话,却见叶从蓉蓦然站了起来,向完颜烈风跪了下去。   完颜烈风微微诧异,淡然一笑,搀起她,道:“爱妃,这是何意?”   “王!从蓉斗胆,还请您放过云郎!从蓉已做好和云郎决绝的准备,此生只服侍王。”   云兮兮脑中宛若惊雷滚过,在这一刻,蓦然明了方才叶从蓉为何那般深情款款望着自己,只怕,她是要让完颜烈风真的确定自己便是她的情郎了。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她的瑜哥哥。   一瞬间,云兮兮心如明镜。看来,那个白衣人确是她的瑜哥哥了。   为了保护真正的情郎,便将自己这个无干的人推入了危险的漩涡,她却不知,自己只需一句话,便可揭穿她,可是,望着叶从蓉梨花带雨的面容,云兮兮终究是没能狠下心来。   这北地的夜是如此寒冷,不禁轻轻拉了拉头上雪帽,盖住自己微凉的双颊,唇边浮起一抹苦涩嘲讽的笑意。这是她欠她的,她应该救她,若不是自己,她早和她的瑜哥哥走了。   “王!奴家今日想抚琴一曲,作为对云郎最后的决绝曲。”   一瞬间整个会场寂静无声,只有火红的火苗簇簇燃烧着,跳跃着,欢腾着,似乎是莫名的兴奋和悲凉。   完颜烈风坐在明亮的灯光下,脸上却阴暗冷酷,他端起一碗水酒,缓缓品着。   良久,他微微挥手,一把五弦琴便送到了叶从蓉面前。   叶从蓉直视着云兮兮的明眸,唇边绽开一抹绝美的笑意,很凄凉。   云兮兮默默地望着叶从蓉调,拈,抚,似乎是倾注了全身的感情在演奏。   果然是决绝曲。   一段缠绵凄婉的调子过后,琴音转为哀怨激烈,如濒死的鸟,在啾啾鸣叫着,挣扎着,痛苦着。   果然是决绝曲,只是这决绝曲并不是弹给她云兮兮听的,希望那个真正的人听到叶从蓉的琴声能够知难而退。   云兮兮心中掠过难言的悲凉,叶从蓉何其可悲。   蓦然,铮的一声。   琴弦断裂,琴声戛然而止。   叶从蓉玉指上一滴血珠缓缓滴落,滴在淡红的华裳上,晕开成一朵殷红的花,在暗夜里缓缓绽放。   云兮兮静静坐在那里,望着叶从蓉,整个人清烈烈的,拒人千里的样子,有点冷冷难犯。   她的冷淡和漠然如同一把火在完颜烈风心中点燃,他不得不承认,他是配得上叶从蓉的,只是他们遇见了他,一切便会不同。   完颜烈风眸中寒光闪烁,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什么。   一股暗流弥漫开来,几欲令人窒息。   一片寂静里,清风园的松枝上,似乎有野鸟扑棱着飞过,碰落的积雪,簌簌落下。   良久,完颜烈风说:“宴会结束!” 第09章 情敌会面   云兮兮再次被带到冷韵院。   冷韵院里一切依旧,屋内烛火闪烁,屋外寒梅沁香。   炉火烧得很旺,屋内荡漾着温情脉脉的暖意。   一张极大的屏风将屋子隔成两间,屏风后是一张大火炕,此刻早已被侍女烧热了,厚厚的羊毛毡被,也已被侍女铺好。一瞬间云兮兮竟有了到家的感觉,一丝倦意缓缓袭来。   虽是很困倦,云兮兮还是伫立在火炕前,望着满床的纱曼,心神恍惚,要她在一个陌生男子的炕上睡,她做不到,何况这还是一个如此特殊的男子。   摘下雪帽,云兮兮坐在炕沿上,心内思潮汹涌。   云兮兮不明白,完颜烈风何以要如此待她,不是应恨她么?况且今夜在这里的人不应是她呀,应该是叶从蓉吧。   不知完颜烈风会怎样处置自己,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逃离这王府,自己本是一个局外人,不应卷入的,可如今竟连脱身也难。叶从蓉今夜的表现更是让云兮兮心内生寒,可自己却狠不下心来揭穿她,反而还想要帮她。   温暖的室内似乎多了一股诡异的气流,气温似乎下降了几度。   云兮兮不由抬头望去,惊异的发现,虎皮椅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那个意料之中的男子,一身黑衣越发衬出他的冷冽狂肆,双眸黝黑深邃如漠北的夜空,带着令人心颤的寒意。   云兮兮一时无语,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一向自诩武功不错的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完颜烈风的轻功真是不可小觑,而自己那点功夫在他面前只怕是小巫见大巫。   完颜烈风没有说话,两人隔着燃烧的烛火默默对视着,打量着,各自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云兮兮直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太平静了,这不是见到情敌应有的表现,他的眸中没有一丝醋意。也许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如此镇静冷酷的男子,或许他发火的前兆反而是平静吧。   一个侍女端着盆走了进来,完颜烈风在盆中净了净手,在侍女的服侍下,宽去了外袍。   “你要在这里睡?”看他一步步缓缓步到火炕前,云兮兮不禁问道。   完颜烈风灿若寒星的眸子冷冷瞥向她,道:“你以为本王该在哪里睡?”   自然是在叶从蓉那里了,云兮兮心内想道。   完颜烈风凌厉的眸光在云兮兮的眉,眼,唇缓缓掠过,唇边浮起一抹轻笑:“本王很好奇,你有什么本事?不就是一个小白脸么?她竟然为了你拒绝南朝的皇上!”   云兮兮一愣,“你说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若不是叶从蓉拒绝进宫,韩瑄那小子怎舍得将她送来和亲?啧啧,你们的真情真令人感动呀。”   没想到那叶从蓉这般痴情,为了那个瑜哥哥,拒绝了南朝的皇上。   “你爱她吗?”云兮兮盯着完颜烈风的深眸问道。   完颜烈风舒服地倚在被褥上,望着云兮兮,黑眸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道:“爱?也只有像你这样的南朝汉人才会问出如此可笑的话!”   这样的回答有些出乎云兮兮的意料。   “女人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爱的。男人绝不能轻易动情,否则,就会变成地地道道的傻瓜。”完颜烈风悠然说道。   云兮兮微微一笑,早就应该想到,像他这样的人,怎会轻易爱上别人。   “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为了她,竟然只身犯险,难道你就不怕本王么?”他睥睨着云兮兮道。   云兮兮避过他冷冽的眸光,问道:“既然如此,你何不放过她!得到了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你这又何苦呢?”   “放过她,让你们双宿双飞?本王觉得让心中装满了你的她爱上本王,是个不错的挑战呢!”完颜烈风边直视着云兮兮的眸子笑着。   他优雅自在的躺在了炕上,盖住厚厚的羊毛毡毯。   “你何时放我走?”云兮兮问道。   “你要走吗?你勾引了本王的王妃,还想走?本王还要留下你,让你的心上人好好看看,你是怎样败在本王手中的。”   “我应该在哪里睡?”云兮兮懒得再和他争辩下去。   完颜烈风冷哼一声,道:“随你,只要不出这间屋子即刻!休想逃走!”   云兮兮环视一周,终坐在了那只虎皮椅子上,离开暖洋洋的火炕,竟有几分寒意,云兮兮恨恨地望了一眼床上的完颜烈风。   云兮兮灭了几只火烛,剩了一只,终不敢全部灭掉,毕竟和这个陌生的男子同居一室,心中还是有些害怕。   “王,容妃前来侍寝。”   门外一个清脆的嗓音说道。   云兮兮一惊,才有的一点睡意消失无踪,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方才还在奇怪他为何让自己睡在他的屋中,却原来是早就传了叶从蓉侍寝!却原来是要当着自己的面要叶从蓉侍寝,原来他是这样打击羞辱情敌的。   云兮兮在心中瞬间对完颜烈风腹臆了一百遍,可恶的男人。   完颜烈风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了出来。   “进来吧!”   厚厚的皮门帘被打开,叶从蓉在侍女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   她披着厚厚的狐裘,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蓦然看到坐在虎皮椅子上的云兮兮,叶从蓉的眸子蓦的睁大了。   红唇蠕动,终没有说出话来。   “爱妃!”   云兮兮听到完颜烈风邪肆慵懒的声音,透着无限缠绵,听得云兮兮心头发颤,只觉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叶从蓉眸中含泪,缓缓步到屏风后,两个侍女即刻退出。 第10章 挟持出府   屏风后传来叶从蓉娇弱无奈的声音,“王,求求你!请您放过从蓉吧!”   叶从蓉是不愿的,但也是无奈的。   那盈泪的双眸寒芒一般刺在云兮兮心中,让云兮兮心生怜悯。   就算叶从蓉愿意侍寝,也绝不愿在一个外人的面前,完颜烈风他不会真的强迫叶从蓉吧。   “求我?”完颜烈风魅惑的声音,缓缓从屏风后传出来,“放心,本王会让你满意的,定比你那个小白脸让你满意。”   “王,不要,求求你!”叶从蓉哀怨柔弱的声音在室内凄凉的回荡。   昏暗的烛火摇曳,云兮兮清楚的看到屏风上,两个黑影纠缠在一起,听到衣帛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叶从蓉娇软的求饶声。   云兮兮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掀开门帘想要出去,可是门口两个侍卫将刀“哗啦”一声,架在她的面前。   “没有王的同意,出去格杀勿论!”侍卫毫不容情地说道。   云兮兮无奈地缓缓退回去,垂首坐在虎皮交椅上,耳边充满完颜烈风那磁性诱惑的喘息声,还有叶从蓉抑制不住的求饶声。   无边春色似乎要穿越那薄薄的屏风,泛滥而出。   云兮兮直觉自己的脸颊烧成了一把火,身上的鸡皮疙瘩更是起了密密麻麻一层。   她是一个纯真的少女,何曾见识过这般场面,就是听也不曾听过,更是无法想象出来。   眸光无意瞥向屏风,两条身影依然在屏风上缠绕,好似声情并茂的皮影戏。   云兮兮实在忍无可忍,冷声喝道:“大王,请你放过她吧!”   屏风后的戏码依然在继续,完颜烈风似乎根本没听到云兮兮的话,反而更加销魂地哼了一声,摆明了就是让云兮兮听的。   云兮兮在心中暗骂一声,色魔!下流!   也许他认为此刻的云兮兮已被他刺激的妒火中烧,或是醋意十足,殊不知云兮兮是被羞得忍无可忍,快要崩溃。   哗啦一声。   云兮兮猛地拉开屏风。   烛火即刻照亮了屏风后的大床。   乱,一床的凌乱。   散落的衣衫,散乱的被褥。   无边春色终于随着屏风的打开倾泻而出,暧昧的气息在室内弥漫。   完颜烈风抱着叶从蓉正在缠绵地深吻,屏风的开合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兴致。   叶从蓉的外衫被褪,只着一件绯红色肚兜,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裸露的玉臂和玉颈在烛火映照下雪白刺目,美丽的脸庞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衬得她越发娇美可人。   看到云兮兮她尖叫一声,将头埋到了枕头中。   “云公子,你瞧,你的心上人正在享受呢。”完颜烈风声音带着诱惑的磁性。   云兮兮看到完颜烈风,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脸上更是烧得灼人。   他衣衫半敞,露出结实的胸部,小麦色的肌肤在烛火下闪着诱惑的光芒,黑发凌乱披散在脑后,与高贵中透出一丝说不出的邪魅和诱惑,黝黑的眸子越发深邃。   他幽深的眸光缠绕住云兮兮的视线,邪气的一笑,道:“云公子,怎么,你是不是嫌看的不够清楚,既然如此,就把屏风全部打开吧。”   说着,他右手一挥,叶从蓉身上最后遮羞的那件肚兜可怜兮兮地滑落下来,叶从蓉雪白的酥胸瞬间展现在叶从蓉的面前,而完颜烈风却伏下身去,吻了上去。   云兮兮清楚地看到叶从蓉晶莹的泪滴颗颗滑落,她一定是羞愤难当。   “我让你停止!”云兮兮眸中寒光乍现。   这个完颜烈风实在是太可恶了,明明知道叶从蓉不愿意,还要强迫她,而且还在外人面前,这让叶从蓉情何以堪,她还是南朝的公主。同为女人,云兮兮对叶从蓉万分同情,她定要救她,就算是弥补自己的错误吧。   完颜烈风邪气的闷笑缓缓溢出,他根本就不理睬云兮兮,依然照旧。   云兮兮环顾室内,墙上一把剑吸引住云兮兮的视线。   伸手将剑拿了下来,刷的一声拔出来,一瞬间室内剑光萦绕,寒光闪烁。   云兮兮缓缓将剑指着完颜烈风的脖颈说道:“你放开她,不然,别怪我无情!你这般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完颜烈风终于放开叶从蓉,饶有兴趣地回头望着云兮兮。   “你倒是有几分胆量,不枉她喜欢你,只是你真的敢动本王吗?”完颜烈风微笑着朝架在脖颈上的宝剑若无其事地轻轻吹了口气。   云兮兮的眸光扫过完颜烈风的胸部,脸颊又烧了起来。   “将衣服穿好!”云兮兮压抑着狂跳的心,淡然说道。   完颜烈风微微一笑,竟然很顺从地穿上了衣衫。   门外的侍卫听到声响冲了进来,完颜烈风轻轻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他压根就没有将云兮兮放在心里,这个瘦弱的南朝弱男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在她的剑下,他竟丝毫不慌张,明明是云兮兮的剑架在他的脖颈上,可在云兮兮看来,倒好似自己被他擒住一般。   “接下来呢?”   完颜烈风穿好衣衫,半眯着星眸问云兮兮,他那慵懒自在的样子,好似自己是在看一场绝佳的好戏,而云兮兮便是那唱戏的主角。   他黑发瀑布般披散而下,为他平添一丝不羁和霸气,还有一点说不出的暧昧,他距离云兮兮太近了,身上的男性气息直袭云兮兮。   这陌生的男子气息搅得云兮兮心中略有不安,黛眉轻颦,冷声说道,“把你的发束起来。”   完颜烈风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顺手把发在脑后扎了起来,露出刚毅俊美的面庞。这个男人长得的确不错,既有南朝汉人的俊美,又有塞北男子的刚毅和霸气。   “接下来呢?”   完颜烈风继续问道,唇边含着似有若无的慵懒笑意。   云兮兮心中暗恼,接下来该怎么做,她也不知道了,方才一时冲动将剑架在了他脖子上,难道一直这样架下去?若是放了他,谁又晓得他会怎么做,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他可是北苍国的左贤王,可汗的大皇子,自己有几颗脑袋可掉?   心中正在踌躇,抬头看到完颜烈风唇边那嘲讽的无所谓的笑意,云兮兮的眸光一冷。   这个男人凭什么这般自负?凭什么刀架在脖子上还这般怡然自得?以为她真的不敢对他怎样么?别人怕他这个左贤王,她云兮兮可不怕。   既然做了那就继续做下去,何况根本就没有回头路,反正她在这王府里也待腻了,自己总要离开,不如今夜就走。   云兮兮想到这里,将剑微微向前一推,看到他脖颈上成功地渗出血丝。 第11章 设计脱逃   随着血珠缓缓淌下,叶从蓉发出一声娇呼,捂住了眼。   随后,室内便陷入令人惊骇的沉寂。   完颜烈风似乎对疼痛毫无知觉,微微侧首,微眯的双眸射出危险的光芒,他极其轻佻傲慢地打量着面前这张面孔。   这是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美丽面庞,肌肤虽说有些黝黑,但看上去却细腻滑润,在跳跃的烛火下闪耀着纯净圣洁的光泽。那双秋水明眸,在顾盼流转间,比窗外的寒梅还要绚烂,比皑皑白雪还要明净,比幽谷深潭还要清澈,这样一双清眸,怎会生在一个男子的面庞上,若不是知道他是叶从蓉的意中人,他会怀疑他是个女子。   毫无疑问,他的美貌比叶从蓉毫不逊色,他和叶从蓉,就是人们常说的天生一对吧。   完颜烈风不禁有些嫉妒,尤其是看到这双明眸却恶狠狠地,毫不客气地直视着他,眸中满是鄙夷和厌恶,心中更是恼怒,这个小白脸竟然敢鄙视他,还划破了他的脖颈。   “很好!好极了!”完颜烈风冷冷说道,同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子争夺女人,会是个不错的挑战吧。   云兮兮看到完颜烈风眸中的寒光,就如同看到了草原上的苍鹰在看到猎物时的目光一样,心中不免打了一个寒颤。   草原之鹰果然是草原之鹰,就连眸光也和鹰眼一样犀利。   草原之鹰完全符合草原上的传说,是个充满压迫又令人无限恐怖的王。   就在云兮兮以为完颜烈风要大发雷霆时,却听到他用极其慵懒的语调说道:“继续向下刺呀!”   他的唇边还勾起一抹兴致勃勃的笑意,那笑容在云兮兮眼中比看到他发怒还可怕。   云兮兮知道,完颜烈风他根本就不怕她,纵然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以为然,他本就有自负的资本,他草原之鹰的名头也不是平白得来的,自己这般用剑指着他,或许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   心念疾转,云兮兮想到袖囊中那瓶“梅香倒”,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   左手在袖中微微一动,同时口中微微叹息一声,一股寒梅的冷香在屋内缓缓弥漫开来。   完颜烈风轻笑道,“想不到云公子,吃了梅花,到了此刻叹口气还有清香溢出!真是---”   完颜烈风蓦然顿住,“你--你”   梅香倒是雪山特制的迷香,香气和寒梅的香气极为相似,这次完颜烈风没有防备,他还以为是云兮兮那声叹息从口中溢出的梅香。   云兮兮灿然一笑,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对不住了,左贤王!”如幽兰般的气息拂过完颜烈风,云兮兮声音低柔动听地说道。   完颜烈风最后的意识便是眼前云兮兮那张微黑的脸庞,笑得如花开一般灿烂。   “这个南朝汉子,竟然还有酒涡!”完颜烈风昏迷前气恼得想。   看到完颜烈风敛上双眸,已然昏迷在虎皮椅子上。   云兮兮不敢大意,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那些侍卫没有反应,或许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王也会被制住,而且还是被她这个文弱的南朝人制住。   明眸轻扫,看到叶从蓉也已昏迷在床上,云兮兮拿出解药,放在她鼻端,叶从蓉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瞥见昏迷在椅子上的完颜烈风,叶从蓉花容失色地说道,“你-你将他杀了?”   云兮兮压低声音,道:“没有,我只是将他迷昏了。请问公主,那个白衣吹笛人是不是你的瑜哥哥?他吹的凤求凰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叶从蓉双眸噙泪,微微颔首。   云兮兮黛眉微凝,“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演奏什么决绝曲,还来侍寝。”   叶从蓉哀婉地说道:“公子,从蓉是担心瑜哥哥斗不过这个左贤王,所以才演奏决绝曲,还同意来侍寝,以绝了他的念头,不瞒公子,瑜哥哥的笛音里,就是暗示我,在四更天到容院围墙外等他!从容本不愿瑜哥哥冒险,如今公子既然把左贤王制服了,从蓉想,想跟瑜哥哥一起走。只是还请公子帮帮从蓉,不然从蓉怕是走不出这冷韵院。”   叶从蓉银牙紧咬柔软嫣红的下唇,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   云兮兮点点头,天色应还不到四更。   “若不是我,你的瑜哥哥或许早已将你救走了,放心吧,我会帮你的。只是,还要委屈你和我演一场戏。”云兮兮说着,附在叶从蓉耳畔悄声叮咛。   叶从蓉微微颔首,一张芙蓉面孔早已嫣红如火。   门外的侍卫半晌听不见屋里的动静,一个侍卫轻声问道:“王!”   云兮兮向叶从蓉使了一个眼色,凄惨地呼道:“哎呀!”   宝剑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叶从蓉声音颤抖地呼喊:“王,从蓉求你了,不要为难云郎呀!”边说边盈盈而泣,娇美悲痛的声音在室内萦绕。   随后叶从蓉又用娇软的声音道:“王,不要呀,请你饶了从蓉吧,王!求你了!”   叶从蓉的声音哀婉低柔,如同琴弦上最后的颤音。   声音渐渐低下去,随后是一片沉寂,但是却给人无限暧昧的遐想。   良久,云兮兮做了一个手势,叶从蓉披上她的狐裘,披散着如瀑般的秀发,红肿着双眸,掀开厚重的门帘,拉开门,走向夜色里。   很庆幸,那些侍卫没有阻拦她。   待叶从蓉走后,云兮兮回过头来,看着昏睡在椅子上的完颜烈风。   他安然恬静地侧卧在椅子上,烛火的柔光照在他脸上,俊美的脸似乎也随着那清柔的光芒变得柔和起来,墨发披散,剑眉傲然,浓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柔柔的光影,看上去如梦如幻。   虽然昏睡的他是恬静的,但云兮兮还是隐隐感到那股迫人的霸气还在。   云兮兮很庆幸自己是以男子身份得罪了他,她发誓决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否则她云兮兮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在草原上立足了。   云兮兮抱起完颜烈风,将他放到床上去。   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从未接触过男子的云兮兮还是不免脸红心跳,在心里狠狠咒骂着完颜烈风。   云兮兮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走,若是自己现在就出去,势必会与完颜烈风的侍卫冲突,惊动了完颜烈风的铁骑兵将,铁定会对正在逃亡的叶从蓉万分不利。   想到这里,云兮兮坐到虎皮椅子上,闭上双眸。 第12章 烈影公主   室外,塞北的朔风呼啸着,如鬼哭狼嚎一般,而室内却温暖的紧,完颜烈风看来是极会享受的,暖炉里也不知烧得什么炭,散发出一阵阵暖香,在幽暗的室内袅袅不绝。   这北方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   云兮兮放松自己的心情,偎在椅子里,像一只慵懒的猫,终于有了闲暇休憩。   偶尔从门缝里钻进来丝丝冷风,拂到暖烘烘的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室内太暖和了,云兮兮慢慢睡着了。   梦里,云兮兮似乎到了微雨绵绵的江南,悠然和风,花香扑鼻,碧波荡漾的春水柔和地将她拥抱。   云兮兮醒来时,烛火已经熄灭,流了一烛台的烛泪。   从窗子里泻入一片朦胧的白光,淡淡洒在室内,云兮兮隐约看到屏风上那妖娆多姿的仕女图,还有几案上完颜烈风那成堆的书籍。   白光?是雪光?月光?还是---   云兮兮猛地跳下椅子,莲步轻移,来到窗前,透过窗子,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云兮兮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睡了这么久,想来叶从蓉已经平安离开了吧,床上隐隐传来完颜烈风的鼾声,他还没有醒来,以梅香倒的药性,这完颜烈风至少到今夜才会苏醒。   天之将明,此刻应是侍卫最松懈的时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云兮兮抓起几案上的雪帽,戴在头上。   院内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听声音是奔向这里的。   云兮兮惊异地挑起了眉毛,这么一大早,是谁来了?不会是容院里的侍女发现叶从蓉不见了,所以来禀报吧。若是那样,事情可就糟糕了。   “烈影公主,您早。”侍卫清冷低沉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你们让开,我要进去看看王兄!”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透着几分霸道几分张狂。   烈影公主?既是公主,应是完颜烈风的妹妹了,她来做什么?   “大王还在歇息,公主可是有急事么?”   “当然是有急事了,和亲的公主来了,王兄也不告诉我,我要看看那南朝第一美女,究竟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公主,你要看容妃就到容院去吧,容妃昨夜便回容院了。”   云兮兮心中一沉,这烈影公主一去容院见不到叶从蓉岂不糟糕。   “你们莫要骗我,我早去过容院了,容院的侍女们告诉我,那采容公主在这里侍寝还没有回去呢。皇兄,你怎么还不说话,我要进去了。”烈影公主的声音蓦然拔高,向着室内的完颜烈风喊道。   烈影公主,不愧是完颜烈风的妹子,和哥哥一样的飞扬跋扈,看来也是被宠坏了。一大清早,闯到冷韵院,只为看一眼采容公主。看来那些侍卫是拦不住她的,也许是半晌听不到完颜烈风的声音,他们有些怀疑了,并不想阻拦。   别无良策,云兮兮回身坐到椅子上假寐。   门被打开了,一股冷冽的寒风带着冰冷的雪气灌了进来,吹起云兮兮的衣角,寒意丝丝渗入。   云兮兮装作被惊醒的样子,睁开双眸,疑惑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佳人。   高挑的身材窈窕婀娜,一身紫色镶金边的雪夷族衣裙,穿在她身上更显华丽娇俏。乌发编成麻花辫盘在头上,没戴雪帽,黑发上蒙了一层薄雪,正在温暖的室内缓缓化掉。   一张如芙蓉满月般的面孔上,镶嵌着一对亮闪闪的水眸,眉如轻烟,唇红齿白。云兮兮不曾想到这个刁蛮至极的公主长的这般娇俏灵秀。   她看到偎在椅子上的云兮兮,惊异地睁大清眸,道:“你是谁?为何睡在王兄的屋子里?难道---”红唇张成0形,“你是,王兄的男宠?”   云兮兮闻言差点栽倒在椅子下,男宠?误会!又是天大的误会,就让误会来的更猛烈吧,从叶从蓉的情郎到完颜烈风的男宠,她云兮兮还受的住。   那烈影公主好似对她很有兴趣的样子,暂时忘了去看那位可怜的王兄,也忘了前来此地的目的。   她姿势优雅地凝立在云兮兮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云兮兮,道:“我皇兄竟有断袖之癖,我还真的不知道呢,呵呵,看来我今日的收获可不小啊,我对你更感兴趣,什么样的男人能迷住我王兄呀,他可是骄傲的很呢,多少美貌的女子都不放在眼里呢,竟对你这个臭男人感兴趣。哎,你在屋里还带什么帽子。”   烈影公主说着,魔爪便向云兮兮头上抓来,要摘掉云兮兮的雪帽。   云兮兮冷冷一笑,长袖轻拂,不着痕迹地挡住烈影公主的手腕。   “你---你竟敢对本公主动手?”烈影公主忽闪着一双水眸,蛮有兴趣的说道。   没有恼怒,反倒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云兮兮望着这张和完颜烈风有几分相像的面孔,不禁有些头疼。冷眸瞥见完颜烈风的侍卫,两个站在门口,两个已经默立在屏风前,正要拉开屏风。   她可没有功夫和这个公主耗下去了,怎样才能在一击之下才能击败他们,而又不惊动其他的侍卫。   云兮兮蓦然出手,点住了烈影公主的穴道。   烈影公主顿时软在椅子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但是那双盈水双眸里却满是愤恨和气恼。如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云兮兮心想,这草原之鹰的妹妹看来也不是好惹的。   可是自己还是惹了她,真是倒霉,这两天总是惹到不该惹到的人。   “王,你怎么了?”   伴随着侍卫的惊呼声,云兮兮袖中的白绫探出,在屋内划出四道纯白的弧线,同时袭向完颜烈风的四个侍卫。 第13章 银瓶乍破   完颜烈风的四个侍卫:罗哈,乌垒和,子与,依耐。   他们的名字在雪夷语中意为风,雷,电,闪。   能够做完颜烈风的侍卫,他们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但此刻他们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条柔软,纯白的丝绸带着凛冽的风声和肃杀之意,缠住了他们的双臂。一个飘渺的青影如幻影一般在他们眼前闪过,背心处一麻,四人穴道被点。   四人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出手的人,却是那个他们不屑一顾的人,那个在他们眼中太过俊美,太过柔弱的南朝人。   云兮兮袖子轻扬,白绫回收,她望着定立在那里的侍卫,冷然一笑,道:“和你们的主子一样,一群自大狂。”   若他们不是这般瞧不起她云兮兮,也就不会这么容易被擒。   云兮兮环视室内,迎上虎皮交椅上烈影公主愤怒的眸光,淡然一笑,飘然出屋,如一阵轻柔的风。   清晨的冷韵院,满是皑皑白雪,一片空幻。   冷冽的气息扑鼻,带着一缕清幽的香气,寒梅裹在白雪里,嫣然怒放。   云兮兮缓缓走在清晨的寂静里,雪上隐隐留下一行浅浅的足迹。   叶从蓉应该平安离去了吧,她终于助她脱逃了,心中不再愧疚。   云兮兮跃上围墙,打算翻墙出去,但是冷冽的风里夹杂着一阵慎人的杀意。   围墙外面不知何时布满了黑压压蓄意待发的兵将,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一张张拉开的弓弩,在皑皑白雪里,在凛冽寒风里,杀意弥漫。   身后似有异动,云兮兮惊异地回首,院中涌入了几十个银盔兵士。为首的二十个黑衣人,大概是传说中完颜烈风的铁骑护卫吧,气势真不容小觑。   一瞬间云兮兮竟然腹背受敌。   云兮兮不明白是何人传令这些兵将的,她明明已经制住了那四个侍卫。   正在疑惑间,一个冷澈的声音在寒风里朗朗响起:“云公子,你也很自大嘛,和本王一样。”   是完颜烈风!   他缓缓从室内步出,笑吟吟站在那里,那笑容温文尔雅,然,那目光却如这北地的冰雪一般,寒意袭人。   云兮兮终于明白是何人号令了这些兵将。   她还是低估了这位草原霸主,虽说笃定这梅香倒的药性很强,但是云兮兮还是没想到这完颜烈风内力如此强悍,这么短的时间就醒了过来,那么他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了。   她还是太大意了,应该点住他的穴道的。   如今不是后悔之时,云兮兮冷眸扫了一眼黑压压的将士,衡量着自己能不能突围而去。   “云公子何不下来,站在那里,难道要做箭靶子么?”完颜烈风淡定地望着她,闲闲说道。   云兮兮暗叹一声,知道今日自己很难突围,便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身子轻盈如一片雪花。   “完颜烈风,实话告诉你,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和叶从蓉本互不相识,你为何就不能放过我呢?”   “你以为经过了昨晚,本王还会相信你么?”   云兮兮想到自己昨晚架在完颜烈风脖颈上的剑,道:“我只是看不过你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   “你究竟是南朝的什么人?王室贵族?”完颜烈风问道,冷眸在她身上游移。   云兮兮一惊,完颜烈风不会看出她是个女子了吧。   应该不会的,她身上穿了好几层冬衣,胸前被她用抹胸狠狠勒住,他不会看出的,就算他的目光比别人锐利,也不应当看出的。   “我是什么身份重要么?”   “采容公主这般倾心与你,本王总得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何等身份吧!”   “我说了我不是!”云兮兮幽冷的眸光凝视完颜烈风,冷然说道。   气氛有些冷凝。   “王兄,你怎么此刻才让人解开我的穴道。”烈影公主从室内奔了出来,蓦然看到云兮兮,眸光转冷,恨声说道,“你这个小贼,敢欺负本公主,看本公主收拾你。”   边说边向云兮兮袭来。   云兮兮心中一动,真是来的好呀,身形微转,便向烈影公主擒去。   完颜烈风似乎窥到了她的想法,如墨云一般,飞跃而至,挡在烈影前面,墨袖一扬,带着凛冽的劲风袭向云兮兮。   云兮兮飞身后跃,躲开完颜烈风雷霆般的攻势。   “你要动手么?”完颜烈风冷笑道,“你不怕万箭穿身么?”   话音放落,那些围观的兵将,便将大弓拉满,一支支闪着寒光的箭弩,对准了云兮兮。云兮兮身形一僵,完颜烈风栖身而上,瞬间便点了云兮兮的穴道。   云兮兮冷笑道:“枉你还叫草原之鹰,却原来是这般小人,你敢和我单打独斗么?”   “你要和我单打独斗?”完颜烈风好似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这个南朝人竟敢向他挑战?   两个黑衣侍卫急急跑了进来,对完颜烈风禀报到:“王,容妃果然没回容院。”   完颜烈风眸中寒光一闪,整个人瞬间散发出嗜血的残酷。   “来人,罗哈,速速带兵全程搜索,追赶容妃。”他回首望向云兮兮,面如寒冰,星眸中透出一丝冰冷杀意,薄唇轻勾,扯出一丝冷酷笑意,“你将她救走了,自己留在这里,就是要拖延本王么?你们倒是情深的很呀。只是,你以为这样她就能逃走么?你们谁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完颜烈风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仿若攥住了所有人的命。   “影儿,你说我们该如何处置他呢?”他转首望向倚在他身畔的烈影公主。   烈影愤恨的眸光里带着一丝饶有兴趣的笑意,“王兄,一刀杀了他太便宜他了,我看不如将他丢在雪里,看看他是怎样被冻死的。不过,”她顿了一下,望向完颜裂风,“王兄,他不是你的男宠吗?你舍得吗?”   “男宠?他还不配!冻死他,这个主意好,王兄依你。”完颜烈风宠溺地抚着烈影的头发,缓缓说道。   怪不得烈影公主这般顽劣刁蛮,原来有个大魔头宠着她,能不这样吗?   “既是如此,那本公主就不客气了。”烈影说着,一脚踹在云兮兮身上。   云兮兮穴道被点,身子如一只断线风筝,飞起,撞上院中的一株梅树,一时间落英如雨,纷飞而下。   云兮兮扑倒在雪地里,柔嫩清香的花瓣洒落在她的肩头上,雪帽上。   -----------------------------------   终于又写到这章了,从今天起,恢复更新,请大家支持。 第14章 雪虐风号   云兮兮扑倒在雪地里,柔嫩清香的花瓣洒落在她的肩头,雪帽上。   天色渐渐大亮,大雪又无声无息下了起来,一片片,白如玉,大如蝶,在空中翩然飞舞。   积雪渐渐沁湿了云兮兮的外衫,彻骨的寒意缓缓渗入体内,冰冷的感觉在心头弥漫。   塞北的雪很大,往往一下便是好几天,就算是不下雪,这般坐在雪地里,也是会被冻死的。   片片花瓣飘零在发上,依然带着脉脉冷香。   云兮兮心中黯然,难道今日自己会和寒梅一般,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还年轻,她才不过二八年华,她还不想死,她也不能死,她也不该死。   她从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因为得罪了完颜烈风,所以就该死吗?   完颜烈风!   凭什么操纵别人的命运,她若是能活下来,定要杀杀他的威风。   “嘿!小子!死了吗?”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烈影公主。   她的小蛮靴,毫不客气地踢着兮兮的肩和腰,钻心的疼痛袭来,冻僵的身子,受不得一点击打。   听不见回应,烈影公主毫不客气地把兮兮扯了起来,让她坐在雪地里,背靠着寒梅树干。   眼前一片银絮乱舞,寒风夹着雪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料峭的寒意。   一个如花笑颜绽放在面前,双眸亮晶晶蛮有兴味地瞅着她。   “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   兮兮再也想不到这个娇俏可人的丫头是这般残忍,宠坏了的孩子,早晚有一天会吃苦头的。   冷哼一声,“何不自己试试!”   “你!”戴着羊皮手套的玉手指着兮兮道:“小子,你若是哀求本公主,本公主可以考虑为你求情。”   哀求?   兮兮闭上双眸,根本就不理会她。   “冻死你!”   烈影公主恨恨说道。   扭身进屋,雪地上,留下一行任性的脚印。   雪越来越大,渐渐盖住了兮兮的青色衣衫,埋住了她的腿。   风雪里,兮兮犹如雪人一般。   可是兮兮没有放弃希望,她一直在运功解穴,但完颜烈风的点穴方式很独特,她若想解开,还要费一些时辰,但愿在冻僵前,她可以将穴道解开。   眼前那株寒梅,在风雪里开的渲染,占尽风情,暗香萦绕,在清冷的空气里愈发馥郁。   雪虐风号愈凛然,   花中气节最高坚。   过时自会飘零去,   耻向东君更乞怜。   愈冷愈香,愈冷愈傲,这就是寒梅.   “云公子,花间小坐观香雪,绿萼千枝与万枝。怎样,意境不错吧。”   寒风里,传来完颜烈风清朗俊雅略带磁性的声音。   一双黑色皮靴缓缓出现在云兮兮视野里,云兮兮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抖落睫毛上的积雪,看到完颜烈风身披厚厚的墨色大氅,悠然自得凝立在梅树下,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天神一般,他专注地凝视着满树繁花,优雅的侧面轮廓在白雪绿梅的映衬下,俊美如玉。   飞雪乘着寒风扑到他的发梢肩头,感受到兮兮的目光,他缓缓侧头,睥睨着兮兮。   兮兮不曾想到这个塞北胡人竟也会念汉人的诗,心中有些讶异,但如今却不是欣赏他的时候。   云兮兮唇边扯起一抹僵硬的冷笑,再过一会儿,只怕这僵硬的笑意也会被冻住。   “在下还要感谢左贤王的款待呢。真没想到,左贤王对汉诗也有研究,只是不管你如何精通汉诗,却永远不会懂得汉人的礼仪之道。”   完颜烈风好看的眉毛轻轻挑起来,道:“云公子,你拐带本王的妃子,又胁迫本王,难道这就是你们汉人的礼仪?”他顿了一下,眸中闪过冷冽的光芒道:“你说,叶从蓉走到哪里了,是跟何人走的,说出来,本王就会放了你!”   “你以为,我会说吗?”云兮兮说这话时面色很平静,声音很柔和。   “不说?!”完颜烈风唇边的笑意在寒风里愈加冷酷,他以无上优雅的风姿缓缓走近兮兮,如一个蓄意待发的猎人,走近自己的猎物。   他缓缓蹲下来,和兮兮对视着。   寒风里,一股若有若无,极其好闻的男子气息迎面袭来,只可惜,伴随着这股气息的还有阴冷冰寒的压力。   “不说,恩?”他柔和的声音蛊惑般在兮兮耳畔响起,“本王可是打算抓回了叶从蓉才会放你的,你能撑到她回来么?一个男人,竟为了一个女子甘于送死?值得吗?”   兮兮眸中的不屑和轻视让完颜烈风眉头一挑,他饶有兴味的用手中的弩箭挑起兮兮的下巴,冷冷审视着。   彼此对视。   兮兮的明眸中有悲伤,有恨意,有蔑视,也有坚定,但独独没有完颜烈风期待的恐惧和祈求。   她不怕他,甚至轻视他。   完颜烈风的胸臆里无端升腾起一股怒意,这个南朝汉人宁死也不会求他的。第一次,他有了挫败的感觉,还是败在一个柔弱的汉人手中。   大手微微一颤,锐利的箭尖刺破了兮兮的肌肤,一股嫣红的血丝蜿蜒而下,片刻渗入覆在身上的白雪里,血红和雪白,分外醒目。   完颜烈风眉头轻皱,南朝的男子肌肤竟这般娇嫩和脆弱。   脖颈传来的疼痛让兮兮微微颦眉,但随即她便淡然处之,怎能在他的面前脆弱。   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无奈和悲凉没有逃脱完颜烈风锐利的眸光,心中莫名一震。   这是怎样一双明眸呀。   墨黑如幽潭,冷澈若寒冰,纯净如白雪,流转时却又流光溢彩。   望着你时,咄咄逼人又无畏冷然,不望着你时,却又楚楚动人沉静怡然。   完颜烈风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   可是他是一个男子,心中警钟长鸣,完颜烈风眸中乍现的兴味顿时消失无踪,被冰冷摄人的寒意替代。   “既然不说,那就等死吧!”   完颜烈风转身,拂袖而去。   云兮兮凝坐在那里,眼前的风雪越发肆虐,她告诉自己,要挺住,她不会被冻死的。   可是眼前的白雪绿梅幻化成无数虚影,她觉得自己渐渐失去了知觉,不再感到寒冷,甚至那梅花的香气越来越淡了,淡到她根本就闻不到了。   ------------------------------------------------------------- 第15章 雪冷花伤   兮兮觉得自己在无边的雪野上跋涉,身前身后是一片迷蒙的雾气。   没有灯光,只有雪光,没有温暖,只有寒冷,无边无际的寒冷,沁入骨髓的寒冷,如一条冰冷的毒蛇,在噬咬着她的身心。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   身子一会儿好似在水中漂浮,一会儿又好似在天上飘摇,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终于有一日,身上的寒意渐消,疼痛略减,迷雾消散,她缓缓醒了过来。   午后淡淡的日光透过精雕细刻的窗棱射入,映照着一室的繁华和寂寥。   清澈的眸光在室内飞快扫过,很明显这是一间女子闺房,不大,布置得很简洁,收拾得很整洁。   这是哪里,又是谁救了她?   兮兮缓缓从床榻上艰难坐起,僵硬疼痛的身子好似不是自己的。   墨发随着身子的坐起丝丝滑下,如瀑般披在背上,心中微凉,难道自己的女子身份已经暴露?   身上除了疼痛,还有刺痒,兮兮掳起袖子,一块块青紫斑斓的冻伤遍布在皓腕上,想来身上处处皆是这冻伤吧。   那救她的人,看来是不懂得处理冻伤。   一个女子最是在乎自己的外表了,兮兮也不例外。但总算是留了一条命,丑陋些也无碍,这冻伤总是会好的。   窗外人影一闪,房门开处,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墨绿衣衫,头上挽着双髻,摸样娇俏可人。   看到兮兮,她欢喜地说道:“姑娘你醒了,奴婢去告诉公主!”说完一溜烟般消失了。   公主?   难道是烈影公主?是她救了自己?不可能,那个小蛮女是恨不得自己死掉的。   正在疑惑,叶从蓉在绿衣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雪做的肌肤,花做的容颜,她依然是那样美貌,只是,脸颊明显消瘦了,神色明显憔悴了。   兮兮见到叶从蓉,脸色顿时一暗。   她不是逃了吗?   如何又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又回来了?”兮兮问道。   叶从蓉垂下浓长的睫毛,悠悠说道,“我们没有逃走,他---将我抓了回来!”   兮兮不禁倒吸一口气,这个完颜烈风果真是不可小觑。   “雪太大了,马车走不快,眼看着就要度过巴格楞河了,却不想被他追上了。所幸,瑜哥哥没有被抓!”   “是你救了我?”兮兮清冷明澈的双眸凝视着叶从蓉问道。   叶从蓉微微颔首,道:“昨日,王将我抓了回来,后来便让人将你送了过来,说是要我看着你死!我怎忍心让姑娘因我而死,所以竭尽全力相救,好在老天垂怜,终于让姑娘你活了过来。”   兮兮心中一滞,早知道完颜烈风是不会救她的,他只是在盼着她死。他将冻僵的自己送到叶从蓉这里,无非是为了再一次打击叶从蓉,让叶从蓉看着自己死,谁知道自己命大,竟被救了回来。想来他若是知道自己活了,是很失望的吧。   “我云兮欠你一命!”兮兮对叶从蓉说道,“这份情,云兮铭记在心,他日必将回报公主。”   “姑娘何必客气,若不是因为救我,姑娘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其实我对姑娘倾佩的很,同为女子,从蓉便没有你这份胆气!”   “我的女子身份是否传了出去?”兮兮担心地问道。   “不,只有我和水烟知道,”叶从蓉指了指身后的绿衣侍女,“她是我的陪嫁丫鬟,唯恐你的女子身份泄露,一直都是她在照料你。姑娘还想一直瞒下去么?”   兮兮点点头,她自然要瞒下去。   叶从蓉吩咐水烟去准备一套男子衣衫送过来。   “云姑娘现在觉得怎样?身子可大好了?我也不懂如何医治冻伤,只是听底下的佣人说,若是冻坏了,要用积雪不停的搓洗身子,然后敷于冻伤药。只是我和水烟皆是南朝人,从未处理过冻伤,害姑娘留了这些冻疮。”   兮兮道:“不碍事的,总会好的。我的脸上,是不是也有冻疮。”玉手轻轻抚上脸颊,触感僵硬。   叶从蓉点点头,示意水烟拿了镜子过来。   明净的镜子里,映出兮兮的面容,只是此时却是惨不忍睹的一张面孔。   双颊上,两大块紫红的冻伤,衬得整张脸型都变了,看不出她原来的面貌。脸颊鼓起很高,眼窝便显得深了,明澈的眸子似乎是隐在脸颊后,让人看不分明。   这样也好,越难看,自己便越像男子了。   “姑娘接下来打算如何,完颜烈风知道你苏醒了,必不会再让你在容院住下去的。”叶从蓉黛眉轻颦,担忧地说道。   兮兮冷然笑道:“无妨,我已是死了一回的人,还怕什么呢,只是公主你呢?还想走吗?”   叶从蓉摇摇头,道“我已经想通了,我若是再逃,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兮兮望着叶从蓉凄然的面容,同情油然而生。   脑中闪现那个灰袍男子冷冽的双眸,不知他可否想通了,可否认命了。   “你真的能放下你的瑜哥哥?”兮兮望着叶从蓉盛满忧思的水眸问道。   一听到兮兮提起她的瑜哥哥,叶从蓉的双眸便水雾迷蒙,她担忧的摇了摇头,道:“我从不知瑜哥哥他会来救我,我不知他对我这般深情,我不会再让他为了我,铤而走险了。”   “不知道?你们两个人不是互相倾心,海誓山盟吗?你不是还为了他,拒绝了南朝皇上纳你为妃的旨意吗,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兮兮惊异地问道。   “不是!我是喜欢瑜哥哥的,可是我己经好几年不见他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来救我,也不知道我在他心中,是那般重要。”叶从蓉缓缓说道。   兮兮有些意外,看来两人是情深意切却都不知对方的心意,这次知道了,却是天各一方了,真是悲哀呀。   不及多想,水烟拿来一套男子衣衫,还送来一碗稀粥。   兮兮喝了粥,刚换好衣衫,便见守在门口的水烟慌慌张张地说道:“公主,那个左贤王派人来了!”   叶从蓉一慌,望着墨发披散的兮兮道:“这可怎么办?”   兮兮盈盈浅笑道:“莫慌,将梳子给我!”   兮兮接过梳子,便在叶从蓉的注目下,将满头乌发轻轻挽了起来,用一根银色的丝带束在脑后。   在那些人闯进来之前,又扮回了男子模样。 第16章 寂寞幽禁   完颜烈风没有来,来的是他的侍卫,还有他的命令。   一架卧榻将兮兮从容院抬走了,一直抬到一个幽暗的房间里,被丢在铺满稻草的床榻上。   所谓的床榻,也不过是一块简陋的木板搭就的,躺在上面,咯的兮兮满是冻伤的身子越发疼痛。   缓缓撑起身子,兮兮凝眸打量着这昏暗狭小的房间。   地面是一块块结实的青石铺就,四壁俨然是一整块的大青石,朝南朝西的石壁上,分别凿有四个尺许见方的狭小洞口,有淡淡的光线从洞口斜照而入,让幽暗的房间有了一丝光明。   房间里唯一的摆设便是兮兮所躺的床榻了,连桌椅凳子都没有。   昏暗的光线,幽冷的气息,清寒的冷意,简陋的摆设,结实的墙壁,都说明这不是房间,这俨然就是一个结实的天然牢房。   兮兮猜不透完颜烈风的心思,他似乎没有杀她的打算,但是也绝对没有放她的意思。   兮兮不知完颜烈风幽禁她的目的,她也无从知道,因为她再没有机会见到他。   五日过去了,兮兮悲惨的幽禁境地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变。   没有见到完颜烈风,甚至没有见到任何人。   一日三餐都是由人从那狭小的洞口送进来的,而那送饭的人从未和她说过话。   也许完颜烈风是打算让自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精神崩溃吧。   若是那样,他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   幽禁的日子显得格外漫长,但却并不难熬。   兮兮更不会崩溃,因为她早已适应了这种寂寞。   在雪山,她们通常都会被关在狭小的冰室里练功,一关就是几个月,在无声无息的寂寞和孤独里习练着圣女心经。   守着她的只有天上那轮明月,和她说话的,只有偶尔吹进来的风。   在牢房里,兮兮每日都打坐练功,渐渐的感到受冻的身子在慢慢恢复,力气似乎是一点一滴回来了,身上的冻伤也开始慢慢好转。   每到晌午时,从洞口射进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时,她就会感到很和暖,然而,和和暖一起来的还有冻伤的刺痒。   如果有药就好了,那她的冻伤就会好的快一点,也不用忍受这难言的刺痒。   随着日子的慢慢流逝,随着体力的一天天恢复,兮兮开始思量着出去的良策。   兮兮在脑海中再次把完颜烈风和她之间的过节细细思量了一番。   很明显,完颜烈风对叶从蓉是志在必得的,而她云兮兮恰恰是他认为的极强的障碍。   他是草原霸主,在草原上几乎是为所欲为,没有人,甚至没有一个国家敢违背他的意愿。   因为违背他的下场就是灭亡。   既然他认为自己是他的情敌,在自己处处和他作对的情况下,又没有处死她,是什么原因呢?   是否因为很少有人违抗他,所以他感到新鲜吗?抑或他已把她当作他的对手,虽不算强劲,但总是他的对手。   若是那样,那么她便有办法了。   兮兮沉思片刻,从自己的青袍上撕下来一方布片,铺在青石地面上,右手食指在布片上任意挥洒着。   片刻后,兮兮将布片轻轻拿起,几缕布灰迎风洒落,在那柔软的青色布帕上,出现了几个镂空,阳光从镂空中穿过,照射在墙壁上,墙壁上出现几个光斑,那光斑俨然就是几个潇洒而有气魄的大字。   一个淡淡的微笑浮上了兮兮的嘴角,在这幽暗的牢室里,那笑容如一朵淡淡盛开的白莲,美不胜收。   在晌午送饭时,兮兮将那个布片交到了送饭人的手上。   接下来的日子,兮兮便是在等待中度过的,她知道完颜烈风会来的。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石门被打开了,完颜烈风出现了。   从满是雪光和日光的外边猛然进入这幽暗的斗室,完颜烈风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这不适应让他微微眯起了幽深的双眸。   从微眯的双眸里,他看到一身青袍的兮兮坐在铺满稻草的床榻上。   几缕日光透过狭小的窗口,影影绰绰笼罩在她身上,为她布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使她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风姿,优雅而傲然,清淡而疏朗。   只是光晕里的一个模糊的身影,就如此风华绝代,完颜烈风再走近些,想要看一眼那俊美的面庞。   待他看清了,忍不住微微倒抽一口气。   生长在北地,完颜烈风却从未见到这么严重的冻伤。   那整张脸,好似发酵的馒头,凸了起来,下巴不再尖,脸颊上那两个若隐若现的酒涡已然没有了。这张脸让他几乎找不到之前的样貌。   就是这样一张脸,那脸的主人却毫不在意的样子,怡然自得,优雅自在地朝着他微笑。   完颜烈风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按理说,这是他的敌人,对手,他成了这幅样子,他应当是欢喜的,然,他还是欢喜不起来。   冻伤,幽禁,丝毫没有打垮这个人。   从他的眸中,他看不到一丝沮丧和黯然。   相反,那某种满溢的却是嘲弄。   完颜烈风的脸色慢慢阴郁起来。 第17章 幽牢谈判   兮兮没有被他脸上的阴郁吓到,相反,仰头对上他那双摄人的利眸。   “你来了!”   兮兮的语气是那样云淡风轻,好似多日不见的故人重逢后的问侯。   这语气让完颜烈风很不快,他的星眸危险地眯了起来,他越来越觉得,要想制服他,反而比获得叶从蓉的芳心还要有挑战性。   经过多年的征战,完颜烈风统一了草原上多个弱小民族,如今又将南朝战败和谈。   一贯征战的他,闲暇的日子是难熬的,他已经无聊了很久了。   而这个瘦弱的南朝少年,在他的眼中,就如同猎物,他不急着让他死,他要看一看他在他的手中是怎样挣扎的,怎样反抗的,又是怎样被斗的遍体鳞伤,精神崩溃的。   完颜烈风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唇角边缓缓泛起一抹灿烂而诡异的笑意。   这笑意让兮兮打心底感到恐慌,不得不承认,完颜烈风绝对有霸主的威严,总是让人无形中感到压力和慌张。   此刻的他怎么看怎么像是戏弄猎物的雄狮,而自己好似是他的猎物,正在一步步走入他挖好的陷阱。   不管如何,兮兮还是愿意赌一把,她不能这般不明不白的被幽禁于此,完颜烈风这个恶魔,说不定会将自己幽禁一辈子。   几缕日光,透过狭小的窗子,照明了完颜烈风的半边脸庞。   明暗交错,半明半暗,几许温文和煦,几许阴冷莫测。   就如同他的人,一会儿冷酷如冰,一会儿笑颜如花。   兮兮也只能赌了,她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就算是解除了误会,道破了女儿身,完颜烈风仍旧不会放过她的。   从床榻上缓缓站起,兮兮朝着完颜烈风淡然一笑:“看来完颜大王是答应了我的挑战!”   兮兮的话换来的是一声重重的冷哼,带着明显的不屑一顾。   “你的意思是接受我的挑战了?”兮兮试探着问道。   “就凭你,也敢挑战本王!”   虽然征服他是个不错的挑战,但是要他堂堂左贤王,和他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南朝少年决斗,岂不是坏了他一世英明。   就凭他?   完颜烈风再次审视了兮兮一遍。   或许他在南朝不算一个矮个子,可是在北国,他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矮个子。   还有他的身板,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袍,还是掩不住纤长瘦弱的身姿。   他和她!   就如同老虎和小兔,狮子和松鼠。   这是多么鲜明和可笑的对比。   和这样的人比武,岂不是让他的臣民笑掉一口白牙。   “完颜烈风,我是否可以将你的话理解为不敢和我比试?”兮兮毫不客气地问道。   她看透了完颜烈风的心思,还要在激一激他才行。   完颜烈风跨前一步,一把捏住兮兮的纤小的下巴,“你敢直呼本王的名讳?你不怕死么?”   疼痛袭来,兮兮冷冷一笑,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完颜烈风,你以为我会怕死么,若是怕死,我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怎样,你是不敢答应么,你是想在你的容妃面前永远扮演一个欺负弱小的霸主角色么,那样,你是永远不会得到她的心的,还是你真的怕我赢了你。”   完颜烈风的大手微微加力,兮兮没有吭声,倔强地盯视着完颜烈风的眸子,她知道自己若是示弱,那便是输了。   手上滑腻的触感让完颜烈风的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如此近的距离,兮兮波光流转,神采奕奕的明眸让他的心一颤。   他再次疑惑:南朝的男子,皮肤都这般滑腻么?   完颜烈风那让人猜不透的目光让兮兮心中一跳,她讨厌他这种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种暧昧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完颜烈风瞥见兮兮脸上红肿的冻伤,还有鼻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汗臭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兮兮每日练功习武,虽是冬日,也不免汗流浃背,在牢中又多日不曾洗澡,所以有些汗味。   这汗味让完颜烈风嫌恶地扭转头,大手松开了兮兮的下巴。   袖子无意间一甩,一块青色布块掉落出来,飘荡着落在青石地面上。   四个镂空的大字,在青石地面上显露出来。   一决胜负!   正是兮兮写的字。   兮兮弯腰拾起地上的布片,轻轻吹了吹,铺在手上,道:“看来,你是看了这字条才来的了。”   “是又怎样,本王还是不会答应你的。你倒是很有勇气,你是公然挑战我的第一人呢!”他微笑着说道,“你不怕我让你死的很难看么?”   “在没有决斗以前,是谁都不能猜出结局的!”兮兮微微笑道。   “好,你很有志气,本王喜欢。”完颜烈风莫测高深地说道。   “那么你是答应我的要求了!若是我赢了---我要你放过我和叶从蓉。”   兮兮还欠着叶从蓉一命,若是可以,她应当救她的。   “你提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因为---这些都不会实现的。不过,要和本王比武,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完颜烈风缓缓走到床榻前,掸了掸,坐了下来。   “你待怎样?”兮兮疑惑地说道,这个男人,又想出了什么花招。   “你若是在勇士大会上胜出,本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和你的决斗!”完颜烈风换了一个优雅地姿势,“这床很舒服的嘛!”   “勇士大会?”兮兮心中一凛,完颜烈风,果然不是吃素的。   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勇士大会,是整个草原上最大的盛事,二十六氏族都会派出本族里武艺最高的人来参赛,自己在大会上获胜的机会也许是有,但是她云兮兮可不想扬名草原。   “是呀,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勇士大会?怎么你不敢了么?”   “完颜烈风,我云兮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兮兮想到如今自己的这副容颜和假身份,笑逐颜开地答应了。   “好,那本王就等着!”   完颜烈风微微笑了,你以为勇士大会那么容易赢么?就是胜了所有人,恐怕也敌不过我的王弟!想要和我决斗,只不过是你的痴心妄想罢了。   ------------------------------------   没有想到更合适的名字,暂时再用一次--勇士大会--了,呵呵   写的好寂寞,大家多支持哈! 第18章 暮霭沉沉   寂寞久了,便习惯了孤独。   心安静久了,便习惯了沉寂。   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或悲或喜,或怡然或烦恼,勿论,那一墙之隔的外面是多么繁华,多么喧嚣,和自己都没有干系。   兮兮便是如此,在青石铸就的监牢里,一日日,安然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一决胜负的日子。虽,没有十分的把握,却值得期待,值得一赌。   兮兮不曾料到,完颜烈风会提前将她释放出来。   虽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寂寞。   虽心若幽潭,很难泛起涟漪,但当兮兮再次见到碧蓝的高天,飞逝的流云,看到穿梭来去的人们,还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悲喜掠上心头。   人始终是一种群居动物,就算是被遗忘太久,还是不免有一种对热闹生活的渴望。   兮兮踏着乱玉碎琼,走在冬日的暖阳里,走在寒冽的空气里。   身后,跟着的,是完颜烈风的那四个侍卫,名字在雪夷族语中寓意为风雷电闪的罗哈,乌垒和,子与,依耐。   来往的侍女,向兮兮投来奇怪的目光。   兮兮垂首,才惊觉,自己的衣是如此褶皱遍布,自己的发是如此凌乱纷飞,自己的脸上,还遍布着没有痊愈的冻伤。   这副样子,很符合囚犯的身份。   兮兮不禁盈盈浅笑,她对自己的外形不是很在意,只是,这般走在王府里,确实很惹眼。   兮兮蓦然停步,回首。   四个侍卫如临大敌。   罗哈的手按在剑柄上,乌垒和的手搭在弓箭上,子与的手,握住了乌光闪烁的鞭子,而依耐似乎是手中握有暗器。   四个侍卫对兮兮上次袭击他们还耿耿于怀,兮兮的蓦然回首,让他们都处于备战状态。   兮兮不禁扑哧一笑,完颜烈风的侍卫自不是泛泛之辈,想来是很少失手,所以对上次自己蓦然出手,制住了他们的事,是如此的在意。   完颜烈风再次让他们来看管自己,或许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吧。   四个人被兮兮的笑容惹恼了,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是多么的可笑。   罗哈冷声问道:“乘人不备的小贼,你莫笑,还不快走。”   兮兮道:“乘人不备,你们身为完颜烈风的侍卫,难道连乘人不备都无法应付么,那还怎样保的完颜烈风的周全。”   子与冷然说道:“要不是以为你这个南朝小子很无能,我们也不会落败。”   兮兮盈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以后可要记住了,人是不可貌相的。”   兮兮心情甚好,蓦然发现这几个侍卫有些憨直,这也许是北方人的共性吧,只是完颜烈风似乎是个例外,狡黠的过分。   兮兮眨眨眼睛,道:“你们让我快走,倒是前面带路呀,完颜烈风要在哪里见我?”   他们对兮兮直呼完颜烈风的名讳似乎很不适应,良久才反应过来。   子与冷着脸,道:“我们王并不想见你,只是让我们将你放出来,让你放放风。你莫要太得意了!”   放风?   “是不是可以出府?”兮兮不抱希望地问道。   “大王没有说。”   兮兮愣然一笑:“那就是可以出去了?你们的王竟不怕我逃了么?”   “我们大王说了,你不会跑的。”罗哈冷冷说道。   完颜烈风果然厉害,笃定幽禁着叶从蓉,所以兮兮便不会逃走。只是他哪里知道,兮兮和叶从蓉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兮兮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北苍国的都城呼而特,笼罩在一片寒气里,有一些冷清,街上的行人都揣着手,匆匆行走着。   兮兮走在的街道,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各种招牌在寒风里飘荡着。还有一些摆摊的,卖的是一些人们常用的物事,还有一些毛皮作物。   兮兮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四个侍卫,她并不想逃走,但是她倒是很想一个人静静地散散步。   只是无奈,那四个人,八只眼睛,精光闪闪,一刻不停的紧紧盯着兮兮。   兮兮在各个店铺中光临,在各个小摊上光顾,在街道上穿梭着。   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将四个人甩在了视线之外,溜出了城。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苍凉。   尚未融化的积雪压着枯草,在苍茫大地上延伸。   浑圆的落日,绽放着最后一刻的辉煌。   兮兮凝立在积雪遍布的一个高岗上,极目远眺。   风吹起了她满是皱褶的棉袍和凌乱的发。   兮兮的眸光凝注在落日沉没的远山,那是雪山,她生长的地方,此刻,在夕阳余晖里,屹立在草原深处。   然而,此刻,她却不能回去。   落日沉没,暮色的帐幔从天宇深处降落,整个天地被笼罩在一片沉沉暮色中。   雪山,随着落日的沉没,也隐在暮色里,消失在视野内。   这薄暮的烟霭,勾起兮兮浓重的愁思。   勇士大会后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了,婆婆交给自己的任务是一定也要完成的,虽然自己极不情愿。   兮兮就这样,站在寒风凛冽的暮色里。   草原深处,有点点灯火在闪耀,那是北苍国遍布在草原上的村落。   灯光是温暖的,每一处灯火的后面,都有着一个家庭,或幸福,或艰难。   但是那里没有她的家,兮兮是一个无家的孩子。   呼而特在身后的暮色里,也有点点灯光开始亮起。   兮兮知道,这灯光里,终有一个人在等着她,虽然是她的敌人,虽然是等她回去折磨她。   有那么一瞬,兮兮差点就要逃了,可是,叶从蓉那双哀怨的眸子便不合时宜的在眼前显现。   她终究是欠她一命的,就算是不欠她这一命,兮兮想她也许仍旧做不到一走了之的。   婆婆说对了,心太软,是她致命的弱点。   兮兮就这样一直凝立在那里,直到,在她身边徘徊的那只苍狼被人一箭射穿喉咙。   兮兮才发现自己沉思太久了。   那只狼在她身边已经徘徊的很久了。   兮兮不知道,在呼而特的周边也会有狼,那只狼,看上去是一只离群的狼。它没有袭击兮兮,也许尚在观察兮兮,所以兮兮也懒得理它。   那狼的哀号声,让兮兮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射狼的人。 第19章 本是陌路   那是一个男子。   一个身形颀长高大的男子。   他的容颜隐在苍茫暮色里,让人看不太分明,但是他的一双清眸,却如暗夜星辰一般,分外明亮,透彻。   他大步流星地向兮兮走来。   兮兮终于看清了他的脸,这是一张北方男子特有的俊脸,线条明朗俊雅,眉目清朗。   他一身雪夷族服饰,外罩一件纯白的羊毛坎肩,手中拿着一把银弓。   他凝视兮兮片刻,轩眉轻扬,沉声说道,“小兄弟,你倒是胆子大,这只狼会吃了你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关心。   虽然这个人并不知道,兮兮和狼哪一个更厉害,但是他的关心,还是让兮兮心中一暖。   兮兮轻拢吹乱了的秀发,如一朵轻云,从土坡上缓步而下,风卷起了兮兮的衣袂袍角,为兮兮添了些许飘渺,些许寂寞。   兮兮抱拳道:“多谢兄台的救命之恩,天晚了,我这就回去了。”   说完绕过倒地的苍狼,神色郁郁向呼而特走去。虽然她真的并不想回去。   天色越发暗沉,夜雾悄无声息涌了上来,冷意袭人。月儿在重云后犹抱琵琶半遮面,几颗孤星在云角缝隙里,透出寒冽冽的冷光。   凛冽的寒风呼啸,吹在脸颊上,如刀割一般,冻伤似乎已经麻木了。   四周静极了,除了兮兮的脚步声在寒野上沙沙作响。   还有一个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响在兮兮身后,那脚步声很轻,和寒风的呼啸声融在一起,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出来。   兮兮知道,是那个射狼的男子一直在跟着她。   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何以会跟着她?兮兮摇摇头,懒得多想,继续在雪地里漫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夜晚的呼而特,被灯光点缀着,看上去少了一分苍凉,多了一分温馨。   遥遥看到那最高的穆尔塔在夜色里伫立着,塔顶上有亮光在闪烁。街道上行人更是稀少,清冷荒寂的让人心悸。   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那些女人应该是坐在自家热烘烘的炕头上为孩子缝补着衣衫吧。男人们不是守着自己的婆娘和孩子,便是呼朋叫友的在酒肆里买醉吧。像自己这般在寒夜里漫步的应该很少吧。   兮兮在一家酒肆前驻足,里面透出橘黄的灯光,隐隐传来划拳声。   身后的男子脚步声也停歇了,兮兮头也不回,冷声道:“你想要跟着我一直走下去么?”   那个男子从身后的暗影里缓缓走到兮兮的面前,道:“小兄弟,我无恶意,看你孤身一人,想送你回家。”   酒肆里的灯光打在那男子脸上,照出一张轩眉朗目的俊颜,微扬的唇角,浮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星眸清澈中透出一抹柔和。   那淡然的笑意是真诚的,兮兮心中一动,很少看到这般真诚无邪的笑意了。   兮兮淡淡说道:“送我回家?不会是因为救了我,想要我报答你吧。”   那男子闻言,决然转身离去,背影里透出一丝受伤。   兮兮蓦然觉得这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个孤独的人。   “哎,我请你吃饭如何?”兮兮扬声说道。   一个陌生人而已,和他说说话,也许心情会好受些。   那男子的脚步顿住了,回身,一个笑容在他脸上一点一滴的绽开,如春花一般灿烂,“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你要请我吃酒。”   两人并排着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一座影影绰绰的小楼前。   楼前挂着几个红灯笼,在寒风里晃晃悠悠。照亮了酒肆的招牌---梅心居,很雅致的名字。   楼里很整洁,摆着十几个桌子,令人惊异的是,这里竟然人满为患,客人们边吃边谈笑风生。   两人随着小二来到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雅座,要了两碗热腾腾的羊汤。   在这样的寒夜里,喝这样一碗羊汤,无疑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兄弟,你怎么称呼呢?”那男子坐在兮兮对面,透过旖旎的雾气,问道。   他的眼睛是非常纯粹的深紫色,在灯光映照下,如杯中的美酒一般,清澈纯净。   兮兮淡淡笑道,“你我本是陌路人,用罢饭,便各奔东西,又何必要互通名姓呢?”   “你一定没有朋友!”那男子不客气地说道。   兮兮一愣,这句话如石子一般,掀起了她心中的涟漪。   她是一个寂寞惯了的人,亲人只有婆婆一个,却又长年不在一起。雪山的姐妹算是朋友吗?可是她们之间总是那么淡然处之。   “那你一定朋友很多了!”兮兮不禁冷然说道。   他神色一黯,道:“是呀,可是有几个是真心的呢,他们还不是因为我的身份!”   兮兮注意到他羊毛坎肩里的衣袍质地很好,想来不是富家公子,便是王室贵族。像他们这样的人,确实是很少交到真心的朋友,他原来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你看到了,我很邋遢,你还愿和我做朋友么?”兮兮清秀的眉毛扬了扬,微笑着说道。   他明亮的眸光扫了一眼兮兮的衣着,道:“你再邋遢,和交朋友有什么关系,谁都有落魄的时候。”   “你甚至不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我也许是个丑八怪呢。”兮兮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冻伤。   那男子的目光在兮兮的脸上凝视片刻,蓦然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来,交到兮兮的手上。   “这是什么?”兮兮好奇地问道。   “这是最好的治疗冻伤的药膏。是买不到的,涂几次你的冻伤便会痊愈的。”   “既然是最好的,肯定很珍贵,我又怎能接受呢?”   “我叫沉风,你若是当我是你的兄弟,那就收下。”他的双眸清朗透彻,目光坦荡如水,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   收下瓷瓶,兮兮有些疑惑,“你竟随身带着冻伤药?”   沉风眸中有痛色一闪,眉间多了一缕忧伤,似乎是兮兮的话,触到了他心中的伤痛,“我听说她冻了手,急急地将这药送了过去,可是,她却连看也不看。”   “那个她是女子吧?”兮兮问道。   沉风的脸上浮起一片可疑的红晕,他立刻转移了话题,“哎,我当你是好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兮兮笑道:“你不告诉我那个她是谁,我就不告诉你我的名。”   沉风眉头一皱,道:“既然是兄弟,那告诉你也无妨,她叫那雅,你应该知道她的。”   “那雅,很美丽的名字,想来也是一个美丽的人吧,可是我倒是真的没听说过她。”   “你一定不是草原上的人,”沉风打量了一眼兮兮道:“个子这么小,还没听说过那雅。”   “是草原上的人,就一定就要知道那雅吗?”   “当然了,她是草原上的一朵花嘛!哎,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我叫云兮,”兮兮道。   “云兮,我们来拼酒如何?”   “拼酒?”兮兮微微挑眉。   “谁要是输了,这顿饭就算是谁的。”沉风微笑着说道,那笑容有一丝狡黠。   兮兮一愣,道:“好呀。”   既然如此,兮兮是一定要赢了,因为兮兮蓦然发现,她身上根本就没钱。她的钱都放在马背上的包囊里,而她的马,此刻不知被完颜烈风幽禁在何处呢。   一杯酒下肚,奇怪的是那酒入喉很烈,但回味很淡,有一种清雅的香气,还有一种沁人的清气,并不似一般的草原烈酒。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梅心居吗?”   “因为这酒,是用压在梅花上的雪水加了梅花酿制的,很好喝的。”   外面是凛冽的寒风,在这个温暖的小酒肆里,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开始斗酒。   一杯又一杯,沉风本来以为自己势在必赢,哪知道喝了几十杯,兮兮仍旧是毫无醉意。   终于,沉风不胜酒力,醉倒在桌子上。   真是酒量也不可貌相。   兮兮悠悠将杯子放下,对着醉倒在桌子上的沉风说道:“谢谢你的酒,你的药,我要走了。”   兮兮是用内力将自己喝下的酒全部逼了出来,而那个沉风显然也是有功夫的,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是个真诚直率的人,能够有这样一个兄弟也是不错的,只是他们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兮兮不敢肯定,但,又何必奢望呢,有缘是一定还会再见的! 第20章 琴若心声   左贤王府,容院   大厅里,布置的华丽雅致,很有南朝居室的风格。屋角处各悬有一个精致玲珑的宫灯,将大厅照的亮如白昼。   红泥火炉里的炭火燃得正旺,一室的暖意流淌。   这北方清寒的长夜,如一块寒冰,正在暖炉里融化。   叶从蓉一袭素白长裙,乌发梳成南朝的飞燕髻,素面淡妆,坐在琴前,从容抚琴。   她的琴声时而如山间流水,高旷清远。时而如激流瀑布,飞扬激烈。时而如娇莺夜啼,婉转多情。时而又如怨妇轻叹,哀怨缠绵。   人言琴如心声,此刻,叶从蓉面对着卧榻上这位男子,却不知自己心中对他是恨,是怨,还是惧怕。   她柔波似的眼神,不时飘向完颜烈风,悄悄打量着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草原霸主。   完颜烈风只手托腮,斜靠在精致的木榻上,修长的手执着酒杯,在唇边有一口,无一口的饮着,几个丽衣侍女侍立在他身旁,战战兢兢地为他斟着酒。   他墨黑深邃的眸光直视着叶从蓉,但是叶从蓉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她,她感到他的思绪越过自己飘向了不知名的远处。甚至他根本就没有听她的琴声,他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自从嫁到北苍国,知道逃离无望后,她只能认命。她的国家都已经认命割城让地和谈了,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在南朝民间传说中,胡人都是茹毛饮血的,而完颜烈风更是被传的野蛮暴虐,嗜血好斗。   据说他有吞并天下的野心,据说他有睥睨天下群雄的武功,据说,他貌丑不堪,可杀人于眨眼之间,灭国于举手之隙。据说他曾经在灭了某个小国后,将那里的百姓全部坑杀。   以前叶从蓉相信这些传说,如今她有些不信。   他并不若传说的那般暴虐嗜血,最起码,对她不是。   那夜逃离失败后,叶从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可是,他没有如预料般杀她,也没有再召她侍寝,更没有强迫她,反而令侍卫侍女们精心伺候着她。   容院里的摆设都是按照南朝的风格,饮食用度也是南朝的习俗。在这方面,他是细心的体贴的。   他霸道地说要得到她的心,他宠溺地说会宠她怜她一辈子。这不算承诺,却还是让她那如同浸在冰水中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今夜,他毫无征兆地驾临容院,一脸的冰冷,冷漠地倚在卧榻上,听她弹了一遍又一遍的琴声。他是有心事的,叶从蓉可以看出来,但是叶从蓉不知道是谁可以让这个草原之鹰如此恼怒,如此阴冷。   夜渐渐深了了,她已经弹了两个时辰的琴了,而他,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难道今夜他要留宿在这里?   想到这里,叶从蓉心中忐忑不安,琴声便有些晦涩难言。   而完颜烈风根本就没有听出来。   他托腮的手缓缓移至线条优美的下巴,手背无心地撑着,一绺长发闲散地垂落在脸颊前,姿态慵懒,如一头疲惫的猛狮。   一曲而终,手上的刺痛让叶从蓉终无力再继续弹下去。   垂首看到自己的纤纤玉指已鲜血淋漓,手臂和肩头更是酸痛的难受,不禁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了优雅的琴声,室内的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空气中好似有一条看不到的弦,绷得紧紧地。   “王!”叶从蓉壮起胆子,大声呼道。   完颜烈风继续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犀利的眸光终于正视着叶从蓉。   面前的这张脸是那样纤白如玉,温婉可人,一双如清水般的眸子带着怯弱和戒备悄悄凝视着他,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被他的目光一撞,她慌张地垂下睫毛,纤长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每一下,都撩拨在他的心上。   纯白的衫裙衬的她越发清丽绝美,不似尘世中人。   “怎么不弹了?”完颜烈风有些不悦地问道。   叶从蓉黛眉轻颦,轻声道:“琴弦断了!”   “哦?”完颜烈风凝了一下眉,从榻上坐了起来,轻轻握住了她的玉手。   “啊!”叶从蓉惊呼出声,秀眉紧紧拧在一起。   完颜烈风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气。   纯白的袖子里,伸出的一双纤纤玉手,竟然渗出淋漓的鲜血,在白袖外,分为刺目。   完颜烈风的脸色瞬间如冰封一般,轩眉紧拧,他松开手,改为捧住了叶从蓉白皙的小手,如同捧着珍宝一般。   “来人!传御医!”冷冽的声音在厅内回荡着。   本打算因了她情郎出府的事,要惩罚叶从蓉的心思瞬间无影无踪了。   他怎能如此,虽然那个恶劣的小子是她的情郎,也不能把他的错加诸在她的身上。那个小子若是不顾她的生死,一走了之,那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该死的,手都破了,你为何不说,还要继续弹下去!”完颜烈风嗔怪地说道,心中满是怜惜。   叶从蓉含泪的双眸盈满笑意,如带露的百合:“大王,从蓉知您有烦心事,很想用琴声为您拂去烦恼。”   完颜烈风心中满布歉意,他根本就没有听她的琴声,反而满脑子想着如何制服那个恶劣的小子,真是惭愧。   他黝黑的眸中燃起一把火,不知要烧向何处。 第21章 因何交锋   走出梅心居,寒风夹着冷气扑面而来,冷意渗人。   兮兮哈了口气,将手揣到袖子里,在无人的街道上疾行,如流云一般飘渺。   月儿从云后缓缓移了出来,清光洒满大地。兮兮的影子在地上忽长忽短地变幻着。   一个小小的黑影如流星般从兮兮影子的头顶一掠而过,兮兮猛然仰头,冷月下,一个黑影从头顶的云里穿过。   兮兮撮起唇,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那黑影顿了一下,盘旋着落在远处高檐上,歪着头睥睨着自己。洁白的利爪紧紧勾着屋檐,一身纯白的羽毛,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是飞云,完颜烈风的猎鹰。   兮兮不想自己的哨声竟能让它停下来,看来不白为她治伤,这鹰对自己不再有敌意了。只是任她再怎么吹,它就是不肯下来,而是随着兮兮慢慢飞翔着,它对兮兮终究还是不太熟悉。   飞云是完颜烈风派来的吧,它就是他的一双眼,自己究竟还是逃不出他的视线的。方才还有些讶异,那完颜烈风竟如此相信自己,没有派人来搜寻她,却原来早已派出了眼线。若是她真的想逃,如今可能已被抓了回去吧。   厉害呀,兮兮不禁对完颜烈风由衷的佩服。   左贤王府门前一片安静,几个气死风灯在风里飘荡,门前的石狮在暗夜里分外狰狞。   守门的侍卫好似早料到兮兮会回来,竟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派了一个侍卫,提着灯笼,为兮兮带路。   冷月钻到了云里,王府内是一片无边的黑暗,只有带路的那盏灯在夜里散发着昏黄的光。   兮兮心中疑惑顿生,还不到三更,王府里怎么这般省俭,连个灯也不点。   “完颜烈风让你带我到哪里?”兮兮问道,这似乎不是通向那石牢的路。   那侍卫蓦然顿住身形,回身道,“已经到了,我这便去通报,请您稍等!”   侍卫言罢,将灯笼交到兮兮手中,三拐两拐便不见踪影。   兮兮举高灯笼,照了照,发现置身之处是一个园子,黑压压的大树,怪石嶙峋的假山。很像那夜举行宴会的清风园。   来这里做什么?兮兮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黑暗里好似有诡异的气流在流淌,那影影绰绰的假山后,有渗人的杀意袭来。   兮兮心中暗叫不好,将灯笼扔在地上,一脚踏灭。   然而似乎是为时已晚,黑暗里有暗器破空声传来,带着凛冽的杀意,向兮兮袭来。方才提着灯笼,双目一时之间对黑暗不太适应,兮兮只能听声辩音,纵身跃到一边,一只弩箭带着凛冽的风声从颊边飞过。   双足尚未着地,风声又起,又一只弩箭已经射至右肩。半空里兮兮身形急转,揉身躲过。紧接着又一只弩箭飞逝而来。   这每一只弩箭都从不同的方向射来,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是这些人又不同时射出,而是一支接一支,让兮兮应接不暇。   兮兮每一次躲避,都暴露了置身之处,而接下来的一支箭便会如期而至。   那些人隐藏在远处假山后,而兮兮置身之处却是一片空旷之地,一时之间很难躲藏。   兮兮借着黯淡微蒙的星光,凝视着远处那一抹高大的黑影。   “完颜烈风,不敢见人的小人,你要做什么?”   兮兮心中恼怒,话语便如同冷夜寒冰,带着凛冽的寒意。   又一支弩箭袭来,兮兮身形疾转,双指夹住了袭向面门的弩箭。反手一甩,那箭带着澎湃的气力,带着兮兮的一腔怒火,袭向远处那朦胧的黑影。   黑暗里再无声息,一阵令人压抑的寂静。   蓦然间有清脆的掌声响起,一下一下,缓慢而有节奏。   火星微闪,几堆篝火借着风力,飞快的燃了起来。一瞬间,冲天的火光便将兮兮置身之处照得亮如白昼。   完颜烈风就凝立在那一片火光后,一身黑狐裘在风里鼓荡,直视着兮兮的一双厉眸好似夹着冰带着霜,又好似有烈火在燃烧。   他的肩头上,立着一身雪白的飞云,犀利的鹰眼也好奇地注视着她。   “云公子好身手呀!”鼓了几下掌,完颜烈风说道,声音很是阴森可怖。   兮兮心头怒极,若是自己方才闪避不及,此刻焉有命在。   她一双明眸,包含着汹涌的怒气,倔强地注视着火光后长身玉立的完颜烈风:“完颜烈风,你能解释一下么?若是想要我云兮的命,只管便光明正大来取,何必这般鬼鬼祟祟!”   完颜烈风淡然一笑,道:“谁说本王想要你的命了,今夜闲来无事,想要检阅属下的箭术。却不料,云公子这般有雅兴,竟然来做箭靶子了。”   “检阅箭术?”兮兮冷冷一笑,“左贤王倒是好兴致呀!”   兮兮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对自己。若单单是因为自己今日出府,好似不应生这么大的气,因为,那是他允许自己去放风的。   看来,这个草原霸主的脾气真是喜怒无常,真是不拿俘虏当人,想虐待就虐待,想戏弄就戏弄。   看着完颜烈风眸中的阴冷逐渐被得意代替,她蓦然醒悟,自己若是狂怒,完颜烈风便会越发高兴。   压抑下心头的怒火,瞅见身畔一块突出的青石,表面极其光滑。   兮兮一撩长衣下摆,姿势优雅地坐下,望着完颜烈风轻轻一笑,“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云某错怪左贤王了,还请左贤王大人有大量,对云某的不敬海涵。”   完颜烈风一呆,好似是积攒了极大的力气,却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火光下,那个青衫公子是那般淡然自若,明明是冻伤遍布的脸,偏偏无一丝萎缩之态,相反却显得神采飞扬,流光溢彩。明明衣衫褴褛,偏偏又气质高华,潇洒自如。   那直视着他的双眸如清水一般,波澜不惊,黑深的瞳仁中,竟似有隐隐光华在闪烁。   这是他的俘虏吗?   完颜烈风忽然有些疑惑。   蓦然好想和这个人好好切磋一番,他绝对会是一个好对手的。对手,这个世上,竟还有他完颜烈风的对手。   此刻完颜烈风心中涌上来的不是忧而是喜。   他明明对他是一腔怒火的,明明恨他不顾从蓉私自逃离出府,明明是嫉妒他得到了从蓉的心,然而,此刻,他却发现自己的心在不规则的跳动着。   “不知左贤王和云某的赌约,是否还算数?”兮兮冷冷问道,完颜烈风的所作所为,让她不得不再次证实。   “自然算数,本王等着和你好好切磋呢!”不知为何,完颜烈风开始期待--勇士大会--了。   今年的勇士大会,相信有了他这个南朝少年的参与,会和往年有所不同的。 ☆、第22章 一室药香   北方的夜,一如既往地寒冷着。   牢室里,烛火的微光驱走了一室的黯淡。   兮兮拿出沉风给的药瓶,拔开瓷瓶的木塞,一股淡雅的药香便弥漫开来,在狭小的囚室里流淌。   兮兮解开棉衣,将药敷在冻伤处。这药果然是灵验的,兮兮才抹了四日,身上的冻伤已基本痊愈。   脸颊上的冻伤,只是略消红肿,因兮兮没敢在脸上用太多药,她不想以自己的真容去参加勇士大会。   清冷的月光从窗子里洒了进来,今夜倒是好月色。而自己,却被关在这阴沉幽暗的牢里,从窗子里领略着外面的月色,和里面的寂寞。   兮兮清澈的眸子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忧郁的纱。   明明是一个如花少女,却日日去扮演一个男子角色,总是很累的。   在人前,尤其是完颜烈风面前,还要时时保持着男子的坚毅和男子的骄傲。只有独自一人时,才可以微松一口气,然而却总是不免惆怅。   一直以来,兮兮都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她所想的生活是自由自在的,可是为了婆婆,她还是不得不入了雪山。   如今她又不得不去参加那只有男子才能参加的勇士大会。   烛火爆了一个灯花,一行烛泪缓缓淌了下来。   暗夜里,忽有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向这牢房而来。   不会是完颜烈风吧?难道今夜又闲来无事,来消遣自己么?   兮兮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微微侧身,倚在那所谓的床榻上。   猛然灌进来的风,让烛火猛烈地闪烁着,几乎熄灭。   兮兮抬头,烈影公主瞪着一双好奇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那表情一如那日在完颜烈风房内初见时一般。   烈影公主对自己这样一个俘虏这般感兴趣,竟然深夜来探,让兮兮着实意外。   “你就是那个小贼?却怎么冻成了这副样子!这般丑!”说着便咯咯笑了起来,笑容在烛火下,分外狡黠。   “这有何好笑,若是公主被埋在雪里十个时辰,只怕就不是一个丑字了得了!”兮兮忘不掉自己的一身冻伤还是拜这个公主所赐,话语便有些冷。   烈影公主眉毛一竖,怒道,“你这个小贼,对本公主还是这般无理,你信不信,本宫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兮兮微微一笑,双眸里亮光闪闪,“我信,只是那又如何!”   烈影一呆,似乎是被兮兮眸中的光华所感,美丽的大眼忽闪了两下,紧紧盯着兮兮的脸看个不停,“真后悔那日没摘下你的雪帽,看一看你的模样,我猜你原来应该不丑,不然我皇兄怎么这般优待你。”   “优待?”这是兮兮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我听说,前几日你胜了王兄的弩箭队?”   这个公主,大概也是没事做吧,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来探自己的吗。   兮兮冷冷一笑,闭上了双眸,实在是不愿在和这刁蛮公主纠缠。   “我还听说你要参加勇士大会?”烈影继续问道。   兮兮闭目不答,那公主的语气便变得蛮横起来。“你若是再不说话,便有你好看的。”   她的威胁对兮兮有怎能有效。兮兮猜测,这公主来牢里,八成是瞒着完颜烈风的,他不会让自己的妹妹来这里探她这样一个危险的囚犯。   原以为那烈影会大发娇嗔,却半晌听不见声响,兮兮有些奇怪的睁眼,却看到烈影拿着兮兮放在床畔的瓷瓶看个不停。   “呵,看来王兄对你真是不错,这倒是奇怪了,难道他真的有断袖之癖?竟将这般珍贵的药为一个南朝俘虏疗伤。”烈影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这烈影一而再的说自己是男宠,要她好生懊恼。   “这药难道不是王兄给你的吗?”   兮兮冷笑道:“不是,这是我自己的药。难道只有完颜烈风才能有吗?”   “你自己的药,你也有这样的药?你知道这药多么珍贵么?就连本宫我,都舍不得用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狭小的囚室内蓦然冲进来几个侍卫,为首的正是罗哈。   “参见公主。”   “免了吧,”烈影说道,“我这就要走了。”烈影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   兮兮暗笑,这烈影果然是偷着来的。   罗哈道:“公主,你可知大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探监。”   “啊!这样呀,本公主可不是来探监的,本公主这就走,你们可千万莫要告诉王兄。”说罢,便要灰溜溜离去。   “公主那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大王一定要知道,还请公主和我们一起去参见大王吧。”说着,便命两个侍卫驾着烈影公主走了。   那刁蛮女终于走了,兮兮耳根终于清净了。   兮兮拿着药瓶,想起沉风,这药若是果真如烈影公主所说的那般珍贵,那么沉风的身份也一定不简单。   眼前浮起沉风俊朗的面容,握着他给的药瓶,想起他说的,我当你是我的好兄弟!寒冷的冬夜里,一丝暖意从心头升起。   可是,沉风大哥,他究竟是何身份,和自己也没有关系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   今天更的少了点,下章勇士大会。 第23章 勇士大会   腊月十八,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呼而特城郊的草原上,仿若雨后春笋一般,一夜之间,冒出了许多圆顶帐篷,在寒风中井然有序地排列着。   那是二十六氏族的族长们,为了观看勇士大会,特地支起的行军帐篷,帐篷前面,各氏族的旗帜在随风猎猎飘扬着。   沉积多日的积雪已然化去,露出了一望无垠的枯草。然而纵是枯草,并非就是死亡,明年开春时,它的根部就会有绿芽破土而生。   日头高高挂在空中,明媚而耀眼,将万丈光辉洒向沸腾的人群。   处处是旌旗飘扬,骏马嘶鸣。几乎每走几步,就会遇到一位劲装小伙,腰间跨刀,肩背箭囊。   虽说草原上经常有一些骑射大会,歌舞大会,但是都不能和勇士大会的盛况相提并论。   因为勇士大会在北苍国人们的心目中不仅仅是比武那么简单。   原因无他,只因最后获得勇士称号的人,会被选入左贤王麾下效力。   谁都知道,左贤王的军队,在草原上意味着什么。   能进入他的军中,是草原上小伙子们心中的梦,也是族长们的殊荣,更是族内族人们的期望。   而今年的勇士大会,还有一层别样的意义。   那就是人们获悉,单于有意在勇士大会上为烈影公主选婿。   虽说烈影公主的性子是刁蛮一些,但模样娇俏可人,如草原上的刺刺花,美丽而多刺,让人有着征服的欲望。   很多小伙子们摩拳擦掌,期望自己能够获胜,获得烈影公主的青睐,成为人人艳羡的驸马。   而姑娘们也一样躁动不安,振奋不已,因为她们获悉,不知为何,南朝的和亲公主并未得到左贤王的宠爱,他甚至没有和她正式举行婚礼,只是封了一个侧妃的头衔,那左贤王的正妃头衔,还是空着的。   本来左贤王与南朝和亲,让许多姑娘芳心失落,如今获悉这个消息,姑娘们重新振奋起来,一个个身着华服,妙手巧妆,期望着能够得到他的注目。   毕竟,那年轻的草原之鹰,是草原上的少年英雄,更是各民族姑娘们暗恋的对象。   而这些别样的意义,兮兮无从得知。   一大早,她便被罗哈和乌垒和带了过来,这两个完颜烈风的侍卫,如今倒好似是自己的侍卫一般,不离她左右百步。   一块竖立的大牌子上面,写着比赛规则。   原来这次参赛的恰好是百人,初赛的对手是由抽签决定的。   兮兮随着众人来到主看台前面,那里摆着一个大红木箱子,那些有数字的蜡丸便封在箱子里,由每个参赛之人取出。   参赛的人们排成一列长队,在抽取签号。   兮兮并不急,远离人群,漠然静立。反正与她而言,不管抽到的对手是谁,她总是要胜他的。   那些参赛的小伙子们,一个个斗志昂扬,浑身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   这是一场男人的游戏。   而兮兮,却无意也无奈地参与了进来。   兮兮如清泉一般的明眸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喧闹的人群。   风儿带着冬日的寒意从她身边拂过,青衫在风里卷舒,她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沉静淡然的目光,沉稳内敛的笑意。   可是,她偏偏却是那个最想赢得比赛的人。   草原尽头,白云之下,雪山反射着日光,屹然耸立着。   兮兮注视着雪山的眸光里,多了一丝悠长的叹息。   “云公子,你该去抽号了。”罗哈提醒道。   看台前不再喧闹,小伙子们抽完了号,都到赛场去了。   然而,这里的人依然不少,却都是衣衫飘飘的女子。   各色服饰在阳光下交响辉映,如一片片浮动的彩云,又如一朵朵流动的鲜花。   兮兮的头一下子就涨了起来,这么多的美女何以聚集在这里,而且,从服饰看来,大概二十六氏族的姑娘们都有呢。   兮兮走过去抽签,这才明白姑娘们聚集的原因。   原因很简单,那主持抽签的人是完颜烈风!   今日的他给兮兮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个男子,穿了一身银白色狐皮大衣,黑发用一根银色带子匝了起来。   白衣黑发在风里飘扬,如一朵高洁的白云自在舒卷着。   黑衣的他是霸气四射的,而白衣的他却是雍容华贵的。   黑衣的他是属于黑暗的,而白衣的他却是属于光的。   他如同天上丽日,散发着令人无法遮挡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想要成为月儿,反射着他的光辉,心甘情愿围绕着他旋转。   他深邃的眸子里带着和煦的笑意,望着姑娘们。虽没有刻意地注视谁,却让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他的眸光。   兮兮不得不承认,完颜烈风具有其他北方男子没有的精致和优雅,或许是他读书甚多的缘故,兮兮想到他屋内那满几案的书籍,他的风采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似乎与生俱来。   两人的目光无意间一撞。   一个高深莫测。   一个淡然沉静。   空气里似乎有看不见的火花在闪现。   两人又同时相视而笑。   一个灿若朝阳。   一个灼如朗月。   谁又能知道,这两人其实是对手,谁又能知道,这笑容到最后只能有一个人能够保持。   兮兮抽到的签号是一号,最后一个抽取,抽到的却是首号,只是不知那第一轮的对手又是谁? 第24章 不得不赢   满目的彩旗翩飞,人来人往。   满耳的鼓声猎猎,人声鼎沸。   人们的脸上俱挂着笑意,小伙子笑得意气风发,志得意满,姑娘们笑得艳若桃李,灿如春花。   但不管是哪一种笑,俱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的笑。   严冬的草原,被喧闹的热浪席卷着,如一片欢乐的海洋。   初赛是在五个场地同时进行,前五号和末五号同时对垒。   兮兮是首号,她的对手便是末号一百号。   身后马铃声脆响,烈影公主如红云一般端坐在一匹枣红马上,截住了兮兮的去路。   “嘿,小子,可知你的对手是谁吗?”低头睥睨着兮兮说道。   兮兮抬首,对着马上高高在上的公主,冷然说道:“谁是对手,很遗憾,在下不感兴趣。”   对手是何人,一会儿比武场上自然知晓。   “不感兴趣,哼!本公主倒要看看,一会儿你落败时,看你是否还傲得起来!”说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笑成新月初升,笑意璀璨明媚,令人不得不喜。   兮兮却从那笑容里看到幸灾乐祸,这这公主如此乐颠颠地跑来要告诉自己,莫非那对手十分强悍?   强悍又如何,她云兮兮不是被吓大的。   双眸微弯,一个更加璀璨的笑意在兮兮脸上绽开,灿若朝霞。   “公主这么希望在下落败,只怕会失望呢。”   烈影被兮兮笑意里那一瞬间的光华晃得失了心神,心头微颤。定睛看时,发现兮兮脸上的红肿已消了大半,纤美的脸型呈现了出来,虽然两个脸颊上依然有着两片肿胀的红晕,但烈影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绝对是一个美男。   兮兮拂袖从怔愣的烈影身边越过,向赛场翩然而去。   站在赛场上,看到面前那铁塔一般的人时,兮兮终于知道公主因何幸灾乐祸了。   那是一个又高又壮的青年,大冷的天,上身却只披着一件羊毛坎肩,露出了肌肉发达的臂膀和胸前一块块健壮的肌肉。那紧握的拳头,简直就如钵盂一般大小。   兮兮和他相对凝立,相形之下,兮兮简直就是黑熊面前的一只小白兔。   那铁塔遮住了明媚的日光。兮兮整个人被罩在他的影子里,只觉得黑压压的,如乌云压顶。   感受不到阳光,兮兮觉得有些冷意。   两人身形上如此巨大的反差,在任何人眼中,兮兮都是必败无疑的。黑熊要捏死一只兔子,岂不是如吹口气般简单。   然而,兮兮却毫无惧色,青衫委地,衣袂拂风,一脸从容自在的笑意。   武功的高低哪里和身形有关系,就算是有十个铁塔,兮兮也同样不放在心上。   身后有两道厉芒,兮兮知道,那是看台上,完颜烈风戏谑的眸光。   烈影也在看台上观战,五个场地,这兄妹俩却在她这里观战,看来真的是对她关心的紧呢。   “只能允许用手臂和上身攻击,比赛时可以用手臂和上身搂抱对方身体的上半部分。将对手摔倒后使其双肩触及地面者为胜。”   听完主赛人宣读的比赛规则,兮兮才发现,这第一轮比得竟然是摔跤。   摔跤!   竟然是摔跤!   这是男人玩的游戏,兮兮从来不曾玩过。   兮兮听到那主赛人念可以搂抱,好看的眉毛便情不自禁的拧在了一起。   坐在看台上观战的完颜烈风和烈影公主,看到兮兮凝眉的样子,两个人还以为是兮兮怕了这个铁塔似的人物。   脸上均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   场面上一片静谧。   那铁塔开始在兮兮对面做准备活动,左右晃动着跳跃。   兮兮却依然负手凝立在那里,如玉树临风。   铁塔蓦然一声厉吼,声震四野,向着兮兮冲了过来。   兮兮如一朵浮云般闪身避过,那巨人扑了个空,很是恼怒,回头叽哩哇啦的不知用的哪个族的语言。   似乎是在说兮兮不应该闪避,违反了比赛规则之类的。   兮兮转身对主赛人说道,“可否更改一下比赛规则,不必搂抱着摔,也是只用手臂和上身攻击,只要将对手摔倒即为胜者。”   兮兮一个女子,怎能和这臭男人搂抱在一起,何况还是这般粗犷的男人。   那主赛人愣了一下,未料兮兮会这般要求,喃喃说道,“这比赛规则怎能更改。若不搂抱着摔,那还叫摔跤么?”   兮兮盈盈一笑道,“这个,你也看到了,我们之间身高相差如此之巨,只怕搂抱着比赛,那位兄台弯着腰不大舒服的。我想他也同意吧。”   “无妨!我怎样都行!”铁塔毫不在意地说道,好似自己已然是赢者。   “您瞧,这位兄台也答应了!您也答应吧!”   那主赛人一脸的为难之色,转身向看台那里走去。   兮兮远远看到,他是在请示完颜烈风。   兮兮心中一凉,完颜烈风知道是自己提的建议,又怎能答应呢,他是巴不得自己为难的。   果然,主赛人回来后,冷然说道:“左贤王说了,这比赛的规则怎能随意更改。既如此,那两位就按正常的规则开赛吧。”   兮兮愤恨地向着完颜烈风瞪了一眼,却见到他一脸的自在笑意,慢条斯理地端着茶细细品着。   “请了!”兮兮淡淡说道。   若是可以,兮兮会拂袖而去,但是,不能,因为,这比赛,她定要赢。   铁塔弯下腰了,粗大的指按到兮兮柔嫩的肩膀上。兮兮自己却连手也不伸,只是将袖子拂在了铁塔的肩上。   虽然是比赛,但是这姿势却让兮兮在心里骂了完颜烈风一千遍。她定会赢得最后的比赛,和他大战一场的。   铁塔的手在兮兮的肩上不安分的按压着,轻声说道,“小子,你放心好了,你这样的身板,大爷会怜惜的。”   兮兮的眸中闪过怒色,双颊因为愤怒晕红了。   主赛人一声令下,“开始!”   不待铁塔发力,兮兮双袖拂向自己肩上的大掌,玉手隔着衣袖,抓住了铁塔的大掌,向外一甩,那人但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庞大的身躯便扑倒在草地上。   扑通一声巨响过后。   一阵渗人的静谧。   烈影公主的眸子瞬间瞪得很大,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围观的人们也是嘴巴大张,这样的结果让他们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甚至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大个子便已摔倒在地,这--这--这样就结束了么?   而那一身青袍的少年,淡然凝立,衣袂临风飘举,他整个人看上去风神潇洒。唇边一抹轻淡笑意在冬阳的映照下,纯净而脱俗。   “这个算吗?”那个主赛人半晌怔怔问道。   兮兮修长的眉头冷冷一挑,淡淡道:“不算么?那么就重新来过吧。”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巨人闻听,咧着嘴慌道,“算算,怎么不算,我认输了。”   不认输怎行,只有铁塔自己知道,这双臂已经脱臼了。   