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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小黄其实是小皇,姓秦。   他就像史上那位说出"百姓无栗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样神奇的存在!   我一边心里愤愤不平的诅咒:教你眼皮子浅嘴馋,教你偷东西,教你嫌我做的饭不好吃……报应啊报应!你要早知道现在会沦落到这种日子,当年何用宫女太监磨破了嘴皮子来劝食?一边上前去,一脚一个,将那几个家丁踹翻。   县太爷这便宜大舅子的娘今日过五十寿,这大舅子虽带着妻儿进城好些年,但他老娘却怀揣叶落归根这一纯朴念头,一直不曾挪窝。   大概是县太爷甚宠他那位小妾,出资在这乡间替老太太盖了一疃青砖白瓦的宅子,正好离我与小黄栖身的土胚房有个十米之遥。   今日风向正好,我方将一盘子炒糊了的青菜端上桌,我们那四壁漏风的房子里便刮进来一股又一股肉味……小黄于是循着肉味离家出走了。   等我赌气扒了几口半生不熟的米饭,再追出去之时,小黄已经得手,酿成了如今这番局面。   那县大老爷的大舅子近两年在县城颇有几分头脸,大约是不曾受过这等闲气,见得我利落无比的踹翻了七八个家丁,一张圆胖的脸上顿时气成了猪肝色,瞧着极是喜庆,只是说出口的话却不太友善。   “去将宅子里所有人都叫出来,今日我若不将这两个外乡人给抓进县牢,就将何字倒着写!”   这便宜大舅子姓何。   我正思索着他何字倒过来写应该是个什么字,一边与扑上来的十几个提棍拿刀的家丁赤手相搏。其实这也没什么,想当年我在战场之上面对的可不是这么几个散兵游勇,还不是一把长枪……咳,好汉不提当年勇,扯远了。   其实也怪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穷的连吃饭钱都没有,哪有钱买黄历--正在我打得兴起之时,耳边传来“咻”的一声,我下意识躲开,循着箭来之声瞧过去,一时神魂俱失,傻立在了当场。   紧接着,只感觉头上一股冲力,发带便掉了下来,一头乱发披散,小黄凄厉的叫了一声:"小逸……"一股热血便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顺便糊住了我这双正恨不得瞎了的狗眼。   朝我射了一箭的那个人,此刻正大步向着我这边而来。宛如多年前曾经让我心动的模样,卓然如玉,翩然而行。   我呆呆立在原地,下意识摸摸自己这张老皮老脸,经过三年田间地头的洗礼,不出我所料的老了许多。   故人相见,果然平添许多尴尬。   我身后那十几个家丁趁此良机,一顿乱棍,顿时将我打倒在地。我摇晃了两下,落在尘埃里,半边脸挨着冰凉的泥地,模样想来十分狼狈,视线里,一双制作极是精细的鹿皮靴子缓缓而近。   嗯,搁在三年以前,我脚上也穿着这样一双做工精良的靴子,不过如今我脚上穿着的只是一双草鞋,踢起人来也实在不给力。难怪我会落败。   那人到得近前,弯□来,眸中暗涌瞬间变了几变,却又直身起来,漫不经心道:"武县令,此人乃是上面缉拿的重要钦犯,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别让她死了!”   他身后紧跟着那头发花白,腆着比何大舅肚子还大了一倍有余的武县令,恭恭敬敬的上前来,谄媚道:"是,大人!下官这就命人将他押下去!”   听说现如今大齐国政治清明,海河晏清。他这样老这样胖这样蠢,居然也能当官?我以为,那个人手下应该不会再有这种蠢材做官的!   可见世事难料!   我被两名差役一边挟了一只胳膊,毫不客气的拎了起来,正踉踉跄跄走了两步,小黄将手里一根啃的极干净的鸡骨头舔了又舔才恋恋不舍的扔掉,扎着两只油腻腻的手飞扑而来,紧揪着我的衣襟,大声吼道:"不许将小逸带走,把她带走了,谁给我弄饭吃?”   ……我非常后悔当初在离开大陈宫的时候,拼死拼活将他给带了出来。   我在这边为了一只鸡腿跟人打架,他却啃着鸡腿观战,连助战的念头都不曾生出来。   他将小黄细细打量几眼,终于恍然大悟,轻笑出声:"原来是陛下啊!臣等以为你已经葬身于陈王宫那场大火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温润的眸子甚是好看,就跟瞧着自己嫡亲的弟弟一般慈爱。   其实也不怪他眼拙。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主要是我这饲养的人不太称职,把好好一个白胖少年养的面黄饥瘦,闻到肉就双眼发绿,情不能禁。再加上衣衫褴褛,怎么也难以想象这是那曾经高高坐在大陈王宫龙椅之上的少年天子。   小黄听闻此言,才细细将他打量一番,半晌,惊喜出声:"是丞相家的哥哥!是丞相家的晏平哥哥!”   我愈发羞愧欲死!   他怎么能露出一副他乡遇故知,且这故知必将救他于水火的蠢样呢?   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跟小黄都下了大狱.   小小县城,我们俩隔壁的牢房人满为患,独我们两个住着单间,面对面可以看得到对方,虽然牢房一样的臭,但显然这已经算是牢里贵宾级别的待遇了。   小黄从前对衣食住行份外挑剔,这三年间被我强力改造,已经养成了随遇而安的美德,他又啃了鸡腿,大约不太饿,倒头便躺在了牢里那堆干草之上,不多时就呼噜打得山响,连牢里寻夜食的耗子都被他这呼噜声吓得绕道而行。   可怜我腹中空空,饿得睡不着,脑袋虽被兵卒粗粗包扎,但身下的干草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捏着鼻子悲怆回顾,爹爹从前对我的期盼乃是上得了朝堂,搞得了政党。不料如今倒变成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牢房了。   正在苦苦思索三年前家中饭桌上的菜色,远处一阵脚步声,顺着牢内的青石板道而来,这脚步声轻捷,我听在耳中却极为熟悉,不由大喜。   那人行得近了,我连连大喊,喜出望外:"晏将军晏将军,饿死了,快弄些吃的来,饿死了我你可就不好交差了。”   他正在行走的脚步一滞,显然不能理解我这卑微的愿望,更不能理解我这汹涌澎湃的热情从何而来。只拿一双幽深眸子定定望了我半晌,大概觉得我实在无药可救了,冷着脸呵斥:"安逸,你就不能长长脑子?”   我茫然的望过去:"吃都没得,快要饿死了,要脑子何用?”   他面上显出鄙视的神情,分明像我瞧着小黄那二傻子一样的眼神。但因为小黄其实不太懂这眼神,以往我这样瞧着他的时候,他必然欢天喜地的扑上来,将口水涂了我一脸,不顾我的气极败坏,极真诚极友善极傻气的表达着喜悦之情:"小逸,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嫌弃的擦擦脸上的口水,"我哪里好了?”   明知道他其实一直言语笨拙,根本说不出什么,却还是恼火无意之中被他占了便宜。   他双目放光,扳着手指头一条条数:"若没有小逸,太傅布置的课业我就无法完成。若没有小逸,这殿里空荡荡的,我晚上睡觉都会害怕。最重要的是……小逸香香软软的,抱着睡觉可舒服了……”   我气急败坏,在皇帝陛下的龙头之上狠狠敲了一记,怒冲冲吼道:"陛下,臣非断袖!”   他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不耻下问:"小逸,断袖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 ☆、3被臆想的大齐皇帝   2   其实很多年以前,晏平涨红着一张俊秀的小脸,也曾一脸悲愤的分辩:"安逸,我不是断袖!”   那时候,我胖胖的爪子牢牢攥着他的细如麻杆的手腕,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要将这小子拉到我身边来,死不肯松手。   彼时大陈先皇还活在世上,大陈宫在这峰烟四起,诸候林立的世界还是个美好的所在。   前朝大梁皇帝很是荒淫无道,将祖先传下来的江山败得一干二净,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小黄的爷爷就是一路。大陈王朝不足百年,小黄的爷爷打下了江山,传到小黄爹爹这一辈,还是没有改变诸候峰烟割据的现状。   先皇还是太子之时,与我的爹爹,晏平的爹爹乃是沙场上并肩而战的好兄弟。   我爹本来天生胆小,力气却出奇的大,立誓做个读书人,凭一张锦心绣口言官义德横扫天下,解救苍生。后来在乱世之中四处碰壁差点丧命,转行做了杀猪的。猪杀得久了,便上了战场做起了杀人的勾当,投的正是小黄爹爹的军。   所以我极小的时候,其实同晏平还是有过一段愉快的童年生活的。   那时候娘已经过世,先皇也已经登基,手下肱骨两大臣,一个是晏平爹爹晏毓,一个是我的爹爹。   我自小顽劣,力气又比同龄的孩子大了许多,每次皇宫赴宴的时候,晏伯伯带着晏平赴宴,我见着这眉目如画的小孩,总是心怀喜悦,每每强扯了他的手去玩。   他的力气很小,被我胖胖的手紧抓着细细的手腕,涨红了脸欣喜的快要哭出来,颇为羞涩的拒绝:"……不……不要……"(其实是吓的快要哭了吧?)   堂上的叔叔伯伯们都是上过战场的,嗓门都很是洪亮,各个哄堂大笑:"晏大哥,你家这儿子养的跟个闺女似的,要真是个闺女,倒可以给安逸做个小媳妇儿,瞧瞧他那欢喜的样儿……”   我听到这话,更是得意洋洋,上前去吧唧吧唧两口,在他两边脸颊各盖了两个章,理直气壮哄道:"媳妇儿,跟我去玩儿……”   晏平哭着被我拉跑了……   其实我的小媳妇儿,哭起来还是一样的眉目如画,大颗大颗的眼泪像玉珠儿一样滚下来,半点鼻涕都不流,还是很好看!   不像我,爹爹要是不肯满足我的要求,我会躺倒在地,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那个样子,大概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吧?   后来一年又一年,每年皇宫宴会,我认识的叔叔伯伯前来赴宴的越来越少了,爹爹说他们都马革裹尸了……我的小媳妇儿也越来越不肯哭了……每次只会使出全力与我挣扎,到他九岁的时候,终于有一天涨红了脸,怒道:"安逸,我不是断袖!”   那一年,我们被选作太子的陪读,陪着五岁的小黄开始进宫读书,每月有半个月可同宿宫中。   另半个月在家的时候,功课日渐繁重,爹爹请了很多人见缝插针的来教我,无论我怎么耍赖都无用,有一次撒泼撒的太厉害了,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将我关在黑屋子里,隔着门威胁:"丫头,你要是再不肯好好练功习武,一无是处,赶明日爹爹上朝,亲去向陛下求旨,将你送进宫去做太子妃……谁让你文不成武不就,不能立于这乱世呢?”   我想起五岁的小黄一脸傻样欢天喜地的瞧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爹爹,您好狠的心呐!   更何况,我怎么能扔下我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   他虽然说我是断袖,但我一点也不恼!   因为我心怀梦想,总有一天,我要穿着女装站在他面前,而不是眼下二人同宿东宫偏殿,他却板着一张脸,恨不得将脸板成一张冰块,好冻结我的笑容。   不过爹爹说,做人就要皮厚心黑,耐得住打击抗得住冷眼,才能有功成名就的一天。我虽然从不曾有过光宗耀祖的想法,但肖想跟晏平开花结果的心愿却是无比的真诚无比的迫切。   只是当时年纪小,不懂世事变化。在他的冷脸之下,依旧每日不辍的讨好他,早晨替他端洗脸水,晚上恨不得替他端洗脚水……被宫婢强行阻止了……   主要是早晨替他端洗脸水的时候,将半盆洗脸水都泼在了他身上,恰是深冬……于是不到晚上他便打起了喷嚏,东宫侍人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将小疾传染给了太子殿下,火速将晏平运送出宫……   我很是失落。   更为失落的是,随后的半年里,晏平在我无时无刻的贴身关怀之下,三灾九难,小病不断,最后皇后娘娘与晏毓伯伯得出了个共同的结论:晏平与皇宫八字不合!   他的伴读生涯终于结束,苦海无边,他率先回头到岸,只余我陪伴小黄,挣扎沉浮。   小黄由此傻乐了好几天,天天揪着我的衣角,拖我去东宫正殿居住……我挣扎了半晌,抵不过恶势力满脸灿然的傻笑,终于缴械投降,陪着他住进了东宫正殿……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那些属于大陈王宫的岁月总是带着纸醉金迷的气息,与眼前牢房昏暗的灯光,污浊的空气截然不同。外面的男子目光颇为讽刺,曾经如画眉目而今平添许多英武,经过岁月反覆,我已皮厚如城墙,心黑如墨石,些微讥刺言语丝毫不能令我色变心郁,反而展颜微笑:"晏将军此言差矣!就算安某沦为阶下囚,判了诛斩,也得有一顿断头饭吧?总不好在诛斩之前便饿死吧?”   他温润的眸子里黑云沉沉,我向来习惯了他的冷脸,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况且,安逸虽无七分颜色,但三分总还是有的。若是再饿得狠了,连这三分颜色也无,又哪里能指望大齐皇帝陛下怜惜,留得一命呢?”   他显然大怒,狠狠一掌拍在了狱墙之上,一时激得尘土飞溅:"安逸,你若不想要命,大可再信口胡说几句!但据我所知,大齐皇帝陛下并非断袖!”   我连连摇头叹息:"啧啧,晏大将军常年带兵,连这脾气也养的越来越躁了!只是有件事,晏大将军恐怕不知……安逸并非断袖!”   他目中怒色并不曾稍减,冷冷哼了一声:"我倒从不知,安小将军喜欢的是女子!”   这句倒是实话--他从来就知道我自小中意的除了他再无别人!   可惜,那只是从前。   我笑颜逐开:"安逸本来便是女子,又岂会喜欢女子?"隔了这么久的岁月,我终于将这句话亲口告诉了他,心中顿时如释重负,整个人舒畅已极。   "你……”   他极是愕然,瞧着我的目光更是从所未有的怪异,仿佛面上神经有了自主能力,颊边肌肉剧烈的跳动了几下,终于镇定了下来:"你……你真的是女子?"竟然连语声也带了些颤抖。   我瞧着他这模样很是有趣,不由哈哈大笑,再无顾忌:"要不要我解衣给你验看?"说着直起身来一把便抽开了腰带,又扯开了外裳,心内感慨,为了一口吃的,还要牺牲色相,我容易么我?   他呆呆瞧着我,倒似失魂落魄一般有气无力:"你……别再解衣了,我……我这就去寻些吃的过来。"瞧着竟然是投降的架势。   可惜我向来行事利落,不等他话说完,亵衣也已经大畅,露出里面裹着胸的白布,闻言又赶忙束了起来,嘻笑道:"你信了最好!饿死了我这钦命要犯,你恐怕也没好果子吃!大齐皇帝陛下可不比我们那一位糊涂的……"说着以下巴示意对面牢房里那一位睡得酣香的家伙。   想当年我与他同朝为官,小黄对他也是极亲热 ,从不曾以君臣之礼拘束,总是喜孜孜叫他:"晏平哥哥……"如今的大齐皇帝陛下凤朝闻,是个面黑心辣的主儿,约束臣下极严,想来他再无这份殊荣被皇帝陛下以兄呼之。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好像被谁抢了心爱的东西一般:"安逸……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大齐皇帝陛下?”   我指着他的脸大奇:"晏将军这话说得奇怪!如今我沦为阶下囚,当然得想法子保命,难道坐以待毙不成?晏将军神色这般难看,倒好似有人要逼着你去□大齐皇帝陛下?!”   此言一出,我心中立时大悔,肚子还饿着,按他以往的脾气,听到这话肯定怒了,摸摸自己饿得扁扁的肚子,连忙补救,在自己脸上轻掴了两下,谄媚道:"瞧我这张嘴,怎么尽瞎说!晏将军息怒,息怒!小人就一介草民,肚子一饿头就晕了,头一晕说话就不着调……”   他的脸色虽然更为难看了些,但并不曾大怒,连声音也难得的温柔:"你……你不必如此,我这就去寻些吃食来!”   我点头如捣蒜,一脸恭敬的目送他离去,跌落回草铺上之时,禁不住沾沾自喜:难道说经过这三年命运的锤炼,我这拍马逢迎的手段更上层楼了?   平日倒是没见小黄有多受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 好冷,求温暖 ☆、4大难临头各自飞   3   第二日里我吃饱喝足,心满意足与小黄坐在前往京城的囚车里。小黄摸摸我头顶包着的细白棉布,眨巴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奇怪:"小逸,昨天我还看见你头上包着的白布脏脏旧旧的,一夜之间怎么变新了?”   ……我能说这细白棉布是从晏平的里衣上撕下来的么?   小黄听了大概会惊得眼珠子也掉下来吧?   他从前恨我入骨,连我自己也想不通,不过只是告诉了他自己是女子,竟然招惹来了他怜香惜玉的心肠,撕了自己的里衣为我包扎伤口。   我摸摸自己的脸,皮糙肉厚,肯定算不得美色……他当年对我使美男计的时候我色与魂授,如果是当年……如果是当年多好啊?   当年我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   可惜了,昨夜他为我包扎头上伤口的时候,冒出一句话:"依你的身手,应该能避得开,为何不避?”   那双温润的双目直直盯着我,这么多年我始终摸不清他的心思,如今也懒得再费心思,当即嘻皮笑脸:"男色诱人呐!”   他在我头上敲了一下,一股血立时流了出来,我倒并无知觉,还笑得灿烂,他已色变,着急忙慌从怀里又掏出止血药,使劲往我头上倒,一边埋怨:"你难道不疼的吗?也不知道避一避的……”   我如今身无分文,孑然一身,既无爱亦无恨,连牵挂也无,再不怕他谋算什么,笑着啃了一口他拿来的肉饼子,满不在乎道:"不痛。早就不知道痛了。”   他大怒,狠狠道:"安逸,别在我这里装疯卖傻!你是什么性子,当我不知道么?”   我继续啃我的肉饼,茫然的想,我是什么性子?   从前的安逸对晏平誓在必得……那也不过是从前罢了。   从前早已化作了飞灰!   忽觉身上被扎了一下,其实是真的不痛,我照旧吃我的肉饼,想先饱了肚子,却被他气急败坏一把抢了我的肉饼扔到了地上,怒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是人身上最痛的穴道,你居然能忍得下来?”   我惋惜的捡起那半个肉饼子,吹了吹上面的灰,继续往口里塞,实在不明白从前温润的一个人,如今为何暴躁到了这种地步,又不忍他见怒,终究忍不住说了实话:"我在三年前就已经感觉不到痛觉了……我试过的,无论是拿针扎还是拿小刀戳,总是感觉不到痛意。”   他目中惊诧之色甚浓,似乎还有伤痛之意,好似自己失去了痛觉一般,如果不是知道他素来极是讨厌我,对我并无一丝男女之情,我怕是会以为他这是在心疼我。我拿油手拍拍他的肩,得意一笑:"其实这也没什么的,没有痛感,当年在大陈与大齐那场战争中,我才能不怕死的往前冲,反正不痛,就算死,也只是失去知觉而已。”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良久无语,不知道是想起了那场战争还是想起了国破城陷之事……我兀自肉饼子吃得欢乐,又感叹道:"要是明天坐囚车的时候沿途还能有肉饼子,不让我饿肚子,这日子可就堪比神仙了吧?”   他目中顿时涌起一片水泽,眼瞧着竟然要掉眼泪的趋势。   我禁不住哈哈大笑,指着他奇道:"晏将军,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前往京城被斩首的命运而掉几滴同情之泪吧?又或者,失去了我这样的倾慕者,大感心痛,所以掉几滴泪?”   他难堪的转过头去。   "诶诶,我说错了还不行嘛?正所谓倒下我一个,还有千千万,帝京少女的眼神都是特别亮的,晏将军这般年轻英武,倾慕者定然是前赴后继的,将军不必多愁善感,千万不必!”   他在我的大笑声中,落荒而逃。   所以一路行来,除了士卒按时递上为的肉饼子,再不曾见晏平靠近囚车。   小黄坐在我对面眼巴巴的瞧着我:"小逸,晏平哥哥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我哪里知道他的心思?   但忽悠小黄还是很拿手,假作黯然之色:"大约是他讨厌我吧……”   小黄将身上镣铐在囚车上叮叮哐哐砸了几下,见得押送的兵卒在几步外,并不曾注意这边动静,很小心的凑过来:"小逸,你不是最有法子么?不如想个法子我们逃走吧?大齐国皇帝凤朝闻听说下令砍头眼睛都不带眨的……”   我朝后靠过去,可惜脖子上戴着木枷,颇不舒心,只好长叹了一口气,嫌弃的瞧了他一眼:"带着你,我逃得出去么?”   小黄一张脸顿时皱成了包子,半晌无语,低着头想了想,终于又凑了过来,小声耳语:"摄政王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块兵符吗?保命要紧,难道还留着给凤朝闻不成?”   我诧异的将他打量一番……这还是那个傻子小黄么?   他目光微闪,又勇敢的转头与我对视:"小逸,我跟了你三年,都不曾见过那块兵符,无论如何,你我总是拴在一条绳上的,不如将那块兵符拿出来,助我成就大事……将来,你总是开国功臣……”   其实,开国功臣什么的,与我何干?   我爹说,他瞧着我文不成武不就,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只盼我能在这乱世烽烟之中一世安逸。至于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之事……他当年连我爷爷葬哪里都不知道,这一条我完全可以忽略。   我除了忧心我的温饱,只忧心面前这孩子,以目示意他靠近,拿额头去贴他的额头:"果然牢房住久了人就容易糊涂,小黄啊,谁教了你这段话?”   但他的额头微凉,我一贴之下,心都凉了半截……早知道他跟着我吃糠咽菜,就为了一块我听都未曾听过的兵符,我就不应该那么卖力的下田干活,来养活他,就应该将他饿得半死不活……   他从未有过的清明如水的眸子里端端正正映着头发乱如茅草,面色枯槁的我,我咧咧嘴,他眸子里那小人立时丑得能吓哭小儿。   "小逸,你不必固执了!此去你我定然再无生机,此刻不拿出来,难道等着将来砍头的时候再拿出来?”   "呵呵呵呵……"不知为何,我只觉笑意难止:"你这傻孩子!当初我爹过世之后,你就该问我要,如果在我身上,我定然会送了给你,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真是辛苦你这三年跟着我吃糠咽菜!”   他呆呆瞧了我一眼,面上神情略一犹疑,语声终于转冷:"你是真的死也不愿意拿出这块兵符了?”   我苦恼的瞧着他,要怎么样他才能够相信我呢?   还未等我想出答案,耳边已听得马蹄声声,眨眼功夫,已有十几骑黑衣人执刀而来,小黄面上神色一松,我忖度其意,大约这帮人乃是大陈保皇一派,原以为早已被凤朝闻砍杀干净,原来在暗中保护小黄。   这些黑衣人身手瞧来不弱,很快与押送官兵混战在一处。其中一名身材极魁梧的黑衣人喊道:"救陛下,快救陛下!”   我嘿嘿一乐,抱拳道:"小黄,你我今日一别,往后小臣再不用操心陛下衣食,终于如释重负了!陛下还请多多保重!”   他本来瞧着场中打斗,颇有几分紧张之色,闻言愕然:"小逸,你难道不跟我一起走吗?”   我笑着摇摇头,仰头去看天高云阔,神色也不由恻然:"你选的那条路,太辛苦。我只想丰衣足食,幸福安逸,终老林泉,可惜终归是梦。也好,不下林泉下黄泉,总归是躲懒的去处。”   囚车四周两拨人马正斗至酣处。他默默瞧了我一眼,大概对我甚是失望,正欲说什么,一把雪亮大刀啪的砍断了囚车的铁链,又几刀砍得木屑纷飞,将半面囚车的木栅栏砍去,又刷刷刷几下,我与小黄身上的镣铐木枷通通断了。真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刀!   小黄活动活动腿脚,跳下车来,朝我伸出了手,那位黑衣仁兄也亲切的道:"可是安小将军?”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这称呼真是久违了!   他两个迷惑了。我咧嘴一笑,好生劝道:"我是安逸没错,但我不会随你们去,你们还是快逃吧,此去珍重!”   那黑衣人一愣:"不是说安小将军手握兵符……"却被小黄一把拉开,看守囚车的官兵此刻又掩杀了过来,我与小黄便被这两波人马远远隔开。   我眼睁睁瞧着自己一手拉扯了三年的傻孩子头也不回的跟着那黑衣人打马绝尘而去,心下滋味难辨,大致有几分明白嫁女的父母不喜反悲的道理。只是嫁女的父母大概会有割骨剜肉的感觉,我也不过是惆怅一时罢了。   因少了桎梏,我在囚车内躺倒,睡得甚是安稳和顺,迷迷糊糊之中听只得晏平温润的声音指挥着官兵打扫战场,将未咽气的黑衣人补一刀,只当作是催眠曲一般,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却被人推了推,大概是习惯使然,我随口道:"小黄,饿了就去锅里拿个饼子吃,再让我睡会,好困……”   "那傻子走了……”   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晏平温润到不可思议的眸子。但我并非无知少女,知道这人无论对着仇人还是恩人,都是这一幅面孔,早已没有妄想,一颗心倒是在腔子里呆的很是平顺。揉了揉发沉的脑袋,有那位黑衣仁兄的帮助,没有木枷镣铐,倒真是舒服。   "这不是习惯了么?”   他静静瞧着我,半晌才道:"安逸,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生什么气?”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秦辉蛰伏在你身边三年之久,就为了一块兵符,你却作牛作马来养他,不觉得亏得慌吗?”   他不提醒,我还差点忘了,大陈的小皇帝陛下名叫秦辉。   我"嗤"的一声笑了,懒懒翻个身:"难为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小皇帝,在我身边饿了三年,吃糠咽菜,最后还没找到兵符,我觉得亏的人应该是他吧?”   想想,又道:"当年我救这傻子的时候,从不曾想过要他回报,如今不过是知道这傻子原来不傻,另有苦衷而已,又有何可恼之处?”   他的面色一下又变得难看了起来,冷哼一声,转头走了。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节快乐!   新文蜜月期,正在日更…… ☆、5惊魂的断头饭   4   自劫囚事件以后,大概是最重要的人已经被劫走了,剩下我这只小喽罗无足轻重,晏平倒不再用囚车,买了辆马车 ,将我塞进去,自己也坐了进来,陪着我一路进京。   虽然,他一路上面色不佳,有时候盯着我的目光未免教人毛骨悚然,只觉这人从前温润的性子越来越变得阴郁了,但瞧着他腰间不曾出鞘的刀,我暗中忖度,他若拨刀相向,我有几成胜算?后来发现形势大大的利于我,遂放心吃喝起来。   只是有一样,无论我向他要求过多少次,想要沐浴一次,死也要做个干净鬼,总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黄泉路上黑漆漆的,脏一点干净一点,有何区别?"他似笑非笑道。   我觉得他这语气不怀好意,又理解他一向爱洁,却被迫整日钻在这被我熏得臭烘烘的马车里,分外抱歉:"委屈晏将军被在下熏着了,真是在下的不是!”   他却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你我之间,何等情份,当年假凤虚凰,还曾断过一回袖,我几时又嫌弃过你来着?”   我对于记忆力不佳的人向来敬而远之。这类人没事时说些甜言蜜语,有事时打个反口,旁人犹自将盟誓记得牢靠,他却早将之前所说自行抹去,最是可厌。   眼前这一位就颇为典型。   我摇摇头,拿啃过鸡腿的油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那只手,笑嘻嘻道:"晏将军说的极是!"感觉手下微凉的肌肤竟然不曾有半分退缩,暗中猜测:难道这一位也是冲着兵符来的?   只是那玩意儿,我又何尝见过?   说话间半月忽忽而过,京城已到得眼前。   大齐定国以后,并未迁都,只是原来的大陈王宫换了个新主人。   我本来以为,像我这样的前朝旧臣,至多是被皇帝陛下一道圣旨,拉到法场上一刀砍下去了断,谁知宫门口的太监面无表情的宣旨,皇帝陛下要亲眼见一见我。   这倒也对。我与现如今的大齐皇帝陛下也曾在战场上对剑相对,他许是怕晏平胡乱抓了一个人来邀功,做为一个合格的上司,检查属下的政绩乃是一种必要的震慑手段。   况且,理论上我已经葬身于陈王宫锦绣阁三年前那一场大火之中了。   其实,这大齐皇帝凤朝闻确实有些怪,到得御书房门口,那宣旨太监面无表情拦下了晏平:"陛下有口谕,晏将军一路劳累,还请回府歇着,改日自会传召。陛下只召见安小将军一人!”   我呆呆立在殿门口,心中深恨晏平不让我沐浴。   不管如何改朝换代,晋见皇帝陛下自然要沐浴更衣,就算我是一介囚犯,但浑身臭成这样,皇帝陛下万一被熏着了,怕是当场就会血溅三尺。我本来想拿他当挡箭牌的,将罪责都推到他身上的……   想了想,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大陈广武将军晋见大齐皇帝陛下!”   这晋见的礼仪,许久不练,当真生疏不少。果然卑躬屈膝是要天长日久的训练的,我这膝盖骨不过是三年未曾弯下来,今日也有些僵硬了。   抬头瞧一眼,眼前的男子五官深邃,华丽俊美到不敢令人直视,一双凤目冷冷瞟过来:"安逸你好大的胆子!”   "多谢陛下夸奖!陛下您英明神武!”   时势造英雄,时势也造狗熊,偶尔当一回狗熊不丢人,我爹这么教我的!   他的嘴角抽了抽,猛然一拍御案,咬牙切齿:"你居然还活着?!”   我"哎哟"一声,一屁股朝后坐去,跌倒在了厚厚的宫毯之上,"对不住陛下您了,安逸确实还活着!"索性不再起来,咧嘴讨好一笑:"陛下您英明神武!"将自己露出脚趾头的草鞋往打满了补丁的袍子下藏了藏。   其实这也不怨我,要怨只能怨我爹。   