顿时,场外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远远的,完颜烈风深深望着兮兮,眸中玩味探究的笑意越发的浓烈了。 第25章 箭影纷飞   草原上遍布着此起彼伏的加油声,让人想象着,那场内的比赛是何等的激烈和精彩。   兮兮却没有心思去观看别人的比赛,一个人静静立在人群后。   方才那一场胜利并没有为她带来丝毫的欢喜和得意,反而让她心中平添一丝厌倦。   她不喜欢这种比武的方式。   长袖再一次拂了拂被铁塔按过的肩头,似乎要拂去那令人厌恶的感觉。   若不是完颜烈风故意不答应自己的建议,又怎会让那个铁塔按到自己肩头。   完颜烈风,等着吧,我定要让你输。   兮兮有些恨恨地想,从来不知,自己也会这般好胜。   一个人影夹杂着一股冷风向她冲了过来。   是一身彩衣的烈影,到得兮兮面前,也不言语,只是仰着头,眨巴着一双美目,如彩蝶般般绕着兮兮转了一圈又一圈,明媚的双眸中闪耀着惊诧和不信。   兮兮看到烈影就觉得头疼,这个公主,莫不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的花招来调侃自己。   她可没工夫陪这个小丫头玩。   “公主,你不晕,我可晕了!”兮兮冷声说道。   “想不到你这么厉害!”烈影的声音娇脆而动听,少了往日的刁蛮与骄纵,多了那么一点柔和。   这让兮兮很惊异,兮兮犹记得赛前她趾高气扬的说,要看自己落败时的样子。   “很不好意思,没让公主看到我落败,让公主失望了!”兮兮清丽冷澈的眼波平静地飘洒在烈影的身上。   烈影在兮兮的目光下,心无端一缩。   “我只是说着玩着,你别当真,其实我很佩服你的,而且我开始喜欢你了,不管你是不是王兄的男宠!”少了飞扬跋扈的神采,此刻的烈影竟也有了娇羞可人的韵味。   只是这一切兮兮并不曾留意,她留意到的是男宠那两个字,眉梢不禁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薄怒。   “公主,在下还要准备下一轮的比赛。恕在下失陪了。”兮兮说完举步便行,在掠过烈影身畔时,长袖轻甩,似是不经意般拂到了烈影喉间的哑穴。   烈影但觉喉间一麻,便再也张不开口了。   但是她一点也不恼怒,反而,带着盈盈笑意,盯着兮兮,眼底波光流转,眸光亮的灼人。   “以后不许你再提男宠这两个字!”兮兮冷声说道。   烈影的睫毛眨了眨,乖巧地点头。   “云公子,摔跤比赛已经结束,你们该到前面场地集合了。”尾随而来的罗哈,对兮兮说道。   兮兮尾随着罗哈来到集合的场地。   场地上铺着猩红的毡毯,在草原上华丽丽的绵延着。   北苍国的单于和阏氏,端坐在主看台前。   那单于,很有王者之风,脸部轮廓若刀刻斧削一般,给人威严而霸气十足的感觉。阏氏美丽而温婉,明艳的玉容裹在华丽的狐裘里,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身白衣的完颜烈风在看台上站了起来,右手举起,激烈的鼓声和喧闹的人声逐渐沉寂下来,偌大的草原陷入在一片寂静之中。   西风带着呼啸声在草原上响起,拂起了完颜烈风束发的银带,在风里飘摇着,在阳光下闪耀着。   他微笑着,冬日暖阳洒落在他的肩头,使他真个人如高洁的朗月,散发着出尘脱俗的韵致。   他的笑容淡淡的,温暖中透着一丝蛊惑,优雅中带着一丝邪魅。   他说话了,对着那些臣服在地的草原子民们。   他说的是雪夷族的语言,动听而流利。   “恭喜各位从初赛中胜出,下一轮比赛将比赛箭术,这笼子里共有二十只鹰,各位手中只有一只箭,若是射中了鹰,便进入下一轮比赛。”   兮兮这才注意到,看台前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面关着二十只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似乎是饿极了。   看到了鹰,完颜烈风接下来说了什么,兮兮便再也没听到。   兮兮不会忘,自己如今的身份和这鹰又有何区别,一样的被囚,不同的是一个是小笼子,一个是更大的笼子罢了。   完颜烈风眼光似是无意般飘到兮兮身上,所有的人都注视着自己,只有他,那个南朝的汉人,无视着他,反而将目光投射在笼子里的鹰身上。   唇边不禁勾起一抹冷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兮兮。   初赛胜出的五十人,聚集在场地上,皆手中握弓,弓上一把白翎箭,箭尖上刻着他们的号码。   无数道目光注视着他们,有艳羡的,有嫉妒的,也有仰慕的。   草原上的风吹起了兮兮的长袍,在风里舞动着。   五十人,二十只鹰。   每人手中只有一只箭,只有一次机会。   若是射下来鹰,那便进入下一轮比赛,射不下,便被淘汰。   一阵激烈的鼓声过后,笼子里的鹰被放了出来,它们前后拥挤着,迫不及待的涌向自由的天空。   但它们不知道,那片刻的自由过后,便是永久的死亡。   飞旋的鹰不好射,尤其是像这种饿了许久关了多日的鹰,飞的迅猛如狼,没有极好的箭术很难射到的。   但,射箭是兮兮的绝技,然而此刻,兮兮却没有拉弓的欲望。   兮兮仰头望天,幽蓝的天空里,白云自在舒卷着,二十个黑影盘旋着。   有人一声令下,身边的人开始搭弓射箭,一瞬间,空中飞鹰盘旋,翎影纷飞,还有----落羽漫天。   听到鹰的哀鸣声,兮兮的眸中满是浓烈的叹息。   兮兮慢条斯理的搭箭,拉弓,眯眼。   阳光耀眼的刺目,空中只余几只鹰,有一只冲的最高,似乎离自由很近了。   兮兮瞄准了它,松手,翎影划空,飞鹰哀鸣。   侍卫们跑了过去,将鹰一个个全部捡了回来,然后在台上当众报着白翎箭上的号码,以确定是谁射下来的。   “咦,还有一只活的!”有人惊叹地说道。   一只黑鹰的双翅被白翎箭穿在一起,在地上跳跃着。   “一号!”侍卫看了看箭上的号,大声说道。   兮兮面色从容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第26章 和暖若风   箭术高绝的,那鹰都是一箭毙命,不是射在鹰的脖颈处,便是射在鹰头上。   只有兮兮,一箭射在鹰的翅膀上,在旁人眼中,兮兮的箭术似是不如别人。   但是完颜烈风却将兮兮方才射鹰的过程看的一清二楚。   绝对不是箭术不精,因为这个南朝少年射的那只鹰是飞的最高的。   忆起兮兮曾为飞云医伤,完颜烈风唇边浮起一抹笑意,这个南朝少年,行事总是和他想象的不同。   兮兮看到鹰依然在地上挣扎着,不放弃生的希望,心中蓦然一酸,向着正在念号的侍卫道:“这只鹰你们已再无用处,不知可否送给我!”   “给你吧!反正也是你射下来的!”侍卫有些奇怪的看了兮兮一眼,说道。   兮兮小心翼翼的将鹰从地上抱了起来,抚摸着它,待它安静下来,便缓缓将它翅膀上的白翎箭拔了下来。   箭只是串住了鹰的翅膀,使鹰不能再展翅飞翔,所以才从空中落了下来,其实它并未受多大的伤。   兮兮抱着黑鹰走到人群外,抚摸着鹰的身子,柔声说道:“黑鹰呀,你飞一飞试试!”   那黑鹰展翅在兮兮头顶飞旋着鸣叫着。   兮兮看到它能够飞翔,展颜一笑,静如冰玉的清眸中瞬间流光溢彩。   那鹰盘旋着落在兮兮肩头,一人一鹰就这样凝立在严冬的风里。   “你飞吧,飞到无人的高空里,再也不要做箭靶子了!”虽是不舍,但兮兮还是要将黑鹰放走,它是属于天空的。   鹰似乎是听懂了兮兮的话,它是何等聪明的动物,似乎知道是兮兮救了它的。   展翅在兮兮身畔盘旋数周,才恋恋不舍地飞旋而去,飞向蓝天白云里。   兮兮一直目送着那一抹黑影消失在白云深处,她的心,似乎也随着那鹰飞走了,飞到那片自由的天空里。   “别看了,它已经飞远了。”低沉动听的男声在兮兮身后响起。   兮兮回首,沉风凝立在蓝天白云之下,一身黑衣劲装,潇洒而清朗。   俊脸沐浴在阳光下,闪耀着逼人的光泽,脸上那璀璨的笑意,温暖的似乎能将冰雪溶化。   “沉风大哥!”兮兮的声音里带着不期而遇的惊喜。   想不到,能再次遇见他,这个当自己是好兄弟的男子。   沉风快步走到兮兮身前,清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兮兮,忽然照着兮兮胸前便是一拳。   兮兮后退着捂住前胸,嗔怪道:“沉风大哥,你做什么要打我?”   沉风道:“谁让你上次将我灌醉后,便不告而别,害我找遍了这呼而特城,都一直找不到你呢!”   兮兮不曾想到,他竟然还会找寻自己,心中一暖,这个要和自己做兄弟的人,真的让自己有了兄弟的感觉。   只是他哪里能找到她呢,被关在左贤王府里,怕是没人能找到她的。   “哪里是我灌醉你了,是你斗酒斗输了,倒来怨我!”兮兮盈盈笑道,和沉风在一起,有一种很随意很放松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打趣他。   “想不到呀,你竟然也来参赛,还能将天上的飞鹰射下,我真是小看你了。早知道你这么厉害,那只狼就交给你自己收拾了。”似是意识到上次射狼不过是多管闲事,不禁有些泱泱然。   “那你怎能认识我这么好的兄弟呢?”兮兮调侃着笑道。   “好兄弟,你为何要参加勇士大会呢?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获得勇士的称号,想要进入左贤王军中吧!”沉风奇怪地问道,似乎是对兮兮参赛很不能理解。   兮兮心想,进入左贤王军中,真是笑话,完颜烈风跪着求她,她都不会进入的。   “那么你参加大会是为了进入左贤王军中了?”   沉风蓦然眨了眨眼睛,有些神秘地说道:“你可知获得最后的胜利,有什么样的奖励吗?”   兮兮摇摇头,道“还有奖励么?这个我可不知道呢!”   “奖励就是单于驯服的一对野马,那是一对桃花马,漂亮而神骏,看到它们你就会想到江南的桃花雨。不瞒你说,我就是为了夺得这一对宝马,才参赛的。上一年的勇士大会我败在大哥手中,这一次大哥没参赛,我一定能将这对桃花马赢过来。”   兮兮望着兴致勃勃的沉风,有些不忍。   看来参赛的人,谁都想获得最后的胜利,虽然目的是不一样的。   可是她是一定要赢的,她也许会和沉风在赛场上兵戎相见的,若是自己赢了他,他会多么失望呀。   “若是你输了呢?”兮兮问道。   “我是不会输得。”沉风清亮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极亮的光芒,那眸中有一抹天生的坚定和信心。   兮兮想不到他是这般自信。   “可不要把话说的这般满,万一你败在我手中呢?”兮兮笑道。   “你!?”沉风转过头来,看到兮兮眸中一抹肃穆,知道她不是开玩笑,更觉得有些诡异。   “你放心,若是我有幸赢了那对宝马,会送给你的。”兮兮笑道,既然他这么喜欢那对马,她若是赢了,就送给他一只,也没什么不可的。   沉风似乎对兮兮的话很感动,笑得更加开怀,道:“你真的舍得送给我,那可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送给心上人,兮兮一愣,看到沉风这势在必得的心思,道:“那么你是要将这马送给你的心上人了,是谁呢?我想起来了,是那雅。”兮兮蓦然记起沉风说过的那个女子。   “是呀,若是我得到了桃花马,希望也得到桃花运,希望那雅会接受我的一片心意。”   兮兮心中一凉,这才知道这勇士大会,还有择偶的意思。   倒也是,只有在这样的场合,各族的姑娘和小伙子们才能欢聚在草原上。   姑娘们估计是在参赛的勇士们里面,寻找自己心仪的男子。   小伙子们更是获得奖励,献给自己的心上人,以博得她的欢心。   而自己一个女子,卷在这场争斗里,算是怎么回事!   若是自己胜了,得到那样的一对宝马,又有什么意思,还要害别人得不到,害别人失望。   都是那可恶的完颜烈风,和他比个武,也要在勇士大会上胜出,真是可恶之极,可恨至极。   “想什么呢?”沉风大手拍在兮兮肩上,问道。   “我在想,那个那雅到底生的怎生美貌,让你如此神魂颠倒。”   沉风不好意思的呵呵一笑,道:“我带你去看她!”说着便拉住兮兮的手。   兮兮被他温暖的大手一握,不禁一怔,愣了半晌,想到自己是男装,终没有拒绝他。   兮兮手腕那滑腻细柔的温暖,让沉风心中莫名一颤,微微一愣,不禁咧嘴笑道:“兄弟,你可太柔弱了,还要在赛场上打败我,大概是不可能的了,若是,若是我赢了桃花马,而那雅又不要的话,我就将它送给你!”   兮兮一笑,道,“好呀!”   两人走在寒风里,向着喧闹的人群走去。   一直跟踪监视着兮兮的罗!哈,看清了兮兮和谁在一起后,惊异地瞪大了双目。   看着他们手牵着手而去,只能无奈地远远尾随着他们。 第27章 冷漠如冰   在那赫族观赛的人群里,兮兮看到了沉风的心上人---那雅,那据说是草原上会走的鲜花。   果然是一个美貌无双的女子,怪不得沉风对她如此眷恋。   她美就美在那双黑眸上,比寻常人大,睫毛比寻常人长,眼波流转间侬丽多情,如一潭碧水在阳光下荡漾。   她身材高挑曼妙,一头漆黑的发辫在风里飘扬,发辫上缀满了各种式样的银饰,在风里叮叮当当作响。   环绕在她身边的几个姑娘看到沉风和兮兮,皆笑意盈盈道:“那雅,瞧,你的仰慕者来了!”   那雅漆黑的美目轻扫过沉风,眸光里没有兮兮预料到的喜悦。   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应该喜悦么?难道说只是沉风在一厢情愿?   兮兮看了一眼沉风,他却一脸纯真无邪的笑意,“那雅,这是我的好兄弟,云兮。”   那雅望了一眼兮兮,冷声道:“你的好兄弟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必要介绍给我!”   沉风却好似不在意她的冷漠,献宝似的说道,“那雅,我进入下一轮比赛了,明日我定会把桃花马夺到手的。”   那雅冷冷淡淡地说道:“夺到桃花马,那和我有什么干系?”她说这话时,下巴扬的高高的,一副高傲至极的摸样。   兮兮看在眼中,心中一凉,沉风,果然是一厢情愿的。   玉手微扯沉风的衣袖,道:“大哥,人家姑娘好像根本就不喜欢你呢!”   沉风似是有些尴尬,笑道:“哪里,她一向都是这幅样子,害羞。”转首对那雅说道,“那雅,怎么和你没有关系呢,我夺了马,是要送给你的。”   “我是不会要得!你不用费心了!”那雅转首,向远方眺望着,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沉风的一张俊脸顿时阴暗下来,唇边那抹如阳光般的笑意慢慢敛去,看得兮兮有些心酸。   兮兮轻轻握了握沉风的手,道:“大哥,你可是答应我的,那马她若是不要,你要送给我的。”   沉风点点头,道:“好,若是到时候她真的不要,我定会送给你!”   忽然那些姑娘们道:“快看,快看,阿木达过来了。”   立刻,一抹璀璨的笑意浮现在那雅脸上,如同绽开了一朵花,衬得她越发娇艳,她理了理发辫,向着远远的那个人影奔了过去。   寒风里,她立在那男子面前,挽着那男子的手臂,姿势很是亲密,不知在说什么,扬起的头,一脸欣喜痴迷的笑意。   那男子垂着头,似是很专注地听着。   沉风的脸越发的不好看了,他大步走了上去,问道:“小子,你是谁?”   那男子抬起头,漆黑的深眸望了过来。   可以说,这是一个俊美不凡的男子。   轩昂的眉宇间满是高旷之风,漆黑的星眸,如一汪深潭,幽深宁静的让人不敢直视。鼻梁高挺,薄薄的唇,勾勒出一张俊美无暇的脸。   几缕墨发从他的额前滑落,飘摇在眉间,为他平添魅力。   他穿了一身那赫族的黑色滚金边的衣袍,衣服上还坠着叮当的银色挂饰。   这身奇奇怪怪的装束穿在他身上,虽然很美,但是兮兮却明显感到和他不相称。   他应该穿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色衣袍,走在烟雨缥缈的山水间,而不是穿着这样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出现在寒风凛冽的大漠。   相形之下,沉风的俊朗在他面前就有些不起眼了,怪不得,那雅一脸痴迷的笑容。   然而,被美女环抱,这个男子却一脸的冰冷。   兮兮还敏锐的从他的眉间窥到一丝不耐烦。   “你究竟是谁?”沉风再一次质问着。   男子眉头微皱,眸中满是冰雪之色。   “他是阿木达!”那雅说道。   “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他!”沉风有些诧异,那赫族竟有这样俊美的男子,他怎么不知道。   “难道我们族内的人,你都见到过?”   “你也进入了明日的比赛?那好,明日我们两个,谁若是输了,谁便退出,不许再喜欢那雅,你意如何?”沉风几乎有些霸道的说道。   那男子却一脸的毫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雅在一边说道,“阿木达,不要答应他,他武功很高的”   那男子却淡淡的看了兮兮一眼,说道,“是吗?不一定比他身边的人高吧!”   他的声音,冰冰冷冷的,如雪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但是音质却是极动听的,让人因为他的声音忽略了他语气的冰冷。   他说完,便转身飘然离去。   兮兮一愣,才知这人定是看了方才自己射的那一箭。   那一箭,在一般人眼中可能认为自己技不如人的,但是若真正的高手便会看出,自己那一箭其实极不好射。   “沉风,这个人很厉害的,会是我们的强劲对手。”   沉风望着远去的两个人,道:“无论如何,明日我是一定要赢得!”   兮兮心中一沉,明日,又有多少人势在必赢。 第28章 鹤啸鹰击   腊月十九。   天色已亮,然太阳却不曾出来。天空不再碧蓝,一层又一层的阴云密布着。   阴云之下,旌旗招展,骏马嘶鸣。   草原,和昨日一样,依然喧闹着沸腾着,然而,气氛却比昨日更加高涨,因为,终于到了最后决赛的时刻了。   兮兮一路赛来,如愿以偿进入了最后的决赛。而她本人,也从最初的籍籍无名变成了大名鼎鼎。   云兮!加油!   加油!云兮!   当这样的呼声,回荡在草原上,响彻在耳畔时,兮兮的心中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被烦恼丝丝纠缠。   这或许是草原上任何一个儿郎梦寐以求的结果,但却不是兮兮想要的结果。   她不要一日成名,可老天却偏要她留在这里,比赛。   叶从蓉今日也来观赛了,就偎在完颜烈风身畔。   一身轻红色棉裙,外罩名贵的火狐皮裘斗篷,倾国倾城的一张玉脸隐在毛绒里,涟水双眸如同江南的烟雨一般朦胧。   她的出现,不知让多少少女芳心受伤。那相互偎依一白一红的身影,又不知刺痛了多少少女的眼睛。   火狐斗篷,兮兮知道,是极其珍贵的,可以看出,完颜烈风对叶从蓉是极其宠爱的。   一瞬间,兮兮有些茫然,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或许,叶从蓉跟着完颜烈风也是不错的。   却不知叶从蓉作何打算?   她那迷离的眼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兮兮看不懂这个娇美的女子在想些什么。她似乎对这比赛压根不感兴趣,她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兮兮为了她才参加这场比赛。   兮兮却清楚的记着,自己还欠着她一条命。   她迎向完颜烈风冷而锋利的眼神,浅浅而笑。无论如何,她都要赢得这场比赛,希望如愿以偿,救出叶从蓉,也救出自己。   有人翻着一连串漂亮的跟头,如风一般跃上了比赛高台。一个漂亮潇洒的回旋亮相,如阳光般璀璨的笑脸出现在人们视野内。   面容是那样俊朗,神采是那样飞扬,除了沉风还有谁。   台下有人开始鼓掌,还伴着激烈的叫好声。   沉风迎着满场的呼声,向着众人用力挥手致意,又朝着兮兮一扬眉,脸上满是自信明朗的笑意。   兮兮微笑着向沉风挥了挥手。   沉风却蓦然神色一凝,一本正经地单手抚胸,朝着那赫族观赛的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鼓声停了下来,人群立刻安宁下来。   “那雅!我一定会把桃花马赢给你的!”他朝着那雅大声说道,声音里是绵绵情意,眼底是脉脉深情。   “好呀!”沉风的当众表白示爱,惹来了人们的欢呼和叫好声。   远远看到,那雅的脸上涌现了一片嫣红。纵然她并不属意沉风,纵然草原上的姑娘们都是爽朗大方的,她还是因了沉风的大胆,羞红了脸。   沉风那一脸深情的样子,俊朗的如明月般皎洁。   兮兮不禁盈盈一笑,沉风还真是可爱的紧呀,在这样的场合下,还不忘示爱。但愿,那雅会接受沉风的情意。   沉风潇洒漂亮的亮相,让人们开始期待他对手的亮相。   可是阿木达却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从阶梯上走到了台上。   他没有显露任何武功,一身镶着铃铛的黑衣,整个人淡如遗墨,飘然而立,却天生一股遗世而独立的风姿。   俊美无暇的脸上,神色淡淡的,却又散发出一种冷峻的气质。   他手中一把长剑,泛着如水波一般的轻柔的潋滟剑光。   他低垂着头,修长的手指拈着一块纯白绸帕,动作轻缓地擦拭着剑身,剑光在他的擦拭下,越来越冷。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淡淡的,但却让人无端的喘不过气来。   身畔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这是谁?”   “那赫族的代表,阿木达。”   “那赫族那么小一个民族,十几年来没出一个勇士,今年竟会出杀出这样一匹黑马,竟然闯入了决赛!”说话者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听说呀,他是被那个族长的女儿那雅从雪地里救回来的,谁知道是不是那赫族的。”   兮兮的心一颤,不是那赫族的?   “阿木达,加油!”兮兮听到那雅的声音。   阿木达的眼神淡淡扫过沉风,薄薄的唇勾出一丝清冷的笑意。   沉风的脸在听到那雅为他喊加油后,便如同今日的天空一般,阴云密布。   沉风一抱拳,道声:“得罪了!”   身影宛若蛟龙腾空而起,手中长刀闪耀出一连串耀目的青芒,向着阿木达攻去。   阿木达倏然后退,手中剑挽了一个剑花,剑光流泻,青莹若冰雪。   从容不迫迎向沉风手中的刀。   两个人,黑蓝双影,一个如鹤啸九天,一个如鹰击长空,在台上飞旋交缠着,争斗起来。   兮兮冷眼旁观,沉风的刀法沉稳而练达,显示着不凡的功力,一招一式没有一点花哨,皆是十分实用的招式,快捷,迅猛。   而阿木达的身法,兮兮却有一些看不懂。   他的气度明明从容自如,但是一招一式却是平淡的很,让兮兮隐隐感到,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用尽全力。也或许是她想错了,这个人根本没有想像的厉害。   右贤王加油!   有人开始大声呼喊。   右贤王?这个称呼让兮兮心中一震。   阿木达绝对不会是右贤王,那么,右贤王指的便是沉风了。   这个如阳光般和煦,这个当自己是兄弟的男子,这个时时刻刻让自己感到温暖的男子,这个笑容纯净无邪的男子,竟是北苍国的右贤王,单于的儿子,完颜烈风的弟弟?   兮兮心中犹如五味陈杂,不知是何滋味,虽说早就猜想他非富即贵,但还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身份。   他有着这样的身份,却还那般费尽心思的追求那雅,他没有强迫那雅接受他,他甚至愿意为了她比武。   想来那雅不一定知道他的身份吧,兮兮侧目,看到了那雅同样惊愣的面庞。   台上的沉风蓦然一声清啸,身形高高拔起,如龙跃凤翔般,向着在空中回旋,尚未落地的阿木达刺去。   刀在阿木达的身侧落空,然阿木达却在沉风凛冽的攻势下,收势不住,身形直直后退,落到了高台下。   阿木达已然是输了。   在旁人眼中,阿木达输得合情合理。然而,兮兮心中却有些疑惑。   看着高台下,长身玉立的阿木达,那背影寒冷孤寂如冷霜。   心中莫名的微微一紧。   高台上的沉风傲然收手而立,姿势风神俊逸。   兮兮知道,该她上场了。   这最后的决赛终于来临了。   -------------------------------------------------------------------------   呵呵,两个优秀男子的pk。 第29章 龙争凤斗   兮兮抬头望了望天色,无边苍穹,阴云密布。   心情不禁无端沉重起来,不知是因为天色的阴沉,还是因为要和沉风决斗。   比赛,非她愿,和沉风决斗,更非她愿。   想到沉风对那雅的依依深情,想到沉风对桃花马的势在必得,若是自己赢了他,他不知会多么失望。   兮兮轻叹口气,她踩着密集的鼓点,缓步走上高台。   沉风用最灿烂的笑容迎接她,兮兮心中一滞,若是自己赢了,怕是这璀璨俊朗的笑意便要消失不见了吧。   可是她不得不赢,不禁要赢了他,还要赢了他的王兄---完颜烈风。   回首望向看台上的完颜烈风,远远地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那冷冽狂肆的气质,她还是可以感受到的。   沉风竟是他的弟弟,兮兮心中不禁一寒,她势必要赢他了。   “云弟,想不到这最后一战,会是我们两个。”沉风郎朗澈澈的声音在风里传来。   兮兮淡然一笑,道:“是呀,确是想不到,一会儿还请右贤王手下留情了!”   兮兮的声音很淡,很沉静,很缥缈。   那声右贤王,让沉风的笑容凝滞在唇边,宛若大热天里,喝了一杯冰水,冻得唇齿生寒。   寒风猎猎里,兮兮衣袂飘飘,淡如轻云,给人翩然乘风的感觉。她的双眸如一潭深不见底的碧水,冷澈中透着一丝疏远。   别人和他亲近,是因为他尊贵的身份。而云弟却因为他尊贵的身份,和他疏远。   沉风心底不禁喜忧参半。   云弟,他终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但是,他却更加担心,他要如何才能得到他的原谅呀。   两人在高台上彼此相望,一个伟岸如松,一个缥缈如云,持续沉默着,谁也没有动手。   看台上的完颜烈风不禁眯起双眸,凝视着高台上的两个人。   这个身材纤小瘦弱的南朝少年,还真是不容小觑,竟然真的要和王弟对决了。   他看上去淡然如风,静谧如潭,却偏偏又不容人忽视。看来,人真是不可貌相呀。   完颜烈风的眸光又扫到了看台下的阿木达身上,他双肩抱胸,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带着些许清冷与飘逸,好似周围的喧闹本不存在一般。   这个人,也不简单呢!   完颜烈风不禁冷然而笑。   “云弟,你听我说,我不愿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和我---”   沉风的话被兮兮清冷的声音打断,“我们该开始了!”   沉风眸中光华蓦然黯淡,心神沉重,他蓦然将手中的刀扔到了台下,一直守候着的侍卫立刻接在了手中。   “云弟,我们赤手空拳比过吧,毕竟刀剑无眼。”沉风悠然说道。   “我同意。”兮兮冷声说道,广袖一拂,带着澎湃的劲力袭向沉风,招式里,有着说不出的缥缈与从容。   沉风闪身避过,两人你来我往,你跃起我落下,你退我进,你出击我抵挡,陷入了激烈的争斗中。   一个身法轻灵飘逸,一个身法雷霆万钧。   一个青袍激舞,一个蓝衣飞旋。   一招,两招,三招----,两个人越战越快,越战越急。   高台下的人们,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在风里纠缠着,缥缈变幻着,一刻不停。   人们高声呼喊着加油,声浪竟盖住了激烈的鼓声。   有喊右贤王加油的,有喊云兮加油的!   烈影公主跑到高台旁边,声嘶力竭地高呼着,“云兮!加油!”   喊了半晌,才忽觉不妥,自己的二哥和别人比赛,自己不是应该给二哥加油么?怎么反倒给这个可恶的云兮加油?   一抹可疑的红晕缓缓涌到了双颊上,难道她喜欢上了这个人?   看台上的单于和阏氏,看到自己女儿的反常之态,不禁相视而笑。   蓦然,兮兮飞旋着跃起,青袍在风里飞舞着,铺展开,如一朵墨菊,在昏暗的天幕下绽放。   沉风仰视着飞旋着的兮兮,那一瞬间,心中一片空白,不知是被兮兮绝美的姿势惊呆,还是被兮兮眸中那灿若流霞的光华惊呆,总之,他的身法慢了一瞬。   兮兮玄青色的袍袖蓦然鼓荡起来,在风里猎猎作响,如白玉雕琢般的纤纤手指从青色袍袖里探出,闪电般封住了沉风的穴道。   她还是不忍伤了他,纵然他是完颜烈风的弟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他落败。   翩然落在高台上的兮兮,整个人如一朵飘渺的流云,自在舒卷着。   认识兮兮以来,沉风好似第一次才发觉,云弟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眸,方才他清清楚楚的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痴呆的身影。   台下的人们静了一瞬,似乎才反应过来是兮兮胜了,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随着决斗的结束,雪花开始飘零起来。   一片雪花拂到兮兮的脸上,冷意一直沁到了心里。   沉风脸上兮兮意料之内的失望和沮丧,反而挂着更加灿烂的笑意,他似乎忘了,自己决斗的目的是什么。   穴道一解,他便欣喜地说道,“云弟,恭喜你了!”   兮兮心中一暖,沉风,究竟是和完颜烈风不同的,他是关心自己的。   兮兮看向完颜烈风,他该遵守他的诺言,和自己决斗了。却见到完颜烈风一手携着叶从蓉,一手牵着一对桃花马向自己走来。   凛冽的风卷着雪花,在他身边轻盈的舞蹈,一身白袍的他,似乎随着漫天落雪而朦胧了,但那脸上的笑意却清晰的印在了兮兮心中,优雅的灿烂的,如同施了魔法的笑意。   他走到兮兮面前站定,缓缓说道:“恭喜你,这对桃花马是你的了,你可以送一只给你的心上人!”   他说心上人时,语气里有着暗暗的嘲讽。   兮兮的目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叶从蓉,心中一凌。   那个娇美如花的女子,脸色竟苍白如雪,容颜憔悴,整个人宛若一朵温室开的正盛的花,蓦然被移到了冰天雪地里,正在遭受风雪袭击一般。   或许完颜烈风以为,叶从蓉的反常是因为她云兮兮,但是兮兮知道不是。   也许,她在完颜烈风身边并不快活吧。   “你该遵守你的诺言了。”兮兮冷声说道。   “我会的!”完颜烈风微笑着说道。   兮兮从完颜烈风手中接过桃花马,唇边浮起一抹笑意,如落雪一般纯净。   她牵着桃花马,衣衫临风飘举,缓缓向沉风走了过去。   她答应过沉风,若赢了,会将桃花马送给他的。   观赛的无数少女,心中皆紧张起来,虽然不知道,云兮兮的马会送给谁?虽然清楚,自己不是那个幸运的人,心中还是莫名期盼着,那个俊雅飘逸的男子会微笑着将马送到自己手中。   待看清了兮兮是向沉风走去,众人不禁一片唏嘘。   难道,这个人喜欢右贤王?难道他有传说中的断袖之癖?   ------------------------------------------------   终于赢了比赛了,呵呵。 第30章 风雪袭人   兮兮并不知别人心中所想,也不知这桃花马是一定要送给心上人的。   她只记得,曾说过,若赢了马,要送给沉风大哥,让他送给那雅,赢得那雅的欢心。此刻,她要遵守诺言,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毕竟,这马如今已是属于她的了,她愿意送给谁,便送给谁。   雪花在她身畔飘舞,寒风在她身畔呼啸,而她,青袍裹身,青缎束发,一身的素淡飘逸,一脸的宁静从容。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完颜沉风走去。   鼓声早就沉寂了,人声早已静默了。   人们的目光皆注视着兮兮,注视着她唇边那抹明净的笑容。   沉风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一下,两下,随着那抹青影的临近,跳的越发剧烈,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的脸甚至开始发热,就连凛冽的寒风也不能驱散那抹燥热。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在云弟面前也紧张起来。   “送给你!”兮兮在沉风面前立定,淡然微笑着,欲将缰绳交到沉风手中。   喝!   人群发出不可遏止的喧哗,甚至有姑娘伤心的哭了起来。   “这---我不能要,这是你赢得,你应该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沉风尴尬地搓着手,有些结巴地说道。   他不知一向潇洒的自己为何会搓手,为何会结巴。   “非要送给心上人么?送给大哥你不行么?你可以将它送给那雅啊!”沉风尴尬的样子让兮兮有些不解。   听到兮兮将右贤王的称呼又改成了大哥,沉风心中一暖,舒了一口气,故作自在地在兮兮头上敲了一下,笑道:“傻子,你怎么可以送给我。你瞧,这里这么多美貌的姑娘,都在盼着你将这绳子交到她们手中呢,你可以送给她们的。”   兮兮侧头看到许多期盼的目光,还看到烈影公主娇俏可人的笑脸。   “云兮,二哥不要,送给我怎样?我早就盼着能得到这样一匹马呢,你瞧,多可爱!”烈影公主走了过来,抚摸着桃花马的马鬃,说道。   她可以肯定,这个云兮,并不知送桃花马的特别含义,否则,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马送给二哥。   沉风的星眸蓦然睁大,自己的妹妹,不可一世,刁蛮至极的她,从来对男人都是不屑一顾的她,竟然会满脸娇笑地望着云弟,语气柔和地和云弟说话,而且,她在向云弟要马?   他的眼睛耳朵不会有问题了吧?   “送给我,怎样?”烈影公主满脸期盼的说道。   “随便你了,反正两匹我也用不到。若是你真的喜欢,就拿去吧!”   烈影公主满脸欣喜的欲接过缰绳。   但是,有一只修长的手,带着怒气,打落了她的手,接过马缰绳。   是完颜烈风。   他凝立在风雪里,俊美的脸上好似罩了一层寒冰,深邃的黑眸里,寒意密布,那目光,宛若出鞘的利剑。   沉风和烈影,一起打了一个寒颤。   一直以来,他们都很怕大哥,此刻的他,他们更加惧怕了。   烈风的眸光,在兮兮身上,环视一周,便越发冷冽。   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妹妹开始对这个南朝小子另眼相待了,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会向他索要桃花马?那不就表示,她喜欢上了他?   他也不知道,这个南朝小子何时和二弟这般熟稔了,竟然称兄道弟,竟然要将马送给他的二弟?   “大哥!”   完颜烈风却不理他们,一言不发地跃上了马背,对兮兮说道:“云公子!你不是要和我比武吗?那就跟我来吧!”说完,一甩缰绳,打马而去。   兮兮跃身上马,追了过去。   两匹桃花马,一前一后,消失在人们视野内,留下了无数惊愣的面孔。   人们还等待着,看到是哪位女子有幸得到桃花马,却不料,会是如此收场。   马儿,在风里疾奔着,雪花,夹在寒风里,扑向兮兮的脸颊,寒意丝丝沁入心底。   好冷哎,兮兮的发丝眉梢上,都沾满了雪花,可是她却不敢眨眼,一双水眸紧紧凝视着前面的马儿,生怕眨眼的功夫,完颜烈风便融入到风雪里,消失不见。   她要追上他,和他决斗,这一刻,她已等了许久。   桃花马,神骏非凡的桃花马,如风般飞奔着。坐在马上一身白衣的完颜烈风,宛若浮云漂浮在桃花上。   风雪越来越急了,在塞北,这样的风雪都是常事。   不知奔了多久,完颜烈风蓦然勒住了马,回首看着那个追来的少年,这样的天气,比武是不可能了,但是身后那抹身影还是那么倔强的跟着他。   一身风雪的兮兮,那双黑夜般的眼眸依然倔强地,不屑一顾的凝视着他。   看着勒马回望的完颜烈风,兮兮无端有些紧张,只要和他单独在一起,她每时每刻便如同拉满了的弓弦。   和沉风在一起的感觉截然不同。   明明是兄弟两个,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完颜烈风!你说,如何比?”兮兮冷声问道。   完颜烈风微微笑着,道:“你不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找个避风的山洞么?不然我们两个,可能会冻死呢!”   兮兮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这风雪一时半刻是不会停的。而且,看这风雪的势头,有可能是暴风雪。   回首凝望,白茫茫天地间,已不知他们已奔出了多远,怕是一时三刻赶不回呼而特城,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地方避一避。   于是冷冷点头,跟在完颜烈风身后,向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峦而去。   -----------------   又要新一轮的争斗了。 第31章 疑是佳人   兮兮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这风雪一时半刻是不会停的。而且,看这风雪的势头,有可能是暴风雪。   回首凝望,白茫茫天地间,已不知他们已奔出了多远,怕是一时三刻赶不回呼而特城,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地方避一避。   于是冷冷点头,跟在完颜烈风身后,向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峦而去。   完颜烈风对这片地形似乎熟悉如自己手掌上的纹路,领着兮兮不一会便来到一处幽静的山谷。峡谷内幽远而宁静,漫天雪花静静飞舞着。   两人牵着马儿,来到一处背风的岩洞。两匹桃花马,似乎是天生的一对,扑哧哧打着响鼻,在洞里耳鬓厮磨着。   兮兮挥袖扑去身上的积雪,这雪若是化了,只怕会将棉袍浸湿。回首看到完颜烈风那纯白色的狐裘,在幽暗的洞内闪烁着莹白的光芒,竟是没有沾到一片雪花。   这就是华服和布衣的差别,只是兮兮还是宁愿穿布衣,也不愿穿那名贵的狐裘,那会让她想到无数小动物哀怨的目光。   完颜烈风看到兮兮面色冷淡地凝立在洞口,纤瘦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清雅,忍不住一看再看。   这样的风华,也怪不得自己的二弟和三妹,会对他这般青睐。若他不是叶从蓉的心上人,只怕,自己也会对他惺惺相惜吧。   完颜烈风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方帕,缓缓擦落脸上的雪水,接着唇角含笑,递到了兮兮面前。   兮兮看到颜烈风不似先前那般阴沉冷酷,面上带着优雅的笑意,可是兮兮却不知这笑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踌躇片刻,终没有接那帕子,而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却不想用力有些大,脸颊上的冻伤已好,结成的伤痂被抹了下来,露出了里面新生的莹白细腻的肌肤。   那抹细净的白色,划破了岩洞内的幽暗,闪入完颜烈风的眼内。如同朝日的第一抹亮光,直入他的心间,让他的心莫名的一颤。   兮兮那沾着雪水的面容,好似一朵沾着露珠的白荷,在幽暗的洞内蓦然绽放。睫毛眉梢被雪水沁湿,越发清雅端丽。   完颜烈风的眼神瞬间变得迷离起来,他眯起双眸,忆起方才在高台上,兮兮姿势优雅飘逸的招式,薄唇一勾,轻笑道:“不知云公子师从何派?身法如此优雅飘缈。”   兮兮心中一凌,迎上完颜烈风锐利研判的眼神,冷然说道,“中原的武功,都是这等姿势繁复,花拳绣腿。若是遇上真正厉害的对手,也是中看不中用的!”   烈风微笑道:“云公子何时也这般谦虚了,不过说的也是,沉风若不是被你的身法姿势迷花了眼,想来也不会那么快落败。你的姿势还真是优美如女子呀!”   兮兮一愣,知道他已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但想不到他竟出言试探,压下心内的慌乱,微笑道:“左贤王,你还真是说对了,我的武功出自中原的谪仙派,身法确实飘飘若仙。”   “谪仙派?”烈风一脸思索状,道:“本王还真的没听说过!”   这是我臆想出来的,你自然是没听过了,兮兮心内沉吟道。   完颜烈风伸手解下披在身上的狐裘,深沉而诡异地笑道:“云公子倒是很有魅力呀,不禁迷住了本王的容妃,竟然连本王的二弟和三妹也对你另眼相待,真是不简单呢。”   完颜烈风深沉而诡异的笑意,让兮兮有些猜不透。但是心却下意识地一跳,暗叫不好。   但还是晚了一步,完颜烈风的白色狐裘,带着凛冽的劲风向兮兮当头罩下。   兮兮想要飘身躲开,却不想正好跌入完颜烈风的怀抱,腰身被他如钳般的臂膀勒住,兮兮但觉一股陌生的清新如兰草般的男子气息笼罩住了,从那个胸膛传来的暖意,竟让她有了安定的感觉。   这让兮兮心内慌乱了起来,她用力挣了挣,却挣不脱他的怀抱。想不到他会蓦然出手,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兮兮的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羞耻,涨的通红,如同涂了一层胭脂,越发的艳丽多姿了。   完颜烈风修长的手指在兮兮滑腻的脸颊上缓缓滑动着,低沉邪魅的声音就在兮兮耳畔响起,因为靠的太近了,他呼出的气息,吹拂在兮兮耳畔,引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你的皮肤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呀!”   兮兮有如受了屈辱一般,愤怒让她的双唇哆嗦着,失了一贯的冷静,愤愤地道:“你在做什么?你竟敢这样对待我!”   因为太过于愤怒,因为太过于慌乱,兮兮连声音也顾不得压抑了。   身后的完颜烈风邪邪地笑了起来,星眸半眯,懒懒说道:“你生气了吗?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女子,你不知道,你刚刚说话的语气,声调实在是有些---”   这句话如同导火索点燃了兮兮的愤怒,她拼尽全力一挣,挣脱了他的怀抱。却因用力过猛,有些收势不住,狼狈的扑倒在地上。   地面是冰凉的,那沁凉的寒意顺着纤手一直传到了兮兮的心里,让兮兮的头脑稍稍冷静了。   她回首看到完颜烈风幽深的星眸,带着研究的眼光锐利且仔细地审视着她。那目光好似可以穿透她的衣衫,看穿她的灵魂。   这样怀疑的眼光盯着她,兮兮心内开始发毛,继而一凉。   她毫不怀疑,这个恶魔,这个草原上的霸主,接下来的动作有可能是冲上来,剥光了自己的衣服,好证实他心中的猜测。   怎么办?   她必须阻止他这个行动,她绝对不能在此刻泄露自己的女子身份,那样叶从蓉就再也没有脱逃的可能了,那样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   想到这里,兮兮冷冷一笑,从地下优雅地站了起来。   压抑着狂跳的心,像个男子一样,用袖子拂去沾在胸前的灰尘,拍了拍手,迎着完颜烈风冷凝锐利的眸光,犀利地讪笑道:“云某竟不知道……草原之鹰,草原上人人敬仰的英雄,竟然真的有断袖之癖?难怪烈影公主会把我当作你的男宠。原来有情可原呀!”   “你说什么?”完颜烈风厉声说道。   这一句话很成功把完颜烈风的注意力自兮兮身上移开。   断袖之癖!男宠?!   看到完颜烈风眸中迸出的冷冽的火花,兮兮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他的敏感处。   一个正常的男子,是最恼恨别人说自己有断袖之癖的,更何况是完颜烈风这样傲气十足的男子。   为了转移他的心思,兮兮决定再加一把火,她微微笑了笑,“我知道……这样的事说出来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不过,我会替你保密的啦,其实有这样的癖好也没什么,又不是前无古人。”   看着完颜烈风越来越冷冽的眼神,兮兮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南朝的贵族们,都赡养着娈童,几乎都是公开的秘密,虽说在塞北,这样的事很少,可也不是代表着就不可以,怪就怪云某有一张酷似女人的脸蛋。若不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从蓉妹妹,也许我会---我会---”兮兮故意拖长了自己语调,显得分外暧昧。   “闭嘴!”完颜烈风冷声说道,似乎也为自己可能有这种倾向而苦恼。   他是叶从蓉的情郎,自己该不会真的对他有非分之想吧,南朝的男子长的秀美,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方才竟然抱了她。如今还被她奚落。   完颜烈风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剑,清冷的寒芒在幽暗的岩洞里,冷光乍现。   “拔剑吧,我们此刻就来比过,若是你赢了,就带上你的叶从蓉滚的越远越好,不要让本王再看见你。若是我赢了,这辈子你就休想再见到天日。”   目的达到,兮兮压抑着唇边的笑意,冷冷说道:“好呀,那就拔剑吧。”   山洞里的气氛蓦然紧张起来,两个剑弩拔张的人凝立着。   两匹桃花马在洞内恢恢鸣叫着,是这寂静里的唯一的声音。   蓦然青光闪烁,两团人影战在了一起。   --------------------------------------------------------   初次试探,米有成功。 第32章 春水涟漪   蓦然,青光闪烁,两团人影战在了一起。   白影剑势凌厉,纵跃之间,如白云飞卷,清冽中透出沉稳练达的气势,不愧为草原之鹰,竟隐隐透出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度。   青影身法曼妙,一招一式,如水烟迷蒙,缥缈中透出一丝清冷。   炫目的剑光如点点流火,在洞内闪烁,映亮了混沌的幽暗,映亮了两双眸子,一双清澈如水,一双冷寒如冰。在眸光的深处,隐隐都有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惺惺相惜。   两人从洞内渐渐战到洞外,在漫天飞雪里纠缠,落雪似乎被两人的气势所扰,变得纷乱无序,纠缠着乱飞起来。   幽深的峡谷,就连寒风到了此处,也不觉变得柔和起来。可是,却有破空的声浪袭来,点点寒光夹杂在漫天银絮里,向着激战的两人袭来。   此刻,兮兮正一招“乱玉飞红”,长剑微颤,点点明丽的光华乍起,如同一朵朵皎洁晶莹的花蓦然绽放。伴着着璀璨的光华,长剑倏忽之间便到了完颜烈风的面前。   完颜烈风一招,“星光烂漫”,寒光满袖,剑芒如流星般在他面前划过,击在兮兮的长剑上。   一瞬间,两剑相击处,如同银瓶乍破,星光四溅。   两人的动作蓦然静止,越过相击的剑尖,两人分别看到对方波澜不惊的容颜和清眸中的疑惑。   此刻,伴着嗡嗡的弓弦声,第一轮箭雨已经近在咫尺。   兮兮婉约纤长的黛眉一挑,冷声道:“又是你派人来的?”兮兮不会忘记那夜自己擅离王府后,所受到的款待。   完颜烈风轻轻瞥了一下薄唇,不屑地道:“本王没那么无聊,若是要杀你,还费尽心机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应该是你吧,你是否怕赢不了本王,所以便派人来此埋伏,好借机杀了本王!”   完颜烈风悠然自得地说着,同时左袖一拂,卷住了袭来的一只弩箭。   “我会派人在此埋伏?别忘了,是你带我来此地的,我怎会事先知道你会来此?还派人埋伏!”兮兮说着,将长剑一撤,绕身一圈,舞出一连串的剑花。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声响,地下多了一层短箭。   片刻的寂静。   两人相对而望,都看到了对方眸中喷薄而出的怒意。   第二轮箭雨呼啸着袭了过来,这次来势更猛气势更烈。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均是冷冷的。   “我们还比吗?”完颜烈风慵懒地问道。   “若是承认你输了,我们就不再比。”兮兮冷声道,笑话,好不容易获得和他比剑的机会,当然不能半途而废。否则,岂不是自动放弃了机会,放弃了自由。   “那好,出招吧!”   兮兮身形前倾,两人又战在一起。   就在这漫天箭雨里,就在这无边飞雪里,两人一边抵挡着外来的弩箭,一边比试着武功。   生死搏杀间,竟宛若闲庭信步。   第二轮箭雨过去了。   兮兮一招“长虹落日”,袭向完颜烈风胸前。   然而,三点寒光带着劲风蓦然向两人袭来,完颜烈风长剑一挥,挡住了袭向后背的弩箭。兮兮左袖一拂,拂走了袭向左胸的弩箭。第三只箭,却带着凛冽的杀意袭向她。   剑势无法回撤,完颜烈风却身形一转,躲过了兮兮袭来的长剑,挡住了袭向兮兮的弩箭。   兮兮心中一凌,脑中瞬间空白。   完颜烈风竟然替她挡箭?   不会是她看错了吧?   呼啸声再一次响起,完颜烈风抱住兮兮的身子,两人在地下一滚,就势跃入了山洞。   “你怎么了?”兮兮恍惚问道。   “怎么了?很明显,我中箭了!这样你应该高兴了吧。”完颜烈风剑眉微蹙,怒声说道,他竟然为这个该死的情敌挡箭,莫不是自己疯了吧。   可是方才搂着她,那一瞬间的温软,却让他有些迷醉。   该不会,真的如她所言,自己有断袖之癖?   断袖之癖?他完颜烈风岂是如此龌龊之人。   完颜烈风神色一冷,眸中寒意如利剑出鞘。   如同撒气般,他狠狠拔下了肩上的弩箭,左手出手如电,封住了肩上的穴道,不让血流太快。可是脑中却蓦然一昏,漫天的麻木感袭来。   “箭上有毒!”当乌黑色的血从完颜烈风肩上的伤口喷涌而出,兮兮忍不住心内一惊,轻呼出声。   眼见完颜烈风伤口中黑血不断,想到方才若不是自己任性,怎会害他中箭,何况,这箭还是他替自己挨的。   兮兮不禁俯下身来,将嘴吮上他肩上的伤口。   毒意袭身,完颜烈风有些迷糊,然而在这迷糊的意识里,却蓦然感到肩头的伤口上,传来一丝温软柔和。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绝美的侧脸,红唇俯在他的伤口上,正一口一口,为他吸去毒血。   “别这样!”完颜烈风一把将兮兮推开,兮兮不提防,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兮兮抹了一把红唇上的黑血,清澈的眸子里,柔和中透着一丝坚韧,她缓缓俯身起来,走到完颜烈风身前,再次将唇吮了上去。   完颜烈风再也无力将她推开,眼睁睁看着她娇小的红唇从他的伤口上吸走了一口有一口的黑血,直到那娇美的红唇也变成了乌黑色,直到他伤口里涌出的不再是黑血。   兮兮看到伤口流出的血已不再是乌黑的,而是变成了鲜红的,心内一松,坐倒在地上。   完颜烈风看到兮兮脸色苍白如雪,越发衬得唇色乌青,心内不禁一缩,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扰的心湖泛起一波波涟漪。   兮兮却微微一笑,从衣衫上撕下来一条青色的布条,细细的认真的缠绕在完颜烈风的伤口上。   “哎!完颜烈风,我没受伤,你却受伤了,这可不可以说明你技不如我,算不算输呢?”兮兮说道,声音里有一丝俏皮。   完颜烈风呆坐着没有说话!   “哼!我看你养的那些侍卫都是吃白饭的,如此险境,他们去了哪里?若没有我云兮,你早就中毒身亡了!”兮兮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多话,是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心内不知为何,竟有些隐隐不安。   洞外蓦然传来金铁交鸣的声音,完颜烈风的侍卫终于来了。   --------------------------------------------------------------------------   感情进了一步,o(∩_∩)o... 第33章 幽牢夜沐   “你的--侍卫--终于来了!”兮兮舌尖上忽感麻木,说话也结巴起来。   没想到这箭上的毒性如此霸道,不过是为完颜烈风吸了吸伤口的毒血,竟连唇舌也麻木了。   兮兮踉跄着走到洞口,寒风夹杂着飞雪扑到面上,冷意沁人。洞口的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新雪,闪着莹白如玉的冷光,兮兮捧起白雪,捂到口中,瞬间化为冰凉的雪水,漱净口内毒血。   回首再看完颜烈风,却已经昏迷了过去。   洞外的厮杀终于结束了,完颜烈风的侍卫冲了进来。   看到受伤的完颜烈风,皆惊异地愣住了,在他们的印象里,他们的王是不会受伤的。   夜,无月,只有漫天星光灿烂。   幽暗的石室里,只有一盏烛火伴着兮兮,在寂寞中沉思。   烛火飘忽,一如兮兮变幻的眼波,一如兮兮凌乱的心绪。   没想到,会再次被关押到石屋,本以为,“勇士大会”上,她可以赢了完颜烈风,然后潇洒地离去,永远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兜了一圈,努力了一场,依然回到了原地,回到了这座幽牢。   再也没想到,他们的比武,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   完颜烈风替她挡了一箭,然后中毒昏迷了,然后他的侍卫以为她和那些袭击的人是一伙的,就这样,她又被关押了。   一抹自嘲的冷笑噙上嘴角,这个冬天真是她的衰年,不知还会有怎样的挫折在等着她。   究竟是谁派人来射杀他们呢?   兮兮虽没见识他们的武功,却见识了他们的箭术,确实是训练有素的。而且,他们忠心的很,落败后,便全部自杀了,竟没有一个活口留下。   会是谁呢?他们针对的又是谁呢?   自己可没得罪什么人,那些人应该是针对完颜烈风的。   完颜烈风虽说是草原上的英雄,但也免不了有敌人。   他们是临时才去那个峡谷的,那些人一定是尾随他们去的,那么就和勇士大会上的人脱不了干系,只是勇士大会上那么多人呢,怎能知道是谁呢。   兮兮甩了甩头,恐怕自己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还是让完颜烈风去烦恼吧。   想到完颜烈风,兮兮的黛眉不禁微颦,不知他醒来没有,自己为他吸了毒血,应是无甚大碍了。   有脚步声传来,石门被打开了,几个侍卫抬着一个极大的木桶,走进室内。   木桶里冒着旖旎的热气,显然是装满了热水。   兮兮不禁一愣,疑惑的目光对上侍卫肃穆的眼神。   依耐面无表情的说道,“云公子,请您沐浴更衣吧,王说了,一会儿要带你进宫面见单于。”   “完颜烈风醒了?”兮兮心中一喜,轻声问道。   依耐点了点头。   单于要见她?单于为何要见她?   “单于为何要见我?”兮兮疑惑地问道。   依耐却不答,“这个等你进了宫自会知道。”说着将一套干净的青衫放在床上。   兮兮眼底波光闪烁,最终化为波澜不惊。该来的总会来,烦恼也是没用的。   依耐缓步退出,关上了幽牢的石门。   烛火摇曳,映得一室朦胧。   木桶里冒出的旖旎蒸气为冰冷的囚室带来了一丝暖意,兮兮看了看依耐放在床上的棉衫,藏青色的面料,在烛火下闪耀着黯淡的光芒。   沐浴吗?在这幽暗的石牢里?   吹熄了烛火,兮兮在黑暗中怅然凝立良久,终于慢慢解开衣衫,将自己投入到温热的水中。   温暖的水,环绕着她,如同母亲温暖的怀抱。一刹那,缠绕在兮兮心中多日的烦忧似乎得到了释放,她垂下头,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她于暗黑之中,静静地洗涤着多日的尘埃,洗尽了身心的污垢。   暗夜里,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声声敲击在兮兮的心上。兮兮听到依耐冷声询问,然后便是打斗的声音。   兮兮一愣,会是谁呢?来不及从水中出来,门便被撞开,幽冷的夜风袭了进来。   兮兮立刻将身子埋入到水中,只露出一双涟水双眸。   朦胧的黑暗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凝立在门口。   兮兮压抑下心头的惊慌,冷声问道:“是谁?出去!”   “云弟,是我!你怎样了,为何会被关押在这里?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沉风熟悉而焦虑的声音从沉沉黑暗里飘来,透着关怀和怜惜,如一阵柔和的林风,吹去兮兮心头的慌乱。   兮兮心头一松,沉风大哥,他一直在关心她呢。   “大哥,我没事,你先出去吧!”兮兮柔声说道。   沉风从石室退出,头脑有些恍惚,方才他看到了什么?幽暗的室内,那一抹柔和的白迅速没入到水中。   云弟,他竟然在沐浴,见到自己进来竟那般惊慌,像个女子一般害羞,他决定再吓一吓他。   悄悄地推了推门,却发现门好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不禁悠悠叹气,过了一会儿,石室内传来兮兮的声音,“进来吧!”   沉风再用力一推,门开了,却原来门被浴桶挡住了。   云弟真是谨慎呀!   烛火蓦然闪亮,驱走了一室的幽暗。   摇曳的火光映红了一张脸,那是一张才脱去冻痂的脸,新肤宛若剥了皮的荔枝,白皙透明,玲珑剔透。烛火为双颊添了一层淡淡的嫣红,仿若擦了胭脂水粉。   墨发随意拢到脑后,鬓边的发还在滴着水珠。   一瞬间,沉风好似看到了一朵出水芙蓉在眼前绽放,美丽的有些炫目。   这是云弟吗?却原来没了冻伤的这张脸是这般清丽无双。   “大哥,你怎么了?”兮兮侧身坐到床上,问道,“大哥,害你担心了,我没事的。”   沉风半晌似乎才找回了心神,星眸中光华流转,满是诧异,“云弟,呵呵,是你么?让大哥好好看看!”说着眼神明亮地盯着兮兮,上看下看,道,“云弟!你原来生的这么俊!”   兮兮笑道:“大哥,你说笑了,我哪里如你英俊潇洒!”   沉风问道:“你怎么会是我大哥的囚犯,为何不早一点告诉我,我好求大哥放了你!”   “说来话长,我是无意之中救了容妃,便被你大哥误会是容妃的情郎,所以就被幽禁了。”   “那这么说,你不是容妃的情郎了!"沉风有些紧张地问道。   “自然不是了,从来就不是的!”   “大哥,你和那雅怎样了?”想到沉风没有得到桃花马,兮兮问道。   沉风眼神一黯,道:“别提她了。”   “怎么能不提呢,是我胜了你,害了你的好事,我很过意不去,若不是和你王兄打赌,我是不会赢你的。”兮兮说道。   两人正在说话,门外蓦然响起依耐的声音,“云公子!马车已备好,该去宫里了。”   沉风一愣,笑道:“那我们一起去,我差点忘了,父王今日要宴请我们这些勇士。”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大门外,长空万里,满满地泼洒着浓郁的黑。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   ---------------------------------   差一点被发现啊! 第34章 兄弟情深   那确是堪称华丽的马车。   拉车的雪白的名驹,厚重的镶着珍珠的棉帘,无不让兮兮咂舌。但让兮兮震惊的不仅仅是这些,而是环绕在车旁的几十个身材高大,鲜衣怒马的侍卫。   这样的马车,这样的排场,不会是仅仅为了接她去宫中吧。   完颜烈风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究竟要做什么?   沉风却一脸开心的笑意,他一掀长衣下摆,潇洒地率先上车。   车内透出的旖旎灯光让兮兮恍惚看到一个斜倚的人影。   “大哥,你身子才好,为何不歇息,也要去宫中?”沉风诧异的声音从车内飘出来。   兮兮心中疑惑方解,怪不得呢,如此大的排场,原来里面坐着的还有当朝左贤王。就说呢,她一个小小的囚犯,怎配的这样的排场。   车内飘来完颜烈风温润低沉的声音:“二弟,来时没坐马车吗?”   “我的马车停在大门外了,我有话和你说!”沉风边说边伸手将兮兮拽上了马车。   眼前蓦然一亮。   车厢内布置的很是华贵,四角处分别悬挂着鸽蛋大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瑰丽的光芒。   完颜烈风斜倚在精雕细刻的卧榻上,一身的恬淡舒适,仪态慵懒,仿若不是中毒方愈,而是小睡初醒。   身畔还有一名绿衣侍女,纤手握拳,在为他轻轻捶腿。   他看到兮兮,一贯冷冽的眸光蓦然闪亮了一下,好似幽冷寒夜里的一道亮光,闪的兮兮有些心神不宁。   马车开始摇曳着行驶起来。   “二弟,有什么事吗?”烈风唇角微扬,侧头问道。   沉风看了一眼兮兮,神色蓦然凝重道:“王兄,我不知你为何囚禁着云弟,但我相信他是无辜的,王兄能不能放了他!”   兮兮没想到沉风会向完颜烈风求情,因了这份萍水相逢的兄弟之情,她的眸光里闪烁着流淌的暖意。   完颜烈风的眸光却蓦然冷冽,如锥子般射向兮兮。   “我们之间的事,你不了解,还是少管为妙!”完颜烈风冷冷说道。   “王兄,这事关云弟的自由,我不能不管!”沉风眉毛一挑,倔强地说道。   “哦?和你何干呢?”烈风神色一凝,双眸微眯。   “我们是兄弟,兄弟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沉风满脸不悦,俊目中波澜起伏。   一瞬间,兄弟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凝。   “沉风大哥,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你不用管。”   沉风大哥有这份心,就让她很感动了。   兮兮的话,让沉风脸上的笑意渐渐冷却,他俯视着兮兮,目光凌铄,狠声说道,“你也不让我管?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兄弟?”   “右贤王,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兮兮侧开头,不去看沉风受伤的眼神,声音冷漠地说道。她并不想沉风介入到这件事里面,她不想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右贤王?我现在又成了右贤王了?好--好--”沉风唇角僵硬地冷笑着,蓦然甩袖,掀开车帘,从车子上跳了下去。   动作太过仓促了,卷起的风,扬起了兮兮的衣,带来一丝清冷的寒意。   兮兮掀开帘子,看到沉风飞身上马,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   心中蓦然很是萧索。   沉风大哥,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够解决的。   沉风的离去,让车厢内蓦然静了下来。   兮兮放下帘子,回首看到榻上的烈风。   他手中端着一杯茶,但似乎没有一口气要喝完的意思,微微吹着气,仔细吹去水面上漂浮的碧绿茶叶。同时眯着眼睛,透过旖旎的蒸气,从茶杯上方看着兮兮。   中毒初愈的他面色有些苍白,但却越发衬得他眉目纯黑如墨。   他的目光变幻莫测地盯着兮兮,时而锋利如刀,时而柔和似水,时而冷澈如冰,时而朦胧似雾。   兮兮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有些发毛。   目光在绿衣侍女那纤柔的拳头上,凝注片刻。   那一下一下的敲击,如同敲在自己心上。   完颜烈风一挥手,绿衣侍女便停了下来,娴静的跪在那里。   车厢内越发寂静了,兮兮终抬起头,优雅地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完颜烈风,你说,这次比武,是不是算你输?”   “你为何要为我吸毒?你不恨我吗?”烈风却答非所问。   兮兮顿时哑然。   恨?   恨他又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中了毒不管?她兮兮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又为何要替我档箭呢?你不是也恨我吗?”   “哈哈---”烈风邪邪一笑,冰冷的语气里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欢快,“其实你不必惊讶,本王救你,是觉得你很有趣,本王还没玩够,至于你救了本王,本王也不会因你的救命之恩,就放了你,我们还要再次比过,这次可不算呢?”   兮兮的脸一瞬间被愤怒涨红了。   她就知道,完颜烈风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这个人还真是不可理喻。别说救出叶从蓉,看样子自己脱身也很难呢。   兮兮婉约的黛眉不禁凝了起来。   完颜烈风却一脸的笑意。   他蓦然毫无预警的俯身向前,在兮兮耳边低沉地说道:“你脸蛋红红的样子,还真是很迷人呢,这样说,你是不是有些难堪?哦?”   他的声音极其柔和,如同暗夜里忽然绽开的梅花,充满迷雾般的魅惑。   蓦然放大在眼前的一张俊脸,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兮兮心中一惊,有些诧异,有些难堪,她像躲野兽一般,连连后退。   珠光摇曳,满厢朦胧。   兮兮脸上的红晕越发的扩大了,在灯影下,越发如同初绽的鲜花,透着无边的诱惑。   诱惑?   完颜烈风的神色一冷,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就是一个诱惑,可是他却不能被迷惑。   不能!他怎能被一个男子迷惑住!   深邃的眸被冰封住,他换上阴寒的语气,道:“我们之间的赌还会生效,我还会和你比的,云公子,不过,目前你要认清你的身份,你是我的囚犯,不要靠沉风太近。”   说完,完颜烈风便闭上双眸,慵懒的小憩。   兮兮冷冷一笑,垂下眼帘,倾听车子碾在雪地上的声音。   她知道,和他是永远没有道理可言的。   但是她也相信,她会离开的。   ---------------------------------------------------------------   能离开吗?   第35章 无端情扰   马车碾着厚厚的积雪,不一会便到了皇宫。   一片巍峨的宫殿屋宇在暗夜里延绵,就算是在夜里,也可以感受到建筑恢宏的气魄和令人震撼的雄伟壮阔。   宫门外,整齐地排列着无数香车宝马,华盖如云,旌旗飘扬。看来,今夜的宴会,是极其盛大的,不仅仅是宴请他们这些勇士这般简单。   兮兮尾随在完颜烈风身后,向着宫中走去。   张灯结彩,橘黄嫣红,丝竹管弦,声声不绝,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尽的皇家风流贵气。就连扑面的寒风,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带着一丝撩人的暖意。   穿着各色衣裙的侍女提着各色的彩灯穿梭往来,如同一朵朵流动的花。   一身华贵服装的完颜烈风在兮兮前面舒适从容的走着,留给兮兮一个修长俊逸的背影。   兮兮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就这般莫测高深,一会儿对自己百般调笑,一会儿又对自己冷若冰霜。   仰望苍穹,兮兮呼出一口憋在心中的闷气,任冷冽的寒风吹拂着她的面庞。   虽然兮兮是勇士大会上的第一,虽然一路上,已经有一些侍从向她投来兴味盎然的目光。   但是,在兮兮心中,这样的场合,其实是和她无关的,她只想找一个清静的角落,安安静静度过今夜,然后,设法离开。   然而,事情好似永远也不如她意。   一阵香风扑面,烈影公主突然出现在兮兮面前,挡住了兮兮的去路。   兮兮吓了一跳,这个公主,总是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在她面前。   今夜的烈影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民族盛装,一身的华贵富丽,脸上妆容巧画妙描,衬托的一张玉容越发如花般娇艳,把一个少女的娇媚风韵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   “烈影公主,挡住在下的路,可有何事?”兮兮冷声说道。   廊上的宫灯把变幻的光线映在兮兮的脸上,映出一张绝美玉容,清如寒梅。   第一次见到兮兮脱去冻痂的脸,虽然早就知道他会是个美男子,但是烈影还是惊异的瞪大了明眸,一脸的惊异与不信。   “难道,你就不能正眼看我一眼?”烈影忽感委屈备至,声音里透出一丝娇嗔。   烈影哀怨的眼神和委屈的语气,让兮兮心中一动,继而一沉。   从何时起,这个刁蛮至极的公主,这个对自己呼来喝去,拳打脚踢的公主,对她这般客气了?再也不叫她小贼,也不再用鄙夷蔑视的目光看她了。   而且,此刻她看向自己的眸光里,分明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那是憧憬和仰慕。她脸颊上的那抹绯红,分明属于一个少女在心上人面前才有的娇羞。   难道?   想到自己如今是男装打扮,兮兮不禁后退一步。   该不会是她看上自己了吧?   怎么会?   应该不会吧?   兮兮心中正在打鼓,烈影却一把拽住兮兮的衣袖,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我喜欢你!”   好似一粒石子击在一汪幽潭中,泛起了无数圈的涟漪。   寒风忽盛,吹起兮兮的青袍在风里翻卷,飞飞扬扬,如同兮兮乱了的心绪。   兮兮再也想不到烈影会这般大胆,竟然就在此对她表白了。   看到烈影炽热的眼眸,以及眸中的期盼。   兮兮心中一沉,她势必要伤害这个天真的少女了。   可是她究竟该怎样拒绝她呢?怎样才会让她彻底绝了念头呢?女子身份是不能说的,那就用自己男宠的身份吧,反正也被她误会过了。   兮兮皱了皱眉,狠下心来。   她冷漠地推开烈影的手,无视她悲戚的眼神,伸出玉指优雅地拂了拂被烈影拽过的衣袖,脸上绽开一抹调侃的笑意,灿如烟花。   “公主,你真是好笑,怎么会喜欢在下,不是说真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你王兄的男宠,我不喜欢女人的。”兮兮说着,云淡风轻地缓步走开。   这样说,她应该会绝了念头吧。   走在前面的烈风听到兮兮的话,脚步蓦然停顿了下来,冷硬的背影微微战栗着。   “我知道你不是的,就算你是,我也不在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兮兮的冷漠和调侃不禁没有吓倒烈影,反倒激起了这公主的任性,她不甘地倔强地说道。   兮兮不禁哑然了。   这样都不能让她绝了念头,可如何是好呢?   “影儿,你过来!”完颜烈分冷酷的声音如冰凌子一般砸了过来,听声音就知道他脸上一定是布满寒霜。   烈影双眸闪烁着坚贞的光芒,向着完颜烈风走去。   而兮兮的心,却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天和殿门口   烈风和烈影并肩走了进去,门口的侍卫挡住了兮兮,道:“请勇士们在殿口稍候。”   兮兮这才发觉大殿门口站着好几名那天参赛的勇士。听他们窃窃私语,兮兮才知道,原来每年的勇士大会结束后,单于便会在天和殿宴请前十名勇士。   等待的过程中,兮兮见到了许多参加宴会的王公贵族和各族的族长。   蓦然前面一阵骚动,兮兮看到甬路上几个人影踩着宫灯瑰丽的光线缓缓走近。   有一张脸被灯光映的美若骄阳,清如朗月。   那是阿木达。   他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墨玉般的眼眸如同深潭般不可捉摸。   他缓步走来的姿势,那般从容潇洒,配着他高挺的身形,有着说不出的风采。   他身边走着的是那被成为草原之花的那雅,此刻反而被他衬得黯然失色。   他眸光在殿门口一扫,便驻足凝立在兮兮身边,眼光似是无意从兮兮身上扫过,冰冷如霜。   “阿木达,我们先进去了!”那雅对阿木达妩媚一笑,和自己的爹爹--那赫族的族长,并肩走了进去。   兮兮可以断定,这个阿木达,那日和沉风比武,或许真的是故意输得。他不想赢得最后的第一,只是想进入前十而已。   兮兮正在乱想,沉风一身的华丽装束,潇洒的从兮兮身边走过,一脸冷凝,目不斜视。   他还在生气,还在和兮兮耍小孩子脾气。   ------------------------------------------------------------   被公主爱上了,可怎么办好呢? 第36章 宴无好宴   夜空,越发幽黑如墨。   无数颗星子密密麻麻点缀在夜空里,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闪烁。   或耀眼,或黯淡。   如同世间的人们,各自拥有自己的地位,也许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族,也许是平平庸庸的贩夫走卒。各自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活着。   或幸福,或不幸。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兮兮宁愿做那颗黯淡无光的星,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闪烁。   可是,今夜,她却注定是光芒耀眼的那颗。   侍卫悠长的声音,宣布勇士们进殿。   兮兮和一众勇士,鱼贯而入,参拜那端坐在高椅上的单于和阏氏。   天和殿内的宫灯更加明亮,璀璨的耀目。   兮兮敛下水眸,她不想去接触那各式各样的目光。但,纵是如此,她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些无形的视线,如同纵横交错的大网,网住的人便是她,还有身畔的阿木达。   他们的到来,让大殿里的气氛瞬间肃穆,接着兮兮听到单于豪放兴奋的声音,在夸赞着这些获胜的勇士,说他们是北苍国的骄傲,是草原人们的骄傲。   兮兮跪在万众瞩目的焦点,心中暗暗期盼着这份煎熬早日结束。   眸光的余波扫了一眼身畔的阿木达,却见他亦是低眉敛目的样子,但兮兮却明显感到有沉沉冷意透过他的衣衫,在周遭弥漫开来。   似是感应到了兮兮的注视,阿木达低敛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但,依然如一尊雕像般凝重。   单于冗长的开场白和对勇士们的封赏终于告一段落,兮兮和众勇士们谢过单于,在侍卫们的带领下依次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欢快的鼓声响了起来,悠扬的马头琴声夹杂在猎猎鼓声里,为鼓声平添优雅舒缓的韵律。   一队美丽娇媚的草原姑娘,身着鲜艳的民族服装,手中托着洁白的哈达,随着铿锵的乐声,舞动起来。动作时而激烈,时而舒缓,衣衫翩飞,如一只只灵动的彩蝶。   伴着优美的舞蹈和美妙的乐音,人们开始交杯换盏。   这确实是一场名副其实的盛宴。   酒是好酒,皆是三十年以上的陈酿,有的入口如刀,有的入口绵软。   菜是好菜,既有草原上的烤全羊,也有中原的精致菜肴,琳琅满目,摆满了华贵的桌面。   香味扑鼻,引人垂涎。   兮兮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冷淡的眸轻轻扫过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人们。   完颜烈风端坐在上首,单于的身边,一袭深紫色民族服装,更显风流雅致。狂狷俊美的脸上,薄唇微勾,似笑非笑,表情似是波澜不惊,但深邃的双目,却隐隐透出一丝冷凝之气。举手投足间更是散发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王者霸气。   烈风的身边便是沉风,此刻他的脸色极其沉静,但星眸中却似有风云际会,目不转睛直视着另一桌上的那雅。   盛装华服的那雅毫不掩饰自己对阿木达的眷恋,一双美目时不时向阿木达望去。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注视中。   可怜的沉风!   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涛汹涌,兮兮不禁悠悠叹气。   厅内的气氛蓦然变得诡异,兮兮随着人们的目光,看到一个一身红裳的女子,昂着头,身子如陀螺般旋转着,旋入了舞场中。   她的衣,被旋起的风吹得飘荡起来,如燃烧的烈焰,疯狂而美丽。她的发,编了无数个发辫,在脑后如一团墨云般---飘展。   发辫上的银饰,手腕,脚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旋转,随着她的舞动,叮叮当当地响着,如一曲美妙动人的小调。   她旋转着,舞动着,吸引着众人的视线。   蓦然,她一个优美动人的回旋,以一种最美的姿势亮相。   鼓声停止了,马头琴声也停止了。但是如雷般的掌声却响了起来,伴着一声声的叫好声。   那张美如桃花的面容,温柔中带着一丝张狂,向着众人诡异地微微一笑。   是烈影公主!   兮兮的心,蓦然,好似被人拽了起来,一直拽到了嗓子眼。   烈影公主那诡异的笑,兮兮并不知代表着什么,但是凭借一个少女的敏感,她知道,那绝对和她有关的。   她要做什么?   兮兮拿起酒杯,噙了一口,慢慢品着。   烈影蓦然抬起右臂,从背后抽出弓箭。兮兮这才注意到烈影的背上是背着一副弓箭的。   她缓缓的将箭搭在弓上,动作温和而轻柔。又用力拉开,一点一点拉开,一点也不着急。   殿内一片寂静,就连叫好声,也慢慢沉寂。   时间就在烈影拉弓中缓缓划过。   单于和阏氏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异,接着便是了然而宠溺的笑容。完颜烈风的眸中也划过一丝惊异,接着便被莫测高深取代。沉风的星眸中除了兴味盎然,便是倾佩。那几个勇士的脸上,有欣喜,有忐忑,还有期待。   烈影的箭在殿内环绕一周,指向了兮兮。弓箭后的那双大眼中,满是狂烈。   兮兮的心提到嗓子眼的心开始沉落,缓缓沉入胸中。   烈影果然是打算对付她的!既如此,她也不用害怕,就让她射吧,她云兮兮若是不想死,还没有人能要她的命。   兮兮如白玉雕琢般的手指,缓缓举起酒杯,在众人诡异的视线里,慢慢品着酒。一口,一口,动作优雅而飘逸,清冷而华贵。   烈影公主的手蓦然松开,箭带着一丝风声,划过沉闷的空气,闪着耀目的亮光,向着兮兮的喉咙射来。   众人的眼睛一花,看到一身青衫的兮兮好似微微动了一下,又好似没有动,便躲过了烈影寒意袭人的箭。   那箭无声的没入了桌上的烤全羊身上。   烈影的眸光蓦然收缩,她举手拔箭,同时搭上了三支箭。   拉弓,射出。   这三支箭向着兮兮凛冽的气势,向着兮兮飞来。   兮兮冷冷一笑,烈影还真是跋扈,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要自己的命么?   看到众人诡异的视线,兮兮心中一沉,忽然感到一丝不妥。   若是烈影真的要自己的命,难道众人就这样无动于衷吗?烈影不应该是那种求爱不成,便恼羞成怒的人呀。方才她还说无论如何都要得到自己的心!这么快就变了主意?   脑中蓦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求婚的风俗吧。   这草原上民族众多,每个民族里,都有着自己民族的求婚方式。兮兮并不是一一了解,但是也略有耳闻。   想到这里,心中微颤,不及多想,那三支箭就带着凛冽的风声到了面门。   兮兮没有握杯的手,迅速从桌上抄起一双竹筷,但听得叮叮当当的响声,那箭便被兮兮一一扫落在地。   低头看去,那箭竟是没有箭尖的,箭头处用一块红布包裹着。   果然是有些异常。   烈影的眸中似是有烈焰燃烧,她再次拉弓搭箭,向着兮兮,就要射出。   “够了!”一声厉喝,犹如雷鸣,在沉寂的殿内,蓦然炸开。   抬头看去,单于的脸上阴云密布,雷电交加。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来人,将他抓起来。”立刻有几个侍卫应声围住了兮兮。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沉闷到极点。   烈影蓦然捂着脸,如一阵红色旋风般奔了出去,消失在大殿门口。   但是她引起的变故还在继续。   人们的脸上闪过无数种表情,有诧异的,有漠然的,有同情的,有失落的,有悲戚的,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   “单于要抓云某,但不知云某所犯何罪?”兮兮放下酒杯,缓缓问道,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就不信,单于会为了她拒绝烈影的婚事,便杀了她。那他岂不是不折不扣的昏君了。   单于一愣,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便摆了摆手,让那些侍卫退下了。   “既然你不知道所犯何事,那本王就和你明说,本王要为你和烈影赐婚,你意下如何?”单于冷声说道,声音里是不可违抗的霸气,不愧是完颜烈风的父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和儿子一般像。   兮兮黛眉轻颦,没料到,单于会亲自提亲,还是在这众目睽睽的宴会上,也不怕遭到拒绝后难堪。看来对烈影真是宠爱有加,也只有这样的爹,才会宠出那样的孩子。   可是纵然如此,她也不能答应,没有感情,岂会轻易应婚,况且,她还是女子。   无奈地微微一笑,那笑容无比美丽,如同蓦然绽放的烟花。   “恐怕恕云兮不能从命,云兮已有意中人。”这样说,不知单于可否愿意放过她。   “无妨,只要没有成亲。本王可以再为她安排一个良配。”兮兮心中一凌,单于,竟然在此众目睽睽之下逼婚。   可如何是好呢?   兮兮求救的环视一周,看到沉风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似是在暗示她接受这门婚事。笑话,这怎么行,她是女的呀。   眼光掠过完颜烈风的俊脸,却见他一脸的冷冽如霜,蓦然附在单于耳畔,说了几句话。   单于听了,脸上风起云涌,似是极不相信的样子。   良久,他摆了摆手,示意兮兮坐下,一场逼婚的闹剧就此拉下帷幕,但是兮兮却敏感的预料到,事情远不会如此轻易结束的。   ---------------------------------------------------------------------   终于逼婚啦,逼婚啦   第37章 欢喜惆怅   宴会结束后,兮兮便和完颜烈风一起回了王府,回到了完颜烈风的冷韵院。   冷韵院里的几株寒梅依然开的如火如荼,在暗夜里散发着脉脉冷香。一朵朵娇嫩的花瓣上,覆着一些结冰的雪,晶莹剔透,熠熠地闪着细碎的光。   屋内烛火摇曳,映出一室的简洁优雅,暖意流淌。   在马车上,完颜烈风便神色冷冽,目光幽冷地让兮兮心中胆寒。   一回到府内,他便慵懒地坐在虎皮椅子上,右手托腮,敛眸沉思,如一只打盹的狮子。   兮兮凝立在室内,完颜烈风也许根本没打算让别人和他平起平坐,屋内竟没其他的坐处。兮兮又绝对不会坐到他的床上,便凝立在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这头狮子养足了精神,醒来对付她。   自己那样对待他的宝贝妹妹,他不对付自己才怪呢?也许如今便是在思量对付她的主意。   其实兮兮有些感激他,今夜若不是他相救,恐怕她会很难脱身,以单于的性子,不幽禁她才怪。只是他附在单于耳边说的那些话,怕不是什么好话。不过与她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室内一阵沉闷的寂静,红泥火炉冒着微红的火苗,炉子上的铜壶咕嘟咕嘟响着。   一个彩衣侍女捧着一个白瓷小杯子,冲了一杯茶水,放到完颜烈风面前的几案上。   完颜烈风的黑眸忽然张开,黑深如墨,闪亮如星。   那侍女吓了一跳,玉手微抖,烫了自己的手,哎呀轻呼一声。   完颜烈风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出去!”   那侍女微微施礼,退了出去。   “左贤王,我们何时再比过?”看到他醒来,兮兮唇边绽出一抹优雅的笑意,问道。还是及早把话题岔开,免得他找自己的麻烦。   “不用再比了!”完颜烈风道,“我今夜便放你们走!”   兮兮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放你们走?   你们?指的是她和叶从蓉么?他真的要放她们走么?   灯光下,兮兮白皙剔透的玉脸上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完颜烈风心中无端一颤,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不想这个南朝少年也是水做的。   虽说沉静时清幽如潭,却是可以掀起惊涛巨浪的。   烈影为了他竟做出了那般疯狂的行为,沉风为了他竟和自己顶嘴。甚至他自己,在面对他时,常常会不由自主的失神。   绝对不能再留他了,虽然自己很想再和他比试。   罢了,就让他带着叶从蓉走的越远越好。   “你速速到容院带她走,免得我再后悔!”完颜烈风拂袖而起,幽冷地说道。   兮兮轻轻一笑,神采飞扬,眸中光华映着烛火,流光溢彩,“谢过左贤王!”   虽说囚禁她是他的不对,虽说放过她是天经地义地,但是,兮兮还是由衷地说了声谢谢。看来,他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冷酷。   兮兮怀着无比欢喜来到了容院,自从在勇士大会上遥遥见了叶从蓉憔悴的样子后,兮兮便担心,这朵江南奇葩,能否在塞北存活。   如今终不用再担心了,她们终于要离开了。   可是当兮兮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知叶从蓉后,却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丝意料之内的惊喜。   她睁着幽深凄迷的大眼,拢着单薄消瘦的双肩,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风姿,问道:“你说什么?你是说,他同意让你带我走了?”   “是的!”兮兮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她莫不是欢喜的傻掉了?   影影绰绰的灯影,映出她一张苍白剔透的脸,脸上蓦然浮起一抹笑意,就像冰天雪地里乍然开放的一朵冰棱花,带着虚弱和凄凉的美丽,仿若一触既化。   “公主,你还是速速收拾,我们尽快离开吧!”   “他们都不要我了!”仿若根本没听见兮兮的话,她紧咬着下唇,咬出了一抹暗红的牙痕,梦呓般说道。   “你说什么?还有谁不要你了?”兮兮再也想不到她会是这样一副凄楚的样子,她不是应该兴高采烈要离开么,好去找她的瑜哥哥。   “恐怕从蓉是不能走了,从蓉谢过云姑娘的好意!”叶从蓉冷冷淡淡地说道。   兮兮的脸上浮起一抹不解,道:“你的瑜哥哥舍命救你,如今有了机会,你为何不走?”   “云姑娘,我的事你是不会明白的,你还是早些走吧,免得王他后悔了,到时,你脱身可就难了。”叶从蓉低下头,躲避着兮兮的眸光。   “你为何不走,是完颜烈风威胁你么?”兮兮心中一凝,早知道他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叶从蓉走的。   “不是!绝对不是王,是我自己的原因!”叶从蓉说道。   也许是的,完颜烈风也是临时起意要放她们走,根本没有工夫前来威胁叶从蓉。那么真的是她自己不想走了。   “你为什么不走,你忘了你的瑜哥哥了吗?”想到那个痴情的男子,兮兮无限同情地问道。   叶从蓉背过身,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她自然想走,可是她却不能走。   “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诉我么?”兮兮疑惑不解地问道。   叶从蓉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轻轻笑道,“从蓉真的不想走了,如今我已是王的妃子,他待我很好,我真的不想走了。”   “你真的想好了?以后可莫要后悔!”兮兮道。   叶从蓉轻轻点头,道:“我不会后悔的,云姑娘放心好了。”   兮兮无奈的走了出来,别人的事,就让别人去烦恼吧。就算再同情,她也是不能强迫她的,毕竟那是别人自己的事。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一个人早已脱身了,何必拖到此时。   罢了罢了,各人各有自己的造化,她又何必烦恼。   风吹来,满树的梅花风化成千树万树的梅花瓣,在夜色里飘荡,一如兮兮惆怅的心。   ---------------------------   叶从蓉在搞什么?谁不让她走呢? 第38章 公主错爱   冬阳高高挂在天际,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兮兮牵着马儿,从完颜烈风的王府中走了出来。回望这幽禁了自己数日的府邸,心中涌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晦涩滋味。   如今可以离开此地,并不像想象的那般欢喜,或许是因为叶从蓉的原因吧。   这个可怜的女子,自己终究没有帮上她。   “云公子!”一道娇美的嗓音传来。   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两名年轻的姑娘,秀美的脸上满是惶恐,“公子,你去见一见我们公主吧,她说了定要见到你。”   “公主?是烈影公主么?我不会去的!”兮兮轻声但坚定地说道。   “云公子,公主说了,若是请不到你,便要我们两个活不到明日,公子,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拽住了兮兮的衣袖,眸中充盈着点点泪光,看上去可怜至极。   兮兮悠悠叹气,若是昨晚趁夜离去,就不会被她们截住了。都怪自己心软,还期望着叶从蓉会反悔,多呆了一日,却不想结果还是一样。   如今自己怎么办?   她无论如何是不愿去见烈影公主的,她已那般明确地拒绝了她,她却仍旧痴缠。   “云公子!您就去一趟吧!”望着两个侍女惶恐的样子,兮兮可怜她们小小年纪便为奴为婢。烈影拿她们的性命威胁她,她真的拒绝不了。   何况若自己一走了之,以烈影的性子,会否成为一生的心结。   不如,就去见见她吧。   兮兮打定主意,将自己的马儿,寄存在一个客栈,便随着两个侍女,走向皇宫。   烈影公主的月影殿,布置的富丽华贵,正中的猩红色毡毯上,摆着一张雕花紫檀木桌,上面摆满了美酒珍肴。   烈影见到兮兮,脸上绽开鲜花般的笑容,兴奋地迎了上来,声音娇中带柔,说道,“云兮,你来了,快坐下。”   兮兮不动声色避开烈影欲拉住她的玉手,淡淡一笑,道:“公主,你叫云某来,可有何事?”   烈影脸色一凝,眼圈微红,垂首说道,“云兮,今日我是向你赔罪的,那日在宴会上,是我太任性了,不顾你的感受,让你难堪了,今日,我特地让御厨做了一桌你们中原的菜肴,向你赔罪,希望你能原谅我!”   说到难堪,其实当时最难堪的应该是烈影吧,可是此刻她竟向兮兮赔罪,兮兮有些出乎意料。   更出乎意料的是烈影的态度,诚恳又温柔,让兮兮多少有些不习惯。   兮兮还是比较习惯她刁蛮跋扈的样子。   “你不用向我赔罪,我并没有怪你,也希望公主不要怪云某。今日我来,是要向公主道别,以后,塞北中原,我们永不相见。也愿公主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兮兮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云兮!”烈影拽住了兮兮的袖子,小嘴一扁,泪水便在眸中滚来滚去,一副极是委屈的样子,“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饭菜,你连看也不看么?你就坐下来吃点吧。”   兮兮见不得烈影委屈的样子,回首一看,桌上的饭菜果然都是中原菜肴,烈影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烈影,不管她多么刁蛮,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且,对自己一往情深。   只不过是安慰她而已,自己很快就要走了。   兮兮缓步走到桌前,优雅地坐下。   烈影盈盈一笑,用手背抹了一把泪,示意侍女为兮兮斟满了酒。   烈影端起酒杯,举起,微笑着说道,“这杯酒是要向你陪罪的,你一定要喝!”   兮兮端起酒杯,不着痕迹的嗅了嗅,发现酒里并没有毒,便饮了下去。   “云兮,你尝一尝我们御厨的手艺,比你们中原的厨子怎样?”烈影热情地为兮兮夹菜。   兮兮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是久违的熟悉。   自从来到塞北,便很少吃到中原菜肴了,兮兮不自禁想到在南朝的时光,眼神便变得飘渺起来。   烈影挥手示意,侍女们悄悄退了出去,并将殿门关了起来。   烈影又一挥手,雕花大床上的红色纱曼便飘落下来,室内蓦然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氛。   “你要做什么?”蓦然惊醒的兮兮,看到烈影古怪的行径,冷声问道。   烈影吓了一跳,娇俏的脸上立刻红晕遍布,任她再大方刁蛮,此刻也是娇羞异常,她结巴着说道:“我---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太喜欢你了,我一定要得到你,我要想办法让你娶我。”   小姑娘边说边纤手微颤着解开了身上的衣裙,裙子缓缓滑落,露出了烈影线条优美的双肩,白皙细腻的脖颈,还有嫣红色的肚兜。   此刻的烈影美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散发着沁人的馨香。   只要是男人,都会动心的,可是兮兮却不是男人。   但是兮兮还是被羞得双颊发热,她捡起烈影滑落在地上的衣裙,慢慢披在烈影身上。   微微叹气,原以为她已经想通了,却不想仍是这般固执。   是不是该告诉她,自己的女子身份。   早知道就不女扮男装了,如今可如何是好,可真是造孽呀。   烈影见到兮兮漠然的表情,眸中掠过一抹受伤的神色。银牙紧咬下唇,似是坚定了自己的心念,她伸出如玉藕般的手臂向着兮兮的腰间环来。   兮兮微微错愣,淡笑着躲过。   “云兮,我今日是一定要得到你的。”烈影无限悲壮地说着,蓦然抓住了兮兮的衣衫。   兮兮想要纵身飘开,却发现自己的身形不再灵活,体内的内力似在缓缓消失。心中一凌,疑惑地望向烈影。   烈影柔声说道,“酒里加了冷香缓,不是毒,菜里加了红果丹,也不是毒,可是喝了酒,再吃了菜,两者混合在一起,就是化解内力的毒药。放心,我不会害死你,你的内力十二个时辰后,自会恢复!”   烈影说着,抓住兮兮衣衫的手用力一扯。   哧啦的声响过后,兮兮的青色外衫便被烈影扯开了,露出了白色的单衣。   失了内力的兮兮自然不是烈影的对手。   看来今日女子身份是隐瞒不住了。   兮兮心中反倒平静了,她姿势优雅地坐到床上,倒要看看,这个飞扬跋扈的公主,要怎样强迫自己。   看到兮兮悠然自得坐在床上,烈影的脸越发绯红。   她低垂着头,不敢正视兮兮调侃地目光,一颗心扑通扑通飞快地跳着,手缓缓摸上兮兮的胸,轻颤着将兮兮的单衣解开,出现在眼前的是缠绕的白色布条。   烈影一愣,难道男子都是在胸前缠着布条的,无限好奇的解开,当看到兮兮胸前那和自己一样的女性象征,烈影唇边的笑容僵住了,血色从她的脸上迅速褪去。一张娇羞的玉容变得苍白至极。   “开--什--么--玩--笑?”   这一句话烈影说的很慢,慢的能让人听出她的语气,从最初的惊讶,到不相信,再到绝望。   兮兮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来安慰她。   她不想伤害她的,可是她还是受伤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以彻底绝了心思了。   烈影的身子慢慢的从床边滑落,一直滑到地上。   室内昏黄的光线映出她苍白如纸的脸和茫然失神的眸。   -----------------------------------------------------------------------   第二个人知道了,呵呵 第39章 青衫飘逸   倾注了全部感情去爱的人,竟是个女子。   这样的打击,那绝望的感觉,或许只有经历了才能体会到。   烈影就这样痴痴呆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当绝望的情绪过后,羞愤和恼怒涌上了心头。   兮兮看到烈影悲痛欲绝的侧脸,无限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刚要安慰她,手却被烈影一把拂开。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就算你是女的,也休想我放你走,我要幽禁你,幽禁你一辈子,你这个骗子,骗走了我的感情的骗子。”烈影的眸中有烈焰在熊熊燃烧,她蓦然披散着发,如泼妇般扑向兮兮。   身无内力的兮兮,被烈影扑在床上。   迅疾的动作激起的风,将满床嫣红的帐幔鼓荡起来,两人就这样一躺一趴,面面相觑。   咫尺相对,烈影看到的是吹弹则破的脸颊,清澈如水的双眸,秀美挺直的瑶鼻,小巧饱满的唇瓣,清清淡淡的笑容,这明明就是一个女子,无论是面貌还是神色,都是一个女子。她怎会傻傻地认为她是个男子,并且对她一往情深。   真是天大的笑话。   烈影笑得泪水涌了出来。   看到又哭又笑的烈影,兮兮蓦然出手,点住了烈影的穴道。   她不知这个刁蛮疯狂的公主,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   若是将她的女子身份宣扬开来,若是在单于面前告她一状,自己岂不是离开无望?   “我是不得已地。”兮兮将烈影轻轻放在床上,为她盖上一床锦被。   身上的青袍已被烈影撕坏,是不能穿出去了,兮兮来到烈影的衣柜前,希望能找到一件男子衣衫。   烈影公主不愧是公主,柜子里堆满了衣衫,鹅黄翠绿,薄纱轻绸,云衣雪裳,姹紫嫣红,堆满了一柜的繁华。   兮兮的手从一件件华美的衣服上滑过,最后停留在一件青色云纹锦裙上。   没有男子衣衫,这是最素淡的一件裙子。   没有了内力,从宫中脱逃也不易,索性恢复女子装扮,脱逃也容易些。   兮兮坐在绣凳上,解开发簪,墨发如流云般披散而下,如一件墨色大氅裹住了她纤细窈窕的身子。   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镏金玉梳,飞快娴熟地梳理着头发,先是堆起云髻,再理出两束结成辫子,环作双环。然后从那堆亮闪闪的饰物里挑出一支白玉凤凰钗,插在一头乌发里。   轻扫黛眉,微施胭脂,淡抹朱唇。   铜镜里,映出一张绝美的女儿容颜,如花似玉,如梦如幻。   俊美的公子转瞬之间变成了倾国倾城的佳人,昏暗的殿内似乎亮了起来。   兮兮莲步轻移,走到床畔,柔声说道:“烈影,其实云兮喜欢你,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我女扮男装也是不得已地,希望你不要再恨我。我走了,珍重!”   还是云兮的嗓音,却比以前多了一丝娇柔软昵,想来她的人也是越发美丽了吧。   烈影没有睁眼,她不愿睁眼,她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若有似无的冷香缓缓淡去,烈影终不舍的睁眼,只看到一抹青裙飘飘的背影,那般柔美,那般飘逸。   她行动淡如风吹浮云,迷雾般消失在门口。   烈影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涌了出来。   兮兮从容淡定地从烈影的月影殿走了出来,走过殿门口望风的几个侍女。   她们没有拦她,只是一脸惊艳的望着她缓缓远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其中一个侍女疑惑地问道,“那是谁?公主何时多了一名新侍女?”   另一个摇摇头,道:“没见过,长得真是美。”   “不对!公主不是和云公子在里面么,怎么会有第三个人?”   “是呀,怎么回事?”   几个侍女正在疑惑,殿内蓦然传来烈影的哭声,很悲戚,很凄凉,哭得让人心碎。   烈影就这样哭着,哭来了阏氏,哭来了烈风和沉风。   当完颜烈风和沉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室的凌乱,地上满是散乱的衣物,烈影仅穿一件肚兜,被人点了穴道,躺在床上,哭得肝肠寸断。   “沉风,快将你妹妹的穴道解开!”沉风解开烈影的穴道,问道,“影妹,你怎么了?”   “影儿,我的乖女儿,你说,出什么事了,是谁欺负你了?”阏氏玉手颤抖着附上烈影的额。   “母后!”烈影扑到阏氏的怀抱里,抽噎着,哭泣着,祭奠着她才萌芽便夭折的感情。   “母后,我不活了,不活了!”   “你说,是不是云兮欺负你。”烈风从凌乱的衣物里,挑起一件青色棉袍的碎片,阴沉着脸问道。   不提兮兮还好,一听到兮兮的名字,烈影更是激动的难以抑制,语无伦次。   “你不要提她,不要提她。”一副受了极大刺激的样子。   却不知道,烈风和沉风的脸瞬间全部黑了下来,阴沉如浓云密布的天空。   烈风蓦然转身,一言不发如旋风般离去,沉风一脸焦急地跟了过去   “罗哈,你带人全城搜查云兮,乌垒和,召集兵士,随我出城追赶。”烈风的声音里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大哥,是不是再问问烈影,云兮不像是这样的人,不然早就答应烈影的求婚了。”沉风一脸凝重,怎么也不相信,云弟会是这样的小人。   烈风的心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荒野,充满凄凉的愤怒。   云兮,那样飘逸清冷的人儿,竟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相信,可是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他相信自己妹妹不会冤枉他的。   闭上双眸,他嘲讽地一笑,道:“随我去吧,定要抓住他,严惩不贷!”   烈风和沉风带着一队队弓弩手,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白雪覆盖的原野上,兮兮骑着马儿,疾驰着。   女子身份已经泄露,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麻烦,她只想早日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可是,身后传来如雷般的轰隆声,似乎是有无数匹马儿朝这里疾奔而来。   兮兮心中一惊,莫不是烈影不肯放过她,派人追来了?   如今自己失了内力,可如何脱身?   前方,皑皑白雪在夜色里蔓延,没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兮兮索性趴在马上,放马狂奔,希望可以甩开他们。   --------------------------------------------------------------------------------   第一次女装,先穿青裙了,觉得白衣此时不适合,等下次了。不知亲们是失望还是满意。顶锅盖爬走。 第40章 芳踪飘缈   新月像是一弯冷玉,散发着澄清透彻的幽光,无言地伴着兮兮的疾驰而飞快移动。   夹着马腹狂奔,耳畔除了呼呼的风声,便是那隆隆声,似乎越来越近,敲得她心中莫名紧张。   在这一览无余的雪野上,他们或许已经看到她了吧。   一声鹰鸣蓦然传来,兮兮抬头,看到飞云在她头顶上盘旋一周,便飞了回去。飞云来了,那么完颜烈风应该也来了。   完颜烈风若是知道自己是女子,怕是也不会绕了她的,毕竟自己冒充叶从蓉的情郎,欺骗了他这么久。   兮兮暗叫不好,飞云定是回去报信了,不禁双腿加力,夹紧了马腹。她的马儿,似乎知道了她的心思,跑得越发快了。   勇士大会上兮兮赢的那对桃花马,全留在了完颜烈风的王府里。此刻完颜烈风骑着的,便是其中一只,这只神骏的马儿,跑了队伍的最前面。   旷野上的野风,荡起了他的黑发,鼓起了他的墨色大氅,在暗夜里,他如同一只愤怒的大鸟,张扬着双翅。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其实他本来是很欣喜的,为了终于有了一个和自己对垒的对手。可是,似乎是太高估他了,他竟是那样的人,心里装着叶从蓉,却又去招惹自己的妹妹!   从最初对那个南朝少年的鄙夷与嘲讽,到对他的暗暗倾佩,虽然他不承认,最后仍旧归于鄙夷。这样的落差让他有些不能承受。   那深深失望才是他愤怒的主要缘由。   无边雪野在眼前蔓延,借着新升的冷月,借着微蒙的雪光,完颜烈风依稀看到一骑白马在前方疾驰着,马上一抹青衫淡影。   他眯起冷眸,看到飞云在那马那人头顶盘旋片刻,便向他飞来。   不会错了,是他!那个让他恼怒让他失望的根源。   完颜烈风眸光转冷,一脸的冷酷无情。   他拿起弓,搭上箭,他已经很久没有射箭了,因为有了他的弓弩队,那把挂在墙上的弓几乎成了摆设。   可是此刻他不认为他的弓箭手能够射到云兮,只有他亲自出手了。   拉满弓,两只箭一前一后,带着猎猎的风声,带着自己的怒气射了出去。   “大哥!不要!”后面的沉风一赶上来,便看到了大哥在射箭,他惊呼一声,还是晚了。   胯下白马忽然恢恢鸣叫着,疯狂跳跃起来,几乎将兮兮从马背上掀落下来。兮兮回头看去,却见马臀上一支白翎剑,兀自颤抖着。   心中一凌,忽听得风声骤响,一支羽箭带着浓烈的杀意,向她射了过来。   完颜烈风他要杀了自己么?   兮兮听到了风声,但是却没有躲开,失了内力,她也根本就无法躲开。   剧烈的疼痛蓦然从右胸传来,她眼前一黯,握着缰绳的手一松,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玉手撑在冰凉的雪上,一丝寒意顺着双臂蜿蜒而上,冷到了心里。   为什么?   以前以为她是叶从蓉的情郎,他都没有杀她。如今,答应放自己走了,却为何要杀自己,为何这般恨她?   单纯的少女,哪里能想到,他们会误会自己对烈影做了恶事。   她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要问问,为什么?   看到那一抹青影落地,完颜烈风将银弓递到随后赶来的侍卫手中,冷声说道,“将他带过来。”   寒风冷冷吹拂,冷月在云层中穿来穿去。   “完颜烈风,你竟然失言了!”沉沉夜色里,一道比天籁还要动听的嗓音穿透重重人群,飘了过来。   那声音冷冷地,如风中落雪;清清地,若秋水回旋;柔柔地,似浮云飞卷。   心,蓦然好似被这不带一丝浊世气息的声音洗涤了一般,清澈的透明。   火把一支支亮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半圆的包围圈。   眼前蓦然一亮。   远处,朦胧的夜空,浩瀚而遥远,一勾新月如娥眉弯弯,挂在天际。近处,无边雪野在火光映照下,闪耀着瑰丽的光芒,如同美人的玉脸搽上了胭脂。   在那皑皑白雪之上,无边夜空之下,一人一马相依而立。   那马,通体雪白,神骏异常,只是却躁动不安。   那人,翩然凝立,如同高天冷月,遥远迷蒙。   她的眉,婉约纤长,如风中柳叶,又似天边晚月,在白皙的额间描开。   她的眼,清澈明净,如冰雪般剔透,又似幽潭般深邃,淡静如水地望着他们。   她的唇,小巧饱满,淡施轻红,如一瓣桃花,在寒风瑟瑟的冰冷中,绽放。   她的发,些许浮云般盘在头顶,迷蒙似雾;些许流水般披在脑后,飘逸如云。   青裙翩然,若云卷云舒;衣袖低垂,若流云低浮。   她如云似雾,她如冰似雪,她如花似玉,她如一朵寒夜初绽的雪莲,清纯明净,她如雪野怒放的寒梅,高洁淡雅。   她就那样,倚在马儿身边,望着他们,眼神坚韧而淡然,唇边是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明明是一袭不起眼的青裙,却如天边最炫目的彩虹,映亮了众人的眼睛。   完颜烈风不禁身形摇晃,连连后退。心,好似被惊雷击中,又好似被三月柳丝细细缠绕。有一种奇异而陌生的感觉,冲破冰封多年的心湖,似是被压抑很久的潮水,终于到了决口的时刻,一刹那间,汹涌翻滚,奔流不息。   完颜沉风轻呼出声,良久,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薄唇微颤,紫眸中似有烈焰在燃烧。这是谁?是那个和自己在梅心居斗酒的满脸冻伤的落魄少年?是那个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云弟,是那个在勇士大会上身手不凡胜了自己的人?是那个他们以为的欺负了烈影的贼人?   那个风度翩然的少年竟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女子。这般清丽脱俗,惊尘绝艳。   一片寂静,听得见风声呼呼,甚至听得见火把的燃烧声。   “为什么?”她固执地再次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悲凉,那声音让人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已逝的来不及回味的忧伤。   完颜烈风却如石雕般,良久无言。   她蓦然微微颦眉,从流云般的长袖里,伸出如白玉雕琢般的纤纤玉手,捂住了右胸,有暗色的液体缓缓从雪白玉指间溢出。   那一箭不禁刺中了她,那一箭竟刺穿了她的右胸。   那一抹血色,映在雪白的玉指上,如同一抹闪电,映亮了众人的眼睛。   好似蓦然被人勒住了脖颈,烈风竟然喘不过气来,窒息的难受。他本没料到竟能射中她,她不是--不是武功高超么?   沉风的心,好似被人用剑绞住了一般,痛彻心扉。   “云弟!”沉风如一阵疾风般奔了过去,搀住了即将倒地的兮兮。   烈风的脚抬了抬,却最终没有动。   “来人,支帐篷!罗哈,以最快的速度回宫里,把所有的御医都带过来!”完颜烈风声音嘶哑地吩咐道。   罗哈有一刹那间的怔愣。   王竟然不回王府,是为了怕那个云兮受颠簸之苦吧。   还把御医请来,所有御医,他没有听错吧?   他看到王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在袖口不断颤抖着。   王在紧张,一向镇静自若的王竟然紧张了,为了那个云兮。   罗哈得令而去。   大帐很快搭了起来,沉风抱着已经昏迷的兮兮走进大帐内。   烈风的眸光一紧,冷声说道,“子与,你回去,再带几个侍女过来。”   “是!”子与得令而去。   大帐内,无数只烛火燃了起来,照的大帐亮如白昼。   烛火摇曳,映出兮兮苍白的脸容,毫无血色,白的宛若冬日初雪。   沉风坐在兮兮身边,握着兮兮冰凉的手,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不断的撕扯着。   烈风站在大帐门口,遥遥看着兮兮苍白的脸容。   不知为何,他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他竟不敢踏入帐内,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   沉风替兮兮盖好被褥,缓缓走了出来,照着烈风的胸口便是一拳。   “这样你满意了吧?我说了云弟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何不信,为何这般冷酷,为什么?”   沉风的拳头如雨点般打在烈风的身上,打在这个自己一直崇拜敬畏的哥哥身上。   烈风无言地承受着,一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微微苦笑着,任一缕血色从唇边蜿蜒流出。   冷月无声,飘渺的流云在天边飘过。   “王!御医到!”罗哈回来了,子与回来了。   微蒙的月色下,十几个御医脸色煞白地坐在马上,急匆匆奔了过来。   随行的还有一身红裳的烈影公主!她如疾风一般冲入帐内,又如疾风一般冲了出来。   “人呢?云兮呢?不是说她受了伤吗?”烈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   众人到了帐内,但见大帐内,空荡荡的,榻上哪有兮兮的影子。雪白的毡毯上,一汪鲜红的血,分外醒目。   一处帐篷被刀割出了一道缺口,露出了外面暗沉的天。   烈风的心,好似被掏空了一般,难受。   “大哥,云兮呢?你为什么伤了她?云兮呢?”烈影拽着烈风的衣袖,一声声叩问着。   沉风冲出帐外,茫茫雪原,一望无垠。   浩瀚夜空,无边无际。   寒风依然吹拂,冷月依然无声,一切还是依旧,可是伊人却不见芳踪。   --------------------------   终于写完了这章。满意的,给出云投个票,不满意的,就用票砸出云吧,o(∩_∩)o... 卷二 云卷云舒 第01章 峰顶对弈   连绵的雪山,一座座雪峰雄奇而壮丽,直插云天。   细腰蜂如一个细腰美女,款款而立,她是群峰中最纤秀的,也是最险峻的。   细腰之上,云蒸霞蔚,浮云缭绕。这样的险峰,就连猿猴也很难攀爬,更勿说人了。   可是那里偏偏就有人。   白雪皑皑,这是一个琼妆玉砌的琉璃世界,除了白色还是白色,让人几乎怀疑这天地间没有其他的颜色。   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那株白梅之下的青石两旁,端坐着两个人。   那是两个老婆婆,皆是白袍银发,冰肌玉骨。   银发梳成简单的云髻,用白玉簪子簪住,看上去圣洁而美丽。   左首的婆婆一脸沟壑遍布的皱纹,似乎是承载了太多人世间的悲凉,又似乎是岁月的痕迹刻的太深了,反而有些不真实。   她拈起黑子,在棋盘中路落下,一双盛满忧思的深紫色眼眸望向对面的婆婆,“圣师,兮兮的伤恢复的如何?”   右首被称为圣师的老婆婆轻轻一笑,满脸细密的皱纹便在白皙的脸上晕开,她拈起白子,落下,道,“伤口已经愈合,已无大碍。冰旋,既如此挂念,为何不亲自去看她?难道还怕她看穿你这张老脸不成?”   她略显苍老的声音深沉而让人心中莫名安稳。   冰旋婆婆左手不自觉抚上额头,摸索着那一条条皱纹,轻声道:“十年未见,她毕竟大了,不是七八岁的小女娃了。”   冰旋婆婆的声音很是清雅,听上去和她满脸的皱纹有那么一点不和谐。   “就因为她大了,有些能承受的也该承受了,你又何必执着的隐瞒呢?”   “还是再等等吧!”冰旋婆婆眸光微黯,踌躇着落下一子。   山风回旋,满树的白梅飘落,莹白如落雪,洒满了两人的肩头。   空山寂寂,只听见落子声如松子落地。   圣师婆婆拈起白子,抬起,良久却没有落下,她悠然叹息,绵长而深沉,“我终是输了,真是天意呀!”   冰旋婆婆紫眸闪亮,如同日光映照在紫琉璃上,璀璨极了。   “圣师,既然如此,那赌约-----”   “放心!我会兑现的,本来兮兮就是圣女的不二人选,只是我不忍心而已,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又何乐而不为呢,只是可惜了兮兮了。”   “她会快活的,只要做了圣女,远离情扰。”   “冰旋,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不曾看透。”   “圣师,你要我如何看透,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兮兮早已丧命了。如今,那个小子又在满草原的找她,你说我如何能看透,我不能让兮兮再重走我的覆辙。”   圣师微微摇头,道,“情之一字,又是如何能躲开的,冰旋,你躲了这么多年,是否忘记了他?”   冰旋眸光一黯,玉手轻拂肩上落花,红唇微抿,沉默不语,如同山间风化的岩石。   是夜。   星空,如同倒悬的海,那样深沉的幽蓝。   明月升上中天,幽冷的清光洒向雪山,洒向清澈幽寂的圣水湖。   月光下的圣女湖闪亮若一方明镜,又像美女的盈盈眼波。在幽冷的夜里,荡漾着迷蒙的白气。   云兮兮泡在湖水里,只有墨发漂浮在水面上,如开放在水中的墨莲,美丽而妖娆。   圣女湖的水永远是温的,如同母亲的手,永远是那样的暖。   母亲,母亲的关爱是什么样的?   兮兮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一生,她只有婆婆。可是如今好似连婆婆也不要她了。   圣师说,那夜,是婆婆救了她。   十年了,自从遵从婆婆的意愿来到雪山后,她就不曾见到婆婆。   下山去找婆婆,却差点丢了命,最后还是婆婆救了自己,可是,婆婆却不等她醒来,就走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见自己一面呢?   兮兮实在想不通!   难道婆婆有什么事要做,竟比自己还要重要么?   兮兮神色黯淡,清澈的眼波里,满布轻愁。   不知为何,自己回来后,变得多愁善感了,兮兮自嘲的一笑,右手轻轻拍了一下水面,溅起一片白色水珠,月光下,晶莹似脱线珍珠。   右胸蓦然传来的痛感,让兮兮不禁微微颦眉,竟是不小心牵扯到了右胸的伤口。   这些日子,伤口每痛一下,兮兮便在心中咒骂一遍完颜烈风!   可是每咒骂一遍,便觉得越发的疼痛,不知是伤口痛,还是心中痛。   如果,再见到他,她想她是不会绕过他的。   兮兮右手抚着伤口,左手滑动水面,游到岸边,披上白裳。   月色朦胧极了,坐在岩石上的兮兮,飘缈极了,如同堕落凡尘的仙子。   月光下,湖面上水烟迷蒙,薄雾缭绕。   “姑娘,圣师传来口谕,新一任的圣女,已经选定姑娘你了!”侍女语蓝无声的走了过来,在兮兮身畔说道。   兮兮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脸色有些诧异。   圣师最愿她做圣女,她是知道的,可是她更知道,圣师也最不舍得她做圣女。   如今,是什么原因,让她最终下了决心,还是选择了自己做圣女呢?   兮兮心中,其实并不是很愿意做圣女。   因为,兮兮仍记得,上一任圣女上任时,所发的誓言,是那样震撼她的心,到了今日,她犹记得那句句誓言。   为了草原人民的安宁,摒弃自己一生的幸福。心,献与神佛,此生永不动情,除非雪山崩。   此生永不动情,除非雪山崩!   人,怎能不动情?   而屹立了千年的雪山,又怎么会崩?   她能做到不动情么?   胸口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雪山圣女!   自己终究要做雪山圣女了,兮兮从岩石上站立起来。   山风劲吹,夜色渐深。   兮兮望着天上那轮明月,一动不动,只有白裳在风里飘扬。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兮兮轻轻呢喃着。   头顶上这轮明月,看尽了人世的沧桑,悲欢离合,却从来无动于衷。   自己是否可以和这轮明月一般,面对情爱,永远---无动于衷。   --------------------------------------------------------------------------   补上一章,因为觉得有些不连贯。 第02章 祭天大会(上)   春风吹拂着草原,草原似乎在一夜间苏醒了。嫩草才生,野花新开,草原如同新铺就的画卷,美的清新而沁人。   春风又吹落了天上的白云,那白云便一朵朵散落在草原上,变成了羊群。羊儿宛若一粒粒白色珍珠,滚动在绿色的画卷里。   草原的尽头,连绵的雪山恒古不动地伫立着,背后,映着碧蓝的天空。   草原子民,穿着自己最体面最艳丽的民族服饰,三三两两,或骑马,或步行,哼着动听的草原小调,如一条条溪流,向着呼而特城郊外,那人头攒动的海洋汇集而去。   呼而特城的郊外,又是一派帐篷绵延,锣鼓喧天的盛况。   今天是三月初一,是草原上各氏族祭天的节日,也是雪山圣女为草原子民祈福的日子。   雪山圣女在塞北人们心目中,宛如神祗。   关于雪山圣女的传说,到底是从何年何月开始的,人们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有年老的族人隐约晓得,圣女其实不是什么神,很久以前,她们不过是几个在雪山隐居的女子。   她们经常骑着马儿,驰骋在草原上,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之中。   只因她们一袭清冷白袍,圣洁而美丽,便被人们尊为雪山圣女,一年又一年,人们不断神化着她们。   完颜氏平定草原二十氏族,统一草原,除了靠的是他们的铁骑铮铮,也曾以圣女的旨意,收复着民心。   北苍国立国后,完颜氏便尊雪山圣女为神女。   每年的三月初一,各氏族祭天的日子,皆是雪山圣女来祈福。   铺着红色毡毯的祭台上,此刻供着一个雄鹰展翅的图腾,那是北苍国的标志。标志下面,还供着新杀的牛羊等牲畜,摆着一碗碗的水酒。   单于和阏氏站在高台上,微笑着凝视着自己的子民们。   烈风和沉风这些皇室贵族们,凝立在人群最前列。   一身墨袍的烈风,他脸上的沉郁是那样明显,始终不曾露出一丝愉色。   身畔的沉风,和兄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脸上再也没有明朗的笑意。深邃的眸光,不知凝注在何处,在喧闹的人群里,他是那样寂寞。   鼓声雄浑而有力的敲击着,各氏族召唤诸神庇护的五彩旗帜在蓝天下绵延着,迷乱了人的眼睛。   所有人都默默期待着,期待着雪山圣女的到来。   人们的脸上除了期待还有兴奋和激动。兴奋和激动,不仅仅因为祭天,更重要的是,他们又能看到雪山圣女了。   据说,这次祭天的圣女,是去年冬天新就任的舒玛圣女。   舒玛,寓意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子。   据说,舒玛圣女,是历任里最年轻的圣女,也是历任里最美丽的圣女。   虽然,知道雪山圣女是不可能在这样场合下露出真容的,但是人们还是莫名期待着,就如同期待春天的到来一样自然。   人群忽然攒动起来,人们脸上的激动越发的强烈。   “舒玛圣女来了,舒玛圣女来了!”有人小声说着。   人群立刻有了小小的波动,有人因为看不到,垫起了足,有人伸长了脖子。   在无数道炽热目光汇集的交点处,一顶白昵小轿不急不缓地飘飘洒洒地被抬了过来。   抬轿的,是四个白衣女子,身材高挑窈窕,清雅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们的步伐轻盈而飘逸,风拂起了她们的衣衫,在风里如迷雾一般飘荡着。   轿子前面,还有两个少女,那是两个面无表情的女子,但是却极其美丽,看到她们,你会不自禁的想到冰肌玉骨,冰清玉洁。   她们的行动翩然轻盈,好似在地面上漂浮着一般。墨发在风里飘扬着,丝丝缕缕似乎绾住了人们的目光。   仅仅是侍女便如此美丽,那么轿里面的舒玛圣女又会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人们的心中充满了期待,期待着能够一窥芳容。   人们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随着轿子的临近而跳动。   轿子在人们万众瞩目中,停在了祭台下。   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皆凝住在随风飘荡的轿帘上。   终于,一只手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纤美的玉手,柔若无骨,如一朵玲珑剔透的花,微微掀开了轿帘。接着,一个白衣人从轿子里缓缓跨了出来。   一袭白色斗篷几乎将她全身罩住了,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斗笠,一层如云似雾的白纱从斗笠上垂落,遮住了整张面孔。   她的衣衫是最纯净最自然的白色,如云朵坠落在凡尘,如落雪降落在地面,不曾沾染一丝烟尘之气。   人们看不到她隐在白纱后的天颜,只能窥到她的芳姿。   她莲步轻移,走向祭台,衣袂临风飘举,似有脉脉冷香从她身上逸出。   她飘缈的身姿,绝世的风采,让人们几乎怀疑她脚底有白云托彩。   一步,二步,三步------   人们的目光随着她的走动,而缓缓流转着,追随着她的身影,好似被无形的胶黏住了一般。   终于,她走上了祭台,从单于手中接过一碗酒,转身,面朝人们,翩然而立。   风鼓荡着,白袍在她身后飘展开。风吹拂着面纱,人们不禁幻想着那风是一只手,能够轻轻掀开面纱。   可是,没有,但是人们的目光仍旧凝视着那飘荡的面纱,失神。   ---------------------------------------------------   终于以圣女的身份出现了。 第03章 祭天大会(下)   寂静中,只有阳光依然灿烂的映照着,只有风依然悠悠吹拂着。   雪山圣女双手合十,开始用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祈祷起来,那是一种梵语。   她的声音宛若被雪山的千年冰水洗涤过一番,清澈圣洁极了,好听极了。那声音虽说低低的,但是却如魔音一般,飞入每个人的耳中。   一时间,人们的灵魂好似被这声音洗涤了,也跟着变得圣洁起来,再也没有一丝妄念。   脸上的表情由兴奋激动,缓缓转为肃穆和虔诚。皆低眉敛目,细细聆听,虽然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那声音扑面而来时,完颜烈风的心莫名一颤,这陌生的声音竟透着一丝难言的熟悉,好似有魔力的手一般,抓住了他的心,不断揉捏着。   烈风一惊,回首看到低眉敛目的子民,心中更是一凌。   一直以来,他都明白,人的信仰是如何重要。所以父王要立雪山圣女为神女时,他并不曾反对。   但,他不曾料到,如今的雪山圣女,在人们心目中竟然尊崇至此。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慌,这样下去,雪山圣女对他们北苍国的威胁就太大了。   人,可以有信仰,但是信的只能是无形的神,而不能是有形的人。   他要控制草原,就必须将雪山圣女控制在手心。   雪山圣女的祈祷终于结束,接下来,该是完颜氏代表草原子民,为圣女敬酒了。   本来,烈风对为圣女敬酒没有丝毫兴趣,所以这事早就定好由沉风来做。   可是,此刻,看了看面色有些痴迷的沉风,烈风心中一动,沉风似乎也被她蛊惑住了。   烈风的眸中厉色衣衫,终拿定了主意,从人群里缓缓走了出来。   一身墨氅的他,看上去是如此俊美和优雅。他走到祭台前,端起一碗水酒,从指甲缝里,洒落了一些粉末,那是他早已备好的毒药。   虽说他从来不屑于用毒,但是这次他不再忌讳用毒。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是很久以前药王配给他的,他一直不曾用过。这药不会害死人,但是却每个月发作一次,噬心之痛令人难以忍受。   除非有他的解药,否则将会发作的越发频繁,直至死亡。   他双手捧碗,缓缓走到圣女面前,直视着圣女。   她身上的白袍,极是宽松,令人无法看到她的腰身,白纱,更是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面目。   雪山圣女,就是用如此伎俩,将自己搞得那么神秘,令人们迷恋。   兮兮隔着朦胧的面纱,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在微笑,那笑容是优雅的,是俊美的,也是虔诚的。可是他的眸光,却没有一丝虔诚,那深邃的眸中,似乎有冰雪覆盖,那眸光更是犀利的好似要穿透面纱,看到她的真容。   如果兮兮不是了解他,很可能便会被他虔诚的笑容欺骗了。   这个男人是危险的,危险的令她不得不怀疑,这酒,是不是有问题。   兮兮伸出手,接过那碗酒,掀开面纱一角,露出小巧的红唇,微微品了一口酒。   酒没有异味,可是并不能确定没有毒,可是就算是有毒,她也不能不喝。完颜烈风,他还不至于愚蠢到在众目睽睽下毒死圣女。   烈风看到兮兮端碗的手微微颤了颤,他知道她在怀疑。这个圣女,竟是如此的冰雪聪明。   可是这碗酒她却不能不喝。   因为有无数双虔诚的目光在盯视着她。   此刻她就是那神的代表,若是她拒绝了这碗酒,就相当于神拒绝了草原子民的祈求,那么人们的心最起码在一年之内是不会安宁的。   她不能不喝。   完颜烈风就是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在此时下毒。   是神又如何?完颜烈风微微冷笑,他就偏偏不信神,他只相信自己。就算是真的有神,他也要将神控制在手心。   果然,圣女微微停顿后,便把那碗酒喝了下去。   完颜烈风不禁微微一笑,笑容在阳光下,是那样炫目。   “圣女大人,以后若是身有不适,请来找本王,本王可是会妙手回春的!”完颜烈风深沉清雅的声音,无限低沉柔和地飘到兮兮耳中。   那声音是如此有魅力,但是与兮兮而言,却如同冬日里飘零的雪片,是那样冰冷。   原来,自己所料不错,完颜烈风果然是在酒里下毒了。但是那不是致命的毒药,他是要控制自己。   兮兮微微冷笑,完颜烈风,自己终究没有小瞧他。以他的性格,这样的行径,是在意料之中的。   他终究不会甘于受人控制的。   完颜烈风,但是你想要我云兮兮受你控制,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想到自己的圣女身份,兮兮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在面纱后,冷冷瞥了完颜烈风一眼,转身向轿子缓缓走去。   祭天大会终于结束,人们虔诚地目送着圣女离去后。   锣鼓喧天,他们准备的节目开始纷纷上演。   ----------------------------------------------------------   又被控制了! 第04章 又见假面   白昵小轿,在众人虔诚的目光中越去越远。   微吐一口气,兮兮揭开如云白纱,露出清丽容颜。玉指轻轻挑起轿子的窗帘,望向无垠草原。   萋萋芳草,在丽日映照下,闪着青翠的光芒。   蓦然一队队银甲铁骑向东南方疾驰而去,铁骑铮铮卷起一阵肃杀的风浪。   这场面与欢庆的气氛极不和谐。   难道,出了什么事?   兮兮吩咐停轿,让语蓝前去打探消息。   一刻钟后,语蓝翩然而回,回禀道:“圣主,听说是左贤王的容妃被劫持了,那些贼人向东南方向逃去,左贤王带领兵将追了过去!”   叶从蓉竟然又被劫持了。   这次会是谁呢?会不会又是她的瑜哥哥前来救她?   若是她的瑜哥哥,就太好了,兮兮倒是盼着他能将叶从蓉救走,有情人终成眷属。   轿子继续缓缓行进着,向着西北方向的雪山走去。   身后的喧闹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了。   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轿子停了下来,传来侍女雅绿清脆喜悦的声音,“圣主,到幽林了。”   雅绿和语蓝都是兮兮的贴身侍女,雅绿的性子较活泼,语蓝较沉稳。   语蓝将轿帘掀开,一大片密林呈现在眼前,树叶新发,绿的清新夺目,娇嫩欲滴。一弯溪流从林中流出,溪水清冽澄清。岸边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如火如荼。   “圣主,我们到林中牵马去!”四个抬轿的白衣少女欢喜的问道。   她们来时,路过这里,把马儿放牧在林中了,改坐轿子去祭天大会。   兮兮点头默许,她们迈着轻盈欢快的步子向林中走去。   这些侍女在雪山也憋坏了,她也乐得她们在此多玩一会儿。如若自己不是圣女,说不定也和她们到林中踏青去了。   草原人民此刻全部聚集在祭天大会上,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烟。   兮兮敛眸靠在榻上小憩。   语蓝和雅绿掀起轿帘,让春日阳光映照在兮兮清冷的白衣上。   水声淙淙,如一首清冽的小调在兮兮耳畔缭绕。   蓦然这动听的流水声里,似乎有一些异动,拂面的风里,多了一丝肃杀的寒意。   语蓝和雅绿紧张的握紧了手中佩剑。   几十个黑衣人手持强弩从林子里无声无息的跃出,逐渐呈包围趋势围住了兮兮的轿子。   四个白衣侍女被几个黑衣人挟持着,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她们似乎是被点了哑穴,不能言语,只是用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兮兮。   为首的男子,一身灰袍,随风飞卷,脸上带着一副青铜面具,雕刻精美细致。   丽日的光辉照在面具上,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灰衣面具人!   兮兮认识这张面具,这不是叶从蓉的瑜哥哥吗?为何出现在这里,此刻他不是正在救叶从蓉吗?   看着渐渐逼近的弓弩,兮兮知道,这绝不是偶然,而是早就埋伏好了。   但是埋伏在这里,要对付的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侍女无意闯入了他们的包围圈?   “圣主,我们怎么办?”雅绿轻声问道。   “不可轻举妄动!”兮兮冷声吩咐。   “舒玛圣女?”那灰衣人极是缓慢地说道,好似在细细品味这个称呼,就如同在品着自己并不喜欢喝的茶一般。   从他的语气里,兮兮判断,这个人和完颜烈风一样,是个只相信自己不相信神灵的人。   这一刻,兮兮几乎可以肯定,这灰衣人是特意在这里等自己的。   “跟我走一趟吧,舒玛圣女。”灰衣人唇边勾起一丝淡漠笑意,那漆黑的眸,幽深的让人看不见底。   这个人为何要抓自己?难道他知道当日是自己坏了他的计划,害他没有将叶从蓉救出?这样的推测好似不可能,她这个雪山圣女的容貌是隐秘的,除了雪山的人,是无人见过的。   就算是见了自己的相貌,他也不可能认出自己。因为当日自己救叶从蓉时,是带着雪帽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因为自己圣女的身份了。   兮兮缓缓从轿中跨出,隔着白纱,望了望那一支支待发的强弩,心想,今日,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当日,兮兮救叶从蓉时,曾与他过了一招,知道此人功夫深不可测,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   此时,完颜烈风去救叶从蓉,草原人民大多都聚在祭天大会上,指望别人来救自己是不可能的。   去救叶从蓉?   声东击西?   这个想法蓦然从兮兮心中冒了出来,顿时觉得心中微凉。   这个瑜哥哥,看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了。   上次,他去救叶从蓉,是胡人装束。   今日,劫持自己,又是南朝装束,这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既然是叶从蓉的瑜哥哥,那么他便是南朝人无疑了。既是南朝人,不该这样呀,这不明明是挑起北苍国和南朝的矛盾吗?   “你为何要抓我?”兮兮冷声问道。   灰衣人幽冷地一笑,道:“自然有我的目的!”   他的声音比冬日落雪还要冷上几分,语气里透着一丝很明显的嘲弄。   “我若是跟你走,可否把我的几个侍女放走!”兮兮迎上灰衣人冷而锋利的目光,说道。   灰衣人冷声说道:“自然可以!”   “圣主,你不能这么做。”语蓝一把拽住兮兮飞卷的衣角说道。   “语蓝,你认为我们能逃走么?”兮兮问道。   语蓝道,“圣主,我们会誓死保护你的。”   兮兮微微笑了笑,道:“语蓝,不要傻了,我有我的目的,你不要固执。”   兮兮不能让她的侍女无辜丧命。   况且,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兮兮缓缓向灰衣人走去,阳光耀眼,而在光影里走着的兮兮,衣衫随风漫卷,如云一般轻缓,又如月一般高洁。   阳光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温柔地照在兮兮的白衣上,为她笼罩了一层迷蒙而圣洁的光晕。   她就那样静静地伫立在面具男身前,淡淡地开口:“我会跟你走的,请你放开我的侍女!”   轻柔的嗓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执拗和坚定。   灰衣面具男的黑眸漾起一闪即逝欣赏的光芒,他薄唇轻扬,勾出优美的弧线:“舒玛圣女,不愧是草原上最善良的女子,在下倾佩至极。”说着,伸出手掌,轻轻击掌。   身后的黑衣人,依令放开了挟持在手的侍女,解开了她们的穴道。   几个侍女立刻飞奔过来,环绕在兮兮身边,担忧地说道,“圣主,你不能跟他们走!”   看着眼前这几张美丽的面孔,看着周围那一支支对准她们的弩箭,兮兮摇了摇头。   这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这样几个鲜活年轻的生命,不应当也不值得就此陨落。   “舒玛圣女,你要反悔么?”那灰衣面具男已经飞身跃上了马背,逆光俯视着她们。   处在阴影里的他,虽说看不清楚面具后的眉目,但是兮兮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冰冷之意。   兮兮冷冷一笑,飘身跃上马背。   “圣主,不要!”几个侍女凄然说道。   “舒玛圣女,看来,有必要封住她们的穴道,你不介意吧!”面具男说着,身形已经从马上跃起,如大鸟一般,几个起纵,便封住了语蓝雅绿,还有那四个白衣侍女的穴道。   身法奇快,手法奇准。   接着他又吩咐身畔的黑衣人,“将她们放到林中的树上去!”   几个黑衣人依言而去。   兮兮端坐在马背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自然明白面具男的用意,为了避免语蓝雅绿她们几个去搬救兵,这样的做法是必要的。十二个时辰后穴道自解,那时候再去搬救兵,他们早已去的远了。   点穴总比丢掉性命要好的多,兮兮自嘲的想到。   面具男显然没料到兮兮如此冷静,颇为诧异地看了兮兮一眼,接着便吩咐道:“启程!”   一行人策马疾驰,向西而去。 第05章 天边冷月   明亮而浓郁的草色令人目眩,草上的花儿美的令人心碎。然而,此刻谁也顾不上欣赏。   马儿疾驰着,连天碧草向身后飞速退去。得得的马蹄声,惊起了草丛中的小动物,他们飞一般逃去。   一直向西,会走到宛兰国,这个面具男,不会是宛兰国的人吧。   兮兮心中正在疑惑,队伍开始折而向南行进。   兮兮心中有些了然,之所以不直接向西南行进,看来是为了避开完颜烈风的队伍吧。   走了不知多久,直到天上丽日变成了红彤彤的夕阳,妩媚不可方物。   他们终于来到了阴山脚下。   阴山,胡汉分界线,翻过阴山,便是南朝地界。   一行人弃了马儿,开始向山上翻越。   红日西沉,山上的树木渐渐被暮色笼罩,黑衣人矫捷的身影在林中若隐若现。回望身后,一望无际的草原被薄暮的烟霭笼罩着。   兮兮心中涌上一股不可言喻的苦涩,这就要离开草原了吗?   以前总是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再回南朝,毕竟,那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可是终于要离开草原了,心中还是着实舍不得。也从未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   山间昼夜温差较大,鼓荡的风吹拂着她的白衣,一股沁人的冷意袭来。   一行人来到一处浓密的林子里,几个黑衣人迅速的清理了地上的草木,有几个去砍了一些干燥的树干,燃起了篝火。   看样子今夜是要在林中过夜了。   透过疏密的树梢缝隙,兮兮看到幽蓝的夜空里,一月如勾,正是上弦之月。云层在天上飘来荡去,只露出十几颗明灭的星。   兮兮靠在树干上,望着那穿梭的人群和燃烧的篝火,心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兮兮担心着,不知道她的侍女们是否安然无恙,也不知道叶从蓉是否被救出了。   面具男治军很严,他的属下都默默做事,没有一人说话。林子里一片沉寂,偶尔传来几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平添阴森可怕。   面具男就凝立在篝火的另一侧,跳跃的火光为他那冰冷的面具再添一丝晦暗的光影,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一路他始终没有再和兮兮说话,也没有让兮兮掀起面纱。   两个假面人在火堆旁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你是谁?”兮兮冷声问道。   虽然知道他可能不会告诉她,但是兮兮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不是姓瑜,便是名字里有一个瑜字,否则,叶从蓉不会称呼他瑜哥哥。   瑜!美玉的别称,只是他是一个如美玉一般的男子吗?   面具男冷然澈寒的黑眸瞬了一下,似乎很奇怪兮兮被他劫持了,还如此云淡风轻,竟和闲聊起来,唇角略微勾起,低低冷冷地说道:“冷月!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冷月?   “这不是你的真名吧?”兮兮淡淡说道。   冷月,兮兮品味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倒是和他极是相配。   他确实和天边冷月一样飘渺,一样皎洁,一样寂寥,一样清冷。   虽是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容颜,但是他整个人却有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气质,高雅中透着一丝冰冷,那冰冷好似山巅上永不可攀附的冰雪,让人仰止,但又无法触摸。   他只要站在那里,别人便都会成为他的点缀。   “真名假名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冷月随意淡然地说道。   一个黑衣人似乎是他的近侍,他走到面具男身畔,禀报道,“主上,探子回报,采容公主被完颜烈风救回,圣女被劫的消息已经散布开了,百姓反应较大,完颜烈风似乎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吗?”冷月轻轻说道,似乎这样的结果有一点意外,但随即便了然了。   “再等一等吧!我想,他最终会遵从民愤!”冷月朝兮兮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再说话。   兮兮的心中微微一动,这个人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劫持自己就是为了挑起南朝和北苍国的矛盾。   他似乎是太高估她这个雪山圣女了。   他雪山圣女在完颜烈风心中什么都不是,就算是她死了,他也绝对不为所动的。或许知道了雪山圣女就是那个曾经欺骗他的云兮,他更是会幸灾乐祸吧。   “我想,你是在白费心机!为何要这么做?你是要挑起战争吗?”兮兮透过朦胧的白纱,望着篝火后的冷月。   听到兮兮冷冷澈澈的声音,他的恬淡和平静被打破,眸中光芒瞬间锐利如刀。 第06章 痛入心扉   “舒玛圣女,太聪明对你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话音方落,他身形飘移,如疾风般袭向兮兮。   方才还恬静如水的男子,此刻,双眸中笼罩着一层黑暗的狠色,青铜面具在火光的阴影下,越发阴森可怖。   兮兮不敢怠慢,飘身后退,广袖一拂,澎湃的内力将白袖鼓荡成一叶白帆,迎上冷月狠辣的一击。   一白一灰两条人影,就这样在幽暗的密林里,在摇曳的篝火旁,一招一式缠斗起来。   冷月的下属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只在远处默然观望,手持刀剑,严阵以待。   兮兮袖中蓦然飞出两道白色锦缎,在夜色下,如同两道闪电,游龙般袭向冷月。   冷月一愣,猝不及防,只得一掌拍向兮兮的白绫,却不料白绫如蛟龙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臂。   兮兮用力回收,灰影如山一般屹立着,竟是拉不动分毫。   一时之间,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缠缠绕绕,何其缠绵;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阴山脚下,肃州城外,和亲的采容公主被他救走,但是却在最后一瞬,功败垂成。   就是那个青衫雪帽,遮盖着容颜的少年在漫天风雪里,纵马追来;就是这道白绫,从他的手中卷走了叶从蓉,缠住了他的衣袖。   是他?是她?   那个青衫少年竟是眼前的白衣圣女吗?太让他意外了。   “是---你!?”冷月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话,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   兮兮瞬间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当日救走叶从蓉的便是自己。   这个男子,还真是厉害,几招几式,便看了出来,想来这些日子一直在记恨着她吧,毕竟是自己坏了他的计划!   本来兮兮对破坏了这么一对美好姻缘,心中一直有愧。   可是此刻,面对着这个叶从蓉心心念念的瑜哥哥,她心中反而愧疚不起来。   那一次他前去救叶从蓉,到底有几分真情使然,兮兮还真的有些怀疑。   若是真的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为何在南朝不救,反而偏偏到了胡人地界,扮作胡人的装束来救。   这个男子,如此深不可测。   兮兮淡淡一笑,道:“阁下真是好眼力!”   似有冷气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兮兮毫不怀疑,此刻,面具后的那张脸此刻定是冷冽如冰。   只是可惜,她看不见。   哧啦!   白绫被划破的声响,冷月的手指从衣袖中伸出,扯断了兮兮的白绫。双掌一拍,一股凌厉的劲风夹杂着他的怒气,卷起了一根燃烧的木柴,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弧线,向兮兮飞去。   兮兮匆忙后退,广袖一拂,燃烧的火焰瞬间熄灭,但火星被气力一冲,溅起了漫天火星,如烟花绽放一般,四溅开来。   后退不及,宽大的白袍上终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火花,伸手拂灭。却不料面纱上,一点火星,借着风势,竟燃了起来。   不及拂灭,头顶一黯,灰影如大鸟一般,向兮兮罩了过来。   兮兮闪身躲开,面纱却也燃了起来。   无奈,兮兮伸手将脸上面纱拂落,面纱飘然落地,瞬间化为灰烬。   冷月的身影在接近兮兮时,一张脱俗容颜蓦然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一瞬间他有如雷击,恍然顿住了身形。   或许是这张面容出现的太突然了,他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所以才会如此惊讶。   幽暗的密林里,那张脸容仿若雪莲初绽,那皎洁和纯净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眉若烟笼远山,眼若盈盈秋水,唇若三月桃花。   是梦吗?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比叶从蓉毫不逊色。   冷月怔愣在那里,忘记了行动。   这是最好的时机,兮兮趁着他愣然的瞬间,她必须要走。没有了侍女的牵绊,兮兮自认可以轻易离开。   就算完颜烈风不会因为圣女被劫发动战争,兮兮也必须离开,她需要去警告他。   兮兮施展轻功,双足点地,轻盈的身子飘起,落足在柔嫩的树枝上,在树冠之间飞跃着。   密林在她的脚下,黑沉沉的,只有一勾新月在空中闪耀着。   然而,那个冷冰冰的面具男人,如影随形的追了过来,身形竟快如鬼魅,他幽冷的声音在兮兮身后响起:“想走?没那么容易!”   凌空一掌向兮兮后背袭来。   这一掌兮兮本来可以躲过的。   可是胸内蓦然一阵疼痛涌来,让她的身形慢了一瞬,那掌便拍在了她的肩上。   疼痛袭来,兮兮如树叶一般从空中飘落,落在幽暗的密林里。   林子里完全被黑暗笼罩,兮兮背靠在树干上,忍受着体内一波波的疼痛。   完颜烈风下的毒,竟在此刻发作了。兮兮咬紧牙关,玉手握拳,身躯在寒夜里颤抖着。   微弱的月光挣扎着从树叶缝隙里洒下,照在兮兮苍白的脸上。   沉沉黑黑的黑暗里,那个冷漠的男人悄无声息的飘落在了她的面前。   安静,听不到一丝声音。   这安静一如空荡的草原,一如寂寞的夜空。   从未有过的困倦涌了上来,疼痛的感觉在体内蔓延,蔓延到了心里。   兮兮蓦然感到冷。   冷的彻骨,痛入心扉。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   有火光在她面前燃烧起来,影影绰绰,是谁在她面前晃动。   有个人,将她抱了起来,那一刻,有一种淡淡的白莲般的香气在鼻尖环绕。   兮兮沉入到了黑暗里。 第07章 几度生死   好大的一场雾,缓缓地浸了过来,逐渐将云兮兮包围。那雾,触到身上,是那样冷,那样寒。   雾气,越来越浓,像雾,又像雪。迷蒙了她的视线,让她找不到前方的路。   每一步踩下去,都是泥泞,脚,好似被粘住了般,拔不出来。   似有危险在向她悄悄逼近,手,从袖中抽出弓箭,可是右臂竟绵软的拉不开弓。   有个身影在雾气里渐渐向她逼近,逼近------   是谁?   是敌?是友?兮兮不知道。   心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可是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有声音在她耳边喃喃说着什么,你走不出这片草原,走不出。   手臂和双腿,好似结了冰一般,再也迈不开。   兮兮很焦虑,很恐慌,也很期待。   她不知道自己要躲开谁,又要寻找谁?   终于,在无数个幻影消失后,在黑暗中,兮兮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一缕明亮和暖的光线,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和煦的阳光越过精雕细刻的窗棂,透过朦胧飘逸的轻纱,映照在兮兮身上。   身上是丝绸锦被,身下是温软被褥,兮兮意识到自己是睡在床榻上。   透过朦胧的薄纱,兮兮看到屋子陈设简练大方,但又不乏婉约雅致。   这是哪里?   兮兮动了动,但是浑身充满了无力感,骨头似是散了架,左肩上一阵阵的疼痛传来。   记忆一点一滴苏醒过来。   兮兮记起了在密林中和那个没脸见人的面具男厮杀,记起了自己在逃离的那一刻,身上的毒蓦然发作,记起了那个面具男给了自己一掌,接着,她就如同一片落叶一般飘落。   该死的完颜烈风!   可恶的面具男!   兮兮忍不住在心中将这两个阴狠的家伙骂了一遍。   兮兮记起自己昏迷前那淡淡的白莲的香气,应该是冷月救了她,自己终究还是没有逃出他的手心。   有淡淡的药香迎风袭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随着药香扑面而至,“你醒了!”   纤细飘逸的身影翩然而至,接着纱帐被挽了起来,眼前顿时一亮。   一个丫鬟身穿淡淡的轻蓝色衫裙,眉目姣好,面容清秀,只是一张脸却冷凝如寒冰,失了几分灵秀。   她手中端着一碗药汁,静静地立在床榻边,一双秀目上上下下打量着兮兮。   兮兮诧异地发现这张冷冰冰的脸,竟是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兮兮淡如春风地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丫鬟凝眉冷声道:“你叫我雪烟好了。”说着,便将药汁放在床前的几案上,一言不发地凝立在那里。   雪烟!?   兮兮默默念着她的名字,蓦然想起了叶从蓉的丫鬟叫水烟。   而眼前之人,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她和水烟有几分相像,只是水烟似乎比她年纪要小,也比她要灵秀。   难道,这个雪烟和水烟是姐妹?容貌相像,就连名字也相似。   “雪烟,真是好名字呀,和你极配的。不过若是改为水烟,我想会更妙,波笼寒烟,水烟迷蒙。”兮兮试探着问道,一副随意的样子。   雪烟柳眉微动,眸中有讶色一闪而逝。   那讶色虽消失的极快,但是还是被兮兮捕捉到了。   看来,雪烟和水烟,十之八九是姐妹。水烟极有可能是面具男冷月派在叶从蓉身边的,这么说来,叶从蓉的瑜哥哥对她还是有几分情意的。   兮兮在心中微微叹息,那么那个冷月恨她也是有缘由的,自己挨了他一掌,也算是欠他的。只是昨夜他为何不趁她毒发杀了她,反而救了她回来,想来她的价值还没有利用完吧。   兮兮一边想着,一边梳理着飘散的墨发,望向菱花镜。   镜中人墨发如云飘逸,脸色如雪苍白。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像一个男子一样,黑玉束发,一袭青衫,草原策马,雪山徜徉,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可是,最终还是做了那雪山圣女。   既然做了雪山圣女,那么就应该记清楚自己的职责,兮兮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在心中悠然说道。   既然不能逃脱,那么就留下来,弄清楚那个冷月的底细。   既来之,则安之吧!   兮兮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一笑,不明白为何,在镜子里的黛眉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淡淡的化也化不去的哀愁。   “请你将药喝了吧!”雪烟在床畔冷冰冰地催促道。   兮兮挽好发髻,望了望那碗浓稠的药汁,淡然问道,“这是什么药?”   “自然是医治你肩伤的药了,难道是毒药!”雪烟的话咄咄逼人。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主人是一座冰山,她的丫鬟便是一座小冰山。   就如同完颜烈风是一个自大狂,他的侍卫便一个个也是自大狂。   兮兮淡淡一笑,她不会介意的,在她们眼里,自己就是囚犯。想来她也是极不愿意服侍自己的吧。   她不急不缓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肃州城郊!”还真是言简意赅,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呀。   肃州!   南朝最北的一座城池。   她终于跨越了阴山,来到了南朝。   一别南朝,至今已经十年了。   兮兮的眸光似乎穿越了十年的光阴,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一脸的稚嫩,随着婆婆,出肃州,越阴山,到了那广阔无垠的大草原,到了那白雪皑皑的雪山。   “我可以出去走走吗?”兮兮披上一件白色衫裙,问道。   “可以,先喝了药!”雪烟不依不挠的说道。   兮兮拖着无力的身子,缓缓走到门边说道:“先放在那里吧!”   门外,朝日脉脉,薄雾缭绕,有清新的隔世之气扑面而来。   虽也是北地,但是隔着阴山,挡住了北来的寒气,这里的气候明显的和暖怡人。   这里很显然是一个小小的别院,坐落在山脚下,满目的新绿溅溅,新生的翠竹在风里摇曳。兮兮心中暗叹一声,这里真美,她站在早晨的阳光里,鸟语花香,微风轻抚,不自觉的浑身充满了清新。   兮兮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一个阶下囚。   兮兮悠悠闲闲坐在一块干净的青石上,随手扯下一片新生的竹叶,在手指上缠绕着。   站在门边的雪烟,看着兮兮如浮云般坐在青石上,一身白衣沐浴在阳光里,那样悠然自得,浑然不像被人幽禁的样子。   兮兮就这样坐在青石上,望着眼前的一片绿意,享受着和风与暖阳。   不能说她不心急,可是她知道急也无用。   身后不远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若不是兮兮耳力较好,几乎听不到。   她敏感的预料到,不是雪烟。   雪烟不应该如此刻意地放轻自己的步伐。   兮兮缓缓回首。   红衣如火,燃烧在不远处的阳光下。   贴身的红裳裹起窈窕的身躯,一根纤细的金带密密匝匝地扎在腰间,从腰部一直缠到了胸脯下。   一头长发在风里曼舞,一张芙蓉玉脸明媚而妖娆。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轻盈地向兮兮走来。   不知这是谁?却可以猜到,这个人,定是那冷月身边的一颗星。   兮兮淡淡一笑,玉脸上的酒涡若隐若现。   红裳女子有一瞬间的怔愣,眸中掠过惊艳的光芒。   “你就是雪山圣女?”她立在兮兮面前十步远,顿住了身形。   兮兮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你果然很美,只是越是美丽的花,越是零落的快!”红衣女子的话语里多了一抹狠色。   兮兮不得不承认,那是杀意。   她要杀她么?   兮兮挑高了如同晚月一般的眉毛,双眸冷澈地望着她。   “是你的主人派你来杀我的吗?他怎么不自己来!”   “主人从不杀人!”红衣女子说道。   是呀,他是不需要杀人,只需要动动手指,便会有无数人为他卖命,兮兮很奇怪,这个冷月,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你不怕吗?”红裳女子看着丽日下仪态慵懒的女子,忍不住问道。   兮兮淡淡一笑,道:“怕又何用,我若是怕了,你便不杀我了吗?”   红裳女子微微颔首,兮兮又道:“何况,到底是谁怕,还言之尚早。”   红裳女子微微一愣,蓦然想起雪山圣女,武艺高绝的传说。   眼前这清丽如水的女子,那柔若无骨的纤手,真的能和自己一决高低么?   她不相信。   一袭红衣,化作飞火,只扑兮兮所在的位置。   手中长刀展开,化作朦胧的刀影,刀光绵绵,一片苍凉的红色直取兮兮面门。   蓦然一声清脆的爆裂声,是雪烟手中的药碗落地,碎了一地,褐色药汁淌了一地。   雪烟手中佩剑出鞘,凌空击向苍红色的刀影。   森森的剑光和苍红的刀光战在了一起。   兮兮没想到,看似文静的雪烟,也有着如此狠辣的功夫。冷月的手下,果然都不是吃素的。   “雪烟,你闪开,我得杀了她,不然主人的计划如何实施?”   “梅蕊,你这是擅自行动!我奉了主人的命令,保护她,绝对不能让你伤她分毫!”   兮兮看着两人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心想这是不是天赐良机,试了试提起真气,发现内力消失无踪,想来定是那冷月搞得鬼。   只得坐在青石上,看着雪烟和梅蕊在明媚的阳光下,酣战在一起。   北院厢房内   冷月一身月色白衫,仪态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面具后的星眸竟是闭着的。   身后,侍立着一男一女两名侍卫,其中青衫男子手中拿着一页信笺,清朗的声音念着,“民愤极大,完颜达亦有所动,只有完颜烈风似是不以为然。他们尚不能确定圣女被何人所劫,所以并未有所行动。公子仍需再施一把火!”   “哦?!”   冷月蓦然睁开眼睛,眸中清冷无波,他望向穿青衣的侍卫,道:“南松,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的语音虽然低沉,但是隐约之间却有着一种凛然的气势。   南松收起信笺,凝眉思索片刻道:“北苍国立国不过六载,之前连年征战,国力并不强胜,此刻他们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大规模的战争,应该是不会有的,最起码,如今他们并没有南下之心。不过小小的战争应是不会介意为之。不过,那需要一个能够激怒他们的导火索。”   冷月微微颔首,又道:“兰心,你觉得呢?”   右侧着素色衫裙的女子,一脸婉约的笑意,轻声道:“公子,兰心觉得那关键的导火索还是那舒玛圣女!”   冷月一动不动,陷入沉思。   室内一片幽静,良久,他拳头紧握,似是拿定了主意。   忽凝眉问道:“梅蕊呢?”   兰心一怔,道:“一大早就没看见她,她好似对那个舒玛圣女很感兴趣,我猜她可能去探望舒玛圣女了!”   “探望?”冷月冷冷一笑,道:“走,随我到竹园。”说着,负手而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竹园   大片的翠竹,枝叶扶疏。   这本来应是一个安宁的园子。   可是此刻,地上,却狼藉一片,细细碎碎的竹叶洒了一地。   一红一蓝两道人影依然在缠斗中,阳光下,如彩虹般,煞是美丽。   当冷月来到竹园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   让他气结的不是他的侍女,而是他的两个侍女打得天昏地暗,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竟然怡然自得地坐在一块青石上,雪衣如云一般散落。   她就那样坐在层叠的翠障绿云之间,长发梳成懒懒美人髻,优雅的侧脸清丽脱俗,唇角轻轻勾起,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面向她的半边脸颊上,有酒涡若隐若现。   她没有一丝焦虑,反而浑身的淡然自如。   她正坐在那里欣赏着自己侍女的打斗。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她缓缓侧首,望向他,双眸是那样澄清明澈,宛若流水,但是在那眼眸深处,却蕴含着一丝坚定和柔韧。   兮兮微微侧首,便看到那个清冷如月的男子,白衣翩翩,身后几个喽啰,如众星捧月般跟着他走了进来。   兮兮淡然一笑,正主终于来了。   “你来了!”她清清淡淡地说道。   冷月没有说话,只是乌黑的眼瞳里,好似有莫测的情绪如浮云般舒卷着。   兰心,素衣飘然,一把亮晶晶的宝剑插入到激战的雪烟和梅蕊之间。   “你们两个,成何体统?!”兰心冷声斥道。   红衣女子梅蕊,雪烟见到来人,脸色登时大变,齐齐拜倒。   “起来吧!”冷月冷冷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冷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她直呼他的名字。   梅蕊在一边微微凝眉,“大胆,我们公子的名讳岂是你随意叫得!”   兮兮相信这个女子绝对是自作主张前来杀自己的,如今还这般骄纵,只怕是会惹恼他的主人。   冷月果然微微哼了一声,听得在场的几人心中胆颤。   “梅蕊!雪烟,我们先出去!”兰心确实是蕙质兰心,一把拽了雪烟和梅蕊,向南松又施了一个眼色,一行人便退了出去。   空中有微云飘过,日头越来越高,阳光也越来越和煦。   那个丽日下的身影是那样的孤高料峭,似乎再和暖的阳光也不会将他温暖。   这样的人,应该是有着极其凄凉的往事,不然怎会如此孤高。   “你真的不怕我杀你?!”   “你觉得杀了我,会收到怎样的效果?圣女只是一个身份,并非只有我可以做,你杀了我,便会有另一个雪山圣女出来。试问,你杀得完吗?”   冷月淡淡一笑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不会杀你么?”   “你若想杀我,又何必要救我!”兮兮淡淡说道,眼波清澈的沁人肺腑。   这个女子,好似随意流动的水,让人伸出手去,想抓也抓不到,又像是随意飘动的云,就算是站在山巅,伸断了手臂,也永远够不到。   这种感觉让冷月心中一阵烦躁,他缓缓走到兮兮身前,悠悠闲闲坐下来。   “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昨日你不该死,可是并不代表明日也如此,你应该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死去,这样才会收到我要的效果!”冷月朗朗澈澈的声音在兮兮耳边残忍地说道。   兮兮笑意宛然地站了起来,丽日将明媚的阳光投射到她的脸上,衬得她脸上辉光一片,让人看不清她的脸,也看不出她的心思。   “你以为那样你的计划就会得逞吗?”兮兮云淡风轻地说道,在丽日下微微摇头。   冷月从容不迫的站了起来,手指蓦然伸出,掐住了兮兮的脖子。   他的手,冰冷如雪,缓缓在她的脖颈上滑动。   面面相觑,如此近的距离,彼此能看到对方眸中的情绪。   冷月的眸中那秀丽的杀意喷薄而出。   他的手指在兮兮脖颈上收紧,放松,又收紧,又放松------   兮兮的眼波始终清澈冷静,宛若流水月光,一派宁静悠闲。   冷月最终一把推开兮兮,如雪片一般的冷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的计划一定会实现的!”   随着那句话余音的消散,他整个人已如迷雾般消失在竹园内。 第08章 肃州风云(上)   夜深了。   兮兮抱膝坐在黑暗里,乌发如流瀑般在身后披散。   窗外的竹影婆娑摇曳,夜色,如此宁静而怡人。   可是,兮兮心中,却有忧虑和恐慌在缓缓滋长,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身上蔓延。   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将所有的表情用面具覆盖,让她无论如何看,也看不到他的内心。他那犀利冰冷的话语依然在耳边回荡,失了内力,对很多事都无能为力了。   他的阴谋,她要如何阻止?   幽暗的室内蓦然多了一丝诡异的气氛,满床的轻纱无风自飘。   兮兮内力虽失,但耳力还是很敏锐的。   侧首,幽暗的室内多了两抹黑影,其中一个飘然走到兮兮面前,身手敏捷地封住了兮兮的穴道。   摇曳的烛火燃了起来,映出兰心和梅蕊冷凝肃穆的面容。   一袭血色斑驳的白袍强行穿在了兮兮身上,血斑若红梅般绽放在白袍上,是那样触目惊心,一根柔韧的绳索将她浑身上下密密匝匝绑了起来。   他们终于要行动了,竟是这么快。   门外,苍茫的夜色下,一个修长的人影,面朝翠竹一动不动,只有纤尘不染的白袍在风中簌簌轻响。   那身影不言不语站在那里,看上去竟是纯粹一如清风明月,其实他是那般深沉似海,一颗心好似亦被黑暗浸透了一般,让人永远看不清。   “公子,已经办妥了!”兰心走到他身后轻声禀报道。   冷月没有回头,不知为何,不敢去看那双清澈透人肺腑的眼波。   他低沉的嗓音在暗夜里飘向每一个人的耳畔,“行动吧!”   梅蕊手中一块湿湿的锦帕捂住了兮兮的口鼻,一阵暗黑袭来。   迷迷糊糊中,一阵磔磔的怪叫声将兮兮惊醒。   睁开眼睛,发现身子竟悬在半空中,全身被绳索捆绑着,唯有头勉强可以微微转动,兮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良久,兮兮才弄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竟然被吊在了肃州城楼上。   南朝山河绵延万里,肃州,只是南朝最北的一座城池,屹立在阴山以南。肃州城墙巍峨高耸,宛若崖壁,坚固非凡。   兮兮曾经多次凝望着肃州城池,幻想着有一日能够越过肃州,再次回到南朝。但是兮兮再也不曾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人吊在肃州城楼上。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不知名的夜鸟叫声,听了让人心中发麻。   夜空,黑沉沉的,就连那勾新月,似乎是不忍看兮兮如此惨状,不知隐在了何处。只有稀稀落落几颗小星,在空中眨着忧郁的眼睛。   初春的夜,寒意料峭。   冷风拂来,寒意沁肤,兮兮的身体在风里微微颤抖着。   孤独无助如云一般卷上她的身体,只有疯狂地呼吸那冰凉的寒气,才压抑住胸臆内疯狂滋长的软弱和倦意。   她能感觉到,那个导演了这出阴谋的男子,此刻定是隐在无人看见的暗处,用那双含冰蕴雪的眸子冷冷睥睨着自己。他在等待,等待最后那合适的时机到来,好在暗处拉弓引箭,给自己致命的一箭。   那么雪山圣女在肃州城楼被吊了一夜,然后又被人射死了,就会传遍整个塞北。   到底是被何人吊在这里的,又是被谁射杀的,只怕就没人能说的清楚了。   北苍国会认为是南朝派人射杀的,而南朝又会认为是北苍国的阴谋。   那么,战争真的有可能会爆发了。   而那个躲在暗处的阴谋家,只怕就达到了他不为人知的目的了。   渐渐清楚了他的阴谋,兮兮的心绪反而慢慢平复下来,她要坚持住,她还要阻止这场阴谋。   守城的兵士在兮兮头顶上来来回回踱着步,兮兮在心中暗暗苦笑,这些兵士,是如何守城的,竟然让人在眼皮底下进行活动,而不自知。   兮兮想要挣扎出声音来,希望他们能够听见,然,她是被点了穴道的,身上又是那么无力。   一切都是徒劳的。   此刻只能祈求完颜烈风顶得住民愤。   似乎是不耐这漫漫长夜,那些守城的兵士,开始聚在那里用低低柔柔的江南软语,谈论着南朝的风物人情。   帝都煌煌,繁华之地,王公贵族,锦衣华服,才子佳人,穿街而过;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碧波荡漾,美景如画;胭脂青楼,绝艳女子,或凝眉轻颦,或巧笑嫣然;华贵酒楼,美味珍肴,一桌千金。   那几个人在北地的寒风里,从帝都谈到江南,从美女谈到美食。   良久,几个人蓦然沉默,似乎是在缅怀家乡。   蓦然有一个人打破了沉静,说道:“你们可知,去年,那黄河决口,为何没有淹了黄城么?”   “为什么?”另一人问道。   “那都是冷月公子的功劳!”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冷月!   兮兮不禁侧耳倾听,期望着能够从这些兵士口中听到一些不利于冷月的话语,最好是骂一骂他,那么兮兮也好解解心中恨意。   “我的家乡便是黄城,听家乡人说,就是他,带领着他们月神帮的人,出钱又出力,修堤修坝,才使黄城免于成为一片汪洋。”沙哑嗓门的人慢慢说道。   什么?兮兮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月,他竟也会做好事么?   “这些事,不是应该朝廷管的么?”有一人惊异地问道。   “那些贪官污吏,只管自己的冷暖,哪里管百姓的死活。”另外一人说道。   “要说近几年江湖上谁最有名,非冷月公子莫属。八年前,他还不是月神帮的帮主,只凭一人之力,一夜之间劫杀了八名贪官污吏。后来,他又创建了月神帮,更是为民做了无数好事。如今,冷月这个名字可是贪官污吏的催命符,他们听到冷月公子的大名,哪个不是吓得屁滚尿流的。”   “哈哈哈,”几个兵士极为畅快地笑了起来。   “据说他是月神下凡,是来拯救天下苍生的。”有一人十分虔诚地说道。   兮兮本来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冷月的恶事,劣事,却不料听到的竟全是英雄事迹,冷月在这些南朝士兵的口中,竟然成了侠义之士。   这岂不是很奇怪么?   只听的另外一名兵士又说,“你可知冷月公子,为何一直要戴着面具?”   “为什么?肯定是长的太丑了吧。”有一人猜测着说道。   “哪里,冷月公子长的一点也不丑!”沙哑嗓子又说道。   “你见过他?”一人怀疑地问道。   “当然见过了!”   “那他长的什么模样?”   “他呀,哼,听我慢慢道来,”那兵士竟是拿着说书人的腔调说了起来,“他自是身长九尺,腰大十围,面如傅粉,眼若铜铃,鼻直口阔。一双手长过膝盖,一身力大过虎豹。”   “你在瞎掰吧,那还是人,岂不是怪物。冷月公子定是长的貌赛潘安,风流倜傥,戴面具,定是怕惹下太多的桃花债。”   几个人点头称道:“有理,有理。”   兮兮银牙紧咬,几乎想要上去告诉他们,你们崇拜的英雄,其实是一个恶人!可是她却一动也不能动。   东方,有启明星升起。   天就要亮了。   此刻,雪山圣女被吊在肃州城楼上的消息,怕是早已被冷月派人传到了完颜烈风的耳朵里了。也或许,整个呼而特的人都知道了。   只有,城楼上这几个兵士仍旧浑然不觉。   天空渐渐由幽黑变成了淡青色,星星渐渐隐没。   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鱼肚白慢慢扩大,那抹亮度也在缓缓提高。天边那薄薄的云层,一刹那间被染上了红黄紫橙各种色彩,绚丽极了。   烟云雾露,悄悄隐退,山行倒影,时隐时现,一轮红日蓦然从山后喷薄而出,顿时光芒万丈,霞光瑞气,照彻天际。   整个世界都沐浴在太阳无穷无尽的光华里,早起的鸟儿也开始叽叽喳喳鸣叫起来,   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早晨,却又将要是多么悲惨的一个早晨。   手腕被吊的疼痛难忍,有鲜血流了出来,渗入到绳索里。   城墙上,守城的兵士开始换班,一个个大声说着话。   兮兮在心中期盼着,你们谁俯身低低头,看一看我吧。   就在这时,远处,有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惊飞了晨起的鸟儿。   铁蹄铮铮,扬起漫天的尘埃。   他们终于来了!   城楼上的士兵远远看到飘扬的锦旗,看到长长的队伍,城楼上,一时之间,骚动起来。   有人在说,快去报告萧将军,北苍国来犯。   有人说道,快快吹号。   号角声响了起来,呜呜的声音震破天宇。   一支支弩箭上弦,弓拉满月。   兮兮透过凌乱的发,看到奔在前面的是一匹黑衣黑马。   完颜烈风终于来了! 第09章 肃州风云(下)   阳光,如此璀璨,如此明媚,驱散了漫天薄雾,天地间一片清澄明澈。   那个奔在猎猎旌旗下的男子,一身墨袍,黑的如此彻底,竟令阳光为之失色。   清晨的艳阳,为他俊美的脸添了一层莹彩,淡化了与生俱来的那股霸气,他看上去那般温润优雅,好似不是来打仗,而只不过是闲庭信步。   此刻,她是如此狼狈;而他,又是如此光芒四射。   她在他面前,一直是骄傲的,若是让他晓得她竟被吊在城楼上,他不知会怎样嘲笑她。   此刻她竟有些不敢面对他,可是她却不能不见他,否则,如何阻止这场阴谋。可是任她如何转头,如云般的发依然是遮挡着她半边面孔。   完颜烈风猛然勒住马,命令身后的兵将散开,进入备战状态。   他黑眸微眯,抬头仰望。   灰白城砖,坚固城墙,城墙上黑压压兵士如乌云密布。   他微微冷笑,目光缓缓下移,锁定了吊在城墙上那抹白影。   那是个血衣斑斑的女子。   墨发如云般披散到腰间,遮住了她半边面容,让他看不清她的模样。   她的身子宛如在晨风中摇曳的白莲,裙上的血色又为她平添了一种别样的风采,她好似白莲经雨,好似秋菊经霜。虽然失去了原有的亭亭玉立和婀娜秀美,但却有一种别样的经历了苦难的坚强和悲怆的美。   他还可以感受到,她的体内绝对有一个压不垮的灵魂。   那一瞬,如同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着他的心弦,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在这一刻,完颜烈风决定,不管她是不是那个舒玛圣女,他都要救她。   眸光渐渐变冷,有冰锋一样的光芒在烈风眸中绽耀。   “不知左贤王驾到,萧某有失远迎了!”高高的城楼上,传来一道苍劲有力的话语。   肃州守将萧铁尉带着他的几个副将,站在城楼上,高声说道。   萧铁尉坚守肃州十几年,为人正直,武艺高绝,在塞北也是声名赫赫。   “萧将军,别来无恙呀!”烈风缓缓说道,唇边的笑容一如清晨的阳光,恬淡而慵懒。   两人一如久别不见的老友,在彼此打着招呼。   战场上相遇了数次,就是敌人,竟也熟稔的如朋友一般。   “不知左贤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萧铁尉高声问道,心中却不由在打着鼓。   这个征遍了塞北的草原之鹰,不会突发奇想,要来攻打肃州吧。不应该的,采容公主和亲才不到月余,他这就要失约吗?   烈风眸中疑惑却越来越深,这个萧铁尉是真不知自己此来的目的,还是在装糊涂。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一场阴谋。   以萧铁尉的为人,不应当劫持雪山圣女,除非他想发动一场战争。而战争,对他又有何益处?   照目前的形势,应该是还有一人在暗处操纵着整件事情。   峡谷中,无端被人袭击,烈风就知道有一个敌人一直躲在暗处。   那个人是谁呢?   烈风的剑眉微挑,眸光越来越深。   “萧将军,本王的来意你应该知道的,你低头看看。”烈风冷冷说道。   萧铁尉低头向下一望,不禁大惊失色。   何时,城墙上吊了一名女子。   他召来昨夜守城的兵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兵士吓得脸无血色。   “将军,这个,小的不知道!”   萧铁尉怒极,斥道:“真是一群废物!”   烈风唇边笑意渐敛,冷眼看着萧铁尉的一举一动。   “左贤王,不知这女子是何人?”萧铁尉脑中飞速思量这这件事。   确实有些诡异,他相信他的手下不会办这样的事情。更诡异的是,他们还没有发现这个女子,完颜烈风却已经知道了。   难道,这不过是完颜烈风找的一个藉口。   那么这个女子的身份定是不简单了,否则,也不会惊动左贤王来兴师问罪。   “他是雪山圣女!”烈风一字一句的说道。   雪山圣女?   萧铁尉不禁冷汗直流,在塞北多年,他自然是知道雪山圣女的,也知道雪山圣女在草原人们心目中是何等地位。   竟然将圣女吊在了城楼上,究竟是何人所为?   不远处的山巅上,一个白影面具人立在那里。   山巅上犹有残雪未消,皑皑白雪夹杂在绿意中,透着冷意莹莹的光芒。   崖边的风很大,掀起了他的白袍。。   而他,却一动不动,迎风而立,幽冷的双眸远远观望着肃州城楼上的一切。   “公子,时机差不多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南松来到他身畔,轻声说道。   “南松,你觉得这件事做的对不对?”冷月的声音清冷一如脉脉清泉。   南松一愣,公子做事一向绝不手软,这次却是为何如此犹豫。   “公子,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南松默默地陈述着事实。   冷月悠悠叹气,望向肃州城外的箭弩拔张。   云兮兮一双清眸透过凌乱的发,望着阳光里的烈风,他双眸沉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唇边的笑容是那样难以琢磨。   兮兮一直在想,那些人到底是隐在何处?那支箭,到底会从哪个方向飞来?   而完颜烈风,能不能看懂她的示警?   微风轻拂,天上浮云如纱如烟般轻盈飘动。   风里,有异样的声音。   兮兮迅速转头,看到阳光下,一道寒芒带着凌厉的杀意向自己袭来。兮兮猛然撮唇吹气,气息荡起了面前的发,飘向那支箭的方向。   但愿,完颜烈风能够看到她的异样,但愿他的箭术是百发百中,但愿---但愿他能救了自己。   兮兮就这样默默祈祷着。   旌旗下,完颜烈风心中蓦然一凌,如果真的是阴谋,那么这个女子有危险!因为雪山圣女死在这里,就算是知道是一个阴谋,他也必须灭了肃州。   此念头才闪,烈风便看到城楼上的女子吹起了面前的发。黑发飘向的方向,竟然有寒芒闪闪。   烈风迅速拉弓引箭,箭如飞蝗,射向那一点寒芒。   阳光下,两支箭在空中撞在一起,溅起了寒芒点点,然后,如飘零的落叶般落到地上。   兮兮淡淡一笑,完颜烈风果然是完颜烈风,箭术真不是一般的好。   而完颜烈风却怔怔站在那里。   方才,那女子吹起了面前的发,白皙清丽的面容若一道闪电闪过。   虽然隔着远远的距离,但是他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那是谁?   清丽无双的容貌,淡然温婉的气质,就那样,震动了他的心弦。   竟是她么?   那个女扮男装要和自己比武决斗的女子,那个如今日日入侵自己梦境的女子,她竟是雪山圣女么?   胸口猛然好似被什么东西绞住了一般,他竟是有些透不过气来。   震惊,狂喜,不信,心痛,各种情绪交错掺杂着一起涌了上来,竟是不可遏止。   是她么?   他再次看了过去,那发竟然又披散下来,墨黑如一道帘子,将她的面孔遮的严严实实。   他的目光触及到她白衣上的点点血色,那血色便宛若一根根芒刺,刺在了他的心尖,让他痛的鲜血淋漓。   “王,他们把圣女拉了上去,我们怎么办?”罗哈在身边说道。   烈风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萧铁尉竟然派人将那白衣女子拉到了城墙上。   他的眸中,瞬间似乎燃起了火焰,那火焰似乎可以将天地万物化为灰烬,他的拳头已经紧紧攥了起来。   “左贤王!这件事情定是误会,我这就派人将雪山圣女送过去!”萧铁尉坦坦荡荡说道,一边命人解开缠绕在兮兮身上的绳索。   萧铁尉的副将刘舟立刻走了过来,道:“将军,我带她下去!”   萧铁尉看了看他,道:“刘舟,事关重大,你要小心!”   萧铁尉点了点头,刘舟便带着几个兵士向城楼下走去。   站在城门前,兮兮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完颜烈风终究是救了她,可是她却不愿去见他,她想他定不知她便是云兮。真难以想象,他若是知道了圣女和那个女扮男装和他决斗的是一个人,他会如何反应。   可是她却不能不见他,那个冷月,他的阴谋终究没有实现,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应该把这件事的真相告之他。   蓦然有冷风袭来,押着兮兮的兵士,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兮兮惊异地回首看去,萧铁尉的副将刘舟,正站在那里,一脸肃穆地望着她。   兮兮真是不敢置信,他竟也是冷月的手下?眼看就要跨出这道门了,眼看就要自由了,可是,他竟再次落在冷月手中吗?   兮兮不甘心呀。   -----------------------------------------   汗,这几章感情戏较少,下章开始有感情戏。   今天字数不够3000,明天会多出300,谢谢大家的支持,呵呵 第10章 山雨欲来   红日愈升愈高,光芒愈发璀璨。   旌旗在风中猎猎飞卷,旗下,一身黑衣的完颜烈风静静端坐在马上,任风吹拂着他的衣衫,任风荡起他的发,而他浑然不觉,那双灿若寒星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紧紧盯着肃州城门。   高大坚固的肃州城门紧紧关闭着,在朝日的照耀下,闪着幽冷的光芒。   到底是不是她?   完颜烈风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叩问着。   自从那夜将她射伤后,他曾派人四处寻觅过她的行踪,却一无所获。却不料今日竟然发现她或许就是雪山圣女。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迫切的渴望见到那个女子,仅仅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猜测吗?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日影渐渐上移,那两扇城门依然纹丝不动。   完颜烈风握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   身畔离他最近的兵将都察觉到了完颜烈风的异样。   他们的左贤王,似乎是在紧张,这让他们很惊异。   这个率领着他们南征北战的王,在无数恶战前都没有紧张过的草原之鹰,这个在他们心目中宛如神邸的王,竟然在紧张么?   过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工夫,然而,在烈风心中,似乎是很久很久了,他终于不耐的转头看向萧铁尉。   “萧将军,怎么回事?”他冷冷地问道,双眸冷冽地凝视着萧铁尉。   萧铁尉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吩咐身边的将士下去探查情况,很快,那个将士神色慌张地回来了,附在他耳畔,悄悄说道:“将军,出大事了,那个雪山圣女不见了,副将刘舟和几个弟兄都昏倒在地,似乎是中了毒?”   “什么?”萧铁尉大吃一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人如此大胆,在他眼皮底下将雪山圣女劫走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他低头朝城楼下望去。   阳光如此炫目,那个草原之鹰就那样潇洒地端坐在马背上,双眸在丽日下闪着极亮的光芒,冷厉而威严,让他不敢直视。   “萧将军,出了什么事么?为何还不放人?”完颜烈风冷声问道。   他敏感地捕捉到城楼上的异样,握缰绳的手无端轻颤起来。   萧铁尉压抑住心中的不安,微笑道:“左贤王,是这样的,雪山圣女身体不适,已经昏了过去。想来左贤王军中应是没有郎中,以防圣女有危险,我已经派人去城中请郎中了,马上就到!”   完颜烈风双眸微眯,迅速分析着萧铁尉话中的真假。   雪山圣女昏了过去?受了伤,又在城楼上吊了一夜,昏迷确实是有可能的。而自己军中,恰恰没有随军的医者,萧铁尉派人去城中找人医治,也是正常的。   可是,完颜烈风还是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可以肯定,今日之事,完全是一个策划好的阴谋,那么策划这些阴谋的人,是谁呢?萧铁尉是其中之一吗?而那些隐在暗处的人,方才刺杀雪山圣女不成,会轻易放手吗?   他们的目的,仅仅是让北苍国和南朝反目吗?   “左贤王,郎中已经来了,正在为圣女诊治病情,请左贤王稍候!”萧铁尉在城楼上十分虔诚地说道。   完颜烈风点了点头,他倒想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城楼上,萧铁尉匆匆走了下去,派人全城搜索真正的圣女,同时又派人将他府中的丫鬟听莲召了过来。   听莲是他府里武艺最高的丫鬟,更难得的是,她随着他长久在边关,也略通雪夷族语言。唯今之计,便是派听莲假扮雪山圣女,暂时托住完颜烈风,待他寻到真正的雪山圣女,再向完颜烈风说明情况。   若非如此,他真的怕完颜烈风会一怒之下,向肃州进攻。   若不是他的手下提醒,雪山圣女的容貌无人见过,他也想不出如此计策。   丫鬟听莲匆匆换上一件白色血衣,又寻了一块白巾,罩住了面孔,在几个兵将的带领下,出了城门。   萧铁尉只希望听莲能够拖得久一些,好让他将真正的圣女找到。   城楼下,完颜烈风看着那白色血衣的女子缓缓走来,心绪纷繁。   完颜烈风吩咐兵将带了雪山圣女从肃州退走,但是却扎营在肃州城外。   大帐内,烈风屏退了所有随侍的将士,只留了舒玛圣女一人。   “舒玛圣女,本王心内有些烦躁,可否为本王念一段梵文,驱去心中郁气!”完颜烈风眸中光华流动,微笑着说道。   他犹记得祭天大会上,舒玛圣女的梵文是何等令人迷醉。   听莲心内一慌,梵文她自然是不会念的。   “左贤王,梵文只能在祭祀时念,平日里是不能随意念的!请左贤王见谅!”听莲故作镇静地说道,手却不自禁地轻颤。   假的就是假的,纵然伪装的再像,也是心虚的。   完颜烈风利眸一闪,记忆中,云兮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害怕过,而这个圣女,很明显,是在害怕。她绝对不是她!   难道,自己方才真的看错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向圣女走去。   听莲连连后退,道:“左贤王,你要做什么?”   烈风却蓦然出手,指轻触到舒玛圣女的面纱。   “左贤王,圣女的容貌是不能随便看的,你不知道么?”听莲壮起胆子说道。   烈风的手一顿,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心忽然狂跳起来,忽然有些不敢揭下这张薄薄的纱。可是,他还是揭开了。   一张俏丽的面容展现在烈风面前。   柳眉弯弯,清眸盈盈,摸样俊秀,只是却不是她。   帐内一片寂静,完颜烈风的笑容一点一滴地在冷却,一瞬间,俊美的脸上,宛若罩了一层寒霜,目光也如同冰棱子一般,寒意逼人。   难道方才他看错了?舒玛圣女根本就不是她?可是他的眼力一向很准的,这次竟会出错?   完颜烈风一把抓住了听莲的手腕,冷声道:“说,方才被吊在城楼上的是不是你!”   “左贤王何以会如此问?舒玛还不曾谢过左贤王救命之恩呢!”听莲缓缓说道。   “真的是你!?”完颜烈风手指抚在她的手腕上,感受着她的脉搏的跳动,竟极为平稳,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烈风的眸光蓦然冷了下来。   “那么,请问圣女,是谁帮你解的毒呢?”   烈风不会忘记,舒玛圣女在祭天大会上中了毒,那毒名---碎心,天下除了他,只怕无人可解。   听莲的眸光有些慌乱,他不知道烈风这句话,是说明圣女真的中了毒,还是,根本就没中毒,而是他在试探她。据她猜测,圣女就算是中了毒,完颜烈风又如何会知道。多半是在试探她的。   踌躇良久,答道:“我何时中过毒,左贤王记错了吧!”   烈风眸光一闪,冷酷就像微笑一般,挂在烈风嘴边。   手腕猛然扣紧,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冒充圣女?”   听莲吃痛的叫了起来,将军告诉她,雪山圣女一直居住自在雪山,无人见过她的容颜,应该不会很容易便被识破的。   不想,没料到,竟这么快便被识破了,   “你们将真正的舒玛圣女弄到哪里去了?”烈风瞪着这个假冒的圣女,眸中狂澜波动。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听说那个圣女失踪了,所以萧将军才会派我来冒充的。”听莲望着烈风狂怒的脸,害怕地说道。   “来人!”完颜烈风冷声喊道。   守候在门外的罗哈和子与匆匆走了进来。   “子与,派人回去,传信给左右将军,派兵来增援。”烈风的眸中好似有火焰在燃烧。   ------------------   本来出云不打算修文的,但是觉得有一场战争对兮兮性格的成长会有利,故事发展也会更顺利,所以决定从这章起,后面的都会大修。   造成大家阅读不便,十分抱歉。请相信我,是为了写出更好的文,才会修的。 第11章 琴音刀风   完颜烈风终于对肃州发起了进攻之战,虽然明明知道这或许是一个阴谋。但是,舒玛圣女失踪,绝非小事,何况,圣女还有可能就是那个她。   想到这个可能性,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担忧和恐慌占据了完颜烈风的心。他害怕她死去,他要她活着,他们之间还有恩怨未了呢,他们之间的决斗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可是她在哪里?而那个隐在幕后的人,又是谁呢?   他会救回她的,也会找出查个幕后黑手的,完颜烈风暗暗下着决心。   肃州是易守难攻之地,战事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依然处于拉锯状态,双方人员各有损伤。   虽然外面战事激烈,但是肃州城郊山坡下的一座庄园里,却依然是静谧一片。   云兮兮再一次苏醒后,依然躺在上次醒来的那间屋子,负责伺候她的,依然是那个冷冷淡淡的丫鬟雪烟。   一切似乎依然如故,但是兮兮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同了。   虽然这里风声渺渺,竹影憧憧,看似宁静疏远,但是肃州城外,是否沉静如初?她不知道,她也不敢去想。   谁会想到,萧铁尉的副将刘舟竟然是冷月的人,在最后一刻,就在她快要迈出城门时,那些兵将一个个倒下了,而她,再次落到了冷月手中。   她终没有逃出他的手心。   她不敢想象,那个在肃州城外等待着舒玛圣女的完颜烈风,当等待变成了一场空时,那个狂傲的男子,会怎么做,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怕的是,如今的肃州城外,已经是狼烟滚滚了吧。   一身蓝衣的雪烟,静静地为兮兮拿来了妆镜和雕花玉梳。然而,此刻的兮兮哪里还有心情梳妆。   “雪烟,你告诉我,完颜烈风是不是开始攻打肃州?”兮兮冷声问道。   雪烟悲悯地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虽然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兮兮还是忍不住双手微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清丽绝美的玉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她不是慈悲救世的菩萨,但是她是雪山圣女。   誓言依然在耳边回荡,她愿意倾其一生,为草原人民谋求安宁和自由。但,她不禁没有做到,还眼睁睁看着一场战事爆发了,而且那战事还是由她引发的。   圣师,也许你让兮兮做圣女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圣师,兮兮真的没有资格做圣女的。   “舒玛圣女,请梳妆吧!”雪烟微微凝眉说道。   舒玛圣女?圣女!   雪烟对她的称呼,在此刻听来是那般讽刺。   兮兮缓缓睁开双眸,镜子里的那张脸是那样苍白,苍白的近乎透明。那双眼眸又是那样黑,黑的如此倔强。   “我还用梳妆吗?”兮兮抬眸,视线对上雪烟的脸。   雪烟微微一惊,不敢去看面前这双清眸,因为她的眸光是那样冷冽,那样犀利,又是那样倔强,那样震撼她的心灵。   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呀?如此惊人的美丽和冷凝。   不及细想,肋下有冰凉的触感袭来,一把锐利的箭在无声无息间顶在了雪烟肋下的要害之处。如此近的距离,就算对手没有内力,就算她能够出手将她杀害,她也无法躲避这一箭。而她,根本就不能出手,因为她没有得到公子的命令。   雪烟微微苦笑,她为她换了几次衣,却没有将她袖中的弓箭拿去,不是她疏忽,而是公子并没有吩咐。但是,没料到,竟造成了如此境地。   兮兮出手点住了雪烟的穴道,从床榻上缓缓走了下来。   没有梳妆,披散着一头黑亮的发,兮兮缓缓从屋中走了出去,走出了竹园那道月亮门,如果能够一路走出去就好了,但是,兮兮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制住了雪烟,还有梅蕊,还有兰心,她依然走不出冷月的手心。   有琴声传来,拐过一个弯,兮兮看到一处清幽的园子,一池寒澈的碧水旁,有一片梅林。   梅花在尚有寒意的春风里,缓缓绽放着,绚烂成一片花的海洋,壮丽秀美。   兮兮一步步走了进去,梅花飘零,洒落在她胜雪白衣上,又低回旋转着落在地上,留下一缕冷香盈人。   清幽的琴声,丝丝游入耳中,令人说不出的残酷。   一直以来,兮兮都认为弹琴是用来抒怀解闷的,或婉转低回,或轻盈欢快,或澎湃激昂---   有生以来,兮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琴声。   每一个琴音,都宛若一记刀风,每一次弦动,都好似银瓶炸裂。那淙淙琴声,流泻而出的时候,便如同一片杀伐惨烈的战场,一片片刀光剑影,杀气逼人。琴音的一顿,一挫,一挑,一拨,都干净利落,杀伐决绝,真是刀刀催人命。   枝头寒梅被琴音所激,簌簌落下,如同漫天花雨,迎风摇曳着,扑落在弹琴人的身上。   兮兮驻足在一棵梅树后,透过疏影横斜的梅枝,看到一块青石上,摆着一架精美的六弦琴,而那个一身花雨的弹琴人,竟然是冷月。   蓦然的诧异过后,便是释然的冷笑。除了他,还有谁能弹出如此杀气凛冽,血色漫漫的琴声。   想到这个人深沉难测的心机和破坏安宁的阴谋,兮兮眸光渐冷,双手微微颤抖。   午后的梅林,被一片阴沉的气氛笼罩着,就连日光照在身上,似乎也感觉不到暖意。   琴声越拔越高,肆意凛冽,好似濒临死亡的苦苦挣扎哀鸣,令听者几欲窒息。落梅激雨般飘落,直至他身畔的梅树皆成为光秃秃的树干。琴音转为深沉的悲怆,似乎是杀戮到最后,那是孑然一身的寂寞,也是肃杀后的悲痛。   那白衣委地的男子,一身的繁花零落,说不出的诡艳和凄凉。   那露在面具外的眉,本是修长飞扬极其好看的,此刻眉心微微蹙起,好似沾染着无法抚平的郁结,却有一种别样的气韵,孤高而冷酷。   那双眸子,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眼睛的形状,但是却看得出眸光是那样深邃如寒潭,清冷如月色,透着难言的寂寞和忧伤。 第12章 人面花红   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上去清冷如玉,静默儒雅的人,竟然是一个恶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也知道悲伤?他也知道痛苦?   他也配悲伤?他也配痛苦吗?   他这个缔造了悲伤和痛苦的恶魔。   想到那日他在自己耳畔那般冷冽残酷地说:“我的计划一定会实现的!”   如今他的计划终于实现了,成功地掀起了两国的战事风云,而他竟然躲在这里寂寞悲伤吗?他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   琴声越发低婉深沉,如冰泉堵塞,苦涩难言,又若孤雁断肠,凄苦悲凉。   兮兮微微冷笑,玉手缓缓拂过冰冷的衣袖,从衣袖里掏出一副小巧玲珑的弓箭。   平日里和人决斗,兮兮只用袖子和白绫。   只有在决意伤人的时候,兮兮才会用弓箭。   而此刻兮兮不得不再次拿出了这副弓箭。   记得第一次用这副弓箭,对准的人,也是冷月。那时,兮兮是为了救叶从蓉,虽然射了他,但是却没有杀他之心。   兮兮从未杀过人,而今日,兮兮不得不动了杀意。   兮兮知道,此刻的她,没有内力,射出的箭,也就没有了平日的威力,但是箭术还是很精准的。   而且,兮兮不想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此刻所站的位置,是绝佳的位置,而且,距离也不算太远,占了地利之便。此刻的冷月正一心一意弹琴,根本不会留意有人暗算,这一箭,就占了趁他不备,绝无提防的便利。   所以兮兮有把握射中。   兮兮握紧了手里的弓弦,缓缓抽箭,上弦,然后开弓。   弓如满月,锋利的箭尖,对准了冷月的眉心。   但是,不知为何,在箭即将离弦的那一刻,兮兮突然觉得心底有根丝弦,轻轻一震,带来裂帛般的一丝颤动,让她拉弓的玉指也不禁一跳。   这支箭,就要穿过他的额头,而这个人,这个此刻还坐在这里抚琴的人,就会死去。   真的要杀了他吗?   兮兮的手,不自觉地移了下去,箭锋的一点寒光,又对准了冷月的胸口。   屏息静气,弓弦再次拉满。   城楼上,那几个兵士的话语犹在耳边回荡。   他一夜之间,连杀了八名贪官污吏;他创立了月神教,做了无数令百姓称道的好事;传说他是月神下凡,是来拯救天下苍生的。   这些,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是真的如那些兵士所说的,是一个侠士,还是如自己所见的,是一个恶人?   一阵的犹豫过后,想到那因他而起的战事,想起那因他而死的兵士,兮兮再次将弓箭举了起来。对冷月这样的人心软,就意味着对其他无辜之人的残酷,这个道理,兮兮还是懂得。   这一击必须成功,错过这一次,怕是再也等不到下一个机会了。   兮兮屏息静气,弓弦渐渐拉满,咬紧了牙关,手一松,终于射出了这一箭!   那一箭带着破空的锐气,带着肃杀之气,直飞冷月心口。   铮的一声,一根琴弦断裂。   电光火石间,一道耀眼的寒芒从冷月右手下方斜窜而出,叮的一声,火星四溅,阻住了兮兮那支箭。是冷月的袖中剑,上一次就是被他用这把短剑挡住了她的一支箭。   琴声戛然而止,余音袅袅,寂静的梅林里,似乎就连空气也跟着那颤音波动起来。   没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兮兮的第二轮攻击已经出手!   这一次兮兮射出的是四支箭,分别袭向冷月的咽喉、心口和左右两侧,把上下左右的退路同时封死!这是兮兮的袖中弓的必杀技,对付毫无防范、措手不及的冷月,应该是不会失手的。   瞬息之间,箭已到冷月身前,他蓦然抬头,双手用力一拍,身前的六弦琴如同活了一般,猛然竖起,宛若盾牌般挡在了他的面前,只听得噗噗叮叮四声脆响,那四支箭无一不落的射在了那架六弦琴上,有一支触到了琴弦,发出了叮的一声琴音,悦耳动听,尾音袅袅。   兮兮心中一沉,自己怎么忽略了,他的面前,还有一把琴。   若是内力恢复,别说是一把琴,就连石板,她也会一箭射穿。而如今,竟然被一架木质琴阻住了那必杀之箭。兮兮两轮暗袭都落了空,心中明白,良机已失,冷月已经警觉,纵然再射出十支箭,只怕也不会得手,只得泱泱后退。   与此同时,一条白影如疾风般袭来,砸在兮兮身前的梅树上,梅树枝干摇曳,但听得咯咋一声脆响,那株老梅应声折断。   幸亏兮兮躲得及时,否则必会被树干击倒。   连退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兮兮低头看去,才发现袭来的原来是一件雪色披风,大概是冷月随手从青石上抄起来的。   就连一件普普通通的一件衣服,在冷月手中,都成了一件伤人的利器。   他反击的好快,好准,又好狠!   一件衣服,便将一株老树折断了,这样的内力,确实不俗。   兮兮正在慨叹,冷月却一个纵身,如大鸟般纵身而来。   倾倒的梅树后,凝立着一个白衣黑发的女子,月白袍子裹着她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楚楚动人,墨发没有梳理,如瀑布般流泻到腰间,衬得她苍白的脸色愈发纤白若雪。   一支横逸斜出的梅枝,恰好擦过她的脸颊,枝上朵朵嫣红的花瓣,映着白皙的玉脸,绽放着一种沁人肺腑的清媚。   她是那样苍白,那样柔弱,那样憔悴,但是,却是那样倔强,那样美丽。   她的那双墨黑的眼眸,却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清澈而幽静,但是那幽静中似乎蕴含着看不见的波澜,让你不敢直视。   他蓦然在这个柔弱的女子身上感到了从未感到过的压力,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这让他心头凛然,一瞬间有些喘不过气来。   飞纵的身形一顿,悠然落在地上,一双漆黑冷凝的眸子锐利地逼视着兮兮,微扯的唇角,缓缓绽开一抹冰冷的笑意。 第13章 暂空勿点   尚是初春,天气本就寒意料峭,偏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更是寒意沁肤。   兮兮和语蓝雅绿,策马奔驰在草原上。   迎面的风里,夹杂着细细密密的雨丝,素色衫裙,不知不觉被淋湿了,有些沉重的飘荡在风里。   浅草覆盖的草原,虽没有草海翻滚的壮阔,却自有一番别样的韵致。草色在细雨的润泽下,越发新绿盎然,令人悦目。   语蓝和雅绿,心情似是不错,在马上哼着歌儿。   一阵隐隐的铃声似有若无的传到耳中,忽高忽低,清脆悠扬。   兮兮抬眸,发现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匹马儿。   待走的近了,兮兮发现马背上横伏着一个人,两手下垂,墨色长发如瀑布般披散着,盖住了整张脸孔。   这个人似乎是受伤了,兮兮无暇多加思索,便命语蓝和雅绿催马迎上前去。   走到近前,她们这才看清了横伏在马背上的人,原来是一个姑娘,一身华丽的民族服饰,身材窈窕。   语蓝上前牵住了马儿,马儿很有灵性,屈膝跪在草地上。雅绿将那姑娘抱下马背,让她斜靠在马儿旁边,动手分开她面前的长发。   一张极是秀丽的面孔出现在兮兮面前。脸色苍白,眼眸紧闭,小口微张,低垂的睫毛分外浓密。   竟是那赫族族长的女儿那雅,沉风的心上人。   她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向着阴山方向而去。   兮兮注意到那雅腰间一大片血渍,出手封住了她伤口处的穴道,命雅绿为她上了些金疮药。   雅绿轻轻摇动那雅的身子,又低低地唤了几声姑娘,那雅微微动了动嘴唇,双眸微睁。语蓝从马鞍旁取下水葫芦,揭开木塞,将水一滴一滴喂进她嘴里。   过了一会儿,那雅缓缓睁开双眸,有些木然地望着她们。   兮兮一身素色衫裙,没戴白纱,怕自己素衣白纱出现,被人认出是圣女。   “你是谁?”那雅疑惑地问道,面前的女子是如此的面熟。   兮兮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一个过路人。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雅怔怔地望着兮兮,缓缓说道,“我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你们不要管我。”说着,便踉跄着要站起来。   “你伤得不轻,要及时医治,否则会有危险的。”兮兮说道。   “不用你们管!”那雅踉跄着翻上马背,却不想又摔了下来,陷入昏迷中。   这个那雅,如此不顾命的要去哪里?   “圣主!我们怎么办?”语蓝凝眉问道。   “带上她走吧!”兮兮淡淡说道。   浅草覆盖的草原笼罩在绵绵细雨里,朦胧如烟。   走了许久,才见到一排排的帐篷,兮兮向她们打听那赫族的居住地,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不知道。那赫族是游牧民族,此刻不知居在何处。   而且,这个小小的族地,竟然连郎中也没有。   兮兮担忧地看了一眼昏迷的那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兮兮原本是打算绕过呼而特城去雪山的,如今看来,只得去呼而特了。那雅的伤若是不能及时医治,怕会丢掉性命的。   一直到暮色降临时,她们才来到呼而特城。   细雨还在下着,整个呼而特城皆笼罩在绵绵雨丝里,看上去分外朦胧。   右贤王府门前,巨大的石狮也被淋得浑身湿淋淋的。   通报的侍卫说右贤王不在,兮兮心内一阵失望。   原本打算把那雅交到沉风手上,她便可以放心的走了。而且,若是沉风救了那雅,说不定她还能撮合一对好姻缘呢。可是沉风偏偏不在,如今看来只能住客栈了。   兮兮为那雅请了一名郎中,郎中看了看那雅的病情,摇了摇头,道:“这位姑娘伤的本不算重,可是没有及时上药,伤口又被雨水浸湿,所以感染了风寒,怕是有些难治呀!”   “那可如何是好?”兮兮颦眉问道。   “我给她开副方子,只是有些药材,比较名贵,不知能不能买到。”老者说着,便开了一副方子。   兮兮一看,果然有一些名贵的药材,确实不好找。送走郎中,兮兮便嘱咐语蓝和雅绿分头去找药,不管药材多贵,也要买到。   兮兮守在那雅床边,摸了摸那雅的额头,竟是烫的灼人。兮兮将毛巾浸湿了,搭在那雅额前。   只听得那雅嘴唇微颤,似是在喃喃说话,听声音似是在说,阿木达。   兮兮起身,凝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绵绵雨丝,悠然叹气。情之一字,真是伤人不轻。   蓦然,听见梆梆的敲门声,只听得店小二的声音,道:“姑娘,有人找。”   门开处,斜风细雨扑了进来,凉意沁人。   兮兮抬眸看去,却见店小二身后站立着一个高大修长的男子。   他仪态俊美,衣着打扮随性自然,但却不乏贵气凛人。俊朗雅致的面孔略显削瘦,星眸在看到她后,蓦然闪亮起来,好似有两簇火苗在他眸中燃烧着。   “沉风大哥!”兮兮盈盈一笑,灿烂如花。   沉风并不说话,只是双眸灼热地默默打量着兮兮,夜风轻拂着他的衣衫,让他看上去如此清俊。   暮色降临,室内有些黯淡,这个白衫女子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出现在他面前。   白衣胜雪,青丝婉然,笑靥如花,一刹那间,那个俊美飘逸的云弟的身影和眼前冰肌玉骨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听得侍卫说那雅受伤,住在这个客栈,自己便急急赶了过来,却不想见到的是云弟。   万物都好似笼罩在烟雨里,朦朦胧胧,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这个女子,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才是真实的。   心弦好似被人无声的拨弄,急急颤抖着,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他一直欣赏的云弟,在那一夜忽然成了女子,又被大哥伤了,接着又无声的失踪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差点承受不住,那夜,她受了伤,可是他始终不相信她会死去。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寻找她,可是,始终毫无音信。   为此,他和大哥已经半年多没有说话了。   他从来不曾想过,为了一个女子,自己会和大哥呕这么长时间的气。   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了,却不想她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是思念,什么是魂牵梦系,什么是爱! 第14章 躲避追击   日光似乎被面前这个男子冰冷的笑意感染,在一瞬间变得幽冷起来。   但是,兮兮却无视这一切,她清澈的眸光越过这个冷漠邪逸的男子,望向他身后那一片花海。   纷纷白白的花瓣,骨骨朵朵,在午后斜阳的映照下,是那样晶莹剔透,绚烂美丽,几乎让人迷醉。   然而,这花,这林子,这一切美好还能保持多久?也许今夜,也许明日,这一片梅林便会被战火摧残,一切美好便会化作尘埃。   兮兮的指,怜惜地抚过那一朵朵娇嫩的花瓣。心,这一瞬间变得如同撕裂般疼痛。   “你为何不说话?”冷月没有动手,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雪衣女子。   她的目光,那般怜惜,那般柔情地凝视着那一朵朵梅花。   没想到,身无内力的她,竟然敢刺杀他!倒是让他着实意外!更意外的是,在刺杀自己未果的情况下,她依然如此娴静,难道,她就一点不怕自己杀了她?   “我无话可说!如果你要杀我,那么请动手吧!”兮兮依然垂首凝视着那一朵朵花瓣,低垂的睫毛是那样黑,那样长,那样密。   她好似是在说着别人的生死,如此淡静,如此从容。   冷月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你是真的不怕死,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说了,你若杀我,请动手,若是不杀,那么恕我不能奉陪了。不过,我要告诉你,只要有机会,我依然会刺杀你。”兮兮静静说道,语气一如风般清冷缥缈。   一朵落花轻盈地飘落到兮兮手心,虽然依然灿烂娇美,冷香脉脉,但是兮兮知道,它很快就会化为尘埃了。   兮兮握着那瓣落花,缓缓转身,披散的墨发被轻风浮动,迷乱地飞扬起来。   冷月沉默着,他的沉默如同一只栖在林间的鹰,无声无息,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静默中暗藏着怎样的凌厉。   兮兮白衣委地,踏着满地的落花,从冷月面前,旖旎而去。   她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冷月注视着兮兮远去的方向,深邃的眸,越发幽黑如墨。直到那抹白影被疏影横斜的枝干遮挡起来,他才转过身,重新坐到青石前,而此刻,他却再也没有心思弹奏了。   缓步而行的兮兮,很诧异冷月没有追上来,一掌毙了她。也许自己与他而言,依然还有用处吧!   兮兮不禁冷笑,既然留了一条命,那么就好好活着,尽心地履行自己雪山圣女的使命吧,下一次,她是不会再让他得手的。   才出了梅林,面前蓝影一闪,是那个丫鬟雪烟。   她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你又何必这么做,就算你从我这里逃出,也逃不出这座庄园!”说着,搀住了兮兮的手腕,确切的说,是挟持住了兮兮的手腕,向竹园走去。   幽禁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夜还是如约降临了。   窗外,残月如勾,清幽冷寂,竹林在月下婆娑弄影。   窗内,一灯如豆,摇曳的烛火将兮兮的影子投到墙上,是那样单薄瘦弱。   此刻,兮兮的白袍已经褪下,换上了一身青色布衫,青丝挽成简单的髻,塞在一顶布帽里,白皙的脸颊被抹了一些炭灰,看上去灰头土脸,宛然一个小厮的模样。只有一双明眸在烛火闪耀下,波光潋滟,透着如水的馥郁和冷凝。   “走吧。”雪烟望着兮兮的小厮装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冷冷说道。   兮兮站起身来,随着雪烟走了出去,走到夜色里。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将她带到哪里,但是兮兮敏感地猜测到,肃州恐怕就要失守了,换言之,就是完颜烈风将要攻破肃州了。否则,冷月不会这么急匆匆要带她离开。   如今,就算是自己这个雪山圣女安然无恙回到草原,恐怕也不能挽救这场战事了,战事一旦爆发,势必会呈燎原之态扩散,不知会波及到多少城池,伤到多少人的性命。   庄园外,早有人备好了马车,梅蕊,兰心,雪烟同坐一辆马车,其他的侍卫共坐一辆马车,而兮兮却被安排到了冷月的车厢内。   兮兮自然不愿和冷月共乘一车,但是,此事不由她选择。他知道,冷月还是不放心她,所以要亲自挟持她。   车厢内,没有烛火,黑沉沉一片,隐约看到模糊的卧榻,兮兮缓缓坐下。   马车开始在黑夜里奔走。   有迫人的压力在车厢里蔓延,对面一团模糊的身影,是那个阴冷的冷月。   兮兮将头转过,就算在黑暗里,她也不愿与他对视。   掀开车窗,外面,迷蒙的月色下,肃州,这座笼罩在黑压压夜色里的北地小城,正在车后缓缓退去。   车子一路向南,兮兮离生活了十年的草原越来越远了。   斜倚在榻上,兮兮敛上水眸,让自己的心,暂时进入冬眠。不去想,不去听,不去看,也不去感受,那么就暂时不会痛苦。   马车辗辗,新月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兮兮的手腕蓦然被一只修长温润的手扣住了,同时,红唇也被一只手捂住了。   兮兮一惊,睁大水眸,黑暗的车厢里,借着车窗透过来的一丝微弱月色,兮兮隐约看到冷月的青铜面具放大在自己面前,在暗黑里,闪着幽冷的光泽。   那样诡异,那样神秘!   他要做什么?   难道,她不禁是一个恶魔,还是一个---一个采花贼?   下意识地挣扎着,然而,失了内力的兮兮哪里是冷月的对手。   腿被他的腿紧紧扣住了,手被他的手紧紧握住了,唇也被他的手捂住了。   黑暗里,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上的温度,而兮兮露在帽子外的一溜秀发在冷月的呼吸下,微微荡漾着,撩拨着兮兮的脸颊。   兮兮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绕是兮兮再冷静,终究也是一个不谙人事的少女。   兮兮的那双眼眸,再也不是如水般清澈,淡定,而是闪耀着羞愤的光芒。   “别动!”耳边听到冷月低沉清雅的声音,缓缓说道。 第15章 真会伪装   别动?   不动才怪?   难道就任你欺负连反抗也不能?   兮兮方要用力挣扎,蓦然捕捉到寂静的黑暗里,除了马车的碾碾声,还隐约有得得的马蹄声从前方路上传来。   兮兮这才明白,冷月为何忽然如此暧昧地制住了她?原来是怕自己求救。   得得的马蹄声,此刻听在兮兮耳中,是那样动听,来的真好,只是不知来者是谁?能否救出她!   马蹄声声,敲击着夜的黑暗,距离他们乘坐的马车越来越近。   兮兮焦急地挣扎着,却挣不出冷月的一双铁臂。   忽然想到自己还有嘴,虽然被他捂得紧紧的,但兮兮还是试图咬向他的手掌。她的牙在冷月掌心磨蹭,但始终咬不住他。   然而冷月却蓦然放开了手,兮兮的银牙蹭在他手掌上的触感,让他禁不住心颤。   挟持乍然松开,兮兮心中一喜,方要张口呼救,耳畔忽传来冷月闲闲的声音:“你那两个侍女叫语蓝、雅绿,是吧?”   语蓝,雅绿!   他如何得知她的侍女叫语蓝、雅绿?   兮兮的心忽然开始下沉,下沉到无底的黑暗里。   那日,冷月挟持自己时,明明答应放了她的侍女,她也分明看到他派人将语蓝雅绿她们送入了林子里。   难道?他跟本就没有将她们放走,那不过是在做样子?以他的为人,怎么可能将在场的目击者放走。   “你告诉我,她们目前如何?”兮兮冷冷问道,清澈的眸子在黑暗里闪着幽冷的光。   “放心,她们自然很好,只要--”冷月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只要她们的主子肯配合我。”   兮兮的银牙紧紧咬着柔软的下唇,缓缓地,她萎顿在榻上。   心,很痛!为她的侍女,为她自己,也为正在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兵将。   马车停了下来,前方,几十骑马儿封住了路,马上的黑衣人身手矫健地从马上跃下,手举着火把,围住了马车。   “完颜烈风,你倒是行动的很快呀!”冷月的轻声呢喃从黑暗里悠悠传来,几许赞赏,几许悠叹。   完颜烈风,兮兮心中一颤,难道是他追来了?   “马车上的人,请下车!”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   究竟是什么人?在深夜里阻住了她们的路。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驾车的人慌张地问道。   “我们不会伤害无辜百姓,请下车让我们检查!”这些人似乎不是一般的劫匪,听上去训练有素的样子。   前面马车上的梅蕊、兰心、雪烟已经推推搡搡地下车了,只听她们惊恐万状的声音一句句清晰的传到兮兮耳畔。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们,我们只是随着主子回乡的丫鬟!”   “肃州正在打仗,求求你们,让我们返乡吧!”   伪装,欺骗,这些侍女们倒真会演戏。   兮兮不禁在心中搓叹。   “你们主子呢!”一道清朗透彻的声音越过沉沉黑暗,传了过来,是那般熟悉,带着一丝威严,一丝深沉。   竟是沉风的声音。   兮兮心中一喜,猛地坐直了。   寂静里,有脚步声向她们所坐的马车走了过来,一声一声好似敲击在兮兮心弦上。   才要张口呼救,黑暗里,冷月悠悠问道:“你的侍女,和你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吧!?”   兮兮嘴唇颤了颤,那声沉风大哥便没有叫出来。   她和语蓝雅绿,确实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   如今要她如何做,才不会害了她们。   正在踌躇的兮兮蓦然被冷月抱在了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兮兮的头顶,他的双臂紧紧环抱着兮兮,抱得很紧,让兮兮一动也不能动。   平静的心湖再也不能沉静如初,有愤怒的涟漪一波波泛起。   一次,再次的被这样拥抱,她云兮兮是雪山圣女,就算不是雪山圣女,她也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怎能任由他想抱就抱?   兮兮气恼地挣扎,冷月却在她头顶轻轻嘘了一声,他的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地触在兮兮腰间的死穴上,蜻蜓点水般点着,似是威胁,又似是警告,让兮兮毫不怀疑,他随时会按下去。   兮兮冷抽一口气,就算此刻自己和沉风相认,怕他也快不过冷月这一指,而自己的命,就会化为尘埃。   她不怕死,可是谁去救语蓝雅绿。   雪山圣女死了,这场战事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兮兮没有动。   脸被埋在冷月怀里,有淡淡的脂粉味沁入鼻间。   真是变态,一个男子,用什么胭脂水粉,真是妖孽。   车帘蓦然被挑开了,冷风袭来,让兮兮身上一冷。   几个黑衣人举着火把,站在车前,火光照亮了整个车厢。   冷月抱着兮兮畏缩到车厢一角,浑身轻轻颤抖着,颤得兮兮也跟着抖了起来。   “你们---你们这些强盗!你们要做什么?”兮兮头顶上响起一道娇柔略带惊恐的声音,妩媚中透着一丝婉转。   这竟然是女子的声音。   一刹那间,兮兮以为车厢中还有一个人,一个女子。   可是车厢里明明只有她和冷月,而她根本就没说话。   这声音又明明是从自己头顶上咫尺之处发出的,毫无疑问,是冷月的声音。   头被冷月抱得紧紧的,不能动。   但,眼睛的余光却看到一截水袖,纯白的丝绸袖子,袖口绣着精美雅致的花纹。这明明是女子的水袖,此刻却穿在冷月的手臂上,而且袖口若隐若现的指尖,点着嫣红的蔻丹。   那玉指兀自颤抖着,似是受了惊吓的蝶儿。   伪装!纯粹是在伪装!   演戏!赤裸裸的演戏!   丫鬟会演戏,却没想到主子更会演戏。   今日,兮兮真是大开了眼界呀!   方才在黑暗里一直没看到冷月,却原来他是一身女子装扮,此刻怕是那张青铜面具也摘下了吧。但遗憾的是,兮兮却不能抬头,不能看到这个恶人的脸容,尤其是男扮女装的脸容。   真是天大的遗憾!   “你是什么人?”沉风的声音在咫尺之远响了起来,但兮兮却不能抬头,不能说话。   “我是---我是冷家的小姐,冷玉霜。”冷月怯怯地可怜兮兮地说道。   “这又是谁?”沉风指着兮兮问道。   “这是奴家失散多年的兄弟,昨日才重逢,却没想到就遭遇战乱,奴家打算带着兄弟回归故里。我兄弟的胆子小,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他。”冷月一副护弟心切的样子。   “你弟弟?抬起头来,让我看一眼!”沉风静静说道。   兮兮终于从冷月怀里抬起了头,望向沉风。   黑夜里,沉风静静伫立在马车前面,衣着打扮随性自然,但却不乏贵气凛人。身后几个兵士手举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俊朗雅致的面孔略显削瘦,星眸似乎比以前深沉凝重了。兮兮隐隐感到,沉风似乎是变了,似乎比之前成熟了,稳重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一丝男人的沉稳。   是什么让沉风大哥变了,是因为和那雅的恋情改变,还是因为那雅的拒绝而改变?兮兮不知道。若是可以,她多么想和沉风大哥在清风朗月下,畅谈一番,然而,不能。   腰间的那双手,轻轻按在了她的死穴上。   “你叫什么名字?”沉风望着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缓缓问道。   “我叫冷兮。”冷兮,但愿沉风能由冷兮联想到云兮。   可是兮兮的话音方落,冷月便接着说道,“冷西冰。小弟,别怕!有姐姐在!”说着轻轻拍了拍兮兮。   冷月聪明地猜到兮兮有可能从话里暗示,巧妙地破坏了兮兮的暗示,同时也成功的转移了沉风的注意力。   沉风的目光掠过兮兮的脸,凝视着车厢内白衣如水的女子,想到大哥交代他的任务。   虽然,肃州还没有完全攻下,但是沉风早已潜入城内,派人悄悄封锁了各个出城的路口。   大哥说,让他悄悄在城内搜寻舒玛圣女!还告诉他,舒玛圣女有可能就是云兮。已经和大哥冷战了半年的沉风,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任务,因为事关云弟。   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肯定不是云兮,但是她会是舒玛圣女吗?   沉风的目光在冷月脸上留连片刻,便说,“冷小姐,你的脸色很差,是否不舒服,不如让在下为你诊治一番。”说罢,沉风的手便搭有意无意在了冷月的腕上,冷月并没有拒绝。   大哥交代了,舒玛圣女中了碎心之毒,一号脉便知。   此女子脉象正常,不似中毒之人。   沉风放开冷月的手,缓缓道:“多有得罪!”   就在这时,黑暗里,一个黑衣男子缓缓走了过来,他仪态俊美,身形潇洒。   竟是那雅喜欢的阿木达。   兮兮没料到他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看来,他终于进入完颜烈风的军中了。   他缓缓走到沉风身边,说道:“我看这些人不过是一个富家的家奴。”   沉风沉吟道:“放他们走吧。”   兮兮的心一沉,目光凄凉地望着沉风。   背上一酸,冷月终于点了他的穴道,不过不是那个死穴,而是哑穴,此刻就算她想说,也不能了。   方才冷月没点兮兮的哑穴,是为了怕引起怀疑,如今,沉风已经不再注意兮兮,再也不怕怀疑了。   在冷月的道谢声中,车帘放了下来,马车开始辄辄向南驶去。   夜雾涌了上来,几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第16章 碎心之毒   寂静的夜里,但听得夜鸟辄辄的叫声,让人平添几分凄凉无奈。   兮兮静坐在黑暗的车厢里,心又向失望的深渊沉了沉。   沉风没有认出她,兮兮心中凄然,但面上却无丝毫哀恸,依然一派静水深潭。   对面那个男子,依稀看见白衣落落,面上似乎又罩上了幽冷的面具。他竟然可以扮作女子,想来容颜应是不差,不是人们猜测的,容颜丑陋。可是,锦绣容颜下,却有一颗如此冰冷狠辣的心,不能说不让人心寒。   马车在黑夜里奔驶了一夜,天色微蒙时,已经完全出了肃州境地。   对面的冷月,早在天色刚发白时,便从车内如白云般飘出,回来时换掉了那一身招摇的女装,依然是灰袍假面,冷漠中透着萧瑟。   随着日头渐渐升高,马车外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兮兮掀开车帘,清晨的日光是那样灿烂夺目,阳光普照下,是一拨拨的流民,衣衫褴褛,走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间或听见人们低低的哀叹声,和小孩的哭声。   兮兮一阵心酸,缓缓将帘子放下,清澈的眸直视着对面的冷月。他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青铜面具是那样幽冷,一如他的人。   这个人倒真是心硬如铁!   隐隐约约传来一些流民的悄声议论。   “肃州失守了,好在那个北苍国的左贤王没有下令屠城,总算给了我们一条生路。”   “也许我们留在肃州也不错,这样颠沛流离,到何时为止呀!”   “听说西边的隆城和明州也被宛兰国和月氏国联合攻破。哎-------如今的南朝,已经岌岌可危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哀叹着。   宛兰国和月氏国也出兵了?   这个消息让兮兮心中一沉,再次不情愿地将目光转向冷月。   “也是你!是不是?你和宛兰国也有勾结!”兮兮自然不会忘记,那夜在左贤王府的篝火宴会上,他随着宛兰国的王子乌亚苏前去祝贺,吹了一曲笛音凤求凰。   能追随在宛兰国王子身边,自然不是一般的关系。宛兰国和月氏国会出兵南朝,只怕也是此人的怂恿。   “这些都是你策划的,你究竟要做什么?”视线冷冷凝视着冷月幽冷的星眸。   是错觉吗?   兮兮依稀看到一抹哀恸无奈的光芒在他眸中一闪而逝。   他低声笑了出来。   这是兮兮第一次看到这个冷漠的人笑了起来,不是大笑,不是冷笑,也不是真心的笑,那笑声里倒有一点嘲笑的意味,但是兮兮知道他嘲笑的不是她,那么就是他自己了。   自嘲的苦笑!   何必呢?   兮兮是见识了这人的演技,所以对他的表现,持了一种不信的态度。   他却再没有应兮兮的质问,只是以指轻轻敲击着车壁,缓缓低吟道:“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他不断重复着那几句,君臣一梦,今古空名------   他的声音低沉清雅,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惆怅和黯然,如同魔音一般扰的兮兮心中莫名的伤感。   被这沉闷的气氛所迫,兮兮扭头,望向车外。   马车此刻到了与肃州相邻的营州,这里还是战事没有蔓延到的地方。   只是,这里的百姓已经被惊扰了。   街道上,人们三五一群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神色惊恐张皇。   战事爆发,最先受苦的永远是老百姓。   “店家,我们急着赶路,来四笼包子。”路边卖包子的摊点前,梅蕊一身红衣凝立在那里。   兮兮暗暗心忧,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投店了,一日三餐竟要窝在车上了。这样久不露面,可如何是好。   圣师得知她被劫的消息,不会不管她的,只是,这样子她们如何寻到她。   梅蕊捧着包子向兮兮所在的马车走来,而在梅蕊身后,有两抹熟悉的影子闪入兮兮眼帘。   虽然装扮成了一般的老百姓,但是兮兮还是认出了她们,竟是雪山的姐妹霜儿和絮儿。可是她们似乎没有认出兮兮,目光从兮兮脸上一扫而过。   “梅蕊姐,买包子呢?”兮兮出声说道,希望霜儿和絮儿能够听到声音注意自己。   可是话音未落,身子蓦然被冷月拽离窗边,因为动作过猛,兮兮袖中那副小巧玲珑的弓箭脱落出来,坠落到地上。   “你做什么?”冷月清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个人还真是敏感,自己不过是打个招呼,竟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只是打招呼,怎么了?”兮兮反问道,直视着他。   冷月的眸中波澜起伏,“你会和梅蕊打招呼?”他嘲弄地说道。   车帘被掀开,梅蕊将两盘包子送了进来。   “梅蕊,外面可有可疑之人?”冷月问道。   梅蕊道:“没有可疑之人,公子,我拾到了这副弓箭。”   兮兮玉脸一沉,方才还在庆幸那副弓箭掉在车外,或许会被姐妹们拾到,可是,如今只能祈求方才她们看到自己了。   车子没有歇息,又行了两天一夜,始终没有人来救她,兮兮猜测着,霜儿和絮儿看来是真的没有看到自己。   连日来赶路,冷月的侍卫们也很疲惫了,这夜,离肃州已经很远了,冷月终于大发慈悲,一行人宿在了一家悦来客栈。   冷月似乎极不放心兮兮,竟然和兮兮宿在一间套房里,虽说是有里间外间,兮兮还是不悦。   夜色迷蒙,兮兮合衣躺在床上,耳听得里间冷月似是进入了梦乡,鼾声沉稳。   悠然沉思间,室内不知何时多了两抹白影。   借着微蒙的月光,兮兮可以看到她们皆是白衣飘飘,白巾蒙面。   雪山的姐妹终于赶来了,看来自己掉在地上的那副弓箭,被霜儿和絮儿看到了。   一个白影闪身到兮兮床榻前,玉指轻点,解开了兮兮的穴道。   “深夜来客,在下真是荣幸之至!”冷澈的声音从里间传出,冷月负手缓缓走出。   白衣人并不多言,雪衣飘飞,便和冷月战在一起。兮兮内力不曾恢复,被另一个白衣人负在背上,从窗中跃了出去。   屋外,另有几个白衣人和冷月的侍卫战在一起。   她们一个个身手不凡,姿势飘飘若仙,招式狠辣快捷,兮兮从不知道,雪山的姐妹还有武功这么高的。   就说负着自己的这个吧,轻功极好,背负着她,宛若无物,几个起落,便甩开了追来的人。   夜色蒙蒙,那个白衣人背着兮兮来到城外荒山上。   繁星点点,冷月寂寂,万物似乎都在沉睡着。   兮兮的目光触到对面白衣女子的眼眸,心中大惊。   白衣女子露在面纱外的那双眼眸竟然是紫色的,而且,那眸光是那样熟悉,那样亲切。令兮兮几乎怀疑那便是婆婆的眼睛。虽说十年没见婆婆,但婆婆的眼睛却经常出现在梦里,如同天上的星辰,夜夜伴她酣眠。   但是兮兮知道,这不可能是婆婆,婆婆怎能如此年轻,十年前她便白发飘飘,何况是十年后。而面前的人,一头墨发飘飞,白衣翩然,怎么可能是婆婆呢。   “兮兮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兮兮微微施礼道。   “姐姐?”那人冷声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兮兮有些疑惑,难道不是雪山的姐妹?   “我是曾经卸任的雪山圣女,目前为你殿后的还有一个圣女!”白衣女子的声音清清冷冷。   兮兮大惊失色,不知自己竟然惊动了两位前辈,怪不得身法武功都很高。   “你怎能如此无能!竟然让人挟持!”白衣女子冷声斥道,很有些恨其不争的意味。   “我---”兮兮心中一酸:“我是中了毒,恰在毒发时,被那个面具人制住了!”   紫眸圣姑玉指飞快搭在兮兮腕上,片刻凝眉道:“碎心之毒!?”   兮兮一惊,她自然是听过这碎心之毒的。   碎心?心碎!   之所以名碎心,是因为此毒不会要人的命,但是会令人心碎疼痛难忍。   碎心花,是一种菊科植物,产于大漠,它的花是嫣红色的,极其美丽,但是却是有毒的。大漠中的花,本就极其少见,极其难寻。何况这碎心花,是极其稀有难活的。   兮兮知道碎心之毒,并非因为它的稀有,而是因为它的解药。   碎心之毒,在制作时用施毒者的鲜血浸染过,所以若要解毒,也势必要施毒者的鲜血做引。   所以就算你找到了解药,但没有施药者的鲜血,也是枉然。   完颜烈风,果然够狠,竟然用碎心之毒,看来他是笃定要控制自己了。   本来兮兮以为到了雪山,自会解掉身上之毒,看来此法不行,只能去找完颜烈风了。   远处白影飘飘,那几个白衣人终于摆脱了冷月,前来会合。   紫眸圣姑为兮兮输入内力,良久,说道,“回雪山吧!”   “圣姑,我还有要事要做!暂不回雪山。”   “什么事?”紫眸圣姑眸光犀利地盯着兮兮问道。   “我要去找解药!”兮兮轻声说道,目光投向肃州方向。 第17章 淡月素影   残月如勾,清幽冷寂。   肃州,这座北地的小城,此刻完全笼罩在黑压压的夜色里,浑然不似白日那般巍峨雄伟,显得沧桑孤冷。   兮兮带着霜儿和絮儿,走在肃州城内,街道上甚是安静,偶尔还能听见街边的屋舍中,传出小孩的哭声,妇人哄孩子的声音,以及狗吠声。   夜晚的肃州,一派安详和静谧,想到那些流民说,完颜烈风并没有屠城,看到这些留下的百姓过的也很安宁,紧张了多日的心情稍稍放松。   兮兮真怕,真怕见到那血流成河的惨状,那样她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原肃州守将萧铁尉的将军府前,侍立着一对盔甲闪耀的兵士,这对兵士一看便知是完颜烈风的兵士,手中钢刀在夜色下闪着冷冽的光,眼神也如经霜带雪般冷酷。   毫无疑问,完颜烈风是住在将军府了。   云兮兮一袭白衫,白巾蒙面,凝立在将军府前,道:“我要见你们左贤王!”   “你是何人?”一名兵士问道。   “我是舒玛圣女!”那名兵士闻言,即刻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不一会,又旋风般地跑了回来。   “我们左贤王有请!”兵士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夜里回荡,让兮兮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夜色深沉,府内一片幽暗,寂寂无声。   凝立在完颜烈风所居的院子前,有复杂的情绪在心头涌动,说不出对完颜烈风是怎样一种感觉。   从他不杀伤无辜百姓和愿意救舒玛圣女便知,他好似并非她所想像的那样霸道,那样恶劣。   夜风渐冷,月儿缓缓隐入黯黯轻云后,有夜雾渐渐涌了上来,兮兮抚了抚清冷的衣袖,正在踌躇,蓦然听到室内传来完颜烈风熟悉的话语,“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那声音依然是那样霸道深沉,清冽冷峻,有着令人不容置疑的魅力。   兮兮飘身进屋,烛火摇曳间,一室的影影绰绰。   一个高挺的背影凝立在灯下,身形挺拔若孤松独立,手中好似拿着笔,正在桌上写着什么。优雅的霸气在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流露出来,无声的撩拨着兮兮的心。   听到兮兮的脚步声,他蓦然转首,一张俊脸在灯光映照下,神清气爽好似月下清风。他的眸黑亮的灼人,那般灼热地逼视着兮兮。   方才听兵士通传,舒玛圣女来访,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寻了她这么多日,以为失去了希望,没想到却忽然有了她的消息。   可是这个圣女,真的会是那个云兮吗?   “你就是舒玛圣女?”完颜烈风双眸一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兮兮,淡淡的语气里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   “是我!”兮兮言简意赅地答道,淡定自若的声音似清风明月,清冷动人。   “那么,你如何证实呢?”烈风紧紧盯视着兮兮脸上的白纱,眸光极其锐利,似乎要穿透那薄薄的纱,窥到她的真容。   白裙翩然,白巾蒙面,如白莲初生,淡雅出尘,雅致脱俗。   这个女子,是不是她?那日城楼上惊鸿一瞥,会不会看错了?但是如此淡定翩然的气质还真的很像她。   “祭天大会上,左贤王一碗毒酒赐予了我,害得我毒性发作,被人擒去。这个是不是可以作为凭证呢?”兮兮清冷淡雅的声音冰冷无波地说道。   完颜烈风神色一凝,心尖处似乎是被针扎了一般,疼得碎心。   碎心!   他给舒玛圣女下的毒便叫---碎心,却不知自己,竟然也痛的心碎起来。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柔和起来,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说道,“你发作过一次了么?”   “多谢左贤王关心了!却不知左贤王何时将解药赐予我。”兮兮恬淡而漠然地说道。   完颜烈风眉目间的忧色渐渐敛去,黑眸深邃闪亮,唇角弯成微笑的弧度。   这样的语气也真的很像她!   中了碎心之毒,她无疑就是舒玛圣女,但是并不能证明她就是云兮,虽说这样的语气很像她,但是,除非他能看到她的脸。   完颜烈风双眸一眯,心中有了计较。   “解药自然可以给你,只是需你亲自来拿.”完颜烈风懒洋洋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恬淡和不易觉察的戏谑。   “在哪里?”兮兮冷声问道,有些怀疑,他真的会给自己解药么?   完颜烈风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前襟,眼光灼热地盯着兮兮。   兮兮一愣神,他的意思难道是解药在他衣襟里?他难道要自己从他怀里掏?想到这里,玉脸不禁灼烧起来,幸好有面纱,否则,她的窘态岂不是落到他的眸中。   “怎么,舒玛圣女,你是不是不要解药了?”完颜烈风边说边缓缓坐到椅子上。   兮兮心中一横,缓缓走到烈风面前,蓦然玉指轻拂,快如闪电般点住了完颜烈风的穴道。   完颜烈风似乎没有预料到兮兮会出手,竟然很容易的中招了!   他僵直地倚在椅子上,清朗的眉目间擦过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明亮的直视着兮兮。   兮兮扭过头,不敢看完颜烈风那有些怪异的眼神,她的手缓缓探入到完颜烈风前襟处,慢慢摸索着。   她可以感受到,手掌下的胸膛是那样健硕,心不禁不规则地跳动起来。兮兮从来没有接触过男子的身体,面纱掩盖着的脸颊,越发的滚烫了。   罢了,罢了,兮兮屏住呼吸,就当自己是在摸一段木头好了。边想边向内摸索,可是木头哪有如此温热。   “再向下!”完颜烈风懒洋洋地开口,语气慵懒而恬淡。   兮兮太紧张了,竟然忽略了被点了穴道的完颜烈风何以会说话。   她的手终于在完颜烈风的指引下,摸到了他内襟的口袋,可是摸索片刻,那里什么也没有。   兮兮蓦然醒悟,原来他在戏弄她,不禁羞愤交加,玉手慌忙从他内襟内抽出。   转首,才要质问他,却不想被点了穴道的完颜烈风左手猛然探出,拂上她面上的白纱。猝不及防,面纱被完颜烈风揭在手中。   是她么?完颜烈风心中掠过一丝难言的紧张。   然而,令他崩溃的是,兮兮飘身后退,白袖如狂蝶翩飞,遮住了他的视线。同时兮兮手中白绫如疾风般探出,拂灭了燃烧的烛火,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乌鸦鸦的黑暗中,完颜烈风只看到一抹清冷的白影凝立在他面前不远处。   良久,黑暗里飘来兮兮微颤的话语,“没想到,草原之鹰竟然是一个登徒子!你难道不知什么是非礼勿视么?”   完颜烈风心中失望至极,手中拿着那块白巾,悠悠地道:“舒玛圣女,何必自作神秘,你的容颜为何不能让本王知道!难道,你和本王是故人么?”   兮兮心中一惊,难道她知道是她?不可能的,他从来没见过圣女的容貌,怎么知道是自己!或许只是随口说吧。   “我和你素不相识,怎么会是故人!解药你到底给不给!”兮兮有些恼怒!   “当然给了,我怎么舍得圣女受苦呢!只是我没有根除的解药,还烦劳圣女每月月圆之前来找本王,本王也好给你解药,否则每月的月圆之夜,你势必要受那碎心之痛。”烈风悠悠说道,不是他不肯给她,若是彻底治愈了她的毒,她也许就不会再来找他。何况他还要用解药牵制圣女,控制圣女,烈风这样对自己说道。   “给你一粒吧。”完颜烈风在黑暗里伸出手。   兮兮顿了一下,警戒的从他手中摸索着拿到一粒药丸。   可是,完颜烈风蓦然手腕一翻,抓向兮兮的玉腕,若是今晚见不到她的真容,他会崩溃的。但是才一触及到她滑腻的肌肤,便被兮兮袖中白绫缠住了手腕。   这一次,兮兮是有防备的,他知道完颜烈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是却不知为何,就是不愿让他知道圣女便是自己。   完颜烈风竟然戏弄圣女,也或许他对所有的女子都是这般有兴趣的,想到这里,心中莫名的恼恨。   兮兮身形急速后转,衣袂翩飞,一刻也不敢迟疑,急速退出室内。   完颜烈风终于摆脱了兮兮缠绕在手腕上的白绫,追出了室外。   屋外,无边夜色蔓延着,天上一勾淡月,散发着迷蒙的清光,远远地一抹素影翩然离去。   风里,传来兮兮幽冷的话语,“完颜烈风,南朝的冷月在设计破坏北苍国和南朝的关系!你最好停止攻城!”   完颜烈风神色渐渐凝重,深邃的眸光锐利至极,他望着远远的那抹白影,心有不甘,身形蓦然从地上拔起,向着兮兮追去。   他一定要追上她,他不会任她逃掉的。 第18章 月下追逐   天上淡月悠移,一会儿钻入重云,夜色黑沉,一会儿从云中移出,月色迷蒙。如同前方那抹白影,时隐时现,犹抱琵琶半遮面。   完颜烈风深邃的眸光紧紧缠绕着前面那抹素影,双足加力,身形在层层屋檐间飞跃,轻巧如穿帘飞燕,飘淡若夜半清风。脚下屋檐上的瓦片如同海上磷光,静谧无限,从脚下飞速后退。   夜风激荡,鼓起他的黑袍,整个人宛若展翅高飞的雄鹰。而那只真正的雪鹰飞云,此刻正振翅盘旋在他的前方,为他指引着追逐的路。   本来完颜烈风可以号令他的兵将,在前方阻住舒玛圣女,但是他不愿那样做,他宁愿自己一个人追上她。   微蒙的月色下,前方那抹素影,从容自若在屋檐间翩飞,清雅如流云飞逝。   白裙飘飘,倩影翩翩。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这首词在脑中浮现,说的简直就是此刻的她。   云兮兮施展轻功,在屋檐间穿梭,偶而侧首,看到身后如影随形的烈风,在黑夜里,身形游移若鬼魅般飘忽不定。   兮兮自恃轻功不错,可是竟然甩不开他,后来发现他竟然还带着一双眼睛——雪鹰飞云。心中不禁暗暗着恼,这个完颜烈风,竟然如此狡黠。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霜儿和絮儿在客栈里等她,应该让她们来接应自己。可是,哪里料到完颜烈风会如此难缠,不禁不给根治碎心的解药,还如此纠缠自己。   看样子,他不追上自己是不罢休的!   到了如今,她依旧如同他手心里的猎物,被他盯的死死的,逃不脱他的一双利眸。   好胜之心被激起,兮兮就不信今夜甩不掉他,思及此,方向一转,向城外掠去。   城内处处是完颜烈风的兵将,虽然此刻他没有号令那些兵将堵截自己,难保他下一刻不会。若是被他的兵将包围,那就惨了。   星月银辉映照茫茫大地,夜幕之下万物酣眠,两个身影,一个轻盈飘逸,一个空湛灵动,如梦如幻,朦朦胧胧,似静夜里的两缕清风,自屋檐之巅悄然滑过。   肃州城外,飞跃过一片漠漠平地,兮兮直向阴山方向奔去。若是躲到山中,就算烈风召集兵马搜山,也不见得能够找到她。   月儿隐入云层,天地间一片黑沉。   兮兮在越过一个山坳后,蓦然想起,自己白袍内还罩着一件青裙,当即将身上白袍褪下,只穿一件青裙,身形翩然,渐渐融入夜色里。   就算此刻她被烈风追上,那么此刻的她是云兮,不是什么舒玛圣女,相信他不一定能想到舒玛圣女便是自己。   天上重云掀开一角,月色复照大地,然而,视线内却失了那抹白影,完颜烈风狭长的鹰眸微眯,眼眸深邃的令人无法窥伺,这个女子倒真是狡黠得很。   兮兮终于摆脱了烈风,越过了山头。   极目远望,无边草原在夜色里脉脉伸展,静谧而悠远。   深沉的寂静里,蓦然一声噼啪的响声,有烟花在空中乍放,瞬间的璀璨后,星星点点零落而下。接着,天地间重归寂静。   兮兮一凌,那是求救的信号,那里应是有人遇险。   就在那烟花乍放之处,似有微蒙的火光在闪现,忽明忽暗,如星光,如兽瞳。兮兮不敢怠慢,忘记了正在搜捕她的完颜烈风,直向那抹火光疾速奔去。   走的近了,兮兮才发现那火光原是一大堆围成圈的篝火,而在那火圈之中,有十多个人影默默围坐。火光摇曳,距离甚远,兮兮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耳畔隐约听到野兽的喘息声,兮兮惊异地发现,围着那火圈的,竟是一大群苍狼。   那些狼群畏惧火光,只在火圈外徘徊,攒动。   微蒙月色下,密密麻麻如大海波澜。   兮兮心头一沉,此处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狼?   想来是这里战事爆发,腥气太重,引来了狼群,却苦了这些被困之人,不知是些什么人,在深夜赶路。   待走的更近一些,兮兮终于看清了火圈里的人,不禁大吃一惊。   火圈里,有十人左右,面朝火圈围立在一起,被围在中间的是两个女子,一个白衣飘飘,身形纤细若风中弱柳,然,一张脸却美丽无双,竟是叶从蓉,而她身边的绿衣女子正是她的侍女水烟。   毫无疑问,那几个环绕在她们身边的,定是完颜烈风王府中的侍卫。   这些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叶从蓉不是应该待在左贤王府吗?   不及多想,兮兮哀叹的发现,那火圈的火光似乎是越来越微弱了。   正是冬春之交,地上皆是新萌芽的嫩草,那些冬日里的干蓬草,已经不多了。那火似乎是燃不了多久了,而火圈里的人,似乎更是伤的伤,累得累,就算是此刻回去叫人,只怕这些人也是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   狼群骚动起来,有几只狼发现了兮兮,凶狠地扑了过来,兮兮一声娇喝,躲过狼的袭击,纵身从狼群头顶踏过,飘身跃入了火圈内。   火圈一角恰在此刻火光一弱,出现了一个缺口,一只虎视眈眈的狼,扑了过去,直取最近的一名侍卫,吓的叶从蓉脸色苍白的尖叫起来。   兮兮恰好纵身飘进,袍袖一拂,那狼便后退跃开。   兮兮从袖中掏出弓箭,拉弓引箭,只听得噗噗几声,几只最近的狼,便嚎叫着滚倒在地,咽喉上分别插了一只羽箭,兀自颤抖着。   一个受伤的侍卫,立刻爬起来从一个皮囊中掏出几块马粪,将火圈缺口补上。   火光摇曳间,兮兮一袭青裙凝立在那里,摇曳的火光映亮了她一双清水眸子,沉静而凝重。   那些兵士乍然看到兮兮,一个个皆宛若见了救星。   他们自然认得兮兮正是那勇士大会上获得第一名的勇士,虽然后来得知她其实是女子,但还是由衷佩服她的武功和胆气。此刻乍见她前来援助,自然欣喜若狂。   叶从蓉从那些侍卫身后走出,惊恐失色的玉脸上绽开一抹娇美笑颜,欣喜地说道,“云姑娘,你来了?”   兮兮凝眉道:“你们为何在这里?”   叶从蓉垂下头,眸中满是愧疚,道:“都怪我,不该逼迫他们深夜赶路。”   兮兮轻叹一声,望着圈外跃跃欲试的狼群,再看了看即将熄灭的火圈,心中一沉。凭她的武功,自然来去自如,只是这些人怎么办。   那些侍卫一个个皆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样子,看样子和这狼群搏斗了不短的时间。   不过叶从蓉倒是被保护的完好无缺,衣衫依然整整齐齐,只是眸中难掩惊恐之色。   暂时的安宁里,兮兮问道,“你们还有多少马粪?”   一个侍卫说道:“不多了,最多能坚持半个时辰!”   “你们为何到此刻才发求救信号?”   “我们的求救信号早就发完了,只是隔着阴山山头,肃州那边的兵士根本就看不见!”   兮兮抬头仰望,果然是那样。如今可如何是好。   兮兮眸光一凝,期盼着完颜烈风还在这附近,于是,对那些侍卫说道,“我们一起高声清啸,看看能否引来救兵。”   “没用的,这声音传不到肃州。”   兮兮道:“不用传到肃州!”只要完颜烈风还在附近便可。   暗夜里,几个人一起发出啸声,那啸声在静夜里分外清晰。   寂静地等待着,那些狼群虎视眈眈的在圈外窥视着她们,好似随时都会跃进来。   兮兮从一个人手中接过一条长鞭,振臂一挥,几只饿狼便被击倒在地。   狼群似乎也知道来了厉害人物,暂时安静了,但是兮兮知道,这种状况坚持不了多久,火光一灭,那些狼群势必扑了过来,到时自己便会和这些侍卫一样,斗到精疲力尽。   就在此时,但听得不远处一声清啸,一抹黑影矫若流星,飞速奔来。   完颜烈风来了,兮兮心中顿时放松不少,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了他,天大的危险也会化为无有。   远远的,完颜烈风只看到火光摇曳,火光中隐约有一个白衣女子,翩然而立。   心中一喜,舒玛圣女呀舒玛圣女,今日你终难逃我的手心。   待看到群狼后,他眸光一深,脱下身上墨氅,握在手中,挥舞着,那些狼群只要沾到衣角,便嚎叫着滚倒在地。   狼群瞬间如波浪般后退,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烈风不疾不徐缓缓跃入火圈内。   微弱的火光摇曳,他这才看到,那个娉婷而立的白衣女子竟是叶从蓉——他的容妃。   心中不禁大失所望,竟好似失了什么宝贝一般。   难道舒玛圣女竟是她么?不可能,他很快打翻了这个猜想!不及细想,叶从蓉已经泪眼婆娑地奔进了他的怀抱。   “王,您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的!”她抬起苍白姣好的面容说道。   烈风皱了皱眉头,低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又缓缓拍了拍叶从蓉的后背,以示安慰。   女子,遇见了这等事,就知道哭泣,何况还是叶从蓉这样娇滴滴的女子。   烈风抬起头来,缓缓将叶从蓉推开,犀利的眸光一扫,一抹青影若轻云独立般跃入眼帘。 第19章 并肩比翼(上)   她凝立在距离烈风最远的火圈一角,幽暗的火光明灭,映出她清丽脱俗的侧脸,她的目光幽邃而明澈,紧紧盯着火圈外虎视眈眈的狼群,根本就没有看他。   一袭青裙,随风轻轻舞动,好似墨莲花开。   静怡,冷澈,翩然。   是她!   一身青裙,几乎融在夜色里,方才,他甚至没有看到她。   而此刻,一旦看到她,便发觉,她的存在感,竟好像巍峨的山岳,容不得人忽视。   烈风的心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勇士大会上,和人决斗的潇洒身影;峡谷内,为自己吸毒的坚定眼神;深夜里,初着女装的潋滟风情,如同幻影般在眼前涌现。   她在这里,她竟然出现在这里!在追丢了舒玛圣女后,她竟然出现在这里。   这仅仅是巧合吗?他不认为!   如果她是舒玛圣女,那么方才定是褪下白衫换上青裙,所以他才会追丢她,如果不是这群狼,她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永远不能验证心中的猜测。   想到这里,完颜烈风心情极好,薄唇微扬,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   感觉到完颜烈风研判的眼神,兮兮心中有些发虚,黛眉一凝,挥舞手中的鞭子,在空中划出几道鞭影,只听得啪啪几声响,几只欲跳入火圈的狼,便嚎叫着毙命了。   “王,属下照顾容妃娘娘不周,请王责罚!”几个侍卫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的左贤王竟然来了,一个个惶恐地跪下施礼。   “此刻不是请罪的时候,你们几个打起精神来,我们定要坚持到救兵赶来。”烈风冷声说道,声音里蕴藏着无尽的霸气。   他瞅了一眼目前的局势,撮唇一呼,跟随在他身后的飞云,即刻折身,如电闪般向肃州方向飞去。   几个侍卫精神为之一震,只要跟随着他们的王,从来不曾失败过,何况这些狼群。   “保护好容妃!”烈风将叶从蓉推到几个侍卫的包围圈内,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向兮兮身边走去。虽说步伐缓慢,举止散漫,但是那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却在他一举一动间淋漓尽显。   兮兮数着他的步伐,心跳渐快,浑然不似是舒玛圣女身份时那般镇静。   “是云公子啊,不---应该说是云姑娘,好久不见,云姑娘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不会还说自己是本王容妃的情郎,前来营救容妃吧?”完颜烈风保持着悠然自得的姿势,语气散漫地说道,一双比夜色更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兮兮的侧脸,生怕错过一点细微的表情。   兮兮转首,对上他的视线,清丽的玉脸无一丝表情,她淡淡说道,“我只是和上次一样,恰好路过。至于之前的误会,并不是云兮一人造成的!”   那日,是完颜烈风误会在先,叶从蓉承认在后,最后云兮兮为了救叶从蓉,才不得不继续装下去。   说起来,完颜烈风和叶从蓉也是有份的。   兮兮的回答,让烈风薄唇微扬,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只是兮兮无论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里透着一抹狡黠。   “既然之前是一个误会,那么本王就不再介怀。今日还请云勇士相助。”说着,便不着痕迹地牵起云兮兮的手腕,好似那是天经地义一般,丝毫没觉得此刻和一个女子牵手,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兮兮眉梢一挑,眉目间流转着一丝恼色,她甩开烈风的手,冷声道:“完颜烈风,请你自重!”   玉脸上的薄怒为兮兮清雅的容颜添了一层颜色,那炫目的娇艳,令人失魂落魄。   恼怒的兮兮并没有意识到,完颜烈风牵她手腕的目的,她甚至也没有注意到,面前的那双深眸好似起了变化。   虽然脸上依然挂着那抹看似温和的笑意,但是那黑眸深处,却有复杂的感情在汹涌流转,似是自责,似是心痛,最后化为一汪温柔,好似要从眸中泛滥而出。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呀!   他一直期盼着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因为那样那个被自己一箭射中的女子就不再是杳无音讯。   却忽略了,一旦证实了他的猜测是对的,她便是雪山圣女,草原子民心中的神女。   他还试图控制她,在她身上下毒。   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罐,各种滋味一涌而上,混合在一起,交织在一起,又产生了新的滋味,让他根本就品不出来。   “王!这么多狼,我们---我们怎么办?”叶从蓉娇柔雅致的声音传来,适时打破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烈风转首,看到叶从蓉绝丽的容颜在夜色里绽放着,娇美,清雅,眉目间流转着的楚楚可怜的韵致,是男人致命的毒药。   然而,此刻却不能吸引他的心。   他唇角一扯,有些没心没肺的笑道:“有本王在,你怕什么?”   那笑容轻松和煦,好似泰山压顶也丝毫不能改变。   然而,火光却不因他的笑容而有丝毫改善,越来越黯淡了,似乎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样不行,我们应该把火圈缩小,这样可以多撑一些工夫。”兮兮静静说道。   夜色下,她的身影静如幽兰,轻轻的话语带着令人难以婉拒的清韵。   几个侍卫闻言,连连点头,不顾灼烧,将外圈的火向里移了移。   圈子越发小了,几个人背靠着背,挤的越发紧了。叶从蓉被他们护在圈子最里面,而兮兮却站在圈子的最外围。   淡淡的月色无声流泻,映照在茫茫草原上,遥远而美丽。   她相信,救兵会来的,他们会脱险的。   “看到前面的高岗了吗?”烈风沉静如水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冰泉一般抚慰着焦躁的心,“一会儿火灭了,我们边杀边向高岗那里去。”   兮兮心领神会,到了那里,背靠着高岗,最起码后背是安全的。   夜风凛冽,火光由橙转红,又有红转暗。终于一阵风来,扑棱棱火星乱飞,火终于熄灭了。   狼群攒动着开始袭击。   几个人并肩厮杀,边战边向高岗那里退去。   -------------------------------------------------   谢谢亲们的支持,呵呵,最近天气变冷,大家注意身体呀。今天更的有点少,怕大家等得着急,先发了。 第20章 并肩比翼(下)   烈风手中的墨氅和兮兮手中的白绫,一黑一白,交相辉映着向狼群头上扫去。每一次扫过,都有十几只狼嚎叫着倒地,狼群有瞬间徘徊着不敢袭击,众人便向后退一退。   终于,退到了高岗前,几个受伤的侍卫再也坚持不住,垮倒在地上。   众人背靠着高岗,围成一团,烈风和兮兮站在最外围,和狼群搏斗着。   绿眼白牙,在周围环绕着,令人不怕也生畏。   烈风和兮兮背靠着背,抵抗着狼群,彼此好似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两人都明白,这些人的性命就在他们两个人手上,若是稍一松懈,这些人便会成为饿狼的口中食。   “你不是要和我决斗么,那么今日就来比一比,看谁杀的狼多!”烈风微微扬眉,淡笑着说道。一挥墨氅,扫倒几只饿狼。   “好呀,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兮兮眉梢一挑,对他的挑畔毫不在意。白绫翻飞,一只只狼被缠绕着勒死。   烈风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女子靠在一起,并肩对敌,虽然那敌人是一群狼。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这样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他的心,也从来不曾和一个女子这般贴近过,近的好似要连在一起。近的,他会因为她的喜悦而喜悦,因为她的恼怒而恼怒。   两人杀了一阵,皆有些疲惫。   然而狼群却不给他们歇息的机会,就在这时,一只狼钻过一个空挡,叼住了叶从蓉的衣角向外扯去,叶从蓉吓的脸色惨白,连叫救命。   身畔一个侍卫见状,用手中匕首向狼刺去,却不想被那只狼叼住了手腕,向狼群拉去。   情况紧急,烈风跃身回救,兮兮一人对狼群,一个不妨,后肩被狼咬住,兮兮抖肩将狼甩开,但,肩头却受了伤,有血流了出来。   月色微蒙,无人知道她受了伤,但是那剧烈的疼痛却清楚地告诉她,那伤口的存在。   烈风安顿好叶从蓉,回身和兮兮靠在一起,蓦然,有润湿的感觉透过他的衣衫浸了进来。   烈风惊异地回身,兮兮肩头那抹血色在月色下,以暗黑的颜色呈现在他的眼前。   心中一沉,烈风的黑眸瞬间眯起,俊美的脸上,暗涌着危险的波澜。   她竟然受伤了,可是却不言不语,依然和狼搏击着。   烈风怒叱一声,手中墨氅狂挥,但见黑影重重,劲风阵阵,一时间狼群狂嚎阵阵,连连后退。   动作失控了,心似乎也在慢慢失控!   “你!回去!”烈风粗声对兮兮命令道,这里只要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然而,兮兮却面无表情,对他的命令充耳未闻,用未受伤的右手,挥舞着白绫,依然和狼群搏击着。   青裙在风里翩然舞动,玉脸沉静似水,眸光深邃空灵。   烈风蓦然发现,这个女子,似乎是从来不曾听过他的命令,她好似永远在他的掌控之外。而因为她,他的心似乎也不受他的掌控了。   狼一只只死去,但是狼群的数目却丝毫不见少,仍旧一拨拨不怕死的涌上来。   他们渐渐觉得力乏,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就在这时,空中一声鹰鸣,一只白影电闪而至,紧接着,沉睡的草原,好似蓦然被惊醒了。   一片黑云贴着地皮,从远方滚滚而至,伴随着沉闷如雷的声浪。   那是烈风的兵将,他们终于赶来了。   每个人心中皆是一喜。   狼群受了惊扰,头狼嚎叫一声后,缓缓散去。   烈风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条,走到兮兮面前,冷声说道,“把伤口缠上!”霸道的声音里隐隐饱含着一丝焦急。   兮兮抬起头来,清亮的眸中尽是冷然。   “多谢左贤王,只是云某当不起!”声音清冷而淡然。   这份冷然和淡静,让烈风心中苦涩至极,那个要和自己决斗的云兮,似乎再也不见了。她好似时时疏远他,时时都要和他划清界限。   其实他倒是宁愿她恨他,恨他射伤了她,恨他幽禁她,恨他毒伤她。可是这样淡淡的疏离,让他受不了的难受。   就在这时,无数只火把亮了起来。   火光照亮了烈风黯淡的脸,以及他手中的布条。   不管心中是如何失落,火光亮起,他又成了那个叱诧风云的王。   “云弟,你怎么在这里?”惊异的呼声从马上传来,是完颜沉风。   沉风滚鞍落马,飞快地走到兮兮面前,清亮的眸中满是欣喜,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寻了这么久的云弟,竟然出现在眼前。   兮兮唇角轻轻一扯,微微笑道:“沉风大哥!你来了!”   肩头的伤口被冷风一吹,越发疼痛,兮兮不由眉头轻颦。   “你受伤了?”沉风惊骇的说道,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消失,俊美的脸缓缓绷了起来,好似冰山。   他伸手从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条,双手敏捷地为兮兮包扎起来。   旁边的烈风,看到兮兮并没有拒绝沉风的包扎,脸色比夜色还要黯淡,眸光充满慑人的压迫感,直视着他们。   似乎是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涛汹涌,叶从蓉怯怯地站起来,走到烈风身边,娇柔的唤道:“王!你没事吧!”   烈风不满地扬了扬眉,转首对沉风说道,“走吧!”   “沉风大哥,你能借我一匹马吗?”兮兮凝眉说道,她不愿和他们一起走。   “怎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不行,那样大哥怎能放心,你的伤口还不曾上药,必须跟我走!”沉风固执地说道。   “大哥,你不必担心我,我还有事,真的不能和你们走!”   烈风飞身跃到马上,一双鹰目深邃如同无穷无尽的夜。   幽冷的声音从夜色里缓缓传来,“沉风,本王的马是不外借的!除非,和我们一起回去!”   兮兮冷笑一声,早知道烈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翻身跃上一匹马背,道:“好吧,我跟你们回去!”她倒要看看,这一次烈风还有什么理由幽禁她。   -----------------------   终于写完了并肩比翼。汗,有些惨烈,但是烈风和兮兮的感情其实是进了一步。呵呵   今天字数还是有些少,明天多传些,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21章 风声满楼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   兮兮梳妆停当,漫步出屋,微风夹带着春的气息,拂到脸颊上,暖洋洋的。   屋外的桃花朵朵开放,日光洒在桃花上,洇出一片绯红的光晕,空气里有极淡的花香在袅绕。   完颜烈风攻占了肃州,并未再向南继续攻城略地。弥漫了几日的战事阴云似乎已经消散,天空是那样蔚蓝。   “云弟!”桃树后面转出一个人影,长身玉立,丰神俊朗,身披一身淡色长衣,在丽日下向她微笑着,笑容俊雅脱俗。   “沉风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兮兮心中略有惊异。   沉风的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半晌,沉声道:“我怕你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所以在这里等你!”   兮兮注意到沉风的面色有些憔悴,心中一酸,沉风大哥不会在这里守了一夜吧。但是她没问,怕问出来,多少会令他尴尬。   “大哥,以后不要叫我云弟了,叫我妹子吧!”能有沉风这样一个大哥,也是不错的。   沉风折了一支桃花,拈在手中,似在掩饰自己的无措,他叹道:“我叫你兮兮吧,你又不真是我的妹子!”   兮兮盈盈一笑,道:“以前我也不真是你兄弟呀!”   沉风喃喃道:“那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沉风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他不愿称呼她妹子。   身后屋檐上似乎有风声掠动,兮兮眼角一扫,房顶上一抹黑影一闪而逝。   兮兮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看来她还蛮受重视的,居然有这么多人在监视着她。毫无疑问,方才那抹黑影,必是完颜烈风派来的人。   只是她暂时不会走,因为还有些事没弄清楚。   “沉风大哥,不知容妃宿在何处,我想见见她!”   沉风唇边的笑容一僵,良久说道:“你要见容妃?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了,因为昨日之事,她已被大哥囚在牢房里。”   囚禁?   兮兮心中一惊,她还不太清楚昨日叶从蓉他们为何会深夜赶路,但据说是因叶从蓉固执地要到战场上来看完颜烈风。若真是那样,想来也是叶从蓉因惦念完颜烈风,才会那样做的。   一个女子,急匆匆不顾性命地赶到战场上,也是要有很大勇气的。   可是完颜烈风竟如此狠心,将叶从蓉囚了起来。   “你大哥在哪里,我想见一见他!”兮兮沉吟良久说道。   天气如此之好,完颜烈风斜倚在院中一把躺椅上,身穿黑色便服,宽大洒脱。那抹黑色在春光烂漫的绿意里,很耀眼。   阳光越来越盛,耀得他睁不开眼睛,但是,微眯的眸子还是看到走在光影里的兮兮和沉风。   一瞬间,他无风无浪的脸上似乎暗涌着危险。以为经过了昨夜并肩御狼,她会对他有所改观,可是她还是只和沉风接近,甚至不屑于看自己。   或许之前他是伤她太重了!   兮兮缓缓走到烈风面前,淡淡说道:“完颜烈风,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谈一谈!”   “你的肩伤可大好了?”烈风却不理兮兮的问话,径直问道。   兮兮自然想不到烈风的第一句话是问她的伤势,昨夜他派人送去了最名贵的金疮药,只是她没用,因为早有沉风的药了。   他问这些,是关心她吗?她自然不信。   “你不用关心我,你应该关心关心你的容妃!记得当初你说过,女子是用来宠的,可是你就是这样宠你的妃子吗?”   当然,烈风当日那句话的完整语意是,女子是用来宠的,不是用来爱的,但是现在连宠也谈不上,更别说爱了。   兮兮的话让烈风的黑眸愈发幽黑,或许是穿一身黑衣的缘故,兮兮似乎可以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   “你很希望我宠她?是不是?”他的眸中燃烧着古怪的怒意。   兮兮一愣,这话听着有些暧昧,便冷声说道:“这个和我希望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插手我和容妃之间的事情?记住,如今你的身份可不是她的情郎了,为何如此关心她?抑或,你是在关心我!”烈风扬了扬眉毛,那眉毛好似要振翅欲飞的样子。   兮兮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和他交流,知道再多说无益,兮兮道:“不管如何,你不该关押她的!”   “为何,她犯了错,我自然可以关押她。她害得大家差点丧命。”烈风依然毫不留情地说着,眸子里有着令人看不透的深沉。   “她是你的妃子,她做这些,难道不是为了关心你么?”虽然如此说,兮兮却心如明镜,叶从蓉若不是关心烈风,那便是为了他的瑜哥哥。兮兮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冷月便是叶从蓉的情郎,如果是那样,是不是会连累了叶从蓉。   烈风眸光愈发幽黑如墨,道:“关心还是假意,我是分得清的!”   “我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左贤王解惑!”兮兮岔开话题问道。   “说吧!”完颜烈风淡淡说道。   “我想知道,你为何在肃州驻兵不动?是打算继续进攻南朝,还是打算退兵呢?”兮兮猜不透烈风的想法。   “其实驻兵在这里,不是我打算如何,而是南朝打算如何。”不知为何,烈风在兮兮面前再也说不出“本王”两个字,而是已经习惯于用“我”。但是这细微的变化,兮兮并没有发觉。   “南朝目前不是没有行动吗?”兮兮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嘛,沉风你来告诉她!”烈风沉声说道。   沉风没想到兮兮会问这个问题,便回答道:“兮兮你可能还不知道,据我们的探子回报,南朝皇帝汐宗已经御驾亲征了,估计不到十天便会到达这里。”   兮兮没有注意到,烈风在听到沉风唤她兮兮时,脸色又黯了几分。   兮兮只是被这个消息震呆了,这个消息无疑是极有震撼性的。   自从萧铁尉退出肃州后,南朝始终没有动静,虽然兮兮也知道那不过是暂时的平静,冷月势必还会掀起一些风浪。   但,兮兮再也想不到南朝皇帝会御驾亲征。   璀璨的艳阳天,兮兮却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皇帝御驾亲征!   两国之间势必是水火不容了,何况若是皇帝在战场上有个意外,那么,冷月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再者,就算是皇帝不会在战场上出现意外,那么朝中无人,难保冷月不会篡位。   冷月,在这一刻,兮兮可以肯定,他睥睨的绝对是南朝皇帝的宝座。   兮兮压下心头的惊异,定了定心神,试图说服完颜烈风及早退兵。   “那么左贤王打算如何呢?”   烈风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等着他的到来,好会一会汐宗那小子!”   “为何不退兵呢?你真的打算和南朝掀起战事风云!”   “为何?”烈风眉毛一挑,道:“难道北苍国还怕了南朝不成?”烈风唇边挂着那抹不变的笑容,眼神却幽深安静的不见波澜。   “你可知道,两国之间的战事本就是一个阴谋。”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你---又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烈风目光灼灼地盯着兮兮好似早已看透了兮兮心中的想法。   “我---”兮兮自然不能说出为何,那岂不是把她是雪山圣女的身份招了出来。   “你可知道,这样会有多少百姓丧命!”   烈风悠然说道:“你怎么这么关心天下百姓,难道你是菩萨转世,还是你是救苦救难的圣女。”   兮兮心中一跳,他不会早已经知道自己便是舒玛圣女了吧,毕竟自己昨夜现身的时机是很值得怀疑的。可是,他如何会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应该早就说了出来。   或许只是自己在瞎想吧,兮兮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可是我不愿看到这里血流成河!”   烈风唇角牵扯着柔和散淡地笑意,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良久,道:“血流成河,没有人愿意看到,但是---”   烈风没有再说下去,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悲怆。   这一刻的烈风却有着一种深邃动人的俊美,让兮兮有片刻的失神。   良久,兮兮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恼恨地问道:“我能见一见容妃吗?”她必须见到叶从蓉,她希望能从从蓉那里得到冷月的真实身份。   烈风研判的眸光注视着兮兮,淡淡说道:”可以!”   叶从蓉被关押的地方虽说坏境不太好,但比兮兮之前被囚的那间石室要洁净的多。但是贵为公主如今又贵为容妃的叶从蓉依然觉得委屈极了。   她一身白衣静坐在床榻上,苍白剔透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从狭小的窗子里透进来的一点光线,把她纤细的身影投的很长很长。 第22章 为谁沉默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情之一物,真是害人不浅,兮兮看着幽暗里白衣女子那瘦削的身形,微微叹息。   曾经锦衣玉食的女子缘何来到这战火纷飞的战场,是为了谁?也曾天真烂漫的女子缘何双眸中盛满苦涩,是为了谁?   这样的女子,本该是被男人捧在手心的,可是却遇人不淑,碰到了完颜烈风这样的铁石心肠。   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就这样一天天憔悴着,究竟是谁之过?   凝立在叶从蓉面前,兮兮忍不住心潮澎湃。   叶从蓉抬起秋水般的明眸,凝视着兮兮。虽然她早就知道兮兮是女子,但还是不曾想到女装的兮兮是这样清雅动人,绝美如兰。   她眸中的沉静淡然和慧黠是她没有的,也许永远不会有的。她看上去那样纤柔,实际却是那样强大,强大的根本就不用男人来保护,昨夜,和完颜烈风并肩御狼的身影是那样般配。   叶从蓉在心中悄悄叹息,也许只有她,才配和完颜烈风并肩站在一起,而她,不配的。有她在,她这一生是没有机会得到完颜烈风的心了。   幽暗的斗室里,两个绝美的女子对望着,各怀心事。   “云姑娘,你来了,是不是---王肯放我了?”叶从蓉打破了寂静,微微欠身,展颜一笑,迷蒙的双眸中满是殷殷期待。   兮兮无奈的摇头,道:“他说了要放你的,但不是现在。”她真的不忍心让这个女子伤心。   叶从蓉眸中掠过不易觉察的失望,她轻声说道,“其实我是应该受惩罚的,是我害的大家差点丧命。云姑娘你不怪我吧!”   “不仅仅是你的错,不要自责了。”兮兮望着面前的清水明眸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你能告诉我,你的瑜哥哥,全名叫什么吗?”   “他?!”叶从蓉清眸中忽然有波光闪了闪,良久缓缓道:“云姑娘,其实不瞒你说,瑜哥哥的真名我确实不知,当年,我们虽倾心爱慕,但,他却在不久离开了我。我并不太了解他。”   兮兮不相信,一个女子,就算是不了解自己的情郎,不会连名字也不知吧?   “那你可否告诉我他的身份么?”兮兮不放松地继续问道。   “云姑娘,你为何要问从蓉这些,是不是王让你来问的,难道他要杀了瑜哥哥?云姑娘,从蓉和瑜哥哥真的没什么,如今我一心一意侍奉王,求你告诉王,不要再怀疑我,也不要去为难瑜哥哥了!”叶从蓉蓦然站起身,一双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兮兮的手腕,急切地说道。   “不是王,是我要问的,”兮兮黛眉微颦,说道,“你能告诉我吗?”   叶从蓉轻轻摇头,一脸的无辜,“云姑娘,我真的不知道!不是不告诉你。”   兮兮清冷的眼波扫过叶从蓉的眼,从叶从蓉变幻的眼波里,便可看出她说得并不是真话。她或许早已是冷月的棋子了,早已经被冷月操纵了。   兮兮眸光微暗,冷声说道:“你可知南朝皇帝已经御驾亲征,北苍国和南朝即将爆发更大的战事,你可知,战事一旦爆发,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命丧黄泉,你可知,策划这场战事的人就是你的瑜哥哥么?你可知你是南朝和亲公主,若是战事爆发,你又会受怎样的牵连么?如果,那个人真的将你放在心上,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兮兮清冷无波的声音在幽暗的室内回荡着,一句句打在叶从蓉的心中。   叶从蓉的一张玉脸,越发苍白,白的透明,白的令人不敢直视。但她的眸光,却依然沉静的如一潭死水。   “不知道,不知道,你说的我都不知道!”良久,叶从蓉抬起头,直视着兮兮,絮絮叨叨说道:“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一心一意伺候王。”   说完,纤纤身子斜倚到牢房的床榻上,贝齿轻咬着下唇,再也不肯说任何话。   她在沉默,为了冷月沉默。   兮兮蓦然发现,此时的叶从蓉和初见时有些不同了,虽然明明还是美丽纯净的样子,但是眸子里似乎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那是什么,兮兮说不出来。   情!   究竟有多重,竟然让一个女子变化这么大。   牢房里越发安静,只能听见这个纤柔的女子细微的呼吸声。   兮兮缓缓从牢里退了出来,虽说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还是忍不住失望。   兮兮从牢里出来,便急匆匆向沉风道别了,事不宜迟,她要马上回雪山去。   告别沉风不舍的挽留,告别烈风冷漠的眼神,兮兮到客栈和霜儿絮儿会合,一起向雪山走去。   奇怪的是,完颜烈风并没有阻挡她,兮兮当然不知道,烈风之所以没有阻止她,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就阻止不了,何况,为了每月一次的解药,她还会来找他的。   从肃州到雪山,整整三日的行程,当兮兮到达雪山时,南朝皇帝的车撵也还有七日便会到达肃州。   雪山,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伫立在草原深处。   细腰峰上,依然是白雪皑皑的世界,但是,似乎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了。到处静悄悄的,没有之前姐妹们练剑的声音了,静谧的让人心颤。   偶尔有小松鼠从枝头跳过,扑棱棱洒落一地的雪粒,是这静谧中唯一的声音。   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兮兮带着霜儿絮儿,越过一座山头,拐到后面她们居住的圣殿。   几个雪山姐妹聚在圣殿门口发呆,看到兮兮归来,凝立起身,恭敬地向兮兮施礼。   “圣主,您终于回来了!”一个雪衣女子说道。   “出什么事了?”兮兮轻声问道。   “圣师和圣姑们在后山闭关,不让打扰。奴婢们不敢喧闹,也不敢练剑。”几个侍女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   兮兮心中微微放松,原来圣师又闭关了。   “圣师说过何时出关吗?”兮兮问道,她有紧急的事情要和圣师说,南朝皇帝就要到达肃州了,她们要如何做,才能避免这场战争。   可是圣师闭关了,她只有等待。   夜缓缓降临,浓郁的黑色笼罩着整个细腰峰。   兮兮一袭白袍凝立在圣湖岸边,夜色下的圣湖是那样幽静,那样明净,宛若一面明镜,倒影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兮兮并不太懂星象,但是此刻还是隐隐感到一些异样。   平静的天空隐隐透出一丝不安,月儿掩在云层里,夜空愈发幽黑,而那繁星便愈发灼亮。南方的紫薇星光芒越来越闪烁不定,而在东南方却有一颗巨星升起,身后还有数点星芒尾随而至。   兮兮知道紫薇星是帝星,光芒却在微微减弱,那新升的巨星却是如此明亮夺目。   她不禁黛眉轻拧,南方的紫微星,是否代表着南朝的皇帝要遭到不测,而那颗新升的巨星,是否代表着居心叵测的冷月?   虽说不太清楚,但是兮兮还是很担忧,若是南朝动乱,天下只怕要大乱了。   兮兮心中沉重,担忧地飘身向后山而去。   后山峰顶,几个人影默然静立,白袍在风间徐徐飘动,黑发在身后缓缓飘扬。那几人都在抬头望天,脸上皆是凝重肃穆,无人说话,好似有什么灾难即将降临。   终于,中间白衣白发的人悠然长叹,那叹息在夜风里缓缓飘散,而身畔之人皆因这叹息,心中微微一颤。   “舒玛圣女回来了!”圣师远远掠来的白影轻轻说道,“冰旋,只怕不会如你所愿了,她注定不能在雪山平静度日了。”   身畔紫眸白衣女子眸中波澜闪烁,片刻后归于平静,无奈地轻声叹息。   夜色更浓了。   淡月终于从云中钻出,微蒙的月色照映着满山的白雪,闪烁着莹白的亮光。夜明明是那样安谧宁静,但这里每个人的心,却再也不能静谧如潭。   几个前任圣女从峰顶飘身而下,经过兮兮身畔,其中一个紫眸女子对兮兮说道,“圣师在峰顶等你!”   正是那日从冷月手中救出兮兮的紫眸圣姑,她的眸光在兮兮身上留恋不去,很是慈爱,很是亲切,也很无奈,好似要割舍什么东西一般。   兮兮被这样的目光盯的心中一滞,那目光竟是如此熟悉,好似梦里出现了多次的母亲的目光。   可是那终究不是她的母亲,兮兮向众位圣姑微施一礼,便抬头望向峰顶,峰顶有一抹白影肃立。   兮兮飘身纵起,向峰顶攀去。   圣师凝立在峰顶最高处,衣袂在风里飘荡,好似要上天摘星。她的身畔有一棵松树,似乎是很老很老了,树皮爆裂,在微蒙的的月色下,显现出灰白的颜色。   那棵树枝干屈屈伸伸,有的怒直苍天,有的当空乱舞。那种古拙和沧桑的美,令兮兮再也移不开视线。   “兮兮,你知道这棵树,为何会生长在这里吗?”白衣白发的圣师忽然开口问道。   --------------------------   兮兮会怎样回答,大家不妨猜一猜,o(∩_∩)o... 第23章 风云再起   为何生长在这里?   自然是一粒种子洒在这里,便在这里扎根发芽,生长在这里了。   这是峰顶,不知会比山下的松柏多受多少狂风和严寒的摧残。但是,它依然生机勃勃,不肯服输地挺拔向上。   因为她根本无法选择,也无法改变这身处峰顶的命运,它只有顽强地生长,不肯服输地生长。   “为了不向狂风暴雨屈服,为了头顶上这片蓝天白云,所以它顽强地生长在这里!”兮兮悠悠说道,月色下,她的眸中有着了悟。   圣师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它站在这里,追随着太阳的高度,虽然承受了狂风严寒,忍受了寂寞和孤独,但是它也收获了星星和月亮的注视,收获了飘飞的白云的抚触。”   苍老智慧的声音徐徐在峰顶回荡着。   是否,只有经历了苦难,才能够有脱胎换骨的脱变?   兮兮凝立树下,玉手抚摸着老树斑斓的树干,感受老树那斑驳嶙峋的沧桑,眸光凝重。   她知道,圣师是在向她暗示她的职责,这些日子的经历,也让她越发明白自己的使命。   “圣师,为了天下安宁,为了百姓安危,兮兮愿意献出自己微薄之力。”兮兮侧首望向圣师。   圣师悠悠点头:“兮兮,你可知你本是南朝人!”   “南朝人?”一直以来,兮兮就怀疑自己是南朝人,因为她时时刻刻觉得南朝是亲切的。可因为她身处雪山,还做了雪山圣女,所以她的怀疑有些不敢相信。   想不到,她竟是南朝人,可婆婆为何不告诉她呢,婆婆又为何带她来雪山呢,她的爹娘又是谁,这些问题在脑中一拥而上。   兮兮忍不住问道:“圣师,你可知兮兮的身世,可知我的爹娘是谁?”   圣师沉默良久道:“这个问题,你还需要去问你的婆婆。“   “圣师,你知道婆婆在哪里吗?”兮兮清眸中流露出殷切的期待。   圣师道:“以后你自会见到你的婆婆,她也会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今日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南朝人,目的只是让你知道,雪山上,各民族女子皆有,这天下本是一家,所以南朝若乱,天下亦会大乱。不知你可曾看到这星象的异样。”   兮兮微微颔首道:“紫微星光芒越来越暗淡,是不是南朝皇帝会有难,回雪山之前,兮兮得到了一个消息,南朝的皇帝已经御驾亲征,不日就要到达肃州。”   圣师闻言悠悠叹息道,“天命呀,天命!”   “圣师,如今要我们怎么办!”   “静待事态发展吧!”圣师说道。   冷月无声,洒下漫天光华,星月离人是那般近,似乎举手可摘,却又是永远也无法摘到。峰顶上,寒风凛冽,吹拂着兮兮的衣衫和黑发。衣衫和黑发在风中乱舞着,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有些澎湃。   接下来雪山依然是静谧的,但是每个人心中却再也不能平静如水。   每日里,都有关于南朝皇帝的消息传到兮兮手中。   三月十一,南朝皇帝的车撵到达了肃州城郊,追随在身边的有宫中的宠妃,有得势的文官,有善战的将军。南朝皇帝似乎不是来打仗,好似来边关散心狩猎一般。   在南朝皇帝到达肃州之前,完颜烈风早已下令退出了肃州,似乎是对这座新攻下的城池没有一丝眷恋。   兮兮没料到完颜烈风肯退出肃州,这让她很是振奋。原来烈风并不似嘴上说的那样,要和南朝皇帝血战一场。原来他并不似传说的那般霸道好战。   能和南朝对峙的只有北苍国完颜烈风的军队。只要完颜烈风不打,这天下就不会大乱。宛兰国和月氏国国小势微,应不足为虑。   然而,兮兮还是想错了。   三月十二,南朝皇帝带领兵将,从肃州转战向西,到达了隆城。   驻扎在隆城的是月氏国和宛兰国的守将,南朝在隆城和月氏国宛兰国激战两日,收回了隆城。然而,当夜,南朝皇上韩瑄却神秘失踪了。   南朝皇帝失踪!这与南朝而言,无疑是天塌地陷之事。   而能够在十万军中,将皇帝劫走,皇帝身边必有人接应,却不知那是何人部下,是完颜烈风的人?还是宛兰国和月氏国的人?或者是冷月的人。   兮兮认为,完颜烈风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那么便是冷月了,因为,宛兰国和月氏国无疑也是冷月在操纵着。   圣师夜观天象,紫薇星虽说越来越暗淡,但是还没有灭掉,那证实韩瑄并没有死去,只是不知被囚禁在何处。   第二日,圣师便交给兮兮一个任务,寻找韩瑄。   月氏国和宛兰国是嫌疑最大,兮兮带着霜儿和絮儿,向月氏国而去。   自从语蓝和雅绿被擒后,霜儿和絮儿便一直追随在兮兮身边。兮兮相信总有一日她能救回她们。   五日后,兮兮一行人到达了月氏国的都城沧云城。   这是一座由石头堆砌的古老城池,位于沙漠之中,看上去沧桑但很坚固。   北苍国立国后,征遍草原,收复了五六个小国,统一了二十个氏族,却留下了西边的四个小国。兮兮一直不知因何原因。今日进了城,才发觉,这月氏国虽说处于沙漠之中,但,民风淳朴,安居乐业,一片安宁,不像是骁勇善战之民族。   这也许就是烈风没有攻打月氏国的原因吧。   街上行人衣衫也有些汉化,这让兮兮很有些惊异。   从身边走过的女子,为了抵御沙漠风沙的侵袭,头部皆蒙的严严实实,遮住了花容月貌,只露出一双明丽眼眸。   兮兮在宫中见到了月氏国的王和王妃。   月氏国的王便是那日兮兮在烈风府中见到的王子乌亚苏,如今已经是月氏国的王了,他听说雪山圣女来访,带着王妃亲自前来迎接。   乌亚苏身材修长俊逸,头戴錾冠,丰神朗朗,面目英俊清朗。一身褐色长衣,俊逸潇洒。   他身畔站着的是她的王妃,身材娇小玲珑,穿一件轻红色绣裙,外披一件月色丝罗上衣,上面绣着花团锦绣的牡丹,很合适她娇小的身材。 第24章 水样女子   王妃云衫上那一朵朵绣工精致的牡丹,让兮兮微微吃惊,没料到在月氏国竟能看到如此精致且栩栩如生的绣品。王妃那件华服即具有月氏国的服饰特色,更兼具了中原刺绣的手法,两者结合的竟是惊人的和谐,天衣无缝!   但更让兮兮惊异的却是眼前女子的倾世容颜。   凭心而论,叶从蓉是美貌的,不枉南朝第一美女的称号,但这个王妃虽说年龄大些,容颜却比叶从蓉毫不逊色,更因年龄稍大的缘故,褪去了少女特有的天真青涩,多了一抹少妇才有的高雅温软和端庄雅致,反而魅力倍增。   她身材娇小玲珑,肤色纤白细滑,毫无沙漠国度中风沙打磨过的痕迹,娥眉婉约纤长,一双清灵的丹凤眼秾丽多情,尤其是望乌亚苏的眼神,柔和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水做的女子!   兮兮怎么也想不到月氏国的王妃是如此温柔如水雅致娴静的女子。   而且,兮兮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月氏国的人。   月氏国人身材偏高,肤色偏黑,鼻梁稍高,唇厚目大。而这个王妃却是肤色白皙,鼻梁圆润,樱桃小口,清丽双眸,怎么看也是中原人。   这样柔弱似水的女子能够抵御沙漠的风沙么?待看到乌亚苏投向她的脉脉深情的眼神,兮兮便知道,乌亚苏为了她,是什么都愿意做的,而她,只要靠在乌亚苏肩上,什么风沙,什么严寒,便都不足为惧了。   兮兮惊异地打量着那王妃,却不想那王妃也在细细打量着兮兮。   虽说看不到兮兮的容颜,但是那露在外面的那双涟水清眸,是那样清澈明丽,波光潋滟。   乌亚苏一脸神圣庄严,对兮兮深辑一礼,道:“月氏国乌亚苏携玲珑王妃在此恭迎舒玛圣女,恭祝雪山宫千年永存,永护我草原富饶安宁!”   玲珑王妃紧随着乌亚苏也向兮兮微施一礼,道:“不想舒玛圣女光临鄙国,真是不胜荣幸。”   兮兮还礼道,“我雪宫自能永存,草原永将安宁!王上王妃不必多礼,只是偶尔路过,想在此暂住几日,恐将有劳王上与王妃了!”   乌亚苏和王妃互望一眼,似是十分惊异,但随即便微笑道:“舒玛圣女客气了,本王和王妃求之不得呢。”   随后,玲珑王妃亲自引着兮兮与诸位使女,将她们安顿在凤仪阁。凤仪阁是皇宫内一处布置豪华雅致的偏殿,院内林木崇崇,凤尾萋萋,花开艳丽,芬芳吐艳。   待一切安置停当,玲珑王妃又要设宴款待兮兮。兮兮却淡然拒绝了,虽说早已知道雪山圣女在草原上很受尊崇,兮兮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款待。   是夜,凤仪阁殿内灯火明亮,王妃派来的使女进进出出,为兮兮准备沐浴、点心等一些物事。兮兮看在眼里眉头微皱,若是这般热闹,她又如何行事,唤过主事的宫女道:“雪宫向来喜静,你们全都下去休息吧,无事不得随意进出此殿!”   那主事之女似是很为难,轻声答道:“王妃嘱奴婢们好生伺候舒玛圣女,奴婢们怎能---”   兮兮白纱下的脸色一寒,说话的声音便有些清冷,“你去禀报王妃,就说圣女要早点歇息了。”   霜儿和絮儿很是机灵,立刻娇叱道:“你们还不快快下去!”   那些侍女们闻言,顷刻间退的干干净净,殿内一时之间静了下来。   不久,门口响起了细微的敲击声。   霜儿将门打开,门外,月华当空,清冷的月色下,一个容貌俊俏的侍女,端着盘子,说道:“玲珑王妃让奴婢为圣女送茶来,接着低声说道,雪山寂寂,寒梅吐艳。”   霜儿答道:“天下苍生,永世安宁。”说罢,两人相视一笑,霜儿便将那侍女迎了进来。   明亮的烛火映出兮兮坐在床上的倩影,侍女快步走到兮兮面前,虔诚的施礼,道:“凤儿拜见圣主!”   烛火摇曳,照出那侍女的容颜,这是一张标准的月氏国女子的相貌,肤色是干净明亮的浅褐色,大而轻灵的眸子,微垂睫毛密而长。   兮兮微微颔首道:“起来吧!”   兮兮这次前来月氏国,圣师便将天下各处分布的雪山暗探全部交到兮兮手中。   兮兮听说过凤儿,知道她在月氏国宫内做女官,行事干练,很有能力,却不想是如此年轻的女子。   “凤儿,本宫此次前来月氏的目的想来你也知道,你说说眼下这月氏国皇宫内可有可疑之处?”   “皇宫内一向十分安宁,玲珑王妃治宫有方,所以就算是前方在打仗,这里也不曾受到影响,只是前段时间,王妃的弟弟从中原来,带来了一些侍卫和侍女,据属下试探,这些人的武功皆不是泛泛之辈。”兮兮眸光一亮,那所谓的王妃的弟弟是不是就是南朝的皇帝韩瑄,这股新增的侍卫和侍女很有可能是冷月安插进来的侍卫。   “凤儿,他们是何时来的?”兮兮问道。   “大约半月前?”   半月前?   兮兮有些失望,南朝皇帝韩瑄失踪是五日前,那么这人必不是韩瑄了,莫非真的是王妃的弟弟?   “凤儿,这王妃是何来历?”她的弟弟既是中原人,那么她应该也是中原人了。   “玲珑王妃是乌亚苏到中原游历时,遇见的,据说两人一见倾心,玲珑王妃便追随乌亚苏前来月氏国。她来到这里已经八年之久了。玲珑王妃很有才华,人如其名,心窍玲珑,她在月氏国这些年,为月氏国带来许多变革。兴修了水利,开渠灌田。她还从中原带来一些作物,渐渐成为月氏国的不可或缺的粮食。”凤儿的声音低沉而清雅,不徐不疾的回禀着。   兮兮想到玲珑王妃衣衫上那精致的刺绣,道:“那么刺绣也是她带来的技艺了。”   “是的,玲珑王妃为人和善,曾亲自教授侍女们刺绣。”   原来月氏国汉化是此女子的功劳。   这个女子,看来是为月氏国做了不少贡献,只是她既是南朝人,兮兮隐隐觉得她与冷月脱不了干系。   “凤儿,这些日子你在暗处,本宫在明处,势要查出那韩瑄所在。”兮兮悠然说道,一双美丽的清眸深不见底。   凤儿点头,将茶水轻轻放在几案上,施礼道:“那么凤儿告退了,恐呆的久了,会有人察觉。”   兮兮微微颔首道,“你去吧,小心一些!”   凤儿拉开门,轻灵的身影,不一会便隐在月色里。   兮兮令霜儿吹灭烛火,坐在黑暗的室内,心绪纷飞。她隐隐觉得,韩瑄就在这月氏国的皇宫内,而且就是冷月所劫。   月氏国和冷月的关系,决不仅仅是合作的关系,也许还有更深层的关系。那个玲珑王妃,确实很贤惠,很能干,只是她可能是冷月的人。   八年前就已将来到月氏国了,兮兮心中一凌,如若她真是冷月的人,那么冷月此人就太可怕了,难道这计划他谋划了八年,或许更久?   八年前,冷月才多大?十几岁,可是却有了这么深谋远虑的打算,兮兮不得不佩服。   今夜的月色很好,月光透过窗子,流泻在室内。   兮兮唤上霜儿和絮儿,道:“你们两个陪我出去走走!”   门外,月色舒展,一泻千里的清辉洒满静谧的夜。   兮兮抬首,但见湛黑的夜空,无一丝云影,只有一轮明月,圆的宛若冰轮挂在空中。   兮兮这才想起,今夜已经是十五了。   月圆之夜,碎心之时!身上的碎心毒怕是就要发作了   完颜烈风就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每到十五便会记起他。   兮兮从怀里掏出那丸好不容易得到的解药,解药上有些暗暗的血色,那是完颜烈风的血。碎心之毒,以血为引。   脉脉光辉无声流泻,淡淡花香满院弥漫。   兮兮悠悠叹气,这样的夜原本是团圆之时,但是兮兮心中却无丝毫花好月圆的兴致,而是充满了淡淡的哀伤。   天下若乱,个人安有安宁之时。   兮兮和霜儿絮儿踩着满院月光,向外走去。   整个皇宫静谧无声,偶尔见到一些侍卫和侍女,皆纷纷向兮兮恭敬地施礼。   没人阻拦兮兮,或许是对舒玛圣女的虔诚使然,或许是那乌亚苏早有命令,总之,兮兮一行人在宫内光明正大的散步。   夜色越来越深了,兮兮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本来,像这样的探访,自然是得不出什么的。   就在兮兮一行人向回走之时,静夜里,兮兮忽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是如此苍凉,似乎饱含着无边的深情,那叹息又是如此无奈,无奈的让人心酸。   兮兮不禁驻足倾听,那声音是从一处园子里传出来的。   悠长的叹息过后,那声音便开始吟起诗来。   吟的是一首---诉衷肠   花前月下暂相逢   苦恼阻从容。   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月无穷。   两心同。   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第25章 痴情画男   那首诗随着淡淡的风送到兮兮耳边,那诗中的哀叹让兮兮受到强烈感染,让她听后生出无边的愁绪。皎洁月色下,兮兮朦朦胧胧的身影凝立在那里,任心中愁绪一点一滴滋长。   不知墙后吟诗的是何人,或许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相识的陌生人,但是竟和她的心境如此之像。   那人所吟咏的诗里,字字句句表明了他在思念着一个人,而她的心里,好似也在惦念着一个人,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应该的。   月圆之夜,团圆之时,却是悲哀之时。   心中蓦然如被重锤一击,疼痛感迅速蔓延开来,让她几乎有些承受不住。霜儿和絮儿感觉到兮兮的异样,迅速从兮兮怀里拿出那粒药丸。   兮兮用颤抖的手接了过来,送到口中。   恍惚中,听得墙后之人仍在吟道:“休相问,怕相思,相思还添恨。春水满塘生,---偏忆戍楼人,久绝边庭信。”   休相问,怕相思,相思还添恨。   多么贴切的诗句。   兮兮忍受着剧痛,在霜儿和絮儿的搀扶下,回到了凤仪阁。那粒药丸起了作用,兮兮终于从疼痛中回过神来,额上已是冷汗点点。   兮兮抚着心口,暗暗发誓,从此后,她再也不会想起那个人了。   在月氏国一连住了两日,霜儿絮儿和凤儿暗地里查探了许多次,仍未发现皇宫内有囚禁人的蛛丝马迹。   若是南朝皇帝韩瑄确实被囚禁在皇宫里,凭凤儿在宫中的人脉,不应一无所获。   难道说,韩瑄确实不在月氏国,而是在宛兰国,也或者是在月氏国的其他地方,还有最坏的可能,就是韩瑄已经被杀害了。   但是兮兮逐一排除了这些可能性。   南朝皇帝在月氏国的可能性比在宛兰国要大,因为这里距离南朝要比宛兰国近的多。冷月不会舍近求远的,因为押解的路上,多一些时日,就会多一些风险。再者,兮兮以为,皇宫应是最适合囚禁之处,兵力侍卫森严,若在别处,怕是早被南朝暗探寻到。最后,被杀害的可能性更是少之又少。   皇上若是被杀,便一点价值也没有了,反而是囚禁在自己手中,会多出许多筹码。像冷月那样精打细算的人,绝对不会做那样的傻事的。   兮兮还是坚信韩瑄仍在皇宫内,可是在哪里呢?   兮兮猛然想到那夜吟诗之人,因自己一时心口疼痛,便忽略了打探,此时记起,叫过霜儿问道:“霜儿,那夜吟诗之人你可曾打探他的消息?”   霜儿答道:“属下已经打探清楚,那处所在正是风临阁,居住在那里的人是玲珑王妃的弟弟,想来便是那吟诗之人。”   玲珑王妃的弟弟,一个南朝人,会不会是皇帝?   她们没有发现囚禁之人的痕迹,但是若他根本就没有被囚禁呢,而是以王妃弟弟的身份光明正大居住在皇宫里呢。   虽说王妃弟弟来此的日期和皇帝失踪的日子并不对应,但是若是有意为之,并不难做到。   既然玲珑王妃早就有了此番打算,自然可以事前让人假冒她弟弟从南朝远道而来。五日前,韩瑄被擒后,便住到那风临阁。别人还以为那是王妃的弟弟,其实并没有什么弟弟前来,只是一个幌子。   兮兮想到这里,便带着霜儿絮儿向风临阁而去,她要亲自验证,见一见那玲珑王妃的弟弟。   风临阁位于皇宫偏南,绕园有溪水汇集成池,此处风景很是秀丽。   兮兮凝立在园门口,正在思索以何借口进园,却听得园子里传来一阵淙淙琴声。   琴声婉转动听,清澈流淌。   兮兮淡淡一笑,便向园门走去,门口侍立的侍卫,见到雪山圣女前来,并没有阻拦,反而很是恭敬地施礼。   这让兮兮很意外,没想到竟如此容易便进来了,是自己雪山圣女的身份,让她可以在这里畅通无阻,还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那个要找的重要人物。   园内绿树池塘,假山亭子,景色很是秀美。   在一棵绿树下,兮兮看到了正在抚琴的人,心内不禁有一丝失望,因为那个抚琴之人是一身淡色衣裙的玲珑王妃,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个吟诗之人。   玲珑王妃看到兮兮前来,慌忙停止抚琴,迎了上来,恭谦的施礼。   “王妃不必客气,适才从门口路过,听到琴声悦耳,便进来瞧瞧是何人抚琴,不想打扰了王妃的雅兴。”兮兮淡淡说道。   玲珑王妃盈盈一笑,道:“舒玛圣女客气了,即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吧!”   两个女子正在客气的寒暄,蓦然听得一声大吼:“啊呀!姐姐怎么不弹了!”   兮兮这才注意道,这院子里的墙都已经漆成了白色,而在那绿树掩映的墙角处,有个人正蹲在那里,挽着袖子,手中捏着一柄狼毫,似是在画着什么!   他一边专心致志地描画,一边大喊大叫道:“姐姐快弹呀。”   姐姐?   既然叫玲珑王妃姐姐,那么毫无疑问,此人便是玲珑王妃的弟弟了。   竟然真的有个弟弟。   “这是令弟?”兮兮望向墙角蹲着的那个人影,静静问道。   “是的,他自小便喜欢作画,更喜欢听着琴声作画,所以让圣女见笑了。”王妃微笑着说道。   “既是如此,王妃请继续演奏,别坏了令弟的兴致。”兮兮说道。   王妃微笑道:“无妨无妨。”   早有侍女搬了凳子过来,放到石桌前面,兮兮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说什么也要等着见到王妃弟弟的相貌。不过兮兮并未抱多大的希望,因为若此人便是韩瑄,怎会真的称呼王妃姐姐,又怎会甘心情愿在此作画,而且还如此大呼小叫不顾形象。   霜儿和絮儿静默无声地侍立在兮兮身后。   王妃看了兮兮一眼,微施一礼,便继续演奏起来。   那墙角的人听到琴声,好似得了命令一般,又好似魔障了一般,追随着琴声的韵律,墨笔如飞,在墙上挥毫起来。   琴声低婉时,他便蹲在墙角静静地画一条条小鱼,琴声激昂时,他便纵跃着,泼洒着墨汁,在墙上泼出大片荷叶。   不一会,便画了满墙的小鱼和大片大片的荷叶。   此人画工不俗,那一只只小鱼好似活的一般,在水中游曳多姿。荷叶好似真的一般,秀丽多姿。   良久,琴声停歇,墙上赫然出现一大幅---鱼戏莲叶间---的画面。   接着那人又在画上添上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南。”   然后在画的一角书上了三个字,清远客。   那人站在墙前,细细端详片刻,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呼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向着兮兮这边走来。   这人绝对不是南朝皇帝韩瑄,待看清了此人的长相,兮兮心道。   这是一个发了福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披蓝色长衣,此时身上沾染了斑斑点点的墨汁。   他柳叶细眉,一双大圆眼,鼻梁挺直,五官其实长的不错,眉清目秀,很有俊雅之气,但是长在他的脸上便有些显小。因为他的双颊是滚圆的,下颌是浑圆的。   兮兮有些暗暗失望,更加肯定这样一个人,绝对不是南朝皇帝韩瑄。倒不是兮兮以貌取人,而是圣师给她的那张画像上的韩瑄,明明是一个风流俊俏之人,而这个胖子,怎么能是他。   那胖子缓缓走来,一脸的狂傲之气,见到兮兮一声不吭,兀自坐在了一张木凳上,兮兮只替那张凳子担心,不知是否会被压散架。   这个人是昨日那个吟诗之人吗?似乎不像是风雅之人,但是此人会作画,而且画工还不错,那么吟诗之人,定也是他了。   那清远客接过侍女端来的茶,仪态优雅地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问道:“我这副画怎么样?”   玲珑王妃笑着说道,“你做的画,自然是极好了。”   兮兮低着头没出声,胖子优雅地抿了一口茶,那动作里透着一种无懈可击的礼仪和尊贵,不似装出来的。但是因了他那胖胖的身材,竟看上去有些古怪。   他看到兮兮并未说话,便扫了兮兮一眼,道:“不知这位姑娘对我的画,有何看法。” 第26章 拒不承认   其实这个清远客的画工还是不错的,但是这幅画却有一个致命的败笔,兮兮一眼便看了出来。这时,见清远客问自己,便淡淡笑了笑,道:“阁下的画工确实不错,堪称一流,不过这幅画---”兮兮顿了顿,却见清远客胖脸上的肉颤了颤,双眸蓦然瞪大,两眼放光地盯着兮兮。   兮兮心中好笑,这人莫不是听惯了别人的夸赞,受不了自己的批评?   微微笑了笑,道:“只是这幅画的意境和你的题目却是不符。”   “哦?哪里不符?”那张胖脸瞬间便放大在兮兮面前,似乎很是期待兮兮下面的话。   兮兮面纱下的眉毛轻轻挑了挑,道:“这幅画名为---鱼戏莲叶间,可是你所画的鱼儿全部在莲叶外嬉戏,是否也应当有钻到荷叶下面的鱼儿,或藏头或露尾,那样岂不更妙。”   胖子凝眉看了看自己的画,霍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脸上的傲慢之色一扫而光,他大步向兮兮走来。兮兮身后的霜儿絮儿立刻全身戒备,以防攻击。   但是那胖子却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向兮兮鞠了一躬,感慨道:“你是第一个对我的画提出异议的人,感激不尽。”   说完不待兮兮反应,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墙边,将圆滚滚的身子蹲下来,开始继续挥毫。不一会儿,那荷叶下面便出现了一条条小鱼,有的露出摇曳的鱼尾,有的露出鱼头。   兮兮暗暗笑了笑,站起身来,向玲珑王妃告辞,就要离去。不及走到门口,那胖子却大呼小叫地追了上来,拦在兮兮面前。   “你先别走,姑娘可不可以将面纱摘下,再将芳名告知于我,我很想结识姑娘。”胖子一脸真诚地说道。   玲珑王妃脸色一凝,道:“舒玛圣女的芳名和容颜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知道的,快去做你的画吧。”   兮兮淡淡笑道,“王妃不必发怒,”接着转向清远客道:“公子尊姓大名?”   “我---就叫清远客。”胖子犹疑着说道。   兮兮道:“你连真名都不愿意见告,还要结识我吗?这就是你的诚意么?”   “这个---这个---”清远客一脸地踌躇为难的表情。   兮兮知道有玲珑王妃在,他是不会说出真名的,淡淡一笑便从他身边侧身而过。   回到凤仪阁,兮兮问絮儿:“你觉得那个清远客可是我们要找之人?”   絮儿道:“起初觉得不像,不过看他那一脸傲慢之气,还有他说从未有人批评过他的画,我觉得有些可能。若不是身居高位,他的画怎能无人敢批评呢!”   兮兮点了点头,道:“絮儿,把我行囊里圣师给的那副画像拿来。”   絮儿找出画像,在桌子上缓缓展开。   随着画像的徐徐铺开,画中人的面貌便一点一点地呈现在眼前,先是墨色的发,再是光洁的额头,然后是一双大圆眼睛。   这不正是胖子那双眼睛么?只是在他脸上显不出大了。   兮兮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莫非真的是他。   画像继续展开,露出了画中人的鼻,唇,确实和胖子极其相像。   只是画像全部展开后,展现在眼前的却不是胖子,而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修眉大眼,隆鼻薄唇,怎么看和那胖子也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盖住其他部分,只看五官,却又明明和胖子极像。   圣师给的这幅画像,应是韩瑄以前的画像,探子不可能把他最近的画像从南朝捎来。圣师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皇帝和以前变化如此之大。   胖得如此之快,看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了。不管如何只要他就是皇帝,兮兮便必须将他救出去。   只是让兮兮有些不能确定的是,他竟然真的叫玲珑王妃姐姐,而且,他根本没有被囚禁的样子,好似是心甘情愿的住在这里的。   莫非,还有别的内情?   夜幕降临,兮兮决定夜探风临阁。   絮儿一身白衣,白纱蒙面,扮作兮兮呆在凤仪阁。   今夜的天有些阴,月亮躲在云里,兮兮和霜儿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屋顶上飘然向风临阁而去。   夜晚的风临阁很安静,黑乎乎屹立在夜色里。围墙外一直有兵士在巡逻,兮兮待巡逻方走,嘱咐霜儿在外面守候,暗暗提气,轻盈的身姿从地上飘身纵起,如一团飘渺的薄雾,散落在院内。   夜色深沉,风临阁内一片黑暗,分外沉寂,并无人声。   园内有几棵大树,树影沉沉,衬得园子越发深幽。夜风在屋檐前盘旋,风铃声细细地响着,好像在和夜风和唱着。   西边厢房里似乎有灯光,兮兮趁着风铃声响,暗暗提气,以足尖点地,轻盈的身子一跃数丈之高,飘身跃到一棵大树的枝桠上。   此处视野较为开阔,越过摇曳的树叶,透过半开的窗子,兮兮一览无余的看到,坐在屋中椅子上的人,正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个作画之人,有可能是韩瑄的清远客。   他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面朝窗子,双手托腮,望着桌面上的一副字画在出神。   摇曳的烛火映出他一张胖胖的圆脸,眉头微凝,透着难言的寂寞和忧伤。这副样子的他,让兮兮毫不怀疑那夜望月吟诗的人便是他了。   兮兮正想飘身下树,一盏昏黄的灯笼从院门口摇曳而来,灯影里,两个侍女一个提灯,一个端盘子,向这里走了过来。   兮兮心中一动,悄然从树上纵身而下,身法轻盈,如同一片落叶飘落。   那两名侍女毫无所觉,依然款款而行。   白绫从宽袖中探出,如闪电般卷住了两个侍女的脖子,让她们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身形飘身前探,从一人手中接过托盘,裙摆飘曳间,右脚飞出,勾住了另一个侍女手中欲落地的灯笼。   将灯笼和托盘放下,兮兮从背后点住了两人的昏睡穴,飘身纵起,将两人放到了大树的枝桠间。   两名侍女怎么也没想到,她们在一招之内便被人制住了,而且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来人。   兮兮从地上端起托盘,提着灯笼,向西厢房走去。   西厢房的门口有两个侍卫凝立着,刚看到有一个人影缓步而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脖子上一紧,昏睡了过去。   兮兮推门进去,但见室内布置的整洁华丽,浑然不似囚禁人的居所。   桌前,那个清远客仍在托腮凝望着面前那副字画,不知是什么宝贝字画,让他看的如此痴迷。连兮兮收拾了两个侍卫,走了进来也没有发觉。   “皇上,您该用夜膳了!”兮兮飘渺如水的声音婉转地说道。   “恩,先放在桌上吧!”胖子沉声说道。   兮兮将托盘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一段素白的衣袖忽然出现在胖子眼前,端着托盘的指尖白皙如葱白。   