他请人教我识字读书武枪弄棒察颜观色阿谀奉承拍马屁,就是不曾教过我忠信礼义外加女红,教我带着个不事生产的小黄,种田煮饭缝衣浆洗,如今我们能好好活着没冻死饿死,已经算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只是我就算拍了这许久的马屁,好像高高坐在御座上的那位还是不领情。   几年不见,这人倒越发可怕了,紧绷着一张脸,好像我是他最大的债主,目光像刀子,随时可以掷过来砍我。   我哆嗦了一下。   人总是无知者无谓,年少时最勇,越老越怕苦怕累怕疼,难道我老了?   一路之上我虽然抱着必死的心,但瞧见凤朝闻这张脸,我倒真恨不得在路上就死了的好!   生不如死可要比死的痛快更为凄惨许多!   我死赖在地上不肯起,见他脸色越发坏了,皱着眉毛,显然正在努力忍耐怒气:"安逸,你能不能起来说话?”   我摇摇头,老实答他:"陛下威严,吓得小臣脚软了,起不来。"我爹说了,拍马屁总是没错的,但他时运不济,大事没成就死了。   不过我的时运比我爹还不济,国破家亡了,带着小皇帝跑了,在外面躲了三年,吃糠咽菜,还是被抓了回来,身无分文穷困潦倒。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面上青筋都暴了起来:"安逸,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   我满不在乎摊手:"如今四海升平,万里河山皆在陛下掌中,安逸等于您砧板上的肉,就算陛下将安逸下锅焖炖煎煮,谁人敢说半个不字?”   破罐子破摔,大概说的就是我。   想想大陈已经灭亡,我本应该心生悲戚,可是如今我不但不悲戚,且心中很是喜悦:你个混蛋王朝,终于玩完了!小爷终于不必再藏头露尾了。   大陈还在的时候,天下诸候割据,小黄天天在宫里睡大觉,口水拉的老长,我爹跟晏平的爹争的你死我活,谁都想当辅政大臣,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晏平爹还算有本事,至少生了个儿子,后继有人。我爹一个没儿子的也来凑热闹,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把我个丫头片子当儿子养……女扮男装其实不容易呐!   那时候我活的确实很辛苦……天天陪着小黄,瞅着晏平那芝兰玉树般的儿郎,下手也要担个断袖的名声,实在太悲摧了一点。   如今我不必藏头露尾了,天天在乡下种田,身上的衣服补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瞧着像个叫化子,不过自觉这日子过得甚是满足……   他微微一笑,大概是平时不太笑吧,我觉得要是当年大齐跟大陈的战争正如火如荼的时候,他站在两军阵前这样一笑,大陈保准不抵抗,十万英雄尽解甲!   ——这笑容里的杀意也太深了些吧?   他说:"安逸,你既然知道自己是砧板上的肉,最好老实一点!”   我老实不代表我傻啊!   大齐国的皇帝陛下说着这话,走下御座来,将我半个月未曾洗澡,打着结的脑袋结结实实的揽进了怀里,紧紧的,以能勒死我的力气抱住了。   我心里哆嗦,动又不敢动,只觉这怀抱烙人的很,挣了又挣,他大掌紧扣着我的脑袋,又将我整个身子都揽进了怀里……   我吓的僵住了。   这大齐国的皇帝陛下口味太过特殊了一些,我想起当年那场战争,自己被他俘虏,也是一身尘土一身臭汗,被他紧搂在怀里,后来……   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难不成如今大齐后宫所有的娘娘妃嫔全都弄得狼狈不堪脏兮兮的才能讨得皇帝陛下的宠幸?   我其实还是没胆子问这个问题的。   良久,他面无表情推开了我,喊一声:"来人,带她下去洗洗干净。"转头丢两个字给我:"真臭!"又坐回御座去了。   我……   难道是我让你抱的我么?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门口进来两宫人,我仰起头谄媚的朝着大齐的皇帝陛下讨好的一笑,只差流口水了:"陛下您真香!”   那两个宫人呆呆瞧着我,面部神经保持着震惊的姿态。   他正拿了茶盏喝水,噗的一声便喷了出来,所幸我离的远,只喷了一案子,上面的折子啊什么的遭了殃,也许明天他手下的重臣收到皇帝陛下喷过茶水糊得认不出原样的折子,又得诚惶诚恐几夜睡不着了吧?   ——这人一向杀伐之心比较重。   我被宫人带到了浴殿,在冒着热气的汉白玉池子里洗涮干净,又给套了一身浅蓝色的女装,送到了重华殿。其实浴殿跟重华殿来往之路,我都熟。   三年前,小黄天天在这里洗澡。   我……在门外站岗。   重华殿我倒睡过好几次,小黄天天课业完不成,他自己睡了,我得熬夜替他写……不然明天太傅查起功课了,没完成我这伴读就得倒霉挨打。   于是我写着写着就睡着了,醒来就在小黄的龙床上。   ……   说实话,凤朝闻是个奇怪的皇帝,他都在重华殿住了两年多了,这里居然还跟原来差不多,最多添了些书,别的好像也没多添。   此刻他坐在书案后面,见我进来,抬头瞧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批折子。   殿外的阳光浓烈的很不真实,我洗涮干净,身上衣服虽然娘娘腔了些,不过胜在舒服,身后跟着的宫人此刻竟然全退了下去……这哪里是囚犯的待遇?   瞅见殿内圆几之上放着的一盘点心,我偷偷蹭啊蹭,向着那碟点心伸出了魔爪。   过程很是惊险,凤朝闻一咳嗽,我就得收回爪子,假装东张西望,初次进宫的乡下土包子形象。这形象装起来委实难了些,小爷当年在此兴风作浪,忽悠小皇,欺负宫人的时候哪里是这幅模样。   不过人在屋檐下……   人在屋檐下……   终于连盘子捞到了怀中,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大口大口往嘴里喂点心。   点心入口即化,极是好吃,只是有点干。正在遗憾,旁边递过来一盏热茶,我接过来大口喝了下去,再抓一块点心,随手递过去,"再来一杯。"又咬了一口点心,忽然发现一件事:这殿里,目前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是我。   另一个人……大齐的皇帝陛下凤朝闻……   我将脸埋进点心盘子里,深深的后悔了。   爹爹说,老虎在吃肉的时候,也会留一只眼睛注意身边有没有危险。   爹爹还说,朝堂就如兽场,不是你撕碎了我,就是我咬断了你的喉咙……   ……爹爹啊,女儿愧对您的教诲。   杯子平平递了过来,大齐的皇帝陛下亲自去倒了一盏茶过来,我接过来的时候手都有点哆嗦,这定然是我的最后一餐,人家说断头饭最好吃,皇帝陛下给我倒茶,这顿断头饭真值!   作者有话要说:  内啥……女主……其实是无赖一枚! ☆、6睡在龙塌上的待斩囚犯   5   这个下午我并没有被凤朝闻下令拖出去斩了。   更为诡异的是,晚饭也是二人共食。   传膳的太监摆上来两盘子荤菜,两盘子素菜的时候,我愣愣的瞧着这"御膳",愣是不敢下筷子。   ……对于一个三年极少见着肉,吃一顿少一顿的待决囚犯来说,这两盘子肉菜……其实还是少了点儿……   凤朝闻拿着银筷子指着精致的膳盘:"吃啊,怎的不吃!”   嗯,其实我一个快死的人了,客气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完全可以视为无物!   我抡起银筷子,左右开弓,不等细嚼慢咽的凤朝闻吃下小半碗米饭,桌上两盘子肉菜已经全下了我的肚子。   他身后侍立的太监田秉清嘴角直抽,眼神严厉到恨不得将我凌迟处死,大意在表达着我“狗胆包天"竟然敢让皇帝陛下就着清菜吃米饭,连条肉丝儿也不肯留下"的强烈怨念……   但我才吃个半饱,三年来肚中油水匮乏,这些小肉丝并不能弥补一二,只频频对着空盘子张望。   凤朝闻放下筷子,唇角微弯,显然心情不错 :“可是没吃饱?还想要吃些什么?”   我见他语气并不似作伪,虽然感觉他一个九五之尊吃这么点菜太过吝啬,但对一个将死之人,想来也不会舍不得一点肉吧?于是毫不犹豫的要求:"肉,红烧肘子,红烧五花肉,红烧蹄膀……反正红烧的肉,不拘猪身上哪一块,来一盘先解解馋?!”   巴巴热切的瞧着他:答应我吧答应我吧尊贵的皇帝陛下!   他优雅放下手中米饭,淡淡朝着身后侍立的大太监淡淡一句:"田秉清啊,我瞧着今儿的御膳素了些。”   田秉清额头立时冷汗密布,面色如土,往外飞奔传膳的脚步都有些打软。   我对着他远去的身影万分同情:"陛下这威严也太盛了些!”   凤朝闻幽深的凤目轻轻瞟过来,为了我的红烧肉,我立时闭了嘴。   说起来,凤朝闻是个极度奇怪的人。   与他一起呆了半日,我便得出了这结论。   他费尽心力的助他爹打下了天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又操劳到深夜,自吃完晚膳便又不挪窝,坐到了书案后面批折子,到底是为了哪般?   我百无聊赖倚在塌上,时不时偷瞄一眼端坐如松的皇帝陛下,感觉他面上神情沧桑不少,虽然皮子依然光滑,皱纹也不曾生出一条来,真不知这沧桑感从何而来。   田秉清站在他身后,脑袋时不时似小鸡啄米一般,朝下点点,模样憨态可掬,引得我偷偷发笑。   好在,凤朝闻总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忙碌,直个腰站了起来,田秉清上前帮他散头发,脱龙袍,有小宫女悄没声儿进来,晕红着小脸儿服侍他洗漱。   我心中暗暗发笑,凤朝闻的皮相生的极好,在我所认识的男子之中,算得惊艳俊美,只是他常常冷着一张脸,教一众春心荡漾的少女们望而却步。   不过他如今贵为大齐皇帝陛下,自有宫人妃嫔前赴后继,也不怕会打光棍了。   他洗完了,抬头淡淡瞟了我一眼:"安逸,你不洗洗?”   我受宠若惊,乐颠颠去洗漱。能有皇帝陛下的待遇,何乐而不为?   等我收拾妥当,小宫女捧着银盆面巾之类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殿门吱呀一声,关得严实,转过身来,连田秉清都不见了影子,一室幽光之中,只有龙床上斜倚着的那个人,目光正若有所思在我面上扫过。   我咽了口口水,只觉一阵没来由的紧张,"陛下,我……我睡哪?”   凤朝闻微微一笑,我心脏剧跳,大步朝后一退,就怕他当场发作,下令将我拖了出去。   ——这人脾气本来就不好,翻脸无情,我当年见识过的。   不过事实出乎我的意料,他朝我勾勾手指,"朕的床,你又不是第一次睡,还不过来?”   ……   我霎时面红过耳,脑中浮上许多不好的念头,又大大朝后退了一步,恨不能打开殿门逃出去,结结巴巴,总算憋出一句话:" 陛下,罪臣不是你的后宫妃嫔,没有侍寝的义务!”   没道理放着大堆妃嫔闲置,要我一个待斩囚犯劳心劳力!   他凤眸轻挑,修长的手指收了回去,"这样啊——安逸倒是很有气节嘛!"不轻不重飘过来一句:"既然不想侍寝,那就拉出去砍了!”   我又委屈又忿恨,又不敢当场发作。   最可恨这个人,他想让我死,眨眼即成,最怕他想出一百种折磨我的法子,让我生不如死。再说,气节这种东西,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拿来保命……要来何用?   我哆嗦着小腿肚子,心内泪流成河,一步步蹭到了龙床边上,被他铁臂一伸揽腰抱住,扔上了龙床,翻身压了上来,整个行动动如脱兔,捷如猎豹,偏又优雅到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是在巧取豪夺。   这龙床我从前也睡过,只是身边的人换了,整个人都绷成了一张弓,紧张外加害怕,还有一份连自己也说不出的感觉。   凤朝闻深入到我的唇齿之间,带着掠夺者的霸气,我脑中一阵阵犯晕,简直觉得,命中所犯的克星,就是眼前此人。   他熟门熟路,寻幽探秘,随心所欲了起来,我咬着牙,不明白事实怎么能够离奇到了这一步。很想大声告诉大齐的皇帝陛下:我想去睡天牢……又没有那个胆子。   第二日,等我醒来,身边人已经不见了影踪。   凤朝闻是个励精图志的好皇帝,无论他做人多么霸道薄情,这一点必须得承认。   我想起昨夜倦极而眠,朦胧中,仿佛有人在我耳边极温柔的呢喃:"小逸……小逸……"轻细绵软的吻一下下落在我面上颊边,叹息声声,含着无尽怜惜。   ——打死我都不能相信那是凤朝闻会做的事!   说不定,是我睡得糊涂了,把这龙床上睡着的人当成了喜欢糊我一脸口水的小黄。   我好似在半梦半醒之间,还随口叫了一声"小黄……",反正是做梦,实在是不甚清楚。   小宫女约摸是听到了动静,打起层层堆绣的帐子来,轻柔道:"娘娘,您醒了?”   这称呼真是惊悚!   我本来已经半闭着眼睛爬了起来,却被吓得又一头栽倒在了锦绣被褥间,鼻端嗅到凤朝闻淡淡的体息,面上顿时辣辣的作烧,板起脸来努力作严肃状:"怎么能乱叫呢?娘娘又岂是乱叫的?”   小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娘娘恕罪……娘……”   我无力的挥挥手:"就叫姑娘罢!”   那小宫女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姑……姑娘,宫里没这先例,侍过寝的主子如果还被叫姑娘,是不合礼法的!”   ……宫里也没有待斩的囚犯睡在龙塌上的!   凤朝闻真是堪比宫外奸商,物尽其用,雁过拨毛,囚犯待斩还要占占便宜!   我心中愤愤不平,又无处发泄,学着凤朝闻模样冷冷瞟一眼小宫女,她顿时面白如纸,磕着头哆哆嗦嗦叫道:"姑娘……姑娘该起身了!”   "绝子汤呢?”   叹一口气,我只得伸出手去。哪想到小宫女似见鬼了一般,爬起来便向外跑。不多时,殿外火急火燎冲进来一个人,板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苦口婆心劝道:"姑娘,你怎的能跟小宫女要绝子汤呢?就算再跟皇上赌气,也不能开口要绝子汤啊!”   ……我几时同凤朝闻赌气来着?   田秉清这都跟了凤朝闻多少年了,还是这般着三不着两,我倒是替他忧心得很呐!   他见我疑惑的眼神,又愤愤道:"姑娘如今不比从前了,大陈国已经灭亡,姑娘又是被捉回来的,就该规规矩矩的,怎么能使小性子,惹得皇上不高兴,今早起来黑着一张脸……现在竟然敢要绝子汤?”   ……不是,我就不明白了,凤朝闻明知我是大陈旧臣,也不查查我有无复国之心,难道还敢堂而皇之的让我生个孩子出来不成?   我这不是善解人意了一回,稍微替他着想了一下,与其让宫里那些黑口黑面的嬷嬷们端着绝子汤来给我硬灌,还不如我要了来,乖乖张口喝了,省得难堪。   "凤朝闻他没赐绝子汤给我?”   田秉清的眼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我一眼,"姑娘,皇上的名讳岂是能乱叫的?"张口往殿门瞧去,那小宫女惨白着一张脸,打着哆嗦贴着墙角慢慢往外溜,到殿门口时,恨不得欢呼一声,眨眼不见了。   我忍不住呵呵一笑,这小宫女真可爱!   "还笑?!"田秉清瞪我一眼,又撑不住,自己也笑了。   "皇上至今膝下无所出。"小田忧心长叹一声,又小声嘀咕:"他又从不肯……怎的还会赐绝子汤给姑娘?”   凤朝闻也不小了罢?   他如今贵为一国之主,后宫妃嫔没有三千也有五百吧?他竟然还无所出,难道是……想想昨晚自己那番惨景,我否定了那个荒唐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肉……这是肉……这真的是肉……   他们说……这是教科书中的肉…… ☆、7冤家路窄,情敌眼红   6   御花园的碧桃花林,是个散步消食外带会情人的好地方。   大陈亡国的那一年,我从阵前回到大陈宫,小黄拉着我想要去看御花园里的碧桃花。御花园的碧桃花年年三月芳绯染,堆锦砌霞,正是花红泣血时。   可惜宫外战火正酣,大齐军队正在向皇城进攻,擂门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像重锤狠狠砸在人心上,砸得人心肝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最终自然没有成行。   我吃饱喝足,身边又没有个拖油瓶要我操心,只觉春日晴好。在田秉清的陪同下一路转悠到了碧桃林,幽香扑鼻,满目云霞,只觉心怀大畅。暗想小黄要是知道当了大齐囚犯能够肚满肠润,连着赏玩美景,不知道心中可有后悔?   在这种地方能遇到秦玉筝,简直是冤家路窄。   秦玉筝身边跟着四名宫女,我记得她比我年纪尚要小着一岁,此刻却做妇人打扮,眼巴巴朝着碧桃林对面的小石桥伸长了脖子瞧过去,大有成为望夫石的可能。   我与田秉清从她背后绕过去的时候,正瞧到这一幕奇景,只觉应了那句老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看,秦玉筝身为大陈国睿王爷的嫡女,从前骑在我头上,趾高气昂。我本来以为,大陈亡国了,这丫头怎么着也得当一回落魄王族罢?哪知道我在外带着小黄吃苦受累,转一圈做了阶下囚被抓回来以后,这丫头理应比我只低不高,哪知道此刻田秉清上前道:"见过玉妃娘娘!"倒生生让我大晴天被一个焦雷当头劈在了脑门上,愣是生出今夕何夕的错觉!   --秦玉筝,她作了凤朝闻的妃子了?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年她不是心心念念千方百计想要嫁给晏平为妻么?   我曾经恨她入骨,绞尽了脑汁想要报复,却不曾想,命运早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给了她狠狠一闷棍。   还有比这更能让人开胃消食的好消息吗?   我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她缓缓转过身来,秀眉微蹙,极不高兴的瞪着我,她身边的宫女大声叱责:"大胆!见过玉妃娘娘还不下跪?哪宫里的?怎的这般没规矩?”   田秉清朝那宫女瞪了一眼,"贱婢,陛下宫里的人,也是你敢教训的?!来人呐,拖去暴室!"哪有方才行礼之时的一分恭敬?   我只当他虚张声势的维护我,感激的瞧了他一眼,岂料身后猛然窜出来一名黑衣汉子,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那宫女走了,那宫女哭爹喊娘,求她的"玉妃娘娘",她的"玉妃娘娘"这三年也有了长进,居然不曾与田秉清理论,只瞧着那宫女去得远了,才淡淡道:"田公公,何苦与个小丫头一般计较?"双目似针一般扎过来:"这位姑娘……瞧着好生面熟啊!”   我心头正为自己不曾生出逃跑的念头而暗呼侥幸,不然再被追捕,肯定是当场格杀,哪还有活路?见秦玉筝那针一样的目光,嘿嘿一乐,我差点忘了--这一位,是从来不曾见过我着女装的!   "恭喜玉妃娘娘,贺喜玉妃娘娘,得皇帝陛下青眼,保住了荣华富贵,褔寿延绵!”   秦玉筝听到我这半真半假的恭贺之声,一张艳丽的脸青一块白一块,迟疑不定的指着我:"你……你……你到底是谁?”   田秉清这会倒老实装起了河蚌,紧闭着嘴巴,眼睛朝着四下张望,就是不肯告诉他。   --这小太监肯定是故意的!   我正在心头暗乐,那小石桥上走过来一队侍卫,领头的人穿着四品武官服饰,卓然如玉,正是晏平。   这真是想瞧乐子就有人搭台子唱戏。   我一个看戏的,当然不介意顺势多添几根柴火了:"禀玉妃娘娘,当年大陈未曾亡国的时候,草民记得,玉筝郡主属意晏平晏小郎,发誓非君不嫁,怎的这才隔了三年,就琵琶别报了?”   秦玉筝那张明媚鲜妍的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就跟见了鬼似的,指着我,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你……你到底是谁?"喘了一口气,又厉声喝道:"宫闱之中,你也敢血口喷人,污蔑本宫?!”   嗯,污蔑人这种事,我从来干的得心应手!   我斜着肩膀抖了两下,瞧起来是个吓得厉害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田秉清惊愕的目光里,朝着秦玉筝磕了两个头,泣道:"玉妃娘娘,罪臣再也不敢了!您饶了罪臣吧!”   这一招秦玉筝从前常用在我身上,百试百灵,每次总能引来晏平的责骂。我现下就想试试这招好用不!   余光中,晏平大步走了过来,面目僵硬,朝着秦玉筝略弯了弯腰:"臣参见玉妃娘娘!娘娘不在玉虚宫恭候皇上,在桃林里找别人撒什么火?"口气里已带了些斥责的味道,这倒难得。   晏平从前几乎不曾对秦玉筝发火的!   我抹了一把不曾存在过的眼泪,朝田秉清伸出了手:"小田,跪得腿软了,拉我一把!"都是凤朝闻这王八蛋!不过能瞧到晏平对秦玉筝发火,我想我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田秉清将我拉起来,一边拍着我膝上的土,一边小声责备:"姑娘,陛下有旨,不许你给宫里的娘娘们行礼,你怎么能瞎跪呢?”   我又不是他娘,只有太后好像才不用给宫里的娘娘们行礼吧?   可惜我晚生了几十年,凤朝闻他娘早死了十几年,现如今听说这宫里的太后是大齐先帝的继室,只育有一个公主,等同于一个尊贵的摆设。   "安逸,你怎么在这里?”   晏平呆呆瞧了我一眼,连眼神都直了,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又打量。   我摸摸自己粗糙的脸皮一把,比起秦玉筝那张水嫩的面皮,是差得远了。再穿着女装到处招摇,确实有点讨人嫌!不过现如今我再也不怕他讨厌我了,笑嘻嘻一拱手:"草民在此赏景,不妨打搅了玉妃娘娘的兴致!晏将军,您老公干?!”   他的脸,一下惨绿了!   我瞧瞧他这般难过的模样,上前两步拍了拍他僵硬的肩,压低了声音用仅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提醒他:"晏将军,你与秦玉筝两情相悦,生生被皇帝陛下横刀夺爱,这我都能理解!不过……这般明目张胆的在碧桃林里幽会,传出去总是不妥当吧?”   晏平难过的将我望了又望……被棒打的天各一方的鸳鸯们总是会露出痛楚难当的表情。他大约是难得遇上个知情人,真情流露也实属平常。   --我真是个善解人意而又宽宏大量不记前嫌的好人呐!   被自己这般博大的胸怀感动着,我顺势搭着晏平的肩膀,准备教他一些暗中幽会宫妃的妙策,正好将凤朝闻头顶那片绿云颜色再朝深些染染,却被田秉清拖了过去:"姑娘,注意点!”   ……   我就知道凤朝闻留下他陪我没好事,除了监视我难道还有别的企图吗?   另有一个尖利到不可置信的声音叫道:"安逸……安逸……你居然还活着?你到底是男是女?”   秦玉筝冲了上来,一把扯住了晏平的袖子,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快要喷出火来:"平哥哥,为什么她还活着?她是女的?她真的是女的吗?”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啊是魔鬼!   当着这许多侍卫跟宫人,秦玉筝公然给皇帝陛下戴绿帽子,也不知道凤朝闻听到这消息,会不会有所表示?   我是很期待很乐见其成的!   "玉妃娘娘!”   "玉妃娘娘!”   ……   四五声呼唤不约而同的在我耳边响起,我暗地里数了数,这声"玉妃娘娘",除了无奈的拖长了调子的晏平,面有不善的田秉清,还有秦玉筝身边那剩下的三个宫人……   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秦玉筝公然给皇帝陛下头顶罩绿云是不被允许的!   秦玉筝咬着嘴唇,哆哆嗦嗦,不情不愿放开了晏平的袖子,眼圈一下就红了,瞧着我就跟杀父夺夫的仇人一样!   在她这样接近指控的眼神之下,我都怀疑自己是凤朝闻了,做出了棒打鸳鸯的无情残事,才能遭受这样怨毒的眼神。   我朝后大大退了一步,摆着手立时与晏平撇清关系:"玉筝郡主,你误会了,我可没跟你抢你的平哥哥……我都明白的,你的平哥哥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晏平身后跟着的一众侍卫们脸色都变得极为古怪,瞧着秦玉筝跟晏平的眼神别提多热络了!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其实不念旧恶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我爹说:"受了委屈一定要讨回来!别人踢你一脚,最次你也要打一掌相抵了!当然如果形势对你有利,最好再上去多踩两脚!这样,下次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我是坚决彻底的执行了我爹的悉心教诲!   秦玉筝哭着跑远了……   玉妃娘娘的随从小碎步追了上去。   我颇为同情的瞧着晏平那凄楚中带有忧郁,曾经迷醉了大陈一干贵族女子,也包括在下一颗心的男子,当年,他何曾将谁挂记在心上啊?总是云淡风清的模样,我曾经以为他不会为了任何女子而动心……   如今他为了秦玉筝情根深重,命运啊,何其捉弄人!   不过,这命运捉弄的并不是我,我倒不介意命运再多捉弄他们两人几次,也好让我有机会多看几出棒打鸳鸯宫妃欲出墙的热闹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   打滚打滚,要花花要收藏…… ☆、8咬一口龙爪的后果   7   皇帝陛下的龙床宽大舒服,可同时供四五个人睡觉。   凤朝闻又是个极度挑剔的人,他虽然在吃食上可以简慢,那也不过是多年军旅生涯留下的后遗症罢了。一个能同将士们甘苦与共的太子爷,总比一个居高临下的太子爷更容易让属下们心甘情愿尽忠。   但他有个要不得的毛病,在寝具上高标准严要求,铺的一定要厚实绵软,盖的一定要轻滑保暖,能在他的龙塌上睡午觉,睡到口水横流,简直是我的福气。   只是,睡到好梦正酣的时候被皇帝陛下戳着脸颊欺负醒,可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   我尚未睡醒,梦中的美味都不曾吃到口里,这时候只觉得打搅我睡眠的家伙着实可恶,倒忘了有可能是皇帝陛下这一可怕的事实,一巴掌抡过去,狠狠吓唬:"小黄,再闹就不给晚饭吃!”   其实后者也是个皇帝,不过是个亡国帝而已,所以我敢理直气壮的拍巴掌。   看,我的天性里其实欺软怕硬的成份很严重吧?!   耳边响起磨牙的声音:"安逸,你说不给谁晚饭吃?”   我彻底的清醒了,睁开眼睛就瞧见凤朝闻迫过来的凤眸,一个激淋便爬了起来:"陛下英明!当然是不给我自己吃晚饭了!"这殿里的点心盘子向来没有空着的时候……   凤朝闻又靠得近了些,脸上隐隐带着铁青之色:"你都是与那个大陈亡国帝同食同寝的吗?”   我对他这般没来由的怒火颇感莫名其妙,一句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我与陛下您还不是照样同食同寝?!"所不同的是,我们之间做出的事情与小黄没有发生过,这有什么好值得生气的?   我与小黄同食同寝了好多年,也没见谁来过问一句。   "照样?"他唇边绽出一个冷笑,毫不客气一口咬在了我的耳朵上,我"啊啊啊啊--"大声惨叫。   他到底在生哪门子闲气啊?   虽然耳朵不疼,可那种被咬的感觉可不妙得很!   据说遇上歹徒有两种法子。一个是与之展开殊死搏斗,一个是大声尖叫引来众人围观吓走歹徒。我本来就是凤朝闻手下败将,殊死搏斗铁定输,唯有选择后者了。   我虽然不要脸面,但相信皇帝陛下一定是个极其要脸面的人。   果然,他住了口,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我眼睛滴溜溜在殿内转了一圈,有幸欣赏了满殿宫人脸上惊愕到呆傻的精彩表情,瞪着眼睛表示:你若再敢咬我就敢叫!   皇帝陛下的凤目闪了闪,我觉得那是在心虚胆怯,只觉敌人有兵溃迹像,形势对我方极为有利,不怕死的在捂着我嘴的龙爪子上乘胜追击咬了一口。   我是个不怕疼,不知轻重的人,这一口咬下去完全没有留余力,等我尝到了龙血的味道,凤朝闻的脸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了。   当然,皇帝陛下是不会像我这样作腔拿调叫几声哼哼,而是对着那些惊掉了下巴的宫人们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走在最后一个的田秉清颇为忧心的朝皇帝陛下还被我咬在口里的龙爪子瞧了好几眼,我与小田交情不错,瞧在他面上松开了口,向他打包票:"放心放心,我会替皇帝陛下包扎的!”   昨晚被他折腾得腰骨都快要断掉的时候就想咬一口了!   这一口真是解恨呐!   当然,如果能无视凤朝闻俊脸上散发的森森寒气,这次咬人简直是个美妙得值得时时回忆的事件。   可惜,如果知道咬了皇帝陛下的龙爪子以后,等于给我自己找了个大麻烦,说什么我都不会咬的。   等我将凤朝闻的手包扎停当,脑袋终于完全清醒了,对着被包成了粽子的龙爪子,头次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如今我可还是待罪的阶下之囚啊!   这等冒犯的事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吧?   凤朝闻讽笑道:"安逸,你是不是正在想着为自己找理由啊?”   铁血皇帝笑起来也让人毛骨悚然。   我傻呆呆盯着他在我面前伸长了腿,如刀削刻的深邃五官带着天生的凛然决断,一言定罪:"不用再找借口想理由,满殿宫人都瞧到了你冒犯圣颜,你就等着被凌迟吧!”   凌迟,据说就是把人身上的肉片成像涮暖锅那样薄的片片,要片够九百九十九片,才能断气的一种高技能高风险的刑法。我一度怀疑行这种刑法的都是御膳房刀工特别好的大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块牛肉,或者羊肉……凤朝闻怎么能理解待宰羔羊的痛苦呢?他这半辈子无而不利,从来都是高昂着头……   我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罪恶的头颅,单纯为自己拥有这么好的牙口,一咬之下皇帝陛下就见血了而羞愧不已……不是陛下您皮太厚而是我的牙口太好啊!   纵然皇帝陛下您皮厚如城墙,我也能咬得您哭爹喊娘皮破手伤!   