胖子好似忽然醒悟过来,一下子从凳子上跳起来,道:“谁是皇上?我才不是皇上呢!”   及至看到了面前的兮兮,更是大吃一惊,迅速后退道,“你---你---是谁?”   灯光下的兮兮,一身素衣,盈盈而立,如水间初绽的莲朵,馥郁而纯净。露在面纱外的一双清眸,如水般清澈,淡定,闪耀着冷凝的光芒,好似要看穿他的心思。   兮兮微微一笑,道:“别管我是谁,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救我做什么?我在这里很好!”   “很好么,你不想回到你的国家,继续做你的南朝皇帝?不是更好么?韩瑄!”   胖子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又跳了起来,道:“我说了我不是皇帝!我也不是什么韩瑄。”   “真的不是?”兮兮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真的不是!”胖子坚定的说道,大眼一眨不眨,浑然不似说谎的样子。。   兮兮也没想到这个韩瑄会拒不承认他的身份,难道真的不是?   可是方才兮兮说给皇上用膳时,他的反应是那样自然,怎能不是?可是,他为何不承认呢?又如何才能让他承认呢?   兮兮的目光在室内环视一周,忽然发现了方才他面前的那副宝贝画像。   那真是一张绝美的画。   景美人也美。   名贵的宣纸上,数不清的蔷薇红红白白开了一片,花朵累累,层层叠叠,开的娇艳而美丽。一池碧水,似乎能看到池上旖旎的水烟,这作画之人真是画工了得。而这么美丽的景色只不过是一个陪衬,画者真正要画的,是一个素衣翩然女子,她凝立在一大片荷塘前面,身姿曼妙,眉目如画。   非常传神的工笔画法,那女子身上衣衫的花纹,发间的簪子都画得十分精细,显然这女子在画者心中有着怎样重要的位置。   待看清了画中人,兮兮不禁心中讶异,那不是叶从蓉么?   胖子感受到兮兮的视线落在他的宝贝画像上,惊叫一声,扑了上去,极其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画像卷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自己的衣衫里。   同时双眼紧紧盯着兮兮,好似怕兮兮抢走他的宝贝画像一般。 第27章 深情若斯   同时双眼紧紧盯着兮兮,好似怕兮兮抢走他的宝贝画像一般。   叶从蓉!   那幅画上绝色之女竟是南朝和亲公主——叶从蓉!   兮兮忽然想起在完颜烈风王府时,曾听完颜烈风说起过,叶从蓉曾经拒绝进宫,所以才被送到北苍国和亲。她也曾道听途说,南朝太后有意让叶从蓉进宫,只因战败,所以无奈才将她送到北苍国和亲。   如今看这个胖子如此紧张这幅画,那么他是韩瑄无疑了,而叶从蓉便是他的心上之人了。这幅画怕也是他亲手绘的,日日放在身上,想念时,便拿出来睹画思人。   没想到这个皇帝如此痴情,可是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将心爱之人送来和亲。   如今要想让这胖子承认自己的身份,怕只能从叶从蓉入手了。   想到此,兮兮心中一动,摇摇头凝眉道:“既然你不是南朝皇帝韩瑄,那么恕我打扰了,哎---”兮兮轻叹一声道:“只是,采容公主恐怕要失望了!”说罢,兮兮翩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胖子闻言,脸色由紧张瞬间转为惊异,迅疾从桌前窜到兮兮面前,阻住了兮兮的去路,这么敏捷的动作,真是难为了他那么肥胖的身子。   双手紧紧抓住兮兮的衣角,急切地道:“姐姐慢走!你刚才说什么?你认识蓉蓉?那她过的可好,可还恨我,怪我,怨我?”   兮兮微微颦眉,用袖子挥开他的胖手,道:“是啊!我不但是认得她的,而且还是她的好姐妹!不过,怎么你也认识采容公主么?为何这么关心她?”   “我---”胖子一双胖手交叉在一起,紧张的摆弄着,期期艾艾说道,“我,我......是她表哥。”   兮兮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口,心中暗道,这个家伙事到如今还想隐瞒,看他此刻的情景就连七八岁孩童想必也不相信他是叶从容的表哥!   兮兮童心大起,有心戏谑,于是叹道:“表哥么?没听蓉蓉姐说起过,不过倒是最近她听说南朝皇帝失踪了,心下很着急,又难以脱身,于是拜托让我前来寻找,说如果找到那个韩瑄,让我带句话给他!”   “啊?什么话?”胖子一脸急切的道:“蓉蓉有什么话带来?”   兮兮故意睁大眼睛,道:“奇了!你又不是韩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我---”胖子右手竖起食指指着自己圆滚滚的胖脸,一脸郑重地说道,“不瞒你说,我即是南朝皇帝——韩瑄。”   兮兮故意冷声说道:“你方才说不是,此刻又说是,我怎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韩瑄双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脸色愈发凝重,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韩瑄,我想见到蓉蓉,你是他的好姐妹,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只要你跟我走,自然能让你见到她!而且蓉蓉姐要我带给你的话就是让你去找她。”兮兮微微颦眉,心中有一丝愧疚,其实她也不愿欺骗这样一个痴情的人,只是不这样,恐怕他是不会随她走的。   “好,我现在就随你走!”韩瑄兴高采烈的说着,转身便开始收拾起来,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这个皇上也太轻信于人了,自己一句话,他便要跟自己走了。摇摇头,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就这般相信我么?你不怕我骗你么?”   韩瑄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道:“我来此,就是为了见她,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的。只要随你去,就有了一半的希望,不是吗?”   他抬头望向兮兮,黑眸中闪耀着灼灼的光芒,胖脸因那光芒焕发出感人的魅力。这就是情的力量吧,他对叶从蓉有如此深刻的感情,可是叶从蓉的心中,又是恋着谁呢!   兮兮不禁悠然长叹。   夜色更浓了,兮兮怕夜长梦多,今夜夜探风临阁,明日定会惊动乌亚苏,便出去吩咐霜儿,传令让凤儿调动宫中的暗探,帮助韩瑄出逃。   一行人趁着夜色,顺利的出了皇宫,坐在马车上向南朝而去。凤儿和她手下的暗探已经暴露身份,便随着兮兮一起出逃。   马车上,韩瑄不停的向兮兮打听叶从蓉的事,细到叶从蓉平日里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让兮兮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回答。   “你既然如此恋她,为何还要把她送来和亲?”兮兮不解地问道。   韩瑄的眸立刻黯淡下来,道:“就因为我是皇上,就因为母后说为了天下大局,所以才逼我放弃了蓉蓉。就因为是皇上,所以我才对自己的事情不能做主。如今我逃了出来,就再也不用做皇上了,我会救出蓉蓉带她远走高飞的。”   兮兮闻言吃惊不小,这次吃惊不是因为他的痴情,而是因为原来韩瑄是自己逃出来的,怪不得他在月氏国皇宫住的那么自在。   一个不想做皇上的皇上,这是兮兮始料不及的,恐怕圣师也不会想到吧。   “你身边一个侍卫也不带,你就不害怕么?”   “我是想带,可是我知道他们都是母后的暗探!若是带了他们肯定连皇城半步都迈不出,幸亏,我还算有些谋略。”韩瑄说到此,不无得意地笑道:“嘿嘿!我就打着御驾北征的口号,来到边疆,军营自不如皇宫森严!我就趁着安营扎寨的功夫,乔装成士兵趁着忙乱溜了出来!这一路好惊险的,先是有很多蒙面人追我,后来遇见了乌亚苏,他救了我,我便暂避在月氏国!”   兮兮猜测,就算韩瑄不逃,也会有人劫持。那些蒙面人也许就是冷月派去劫他的,乌亚苏救他,也许是事先设计好的,而这个皇帝,也如愿落到了他们的陷阱中。   韩瑄说完这些话,不顾兮兮回答又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起来,说什么他早就厌倦了做皇帝,整天要批阅奏章,忙得要死,连心爱的吟诗作画这么高雅的事情也没空做,再说所有的权利都在太后的手中,而他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就连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保不住,眼睁睁看着她被嫁到了这蛮荒之地,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皇帝做得也太窝囊了,不做也罢。   不做也罢!   韩瑄出口便是不要再做皇帝了,他可知有多少有心之人在争夺他的皇位,又是否知道他这一走天下会如何大乱!   “你这一走,就不怕天下大乱吗?如今你失踪的消息还在封锁中,若是最后找不到你,会引起更大的战争的,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皇上,就一点也不为天下苍生考虑吗?”兮兮说道。   “不会的,我了解我的母后,她会说我在战场上病故了,然后会选择另一个皇帝!我还没有子嗣,我的两个兄弟,都比我有才能!”韩瑄平静地说道,“其实我从来就不想做皇帝,是我的母后把我逼到了这个位子上,她不知道,我其实是多么想和心爱的人一起过平凡人的日子。”   说完这句话,一直聒噪的他,陷入了沉思中,是在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吧,那胖胖的脸,此刻看起来却那样生动照人,如烟花般璀璨。   韩瑄的话,触到了兮兮内心的隐痛,其实她也不想做雪山圣女的,她也很想过平凡人的日子的,可是却偏偏做到了这个位子上。   韩瑄闭了嘴,车内便暂时陷入静谧之中,只听得车轮的辗辗声。   “啊呀!”韩瑄蓦然一声尖叫,让兮兮才清静下来的耳朵再次受到摧残。   韩瑄不知何时掀开了车帘,望着车外,看清楚了车行驶的方向,凄凉的说道:“你骗我,你真的骗了我!”他纵起身来,就要向车下跳去。   兮兮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韩瑄瘫软在车内,不能说话,不能动,但是他的眼却怒瞪着兮兮,狂怒的眼神在他脸上灼烧着,让兮兮看的心惊。   就在此时,车后面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在静夜里,分外刺耳。   兮兮知道,是冷月的人追来的,来的好快。兮兮传令,让凤儿霜儿做好抵挡的准备,她带着韩瑄继续前行。   疾驰不远,前方又有一队骑兵截住了去路。   借着迷蒙的月色,兮兮发现为首之人人,一身暗色绿衣,兮兮认得,是冷月手下叫南松的那个侍卫。   果然是冷月的人!   “把皇上留下来再走!”南松冷冷说道。   话音才落,前方又传来马蹄声,又一队骑兵风驰而至。为首之人,竟是完颜烈风的侍卫,罗哈。   好热闹,竟然都来了。   难道是算准了自己今夜的行动,还是一直都埋伏在这里! 第28章 隔纱窃香   罗哈带来的人并未攻向兮兮,而是攻向了冷月的人。   兮兮无暇细想烈风为何会帮她,传令马夫绕过酣战的人群,颠簸着,一路南行。   身后刀剑相击声越来越远,兮兮的心缓缓静了下来,然而就在此刻,马车却忽然毫无预警的戛然而停。   风里,送来笛韵声声,似有若无,悠扬动听,婉转轻灵,在兮兮耳边缭绕。一瞬间她的心好似从肃杀的战场到了桃花烂漫的原野。   兮兮掀开车帘,车外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月亮不知何时从云里钻了出来,脉脉清辉洒满大地,也洒在前方凝立着的那个人影身上。   那是一个人的背影,他一动不动凝立在月光里,白衣飘然,黑发飘扬。他浑身上下流淌着清澄而又幽冷的光,那光是属于夜色的,冷凝而清雅,带着淡淡的寂寥。   笛声悠然而止,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青铜面具在月色下灼灼生辉,幽冷凝寒。   是冷月!   兮兮早知道冷月是不放心韩瑄在别人手中的,自然不会让她轻易把他救走。方才还在诧异,劫持皇帝这样的大事,冷月为何只派了一个侍卫出马,却原来他守候在这里。   兮兮从马车里缓缓下来,春夜的风,夹着轻寒,透过面纱,拂到她的脸颊上。兮兮悄悄叮咛身畔的絮儿和几名侍女,让她们守候好韩瑄,以防有人偷袭。   “舒玛圣女!把皇上留下吧!”冷月淡淡说道,那语气好似自己本是救人的,而兮兮却成了劫持皇上的人。   这情形还真有些像,车上是愤怒的皇帝,车外是优雅的救护。   兮兮唇角微弯,月色下,红唇笑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月色下,剑弩拔张的双方好似一对故人在叙旧。   “冷月公子,只怕这次不会如你所愿了!”她如今不是上次的她了,不会再任由他摆布的。   冷月神色一凝,微笑着抽出宝剑。兮兮淡淡一笑,从身后侍女的剑鞘中拔出一把剑。   两人微笑着凝视着对方,然而眸中却都闪耀着冷澈的光芒。   蓦然两人同时飘身跃起,战在一起。刹那间,剑光流泻,清冷澈寒,就连月色也似乎暗了暗。   兮兮出手毫不留情,将这些天所受的那些欺辱,在这一刻统统讨了回来。两人战意酣浓,谁也没有发觉,兮兮留下的那些侍女已经被人几招之内制住了,有一匹马,得得向远方驰去。几乎是在同时,兮兮和冷月发现了异样,两人飞身跃到车前,掀开车帘,却发现马车是空的。   南朝皇帝韩瑄已经不翼而飞。   冷月和兮兮心中同时一凉,指着对方道:“是你!你派人把他劫走了!?”   可是两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可能,若是一般的手下,不可能在不惊动他们两人的情况下,把人劫走。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完颜烈风就是一个。   “完颜烈风!”冷月冷声说道,他既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动机。   难道真的是他?   兮兮想起自己的侍女,解开絮儿的穴道,问道:“絮儿,是谁把皇上劫走了?”   絮儿伏在兮兮耳畔说道,“是他!左贤王!”   北苍国的都城呼而特,如今完全笼罩在一片春意里。   当兮兮带着侍女来到左贤王府时,那些守门的侍卫听说是雪山圣女来访,竟然连通报一声都没有,便径直把她们请到了完颜烈风的冷韵园。   完颜烈风早就猜到了她会来!   兮兮再次踏入冷韵园,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切还是依然,只是,院中那几株老梅已经花落成泥,幽香不在。   室内无人,几案上依然书籍重重,床上依然是纱幔纷飞,只是她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而是雪山圣女。   凝视着院中那几株老梅,兮兮奇怪,这梅花已然开败,可是烈风院中却没有栽种别的花草,他就这样守着这几株老梅?   完颜烈风正在练功,听属下通传,舒玛圣女来访,收起手中的刀剑,有些迫不及待地走向冷韵园。   窗外的日头很好,室内的光线淡淡的,就在光影照耀的窗边,凝立着一个女子,墨发在身后自然流泻,白衣飘然带着耀眼的纯净。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转过身,裙角轻扬,身姿曼妙的令人窒息。   只是脸上依然蒙着那层可恶的白纱,让人隐隐约约,看不清她的花容月貌,只能感受到她面纱后的清眸是那样沉静自若。   兮兮透过面纱打量着烈风,他似乎是才在外面练功回来,身上洋溢着清新的男子气息。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了性感的微褐色肌肤。   他的到来,让诺大的室内,变得狭小起来,室内暗涌着危险的气息。   兮兮无端紧张起来。不知为何,见到他总会紧张,努力压抑住内心的跳动,做到一个圣女的矜持,她不信他会对圣女做什么不轨的举动,但是那夜向她要解药时的情形却在此刻涌上心头。   “原来是舒玛圣女大驾光临,不知找我有何事呀?”烈风自然随意地问道,此刻的他一点也不像那个叱诧风云的王。   “本宫来此的目的你应当是知道的,希望你能将韩瑄交出来!”兮兮的声音冷冷的,淡淡的,如清风般飘到烈风耳畔。   “韩瑄?”烈风微微一笑,“你凭什么认为那家伙在我这里!”   兮兮面纱后的脸寒了寒,他自己向絮儿留的口信,说是要韩瑄便来找他,此刻却又来不承认了,她真是见惯了这个人的无赖本领了。   心中一恼,话音便愈发幽寒,“你到底打算怎么做?劫持一个中原皇上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我没想怎么做,只是大家都在抢他,显而易见,他是珍贵的,所以,我便忍不住也抢了,你不是也抢他了吗?”烈风语意悠然地说道。   如果韩瑄听到了,一定会恼怒,烈风竟然将他说成了一件人人在抢的物事。   兮兮脸色一凝,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完颜烈风见她表情淡淡,很是不以为然,便不在意的耸了耸肩,狭长的鹰眸微眯,笑意盈盈的说道:“如果圣女你答应陪我一夜的话,我就会放了他!你们圣女不是以天下安宁为己任吗?我倒要看看天下安宁和圣女您的圣洁哪一个重要!”   他不喜欢她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表情,就像一个清冷的雪人,他更不喜欢她做圣女,他希望她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和他斗气决斗的云兮。   他成功了,成功的挑起了她的怒气。   虽然看不到面纱下的她的脸色,但是可以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有了变化,冷凝的可怕。看到她的拳头紧握,似乎会随时照着他来一拳。   “你真是一个无赖,十足的不折不扣的小人!”兮兮咬牙切齿,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你说我是小人?”烈风的黑眸再次危险地眯了起来,他的脚忽然不怀好意地向前挪了挪,趁着兮兮没有防备,忽然揽住了她的纤细的腰,优美的薄唇隔着面纱,印在了兮兮的唇上。   带着阳光暖意的男性肌肤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了兮兮身前,他的手紧紧攥住了兮兮的双手,他的唇在兮兮唇上辗转吮吸着。   兮兮彻底被惊呆了,她从未想到他会这么做,做梦也不会想到。   虽然她知道他很无赖,虽然知道他很小人!   一种陌生情愫迅速占据了她的脑海,让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甚至于忘了挣扎,任由他的唇霸占了她的每一份心绪。   有眩晕的感觉袭来,兮兮觉得自己就要昏倒了。虽然隔着一层面纱,兮兮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唇是柔软的,湿润的,灼热的,好似火把一样,烧灼着她。   也灼烧着他!   在这一刻,他们的身分被泯灭了。   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叱诧风云的王,而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而兮兮却觉得自己雪山圣女的优雅气度,雪山圣女的冷静矜持在这一刻都化为无有,剩下的,只有少女的羞愤。   “完颜烈风!”兮兮猛然醒悟过来,狠狠地推开了他的怀抱,恨声叫道。   烈风的眸中燃烧着深深地沉醉,还有震撼不已的表情,他不是没有过女人,而此刻他竟然沉醉在那个吻里不能自拔,如果隔着面纱也叫做吻的话。   他是不是受了那个呆子皇帝的影响,也变得一往情深痴痴傻傻起来。   压抑住心中强烈的迷醉,他微微撇了撇唇,看上去一副不十分满意的样子,沙哑着嗓子说道:“如果你摘掉面纱就好了,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纱,但是感觉很不爽,不如,你摘掉面纱,我们再来一次。”   兮兮怔怔站在那里,很久才反应过来烈风话里的涵义。   再来一次?   她觉得自己就要气炸了,拳头迅速紧握,袖中的白绫风一样激射而出,缠住了烈风的脖子。   -----------------------------   好久没有感情戏了,终于写到了一个kiss,汗。 第29章 咫尺馨香   烈风一动不动,任由白绫缠缠绕绕缚住了他的脖颈,宛若为他围上了一条白色哈达。那纯净的白色衬得他含笑的薄唇有些红艳,好似在提醒着兮兮方才发生的事。   兮兮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波动,但是脸颊还是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所幸是戴着面纱,否则,真不知自己这副样子被烈风看去,会受到他怎样的嘲讽。   “完颜烈风,你为何这般一而再地轻薄于我,意欲何为?”兮兮握着白绫的手,微微颤抖着,“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   “杀?!”完颜烈风神色一凝,修长的眉轻轻挑了挑,眸中有亮光闪过,他低声道:“你舍得杀我么?”说罢,双手牵住白绫,用力一扯。   两人的距离本就很近,而兮兮的气力又不如烈风,被烈风猛地一扯,白绫另一端的兮兮便措不及防撞到烈风胸膛上,被烈风软玉温香抱在怀。   兮兮的脸颊触到烈风胸前的布料上,那温软的布料好似还残留着方才兮兮依偎的热度,一瞬间,她才压抑下去的羞愤再次爆发。   而烈风下巴在兮兮头顶缓缓摩擦着,享受般嗅着兮兮发上的淡淡馨香。   “还舍得杀我吗?恩?”烈风低低的声音在兮兮耳畔缭绕,因为太过靠近,反而产生一种动人心弦的回音,那声音里还有一种让人温暖令人心安的气息。   兮兮诧异于原本烈风身上的霸气和狂气似乎消失无踪,竟让她有了温暖和心安的错觉。   “我知道你是不会杀我的,你们圣女不是维护草原安宁的吗?杀了我,草原还会安宁吗?而且,你连一个南朝皇帝还要救,能舍得杀我?这不是你们雪山圣女的责任吗?”他似乎对她们圣女的所作所为很是不屑,微微撇了撇唇,语气轻淡地说道。   雪山圣女!   兮兮蓦然醒悟自己是以雪山圣女的身份站在这里的,而完颜烈风竟然轻薄了她。身子一僵,握着白绫的手微微颤了颤,心缓缓冷静下来,却有一种失望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   虽说他的登徒子行为并没有损伤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傲气,但是,他对一个才见过两面的圣女,不,那都是蒙着面纱的,应该是说从未谋面的圣女这般轻薄,这个人,是不是太轻浮了。   完颜烈风并不知兮兮那曲曲弯弯的心思,只是觉得怀里的人蓦然变得僵硬起来,她周身散发出的冰冷之意,几乎可以将他冻僵。   “你放开我!”兮兮清冷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冰冷的令人心寒。   烈风缓缓放开兮兮,轻轻扯开缠在脖间的白绫,脸上的笑意一点一滴冷却,他不知道竟能让她讨厌到此等程度,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幽光,他低低说道:“舒玛圣女这么讨厌本王么?”   烈风低低的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情,但是却丝毫打动不了兮兮的心。   兮兮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冰冷笑意,道:“不讨厌,是恨!”   是呀,恨,深深的恨,只是不解,为何那恨里还带着痛,一种深沉悸动的痛。   室内的空气好似被冻结一般,凝重的让人压抑。而两个咫尺相对的两人之间,好似竖起了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墙。   烈风微微撇了撇唇,眸内闪过一丝沮丧,他低声道:“那就好,证明舒玛圣女心中还是有我的,总比没我要好的多!”   他不得不承认被她吸引了,从何时开始的,他也不知道,或许从他初见她时,或许从她和他决斗时,或许从她为他吸毒时,总之,他真的被吸引了,深深地吸引了。   其实他很想揭开她的面纱,对她喊一声云兮。可是,他蓦然没有勇气了,好似揭掉的不是她的面纱,而是他的面纱一般。   他忽然不敢面对那朦胧面纱后的清冷容颜,他怕从云兮的口中再一次听到拒绝的话。因为他发现,她对他是那样的不屑,那样的鄙视。   这让他很挫败,心中不禁百味陈杂,苦涩至极。   这或许是对他的报应,报应他之前对她的冷酷和折磨。   想到之前自己对她的折磨,他的心中猛然一痛。   他转身走到床榻前面,从床边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一粒碎心之毒的解药。伸出食指,轻轻一咬,便有血珠渗了出来,虽然有些疼,但是相对于兮兮毒发的疼痛,应该是差的远了。   烈风将丸药在他指上一捏,血珠便渗透到药里面去了。   “拿去吧!”烈风捏着丸药送到兮兮面前,“下一次,我就能将彻底解毒之药配出,到时,你的毒便能彻底解除!”   兮兮没想到,烈风会主动将解药给她,原以为还会如上次那般难讨。   他不会还有别的阴谋吧!   兮兮透过面纱,直视着烈风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那眸中带着和煦的笑意,如同春天温柔的水波,荡漾在她的面前。   兮兮小心翼翼的从他手中接过那丸药,纤细的手指在触到烈风的手指时,两人心中俱是一颤。   “可以让我把韩瑄带走吗?”兮兮清澈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   为了压抑心跳,她转移了话题,应该说是转移到正题上。   这是她今日来此的目的,因为完颜烈风,她差点忘了。   “你可以见他一面,如果他愿意跟你走,我会放他走的!不过,如果他不愿走,也希望你能尊重他的选择,不要强迫他!”烈风恢复悠然的表情,沉声说道。   其实烈风更愿意让韩瑄回南朝做皇上,毕竟像韩瑄这样的皇上,对北苍国是造不成威胁的。但是,相对而言,烈风更愿意让兮兮任务失败,那样,她也许就做不成雪山圣女了,这是他最乐于见到的。   兮兮当然不知烈风的心思,她只知道,韩瑄的选择一定是留在这里,留在叶从蓉身边。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离开呢!   如若不是让他心甘情愿离开,他或许还会逃出来的。   这真是让她犯愁的一件事! 第30章 似是无情   兮兮和烈风没有在韩瑄的住处找到他,而是在容院围墙外看到了他。   兮兮不禁淡淡一笑,韩瑄出现在这里是意料之中的。   阳光很好,柔软的春风吹拂着,吹落墙头上一朵朵落花,落了韩瑄一身。   韩瑄负手在容院高墙外徘徊,一袭蓝衫飘洒,干净清爽,墨发显然是精心打理过,梳的一丝不苟,用一个白玉簪子箍着。   看韩瑄的神色和他身上那不及拂落的落花,兮兮便知道他吃了闭门羹,显然是在那里徘徊了很久了。   他也没闲着,他在吟诗。   一首首情意缠绵的诗从他口中吟出,一首接一首,好似潺潺流水,源源不绝。不知是现做的,还是早就做好的。   估计是叶从蓉不在时,早已做好的,这时终于见到了叶从蓉,情感爆发,便一首首吟了出来。   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   ----------   楚女不归。   楼枕小河春水。   月孤明,风又起。   杏花稀。   八行书,千里梦。   雁南飞。   ---------   一双娇燕语雕梁。   还是去年时节。   绿树浓,芳草歇,柳花狂。   --------   久别相思的情怀,相思而不得见的痴念,都在诗里淋漓尽显。   兮兮偷眼看了看完颜烈风,只见他凝立在那里,如此镇静,唇边挂着一丝浅笑,好似韩瑄追求的不是他的妃子,而是不相干的人一般,他好似是在看热闹。   韩瑄看到兮兮和烈风,也好似没看到一般,在他眼里在他心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叶从蓉。   他依然在吟诗,直到烈风的侍卫叫开了门,他好似蓦然反应过来。那门才开了一条缝,他便如兔子般跳了过去,把胖胖的身子从那缝里挤了进去。   “蓉蓉,蓉蓉---”韩瑄雀跃着向叶从蓉走去。   叶从蓉带着丫鬟水烟缓缓走来,一身杏黄衫裙,身姿窈窕,容颜冷凝,见到韩瑄,她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低垂着眸,冷冷淡淡地向韩瑄施了一礼,便从他身边绕过,来到完颜烈风面前,盈盈施礼道:“从蓉拜见王!”   “起来吧!”烈风淡淡说道。   此刻的他又恢复了左贤王的风度和气魄,浑然不似在兮兮面前的登徒子模样。   “韩瑄,你不知她是本王的妃子吗?竟然调戏本王的容妃!”烈风挑了挑眉,冷声说道。   韩瑄一愣,神色有些呆滞,他似乎才意识到,眼前这名男子就是北苍国的左贤王,是叶从蓉如今的夫君。他似乎才从梦里醒来,蓦然意识到佳人已是别人的妃子了。   初见叶从蓉的喜悦还挂在脸上不及收去,便又被失落的情绪笼罩,胖脸上喜忧参半,让人看上去很是心酸。   “我,我知道,可是我喜欢蓉蓉,你---你能不能把她还给我!”韩瑄怔忡着说道。   兮兮眉头轻颦,想不到这个痴情的皇上竟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还是装不懂。哪有将自己的妃子拱手让人的,何况是完颜烈风这样有身份的王。   但是烈风的回答更是让兮兮出乎意料,他缓步走到叶从蓉屋内,在正中的椅子上悠然坐下,凌厉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戏谑,慵懒地说道:“本王也很喜欢容妃呢,总不能让本王白白送给你吧?”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把蓉蓉还给我!”韩瑄急切地说道,一脸的祈求。   “是吗?那我要你的江山,你也给吗?”烈风似笑非笑说道,眼眸深邃,任谁也无法洞悉他心中想法。   “江山早就不是我的了,其实本来就不是我的,我若是能做主,蓉蓉就不会在这里了!你可不可以换一个要求,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的!要我的命都可!”韩瑄急急说道,似乎是怕烈风后悔。   “既是如此,那就换一个,本王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肯留在北苍国,我就把你的蓉蓉还给你,怎样?”烈风说着,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兮兮。   “真的,那太容易了!我答应你!”韩瑄好似承受不住这样的惊喜,不知所措笑了起来。   “王!”叶从蓉一声娇呼,忽然扑到烈风面前掩脸恸哭起来,“你不能这样,从蓉愿意伺候王一辈子!从蓉不愿意离开王!”   “不离开本王?难道你爱上本王了?”他神色淡淡地说道,“从此你不再是本王的妃了,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何况留住韩瑄,不等于也帮了他吗?你应该高兴才对吧!”   那个“他”字,烈风咬得极重,兮兮明白,那是指的冷月。原来烈风知道叶从蓉一直都在帮冷月。   叶从蓉停止哭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俊美邪逸的容颜,一时之间犹在梦中。   她心中如遭重创,原来他都知道,知道自己是在帮着瑜哥哥,可是他依然这般不动声色。是的,她一直期待着,期待着有一天能离开他,不再做他的妃。因为她知道他不爱她,他从来没有亲近过她,除了初次来此的那夜,他做给云兮的那场戏。   所以,她一直期待着离开他,所以,她选择帮助瑜哥哥。   可是,没想到,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的心竟如此痛,痛的几乎要停止跳动。   听到烈风的话,兮兮心中一寒,虽然她早就听闻有些王宫贵族把自己的妃子赏给别人,但是亲眼看到烈风将从蓉给了韩瑄,她心中还是不自禁惊异,冷凝。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难道只是一个幻梦?夫妻不是应该恩爱一辈子吗?为何就如此容易弃之不顾?   而且,烈风还开出了那样的条件,要韩瑄留在北苍国。以叶从蓉做饵,那么韩瑄是定会答应了,那么她要带走韩瑄的计划势必不会实现了。   她还没有努力,还没有行动,就被烈风堵死了路,兮兮不禁恨恨地看了一眼烈风。却见他一脸喜色,好似弃了叶从蓉是什么喜事一般,脸上没有一丝不舍的情愫,想到他之前说的,女人是可以宠的,不是爱的。兮兮心中一寒,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任何女子的吧,只会戏弄她们。   虽然她不是叶从蓉,但是她还是替叶从蓉难过。兮兮走到叶从蓉面前,道:“你别伤心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其实我也觉得,韩瑄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你跟着他,会比跟着这个冷血动物更好的!”兮兮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似乎是有违雪山圣女的身份的。   但是不知为何只要见了完颜烈风,情绪便不再受控制了。   烈风似乎对兮兮的话不以为然,悠然笑了笑。   韩瑄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欣喜里,根本就不在意兮兮的到来。此时见到兮兮和叶从蓉说话,这才问道:“你就是那个什么圣女?”   兮兮点点头,道:“是的,我是舒玛圣女,我有话和你说。”   韩瑄也同样道:“我也有话和你说,我们出去谈。”   “你们可以到隔壁房内谈,我们不会偷听的!”烈风倒要看看,兮兮要用什么法子来说服韩瑄回南朝。   兮兮和韩瑄到了另外一间屋中。   “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南朝,我会把你和叶从蓉一起带回去的。”兮兮望着尚还欢喜不已的韩瑄道。   “我不会回去的,我不会再做皇上了。”韩瑄双眸炯炯,直视着兮兮,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   “你是南朝的皇上,留在北苍国就等于做了他们的质子,他们可以随时拿你来要挟南朝的!”兮兮冷然直视着韩瑄道。   “有了新皇,要挟自然就不会生效了,”韩瑄说道,看样子他留在这里的心意已定,“你不用再费口舌了,我是不会回去的,有一样东西要麻烦你送回南朝。”韩瑄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接着他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来。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盒子,也是因为他的人胖,所以才能将这东西藏在身上,要是放在兮兮怀里,那早就被人看了出来。   韩瑄将那小盒子打开,从中拿出一件被明黄色锦缎包裹的物事来,将锦缎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事,登时便把兮兮吓了一跳。   那是一块两寸见方的方形,上面雕刻着一条飞舞的龙,下面平展处雕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是用蓝田白玉雕刻而成的,玉质看上去极其细腻,泛着莹白的光芒。   这物件兮兮虽然从未见过,但是却听圣师说过,这竟然是皇帝的传国玉玺,这是国之重宝,得则为皇。   而这个皇帝此刻却把它拿了出来,不知意欲何为?   韩瑄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不再是先前那副痴情迷糊的模样,神色极其凝重,“今日朕就将这个玉玺交给你,之所以没把这个留在皇城,是因为朕不想把选择下一任皇帝的权利交到母后手中,所以这个玉玺,就拜托你交到几位重臣手中。丞相史霄是太后一党,你万万不能交到他手中,武威将军叶启风很是耿直,你可以把这个交到他手中。我有两个皇弟,一个是京中的韩珑,他也是朕母后所生,他虽然很有才干,只是心性狠辣,其实不是很适合做皇帝,朕还有一个皇弟,就是在西疆做王爷的韩珣,他不是母后所生,所以在十年前,便被母后送到边地做王爷。他幼时就聪明绝顶,只是朕很多年不见他,不知如今心性如何。你可以让叶将军和其他重臣从中选择一位,做南朝的下任皇帝。”   兮兮静静地听韩瑄说完,道:“你为何如此信任我?”她不明白韩瑄何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她的手上,还交给她这么重要的任务。   她和他也不过是只见了两面而已。   韩瑄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圣女,听说你们是以维护天下安宁为己任的,虽然那天你骗了我,要将我送到南朝的军营里,但是我却明白你是为了救我,要我回南朝做皇帝,所以我相信你。只是我是没有一丝做皇帝的念头了,再也不愿做那笼中之鸟了。”   兮兮犹豫着,看样子这个韩瑄是不会再做皇帝了,可是这么重要的任务交到她手上,让她一时之间不能接受。   “怎么,你不愿帮我吗?”   韩瑄拿着玉玺,递到兮兮手中道:“请你帮帮我吧!”   兮兮接过手中的玉玺,玉玺手感温润滑腻,可是兮兮拿着它,却犹如拿着一件烫手的东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   “这东西放在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还是拿去吧。”韩瑄又压低声音祈求道。   兮兮无奈点了点头,将玉玺放入袖中。   兮兮和韩瑄从屋内出来,发现烈风已然不在,只有叶从蓉和水烟凝立在室内,神色凄然。   兮兮走到叶从蓉身畔,望着叶从蓉梨花带雨的容颜,不知如何安慰,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室外,阳光依然和煦如初,兮兮带着霜儿和絮儿,沿着甬路,向王府外走去。   烈风从另一条路上拐了过来,出现在兮兮面前。   春光无限,他一身素色锦袍,看上去平添了几分雅致温文。脸上的表情更是含蓄璀璨如水波轻漾。   “舒玛圣女这就要走了么?也不告别一声,好让本王也送送客!”烈风似笑非笑,语气悠然地说道。   看到他云淡风轻,恬淡悠然的样子,想到室内哭得双眼红肿的叶从蓉,兮兮决定无视他。睫毛低垂,从烈风身畔绕了过去。   虽然他知道叶从蓉喜欢的是她的瑜哥哥,但是她仍是不能容忍这个男子的无情!   烈风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去,他追上去,闪身阻住兮兮的去路,道:“难道,你不认为那样对叶从蓉来说,是一件好事么?”   兮兮无语!   “如果,娶错了人,就要一辈子错下去么?”烈风低低说道,声音温婉柔和,带着一丝难言的伤感。   兮兮身子一僵,烈风的声音里,隐约藏着很深的眷恋,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心,但是她不愿意多想,因为她实在摸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思,不知他何时是真,何时是假。   兮兮没有理会烈风,带着霜儿和絮儿,疾步而行。   不一会儿,素衣翩然的身影便消失在烈风的视野内。 卷三 天高云淡 第01章 残阳晚照   残阳晚照,将一江碧水映成橘红色。江水到了陵州郊外,打了一个弯,水势平静,犹如湖水。   一叶扁舟沿着江水从光影里顺流而下,素淡的白色船篷,被夕阳映成了金黄色,有一种辉煌的美丽。   一身素衣钗裙的云兮兮在舟中调弦抚琴,耳畔是哗哗的水声,细碎的波浪拍打着船舷,飘飘荡荡间,船漂在水里,却又像飘在天上。   小舟外,水天一色,远山都沉浸暮色里,背衬着暗沉辽阔的天幕,显得分外遥远。   两岸遍植垂柳,柳丝如剪花如染。面对馥艳春色,兮兮的心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南朝的大好河山,比之塞外是富饶极了,可令兮兮心痛的是,南朝百姓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据言,是百姓的苛捐杂税极重。   圣师派她亲自来南朝,希望她能够左右选帝之事。   本来,兮兮以为天下兴亡,自有定数。天下沉浮不是她们这些凡俗之人可以决定的。所以,兮兮并不曾期望自己能够改变什么,也压根不想改变什么。   可是看到百姓疾苦,兮兮心中还是忍不住愤怒。如果韩瑄不那么懦弱,如果韩瑄是一个有道明君,那么,天下,或许就是另外一番样子了。   或者韩瑄不愿做皇帝,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自由,更重要的或许是为了天下苍生吧。   或者,她真的应该做些什么吧!   这时,从舟外传来丝竹之音,打断了兮兮的遐想,风里还传来阵阵娇媚的歌声:“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这是一首媚词,兮兮挑帘望去,发现湖面上遍布着各色小船。而那歌声,便是从附近的小船上传出来的。那小船悠悠荡荡泊在湖面上,并不远行,船上人不多,只有一个姑娘,一个船夫。   兮兮的船渐渐驶到这些船中间,左首一条小船,船篷被紫色棉布罩住,船内除了有琴声叮咚,还有男子喝酒调笑声。   兮兮这才蓦然醒悟,这些船竟然是男子寻欢作乐之处,不禁眉头微凝。   兮兮自小便是在陵州郊外长大,那时也来过这里,也曾见过泊在这里的各色小船,那时她并不知船娘是做什么的,只是很羡慕她们能穿的漂漂亮亮,坐在船上,弹琴唱曲,很是自在。   如今,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兮兮掠过淡淡的伤感。   这里,和塞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里的人和那些流离失所的饥民是不同的人。   这里的人不知什么是疾苦,不知前方战场之惨烈,不知皇帝被擒,只知作词赋曲,寻欢作乐。   繁华如梦,商女不知亡国恨,兮兮心中忧叹。   “圣主,我们已到陵州!”霜儿进来说道。   “泊船靠岸吧!”兮兮淡淡说道。   小舟摇曳着泊在岸边,兮兮带着霜儿絮儿从船上飘身而下。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消淡,兮兮的身影融在了那片光辉里,美丽而遥远。   就在此时,蓦然有浩荡的钟声随风而来,雄浑凝重,回荡不休,一瞬间好像诺大的湖水都被钟声震荡起来。飞鸟被钟声惊起,急急归巢而去。   兮兮知道,那是山上慈安寺的钟声,每到日落之分,寺中的僧人便会敲响大钟。   这熟悉的钟声将兮兮的思绪带到了十年前,那时她才七岁,还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丫头,当日离开陵州时,也是这个时辰,也是这样的钟声。   她和婆婆一直站在江畔,直到钟声停歇,才登船远行,那时,婆婆眼里满是忧思,而她却什么也不懂,不知离情别绪。   此刻,她才有些了解婆婆心中的忧思。   钟声连绵不断地敲响,既浩瀚,又遥远,心似被钟声敲打的空荡荡起来。   良久,钟声停歇,余音好似还在湖面上袅袅震荡。   就在这寂静里,蓦然有噗通一声,好似是有人下水的声音。那声音极轻,但是因为寂静,传到了人们耳畔。   “你就是跳下去,我今日也要带你走,大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有一个霸道邪气的声音喊道。   接着便听到嘻嘻哈哈的声音此起彼伏。   “上来啊!”   只听得有人扑腾水的声音。   “不会游水呀,不会游水还跳下去,快上来吧!上来跟大爷走!”极是蛮横无理的声音。   “霜儿,你去看看,那里出了什么事!”兮兮凝眉道。   不一会,霜儿回来说道:“圣主,有人要把一个小姑娘带回府中做小妾,那姑娘不从,便跃入水中,被他们救上来,正要拉走!”   兮兮听得那些男子蛮横的嬉笑声,心中恼怒,便走近一看,却见几个恶奴揪着一名姑娘,更确切地说,那不过是一个小女孩。   十三四岁的样子,全身皆湿淋淋的,一身杏色衣衫紧贴在身上,露出曲线玲珑的身姿。湿淋淋的黑发垂在脑后,有几溜垂在额前,兀自在滴水。小脸苍白,很是可怜,但是却长的很是美丽,娥眉秀目,水灵雅致。   小姑娘被几个人扯着,形容很是狼狈,但却没哭,清澈的眸中满是倔强和不屈。   那姑娘被扯着上了一辆马车,一个锦衣男子极是得意的钻入马车内,接着马车便疾驰而去。   兮兮向霜儿和絮儿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会意,追了过去。   暮色缓缓降临,兮兮在河边缓缓走着,不一会霜儿和絮儿,便带了那个姑娘回来了。小姑娘跪在兮兮面前,不肯起来,为了感激兮兮的救命之恩,非要留下来做兮兮的丫鬟不可。   兮兮摇摇头,扶起小姑娘说,“我是天涯漂泊之人,怎能做你的主子。”   小姑娘抬起一双清灵的眸,道:“灵儿无家可归,求姑娘收留!若灵儿还呆在这里,定还会被那个人欺负!那时灵儿就只有一死了!”说着,又要下跪。   兮兮一把扶住,指暗暗抚在小姑娘腕上,发现她并没有内力,似是一个平常女子,便决定暂时收留她。   “小姐,我们如今要去哪里?在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城内了。”絮儿说道,在外人面前,不再称呼圣主了。   兮兮看了看天色,道,“跟我走吧!” 第02章 孤村往事   一座孤村,在斜阳下默默伫立。   村后,漫天红云燃烧,灿烂的让人目眩。村前,大片杏花盛开,如火如荼,似要和夕阳比艳。   兮兮一行人穿过纵横交错的阡陌,穿过盛开的杏林,来到村子里,沿着窄小的巷子,向里一直走,然后左拐,在第五棵杏树前面,停住脚步。   面前是一户人家,透过低矮的栅栏门,可以看到院内种植着的花花草草,似乎是无人打理,野草繁生,花木繁茂。   红日隐在远山后,暮色缓缓降临。   家家户户的窗子里,有橘黄的灯光透出,烟筒里,有炊烟缓缓升起,那是家的温暖。间或听到呼儿唤女声从风里悠悠飘来。   只有面前的这户人家,没有炊烟,没有灯火,只有黑沉的寂静。   凝立良久,兮兮终于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打开虚掩的屋门,兮兮在门后窗台上找到了蜡烛和火折,点亮烛火,温暖的光立刻充满屋子。   简陋的床,低矮的几,简洁的柜,一切是那样简单而雅致。   一只细白的瓷花瓶里,插着一株早已凋谢的花。   在扑面的熟悉里,思绪穿越了时光,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此地,住着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婆和天真幼稚的她。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那时,兮兮一直以为,她会在这里一辈子住下去,可是,不曾想到,有一天,婆婆却要带着她离开。   谁曾想,一离开就是十年。   十年的光阴,改变了很多东西。   她离开了婆婆,她长大了,她做了雪山圣女,而小屋,却依然如故,默默静立,从不曾改变,好似随时在等待着她们的回归。   她回来了,可是婆婆却不曾回来。   屋内处处蒙着厚厚的灰尘,没有人来的痕迹。   兮兮的目光掠过那白瓷瓶中的花,花已凋零,但是却有残香淡淡。   兮兮心中一惊,从瓶中取出花,细细打量,这花虽已凋零,却并未风干,这不是凋零了十年的花,最多是凋零了十天。   有人来过这里,是谁呢?   “我们今夜就歇在这里,你们将屋内打扫打扫!”兮兮吩咐道。   霜儿和絮儿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一个在室内清扫,一个到院外除草。灵儿很是乖巧,看到院内有一口水井,不用吩咐,一个人来到院中,开始打水。   院里,一座低矮的泥墙,爬满了藤蔓植物。兮兮越过泥墙,看到隔壁院里,很是洁净,似是有人居住。   难道,他回来了?   隔壁住着的,是和兮兮一起长大的秦珣和他的娘亲。   时光流转,很多事情的细节都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兮兮不会忘记,那段快乐的日子。   那时,兮兮称秦珣书呆子,秦珣称兮兮疯丫头。   因为,每天,一墙之隔的他们,一个在院子里吟诗作对,一个在院子里习武练功。   秦珣比兮兮大两岁,他极爱读书,他看的书比兮兮多,也比兮兮杂,他看诗词,看传记,看兵法。还有两个先生轮流来教他,一个教他读书,一个教他练武,但是秦珣很明显喜欢读书,不喜欢舞枪弄棒。   那时兮兮不明白,为什么他有先生,而自己没有,村子里其他小孩子也没有。婆婆忧叹着说道,别人的事,不要多管,以后离那小孩子远一点。   记忆里,秦珣似乎没有多少玩耍的时侯,他不是在读书,便是在练功。反观兮兮,便很轻松,兮兮的武功和学问,基本上都是到了雪山才学会的。   秦珣的反常,当时兮兮年龄小,并不觉得异常,如今细细想来,似乎有些奇怪。   尤为奇怪的便是秦珣的娘亲,那是一个和村子里其他妇人不一样的女子。她从不下地,却似乎总有银子花,确切的说,总有用品用。因为她基本上不用自己出去买东西,因为隔段日子便会有人为她送来。不像她和婆婆,经常要到市集上买些零用品。   秦珣娘亲的不同,还表现在她的笑容上,她总是浅浅的笑,很温柔,很恬静,不似一般的村妇,粗声大气。   她似乎是温室里娇艳的牡丹,村子里的其他妇人,只是野外的杂草。   如今兮兮才明白,秦珣的娘亲定是富户人家养的外室。   兮兮永远忘不了那一个阳光普照的清晨,秦珣和她的娘亲坐着马车离开了。   走的很突然,秦珣没说他们要去哪里,只是匆匆忙忙向她道别。   那时,她哭了好久,因为失去了这样一个伙伴。   隔了一些日子,婆婆带着兮兮也离开了。   兮兮走的时候,很是不舍,她总以为秦珣还会回来,所以在院内月季花下,埋了一个瓷瓶,里面放进了她写的一封信。   想到那封信,兮兮脸上一红,转身从屋内拿出一把花锄,想找出那封信,好收起来。可是在月季花下翻找半晌,却没找到瓷瓶。   这个地方只有秦珣知道,那么是他来过了。   何时来的,兮兮不得而知。或许是很久以前来过,或许是最近来过。   那封信,看来是他取走了。   兮兮用罢饭,夜色已深,隔壁依然是黑暗一片。兮兮徘徊良久,飘身翻过墙头,来到隔壁室内。   烛火摇曳,室内摆设不似兮兮这边那般简洁,而是华丽中透着清雅。   砖铺锦毯,薄纱美绣,红木雕花桌,檀木雕花椅,一切昭示着主人的不凡身份。   虽然没人,但是室内却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飘荡,而且,这里整洁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很显然,不久前,这里住过人。毫无疑问,是秦珣回来过。   兮兮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个记忆中的书呆子,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她能否认出他,他又是否能认出她。   翌日,一大早,兮兮便起身来到院子里,在微蒙的晨光里,开始修剪花木。   用罢早饭,兮兮一行人便启程向陵州而去。   日到中午,几人终于来到陵州城外。   陵州,南朝的帝都。   护城河翻滚着浑浊的水,高高的城楼巍峨耸立,洞开的城门车来人往,极是繁盛。   --------------   说明一下,秦珣便是那个在外面的王爷韩珣,在小村隐形埋名,用的是他娘亲的姓,所以姓秦。   最近老妈病了,所以每天只能少更一点了,请大家见谅。不好意思求票了,溜走。 第03章 相府小姐   京城,果然是繁华之地,富贵之乡,比兮兮想象的要繁荣。   街道宽广,道路两旁栽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树,此时花开正艳,馨香淡淡。街两旁,店铺林立,朱楼连绵,街上,车水马龙不断,行人穿梭如织。   兮兮毕竟是儿时曾经来过的,但霜儿和絮儿却从不曾到过中原,此时看到如此繁荣景象,难免欣喜雀跃。灵儿虽说年龄较小,倒是很沉静,一双清眸波澜不惊。   几人串街走巷,边走边看,不一会来到了丞相史霄的府邸。   韩瑄说史霄和太后是一党的,但是兮兮不是来找史霄的,她是来找史霄的夫人的。   “你们要找谁?”相府守卫见来的是几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很是不屑地问道。   兮兮淡淡不语,拿出一封信笺,令霜儿交到守卫手上,道:“烦请几位大哥把这封信交到你家林夫人手上。”   守卫接过信笺,进去传报。   兮兮几人在门口等待,明媚的阳光洒在相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上,石狮愈加威武凶猛。看相府气派,不知敛了多少民脂民膏,正在蹉叹,忽见两顶华丽的轿子抬了过来,在相府门前落下。   轿帘掀开,下来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门前的侍卫慌忙一路小跑过去,施礼道:“小人见过王爷,见过公子。”   王爷?   却不知这王爷是哪一位?是韩珑,还是韩珣?   兮兮忍不住转头看去。   两个男子打扮的皆风流倜傥,两人一前一后,前面的浓眉细目,一脸卑谦,一举一动都看着后面之人行事,这人自不是王爷了,想来是相府公子吧。   后面那位,一身华服,眉目清俊,只是神色倨傲,是王爷无疑了。   “小丫头,你竟在这里?”前面的那位华服男子看到兮兮身边的灵儿,得意地笑着说道。   “看来你注定是公子我的人了,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华服公子说罢,细目微微一眯,一声吩咐,从府里冲出了十几个打手,将兮兮她们团团围了起来。   兮兮的袖子一紧,这才发觉是灵儿抓住了她的衣袖,她的手害怕地颤抖着,把兮兮的衣衫也连带的颤了起来。一双清灵的眸中满溢着倔强的悲哀。   可怜的姑娘,兮兮探出手,紧紧抓住灵儿温软的手,淡淡笑道:“别怕!”   “王爷,这个丫头便是昨日我在曲江渡口看上的丫头,可惜的是,当时让人救走了,不想今日却送上门来了。”华服男子指着灵儿说道,蓦然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霜儿和絮儿,道:“哦?你们也送上门来了,昨日就是你们坏了本公子的好事,看看本公子今日怎样收拾你们!上!”一挥手,那些侍卫朝着霜儿和絮儿扑了过去。   兮兮凝眉,看来,这个人便是昨日在渡口强抢灵儿的那个富家公子,不想竟是丞相府的公子,真是冤家路窄。只是此刻却不是动武之时,兮兮暗暗示意霜儿和絮儿,不要轻举妄动。   眼见着那些打手便要抓到霜儿和絮儿了,那位王爷忽然开口道:“慢着!史朋。切不可冲撞了姑娘们!”   那些侍卫们闻听好似被点了定身法一般,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史朋惊异地望了一眼王爷,道:“王爷,难道你也看上她了?那就把她让与王爷吧!”   那王爷摆了摆手,对着兮兮微微一笑,道:“不知姑娘何人,何以在此。”   虽然这个王爷的笑容很灿烂,但是兮兮却没法相信他,因为这个人的笑容太假。大概是做王爷太久了,倨傲的架子再也放不下了,他的笑容好似是在给人恩赐一般,兮兮不喜欢。   但是兮兮知道自己来南朝做什么的,这时不易得罪这些人,便淡淡一笑,道:“小女子多谢王爷,小女子是远道而来,投奔姑母的。”   兮兮自然没有什么姑母,她只是以此为借口,来拜访丞相夫人的。   “姑母?不知姑娘的姑母是何人?可是相府里的人?”那王爷似是对兮兮很感兴趣,依然追问道。   就在此时,送信的守卫回来了,对兮兮道,“我们夫人请姑娘进去!”   兮兮点点头,向府内走去。   “哎?”史朋正要阻拦,被王爷一把拉住。   史朋回头道:“王爷,你莫不是看上了那位姑娘?”   王爷笑道:“看上了又何妨,这女子虽说脸蒙面纱,但是风姿俊秀,气质高雅,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史朋,枉你在花丛打滚这么多年,竟看不出这一点。”   史朋笑道:“史朋的品味自然不能和王爷相提并论,一会儿我派人前去打听打听她的底细。”   兮兮跟着领路之人,穿廊跨院,来到丞相府后院,踏过一道青石铺就的路,停在一道全月拱形门前,门廊上面大书两个大字“清苑”。   清苑里景致极好,遍植奇花异草,芬芳吐艳,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处处姹紫嫣红,极是美丽,置身此处,颇让人心旷神怡。   这日的天气也极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日光照射在桂花树密密匝匝浓密的叶子后渗透下来,满地的黄金潋紫,更显富贵祥和的气氛。   桂花树下,光影流动里,一个年轻的妇人坐在一把精雕细刻的椅子上,身边侍立着几位丫鬟。   那妇人身着一件品月色云纹纱绣裙,外披一件绣有兰花的藕色上衣。这一身装束很是素淡,高雅,不似兮兮想象中那样富丽,那妇人面容清雅绝丽,年龄三十多岁的样子。   妇人和蔼可亲地望着缓缓走进来的兮兮,目光柔和,一时间兮兮觉得那面容竟然有几分熟悉,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只是兮兮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临来中原时,圣师将雪山遍布在中原的探子皆告知了兮兮,这些人在中原呆的年数皆不短了,有官员的夫人,有青楼的老鸨,也有江湖上的侠女,虽说她们的身份不一,但是目的却只有一个,为天下人谋求安宁。   其中林应娘又是她们的头目,她就是丞相史霄的夫人,眼前的这位美貌夫人。   林应娘见到兮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兮兮面前,一把抱住兮兮,道:“我苦命的侄女呀!”   说罢,林应娘竟然哭了起来,声泪俱下,虽然知道这是林应娘做给那些下人看的,但兮兮还是不知不觉也掉下了眼泪。   两人哭了一阵,林应娘解开兮兮脸上的面纱,道:“侄女呀,多年不见了,让姑姑好好看看,你终于长成大姑娘了。”   林应娘抹了抹眼泪,吩咐丫鬟们为兮兮布置厢房,然后,命令其余的丫鬟全部退下。   “我们姑俩有体己话要说,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打扰!”丫鬟们应声退的干干净净,霜儿絮儿和灵儿也随了那些丫鬟前去布置住处。   林应娘拉了兮兮走到室内,便对兮兮施礼道:“应娘见过圣主!”   兮兮一把扶起林应娘,道:“林姑姑何必客气,您是长辈,以后不管人前人后,都叫我兮兮即可。”   “兮兮?”应娘惊异地说道:“难道你是冰旋的女儿云兮兮?”   应娘拉着兮兮左看右看,道:“一晃十年过去了,你再也不是小丫头了,竟然出落的这般美貌,我竟然没有认出你来。”   “冰旋?”兮兮心中一凝,冰旋是谁?难道她是自己的娘亲?   这是兮兮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娘亲的消息,不禁追问不舍,“姑姑,你就告诉我,我娘亲的事情吧!”   林应娘想不到兮兮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娘亲的事情,便说道:“你小时候我是见过你的,你忘了,你和婆婆走时,我还去渡口送你了,那时我还没有嫁到相府。对了,兮兮,你从塞外赶来,是为了皇帝的事吧?”   林应娘很巧妙的岔开了话题,兮兮知道,自己的身世,怕是只有婆婆亲口告诉她了。   兮兮道:“不瞒姑姑说,韩瑄无意再做皇帝,而下一任的皇帝人选,他交到了我的手上,其实,我本无意干涉朝政,只是,这一路而来,哀鸿遍野,真是让人心痛!”   应娘点了点头,道:”我在这里埋伏了十几载,终于有出力之时了。这皇帝的人选,倒是有几个,韩瑄的叔叔们,都在京外为王,太后是绝对不会把皇位传到他们手中的,韩瑄的兄弟辈就两个了,一个是京里的韩珑,一个是京外的韩珣。韩珣我不太了解,只是那韩珑,为人孤高清傲,不务正业,怕是不会做好这下一任的皇帝的。为今之计只有看看这韩瑄为人如何了。”   “其实不瞒姑姑,兮兮认为,这天下应有才之人做的,非要那韩家之人么?”   “若是那样,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谋反了。不是容易的事情。”应娘道。   兮兮点头不语。   想到方才碰到的那个王爷,兮兮问道:“姑姑,史朋可是相府的公子?方才我碰巧和他相遇,看到他和一个王爷在一起,那就是韩珑吧!”   “史朋是史霄这老贼前妻所生,终日花天酒地,不说他也罢,物以类聚,和他在一起的那个韩珑,也不是贤良之辈。”兮兮点头认可。   自此,兮兮便住在丞相府。   云兮兮的身份从雪山圣女,一变而成为相府小姐林兮兮。 第04章 初次入宫   荷花池喷薄潋滟,在日光下闪着炫目的光。日光流泻,笼罩着静谧的小院和小院里恬静的人。   自从来到相府,为了避免下人怀疑,兮兮便中规中矩做起了小姐。做了相府千金,兮兮才知大家闺秀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抚琴作画,吟诗作对,赏花刺绣,就是她全部的生活。   莲香苑便是她的囚牢,她就是囚犯。   相府的下人都知相府来了夫人的侄女,花容月貌,温柔恬静,多才多艺。夫人没有子女,视自己的侄女宛若亲女。丞相史霄对这个小姐也是喜爱有加,就连史朋公子曾经去莲香苑看那位小姐,也被相爷呵斥了一番。   无形中,兮兮的地位在府里高了起来。   这些兮兮都不在意,他在意的事还在遥遥无期中。   北征的队伍回归京师。   既不是凯旋而回,也不是兵败而归,回来的有些奇怪。普通百姓自然不知其中隐情,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太阳每日依然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陵州依然是平静的,如一潭死水。   但兮兮知道这是暂时的,更大的风雨就要来临了。   这日兮兮用罢早饭,正在院里赏花,林应娘带着丫鬟,穿过月亮门,向兮兮走来。   林应娘一身十分华贵正式的装束,让兮兮很是惊异。   兮兮慌忙走过去搀住了她,嘴里说道:“姑姑,您来了,适才还说要到清苑看您呢。”人前人后,兮兮和林应娘扮的很像一对姑侄。   林应娘温柔地笑道:“兮兮呀,快进屋打扮打扮,你姑父下朝回来,说太后要见你!这不,宫里的轿子已经来接了。”   前几日兮兮和林应娘说起过,很想见一见这个把持朝政的太后,如果能进入宫中,那么她以后行事会方便的多。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了,林应娘办事果然够利索。   进到屋内,林应娘令身后的丫鬟拿出一件浅红色宫装,上面绣着淡淡的月色花纹,华贵中透着高雅,喜庆而不张扬。又命身边的丫鬟为兮兮梳了鸾凤朝阳的发髻,戴了一些素淡的发钗。   铜镜里,出现一张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孔,清丽中透着娇艳,娇艳中透着纯净,纯净中透着高洁,如一朵带露的莲花。   几个丫鬟在一边情不自禁夸道:“小姐可真美!”   林应娘一脸喜色道:“走吧,别让太后等太久了!”   兮兮做了轿子,进到皇宫,随了那管事的公公穿过重重宫殿,一路向后宫而去。   南朝的皇宫很是气派,高耸的宫墙,巍峨的宫殿,卷翘的屋檐,屋顶上粼粼闪耀的金黄色琉璃瓦,这些无一不昭示着皇家的气派和帝王之家才有的气势。   转了不知道多少宫殿后,兮兮终于来到了太后所居的慈宁宫。   阳光很好,和风细细吹拂着天上微云,变化成各式各样的图案。慈宁宫院内遍植奇花异草,此时开的姹紫嫣红,郁郁的花香,让人犹如置身仙境。   太后就躺在龙榻上,沐浴在阳光花香里。   兮兮遵照礼节向太后行了礼。   耳畔听得太后一道柔和婉转的声音道:“你就是林夫人的侄女林兮兮,抬起头,让哀家好好瞧瞧!”   兮兮抬起头来,一双清眸正对上太后。   毫无疑问,她是美丽的,如同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高贵典雅,年轻时的她更应该是艳压群芳的。可是让兮兮忍不住惊异的是,这传说中的太后应该不过才四十多岁,但眼前的之人明显的发已花白,虽说皮肤保养的细腻白皙,但是隐隐有细密的皱纹显现。而且,神色之间有着深深的疲态和忧虑。只有一双眼眸,顾盼之间,眼光犀利,透着掌权者的气势。   或许是多年来的执政,让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子过早的衰老了,但是纵然如此,她也不愿放弃手中的权利。人,真是奇怪。   她细细打量了兮兮一番,唇边扶起一抹和蔼的笑意,道:“果然模样标致,怪不得你姑父在哀家面前不断夸赞你。起来吧,赐座。”   兮兮站起来,微施一礼,便坐到下首的椅子上。   “哀家这几日有些烦闷,宫里没有一个可心的人,听你姑父说,你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如为哀家抚琴一曲吧!”太后道。   宫内自然没有可心的人了,因为无人知道太后是因何烦忧的。   她的儿子被敌国所擒,她不会不担心的。而且,还要想方设法以皇上在外染病为由,遮掩此事。   下任皇帝要选何人,她不会不忧虑的。听林应娘说,其实她很不放心自己的儿子韩珑,因韩珑自小便难以管教,若是做了皇帝怕是更难以驾驭,她需要的是韩瑄那样的儿子,懦弱而听话。自然她也不放心韩珣,因韩珣毕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况且,据说,韩珣的母妃还是她害死的。此事虽说机密,知者甚少,但是做贼的总是难免心虚的。   太后话方落音,立刻有侍女搬了名贵的六弦琴放在铺着红毯的地上。   原来太后是烦闷了,所以传她来解闷,兮兮微微一笑道:“回太后,民女只是对琴棋书画略通一二,不敢在太后面前献丑!”   太后和声道:“不必拘谨,弹得不好,哀家不会怪你的!”   看到太后很是坚持,兮兮便不再推辞,起身坐到琴前,纤纤十指,微微一划,清澈的琴音便流淌而出。   兮兮弹得是一曲,《风波定》。   眼下的太后既不是要听柔情蜜意的曲子,也不是要听金戈铁马的曲子,这曲《风波定》应能暂解她心中烦忧。   曲调犹如惊涛拍岸,澎湃不绝,又似风声呼啸,凛冽汹涌。正在人们担心之时,琴声一转,宛若鸟语花香,柳暗花明,似乎万里江山,一片清明。   这曲子果然如兮兮所料,触动了太后的心怀,琴声歇止良久,太后依然一脸凝重,好似在回味曲中涵义。   “果然心窍玲珑,琴艺高超,这琴音正和哀家心意,无怪你姑父夸赞你!”太后回过神来,满意地说道,“不知平日里都读了些什么书?”   “四书五经,都曾涉猎过!”兮兮轻声答道。   太后微微点头,道:“听说你是从北方过来的,不知这一路走来,看我朝黎民百姓生活如何?”   兮兮心中一凌,这个问题很是敏锐,若是答得不和她的心意,只怕会惹恼她。但是想到那哀鸿遍野,饥民遍地的场景,要兮兮胡诌拍马屁,又是万万不可的。   兮兮定了定心,她望了眼身畔那些宫女和太监,这些问题是不能在这些下人面前说的。   太后以为她胆小,便对下人们说道:“你们下去吧,没有哀家的通传不许进来。”   一瞬间身边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   兮兮决定如实回答,这南朝天下究竟如何,太后这个掌权之人应是比谁都清楚的,宫中也不缺阿谀奉承之人,太后应不是让她来说好听话的,思索片刻,兮兮道:“太后心系天下黎民,悲天悯人,可歌可敬。民女这一路而来,看到北边同县,曾县在闹饥荒,如今已是春种时节,这一路看来,百姓却无心耕种,都在流亡。如此下去,于我南朝,必有大祸。”   太后脸色忽变,不再是和蔼可亲的样子,眉头深锁了起来。   “哦,如此严重吗?那么你以为如此状况是如何造成的呢?”太后目光如剑,但却没有望着兮兮,而是凝视着园中盛放的牡丹。其实她心中对于造成此种状况的原因,是明了的。   兮兮在心中腹议道,自然是你把持朝政,宠信奸党,不重民生,才致使民不聊生的,却又来问我作甚。   但兮兮没说出来,太后见兮兮低头不语,又问道:“你是如何看待这天下大势的?”   兮兮权衡再三,道:“民女对这天下大势,怎会如太后明了,有些拙见,太后听后便忘了吧。民女以为这天下就是一杆秤,只有平衡了,这天下才会太平,否则便会狼烟四起,战事绵延。如今北苍国国势日渐强盛,有压过南朝之势。这秤便有些不平衡了,但天下大势,虽兴衰有命,但有时又是以人力为转移的。民女相信我朝是可以赶上的。”   兮兮的话,让太后很是惊异,她似是从未听过如此论断,挑高眉毛,打量兮兮。   “你的论断很新颖,说的很得体。那么如今皇帝病重,你以为哀家应如何做?”   兮兮曾听韩瑄说过,若是太后知他失踪,必会另立新君。太后早已有所打算,却要兮兮说出。在兮兮看来,这个太后如今似是不像别人口传那样,专制昏庸,如今看来,她似是有将肃清天下之心,只是尚需一把火,就让自己做那把火吧。   兮兮沉吟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民女认为,太后应早做另立新君的打算。”   太后点头温言道:“这宫里没一个和你一样,肯和哀家说真心话,哀家喜欢和你聊天。不如以后你就随着哀家,在宫中行走吧。”   这是兮兮此行所求,心中不禁欢悦,但还是推辞道:“民女谢过太后美意,只是民女无德无能,怎能在宫中随意行走?”   太后温和地笑道:“你就不必推辞了,哀家就是喜欢你。今日就先回吧。”   太后说罢,似是累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早有人过去搀扶她。   兮兮知趣的后退,随着管事的公公出了慈宁宫。   --------------------------------   汗,在宫中的情节很不好写,这章是补昨天的,呵呵。 第05章 雨中邂逅   三月二十,清明节   一大早,史霄便携妻带子到祖坟祭祀。兮兮借口头疼,便没有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今日也是皇家到祖陵祭祀之日,据闻,多年不曾回京的王爷韩珣被太后召了回来。这说明太后对于选谁做新皇尚在犹豫之中。   兮兮决定出府见识一番,若能碰到韩珣自是更好,正好试探试探他的人品。   为了行走方便,兮兮和霜儿絮儿男装出了城,本不欲带灵儿的,可是这个丫头死活不愿一人呆在相府。其实兮兮也不是很放心把她独自留在相府,若是史朋回来,又去调戏她,那便遭了。   于是一行四人,女扮男装,雇了马车,向城外而去。   三月,正是桃李芳菲之季,城外处处芳草茵茵,绿树繁花。很多步行之人,带着香火贡品向城外祖坟而去。   兮兮几人为了观礼,便向皇家祖陵而去。但是,那里早已戒严,远远只能看到官兵林立,黄盖如云。南朝皇家祭祀排场极大,比之北苍国多了很多俗礼,根本就不允百姓观看。   兮兮心中略有失望,但想到以后在宫中总不免会碰上韩珣,也不急于这一时。便索性在郊外游玩起来。   青山绿水,芳树繁花,小桥流水,柳丝袅袅,十多年一直在兮兮梦中出现的江南风光,在兮兮面前随意蔓延着舒展着。   几人在野外流连忘返,不知不觉,已逛到日到正午,兮兮几人正欲回转,天空却飘起了细雨。   雨丝绵绵,虽说不大,但时间久了,却足以令人衣衫尽湿。而此处,却不见有马车可雇。兮兮几人避在一片桃林之下。   “小姐,这雨怎说下就下,何时会停呀。”霜儿拈起一条桃枝,悠悠问道。   “小姐,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的。”灵儿静静说道。   絮儿道:“啊呀,我们不会要冒雨回去吧!衣服湿了倒是不打紧,但是若是被人看出是女子来,那多不好意思。”   光想想衣衫尽湿,粘在身上的样子,就觉得很狼狈。   “急什么,雨总会停的。”兮兮神色淡淡地说道。   但是眼见得雨丝却越飘越急,越飘越密。就在此时,忽见两辆马车从林边小路上颠簸而至。   霜儿喜道:“小姐,不---公子,”想到大家皆是男装,改口说道,“有马车了。哎---停车!我们要雇车!”   两辆马车在兮兮她们面前悠然而过,不曾减慢。   “哎---”霜儿还欲说话,被兮兮截断道,“霜儿,那是官家马车,你不看马车那般华丽。”   霜儿倏的住了口,不再说话,但是那两辆马车却也随着霜儿话音的停歇,缓缓停了下来。   后面马车上的马夫,探头喊道:“喂!上来吧,我们腾一辆马车给你们。”   “小姐,我们可要搭车?”霜儿问道。   兮兮清澈的眸光淡淡扫过拉车的名贵马驹,在看了看那马车的华丽锦绣,似是宫里的马车,便淡淡一笑,道:“自然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   前面马车上下来三名男子钻入后面的马车中,兮兮四个人便坐到了他们腾出的那辆马车里。   马车在雨中缓缓向京城驶进。赶车的问道:“不知几位公子要到京城何处?”   霜儿道:“到京城即可!”   有隐隐马蹄声从雨中传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兮兮拉开车帘,但见从前面的绵绵雨雾里,冲出来十几匹马儿,马上之人皆是黑衣罩面,黑巾外的眼眸,满布着杀意,如同黑夜里钻出来的夜刹。   与这细雨清风,绿树繁花,极不和谐。   那些人忽然一声唿哨,便把两辆马车围了起来,一言不发,便向车内攻来。从后面马车上纵身出来三个年轻男子,和车夫一起,加入了战团。   霜儿和絮儿轻声问道:“小姐,我们可否相助?”   不知是何情况,自然不能轻易出手,兮兮便道:“静观其变!”   车夫和那三个人的武功似是不弱,但是黑衣人毕竟人多势众,一会儿便被黑衣人占了上风。   几个黑衣人将兮兮几个人从车里拉了出来,从后面那辆马车内也扯出来一位戴斗笠的男子。   雨丝绵绵,那人极其狼狈地被扯了出来,他一身月色衣衫,纯白若雪,如云朵一般凝立在雨中。   毫无疑问,此人便是这两辆马车的主人。那几个侍卫正在搏杀之中,见到主子被扯了出来,拼了命般要来相救,无奈,被围攻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余力来照拂他。   兮兮示意身畔的霜儿动手,几声凄惨的叫声传来,黑衣人手中的剑便掉落在地上,剑上的血渐渐被雨水冲淡。几个黑衣人手捂着肩膀,从指缝里渗出血来。   霜儿和絮儿已然出手,那些黑衣人顿时溃不成军,一时间,伤的伤,败的败。   那三个侍卫正要将那些受伤的黑衣人斩草除根,却听得一声:“慢!”   只是一个字,却透着天生的威严,一瞬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惨叫的黑衣人,也静了下来,只听见雨声淅淅沥沥。   说话的是那个戴斗笠的男子。   兮兮缓缓转首,便看到他正缓缓摘下头上的竹笠。他的动作随意而自然,但是又隐隐透出高贵出尘的气质。   斗笠摘了下来,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孔顿时沐浴在雨雾里,脸上五官完美,那面容不是一个俊美能够形容得了的。   白玉冠束发,愈发衬出发黑如墨,黑发披散,又衬得面白如玉。   他幽深的眸光淡淡扫过,眸光流转间,兮兮顿觉词穷,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风姿。   他唇边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亲切而温暖,如三月阳光。   兮兮心中一跳,这陌生的面孔里,竟隐隐透着一丝难言的熟悉。   记忆深处那张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和面前这张脸重合起来,竟是他吗?那个秦书呆?   蒙蒙雨雾里,这张脸似远又似乎很近,是清晰地又似乎是朦胧的。 第06章 宫中重逢   远处,是飘忽不动的山峦,那样朦胧,那样悠远,就如同曾经如梦如幻的过往。近处,这个风姿卓越,微微浅笑的男子,究竟是谁?   雨丝细细的,拂在脸上轻轻柔柔的。沉静的心湖,好似蓦然被投入了粒粒石子,泛起了一波波的涟漪。   “放了他们,他们也是为人卖命,不得已而行事罢了!”白衣公子说道,声音不算大,但隐隐透出的威势却不容人忽视。   几个侍卫不敢违令,将那些黑衣人放开,细雨里,那些黑衣人骑上马狼狈逃窜。   对方意欲置他于死地,他却一派轻松,竟连审问都不屑,这人倒是有意思。   白衣公子又对着兮兮轻轻一笑,道:“多谢几位兄台相救之恩!不胜感激!”   他的笑容温暖若日光照拂,清雅若静水明月,让兮兮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的笑容是属于那个书呆的。   “不必客气,还不曾谢过公子借车之恩呢!”他的轻松怡然之态,让兮兮心内暗暗疑惑,他是秦书呆吗?为何见到自己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自己容颜变化太大,兮兮记得自己儿时很胖,粉妆玉雕,珠圆玉润的样子,就连应娘姑姑都没认出她,何况是呆呆的秦珣。   也或者他本就不是他!   心下琢磨,正要开口试探,就在这时,从前方雨里又驰来几匹马儿,难道又是那些不知好歹的刺客?   马蹄声近,有几人滚鞍落马,道:“属下来迟,请王爷责罚!”   兮兮正要开口问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王爷?   韩珑她是见过了,那他应该是从西疆进京的韩珣了!   韩珣!   当这个名字在脑中闪过时,兮兮才发现和秦珣只有一字之差。   秦珣!韩珣!   记得秦珣的娘亲也是姓秦的。原来秦书呆是从母姓,儿时兮兮从未注意此事。   难道真是秦书呆?难道秦书呆真是王爷?   隔着千万条荡漾的银丝,就好似隔着一层丝帘轻纱,让兮兮有些看不分明,那细雨笼罩的人。   “雨大了,几位快些上马车吧?”韩珣淡淡说道,接着便转身钻入到方才那辆马车中,翩飞的白衣上,有雨水淋湿的痕迹。   兮兮这才惊觉雨越发紧了,便飘身钻入了马车中。   马车颠簸着,在郊外的林荫小路上缓缓而行。   天空灰蒙蒙的,远山灰蒙蒙的,整个原野也是灰蒙蒙的,只有从马车外一掠而过的杏林,有着娇红的亮色。   杏花烟雨江南,美景如画,然而,兮兮却无心观赏。   如果他真是秦珣,要如何做?她是了解他的,最起码了解儿时的他。   聪明善良如他,才华横溢如他,正直谦恭如他,应该会做一个好皇帝的。   至今兮兮依然记得他经常背的那篇文,“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凌上犯禁,凌上犯禁则难治也。故治国常富,而乱国常贫。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那时兮兮并不知他便是皇帝的儿子,还经常取笑他背这些无用的文字,如今看来,那时,怕是先皇便已有令他继位的打算了。   她是否要把玉玺给他?   兮兮淡淡苦笑,发现自己有些感情用事,再观察一阵子再说不迟。   恍惚间,车子已进入陵州城内,马夫问道,“不知几位公子要去向何处,我家王爷方才吩咐了,定要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送到相府即可。”兮兮淡淡说道,既然他是韩珣,那以后在宫里免不了碰面,不必向他隐瞒自己身份。   马夫应了一声,便向相府方向驶去。   翌日,依然细雨迷蒙,这江南的雨,往往下起来便没完。   一大早,兮兮便梳洗一番,打着细骨紫竹伞,向宫中而去。   一些时日下来,太后越发宠信兮兮,大概是兮兮不怕太后,在太后面前敢于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太后给了兮兮可随意行走皇宫的特权,这让兮兮办事越发方便。   宫里,正是百官下朝之时,兮兮正和他们走了一个对面,便躲在墙边,望着那些锦袍冠带的臣子们从面前缓缓走过。   这就是南朝的臣子们,一个个神色凝重,老气横秋,没有一点意气风发的豪情之态。南朝若想改革,首要任务恐怕就要从这些老臣做起。   兮兮隐约听到他们在谈论,说什么太后懿旨,皇帝病重,由韩珑监国。   心中微微一凝,难道说太后已下旨令韩珑监国。   监国,虽不算是正式的皇帝,但也是一个代皇帝,太后虽对韩珑不满意,但依然令他做了监国。看来,太后最终还是会让韩珑登基为帝了。   兮兮在人群里,没看到韩珣,便匆匆向慈宁宫而去。   方进到院里,便听得殿内一阵欢声笑语,小太监通报后,兮兮便收伞进到殿内。   殿内影影绰绰坐了几个人,兮兮也没细看,便对太后行了礼。   免礼平身后,兮兮才发现,那坐着的,便是韩珣和韩珑。   韩珑是一副刚下朝的样子,一身官服穿的整整齐齐。韩珣却依然月色白衫,发箍金簪,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兮兮瞬间明白,看来韩珣才从西疆回归,根本还不曾上朝。   韩珑见到兮兮,一脸惊艳的表情。   兮兮清丽的脸蛋不施脂粉,漆黑的长发只用一条淡粉色轻纱绾成女儿妆,一身月白色裙子外面罩着一层淡粉色轻纱,这一身妆容清丽淡雅,带着逼人的脱俗之气。   韩珑笑着问太后,“母后,这是皇兄哪一个妃子,儿臣好似不曾见过!”   太后沉声道:“你自然不曾见过了,她不是你皇兄的妃子,她是秦丞相夫人的侄女林兮兮!”   “你就是史朋说的那个表妹?”韩珑惊异得瞪大了双眼,那日在相府门前见了一眼她的芳姿,只是那时兮兮是戴着面纱的,他不曾见到兮兮容颜,如今一见,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绝美。   兮兮见到韩珑对自己上下打量的眼神,很觉厌烦,便侍立在太后一侧。   太后似是也看不惯韩珑色迷迷的样子,轻轻咳了一声,韩珑慌忙将目光移开。   兮兮偷眼打量了一眼韩珣,见他一脸淡淡的表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概说的便是他这样的人吧。   韩珣道:“母后,不知皇兄病情可否好转,儿臣想去探望皇兄。”   太后叹气道:“你们还是不要去探望的好,太医嘱托,他的病是传染的,母后怎舍得你们涉险。待你皇兄病情好转后,便准你们前去探望。”   太后的口风倒是紧,天大的消息将让她硬是隐瞒了下来。   韩珣闻听,平静黑逸的眸底,有波光闪过。   “珣儿,你在西疆受苦了,此次来,不如在京城多呆些时日。”太后轻声说道,声音里透着关心。   不知情者看来,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   韩珣点头,道,“皇兄病重,珣儿就在京城呆些时日,只是珣儿一向闲散惯了,不想在朝为官,还请母后成全。”   太后闻言,眸内闪过一丝精光,道:“既是如此,那么母后也不勉强。”   自然不勉强了,这正是太后期望的。   “母后若是再无其他事情,儿臣就告退了。”韩珣向太后施了一礼,便缓缓退去。   韩珣走后,韩珑却不愿离去,和太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偷眼望望兮兮。   兮兮一脸沉静,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没看到。   过了一会,太后似是也乏了,对韩珑道,“无事早些告退吧。”   韩珑退出后,太后抬起眼睛,温言道:“兮兮,方才你也见到韩珣了,觉得此人如何呢?”   这个太后,总是问她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从方才太后的眼神里,兮兮便知道,其实太后对韩珣还是十分赞赏的,但却苦于他不是自己的孩儿。   “太后,方才惊鸿一瞥,兮兮不敢妄言。不过看外表,倒是风流俊俏人物!”   太后微微点头,一向幽黑沉静的黑眸,似有微澜闪过,她喃喃说道:“良妃呀良妃,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兮兮静立一旁,从太后语气里听到的是不甘。太后是在嫉恨已逝的良妃,那应是韩珣的母妃了吧。   半晌,太后对一旁的兮兮道:“你会吧,哀家今日有些累了!”   兮兮缓缓告退而出。   从殿内出来,一片湿润的风卷着丝丝细雨拂在兮兮脸上,撑起紫竹伞,走到无边雨雾里。放眼望去,无边细雨,雾失楼台,整个皇宫尽笼在一片朦胧细雨里。   ---------------------------------------------   谢谢亲们的关心,老妈病情好转。出云会多更的,这章是补上十七号的。 第07章 果是故人   兮兮沿着汉白玉雕栏,顺着走廊缓缓向东而去。   “林姑娘!”低沉调侃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走廊的尽头,韩珑悠然坐在白玉阑干上,薄唇轻勾,黑眸中情意绵绵。   兮兮环顾左右,发现蒙蒙细雨里,四处无人。淡淡笑道:“不知王爷唤住我,可有何事?”   韩珑眉毛轻挑,道:“听说林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据说比采容公主还要出色,不知何时有幸能听到林姑娘的琴声。”   听他提到叶从蓉,兮兮心内一沉,那个可怜的女子,就是因为才色双绝,所以才被送到北苍国和亲,做了牺牲品。不禁冷声道:“王爷谬赞,兮兮的琴声怕是入不了王爷的耳。兮兮告退了!”兮兮说罢,从韩珑身畔走过。   韩珑不甘心的追上,闪身挡在兮兮面前,黑眸灼亮盯着兮兮,道:“林姑娘,你平日里一直就是这般冷若冰霜的吗?不过,这样的你,倒是别有韵味,越发让本王喜欢!”   兮兮黛眉轻颦道:“还请王爷自重!”   “自重?”韩珑一张嬉笑的脸向兮兮越凑越近,“怎么,你怕本王?”   来了京城多日,兮兮对韩珑已有所了解,这个人不知道坏了多少京城少女的名声,兮兮打心眼里极是厌恶他。不着痕迹地闪身避开,道:“王爷,对不住,兮兮这就要走了!”说罢,兮兮撑开紫竹伞,就要向雨里走去。   韩珑依然不折不挠,扯住兮兮的袖子,道:“林姑娘,就不能和本王多聊一会儿吗?”   “王爷,男女授受不亲!”兮兮淡淡说道。   “本王偏要授受有亲!”韩珑说罢,一把扯过兮兮,就要向怀里拽。   兮兮忍无可忍,可又不能显露武功,情急之下,抬脚便要向他脚上跺去。   “皇兄,雨下大了,不知你还留在此处做什么?”一个清澈而温润的声音说道。   韩珑闻言,不甘地放开兮兮。   前面,烟雨蒙蒙处,韩珣撑一把细骨竹伞,悠然凝立,白衫飘扬,整个人宛若谪仙下凡。   韩珑面色不郁地望了一眼兮兮,道:“本王早晚会得到你的。”说罢,望了一眼韩珣,冒雨缓缓而去。   兮兮恼他的无理,随手拈起身畔花树上一片叶子,玉指一弹,打在韩珑膝间麻穴上,韩珑腿一软,差点跪倒在草地上。   兮兮盈盈冷笑,没有作声。   韩珑踉跄着站好,诧异地望了一眼盈盈而立的兮兮和微笑凝立的韩珣,冷哼一声,甩袖远去。   兮兮撑起伞,走入雨雾里,追上前方那抹挺拔修长的背影,道:“王爷慢走!兮兮谢过王爷!”   韩珣回首温和一笑,黑眸温雅而澄清。“林姑娘不必客气!”   兮兮呼吸蓦然一滞,视线停驻在韩珣腰间一块玉佩上,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龙。   果然是他,那个秦书呆。   兮兮依然记得,儿时看到秦珣身上这块玉佩,兮兮曾经多次向他讨要,秦珣都没给她。此刻见到这块熟悉的玉佩,兮兮终于笃定他便是当年的秦书呆。   时光流转,原以为今生永远不会相遇,却不想在此不期而遇。原以为他不过是一介平民,却不想他是尊贵的王爷。   整整十年未见,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轻扬的脸庞有着成年男子的沉稳和从容,眉宇间暗藏轩昂之气,举手投足间,贵气不经意流露出来。   细雨打在伞上,一阵细微的噼噼啪啪声,就好似打在兮兮的心湖上。   韩珣微笑着说道,“林姑娘!”   兮兮惊觉自己的失神,面上一红,道:“王爷,兮兮觉得王爷好生面熟!好似曾经见过王爷!”定了定心神,兮兮试探着问道。   “林姑娘,你是昨日那位相府公子吧,才见过面,自然面熟了。”韩珣一愣,眸中有讶色一闪而逝。   兮兮淡淡笑道:“王爷,兮兮指的不是昨日,而是之前,我们是否见过面。”   “林姑娘何出此言,难道姑娘去过西疆?”韩珣一副惊异的表情。   兮兮摇头,道:“我从来没去过西疆,难道王爷去西疆之前没去过别的地方吗?”   韩珣摇头道:“太久之前的事,本王早就不记得了。”   兮兮微微有些失望,但是她也只能试探到此,因为,打心眼里,她还是希望他能够主动认出她的。   “林姑娘可是要出宫?”韩珣问道。   “是的,不打扰王爷了,兮兮这就告退!”兮兮说罢,便要告退。   “林姑娘,本王也要出宫,不如送姑娘一程吧!”韩珣轻声说道,薄唇微扬,带着一抹温润清朗的笑意。   他追上兮兮,和兮兮并肩走在风雨里。   烟雨蒙蒙,两把伞,在细雨里悠悠飘动着,宛若两朵盈盈绽放的花朵。   紫竹伞下的身影窈窕多姿,乌黑的长发间,粉纱轻扬。   相府距离皇宫并不远,所以兮兮来时便没有乘车,此刻两人也是并行着走了回去。   虽然不明白这个书呆为何要送自己,但兮兮心内还是有一丝莫名的欣喜。   街上静静的,偶尔只有有两个行人走过。   兮兮问道:“王爷,您从西疆而来,不知这一路上看到我朝黎民百姓生活如何,您又是如何看待这国家大势的。”   这是太后曾经问过的问题,兮兮想要知道,这个书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对于治国平天下,是否有自己的见解。   韩珣听到兮兮的问题,韩珣眉头微皱,一双清眸中布满了哀恸之色。   他悠悠叹道:“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韩珣念完,两人皆在风雨中凝立着,任凭风吹雨打。   兮兮眼前浮现出自己一路所见,百姓们背井离乡,老幼流移,卖妻鬻子以求苟活,四顾山河,满目尽是疮痍。   兮兮没想到韩珣会念出这样的诗,他不愧是韩瑄的弟弟,两人有着同样的呆气,只是韩瑄念的诗和韩珣的诗却有着本质的不同。   韩珣,果然是心系天下的。 第08章 雨夜风来   韩珣将兮兮送到相府门前,便一人撑伞缓缓离去。   细雨蒙蒙,笼罩着韩珣白衣飘扬的身影,兮兮目送着韩珣的身影越去越远,心潮起伏。   良久,再也看不到那悉白影,兮兮转过身来,向相府走去。   感觉到似乎有人窥探的目光,兮兮抬头,看到大门内,丞相史霄的贴身侍卫凌勇站在那里,一双黑眸有意无意的掠过兮兮。   兮兮对于丞相府内的下人并不熟悉,不过这个凌勇,倒是听应娘姑姑说过,是一个武功很高,忠心耿耿的侍卫。   兮兮向他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他一定看到了韩珣,不过兮兮倒是不在意,纵然是告诉了史霄,也没什么。   兮兮没回自己的园子而是直接到了应娘姑姑的清苑。   林应娘看到兮兮回来,便将自己身边的侍女打发走了。   走到兮兮身畔低声说道:“圣主,我们派到西疆的人,方才已经传回了消息。”   兮兮心中一喜,本来她便是来问姑姑这件事的,道:“怎么样,那个韩珣将西疆治理的如何?”   林应娘笑了笑,道:“四个字,政-绩-卓-越!”   兮兮心内一喜,点头道:“果然不出所料,既是如此,那我们就选他了,今夜我便夜探将军府,面见叶启风将军。”   林应娘微微点头。   细雨蒙蒙的雨天,夜色来的特别早,待三更过后,兮兮便向将军府而去。本可以白日里直接去拜访叶将军,但是兮兮怕引人生疑,便趁着夜色而去。   路上,兮兮遇到几辆马车和自己竟是同路,便尾随而去。   那几辆马车到了将军府后门,便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几个带着黑色斗篷的人,一举一动神神秘秘。   兮兮悄悄尾随着这几个人,到了将军府内。   几人在侍卫引领下,到了一间屋内,看样子是叶启风将军的书房。   兮兮纵身跃上书房外的老树,枝叶繁茂的老树恰好挡住了她的身影。   细雨洒在屋檐上,被屋内的光线一照,亮闪闪的。兮兮一探手掀开一个瓦片,室内的状况便一览无余。   那三个人摘下了斗篷,竟然都是朝中的重臣。   经过这几日在宫里行走,兮兮已经认出,这便是朝中清流派的主要官员,尚书崔光,兵部侍郎石瑞,户部王冰。   四人客套一番,皆落座。   叶启风神色凝重的说道:“国难当头,夜不能寐呀。今邀几位大人前来,商议商议国事。”   崔光凝眉道:“可叹吾皇命薄,竟然在战场失踪,实是我辈无能。”   石瑞道:“如今太后令二王爷韩珑做了监国大人,看来是有意令韩珑登基为帝。”   王冰脾气较为火爆,一拳砸在桌子上,道:“国之不幸,若是韩珑为敌,怕是百姓仍要受苦了。”   叶启风点头道:“各位大人说的不错,决不能令二王爷韩珑登基为帝。不知各位大人觉得三王爷韩珣如何?”   几人同时点头道:“虽才见过没几面,却觉得三王爷很有胸襟,似是有才之人。也不似畏畏缩缩,胆小懦弱之人。”   叶启风点头道:“回京前,我已秘密派人前去西疆打探韩珣的政绩,此人表面是弱不禁风,但是很有治国之道。”   王冰站起身来,大声道:“既如此,我们不如拥护韩珣为帝。”   “可是太后不会轻易答应的。而且我们也不知韩珣的想法。太后连府邸也没有赐给他,看来是不会让他在京里待长久的。”石瑞环视众人,沉声说道。   叶启风道:“只要三王爷韩珣有意登基,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不如明日便向他探探口风!”   几人点头表示同意,接下来又商讨了一下计策,接着便陆陆续续告辞而去。   待他们都退走后,屋内只剩下叶启风一人负手叹气。   兮兮飘身从老树上下来,门口的侍卫还没看清是何人,兮兮便直接登堂入室。   明亮的室内,叶启风将军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蒙面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什么人?”叶将军冷冷问道,丝毫没有慌张,不愧是武威将军。   兮兮从容不迫地坐到椅子上,淡淡道:“我是和叶将军心系同一件事的人,今日前来是请叶将军看一样物事。”兮兮说罢,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玉玺,轻轻放在桌上。   “这个东西叶将军应当认识吧。”兮兮轻声说道。   “玉玺?”叶启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趋步向前,细细观看,确定不是假的,慌忙退后,朝着玉玺跪下,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道是见玉玺如见皇上,兮兮总算亲眼所见。   叶启风起身站起,对兮兮说道:“不知姑娘是何人,这玉玺何以会在姑娘手中?”   “这是韩瑄亲手交到我手上的,他命我将玉玺交给你。并同你一道协助新皇登基。”叶启风一愣,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直呼皇帝的名讳,更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见过韩珣。   “姑娘是在何处见到圣上的,圣上如今可安好?”叶启风一脸焦急地问道。   “他此刻很安全,并无性命之忧,你大可放心,只是他再也不想做皇帝了。他要我将这玉玺交到你的手中,令你再交到下任皇帝手中。韩瑄不想太后左右下任皇帝的人选,所以才令我将玉玺交到你手中。方才听到你们谈论,似乎对于下任皇帝已经有了人选,所以现在我便将玉玺交到你的手中。”兮兮不紧不慢的说道,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每一句话都似重锤击在叶启风心上。   “你到底是何人?”灯光下,叶启风再次问道,面纱外的那双秋水般的眼眸竟隐隐透着一丝熟悉。   兮兮微微一笑,伸手除下脸上的面纱,灯光下,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出现在叶启风面前。   叶启风将军一惊,这个女子不是太后身边的那个林兮兮吗?不是丞相史霄的侄女吗?   “你是,太后身边的那个林兮兮?你不是太后一党的人吗?”叶启风沉声问道,眉头早已拧了起来。   “我住在相府,在太后身边行走,并不代表我便是太后一党的人。请你相信我。玉玺已交到你的手上,它的价值你是知道的,希望你好自珍藏。”兮兮说罢,便起身告辞。   叶启风手拿玉玺,陷入沉思之中,方才那个女子,何以如此熟悉?   夜已经深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停歇,兮兮从屋顶上飞跃而过,才出将军府,身后似是有人跟上。   兮兮心中一凌,敏捷的拐入一个小巷之中,身后之人也毫不犹豫的拐了进去,却不想等待他的是一把秋水涟漪的长剑。   “你是何人?为何要跟踪我?”兮兮声音里透着难言的寒意。   “云姑娘?手下留情,在下是奉命来找姑娘的。”那人低声说道。   兮兮心中一惊,因为在这个京城里,除了她的贴身侍女和林应娘,无人知道她是姓云的。   “奉谁的命令?”兮兮冷声问道,缓缓撤下长剑。   “云姑娘随我来便知!”那人轻轻说着,便起身向屋檐上纵去。   兮兮尾随着那人在起伏的屋檐间起落,不一会便来到了一个院子里。   这是一座院子,非常不起眼的院子。它坐落在陵州城内杂乱无章的胡同里,周围是一座座几乎相同的院子,与一条条几乎相同的胡同。   这个院落散落在其中,一杯水中的一滴水,任谁也不会发现它的异样,就算是你走过它,也不会对它多看一眼。   一间普通的屋子里,灯火昏暗,一个男子坐在室内的椅子上,若有所思。   乍一看到他,兮兮不禁有一阵头昏目眩。   他一袭南朝服饰,越发衬得身子挺拔高大。俊美如神的面容在昏暗的灯下无一丝表情,深不可测的眸,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情绪。   一刹那间,兮兮犹在梦中。完颜烈风他何以会出现在南朝?他不是应该呆在北苍国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兮兮,他没有说话,一脸的隐晦,目光如炬地停留在兮兮脸庞上,锐利的眸光好似一把锋利的刀,从兮兮脸颊上一寸寸划过。   他冷冷的目光看的兮兮极不自在,不明白自己何时又开罪他了。   他不说话,兮兮也懒得说话,自己主动找到一把椅子缓缓坐下。   良久,不知是烈风看够了,还是兮兮的态度惹恼了他,他终于开口了。   但是一开口便让兮兮吓了一跳,他冷冷说道,“离那个人远一点,否则,我会杀了他。” 第09章 真心表白   烈风的话似一阵飓风,刮到了兮兮耳畔。兮兮惊得纤手微颤,“叮”的一声脆响,是手腕上的首饰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   良久,定下心来的兮兮,才将烈风话里的意思消化明白。但还是不清楚他要杀谁?是叶启风叶将军吗?   她不明白堂堂的北苍国左贤王何以会千里迢迢来到南朝,更不明白的是,他怎有闲工夫来管她的事。   兮兮迎上烈风幽冷的目光,浅浅笑道:“左贤王,你说的他是谁?请恕云某迟钝,竟不明白左贤王的意思!”   烈风一脸阴霾的死死盯住云兮兮,徐徐说道:“不用装傻,我说的是韩珣。你们雨中漫步,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呀!”   兮兮再也想不到自己和韩珣雨中漫步的事会让烈风知道,而且他还如此在乎,竟为此要杀了韩珣。为何呢?兮兮不明白!   她不禁仔细打量烈风的表情,脸色阴沉,就连一向洒脱的眉宇也深锁着。   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种种行径,兮兮心头火起,这个男子真是莫名莫妙。   “雨中漫步怎么了?我现在不再是你的囚奴,这里是南朝不是北苍国,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兮兮淡淡说道。   兮兮淡然清冷的表情令烈风的脸色更加隐晦,他冷声道:“自然管的着了。我---”他想说喜欢她,但是那几个字在嘴边绕来绕去,就是说不出口,当日,自己信誓旦旦在她面前说的女人是可以宠的,不可以爱的,还言犹在耳。如今说出来,岂不是等于打自己的耳光。   依她如今对自己的冷漠态度,难保不会笑话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草原之鹰完颜烈风,竟然在情字面前踌躇了。   “管我?你还要管我么?”这句话好似导火索,将之前烈风对兮兮的所作所为牵扯了出来。   兮兮怒道:“凭什么?你又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你把我当作是叶从蓉的情郎,就随意的折辱,明明要放了我离去,却又出尔反尔,一箭射穿了我的胸膛。就连我是---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其实兮兮是想说,就连我是舒玛圣女你也不肯放过我,让我喝毒酒,还任意的调戏我。忽然想起烈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舒玛圣女,蓦然住口,不过心里却更加恼怒。   烈风调戏着舒玛圣女,如今又来找自己,这算什么?盛怒下的兮兮,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吃自己的醋。   烈风被兮兮一顿抢白,脸色黯淡,瞬间无语。   那是自己种下的苦果,如今只能由自己来咽,但是他却不知滋味是这么苦的。   “当日我射伤你,其实是另有原因的。”烈风苦涩地说道。   “什么原因?”兮兮冷声问道。   烈风沉声说道:“我当时误会你,以为你轻薄了烈影。也怪你,明明是一个女子,何以要女扮男装。”   兮兮双眸圆睁,细细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你们,你--你们---”兮兮半晌说不出话来,原以为是烈风出尔反尔,她竟不知道他们会那样想。   罢了,悔不该女扮男装。   玉手轻抚胸口,好似每次见他都要失控,一见面就吵架,这算什么?兮兮烦恼地想着,心难静,情难控,这样下去,自己还如何去做雪山圣女。   兮兮在心中默念着佛经,以此平静自己乱了的心。   摇曳的灯光下,兮兮脸上的羞怒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疏远的神色。   烈风脸上阴沉之色才褪去,才有了一点正常人的表情,但看到兮兮平静如水的脸色,澄清淡然的眸光,心中一沉,脸色再度陷入隐晦之中。   “不知左贤王千里迢迢来南朝所为何事?北苍国和南朝如今关系紧张,你就不怕危险么?”兮兮淡淡说道。   烈风眸中亮光一闪,他蓦然展唇一笑,道:“你这是关心我么?”   兮兮想不到自己这样一句话,会换来烈风这样的调笑,算是她多事了。起身从椅子上站起,道:“夜深了,不再打扰左贤王了,若无事,我该走了。”   烈风静静看着兮兮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他忽然扬声说道,“如果我说,我来南朝是为了你,你会信么?”   兮兮蓦然转首,烛火下,这个挺拔如松,俊美如神的男子,此刻双眸正灼热的凝视着她。   为了她?她自然不相信!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兮兮无声地转过身子,脚才要踏出门槛。