我痛心疾首的跪在他面前忏悔:"陛下您英明神武,宽宏大量,就不要跟罪臣计较了……罪臣只是一时睡糊涂了……真的只是睡糊涂了……”   他拿另一只尚好的龙爪子在我头顶上摸了两下,意谓不明的低笑了一声:"这颗脑袋就暂时寄存在你那儿吧!"扬声对着外面喊:"传膳!”   我大松了一口气。   门外田秉清肯定贴着殿门在听壁角,答应的干干脆脆,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四凉四热八个菜摆上了桌,比昨天可丰盛多了。   我眼睁睁看着皇帝陛下两步走到了桌旁,施施然坐下,我却依然只能跪在地下,伸长了脖子朝桌上瞧去,一阵肉香味惹的我口水直流--桌上居然还有红烧肉。   他打量一下自己的手,冷冷瞟我一眼:"还不快过来?!”   我如蒙大赦,一溜烟爬起来朝着饭桌扑过去,还未曾提起银筷子,他已经将自己被我咬伤的右手直直伸到了我眼前,轻声咳嗽了一声。   他身后立着的小宫女连忙弯腰上前替他布菜,刚提起筷子,却被他狠狠一句话吓得几乎大哭:"混帐,谁让你动手了?”   田秉清朝我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带着一众宫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这死太监,居然敢擅离职守!   凤朝闻淡淡道:"饿了--”   饿了您请吃啊!我实在很想这样吼一声,可是迎着他寒嗖嗖的目光,只得勉强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躬着身子上前去,认命的替他布菜喂饭。   人家坐着我站着,人家吃着我看着……还有能比我目前更为凄惨的人吗?   我胡思乱想,边将眼神便停在了凤朝闻身上。   其实大齐男子高大俊美,眼前这位尤其如此,肩宽腿长腰细,既使安静坐着也有一种凛人的气势,与我弯腰站着一般高。五官深邃,目似朗星,假如忽略到他瞧着我像瞧着砧板上的肉一样的眼神,此刻吃相斯文,偏又能力卓越,可谓完美。   凤朝闻这会倒不再挑刺,乖乖吃着我喂到口里的饭,眼看着他有了七八分饱,我正挟了一块红烧肉准备吃的时候,田秉清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玉妃娘娘求见!”   这死太监,一直探头探脑在殿门口朝里看,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凤朝闻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凤目轻飘飘朝我瞟了一眼:"安逸,我听说今日上午你在碧桃林与玉妃发生了争执?”   嗯,玉妃从小便长得娇美可人,但凡我与她发生争执,我总是被罚的那一个,可是这么久了,我居然还不曾学乖,梗着脖子反问:"陛下这是想要替自己的美人撑腰么?"说完我就后悔了!   凤朝闻呷一口小宫女送进来的茶,长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我心想:完了完了,他定然已经动了杀机……死到临头,还是多吃一筷子红烧肉吧!   我刚喂了一块肉在嘴里,他又淡淡道:"你与玉妃从前相识,玉妃为人如何?”   你是她的枕边人,难道还不知道她为人如何?   话到嘴边,我又压了回去,笑嘻嘻答道:"能得陛下青眼被选进宫的美人们,必都是聪慧绝伦,德才兼备的!"想了想,又狗腿的补了一句:"玉妃娘娘能服侍陛下,真是好福气啊!”   更何况,还能给陛下您戴顶大大的绿帽子,罪臣我可真是又期待又乐见其成呐!   他兴味的朝我瞧一眼:"你这是在自夸吗?夸自己也是聪慧绝伦,德才兼备吗?”   我涨红了脸,瞠目结舌瞧着他……做皇帝的,居然也可以无耻到这一地步!   终于还是难掩悲愤,怒道:"陛下,您记性变差了,罪臣是被抓进宫的!"这与那些洗白白心甘情愿送上门的美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啊!   "听你这口气,是抱怨朕的臣下抓错人了?不该抓你吗?   ……   我能反驳皇帝陛下的言论,顺便指责晏平不该抓我这一重大的工作失误吗?   他朝我淡淡笑着,肚子吃饱了,显然心情也不错。   "还是你准备洗涮干净把自己送进宫里来?”   我非常非常想朝着皇帝陛下的俊脸挥上一拳,打他一个乌眼青!   --这张嘴太可恨了!   都说史官们执笔如刀,凤朝闻这张嘴比刀子还厉害,生生让我断了对红烧肉的留恋,恨不得泪奔出宫。   前提是,他肯大开宫门赦我无罪。   作者有话要说:  乃们懂得的……安逸是个机会分子,逮到机会就想反攻的机分子……偏偏实力差了好几级……我可怜悲摧的女儿啊…… ☆、9绿云罩顶的皇帝陛下   8   玉妃娘娘进来的时候,我正捧着饭碗大吃。   她娇滴滴的叩拜凤朝闻,我连眼皮都没抬,一筷子夹起两块红烧肉,以我在军营男人堆里练就的过人的抢肉技巧,淡定的将肉塞进了嘴里,再佐以一口米饭……真他娘的香啊!   她露出嫌恶的表情,目光在我穿的裙子与吃相上来回打量,我并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多大关联,穿着裙子跟穿着男式短打,我都得吃饭。   我朝她友善一笑:"玉妃娘娘好!”   小田在碧桃林说凤朝闻特许我不用跪拜宫中妃嫔,此刻我才发现了这道口谕的妙处,简直妙不可言。   天知道我最不想跪的人就是秦玉筝,碧桃林那一跪,不过是想要恶心恶心她。她从前老拿这一招来整我……我想试试好用不好用。   她大约见我腰板挺得笔直,丝毫没有想要跪拜的样子,那张芙蓉面便带了些煞气,若是此刻她手里有鞭子,一定会挥过来,可惜面见皇帝一般不能身怀利刃,妃嫔做为枕边人,更要坚决执行。   她朝凤朝闻嫣然一笑,娇滴滴道:"陛下,今儿在碧桃林我就瞧见这位妹妹了,这位妹妹生得姿容秀美,臣妾姐妹们在宫中寂寞,难得陛下又寻了一位妹妹来一处作伴。只是不知这位妹妹名姓?”   我哽了几哽,才将口中那口饭咽了下去。   这位的变脸术堪称川剧始祖,我辈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凤朝闻一本正经:"她父亲只生了她一个,倒不曾听说还有姐姐妹妹!”   我心中狂笑,陛下啊,我从昨天进宫到今天,就现在瞅着您像个好人!   他目光在我面上一瞟,又淡淡道:"玉妃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秦玉筝此刻真正目瞪口呆立在当地,失态至此,我也是头回见。直到凤朝闻又耐下性子问了一遍,她才拿着手绢在眼角拭了两下,我瞧见她眼眶立时红了,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娇弱弱泣道:"臣妾是今天无意之中在碧桃林冲撞了这位姑娘,听说她出自陛下宫中,特意来向她陪罪的!”   嗯,我立刻从"妹妹"变作"姑娘"了,秦玉筝果然反应够快。   依我对秦玉筝的了解,这肯定是假话!她前来找我不假,但找我算帐还是陪罪,有待商榷。   如果不是凤朝闻毫不留情的那句话,她今日铁定是来告状的。   而且,她此番以一个妃子的身份向我一个名不见经传之人陪罪,分明是想让凤朝闻瞧瞧我并无容人之量,是个心胸狭窄的女子……可惜比这个更恶劣的事情我都做过,几时我又在乎过在凤朝闻眼中的形象了。   我放下碗,好奇道:"玉妃娘娘,草民比较好奇的是,您在那帕子上抹了什么?是芥末吗?怎么能在哭的时候眼泪唰的一下就冲出来呢?”   她此刻哭的很是生动娇美……被我几句话打断,恨不得将手里帕子拧断。   我连忙制止:"娘娘您绣个帕子不容易,我不会抢过来闻闻看上面抹什么了,我又不想哭。您别急,扭坏了帕子回头还得绣一个,多费功夫啊!”   如果那帕子是我,那此刻肯定被拧成了几节。   "咳咳--”   难得凤朝闻也会有对着女人微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懂怜香惜玉呢,对着我不是咬就是啃,半点温柔不懂,此刻倒怕我欺负哭了他的爱妃,连连咳嗽制止。   "安逸你个贱人,别得寸进尺,装模作样!”   我朝凤朝闻歉意的瞧一眼,陛下啊,非是罪臣我不懂礼让您的爱妃,实是您的爱妃她非要骑在我头上……我岂能一忍再忍?   我笑眯眯歪着头,击掌赞叹:"玉妃娘娘,您骂得真好!就该这样骂草民嘛,像从前一样,生怕草民抢走了您的晏平哥哥,但凡草民离您的晏平哥哥在十步以内,您就会挥鞭子骂娘,这才是咱大陈女子的飒爽本色嘛--”   秦玉筝气噎难言,大哭道:"陛下,瞧瞧安逸说的什么呀?”   我仿若后知后觉,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叩头:"陛下英明神武!罪臣实是一时口快,再不敢说了,再不敢说今日一时兴起,本来想着碧桃花正当季,去瞧瞧,哪知道撞见了玉妃娘娘私会晏将军,站在小石桥边差点成了望夫石……"飞快的抬头去瞧凤朝闻脸色,不由呆住。   --皇帝陛下呀,您是不是被这件事刺激太过,居然没有雷霆震怒,还笑得挺欢!   秦玉筝哭得如丧考妣,叩头不止:"陛下,您不可听安逸胡说八道,她是胡说惯了的……”   我连连附和:"嗯,罪臣就是胡说八道,胡说的,陛下您不必当真!"可别因为戴了绿帽而刺激太过,陛下您这笑容太过碜人了!   凤朝闻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冷冷道:"玉妃,还不回你的玉虚宫去反省!”   ……   我扒着殿门,依依不舍瞧着秦玉筝伤心欲绝袅娜远去的身影,面带钦佩之色回头瞧了瞧端坐如山岳的凤朝闻。   陛下您胸怀真是博大,对一枝红杏出墙去的宫妃宽和大度到完全不计较。容男子所不能容,忍男子所不能忍!堪称天下戴绿帽男子的表率!   不过很快,我便知道了,凤朝闻此人惯会看人下菜碟,对他的枕边人就大度宽和到完全不予计较,对我等罪臣草民就穷追猛打,半分情面不留。   不就是因为我说了您的爱妃瞧着别的男人差点成了望夫石吗?您也不必小心眼的将我当作宫人使唤吧?   浴池之中热气氤氲,凤朝闻裸着胸膛,懒洋洋趴在池边使唤我来回跑了好几趟,端茶倒水,一时要吃瓜,一时要吃果,自秦玉筝伤心奔回玉虚宫,我便没有消停过。   我仗着自己脸皮厚,愣是忙前忙后,非礼勿视,凤朝闻倒好,非但不知悔改,反倒得寸进尺,朝我招招手:"安逸,过来替朕擦擦背。”   我几疑是自己听错了,眨了眨眼睛,他的声音又提高了:"还不快过来给朕擦背?!”   扒光了衣服半个身子泡在浴池里的凤朝闻,本应是羞愧到脸红,但他此刻不但不脸红,反倒威慑力十足,凤眸笔直瞧过来,眼里的威胁之意极重。我挽挽袖子,红着脸直直走过去,嘴里咕哝:"就当是给小黄洗澡了。"拿起池边帕子跟皂角,示意他转过身去,搓了起来。   凤朝闻半个身子扒在玉池边上,发似墨缎,肤色似蜜,宽阔的背上有几处伤疤,肌肉似铁,这般精悍的模样,简直跟一只扒了皮的禽兽没什么两样。可恨这只禽兽,搓两下还要哼唧:"安逸,你是不是在朕宫里没吃饱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加大了力气。   这只禽兽低低一笑,自顾自道:"安逸,你我相识也有六年了,我倒还不知道你有这般贤良的一面。”   我恼恨这厮提那尴尬旧事,瞧着他这般享乐的模样,忍无可忍,一时冲动,飞起一脚,将大齐的皇帝陛下踹进了玉池之中,扬长而去。   无论如何,与凤朝闻的相识,是我向来羞于向人提起的尴尬过去。   六年前,大陈与大齐还算得睦林友好的邦交,偶有些小摩擦,还不曾撕破脸大打出手,争夺疆土。大齐的皇帝陛下向大陈派出了和谈边疆的使者,正是当时大齐的太子殿下凤朝闻。   那一年我十四岁,做了小黄的几年伴读,对晏平痴心不改。只是晏平近几年发了狠的练功,个头窜的很快,生生比我高出了半个头,再不是小时候那个被我拖着走的小男孩了。   他年岁愈长,愈发玉树临风,温雅如玉,对着谁都是谦和有礼,唯独瞧见了我,满眼的冰碴子,三伏天也能将人一身热汗褪回去。   我大半夜坐在碧桃林一株树桠上,抱着脑袋万分不情愿的想起来这一切,如今只能解释为年少热血,不知郎心似铁。   也是这样的暮春夜宴,我因为白天陪着小黄来碧桃花玩过,对这如霞似锦的林子爱的不行,很期望有机会能与晏平在此树下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在欢迎大齐太子殿下的宴会之上早早溜了出来,连大齐太子殿下长啥模样都没弄明白,就坐在碧桃树下傻等晏平。   通常一个在宫中行走时日久了的人都懂得笼络宫人,我在小黄身边这么久,跟着太傅学会的却是恩威并重,就是打一棒子给俩红枣。小黄身边的太监们都被我恶整过,但爹爹给我的零花钱向来大方的很,他们从我手上接过的打赏也很是丰厚,对我倒有几分言听计从。   我估摸着小黄会在宴开不久便偷偷溜出来,特意嘱咐他身边的小太监,只等太子殿下回了东宫,便悄悄去请晏小郎,只说太子殿下偷偷约他在碧桃林有事相商。   小黄对晏平一向依赖的很,当着东宫侍从也是晏平哥哥晏平哥哥的叫,也许是陛下子嗣单薄的缘故,他又自小在深宫长大,晏平一向温雅,与他倒处的不错。   我不必担心晏平不会来,因为就算是他想到了这是我的小计谋,也会怕万一是小黄,说不过去。请他的,毕竟是小黄的贴身宫人。   等我在碧桃林边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听得小石桥那边传来的脚步声,那个挺拨若松的少年一步步向着我走来,那一刻,我心中慌乱的难以言述,既盼着他离我近些,又怕他来了瞧见是我,转身走了,鬼使神差钻进了碧桃林一株大树后,只留一盏琉璃宫灯在树枝上高悬,照着影绰绰渐行渐近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听话不撒花的姑凉们都拖去给皇帝陛下侍寝!啦啦啦 ☆、10谁是谁的劫   9   那少年越来越近,修眉朗目都瞧得清清楚楚,他到了树下,扬头朝着树上的琉璃宫灯瞧了一眼,哧的一声冷笑,含着无尽的讥诮,满面的不耐烦,扬声叫道:“安逸,你就这些鬼蜮伎俩?既然叫了我来,怎的龟缩了起来,不敢露面了?”   小黄身边从来宫人环伺,他来到此处见得这般清静,自然会想到是我。   我一步步从树影里蹭出去,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一时气短。只觉自惭形秽,与这样如玉的少年站在一起,一颗心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   但站在我面前的少年可不曾如此作想。他微微一哂:“安逸,你既然叫了我来,当是有事了?”   我摇摇头,飞快抬头去瞧一眼,他眼中满满的冰霜之色真是教人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捧在他面前,好融化了他眼里的冷意。   “既然无事,那我走了!”他说着干脆利落的转身要走。   我着急起来,费尽心机骗了他来此间,怎能错过这良辰美景。一着急便忘了他的规矩,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结结巴巴叫道:“碧桃花……开的好美,我想……我想叫你来赏花……”   “大半夜的,谁瞧得出开得好不好?你是居心叵测吧?”他冷冷一句将我一肚子的话给堵了回去。   我的脸轰的一声便烧了起来……千般思虑我倒忘了夜间如何赏花?如何能瞧得见这林中锦霞之色?   还未想明白,只觉腿上一痛,身子跟着飞了起来,扑嗵一声掉进了碧桃林边的湖里,那立在湖边的少年语声极是清雅,一字一句道:“安逸,你可是忘记了我的规矩了?我不介意让你在这湖里清醒清醒!”说着转身而去,洁白的衣衫带出一片惨白冰冷的月色。   ——色令智昏,我在他面前总是动辄出错,怕他走了,情急之下早忘了,自从他个头窜高,武功修为高出我之后,便严禁我与他拉拉扯扯,就算只拉了他一片衣角,也会挨一顿揍。   虽是暮春,但湖水甚凉,我哆哆嗦嗦从湖中爬出来,坐在岸上发了一会呆,只觉全身冷今夜得厉害,四下一看,并无半个人影,便散开头发,拧了下水,又解开长衫亵衣,拧了下水,正欲往身上披,只听得碧桃林中有人低低一笑,一个极有磁性的男声道:“小田,我先时还以为大陈贵族子弟喜玩断袖,却原来是个美娇娥痴心一片啊。这位晏小郎还真不懂怜香惜玉!”   我飞快将衣服湿淋淋披在身上,边穿边喝道:“大胆!哪里来的登徒子,大半夜的在御花园转悠?”说着牙齿不住的打颤,倒像是气短。   碧桃林中钻出一对主仆,当先的男子身形高健,气宇斩昂,五官深邃,凤目之中满是戏谑,一步步走得近了,将正手忙脚乱穿衣服的我上下打量一番,对着自己身旁的下仆道:“小田,我还以为是哪家大胆的闺阁千金呢,原来是安将军的‘独子’安小郎啊!”   他特意将“独子”那俩个字重重咬出来,分明不怀好意。   我又羞又恼,女扮男装十几年,却被这陌生的男子给识破,若传扬出去,爹爹不但会落个欺君之罪,便是家中仆从老小,也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我好不容易将衣服穿好了,瞪一眼那男子,迟疑道:“阁下是大齐太子殿下?”   宫中向无外男,只要能进得宫的,我都认识。传言之中,大齐男子身形高大,今夜又是宴请大齐来使,除了那位座上宾大齐太子,再想不起还有何人。   他向前一步,将我整个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下凤朝闻,大齐太子。”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很是羞愧于自己当时的胆怯,在凤朝闻初次立在我面前,利用身高优势来威慑于我的时候,我朝后大大的倒退了一步,致使与他其后数年间的交手之中,一直处于下风,鲜少有赢的机会。   夜色幽深,我在树桠间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只听得碧桃枝叭的一声脆响,一根细枝已经被我踩断,掉落下去。我在树桠间攀爬之际,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作为一只禽兽,一只在人前斯文,夜半变身的禽兽,凤朝闻一贯保持着他的禽兽风格,今日被我毫不留情踢下浴池,又是夜半变身时,我……今晚住哪?   与此同时,有人从湖边树影间冲了过来,厉声喝道:“什么人?下来?”呛啷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   我连忙澄清:“熟人,熟人……”一边缓缓从树上爬下来。   下来一瞧,乐了。嘿,还真是熟人啊。   这大半夜在湖边树影里一个人悄没声儿立着的,正是晏平。他瞧见是熟人,约略是瞧在皇帝陛下的面子上,也不曾为难我,口气也放缓了许多:“安逸,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在此地?”   我瞧着面前这张数年间大有变化的脸,想起从前那个对我冷若冰霜的少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在想那一年,你一脚将我踢进这湖中的事。”嗯,主要是想到与凤朝闻初次跌宕的见面,为自己的怯懦后悔而已,更深恨事隔这么多年,我在凤朝闻面前还不能挺直了腰杆,而且瞧着目前的形势,有终我一生都在他面前折腰屈膝的可能而有几分郁闷罢了。   可是,眼前这人,不知是三年没见我眼花了,还是另有原因,如果我没看错,他脸上竟然有了一刹那的尴尬狼狈之色,“那时候年纪小……行事太过偏激……”   这算是倒歉么?   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在晏平嘴里听到这种类似于倒歉的话,是不是表示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我颇有几分感触,恨不得临风作赋,以表达对世事变迁,人心难测的感慨之语,可惜这三年手握锄头,对于作赋这种风雅高洁之事早已不熟,遂作罢。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善解人意的开解于他:“晏将军勿忧,我明白,我都明白!”   这下换他不明白了,一双温润的眸子带着几分迷茫抑或装傻,直直瞧过来。 爹爹说过,凡是政治玩的转的人,都擅长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我最喜欢的事,莫过于捅破窗户纸,让谁也装不成糊涂。   我长叹一声,心有戚戚焉:“晏将军在此湖边想念佳人,奈何她名花有主,我都晓得。我都晓得。”   他的目中刹时射出惊人的光彩,紧盯着我,似做梦一般:“你都知道了?”   想到伯牙遇到钟子期,激动之意大约也与此差不多了吧。   我连连点头:“说起来,凤朝闻这事做得忒不地道,明知你与秦玉筝两情相悦,却偏偏要做打鸳鸯的那只大棒子……我虽然很是同情晏将军你的遭遇,可是实在爱莫能助啊!”   ——嘿嘿,就算能助我也不助,看着你们君臣二男争一女,这是多难得一见的热闹啊。   晏平黯然瞧我一眼,想起求而不得之苦,我那宽宏大量不计前事的老毛病又犯了,试探道:“要不……晏将军写封情信,我悄悄替你捎进玉虚宫去?”正好玉妃娘娘今日被我气得哭着跑了,如果有封信安慰,想来会好受许多吧。   这样,下次等她再撞到我手上,我才能毫不愧疚心软的欺负吧?   晏平被我说得笑了起来,自小到大都瞧惯了他的冷脸,虽然他与旁人也曾温言笑谈,但从不曾在我面前笑得眉眼弯弯。他这乍然一笑,宛若云破月来,我不禁瞧的呆住,又觉出自己此举不妥,生恐犯了他旧年忌讳,再被踢下湖中一次,可真得不偿失,立时转头去瞧身边暗夜吐蕊的碧桃花。   他并未生气。   或者,就算生气了,我当时也未曾看到。   从前我曾花了十二分的精力来关注他的喜怒哀乐,暗自揣测,辗转难眠,如今我信奉和谐,大陈与大齐的战争结束了,百姓安居乐业,我与晏平之间曾经的那些旧事也应该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了。   想通了这一节,我顿时为自己的高尚节义感动了几分,又侧头去瞧他,连连催促:“时候也不早了,如果晏将军要我传信,还是快快写一封吧?或者,有贴身之物要转交,我也乐意跑腿。”   再晚了,凤朝闻的晚膳都要撤了,我可不想饿着肚子。   他脸上的笑意凝住,颇有几分复杂难解,不过这轮不着我犯愁,这是与秦玉筝两情相悦的男子,理应由他们自己去纠结。   他摇摇头,大约仍是不太信任我。   我能理解,私通宫妃可是□宫闱的大罪,将这样一个大把柄交到我手上,还有物证,晏平怕是要好多个晚上睡不好觉了。   “既然晏将军不需要我跑腿,那我还是回去休息了。湖边寒气重,将军也回去吧。”他淡淡一笑,我又多加了一句:“思念一个人,其实不管是站在碧桃林里还是钻在热被窝里,一样可以思念。”   挥了挥手,我脚步轻快的往重华宫而去。   “安逸,你从前……也曾这样思念一个人吗?”晏平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来。   我脚步一滞,摇了摇头:“从前的事,我已经全部都忘记了,一点也不记得了。” ☆、11谁是谁的障   10   重华殿亮如白昼,我在门口来回走了足有四五遍,又趴在门缝朝里面去瞧,凤朝闻正坐在御案前批着折子,不远处的圆桌之上,四菜一汤早放得凉了。   正专心盯着桌上菜色暗地里流口水,只听得凤朝闻淡淡道:“进来。”   我左右瞄瞄,守在门口的侍卫像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   “进来。”   这声音听着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我捅捅身边这名侍卫,压低声音道:“还不快进去,皇帝陛下叫你呢。”   不防殿内传出一声重喝:“安逸,滚进来!”   我蹭啊蹭,慢慢蹭进了重华殿,跪好,老老实实答道:“陛下,罪臣不会滚。”   凤朝闻停下笔,眸中笑意不善:“你不会滚,倒会踹人了?”   我叩个头:“陛下英明神武,罪臣委实不会滚,不如请陛下教教罪臣怎么滚,罪臣再滚给陛下看!”   “嗤”的一声,凤朝闻身后的田秉清捂着嘴,哆嗦着转过身去,半佝偻着腰,极其痛苦的样子。   凤朝闻踹了他一脚:“要笑,滚出去笑!”   田秉清小碎步退了出去。   凤朝闻不怀好意瞧我一眼:“安逸,你出去这一时,可是逛得累了?”   这话温柔的紧,如果再配上深情款款的尊容,我也许会感激涕零,学秦玉筝娇声娇气答他:“多谢陛下挂怀,罪臣不累。”可是在凤朝闻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之下,再多的感动也消弭于无形。   我戒备的朝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不……不累,一点也不累。”   “我瞧着你累得慌。”他温柔一笑,对我那句小小声的:“就是有点饿。”不作理会,张口便唤:“来人呐,送姑娘去好生洗浴一番。”   门口立时冒进来四个粗壮宫女,孔武有力的样子,上前来拽胳膊抬腿,抬着不停挣扎惨叫的我一路畅通无阻的送进了浴殿,粗鲁的扔进了池子里,溅起一池水花。   我在池中沉浮了两下,趴在池沿,小心讨好的笑:“四位姐姐,安逸洗澡向来习惯了一个人,各位姐姐多有辛苦,还是容安逸自己洗吧。”   那四个粗壮宫女蜂涌而上,三五下便将我身上衣服扒光,拿出浣洗宫中下层杂役衣服的气势来,捋袖摩掌,搓洗起来……   这一通澡,直洗了一个时辰,当我再次被抬回重华殿,饿得前胸贴后背。   “陛下呀,您从哪找来的这四位姐姐,手劲也忒大了些!搓得罪臣身上掉了好几层皮!”   风朝闻好整以暇,正斜倚在塌上,抱着本书看。对我被放在池中,拿丝瓜瓤搓掉好几层皮,又被几个美貌宫女按在池边塌上,往身上涂了好几层香脂,修甲磨脚,折腾了一番之后的满腹怨气充耳不闻,淡淡道:“她们都是杂役殿涮马桶的……大约是平时马桶涮习惯了,力气有些控制不住……”   我欲哭无泪,哀怨的将他瞧了又瞧。   ——这只睚眦必报的禽兽!   我的脚又痒了!   他拿书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幽黑双眸来,听声音极是温柔体贴:“你这三年流落在外,没有人在身边服侍是有点不习惯。这样吧,以后这四个人就当你的随身宫女,专门服侍你洗浴吧!”   我痛苦的转头去瞧身后这四个铁塔般的宫女,见她们面上也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更是悲从中来……我不嫌她们拿我当马桶涮就算了,她们居然还嫌我不如马桶皮实……这教人情何以堪啊……   田秉清一张脸憋的通红,眦牙裂嘴咬着唇,终于没有笑出声来。   凤朝闻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那四名膀大腰圆的宫女低头迈着大步退出了重华殿。   凤朝闻指指桌上菜肴:“还不饿吗?”   ……本来是饿的,可是听到这么惊人的噩耗,我哪里还有一点点胃口啊?   马上就要到夏季了,天气热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真是痛苦的毫无指望的生活啊……   我可以去住天牢吗?   听说那疙瘩冬凉夏更凉,不洗澡大概也没关系。   凤朝闻放下书,双瞳灼亮,大约是报了那一脚之仇,心情大畅,居然朝我灿烂一笑:“安逸看来是不饿。田秉清啊,着人把饭菜撤了……”   我扑上前去,抢救最后的晚餐,也不曾多想桌上为何只有一双筷子,却有两个碗。只不过其中一个碗是空的。   等我不顾悲愤,吃得八成饱,凤朝闻翻着书,淡淡道:“安逸,你手里拿的是朕用过的筷子。”   “铛”的一声,银筷子清脆的掉在了桌上。   我一张老脸顿时辣辣的作烧……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羞愤转头,小宫女手中拿着一双银筷子,可怜巴巴瞧着我,快哭出来的样子。   孩子,我比你还想找个地儿大哭一场……   我以为,这就算完了。   那知禽兽只所以名为禽兽,就是其思维方式不可以人类的思维方式来估算,其睚眦必报的心态不可以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   等我吃饱喝足,洗漱完毕,战战兢兢爬上龙塌,轻手轻脚越过敌军的长腿,其间不时偷窥沉入书中的皇帝陛下,见他眉毛都不曾抬一下,显然并不曾注意我的小动作,终于千辛万苦到达自己的地儿,轻手轻脚将身子缩了缩,团成个团,面朝墙壁,蒙头准备入睡。   背后的人半晌不曾翻动书页,我在薄被里屏气凝神,猛然眼前一亮,被子已被掀了开来,被一双铁臂拎了起来,按在一副宽厚的胸膛之上。   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声,我偷偷去瞧,却与凤朝闻静静打量的目光相撞,他淡淡开口:“听说今儿你同小宫女要了绝子汤?”   我觉得,他这声音好像不太高兴。揣摩再三,不得要领,只得含羞败北,诚心请教:“陛下您这是问罪啊还是奖励啊?”   他的大掌在我头顶摩挲了两下,但声音里带着森森寒气:“你目前还是待罪之身吧?”   我缩了缩脑袋,无比沮丧的点点头。   这厮一下就抓住了我的要害。   “有没有想过将功折罪?”   我双目放光,“嗖”的一下抬头去瞧他。   他的大掌从我头顶摩挲了下来,粗砺的指肚在我眉眼间轻描,漫不经心下达圣谕:“只要你为了大齐皇嗣努力奋斗,朕便许你将功折罪……”   我悲愤瞪着他:“你……你……”   皇嗣,那不就是孩儿吗?   自从遇到凤朝闻,我常常悲愤难言,语不成句,智力低下,连攻击力也越来越低。   假如我没有听错……他笑微微点点头,一幅“你猜对了,值得嘉奖的模样”俯下身来在我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对,你理解的没错,给朕生个孩儿,朕便赦你无罪!”   我哑口无言。   ——大齐皇帝陛下的后宫嫔妃们集体失去了生育能力吗?   我终于忍无可忍,暴喝了出来:“凭什么呀?”   凤朝闻笑得灿烂:“就凭你如今还是一名待斩囚犯!”   我恨恨瞪他一眼,他剑眉微掀,露出一口白牙:“难道你想被凌迟处死?”   我趴在他身上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暖锅人肉片儿,那不是我的生存目标啊!   爹爹说人不能轻言生死,要审时度势,珍惜生命。   我不能轻易折了我的小命儿,不然去了九泉,被片成了白骨架,恐怕连爹爹都不认识我了。   他见我不再据理力争,笑的得意:“所以,绝子汤什么的以后你就不用再提了。”   说着,饿虎扑羊,翻个身将我扑倒在床塌间,任我如何挣扎,终究逃不开他的禁锢。   第二天我爬起来之时,胸前或青或紫,小宫女粉面含羞,仿佛昨夜躺在龙塌上的是她而非我。   我想我脸皮越来越厚了。   她身小力薄,侍候我穿衣还得我屈身相就,她想了想,轻声道:“姑娘,不如教那四个姐姐来服侍您穿衣?陛下也说了,以后四个姐姐就是您的贴身宫女了。”   我想起那四个孔武有力的宫女就觉头疼,虽然人的出身职业均不可挑,但我以为,还是各司其职的好。比如让打铁的去卖豆腐,肯定不是理想的选择。   我摇摇头,很谦逊的推辞:“我过去几年里一直自己打理自己,其实也不用四位姐姐侍候,她们的杂役殿如果忙不过来,还是请她们回去吧!”   小宫女睁大天真无邪的眸子,迟疑道:“姑娘不知道,这四位姐姐其实是有武职在身的。并非杂役殿的宫女,是从前打仗迁都,在战乱之中奉命保护太后与各位娘娘们的女官,虽然品级较低,可是一般这些贴身之事并不会劳驾她们来打理。陛下下令要来侍候姑娘,这可是宫中妃嫔都不曾有的荣宠啊。”   ……凤朝闻说,她们是杂役殿涮马桶的……   他到底得有多恨我啊?   我以为,凤朝闻就是我命里的障,跨不过逃不掉,打不败惹不起,连躬身相就也不一定能讨他欢心!   这日子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11》,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11谁是谁的障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11谁是谁的障并对不侍寝?砍了!11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12让宫斗来得更猛烈些吧   11   我在重华殿中遭受凤朝凤无情的压迫,自忖身世堪比奴隶,又斗不过这奸佞,为此着实消沉了好几日。   凤朝闻大约是觉得将我欺负的太惨,斗志不太旺盛,不利于他调解身心压力,这几日对我倒极是和气,一日三餐也丰盛了不少。   正当我全副身心扑在养肉大业之上,立志要将这三年饿下去的肉都养回来,这日凤朝闻上朝之后,有宫中女官前来传旨,太后宣我见驾。   据我自小混迹宫庭的心得,凡是宫中有尊位者,譬如皇后太后之类,心理总有些阴暗变态,不能以常理来测之,恰与凤朝闻这只禽兽匹配。   皇后总还好一些,有当朝皇帝阴阳调和,心理上多少有些安慰,或者有子息的,总有些指望。   太后之流,有子无子,总算是寡居,前半生在宫庭的血海里挣扎过了,临老了,就算念念佛也不一定能放下屠刀。   随着女官一路往太后的怡宁殿去之时,我花言巧语与这女官套近乎,那女官不住口的夸赞:“太后娘娘是念佛之人,最是慈和怜小,姑娘不必害怕。”   唉,就是因为念佛才可怕啊!   我暗叹一声:这宫女好不晓事。能坐到太后这高位之上,又酷爱念佛,定然是年轻时候做的亏心事多了,老来自然要念念佛求心安。   这位太后,看来不是吃素的。   我瞧瞧自己身后跟着的四个膀大腰圆的宫女,陪笑道:“姐姐是太后身边亲近之人,被姐姐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安心许多。”   安心才怪!   我到达怡宁殿时,主位之上高坐着一名中年妇人,瞧年纪在四旬左右,身旁紧紧依着一名年约十四五的小姑娘,凤目粼粼,眉眼间与凤朝闻略有几分相似。想来正是太后生的那位公主。   太后主座之下,左右分别坐了六七个美人儿,秦玉筝坐在左首边第一个位子,右首边的是一位杏眼桃腮的美人。想来均是凤朝闻的妃嫔们,倒不曾瞧见身着后服的女子。   “安逸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起身之时,耳边传来叱责:“不知礼数的贱婢!”   我愕然去瞧,正是那位杏眼桃腮的美人儿。   太后不悦道:“安逸,你如今并无封号,为何不肯参见德妃玉妃?”   我暗笑:凤朝闻啊凤朝闻,想来你的后宫之中也平静太久了,今日正好。扬了扬头,趾高气昂道:“陛下说了,准我不用参拜宫中嫔妃。”   他虽有此旨意,但我用一幅骄横的口气说出来,不相信座上这些妃嫔们不会气歪了鼻子。   果然,那杏眼桃腮的美人儿立时跳了起来,重重一跺脚,“姑姑,你瞧这贱婢真是无礼!”   哦……我恍然大悟,感情这位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啊。   正好,激怒了这位德妃,搅得凤朝闻的后宫不得安宁,想来他除了把我放在天牢,就只能放我自由了。   我瞪了德妃一眼,气势比她还足,“德妃娘娘,皇上日日与我在一处,我两个情投意合,他都不曾勉强我行礼,你何敢如此?”   这话说完,太后面上也僵了,德妃气咻咻冲下来就要掴我巴掌,秦玉筝面上幸灾乐祸的笑意一闪而过,连小公主都直起了一直依偎在太后怀里的身子,双目放光兴奋的瞧了过来。   ——这又是一个爱惹祸的!   我身后冲出来两名宫女,左右架住了德妃:“娘娘,您请慎重!”   嘿,这两位姐姐比我还嚣张!   我乐了,今日看来连太后也不会罢休了!   “大胆,竟然在怡宁殿里撒野!”   太后果然忍不下去了!   那两名宫女弯身见礼:“小臣不敢!禀太后娘娘,陛下的确有旨,免了安逸姑娘面见宫中妃嫔之礼。”只是手中依旧不曾将德妃放开。   德妃抬起两脚,在紧抓着她的两名宫女脚上狠狠一踩,趁着她二人因痛分神之际,挣扎开来,左右利落的扇了两巴掌。   那两人立时各肿了半边脸。瞧她这手劲,竟然是个练家子。   我心中不禁生起将遇良才,棋逢敌手的兴奋感来。   大齐立国虽然已经有年头了,但一统江山只在这几年,是以朝中显贵之家的女孩儿们会些防身功夫,确也正常。   德妃挣脱了那两名宫女的羁绊,脚畔如风,三步就蹿了过来,我朝后一退,惊恐大叫:“哦哦,德妃娘娘要打人了!”   声音尖厉,座上的秦玉筝脸上露出极为惊诧的神情来,她不能理解我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竟然被个宫妃吓得尖叫。   我心头大乐,一边不动声色的朝殿外退,一边大叫:“德妃娘娘打人了!”   德妃气急败坏,大步朝着我冲了过来,我身后两名宫女拉住了我:“姑娘,休得惊慌,德妃打不到你的!”   这两个笨蛋!我飞起两脚,将她两人踹飞,瞧着秦玉筝瞪圆的眼睛,朝她眨了眨眼。   如果我没猜错,今日这场见礼,定然与她也有几分干系。   她在座上坐不住了,立起身来,扬声叫道:“德妃姐姐……德妃姐姐……”   可惜德妃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大步朝我冲了过来,纵然我踢飞了那两名宫女,也不在她眼中。   她厉声叫道:“今日我一定要教训你这贱婢,你可别指望着皇上的宠爱就在本宫面前嚣张!”   我一脚已经踏出了怡宁殿,却听得太后厉声道:“将这位安姑娘拦下来!”   闹到殿外自然是极不好看的。   她大约想着我要冲出去找凤朝闻撑腰,其实我不过是想冲到殿外找个空旷点儿的地方打。不然太后这宫中布置奢华,与凤朝闻居的重华宫截然不同,万一打碎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可真赔不起啊!   身后有风声掠过脑后,我就势倒地一滚,正好将冲过来的德妃绊倒,跃身而起,已避过了殿门口冲进来的侍卫,两步就冲出了殿外。   殿外……嗯,暖风拂面,百花争艳……正适合打架。   凤朝闻赶来的时候,我正被宫中侍卫压在怡宁宫的花圃之中暴打,双拳难敌四手,四名贴身宫女也与这些侍卫缠斗在一起,并无人助阵,我又低估了太后宫中侍卫的身手,合该有此一劫。   德妃声嘶力竭的喊着:“打死这贱婢!打死这贱婢!”自己也见缝插针,往我身上踩几脚。   她头上钗环散乱,发髻也歪到了一边,狼狈不堪,可是脸儿涨得通红,目灼灼似明珠,若换个地儿,保管令我都心动。   只听得一声暴喝:“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我身上好几双脚顿时都停了下来。   德妃扑嗵一声跪倒在凤朝闻面前,泪珠儿涮的一声便流了下来,声泪俱下,委屈之极:“陛下,她……她欺负臣妾!”   嗯,这也是个反应机敏的!   我躺在尘埃里呵呵直笑,如果挨一顿打就能让我离开大齐王宫,其实也是个合算的买卖。   其实起先我也着实锻炼了几下拳脚的,只是气力不继,太后宫中侍卫竟然武艺极高,我当初学的多半是马上功夫,保家卫国开疆辟土的。我不过是想闹闹事,血溅怡宁宫可就不好了。不过一念之仁,就被蜂涌而上的几十个侍卫围住,一顿踩踏。   凤朝闻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我怎么瞧着是你欺负了她而非她欺负了你呢?”说着大步走了过来拉我。   “拉错了拉错了!”我指指一旁哭的伤心的德妃:“这么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儿哭的楚楚可怜,陛下你可真忍心呐!”   凤朝闻在我头上弹了一个爆栗:“你个不省心的丫头!”凤目之间阴云滚滚,朝那一帮不知所措的侍卫怒瞪:“你们——去晏平那里领罚!”   那帮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   凤朝闻朝我伸出手来,我嘿嘿一乐,抹了把脸上被宫侍打出来的血:“陛下英明,安逸一介囚犯,不敢!不敢!”试着挣扎了几下,实在无力,只得又坐了回去。   他越发怒了,寒眸四下去瞧,周围的宫人们早已呼啦啦跪了下去,鸦雀无声。回头问我:“安逸,你可是不信我?”   我坐在地上,瞧着居高临下的凤朝闻,忽然觉得自己早已低到了尘埃里,哪怕再被人踩上几脚也没所谓。这世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早已经去了,在他瞧不见的世界里,哪怕我折了翼,跌跌撞撞,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我笑得甚是无赖,扳着指头数说:“陛下,你我相识之时,陛下那时尚称殿下,两国表面和睦,暗里敌对,陛下做的那些事……嘿嘿,想让安逸信你……也难!”我虽然有时候糊涂,可是大事大非还是明白得很。   他面上神色端的难看。   不过我今日在宫中被打,心中憋闷,自然想要出了这口恶心,不管不顾,继续数说:“信任一词,自来是形容同伴,战友,亲人,爱人的,你我之间的关系,均不在此列,谈何信任?”   他面上却忽尔绽出一抹笑容:“终有一日,你会知道……”   知道什么,我懒得管。   他俯下身来,也不顾自己身上龙袍,拦腰将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的血顿时染上了龙袍:“血……血……”   他似笑非笑:“这龙袍又不是你洗,你着什么急?”又朝身后宫人丢下一句:“改天再向母后请安!”便扬长而去。   我越过凤朝闻的肩膀朝后瞧去,一众宫人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场面颇有几分隆重。哭泣着的德妃惊愕的瞧着这一幕,连刚刚跨出怡宁殿的秦玉筝与小公主也一幅呆滞的模样。   ——事实上,凤朝闻此举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他既没将我投入天牢,也不曾将我赶出皇宫,反倒抱在了怀里。   秦玉筝也就罢了,想来他也知道秦玉筝已给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可我瞧着德妃这跋扈的模样,像是个受宠的,怎的他也不曾怜惜?   他行走间胸膛挤到了我身上的伤处,我佯装疼痛,“哎哟”了两声,他连忙换了个姿势,极是轻柔的抱着我,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却恶声恶气:“你个野丫头,不乖乖在重华殿呆着,跑这里来瞎胡闹!被打了也活该!”   我气竭,瞪他一眼:“太后召见,我敢不来?”感觉到环抱着我的身体僵了一瞬,却更轻柔的抱着我,低低道一句:“她惯会装的,定然也是你挑事……”   虽语声极低,也教我听了一耳朵。   这个“惯会装”的她是谁,我不甚感兴趣,总是宫中的某个女人,与我无关。可是凤朝闻的态度真是奇怪极了……他虽然对我恶形恶状,可是将我抱在怀里却小心翼翼……就连向来刻板冷厉的眉梢眼角也柔和许多……   到达重华殿,凤朝闻将随行宫人全赶了出去,三两下扒掉了我身上的宫装,见到我身上那些青紫印子,俊面顿时黑成了锅底,一拳捶在龙塌之上,怒道:“该死的!”   我朝后缩了缩身子,生怕他下一拳捶到我身上。   我虽不怕疼,打断了骨头也不是顽的。   他拿了些药过来亲手替我抹,边抹边轻声问:“疼的厉害吗?”   我摇摇头,这样的凤朝闻总是让我感觉到说不出的陌生怪异。   那不是我从前认识的大齐狡诈太子,现如今的铁血帝王。   作者有话要说:  内牛……花糊糊同学啊,也不知道是*抽了还是你太心急,可能是连着点了好几次确定……结果就成了同一章出现了七八个打过分的评,大半夜的删评好痛苦啊……   下面是打分有爱的导读,来,跟着我念一遍:   一同一章只能打一次分,若想无限灌水,零分即可   二每章评论不少于五个字,且每章评论不可相同,否则视刷分处理   ……俺不能等着管理员来删评扣分吧?   打滚,请体谅爱分分的我吧……   多谢支持!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12》,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12让宫斗来得更猛烈些吧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12让宫斗来得更猛烈些吧并对不侍寝?砍了!12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13口味神马的不是小问题   12   那一年我在大陈宫碧桃林与凤朝闻初相识之后,第二日正在东宫陪小黄玩耍,便收到了皇帝陛下的圣旨。   圣旨的大意就是,大齐太子殿下远道而来,鉴于东宫太子身体不适,需要几个年轻官员陪驾游城,不才在下雀屏中选。   我当时趴在东宫地上接旨,心惊肉跳。   等到将不依不饶,非要跟着我出宫的小黄哄得服帖了,再气喘吁吁跑到驿馆里去,瞧见正与凤朝闻相对而坐,喝着茶的温润少年,顿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原来雀屏中选的年轻官员,只有我跟晏平。   若搁在平日,我定然欢呼雀跃。只可惜大齐的太子殿下一个兴味的眼风扫过来,我的一腔烈火噗的一声便灭了个彻底。   大齐的太子殿下微微一笑,风度绝好:“听闻大陈宫中有少年双杰,皆是朝中勋贵,一表人才,本宫仰慕已久,这才特意请了二位来相伴,二位不会嫌凤某冒昧吧?”   这话真是假的让人牙根发酸。   我严重怀疑他是瞧见了我与晏平拉拉扯扯,才想将我两个凑在一起瞧热闹。   晏平不知情由,极是客气:“太子殿下说哪里话!能陪伴太子殿下在皇城一游,是晏某的荣幸!”   我心内泪流成河……他从不曾对我这般客气温柔过。总是“滚开”,“放手”之类,或者,什么也不说,直接一脚踹下河去……   但对于我这种已经暗恋成痴的人来说,此刻也仍不住要赞叹一声:瞧瞧,晏郎不但一表人才,连开门揖盗这种事都做得漂亮之极!   虽然理智上,我不应该盲目追随晏平的行为,对大齐太子殿下彬彬有礼,而理应对他保持应有的警惕,但真正实践起来,却颇为困难。   凤朝闻继承了大齐王室的高华俊美,偏偏谈吐趣致,见识广博,大大超越了我对王室纨绔的固有印象。与晏平聊之兴处,简直当得起那句“倾盖如故”。   晏平花了几天功夫,带着凤朝闻将皇城东西四坊逛了个遍,尽情的向异国太子殿下展现了我国经济繁荣,民生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和乐景象。   其实我也曾追随爹爹去过八百里外的村庄,只因行军路过,那里的人家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同皇城根下老百姓的日子有着天壤之别。   对于晏平越来越手腕娴熟的学会了做官面文章,我颇有几分闷闷不乐。这就好比一件上好的冰绡丝的白袍上泼了几点子墨汁,确实不太雅观。令我一度怀疑这还是我迷恋的那个傲竹般的少年吗?   但很快,我又悄悄给自己打气,不就是一些碍眼的墨点子嘛,总有一日凭着我的宽厚胸襟,定然替他洗得白白。   况且,与凤朝闻在一起的晏平自然也有更为吸引我的地方,消解了这些闷闷不乐。   比如这几日我们三人在一处赏景吃饭,起先我不过是随意替大齐太子殿下挟了块梅花糕——纯粹是平日照顾小黄照顾习惯了——又顺手挟了块梅花糕给晏平……   梅花糕到了晏平碟子里,我就傻了。   ……怎么能犯这么大的失误呢?   他要是当着凤朝闻的面将梅花糕扔到我面前,那已经算是很礼貌了。万一他直接扔到我脸上……   想到我沾着一脸的点心渣子还要向大齐的太子殿下陪笑,我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   但是……但是,就在我等了很久很久,其实只是片刻之后,却感觉不到自己火辣辣的面颊上有任何异处,忐忑不安的壮着胆子抬头去瞧晏平面前的碟子。   空的。   碟子里的梅花糕不翼而飞了。   我傻傻的大胆抬头去瞧他的脸,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之色,唇角沾着一点点梅花糕的点心渣子,他正不紧不慢拿了雪白的帕子擦了。   ……他居然……他居然吃了我挟的梅花糕。   那一刻我心中狂歌如潮,说不出的欢欣喜悦,连一旁虎视眈眈的大齐太子殿下都忽略了,只一径傻傻盯着晏平瞧。   直到他诧异的转过头来,温声道:“安小将军,可是晏某面上有何不洁之处?”   我摇了摇头,连忙低下了头,只觉眼眶里已有水汽不断凝聚,怕他这一刻的温言不够长久,怕下一刻又是恶言相向……   大约喜欢上一个人,总忍不住要做尘埃里的那朵花,哪怕他瞧不见,或者,随意的抬脚践踏,可是想要绽放给他瞧的心,却怎么也无法改变。   后来的两天里,我总是能在众多菜肴里挟适合晏平口胃的菜给他。   当然,第一筷子总是挟了给大齐的太子殿下,然后在他兴味的注视下,破罐子破摔的挟了给晏平。   对于我能熟练掌握晏平的饮食喜好,每筷不误的挟他喜欢的菜给他,起初他也只是惊疑的瞧了我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将这些菜吞下去。   我心中暗暗得意:每年的国宴之上,我暗中窥视他许久,将他多挟两筷子的菜牢牢记在心中,回头找御厨讨教做法。   或者,花钱卖通了晏府的掌厨,偷偷询问他家小郎的爱好。   晏平口味清淡。   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只是并没有那种与他同桌和谐相处吃饭的幸运机会罢了。   爹爹口味偏好麻辣鲜香,我自小与爹爹吃在一处,这口味自然也随他。但经验告诉我们,任何生活的小习惯,都有可能成为婚姻的绊脚石。   婚姻犹如一座大船,上船须谨慎,掌舵要用心!   我朝的兵部尚书大人在数年前成功演绎了一出船翻家毁的惨烈事故,足以让后辈未婚青年引以为戒。   尚书大人素性彪悍,每顿必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但尚书夫人乃是一名地道的江南大家闺秀,最喜斯文儒雅的男子,小抿浅酌才是赏心悦事,因不满尚书大人行事悍匪,导致夫妻失和,屡屡与尚书大人发生争执,竟决然自请下堂。   此事传到太后耳朵里,她老人家将尚书夫人召进宫中垂询,经太后宫中侍人口耳相传,尚书夫人不能忍受尚书大人的诸事终于大白于天下。譬如,尚书大人桌上酗酒啃骨,床上打呼磨牙,兼之脱鞋不洗脚之类,皆是生活小事。   尚书夫人最终与尚书大人和离收场,令观者黯然不解,不明白尚书夫人缘何如此小心眼?   后来朝中与尚书大人政见不合的文官们每每调侃讽刺尚书老大人,总是装模作样询问同僚:“今天你洗脚了吗?今天你打呼了吗?”   尚书老大人每每气到双目泛红,二十六载结发老夫妻落得和离收场,心中苦闷可想而知。他与爹爹向来交好,每每下朝来家中小酌,与爹爹长吁短叹。   ——如今他倒是学会小酌了,可惜老夫人已经带着随身的老嬷嫲下了江南,再不回还。   老大人喝醉了酒,便摸着我的脑袋好生教诲一番:“小逸儿,你将来若是娶了娘子,凡事定然要学会迁就她几分,这日子才会过得长久!”   我活学活用,高瞻远瞩,千方百计打听晏平的喜好口味,不敢因为此时我二人还不曾有圆满结局而有丝毫懈怠。假若拿这十分的劲头上了战场,定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彼时,我对晏小郎一腔热忱,平日被强抑着,还不算显,但自碰上他和颜悦色的在大齐太子殿下面前与我交谈,我除了起初的结结巴巴,后来答的都甚是流畅得体,布菜也布的挺勤快。   倒是一国储君凤朝闻,与晏平相比可就逊色许多。   我这位太子侍读好歹也不算白身,每次但凡我挟菜给他,他便皱着眉毛,苦着脸咽将下去,那神情分明在吃毒药,哪里是在享受美味?反观晏平,容色如玉,连细嚼慢咽都好看的紧!   我瞧他吃的有滋有味,也往自己嘴里挟一筷子竹盐虾仁,只觉淡而无味,还带着点虾子的腥甜味道,皱起眉毛差点将虾仁吐掉,在他淡淡注视的眼光之下,勇敢的咽了下去。   此时此刻,我终于对尚书大人那一腔愁苦含怨有了感同身受的体会。   但是,想到尚书老大人语重心长的教诲,我又勇敢的瞧了一眼正吃的满足的连双目都快要眯起来的晏小郎,他这番满足的模样颇令我垂涎,能每日里与他相对而坐,看到他脸上的笑容,一颗心酥了半边,早已食不知味。   想来我也没胆子让晏平改变口味。假如非得在麻辣鲜香的食物与晏平中间选一个……我咬咬牙,还是决定选晏平了。   食物常有而晏平不常有,有且只有一个,何其珍贵也!   在感情面前,口味神马的都是小问题,并非难以克服。   这一日又逛毕,晏平有事先行离去,临行前嘱我送大齐太子殿下回驿馆。我老实应了,依依不舍瞧着他清俊的身影骑马远去了,这才无精打彩的抖了抖缰绳,带头往驿馆而去。   凤朝闻伸手拦住了我,笑道:“安小将军,不如本殿先送了你回去吧。毕竟,你是女孩子嘛!”   我瞪他一眼,再瞄瞄他身后的十来位侍卫,也巴不得早点回家,拨转马头便往家中驶去。   爹爹如今虽然身居大将军,与晏平的爹爹,晏毓伯伯品级相同,但他自来与晏伯伯不对眼,是以当年定宅,晏伯伯家挑了靠近皇宫的平康坊居住,那一带尽是满朝勋贵的居处,他却在靠近西市的延平坊居住,周围邻家不过是些富庶百姓。   一路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六年 前六年前……   另外,今天草上分频月榜鸟,感谢大家的支持……打滚……求继续支持……求收藏求包养求勾搭求帅哥各种求…… ☆、14一生安逸的期许   13   到家门前,我礼貌的下马与凤朝闻道别,他道:“不急不急。本宫瞧着安小将军进去了再走也不迟。”   我极想早早甩掉这个包袱,把门拍的咚咚响,连连叫嚷:“童伯,快开门!”   大门吱呀打开,迎面飞过来一根门闩,亏得我这些年早已习惯,大大朝后一退,抱臂护住了脑袋,门闩砸在左肩上,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尴尬回头朝凤朝闻陪笑:“让太子殿下见笑了,家父脾气是有些不好!有些不太好!”   “臭小子,谁脾气不好了?”   身后炸雷一般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连忙谄媚的迎了上去,连连安慰:“我家爹爹脾气好极了!”随手一指凤朝闻:“我是说他爹脾气不好,他天天挨打……”   爹爹转头一瞧,愣了一下,面上摆出一个温雅的笑:“太子殿下,犬子无状,多有得罪……”抬起蒲扇大掌狠狠拍在我脑袋上。   我抱着脑袋嗷嗷惨叫,深切的意识到,爹爹当初不肯住在平康坊是多么明智的选择啊。   那里多是同僚,他不可能开门就随手往外扔门闩,砸到晏伯伯也算出了一口恶气,可是万一砸到御史大夫或者大理院正就不太妙了……   爹爹的神奇从来让我高山仰止。   他能一边面不改色的痛揍他的亲生孩儿我,一边热情好客的邀请凤朝闻进府作客。   嗯,依着我十四年仰望他的经验,他是真心诚意的邀请凤朝闻来家喝杯热茶的。   这结论好惊悚。   可怕的是,大齐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不推让,与爹爹把臂同欢,欣然入府。   等到我与凤朝闻同坐在一张饭桌上,我还颇有几分迷惑,爹爹并非那种热情好客的主人,凤朝闻也并非那种自来熟的人。   不过等到桌上摆上我最喜欢吃的香辣虾,香辣小鸡仔,香辣小鹌鹑来,我早已忘了这些烦心事,抡起筷子便朝着桌上开动。   爹爹无可奈何的朝凤朝闻一笑:“犬子无状,老夫教子无方,殿下见笑了!”   我娘去的早,爹爹平时对我颇为暴力,只是饭桌上从不会违拗我,只因三岁以前我生成个爱哭的毛病,一哭就要找我娘,找不到便不吃饭。看门的童伯说我是个“固执的小家伙”,一度瘦弱的堪比如今饭桌上的小鹌鹑……爹爹日夜忧心,生怕我养不大。   所以,在我的吃饭问题上,爹爹大约留下了心理阴影,无论我的吃相多么的不端庄,他都引以为乐,不会在饭桌上敲我一记。   凤朝闻轻笑道:“这几日与安小将军同食,凤某倒以为小将军喜清淡口味的……”   这几日为了与晏平更为亲近些,我对他喜欢吃的菜总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我正吃的欢,闻言一愣,差点教一块鸡骨头卡住了喉咙,就连伸向香辣虾的筷子也停住了。凤朝闻不失时机下筷子,将盘中最大的一只虾子挟进了自己碗里……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目标物进了他的碗,忍不住对他怒目相视,他却泰然自若朝我一笑。   爹爹拍着桌子大笑:“小子,今日你可遇到劲敌了!平日净跟我抢菜吃,哪次老爹不是让着你?”   爹爹与我饭桌之上无大小,平时抢喜欢吃的菜抢习惯了。老尚书大人有时来我家吃饭,也与我抢的不亦乐乎,但当着凤朝闻……我的脸不知不觉红了……   爹爹却觉不出我的尴尬,又笑咪咪对凤朝闻道:“我家这孩子最喜麻辣鲜香,这一点倒同老夫相像。”   凤朝闻笑得颇为开怀:“老将军的口味倒与晚辈的口味颇为一致,无辣不欢。那些寡淡的菜品吃到嘴里只觉没味道的很!”说着毫不客气,连连下筷子,将桌上半盘子香辣虾面不改色吃了下去。   我家的菜向来辣的离奇,寻常人一般难以下咽。   凤朝闻这般吃法,倒真是喜欢麻辣鲜香的模样。   我想起这些日子挟到他碗中的菜……脸不知不觉红了。这大齐太子竟然在饭桌上也使用迂回战术,先用话堵得我食不下咽,剩下的菜便全成了他的腹中餐。我偷偷伸出脚去,估摸着凤朝闻的方向挨了过去,碰到一只脚,毫不犹豫狠狠踩了下去。   “啊——”的一声,爹爹一声惨叫,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吓得面如土色,抱着脑袋瑟瑟而抖,余光中瞥到凤朝闻弯弯的唇角被他使劲压下去,面上全是担忧:“安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这只狐狸!   爹爹指着我大吼:“安逸,你个小兔崽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这顿饭,大概只有凤朝闻一个人吃的肚圆……   爹爹后来站在大门口送客,瞧着凤朝闻远去的身影,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此子城府极深,将是大陈一大劲敌也!”   大齐如今与大陈形如兄弟友邦,凤朝闻怎会是大陈一大劲敌呢?   我不明白,搓着自己脑袋上被他敲起来的包,咧着嘴呼痛,一边对他表里不一的热情附上大大白眼。   “爹爹方才还热情邀他来家作客,转头就动了杀机,何不方才在菜里下毒,一下将这大齐太子毒死了事?”   我是好孩子,爹爹教我对别人不诚实不要紧,对他定然要诚实,有话直说,不然大棒加身,也怨不得他!   爹爹一掌拍在我头上,“你当爹爹是蠢人么?!”   我“嗷唔”一声惨叫,转头就往门里跑,口里嚷嚷:“说实话也要挨打,真没天理了!”   爹爹在后面吼:“这家里,老子就是天!”   今日爹爹情绪格外不稳,当着凤朝闻的面不但不再装斯文,而且比之平日更是暴戾十倍,揍起我来十分之不留情面。   亏得是在凤朝闻面前,要是在晏平面前,我怕是恨不得找个老鼠洞躲起来,也省得被爹爹敲着脑袋收拾。   关上门来,爹爹盯着我又举起了手,我抱着脑袋后退一步,见他的眼神半点也不曾有软化的迹象,又大大后退几步,抓着看门的童伯的左臂,连连央求:“爹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踩凤朝闻出气来着!”   他跳起来,抄了门闩便要往我身上招呼,童伯拼命拦着:“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郎只是淘了些,可还是个乖孩子呢!”   童伯是爹爹的副将,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为此失去了右臂,他又不肯离开爹爹,于是爹爹便安排他住在将军府,可惜他不肯闲着,硬揽了门房的活来做。   爹爹悻悻扔了门闩,指着我的鼻子大骂:“小兔崽子,连个眉眼高低都分辨不出来!那大齐太子瞧着就不是个善茬,十年之内,怕是这天下都要姓了凤,就凭宫里那流着鼻涕的小子……哼!”   凤朝闻瞧着确实人才了得,但小黄与我朝夕相处,我自然更偏向他。   我躲在童伯身后朝爹爹吐了下舌头:“爹爹,我是小兔崽子,哪您老是什么?再说了,我会辅佐小黄的!”   爹爹又捡起了门闩,一张老脸涨的通红:“大言不惭!反了你了!你以为忠臣孝子是那么好作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给老子听好了,好好保护你这条小命,要是凤朝闻打到了大陈,你给老子头一个出城受降去……”   “那你呢?”