一双手满带着怜惜圈住了她的身子,耳畔是谁的声音在轻轻说着,“我喜欢你!”声音是那样轻,那样柔,那样深情。   说了出来,烈风好似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千斤大石,松了下来。随即想到还没有得到兮兮的回应,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如一声意想不到的闷雷,炸掉了兮兮全部的思绪。兮兮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她一点一点地挣脱烈风环绕她的手臂,轻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我要走了!”好似自己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话。   烈风一把扯住兮兮,强迫她面对自己道:“我说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兮兮怔怔的,良久才明白烈风话里的意思。瞬间的欣喜过后,眼前浮现他曾经调戏舒玛圣女的样子。   兮兮淡淡的,温婉的脸上没什么情绪,但是一双清眸却透漏出她心内翻腾的情绪。他喜欢自己,只怕也喜欢很多女子,就算他真的喜欢自己呢,又能怎样呢?   她终究是雪山圣女呀,注定了今生今世是不能动情的。   兮兮的心,突然好似被绞住一般,带着难以抑制的疼痛。   良久,她冷冷回道:“可是我不喜欢你,请左贤王自重。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烈风脸色瞬间变化万千,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很久很久,他的脸色才恢复了正常。这样的结局是早就预料到的,但是是他不甘心,可是终于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虽然心中很是不甘心,但是烈风习惯与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他自然不希望兮兮看到自己黯然神伤的样子。   他很快的恢复了沉静的神色,薄唇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就好似方才所说的,不过是一个玩笑。 第10章 无法掌控   他很快的恢复了沉静的神色,薄唇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就好似方才所说的,不过是一个玩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他看着她冷澈的清眸,笑得云淡风清,笑得直白坦率,好似根本不打算为他的言行举止寻找任何借口。   “我不会把你来中原的消息透漏出去的,但还是劝你尽早离开此地!”兮兮盈盈凝眉,清如秋水的眸淡淡望向烈风。   烈风斜倚在椅子上,十指交叠,优雅从容地浅笑着,闪烁的烛火无声的萦绕在他身上,投下恬淡的光晕。   “如果你答应离那个韩珣远一点,我就会回塞北。”他淡淡说道,一双深眸在烛火映照下,越发深沉不见底。   蓦然冷静下来的两人,客气的好似陌路。   但是两人都知道对方的规劝是善意的,然而,他们谁也不会做到。   兮兮飘然转身,缓缓说道:“告辞!”   烈风坐在椅子上,好似没听到她的话,直到兮兮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才示意门口的侍卫罗哈跟上。   灯光下,烈风淡淡笑着,笑容苦涩而辛酸,唇角每牵扯一次,心便如刀割一般狠狠地痛。他执起桌上的茶杯,放在唇边,品了一口,茶已凉,一股苦涩的凉意顺着喉咙缓缓流入腹中。   然而,纵是如此,也不能浇灭他心头的火热和深情。   烈风吹灭烛火,仰躺在椅子上。   空茫的黑暗,没有一丝月色。   他的心在黑暗里沉浮着,好似看不到一丝希望。   有一个飘渺的声音好似从黑暗某处缓缓传了过来,那声音冷冷地说着,她是不喜欢你的,永远不会喜欢你的。她是雪山圣女,她的心中只有天下------   一向做事成竹于胸的烈风第一次有了不能掌控的感觉。   他掌控不了她,昨日她是自己囚奴时,是这样的感觉的,今日,也是这样的感觉。   夜风透过窗棂,吹拂着他的衣衫,也撩拨着他的心。   已过了子夜时分,夜色愈发深沉。   夜风冷冷吹拂,兮兮缓缓走着,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深重的彷徨和心酸。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兮兮凝立,转首,身后,烈风的侍卫罗哈,远远跟着兮兮。   “你跟着我做什么?”兮兮轻声问道,虽然知道是他派来保护她的。   “左贤王不放心姑娘!”罗哈恭敬的说道。   “不用了,罗哈,你还是回去劝左贤王早日回塞北吧。”兮兮停下脚步,缓缓说道。   “我们都劝过,王他并不答应!因为------”罗哈犹豫了一下,不知应不应当说。   “因为什么?”   罗哈踌躇片刻,终于说道:“容妃失踪了。”   “叶从蓉?怎么会,她不是和韩瑄一起在王府中吗?怎会失踪?那韩瑄呢?”这个消息令兮兮万分惊异,原以为在左贤王府是安全的。   “因为和容妃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个人。”罗哈低声道,“是阿木达,他把容妃带走了。”   “阿木达?”兮兮眼前浮现起那个俊美飘逸的人,他将叶从蓉带走了?   兮兮这才明白为何当日自己见到阿木达时,便觉得他不似北苍国的人,觉得他应该是南朝人。   结果猜测是真的,他果然是南朝人。   既然救了叶从蓉,那么他应当是冷月的人。   叶从蓉终于回到瑜哥哥的怀抱了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可是韩瑄怎么办?那么痴情的人,弃了江山,就为了叶从蓉,如今,却落了一场空。   “韩瑄没事吧?”兮兮担心地问道。   “他没事,王命人好好看着他,还答应要将容妃带回去!”罗哈缓缓说道。   兮兮想起方才烈风说的,来中原是为了她,看来又是在戏弄自己,而她却自作多情了。   也许他还是喜欢叶从蓉的,不是吗?   这样想来,兮兮心中反倒平静了。   折腾了一夜,兮兮也累了,回到相府莲香苑,倒在床上睡了一觉。直到正午,兮兮才醒来,然而一醒来,便从应娘姑姑那里得到一个令她头痛的消息。   韩珑竟然让太后赐婚,要封兮兮为他的侧妃。   那日,韩珑说,早晚要得到兮兮,兮兮并不在意。却不料韩珑行动如此迅速,这么快便央太后赐婚。   令兮兮气恼的是,丞相史霄更是欣喜万分,竟然已经答应了。   史霄膝下无女,正愁无法和皇室扯上姻亲,如今天上掉下如此好事,怎会不应。   兮兮打扮一番,便急匆匆向宫内而去,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这门亲事推掉。   雨后的慈宁宫,空气清新,带着湿漉漉的雨气。只是花开的不再繁盛,有些许零落。   太后正在品茶,几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兮兮跪在地上,尽量用温婉的话语,搬了很多理由,拒绝了太后的好意。   太后闻言,并不着恼,将茶杯轻轻放下,和蔼的说道:“兮兮呀,哀家早就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俗女子,不会攀龙附贵。你这一拒婚,倒让哀家越发喜欢你了。哀家是一定要将你留在宫里的。”太后顿了一下,深深凝视着兮兮道:“这门婚事珑儿跪求了半日,看在他痴心一片的份上,你就答应了吧。”   兮兮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理由,太后竟无动于衷,心中不禁有些羞怒,这就是皇家吗?只凭自己的一句话,就要决定了别人的终身。   看到太后不容更改的神色,兮兮知道多说无益,只会惹恼太后,便施礼退出。   她是不会嫁给韩珑的,只有在大婚前完成她的使命,从南朝走掉。   兮兮神色淡淡地走在宫里。   三三两两的宫女在宫中穿梭着,忙碌着,打扫着因风雨而零落的满地落花。   兮兮穿过虹桥,恍惚中来到了御花苑。   ----------------------------   今天看了亲们的评论,觉得有些地方需要先解释一下。   韩珣,名珣,字若瑜,兮兮不知他的字,所以不知他便是叶从蓉的瑜哥哥。冷月是戴着面具的,所以兮兮也不知冷月和韩珣是一个人。   他是认识兮兮的,也知道兮兮便是雪山圣女,之所以见到兮兮无所反应,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兮兮来到了南朝,更知道兮兮的使命。至于如何知道的,以后会交代的。   他和兮兮的每一次见面,其实都是故意的。 第11章 伤心成双   雨已停,天却仍不见放晴,阴蒙蒙的。   御花苑里各种名贵花木,雨后开的娇艳馥郁,香气袭人。一湖碧水,水波粼粼,烟气蒙蒙,湖边几棵老柳,柔柔枝条轻拂湖面,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   风大时,花木摇曳多姿,湖中水波涟漪。   兮兮心中的烦恼随着微风轻拂渐渐消淡,脑中一片空灵。   “这么巧,林姑娘也在这里!”身后蓦然传来一道温暖清润的声音。   兮兮回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身白衣的韩珣。他身边繁花盛开,争奇斗艳,然而却夺不去这白衣公子的风采,反而成了他的陪衬。   兮兮微微一笑,儿时为何就没发现他是这般俊美,也不奇怪,有那样出色的娘亲,自然就有出色的孩儿。   “林姑娘在这里,令满园春花黯然失色呀。”韩珣淡淡笑着,定定看着兮兮。   兮兮虽说美貌,但很少听到如此直接了当的赞美,面上不禁一红,那桃色衬得她面色愈发白皙。轻笑着说道:“王爷不要取笑小女子了,王爷真有雅兴,也来逛园子么?”   “本王倒不是来逛园子的,”韩珣眸中笑意渐敛,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悲凉,“林姑娘可愿随本王去一个地方么?”   “不知是何处?”韩珣眸中的悲凉让兮兮心中微惊,诧异地问道。   “你去后便知。”韩珣淡淡说道,眸中有一丝期待。   “既然王爷相约,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兮兮淡淡说道,耳畔忽然回响起烈风的话,离那个韩珣远一点,不然我会杀了他。   兮兮脚步微顿,但还是走了过去,面上浮起一丝苦笑。   她不愿拒绝这个儿时玩伴的要求。   两人从湖边漫步行去,渐渐来到御花苑西南角,这里花木渐渐稀疏,有杂草开始丛生。穿过草地,来到一个冷清的小院落。   这大概是御花苑最偏僻的一个所在了,依稀看到冷清的院子里栽种着花木,然而却不似御花苑里那般名贵,都是普通花木。   好似很久无人打理,枝杈繁盛,花也开的很是繁茂,暗香缭绕。   院落的门匾上写着“守朴园”。   守朴园,兮兮正在奇怪此处何以会有这么冷清的一个院子。   玉手忽然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韩珣牵着兮兮的手推开大门,向院内走去。   兮兮心中一紧,想要从韩珣掌中抽出手,可无奈,韩珣握得太紧,以兮兮的力道,可以抽出,但是却要用内力的,兮兮不忍伤害他。抬头望向韩珣,却见韩珣一脸悲戚之色,双眸中的伤痛似乎要溢出。   兮兮一时之间有些不忍心,便任他握着,向院内走去。韩珣掌心凉凉的,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轻颤。   韩珣握着兮兮的手,一直走到室内,好似十分熟悉一般,走到窗边几凳上坐下。   兮兮随着他也坐在窗边。   “王爷,可以放开我的手了么?”兮兮缓缓说道。   韩珣一惊,似是才惊觉自己握住了兮兮的手,他缓缓放开,带着一丝不舍。   兮兮有些尴尬地问道:“王爷,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母妃来到宫中后所住之地。”韩珣忧叹一声说道。   他坐在窗边,怔怔凝视着院内的繁花,悠悠道:“我至今记得,母妃就经常坐在你坐的那个位子上,望着窗外,怔怔出神,我知道母妃其实是不愿意进宫的,这皇宫其实就是一座牢笼,囚住了她。你可能不知,我母妃进宫时,我已经九岁了。儿时我一直居住在宫外,一直不知自己的真正身份。母妃来到宫里,不愿住父皇赐给她的宫殿,说那里太招摇,她宁愿住在这个小院落里。”   “母妃常常教导要我掩起锋芒,可是我凭空多了两个哥哥,自然要和他们比一比,我希望父皇能够夸赞我。我得到了,得到了父皇的疼爱和夸赞。”   韩珣坐在那里,好似沉浸在往事之中,但是他的眸中没有一丝欣喜,或者他父皇对他的疼爱对他来说并不是福而是祸。   “不知为什么,在宫外时,母妃的身子很好,可是进宫不到一年,便病逝了。”   兮兮自然是知道这宫里的尔虞我诈的,那时韩珣怕是不懂吧,所以他的任性为他的母妃带来了灾祸。   “我至今记得母妃临终时的目光。她就那样凝视着我,很平静,很悲戚地说,珣儿,娘不能保护你了,娘要去了,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记住,宫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要想办法出宫,过你想过的日子。娘不愿你受苦。珣儿,你要谨记娘的话,知道吗?”   韩珣的胸口忽然一阵闷疼,眼前闪过母妃临终时那张美丽憔悴的脸。   恍惚间,他望向窗边,那里坐着一个素衣罗裙的女子,她淡淡听着他的话,没有说话,没有试图安慰他,只是凝视着他,眸中没有他一向厌恶的同情,但是那目光却好似能够抚慰人心一般,让他极是舒服。   良久,寂静的室内想起兮兮温柔恬静的声音,如冰泉一般,让他的心,莫名沉静下来,“你不必难过,你最起码和你的母妃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可是我却连我的爹娘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   她淡淡说着,双眸低垂,长长睫毛如蝶翼一般轻颤。   韩珣站起身来,走到兮兮面前,道:“本王原不知你的身世也是这么苦的。不过好在有疼爱你的姑母。”   兮兮掩起眸中的伤感,道:“小女子没事,这是我一早就接受了的事实,难过也是改变不了的,还请王爷也不要难过才是。”   “听说,太后要为你赐婚?”韩珣忽然问道。   兮兮点头道:“是!”   “那么,你愿意吗?”韩珣定定直视着兮兮的清眸,问道。   兮兮转首望向窗外,苦笑道:“不愿意又能怎样呢?这不是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主的。”   韩珣轻叹一声,道:“如果,本王可以帮你就好了!”   兮兮带着一丝试探的口吻,问道:“若你真的想要帮我,也是有办法的。”   韩珣轻哦一声道:“你说,本王一定乐意效劳。”   “你若登基为帝,自然就可以帮我了!”兮兮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   祝亲们圣诞快乐,呵呵   好不容易补上的文,又拉下了,出云还要继续补。努力去。   今天这是23号的。 第12章 真心假意   韩珣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愣然,他仰头向窗外望了望,轻声道:“姑娘切不可乱讲,否则你会没命的。”   兮兮拢了拢额边乱发,正色道:“难道王爷真的就从未想过此事?还是王爷以为我是太后的人,是来试探你的。”   “姑娘不要误会,我自然信任姑娘。身为皇子,自然免不了会有一些痴心妄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韩珣说道,声音淡定如水。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兮兮忽然吟道,声音婉转柔和又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悲凉。   正是那日韩珣吟的那首诗。   这首诗好似一阵悲凉的风,吹得两人心中凉飕飕的。   “难道王爷眼见得百姓们背井离乡,老幼流移?难道眼见得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难道眼见得百姓卖妻鬻子以求苟活而不顾吗?难道眼见得大好山河,却满目尽是疮痍吗?南朝国力虽日渐衰微,其实并非天灾,只是人祸。南朝不乏正直忠义之士,但却不能当权。若是有明君当朝,以天下为重,我相信,这天下总会改观的。可惜的是,太后却令韩珑监国,韩珑为人,相信王爷也是有耳闻的,试问天下交到这样人手中,会是怎样一番境况,相信你可以想象出来吧。”   兮兮一番痛论,说到激情处,不免有些激动,浑然没有察觉身边之人的异样。   韩珣原本一双清澄的双眸,此刻深邃如深渊,但眸光深处却有一丝光芒在闪烁,亮得灼人。可当兮兮回头时,对上的却是一张墨眉深锁,苦笑连连的面孔。   “兮兮,你怎知若是本王做皇帝,会是另外一种境况呢?”韩珣悠悠问道,看似平静安逸的黑眸底,藏着内敛的风采。。   兮兮并没察觉韩珣开始直接呼她的闺名,道:“兮兮相信自己的眼光。”   “其实在你之前,也有人和本王说过这些话。”韩珣说道。   兮兮自然知道说这话的是叶启风将军,没想到他们行动倒是迅疾,这么快便来试探过韩珣了。   “那么你是答应他们了?”兮兮问道。   “答应了又如何,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还要有一番争斗,同室操戈,其实是本王不愿看到的。京城的兵权全部在太后手中,想要做到,是难上加难呀。”   “这些王爷不用担心,只要王爷答应,自会有人会帮你的。”   韩珣眉毛微挑,好似十分惊愣的样子,道:“你一个弱女子,要如何帮本王呢?”   “京城里禁卫军的兵权,并非全部握在太后手中,也有一部分兵权握在我姑父史霄手中。只要他肯帮你,你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可是,史相是太后的人,怎会轻易答应你的要求?”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兮兮知道,林应娘出面,此事绝对十拿九稳。   韩珣点头,两人就这样在守朴园达成了默契。两人约定好,谁也不将此事说出去,若是韩珣登基,自然会免了兮兮和韩珑的婚事。   接下来,兮兮的日子便进入忙碌之中,但是她也是快乐的。她暂时没把自己就是儿时那个疯丫头的事情,告诉韩珣,她想等到他登基的那日,再告诉他。无事之时,兮兮也会想象着若是韩珣得知自己便是那个疯丫头,不知会怎么一副惊异的样子。   叶启风将军拉拢了一派朝臣,在朝堂上举荐韩珣,但是遭到了太后的拒绝。彻底失望的叶启风只能和一派朝臣商议走武力解决的路子。虽说叶启风说中有玉玺,若是拿出来,想来太后和韩珑也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皇位的。   兮兮托应娘姑姑说服史霄,终于得到了史霄的同意。   南朝朝堂表面是风平浪静的,但是内里却是暗涛汹涌。   四月初七,太后发懿旨昭告天下,皇上驾崩。   顷刻间,宫里哭声一片。兮兮知道太后终于开始行动了。韩瑄猜得不错,太后终于假装他驾崩了。   那日兮兮也在宫中,正为太后抚琴,太后得到噩耗后,哭的肝肠寸断,浑然不似假装的。   兮兮想,她的泪应该是真心流的,毕竟韩瑄被敌国所掳和驾崩没什么两样,太后作为一个母亲,自然也是心痛的,或许一直都在担心痛苦中度过,到了此刻终于可以大哭一场了。   太后将韩瑄的丧事交给正在监国的韩珑手上办理。   四月初十,韩珑终于将自己的皇兄韩瑄出殡,确切地说,是将一个代替韩瑄的尸首出殡。   真是难以想象,若是有一日,韩瑄从北苍国回来,天下会如何看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太后又要如何解释。   自那日起,南朝禁止办理一切喜事和举行任何庙会。全国开始斋戒,为皇帝守丧。   在皇帝出殡后的第一夜,兮兮偷偷联系了韩珣,叶启风一党在史霄相府聚会。史霄是太后的宠臣,太后对于相府这里监视颇松。   过了子时,那些大臣便一一来到相府。韩珣是最后一个来的,从宫中出来自然难一些,何况,在他身边是有太后的人在监视着。   史霄诺大的议事厅内,聚集了一些新成立的盟友,如果举事成功,这些人便都是功臣。   兮兮和林应娘躲在内室,偷偷观察着前厅的情况。   灯火明亮,映着韩珣俊美淡定的面孔,一身丧服的他,更显得温润如玉。浑然天成的雍容高贵之气和淡定从容的王者之风从他的一举一动里自然流露。   叶启风,王冰,石瑞,崔光,一众朝臣无形中对韩珣崇敬有加。   韩珣将举事的日子选择在韩珑登基那日,接着几人开始商议举事中的部署。   当所有一切敲定后,史霄忽然提出一个要求,令在一旁窥听的兮兮倍觉尴尬。   他要韩珣登基后封兮兮为后。   林应娘在一旁悄声说道:“我说这老贼怎会如此痛快的答应了我的建议,却原来存了这样的心思,竟然一点也没和我透露,这家伙果然是做事不吃亏的。你若为后,他又可以把持朝政了。”   兮兮自然也明白史霄的心思,若是韩珑登基,太后已经赐婚,兮兮最起码也会是贵妃,他还是太后的宠臣。如若韩珣登基,自然不能一点好处也不得,他自然要为自己谋求后路。兮兮这个侄女,如今便成为他的筹码。   所有的计谋早已商定好,他提出如此条件,虽然威胁的话没有出口,但是被他泄露出去,一切便会前功尽弃的。   兮兮黛眉轻颦,对应娘姑姑道:“姑姑,你还不去阻止他!”   林应娘在一旁盈盈一笑,道:“兮兮,这种场合我们女子是不应该露面的,何况就算是我出去了,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再说,按理说,我是应该站在史霄那边的啊,怎能出去拒绝这样的好事?”   兮兮明白应娘姑姑说的有理,她不能出去,自己自然更不能出去了。   于是站在内室,倒想听一听韩珣是如何回答的,等待之中,竟有些紧张,心弦波动如风中落叶。   韩珣一脸凝重的说道:“史相所言正和本王心意,本王本就对林姑娘倾心已久,若能得林姑娘为后,真是本王三世修来的福气。可叹本王今日并未带的彩礼,今日有几位大人作证,就定下本王和林姑娘的婚事。”韩珣的声音温文如水之中透着坚定,若涓涓流水,流入兮兮心田。   一时之间,兮兮和林应娘都呆愣在那里,虽知韩珣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也不知他会说出如此深情的一番话来。   这番话将兮兮原本平静的心湖搅出了难以平复的惊涛骇浪,令兮兮一时之间也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一瞬间,兮兮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自己儿时这个玩伴了。   “王爷的意思是答应了?”史霄似乎是不相信韩珣的话,又问了一遍。   “本王说话从来不打诳语,自然不是玩笑。本王是真心待小姐,定会对小姐一心一意,绝无二心。”韩珣说道,眸光平静如水,话里深情无限。   史霄不禁意得志满地笑了起来。   前厅里,想起几位大臣的道喜声,兮兮怔怔站在那里,脑中一瞬间空白起来,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这种境况,她从未预料到,一时之间,就连心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林应娘轻轻拉了兮兮一把,道:“我们的圣主莫不是动心了?”   兮兮满面羞红的说道:“姑姑,你怎么取笑我?我想他可能误会我帮助他是别有用心了,明日一定要和他当面说清楚!”   她一定要和他说清楚,自己帮他可不是为了做什么劳什子皇后。   一想到韩珣误会她别有用心,心里便有些不好受。他可不愿韩珣是那样看她。   “兮兮,这都是假的,你不用担心,反正他登基后,你总是要走的。”林应娘说道。   兮兮点头,她也知道,但还是不愿活在误会之中,还是要和他讲清楚的好。 第13章 巧遇韩珣   兮兮从太后慈宁宫里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日太后心情极烦乱,让兮兮和她下了半日的棋。而太后却心不在焉,接连走错。   兮兮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后日便是韩珑登基的日子了。   朝中其实有很多大臣在反对韩珑登基,虽然被太后压了下来,但是太后还是担心后天会有变故。   本来她要遣韩珣回西疆的,可是韩瑄驾崩,如今韩珑又登基,这些都是大事,既然韩珣来了,作为皇室子弟,他是应当参加的,她没有理由将他遣回去。   好在韩珣居住在宫中,一举一动都在探子的监视下,也没见他有什么异常,只是去了一次丞相府。   想来他也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是太后还是莫名的有些心虚。   传位韩珑,于她和韩珑本身而言,她的决定是对的,可是于天下而言,她的决定却是错的。   她终究是负了天下啊。   兮兮想着太后过早衰老的脸容,在心内轻轻叹息。   其实她是同情太后的,性格刚强的她偏偏生了两个不争气的孩子。韩珣若是她亲生的,想来她会毫不犹豫将皇位传给他的。毕竟,她也是有心令天下太平的。   但是,若韩珣真是她亲生的,也许不会这么出类拔萃。   兮兮边想边走在皇宫的甬路上,她已经接连几日没有见到韩珣了,不想见韩珣时,偏偏总是与他不期而遇,如今想要见他,却摸不着他的人影。不知他是在躲着兮兮,还是在忙碌。不过不见面也好,这样可以让别人少些猜疑,更便于行事。   因为韩瑄丧事才过,宫里一片静谧,四处无人。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她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轻轻的,缓缓的。   已到了暮春时节,纵然是深深宫墙也不能阻挡纷飞的杨花。   乱絮飞舞里,有一个人影忽然拦在兮兮面前,白衫飘扬,是几日不见的韩珣。   兮兮还不及开口说话,便被韩珣一把拽住了手腕,拉到了旁边一间屋子里。   本来已是暮色苍茫,室内更是一片昏暗,兮兮睁大眼睛,才发觉这是宫中一间藏书室,伫立着好几个书架。   兮兮被韩珣堵在了书架和墙壁之间。   “王爷,你要做什么?”兮兮发觉自己和韩珣的姿势有些暧昧,有些气恼地问道。   “嘘---”韩珣将手指放在唇上,一脸凝重地说道,“别说话,外面有侍卫在巡逻,若是让他们发现你我在一起,就大事不妙了。”   兮兮侧耳听去,外面果然有侍卫的脚步声遥遥传来,方才兮兮一时激动,竟是没有听到。   兮兮不敢再动,但是韩珣握着兮兮的手也没有放开,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相对而望,韩珣的双眸十分清澈,如两面小镜子,倒映着兮兮的身影。兮兮甚至还闻到韩珣身上那淡淡的男子气息,竟然并不陌生,兮兮想不到十年了,她的嗅觉还认得他。   可是难道他就一点也认不出她么?一时之间有些委屈,儿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所有的琴声,箫声,歌声,笑声,吟诗声,读书声,斗嘴声,还有夏日里院内的虫鸣声,甚至花开时的欣喜,花落时的哀伤,阴阴暗暗,深深浅浅,形形色色,全都混杂在一起,一涌而出,不可抗拒地纠结,变成了韩珣胸膛中沉稳的心跳。   好似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是书呆子,她是疯丫头的过去。   兮兮走神的工夫,那些侍卫从门外走过,渐渐远去。   韩珣低头借着微暗的光线打量着怀里的兮兮。   纤眉姣好婉约,陷入沉思中的明眸多了一丝旖旎的水气,更加朦胧诱人。双颊醇红,樱唇微启,脖颈纤细。再向下看,素净的白裙裹着她窈窕的身子,唯一被他捏在手中的手腕滑腻如水。   韩珣的双眸渐渐变得幽黑,他轻轻伸出手,托住兮兮尖巧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在了兮兮樱唇上。   轻轻地柔柔地,好似春风般,令人沉醉。   这温柔的触感令兮兮从沉思中惊醒,她有些错愣的望着面前放大的这张俊脸,望着倒映着自己容颜的清眸。   “闭上眼!”韩珣温柔地说道,声音低低哑哑,带着蛊惑醉人的淡香,有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缱绻。   似乎是对轻柔的碰触不满足,韩珣灵巧的舌试图撬开兮兮的唇瓣,继续深入。   不想兮兮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伸手一把推开韩珣,想也没想地举起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韩珣一巴掌。   一推一掌是同时发生的,随着清脆的掌声在室内响起,韩珣跌坐在地上。   不知是兮兮的速度快,还是韩珣没想到兮兮会抽他,竟然没有躲闪开。   几本书受了震动,从书架上掉落下来,砸在韩珣身上。   韩珣黝暗的黑眸笔直地望着兮兮,眸中轻轻划过一丝落寞。   他怔愣了一下,唇边浮起一抹浅浅地笑意,伸手缓缓抚上玉脸上的掌印,轻声道:“想不到林小姐力道如此之大,为我脸上盖了个五指章,是告诉别人本王归你所有吗?”   兮兮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看到韩珣的惨样,心中不免稍有愧疚,但听到他调笑的语气,似乎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定下心来,轻声道:“王爷,你大概是误会了,兮兮帮你,并不是妄想成为你的皇后。至于姑父那日所说的,并不是兮兮的意思,王爷只当没有听说便可。”顿了一下,兮兮又道,“还请王爷自重!”   “本王是情不自禁,还请林小姐原谅,”顿了一下,韩珣忽然双眸微眯,轻声道,“你可有意中人了?”   他眸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猜测,唇边依然挂着浅浅的笑意。手已经放了下来,那掌印在他纤白的脸上,分外清晰。   “我---我---”兮兮一时语塞,她有意中人吗?   眼前蓦然浮现烈风俊美洒脱的脸庞,是他吗?   胸口一滞,不是!   他只不过是一个轻薄了自己的登徒子而已,和眼前的韩珣一样。   兮兮直视着韩珣,冷声说道,“有又怎样,没有又如何?”   她有些痛心,怎么觉得韩珣和儿时的秦书呆越来越不像了,那时的他,真的是呆呀,只知道读书习字。他绝对没有胆量去偷吻一个姑娘的。   “当然有关系了,”韩珣慢慢从地上站立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若是你有意中人,那么本王只能妄想了,若是没有,或许本王还会有争取的机会!”   “我明确的告诉你,你说的机会永远不会有的!”兮兮的声音很是坚定。   是呀,永远不会有!   不仅仅是因为她是雪山圣女!   “王爷可还有事,没有的话,兮兮要走了!”兮兮望了一眼窗外,太阳已经落山,天色越来越暗了。   韩珣微笑道:“本来是没有的,只是本王有些想念你了,所以才想法子见你的。”   兮兮闻言,转身就要开门,她可不愿在这里听韩珣的调笑。这个温文尔雅的书呆,今日有些不寻常。   “不过,”韩珣又道,“现在倒是有事了。”   “什么事?”兮兮的声音飘缈而清冷。   兮兮在书架之间盈盈而立,素白的衣裙,如同水间初绽的莲朵,馥郁而纯净。   “林姑娘可是练过武功?”韩珣问道。   想到方才自己推韩珣那一掌,兮兮微微苦笑。   本来兮兮是隐瞒着自己的武功的,如今被韩珣看穿,便也不再隐瞒,道:“略懂一些。”   “那就好,后日举事,还要烦请你帮忙。本王知道,一般人是不能到慈宁宫的,姑娘却可以。希望姑娘能事先将太后制住,然后赶到太和殿。”韩珣冷静淡然地说道,没有了一丝方才调笑的样子。   兮兮有些怀疑,方才他轻薄自己并不是情不自禁,而是在试探自己是否有武功。   何必这么费事呢,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   自从知道韩珣便是秦珣,兮兮可是全心全意在帮他。   可是他,似乎并不怎样相信她。   “好,我会做到的,只是事成之后,还烦请王爷能够减轻伤亡,留住太后和韩珑的性命。”兮兮一脸凝重地说道。   韩珣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兮兮会说这样的话,轻声道:“你真是善良,我会尽量做到的。还有,你要注意安全!”声音里满是担忧,“太后的侍卫可不是摆设。”   兮兮回头对上韩珣澄清的眸,微微一笑道:“王爷不必为我担心。请放心,我会搞定的。”   韩珣淡淡一笑,灿烂的笑容在幽暗的室内分外俊美。   兮兮告别韩珣从室内走出,此时是多事之秋,她不能和韩珣一起出现。   夜幕降临了,皇宫里的宫灯已经亮了起来。   各种颜色的灯点缀着幽黑的夜,分外美丽。   可是,后天这里会有一场厮杀,会有伤亡,会有流血。   后天,这里还会如此美丽吗?兮兮不确定。 第14章 再次误会   一个灯花在烛心上爆起,映着一室华贵清雅的摆设。   兮兮独立在窗边,仰头望着窗外一轮明月。室内静到了极点,兮兮一身白衫随微风扬起,好似披了一肩的流水。   院子里清辉满地,花木的影子摇曳着,层层叠叠上了台阶。   这些日子在皇宫里走动,令兮兮彻底看清了南朝的腐朽,是到了变革之时了。   所以后日的行动,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   那一日兮兮在内室将韩珣他们的部署听了个明明白白,此刻又细细回想了一遍,觉得再无纰漏。   兮兮关上窗户,将一院流动的月色阻在窗外,褪下外袍,卸下发簪,方要歇息,忽响起敲门声。   门开处,灵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灵儿看小姐屋里还有灯光,便做了夜宵给小姐,这些日子,小姐在宫里忙,灵儿不能为小姐分忧,只能给小姐做些好吃的。”灵儿轻声说道,一双轻灵的大眼打量着兮兮的神色。   兮兮嫣然一笑,这才发现灵儿端的托盘了放着糕点,很好吃的样子。   这些日子兮兮一直在宫中忙碌,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救了这么一个姑娘了。   昏暗的灯光下,看到灵儿一张纤白的玉脸比以前丰腴了些,唇边始终挂着甜甜的微笑。   兮兮微笑道:“只是陪着太后聊天,有什么辛苦的,灵儿,这些日子在相府可过的惯,史朋没有找你的麻烦吧。”   “有小姐和夫人在,他自然不敢了。”灵儿道。   “灵儿,你想到日后的去处了么?我过些时日就要走了。”   灵儿收拾被褥的手微顿了一下,神色有些黯然,凄然说道:“小姐到哪里,灵儿也到哪里,灵儿是不怕吃苦的!”   兮兮看了看托盘中的千层糕,绿豆蓉,微笑着道:“灵儿,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   “小时候见娘做过,所以就学会了,小姐,你尝尝,很好吃的。”灵儿展颜一笑,眸中却满是期待。   兮兮不忍拒绝灵儿的好意,恰好她也饿了,便将一块千层糕吃了下去。喝了杯水,便躺在床上歇了。   兮兮很快进入梦乡,梦里好似飘荡在天上,四周全是水声,哗啦啦,声音悦耳的很。有淡淡的湿润的水气沁入鼻端,凉爽的很。   这一觉兮兮睡得很长,醒来时,蓦然一惊。   这不是丞相府她的房间,而是一个船舱,收拾的极是洁净,内壁用白布贴壁,墙上悬着一副工笔仕女图。一个小桌子上,摆着茶水,点心。兮兮所躺的位置是一个粉色的软榻。   舱外哗哗的水声,告诉兮兮此刻船正行驶在江中。   兮兮掀开帘子向外一望,黑沉沉的夜色里,岸边黑乎乎的冷山寒树在飞速后退,天上,一片云雾苍茫。伴着水声哗哗,还有夜鸟的怪叫声。   兮兮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她知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不然她不会毫无知觉的被人弄到船上。兮兮此刻镇静异常,脑中如闪电般想到临睡前,灵儿送来的茶点。   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骗了她,当日救她时,是因为发现她并无内力,不是会武之人,兮兮才放心的收留了她。   如今却没想到被她擒住了。   她是何人派来的?   兮兮迅速在脑中搜索着所有可能的人物。   冷月!   这个人名一出现在脑中兮兮便想到一定是他。   这么长一段时日,冷月并没有出现,京城四周也很平静,并没有可疑之人,兮兮还以为冷月放弃了他的阴谋。   如今蓦然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冷月费尽心机挑起北苍国和南朝的战争,费尽心机令韩瑄被擒,怎会轻易放弃。   他是志在天下的,兮兮心中一凌,若是灵儿那日偷听了韩珣和叶启风等人在相府商议的对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冷月是谁呢?他肯定应该是帝位的继承人之一。   叶从蓉称他瑜哥哥,那么他名字里应该有一个瑜字,韩珣,韩珑都没有瑜字,难道是他们的王叔?   兮兮迅速从软榻上起身,这时舱帘掀开,一身杏色衫裙的灵儿钻了进来,见到兮兮醒了,微笑着说道:“云姑娘,你醒了!”   兮兮并不答话,一双纤白如玉的手迅速翻转,宛若正在绽放的莲花,袭向灵儿。   灵儿毫无抵抗,娇小的身子瞬间便被兮兮擒在手中。   “说,你是谁派来的!”兮兮冷声说道。   灵儿有些惊慌,小声说道,“是---是---”   “是我!”一个熟悉的慵懒自在的声音传了过来。   烈风高大的身子掀开舱帘走了进来。   “兮兮,灵儿是我派到你身边的。”烈风淡淡说道,唇边噙着一抹清淡的笑意。   “竟然是---你?!”兮兮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   竟然不是冷月,那么自己方才的猜测是错误的了,竟然是烈风劫持了自己。   兮兮缓缓放开抓着灵儿的手,冷声道:“你要带我走?为什么?”   烈风不徐不疾的坐到榻上,双眸定定望着兮兮,毫不留情地说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已经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却还不自知。真是愚蠢!”   兮兮知道烈风说的是她相助韩珣的事,可是这是她此次来南朝的目的,就算是危险,她也不会放弃的。   可是他凭什么阻止她?   兮兮冷冷说道:“危险不危险是我的事,不用你来管,请你令船夫掉头,我要回陵州。”   “兮兮,你可知道你所帮助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他吗?”烈风原本微笑着的俊脸慢慢被一层寒霜覆盖。   “了解怎样,不了解又怎样,我知道他会成为一个明君的,这就够了!”兮兮仰头,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兮兮冷漠清淡的语气激怒了烈风,他墨黑的眉扬了起来,声音里隐含着怒气,说道:“听说他许诺要封你为后,你不会是为了这个所以才帮他吧!”   兮兮怔怔愣住,她没想到烈风是这样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是的!”兮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第15章 帝位之争   “是的!”兮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话一出口,心底兀地涌上一股酸涩。   就让他误会好了,反正他也不知自己是雪山圣女,把她看做攀附富贵之人,从此断了往来,未尝不是好事。   烈风却真的怔住了,半晌没有说话,烛火闪耀着,映出他墨黑的眸,那眼神好似刚刚熄灭的烟火,似乎随时都会复燃,灼烧默默对峙着的两个人。   是的!   简简单单两个字,好似一把利刃,狠狠刺入烈风胸口最柔软的地方,带来深深浅浅的痛楚。   “也罢!既然你如此固执,情愿以身涉险,那我不拦你!”他涩涩地开口,话虽说的难听,但声音却低沉暗哑,没有了往日的霸道狂肆,却带着一种韶华逝去的恬淡和苍凉。   渡手调转船头,船穿过黑夜的迷雾,向陵州而去。   舱外的夜风拂了进来,带来湿润的凉意。   舱内寂静无声,兮兮坐在榻上,烈风坐在小木桌前的凳子上。   烈风的黑眸隐在烛火的暗影里,带着浅淡的愁。   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她犹如暗夜里绽开的素莲,清静不染。纤长的睫毛掩映着一双清亮如水的眸,那样冷澈晶莹,如同山巅白雪,不沾染尘世烟霭。   她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带着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妩媚和清雅。   就那样吸引着他,飞蛾扑火。   他知道,这样的姿容和气度,不仅仅吸引着他,也吸引着另外一个人。但是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的,她要守护她一生一世,不要她再遭遇伤害。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将她送回去,虽然他知道,那里是危险的,可是,他不愿她此生活在遗憾当中,或许让她自己看清这一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选择缄口,只是默默的望着她,如果能一辈子这样看着她,此生无憾。   烈风执着深邃的目光好似一张细密的大网,彻底笼罩着她,无论她看向何处,都会碰触到他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专属她一人的温柔与缱绻。   兮兮的心无法平静,甚至慌乱了起来。   她的神情自然逃不过他犀利的眸光,他好似胜利了一般唇角上扬,绽开一丝浅浅的笑意。   烛火昏黄,笑意璀璨,触动兮兮心底深处的那根弦。   敛去了张扬和霸气的他也是温润如玉的,清俊而冷逸。   没想到灵儿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那么自己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应该都逃不脱他的视线了。在北苍国时,自己被囚在王府,受他管制倒也罢了,如今到了南朝,仍是逃不脱他的监视。   越想越气,心火犹如开了闸的洪水,泛滥。   “完颜烈风,你凭什么这么做?”兮兮冷声质问。   “理由我曾经说过,要再听一遍?那我说了---我喜欢你。”他的声音温柔中透着坚定,如磐石一般压向兮兮。   兮兮无语地转头,不再看他深情中透着戏谑的眼神。他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来戏弄她的,她知道。所以,她决定无视他的话,就当自己没听到。   “还有多久到陵州?”兮兮淡淡问道。   烈风却不咸不淡的说道:“夜里行舟,倒是别有情趣,你听,惊涛拍岸,夜鸟悲鸣,不失风雅。”   他同样无视兮兮的话。   兮兮恨得牙痒痒,她知道烈风是故意的,可是她拿他没辙。   就在这时,舱帘掀开,灵儿又端了茶点钻了进来。她将茶点和茶水轻轻放在桌上,轻声说道:“王,小姐,请用些糕点。”说罢,偷瞄了两人一眼。   兮兮看了一眼色香味俱全的糕点,心道:鬼才肯吃,谁知道这次是不是有毒,烈风倒是狡诈,派到自己身边的探子没有武功,却是一个施毒高手。让自己不知不觉着了道。   烈风看了一眼兮兮的神色,暗暗好笑,朗声道:“灵儿,给本王端过来!本王今日倒要尝尝你的手艺。”   灵儿依言端了过去,烈风拈起一块枣糕,吃的津津有味。   兮兮叫过灵儿,问道:“灵儿,几时到陵州?”   灵儿望了一眼烈风,道:“小姐,照这速度,估计到日出时方能赶到陵州,小姐应该能赶上登基大典。”   兮兮脸色一暗,登基大典不是后日么?难道自己在船上昏睡了一天?   “你是说,今日已经是四月十五了?”兮兮的声音里有着控制不住的焦急。   灵儿轻轻点头。   兮兮冷冷瞧了一眼烈风,心中对他更添了一份恨意。若是赶不上登基大殿,太后那里出了岔子,恐怕韩珣登基要多费一番周折。   兮兮心中怎能不急,一贯冷清的明眸中似有一把暗沉的火在烧。   烈风注视着她焦急的样子,眸中滑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痛楚。   夜更深了,只听舱外哗哗的水声。   终于,在天色破晓前,船终于在渡口靠岸。   兮兮望了一眼假寐的烈风,从舱里走了出来。   一江碧水,映着晨光哗哗奔流着,晨风清凉而润泽。   兮兮呼了一口气,从这里到皇宫,应该赶得及。她记得登基大典是辰时。   身后传来灵儿的叫声,兮兮停住脚步,一眼看到烈风英挺潇洒的身影凝立在船头上,江上晨雾弥漫,他站在旖旎雾气里,身姿朦朦胧胧,好似笼着一层轻纱。   灵儿疾奔到兮兮面前,递给兮兮一个红色锦囊,道:“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此刻兮兮哪有心情看他给的东西,更没工夫和灵儿废话,接过锦囊,塞到怀里,道,“还有事吗?”   “王说,船会在这里一直等你!”灵儿眨着眼睛说道,“小姐保重!”   兮兮点点头,她还是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你不必担心,回去告诉你家左贤王,就说不用等我,我不会来的。”   兮兮说罢,转身离去,飘逸的身影不一会便消失在晨雾里。   -----------------   四月十五,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也是一个黄道吉日。   南朝新皇便选在今日登基。   皇宫的正中央耸立着皇宫最大的宫殿太极殿,辰时,新皇将在这里登基,接受百官的跪拜。   京中六品以上官员才褪去丧服,此刻全部换上了簇新的朝服,按品阶站立在太极殿前等候,等候着新皇登基。   他们从卯时就来到这里,开始等待。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文武百官鸦雀无声,但每个人心中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百官基本上分成了两派,朝中的清流派,以叶启风为首的,还有太后一党,自然是以史霄为首的,但是谁也不知,史霄此刻已经变节,站在了叶启风一边。   南朝自建朝以来,风风雨雨已有两百年了,眼见得国力日渐强盛,有统一天下之势。却不想塞北完颜氏收复了草原二十氏族,建立北苍国。而南朝却自二十年前日渐衰败,这和皇帝软弱无能外戚后妃专权有着莫大的关系。   到了今日,新皇登基,朝政依然把持在太后手中。   一些清明廉政的官员,心中不免有些沮丧,按理说,新皇登基,意味着新的开始。但是他们心中却没有希望,好似走在一天黑沉沉的路上,永无尽头。   东方破晓,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太极殿屋顶的琉璃瓦上,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映的众人满眼生辉。   侍卫们侍立在外围,笔直地伫立着,面无表情。   蓦然,宫中钟鼓齐鸣。   黄门官一声高呼,“皇上登基。”   文武百官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韩珑身着簇新的龙袍缓缓走在猩红色的毡毯上,那毡毯一路铺向太极殿最上层的宝座下。   韩珑一步一步缓缓登上了台阶,站立在宝座前面。   身边的御前总管太监手持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弟韩珑,贤德仁厚,文韬武略,----今令其继承大宝,改元宏观,钦此。”   太监拉着长调的声音终于消逝,百官正要再行跪拜,蓦然一个沉稳清朗的声音高声说道:“既然是皇帝的遗诏,那么想必二王爷也得了先帝的镇国之宝,蟠龙玉玺吧。”   众人一愣,除了知情之人,其余皆是一片哗然,虽不敢大声说话,但是却开始小声窃窃私语。   心思敏锐之人开始意识到今日登基必有变故,都扭头望向说话的叶启风。   因为蟠龙玉玺是国之重宝,是从远古代代相传下来的,历代皇帝只要拥有玉玺,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命之君,若没有蟠龙玉玺,就算是做了皇帝,那也是一个白顶皇上。   这蟠龙玉玺也是历代南朝皇帝登基时,必须呈出来的,而今日韩珑却没有将玉玺呈出来。   韩珑本来意得志满的脸有些发青,他望向叶启风,道:“皇兄的玉玺在御驾亲征时,已遗失了,所以才没有传到本王手中。”   叶启风道:“怕不是遗失了吧,而是先皇已经把玉玺传给了三王爷韩珣。”   叶启风说罢,转向韩珣道:“王爷,请将你的玉玺拿出令臣等一观。”   韩珣身穿官服从队伍前列,缓缓步出,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锦缎包裹的盒子,当着众人的面缓缓打开,玲珑剔透的羊脂玉玺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瞬间,百官鸦雀无声。   叶启风说道:“韩珑,先帝已经将皇位传给了韩珣,你却从哪里弄来的遗诏,怕是假的吧。”   “叶启风,今日是朕登基的日子,容不得你胡来,来人,将他拖下去,打入刑部大牢。”韩珑是气急败坏了。   却不想身边的侍卫听到他的话,依然一动不动。   韩珑不禁心中大乱,冷声说道:“你们没听到朕的命令吗?”   就在此时,有太监高声道,“太后驾到。”   一众宫女簇拥着太后沿着红毯远远走来。   本来,登基大典这样的盛事是不允许后宫参与的,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无人理会这些,都在想一向专权的太后会怎样处置这件事。   太后一身盛装,雍容华贵,但是却掩不住脸色的苍白。她的身侧,是一个素衣女子,穿的不是宫女服饰,而且是一身素衫。   在如此喜庆的日子,这身打扮应该是犯忌的,但太后竟然毫不理会。   太后自然无暇理会,因为搀扶着她的是兮兮,她已经被兮兮操纵了。   兮兮根本来不及换衣服,便直接到了慈宁宫,正赶上一个小太监向太后禀报登基大典上的意外状况。   太后恼羞成怒,正要派兵前去阻止。兮兮却直接进到殿内,和太后的侍卫一番争斗,擒住了太后。   如今,兮兮虽说明着是搀扶太后,其实手指却轻触着太后腰间的要穴。   太后已经见识了兮兮的武功,自然不敢有所异动。   史霄的反戈令她极是意外,知道大势已去,她缓缓走到台阶前,道:“孽子,竟敢假传圣旨,还不让位于你皇弟。”   “母后?”韩珑一脸的错愣,不明白母后何以会说出这样的话。   “母后?不是你说的让我继承大宝吗?”韩珑依然不甘心的说道。   “来人,三王爷假传圣旨,打入刑部大牢。”太后一脸冷凝的说道。   几名侍卫一拥而上,擒住了韩珑,拖了下去。   这场戏剧化的变故终于落幕。   钟鼓再次齐鸣。   韩珣身穿明黄色五爪金龙祥云纹朝服,头戴双龙戏珠纹金丝翼善冠,缓缓登上台阶,立在了宝座前面。   璀璨的阳光笼罩着他,他整个人好似沐浴在圣光之中。   黄袍和阳光互相辉映,令他看上去格外英武,容颜格外俊美。   他的唇边挂着一抹清淡的笑意,但这笑容背后却潜藏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和气魄。   百官再次跪拜,山呼万岁。   声音响彻云霄,惊起晨起的鸟儿,扑棱棱飞向宫外。   这一刻,兮兮知道自己完成了任务,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   韩珣终于登基为帝了,呵呵。今天这章字数多了些,可能不能两更了,大家见谅。 第16章 重重帘幕(上)   对于韩珣来说,这登基大典算得上顺利,那些清明的臣子打心眼里是乐意韩珣登基的,如今又有了太后名义上的支持,也称得上是名正言顺。   登基大典过后,韩珣便召了二品以上的官员到御书房议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兮兮知道,接下来,朝中会有一番大的人事变动,朝政也会有一些变革,总之皇宫里不会如以前那般沉寂下去了。   但这些是韩珣该做的,和她是无关了。   太后从慈宁宫搬到了宫中佛堂居住,说是要为新皇祈福。如今她失势了,将心思放在佛事上,倒不失一件幸事。   兮兮想到这段日子太后对她的信任和宠爱,心内一酸,便向宫中的佛堂去探望太后。   穿过重重宫闱,兮兮来到了宫中御花苑附近的佛堂。   佛堂外面只有两个小太监在守着,看到兮兮,一个小太监试图拦住兮兮,大概是以为兮兮要对太后不利。   倒是一个忠心的奴才,兮兮轻声对她说,“我只是来探望太后的,并无恶意。”   两个太监大概也知道自己根本也拦不住兮兮,便不再阻拦。   兮兮轻轻跨进佛堂大门,见正中神龛上供着一人高的白玉观音。观音慈眉善目,气度雍容,佛像前香火缭绕,很是庄严。   太后就跪在神龛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正在许愿。   兮兮静静站在一边,待太后许愿完毕,便也给观音磕头,然后给太后见礼。   太后见是兮兮,忧叹一声,悲凉地说道:“想不到你还来探望哀家。”   兮兮将太后搀了起来,扶着她走到佛堂一侧耳房内。这里只有一桌一榻,极其简陋。   太后坐到榻上,看着兮兮道:“哀家待你不薄,你却为何要帮那韩珣,背叛哀家!”   原以为太后会恨她,如今看来,太后语气里没有恨,只有悲凉和沧桑。   兮兮沉声道:“兮兮对不起太后。”   太后忧叹一声,良久不说话。不到五十岁,鬓边早已有了斑斑白发,脸上有了细密的皱纹。   兮兮继续说道,“但兮兮也知太后您也是有心令韩珣继位的,否则,就不会将他从西疆召回了。”   太后点点头道:“只是哀家最终没有下了决心,哀家是不愿输在那良妃手上!”   兮兮知道太后口中的良妃,指的是韩珣的母妃。没想到这后宫里的女人,一辈子活在争斗里,就连对方死了,还要后辈们一绝高低。   “太后,良妃早已化作一抔尘土,您又何必还要和她争斗。”兮兮道。   “哀家知道,成王败寇,哀家也认了。兮兮,你是个聪慧善良的女子,虽说你背叛了哀家,但是哀家还是提醒你,这后宫不适合你的。”太后哀婉地说道,“如果可能,宁不做帝王妃!”   这大概是太后一生悟出来的道理吧。   兮兮悲凉地看着太后,道:“太后,兮兮不会留在宫里的。”   太后道:“你这般帮他,难道他没许你后位?”   兮兮道:“倒是许了,只是兮兮不会呆在这里的。太后,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兮兮会代你办到的。”   太后悠悠道:“韩珑毕竟是我亲生的孩儿,今日,我将他打入了大牢,其实是想保住他的性命。可是不知当今皇上是否肯放了他!”   “太后,我会去求皇上的,希望他能网开一面。”兮兮轻声道。   太后点点头,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兮兮向太后深施一礼,便从佛堂里退了出来。   门外艳阳高照,眼见得已经到了正午,兮兮向御书房走去,在出宫前,她要见他一面,替韩珑求求情,毕竟如今韩珑已不足威胁。   就在这时,迎面两个太监走了过来,到得兮兮面前,施礼道:“林姑娘,皇上令奴才来请姑娘到栖凤宫。”   “到栖凤宫?”兮兮微微颦眉,不过她也正好有事要见韩珣,便随着两名太监向栖凤宫而去。   一路上见得一些侍卫走来走去,气质浑然不似之前宫中那些侍卫的颓靡之气。   兮兮问身边的太监,“这些侍卫是新进宫的吧?”   其中一个太监赔笑道,“姑娘果然好眼力,这是皇上方才封的宫中近卫军,是皇上从西疆带过来的!”   兮兮心中一凌,韩珣竟然从西疆带来了侍卫,要做近卫军,人数应该不少吧。   难道这个皇位他早就有预谋了?难道一开始在自己面前拒绝皇位不过是惺惺作态?   韩珣何时心机如此深沉了?   他不会就是冷月吧。   这个念头忽然从兮兮脑中蹦出,吓了兮兮一跳。   兮兮连连摇头,不应该的,温和淡定的韩珣怎么会是冷若冰霜阴冷狠绝的冷月。何况,韩珣名字里并没有瑜字,不可能是冷月。   可是兮兮心中仍有一丝不安的跳跃,想到烈风之前说的话:你可知你所帮的人,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他吗?   是呀,她不了解他。   但是他会成为一代明君的,这一点,兮兮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兮兮随着两个太监,途经坤宁宫,忽然被从坤宁宫里传出来一阵琴声吸引住了。   兮兮知道,坤宁宫原来并无人居住,因为韩瑄一直不曾封后,所以这里一直是空着的。怎么如今却住上了人?而且还弹得如此美妙的琴声。   兮兮驻足聆听,只听琴声里还有清亮婉约的女子声音唱到:“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鸣,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那声音中透着一丝凄婉一丝茫然还有一丝欣喜,这几种复杂的情绪融在歌声里,可见唱曲之人心境是复杂的。   她是谁呢?兮兮知道,坤宁宫不是谁想住就可以住的,只有皇后有这个资格。   兮兮转首问身边的太监,“你们可知坤宁宫中住的是何人?”   小太监道:“听说是叶启风将军失散多年的女儿。”   “叶将军有失散的女儿吗?他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叶从蓉吗?”兮兮有些疑惑地问道。 第17章 重重帘幕(下)   “这个奴才们也不知!”两个小太监摇头说道。   这时,那流淌的琴声突然停歇,只余那声音在轻轻吟唱着,愈发清晰地传到兮兮耳畔:风不定,人初静。   这声音何其熟悉。   记忆里,是曾经听过这样的声音的。柔和中还有一丝娇媚,糯糯的,好似甜而不腻的糕点的味道。   兮兮心中猛然一滞,这竟是久违了的叶从蓉的声音。   一瞬间,兮兮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那声音不徐不疾随风送到耳畔,愈听愈是熟悉,愈听愈是心惊。   不是叶从蓉还有谁?   叶从蓉竟然住到了坤宁宫。   她记得那夜从烈风住处回来的路上,罗哈曾告诉她,叶从蓉被阿木达带走了。   阿木达是冷月的人。   那么叶从蓉应该在冷月那里,可是她却出现在这里,在韩珣登基的第一日住到了皇宫里。   那么,韩珣就是冷月,冷月就是韩珣。   这个认知令兮兮全身发冷,就连四月的骄阳也不能驱走她身上的寒意。   方才小太监说的什么叶将军失散的女儿,只怕根本就没有那档子事,那只是她的另一个身份,必竟要再次嫁人,况且嫁的还是皇上,原有的采容公主的身份必不能再用了,因为,人人都知她已嫁到了北苍国。   看来,叶从蓉的瑜哥哥倒还是有几分情意的,终于救回了她,她也终于要做他的皇后了。有情人要终成眷属了。   可是兮兮却忽觉心中空荡荡的,好似什么美好的东西被抽走了,令她苦涩难言。   那是她对韩珣的信任,是她对韩珣的朦胧的情意,虽然还称不上是爱情,还有她对韩珣的欣赏,都一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时时刻刻都在防着冷月,可是千防万防却发现她便是自己一心一意正在帮的人,真真是可笑。   或许是因为被韩珣就是儿时伙伴秦珣的身份迷住了眼睛,令她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总之,她竟然没认出他。   怪她自己呀!   “林姑娘,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两个小太监见兮兮在那里怔怔发愣,便轻声提醒道。   兮兮轻轻缓缓地嗯了一声,随着他们缓缓而去。   既然知道了韩珣就是冷月,她是没必要再在宫中呆下去了,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趁着现在韩珣还对她没有防备,不如早些离开吧。兮兮忽然甩开两个太监,步子轻盈地转了方向,向着宫外走去。这些日子在宫中走动,对皇宫已经很熟悉。   两个太监急匆匆在身后大声呼喊,前方迎面来了几十个侍卫,挡在了兮兮面前,为首的侍卫道:“林姑娘慢走!”   “怎么你要拦着我不成?”兮兮冷声说道。   那个侍卫垂首道:“属下是奉了皇上之命保护姑娘的,请姑娘不要妄动。还是随着两位公公回去吧!”   兮兮闻言,细细观察,发现这些侍卫就是方才自己无意遇上的那些,看样子他们是奉了韩珣的命令在监视着自己。   是怕她跑了吗?   兮兮知道,自己恐怕是一时三刻不能出去了,打败了这些侍卫,还有更多的侍卫上来。还是待夜晚再说吧,心中虽有些懊恼,但是面上却依旧沉静似水,不露声色。   两个太监气喘吁吁追了上来,道:“姑娘您走的好快,您这是要去哪里?”   兮兮淡淡一笑道:“方才想到一件事,不过不重要了,还是先到栖凤宫吧!”   栖凤宫,是皇上后妃所住的宫殿,有一个主殿,两个侧殿。   院内倒是风景如画,假山池塘,一应俱全,兮兮却无心欣赏,随了两个太监,到了殿内。   殿内却早有一班太监和一众宫女在忙碌着打扫收拾,见到兮兮进来,呼啦啦跪了一片。   兮兮冷声说道:“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娘娘,你们不必跪我,快些起来。”   宫女太监们站了起来,却依然对兮兮毕恭毕敬,兮兮微微冷笑,如今她已经是过了河的卒子,被韩珣利用完毕,倒是要看看他还要耍什么把戏。   兮兮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早有宫女命人出去传膳,不一会便琳琅满目摆了一大桌,这皇家的饭菜果然是不同凡响,就是看着也令人眼馋。兮兮一大早匆匆从烈风船上赶来,不曾用饭,这时也觉有些腹饿,便吃了一些。   用罢饭,兮兮起身到院内花丛中走动,暗暗观察着院门口,韩珣的那些侍卫仍尽职尽责守在那里。   兮兮凝立在花丛中,微风徐来,扬起了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双目,迷乱了她的心绪。想着来到南朝后的一幕一幕,心好似被绞住了一般难受。   既然他是冷月,那么他也是知道自己便是雪山圣女的。   叶从蓉既是他的人,那么他应该从她那里探知了自己此次来南朝的目的。   那么从一开始,他都是在故意接近她了,从清明节雨中偶遇,到御花苑偶然相逢,再到书房的轻薄,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吧。想到自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棋子,兮兮心中有些义愤难平。   她不相信秦珣这个书呆子竟然变得这般心机深沉,小时候常常怪他呆,如今看来,还是呆些好。   暮色降临,风起了。   兮兮就这样凝立在院内,所有的往事都沉淀到心底深处,她什么也不想,只是默默看着夕阳,一动也不动。   院门口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有太监尖细的声音大声通传:“皇上驾到。”   早有太监宫女迎了上去,呼啦啦跪了一地。   可是兮兮却毫不理睬,仍是怔怔站在那里。   韩珣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身明黄色龙袍,更衬得他俊美无暇。他一眼便看到立在花丛中的兮兮,身畔的繁花愈发衬得她人如白莲般飘逸绝美。而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夕阳,那张美的令人心颤的脸上是那样平静,平静的好似深海的水,没有一丝波澜,却也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院子里的花木被浑然一体的辉煌笼罩着,她的身影融在了那片辉煌的光里,美的如此遥远,美的令人心碎。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众太监宫女暗暗心惊,她们明白这个女子即将成为皇上的妃子,因为毕竟不是任何人能随随便便住到这里来的。可是这位新娘娘好似不知皇宫里的规矩,见了皇上竟然不下跪,胆子也太大了。   可是令他们惊异的是,皇上竟然根本就没有发怒,只是摆了摆手,轻声令他们退了下去。   韩珣一步步缓缓踱到兮兮身畔,轻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兮兮回首,目光触及到韩珣的脸,这张脸在斜阳映照下,焕发着令人窒息的俊美,一时之间,令兮兮有炫目的感觉。   兮兮望着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是谁?是儿时的伙伴秦书呆,还是阴狠的月神帮帮主冷月,抑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   原以为他纯粹一如秋风,却不想他是这般深沉似海,那颗心竟然好似沉在深渊里,令人望不到,猜不透。   她就那样看着他,没有反应,没有说话,眼眸好似清澈的流水,黛眉好似默默远山。夕阳为她如白玉般的脸涂了一层晕红的胭脂,如同初绽的鲜花,夺人心魄。   韩珣一双墨黑如宝石般的眼眸闪烁着耀眼的光辉,他深深凝视着兮兮,唇边扯开一抹醉人的笑意,道:“瞧你都要被晒成萝卜干了,还不回殿去!”   韩珣声音里竟隐隐透出宠溺的语气,令兮兮一震。   瞧你都要被晒成萝卜干了,这话如此熟悉,从遥远的记忆里脱轨而出,好似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快要记不起来了,那时她经常在田埂上游玩,他也是这么说她的。   她本来是恨他的,可是他竟说了这样的话。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她看透了他的伪装?   不像!否则他不会依然这么淡定地站在自己面前,兮兮决定装下去。   兮兮微笑道:“方才留恋着已逝的夕阳,竟没有留意到皇上驾到,真是罪过,奴婢见过皇上!”   兮兮说罢,作势要施礼。   韩珣前走一步,扶住兮兮,微微笑道,“免礼了,朕不怪罪你,今日你可是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奖赏你!”   朕!   他终于做了九五至尊的皇上了,何其意气风发呀。   兮兮随着韩珣来到殿内,韩珣对身畔太监道:“把朕给姑娘的奖赏呈上来。”   太监出去通传,即刻,便有太监捧着托盘,送进来一些珠宝,衣物。   韩珣微笑着对兮兮道:“虽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俗物,但是真还是收下吧,瞧你身上的衣衫都脏了。”兮兮身上的衫裙还是今日早上穿的,方才为了擒住太后,和侍卫们一番争斗,难免沾染了一些脏尘。   兮兮只是淡淡笑道:“谢过皇上,可是兮兮不想要什么奖赏,兮兮有一个请求!” 第18章 难熬之夜   韩珣笑了笑,宛若月光流水般宁静悠闲,淡然问道,“什么请求,只管说出来,朕定会答应你的。”   兮兮直视着韩珣,淡淡道:“请皇上释放韩珑吧。”   韩珣笑容渐敛,深深凝视着兮兮,道:“你去佛堂见了太后?”   “是,太后虽说以前专权跋扈,可毕竟年事已高,对之前之事又颇有悔改,还希望皇上能够宽容些。她已经失了权利,还是别让她再有失子之痛了。”   “宽容?”韩珣站起身来,在殿内踱着步,道:“你可知,韩珑之前做过多少恶事?失子之痛?你可知---可知朕的痛苦么?”好似想到了什么痛心之事,韩珣眉峰好似要燃烧起来,五官也跟着阴沉起来。   “皇上,他毕竟是你的兄长,况且,现在,他对你毫无威胁。海纳百川,有容则大,还希望皇上三思。”兮兮的语气虽说温柔,但是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倔强。   他如今是皇上,可是这个女子好似对他的身份视而不见,这种语气,是在请求他吗?还是在强迫他?   韩珣负手在屋内踱来踱去,脸色在宫灯的映照下,不断变幻,良久,他的面色归于平静,停驻在兮兮面前,沉声道:“也罢,朕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只是,活罪是难逃了,他这一生是要在监牢中度过了。”   兮兮心中一喜,起身谢道:“谢过皇上。”   总算是留了一条命,这样于太后而言,也是安慰。其实兮兮这次求情,是没有把握的,没想到韩珣真的饶了韩珑的性命。   夜色不知不觉降临,明月高升,淡淡的月光从窗内泻入。   兮兮道:“皇上,若是没什么事,兮兮要告退了,回去晚了,姑母是要担心的。”   韩珣蓦然回身凝视着兮兮,试图从兮兮清眸中看出她的思绪,他缓缓地却极其清晰地说道:“朕已经派人通传,说你宿在宫中了!”烛火辉映,他安静的黑眸里,好似飞奔着汹涌的情绪。   留她在宫里,韩珣究竟要做什么?难道利用完毕,要过河弃卒?她倒要看看,他是如何留住她。   “兮兮何其身份,哪敢宿在宫中,还是及早回去吧。”兮兮淡淡说着,便盈盈站了起来,步伐轻盈地向院外走去。   她一直期待着这一日的到来,期待着他登基后,告诉他自己便是那个疯丫头,可是如今,她没了那个兴致,也没了那个必要,终其一生,都不会告诉他了。   明月当空,清辉满院,院内花木沐浴在蒙蒙月色下,好似浸在牛乳里,带着朦胧的美丽。   夜风缭绕,透着清凉,夹着轻寒,拂过兮兮的脸颊。   兮兮抬头望月,皓月无声,她算是完成圣师的任务了吗?冷月会是一个明君吗?   天行有常,冥冥中自有定数。   她做的是对还是错,终会验证。   兮兮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向宫门口走去,明月将她的身影投在石子路上,和身畔的花木的影子融在一起,透着一丝寂寞的美丽。   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兮兮,道:“姑娘,皇上有令,您不能出去!”   兮兮回身望去,韩珣依然凝立在殿门口,并没有追上来,脸色沉沉静静,令人看不住他的想法,此时的他,倒是回复到了冷月的深沉和冷漠。   他是什么意思,是想放了自己,还是不想放自己,抑或是在犹豫?   不管如何,这都是一个机会,兮兮微微冷笑,身形飘移,如同迷雾般从门口一晃而出,那些侍卫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兮兮已经从门内到了门外。   出了栖凤宫,兮兮施展轻功,身姿轻盈地从屋檐上飞跃而过,身后没有侍卫追来,兮兮略略放心,看来韩珣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阴狠,或者他真的是打算将自己放走了。   然而,不及兮兮想罢,前方的琉璃瓦上,一个挺拔的清影翩翩凝立在白色苍茫的月色下,阻住了兮兮的去路。   不是韩珣又是谁?   一双漆黑温润的眼眸好似夜空星辰,深远,安宁,就那样直视着兮兮,淡淡的,却又好似有千钧压力凛然扑来。   兮兮忽觉胸口一恸,如遭重创,浑身绵软无力。   她缓缓倒在屋檐上,清冷的风拂过脸颊,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天空一轮皓月,浑圆如玉盘,那样皎洁,那样悠远。   四月十五,韩珣登基。   十五,月圆之夜,碎心之毒发作。   这么重要的日子,她竟然忘记了。   一直忙于韩珣登基,竟忘了自己身上的毒。   难道是天要亡她?   脸沉沉贴到冰凉的瓦面上,阴凉的寒意让她稍稍清醒了些,但是胸臆间那一波波的痛楚却如潮水般袭来。   隐隐约约间,兮兮看到韩珣急急奔到她身边,俯下身来,抱起了她。   他修长的手,带着一丝颤抖握住了兮兮的手腕,他掌心内的暖意如流水般渗入,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握得很紧,而她,全身的力气只足以令眼睛不闭上。   迷迷糊糊中,兮兮又回到了栖凤宫,躺到了那张不应属于自己的床榻上。   室内所有的宫灯都点亮了,兮兮隐约感到一个接一个的手指抚在她的腕上,聆听她的脉搏。   是宫里的御医吧!   兮兮想说,没用的,我这是中了毒。   她想烈风是她的克星,是他让她喝下了毒药。而韩珣,更是她的灾星,每一次面对他,她就会毒发,然后落到他的手中。   兮兮朝着灯影里那个明黄色的人影微微一笑,终于熬不过痛楚的煎熬,昏了过去。   宫中资格最老的御医陈儒向韩珣跪拜后,道:“皇上,这位姑娘是中了毒。”   韩珣沉声道:“朕知道她中了毒,朕问你她中的是什么毒?”   “这个老臣多年行医,从未见过,怕是江湖上的邪毒。”陈儒战战兢兢说道,他还摸不透新皇的脾气。不过看样子,这位姑娘对皇上而言,是极其重要的。   “你说你能不能解毒?”韩珣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不耐烦,向来镇静的他此刻竟焦躁不安,很想大发雷霆。   “这个---”陈儒和身畔其他的御医面面相觑后,道:“虽不能彻底解毒,但能解她一时之痛。然后,请皇上再容老臣和其他御医研究良方。”   韩珣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那便快些开药吧。”   几名御医为兮兮开好药方,自有宫女前去煎药熬药。   不一会,药汁熬好,两名小宫女,一个搀扶着兮兮,一个喂药。   喂罢药,韩珣吩咐御医们暂且退下。   太监总管冯英低声道:“皇上,夜已深,您该回寝殿了!明日还要早朝。”   韩珣凝眉沉声道:“无妨,朕今夜就宿在这里,你令人搬一个卧榻过来。”   冯英一怔,道:“皇上,这可万万舍不得啊,皇上龙体要紧。”   韩珣原本阴暗的脸又笼上了一层寒霜,他沉声道:“有什么舍不得,快去!”   冯英施了一礼,无奈的退了下去,慌慌张张地吩咐太监搬了一个卧榻过来。   韩珣摒退所有太监和宫女,仰身斜倚在卧榻上,默默望着床榻上的兮兮。   室内的大灯全部撤去,只余一盏小灯亮着橘黄的光芒,和窗子里泻入的月光融在一起,交织着映在兮兮的苍白的玉脸上。   夜已深,栖凤宫内一片寂静。   韩珣不及褪去龙袍,依然一身明黄色袍服,腰间系着金玉琥珀带,他就那样合身斜倚在卧榻上,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波澜不兴的深海。   外殿,候着他的贴身宦官,聚集着一班宫中御医,还有大批近卫军侍卫在负责把守,于着静夜中凭添了几分紧张。   他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便是中毒昏倒,否则他是擒不住她的。只是那一次,她很快就挺了过来,可是这一次,她可以吗?他知道,江湖上有些毒,是一次比一次发作的厉害的。   是谁?使她中了如此霸道的毒药?   韩珣百思不得其解。   月色如水,殿内静悄悄的,韩珣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觉得今夜如此漫长,如此难熬。   这样漫长难熬的夜晚,在他的记忆里,是曾经有过的。   第一次,是娘亲逝去的那夜,那夜也是如今夜一般的好月光,本应是团圆的日子,可是她的娘亲,他一直不愿称母妃,躺在御花苑简陋的床榻上,姣美的脸在灯光下是那样惨白。   娘亲牵着他的手,柔声说道:“珣儿,出宫去,不要再做皇子。”   她知道,娘亲本不愿进宫,是父皇硬逼她进宫的,可是进了宫,父皇却又无能力保护她。   他知道娘亲的死是那个人做的手脚,他恨那个人,也恨父皇。   他依然记得娘亲逝去前的那抹笑意,是那样令人心碎。他知道,娘亲是不放心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在皇宫里。   所以他发誓要好好活着,坚强地活着。   可是娘亲去了,他的世界只余他一个人。   来到皇宫后,忽然多出来的皇兄们并不喜欢他,他知道,那是因为他比他们强,比他们聪慧,父皇更喜欢他。   两个月后的一天,他记得是八月十五,宫里有盛大的宴会,他吃了一块糕点,他中毒了。   那么多人,偏偏他中了毒。这时候,他才知道小小的他,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一向温和的父皇震怒了,他下令彻查,将所有关联的人全都下了诏狱,严刑逼供。可是查到最后,此事却不了了之,他知道那是因为查到了那个人的头上。   他知道自己的聪明早慧令她害怕了,害怕自己威胁到她儿子的皇位。   那晚,是第二次他觉得难熬的夜晚,所有的御医都无能无力,对着他连连摇头。   也是这样的月色,他躺在床榻上,在黑暗和痛苦中忍受着折磨,在半梦半醒中等待着,等待着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来勾魂,等待着到另一个世界和娘亲团聚。   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恐惧的。   模模糊糊中,他看到父皇眼角那颗晶莹的泪珠,隐隐约约中他听到父皇无奈的倾诉。   他说,他之所以接他们进宫,是为了令天下人知道,他还有一个皇子,他要自己的孩子活的名正言顺,这样才有机会登大宝。   可是他还是忽略了,忽略了那个人的心狠。   他对不起他们娘俩,若是他也死了,他是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不知道是父皇的哭诉留住了他,还是他自己的坚强意志使他活了下来,总之他没死,大概是他命不该绝吧,他竟然苦苦熬了下来,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父皇于欣喜之中,却要将他送走,送到遥远的西疆做王爷。   他去了。   他知道那其实是父皇在救他。   那时候他心里不再害怕,而是恨。   所以从此后他便不再重文轻武了,他开始喜欢练功。   在西疆,他见识了那里百姓的苦,所以他治理于西疆的治理,令那里的百姓过上了温饱的日子。   他创立了月神帮,为天下人打抱不平。   但是他渐渐的发现他依然是无能为力,因为他的力量只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决定做那至高无上的皇,因为这天下本该是父皇留给他的。   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做皇帝的念头,他都记不起来了,只是知道是这个念头撑着他走过了十多年的风风雨雨。   而今,他终于君临天下,终于做了这九五之尊的皇上,当一番呼风唤雨过后,剩下的只是寂寥。   可是为何心中没有欣喜呢?其实,他要过的本不是这样的日子,这本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他还是费尽心机坐到了这个位子上。   为了什么,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母妃?为了父皇?   可是却不是为了他自己。   今夜,四月十五,又一个月色如水的日子,是他登基为帝的日子,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可是,他却躺在栖凤宫卧榻上,再一次感到了恐惧,感到了无能为力。   他是皇上,他是朕,可是他依然会恐惧,依然会无能为力。   一切皆源于躺在床榻上那个女子。 第19章 水晶帘动   兮兮坐在妆台前,默默梳理着黑色的发。   微风轻拂,水晶帘动。花香满溢,透过帘子沁入鼻间。   四月的阳光温柔地透过窗棂照耀着她纤细的身子,为她笼上了一层朦胧淡然的光环。   醒来好几日了,不曾见到韩珣,新登基的他大概在忙着处理国事,可是兮兮却不知韩珣将她扔在这深宫里意欲何为?他吩咐了不许她出去,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她,兮兮和林应娘,还有自己的侍女都失去了联络。   那夜,昏迷前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韩珣眸中那昭然若揭的焦急,好似又回到了儿时。   那时,他们是那样纯粹,纯粹的关怀,纯粹的快乐,纯粹的忧伤,不掺杂一丝一毫别的目的。   可是,如今,一切不同了,永远回不到曾经了。   而更令兮兮懊恼的是,她暂时出不去了。宫里的御医只是暂时解了她的疼痛,可是碎心之毒却没解去,而她却整日恹恹的,浑身无力,好似大病初愈,无法用内力。   韩珣既然就是冷月,那么他是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的,不知为何却不说破,难道他因为忙于国事,忘记了自己还囚禁着她。   兮兮淡淡苦笑,铜镜里映出她迷蒙的笑意,是那样令人心酸。   就在此时,院门口传来高呼声,“圣旨到!”   服侍兮兮的宫女小桃和小棠匆匆走过来,意欲搀起兮兮到外殿接旨,兮兮却淡淡笑着没动。   她实在是倦了,她倒是要看看冷月会拿她如何?   须臾间,太监总管冯英便领着一般小太监到了外殿,隔着影影绰绰的帘子,他看到兮兮坐在妆台前的身影。   恭敬地道:“皇上吩咐了,娘娘体弱,不用跪拜接旨。”接着便展开圣旨,念了起来。   兮兮却好似被天雷击中,正在梳头的手顿了下来。   娘娘?是在说她吗?   透过水晶帘,兮兮看到冯英的嘴一开一合,而她却被雷的一个字也听不见。   只是看见冯英每说一句话,后面的那些小太监便端着托盘,放到大殿内的桌子上,那大概是给她的赏赐吧。   最后,冯英拉着长调道:“请娘娘接旨。”   这句话算是把兮兮的魂勾了回来,但兮兮却静静地没说话,手拿梳子,开始继续梳头,那千丝万缕的发,犹如她的心一般,理了还乱。   虽没听得太清,但兮兮还是约略知道了圣旨的意思,竟是封她做了贵妃。   贵妃?   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般,韩珣是不肯封她为后的。   举事前,在相府所许的诺言果然是拉拢史霄的计策。   史霄的为人韩珣是清楚的,自不会重用,重用的是叶启风,所以叶从蓉为后是顺理成章的。   不封她为皇后,兮兮早已料到。   却还是没料到,韩珣会封她为贵妃。   是安慰她吗?以为她在意后位?还是安慰史霄?这些都没必要。   韩珣这着棋却是何意思,兮兮彻底迷惑了。难道她与他而言还有什么价值可以利用吗?还是,他真的喜欢自己?这个兮兮是万不敢相信的,若是之前的韩珣,她或许会相信,但知道了他是冷月,兮兮自然不敢相信他会对她有情。   因为那无疑于相信母猪会爬树,她云兮兮还没有那么傻。   冯英看到兮兮半晌没动,便对依然跪在地上的小桃道:“小桃,你代娘娘接旨吧!”   小桃应了一声,便起身欲向外殿走去。   兮兮却淡淡说道:“小桃,不必了,冯总管,这个圣旨我不能接,还烦请总管替兮兮回了吧。”   兮兮的声音,穿过水晶帘,传到冯英耳畔,冷冷淡淡地,却让冯英莫名地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虽说他是太监总管,却从未见到一个女子敢拒绝皇上的册封,这个女子的胆识委实不是大了一点点。   在宫里数年,他从未看到这样的女子,明明是一派淡然却让他心有畏惧。   这时冯英才反应过来临来前,皇上嘱咐他定要完成任务的意思。看来皇上也是没有把握的,这要他如何是好?   兮兮没有接旨,殿内殿外仍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室内却一片寂然,好似无人一般,每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请娘娘三思啊!请娘娘看在这一屋子奴才的性命上,接旨吧!”冯英抹了一把汗,道。   兮兮淡淡扫了一眼室内跪了一地的人,知道是韩珣用这一屋子人的性命在威胁自己。不禁心内冷笑,纵然自己答应了又如何,她还是要逃走的。   他困不住她的。   兮兮拢起满头青丝,绾成一个简单清爽的髻,然后插了一支凤钗,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来。   一阵头昏目眩的无力感袭来,小棠慌忙搀住兮兮。   兮兮道:“我到院子里走走,你们都起来吧。”   小棠搀着兮兮走了出去,冯英使了一个眼色,小桃过去接了圣旨。   冯英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行人站起身来,恭敬地退了出去。   院子里,繁花影动,暗香扑鼻,兮兮默默站在池塘边,望着烟波浩渺的碧波出神。   一阵微风拂过,皱了一池春水,飞舞的花瓣散落在兮兮衣上,然而她却犹如梦中人般,浑然不觉。   她已经不再猜测韩珣的目的了,她只是在猜测着自己要如何逃出去。   林应娘应该想办法来救自己的,可是若是冷月知道自己是雪山圣女,而自己又住在相府,以他的奸诈,他不可能不对林应娘的来历怀疑。这也是不许自己见任何人的原因吧。   碎心之毒不解,她逃出去的机会几乎为零,可是如今要如何去向完颜烈风要解药?   又在宫中过了两日,兮兮依然没见到韩珣,而栖凤宫却依然被侍卫守的水泄不通。   这日,兮兮获悉宫里有晚宴。   韩珣甫登基不久,一直忙于国事,今日的宴会据说是封后大宴。   妃果然和皇后不是一个级别的,她只是被默默的册封,而皇后却是要昭告天下的。   按理说,这样的宴会兮兮也是应当出席的,但是韩珣没通知兮兮,也许是怕兮兮见到叶从蓉泄露了他便是冷月的秘密。 第20章 微风乍起   今夜夜色如此美好,月下独自徘徊,兮兮忽然想到月光粼粼的草原,策马奔腾的快意,不禁泪水肆虐。点点泪珠在月色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好似珍珠。   院门口忽传来脚步声,兮兮心中一沉,转过身,将脸上泪珠悄悄抹净。   “妹妹,如此良辰美景,为何在风中落泪?”娇软柔和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兮兮微微苦笑,竟是已经贵为皇后的叶从蓉的声音。只是她何时成了她的妹妹,对了,大概是因为她是韩珣的后,而她只是妃吧。   兮兮有些僵硬的回头,看到月色下被宫女簇拥着的叶从蓉,她依然是清瘦的,但却比在塞北时要丰韵多了,而且,在一身明黄色宫装的衬托下,愈发雍容华贵。玉脸上妆容淡淡,头上凤簪珠花,若月下盛放的鲜花,如此优美,如此---鲜艳。   在塞北时,就好似即将凋零的花,回了故土却如同花开正盛,这变化大概源于她的瑜哥哥吧,情的力量果然是巨大的啊。   对于她的到来,兮兮有些惊异,她不是应该出现在封后晚宴上吗?却为何静悄悄来到了这里?   难道是专程来探望自己的?   想到不久前,她被烈风囚禁时,自己也曾去探望过她,如此世事颠倒,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妹妹,听说你身子不适,姐姐因为忙于封后之事,却不曾前来探望,真是对不住啊!”叶从蓉莲步轻移,缓缓走向兮兮,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扫过一地的月光。   妹妹!姐姐!   这亲切的称呼却令兮兮心内生寒,若是以往,叶从蓉这样称呼自己,她定会欣喜异常。   而眼下,叶从蓉一声声的妹妹,却好似一声声的嘲讽,将她们之间的距离生生拉远。   那不是姐妹之间亲切的称呼,那是客气,疏远的客气。   兮兮定定直视着叶从蓉美丽的眸子,那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兮兮不愿去追究,那是什么?   本来她觉得和叶从蓉见面定会有很多话要说的,但是此刻,兮兮的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从蓉袅袅婷婷走到兮兮身畔,和兮兮一起凝望那月下的花朵。   “妹妹怎么了?为何在此忧愁,是皇上冷落了你么?你也知道,皇上才登基,国事繁忙,自然不能常常来探望我们了!妹妹既是贵妃,就应当为皇上分忧,不要为这等小事生气!”叶从蓉柔软轻灵的声音在兮兮耳畔娓娓道来。   兮兮蓦然回首,一张俏脸笼在朦胧月色里,有着一种别样的说不出的美丽,只是那双美丽的眸中,淡漠如雪,她淡淡说道:“叶从蓉,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在抢你的瑜哥哥?”   兮兮如此直白凌厉的话令叶从蓉一怔,挥手令身畔的宫女退了下去。   她淡淡笑着压低声音道:“云姑娘莫要生气,我如今不叫叶从蓉,我叫叶雪蓉。”   兮兮一愣,她倒是忘了,以叶从蓉曾经和亲的身份是不能为后的。   “那么,你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兮兮淡淡的声音清冷无波。   月色下,她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忧伤的月光,她是如此清丽脱俗,好似高山冷雪。但是她那淡淡的笑意,却令叶从蓉感到目眩,让她感到高贵端华。   叶从蓉有些怔愣,原以为中毒后的她是憔悴不堪的,却不想娇弱的她愈发迷人,一身随意的衫裙好似流水一般,披在她身上,飘逸灵动至极。而自己这身华贵的皇后宫装,却依然败在了她那身随意的衣衫上。   就是这个女子,她占据了完颜烈风的心扉,如今,就连自己的瑜哥哥也对她另眼相待。   当她听说,瑜哥哥封了她为贵妃时,她心内掩不住的恐惧。   她好怕,她真的害怕瑜哥哥再被她抢走。   她为瑜哥哥做了那么多,她不能让别人夺去她在瑜哥哥心中的位置,想到这里,心中酸涩难言。   “韩珣就是你的瑜哥哥?可是为何他的名字里没有瑜字?”兮兮问道。   叶从蓉笑了,她终归是不如自己的,因为她不知瑜哥哥的字,而她却知道。   “若瑜是他的字,你不知道吗?”叶从蓉微微笑道。   兮兮一怔,她倒是忘了,南朝人都有两个名,一个是名,一个是字。那个字一般都是亲近的人才称呼的。   韩珣,字若瑜。   若是早知道了,她也许早就知道他是冷月了。   “妹妹可曾想过,离开?”叶从蓉小心翼翼问道。   兮兮蓦然转首,双眸晶亮。   “怎么,你有办法令我安全离开吗?”   叶从蓉点点头,今夜虽是封后晚宴,但也是韩珣首次在宫中宴请群臣。酒过三巡后,众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的身上,她借口不胜酒力,从宴会溜了出来。   就是为了能够将这个女子永远的送出宫去。   “你发誓,从此后,再也不要见他!”叶从蓉望着兮兮,静静说道。   兮兮微笑道:“那是我求之不得的!”   兮兮和叶从蓉来到内殿,摒退宫女,两人互换过衣衫,叶从蓉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躺在了兮兮的床榻上。   兮兮穿着皇后的凤冠霞帔,正要出去,忽想起自己进宫时穿的那件旧衣。自从中毒后,她穿的一直是宫里的衣服,那衣衫一直被兮兮放在了柜子里。此刻翻了出来,将里面的包裹着的物事塞到了怀里。   目光蓦然触及到一个红色的物事,兮兮想起那是烈风给的锦囊,忍不住打开一看。   一粒浑圆的药丸在她摊开的手心里静静滚动着,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竟是碎心之毒的解药!   兮兮的心忍不住轻颤,原来烈风早就给了她解药,而她却浑然不知,真是白白受了这么多日的苦。   兮兮双眸含着泪光定定看着药丸,蓦然想起,烈风给她药丸时,她的身份是云兮兮,不是雪山圣女。   中毒的是雪山圣女,难道烈风早就知道了她便是雪山圣女?   那他是何时知道的?   这些日子以来,兮兮一直为烈风轻薄舒玛圣女而耿耿于怀。   却不知,烈风早就知道了她便是圣女,圣女便是她。   兮兮有些震撼,但是那震撼里,却有一种无法遏制的欣喜。   兮兮吞下药丸,打扮成叶从蓉的样子,从宫里走了出去。   殿内的宫女和门外的侍卫见到黄影一闪,夜色迷蒙,以为是皇后娘娘,皆慌忙跪拜,根本就没看清兮兮的脸,其实他们也是不敢直视皇后娘娘的。   栖凤宫门外,停着叶从蓉的车轿,兮兮从容不迫地坐到轿中,吩咐车轿向皇宫外驶去。   “娘娘,这大半夜的,您要出宫吗?”轿外尾随着的宫女问道。   兮兮咳嗽了一下,哑着嗓子道:“酒宴散了,本宫去送送父亲,这一别不知何日还能再见。”   兮兮知道这个时候出宫势必会引人怀疑,而且,就是皇后娘娘,怕也是不能随意出宫的,所以便说去送叶启风,这个理由虽说牵强了一点,但也是合情理的,那些宫女也不再言语。   从后宫到前门有很长一段路,兮兮平日里从太后那里走惯了这路,从未觉得多么远。而今夜,也许是兮兮心中焦虑的缘故,只觉得这些抬轿的侍卫走的太慢了,而时间又是那么难熬。   在轿子里百无聊赖中,兮兮忽觉得丹田内有一股热气缓缓上升,方才的解药终于有了作用,她的内力在渐渐恢复中。   轿子离宫门越来越近了,兮兮想,她就要自由了。   宴会结束了,王宫大臣们已经渐渐散去了,大殿里,只有韩珣还坐在那里。   头微微有些痛,今夜他好像喝了不少的酒。但是他的酒量一向很好,不会轻易喝醉,但是今夜不知为何,他心中很烦闷,酒意乘着烦恼,愈发的浓烈。   今夜是他封后的日子,他本应当欢喜的啊。   他是喜欢蓉蓉的,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是在宫里的御花园,她是和自己的皇姐韩瑾在一起的。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娇小,这么美貌的小姑娘,她一笑间令人心中万般疼惜。她穿着漂亮的衣服,梳着娇俏的发髻,崇拜的喊他瑜哥哥。   因为他的字是若瑜,她说瑜哥哥比珣哥哥好听,他也就应允了。   他常常拿她和小孤村那个疯丫头对比,那个疯丫头从来不崇拜他,只会嘲笑他,嘲笑他是书呆子。那个疯丫头总是一副坚强的样子,不需要人怜惜。   所以,当他看到蓉蓉时,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他告诉自己,他是喜欢蓉蓉的。   后来,他去了西疆,一别数年,他一直记挂着她。当听说她被和亲北苍国时,他极其愤怒,所以他冒险去救她。   而今,蓉蓉为了他做了这般大的牺牲,他不能对不起她,他要好好待她,永远喜欢她。   可是,心内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那个女子呢?那个林兮兮呢?   为什么你想起她来,满心的痛。   韩珣摇了摇头,甩掉心内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冯英的搀扶下,向殿外缓缓走去。   门外,早有侍卫备好了车撵,韩珣坐到上面。   一行人向皇上寝殿而去,走到半途,韩珣忽道:“冯英,去栖凤宫!” 第21章 灿若烟花   冯英一怔,皇上难不成真的醉了,今夜可是册封皇后的日子啊,按照惯例,是应当传皇后侍寝的。   “皇上,”冯英踌躇片刻,终不敢多言,这个皇上可是说一不二的,不是他能劝住的。一声令下,车撵转了方向,向栖凤宫而去。   不一会,便遥遥望见月夜下的栖凤宫,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   韩珣从车撵上下来,吩咐侍卫在殿外侍立,一个人踏着月色穿过花香四溢的院落,缓缓走向殿内。   自从她苏醒后,他一直没来见她,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他有些怕,可又不清楚怕什么。   今夜虽说喝多了酒,但头脑还是清醒的,可是他却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走向了这里。   主殿里亮着微弱的光,几个小宫女正在灯下打盹,看到韩珣进来,吓了一跳,慌慌的跳起来,就要行礼。   韩珣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几个小宫女便吓得不敢作声。   他负手缓缓走向内殿,昏暗的宫灯映出一室的清雅。精雕细刻的香炉里轻烟袅袅,娇粉色纱幔低垂着,隐约瞧见帐内沉睡的身影。   那个身影是面朝里躺着的,只露出一头黑亮的发。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韩珣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因为她虽说中了毒,但是听力不会差到察觉不到他的到来。何况,他已经听得出她的呼吸乱了。   看样子她和他一样,也在逃避,心内翻腾着异样的情愫,淡然一笑,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她的“苏醒”。   寂静中,宫女小桃捧着一杯茶水放到了韩珣面前。   然后踌躇着小声道:“皇上,方才皇后娘娘来过了!”皇上命她做贵妃的宫女,曾暗暗嘱托过,要她留意这里的情况。   韩珣闻言,心里一惊,忽觉不妙。起身走到床榻边,掀开纱幔。   叶从蓉睡眼惺忪的脸出现在眼前,慵懒中透着娇羞,如同暗夜绽开的莲花。见到了他,嫣然一笑,柔声道:“皇上你来了!”一股淡淡的酒香随着她的话音,飘了过来。   韩珣的心蓦得一滞,果然是她。可是林兮兮呢?她在哪里?难道是蓉蓉放走了她,不然身中剧毒的她是逃不出这个院落的。   他的心中竟隐隐有些怒意,不是对林兮兮,而是对蓉蓉。这个他准备用一生来疼惜的女子,竟让他有了要扇她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应该这样的,他不是最喜欢蓉蓉的吗?   她走了,那就走吧,反正与她而言,她已经无关紧要了。可是他的心急剧地跳动着,似乎是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他压下心头的怒意,沉声问道:“林兮兮呢?”   叶从蓉抬起头,她没醉,她清醒的很,方才一直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听到韩珣进来的脚步声,她更是紧张的要死,如今终于被发现了。   她静静望着韩珣的脸,他的眸中隐含着怒意,那对墨黑的眉飞扬着,似乎随时都要振翅而飞,一如他的心。   他的瑜哥哥生气了吗?为了云兮兮的逃离而生气了吗?   叶从蓉淡淡笑了起来,“林兮兮,那个贵妃,臣妾---怎会知道她在哪里?皇上您终于来了,臣妾一直在等您。”   叶从蓉俯身从床榻上下来,纤细如玉的手抚在了韩珣的腰际。韩珣的身子一僵,他自然知道叶从蓉的酒醉是假装的,没有揭破她,眉头皱了皱,冷声道:“既是醉了,就回自己寝殿睡去吧!”   “皇上,难道这不是臣妾的寝殿?”叶从蓉好似才反应过来,道:“臣妾---臣妾这是在哪里,啊,想起来了,”说罢,便跪在床下,道:“皇上,臣妾在宴会上喝了点酒,便来这里探望妹妹,谁知道喝多了酒,便睡了过去,醒来后,便看到了皇上你。难道妹妹不见了?”   韩珣没做声,命令几个小宫女将叶从蓉搀了回去。   “皇上,难道你不和臣妾一起走么?”叶从蓉回首问道,一双迷蒙的眉目满是楚楚可怜的神色。   韩珣淡淡道:“你去吧,朕一会就到。”   叶从蓉盈盈一笑,在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栖凤宫。   韩珣冷声问跪在地下的宫女,“皇后娘娘来了后,可见到贵妃出去?”   “没见贵妃出去,倒是见皇后娘娘走了,怎么却又会睡在这里!”小宫女胆战心惊的说道,明明是皇后走了,可是却有为何睡在了这里,难道是那个林贵妃假扮皇后逃了出去。   “可看清皇后娘娘的脸了。”韩珣清冷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意道。   一个小宫女低声说道:“奴婢们不敢细看!”   韩珣点头沉思,那个皇后就是林兮兮假扮的了,即刻传令门外的侍卫,向皇宫门口追去,定要截住皇后的轿子。他知道兮兮的毒依然没有清除,不会自己逃去,只能坐在轿中,假扮皇后。   -----------   轿子颤颤悠悠地走着,一如兮兮的心,轻颤着,祈祷着韩珣千万不要发现她逃了。遥遥看到了皇宫巍峨的大门,兮兮心中欣喜。   轿子轻轻落地,侍卫说道,“禀娘娘,宫门到了!”   兮兮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去问问守门的侍卫,叶将军可曾出宫?“   兮兮期盼着侍卫回报,叶将军刚刚出宫,那么她便可以借口追赶父亲,而光明正大的走出宫门。若是叶将军早就走了,那她就只有硬闯了。如今她的功力还不曾全部恢复,不知能不能闯出去。   偷眼瞄了瞄,但见宫门前侍立着大约几十个近卫军。   那侍卫不一会便回来禀报道:“娘娘,叶将军的轿子刚出宫门,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兮兮心内欢喜,淡淡道:”你先去追上将军,本宫这就下轿出城和将军说几句话。”   城门处的灯火有些黯淡,兮兮低着头,从轿子里下来,直直向前走去。   黯淡的灯光映照着兮兮明黄色的宫袍,那袍子的后摆很大,拖了很长。兮兮想,一会要逃,需要把这碍事的袍子脱下来。   兮兮不徐不疾地走着,眼见得离城门愈来愈近了。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声,兮兮心内一寒。难道这么快便被韩珣发现了,按理说不应该吧。   她呆在栖凤宫这么多日,韩珣都不曾到她那里去,难道偏偏今日去了?   或者根本就没有发现,也许是惯常巡逻的近卫军。兮兮强迫着自己没有回头看,依然静静地走着。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清冷温润的声音:“贵妃,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兮兮心内一紧,顿住了脚步,但见灯火辉煌处,韩珣一袭龙袍负手凝立在那里,身后跟着几十个近卫军,还有太监和宫女。   兮兮计算着人数,思索着自己有没有逃出去的胜算,其实这些近卫军不足为惧,最令他畏惧的是韩珣。   他是冷月,他的功夫是深不可测的,如今自己功力没有劝恢复,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唯有赌一赌了。   赌他以皇上的身份,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兮兮冲着韩珣嫣然一笑,笑容如烟花般璀璨,也如烟花般短暂。她忽然转身向前飘身飞奔,静静的夜色里,明黄色的衣衫在身后划出一道优美明亮的弧线。   韩珣一怔,只觉得那笑容如同一抹亮丽的闪电,击中了他的心。   刹那间,平静的心湖开始荡漾起来,掀起了一波波的波澜。   近卫军侍卫和太监宫女都被这一幕惊得呆住了,他们不明白,贵妃为何忽然跑了起来,而且那速度奇快,好似要逃离这里。   守在城门的侍卫们见贵妃跑了过来,一刹那间不知道该如何做。   韩珣冷声说道:“你们都瞎了呀,还不拦下贵妃!”   那些近卫军在得到韩珣的命令后,向兮兮涌了过来,阻住了兮兮的去路。侍卫们越聚越多,兮兮暗叫糟糕,难道今日是出不去了。兮兮淡淡一笑,不管如何,都要拼一拼。   双手一挥,那身碍事的皇后宫袍便从身上褪了下来,飘扬着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素色衫裙。   那一幕竟如芙蓉出水,带着繁华尽褪的素雅。   韩珣的心一颤,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女子是不在乎贵妃的位子的,就算是皇后的位子,她也是弃之如敝屐。   可是他要留住她,无论如何要留住她。   兮兮眼看着就要和侍卫们开始一场大战,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随着侍卫们的叫声,兮兮回首,眼前是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宫门口的灯光不算明亮,刹那间兮兮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确实是一个黑衣人。竟有人敢夜闯皇宫?