我大着胆子探头问他。   “你管我!这世上可没有儿子管老子的事!”   我捂着脑袋大着胆子从童伯身后探出头去,大声嚷嚷:“我不管你,天都要塌了!”   他扔了门闩,气得笑了,“好!好!让你小兔崽子管!天塌了料你也顶不起来!”   童伯觑着爹爹大步走远的身影,拉了我坐在门房哄我:“小郎可千万别生将军的气。将军就是担忧小郎的安危。将军一生征战,杀人无数,好不容易得了个你,偏夫人又过世了。他没少操心你,只盼你在这乱世之中一生过得安逸……就算他脾气暴躁些,小郎也千万别与将军离了心……他都是为了你好……”   他都是为了我好……   他自然都是为了我好!   我如今不负他的重望,做了个不知忠孝节义的叛国之臣,肚满肠丰,安逸富足,在凤朝闻的龙床上睡得悠哉。   只是当时,我不曾预知到今日的结局,终究还有一腔痴念。连带着生出个荒谬的念头,直恨不得凤朝闻在大陈待得久些再久些,这样我与晏平和平相处的日子也久些。   但爹爹说他前来不过伺机探得我大陈国力,连选定了我与晏平陪同伴游,也不过是为了多打探些大陈军派权臣之间可否素有嫌隙。   只是两国之争,我浑然不放在心上,每日只陪游伴驾,极是快活,在凤朝闻临去的前一日,竟然脱口而道:“殿下可否在大陈多待些日子?”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我与晏平面上扫过,我被他这目光瞧得心虚,只觉他已窥明我这点小小的私心,他却不动声色道:“安小将军盛情,本宫无以为报!只有留待日后,安小将军偕同晏小将军前往大齐作客,本宫也好略尽绵薄之意!”   我以为,这个偕同,尤其妙!   凤朝闻此举深得我心,令我对他一扫前恶,依依不舍。   尽管我再三热情挽留,大齐的太子殿下还是车马高卧,离开了大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到一评,有亲说从前每晚刷文看,很晚都睡不着,现在早早睡了等着早晨起来看我的文……草倍感欣慰呐……   都有凌晨睡不着刷着等文的习惯有木有?   都有等不到文睡不着的习惯有木有?   难道是草的无意之举拯救了晚睡的孩子们有木有?   ……所以……保持早晨更新不解释……嘿嘿   顺便打滚要花花…… ☆、15过河拆桥是门艺术活   14   在我为大陈的和谐共荣,迷惑敌方谍报人员凤朝闻的伺探作出巨大贡献之后,晏平过河拆桥,将我独自丢在城外长亭,拨转马头回城了。   我有感于他这过河拆桥的技术不太纯熟,后续安抚工作很不到位,从亲密和谐的并肩战友急转直下到阶级仇人的对立面,相逢陌路,激起了心中数年幽怨,怒发冲冠,纵马追了上去,在京城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强吻了他。   对于他嘴唇的柔软度与二人的契合度在此不再作深度调查,就我本人当时的激动程度及肢体之上的酥麻及心灵上的巨大冲击……呃,暂时保密!只就此事极大的影响力,及对少男少女们此后纷纷效仿本人这一作法,始料未及的在社会上引起广泛的关注度,及巨大的破坏力,本人在此谨表歉意!   由于此事乃是本人头脑发烧,意识不清而造成的,时机不对,恰遇上众大臣散朝回家,于是这事被好些前辈当场津津有味的观看了,连带着爹爹也“偶然遇之”,“无意撞破”。   爹爹虽护短,救我于晏平的怒火之下,回到家却结结实实将我狠狠修理了一番。   我在家休养的时候,听说晏小郎被安小郎强吻事件已经在大陈传的沸沸扬扬,严重影响了我二人的光明婚途。但凡待嫁的世家小姐名门闺阁,听说我二人的名字以后皆恨不得唾其面表示嫌弃。   我对于这种歪打正着破坏了晏平清誉的事件沾沾自喜,甚至忽略了爹爹的家暴对我肉体及心灵上的伤害。   最后,听说连晏毓伯伯也在下朝的路上堵着爹爹讨要说法。   我想,这件事情严重了。   不过我的爹爹向来不曾令我失望,据目击者爹爹的长随安清生动描述,基本上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当时,爹爹冲着讨要说法的晏伯伯嘿嘿一乐,张口便叫了声亲家,差点吓得晏伯伯一个马趴。又当着下朝的众同僚说,既然晏将军要犬子为小将军负责,过几日他定然备了聘礼,郑重上门下订。   晏伯伯当时差点气得厥过去。   我对我婚后的生活深表担忧。   据说导致夫妇婚姻不和谐的另一大杀手就是与双方父母的关系难以和谐处理……   安清又补充说,爹爹赢了,面上也不见得多高兴。   一刻钟以后,我对爹爹的愉悦程度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回来黑着脸照着我前几日身上被打出来的旧伤又是一顿棍子,让我生生在床上窝了半个月……   我想爹爹大概是心疼他即将要送出去的聘礼,所以恼羞成怒了。   我让他心疼,他让我肉疼,多公平合理。   我后来每每想到爹爹气得额头青筋直冒,举着棍子狠狠修理我的模样,总是忍不住想笑。我家的老头精神头多好啊!连揍起人来也狠得出奇!   这样想着,不觉笑出声来。身后立时有人讽刺道:“难道今天被揍得傻了,居然还笑得出来?”赫然是凤朝闻。   我转过身去,才发现他只穿着一件明黄中衣,半敞着精壮的胸膛散着头发躺在我身边。   我笑着在他的胸膛之上戳了戳,触手一如既往的坚硬,感叹一声:“想起六年前你离开大陈,我被爹爹揍的下不了床,他天天半夜跑到我房里来,还以为我睡着了,可是死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软话。老头下手可真狠呐!”   凤朝闻眸色深沉,道:“安老将军是个磊落豪爽讲理的人。”拖长了调子奇道:“你做了什么事惹得他大动肝火?”   我坚决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挨了他的打!”有些事,哪里能和盘托出?   凤朝闻拧了下我的鼻子,重重冷哼一声:“要朕提醒你一声吗?安小郎,敢在朱雀大街强吻晏平,我该佩服你的勇敢呢还是嘲笑你的愚蠢呢?”   我梗着脖子辩解:“陛下在大陈布满了细作,我是该赞陛下英明呢还是鄙视陛下阴损呢?”   在他冰霜一般的目光之下,醒悟了过来,如今大陈已经不复存在,当权派一般对自己过去做过的宵小之事都会着意抹煞,连忙呵呵干笑两声:“陛下耳目灵通,连大陈帝都发生的些许小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怪能执掌这如画江山。”   他在我头上轻敲了一记:“就你嘴甜!”唇角微弯,显然我这记马屁拍得他相当愉悦。   我总结战斗成果,得出一个结论:凤朝闻是只顺毛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靠得近了还撂蹶子。只有顺毛摸,越摸越欢喜。   这次在太后宫中受伤,最令我欣慰的是福利待遇大大提高,每日菜品花样不断翻新,打破皇帝陛下一贯的俭省风格,更令我满意的是,皇帝陛下亲口承诺,我可以随时点菜,大大满足了我的口腹之欲。   连田秉清也说,御膳厨房自皇帝陛下入主皇宫,口腹之上比较简慢,各大主厨空有一身本领而无处施展,心中极是幽怨。太后她老人家信奉老来从子,又是念佛之人,以素食为主。只苦了宫中一干妃嫔,饮食既不能超过皇帝陛下又不能越过太后的份例,只能暗中抱怨不已。   这两日重华殿饮食换着花样的点,御厨们拿出浑身的解数,恨不得十八般武艺各个演练一番。   为此我在凤朝闻下朝之后,特特向他表达了深深的谢意。   他不吝客气,抢过我正在啃着的蜜制冰糖肘子,狠狠啃了一口,大有虎狼之势。   我抢过剩下的肘子,心疼的“嗷唔”一声,钻进龙床深处再不肯出来。   听说这道蜜制冰糖肘子由十八道香辛料四十六道公序蜜制而成,香酥软烂,从前就是我的最爱。如今做这道菜的是当年的黄御厨亲传弟子,深得其师真传,每次仅有一只肘子,我方才已经啃了半只。   凤朝闻一大口下去,我就要少啃三口。   真是心疼!   等我啃完了肘子,小宫女端了清水令我洗手,又顺便换过了床单,我抚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倒,这才开始□:“几时我可以下床去玩?”   此次受伤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从第二天起我就被凤朝闻禁足了。   我从前也被爹爹禁过足,将房门从外面锁上,窗户都钉起来,窗口留个可以递水递饭的小洞。可是凤朝闻的禁足范围相比爹爹小了好多。偌大的重华殿,我可活动的范围只在龙床之上。   初来服侍我的小宫女娥黄跟四名贴身宫人每日在床头堵着我……日子憋闷不堪。   我挨打的第二日起来,就发现那四位贴身宫人各个行动颇有几分不便,后来小宫女娥黄才偷偷告诉我,只因我受了伤,陛下大怒,她们各挨了三十大板,第二日不敢懈怠,带伤进殿服侍。   我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在龙床上休养,也就老实了许多。   其实心中还是不无报怨的。   凤朝闻惹不起太后,舍不得德妃,却打了这四只替罪羊。   娥黄对我暗地里抱怨凤朝闻持反对意见,睁着大眼睛惊魂未定:“姑娘不知道,那日在怡宁宫中打过姑娘的侍卫们都被晏将军下令各打了一百军棍,陛下余怒未消,全关进了天牢,说是要关些日子。”   我还是撇撇嘴,看吧,凤朝闻还是舍不得他那杏眼桃腮的美人儿德妃娘娘。   不过我只是一个身份卑下的待斩囚犯,哪里能同金尊玉贵的后宫娘娘相比并论?   这样想着,遂又心安理得的躲在龙床上养伤。   因此,当宫外的太监通报德妃娘娘求见的时候,我也只是倚在宽大的龙床上,抱着我的点心盘子:“德妃娘娘前来重华殿定然是求见陛下,陛下此刻在御书房,让她去御书房吧!”   那太监重申一遍:“姑娘,德妃娘娘是求见姑娘你。”   见我?   我有什么好见的?!   我抱着点心盘子警惕的竖起眉毛,左右看下,就要往龙床深处钻,“德妃肯定是打探清楚了陛下不在重华宫,这才来的。她带了多少人手?你们挡得住不?娥黄娥黄——快去御书房请陛下过来救命……我要被这女人打死了……”   娥黄夺过我手里的点心盘子放在一边,无可奈何道:“姑娘,德妃娘娘是前来给你道歉的!”   “道……道歉……”   我想不是我耳朵出了问题就是德妃脑子进水了。   德妃进来的时候,腿一跛一跛的,我趴在龙床上保持着往龙床深处钻,被娥黄强拖着的姿势,模样甚是怪异。   不过她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几天不见就变成了个跛子。   我震惊的看着她,不敢相信谁的胆子大到敢将凤朝闻的妃子打成个跛子,心中猫抓一般的好奇,她也定在了那里,神色好像也很震惊。   我们互相被对方震惊了!   “你……大胆,你竟然敢往龙床上钻,来人,还不拉下来?”   看吧,我早知道德妃是来找碴的,而不是来道歉的。只有娥黄这样脑子拎不清的小宫女才会这般天真幼稚。   我硬着头皮往她身后瞧了瞧,只有四名贴身宫女,顿时松了一口气,至少打起来我肯定不会吃亏。   娥黄强拖着我死不肯松手,却仍是向着德妃行了一礼:“禀娘娘,陛下下旨,不可令姑娘下龙床,近日姑娘只可在龙床上养伤。”   嗯,我虽然不觉得痛,但身上到处青紫,凤朝闻每日回来瞧了都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我很恼火,极度想在皇帝陛下的身上咬一堆牙印儿,但鉴于上次将他踹下浴池的惨痛教训,只得咬牙放弃。   德妃虽然没瞧见我身上的青紫印子,也是一脸嫌弃的瞧着我。   在这一点上,他们俩倒充分的显示出了夫妻之间的默契。   但我向来宽和大度,既然她不是来打架的,我也不必摆出对战的架势,遂亲切的问道:“德妃娘娘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她在原地默了默,终于强挤出一个笑容,“本宫今日前来,一则是探病,那日本宫失了理智,无意之中伤了姑娘,二则是向姑娘赔礼道歉,还忘姑娘不计前嫌,往后能与本宫如亲姐妹般好好相处!”   我哆嗦了一下。   大陈先帝的后宫之中,小黄的娘,皇后娘娘温婉柔媚,与宫中妃嫔相处甚欢。我有幸见识过皇后娘娘与一群花枝招展的妃嫔们称姐道妹的热闹场面,初时也曾感动异常。但宫中不乏意外,小黄的兄弟们比他聪明伶俐的大有人在,最终成年的却一个也没有。   因此我一度怀疑小黄也不能成年,有时候对他的无理要求不免纵容三分。   后来爹爹瞪着我,敲着我的脑袋大骂木鱼,力道堪比大相国寺的和尚们,我实在觉得爹爹做将军不如做和尚来得有前途。   他大意说的是,宫中就算所有的皇子们死光了,小黄也会平安长大的。   因为,小黄是皇后娘娘的独子。   我揉着自己的满头包,不敢辩驳。   皇后娘娘有多强悍,后来的几年之中我逐渐领教,自此听得宫中女人称姐道妹,总会生出一种阴森恐怖之感。   如亲姐妹般好好相处,便是你背后捅我一刀,我想法弄死你的儿子?   我很庆幸,娘亲过世的早,不曾真给我生下一个妹妹来。   作者有话要说: ☆、16皇后是种高危职业   15   凤朝闻朝会回来之后,德妃已经走了。   他坐在龙床之上,伸臂将窝在被子里的我捞了出来,像搂个小婴儿一般将我搂在怀里,在我的脸上捏了一把,问道:“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很是忧愁:“陛下,我觉得我长胖了。”   他低低一笑,声音温柔而好听:“嗯,长胖了好。”顺手在我肋下捏了捏,“确实长了些肉。”   我拍开他的手,更是忧愁:“陛下你不是想将我养胖些再杀吧?”   他将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双目深深探进我的眼睛里,好像要直直探进我的内心深处一样,半真半假道:“有可能!”   我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咬牙叹气:“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他朗声大笑,“你当我在重华殿养猪啊?你见过这么名贵的猪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被他这样毫无遮掩的笑容给吸引,不觉瞧得呆掉。古有男色误国,想来不是谬传。   他在我脸上又捏了一把:“今天怎么没见你啃蜜制肘子?御厨没做吗?”   我低下头,为自己被他的美□惑而深深羞愧——太没气节了。   “我准备等你去忙朝政的时候再啃,免得被你趁火打劫。”   他拉过我的手,将手指头挨个放口里一个个往过咬,像啃肘子似的,在上面留下深深的牙印,“你是怕朕吃你的肘子”   我见他这副馋样子,生怕他一个忍不住,将我的手指头当肘子啃掉,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从龙床深处抱出一个大瓮,忍痛呈到他面前。   他表情怪异:“这是什么?”   “蜜制冰糖肘子。”我其实非常不情愿回答。   他掀开瓮盖,看到瓮底藏着的肘子,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我:“你当度荒年呢?竟然在龙床上藏这种东西。”   我无奈的挠挠头:“陛下,你指望着一个被困在龙床上的人还能有些别的乐趣吗?这是目前我找到的唯一乐趣。”说着掀开床尾,一排整整齐齐码着十来个瓮,凤朝闻嘴角立弯,又强抿了下去,瞪了我一眼:“胡闹!”   我估摸着他并未真正生气,愁眉苦脸道:“我也没办法,一被禁足就想藏东西。这是以前爹爹老禁我足落下的毛病,只要一解禁,这毛病立时三刻就好了。”   ——你以为谁都喜欢往床上摆一堆堆吃食?   又不是糕点铺子!   他头疼的看着我,一副恨不得活剥了我的表情,可是眼神却很是温柔,就像爹爹以前打了我以后,偷偷瞧着我露出的那种歉然而怜惜的神情,我不知不觉对他添了几分亲近,拿起他的手摇了摇:“陛下,只要你答应我不再禁足,我立时把这些东西搬走……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   做完我自己呆掉了。   飞快甩开了他的手,往龙床深处缩去。   ……我怎么能拿出对付爹爹的手腕,拉着凤朝闻撒娇呢?   他手疾眼快,一把将往床深处缩的我捞了回来,双目紧盯着我:“怎么了?害羞了?大胆的安小郎害羞,我倒是头次见到。”但口气不觉间已带上了冷厉的味道。   方才那一瞬间的温柔肯定是我的错觉。   我盯着他的眼睛,企图从里面寻出端倪来。但瞧了许久,只除了他又恢复成了平常那张严厉的面孔,瞧不出别的。   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大手一下一下在我头顶摩挲,好似我是一只炸了毛的猫。我给他抚摸的昏昏欲睡,渐渐抛开了那些可怕的想法,放软了身子依在他胸口。   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以强悍而霸道的姿态闯入我的生活,介入我的生命,靠近我,有时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他似乎正在用他的方式将我笼在手心,或者,掌控我,我想我会爱上他,不亚于当年痴迷晏平。   可是,人的一生,总会有些迷障,你看透了,走过去了,再不能走回来,不能以当初的情怀来对某一个人。不能够。   我半梦半醒间,他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安逸,做朕的皇后吧?!”将我吓得睡意全无,坐直了身子,结结巴巴道:“你的皇后呢?”   “朕从未立过后。这不是一直在等你吗?”   我呵呵干笑两声,这话假的厉害。但还是少不得恭维他:“陛下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皇后之位,至尊至贵,哪里是我一介囚犯能坐的?”   “朕说你能坐你便能坐!”   我真恼火他这样万事笃定的态度,心头火气,不小心将真心话喊了出来:“凤朝闻,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凤朝闻的脑袋俯下来,凤眸危险的靠了过来,低低道:“朕没安好心?”   ……我觉得我有必要抗争一把了!   敌人采用你退我进得寸进尺的侵掠方式,企图掌控我未来的生活,这种可怕的意图如果不及早扼杀,我大概就会跟早已经亡国的大陈一样,成为一种凝固的估后人凭吊的符号。   我瞪视着他,无视此刻彼此间的暧昧坐姿,“陛下,您是跟我有仇吧?”   他长眉微轩,疑惑的看着我,但瞧起来极是不悦的样子。   我痛心疾首,只差痛哭流涕的跪在他面前了:“陛下想要将罪臣养得胖了杀掉,罪臣不敢言及陛下的谬误。但是,陛下想要将罪臣丢进那虎狼后宫,被一群女人分而食之,与其钝刀割肉,一日日的煎熬,不如一刀来得痛快!”   “安小郎,你是说朕的后宫是虎狼之地?”   他的神情分明不信。   我心下极不舒服。   这大概是男人们的一厢情愿,总觉得女人并无那起狠辣的杀伐决断,娇滴滴到只需要男人提供了锦衣玉食,便会乖乖安逸的和谐相处。   皇后一职,听着荣耀,却终是险途。我近日在重华宫又过得极是安逸,实没有拎着脑袋为凤朝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觉悟。   但凤朝闻有多固执,我早已领教。   我拉起袖子,指着胳膊上的青青紫紫,打算用事实教育说服他:“陛下,罪臣一无根基二无助力,您要是真有几分怜惜罪臣,也不能眼瞧着罪臣做了皇后,见天儿身上带着这些伤吧?我瞧着您后宫那些娘娘们,各个都不是茹素的!”   我虽皮实耐摔打,可也不能拼了命的往前凑了去求死吧?   这大违爹爹对我的谆谆教诲。   但凤朝闻哪里管我这些曲折心肠,他笑得意态悠然,多半还带着些打趣之意:“你天天抱着肘子啃,难道你又是吃素的?”   我咬咬牙,想想前朝太后的丰功伟迹,决定吓他一吓。   “陛下不知,我妨心奇重,你若执意非要我当这皇后,恐怕你后宫那个玉妃德妃什么的,不消一年,都会发生些不可预知的意外,到时候,还望陛下切莫责怪。”   他双目一霎时几乎要放出光来:“朕倒是颇为期待你独霸后宫的那一天!”   我目瞪口呆望着他。   这男人,得多狠的心肠,才能在这里与我商议铲除他后宫中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啊?要知道我现在虽惫懒,但手上并非不沾人血,上过战场的人心肠总是比别人要硬上许多。   这般想着,忍不住喃喃出口:“陛下好狠的心肠!这些美人儿与陛下总有些夫妻之情,陛下竟然也能借刀杀人!”   他目中寒光一凛,我吓得一缩脖子,抱着他的胳膊死不松手,拿出从前在爹爹面前撒泼耍无赖的劲儿,强挤出几滴眼泪,抱着他的袖子不撒手:“陛下啊,我一向有口无心惯了,狠心的是我,哪里会是陛下呀……您要是狠心,还不早将我推出去斩了,哪里能留我在宫中好吃好喝活着……”   我恍惚听到一声轻笑,连忙抬头去瞧,凤朝闻依旧板着一张脸,只得暗叹一声,认命的趴下去,紧抱着他的袖子,恨不得半个身子都偎进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假哭其实不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   凤朝闻冷哼一声,扯开了八爪章鱼一般的我,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去,我眼睁睁瞧着他肩膀轻抖,显然气得狠了,眨眼间就出了重华殿。   殿门口传来几声轻笑,我做出一副伤心已极的模样小声嘤嘤,偷偷在指缝间瞧去,却是田秉清这死太监,咧着嘴笑得分外喜庆:“姑娘,您就别再装了,陛下都走远了。”   我抓了床头小几上一个杯子,随手扔了过去:“死太监,方才怎么不来救我?这会假意献殷勤!”   田秉清也不恼,猫着脚从殿门口走了进来,亲手去面盆之中浸了细棉布面巾递了过来:“姑娘净净面罢,不怪陛下笑得忍不住了,这才躲了起来。你这模样可真是……”   凤朝闻他……他……   这不是耍着人玩儿吗?   我使劲薅着床上明黄色的锦帐,狠狠咬牙……方才怎么就忍了下来呢?怎么就没在他身上咬几个牙印呢?   田秉清笑得好不开心:“姑娘,要奴说,你跟陛下可真是一对冤家。陛下自继位以来,心心念念都想着某一天找到了你,能够立你为后,你倒好,悄没声儿隐在乡野间,让陛下一等就是三年。”   凤朝闻面前我不敢大声吼,对田秉清我可没有那份忍耐性。   “小田,你唬我呢吧?凤朝闻宫中妃嫔一堆,各个花枝招展,如今还没有立后,想来是几方势力角逐,相持不下。别以为‘故剑情深’说来好听,那不过是当皇帝玩的花活,信了的女人才是傻子。如今他当我是把刀,往前一推,不管我的死活,我岂能应下来?”   田秉清重重一跺脚:“姑娘你真是冤枉了陛下!”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冤枉?我哪里冤枉他了?我与凤朝闻说得好听点可以算作露水姻缘,说得难听点连宫婢都不如。哪一日他不高兴了,拉出去砍了我都不奇怪。”   田秉清瞧着我就像瞧着一个晚期的绝症病患,那么无可救药的眼神:“姑娘,宫中那些妃嫔都是先帝在世之时赐婚,有些是降臣所献,比如玉妃,有些是太后娘家所献。你说的或许对,这是先帝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才强塞了给陛下的。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子,皇命不可违。可是那些妃嫔进宫之时到现在,历时三年,此刻仍是完璧。宫中不知多少人背后议论陛下有隐疾。”   我呆呆顺着田秉清的话接下去:“是啊,他有隐疾干嘛不请宫中御医瞧瞧?”   田秉清又气又笑:“陛下有没有隐疾姑娘不知道啊?怪不得陛下说姑娘是木鱼脑袋石头心!”   我陡然明白了田秉清话中之意,狠狠踹了这死太监一脚,捂着辣辣作烧的脸,钻进了龙床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艾草地(请点击我收藏)随时了解我的最新动态。   打滚求花花分分爬榜 ☆、17迟来的求婚   16   田秉清说,三年前,陛下亲眼看着姑娘带着大陈亡国帝点燃了锦绣阁,心伤欲碎,几日几夜不食不眠,下令清理火场,最终从锦绣阁下清出密道,这才下令全国暗暗搜寻姑娘。   田秉清还说,陛下宫中那些妃嫔,跟御花园的那些花朵一般,只是皇室的点缀,虽居华屋,却同冷宫无异。   前一句我不信,后一句……嗯,我也不信。   我钻进凤朝闻宽大的龙床深处,抱着蜜制冰糖肘子啃的昏天暗地。   爹爹曾说,这世上对女人花言巧语,最是不可信。   我当时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那爹爹当年对娘亲说过的花言巧语都是别有所图,不可信的吗?”   爹爹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你爹爹我能跟那些巧言令色的薄情男子一样吗?”   我狗腿的抱着他的胳膊摇啊摇,忙不迭的表忠心:“那是,我的爹爹是情圣,岂能跟寻常的薄情男子相提并论?”   所以,我不相信田秉清的话,也不相信凤朝闻堪比情圣。   因此我该吃吃,该睡睡,就算凤朝闻晚上回来批折子,与我同床共枕,我也处惊不变,爹爹若在世,定然要夸我气度如山岳,胸有丘壑,有乃父之风了。   他向来不吝于夸奖自己。   我虽一向奉他的教诲为人生圭臬,但有时候在吃撑的间隙里昏昏沉沉的想上两回,不免要慨叹:凤朝闻是个薄情男无疑,这甜言蜜语倒真不曾对我讲过。   窥着个他早睡的某一晚,我吃饱了撑的,半侧了身子躺在御枕之上,好奇道:“陛下,你每日出入后宫,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幽怨之气?”   彼时他正洗漱完毕,披散了墨缎似的长发,朝龙床上一躺,脑袋刚好枕在我的小肚子上。   “你想拿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来吓唬朕?”   我一向觉得他的头发长势喜人,又黑又亮,披散下来,总是忍不住想摸。且他今日这个姿势,实在便利得很。于是顺手抓了一络头发在手中把玩,半真半假道:“自我进了宫中,陛下并不曾召妃嫔侍寝,这让我心中愧疚得很!后宫中诸位娘娘们空闺独守,难道陛下感受不到这股强大的闺怨之气?”   他的凤眸险险眯了起来,如刀一样的目光从我脸上刮来刮去:“安逸,朕可不可以理解成为,你这是希望朕召妃嫔侍寝?”   ——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我其实只是想验证一下田秉清说过的话。   只是显然皇帝陛下不能理解我这种幽默。他像拎小鸡一样将我拎了起来,随手拉过自己方才脱下的龙袍随意套在我身上,粗暴的揪着衣襟将我拎到了殿门口,骂道:“没良心的丫头……铁石心肠的丫头……我这就召妃嫔侍寝……”说着拉开了殿门,将我粗鲁的扔在了殿门口,砰的一声合上了殿门。   我傻眼了,对着关的严实的殿门,这才有机会分辩:“……就不能去妃嫔的宫中么?非要将我赶出重华殿吗?”   转头对上田秉清灼灼探视的眼神,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个字:“该!”   我踢了他一脚,恶狠狠骂道:“你敢笑我?!”   这死太监笑得极是无赖:“让你怀疑陛下,从龙床上被扔出来了吧?扔出来了吧?”   我忍不住又踢了一脚,被他躲开了。   这次他没有用眼光表示不满,直接说了出来:“该!活该你大半夜吹冷风!” 说完他就回偏殿睡觉去了。临走的时候特特回头交待:“今晚既然有姑娘守夜,那奴就回房睡个好觉了。劳烦姑娘了!”   我怎么听都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快凌晨的时候,我将宽大的龙袍团巴团巴,倚着殿门边的柱子睡着了。恍惚听得殿门轻响,心中模模糊糊想着,大约是凤朝闻开门召妃嫔侍寝了……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天光大亮,只觉全身的骨骼都疼,揉着酸痛的脖子随意朝殿门瞧一眼,昨晚紧闭着的门大开,殿内书案之后坐着个挺拨的身影,凤朝闻那张脸冷的可以冰镇西瓜,眼神朝我扫过来,吓得我急忙扭头朝殿外去瞧。   这一瞧却是愣住了。   石阶之下,直直跪着一个人,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我偷偷朝殿内瞧一眼,再对比外面这暖洋洋的太阳,觉得还是院子里跪的这个人容易亲近一些,于是拢了拢身上龙袍,大喇喇走两步,坐在了石阶之上,奇道:“晏将军,这大清早的,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今日是休沐,按道理不会有人来打扰凤朝闻啊。这晏平当官当了多少年,越来越没有眼色了。   晏平眸光复杂,在龙袍之上瞧了一眼。我坦坦然给他瞧。反正是皇帝陛下披给我的,又不是我偷来的。   他顿了一顿,这才道:“我来向陛下请旨,求陛下给我赐婚。”   我摸摸下巴,暗中叹息,这人要是真不想活了,想撞刀口也是极容易的一件事。   就算凤朝闻再不待见秦玉筝,那也是有名号的妃子,怎么能随便赐给臣下呢?   只是我如今与晏平并未亲近到可以苦口婆心劝阻他的地步,只能怀着看热闹的心情,无比同情道:“我理解,我理解。玉妃娘娘若非进宫,定然早已与你比翼齐飞了。”   晏平瞧着我的目光就好像我是他多年失散的兄弟一样,心痛怜惜诸般情绪在面上一一闪过。   我听到他说:“安逸,我向陛下请旨,求他赐你我百年好合。”   我觉得我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仿佛有数千只蜜蜂在耳朵边嗡的一声,瞧着晏平的嘴一张一合,他说的字我一个都没漏,全听了进去,但是合在一起却不太明白。心里好像被重锤大力的砸了下来,算不上痛,只是木木的,以至于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说:“安逸,我想要娶你,想要娶你为妻。”   我使劲拍拍我的脑袋,觉得我肯定没睡醒,不然青天白日居然做这样惊悚的梦。   这梦太惊悚了,每做一次我都会想到爹爹手持门闩厉目以待的样子。他吼我:“敢跟晏家人套近乎,老子打死你这逆子!”以至于后来每每听到晏这个姓,我都觉得身上肉疼。   “这是梦这是梦,我要去睡会……”我转身往回走,可是龙袍下摆却被晏平死揪着不放。   他继续说:“小逸,找到你的那天,我是真的很高兴……我不在乎你是男子,只想陪在你身边……可是后来知道你是女子之后……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向陛下请求赦免你,我会娶你……我想要娶你……”   我感觉心里有什么冰封的东西渐被敲的碎裂,人总是等待的太久才会产生倦怠感。可我已经连倦怠感都没有了,甚直,我连知觉都失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不要再回想从前,从前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偶尔午夜梦回,都会让我汗湿后背,所以我尽可能的忘记,一直朝前走,不再回头顾盼。我要安安生生活下去,按着爹爹对我的期许,平平安安活下去。   我笑微微转过身,拍拍晏平的肩:“晏将军,多谢抬爱,您请回吧!”   他道:“小逸,从前之事,你终是不肯原谅我吗?我知道我伤你极深,只求你能应下这门亲事,后半生我定然疼你爱你,不伤你分毫。”   我头疼的揉揉额角,当真不明白,从前的晏平可不是这样缠夹不清的人。   “晏将军,从前之事,我已尽数忘了,以后也不想再记起来。只盼你也快快忘记罢,至于成亲,我不认为是个好主意。”   这个人,他与我,我与他,什么都不是。   既无恨也无爱。   爹爹你瞧,如今我已经能平心静气的立在他面前,连腔子里那颗心也不再跳动分毫。   你可会原谅女儿当初的忤逆不孝?   甚至,我还能热络的拉住他的手,详细分说:“晏将军,前些日子满门处斩了的靳尚书你也瞧见了吧?”   他紧握了我的手,但面上神色极是糊涂:“你我成亲,与靳尚书何干?”   “当然是大有干系!”   我瞥一眼眼前的朽木,暗暗叹气:“那靳尚书一人犯罪,全家下狱遭斩。”   见他还是不明白,我只得再说得清楚些:“我如今无牵无挂一个人,即使哪天被大齐皇帝陛下拎下去砍头,也只是一条命。如果成了亲,夫婿儿女,将来还有孙子辈,没得带累了旁人。这样不好!”   “我不怕!”他痛楚的面容之上忽尔绽出了极温柔的笑意:“原来你是担心连累我,我就知道你不曾将我全然忘记!”   我傻了眼。   看官,他这是从哪得出来的结论?   我真实的意图其实是表达:我只想做只千年乌龟万年鳖,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你是手握兵权的降臣,又对宫妃心怀不轨,杀伤力远比我这被囚宫中的败军之将危险,不答应这门亲事只是怕你连累我而已!   这不过是一种谦逊的说法嘛!   为什么他就听不懂言外之意呢?   小田在我背后死命的咳嗽。   我随手在他头上拍了一把,这死太监!   他拖长了调子,慢悠悠道:“皇上驾到!”   我悚然回头,凤朝闻堪堪在我五步之外,目光似刀,锋锐无匹,正牢牢锁在我手上。   我低头去瞧,原来我与晏平说话的这会,竟然手拉着手……   我慌忙松开了手,却被晏平反手牢牢握住,窥着凤朝闻那张冷的能掉冰碴子的脸,直觉他不甚喜欢我与晏平这般亲密状。   想想也是,晏平身为降臣,一点也无降臣的自觉,先与玉妃娘娘有染,令得凤朝闻头上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此刻又与我在这宫中拉拉扯扯,明明是活得腻味了,找着碴的让凤朝闻砍头。   他不想活了,我还没死的打算。   我使劲挣开了晏平的手,谄媚的上前去问安:“陛下您怎么出来了?”态度比之田秉清也不遑多让。   凤朝闻一言不发,紧握了我方才与晏平相握的手,大步向着殿内而去。   田秉清紧随在后,朝频频回头的我丢过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撩撩袍子,在殿门口止了步,立在那里装门神。   这死太监!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会比平时更新的时间晚个一两个小时,睡懒觉的习惯大家有木有有木有?   眼睛一睁就爬上来更新的,花花的有木有有木有? ☆、18记忆最是不靠谱   凤朝闻将全殿宫人赶了出去,端坐在御案前批奏折,使唤我端茶研磨,末了朝殿外瞟一眼:“安逸,你说朕将晏平杀了如何?”目光森冷,杀机毕现。   我如今深深体会出了“妾身未明”的苦楚。吃着主母的饭,做着通房丫头的活,如今还要有一颗言官御史的忠君爱国之心么?   这要求真是忒高了些!   我决定把自己的良心先放一边,做一回奸佞小人。   “陛下,这晏平真是该杀!既然做人家臣子,就该有做臣子的自觉,怎么能既看着陛下碗里的,还惦记着陛下锅里的?”   凤朝闻长眉微挑,“你不是与晏将军相谈甚欢吗?怎的一张口便想要他的命?你不是由爱生恨吧?”   我一脸鄙弃的瞧着他,委屈的恨不得挠墙:“陛下,由爱生恨那是茶楼里说书先生拿来胡扯哄人钱财的吧?罪臣我一把年纪了,只求温饱就好,什么爱啊恨啊的,太高深莫测了,比求仙丹还费劲呢。”   见他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我只得正色辩解:“晏将军的想法向来异于常人,与他谈谈对我辈多有启迪。”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宣传法制故事就是为了杜绝大家再犯类似的错误丢了小命。   从晏平的身上我能充分的体会到捋皇帝陛下的虎须得具备多么大的勇气。像我等胆小鼠辈,还是老老实实窝在重华殿端茶倒水的侍候着来得实惠。   诚然我曾经不顾一切的去爱过,不过如今我觉得还是保住这条小命来得实在。   凤朝闻对我的回答大约不太满意,一张脸冻的像三九的湖面,光滑平整的只差拿只锤子在他脸上敲敲就能掉下来一堆冰渣子。   他唤了田秉清前去传旨,笼络臣子的手腕极是娴熟:“告诉晏将军,朕会给他指一门和和美美的亲事,让他在家等着吧。”   田秉清传旨之时,声音隐约传进殿内,充分体现了皇帝陛下春风拂面宽厚仁爱的胸怀,假如我不是在殿内,听到小田半温柔半亲切的传旨,大约也会感激的五体投地,誓死以报君恩吧。   他怎么能将那么杀气腾腾的旨意传的这么的温柔含蓄恩威并施呢?   这一日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捱到晚上临睡时分,我趁着凤朝闻去洗漱,勇敢的扑向了龙床,在宽大的龙床之上畅快的滚来滚去,整个人埋在柔软的明黄锦锻被褥间舒服快乐的难以自拨,暗暗叹息:真是一夜不睡如隔三秋啊!   我正滚的欢畅,陡然间天眩地转,被人揪着后脖子翻了个个儿,身上压上来一副沉重的躯体,凤朝闻俊美的五官近在眼前,不等我喘息,劈天盖地的吻便堵了上来,哪里还有我挣扎的余地?   浮浮沉沉间,我仿佛听到他在低低质问:“嫁给晏平么?朕偏不会让你如意!”这么孩子气的话,怎么可能是凤朝闻所说?   我感觉自己全身都被拆卸了一遍,无一处不酸,无一处不疼。连梦中也叹息自己命苦,沉沉睡去的时候,我梦见了爹爹。   爹爹瞧着我的眼神很是不满,虽然不曾吹胡子瞪眼,手中也不曾举着门闩之类,但不知为何,我心中很是心虚,好像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不曾反省。   我在梦中使劲反省,爹爹却一口喷出许多血来,溅得我满脸都是,那种灼烫的感觉,一直烫到了我心里。我使劲擦使劲擦,可是爹爹就跟个血泉似的,那血总也吐不完。   我大吼一声:“别吐了!”又心慌又心痛,好像被人紧攥住了心脏,喘不上气来,疼的几乎要窒息,耳边有人在使劲的摇我:“醒醒……小逸……醒醒……”   半梦半醒之间,只感觉心脏狂跳,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头痛欲裂,全身如针扎一般,眼前视线模样,无数画面潮水般涌进脑子里,狭窄的脑子好像要被挤爆一样。   我“啊”的一声惨叫,抱着脑袋踡缩了起来,在床上使劲狂叫,声音凄惨的连我自己也大吃一惊。   这下完全清醒了过来。   身后扑上来一个宽阔的胸膛,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温柔轻哄:“小逸,头又疼了?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这一幕好像很是久远,久远到有时候我想起来,会觉得那只不过是个梦。   我身上从来不痛,怎么会有头痛欲裂的感觉呢?   但我的记忆有时候其实极不靠谱,长期以来,我有个羞于启齿的毛病……那就是丢三落四。   这一点,在我当初试图进山打猎,又在山中将自己走丢,被小黄找了回来以后,他就眨巴着大眼睛问我:“小逸,你傻了?”   我怎么会傻?   傻的是他!   我只是偶尔会一阵一阵的犯糊涂。比如在林中走丢的时候,我恍惚觉得是跟随爹爹去打猎,可是他追着一只老虎跑了,将我留在了原地,于是我在原地呆呆等着,等了半天,他就回来了。   我当时还抱怨他:“爹爹你想饿死逸儿吗?”   我清醒的时候记得自己要打猎给小黄吃,但糊涂的时候就坐在那里等爹爹带我回家,最后没有等到爹爹,却等来了半傻的小黄。   所以后来他死活不肯让我进山打猎,只要我一走,他就坐在地上,双臂抱着我的一条腿,死活不肯松手。   ——这一招其实是当年我用来对付爹爹的,没想到小黄这孩子孺子可教,很快就运用的得心应手,娴熟无比。   有时候我的脑中会有断断续续的碎片涌上来,但方才初初醒来的一刹那,我记得清清楚楚,万军阵前,凤朝闻一槊向我砸来,我举枪去架,身后被人重重一锤……于是凤朝闻错愕的盯着自己的槊砸向了我的脑袋……   昏过去之前我在想什么?   现在想起来了,错愕的表情怎么也不应该在凤朝闻脸上出现啊!   两军交战,砸了对方的将军假如要错愕一下,如果杀了对方的将军,是不是要自杀以谢罪啊?   当然凤朝闻并没有自杀谢罪,我当时从马上掉了下去,差点被乱军阵前踏成泥,谁曾想,却跌进了一个坚硬的着盔甲的怀里……凤朝闻身上的盔甲磕到了我的牙,我含了满口的血腥,大大吐了一口血出来……   我抱着脑袋坐在床上,身旁靠过来的男人的体息温暖而熟悉,也许是夜间,连声音也温柔到奇异:“小逸,你头又疼了?”   “我梦见你一槊将我砸下马去,然后将我俘虏了。”   其实这件事情我有时候会猛不丁想起来,偶尔也会忘记。这导致我有时候瞧着凤朝闻实在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拿他当仇人还是当知交相待?   我大致知道自己行事有时候毫无章法,全拜头上挨了那一下子的功劳。虽然不曾将脑浆砸出来,但我却落下了这偶尔糊涂的毛病。   一双铁臂圈了上来,将我牢牢圈在怀里,背后的声音低低的,简直像在抱怨:“你个小笨蛋,我以为你躲得开,又只用了五成力。”   ……所以我后来被凤朝闻俘虏了,在大齐军营里养了半年的伤。   今日大约是晏平求亲的举动吓着了我,当时只感觉心里压了块闷闷的石头,从梦中惊醒,此刻倒十分清醒,全想了起来。   三年前,先帝过世,留下个烂摊子给小黄。   先帝走的匆忙,并未定下摄政王,于是爹爹与晏伯伯的矛盾就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两人各拉了一派朝臣,都想做这摄政王的位子。   我曾劝爹爹:您又没儿子,就算当了摄政王,也没有传人,凑什么热闹啊?   爹爹当时笑呵呵在我头上使劲拍了一巴掌:你小子懂什么?   我明明是丫头,他这般掩耳盗铃非要将我当小子养,并且不遗余力的想将我培养成一代权臣的接班人……我是多么的为将来大陈国的命运担忧啊。   小黄一个傻子,再加上我这样的半吊子权臣,不出十年,恐怕大陈就要被大齐给吞并了。   那时候我对大齐的战斗力估算错误,对前途还是比较乐观的。   最后的结果是爹爹胜了,坐上了摄政王的宝座,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黄没有皇后,年龄尚小,另一位是当今太后,小黄他娘。   说起太后娘娘,那是个厉害的主儿,整日笑得慈眉善目,做出来的事情实在不敢让人苟同。先帝病歪歪的时候,宫里的王子们只除了小黄,其余的都发生了意外……   我偷偷问爹爹,先帝是不是也让太后给“意外”了?   他瞪了我一眼,重重在我头上敲了一记:“不许瞎说,以后没事少往太后宫里跑!”   他当上摄政王以后特别的忙,难得抽空对我发火。我觉得,其实爹爹当摄政王挺好,至少忙起来不会将我管得那么紧,爷俩好多天见不了一次面。   我也很忙。   那段时间,晏平时不时的进宫去陪小黄读书,连带着对我也亲切了起来。自先帝过世,小黄就从东宫搬到了重华殿。有时候我离开重华殿的时候,他也相跟了出来,一路之上和颜悦色与我相谈几句。   这是继我强吻他之后,三年时间里最为融洽的时候,我乐得晕头转向,俨然不知南北西东,只觉天清气明,万物蓬勃,一向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那时候我觉得……先帝死的真是时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肉……这章真的有肉……至于那种狂爱暴力的孩子们……自行下去面壁脑补吧!   ……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噩耗:存稿木有了!   窝的五万存稿啊!   这帮木良心的家伙们……如果再霸王,就真的木动力写下去了,会断更会断更的呀!   只有花花收藏分分才是我日更的动力啊!   最后,顺便加个作收给俺:   艾草地(请点击我收藏)随时了解我的最新动态。 ☆、19迫在眉睫的婚姻   18   乱世各为王。   先帝一死,幼帝继位,太后垂帘,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虽有爹爹任摄政王弹压,但以晏伯伯为首的武将蕃王并不愿俯首贴耳,听说为着奔丧进京的睿王带着爱女玉筝郡主常常出入晏府,坊间传闻,睿王府有意与晏府结亲。   这对我不啻噩耗。   ——每当这时我都恨不得脱下男装,昭告天下:若论政治联姻,其实本姑娘也算得价值不错的人选……只要能引得晏平回头一顾。   晏平最近倒常常回头顾我,再不复从前清冷模样,但还不至于顾到谈论嫁娶的地步。   这一日我在被窝里就接到小黄口谕,召我立刻进宫。   我爬起来梳洗清爽了,骑着马儿到达皇宫,已是下朝时分,各位朝庭栋梁们正打着呵欠三三两两的散朝退了出来,碰见了兵部尚书老大人,被他调笑了几句:“小逸,连陛下都快大婚了,要不要伯伯替你保媒,挑个漂亮媳妇?”   我擦擦额头的汗,恭恭敬敬弯了弯腰:“小逸不急,等喝过伯伯的喜酒了小逸再着急不迟!”谁让你常常跑来我家跟我抢香辣小龙虾来着?   结果被他毫不客气一掌掴在后脑勺上,骂一句:“小兔崽子,就会来打趣你伯伯!还不快滚进宫去,让皇上久等!”   自尚书夫人自请和离之后,听说他已经遣走了府中所有女婢,连老嬷嬷们也送出府另找地方安置,整个尚书府堪比和尚庙。   我看着他须眉皆张,狠狠瞪我一眼又兀自笑得爽朗,脚步刚健向着自家马车走去,不知为何,像吞了一颗乌梅,还是决定以后他去我家,在桌上要让让他,免得他吃不饱,下次打我的时候没力气。   这样一耽搁,等到了重华殿,小黄已经在殿内急的团团转,见了我一把拉住,十分惶恐害怕的求助:“小逸,母后要给我选皇后与妃子了。”   我将他上下一打量,十五岁的小黄皮相极是标致,眉目英挺,只可惜大约饮食上贪了些,多长了几斤肉,有些圆润,再加上他可怜巴巴的眼神,这英武不免大打折扣。   我好心好意安慰惊慌失措的他:“其实,陛下,选皇后或者妃子最好玩不过了。我不在宫中的时候,皇后或者妃子们就可以陪你玩陪你吃陪你睡,你也不会再寂寞了。”   他愤愤扔了我的手,瞪着我,仿佛为我不能理解他的恐惧而心生失望:“小逸,我不要人陪。再说,这些事你都能做,要那些不认识的妃子,还不如让你进宫来陪我!”   我吓的一哆嗦。   前夜我无意之中路过爹爹的书房,听到爹爹与童伯伯悄悄商议睿王府与晏府联姻的可能性,又听得太后已从娘家内侄女之中大肆挑选未来皇后,家中有女儿的朝庭重臣们都眼冒绿光的准备这场选妃盛事,准备将自家的女儿塞进宫中。   当时童伯叹息道:“这倒是个好机会。只要与太后成了姻亲,有了太皇娘家相助,将军在朝中也容易些。可惜……”   我屏息贴在书房墙上,听得爹爹坚决的拒绝:“童佑,我半生流离,只得一女,自小精心呵护(这句话我坚决反对,难道精心呵护也需要棍棒加身?)只盼她一生平顺富足,再无他想。可是身居高位,如果拿她当女儿养,恐怕不止惹得宫里惦记,将她召进宫中制衡我,还会惹得有心人多想。”   我抱着脑袋深恨晏平那颗木头脑袋不肯多想!暗下决心他不肯多想,下次见面,我也要想法设法让他多想一回!   又听得童伯道:“将军考虑的不无道理。如今大陈风雨飘摇,小郎还是做儿子养容易些。不然,就凭如今那位子上的黄毛小子,就算小逸做了皇后,哪一日大陈灭国……历来亡国帝的眷属有几个有好日子过的?就算大陈能撑下去,可是与那起腌臜人家的女儿勾心斗角,圈死在一角宫墙里,我还是瞧着这样活泼的小郎舒心些。”   原来他们对小黄当政并不看好,对大陈国祚毫无信心。   不过,歪在帝座之上睡到口水横流,到点就下班回宫吃饭的小黄的确是很难让人对他当朝理政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深觉童伯说的有道理。   比起被圈禁在宫中,我觉得……能进晏府过日子其实更合我心意。   但这话我不能与小黄明说,只得将怏怏不乐的他劝了又劝。   这一日霉运连连。   出宫之时碰上了刚从兵部官署出来的晏平,本来是个天赐良机,我正将一张脸笑成了花儿,却听得一声惊喜的女声:“晏郎!”然后一道倩影便扑了上来,当着宫门口的守卫,挽上了晏平的胳膊。   真是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我拿袖掩目,又不甘心,偷偷去瞧,却迎上了一双带着些凶相的杏核眼,挑衅的朝我扬了扬下颔,一幅高傲的模样。   这便是秦玉筝了。   能够不顾京中众人议论晏平与我的断袖之名,而公然拜倒在晏平的翩翩风姿之下的睿王之女,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秦玉筝从一开始就目标明确,假如她与我乃两国之战,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手腕谋略外加料事如神。   恐怕就连宫中太后在抢男人这件事上有着一定的差距。   宫中太后一生只与女人交手,她出手不凡,对围绕在晏平身边的女人不屑一顾,只打定了主意与我唱对台戏,毫无困难的突破了心理障碍,跟一个男人抢另一个男人,(虽然我是个假男人)过程堪比折子戏,□迭起,围观群众强力声援,力求拯救温润如玉的晏小郎走向邪途,结果自然是我忽然间变得四面楚歌,孤力无援,人神共愤,假如不是碍于我是个男人,我想我早被浸了猪笼沉塘了。   在这场争夺战中,凡是有我与晏平的地方,她必然能突然惊现。   起初我对于这种突发状况总是手忙脚乱,但时日一久,也泰然处之了。   比如这日我约了晏平在茶楼听书,听说大齐已经横扫北方四个小国,凤朝闻的铁蹄之下,半壁江山已尽握手中。   对于这位大齐太子,我与晏平也算得旧识,因此拿凤朝闻做借口,打着了解时政的幌子约了晏平,他竟然也爽快的答应了。   等到我二人正磕着瓜子,品着六安瓜片,听说书先生在片瓦间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说到高兴处我二人相视一笑,从不曾有的默契油然而生。   管他四方割据天下大乱,这几十年间,从小黄的爷爷辈就天下大乱,处处烽烟,每日里打来打去的,安处一隅的大陈百姓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哪个日子不是照过?   我的心花正一树树怒放着,猛然听得门口一人高声道:“赏银五十两!”   听声音这人的心花比我还要怒放!   我转头去瞧,秦玉筝施施然从茶楼门口走了进来,笑盈盈道:“今日一拜先生说的好,二拜那位大齐太子打的好,竟然能令我家晏郎贵足踏贱地,笑得开怀,玉筝在此多有感谢,特赏银五十两给先生,当杯茶钱!”   茶楼顿时乱哄哄响成一片,有人大赞郡主大方,有人不以为然,只有我为她那句“我家晏郎”而心生寒意,仓惶失措之下抬头去瞧晏平,见他向来温雅的面孔之上竟全然一片怒色,目光所向正是拎着马鞭的秦玉筝。   我脑中一亮,心头不由暗乐!   都说拍马屁要投其所好,可是秦玉筝今日却分外失策。   晏平向来喜欢在这茶楼消磨时间,我以前数次偷偷流连在这里,就只为了远远瞧他一眼,如今能与他堂而皇之坐在这里饮茶听书,这赏心悦事虽然教秦玉筝给破坏了,但能令晏平对玉筝郡主起了厌恶之心,却也是极合算的一件事。   晏平板着脸立起身来:“安逸,我们走!”   我呆呆瞧了他一下,耳朵虽然接收到了他这句话,但大脑将此列为虚假信息,拒绝分析。   “我们”两个字,无论如何不可能是晏平对着我会讲出来的字眼……   他却上前一步抓着我的袖子将我拖出了茶楼……这一日剩下的风光自然绝好。   秦玉筝被晾在茶楼门口,进退不得,眼睁睁看着我在晏平的拖拽之下离去,咬了咬唇,竟然不曾哭出来,真是每每令我想起来就颇为遗憾。   这天我与晏平踏马西效,几个回合的马术比拼下来,茶楼那件事早被抛到了脑后。   晚上回城,到家门口的巷子里,从巷子深处呼啦涌出来几十号御林军,秦玉筝引着一名太监将我的马儿拦住。   那名太监在太后宫中服役。   圣旨的内容大致就是,我冒犯了玉筝郡主,皇族威颜不可犯,令御林军将我抓捕交由玉筝郡主处置。   那帮御林军如狼似虎扑上前来将我从马上拉下来。   乐极生悲的后果就是:我挨了秦玉筝一顿鞭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昨晚*就抽的销魂。不但登录不了,回复也比较困难。   最倒霉的是,某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分频月榜,结果……*一抽,直接把我从月榜上抽没了。我上下左右的作者都好好呆着,就把我给抽了,不但分频月榜,首页隐藏月榜上也给抽没了……这得要多么极品的人才能遇上这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倒霉事啊?   因此一早晨心情低落,一字码不出……刷了一上午网页,联系编辑,站短管理员……都木人理我……请大家原谅我的晚更!   求安慰!   今天会再写一章,明早尽量会恢复正常更新时间,希望能一直早更下去! ☆、20武力镇压与怀柔   据说后宫女人斗争的方法,历来花样翻新,推陈出新,自玉筝郡主的到来,让我这等孤陋寡闻的人大开眼界。   秦玉筝来自皇族,睿王府堪比一个小后宫,耳染目睹之下她精于此道,斗得我惨败而归。   绝招一:恶人先告状。   第二日她当着晏平的面挽起自己的袖子,指着自己皓腕之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痛诉我的恶劣行径。   “晏郎,你一定要与我说句公道话。昨日我在安小郎家门口等了他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只求他与你出来游玩之时可否带上我,哪知道……哪知道他背着人将我一顿鞭子……”为了表现的伤心欲绝,适当的眼泪与微微耸动不堪重负的肩膀是必不可少的武器。   我当时就傻了!   什么叫颠倒黑白倒打一耙六月飞雪含冤莫白啊?   我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同样的招数,如果此刻我拉起袖子让晏平看我胳膊上的伤,他一定会以为这伤是爹爹打的。   反正摄政王大人的嗜好除了与兵部老尚书喝酒,剩下的一个就是扔门闩玩儿顺带棒打他的独子……   举朝皆知。   女人,在与情敌的对垒之中出其不意的对自己狠一点,有时候简直是致胜的无敌法宝啊!   这方面最杰出的代表远一些的有伟大的女皇陛下,掐死自己女儿的则天大帝,最近的则是睿王府玉筝郡主。   我眼睁睁看着晏平温柔的拉下了她的袖子,目中柔软的似要浸出水来,转头再以数九寒天般的眼神将我冷冷瞟上一回。   其实不用晏平责备,我都恨不得自裁了事。考虑到爹爹百年之后无人供奉香火,我还是忍了下来。   绝招二:适当的表现情敌所欠缺的部分。   众所周知,我是个男人。   男人当然是粗犷豪放的。   长期以来,为了力求扮男人扮得真实一些,我已经习惯性的跟着爹爹学习了,以至于有时候我偷偷跟在爹爹身后悄无声息的模仿他的形影动作,被童伯看到了,总要笑好久。   后来有一次他说:“小郎,你若在脸上安一副老爷那样的长须,再穿件老爷的袍子,举手投足倒与老爷再无二致。”   我当时正学爹爹扔门闩玩儿,激动之下学着爹爹的习惯性动作抽开了门闩,看也不看朝门外扔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顿时暗呼糟糕,探头出去一瞧……正砸着了下朝回家的爹爹……   他常常习惯了扔门闩,这一下角色陡然转变,反应有所欠缺,被结结实实砸在了脑门上,立时起了个大包。   ……嗯,爹爹还得多练练反应灵敏度!   后来我自然又被暴打一顿。   因此我从爹爹那里学来的,除了恨不得找个人来大搞一言堂,狠狠欺压一番,剩下的就是霸权主义的武力镇压了。至于怀柔神马的……听说他常在朝堂上对政敌使这招,反正没对我使过,目前我还没学会。   对于晏平,显然不适合武力镇压。   倒是秦玉筝,首次让我见识了怀柔也可以怀的风格多样,十八般武艺俱全,令男人在这温柔乡里全面溺毙,陪葬半生,缴械投降这一精彩过程——假如她不是我的情敌,我铁定会为她击节赞赏!   自那日她哭诉过之后,每次出游,十之八九有她的身影。   下雨天她会给晏平带一件自己亲手做的大氅。   天气燥热她会给晏平带一盅清火润肺的双果银耳杏仁汤。   ……   我在节节溃败的同时,恨不得化身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子,陪伴晏平左右。   只是不等我想到反击的妙法,与秦玉筝抢男人的消息便闹得满朝皆知。   爹爹大怒。   他现在位高权重,政事缠身,等他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回家,已是日暮时分,万家灯火重掌。   这日恰巧秦玉筝身体小恙,在府中静养,我觉得天赐良机,与晏平约好了夜游东湖,不料却被爹爹堵在了家门口,一声暴喝:“逆子,哪里去?”顿时吓得我魂飞胆裂。   我从灯影里觑见他青白交错的脸,蹭了过去陪笑扶他:“我是瞧着天晚了,去府门口等等爹爹!”   “油嘴滑舌!”他冷哼一声,推开了我,大步进门,“我瞧着你不像迎我的样子,倒像去迎那晏家小子的样子。”   我脚下一僵。   自爹爹当了摄政王,三令五申要我离晏平远一点。   连童伯也苦口婆心劝我:“小郎,晏家那对父子,老的是狐狸,小的是只小狐狸,你这没心眼的孩子,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朝中争权逐利历来与我无关,这种话我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但今日爹爹似恼极,我哪里敢多嘴,被他揪着耳朵拉进家中,又喝令他的长随安清把好府门,那架势颇有关门打狗之意……   ——我知道,春暖花开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冰雹,夏日百花争艳的时候偶尔也有雷阵雨,虽然如今我与晏平尚没有两情相悦互许终身,就算爹爹坚持要做恶势力,手持门闩将我堵在院子里一顿好打,我也只当这是我爱情路上的小小试炼。   这一夜等我带着一身伤,翻墙而出,到达东湖,已是亥时。   我以为,晏平早已离去,虽然心中极端懊恼,可是如果今晚不能前来东湖一趟,我定然会彻夜都难以入睡。   东湖之上,静静泊着几船画舫,灯火俱灭,我失神的坐在岸边,感觉后痛之上挨打的地方辣辣的疼,可是这一切都抵不上心里的伤心失落。   正在我自怨自艾之时,远处隐隐有小舟棹水而来,舟上灯火昏暝,但船头执棹而行的男子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我呆呆坐在岸边,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晏平居然不曾离去,在东湖等了我一个晚上……这种狂喜不亚于小黄某日睡起来,昏了头,下道赐婚圣旨给我,新郎自然是晏平。   长久的压抑之后得偿所愿,我差点喜极而泣!   等到坐在小船之上,我还有些晕晕乎乎,他方才不再如平日避忌,伸手牵了我上船……我偷偷将他握过的那只手放到背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他握过的地方,这样仿佛我正抚摸着他的手……肌肤相贴的温暖令我全身都热了起来,脸颊似火烧,但心里的喜悦一波波漫出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我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眸子,借故四下打量来掩饰自己的脸红。   小舟里酒食俱全,四岸静阒无声,夏夜凉爽的风缓缓吹过,我渐渐清醒,深觉长夜漫漫,机会难得,再这样傻下去必将浪费了这样美好的夜晚。大着胆子央他弹一曲凤求凰给我听,他虽然将长眉微皱,但只是一瞬间,还是挪过琴弹了起来……   我痴痴望着他,时光仿佛停住,整个世界只有他的琴音,他与我……从没有这样一刻让我感觉到安谧喜悦,岁月静好。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翻飞,双眸含笑瞧着我,不知怎的,我头脑发昏之下,居然凑上去在晏平唇上亲了一口。   亲完我就懊恼欲死……   三年前我十四岁,当街强吻了他。   三年后我十七岁,趁他不备吻了他。   但结果,显然是一样的,也许他马上就会一脚将我踢下水去……我低着头,等待他飞起一脚,再一次利索的展示这几年习武的神速进境……   但他没有。