兮兮愣神的工夫,只听黑衣人说道,“跟我走。”   黑衣人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方才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兮兮身上,没看到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22章 夜凉如水   黑衣人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侍卫们的围攻,他的武功莫测高深,挥舞着手中的宝剑,一波波的侍卫在他面前倒下了。   他揽住兮兮的纤腰,从侍卫的头顶跃过,向着高高的宫墙而去。因为宫门早已在韩珣的命令下关掉了,而且,此刻所有的侍卫都守在宫门口,这里很难突破出去。   他的速度太快了,近卫军们不及反应,只看到一黑一白两道影子从他们头顶上跃了过去,再看时,他们已经奔到了宫墙边。   宫墙上,早有备好的绳子从墙上垂下,黑衣人将兮兮负在背上,身手敏捷的爬了上去。   兮兮趴在黑衣人背上,回头望去,看到韩珣依然凝立在宫门前不远处,身畔是侍卫环绕。他没有追上来,脸上表情淡淡的,令兮兮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有些近卫军拉起了弓箭,却被韩珣制止了。   黑衣人负着兮兮,从宫墙上纵身跃下,然后牵着兮兮的手,奔跑起来,一会儿钻入巷子,一会跃入一户大院,就这样在巷子里和大院里穿梭着。兮兮的功力虽然没有恢复,但是在他的带动下,也是奔跑如飞,不一会便把那些侍卫远远甩在了后面。   危险过后,兮兮才借着淡淡的月色,打量着面前这个救了她的黑衣人。   他挺拔修长的身躯散发着缄默与沉稳,与这苍茫的夜色不经意间融为了一体。他的身上似乎蕴含着一种沉稳霸气的力量,像温柔而泛着冷光的剑刃,将所有的力量潜藏在剑鞘之中。   他也定定看着她,露在面巾外的黑眸在暗夜里闪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痛,有嗔怒,有关心,有欣喜。   毫无疑问,这双黑眸是熟悉的,可是她不相信,完颜烈风堂堂北苍国的左贤王,竟冒险来救她。况且,他不是早就回北苍国了吗?为何不走,难道是为了等自己?   看到兮兮依然怔愣着,完颜烈风一把扯下面巾道:“怎么,认不出我来了?还是,不愿认我!”   在他扯下面见的一刹那,兮兮的心不自禁地狂跳起来。   月色朦胧极了,那淡淡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晕,看上去愈发俊美,一溜发丝在他的额边飘动着,带着一丝令人无法抵御的魅惑。   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兮兮怔怔看着她,墨黑的眸中流光溢彩。   此刻,她品不出自己心里的滋味。   完颜烈风负手站在月色里,脸上的表情好像是雕塑,冰冷坚硬,他扭头不看兮兮,良久丢过来一句话,道:“你真是笨啊,还知道逃,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呆在宫里做贵妃呢。”   “我---”他话里寒意凌人,兮兮知道他是在生气,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   烈风见她不说话,蓦然甩开兮兮大踏步向前面走去。   兮兮一时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眼见得他的身影在小巷里愈走愈远。   烈风蓦然顿住脚步,回头道:“还不快走,还等着被抓回去啊!”   兮兮急急追了上去,想起若不是烈风,自己恐怕逃不出冷月的手心的,便对着他挺拔的背影,道:“谢谢你。”   烈风一言不发,道:“随我走吧,你目前哪里也不能去,我会打发人到相府报信的。”   兮兮点点头,跟着烈风向他藏身之所而去。   依然是上次那个院子,灵儿见到兮兮回来了,高兴地为兮兮准备床榻。   “云姑娘,你可回来了,这么长日子来,把我们王担心极了。”灵儿轻声说道。   兮兮脸上一红,道:“你们,为何不回北苍国?”   灵儿道:“等不到你,王怎么舍得回去!”   “灵儿,”兮兮道,“你净胡说,我要睡了!”   灵儿看着兮兮嫣红的脸,悄声笑着,道:“灵儿这就下去!”   夜很长,兮兮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只觉得一张脸烧得如火一般灼热。   ---------------------------------------------------   夜凉如水,清辉满地。   皇上的寝殿里,韩珣坐在龙椅上,心内久久不能平静。   宫门口,兮兮那抹如昙花般绽放的笑容,在韩珣心头不断萦绕,久久不去。   一幕一幕关于她的回忆,好似开了闸的洪水,不断涌现出来。   积雪覆盖的草原,一袭青袍女扮男装的她,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臂。   勇士大会上,淡静如水,却又灼如朗月的她,战败了所有的对手,如飘逸流云般站在那里,让隐在暗处观看的他,不自禁的赞叹。   林子里,他劫持了她,她毫无畏惧地和他对决,面纱跌落的那一刻,清丽脱俗的那张脸,如同一盏灯,点亮了沉睡多年的心。   肃州城楼上,血衣斑驳的她,在暗夜里顽强地挺着。让隐在暗处的他,不自禁想到了自己中毒的那晚,他也是这样熬着的。但最后,他还是狠下了心,将箭射向了她。他忘不了,在最后一刻,箭被烈风阻住,那时他心中的感觉,不是挫败,而是蓦然一松。那时,他便知道,他不舍的她死。   梅林里,试图刺杀他的她,隐在梅花后,白衣黑发,绽放着沁人心脾的清媚。   携手和他在雨中漫步的她,是那样温婉和雅致。   登基那一刻,她站在人群后凝望着他,眸中充满了淡淡的欣喜。   韩珣就这样坐在龙椅上,眼前闪现着的一幕幕,令他体会到别离和拥有。有无穷无尽的空虚从心底深处蔓延而出,让他分不清黑夜和白天,弄不清是梦是醒。   他是皇上,他是朕,他得到了天下,可是却失去了最爱的女子。   是的,最爱的,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心中最爱的其实一直是她。   这些年,为了天下,他断了情欲,他甚至不知什么是爱,原以为对叶从蓉的喜欢和怜惜便是爱,可是他错了。   他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素衣罗裙的女子,这个看似柔弱,实际坚韧的女子,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扉,等他有所感觉的时候,她已经那样深刻地占据了他的心房。   他知道,她是雪山圣女,可是他要她,就想一个固执的孩子一样,他不要失去她。   曾经以为,失去了她并没有什么,可是他却没想到失去了她,他竟是不能承受,他竟会这么痛苦。   半梦半醒间,他好似看到薄雾轻烟里,一个佳人步履阑珊地走了过来,娉婷婀娜。   “林兮兮---”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黑暗里,低低的哭泣声将他惊醒。   他从几案上抬起头,彻底清醒了,他微微眯起眼眸,看到一抹素影隐在柱子旁低低哭泣着,纤细柔弱的身子伫立在风口处,衣衫随风飘动着。   那身影很像她,可是他知道那决对不是她。她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哭泣的,她只会倔强的和他对抗,纵然是失了内力,她还是敢刺杀他。   借着殿内幽暗的烛火,韩珣终于看清,那个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的女子,是叶从蓉,他的皇后。   他缓缓走到叶从蓉身畔,将她扶了起来。灯光下,她的双眸迷蒙,眼角还挂着泪水。本就娇弱的她,此刻愈发楚楚动人如带雨的梨花。   “蓉蓉,你怎么来了!”韩珣压下心头不易觉察的失落,轻声道.   叶从蓉强压下心中的不舍和痛苦,清眸定定望着韩珣,扯出一抹笑意,道:“皇上!”   她怎么会来?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在寝宫等了他很久,久到她意识到他是不会来了。她心中忍不住的失落,难道她就要失去她的瑜哥哥了吗?她不甘心,所以她来了,她只是害怕失去他,她只是要看看他,仅此而已。   可是方才,方才她听到了他喊的人不是她,他盼着的人也不是她,而是林兮兮,所以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叶从蓉就这样低声抽噎着望着韩珣,怔忡地仰视他。清亮的眼眸里,泪水迷蒙,显出空洞与茫然,教韩珣看了生出无比的怜惜。   怜惜,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情愫在左右着他,让他以为那便是爱。   如今才知道不是。   多么可笑!   他竟不知情为何物!   “臣妾知道,你盼着的人不是我!是她是不是!可是她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叶从蓉面色苍白地说道。   韩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良久,淡淡说道:“蓉蓉,你回寝宫歇息吧,夜深了!”   “我不!”叶从蓉泪眼婆娑地说道,今夜的她尤其胆大,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量,蓦然起身向前紧紧抱住了他。   “你是我的瑜哥哥,谁也抢不走的,我已经是你的皇后了,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你!”叶从蓉说罢,蓦然踮起脚尖,双手环住韩珣的脖颈,颤巍巍地送上了自己的唇。   她的唇冰冰凉凉地贴在韩珣的唇上,令韩珣肃然一惊。   他扭头,闪开了,中断了这个青涩的吻。   他的手极其轻微地推开了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竟然推开了蓉蓉,可是他不后悔,因为他不能骗她。他的心里的确是有着兮兮的,而对于蓉蓉,那怜惜之情大概只是兄妹之情吧,他亲人太少了。   他想到了那日在书房和兮兮的吻,那个吻,他是沉浸其中的。   叶从蓉仰着头,怔怔地望着韩珣,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是那样苦涩,那样心酸。她看着他,眼中是止不住的泪水哗哗地流着。   第一次,她吻了他,可是他好似根本就不为所动,还推开了她。   而此刻,他的眼里,那迷茫的神色,是在回忆什么?   在自己吻了他之后,他在想着另一个人。   他为什么这么冷漠,他为什么要推开她。   为什么自己的眼泪再也换不来他的温柔。   “蓉蓉,瑜哥哥不得不告诉你,在我心里,其实是把你当作妹妹看待的,是朕糊涂,看不清自己的心啊!”韩珣说道,他的声音清雅如水,但是却说着最残酷的事实。   一旦了解了自己的感情,他不能再错下去了。   韩珣的话,令叶从蓉的担心成为事实。   她不甘地看着韩珣,无声地哭泣着,身子缓缓地滑了下去,她害怕的,终于应验了。   韩珣摇了摇头,抱起叶从蓉,在她耳畔轻声道:“蓉蓉,如果你愿意留在宫里,朕会对你好的,如果你不愿意,朕会还你另一个身份,再帮你找一个如意郎君。”   说罢,令门外的宫女把她抬回了坤宁宫。   月影东移,夜雾朦胧,夜色更深了。   韩珣坐回到龙椅上,一颗心在静夜里久久不能平复。   蓦然,门帘一闪,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韩珣抬头一看,是他的侍卫,他曾经派到北苍国化名为阿木达的青柏。   他对着韩珣跪拜后,起身道:“皇上,您所料不错,那个黑衣人便是北苍国的左贤王完颜烈风。”   韩珣一惊,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道:“你所言可是属实?”   青柏点点头,“属下一直小心翼翼跟踪他们,他曾经摘下面巾,属下认识他,绝对不会错!”   韩珣眼眸微眯,黑眸愈发幽深,他缓缓道:“那么,你可曾探知他们的住处?”   青柏恭敬地点头道:“属下一路跟踪而去,不敢距他们太近,具体住所不太清楚,但是大致位置是知道了,应该能找到。”   韩珣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去召集人马,我们今夜便去!”   韩珣说罢,便将身上的龙袍褪了下来,换上一身白色衣衫。   “公子,您如今已经是皇上,保护龙体要紧呀,千万不能去冒险!属下去就可以了!”青柏焦急地说道。   “你们是完颜烈风的对手吗?”韩珣冷声说道。   一身白衣的韩珣在沉沉夜色里,又成了冷月,浑身上下,散发出幽冷的气息。方才眼睁睁看着兮兮和烈风逃走了,而他,身为皇上,不能当着侍卫和大臣的面亲自擒拿他们,如今,他要和完颜烈风酣战一场。 第23章 默默对峙   月华从窗子里一分分的透进来,映着一室的清幽渺然。   兮兮玉手抚上滚烫的脸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翻滚在炙热的漩涡里,柔肠百转,心绪繁杂。   睡不着,兮兮索性从床榻上坐起来,强抑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开始默念佛经:“心如木石无分别,心无空所行。慧日自现,如云开日出相似,但歇一切攀缘贪瞋,垢净情尽……”   良久,心头炙热渐褪,心湖重新沉静如水,兮兮躺回床榻上。   迷迷糊糊才要睡着,忽觉得院外似乎有异声,兮兮飘身从床榻飞落,透过碧纱窗,望向院外。   月华如水般倾泻,葡萄架下的阴影里,一个挺拔的人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夜色迷蒙,浓雾卷过满院的花木,卷上了他的衣角。被夜雾和月光笼罩的他,愈发朦胧,然,他那双狭长的鹰眸,却明亮至极,穿过层层夜雾,望向兮兮这里。   兮兮心头一滞,才平静下来的心湖又开始荡漾。她怀疑他那双凌厉的双眸已经穿透了碧纱窗,看到了窗内的自己,想到这里,脸上猛地一热。   兮兮回身,继续躺在床榻上,但是这次无论如何再念佛经,她也是睡不着了。   窗子猛地被打开,一阵凉风灌了进来,一个人影轻飘飘落在室内。   “谁?”兮兮低呼一声,从榻上纵起身来。   “别叫,是我,”烈风低低的声音从幽暗里传来。   兮兮这才看清,站在室内的正是一身黑衣的完颜烈风。   “你---你来我屋中做什么?”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轻薄,兮兮心中猛跳,脸又不知不觉烧了起来。   “你那是在害羞吗?”烈风戏谑地说道。   兮兮大窘,正要发怒,烈风嘘了一声,道:“有人来了。”   兮兮侧耳倾听,暗夜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在夜风里,若是不注意根本就听不出来,烈风在院内比她要早一步听到。   是什么人来了?难道韩珣这么快便找到了这里?兮兮清澈如水的眸带着一丝询问望向烈风。   烈风点了点头,方才和兮兮一起,意乱情迷,竟然忽略了身后有人跟踪,这下子怕是遭了,他带来的侍卫并不多,都是他的随身侍卫,虽说个个武艺高强,可以以一当百,只是,他知道韩珣也不是吃素的,他是月神帮帮主,手下自是不乏能人。   烈风扭头问兮兮,道,“你的功力可恢复了?”   兮兮点点头,方才运气,发现功力已经恢复了八成。   烈风放心地点点头,道:“这样吧,我和侍卫拖住他们,你伺机脱逃。”   “那怎么行?”兮兮心中明白,此刻不应是烈风保护自己,反倒应该自己保护烈风,他毕竟是北苍国的左贤王,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南朝或者被南朝生擒,那将会造成怎样大的后果,不想也知道。   况且,看外面的阵势,韩珣八成是发现了烈风的身份,若不是冒险救她,烈风怎能泄露自己的行踪,想到这里,不禁万分歉意地看了一眼烈风。   正巧和烈风看过来的眸光撞在一起,两道目光好似被粘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就在这时,从四周房上跳下来无数个黑衣人,瞬间小小的院子显得紧张起来,这时听见有侍卫大声喝道:“屋里的人,还不出来受死。”   烈风和兮兮相识一笑,道:“我们两人合力,难道还杀不出去!”   两人并肩走向院外,烈风的侍卫和灵儿也紧随其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本来就小的院子,一下子容纳了这么多人,顿时显得愈发狭小起来。   “怎么你们的主子没有亲自来么?”烈风扫视了一眼,冷声说道,清冷的声音里满是霸气。   那些侍卫大概也没想到屋里出来的是这样一个霸气十足的男子,一时间有些意外,那些黑衣侍卫左右分开,一个白衣面具人便出现在面前。   他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一身的冷幽气息,好似雪中之玉,温润而又幽冷。脸上的青铜面具在月色映照下,散发着淡淡金属光芒,面具下的薄唇紧紧抿着,当看到烈风和兮兮并肩站在一起时,他面具后的瞳孔忽然收缩,清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幽冷的面具愈发阴沉了。   烈风毫不客气地扬声说道:“冷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地不敢见人,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君子,况且,左贤王也不见得是君子。”冷月不徐不疾地开口,那声音冷淡漠然又平静,好似天生就是这样一股冷调子,即便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也只是噙在嘴边,却没有融进眼里。   烈风朗声一笑,道:“冷月,不,应该称你皇上,本王早就知道你的身份,只是本王倒是不知道,堂堂南朝的皇帝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冷月眸中寒光一闪,其实自从获悉兮兮和叶从蓉见面后,他便知兮兮定是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还是不敢面对她,所以才又带了面具。如今既然被说破,韩珣抬手慢慢摘下了面具。   淡淡月色下,一张舒雅温文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眼神高雅冷澈,身姿俊逸飘洒。   果然便是韩珣!   兮兮禁不住后退,纵然是早就知道了韩珣便是冷月,当真正面对这一幕时,她还是忍不住心悸。   温润清雅的韩珣和阴沉冷漠的冷月合二为一。   兮兮能感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韩珣,两种气质交映在一起,他既是温雅的也是冷酷的,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如今兮兮才明白,为何韩珣的脸是那样白皙,大概是长期带着面具,不见阳光的缘故吧。   “没想到南朝皇帝不禁武艺高强,演技也如此超凡脱俗,不得不令本王佩服,只是不知今日来此造访,又是要唱哪一处戏?”烈风慢条斯理地开口,双眸中的寒意,如同腊月里的冰雪,令人不寒而栗。   “你应该知道的。你暗自潜入我南朝,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朕怎能放你离去。何况,你还劫持了朕的贵妃,朕自然要救回她了。”冷月眼中凛然掠过一道寒光,温和的容颜里因此有了抹肃杀的意味,淡然的语调,却冰冷至极。   “劫持?你说错了吧,是我劫持了她还是你劫持了她,这个你比我心中清楚的很!”话音才落,烈风便冷声说道。   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兮兮的手,他的手很是温暖,手掌间除了热度,更有全然的安全感。   兮兮没有说话,任烈风握着她的手。   两人之间紧握的手被韩珣看在眼里,他没有说话,神色却是一片冰冷,深邃的眼中,有怒意一闪而逝。   他久久没有说话,小院里一片寂静,只听到夜风的低呼声。良久,他终是开了口,一字一顿,敲金断玉一般,让人不由打从骨子里发颤。   “你们以为今夜能全身而退吗?”夜色里,兮兮清晰的看到韩珣那也曾经温柔似水的脸,如今竟一丁点温柔的痕迹都找不到,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而他的声音,那毫无商量余地的声音,让本来还打算和他好好商量的兮兮,心里微微一紧,怕是真的要大打出手了。   “韩珣,真是痴心妄想,你以为兮兮会回你身边吗?”烈风缓缓说道,幽幽的声音沉着而镇静,似黑夜朔月下婉转悠扬的笛音。   是吗?他真的如他所说的是妄想吗?   韩珣心中一滞,以眼角的余光淡淡扫了兮兮一眼。   从来到这里,他一直不敢正视她,如今看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颤。   月光清辉,洒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她静静立在那里,清丽绝尘的脸庞是那样婉约,又是那样清冷。   清澈的眸子在月光下透出一丝亮晶晶的迷蒙的光芒,那是倔强疏离的光芒。兮兮发现,这个风姿俊挺,贵气逼人的男子好似有些不同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情意。   “韩珣,你既然就是冷月,当知道我的身份,我绝对不会留下来,更不会做你的什么贵妃,这一点早在你登基之前我就明白的告诉过你,帮你,我无所求,你是聪明人,何必执着。”兮兮的口吻轻柔徐缓,清眸中却一派冷意凛然。   韩珣淡淡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不管你是否愿意,我只要你留下来!”他好似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兮兮的话,而且,他现在这句话,说的无赖至极。   兮兮一怔,自然想不到韩珣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韩珣眸中的脉脉情意令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烈风冷冷一笑,原本温煦的俊脸,这会儿已经变得冷若冰霜。望向韩珣的目光锋利如刀刃,令人不寒而栗,他缓缓道:“韩珣早说了你是痴心妄想了!”   韩珣望向烈风,两人的目光都是极其冷酷,谁也不说话,默默的对峙好似一场无声的决斗。   肃杀的空气笼罩于整个小院之中,无声的气流仿似也凝滞了,一圈一圈无形地紧缩着,令人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第24章 棋逢对手   此刻韩珣和烈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纵然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是一触即发的。   微弱的灯光,清冷的月色,凝滞的空气,紧张的气氛,静得连夜风也清晰可闻。   兮兮向来沉静理智的脑子,很难得地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就在那一瞬间,兮兮看到韩珣从侍卫手中接过宝剑,玉指轻轻一弹,一片剑光荡漾,冷意逼人。   烈风淡淡一笑,也从身畔侍卫手中接过宝剑,轻轻一拔,宝剑出鞘,清光乍现,映亮了烈风幽深的双眸。他面上似笑非笑,慵懒中透着一丝冷酷。   他们两人平日都是很少用剑的,因为自有人保护他们。   只是此刻两人却不约而同的亮出了宝剑。   他们就那样持剑相视而立,夜风拂起他们的衣衫,在风里漫卷,黑发在风里飘扬着,两人的双眸在月色下似乎有火花迸出,在两人之间撞击。   空气似乎凝成了冰,沉甸甸地压在周围人的心上。   兮兮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下一下,极其缓慢地,沉重地跳动着,手心里也缓缓渗出了汗水,这种煎熬比她亲自决斗还要紧张。她很想阻拦他们,可是她知道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烈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久仰大名,敬请赐教。”   冷月冷声说道:“不必客气,自当奉陪!”   两个人此时很客气,很沉静,很优闲。   他们的悠闲的姿势保持了很久,一动也不动,如同两条冰封的瀑布般沉静着,可是谁都意识到,一旦爆发,那便是惊天动地的巨浪。   就在这时,夜风卷着一片叶子飘到了两人视线中间,突然被激的粉碎。   就在这一刻,两人同时动了起来。   一白一黑两条人影同时跃起,一个亮若闪电飞舞,一个黑如墨云翻腾。   嘡啷一声,宝剑击在一起,溅起剑花点点。   震得周围人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两人彼此对视,目光中皆带着无数的叹息。   天地之间忽然暗了暗,大概是月儿钻入了云里。   一招过后,两人皆知对方实力,再无顾忌,身形交错飞旋,斗在一起。   在这之前,两人是只闻其名不曾见面。   其实他们早就期待着这一战。   如今棋逢对手,不禁放开了束缚,斗的难分难解。   这绝对称得上是高手的对决,两人出招都很快,快的旁人根本就看不清每一招每一式,只觉得剑花四溢,寒光闪烁。   两人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没有主子的命令,并没有轻易出手,只是严阵以待地候在一边,准备随时出击。   两人战了很久,久到月儿落下,久到夜雾愈发浓郁,久到兮兮的手心里的汗水都已经变凉了。   两人依旧不分胜负。   兮兮冷眼看了看,周围的围墙上,房顶上,遍布着韩珣的侍卫,都带着弓箭。   此次就算是烈风胜了,他们也很难逃出去,除非烈风能够生擒韩珣,可是兮兮知道以目前的形势,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两个人若是这样一直继续战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分出胜负。   兮兮焦急的目光掠过高墙,夜雾很浓,忽然有一伙白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和韩珣的那些近卫军厮杀在一起。为首之人白衣飘逸,竟是林应娘。   兮兮从宫中逃出后,怕林应娘担心,烈风便派了罗哈到相府报信,想来是林姑姑不放心兮兮,带人前来接应,却来的正是时候。   屋檐上战事一起,院子里烈风的侍卫和冷月的侍卫也战在一起。   林应娘从房上跃下来,走到兮兮身畔道,“圣主,你还是和左贤王快些走吧,这里,有我们殿后。”   兮兮点点头,道:“你们小心些。”   兮兮说罢,双足轻轻一点,如同一片最轻盈的雪花,飘向正在激战的烈风和韩珣。   夜色里,她白衣如云,翩然若舞,手中利剑,冷光荡漾。   兮兮瞧准了最合适的时机,那把剑穿过韩珣和烈风的攻势,架在了他们交叉的宝剑上,分开了正在激战的两个人。   一瞬间两人都扭头看向兮兮,月色下,她长长的发丝散开了,此刻正凝止在空中,白色衣裙飘逸展开,她脸上的静逸和纯净令两人心头微动。   她身姿轻盈好似轻云之蔽月,白衣飘洒好似流风之回雪。   兮兮不曾说话,只是深深看了韩珣一眼,那一眼是复杂的,看的韩珣一怔,趁着他怔愣间,牵起烈风的手,两人一起跃向高墙。   韩珣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他正待纵身追上,迎面林应娘一把利剑阻住了他的去路。   韩珣不禁淡淡苦笑,俊雅的容貌在月色下令人有些看不分明,   兮兮和烈风在小巷里奔走,他们很清楚,只要他们两人安全了,余下之人也不会激战,会迅速撤离的。   总算逃脱了韩珣的追捕,两人心中同时一松。   此刻,明月已经落下,夜色愈发黑沉,正是黎明前最黑暗之时。   两人此刻正奔走在一个小巷子里,两面是普通的民房,一阵风来,吹得周围树梢簌簌作响。   那声响令兮兮心中一紧,两人的步子同时慢了下来。   仿佛是极轻微的声音就糅杂在那风声里,兮兮举头望去,一个人影好似黑云一般从树上飘落下来。   那人背对着两人站在巷口,一身黑色衣衫,高大的身子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夜色凄迷,迎面的风里夹杂着丝丝沁人的冷意,兮兮知道,那是杀意。   是谁?   可以感到此人武功之高决不在她和烈风之下,应当不是韩珣的侍卫,兮兮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截在这里。   “你是谁?要做什么?”烈风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有些不耐地说道。   那黑衣人轻轻转身,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双眸,在暗夜里闪闪发光。   烈风淡淡一笑,语气里满是不屑,“怎么又一个鬼鬼祟祟之徒!”   那人却不答话,眸中冷光一闪,手中佩剑爆起一团凌厉的剑花,身形倏忽一闪,直向兮兮刺去。   剑尖未至,那凌厉的剑风却已袭来,兮兮知道自己不能硬碰,身形飘转间,边向后疾退,然而那剑尖却如影随形,兮兮不得不挺剑迎上这雷霆一击。   只觉得一股澎湃的内力顺着相击的两把剑,袭到兮兮身上,兮兮呼吸一滞,有如在惊涛骇浪中沉浮。本来兮兮的内力就还不曾全部恢复,如今碰到这内力强劲之人,禁不住这澎湃的攻势,手中宝剑脱落。   那人的剑却攻势不减,直刺兮兮前胸。   一切只在电闪雷鸣间,身畔烈风不及反应,那剑便已经刺向兮兮。   烈风怒叱一声,不及细想,揉身扑上,便将兮兮推在一旁。   只听的利剑刺入血肉之中的声音,那声音不大,但是听在兮兮耳畔,却有如惊雷炸过。   回头看时,烈风已经躺倒在地上,那一剑正好刺在他的右肋,夜色之中,兮兮模模糊糊看到,有深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兮兮花容失色,好似被突然间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宛若断了线的珠子。   “完颜烈风--完颜烈风---”兮兮颤抖着缓缓抱起烈风,用手堵住烈风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   烈风睁开双眸,慵懒悠闲地一笑,柔声道:“我终于还了你一剑。”   说罢伸出手,欲擦去兮兮脸颊上的泪水,可是兮兮的泪水不断地涌出,不一会便弄湿了他的手。   烈风懊恼地皱了皱眉头,道:“别哭了,好不好,不然,我会心痛的!”说罢,手缓缓垂了下去,陷入了昏迷之中。   兮兮宛若疯魔了一般,不断地摇晃着烈风,可是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兮兮擦干脸上的泪水,回首,望着站在面前的黑衣人。   东方已然发白,黎明就要到了,可是兮兮的心里却是一片黑暗,她缓缓立起来,定定直视着面前的黑衣人。   “你不是要杀我吗?动手啊!”兮兮的声音里满是愤怒。   淡淡晨光里,她的目光幽邃而空灵,好似失了灵魂一般,但是却倔强地令人心颤。   黑衣人原本寒意凛冽的双眸好似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他连退两步,才稳住了步子。   她反常的动作令兮兮有些意外,足尖一旋,纵身飘起,手中佩剑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倏忽后退,挡住了兮兮的剑,冷声道:“你若想躲过韩珣的追捕,只有我能救你!”   “救我?你不是要杀我吗?”兮兮冷声说道。   “是的,我是要杀你,可是方才既然失手,我就不会再出手。如今只有我能救你们,陵州城处处封锁,只怕你们就是脱逃,也出不了城,何况,他又受了伤,你们能躲到哪里去?”黑衣人缓缓说道。   兮兮冷声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的身份,我说话是从来作数的。”说罢,黑衣人除下了脸上的黑巾。   晨风飘飘拂拂,一张儒雅洒脱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眉间鬓角,有些落拓之态,但是一双深眸,却精光四溢。   竟是武威将军叶启风。 第25章 庭院深深(上)   叶启风!?怎么会是他?兮兮着实有些意外!   虽说兮兮与他见面不多,但兮兮对他的为人却极其尊崇,不仅仅是因为韩瑄对他的信任,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帮韩珣登基,更重要的是,兮兮心底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若不是亲眼所见,兮兮真的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穷凶恶极地要杀了自己。   兮兮扪心自问自己并不曾得罪过他,他为何要杀自己?   “原来是叶将军,”兮兮掩去心底的失落,冷声说道,“叶将军何以要置小女子于死地,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叶将军的事。难道这便是人常说的过河拆桥么?”   叶启风露出了真容,原就不打算再杀她,如今被兮兮质问,心中多少有些惭愧,其实他要杀兮兮,也是一时冲动。   只因为女儿叶从蓉从宫里派人送来了一封信笺,说是韩珣被这个女子迷惑,为了她要和北苍国的左贤王为敌。本来韩珣封兮兮为妃之事,他早已获悉,却不想韩珣竟痴迷到要为了她和完颜烈风作对。   叶启风并不主张南朝和北苍国为敌,南朝如今国力孱弱,不宜再起战事。所以才狠下心来,要绝了后患。   没想到一剑失手,却误伤了北苍国左贤王。   如今,直视着兮兮倔强的目光,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一动,蓦地发现这双眼眸是那样熟悉,好似早就刻在了心中,一时之间心头大震,他便再也下不去手了。   将手中佩剑归鞘,道:“天色就要大亮,若是再耽搁,恐怕你怀里的人便会有生命危险,你们两个逃犯,却到哪里医伤。还请你相信本将军。”   兮兮垂首看向怀里的烈风,但见淡淡晨曦里,他的面容惨白,双眸紧闭,往日的飞扬跋扈,霸气凛然已全然不见,不禁心如刀割,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如今烈风已伤,以叶启风的武功,若要杀自己,只许一剑,他何必还要多费周折,让他们到府中养伤。   兮兮点了点头,不管叶启风为何不再杀她,又不管他的话是否可信,她都无可选择了。   叶启风见兮兮应允,一招手,命他的侍卫找来轿子,将兮兮和烈风带到了将军府,安置到一个偏僻的院子里。   这院子不大,倒是一应物事俱全,还有一个小厨房。   叶启风倒是遵守诺言,派侍卫为烈风寻来了郎中医伤。所幸烈风并未伤到致命之处,郎中重新为烈风包扎了伤口,开了副药方,嘱托了几声,便自离去。   自有侍卫前去抓药,片刻回来送到小院里,兮兮拿了药,亲自到小厨房去煎药,熬药。叶启风为了怕泄露消息,就连丫鬟也不曾配备,一应事情,都要兮兮亲自打点。   兮兮将药倒入锅中,加水,然后捡起干柴烧火。   这些活,儿时兮兮随着婆婆时也常做,可是今日不知为何,不知是因为生疏了,还是心头悸动,竟半晌点不着火。   东方一轮红日从云后跳脱而出,照亮了这个小院,也照亮了兮兮苍白的脸。   又是一个阳光明丽的日子,可是兮兮心中却是苦楚一片。   炉火终于被点亮了,兮兮坐到竹凳上,望着燃烧的炉火出神。   想到躺在床榻上兀自昏迷的完颜烈风,兮兮心里时而好似烈焰在燃烧,时而好似被冰雪覆盖,说不出的滋味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头翻腾。纵然是她千遍万遍地念“心如止水经”,也不再管用。   她不明白,为何完颜烈风要扑上来替自己挡那一剑,如果那剑再刺的深一点或者再刺的偏一点,那么他此刻焉有命在。   这个霸气狂肆,足可傲视天下的男子,为何拼了命的要救自己。   有个答案似乎呼吁而出,但是兮兮有些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但又期待那是真的。   他来南朝是因何目的?想到灵儿隐隐约约的话语,兮兮心中好似模模糊糊有些明白了,有一种淡淡的欣喜浮上心头,可是一想到他还躺在床榻上,生死未卜,她的心又瞬间跌入冰窟。   她这是怎么了?有谁能告诉她!   药汁终于熬好了,兮兮熄灭了炉火,端着药来到屋内。   扶起床上的烈风,一口一口极其小心的喂药。   才忙完,叶启风便进来了,自顾自地做到了椅子上,一双黑眸波澜不惊。虽说不再年轻,但从他英俊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采,只是多年的戎马生涯,为他脸上添了一些风霜之气。   他坐在椅子上,道:“你既然从宫里逃了出来,是否已经决议与皇上断了联络。”   兮兮听出叶启风话里的担心,他是担心自己反悔,再回到皇宫做韩珣的妃子。   到了此时,兮兮才把叶启风和叶从蓉联系在一起,敢情是这位做父亲的怕女儿在宫里失宠,难道,杀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兮兮不禁惨然一笑道:“叶将军放心,我既然已经离开皇宫,就没再想着回去。你放心好了!”   叶启风双眉紧凝,问道:“不知姑娘是何来历?”以前他怎么没注意,这个女子的眼眸是那么熟悉,只是眸子的颜色不是紫色的,但是那神色,那说话的语气,竟和他心里的想着的那个人越来越像。   他自然不会相信她是丞相夫人的侄女,能够有韩瑄的玉玺,她究竟是什么人。   兮兮看到叶启风研判的眼神,当然知道他在怀疑她的身份,可是她不会将自己的真正身份告诉他,因为这个令她尊敬的长者如今已经不再令她信任。   兮兮平静地一笑道:“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只因机缘巧合,得了传国玉玺。若将军无事,兮兮还要照料伤者,就不奉陪了。”   兮兮说话冷淡,她对他的收留没有感激,若不是他,烈风就不会受伤,她只想烈风早日伤好,他们也好早日脱离这个是非之地。   叶启风站起身来,道:“如今陵州城处处封锁,只怕你们一时半会是出不去的,还请耐心在此处养伤,他伤好后,我自会送你们出城!”说罢,望了兮兮一眼,自顾自离去。 第26章 庭院深深(下)   当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室内瞬间变得暗沉起来,一天就在寂静中度过了。   这一日与兮兮而言,是那样的漫长和难熬。   整整一日,烈风一直昏迷着,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兮兮真怕他就此睡过去。那一剑虽说没有刺到要害,但是以武威将军叶启风的力道,若是旁人,怕是早就被利剑刺穿而一命呜呼了。   借着微蒙的暮色,兮兮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烈风,发现自己好似是新认识他一般。   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的脸色极是苍白,看上去令人心酸。修长轩昂的眉毛深黑如墨,眉头微皱,好似在忍受着痛楚的折磨。那双深邃犀利的眸,此刻紧紧闭着,此刻的他是安静的,安静的让她心痛。   兮兮多想看到他笑意腾腾的双眸,哪怕笑容是嘲讽的。多想他开口说话,哪怕声音是冰冷的。   可是他却那样安然地躺着,让她心中痛苦煎熬。   他说,还了自己一剑。   是的,她也曾想过还他一剑,让他也忍受痛楚的折磨,可是却没想到真正受折磨的,是她自己。   痛着他的痛,比自己痛还要痛苦。   兮兮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直到夜幕降临,明月初升,一室的月色流淌。忽觉腹中饥饿,兮兮这才醒起,自己一日没有用餐了,便起身到小厨房去做饭。   小厨房里倒是一应物事俱全,兮兮找到米,开始淘米,做饭。   噼噼啪啪的炉火燃了起来,兮兮忽觉院外似乎有异声。   抬头看时,院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一个人影凝立在那里。   兮兮不知这人的身份,便躲在厨房里没有动,隔着窗棂,望见那是一个女子,不算太年轻,大约三十多岁。手中拿着一枝花枝,上面还绽放着几朵花苞,兀自暗吐芬芳。   那妇人不算绝色,但是那轻锁的烟眉,好似纠结着难解的轻愁,令人我见犹怜。   这个妇人的容貌神色倒有几分叶从蓉的风韵,尤其是如此凉夜,她只着一件薄衫,迎风而立,愈发楚楚动人。   兮兮猛然醒悟,自己所住之处,正是叶从蓉的娘家,从那妇人年龄推算,她莫不是叶从蓉的母亲?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的母亲该是将军夫人,怎么会深夜孤身一人来到这偏僻的小院?   月光洒落在那妇人身上和脸上,在地面上投下一抹清影,和影影绰绰的花影摇曳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秘。   正在疑惑间,却听那妇人低声说道:“谁在这里做饭?”边说边向兮兮所在的小厨房走了过来。   兮兮不想被她瞧见,飘身纵到房梁上,见那妇人缓步在厨房里打转,还掀开锅看了看,嘴里低低呢喃道:“奇怪,谁在这里,难道是冰旋姐姐回来了?”   冰旋?兮兮乍听此名,心里一动。   这个名字兮兮曾从林应娘姑姑口中听过,从此便刻在了自己脑中,因为林应娘姑姑说冰旋是自己娘亲的名讳。   再次在这里听到,还是这么一个神秘的妇人口中,兮兮多少有些疑惑,难道这人是认识自己娘亲的?   那妇人在厨房转了一大圈,找不到人影,便走了出去,径自转过花木,向厢房而去。   兮兮心中担忧,害怕暴露行踪,又担心烈风的安危,不得已从房梁上纵身下来,向那妇人追了过去。   不管这妇人是谁?如今只有暂时先将她制住,不能让她将自己和烈风在此的消息传了出去。   月光流泻,那妇人正在疾走,身后一抹清影如大雁般袭来,骇的她蓦然转身,一双朦胧的大眼正对上迎风袭来的兮兮。   月光下,兮兮衣袂飘飘,长发飘洒,状若仙子。   那妇人大叫一声,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也是此番情景,她忐忑不安的去向冰旋姐姐赔罪,却不想一转身,便看到她素衣飘飘,纤长白皙的玉手向自己脖颈间探来。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便闭上了双眸。   那时候,她心里其实是平静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罪有应得。   但是,她最终没死,她知道冰旋姐姐是不忍心的,因为她是那么善良。   难道,最终,她还是不想放过她,又来取她的性命?   她望着那伸来的纤纤玉指,委顿在地上,嘴里轻声道:“冰旋姐姐,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等到了,冰旋姐姐,我知道你还恨我,你---你杀了我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兮兮一愣,那伸出的欲点她穴道的手指便缓缓收了回来。   月色下,她清楚地看到那妇人眸中惊怕交加,羞愧难当的神情。   兮兮心中一动,她不知这个妇人口中的冰旋是不是自己的娘亲,但是她却可以肯定,这个妇人和冰旋定是有一段恩怨未了。也许是她做了什么对不住冰旋的事,所以才会害怕是她来杀她。   这真是做鬼心虚。   兮兮淡淡笑道:“我不是冰旋,也不是来杀你的,只是你不该来这里,只有暂时委屈你了。”   兮兮说罢,伸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那妇人直直盯着兮兮,神情有些怔愣。   兮兮淡淡一笑,将她带到烈风隔壁的厢房中,点亮烛火,昏黄的烛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这屋子里的摆设倒是和塞北的摆设类似,没有椅子,地上铺着猩红的毡毯,上面是一张红木矮桌,旁边摆着几个靠垫。   兮兮有些奇怪,这里原来的主人难道是塞北人?   让那妇人坐在靠垫上,兮兮道:“我只是封了你的穴道,你暂时不能动,我不会害你,只要你答应不把在这里见到我的事情说出去,待叶将军来后,我便让他将你带走。”   那妇人细细打量着兮兮,神情十分迷惑,好似此时才看出,兮兮并不是那个冰旋,有些惊恐地说道:“你不是冰旋,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这里是禁地,你不知道吗?是谁准你住在这里的?”   她的样子,状若魔疯,好似别人动了她的什么宝贝一般。   “我们只是暂时居住在这里,很快就会离开,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夜里来到这里,还有你口中的冰旋是谁?”   兮兮好不容易再次听到娘亲的消息,忍不住追根究底。   那妇人却不说话,只是一味的念叨:“你为什么住在这里,你不能住在这里,这是我冰旋姐姐的住处!”   兮兮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似乎真的有些魔疯。便不再理她,自去厨房端了粥饭。用罢粥饭,兮兮便来到烈风房中。   她不敢到别处睡,虽说她知道叶启风不会乱来,也知道隔壁那个妇人并没有武功,但是她就是不放心,便趴在烈风床榻上,紧握着烈风微凉的手。   昨夜一夜未睡,又担了一日的心,兮兮不知不觉趴在烈风榻前,睡了过去。   似乎是睡了很久,又似乎是一瞬间,兮兮忽然有所感应一般,忽然醒了过来。   天色已经微亮,有淡淡的曙光从碧纱窗里射了进来。   兮兮迷迷糊糊地搜索着那异样的感觉,却发现室内静静的,烈风依然在昏迷之中。   兮兮不自觉的微微颦眉,这两天衣不解带地照顾烈风,神经绷得紧紧的,都快草木皆兵了。将纤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发现并不热,心才放了下来,他真的怕烈风感染风寒,那样受伤的他就遭了。   打了个哈欠,正想再趴下睡一会儿,却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气味淡雅而清新,似有似无的在鼻尖萦绕,不似花香,不似竹香,也绝对不是迷香,清淡的几乎没有,不仔细嗅绝对发现不了。   那淡香是从烈风身上发出的,兮兮疑惑地凑近烈风,想要弄清楚,那淡香是从何而来。   却不想耳畔忽传来一道慵懒低沉的嗓音:“这男人香是不是也很好闻?”   兮兮猛地一惊,抬头,这才发现烈风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眸深邃清冽,浑然不似刚刚清醒的样子。   看来方才自己那异样的感觉,没准就是烈风已经醒过来了,在偷窥自己,看到自己醒了,他却又假装昏迷。   想到自己差点凑到他的脸上,面颊不禁微微泛红。   这个人,一清醒就来欺负自己。   但是心里却没有厌恶,不再生气,而是满是狂喜。她双眸一眨不眨地望着烈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生怕一眨眼他便又成了昏迷不醒的样子。   兮兮温柔清澈的目光盯着烈风,纵然是钢铁的心,此刻也会化作绕指柔。   烈风叹息一声,伸出手,将兮兮搂在怀里,他搂的那样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内。   他的手,轻轻抚上兮兮的头顶,慢慢摩挲着,极其温柔。   不知道为何,兮兮的泪无声的流了下来,这两天,她变得分外善感,简直成了爱哭鬼。 第27章 温馨时刻(上)   哭完了,抱够了,兮兮才忽然意识到,她太冲动了,怎么和他相依相偎在一起,这似乎是有违常理的。   不禁动了动身子,试图离开烈风的怀抱。   头顶忽传来烈风的声音,低沉暗哑,温柔的好似一汪秋泓,似乎要将她的骨头融化。   “你害羞了?”   兮兮的确是害羞了,如今被烈风看穿,既窘又恼,不经意伸手,想要将烈风推开,可是烈风却“啊呀”一声,咧着嘴叫道:“别动,好疼啊!”   兮兮想到烈风身上的伤,吓得不敢再动,任烈风抱着。她怎么忘了,烈风身上还有伤。   “我不动,那--你放开我!”兮兮软语恳求着。   她希望他放开,但是他那温暖的怀抱,好似暖热了她的心,还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令她有些矛盾的不舍。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贪恋起他的怀抱,而且,再也不讨厌他的碰触。   烈风并不理会兮兮的哀求,只是懒懒地狡黠地笑着,薄唇缓缓凑近她的耳朵,鼻息痒痒地拂在她耳根处。   “我若是坚持不放呢?”他轻轻说道,声音柔软异常,有些无赖,如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温情且暧昧。   “你---”被他霸道地紧箍在怀里,他淡淡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就像一张细密的大网,将她围困在其中。   她想要挣扎,可是又害怕碰触到他的伤口,可是若要顺从,好似有些不合礼法。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她还是雪山圣女。   一想到雪山圣女,兮兮的身子便僵硬起来,刹那间,她只觉得自己违背了誓言。   烈风感觉到了兮兮的僵硬,缓缓放开兮兮,道:“怎么,我的怀抱不温暖?”   他的语气温柔而真诚,没有一丝轻浮之感。   兮兮缓缓抬头,迷蒙的双眸不经意撞进了烈风深邃的眼波里。   他懒懒斜斜地倚在床榻上,很虚弱的样子,一双黑眸却神采炯炯,浑然不似病中之人,若不是亲见,兮兮真的怀疑他的伤是装的。   他双眸灼热地盯视着兮兮,很快便发觉兮兮的清冷,黑眸微眯,变得愈发深邃,好似看透了兮兮内心的想法。   他知道兮兮心中有他,也明白兮兮在顾忌什么。虽然有些懊恼,但是他不会放弃的,他知道操之过急只会令兮兮为难,所以他会等,一直等到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当然他不会白等的,在这之前嘛,烈风狡黠地一笑,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只着内衫的样子,故作惊恐地说道:“啊呀,我的衣服呢?是谁为我宽衣解带的?”   兮兮大羞,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湖又泛起波澜,一抹红云飞到脸颊上,双腮瞬间艳若雨后桃花,一双含羞的水眸波光潋滟,她慌忙起身道:“你刚醒,一定饿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说罢,飘然起身,好似迷雾一般从室内消失,她躲得快,竟然用上了轻功。   淘米,舀水,烧火,熬粥。   待一切收拾停当,兮兮坐在竹凳上,托着腮静等锅开。她竟不敢再回到屋内,面对烈风那笑意盈盈的双眸。   烈风本来出身高贵,性格更是高傲自负,他是蛮横无理,尖锐霸道的,也是任性妄为,飞扬跋扈的。她也早就习惯了那样的他。   而如今,他对她却是深沉多情,温柔怜惜,和初见时一点也不同。   她想待烈风伤好后,定要尽快离开他,不然,她不能保证自己违背誓言,陷入到他那温柔的大网中。   锅开了,饭香扑鼻,兮兮熄了火,正要盛粥。院门开了,叶将军叶启风负手走了进来。看到他,兮兮忽想起昨夜那位奇怪的妇人,烈风一醒来,她的心便乱了,差点将她忘了。   叶启风瞧见厨房里的兮兮,闻见饭香,一向沉静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有些动容。他缓缓走过来,沉声问道:“不知林姑娘熬的什么粥?怎么这么香。”   兮兮恼他伤了烈风,虽然住在他的府上,对他依然冷冷淡淡,这时见他对粥饭这么感兴趣,便道:“只是普通的粥而已,叶将军想是吃惯了山珍海味,所以才会觉得这粥饭香吧。”   “不,你的粥不是普通的粥,是不是在粥里加了淮山和芡实?”叶启风神色有些古怪地问道。   兮兮一愣,这粥里确实放了淮山和芡实。因烈风伤愈体弱,昨日抓的药里,又恰好有这两味药,兮兮便加到了粥里,熬成了药粥。儿时,婆婆就经常为兮兮熬这药粥,喝着既美味又滋补,兮兮便也学会了。却不曾料到,叶启风一闻便知道粥里放了什么。   不禁淡然笑道:“将军猜对了,这是药粥,对体虚者是最滋补的。”   叶启风神色恍惚地问道:“我有很多年不曾喝这药粥了,不知道可否让本将军用一碗?”   兮兮更是一愣,堂堂将军要什么没有,却来她这里讨饭吃。但是毕竟这米这药这水都是人家的,自己只不过是熬好了,不好推辞,幸好做的不少,足够他喝,便道:“既然叶将军不嫌弃,那么就请用吧。”   叶启风不客气地到橱柜里拿了碗筷,盛了一碗粥,也不嫌厨房脏乱,坐在竹凳上,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只不过是一碗普通的药粥,他却一勺一口,喝地极其缓慢,细细品味着,好似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又好似在品味已逝的美好时光。   他脸上神情变幻多端,时而激动,时而狂喜,时而凄楚,时而又好似在回味什么,脸上神情恍惚。   良久,他终于喝完了那碗粥,缓缓站起身来,直视着兮兮,问道:“这粥,你是怎么熬的,不---我是说,这药粥,是谁教你熬的,竟然和我喝过的一样,一样的味道。”   他好似很激动,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兮兮道:“我是和婆婆学的,粥的做法一样,自然味道就会一样了,没什么奇怪的吧。”   “不,我也一样的加淮山和芡实,却做不来这样的味道。你婆婆教你的,那你的婆婆多大年岁?”叶启风问道。   “婆婆就是婆婆,自然年纪很大了。”兮兮道,“对了,我有一事要告之将军,昨夜这院里来了一名妇人,因不知她是何人,所以不敢将她放走,便点了她的穴道,留在了这里。还请叶将军将她带回吧!”   叶启风应了一声,便随着兮兮来到那妇人呆的厢房里。   此刻天色早已大亮,那妇人却尚在酣眠,但是看样子好似睡得并不安稳,黛眉紧缩,好似在做什么噩梦。   叶启风看到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走到她身畔,将她摇醒,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妇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到了叶启风,微微一愣,随即便微微一笑,柔声道:“将军,你何时来的?”   兮兮走过去解开了她的穴道,淡淡道:“昨夜对不住了,既然叶将军来了,你便随叶将军走吧,只是勿要把我居住在此的消息透漏出去。”   那妇人却似乎对兮兮的话并不在意,只是深情地望着叶启风,如今被解了穴道,便慌忙从床榻上坐起来,玉手有些慌乱地理着散乱的发。   女为悦己者容,这个妇人看来是喜欢叶启风的。只是不知她是何等身份。   “梅娘,你又不是不知这里是禁地,为何还要来这里?”叶启风很不悦地皱眉道。   那妇人很是委屈地噙着泪道:“妾身,妾身只是想姐姐了,夜不能寐,便来姐姐故居看看!”   妾身?   看来这妇人果然是叶启风的夫人,只是她既是叶将军的夫人,为何昨夜一夜未归,他却好似并不知情的样子?   而且叶夫人这么大岁数了,依然楚楚可怜之态,有些令人不舒服。不过她那我见犹怜的样子,好似并不能令叶将军动容,他只是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道:“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还有在这里看到的,绝对不能说出去!”   “妾身明白。”叶夫人温婉地笑了笑,盈盈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兮兮忽然想到她昨夜口中的冰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娘亲,如今见她不似昨夜那般失态,便轻声道:“叶夫人请慢走,小女子还有一事相讯。”   叶夫人停下脚步,柔声道:“何事?”   “小女子只是想要知道,昨夜夫人口中的-冰旋如今人在何方?她可是你们的故人?”兮兮好不容易探的母亲的消息,自然要追根究底。   叶夫人闻言,脸色一白,神色有些奇怪地望了一眼叶将军,却见叶启风也是一脸黯然。   她柔声问兮兮:“你为何打听她,难道你认识她?”   兮兮摇摇头,道:“小女子并不认识,只是---只是听人说起过她罢了。”   “她,--”叶夫人缓缓道:“她十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什么?过世了?”兮兮闻言,一时之间没站住。   其实,她从小跟着婆婆,早就接受了父母双亡的命运,如今到了南朝,忽然听林应娘无意提到了她的娘亲,她心里又有了一丝奢望,幻想着自己的娘亲并没有过世,只不过是和自己失散了,也许有一天她们还会重逢的。如今,叶夫人一句轻轻的话语,又将兮兮的希望毁灭了。兮兮一时间有些悲痛交加,怔怔站在那里,神色凄楚。   “你能告诉我,她是怎么过世的吗?”兮兮一脸悲痛地问道。   叶夫人奇怪地盯视着兮兮,眸中有讶色一闪而逝,她才要说话,却被站在一旁的叶将军打断了。   他沉声道:“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离去!”   叶夫人闻言,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兮兮,便缓缓离去。   兮兮不甘地道:“叶夫人慢走,你还没告诉我---”   “我来告诉你!”兮兮话未说完,便被叶将军沉痛低缓的声音打断了。   兮兮转首,看到叶将军坐到了卧榻上,他一脸沉痛之色,好似瞬间苍老了几岁。   他的眸光却凌厉地盯视着兮兮,问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便把关于冰旋的一切都告之与你。”   “我--”兮兮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自己是雪山圣女之事说出。   叶启风看到她为难的神色,缓缓道:“我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你不可能是相府夫人的侄女,否则你不会帮我助皇上登基。你也决不是普通的身份,否则,先皇不会将护国玉玺交到你的手上。我猜,你就是草原上维护天下安宁的雪山圣女,是也不是?”叶将军眼神犀利地逼视着兮兮说道。   兮兮万万想不到叶将军会猜到她的身份,惊诧之余,点头道:“不错,我正是雪山圣女!”   叶将军霍地从榻上又站了起来,动作急促,竟然踉跄了一下,他双目炯炯,脸上神情似喜似悲,他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姓--云?”   兮兮点了点头,道:“不错!”   叶启风忽觉头脑一阵眩晕,几欲要栽倒在地上,他定了定神,又问道:“你左肩上,是不是有一块拇指大的红色胎记,像花瓣的形状。”   这句话他问的很艰难,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说出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   他怎么知道她左肩上有一块花瓣形的胎记?   惊疑之下,兮兮几乎不能思想,她只是机械地回答道:“不错!”   叶启风闻言,又踉跄着坐倒在榻上,此刻,他内心如惊喜交加,双腿几乎支撑不住他。   他虽然坐倒在榻上,但是视线却胶着在兮兮身上。   他似乎是才发现,面前这个素衣少女,那眉眼和她是何其相似,只是除了眼眸不是紫色的。她的鼻梁很挺,竟和自己的鼻梁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还有她那清冷淡定的气质和倔强不屈的眼神,也和她是何其相似。   她竟然就是自己以为已经夭折了的女儿。   他们竟然咫尺相对而不识,他还差点亲手杀了她。 第28章 温馨时刻(下)   他们竟然咫尺相对而不识,他还差点亲手杀了她。   他伸出双手,悔恨交加几欲要跺去自己的双手。   兮兮回过神来,看到叶启风悲痛交加的表情,不知为何,胸中一闷。   “你--你是谁?何以会知道这些?你认识我娘亲,是不是?”兮兮声音涩涩地问道,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不仅仅是认识自己的娘亲。   叶启风并不说话,他注视兮兮良久,曾经的记忆潮水般地涌上来,几乎要将他给淹没!   他忽然盘膝坐在靠垫上,声音悲痛低沉缓慢地开始讲述。   他讲述的是一个故事。   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年少有为自视清高的将军在西北大漠镇守边关,那一日,他站在漫天黄沙飞舞的城楼上,正在领略西北的苍茫和豪迈。   残阳如血,烧红了半边天空。   就在彩霞漫天里,一个少女骑着马儿,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   那是一个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女子,就那样如同梦幻一般出现在他的视野内。   那一眼,沦陷了他的心,从此不知何处是归程。   那一眼,让他和她的命运纠缠在一起。   自此后,他们也曾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也曾在芳草萋萋的草原共话夕阳,也曾在月色星光下一起舞剑,也曾一起湖中荡舟惊起飞鸟乱飞------   许许多多的也曾,令他们惊觉彼此再也不能分开独活。   他们发誓要生死相许。   排除了千难万难,她甚至为了他放弃了做那雪山圣女。   他们也终于可以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了。   叶启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眸中光华潋滟,好似沉浸在美好的往事里。   故事到了这里,绝对是一个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但是兮兮知道这不是结局,叶启风好似也希望故事就停顿在这里,不愿再继续说下去。可是,长久的停顿后,他终于声音暗哑地继续讲述起来。   那个女子偶然救了一名少女,当时那名少女被几个暴徒欺负,很是可怜。   她救了她,并让无家可归的少女留在了府中,做了她的妹妹。姐姐对妹妹很好,还决定要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将她嫁出去。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夫君在一次酒醉后,和她的妹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好似一瞬间,天塌了一般,悲愤交加的她要杀了她的妹妹,他阻止了她。   他说他们不是故意的,要她饶了她的妹妹,而他任她处置。   可是她却毅然将剑摔在了地上,抱着才满周岁的女儿毅然离去。   她说,情若断,心已死,从此后永不相见。   她走了,走的无影无踪,任他寻遍天下,大漠,草原,雪山,也寻不见她的踪影。若干年后,寻来的却是她们母女双亡的消息。   他不相信,他总觉得她们还活着,他从来没有放弃寻找。   从来没有---   故事终于讲完了。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叶启风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依然坐在那里,眼神灼灼地盯着兮兮。   “我问的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冰旋的消息,你为何给我将这样一个故事,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故事。”   兮兮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轻轻的,冷冷的,让人从话里根本就听不出她的情绪。   叶启风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眸中悲凉一片,他缓缓道:“冰旋很善于易容,我猜她便是为你煮药粥的婆婆。你能告诉我,她如今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兮兮冷冷说道,“叶将军若是无事,是不是该走了,我还要照顾伤者呢!”说罢,毅然转身,神色平静地到厨房为烈风盛粥。   叶启风望着兮兮倔强的背影,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走了出去。他知道,一时半刻,她是不会原谅他的,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粥已经凉了,兮兮重新点火,将粥烧热,为烈风盛了一碗。   兮兮的手微颤,粥差点洒在地上。   她缓缓坐倒在竹凳上,将头埋在臂弯里。   她的唇在颤抖,连牙齿都似乎打了结,她的身子也在颤抖,她只能颤抖,一味地颤抖,不停地颤抖,身心都如撕裂开来一般,痛得格外厉害。   那个故事一开始,她便猜到了故事里的人是谁,可是她没有猜到的是结局。   何其残忍,何其悲凉,何其痛心的结局啊。   她可怜的娘亲!   院子里一派暖意盎然,她的心中,却寒意凛然。   过了很久很久,兮兮终于抬起头来,四月的阳光在院子里跳跃,一切是那样美好。   完颜烈风凝立在假山前,直视着她,沉默。   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一向傲气凌人的他,此刻竟懒懒斜斜地倚在假山上,他的面色很是苍白,眉宇间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心,有心痛,有怜惜。   兮兮的心口绞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定都知道了,他们的谈话瞒不过隔壁的他,以他的聪明,自然洞悉了所有的故事。   兮兮只能淡淡一笑,踩着满地的花瓣雨,一步步走向他,温柔地笑道:“你的伤才好,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凉,快进屋吧!”   烈风不语,只是静静盯视着她苍白的玉容,他看到了她清澈如水的眸中那深藏的哀痛,还有那倔强背后的虚弱,酸楚。   他缓缓上前,他的气息瞬间包围住了她,暖暖地。   他紧紧抱住了她,用他的温度暖着她的心。   阳光在他们头顶照耀,花瓣在他们头顶飞舞,柳枝在他们肩头轻拂。   风景是美好的,而他们是最美的风景。   靠在他的怀中,安静地聆听他的心跳,兮兮的心缓缓地平静下来,这个怀抱总是能让她的安定。   “回到草原后,我便娶你,如何?”烈风的下巴抵在兮兮的头顶,闻着她身上清幽的馨香,轻声说道。   如同一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我不能!”兮兮拒绝的又快又急,飞快地推离烈风的怀抱。   烈风微眯起双眸,道:“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还是---因为你圣女的身份?”   其实他知道他不该此刻这样逼她,不是他心急,是他实在不愿看她痛苦的样子,他要她快乐。   烈风炙热如火的眸让兮兮心中既甜蜜又忧伤。   “怎么,我的王后,你是怕你们雪山那些老太婆们阻挠吗?若是那样,我会带兵上山将圣女宫平掉的,看那样老太婆们还敢棒打鸳鸯。”烈风挑高眉毛微笑着,他笑得如此诱惑人心,双眸灿若星子,唇角弯作极为优雅的弧度。   他的笑容带着毒药般的诱惑!   他还是那样轻薄,然而,隔了一次生死,再次听到他这样的话,胸口一闷,好似有什么无形无色的东西击在了心口,带来痛楚的欢喜。   他竟让她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你真的想娶我?”兮兮柔声问道。   “真的,想了很久很久了。你愿意吗?”烈风轻声说道,不知不觉地抓住了她的双手,眸中温柔和深情交相纠缠着。   她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兮兮抬头看向他。   他的脸是苍白的,也是憔悴,那都是因为她。   她还想说,她不能嫁给他。   她觉得他们之间还隔着很长的距离,那是她永远也不能逾越的,所以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不仅仅因为她圣女的身份,她还怕经历了千险万难,却换来和娘亲一样的结局。   她的迷茫和犹豫看在烈风眼里,好似洞悉了她所有的担心,烈风忽然举起右手,一脸正色地说道:“皇天在上,我完颜烈风,愿娶云兮兮为妻,真心相待,不离不弃,绝不纳妾负心,如若有违,天打雷劈,难以善终。”   他的声音高贵清雅,坚定无比,好似涓涓细流,淌入兮兮心泉。   兮兮彻底震惊了,她没想到,他会为了她,许下如此重的誓言。   她双眸直直凝视着他,他的深情和温柔,如同毒性最烈的毒药,毒昏了兮兮的神智。   而他,如同一只猎食的豹,搂住了兮兮的纤腰。   他拥着她,紧紧地。   他宽阔地臂膀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好似一个蚕茧,将所有的纷繁喧闹都排除在外,这个世界只有他们。   “闭上眼!”他轻轻说道,声音略带嘶哑。   他温柔的声音好似上了魔咒的蛊惑,兮兮不知不觉依言闭上双眸。   他圈住她的纤腰,困住她的身子,两人肌肤相贴,容不下一丝空隙。   他炽热的唇覆到了她的唇上。   兮兮的身子忽然变得僵硬起来,毕竟,她还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少女。   烈风极其温柔地极有耐心地开始浅吻,兮兮紧绷的身子在他的怀中一点一点地软化。   烈风的吻是霸道的,但又不失温柔,令兮兮的心渐渐迷醉,好似沉浸到了温柔的港湾里。她只是被动地感受着他的深情,他的狂野。   没有了轻纱的阻隔,烈风觉得兮兮的唇是那样甜美,他觉得自己彻底迷醉了。他在她唇上流连,忘记了一切,他只是用他的唇舌表达着他的深情和狂喜还有迷醉。   他不知不觉地加深了这个吻,慢慢地,浅吻化成了深吻,激狂如火焰,热烈似情火,烧得彼此意识朦胧。 第29章 故人相逢(上)   烈风霸着兮兮的呼吸,细细品尝着她的每一分甜蜜和柔软。心中的火一经点燃,熊熊好似不能熄灭。如果不是身上还有伤,他真的会收势不住。   温馨的时刻是长的,然而感觉却好似很短,似乎只是一瞬间。   当兮兮从烈风怀里挣扎出来,眼前一片白光闪耀,丽日是那样璀璨,她的头脑依然昏呼呼的,好似还没有从那甜蜜中醒来。   她的唇肿了,如同艳阳下娇嫩的花瓣。   脸红了,好似盛放的蔷薇。   心乱了,好似一堆正在融化的春雪。   兮兮娇艳害羞的模样和眸中那慌乱惊惶的神色令烈风眸光愈发深邃,他怜惜地拥她入怀,将她美丽的脸埋入到自己胸口,感受着她颊边的滚烫和自己的心跳。   听着烈风沉稳的心跳,兮兮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害羞和惊惶的感觉褪去,疏离和冷淡笼罩了她的感官。   方才的情不自禁和沉醉令她的心惶恐起来,她知道她已经陷进去了,她快要离不开他了,她违背了曾经的誓言。   她不配做一个雪山圣女。   兮兮的目光从烈风的怀里望向阳光下的鲜花。那花开的美丽极了,可是那美丽却是短暂的,花期一过,它们就会零落成泥,它们是不会结果的。   就如同他和她,如果强要一个结果,是不是也和娘亲一样,以离开为结局。   趁现在还未泥足深陷,不如早日离开,只有离开他,才不至于让他和自己遭受更深的伤害。   烈风哪里知道兮兮的心潮汹涌,他只是知道,方才他吻她,她并没有拒绝,而且,还回应了他,这让他的心中雀跃,情不自禁地微笑。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欢喜。   日子悄悄地从指缝间滑走,这几日兮兮待烈风温柔极了,她也珍视着这短暂的温馨。每次用餐,兮兮都亲自一勺一勺的喂他,烈风的心彻底被幸福包裹住了,他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继续下去。   叶启风来过两次,可是兮兮却待他一如既往的冷淡,好似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面对这种境况,烈风只能无奈而心痛地摇头。   又是一个夜晚。   烈风已然熟睡,静美的睡容在烛火跳跃下,是那样美好和安详,兮兮深深凝视着他,好似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良久,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知道此时是他熟睡之时,不禁忧叹一声,悄然走到了院子里。   一勾晚月在天边悬挂,散发着冷冷淡淡的光华,烈风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知道是该自己离开之时了。恋恋不舍地回望一眼,她咬了咬唇,狠了狠心,从院子里悄然跃出。   夜风很凉,兮兮的衣衫在风里荡起,她轻盈的身姿在屋顶上飘过。就在要顺利出府时,眼前,一个黑影阻住了去路。   淡淡月光下,叶启风凝立在兮兮面前。他缄默地凝视着兮兮,眸中饱含着不为人知的痛楚。   兮兮冷冷一笑,道:“怎么,叶将军阻住兮兮的去路,是要再次取兮兮的性命吗?既然如此,那就出招吧!”   “兮兮,”叶启风忧叹一声,苦涩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其实我也怨恨我自己。只是,我怎能放心你孤身一人离去,可以看出,完颜烈风对你是一片真心,你还是和他一起走吧,这样,一路上也可以互相保护,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的事,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兮兮静默地待叶启风说完,淡淡道:“只要你不要我的命,我有什么危险?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自会处理好的,你不必费心。既然,你不是来杀我的,那么,我就告辞了。”兮兮说罢,便要纵身出府。   叶启风无奈地说道:“也罢,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你,我将家中事情处理完毕后,就会前去寻你们。”说罢,拿出一块令牌道:“拿上这个,否则,你是出不了城的!”   兮兮接了过来,见是出城的令牌,便放在怀里。抬头望了一眼叶启风,月色下,他的面容是那样消瘦,心中不禁一酸,不管如何,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兮兮淡淡说道:“保重!”说罢,便从府中飘身而出。   兮兮很顺利地出了陵州城,她和林应娘及自己的侍女失去了联络,不知他们是否在渡口等待自己。快到渡口时,兮兮忽然想到了小孤村。   婆婆竟然就是自己的娘亲,那是她和娘亲在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她情不自禁地转了方向,向小孤村而去。   天色渐晚,夜风寂静。   小孤村笼罩在朦胧夜色里,背衬着晚月繁星,是那样安详静谧。   村前的杏花已经开败,有累累豆大的青杏夹杂在枝叶间。   杏树结果了。   兮兮熟门熟路地来到她和婆婆居住的小院内,打开房门,从门后摸出烛火,点亮。   橘黄的烛火映亮了一室的清雅,望着这些熟悉的旧物,兮兮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室内似乎好残留着娘亲的气息,兮兮双眸一酸,玉手一件一件地抚摸着她和娘亲用过的物事,止不住的泪流。   娘亲就是婆婆,婆婆就是娘亲,原来她是一直都和自己的娘亲在一起的啊。   若是早就知道婆婆便是娘亲,若是早就知道娘亲心中这么苦,她会乖巧听话的,不让她烦恼的。   可是如今她在哪里?他说婆婆曾经放弃了做雪山圣女,那么婆婆和雪山也是有关联的,不然也不会将自己送入雪山,那么婆婆现在人是不是在雪山?   兮兮忽然想到了那位紫眸前辈,那夜是她从冷月手中救出的,她的眼眸是那样熟悉,多么像婆婆的眼眸,现在想来,她该不会就是自己的娘亲吧?   可是这么多年,她为何不去见自己呢?为何要扮作老婆婆呢?   兮兮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体验着娘亲的感受。   她有家不能归,夫君成了别人的夫君,又无颜回雪山,只能呆在这个小孤村里寂寞度日。   风华正茂正值妙龄,却日日扮作老态龙钟的婆婆,她该是多么苦啊。她一定要早日寻到娘亲,抚平她心里的忧伤。   淡淡月色洒在肩头,偶尔听到窗外的虫鸣,一切是那样安详,那样美好。兮兮闭上了双眸,但愿一切是一场梦,梦醒后,便能见到娘亲,那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兮兮趴在窗前,恹恹欲睡。   虫鸣繁花,一切就如同十年前一样,只是不同的是,身畔没有娘亲,隔壁也没有秦珣。想到韩珣,兮兮耳畔忽然听到飘缈的琴声。   兮兮诧然清醒,抬起头来,细细倾听,静夜里,那琴声极其清晰地传到耳畔,不是梦。   琴声是从隔壁传来的,铮铮淙淙如幽间寒潮,清清冷冷如山涧细流,温婉清雅清丽动听。   刹那间,一时之间,兮兮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十年前,一到静夜,秦书呆便会在隔壁抚琴,她总是恼他吵了自己的清梦。而他,在这一点上,却固执的很,说是静夜繁花,才有抚琴的意境。   久而久之,兮兮倒也习惯了枕着他的琴音入眠。   而今夜,这诡异地琴声也是从隔壁传来的,难道是韩珣?兮兮有些不能置信,身为一国之君的他,怎会深夜来此?可是,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兮兮悄然飘身来到门边,侧耳倾听,那琴音里忽然传来声声低吟。   “隔帘风恸顾穹苍,纵罗缰,血如殇,几缕烟波浩淼怅微茫。槊寒征鞍悲亦亢,愁何偎,遣谁铛。英雄无处觅斜阳,江山恙,雁难双,骤雨断肠无计怨潇湘。潮漫青锋汐作丈,怜薄命,弄君王。”那声音低低柔柔,清雅中透着一丝高贵,如同魔音一般侵入兮兮耳中。   兮兮如同被点了穴一般,怔愣在那里。   那果然是韩珣的声音。   冤家路窄,他们两人的路何其窄,回一趟故居,竟然会碰上了他。   一个帝王,三更半夜到这故居来弹奏这么哀怨的曲子做什么?   “英雄无处觅斜阳,江山恙,雁难双------”   这词何其悲凉凄怆,这声音又何其温雅清冷,再配着这清风冷月,玉树残花,和冷冽琴音,一股酸涩无奈的感觉涌上兮兮心头。   凝立良久,兮兮忽然醒悟,她不能在此地多呆,否则,被韩珣发现岂不糟糕。回到屋内,悄悄熄灭了烛火,飘身从室内出来。   琴声不知何时停歇了,可能是她回屋熄灯时,而院内却多了一抹人影。   月色淡淡,夜风徐徐,他白衣飘飘,长发纷飞,花瓣飞舞,扑上他的衣袂。他手中拈着一片花瓣,转首望着凝立在门边的兮兮。   “疯丫头,你是何时回来的?”他声音柔和,神色淡定地说道,但是那双黑眸中翻涌的情绪,却泄露了他的感情。   他明显瘦了,俊美的脸颊明显憔悴了,但是那双黑眸却极其明亮,定定直视着她,紧锁著她的视线,带著某种说不出的专注和痴狂,还有她无法辨认的笃定。   疯丫头?!   这句话犹如一把温柔的剑,刺入到兮兮心头最敏感的地方,一时之间,痛楚和悲喜交织着。   曾经,她多么期待他能认出她,多么期待他喊她一声疯丫头。如今,他终于认出了她,可是她的心底,却没有意料之内的欢喜,而是悲戚痛惜。一时之间,她不知道给说些什么,似乎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纷乱的情绪。   韩珣缓缓走向兮兮,他的步伐是那样慢,每一步,都好似在凌迟着兮兮的心跳。   终于他凝立在兮兮面前,柔声道:“我早就该猜到是你的,你可曾认出了我。”   兮兮苦涩地一笑,那虚弱的笑容在月色下,是那样柔美,她淡淡说道:“认出来和认不出来,有何区别,又能改变什么?在我心中,如今你只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不是什么秦书呆,也不是冷月!”   兮兮淡淡冷冷的语气令韩珣心中一痛,他悠悠道:“怎么,不请我到屋内坐坐吗?”   兮兮无语地转身,向室内走去,摸到烛火,重新点亮,在橘黄的光晕照耀下,黑暗悄悄隐退。   韩珣极其自然地走到床榻边坐下。   兮兮道:“你既然是一国之君,怎可随意出宫?如今你的身份金贵,你就不怕有人要暗算与你?”   韩珣的眸中有光华一闪,他的眼神因了兮兮这句话而变得灼亮,他淡淡一笑道:“谁要朕的命,自管来取,有何怕得?怎能日日缩在金銮殿里?何况,为了见你一面,朕什么都不怕!”   “见我?”兮兮心中一动,就知道他们不是偶然碰上的。   “你怎知我会来此?”兮兮有些惊异地问道。   “我本来不知,我只是派人守在将军府,得了你的消息,跟踪至此的!”韩珣不徐不疾地说道。   “你守在将军府?你知道我藏身在将军府?”兮兮大惊,担心地问道,此刻呆在将军府里的烈风,不会有危险吧?   “疯丫头,答应我,留下来,可好?”韩珣双眸紧锁着兮兮的视线,柔声道。   这样温柔深情的语气是不属于冷月的,也不属于帝王,他此刻回归到了秦书呆,那个她儿时一直就喜欢的大哥。   可是,她知道晚了,她的心里已经容下了一个完颜烈风,再也没有其他的空间来容纳别人了。   兮兮清丽的眸中渐渐笼上了疏离和淡漠。   这刻意的疏离和冷淡,看在韩珣眸中,他眼神一暗,轻轻探手入怀,拿出一件物事。   兮兮定睛一看,那是她十年前埋在花下写给他的书信,如今,安安稳稳地握在他的手中。   “疯丫头,你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他固执地问道,带着一丝痴狂和执着。 第30章 故人相逢(下)   柔和的烛光深深浅浅地映照在他俊美的脸上,近在咫尺,兮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深情满溢的双眸。他眸中情意是那样深,那样沉,好似千钧之力压在了兮兮心上。   喜欢他吗?   一种酸楚的滋味涌上心头。   韩珣手中的书信缓缓展开,晕黄的烛火下,兮兮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上面的字,秦书呆,我喜欢你!汗!那字极其笨拙,但是兮兮认得,那是她自己的笔迹。是当年她随婆婆去雪山前,写给秦书呆的信,埋在了月季花下,不想真的被秦书呆拿到了。   她早已忘了那信的内容,却不想竟是如此直白的表白,脸上不禁一红。   是啊,当年她是喜欢他的,可是他却不告而别,让她伤心很久,流了多少泪。   十年后,再见面,他的心上人是叶从蓉,不是她。做了帝王,他的皇后依然是叶从蓉,也不是她。   她在他的心中,从来就什么也不是。如今,他却又苦苦相追,却是为了什么?   兮兮苦涩地答道:“如今,与你而言,最重要的是做一个好帝王,而不是在此向我苦苦追问是否喜欢过你!”   “帝王?”韩珣的唇边浮起一抹清冷的笑意,“难道做了帝王,便要失去心爱的人吗?”   “你没有失去你心爱的人,她还在宫里,她是你的皇后。”兮兮淡淡说道。   韩珣心中一震道:“你在怨我,是不是,怨我让叶从蓉做了皇后,是么?兮兮,其实,我心里的人,从来就是你,不是叶从蓉,我对她只有怜惜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兮兮摇摇头道:“不管你心中之人是谁,于我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怨过你!”   韩珣望着面前这如白玉雕琢般的面庞,面庞上小巧嫣红的唇瓣,还有那双清眸中刻意的疏离和淡漠,怒意便在心头升腾而出。   “我知道,你相许一生的人不是我!”韩珣极缓慢地冷冷吐出了这几个字,“但是,我依然不会放弃,纵然是你的心中有他,我也要将他驱走。”   兮兮心头微颤,轻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韩珣不答,忽然淡淡一笑,兮兮心中无端一颤,脚步缓缓向门边移去。   韩珣却如影随形,趋前一步,手掌一翻,在昏暗的室内幻化出纤白的幻影,向兮兮的手腕擒来。   兮兮心中一凌,伸掌去阻,一时间,室内白影纷飞,两人缠斗在一起。兮兮没想到,韩珣的武功比她想象的要更高,要抵挡他十分吃力。   最终一个失手,腰间穴道被韩珣修长的手指点到,兮兮身体绵软的倒在了韩珣的怀抱里,他那清新的男子气息瞬间包围住了兮兮。   “韩珣,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兮兮有些惊慌地说道。   韩珣却懒懒一笑,眸中满是怜惜和温柔,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兮兮的花容月貌,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的摩挲着。   他专注地看着兮兮,好似要把兮兮的容颜刻在心里,他喃喃说道:“不管你是疯丫头还是雪山圣女,我只认你是我的贵妃,今夜,我就要你真正成为我的女人!”   说罢,忽然弹指熄灭了室内的烛火,月光便从窗口柔柔地泻入,轻若蝶翼,银白如霜,泛着深邃的清冷。   兮兮心中既恐慌又羞愤,他是一个帝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还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来得到她。   “韩珣,你不能这么做!不要啊!”脖颈间一疼,哑穴也被点,兮兮只能无语地看着韩珣。   微蒙的月色,映照出韩珣清俊的面庞,他唇边挂着一抹懒懒的笑意,在月色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和俊美。   他轻轻将兮兮放在床榻上,一翻身,俊逸修长的身躯密密实实地压在兮兮身上,紧密地不留一丝空隙。   他的目光专注灼热地盯着兮兮清丽绝尘的面容,好似怕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他紧紧环抱着兮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存在。他的唇柔柔地落在兮兮的眼上,眉上,然后轻轻下滑,最终停留在兮兮柔软的唇瓣上,好似只有唇齿相依,才能证明她是他的女人,才不会失去她。   迷蒙月色下,有晶莹的泪珠从兮兮眸中流出,沿着鬓边滑落,沁入到乌发中。   这泪水让韩珣有一瞬间的恍惚,兮兮那忧伤哀楚的眸光,让他的心中好似刀割般痛楚。   他的唇落在兮兮的脸颊上,将兮兮的泪水吮去。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兮兮,你可知爱而不得的滋味?”他缓缓说道,然,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揪扯着她的心扉,他继续说道,“爱而不得,会无形中衍生出欲望之火,会焚毁一个人的理智。我就算是贵为帝王又如何,我从来便不是个圣人,不可能爱而不得还能镇静自持,无动于衷。我要你,这样你就会永远属于我,我要你呆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女人。”   言罢,韩珣的手指轻柔而怜惜地抚上兮兮的胸口,解开了兮兮的外衫,然后是内衫。   当兮兮皎白的肌肤出现在眸中时,韩珣的双眸忽然变得幽深。   这么多年,他为了皇位,几乎不近女色,做了皇帝,忽然发现爱上了兮兮,再也碰不得其他女子。   如今,当兮兮那姣美充满诱惑的肌肤展现在眼前时,他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理智尽失。   兮兮的优雅清丽,好似世上毒性最烈的毒药,望一眼,便再也不能自拔。   韩珣黑眸变得幽深,身子渐渐变得滚烫起来,他一展臂,月白色的衣衫从身上滑落下来,露出了优雅俊逸的上身。   他赤裸温热的身躯重新压在了兮兮的身上。   兮兮躺在温软的床榻上,两行清泪,在黑暗中流淌,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内喃喃道:“韩珣,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韩珣的唇再次吻上了兮兮,这次不同于方才那春风化雨般的轻柔,而是带着激情的缠绵,如火般吻着她。 第31章 一弯冷月   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肌肤缓缓游走,描摹着她玲珑窈窕的曲线;他的气息在她的脖颈间游走,带着灼热的滚烫。兮兮羞恨交加地闭上双眸,但是她的感觉却分外敏感,她察觉到他灼热的唇带着碎吻持续向下滑落,吮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他的手托起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分开了她的双腿,灼热的掌心慢慢滑入腿间。   兮兮全身忽地僵直,她停止了流泪,忽然意识到今日她已不能全身而退。   穴道被封,身子虽不能动,但嘴却能动,兮兮将心一横,双齿一合,便要咬舌自尽。韩珣在那一刻恰好抬头,迷离的双眸忽然惊怒交加,伸手飞速扼住了兮兮的下颌。   淡淡月色映照,两人四目相对,兮兮眸中是绝望悲戚,韩珣眸中是悲戚绝望。   空气仿佛冰冻,韩珣只听见自己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腔。   惊讶,恐惧,愤怒,痛楚,伤心,绝望,各种情绪狂涌而出,他好似失了知觉般喘息着。   他不敢想,若是方才慢了一步,如今拥着的便是兮兮冰冷的尸体。他更不曾想到,兮兮竟然会咬舌自尽,难道他便是那么令她讨厌么,以至于,她要用自杀来回绝他。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肺中如同撕裂般的痛苦与不舍,抑制住不断颤抖的身子,把最初的激动和欲望都化成了波澜不惊的死水。   他俊美的脸隐在月光的阴影里,幽幽暗暗,深深浅浅,哀伤遍布。平日轩昂飞扬的眉紧锁着,纠结着深深的痛楚。   他悲戚地默默起身,轻轻拿起兮兮的素裙,一件一件地为兮兮穿上,他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个动作之后都微微停顿,好似在祭奠着自己美好的感情。   他又一件件地穿上自己的衣衫,缓缓从床上滑下,凝立在兮兮面前,漆黑暗沉的双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好久好久,他就那样凝立在床榻前,他俯身低头,摇晃着兮兮纤柔的双肩,声音低沉暗哑地道:“兮兮,你为何要这样,为什么?”   韩珣的眸中满是隐忍的暴风骤雨,他恨恨地低头,忽然张开嘴,狠狠咬在兮兮纤白的肩头,留下一弯带血的冷月,宛若在她身上刻下了他的名讳。   他知道,纵然今日自己强要了她,那么今后势必会彻底地失去她了。他绝对不能失去她,总有一天他要她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纵然不能和她在一起,他也要她永远记住他。   刺痛的感觉沁入肌肤,兮兮咬唇忍着,没有出声,她知道,今日她已经险胜,但是她心里依然是悲苦难忍。   室内是流动的月色,床榻前,是静默的两人。   寂静中,忽然有急促的啸声响起,韩珣双眸一寒,那是他的侍卫遇袭的暗号。他的侍卫皆遍布在村口恭候,若不是遇到了大批强敌是不会发暗号的。   韩珣周身忽然散布出冰冷的戾气,不管今日来者是谁,都来的不是时候。   他拿起棉被,覆在兮兮身上,面色凛然,走到窗前,向院外凝望。   夜风里,忽然传来青柏的呼喝声,他知道青柏的武艺,一般之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出声呼喊,显然是难以应付。   韩珣心中一凌,从室内跃出。   借着淡淡月色,韩珣看到隔壁的民房上,一个黑衣蒙面人和青柏斗的正酣。   那黑衣人的武艺显然在青柏之上,青柏已经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了。韩珣眸中一寒,忽然跃身弹起,手中寒芒一闪,正好架住了刺向青柏的致命一剑。   一时间,只觉得一股澎湃的劲力沿着架在一起的双剑向他袭了过来。   韩珣心中一凌,这人澎湃的内力极其霸道,显然有多年的功力了。将剑一扭,两人酣战在一起,一时间,但见的剑光闪烁,寒气弥漫。   那人的剑法变幻莫测,招招快捷凌厉,但是好似并不打算要取韩珣的性命,只是为了阻住他,拖延时间。韩珣心中忽然一动,暗叫糟糕,想到尚在室内被点穴的兮兮,心中一急。   就在此时,但听得一声呼哨远远传来,和韩珣激战的黑衣人好似得了命令,忽然变招,招式凌厉,逼得韩珣连连后退,而他却双足在屋顶一点,向远处跃去。   韩珣示意侍卫前去追赶,自己急急跃下屋顶,冲入室内。   室内,月色淡淡,一室的清冷,床上,哪里还有兮兮的身影。   韩珣忽然厉叱一声,如一缕轻烟从室内飘出,轻盈的身姿在屋顶上飞跃,但是茫茫原野,哪里还有人影,只有天边一轮冷月,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青柏早已追到韩珣身边,禀报道:“皇上,来者大约有五十余人,武艺皆不弱,有黑巾蒙面也有白巾蒙面者,黑衣人不知是何人,但是白衣人似乎皆是女子。属下猜想,是圣女宫来人。”   韩珣拔出长剑,剑光寒冽,映亮了他满是寒意的双眸,他沉声道:“传令封锁所有渡口官道,细心盘查。朕就不信,他们能逃出朕的手心?”   -------------   田间的风很凛冽,荡起了兮兮散乱的发,在身后飞扬着。   兮兮提气飞跃,紧紧追随着前方那一抹清影,那人方才闯入室内,救了兮兮出来,此刻白衣翩飞,从陌上田间凌波踏过,轻功还在兮兮之上。   不知为何,虽然不曾见到那人的容颜,此次却觉得一种熟悉的感觉,好似很久不见的亲人。   两人拐过一处山峦,眼前出现了一处幽黑的林子。   那人驻足挺立,白裙翻飞,回首望了一眼追过来的兮兮,忽然打了两声一长一短的呼哨。   林子里应声传出几声回应,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但见几个白衣人牵着马儿从林子里步出。   借着淡淡月色,兮兮认出,为首的正是林应娘姑姑。   她看到兮兮,脸上满是欣喜,道:“冰旋,兮兮你们速速上马,快些离去,让我们抵挡一下追兵。” 第32章 形同陌路   冰旋?   夜风扬起兮兮凌乱的发,迷乱了她的双眼,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个救了她的白衣人。   衣衫飘扬,白巾覆面,露在外面的那双清眸在微蒙的月色里,闪耀着深紫色的光芒。   她认得她的眼睛,她便是那夜从冷月手中将她救出的雪山前辈,当时她便觉得这双眼睛和婆婆太像了。却不知她就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婆婆,自己苦命的娘亲。   胸中一滞,无数情感的波澜在胸中奔涌,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定定站在娘亲的面前。   双唇微颤,道:“婆婆?娘亲?”   白衣女子缓缓取下面上白巾,夜色里,一张花容月貌出现在兮兮面前,脸上笼着淡淡月华,朦朦胧胧。   兮兮脑中一阵眩晕,娘亲可真是美啊。   山为神,水为魂,冰雪为魄,世间艳色,在她的面前,皆化作尘土。   这就是自己的娘亲,这般绝色,却又这般寂寞。   多年来,她将自己花容月貌隐在厚厚的褶子皮下,扮作老态龙钟的婆婆,何其悲苦。   冰旋神色清冷地望着兮兮,但是她的紫眸中却深情满漾,她牵住兮兮的手,好似多年前一样,默默地为兮兮梳理着凌乱的发。   “孩子,你受苦了,方才没事吧?”冰旋在兮兮耳畔悄声问道。   兮兮一愣,醒悟到娘亲所指之事,轻声道:“没事!娘亲放心好了!可是您怎么会来救我呢?”   冰旋忧叹一声道:“娘是不放心你,来到南朝后,便和你林姑姑取得了联络,查到你们在叶府,所以连夜去救你。不想遇到了叶启风,得知了你的去向。本要去小孤村寻你,却发现那里暗哨遍布,知道了韩珣也在那里,我们才意识到不妙,所以才联手去救你。”   兮兮默默地点头,母女两和相依在一起,好似回到了十年前,那相依为命的时光。   夜风劲吹,远山默默。   有几条人影从前方纵跃而至,到得她们面前,驻足凝立。   为首的蒙面男子,看到相依相偎的兮兮母女,忽然趋步前来。不待他靠近,冰旋白袖一甩,一股劲力袭去,迫得那人驻足后退。   “冰旋,你还不曾原谅我么?”那男子摘下面上黑巾,却是叶启风。   兮兮没想到是他和娘亲联手救了自己,心中不禁忧叹,不知他和娘亲是否能和好如初?但是观娘亲神色,似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冰旋神色淡然客气地说道:“叶将军,往事如烟尘,休要再提,今夜多谢将军救得小女,这就别过。”   她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如冰泉潺潺流过。   叶启风的心犹如沉入冰窟,冷的彻骨。   他不曾幻想过她会原谅他,但是也不曾想到他们的相见,竟形同陌路,她对他似乎是无恨,无怨,更无爱。   叶启风盯着面前这张面庞,那眉那眼那神色,十几年来让他魂牵梦系,让他梦中百转千回,苦苦纠缠,如今咫尺之间,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那该多好。   他怔怔站着,只觉得一股悲怆绝望的感情涌上心头,一时之间有些站立不住。   兮兮看到叶启风悲苦难言的表情,对娘亲说道:“娘亲,你......”   冰旋抬头截住兮兮的话,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兮兮,我们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兮兮无言以对,她不知该怎样安慰他们,也不知该怎样劝解他们。   难道他们的感情真的走到了尽头,再也无可挽回?想到叶府还有一个叶夫人,兮兮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林子里的气氛是那样冷凝,兮兮清眸流转,眸光忽陷入到一双深邃痛楚的黑眸中。   一身墨袍飘飞,静默地站在不远处的人不是完颜烈风却又是谁?   他的眸中,有着无边的深邃,无边的漆黑,隔着额前飘飞的乱发,他凝视着她,凝视着兮兮凌乱的发,散乱的衣,眸中翻腾着微妙的情绪。   因为措不及防,兮兮登时有些错愣。他是何时来的,难道他也去救她了?   她怔怔站在那里。   其实她很想问他,伤痊愈了吗?伤口还疼吗?   她很想问他,是不是也去救她了?   她更想问他,为何不和她说话?   ......   为何才隔了这么一会儿,心中好似有千言万语要和他倾诉,可是那些话却梗在侯间,最终她只是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因为烈风的眼神,似乎是很受伤。   也许他是在怪她,悄悄离开他。   也许,他还在怀疑她,是特意赶去和韩珣相会的。   也许......   兮兮的心颤了颤,不敢再想下去。   也罢,就此断了吧,免得日后伤心。   兮兮扭过头,将哀伤遍布的脸隐在月色的暗影里,将方才被韩珣强迫的羞辱,和如今的委屈都化作一腔泪水在心里流。   “冰旋,左贤王,你们还是快些走吧,虽说韩珣的人已经被其他人引开,但是还是早走为妙!”林应娘忽然打破了林子里的寂静,她早已令兮兮的侍女霜儿和絮儿牵了马儿过来。   烈风一言不发,缓缓走了过来,率先上马。   兮兮和娘亲也飞身上马,在几名侍卫和侍女的追随下,奔驰而去。   夜色里,只余叶启风一人凝立着,不知所往。   远山脉脉,前方烈风的背影,在夜色里充斥着肃杀的戾气。他又回复到初见时分,那般霸气凌人,那般高傲冷漠,如同雪山之巅的寒冰。   一行人连夜赶路,终于出了陵州地界,在红日初升时分,赶到了渡口。渡口遍布着韩珣的侍卫,一个挨一个地盘查,索性兮兮的娘亲是个易容高手,一行人才逃脱追捕,顺利上了船。   船一路向北,沿着大江,向塞北而去。   这一路上,烈风没有和兮兮说话,他们形同陌路,这正是兮兮想要的结果,可是她的心却常常无端痛楚。   每每看到他那深邃默然的眼神和清冷寂寥的背影,她就忍不住想落泪。   她只有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船舱里,独自寂寞着。 第33章 为你祈福   一月后,兮兮一行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塞北。   塞北依然是一派好风光。   天空一如既往地高旷悠远,地面依旧碧草连天,润泽的风迎面扑来,带来草原特有的芬芳,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羊群如同散落在草原上的白云,几个小伙子和姑娘骑着马儿在放牧,风里传来他们爽朗的笑声和姑娘们银铃般的歌声。   “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白云下面,马儿奔跑。   我的哥哥,骑着那马儿,多么英俊,多么潇洒。   远山脉脉,碧草幽幽,”   碧草之上,羊儿奔跑,   我的妹妹,穿着那花衣,多么美丽,多么可爱。......”   歌声甜美欢快动听,他们并肩策马的样子是那样温馨和令人艳羡。   兮兮不禁眸中一热,如果可以,她宁愿做一名普通的女子,和自己心爱的人在草原上策马放牧。   可是,她知道,那与她而言,是一个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梦。   兮兮眼波流转,投向前方马儿上的完颜烈风,好似心有灵犀般,烈风也正回眸望她,一时间,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烈风的眸中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深邃和幽黑,只是在那幽黑深处,似乎有团看不见的火苗在燃烧。   他的目光在兮兮面庞上略略停驻,便迅速移开。被他一望,兮兮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刹那间忽热忽寒。   她想要微笑,可是唇角好似被粘住了一般,竟是扯不开。   再看时,烈风已经打马朝着呼而特方向疾奔而去,兮兮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这一路上,烈风留给她最多的印象便是背影,遥远的,冷硬的背影。   兮兮眸中酸酸涩涩的,他竟没有和她告别,便离去了。   他就奔驰在阳光下,身姿挺拔俊逸,马蹄儿缓缓踏过满地的芳草。真的和歌里唱的那样,我的哥哥儿,骑着那马儿,那样英俊,那样潇洒。   他离去的背影是那样洒脱,那样决绝。   天地间忽然黯然失色,兮兮一时间有些恍惚,就在此时,从光里伸出一只纤白的手,手心里躺着一粒拇指大的褐色药丸,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   兮兮转首,看到是小丫头灵儿清澈见底的双眸,她神色凄楚地说道,“云姑娘,这是彻底根除碎心之毒的解药,是王让我给你的,以后,姑娘不用再受碎心之痛了。快些服下去吧。”   彻底根除碎心之毒的解药?!   她求了他多次,他都不肯给的解药。   他说,那解药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连。   不管她如何讨厌他,如何不愿见他,每月都要向他讨要一次解药,这样,他便可以见她一面。   如今,他将解药给了她,是决意要抹杀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想见她了?   兮兮玉手颤抖着接过解药,迅速放入口内,咽了下去。   就让他们从此后断了相思,再无牵连。   灵儿担忧地望了一眼兮兮,道:“云姑娘保重!”说罢,便策马向完颜烈风追去。   冰旋担忧地望着兮兮,虽然千怕万怕,她依然和当年的她一样,陷入到感情的泥沼里不能自拔。   ---------------------------   有时,日子流逝的飞快,快的就像是一瞬间。有时日子流逝的很慢,慢的令人感到度日如年。   如今,兮兮便感到度日如年。   再次回到雪山,兮兮的外表虽然依然是沉静如水,但是她的内心,却再不能平静了。   她虽是雪山圣女,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少女,也渴望着爱与被爱。   可是,她终究不是普通的女子,当她站在了雪山圣女的位子上时,她就被剥夺了爱与被爱的权利,她注定一生一世与孤独为伴。   但是,兮兮并不后悔,因为她的选择是天下苍生。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夏天过去,秋天过去了,冬天又来临了。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来的特别早,也特别的冷。   兮兮的心随着冬的来临,慢慢平静蛰伏,好似一潭碧水开始冻结。然而,一个消息传来,让她的心湖再次汹涌澎湃。   北苍国的单于退位,左贤王完颜烈风接任单于之位。   其实,完颜烈风要继任单于之位,早在兮兮意料之中,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完颜烈风,他大概是北苍国最年轻的单于了。   十月初六,本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因了新单于登基,整个呼而特都陷入了狂欢之中。   新单于登基,兮兮作为雪山圣女,是必须要前去祝贺祈福的。   一大早,兮兮便在侍女的陪同下,向呼而特而去。   呼而特城郊,早已遍布着各氏族的彩旗和欢腾的人们。   日头高高挂在空中,光芒万丈,照耀的大地处处生辉,好似也不那么冷了。   兮兮从轿子里缓缓下来,一身清冷的白衣,白纱罩面,站在红毯铺就的高台下,等待着新单于的到来。   她心中很矛盾,很期待见到他,又有些害怕见到他。   终于,在猎猎的鼓声停歇后,完颜烈风和老单于在众人簇拥下,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台。   完颜烈风穿着一身雪夷族服饰,披着一件黑色的绣着蟠龙的大氅。每走一步,就好似有炫目的光从他的身上发出来,温温暖暖的。   他好似又高了,身姿愈发修长挺拔了,那身单于的服饰愈发衬得他霸气四溢,贵气凌人。他在微笑着,是他那特有的慵懒的带着点邪气的笑容。   兮兮心中一跳,觉得四肢有些僵硬,双眸有些酸酸涩涩,她迅速把视线投入到苍茫的天空,那里有一片白云在悠悠地飘。   老单于和完颜烈风缓步走上高台,在万众瞩目中坐到椅子上,接受草原子民的参拜。然后,单于将自己头上那顶王帽摘下来,郑重地戴到了完颜烈风头上。   继任仪式结束,作为圣女的兮兮缓缓走到高台上,开始祈福。   寒风冷冽,兮兮用众人听不懂的梵语在祈祷。   她是真心虔诚地祈福,为这个草原,为草原上的子民,为完颜烈风。 第34章 一对冤家   寒风冷冽,兮兮用众人听不懂的梵语在祈祷。   她是真心虔诚地祈福,为这个草原,为草原上的子民,为完颜烈风。   可是,她却忽然感到孤单。   从未有过的孤单寂寞。   当绵长的祈祷结束后,兮兮向高台上的新单于匆匆深施一礼,便转身欲走。   她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高台下走去,她的目光掠过天空,看蓝天,看白云,看虔诚的草原子民,就是不曾看他。   她怕,看一眼,就多一份思念,多一份折磨。   “舒玛圣女,请慢走!”烈风醇厚而优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兮兮心中一跳,压抑住狂跳的心,缓缓转身,淡淡说道:“不知单于有何事?”透过薄纱,兮兮清清楚楚看到烈风狭长的鹰眸微眯,眸中的深邃和犀利让她无法窥探他心中所想。他的唇边挂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笑意,在阳光下,是那样俊美,那样令人目眩。   他低低沉沉地开口,道:“舒玛圣女,本单于要在今夜选阏氏,还请舒玛圣女赏光为本王的新阏氏祈福!”   他的话就像深秋的一道寒霜打在兮兮心上,蚀骨地冷。   “回到草原后,我便娶你,如何?”是谁温柔的声音曾在她耳畔轻轻呢喃。   “皇天在上,我完颜烈风,愿娶云兮兮为妻,真心相待,不离不弃,绝不纳妾负心,如若有违,天打雷劈,难以善终。”又是谁曾举着手在她面前慷慨激昂地发誓。   可是如今,他就要选阏氏了,还要她亲自为他们祈福。   历来,单于都是登基一月后才会选妃,可是他竟然在登基的当日便要选阏氏,这么快。   兮兮的心忽然紧缩,痛的厉害。   原以为她可以不在乎的,可是为何心会这般难受。   烈风的话声音不算太大,但是高台附近的草原子民还是听见了。   一时间,这个消息很快在人群里低声传开,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草原上的子民都知道了。   这个消息令他们格外兴奋。   自从叶从蓉失踪后,草原上的姑娘们都在期盼着自己能成为左贤王的王妃,如今得到了他要选阏氏的消息,怎能不激动?   姑娘们顿时变得扭捏起来,皆目光都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们的新单于,草原之鹰,她们心目中的英雄。   一时间,寒风凛冽的草原竟变得春意盎然,温情脉脉。   兮兮的眸从那些娇羞的姑娘们的脸上掠过,她们是那样娇美,十七八岁的年纪,好似正要绽放的鲜花,娇艳美丽。   这里面将会有一个姑娘幸运地成为他的阏氏。   她希望他能娶到以为贤德的王妃,她愿意为他们祈福。   真心地为他们祈福。   她希望他们幸福。   毕竟是她辜负了他的柔情蜜意,是她在他养伤时抛弃了他,是她亲自将他推离了自己的怀抱。   她不怪他,永远不怪他。   兮兮双眸微闭,然后又轻轻睁开,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轻轻地说:“舒玛祝贺单于选妃,舒玛会亲自为单于和阏氏祈福。”说罢,兮兮微施一礼,继续向台下走去。   可是,她的泪却在白纱下不受控制地默默流淌,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虚幻的梦,一场看不到结局的梦。   她也第一次对自己的信仰有了怀疑,但是她却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觉得自己好似深陷棋局,但又无法自拔,只能一步步走下去,落子无悔。   单于登基仪式结束后,兮兮坐着马车,随着单于派来的侍卫到了宫中。   夜晚很快来临,宫中处处挂满了各色彩灯,为皇宫增添了喜庆的气氛。   这确实是一个值的庆贺的日子,新单于登基,新的阏氏也即将选出。   宫殿还是上次宴请勇士的天和殿。   不同的是,她不再是勇士,而他也不再是左贤王。上次,他们是敌对的关系,而这次,他们之间的嫌隙似乎是更加遥远。   兮兮一身白裳,脸罩白巾,神色平静地和她的侍女们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的清眸隐在面纱下,向殿内来来往往的那些人们望去,然后她的视线被一张熟悉的脸庞吸引住了。   沉风依然是英俊潇洒,只是轩昂的眉宇间好似纠结着一丝沉郁,难道他还没有采摘到草原上那朵会走的花?所以才会闷闷不乐。   兮兮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结果没看到沉风的心上人那雅,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韩瑄。   兮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韩瑄吗?   眨了眨眼,再看时,没错!确实是韩瑄,只是,昔日那白白胖胖的双下巴再也没有了,而是露出了优雅的下颌,和俊雅的脸型。   是什么变故竟令一个胖子成了瘦骨嶙峋的瘦子?   是对叶从蓉的思念吗?这个胖子还在痴情地恋着叶从蓉吧,可是佳人却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皇后,想来他也是得到了消息的吧。   不然何以会如此颓废。   是的,颓废。此刻,他在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兮兮本以为韩瑄是被烈风软禁的,如今看来,他是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的。是的,如今的他,再也不是帝王了,还回南朝做什么?   “别喝了,喝死你啊!”忽然一声狮吼传来,一只纤白的手伸了出来,将韩瑄手中的酒杯夺去了。然后,纤白的手一翻,那杯酒便洒在地面上。   兮兮惊异地发现,那只纤手的主人竟是烈影公主。   烈影公主竟然管起了韩瑄的事情?兮兮愈发惊异。   韩瑄哀叫一声道:“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再让我喝一杯!”   烈影公主柳眉一竖道:“你已经喝了不少了,不能再喝了,再喝你的蓉妹妹也不会回来的,你就醒醒吧!她已经是别人的皇后了。”   烈影公主的话语依然咄咄逼人,这个小丫头还是那般蛮横的性子。   被抢白的韩瑄一脸的无奈,好似受气的小媳妇。 第35章 为你选妃   宫灯映照出韩瑄白皙的脸,竟也是眉目如画,俊美而不乏儒雅。   他无奈的皱眉,悠悠说道:“公主,这么多人,你为何偏偏要管我?难不成你---你喜欢上我了?”好似忽然醒悟一般,韩瑄吓得白脸更白,道:“天啊,我的心里可是只有蓉蓉的!”   “喜欢你?你这个死胖子?”烈影气的脸色有些发绿,一把揪住韩瑄的领口,恨声道:“你以为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啊。不过是一个落拓潦倒,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本公主会喜欢你?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好,你要喝酒是吧,本公主今晚就让你喝个够!”   烈影气哼哼地伸手从邻桌上端起一把酒壶,道:“你要喝酒是吧,是男人就喝我们草原上的刀子酒,喝这南朝的胭脂酒算什么男子汉。”说罢,一手飞速探出,扳住了韩瑄的下颌,另一只手举起酒壶,向着韩瑄口中直接灌了进去。   韩瑄挣扎了两下,根本就挣不脱,他哪里是烈影公主的对手。无奈只得凄惨地吞咽着酒水,可是烈影灌的太快,他根本就喝不及,顿时被呛住了。   一壶酒灌完,烈影放开了韩瑄,笑眯眯地问道:“死胖子,怎么,这酒好喝么?”   韩瑄的下颌脖子皆被酒湿了,样子分外狼狈,喉咙里更是难受,那草原烈酒好似刀割一般,这个温雅的前南朝皇上何时受过这样的折磨,边咳嗽边呛得不自禁流泪边指着烈影哑声道:“你,你这个---疯,咳咳,疯婆子,真是疯了。”   韩瑄的惨状令烈影分外开心,她咯咯娇笑起来,道:“怎么样,死胖子,还要不要再喝?”   韩瑄慌忙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顿了一下,忽然道:“我已经不胖了,还请以后不要称呼我死胖子。”   烈影小嘴一瞥,娇笑着说道:“好呀,你要是喜欢我,我就答应你!”   韩瑄的脸立刻又阴了下来,慌张地道:“那你还是叫我死胖子吧!”   烈影的一张玉脸比他还阴,忽然一把推开他,大声道:“死胖子,去死吧----”浑然没有公主的端庄和矜持。   这声炸雷响过,虽是寒冬,韩瑄的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汗珠,他踉跄着摔倒在地,忽然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烈影吓了一跳,惊慌地拍着他的脸,道:“你这个死胖子,不会是真的被我咒死了吧!”   “他只是喝醉了!不会有事的!”在一边静静地看完这对冤家的表演,兮兮再也忍不住,缓缓走了过去,轻声说道。   经常喝南朝的醇酒,如今喝了一满壶塞北的刀子酒,韩瑄怎么能承受住,不昏过去才怪呢。   烈影抬头,望向兮兮,宫灯映照下,一身白裳的兮兮飘逸如仙女下凡。   烈影愣了愣,才明白这便是舒玛圣女。   她焦急地问道:“真的只是喝醉了?”   兮兮点点头,此刻的烈影眸中满是对韩瑄的关切之情,看来这个小丫头已经喜欢上韩瑄了。兮兮很为她高兴,她终于从自己给她造成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可是兮兮又有些担忧,这一次烈影找对人了吗?   “带他下去,让他喝些醒酒药,他喝惯了绵软的醇酒,受不了这草原烈酒!”兮兮轻轻说道。   烈影连连点头,立刻吩咐侍卫们将韩瑄架起来,带了出去。   “多谢舒玛圣女的指点!”烈影对兮兮由衷的说道,不过她有些奇怪,听闻圣女是清冷的山间仙子,怎会管她们这些人的俗事。   兮兮淡淡说道:“不必客气!”言罢转身飘然离去。   烈影望着兮兮的背影,一瞬间有些恍惚,这背影为何这般熟悉。但是她顾不上多想,急急向韩瑄追去。   就在此时,天和殿喧闹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   兮兮抬眸,看到新单于完颜烈风在老单于和阏氏的陪同下,缓步走到殿内。   他步履无声,身姿潇洒地坐到了主位上,即刻便有侍卫来为兮兮引路,坐到了主位旁边的侧位,和完颜烈风遥遥相对。   老单于身边一名年老的侍卫,大声说道:“今夜是单于选阏氏的日子,请各族族长将本族德才兼备的女子带出来。”   一时间,鼓声,乐音大作。   一名妙龄女子缓缓走出,她身姿曼妙,模样俊俏,身穿色彩斑斓的民族服装,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兮兮从未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也不知单于要如何选阏氏,从今夜盛况来看,竟是要那些女子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艺,然后由单于选出合适的人选。   她本不愿参加烈风的选妃活动,只等阏氏选出后,为他们祈福,但是完颜烈风却故意和她作对,派人请了好几次,执意要她参加。   如今坐在这里,亲自看着这些妙龄女子一个个在眼前表演,心里禁不住的苦涩。   那些姑娘,都是各氏族的族长从族里适龄女子中,选拔出的容貌绝丽,德才兼备的姑娘。   她们正当妙龄,一个赛一个美丽,有的歌喉甜美,有的舞姿曼妙,有的剑术高超,如一朵朵娇艳的花朵,在大殿中央绽放着她们的美丽和妖娆。   这些姑娘里,将有一个会成为烈风的阏氏,和他此生相伴。   只是不知烈风会选哪一位,选哪一位呢?和她是没有干系的,她只需要为他们祈福就行了。   良久,那些姑娘们终于表演完了,她们站成几排,凝立在大殿中央,等待着单于的选择。   一时间燕瘦环肥,如同各色鲜花,绽放在大殿中央。   完颜烈风缓缓从榻上起身,优雅地向那些姑娘们走去,他的步伐优雅如神。他的手中,拿着一顶帽子,那是一顶美丽的帽子,是由雪白的狐狸毛裁制而成,帽子顶端,镶嵌着四颗硕大的南珠,在殿内的灯火辉映下,闪着皎洁亮丽的光芒。   兮兮认得,这是阏氏的王帽,它曾经戴在烈风的母亲头上。如今完颜烈风将帽子戴在谁的头上,那么谁便是这北苍国的阏氏了。   那些姑娘看到俊美如神的单于缓步走来,一个个粉脸含羞,充满期待。   烈风在她们面前缓缓走过,视线从她们脸上一一掠过,他的眸光璀璨如星,令那些姑娘不敢直视,一个个含羞低头。   兮兮坐在那里,觉得自己的思想已经停止,只是呆呆地看着烈风俊逸的背影,看着他迈着优雅的步伐在那些姑娘的面前挪移。   烈风会选谁呢,选那个舞姿曼妙的,还是选那个笛音优美的?心头忽涌上了的苦涩是那样难受,兮兮垂首将目光凝注在眼前的酒杯上,以为不看他,心中便不再难受。   可是,为何还会难受呢?   忽然,大殿内集体抽气的声音将兮兮惊醒,她抬首,清澈的眸透过白纱,惊异地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这种众目睽睽的感觉令兮兮很不自在。   她茫然地看向待选的姑娘们,发现她们一个个眸中含泪,脸上满是艳羡和嫉妒的神色,还有深深的不可置信。   她们的目光的焦点也是她。   怎么了?烈风选了谁?为何这些姑娘们的表情这么古怪?烈风呢?   “单于选了谁?”兮兮扭头问向身边的侍女。   却发现那侍女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自己身后。   兮兮正欲转身,头顶忽传来一声温柔的话语:“别动!”紧接着,头顶一沉,有什么东西戴到了自己头上。   周围的寂静忽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嘈杂声和议论声,兮兮看到那些待选的女子有的竟然哭了出来。   兮兮心中讶异,蓦然回首,身前是一件黑袍金线的王服。   抬头,向上看,烈风低首向着她微笑,唇边温柔的笑意萦绕,眸中炽热的深情燃烧。   他何时来到了她身后,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不是在选阏氏吗,为何站在自己面前?   难道?兮兮玉手微颤的抚上了头顶,柔柔的软软的触感,那是一顶帽子,一顶白狐皮的帽子,那是阏氏的王帽,此刻竟戴到了她的头上。   兮兮只觉得自己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她感到有生以来第一次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看到烈风眸中的深情和执着,一刹那间,兮兮险些动摇。   她真的很想牵住他的手,陪着他走向天荒地老。   可是,周围的嘈杂声令她冷静了下来。   有人在说,舒玛圣女是终生不嫁的,怎么能做我们的阏氏。   有人说,是啊,那样会不会得罪神灵?   兮兮忽然寒意泠然,她伸手缓缓取下头上的帽子,淡淡说道:“单于为何将王帽戴在本圣女头上,难道是单于要我为你选阏氏?” 第36章 意乱情迷   兮兮忽然寒意泠然,她伸手缓缓取下头上的帽子,淡淡说道:“单于为何将王帽戴在本圣女头上,难道是单于要我为你选阏氏?”   兮兮那淡漠清冷的声音令烈风唇边璀璨的笑意渐渐凝固,他的身子忽然僵直起来,唇角一扯,他冷笑着说道:“不错,舒玛圣女身为草原上的神女,本单于便把这选阏氏的重任交到圣女手中,相信圣女一定能为我选一位贤德的阏氏,另外,还烦劳舒玛圣女再为本单于选四名妃子!”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哗然。   那些待选的姑娘们眸中重新燃起了希冀的光芒。   兮兮淡淡微笑,缓缓从座上起身,望着烈风说道:“多谢单于抬爱,但恐舒玛难以胜任,还是单于亲自选妃比较妥当。”   烈风黑眸中狂澜暗涌,道:“本单于信任舒玛圣女,就请不要推辞了。”   兮兮忧叹一声,无奈地绕过烈风僵直的身子,走向待选的那些姑娘们。   她要为她爱的人选妃。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愿意做,可是她却不得不做。   这无疑是在考验她脆弱的心。   为他选一名德才兼备,容貌绝丽的阏氏,再为他选四名妃子。   兮兮神色恍惚地从那些待选的少女面前缓缓走过,她觉得自己的步伐极其沉重。她的目光从那些姑娘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清清楚楚看到那些姑娘们眸中的期待。   该选谁呢?   眼前的姑娘是方才跳舞的那位姑娘,身姿曼妙,容颜俏丽,只是她的舞裙有些暴露,兮兮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女子怕是难以作阏氏。   第二位姑娘是吹笛子的那位姑娘,她长的虽然不是很美,但是婉约端丽,气质极佳,而且方才兮兮听她的笛音,觉得她很有才气。   于是,兮兮回首对身后的烈风道:“单于,不知您觉得这位姑娘如何?”   烈风唇角一扯,很是满意地笑道:“天香国色,才艺高超,好好,本单于喜欢!”   兮兮心中一滞,拿起手中的王帽,便准备向她的头上戴去。   忽然,右手一紧,烈风牵住了他的手腕。   兮兮回首,看到烈风阴晦的眸光狠狠向他射了过来,令兮兮心中一跳。   她想要将手腕从他的手中抽离,可是,他抓的很紧,她根本就抽不出来。   烈风忽然微笑着转身向众人说道:“选阏氏的结果容我日后再公布。本王和舒玛圣女有些事情要谈。”   说罢,求助地看了一眼他的父皇和母后,便扯着兮兮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他走的很快,留下了一殿惊异的目光和探寻的表情。   殿外的风很冷,他拉着兮兮一直走到自己的书房,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门,这才住了步,回首凝视着兮兮。   室内幽幽暗暗的光线映照在他的脸上,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兮兮这才发现,这个男子似乎是瘦了,憔悴了。   兮兮心中涌上无边的歉意。   烈风忽然将她抵在墙壁前,一张俊颜冷酷如寒冰,双眸冷冷凝视着她。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的兮兮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眸中翻卷的情绪。   “云兮兮,你真是好样的,当真要为我选阏氏啊!”他语气冰冷地说道。   兮兮垂下眼帘,控制着自己狂跳的心,淡淡说道:“舒玛是真心为单于选妃,当然不是儿戏。”   “好,你够狠!”烈风咬牙切齿地说道,一向深沉如海的眸不再深邃,此刻赤裸裸地泄露着他的思绪。   他的手忽然伸出,闪电般地扯下她脸上的白纱,望着她清冷的容颜,他铁青着脸道:“云兮兮,你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你的心是不是铁石铸就的。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不是冰做的,就是冰也有融化的时候,难道你就这么无情么?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么?”   兮兮望着他缠绕着她的目光,那目光似乎要把她整个人吞噬,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她可以接受他愤怒的质问,可以接受他冰冷的漠视,就是不能承受他的软弱。   他这样傲气霸道的王一旦温柔软弱起来,兮兮觉得她的心都要碎开了。   她张了张唇,想要告诉他,她不是无情,她是无奈。   她的身份,注定他们此生是有缘无分的。   可是---可是此刻,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烈风逼视着兮兮的目光,看到她无动于衷,他忽然伸手一把捏住了兮兮的下巴,细细审视着兮兮的脸。   兮兮心中猛跳,正要推离他,却被他狠狠一拉,跌到了他温暖的怀抱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小嘴便被一团炙热的气息堵住了。他湿滑的舌趁她不备,偷偷窜入她的唇间。   她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烈风吻住了,这一吻是激烈的,是来势凶猛的,兮兮感到一股天旋地转地眩晕。   他好似要把她揉入到骨血之中,让她一点喘息的准备也没有。   兮兮觉得自己就要窒息在他炙热的气息中,她想要推离他的怀抱,可是她的身子却比她的思想要诚实,竟然不知不觉得反应着他。   就在意乱情迷时,烈风忽然松开了他的怀抱,他的唇也从她的唇上离开。   他望着她潋滟的红唇和迷离的双眸,冷声说道:“舒玛圣女不是铁石心肠的吗,怎么也会动情?也会沉醉?”   兮兮心中一凉,这才惊觉自己还攀着他的脖颈,他眸中的嘲弄和语气里的讽刺令兮兮极是难堪,她缓缓松开自己的手,调整了一下汹涌的思绪,淡淡苦笑。   “你放我走吧!”兮兮淡淡说道,“我们本不该相遇,就让你我从此后断了相思,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烈风幽冷的声音如同魔魅,“我偏偏不让你如愿,我就要和你有瓜葛。”烈风极其无赖地说道,手忽然向兮兮衣襟探去。   兮兮闪身避过,白袖一展,向烈风袭去。   烈风却不闪不避,展臂向兮兮抱来。他那不管不顾的气势,还有眸中愤怒和无奈交织的情绪令兮兮心中一慌。   她急急收招,烈风无恙,她的人却再次跌倒在他宽大的怀抱里。   他忽然邪恶一笑,愤恨地说道:“云兮兮,你执意要做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可是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愿。今夜你若是失身于我,那么你是不是就做不成圣女了,恩?”   兮兮大惊,刚刚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抱起她,毫不客气地将她按倒在床榻上。唇间一片灼热,他的侵略来势汹汹,无声席卷了她的呼吸。   她微凉的唇在他的肆虐下轻轻颤抖,她的小手拼命地要推离他的胸膛,想要摆脱他的怀抱与侵略。无奈,他好似丝毫不受影响,她的抗拒反而加深了他兽性的征服欲。   她越挣扎他亲吻的越厉害,那肆虐的吻已经让她感到唇上些微的疼痛。   她越反抗,他搂的越紧。   他不肯松口,也不肯松手,他只是狠狠抱着她,似乎恨不得将她揉碎在怀里。   兮兮心中一片凄凉,她忽然张嘴咬向烈风,她成功了,唇间一片腥甜。但是烈风却好似浑然不觉,他依然不肯放开她的唇。   他修长的指,忽然滑向她胸前的衣襟,在她毫无防备之下,将她的衣扯落,露出了她纤白滑润的玉肩。   他的一切动作蓦然静止了,目光直直地凝注在兮兮肩头。   兮兮的肩头,有一弯新月形的疤痕。那疤痕如一道强光,狠狠地刺痛了他的眼,灼伤了他的心。   “是他留下的?”他语气阴冷地说道,俊美的脸上竟有一丝狰狞和阴鸷。   兮兮倒抽了一口气,她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微肿的唇因他方才的肆虐而更显艳丽,她的眼神却是无奈且凄怆的。   她不知道,她要如何去解释。   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没必要解释。   因为他们即将成为陌生人。   烈风怔怔盯着兮兮,看到她良久没有说话,他蓦然起身,带起一股幽凉的风。   “来人,送舒玛圣女回雪山!”他忽然背过身,语气冰冷的吩咐。   兮兮心中一痛,拿起散落在榻上凌乱的外衫,缓缓披上。   烈风周身弥漫的冷意和眸中那抹狠色,令兮兮心中没来由一惊,一种隐隐的不安浮上心头。   她整了整衣衫,缓缓走到了夜色里。 第37章 风雪突来   十月十四日,天色阴沉,朔风肆虐。   在塞北,这本应是一个极其平常的日子,然而,因为一件事,这一日不再平凡,且在北苍国的史册上,也有了浓重的一笔。   十四日夜,新任北苍国左贤王完颜沉风亲自率大军两万奇袭南朝边境,攻占南朝边境三座城池,分别是肃州,凉城,马镇。   一夜之间,繁华的街市沦为荒凉破败的土城,战争的阴云开始在空气里弥漫。   这战事来的毫无预兆,人人都在疑惑,不知这一战因何而起。就连此次征战的完颜沉风也依然在纳闷。   落雁关外,大片旷野,枯草在风里摇曳。   夕阳如血,在天边缓缓坠落,将最后一抹辉光映照在沉风的身上。此刻他一身战袍,在风里负手而立,身后是接天连营,呈半环状围住落雁关。   战袍在风里猎猎作响,沉风英俊的脸极其凝重,但是他的心,却是纷繁复杂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觉大哥变了。虽说在人前依然是霸气非凡,豪气漫天,但是他经常会出神,眼神变得愈发深邃。他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大哥了,也许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他。   就说此次战事,来的毫无预兆。在他看来,他们北苍国并不具备征战南朝的实力,但大哥却极其坚决,根本就不听他的劝告,一意孤行,派出他的两名贴身侍卫做先锋,并让他带兵两万奇袭边境。   这不是一般的滋扰,而是真正的攻占。   沉风忧叹一声,望向对面落雁关的高堡。   暮色里,高堡上,依稀可以看到几名着盔甲的将军,在哪里向军营指指点点,沉风心中一凌。   昨夜,攻下马镇后,他原本还可以趁势攻下落雁关,但是南朝竟然来了援兵,气势汹汹,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以至于没有得手。昨夜的战事极其隐秘,就连他这个带兵的主帅事先都不知,南朝却不知为何这么快就来了援兵,难道南朝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预料到他们昨夜的袭击,沉风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那站在高堡上的将军,虽说看不太清容貌,但是那气度却是凛然不凡的。落雁关哪里有这样的将领?莫非是南朝京里来的?   “王,探子回报!南朝京里来了援兵,在万人之上。带兵的将军是武威将军叶启风。”身后的先锋子与禀报道。   沉风心里一沉,转身回到帐内,命几名将领进帐商议军情。不一会儿,两个先锋子与和依耐,还有左右将军相继走了进来。   烛火燃起,照的帐内亮堂堂的。   沉风凝神问道:“你们对于南朝的援兵如何看?”   左将军皱眉道:“从昨夜的气势看,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而且,属下觉得,他们并不是特意来援助的,昨夜奇袭,不过几个时辰,哪里会这么快就来了援兵。属下大胆猜测,他们也有意攻打我国,只是昨夜凑巧赶到。”   右将军也附和道:“属下也是如此猜想的,南朝此次派来的皆是精兵良将,看到确是有犯我之心。”   沉风凝眉沉思道,“你所言极是,若是南朝真的也有进犯我国之心,这次他们必是有备而来,那么我们便要多加小心了。依耐,你速速研磨,本王要给单于去一封信。”   烛火下,沉风挥毫写好一封信笺,口中一声呼哨,一只雪白的鹰飞了进来,正是完颜烈风的雪鹰飞云。   沉风将信笺敷在飞云的腿上,拍拍它的头,放它飞去。   二个时辰后,飞云带来了烈风的命令,援兵新到,锐气正盛,暂时不对落雁关发起进攻。   沉风得令,各部严阵以待,不得松懈。   夜色渐浓,他缓步出帐,望向对面的落雁关,巍峨高耸的城楼上兵将影影绰绰,正在做着战前的准备。   是夜,一夜无事,沉风没有出战,落雁关也没有动静。   双方僵持着。   但是,战事的气氛却越来越浓,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好似随时都一触即发。   十六日晨,天色依然阴云密布,阴沉沉的,压在众人的头顶,也压在众人的心头。   沉风下令弩箭队对落雁关发起第一轮攻击。   弩箭队得令,在阵前排好队,拉弓引箭,一时之间,箭如飞蝗,射向落雁关城楼。在箭雨的掩护下,百余名兵将向落雁关城楼抛出带有飞爪的粗大绳索,向城楼上攀爬而去。   南朝也不示弱,城楼上,一名身着盔甲的老将,挥舞着旗子指挥的圆满自如。一时之间,城楼上也是箭如雨下,射向爬墙的兵士和阵前的兵将。   漫天箭雨飞舞,双方对峙了个把时辰,沉风看一时不能取胜,便传令鸣金收兵。   十六日夜,阴沉了两日的天空忽然开始飘起雪花。朔风呼啸,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飞舞着。   天寒地冻,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   这样的天气,别说出去打仗,只怕是在外面呆一会儿,冻也要冻死了。哈口气都能成冰,真不知双方选在这样的日子里打仗却是为何?   大雪接连下了三日,地上的积雪已经厚达膝盖。在塞北,这也是经年不见的大雪。   十九日雪停。   沉风从帐中缓步而出,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琉璃世界。林立的帐篷都成了一个个耸立的雪包。   淡淡日光映照在雪地上,一片晶莹耀目。   那些兵将们皆身着厚大的棉衣毡服,依然在雪里站岗。只是头上,身上一片白雪嫣然,一个个好似雪人一般。   沉风双眼微眯,将视线投向了落雁关城楼,那里却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只有几个兵士手拿刀枪,在风里冻得哆哆嗦嗦。   沉风一眼便看出,这些兵士并没有如他们一般穿着厚大的裘衣,只是身着一般的棉袍。南朝的天气再冷也冷不过塞北,所以他们最厚的棉衣,在沉风眼里都是最薄的,抵不住这忽如其来的寒冷。   雪光映照下,沉风微微一笑,看来是到了对落雁关发起总攻的时候了。 第38章 山崩地裂(上)   天边繁星闪烁,地上雪光莹然。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美好的如同一个梦,令人不忍打扰。可是,还是不得不打扰。   这静谧,一会儿将会被厮杀声所取代;这皑皑白雪,很快就会被鲜血沾染;这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将会被马蹄,脚步所践踏。   北苍国虽立国才二十多年,但是草原各氏族和南朝的积怨已久,战争一旦开了头,谁也不能预料会以怎样的结果收场。但是,血流成河,白骨累累,却是人人可以想象得到的。   沉风的目光从皑皑白雪掠过,望向天边繁星,轻声喟叹。   其实,他是希望天下平和,百姓安宁的。   就在这时,身畔的侍卫禀报道:“王,一切已准备妥当!”   沉风点了点头,目光蓦然坚定起来,纵然是身不由己,但是到了战场上,都要全力以赴。   沉风大手一挥,语气坚决地说道:“开始行动!”   号令一下,攻城开始。   静谧的夜不再静谧。   风里,传来了厮杀声,呼号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沉风所带的两万精兵,勇猛如虎,从几个城门同时进攻。   不到一刻钟,落雁关的城门便宣告被攻破,两万精兵势如破竹,一涌入城。   这胜利来的太容易了些,沉风的眉头反而紧锁了起来,原以为落雁关有叶启风将军指挥,不会这么轻易攻破的,可是,究竟是因何原因,这么不堪一击?   “王,不好了,落雁关是一座空城!”汇报的士兵一脸的血污,眸中满是惊惶。   沉风倒抽一口气,落雁关竟是一座空城?这就可以解释为何他们的攻城是如此顺利,可是南朝的兵将哪里去了?那些突至的援兵哪里去了?   难道,南朝是不战而败?这似乎不合情理。   沉风心中隐隐不安,他忽然觉得他中计了。   空中一声鹰鸣,沉风抬眸一望,黑影一闪,雪鹰飞云掠过云层,忽闪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头。   沉风心怀忐忑地打开信笺,不禁脸色大变。   他迅速下令,撤兵,回援呼而特。   ----------------------------------------   呼而特城。   议事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候着单于的贴身侍卫,一个个神色肃穆。   完颜烈风一身黑袍静静坐在龙椅上,烛火映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他神色深沉如海。他的身前侍立着一地的将领,他们皆面带焦色,目光焦虑地望着完颜烈风---他们的单于。   殿内的空气很压抑,好似凝滞了,一圈一圈无形地紧缩着,令人呼吸困难,几欲窒息。   不时有探子进来报告军情,打破这渗人的冷凝。   “禀报单于,南朝叶启风率领数万精兵,由月氏国而来,现已兵临城下。”   “禀告单于,南朝兵分三路,分袭南门东门西门。”   “禀报单于,东门告急!”   “禀告单于,------”   烛火下,烈风的神色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沉着镇静令人心惊,他的唇边忽然涌起一抹慵懒的笑意。   他不得不承认,韩珣,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对手。   这次的战争本来是他先发制人,拿下了南朝三座城池。可是,令他意外的是,南朝的兵将竟然没有在落雁关抵挡,却忽然从天而降,兵临呼而特。   他们,竟由攻变守,南朝,由守变攻。   战争竟然要在他们北苍国的地界上展开了。   南朝的兵将是绕过落雁关,从月氏国进兵的。   月氏国,烈风竟然忽略了这个位于北苍国西边的小国。这让他很意外,且措手不及。他早应料到,韩珣和月氏国的关系非比寻常,否则,曾经,韩瑄就不会被韩珣藏在月氏国的。   他究竟和月氏国是何关系,竟然值的月氏国这般帮他。   韩珣,确实是不简单啊!   “单于,如今这积雪厚及膝盖,左贤王的两万精兵不能及时赶到,我们城内兵将不足一万,要如何抵挡南朝的五万精兵,请单于示下!”一个将军沉不住气焦急地问道。   完颜烈风站起身来,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幽深的海。   他缓缓说道:“罗格将军听令,派人突围,到各氏族求救,请各氏族的部族军援助!”   罗格将军得令而去,部族军赶到这里,要比沉风的两万精兵从落雁关赶回近的多,若是他们能够支持住,说不定还有胜利的把握。   烈风从容不迫的命令,令殿内的各个将军心中一稳,毕竟,他们的单于是草原之鹰,塞北的英雄,在他的征战史上,还从无败绩。   烈风的眸掠过众人望向殿外暗黑的夜。   厮杀声和鼓鸣声已经遥遥传到了殿内,传到了他的耳中。只有他知道,这次的战事不同于以往的战争,那是因为他的对手是一个同样优秀的男子。   韩珣!烈风再次念了念这个名字。   他知道,这次的战争,双方都是主动的,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发兵。若是他不攻下那三座城池,韩珣的兵也会进犯的。   韩珣为何会发兵?烈风的脑中闪过兮兮白衣翩然的背影。他的心不禁一痛,韩珣,你也是为了她才发兵的吗?   可是,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烈风唇边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凄凉的笑。   “罗哈,乌垒和听令!”烈风忽然沉声命令道。   “属下在!”罗哈和乌垒和跪拜道。   “你们两人,速速带上一对精兵,突围出城,到雪山去保护舒玛圣女!绝对不能让南朝再次将舒玛圣女掳走!”   “这---”罗哈和乌垒和同时一呆,他们不知,单于交代给他们的竟是这样的任务。虽然,他们知道单于对圣女的心思,但是他们却想不到在如此紧急时刻,单于还惦念着舒玛圣女。   “属下不能离开单于!”罗哈大胆地说道。   如今,子与和依耐追随在左贤王沉风身边,他们两个不能再离去。虽然他们相信单于的武功足以自保,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烈风听到罗哈的话,脸色一沉,道:“罗哈,你敢违抗军令?”   烈风的眸微眯,他的语气是不容抗拒的。   罗哈呆了呆,沉声道:“属下得令,只是属下恳求单于让乌垒和留下来,属下一人便可以到得雪山!绝对不辱使命!”   沉风思索良久,道:“也罢,你速速前去。”   罗哈得令而去。   烈风继续命令道:“传令调集三军,本单于要亲自到东门督战。”烈风的声音沉稳而凝重,愈到紧急时刻,他愈是镇静。   夜色阴暗如幽深的海,一轮弯月高挂天边,散发着清冷如刀锋般的光芒。   完颜烈风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登上城楼,负手立在高高的城楼上,凛冽的风吹起了他的黑袍和黑发,他眯起眼睛,遥遥向下望去。   东门外的雪地上,双方兵将正处于激战之中,双方不断的有人倒下,星夜下,雪地渐被鲜血染红。   从数量上看,这显然是一场人数悬殊的战斗,而且,看形势,突袭东门的显然是南朝最精英的兵将。   北苍国的兵将眼看就要守不住了。   烈风吩咐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军,道:“你们下去援助!”   这些都是可以以一当百的死士,他们的出现,简直如虎入羊群,所到之处,南朝兵将倒下一片。北苍国的兵将看到单于亲自前来督战,精神大振,士气高涨,人人不畏生死,动作迅如猛虎,逼得南朝兵将如潮水般不断后退。   东门暂时保住了,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   烈风凌厉的眸光在南朝军队里搜索着,看到了一身盔甲的老将叶启风,他没有搜寻到韩珣的身影,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他一定来了,不是以南朝皇上的身份,而是以月神帮帮主的身份。   韩珣就隐在南朝军中,一身落落白衣,脸上是冰冷狰狞的面具。他的双眸冷冷凝视着城楼上的黑衣男子,看着他,就好似看到了被他带走的兮兮。   兮兮,虽说不愿承认,但是他知道,这次的战事,和她是有关系的。虽说他早就想要杀一杀北苍国的威风,但是,他不介意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将兮兮得回。   那一夜,在小孤村,他得知兮兮便是他儿时的玩伴疯丫头。本来被压抑的感情便好似决了闸的洪水开始泛滥。   他承认,他是从来就不知该如何去获得一个女子的芳心,他只是固执的认为得到了她的人,便早晚会得到她的心。   可是,他没有料到,完颜烈风会出现,将她带走。   那一刻,他是狂怒的,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沉的疼痛和失落,宛若自己的心被挖走了一般。   如今,他就要找回他的心了。   他已经派人到雪山去了,他不信,以北苍国的安危作为筹码,她不会随他走。虽说这样的法子可能卑劣了些,可是,如今,他还有别的法子可用吗?   没有人知道,月氏国的玲珑王妃,其实本名叫韩瑾,是她的皇姐,是父皇唯一的女儿,她母妃早逝,在宫里过的并不快活,便在十年前随了他去了西疆,又嫁到了月氏国。   这一次若不是皇姐帮忙,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易突袭呼而特的。   为了南朝,为了月氏,为了兮兮,这一次,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39章 山崩地裂(下) 小修   寒夜,雪山。   相对于呼而特城外的厮杀声,喧闹声,这里简直是另一个世界。静谧的能够听到风吹落雪的声音,洁净的只有茫茫白色。   山巅处,有几棵老梅,在月色下挺立着峻峭的身姿,满树白色梅花在风里绽放,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兮兮站在梅树下,任寒风吹拂着她的衣衫,她只是凝立着一动不动。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了,久到月光似乎已经在她的白衣上凝固,久到她的肩头落满了雪白的残花。   兮兮苍白的脸毫无血色,仿佛山巅积雪的颜色,她的一双黑眸,盛满了忧伤,一眨不眨地望向东南方向的呼而特。   虽然看不到也听不见,但是她已经从探子那里得知,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厮杀。   作为雪山圣女,她们最怕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便是战争。   残酷的战争!   兮兮的手紧紧握住身畔老梅的枝干,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脸色惨淡的令人心酸,浓浓的忧伤好似要从她幽深的眸中溢出。   当听到战争爆发时,她恨不得立即赶到那里,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去阻止这场战争。可是,她没有冲动,她知道那样两个意志坚决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她去了,也是惘然,她有更好的计划,她要赌一赌。   “圣主!我们的探子回报,韩珣和完颜烈风都已经派人前来雪山,此刻他们已经到达雪山脚下。”一个侍女来到兮兮身畔,轻声禀报道。   兮兮身子一颤,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   该来的终于来了。   她知道冷月派人来的目的,也知道烈风派人来的意图,可是她不能随他们任何一个人走。   因为那样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令问题愈发难解。   兮兮回眸望去,静夜里,满山积雪在寒月映照下,闪着微蒙的清光。今冬的第一场雪是如此的大,是近年来罕见的大雪,山巅上的积雪竟厚达一人多高。   兮兮望着满山的积雪,唇边蓦然浮起一抹惨淡的笑意,伸出苍白纤细的玉指,轻轻拈起散落在肩头上的梅花,那一点雪白在指尖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对不住了!”她轻声对那瓣梅花说道,又似乎是在对别的什么人说。   蓦然转身语气极其坚定地对身畔的侍女说道:“随我去见圣师!”   两抹清影轻盈地掠过山巅,向圣殿方向而去。   风过处,白梅残雪纷落如雨。   经历了长途跋涉的罗哈等人,在天色微明时,终于到达了雪山脚下。众人抬头仰望,不禁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雪山背衬着灰白的天色,高耸入云,险峻异常。白云朵朵,在半山腰处飘动着。   此刻的雪山是如此寂静,寂静的有些不同寻常。罗哈心中无端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好似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就在此时,好似应验了他的猜测,一声极细微的“咔嚓”声,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似乎就在身畔,就那样毫无防备地传入了耳畔。罗哈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便听到惊天动地的轰隆声。   雪山之巅,巨大的雪体开始缓慢地向下滑动,愈向下,速度愈快。   身后的几名侍卫失声喊道:“雪崩,是雪崩了!”他们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惊恐,一行人出于本能迅速向后退去。   虽然听说过,但是罗哈却从未亲眼见过雪崩,此刻遥遥望去,好像是整座雪山的雪层全部断裂了,那白白的、层层叠叠的雪块、雪板应声而起,顺着山体向下滑动。   雪体滑动的速度由最初的缓慢变得愈来愈快,好像是山神突然发动内力震掉了身上的一件白袍,又好像一条白色雪龙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地向山下冲来。   如此场景,是惊心动魄的,同时也是美的惊人的。但是,这美丽却是可以毁灭一切的,它所到之处,一切皆化为虚无。   雪崩前面荡起的气浪,好似白雾一般,阻住了众人的视线,他们惊叫着,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向山下狂奔而去,所幸他们还没有上山,否则,势必被这白色风暴吞没。   似乎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其实也不过是一瞬间,那巨大的呼啸着的雪体便到了山下,因为山势变换,下滑的速度减慢,但是威力依然惊人。   罗哈等人因为跑的快,躲过了这场灾难。待一切静止后,众人惊魂未定的向山上望去。   借着微蒙的晨光,他们看到有淡淡的云气升腾在雪山之巅,而整座雪山已经面目全非。   那满树冷香的寒梅,那碧色青青的松柏,那温情脉脉的圣湖,一切的一切,皆被掩埋,不复存在。   罗哈不禁倒抽一口气,心中一片寒意泠然。   他们在山脚下,尚如此惊险,那么位于山巅的雪山圣女的圣宫,恐怕早已不复存在。而雪山圣女,罗哈简直不敢想下去,虽说她们皆是武功高绝,但面对如此突然而至的灾难,她们能够幸免于难吗?   众人同时向着雪山跪了下来,一脸哀恸的表情。   雪崩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在整个草原上传遍了,自然也传到了呼而特城。   呼而特城正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僵持了一夜,南朝兵将眼看就要破城而入,左贤王完颜沉风的兵将和各氏族的部族军及时赶到。   眼看着一场更加惨烈的战争就要爆发。   就如同一潭碧海,如今正被搅得浊浪滔天,忽然,雪山雪崩的消息传来,如同惊雷一般,诡异地制止了这汹涌澎湃,一切忽然都静止了。   雪崩的消息并不吓人,吓人的是发生雪崩的山是雪山。   是战争触怒了神灵了吗?   是神灵发怒了吗?   是神灵将惩罚降临在雪山圣女身上了吗?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是谁也无心再战。   最重要的是,双方的主帅无心再战。   完颜烈风好久才从这消息带来的眩晕中冷静下来,他双眸中寒意上涌,没有了温度。他忽然纵身从城楼上跃下,骑着马儿,向雪山狂奔而去。   韩珣的心向暗黑中沉了沉,他和叶启风也宛若疯了一般,带领着兵将向雪山奔驰而去。   地上的积雪太厚了,马儿在雪地上根本跑不快,完颜烈风索性下马,施展轻功,在雪上飘飞而过。呼啸的寒风,好似刀子一般割在他的脸上,可是他哪里还能感觉到疼痛,就连泪水在脸上飞奔也毫无所觉。   他的心底,只有一个意念,那便是,不相信,他绝不相信这个消息。是啊,这样一个消息,宛若五雷轰顶,要他如何去相信。   他要亲眼去看看,他要亲眼看看兮兮是安然无恙的。纵然雪崩是真的,就算是挖遍整座雪山的积雪,他也要把她救出来。   冷月的心,此刻也宛若在油锅里炸过一般,煎熬的难受。兮兮温婉清冷的面容总是在眼前闪现,他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母亲逝去的那晚,他是那样的无助和悲凉。   白茫茫的雪地里,几道身影宛若流星般掠过,将那些追随的兵将远远甩在了身后。   到达雪山时,他们的体力几近虚脱,可是却有坚定的意志支撑着令他们没有倒下。可是当看到面目全非的雪山时,他们的心忽然沉了下来,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时间好似凝止了一般。   原来雪崩是事实。   但,纵然是面对着面目全非的雪山,他们依然强迫自己相信,兮兮没事,雪山上的人们都安然无恙。   或者她们根本就没在山上。   她们不是神女吗?一向不信神鬼之说的烈风和冷月,此刻竟宁愿相信她们真的是神女,那么她们怎么会遭此横祸呢?   他们开始挖掘,不停的挖掘,无休止的挖掘。   从月落到日出,从日出到月落。   可是,纵然是挖掘的人越来越多,但是茫茫雪海,无边无际的雪海,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哪里有他们心爱的人的影子。   茫茫的雪海,刺目的白雪,耀得他们双眸生疼。   日子悄悄地流逝,终于,在无数次的失望过后,人们的心彻底绝望了。   沉风和烈影悄悄地走到烈风身畔,他们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大哥对雪山圣女是如此在乎,在乎的似乎要超出他的生命。   大哥是从何时开始信奉雪山圣女的,他们怎么一点也不晓得。   大哥这样亲自无休止的挖掘,何时是个头?   沉风实在忍不住,走到烈风身畔,轻声道:“大哥,你该回去休息了,不要再挖了。”   烈风却好似充耳未闻,依然故我。   他痴狂的样子,让烈影公主心中一酸,她大声喊道:“纵然是挖到了,冻在雪下这么久,也不过是一具尸体罢了,没有什么意义了。大哥,又何必如此------”   烈影的话没说完,便看到烈风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她,那目光好似要把她千刀万剐。烈影吓得登时打了一个寒战,把后面要说的话悉数咽了下去。 第40章 欲哭无泪   烈影的话没说完,便看到烈风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她,那目光好似要把她千刀万剐。烈影吓得登时打了一个寒战,把后面要说的话悉数咽了下去。   不仅烈影被烈风的样子吓住了,就连沉风,也情不自禁倒吸一口气。这面前之人,还是他的单于大哥吗?还是那个意气风发,霸气凌人的大哥吗?   此刻的他,脸色灰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下巴上遍布青青的胡渣,双目充血,他用杀人般的目光死死盯视着烈影,薄唇微启,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你-说-什-么-?”   烈影哪里还敢开口,瑟缩着躲在沉风身后。这时,她只是期望二哥能够保护她。   沉风知道,大哥一向对烈影百般宠爱,如今竟为了一句话,竟这样狠狠地凝视着烈影。满脸胡渣,满眼血丝,一身疲惫,一腔绝望,如今大哥这样子,分明就是为情所苦为爱痴狂的经典表现。本来,沉风还以为烈风这般寻找雪山圣女,不过是为了做给草原子民看,证明他这个单于对于雪山圣女是多么尊崇。   如今,他才发觉自己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了。   毫无疑问,他的大哥,北苍国的单于,一向自视清高的草原之鹰,竟然爱上了雪山圣女。   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沉风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   若是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会引起多么大的骚动,他简直不敢想象。   如今,这雪山圣女死于雪崩,不知是不是上天为了阻止这样荒谬的一对特意做的安排。   单于和圣女,有情人注定是不能终成眷属的。   沉风心中微微抽疼,为大哥感到悲恸。   不过,他内心深处也有一丝隐隐的庆幸,若是雪山圣女还活着,他可以肯定,以大哥的脾气,是绝不会轻易罢手的,不知会惹出多么大的骚乱,如今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或者也是一种解脱吧。   沉风想到这里,走过去将跪在雪地上的烈风扶了起来,沉声说道:“大哥,影儿也是心疼你,不忍见你这样没日没夜的挖掘,这些活交给侍卫们做就可以了。大哥你该好好歇息了,何况,影儿说的也是事实。”   “什么事实?我不相信,你们都在盼着兮兮死,我知道。”烈风蓦然抬头,有些疯狂地喊道。   兮兮!   这个名字一旦从烈风口中呼出,感情的潮水便汹涌而出。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眸中涌起一层层的寒气,他忽然举掌,毫不犹豫的拍了出去,一掌接一掌,澎湃的掌力拍在了身旁的地上。   积雪被拍的飞溅起来,如同海上的浪涛,那飞溅起漫天的雪粒,如雨般刷刷飞落,落满了全身,溅在脸庞上,冷意彻骨。   沉风和烈影彻底呆住了,不仅仅是因为烈风的疯狂,更因为他口中喊出的那个名字。   云兮兮!   好似闪电劈开了漫天的乌云,沉风和烈影心中忽然一片清亮。   原来,那个清逸脱俗的女子就是雪山圣女么?   原来,怪不得呢!   怪不得一向沉稳深邃的大哥会如此失控,却原来雪山圣女便是云兮兮。   是啊,也只有她那样的人儿才会令大哥这般痴狂。   可是,可是她竟死了么?   沉风胸中一闷,烈风那连绵的掌力好似打在了他的心中,有绵绵不绝的痛楚在心中蔓延着。   他的云弟,消失了多日的云弟,摇身一变成了女子,又摇身一变成了雪山圣女,如今竟然不在了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烈影无法描述自己心中的感受,怪不得那日在宫中觉得雪山圣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原来是---她。   可是,可叹苍天妒人美,总叫有情泪双垂。   烈影回身看去,却见沉风凝立着,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他的样子,好似中了魔一般。烈影忍不住轻轻碰了碰沉风,沉风蓦然一惊,他转首望向烈影,凝视了她半晌,好似不认识她一般。   良久,他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不知是苦笑,冷笑,还是伤心的笑。   烈影的双眸一酸,泪水便潸然而下。   泪眼模糊中,他看到大哥发泄完毕,委顿在雪地上,脸色愈发灰白,眸中那深深的绝望和悲凉,让人想到被判了死刑的囚犯。   就在这时,她听见山顶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身白衣的冷月带着他的精兵良将,从山顶下来了。   那白衣宛若强光,烧灼着烈风的眼眸,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沉,闭了闭眼,再度睁开,他终于看清了这个男人眸中那和他一样深邃似海的绝望。   这段日子来,烈风和冷月都是毫不干涉地在雪山挖掘着积雪,他们谁也不肯放弃。如今,这两个伤心的人终于遭遇了。   夕阳正从山巅缓缓坠落,余晖映照,为这雪白无际的世界染上了旖旎的桔色,鲜艳的令人心碎。   烈风缓缓从雪地里站了起来,身姿依然是挺拔的,压下心头的痛楚,面对着此生最大的敌人,他依然是那个王气四溢的单于。   斜阳余晖映在冷月的素袍上,反射着幽幽的光芒,透着无言的孤寂和清冷。   光影彼此凝望的两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眸中的绝望和悲痛。   “我已经找到她了!”冷月声音极轻地说道。   烈风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在哪里?”他有些急切地问道。   冷月无语,只是凄然望向身后。   烈风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侍卫竟是抬着一副棺木。心蓦然一沉,身子晃了晃,有些站立不住。   沉风和烈影步伐沉重地走了过去,踉跄着打开了棺木。那里有一个人躺在那里,身子僵硬如一块冰石。   两人的脸色暗了暗,向着烈风默默地点了点头。   烈风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怪陆离,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踉跄着走了过去,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掀开覆在那人身上的布曼。   终于鼓起了勇气,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掀开,可是眼前蓦然一黑,天地瞬间化为一片黑雾。或者是整日面对着耀眼的积雪,或者是他下意识的逃避,总之他的眼睛暂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心中痛楚,想要哭出来,可是他的泪水早已干了。 第41章 冤家路窄   塞北的春天一贯来的晚,今年却有些例外。才入二月,扑面的风便柔和起来,入眼不再是茫茫白雪,而是满眼的新绿,间或夹杂着零星的花色。   去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令人们的心情隐晦了一冬,尤其是雪山圣女的失踪,更是令草原子民的心无依托。   然而,那场没有胜负的战争,说起来也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令南朝和北苍国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战争的阴云总算是从人们头顶散开。   如今,随着春的回归,人心,便也跟着这春风绿意复苏起来,心情也随着这五彩花色绚烂起来。   其实,对于一贯坚韧的草原子民而言,没有什么可以压垮他们的。他们将失去亲人的伤悲压到心底,坚韧地站了起来,又开始了一年的忙碌。   随着春风一起来的,还有一件轰动全国的喜事和一件盛事。   喜事便是他们的烈影公主和那个南朝酸秀才的婚事。这朵草原上美丽多情的刺刺花终于名花有主了。那个幸运的南朝酸秀才,观其外表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主儿,只不过生就了一副俊美脱俗的皮囊,便将他们的烈影公主迷住了。但是,据小道消息,他还是南朝皇室中人,如今南朝和北苍国化干戈为玉帛,这一场婚事还起到了联姻的作用,听闻南朝还要派大臣亲自来贺喜呢。   那件盛事便是一年一度的勇士大会,去年冬天,由于一些令人伤悲的原因,勇士大会便没有如期举行。   如今,在老单于和阏氏的授意下,勇士大会便定在三月十八,那日也是公主婚嫁的日子。   提到勇士大会,草原子民的心中无不想起上届勇士大会上获得第一名的勇士。那个青袍裹身,青缎束发的少年,是那样风神俊秀飘逸潇洒,那次盛会,不知虏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也包括他们刁蛮的烈影公主的芳心。然而,他却自那次晚宴后神秘失踪了,再也没在草原上露过面。传说,他非礼烈影公主被当时的左贤王现今的单于一箭射死了。   传说毕竟是不可靠的,他们怎么也不相信那样仙一样的人儿会做出那样龌龊的事情,在他们在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再次见到那个俊美的少年。可是,他们也知道那是痴心妄想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知今年的勇士大会又会是谁独领风骚。   日子便在人们的期盼中慢慢临近,草原上喜庆的气氛也一日浓似一日了。但是,完颜烈风独居的宣明殿里,却似乎永远也感受不到这喜庆的气氛。   宣明殿的院子里,只栽种着几株寒梅,没有一颗属于春天发芽开花的植物,别的地方早已是鲜花开放绿树发芽,热热闹闹的灿烂,这里却依然是一片清冷的寂寞,偶尔有开败的梅瓣从树上飘落,那抹残红透着凄凉和萧索。   站在殿内窗前的烈风明白,自从兮兮离去,便带走了他的一切,他早已没有了快乐的权利。   曾经以为,伤痛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淡薄,但是烈风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那痛楚好似烈酒,竟是愈沉淀愈发浓烈。心中常常是空空落落的,他知道,心中正有一条裂痕在慢慢扩大,总有一天,他的心会碎成两半。   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知道,是老天在惩罚他。   没有了鲜花绿树,也没有了蓝天白云,只有记忆里那白衣飘飘的女子。风里淡淡的梅香,飘到了他的鼻端,他想到了兮兮以梅花裹腹的旧事,唇角一弯,一抹淡淡的笑意在脸上浮现。其实,他宁愿自己永远这样看不见,那样他就可以躲在自己的黑暗里,回忆着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而不会因为眼前的其他事物受到干扰。   他缓缓从殿内走了出去,站在梅树下,忽然一掌拍向梅树,纷纷扬扬的落花飘零,他侧耳倾听,长袖一挥,落花便悉数卷到了袖中。   他从袖中取出一片花瓣,放到口中,入口一股馨香,味道是淡淡的苦味里透着一丝清甜。他细细品味着,如同在品味已逝的感情。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品尝,他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烈影公主清亮的声音传来,“大哥,我找来一位神医,前来为你医眼!”烈影一脸喜色,欢天喜地说道。   “神医?”烈风回首,唇角挂着一丝冷笑,这个世上还有神医吗?自从他目盲后,不断地有人自称神医前来为他医眼,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医好他,他早已绝了希望。   “大哥,你不要不相信,她的医术真的很高,前几日,她医好了布答族一名失明多年的姑娘,我和二哥这才千辛万苦寻到了她。”   在烈影喋喋不休解释时,身畔被称为神医的老婆婆,正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着烈风。   一身黑衣的烈风好似春日里的一抹幽魂,他似乎是故意避开暖阳的照耀,将那张如玉雕般轮廓分明的脸隐在梅树的阴影里,唇角微勾,一抹冷笑似有若无。似乎日光再暖,也照耀不到他的心里。他的黑眸深邃而清亮,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他的眼睛其实是没有焦距的。   但是,目盲丝毫无损于他的俊美,他依然英俊潇洒如玉树临风,只是有些憔悴和苍凉。   老婆婆微微笑了笑,心中叹道,这么一个绝世无双的人,怪不得兮兮倾情于他。   “本单于不想治,你还是带神医走吧!”烈风冷声说道,言罢就要甩袖到殿内去,却不想老婆婆忽然从袖中拿出一面小铜镜,对着日光将光线反射到了烈风的黑眸中。   烈风一惊,急急腾身避过,冷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婆婆微笑道:“单于为何要躲开?”   烈风愣然地凝住身子,是呀,他为何要躲开,方才他似乎感到眼前一片灼亮,是幻觉,还是真的。   “单于的双眸好好的,并非目盲!”老婆婆笑吟吟地说道,十分慈祥的样子,一头银发在日光下闪着辉光。   “此话怎讲?”烈风忽然转首,黑深的眸深深望了过来,令老婆婆心中一寒,纵然是目盲,依然散发着凌厉之气。   “我方才只是将日光反射到你的眸中,你便有所感应,其实你的双眸没事。”老婆婆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可能,那为何大哥看不见?”烈影不相信地问道。   “那是因为他自己不想看到,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是束手无策了,这就告辞!”老婆婆说罢,便转身离去。   烈影不甘地追了上去,在老婆婆身后不断追问道:“神医,你是说真的不能医好了么?”   老婆婆边走边说:“也不是没有法子,单于可是遇到过极度伤心之事?”   “是!”想到云兮兮的离世,烈影神色一片黯然。   老婆婆望着烈影黯然的样子,说道:“找到致使他目盲的原因,然后狠狠地刺激他,双眸自然就会看到。”   刺激,什么样的刺激呢?也许只有令兮兮姐死而复活,大哥才会重见光明。可是,这么久了,她或许是真的不在了。那么,大哥真的要在黑暗中生活一辈子吗?   “不瞒神医,致使单于目盲的原因是因为心上人的离世,但是人不能死而复活,恐怕是无法刺激了,不知神医可还有别的法子?”   老婆婆蓦然停住脚步,双眸闪亮,“没想到单于还是重情之人。”从袖中摸出一盒药膏递到兮兮手中道:“这个药膏让他每日早晚敷上,免得忽见光明,双眸承受不住。”说罢,飘然离去,毫不理会烈影的呼喊。   院内,烈风依然面无表情地凝立在梅树下。心中却好似巨浪翻滚,他承认方才那老婆婆说对了,自从兮兮离去,他真的就不想看到了。   “大哥,我------”烈影缓缓走了回来,见了烈风,欲言又止。   “影儿,就要做新娘了,怎么不高高兴兴的?”烈风感受到烈影悲哀的情绪,问道。   “大哥,我和二哥有一件事情其实是瞒着你的。”烈影公主踌躇着说道。   “什么事?”   “其实,那日在雪山,棺木里的人并不是兮兮姐,我和二哥只是怕你在雪山无休止的挖下去,才会那么说的。”   烈风的身子一僵,其实,他原本是不相信韩珣的,但是没想到沉风和烈影都点了头,他才信以为真。事后细细一想,仍觉得不对,嘱托罗哈到雪山去,才知道,沉风代替他依然在雪山寻找。他这才知道,当日棺木中根本就不是兮兮。   他密令自己的侍卫到处寻找,却依旧没有她的消息,虽然仍然没有放弃寻找,但是他却知道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   “影儿,大哥不怪你们,后日就是你的大喜之日了,快些去准备吧!”烈影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烈影和韩瑄的婚事多少令烈风有些意外,因为他惊异于痴恋着叶从蓉的韩瑄会这么快转变感情。但是,和韩瑄交谈后,他发现,他已经从那段无望的感情里摆脱了出来,或许是烈影的活泼解救了他,总之,在感情上,韩瑄这一次做的很果断,倒不似他那软软弱弱的性格。   慧剑斩情丝,其实是需要很大勇气的。烈风想,大概在这一点上,他还不如韩瑄,因为,他斩不断对兮兮的情思。   他微微苦笑,其实他根本就舍不得斩断,因为,他要在这段感情的陪伴下,度过此生。   “乌垒和,南朝的使臣可到了?”想到后日的大婚,烈风问道。   乌垒和不知从何处跃了出来,道:“禀单于,南朝使臣刚到,左贤王已经将他们安置在府中!”   “韩珣派谁来了?”   “武威将军叶启风,还有---”踌躇了一下,乌垒和继续禀报道:“采容公主叶从蓉也随叶启风来了。”   “哦?”烈风身子一僵,继而微笑道:“她也来了?”不知道韩瑄是否能够抵得住旧情人的诱惑,烈风心中有些担心。难道是韩珣让他们来搅局的?   “单于,南北客栈被一伙行踪神秘的人包下了,属下还没有查到这些人的身份!”   “速速查来!”烈风命令道。   神秘人?是谁呢?难道---他也来了?   ------------------------------------   南北客栈里,云兮兮神色不安地坐在床榻上。   去年冬天,那一场雪崩并不是意外,是她在请示了圣师后,人为造成的雪崩。那场雪崩达到了她预料之中的效果,终止了那场战争。如今南朝和北苍国终于建立了互不侵犯的协议,两国交好,形势竟是一片大好。   这正是她们所期望的。   雪崩发生前,雪山所有姐妹都事先藏到了山体中一处密室中,密室中备有粮食和清水,足够她们维持几个月。   可是,令她们意想不到的是,完颜烈风和韩珣的人马在雪山搜寻一月有余,才不甘心地撤走了。但是双方却各有自己的秘密兵将驻扎在山巅下的各处要塞。直到这几日,因为烈影公主的喜事和勇士大会的举办,那些驻扎的兵将才稍有松懈,雪山的姐妹们这才陆续从密室中偷着出来了。   再撑下去,她们就要断粮了。   从雪山出来,圣师就将雪山姐妹彻底解散,她说“此生永不动情,除非雪山崩”,这是她们曾经所发的誓言。如今雪山已崩,誓言已破,草原上再也不会有雪山圣女了,她们都可以婚嫁了。但是,不管走到哪里,都要依然怀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   本来兮兮要和娘亲一起下山去寻找叶启风,好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兮兮已经看出,其实娘亲和爹爹之间还是有情意的,但是娘亲却固执地要留在雪山,她说,往事亦已,再不回头。   兮兮无奈,本来也要留在娘亲身边,可是却听闻烈风双目已盲,便央了圣师前去为他医眼。   如今,圣师还没有回来,兮兮的心却早已跳的如同擂鼓。客房门口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便紧张地站了起来,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确定不是圣师回来,她的心才又慢慢回复原位。   一向沉稳的兮兮如今变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怎么会目盲了呢?想到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什么也看不到,兮兮心内便忍不住的难过。   期盼着圣师早点回来,带回来好消息。就在此时,忽听院内有嘈杂声响起,接着便是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客官,请赶紧出来吧!”   “什么事?”兮兮开门问道。   “是这样的,”店小二低声下气站在门边,很小心地说道,“我们这客栈早在几日前便被一批贵客包下了,如今这批客人已到。小的这就归还了客官的银两,请客官到别处另觅住处吧,真是对不住了。”小二哈着腰不断道歉。   “既是包给了别人,为何又让我们住进来,如今勇士大会将近,哪里还有客栈可以租?何况,我还要等人呢。”兮兮说道,其实心中明白,这客栈不过是想做两笔生意,没想到人家订房的提前来到。   “客官还是搬走吧,我们是真的对不住了!”店小二将手中银两向兮兮手中一塞,央求道。   小二的态度让兮兮很是为难,若是此刻就离开,又恐圣师回来,找不到自己。   兮兮所住之处正是二楼,很是好奇是什么贵客竟然包了整座客栈,便回首向楼下院子里望了望。   院子里停着几辆马车,马车前边的骏马一看便是宝马,不是寻常江湖人能够拥有的。院内三三两两凝立着一些家仆,外貌普通,但是兮兮却一眼看出这些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家仆,都是会武功的。   眼波一转,便看到他们的主人正站在院子中心,大概是在等着别人为他腾房子吧。一身灰袍,背着手在看花坛里盛开的鲜花。   那背影莫名的有些熟悉,兮兮心内一惊,还来不及收回目光,那主人却负着手慢吞吞地转过身来,黑眸似是无意般向这边望了过来。   兮兮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人都说冤家路窄,怎么他们不是冤家,这路却也这般的窄。 第42章 明月清光   那人正是韩珣,南朝的皇上。   他一身简单的灰袍,朴素到极点,却依然掩不住浑然天成的雍容贵气。视线无意胶着在兮兮这边,眸中忽闪过一丝疑惑的光芒。   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望,兮兮竟下意识要跃回室内,忽醒起自己此刻是男装打扮,还易了容貌,想来他不一定能认出自己,遂将视线平静地调开,对店小二道:“我这就搬离,小二哥不必担心。”   却原来被这个煞星包下了,自己不搬离才怪。那店小二却以为是自己一番言语终于说动了兮兮,很是欣喜,口里一连串地说着对不住。兮兮却悠然回身走入室内,将那一连串的对不住关在了门外,身子无力地靠在门上,一颗心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猛烈狂跳起来,脑中也是晕晕的。   真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韩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国之君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外出。忽想起烈影公主和韩瑄的婚事,这才猛然醒悟,纵然韩珣的江山是从韩瑄手中夺来的,但韩瑄毕竟是他的皇兄,昔日的南朝皇帝。如今,韩瑄大婚,韩珣自然不能无视,亲自来观礼,或许是为了收买他的心,让他安安分分在草原上做驸马吧。   不管如何,韩珣对这个无意于皇位的皇兄还是很看重的。   想起方才韩珣眸中的疑惑,兮兮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认出她,那她岂不是白白假死了。急急收拾好包裹,冲到窗前,便要破窗而出。但推开窗子,却发现不知何时,窗外已布下了韩珣的兵将。   这下子糟了,若是跳窗,纵然是敌得过这些侍卫,也等于是不打自招了,韩珣不怀疑她才怪,可是,要她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出,终究有些踌躇。就在此时走廊上嘈杂声渐起,是其他房中的客人开始陆续外出。   兮兮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青色衣衫,还有脸上涂抹的深色药水,此刻的她,俨然一个普普通通少年。但兮兮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头发打乱,垂下的发梢遮住了她的双眸。然后抱紧包裹,缓缓从室内踱出,杂在人流中,慢慢向楼下走去。   听到人们切切私语说着不知是什么贵人,竟包下了整座客栈,兮兮透过发帘一瞥,发现院中早已没了韩珣的身影,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走神,却撞在了一人身上,连声说对不住,却不敢抬头,可是耳边偏偏传来韩珣那清冷无波的调子:“这位小兄弟,听店小二说你还要等人,不如暂且住下吧,我们让一间房子给你!”   却原来早去打听了店小二,是已经对自己怀疑了吧,兮兮粗着声音答道:“不用了,谢谢公子。”说罢,便要避过他继续前行,这次却连从发帘里偷看他也不敢。   “你连看也不看,怎知我便是公子。”韩珣却不依不饶,目光灼亮地盯着她,自然,步子也随着她移动而移动,依然巧妙地堵住了她的路。   不一会,其他客人都陆陆续续走完了,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归于平静。窄窄的楼梯上,只余两人僵持着。   兮兮心中着急,却不敢发作,只恨自己为何不生双翅膀,好从天上飞走。此时只能好脾气的哀求道:“谢谢公子好意,真的不用了,我还要赶路,还烦请公子让开。”   “我已经说了,让给你一间屋子,为何还要离去?如今去别处怕是找不到房子了。”韩珣依然不徐不疾地说道。   “那谢谢公子了。”兮兮只得接受,转身向楼上走去,心想不让过,只有回去再想办法。   韩珣似是没想到她会回转,一时有些怔愣,寂静中蓦然传来一个声音:“兮兮啊,我回来了,你快出来!”   却原来是圣师婆婆回来了,被韩珣的侍卫阻着不让进,却在门口一眼看到了兮兮,便忍不住地喊将了出来。   兮兮虽然着男装,但是却没有另取名字,自然也是因为两人本没有料到会有需要喊名的时候,平日里,婆婆喊她丫头,如今看到她男装,想到丫头不能叫,便将她的真名喊将了出来。   这一喊不打紧,那位正在疑惑的主,此刻是双眸闪亮,灼灼生光。身子一纵,便起身跃到兮兮面前,也不管眼前多少人看着,扯了她便向二楼而去,随意打开一间房门,便将兮兮带了进去。他的侍卫眼见皇上将一个陌生人带到了房中,遂四面八方飞跃而去,将那间屋子围的铁桶也似。   兮兮知道再装下去也是没用了,索性听天由命。韩珣将兮兮拉到屋中,良久不见说话,兮兮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却见他明显瘦了,不仅面色很是憔悴,幽暗的黑眸中翻涌着各种情绪,狂喜诧异外加感动,而他的视线又紧锁住她的眸光,带着说不出的某种执着,震颤着她的心弦。   想到这个男人在雪山不畏严寒和危险,寻了她一月有余,兮兮怎能不感动,只是想到最后一次在小孤村见他的情形,心中不免还有些胆寒,他不会再对她那样吧。   韩珣好似窥到了兮兮内心的想法,柔声说道:“别怕,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说罢,一只手款款伸来,颤抖着温柔地拨开遮住兮兮面目的乱发,露出了兮兮面色微黑的容颜。   纵然是黑了些,韩珣依然痴痴地望着她,永远看不够也似。就是这张姣好的容颜,不知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可是每当他要抚摸她,便忽然惊醒,这才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暗黑的夜里,还是只有他,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独自思念着她。   如今,这张容颜,还是在梦中吗?他轻轻掐了掐自己,很疼,不是梦,是真的。   他双眸含泪笑了。   “你是怎样逃脱那次雪崩的?”良久,韩珣颤声问道。   其实韩珣本就不相信兮兮会在雪崩中离世,因为毕竟雪山圣女在雪山居住了那么多年,不会对雪崩一点防范也没有。所以他才会弄了棺木,说是兮兮不在了,好让烈风失望,以便自己能寻到兮兮。可是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却依然没有兮兮的身影,他以为兮兮真的不在了,几回回在梦里哭醒。   “我躲在了地室中!”兮兮轻声说道。   韩珣心中一片清明,看来那场雪崩不是意外,而是兮兮为了躲避他们,故意使出的招数。可是,不管如何,只要她安然无恙就好,经历了这次生死事件,许多以前不太明白的事情,他都已经想通了。他也明白,完颜烈风也是真爱着兮兮的。在失去兮兮的日子里,他曾多次在心中发誓,若是兮兮复活,哪怕她永不理睬她,哪怕她和完颜烈风双宿双飞,他也毫不介意。   这和他以前的想法是如此不同,以前他纵然是不惜用卑劣的手段也要得到她,觉得自己若是得不到兮兮,别人也休想得到。   如今,他只要兮兮幸福,他只要兮兮快活。   门外忽传来厮杀声,兮兮明白是圣师找了上来,便对韩珣道,“那是我的婆婆,可否让你的侍卫住手。”   正说着,房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了,圣师悠悠然走了进来。韩珣那些侍卫经过一番苦战,也没能挡住她。   “兮兮,你没事吧!”圣师见到兮兮安然无恙,心中一松,这才注意到室内还有一个人。   “他是谁?怎么敢掳了你!”圣师好奇地问道。   难道是自己多年不曾下山,这世上美男遽增,怎么一日之内,见到两个绝世的人儿。   此人仪态俊美,衣着随性自然,但却不乏贵气凛人。这个人和兮兮也很般配啊!   “婆婆,在下冷月。”韩珣微笑说道,声音清冷如玉。   “婆婆,他是我的朋友,并没有掳我。”   “对了,我告诉你啊,那小子是因为伤心过度导致的目盲,大概也许是你害得吧!他双目没有受伤,却偏偏看不见,我是束手无策了。”圣师一耸肩,叹息道。   兮兮登时怔住,心如刀绞,泪水便无意识地滑了下来。如果连圣师都束手无策,那么天下还有谁能治好他的病呢,难道他就这样一辈子生活在黑暗里。   原来他的目盲是因为她,他竟对她深情若斯,这叫她如何承受。   兮兮那一颗颗泪珠,好似珍珠般晶莹圆润,但却比利剑还要凌厉,刺痛了韩珣的心扉。   他脸色忽苍白如雪,深邃的眸中满是决绝。   兮兮,她的心里终究是恋着完颜烈风的。   “傻丫头,我只是说我没有法子了,但是不代表你没有法子啊!”圣师悠然说道,没想到兮兮对烈风如此痴情,看来眼前这小子是没有机会了。   “婆婆,你是说,还有救?”兮兮急急问道。   圣师微微颔首,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他需要刺激,这个恐怕只有你能做到了!”   “那要我怎么做呢?”   “需要我帮忙吗?”一直沉默的韩珣忽问道。   “自然要,如果你能帮忙,自然他复明的几率会更大了。”圣师望着韩珣微笑道。   “你---”兮兮有些不相信地望着韩珣,他说要帮完颜烈风,是真的吗?   韩珣望着兮兮清澈的眸光,双眸一闭,狠狠抽了口气,似是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极慢地睁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兮兮,看在完颜烈风那小子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便将你让与他好了,不过,有个条件,你可要认我做大哥呀!”   这句话说的虽轻松,但是只有韩珣知道这句话说的如何艰难。   原来得不到是痛苦的,放手也是这般痛苦。但是看到兮兮幸福,他心里还是安慰的。   兮兮闻言,双眸盈泪,道:“大哥!谢谢你。”   “可是要如何做才能让他复明呢?”韩珣问圣师。   圣师道:“他这是心病,所以需要狠狠地刺激他,令他有强烈的想看的欲望。”说罢,将计划向两人交代了一番,听得韩珣微微颔首。   “婆婆,怎么能这么做,这怎么可以?”   兮兮睁大眼睛,望着一头银发满脸喜色的圣师。有些困惑地想到,圣师多大年岁了?怎么会有这般顽劣的心性。以前在雪山,怎么也没发现,威严肃穆的圣师是这样一个人啊。难道是寂寞清冷的雪山生活把圣师逼疯了?   圣师微微咳嗽了一下,沉下脸,神色凝重地说道,“兮兮啊,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只是可怜了那小子,要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之中了!”   “那,好吧!”兮兮只得点头,只要让完颜烈风复明,要她做任何事情,她都愿意。   白发老婆婆微微一笑,明日她就等着看好戏了。想到方才在宫里,那小子对她那般无理倨傲,心中一阵得意。   ------------------------   兮兮和圣师在韩珣的挽留下,住在了南北客栈。   夜色渐深,一阵笛声响起。   那是一首《明月光》。   曲调婉转凄凉,如泣如诉,冰泉呜咽,清冷寂寞。似落花随风飘,如明月随流水。   兮兮从榻上起身,缓缓走到窗前,隔着窗子,遥遥望向外边。   夜空澄清,一轮明月高悬,遥远而朦胧、皎洁而清冷。   因为到了十七,那月儿不再浑圆,正如人间情事,不能时时圆满。但是它却依然高挂在夜空,清光四溢,明亮而高洁。   月光笼罩下,有一抹清影,临风而立,衣袂当风,飘飘若仙,说不出的潇洒,也有说不出的清冷寂寞。   “大哥,谢谢你的成全!”兮兮喃喃自语,忽觉脸上湿湿的,用手一抚,却原来不知何时流泪了。 第43章 如此婚俗   转眼间,三月十八便到了,这一日天气是分外的晴朗。   一大早,韩瑄便按照北苍国的习俗派了六男六女,骑着骏马到宫中将烈影公主接到了府中。主婚仪式结束后,便是热热闹闹的宴会。宴会上韩瑄真是见识了北苍国的婚俗。一会儿要他和新娘子对歌,一会儿要他献艺,将他折腾的精疲力尽。不过欢笑声中,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幸福的感觉,那是做皇上时从来不曾体会到的。   想到那时他后宫里的女人,他从来不曾想到过要去珍惜哪一个。如今他却强烈希望和烈影相依相偎快快活活地生活下去。这大概就是做普通人的幸福吧。   宴会结束后,一对新人便在众人簇拥下,到呼而特城外去观看勇士大会。   首轮摔跤比赛和第二轮射箭比赛已经结束,胜出的二十人正在抽签即将进行最后一轮角逐。   高高的看台上,依次端坐着老单于和阏氏,完颜烈风和沉风坐在他们左侧,右侧坐着南朝的使者叶启风及其女儿叶从蓉。   韩瑄看到叶从蓉时,心中不免微颤,毕竟他迷恋了她那么久,但随即他的面色便归于平静。曾经的一腔痴情就如同落花付与流水,并不能改变流水的流向。如今,他已是一个普通之人,再不是什么皇上,也不会再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白日梦。他携着烈影公主,平静地走到沉风身畔坐下。   鼓声猎猎,最后一轮角逐开始了。   第一对抽到签号的人已站到了红毯上,是一个铁塔般又高又壮的青年和一个挺拔俊逸的白衣男子。   看到这两个人,烈影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不禁想到了上次勇士大会上云兮兮和那个铁塔的比赛。再细看,这个铁塔果然还是那个铁塔,只不过大概是武功见长,竟然闯到了最后一轮比赛。   再看他对面的白衣男子,玉树临风般凝立在那里,一身简单随意的白袍,衬得他整个人如明月般高洁。他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神色从容自若地望着铁塔。   这情景与上次兮兮和铁塔对战时何其相似,烈影不禁暗暗替那铁塔担心,他不会和上次一样的命运吧。   事实证明,烈影的猜测是对的。   当铁塔咆哮着冲过来时,那男子只是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一拨,也不见触到铁塔身上哪个部位,铁塔便惨叫着以极其不雅的动作仰躺在红毯上。   这真真是四两拨千斤的最好明证。   一时间底下观战的人欢呼声雷动,那个铁塔慢慢爬起来艰难地走了出去,哀叹自己怎这般命苦,竟然每次都碰到这么看似柔弱实际厉害的人物。下次他可没勇气再参加勇士大会了,脸面早就丢没了。   完颜烈风静静端坐在高台上,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他只能听到人们轰天动地的叫好声和越来越激烈的鼓点声。   他本可以不来观看勇士大会,可是,想到上次勇士大会上兮兮的英姿,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纵然是看不见,那就听一听吧,在这样的气氛里,好让他再一次怀念兮兮在高台上的潇洒飘逸。   沉风在他身侧小声为他解说着比赛的进程,他知道有一个白衣男子一招之内败了一个铁塔般的青年,心中微微一痛。他忆起兮兮也曾经在一招之内击败一个黑铁塔的。   可是,如今伊人何在?   就在此时,鼓声忽停,他蓦然听到老单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比赛进行到此时,我要插句话,南朝叶将军的女儿,如今被南朝皇上封为采云公主,她执意要嫁给我们草原上的儿郎,今日要比武招亲,最后胜出者便为他的郎君。这真是我们北苍国儿郎的福气啊。”   单于的话如同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沸腾的人群愈加沸腾了。   烈风闻言,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南朝采云公主?他怎从未听说过,叶启风在搞什么鬼。不会是叶从蓉又改了一个名号要嫁到草原上来吧。难道,她被韩珣休了不成?   不过这些和他没有关系,谁愿意娶她就尽管娶去。   他有些倦了,便倚在座椅上。在那些打斗声中,思念着兮兮。   日影渐渐西斜,经过一天的决斗,最后的勇士终于产生了,震天的欢呼声将烈风惊醒。身边的沉风低声道:“大哥,第一名的勇士是那位白衣男子,叫做明月的。”   明月?倒是一个文雅的名字,可是,烈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头。   就在此时,喧闹声忽然渐渐沉寂下来,继而转为一片死寂。   烈风的心无端一跳,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在这寂静里,他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着环佩轻响,正缓缓向高台上而来。   心不知为何,忽然躁动不安的狂跳起来,疯狂地似乎要冲出他的胸膛。   “沉风,是谁来了?”   烈风轻轻碰触了一下身边的沉风,低声问道,却惊异地感觉到沉风的胳膊正在不可遏止地颤抖。   烈风心中一惊,是谁来了,竟令沉风如此激动。   似乎所有人都被镇住了,变成了一座座泥塑的雕像。烈风只能去侧耳倾听,隐隐听到看台下,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就是采云公主啊,天啊,竟如仙子一般。”   “可是,我怎么看着她有些面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啊,我也觉得面熟!哎呀,不会吧,她---她---不就是上次勇士大会上获得第一的那个云兮吗?”   “真的啊,越看越像,原来她是女的啊,想不到这么漂亮!”   采云公主!云兮!   这低低的窃窃私语断断续续传到烈风耳中,却在他的脑中化成了惊雷滚滚,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令他瞬间也加入了泥塑的行列。   叶启风的女儿,被封为采云公主,难道真的是兮兮?烈风的身子也开始不可遏止地颤动起来。   良久,忽听主赛人大声宣布道:“既然这位勇士获得了第一名,那么他就是采云公主的乘龙快婿了,让我们祝贺他们---”   主赛人的声音传到烈风耳中,他的心忽然紧缩了起来。如果采云公主真是兮兮,他怎么能让她嫁给别人。此时,他强烈的想要看到,看一看眼前之人是不是兮兮。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暖阳在他脸上轻轻抚慰着,隔着眼皮,他隐隐感受到了光亮。当他再次睁开双眸时,一抹强光射来,眼前的世界是那样通透明亮,那耀目的明亮让他情不自禁地再次闭上了眼睛,良久,当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时,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蓝天、白云、熙熙攘攘的人群、铺着红毯的比武高台以及---高台上的人。   他的视线越过那名丰神俊逸的白衣男子锁住了他旁边的那名女子。   一瞬间,他好似坠入了一个五彩的梦境里。   这是一个初春的美丽的黄昏,夕阳挂在西天,散发着淡淡的梦幻般温柔的光芒,笼罩着高台上的女子。   她身着月色轻罗绣裙,外罩轻绯色云纹丝罗上衣,头绾高髻,戴着五彩飞凤头饰。她的长发、黛眉、明眸、皓齿、朱唇,似乎正在一笔笔书写着明媚和飘逸。   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描述的美,让人窒息。   她身上那淡绯色披巾迎风一展,好似一片浮云,而她,仿若是云中的凤凰,吸引着众人流离失所的魂魄直上九天。他从未看到过盛装的兮兮,从未看到过妆成的兮兮。如今的她,除了拥有那令人着迷的冷凝和清澄,还散发着一种婉转的妩媚。   是梦吗?还是他的眼睛依然看不见,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   烈风怔怔坐在那里,疑惑着。   等等,那个站在兮兮身旁向兮兮微笑的男子是谁?竟是韩珣!?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他的梦里,不会出现韩珣。   就在此时,烈风听到主赛人的宣布已经进入尾声,“---让我们祝他们白头偕老---”   “慢着!不是比武招亲吗?本单于还没出手呢!”完颜烈风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向比武高台上缓缓走去。   所有的人都在看台下傻了眼,难道,他们的单于也要参加比武招亲?不会是做梦吧!   不过,单于和云兮,倒是天生一对啊。   兮兮看到一步步走来的烈风,看到他眸中满溢的深情,她便知道,他的眼睛能看见了。心中一喜,微微低头,眼含热泪。   “怎么,单于也要比武吗?”韩珣微笑着说道。   “不是比武招亲吗?自然我也可以参加了,是不是?”烈风转首望向兮兮,黑眸中交织着狂喜和痛苦。若不是他出现,她是不是准备真的嫁给韩珣。   比武招亲,兮兮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难道不管是谁胜了,她都愿嫁给他?既然如此,他就打赢给她看看。   烈风转身面对韩珣。   韩珣神色冷凝,清淡如风,眸光冷冷淡淡地直视着他。   “请了!”烈风将心中一腔幽怨发泄到了韩珣身上,一瞬间,一黑一白,两团身影缠斗在一起。   什么叫高手对决,什么叫势均力敌,人们今日总算真正见识到了。漫天剑光闪烁,两团身影在剑光里不时闪现。剑势同样的快捷凌厉,身形同样的迅疾飘逸。   当夕阳悄悄隐没在远山之后,当暮色开始降临,当人们以为这场决斗会永远继续下去时。忽然一张纸帛从韩珣身上飘飘荡荡而出。   韩珣一愣,神色忽变。他迫退烈风凌厉的剑势,向那随风飘荡的信笺跃出,一伸手,便将那张泛黄的纸帛抓在手中。   但,或许是被方才两人凌厉的剑势所袭,那张泛黄的纸帛在韩珣手成了碎片。   韩珣一呆,清冷的双眸愈发冷凝。   他凝视着手中零落的纸帛,隐约看到一张碎片上写着,喜欢!   是啊,喜欢。他时时刻刻带着这张纸帛,看着它,就知道当年的兮兮也是喜欢他的。可是为何,竟连这唯一的念想他也不能留住?   “大哥!”兮兮走到韩珣身边,将他手中的碎片迎风洒去,化作翩翩飞舞的蝴蝶。她微笑着说道:“忘了吧!”   只有忘了她,他的心里才会装下别人。   可是,能吗?   韩珣转首望着暮色里的兮兮,她唇边是一抹伤感的笑,淡淡的,却又是那么纯净动人。   兮兮,这一生,我注定是无法忘记你的。   早在认识你的那一刻,我便发现,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心了。   你是这样一个不同的女子,吸引我的不是你的绝世容颜,而是你的坚强,是你可以保护自己的强悍。   是啊,认识了你,我才知道,能够保护自己的女子是多么的可爱。   可是,我却错过了,永远的错过了。   “韩珣,你可是认输了!”完颜烈风见到韩珣失魂落魄的样子,并没有袭击,只是冷眼看着他。   输了,他很久以前就已经输了。   韩珣不答,伸手牵住兮兮的玉手,道:“兮兮啊,我们回客栈。大哥已经派人为你准备了嫁妆,你瞧瞧是不是喜欢!”   “好的!”兮兮答应着,和韩珣肩并肩从高台上走了下去。   烈风的俊脸立刻黑了,他如风便追了上去,还不曾开口说话,就见兮兮冲着他蛮横地说道:“完颜烈风,我要你按照我们南朝的婚嫁风俗娶我,还不快去准备!”   烈风瞬间傻了眼,叱诧风云的草原之鹰,刹那间,笑得宛若白痴一般。   三月二十,黄道吉日,易婚嫁。   这日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和烈风的心情一样好。   完颜烈风一身大红吉服,胸前戴着着大红花,骑着同样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向南北客栈而去,一路上鞭炮齐鸣,喜气洋洋。   单于亲自来迎娶阏氏,这在草原上大概还是头一遭吧。所以整座呼而特便都成了欢乐的海洋。   南北客栈里,更是热闹的翻了天。   兮兮坐在妆台前,由着叶从蓉为她梳好了发髻,然后戴上了厚重的凤冠。   吉时已到,院外鼓乐齐鸣,奏得正是南朝婚嫁必奏的《凤求凰》。兮兮的思绪瞬间便被拉回到那个晚上,韩珣曾在那夜为叶从蓉所吹奏的笛子。如果没有她,韩珣应该还会恋着叶从蓉吧。眼角一扫,见叶从蓉面色凄然,韩珣依然冷若冰霜。   兮兮心中忧叹,但愿他们两个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花轿来了,在草原上,出嫁一直是骑着马儿的,可是如今却按照南朝的风俗,抬来了花轿。   烈风一身红袍,衬得他更加俊逸。他骑着的正是上次勇士大会上,兮兮赢得那对桃花马中的一只。   到了南北客栈,烈风却遭遇到了闭门羹。虽说是按照南朝习俗,但是烈风其实对南朝习俗不是很了解,以为只要将马儿换成花轿就可以了,谁料到此刻竟有人在里面为难他。   要他唱歌才肯开门。   烈风不禁一头黑线,要他吹箫抚笛都可以,可是却要他唱歌,虽说他嗓音其实不错。但是---南朝真的有这个习俗?   终究是狠了心,将草原上的情哥哥情妹妹的歌呀唱了个遍,里面的似乎才略微满意,准了他进屋迎娶新娘子。   当下烈影带着几个女子进屋去搀兮兮。可是到了临要出门时,兮兮的鞋子却不见了,自然那些陪嫁的侍女故意藏了起来,又要新郎进去寻找。   在众目睽睽下,烈风翻遍了屋子也没有找到鞋子,当下恨不得就要抱起兮兮抢亲而去,其实他也那么做了,等到兮兮一起身,这才发现,那鞋子其实就在兮兮身后。   烈风心想,好啊,兮兮,你也不提醒我一声,看我晚上如何收拾你。   新娘上了花轿,烈风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声令下,鼓乐齐鸣,抬着兮兮向就要向皇宫而去。这时,韩珣的侍卫却过来传话,说道,要绕着呼而特城转一圈,这是他们南朝的习俗。转就转吧,可是没想到,每经过一个村子,还要停下来吹一个曲子,叫做过村曲。就这样走走停停,快要日到正午了,总算是把他的阏氏迎到了宫里。   烈风真是怀疑,南朝真的有这样的习俗,还是韩珣想出来故意整他的。他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日,定要封一个公主,到南朝和亲去,当然么,婚俗应该是按照他们北苍国的习俗,也大大地整一回韩珣。   当夜,洞房花烛,一帮人不怕死地要去闹洞房。   当然,按照草原上的风俗,他们是断不敢去闹单于的洞房的。但是,如今不是按照南朝普通人家的婚俗嘛!   一帮人壮了胆子,蹑手蹑脚,向洞房而去。   但是,却见一室的红烛摇曳,没有单于和阏氏的影子。   夜色迷蒙,一轮明月高挂空中。   茫茫草原上,烈风和兮兮一人一骑桃花马,此刻正在草原上疾奔。   “兮兮,你的圣师婆婆倒是跑的快。”知道当日比武招亲,是那个老婆婆出的注意,他对她分外惦记呢。   “就是不跑,难道你是圣师的对手么?”兮兮瞥了烈风一眼,轻笑道。   “我想他们此刻定是发现我们不在了!”   “你倒是想的好主意,这样的夜晚,我们去哪里?”初春的夜,还是有些凉的。   “你看!”烈风忽然指着前面的山包说道。   透过迷蒙的月色,兮兮发现山坡下,伫立着一座华丽丽的帐篷。   却原来烈风早就嘱了他的侍卫们在那里搭了一座帐篷。   烈风忽然腾身而起,抱住兮兮纤细的腰身,在他耳边轻轻呢喃着:“那便是我们的洞房!”   接着,便抱着她向帐篷跃出。   (全文完)   -------------   圣女一文经过反复修改,终于完结了。心里虽说轻松了,但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各位亲们对这个结局是否满意。不过本人觉得比上次是好多了,呵呵!谢谢大家长久的支持,也谢谢大家提出的真诚的建议,只有这样,出云的文才能有进步。再次感谢了! ━━━━━━━━━━━━━━━━━━━━━━━━━━━━━━━━━ 本文内容由【祁家小门】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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