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我的下巴被抬了起来,我被迫仰头去看他,月光下仿佛满天的星子都沉到了他的眸中,亮的惊人。他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满含了笑意爱怜……他俯下身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居高临下的眼神,轻轻的含住了我的上唇。   我的脑中轰然作响,只觉全身一阵轻微的颤栗,手足俱麻,使不上半分力气,极度的狂喜冲击着我的大脑,在那一刻,我恨不得愿意为他去死……   背上的痛早已感觉不到,爹爹的怒吼抛到了脑后,这是甜蜜的诱人心颤的时刻,是我期待了十年的结果。是我一点点看着他长大,远远观望流连,每一天都祈祷着往后的时光能够与他分享,生命之中的每一刻都愿意拿来奉献给他,一生愿意匍匐在他脚下听凭差遣,只为换取他的一个笑颜……   今夜也许凡人都睡着了,诸神降临,听从了我这样卑微的愿望,所以在这一刻满足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梦有多甜蜜,现实就有多残酷……   初恋是美好的,每一份初恋的心境都应该被珍视的……   另外,多谢诸位的安慰,草很感谢!抱抱!   再感谢送霸王票的筒子们,虫儿虫儿飞扔了一颗地雷5773397扔了一颗地雷彼岸如诗扔了一颗地雷张瑞扔了一颗深水鱼雷5773397扔了一颗地雷,多谢你们! ☆、21这是一出美男计   20   晏平说:“小逸,摄政王有无特别的喜好?”   我双目炯炯,心中既惊且喜,暗中握紧了拳头:难道这么快他就知道爱屋及乌了?   不对,爹爹不是寄居的乌鸦……   “……你也知道我爹与摄政王向来政见不合,只是最近大齐渐有吞并天下之势,大陈风雨飘摇,爹爹想与摄政王重修旧好,想了许久,也不知道送什么礼。”   我的脸垮了下来,难为我在心里大大的惊喜了一回。   “京中谁都知道,爹爹嗜酒嗜辣。”其实把酒言欢重修旧好不是最应景吗?   晏平修眉拧在了一处,苦笑道:“总不能教我爹抬一框辣椒送到摄政王府上吧?或者拎两坛子酒?那也太寒碜了!我爹想要郑重,最好是金石玉器之类的。”   我恨不得抬手将他拧在一处的眉毛抚平了。不过就算我方才与他有过亲密厮磨,此刻也不敢越矩,只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他热情的启发我:“摄政王可有喜欢的金石玉器之物?比如书房里日常喜欢把玩的?是什么形状?或者贵重的?跟将军印放在一起的?”   我为难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回府揪着爹爹的领口让他喜欢上一回金石玉器。   爹爹最是清廉,算起来,家中老仆长随不过四五个,我虽外务不通,但自己房里穿衣梳洗琐事还得自己动手,只打扫一项,有个老嬷嬷张罗着,听说还是当年手下阵亡将士的寡母,我可不敢发狠了使唤,不然就有大棍子招呼。   而且爹爹也有个要不得的毛病,每年傣禄发下来,总会习惯性的买了粮食回来藏在地窖里,第二年,这些陈粮只好拿来酿酒了。   童伯说,爹爹这是年轻的时候饿怕了。   这么个不太好的毛病,我还真说不出口,不好意思让晏丞相送几石米到府上来表示诚心修好。   所以说,送礼这种事,最是伤脑筋了。投其所好虽然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不容易。   至于将军印,虽然是块货真价实的金疙瘩,因为不能换米粮,爹爹向来把它随手丢在书房案上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乏人问津。   我在晏平渐渐失望的眼神里看到了缩着脑袋的自己。   “我……我回去到爹爹书房里好生瞧瞧……”   夜色下,晏平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决定一回家就将书房角落仔仔细细的翻一遍,务必要掘出块玉器来。   只是,自我那晚回去以后,第二日还未来得及去翻书房,爹爹就被御林军从宫中抬回了家。   御医跑了好几趟,太后的赏赐一直没断过,爹爹苍白着脸倚在塌上,童伯忧心的立在家门口接待络绎不绝前来探病的人。   晏伯伯带着晏平也来了,我在厨房替爹爹熬药的时候就听端茶进去的安清回来所说。   我心中激动的难以自抑:晏伯伯这是想与爹爹重修旧好?   只要晏伯伯与爹爹关系合好以后,再提婚事便顺水推舟理所应当了……   因此我端药进去的时候,脚步比往常更为轻盈,又因为想要同他谈些私密事,事关婚途,生怕给童伯听到了笑话我,因此顺手又把门给闩上。服侍着他喝了药以后,巴巴趴在他身边,只盼着他有话对我说。   爹爹好笑的在我额头一指:“你这猴儿整天在外面瞎窜,倒是难得能够这么安静在爹爹身边守着。难道非要我多病几次,你才能乖乖守着我?”   我拿脑袋在他的肚子上顶了顶,感觉柔软的不可思议,他将我的头推到一边去:“都多大了还玩这个?”这是小时候我常常与爹爹玩的游戏,将脑袋顶在他肚子上使劲顶,爹爹总是哈哈大乐,今日忙乱,正好未曾束冠,极是方便玩这游戏。   我见爹爹情绪有好,于是状似随意的问道:“方才可是晏伯伯与晏平来过了?”   爹爹面上笑意还未褪却了,已经僵住了。但他这次并未朝我发怒,只是缓缓摸着我的脑袋叹息:“你这个痴孩子,我怎么能生出这么痴的孩子呢?又痴又倔,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往后,晏家的小子你也别想了,也别见了,就当……这世上没有这小子吧!”   我一急,叫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呢?晏平昨晚还说,晏伯伯想与你重修旧好,让我好生想想送什么礼呢!只要你们重修旧好了,我与他……我与他……”   爹爹呆在了那里,忽哧忽哧的喘着气:“昨晚……你没在房里乖乖呆着,与晏家小子在一起?”   既然已经讲开了,再抵赖也无用,我点点头,脚下已有开溜的打算。   “他对你……他有否对你做了什么?”   爹爹的声音沉沉压了过来,带着血气一般。   我吓得哆嗦,一不小心讲了实话:“他……他亲了我……他……我以后可以嫁他……”   爹爹眼睛睁得老大,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我忽哧忽哧的喘气,我吓的哆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听得他暴喝一声:“你这混小子,不挨一棍子是不是不会清醒?” 也不知从哪摸起了一根棍子,高高举了起来,我正瑟瑟抱着脑袋,做好了挨打的打算,却听得“噗”的一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紧跟着头上脸上便被喷了许多血,惊恐的抬头去瞧,棒子当啷一声,重重的砸在了青砖地上,爹爹下巴胡须前襟之上全是血……   他面色灰败,我吓得魂飞魄散,肝胆欲碎,扑上前去连连讨饶:“爹爹爹爹,你别生气,我不嫁晏平了,这辈子也不嫁他,以后我与他就是陌路人……一辈子的陌路人……”   爹爹吃力的闭了闭眼睛,又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难得慈爱:“好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晏毓居心叵测,处心积虑想要这大陈天下。就算……你作了女儿身,不过是一辈子被囚禁在后宫,爹爹好强了一辈子,怎么能够容许……自己的女儿一生老死宫中,只盼望着他儿子的偶尔临幸?爹爹让你学文治武功……难道就是为了讨好一个男人?”   我摇摇头,含泪回答:“爹爹是要女儿立身乱世,不惊不变,不受欺凌,不屈居人下……”   他含笑点头,只拿手去拭我面上血迹:“好孩子,总算明白爹爹的苦心……”话未说完,人便朝后跌去。   我伸手去拉,只觉他身躯沉重,扑上前去,惊叫道:“爹爹爹爹……”   ……他已闭上了双眼,气息俱无……   我伸手去抹他下巴上的血迹,越抹越多,眼前泪雾迷濛,有泪大颗大颗滴在他的下巴上,脸上,胡子上……那血迹始终擦不完……   门外有人使劲拍了拍门,我紧搂着爹爹,感觉他一点点凉下去的体温,心中是说不出的凄惶无助,这个人虽然总是对我不假辞色,对我棍棒加身,但是我却从不觉得自己的天空如现在这般,生生坍塌了下来,压得我连呼吸也痛到无力……   轰然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门闩断裂,砸了过来,听着背后风声,我漠然而坐,背上重重被砸了一下,紧接着听到童伯的惊呼声:“小郎……老爷……”   有人从我怀中来抢爹爹,我紧紧抱着他,死也不肯撒手……这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依仗……我怎能……怎么将他气成这样?   童伯使劲摇了摇我:“小郎,老爷已经过世……让童伯替老爷收拾一下吧?总不能让老爷浑身是血的入殓吧?”   我茫然低下头去,看看怀中紧闭着眼的爹爹,他从来对我吹胡子瞪眼睛,明明在外十分温雅的一个人,回家怎么那么暴戾?   我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脸,低低的笑:“爹爹,这下你再不吼我了罢?你要是再不肯醒来,我立时前去找晏平,告诉他我是女儿身,我要嫁给他……你起不起来……你起不起来?”   他大概不太相信我会如此大逆不道,一动也不动。我猛然将他推给童伯,“爹爹,我可真去找晏平了……”转身一头扎进了雨幕……   泼天大雨倾盆而下,耳边听得童伯跟安清的惊叫声:“小郎……”眨眼这一切就被雨幕阻隔……   我到达晏府门口之时,晏府门口两盏八角琉璃灯正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我身处的这世界已相距极远。但我从来执意盲目,从极小的时候,便伸出手去,要死命的抓紧了他的手……总是一次次被他挣开……   心里糊里糊涂在盘算着,我是该毫无顾忌的抓紧他的手,将爹爹气得爬起来拿着大棒子追着打我呢,还是现在上前去跟他断绝关系,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大概是老天早已不动声色的摆好了这一局,我正站在大雨地里踟蹰,远远行来一对男女,合撑着一把伞,即使隔得这样远,我想我也已经看清楚了伞下男子清俊的眉眼……他的一臂正挽着身畔女子的细腰,虽大雨之势不减,但他二人依然行走翩然,纵然二人下裳皆被雨淋湿,但那份甜蜜之情不曾被冲散……   那二人到得我身畔,我听到秦玉筝娇声嗔道:“晏郎……”我立时恨不得自己已已经此死去……从不曾来过这里,从不曾认识这个人……   那把伞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伞下的男子眉目清俊,宛如旧时模样,可是瞧在我眼中却是那样的遥远陌生……爹爹从前曾笑着对我半开玩笑说:“政治斗争中,必要的时候,美男计也是计,小子你别不当心……”   我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片片掉落,以至于只能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好巧……我出来……”   我出来干吗?   四顾踟蹰,无处可去……   秦玉筝冷冷哼一声,已先叱道:“安小郎,你也太无赖了些!大陈谁都知道,晏郎并非断袖,你这般恋他如狂,非要毁了他的名声,才开心吗?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没皮没脸吗……”   我茫然的去瞧她那一开一合的樱唇,唇形姣美,带着难言的诱人色彩,可是吐出来的话却偏偏恶毒无比。   她身边的少年俊目微仰,不过隔了半夜一日的功夫,从前如画眉目就陌生如斯。他一臂仍牢牢揽着秦玉筝的细腰,显然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   “……你真是得了你爹爹那没皮没脸的真传……”   我瞳孔猛缩,心头一口暴戾之气猛窜了上来,想也没想,狠狠挥出一掌,只听得一声惨叫,秦玉筝的脸上已添了五个肿起来的指印。她大哭着转头寻找援兵:“晏郎,这厮居然敢打我……你要帮我教训他……”   伞下的男子默默将伞交了给少女,自己上前两步来,眉眼立时被雨水打湿,显出一种山水墨色一般的雅致来。他上前两步,薄唇轻启,低低吐出几个字,却宛如在我心上扎下一排深深的尖刺来,疼痛到了极致,人反倒显出一种钝意来。   他说:“安逸,你爹如今已不能下床,就算拿着个虎符一时半会也不能出府理事。你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了,大家同朝为官,给彼此留点颜面罢?”   我吃力的想要消化这几个字,只觉心头茫然,东湖小舟之上那样甜蜜的心境仿佛只是一个虚幻梦,眼前泼天大雨浇下来,现实冷且寒,无处可躲。   他见我一动不动,如画眉目微蹙,侧头想上一想,温润的眼神里渐渐漾开了些笑意:“你死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要还那一巴掌?”说着挥手,重重一掌击在了我胸前……   我喉中一股血腥之气,猛然喷了出来,一下就染红了他的长衫。   他面上一股愕然之色,不知道是惊异于我的迟钝还是惊异于我的不曾避让。多少年流水岁月而过,面前挺拔骄傲的少年,曾是瘦弱的幼童,小时候常常被我追着屁股喊着:“媳妇儿……”   也不知是我入了魔还是中了蛊,恨不得能将心掏了出来给他。如今这段孽缘总算也到了尽头。我勉强一笑,头顶大雨飘泼,就算是泪雨如瀑,此刻也瞧不出半分狼狈,半分失态。   “媳妇儿……”   始终觉得这称呼好……时光仿佛一下便回到了小时候,他无力反抗的时候,被我死拖着走……咬着唇委屈的快要掉出眼泪来,却又不敢分辩,只要我举起拳头在他面前晃晃,他便乖乖听话。   秦玉筝撑着伞上前来,气愤的叫道:“安小郎,你嘴里胡沁什么呢?”   我微微一笑,这次是真的再无牵挂,挥了挥手,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之中,转头离开了晏府……   作者有话要说:  虐完收工。   基本上……这是一个甜蜜二文,所以,已经虐完了……以后都是甜蜜幸福的故事……虎摸   另外,关于更新,我重新申明一下:此文主打日更,不会有加更双更三更之类的奇迹发生,我会不定时改错字修文……所以上午只有更新过新的章节,再看到更新列表里的有我,就不用来点开了,贪心的孩子都去面壁。   当然,本着想要替本文刷新点击这一美好愿望的孩子们,闲了也可以来刷刷嘛,嘿嘿…… ☆、22黑衣兄与禁卫军   21   爹爹的丧事一切从俭。   他生前就不喜奢侈,死后自然更不用铺张。   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人走茶凉并非什么世间奇景,而是处处皆有。   反倒是晏毓来了一次。   他在爹爹灵前上了三柱香,长声太息,抚棺欲泪,被我笑着打断了。   “晏伯伯,你还是别悲伤了,爹爹这是偷懒呢,所以才仙去了。如今大齐国十万兵卒压境,战火重燃,伯伯你虽然一把年纪,少不得要阵前指挥,爹爹倒可以多睡一会儿,让他睡吧……”   他大概是见我眼中无泪,神情很是骇异,最终又是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   总不好斥我不孝,所以转身走了。   我听到童伯苍老的声音从孝幔外传来:“老爷这一去,小郎可如何是好?”   安清颇有几分不平:“老爷一生将小郎捧在手心里,哪知临了临了,不但被小郎气死,而且小□石,连一滴泪也不曾流……真是不孝……”   我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棺椁之上,好几日不曾睡过,自那夜大雨之后,整个人便无法入睡,无论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眼前总是爹爹带血的容颜……   我日夜守在爹爹棺前,也不知道是哪一日晕晕乎乎之间,鬼使神差摸出自己的随身小匕,在腿上扎了一下,初始还能感觉到痛,可是很快,心底里的痛仿佛掩盖了身体上的痛,我只是呆呆看着那一块逐渐洇湿的胭脂之色,触目惊心的红,同爹爹那张带血的容颜连成了一片,刺得我干涩的眼眶生疼。   我听到童伯低低的叹息:“安清,你不明白,老爷自来觉得朝庭之中藏污纳垢,他就喜欢小郎这样没心没肺的笑,并不想将小郎也推进那烂泥塘子里去……”   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给紧紧的攥住,直让我喘不过气来,隐在孝幔之后,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朝着自己腿上戳去。轻一下或者重一下都没什么感觉,可是看着那样触目惊心的红,总觉得自己掉进了血池里,染了一身的血,怎么样都不能洗干净……   安清不服气的辩解:“这事不是小郎不想搀和就不搀和的……前两日不是还有人前来求见小郎嘛,说是要迎少主去主持大局……我不明白童伯你为何要拦下来?让小郎继承老爷遗钵,重振家声,这有什么不好?”   童伯意态龙钟,这几日极是辛苦,这桩事我倒没听他来禀报过。   “你懂什么?那些人迎少主回去有几个真心辅佐的?还不是想着推个傀儡主子上去,将来好各自称王……安清,你若想立些功名,我不拦你。如今老爷去了,你也好早奔前程。可是小郎不行,她只要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够了,这是老爷的希望……”   我咬了咬唇,齿间一股血腥之味……爹爹,是不是,我只要乖乖听话,平平安安活在这世上,你就会更少生我一点气?是不是就可以少少的,原谅我一点点?   我将脑袋一下下磕着棺木,感觉紧攥着我心脏的那只手越来越紧了……我想我很快就会喘不过气来了……   太后的赏赐流水价送下来,陪葬器皿极多。   停棺的这几日,家中已经是来了四五拨黑衣人。   每天夜里我只令人将家中所有火烛都亮着,与童伯他们守着灵堂,任凭后院书房传出的声响,偶尔出去解手,还能与黑衣兄相撞,我颔首:“兄台你随意!”转身径自往茅房去了。   这样侵扰了四五夜之后,也不知道是宫中得知了消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太后忽尔派了一队禁卫军前来,奉旨保护安宅。   那些禁卫军在府中横冲直撞,将各个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恨不得掘地三尺,我在这般纷扰之下目不斜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那些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大眼瞪小眼的看着我。   我径自往房里去找绷带,孝衣虽极宽大,可是腿上的血迹要是给童伯发现了,还是免不了一顿好骂。   我朝他们礼貌的点点头:“鄙府简陋,招待多有不周。各位如果口渴了,自去厨房寻碗水喝吧,家中老仆年迈,多担待!”   当啷之声不绝,那些禁卫军都惊得将手里的铁锹掉下了地。   爹爹你瞧,我如今安安份份,听从你的话,平平安安活着……   我的卧房自然也不能幸免,东西被翻动的厉害。所幸所有的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我翻出些细白布来,将腿上的伤细细的扎好。捂着天晕地转的脑袋往隔壁而去。   爹爹的卧房就在隔壁,我进去之后,好像迎面被人重重一拳砸在面门之上,连整个脑浆子都生疼。房内被翻的面目全非,连地砖都被撬了开来,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找什么东西。   我在这房内走了几步,在胡乱堆着的地砖与衣物之间,瞧见一个红色的小东西,只觉颇为眼熟,弯腰捡起来,却是一个木头做的小鱼,鱼身被打磨的极是光滑,小鱼被染成了红色,极为鲜活。鱼嘴里有只小金环,上面打着双鱼结,似小孩系在腰间的配饰。   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我极小的时候,爹爹亲手为我做的,这小木鱼是他亲自打磨了,又拿染料细细的染了,连上面歪歪扭扭的双鱼结,也是爹爹所编。我当时极是珍爱,每天带在身上把玩个不停,等颜色褪了以后,有了新的所爱,这才解了下来,随手丢在房里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爹爹收拾在了房里,而且这颜色很是鲜艳,想来是后来又重新染过的。   原来我一直是任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随手丢弃了最珍爱的宝贝,现在被这帮人无意之中从爹爹的房里翻了出来……   眼泪大颗大颗,重重的砸了下来,砸在小木鱼身上,我的手上,立即被染红了一片…   我紧紧握着小木鱼,就像握着最后的珍宝,恨不得将它塞进我的心里,填补那里被生生挖去的一大块缺口……   爹爹封棺的那一夜,府中格外的宁静。   封棺之时,府中忌行。   童伯捧了个匣子来,在我面前打开了,“小郎,老爷这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探头瞧一眼,是一块巴掌大的墨玉块,只是缺了半边,样子有点奇怪,握在手里重甸甸的。我忽然福至心灵,那些人掘地三尺,不是要找这玩意儿吧?   “这是爹爹的?”   童伯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连盒子抱了起来,“既然是爹爹的,那就随他入葬吧!”转身轻轻放在爹爹脚边,最后一次看看安静的沉睡着的爹爹,将棺盖缓缓盖了起来。   童伯目瞪口呆瞧着我:“小郎……小郎……”   我奇道:“墨玉不能入葬?有这规矩吗?”   童伯哑然失笑,面容是说不出的古怪:“好!好!就依小郎,这东西葬了也好!全凭小郎作主!”他虽笑着,两行浊泪却顺着苍老的面颊缓缓流了一下。   我与他合力封棺,第二日爹爹下葬,一切都风平浪静了下来。   三日之后,我进宫谢恩。   太后在怡宁殿哭的悲悲切切,宛如她死了老子一般,令我极是尴尬,心想亏得爹爹早已下葬,太后要是与我同去守灵,没准人家还以为她与爹爹有血缘之亲呢?   我本来觉得,爹爹那日被抬回家,多半是她想“意外”了爹爹,可是见她哭的这般伤痛,好几次气噎难言,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又听她追思些爹爹当年的恩情,与先帝如何如何患难与共,如今英年早逝什么的……我撑着久未曾入睡的脑袋,只觉得头痛欲裂。   女人哭起来,果然要命!   好在小黄还是老样子,见到我老,忙不迭的搬了许多点心来,又指着我的眼睛奇道:“小逸,你不是应该眼睛肿的像桃子,不能见人吗?”   我朝他狠狠瞪一眼,“你说的那是女人吧?”拈了块红豆糕送进了嘴里。   他也不算太傻,盯着我瞧了半晌,无精打彩好像他死了爹一样。   我方才在怡宁殿里安慰太后累得慌,如今也没力气来安慰他,吃了会点心,约莫有个半饱,才道了此行目的:“皇上,我想去绥城当兵。”   小黄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小逸,摄政王去了你必然伤心。我父皇去了我都很伤心。不过母后已经说了,要好好安置你,你瞧着喜欢六部哪一处,都可以开口,只是打仗就算了吧?”他转头飞快的瞧了眼门口,见宫人们一个都不在,这才附耳过来:“听说那个大齐太子极是厉害,你还是别去绥城了。”   童伯听到我要去绥城,只差抱着我的胳膊哭了。   “小郎你既然要去绥城打仗……那东西……还埋了那东西……”   我对他说的那什么东西不感兴趣,只是最近大齐终于将北方附属小国清扫干净,摆开卒马,与大陈夺这天下。   我淡淡道:“爹爹其实是想着大齐的打过来舍身成仁的吧?”爹爹是耿直刚烈的性子,从来宁折不弯。   童伯呆呆瞧着我,“你怎么知道?”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他面上苍老了十岁,连反应也迟钝了许多。   我抬头望天,铅云压顶,一场暴雨怕是疏忽而至。   我如今,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文,群中有如下对话,特别生动鲜明的表现出了某草最近的窘境:   ~茶茶~ 22:35:57   本群最新报道,宝丫存稿沽清,日更鸭梨巨大,为纾解憋闷,深夜裸奔,引来众人围观。宝丫见状愈发兴奋,大力出卖色相,撩拨围观群众,以求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   ~茶茶~12:02:23   泥巴~昨晚宝丫果奔了   泥巴 12:02:46   有留证据不?   ~茶茶~ 12:02:52   有   ~茶茶~12:02:56   不过在家   泥巴12:03:18   想看宝丫果奔……   ~茶茶~12:03:28   没啥好看的   ~茶茶~12:03:33   身材没你好   泥巴12:04:10   噗,咱是胖纸,她是艾草棒……   ~茶茶~12:04:41   再怎么胖纸,总有曲线,再怎么艾草,只有直线   ~茶茶~12:05:07   我朋友昨天说了:饭团也是身材,鸡蛋也是曲线   泥巴12:05:10   (茶你在变相表扬自己?)   ……   掩目……虽然在日更,可是更的很辛苦,请等文的筒子们谅解!我希望能表达的更好一点!   明天周末,你们懂得的,更文时间跟平时不一样,不会很早……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22》,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22黑衣兄与禁卫军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22黑衣兄与禁卫军并对不侍寝?砍了!22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23战前欢乐总动员   22   半个月后,我揣着圣旨进了绥城的军营,作了一名八品校尉。   能令童伯这样固执的人同意,还是因为替爹爹诊过病的那些太医们与爹爹的脉案一同消失了。   他陪着我去走访那些太医的家属们,恐惧悲哀的眼神,有一家张姓太医的小儿子红着眼眶朝着我怒吼:“都是你害死了我爹爹……”被他兄长一巴掌打倒在泥地里。   动手的长兄与躺倒在泥地里的幼弟都是同样悲怆绝望的眸子。   童伯牵着失魂落魄的我离开了张太医的家。   回到府中以后,他就替我收拾了行李战马,将我送到了军营。   我听他在嘴里嘀嘀咕咕念叨:“没准在军营里还更安全一点呢。”又摸了摸我的头,像小时候送我出门去宫里做伴读一样叮咛:“小郎,你自己要多留个心眼,万事当心啊!”   我的直属上官,绥城西营的黄介将军挥着他那蒲扇般的大掌在我肩上狠狠拍了两巴掌,极是高兴:“摄政王一生英勇,当真虎父无犬子!值此国难当头,正应是儿郎们热血报国的时候!”   ……我的半个肩膀立时木了。   听说他能力敌千斤!   等他夸完了去得远了,我摇摇晃晃差点朝后跌去,身后窜上来两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一边一个像拖死狗一般将我搀了起来,看着我哈哈大乐。   我靠在紫脸膛的年轻人身上,对着黄脸膛的家伙呲牙,“笑什么笑?”   那家伙捂着肚子笑得尽兴了,才重重拍了我两巴掌:“安小将军,黄将军历来喜欢拿自己那双铁掌试试新来的家伙,上次有个九品校尉被他一巴掌拍在了泥地里,当场就尿了裤子,灰溜溜的滚回京城去了。听说他是太后娘家的远房侄子。”   帝京纨绔与军中寒门将士之间,总有些需要跨越的鸿沟。   “噗——”那个不幸的家伙治愈了我。   我也忍不住乐了:“叫我安小郎吧。”安小将军,那是爹爹的荣荫,我受不起。   扶着我的男子叫赵勇,此刻笑得像只猴子的瘦高个子叫苏仁。   定远将军黄介生性耿直,对官兵一视同仁,我被丢进他帐下,在赵勇与苏仁的挟持之下,每日累得像条狗一样,早早起来便操练,听着黄介将军粗豪的嗓门在校场内做战前动员,身边的每个人都嗷嗷叫着热血奔涌,面孔涨红的样子,想象着这帮家伙像出闸猛虎一般扑向大齐兵卒的样子,就很鼓舞人心。   军营里面伙食并不好,顿顿糙米饭,菜里面有时候见到块大肉片子,提起筷子便是一顿哄抢。   初来的那一天,我尚有矜持之心,被赵勇拖着与他们坐在一处,等伙夫把菜盆子端上来以后,不等我明白过来,齐齐六双筷子已经挑了块肉片,呼啦两下,不等我扒饭,菜盆子里便只有青菜不见肉片了。   这情景,怎一个振奋了得?   想我抢菜吃,连兵部尚书老大人与自已亲爹都不肯退让,怎会抢不过这帮家伙?   第二顿饭的时候,不等他们下筷子,我已经两片肉入了口。   苏仁狠狠瞪着我:“安小郎你一介贵公子跟我们这几个寒门子弟抢肉吃,是不是想打一架啊?”   在肉面前,这会儿大概亲妈也不紧要了吧?   桌上其他人起哄架秧子,我嘿嘿直乐,将桌子拍的山响:“打就打,谁怕谁?”   一帮人饭也不吃了,肉也不抢了,蜂涌往小校场而去。   赵仁在校场上拉开了架势,又犹豫了下:“安小郎,要不还是算了吧?别回头你打架输了,哭着鼻子回帝京去,求小皇帝做主,那我可就惨了!听说你还是小皇帝伴读呢?”   我嘿嘿一乐,“苏大哥你哪那么多废话?”扑上去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   苏仁这下认了真,与我拳来脚往打了起来。我虽然有人教导武功,但无应敌经验,苏仁虽招式不多,但招招击中的乃是致命的要害,几个回合我已觉受益匪浅,观战的赵勇大声喊:“安小郎,将苏仁打趴下!”   旁边另有人给苏仁助威:“苏大哥,打倒这帝京来的花拳绣腿的白面小子。”   场面乱哄哄很是热闹。   这一场架直打了一个时辰,最后我与苏仁同时倒在小校场的泥地里。   “多谢苏大哥指点。”我对着他明亮的眼睛笑。   他眼一瞪:“谁没事闲的慌指点你?!敢跟我抢肉,就做好天天打架的准备!”   我抱拳:“敢不奉陪!”忍俊不禁,两个人视线相接,哈哈大乐。   绥城乃南北交接之地,躺倒了去瞧,天空高远辽阔,晶蓝透澈,耳边全是乱哄哄的声音,我摸摸自己胸膛里正剧烈跳动着的心。   原来,它还安好。   有人道:“赵大哥,看不出这白面小子倒真有两下子,比那些花拳绣腿强多了。”   赵勇扬扬得意:“要不我怎么肯让他与我们一桌吃饭?”   另有人不满:“这小子下筷子忒快,下次吃饭可得注意着些,别肉让他一人吃光了……”   苏仁爬起来拖我:“安小郎快起来快起来,别赖在地上了,不过打一架,哪有那么累?”   我抖着自己直打哆嗦的手脚,死活不肯爬起来。最后还是苏仁与赵勇将我拖了起来。我将半个身子几乎都倚在了赵勇身上,苏仁嫌弃的瞪着我:“就这模样,还想天天来跟我打一架?”   我半死不活靠在赵勇的身上回营,顺便朝苏仁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人家身娇肉贵嘛?”   惹得一帮家伙哈哈大乐。   “你又不是娘们儿!还身娇肉贵!捶打捶打就瓷实了。”   “苏大哥,捶打这小子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居然完全不经过我的同意!我暗里摩拳擦掌,决定下顿吃饭的时候给这帮家伙们些厉害瞧瞧。   正笑闹得厉害,前面的人停了下来行礼:“黄将军……”我半个肩膀顿时记忆性麻痹。   赵勇低低在我耳边笑:“原来你怕将军的铁扇大掌啊……”我抬头笑回去:“难道你不怕?”视线之中,与黄介并肩而立,瞧过来的人长身玉立,极是眼熟。   我觉得,绥县终是北地,这阳光也忒烈了些,刺的人眼睛疼。   前面的几个人已经行礼:“见过晏将军!”   我随着赵勇也是略一弯身:“见过晏将军!”   黄将军见我这副模样,了然一笑:“安校尉,可是被揍了?”   我瞧着自己离他抬起来欲拍下来的大掌还有几步距离,笑的悠然:“切磋。切磋。”   他的大掌最终落在了走在最前面的苏仁肩上。   苏仁趔趄着朝后大大退了一步,我们一帮人幸灾乐祸,轰然大笑,黄将军也是一乐,陪着晏将军继续在营中行走。   等他们错过五六步之后,苏仁回头讽刺我:“安小郎,认识那位晏将军吧?年少有为,一身修为不凡,比你可强多了!”   我笑着刺回去:“那是那是!我虽只听闻晏将军之名,一直无缘谋面,但听说晏将军年纪好像比苏大哥还要小些,一身武功可比苏大哥强多了!”   “你这个泼皮无赖!”苏仁在我头上敲了一记。   另有人迟疑道:“安小郎,说了你别恼,我怎么听说你痴恋晏将军,京城之中人人皆知?”   “京中传言多了,从庄户人家村头传到村尾,那谣言也变了个样,这种传言你也信?”我面不改色朝他扑了过去:“王大哥,你说我是断袖?要不咱俩也断一断?”   “去去去!”那人大笑着躲开,求救一般大叫:“赵勇赵勇,还不来管管你家的猴子?”   我得意的哈哈大笑,被赵勇从后衣领拎了回去,乖乖靠着他走路。   我如今就喜欢被人管。   在这样闹哄哄的声音里,耳边听到远远传来黄将军疑惑的声音:“晏将军,怎么不走了?”   “哦……哦……没什么……”   轻风过耳,再不萦怀。   等我在营中混的风声水起,与苏仁在小校场上打了几乎有两个月架,在饭桌上能够连着抢到五六块肉片以后,大齐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向着绥城北门与西门进攻了。   我所在的营地恰在西城门,那一日秋高气爽,黄将军带领我们一干官兵上城门观战,只见大齐军阵甲鲜明,旌旗招展,当中帅旗之上绣着个斗大的武字,黄将军面色顿时凝重。   “这位武将军,是大齐太子帐下一大将才,听说攻打那些小国,战无不克攻无不胜,是不可小瞧的劲敌。”   那时候,战争还未拉开帷幕,我们都对这场战争抱着乐观的态度,不曾预料到半个月以后,黄将军就命丧黄河谷,他所统率的帐下兵卒,那些可爱的,与我有着手足之情的兄弟们与我,都被凤朝闻俘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一章小凤就出来鸟……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23》,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23战前欢乐总动员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23战前欢乐总动员并对不侍寝?砍了!23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24谁家男儿倾城色   23   黄河谷那一役,我当年与赵勇苏仁他们身处绝境之时,总有诸多不解,可是如今再行回想,耿直忠心的黄介将军不过是作了政治的牺牲品,马革裹尸了。   战争甫起,晏毓便持圣旨自京中而来主持大局,将分守绥城四门的将领们汇聚一帐,且对黄将军表现出了足够的赞赏与重视。   黄将军本来便是个热血有担当的汉子,立时恨不得为国抛头颅洒热血。   我后来在凤朝闻的帅帐里每逢遇到他夸赞属下忠勇,总有几分同情那人,只觉他不怀好意,潜台词就是:忠勇的臣子,去死吧!   这世上,大抵还是奸滑小人长命一点。   譬如我。   晏帅每每帐前点将,他次次不落主动请战,连我这种从不曾执刀杀过人的也随着他拨马出营,与大齐军浴血奋战,没过半个月,便因奋勇杀敌而全营都获得了嘉奖。   黄将军从五品升到了四品,我则捞了个挂名的广武将军。   我疑心这是小黄的私心作祟,只是连赵勇苏仁也一副与有同焉的样子,又自省自己是否在战场之上过于英勇了些?   被俘前的那一日清晨,大齐军便在城下挑战,各种辱骂纷纷入耳,连我听了都觉得大齐军骂人的水平极丰富的呈现了齐地博大精深的语言文化,委实教人佩服。   苏仁站在城门楼,几次拨剑欲下,都被我拦了下来。他气咻咻瞪着我:“安小郎,你还是安安生生立在这城楼之上做你的广武将军,他们这般辱骂黄将军,我岂能咽下这口气?”   我摸摸胸口,笑得淡定:“饭都咽的下去,气为何咽不下去?咽着咽着就习惯了嘛!”   一个人,若想法设法要这在乱世之中存活,其实也非难事。   苏仁被我噎在那,不等回嘴,就接到帅令,着黄介带领营中将士迎敌。   出城之时,我得遇晏平。   他一脸肃穆,活像死了老子一样。我瞧瞧高坐在城门楼上的元帅晏毓,深表不解。还未想明白,他已上前来拉住了我的马缰。   我从马上俯首瞧下去,只觉他气色萎靡,莫不是最近晏元帅挑灯训子,又或者替他找了几个貌美通房?这才令得晏将军露出这样一副酒色过度的憔悴模样?   “晏将军这是?”   他紧拉着我的马缰,直等频频回首的苏仁赵勇都出了城,这才道:“安逸,你今日能不能不出战?”   我坐的这样高,他仰头来瞧我,倒令我生出一种错觉,他这是在求我么?   我拉过自己马缰,笑的和善疏远:“劳晏将军记挂,末将份内之事,敢不从帅令?”   他的眼神一黯,我已打马跑了。   今日不知为何,齐将武恪未曾迎战,与黄将军迎战的却是手下副将,没几个回合便被黄将军枪挑马下。城门楼有晏帅坐阵,战鼓不断催促全营进攻,黄将军带着我们追着溃败的齐军前行了七八里,斩杀无数兵卒,一气冲进了黄河谷,始觉不妙。   黄河谷两侧皆有高崖,几十年前有河水滔滔而下,北地渐旱,河水终于枯竭,河床之上又生了许多藤蔓树木之类,于是此处便成了深谷,方得此名。   黄将军一招不慎,钻进了齐军布的袋子里,高崖两侧密密麻麻的箭矢全部冒出了头,那箭矢之上缠着的布帛烧的正烈,想来齐军筹划这深谷烤陈军怕非一日了。   苏仁慌乱的回头,瞧着我的目光十分骇然:“安小郎,你傻笑什么?”   我笑微微答他:“为将士者,马甘裹尸,不是家门之耀么?”自觉这话说的十分投机取巧,属于临死也要沽名钓誉一把的行为。所幸苏仁他们与我相处不久,并不太了解我趋吉避害的性子。   连黄将军听到这话也朗声大笑,声震云霄:“我大陈儿郎理应像安将军这般临危不惧,才是本将军帐下好儿郎!”   我谦逊的答他:“将军过奖!过奖!”摸了摸腰间衣甲之下挂着的小木鱼,怡然而笑。   爹爹你瞧,连黄将军这样的人也被我骗过了吧?什么忠教节义,与我何干?   非是女儿不听话,实在是刀架在了脖子上,这可由不得我了。   眼见得齐军火箭便要纷飞而下,黄将军下令众人齐聚,拼死也要闯上一闯,却见得头顶齐军撤了火箭,崖边冒出一名身着黑色盔甲之人,他身侧围着众多将士,连数日来同黄将军交手,今日却尚未露面的武恪也在其身侧。   那人高声道:“安逸安小郎可在下面?”声音极是耳熟。   我使劲仰头去瞧,日光太烈,此人有着说不出的面熟,想了想,试探道:“太子殿下?”   身侧赵勇苏仁目光唰一下全看了过来,那目光瞧着我跟瞧着卖国贼一般无二。我连忙摆手分辩:“三年前齐太子出使我国,我曾奉旨伴游,诸位可别误会!”   临死背个恶名,这可真冤!   他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崖上的凤朝闻语声亲切温柔,充分彰显了上位者的谦逊亲和:“一别三年,安小郎不记得故人了?”   我在马上欠了欠身:“太子殿下百事缠身,竟然还记得安某,安某不胜荣幸!”   凤朝闻俯首而笑,极是亲切:“本宫曾答应过安小郎,有一日请小郎去游齐都,不曾想本宫这帖子未曾发出来,小郎倒自己骑着马儿赶来了,甚好!甚好!”   “……”   我对所有厚颜无耻颠倒黑白偏又位高权重教人反驳不得的人们抱以一视同仁的鄙视!   爹爹啊,我觉得我还是先教训教训这位大齐的太子殿下,缓一缓再下来陪你,你大概不会怪罪我吧?   我仰头朝着凤朝闻一笑:“一别多年,太子殿下更加英勇,安逸久仰太子殿下英姿,极想与太子殿下在战场之上切磋一番,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假若是我,必定呵呵假笑两声,找个借口推脱,然后一声令下,敢不教敌军烧成灰?   不过凤朝闻的回答还是颇合我意的。   他低头瞧着我,隔着高崖,我却觉他目光如电射下来,牢牢盯着我,笑得份外猖狂:“安小郎远道而来,本宫有失远迎,这就下谷来接小郎,小郎别怕啊!”   他身边一众武将死命拦着,我最恨他这般心知肚明,却又拖长了调子叫我“安小郎”,立时不失时机的嘲讽:“太子殿下莫非怕了,不敢下来迎接在下?”   他身边一众武官全都扭头对我怒目而视,我对凤朝闻的一意孤行表示份外赞赏。   凤朝闻到底还是下来了,好好一场火攻就这样泡了汤,我觉得,对于被烤成焦炭与砸死在凤朝闻的开天槊下,我还是宁愿选择后者。   不过结果差强人意。   我确实是败在了凤朝闻手下,大约是他手下的武将暗恨我多事挑唆,将一场预谋好的火攻给改成了谷中临敌,从脑后给了我一锤子……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凤朝闻的帅帐里。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依稀觉得脑袋疼的似裂开了一般,梦中我没命的惨叫,心中有个蜷缩的小人好像要将心头血都要叫得呕出来一般,睁开眼时,只觉晕晕乎乎,嗓子要冒烟了一般。   有个尖细的声音惊喜的大叫:“殿下,醒了醒了……”   身畔惊起一股风,眼前已经是一张放大的俊颜,五官深遂,凤目炯炯,真是个如画如描英武的儿郎。只是瞧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我侧头想了一下,感觉脑中一团浆糊,吃力的抬起手来,描绘着眼前这张脸,喃喃念叨:“谁家男儿倾城色,为我甘居铜雀台?”嗓音如破锣一般,甚是难听。   眼前的男子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拿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我的脸颊,语气十分的遗憾:“太医果然没说错,看来脑子真被砸坏了!”   我浑浑噩噩在凤朝闻的帅帐里躺着养伤。侍候的小太监田秉清对我十分友好,茶水饭食照应的十分及时。我当时对于自己俘虏的身份并没有清楚的认识,每日眼前来去只有凤朝闻与田秉清二人。   帅帐之内隔着帘子,将床与议事之处隔绝开来,有时候听得那些将士嗓门粗豪,笑得极是开心,不由问田秉清:“殿下帐中将军好生英勇,不知我官居何职?”   田秉清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来,怔怔瞧着我。   我模糊觉着,自己也理应是位军中将士才对。   又想起自己初初醒来便调戏太子殿下,且是直属上司,看来官途堪虞。因此十分之忧心。等到凤朝闻处理完政事之后,回到后面来歇息,不免极是谄媚巴结,爬起来端茶倒水拍马屁,他每每瞧着我笨拙的端着茶水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嗯,我觉得吧,能将直属长官逗乐,也是一种本事。大约离升官发财也就不远了!   ——只是日后等我脑中淤血散尽,每每想起我还有过巴结敌国殿下之事,恨不得羞愧欲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大约十二点以前,最近没有存稿,都是现写现更,虽然日更在极力保持,但时间上请大家体谅!恐怕不能一早就更新了。   另外,我看了下末章点击与收藏比例,发现是一半,所以求收藏求花花,顺便求作收。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25与上司及同事的相处之道   24   苍天可鉴!我当时以为,凤朝闻就是我的直属上司。   比如给上司端个茶,倒个水,捶个背,其实这都份属应该吧?   可是,与上司睡在同一张床上……这无论如何有点不可思议!   我初初醒来的那个晚上,他坐在案前看了半夜的战报,我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梦中一片荒凉,脑子里疼的极为真实,真实到难以忍受,我在梦中也是尖声惨叫,仿佛无处可逃,四顾彷徨之时,被人使劲摇醒:“安逸……安逸……醒醒……头又疼了吗?”   我眨眨眼睛,浑身乏力,全身粘腻的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凤朝闻带着血丝的凤目就在眼前,大掌轻轻的在我后背拍了拍,奇异的令我剧跳的心脏平静了许多。   嗯,这个上司真称职,不但关心属下衣食,连心理健康也关心!   我茫然回想,记不起梦中零碎片断,只是对于那种刻骨的头疼记忆深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感觉一阵眩晕,闭上眼睛抹一把额头的汗:“我梦见自己的头好疼……好疼好疼……”   他和衣上床躺在我身边,长臂一伸便将我搂在了怀中,大掌轻轻在我脑袋上抚摸。我觉得这姿势既陌生又舒服,他的怀抱极是温暖,教人留恋,我往他怀中靠了靠,咕哝一句:“不怪大家对殿下忠心耿耿,原来生了病还可以与殿下联榻共话!”   我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半真半假:“安小郎,与本宫同榻你是否荣幸?”   “若不是怕耽误了殿下的亲事,属下恨不得天天生病,夜夜与殿下同榻!”天可怜见,我当时真的已经习惯了当男人。   凤朝闻在我耳边拖长了调子轻语:“安小郎,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啊!”   ——过了两日我就反悔了。   他与大陈对决,夺下了大陈的绥城,听说对面的大陈国颇为草包,也许是他们的元帅年老无德,居然有将士临阵退缩,这位晏元帅带着儿子与凤朝闻武恪等人摆开卒马打了一场以后,也含恨败北。   田秉清指着对面的晏家父子叹息:“大陈国的忠臣良将也不多了!”   我瞧着对面那老帅身边的少年男子只觉极是面熟,想了又想,还是想不起来,只忍不住赞赏:“这少年倒生的极为俊秀!”   田秉清似受到惊吓一般瞧过来:“你想起来了?”   我坦然瞧过去:“想起什么来了?难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田秉清:“……”   他那么个张口结舌的模样,难道被我不幸而言中了?   等到凤朝闻回营,他转头就将这话告诉了凤朝闻。   凤朝闻领了一堆大夫来对我望闻问切,最后都面带难色,“安将军的脑中有淤血,若想要一切都想起来,怕是得等淤血散尽。”   众人都出去以后,我兴奋的拉着凤朝闻:“殿下,这么说我还是个将军?不知道立了什么功劳?”不然怎么能让一国太子对我呵护备至?   那时候我还未曾想到,被优待的除了劳苦功高的大臣,还有身份不低的俘虏!   凤朝闻似笑非笑,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就你这个笨蛋模样,怎么可能立下功劳?”   我使劲瞪着他,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庞,不怀好意的笑了:“你真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点点头,迫切的紧盯着他。   他为难的瞧着我,好像万般难以启齿:“其实你只是大齐一名六品官的庶女,只因自小痴恋我成狂,立誓要在沙场助我,这才一路相随……我有感于你的痴心,虽然觉得你呆了些笨了些,也只得勉为其难收下了……”   我露出被吓呆了的表情,大大朝后退了一步,这才瞧见旁边田秉清的身子抖动如风中树叶,瞧着怪可怜见的,难道被以前我做出的惊骇之举给吓倒过?   我觉得,我那个六品官的爹与那个未曾谋面的娘可能真的很不靠谱……怎么能生出我这么怪异的女儿呢?   这种惊世骇俗痴傻的举动太吓人了!   痴恋男子这种事,只要放在心里默默想想就好了嘛,拿到台面上来真是太难为情太难堪了!   我深深的为自己这个“安将军”的官职羞愧了,原以为是拼死血战而来的,哪知道却是□而来?   凤朝闻默默瞧着我,凤目含情,就好似被我的深情感动了一般,上前一步伸臂将我搂在了怀里.我深表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打动这么铁石心肠的人.侧头想上一想,替自己辩解:“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太子殿下生得这样好看,如果不说话不欺负人,还是很容易教不知情的女子痴恋成狂的!所谓的相爱容易相处难,与殿下这几日相处下来,我觉得我还是搬出殿下的大帐,另寻一处去睡吧!”   暗恋一个人太容易幻灭了。   我现在就身处在一片幻灭之后的焦黑瓦砾之上,彷徨四顾,决定……还是不要再暗恋了!   他面色不豫的瞧着我,好像要撸了我的官职,我缩缩脖子,虽然对这官职的来由不甚满意,但对这官职生出的俸禄倒份外不舍,想想自己往后还要靠着他荣华富贵,得罪了上司就是跟自己的脑袋与腰间的荷包过不去,本着捍卫自己的脑袋与荷包这一原则,还是讨好的朝他笑了笑。   “我这不是怕打搅殿下休息,影响了殿下的决策就不好了嘛!”   他斜睨了我一眼:“你觉得自己美到足以扰乱本宫的心神,影响本宫决策吗?”   我摸摸自己的脸,对自己的长相毫无信心,遂为高估了自己而羞愧的低下了头。   凤朝闻像摸自己战马的脑袋一样摸了摸我的头:“本宫记得前两日安小郎都宁愿与本宫夜夜同榻,怎么才过了两日就改变主意了?”   ……有一个记性太好的上司,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自我驻扎在了凤朝闻的帅帐之后,遭受过各种各样的眼神。   其中尤以武恪将军为最。   他每次瞧着我的眼神总是恨不得给我一锤子。我听说他使着一对八角紫金锤,勇猛过人,颇得太子殿下宠信。   其实我很明白他的这种心理。   偶像派与实力派之间总是明争暗斗,互不服气的。   他恨我用脸蛋身材与痴慕的眼光打动了太子殿下,而且登堂入室住在了太子殿下的帅帐里,自己拼死拼活,付出了比我更多的辛苦,却至今仍然屈居在一顶小帐篷里,导致他每次遇到我的眼光都格外的扭曲……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可是如今再行回想,我颇有几分同情武恪将军。   我想他是真的想一锤子砸死我了事。能将一场预设的伏击火攻改成了狭谷战……大齐自然也是损兵折将……他恨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只是凤朝闻一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也防范的甚好,对这种敌视的眼光保持高度的警惕,能四处行走之时,几乎要变成凤朝闻的尾巴,整日跟着他转进转出。   凤朝闻显然对我的识趣非常满意,好几次与武恪议事,当着他的面就摸我的脑袋。   武恪悲愤的表情落在我眼中,就好像被抢了丈夫的原配一样。   我觉得,我很喜欢武恪将军的表情,因为……扭曲到令人会心一笑的地步。   有时候我也会在他与凤朝闻正君臣融洽,议事议的格外起劲的时候端着杯茶从后面走到前帐去,殷勤的送到凤朝闻面前:“殿下,这茶里加了枣花蜜,您议事议的嗓子肯定干了,喝杯茶融融喉吧!”   武恪将军板着他那张棺材脸,我看到他无比羡慕的盯着凤朝闻那杯加了枣花蜜的茶咽了一口口水,又用眼神强烈谴责了我一回。   不过眼神与抗议谴责之类的,一般既伤不了筋又断不了骨,无关痛痒的东西我一向忽视的。   我去后面舀了一瓢冷水递过去,武恪不甘心的瞪我……   由此总结如下:上司是可以巴结的,能巴结则巴结,不能巴结创造条件也要巴结。至于同事,合则来不合则去,机会适当的时候欺负一下调节心情也不错……反正武恪又管不着我的荷包。   这个秋天我在营中过得格外舒服,田秉清善解人意,衣食皆有人张罗,太子殿下是只顺毛驴,只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与恭敬,他其实也算好相处的。更有武恪大将军为我的生活增添乐趣,除了夜半常常被噩梦缠绕,睡梦中也会被凤朝闻摇醒,不能一梦到天亮,日子可谓滋润。   等到凤朝闻打下了大陈国的五州三十县,直逼大陈国都,冬天已经悄然来临,我摸着自己腮子上不知不觉长出来的肉,极是期待凤朝闻带我回朝过年。   听说大齐国都的年很是热闹。   我记忆之中一片空白,只当这年是第一次过,所以也就格外的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中网络无故罢工,打电话过去才说今天更换备……真崩溃……等到现在没救了,说下午会来,怕大家久等,出来找了个网络传上来,让大家久等,不好意思! ☆、26最好的取暖方式   25   齐地的寒冷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不知道是我的身体有问题,还是大脑有问题——其实后者的可能性居多——我一踏入齐地就恨不得自己化身禽兽,全身都长满了浓密的厚毛,以抵御寒冷。   只可惜这愿望太过奢侈,连老天也不能答应,我只能置身于齐地这大冰窖里继续挨冻。   反观太子殿下凤朝闻,大约是本质上就是一头凶悍的禽兽,所以外在的改变倒并无多大关系,就算他没有一身厚实的兽毛,披着大氅走在雪地里也是英姿如松,不打半个哆嗦,端的令人赞叹。   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总是适时找机会在他不曾察觉之下摸摸他的手,比如端茶递水,顺便贴近一下他的手,感觉到有异于我那冰凉的爪子的温暖,我内心微微失望——吃同样的饭喝同样的水穿同样的衣服,为何温度差异这么大呢?   凤朝闻被我冰了一下,将埋在文书中的脑袋抬起来随便在我身上瞄瞄,又埋头忙去了。只是一个时辰之后,田秉清前来收拾他看完的文书,他漫不经心吩咐下去:“送个手炉过来。”   田秉清苦着脸站在马车外,微微缩着脖子不挪窝。   我望一眼马车之外的冰天雪地,太子亲卫队顶风冒雪在赶路,也觉的这要求有些难为人,连忙表示我很热,并不需要手炉之内的东西。   凤朝闻抬头瞧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忙了。   田秉清一脸感激的抱着厚厚一沓文书往后面找人传送去了。   但是第二天等我起来就后悔自己这个鲁莽的决定了。   这件事说起来颇为丢脸。   回国途中,我与凤朝闻坐同一辆马车,日夜相对,这本也没什么。这半年里我与他同榻而眠也相安无事。但那天早晨醒来,我对着自己面前一大片光-裸的皮肤还是呆滞了。   身体被拥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带着多日不曾有的暖洋洋的气息,这个夜晚睡的格外香甜,连噩梦都不曾光临,但我宁可睡着了面对噩梦,也不要醒来了面对着这么恐怖的现实……   我颤微微挪开了自己紧贴着的半边脸,瞧着这如玉肌肤之上的口水印子欲哭无泪……偷偷抬头去瞧,迎上一双晶璨的凤眸,不知道是否刚睡醒的缘故,凤朝闻的声音带着些微微的磁性:“醒了?”   我被吓得狠了,只觉心弦狠狠跳了一下,慌乱答道:“没醒!肯定又做噩梦了!”顶着凤朝闻杀人的黑脸,一头扎进了被窝,再不肯出来。   凤朝闻倒也不曾多说什么,掀开被子唤了田秉清来收拾洗漱。   我瞧着凤朝闻高大的身影在这车厢里显得压迫力十足,只觉胸腔里那点空气渐渐稀薄,忍不住冒出一句:“殿下,要不今晚我去睡田秉清马车里?”   田秉清本来正一边侍候凤朝闻一边忙里偷闲回头对我挤眉弄眼,闻听此言一个哆嗦,连连摇头拒绝:“我坐的那辆马车已经满了……坐满了……”说着麻利的跳下车去了。   ……我昨天就不应该好心阻止,让他去风雪荒原寻找个手炉回来!   不久之后,当此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当我习惯了睡前冷的哆嗦,梦中往温暖之处去靠拢,清晨醒来淡定的擦掉留在凤朝闻胸口的口水印子,微笑着打招呼:“殿下早!”不得不承认:有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可依靠,的确是最好的取暖方式。   听说大齐的女子早婚,像我这把年纪还未曾婚配的都属异类。   我想,大约也与齐地寒冷,女子不易过冬,总要寻个温暖宽厚的胸膛来过冬有关吧。   大齐的国都寒琼玉苑,银装素裹,美则美矣,只是太过寒冷。   我窝在凤朝闻的太子寝宫,半步都不肯出去。他回国之后有诸多人事要应酬处理,常常半夜才能见到他的身影。   好在东宫大厨做出来的菜味道倒极合我的胃口,又辣又鲜,隐约教我觉得从前理应常吃这样的菜,总算是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田秉清好几次哄着我去外面走动,都被我找借口拒绝了,直到武恪有次来见凤朝闻,对我极尽讽刺嘲笑之能事,我对他居然有这么利的牙口表示大感兴趣,难道宫外酒楼的饭多吃几日,真能将一个言辞木讷的人吃的牙尖嘴利?   这才多少日子啊?!   武恪已经从战场上那个冷冰冰板着棺材脸的青年男子转变成了一个言辞犀利的愤青?   田秉清表示非常愿意陪同我前往宫外一探究竟,我其实觉得是他嘴馋了……   当我二人坐在宫外酒楼里,叫了一桌子菜大饱口福的时候,楼下大堂里正乱哄哄一片。武恪穿着件洗的发白的书生袍子正舌战群儒,大讲天下百姓的福利。   ——嗯,凡事奔着解放全人类的崇高理想而去,总是让人莫名的景仰!   那群书生对战争的残暴及劳民伤财一事大加伐挞,言辞之间极是反对,我这才想到大约凤朝闻出兵攻陈,其实也是挺不受欢迎的一件事吧。   武恪将煽动泥腿子造反与天下一统,百姓不再饱受战争流离之苦而牺牲自我的大义充分的展现,连酒楼的店小二都听得炯炯有神,双目放光,恨不得丢掉抹布去解放处于水深火热暴君统治下的大陈百姓!   我虽然不认识大陈那位皇帝,但我很同情他!   凤朝闻这招其实很是毒辣。   舆论的力量有时候是不可估量的,仅凭几个酸儒怎么可能阻挡住战争的脚步?   这几十年间,天下诸国打来打去,总没一刻消停。饱受战争之苦的并非一国百姓。各国百姓早已不是祖辈不离故居之人,总是辗转流离,寻找能够安定生活的国家。   连酒楼的掌柜也拉着袖子擦眼泪,深切怀念位于韩地的那块祖产与祖屋,听说太子殿下已经扫平了韩地,他正准备请个假回韩地料理祖产。   天下归心,大约如此吧?   我想,不久之后,那位大陈皇帝大约就离亡国退位不远了。   过年的时候,凤朝闻基本在皇宫中度过,他曾想带我前去,但被我严词拒绝了:“殿下,下官如今正在反省从前的荒唐之举,理应在东宫修身养性!”   其实我觉得,东宫厨子的手艺颇合我的胃口,换个地儿万一饮食不可口,可真得不偿失。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走后我又要独自睡在一张大床上,虽然有侍女在旁日夜守候,万一做噩梦身边也有个人会摇醒了,以免让我长久沉湎于噩梦之中,但后背总忍不住发凉。   少个宽厚温暖的胸膛,夜晚不免难过一些。   他唇角微弯,又叮嘱宫侍们多备几个银熏球,这才去宫里参加晚宴去了。   田秉清陪着我吃过了年夜饭,在廊下看过了远远宫中放的烟火,又带了好几个冰灯来点在院子里,我在这些冰灯之中穿梭,只觉一阵一阵的犯糊涂。   这样的景象,我找不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我确定这样富贵的场景我曾经历过,因为所食所用并不曾觉得陌生,但眼前这样晶莹剔透到美若幻梦的事物,我并不曾见过。   田秉清在我身旁指着旁边一对红色双鱼灯,笑嘻嘻讲着制作之法,我恍惚瞧他一眼,小太监尖利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那一刻仿佛有梦被惊醒,快的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抓住,便被人叫醒:“小郎是在等我吗?”   冰灯之下,远处立着的男子身形高大,五官俊美,面上带着淡淡的笑,阔步而行,很快便到了我面前。   他伸手在我面上摸了摸,冰凉沁人,我一下惊醒,哆嗦了一下,回手便摸上了他的脖子,见他难得被冰的打了个冷颤,不由哈哈大笑。   他上前来牵着我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搓了又搓,整个人带着一股放松的慵懒,身上有酒香淡萦,“小郎方才在想什么?”   我总觉得他叫起小郎来含着一股说不出的调侃,可是一直未曾找到原因,暗中猜想大约是我从前做过什么痴傻的事让他发笑,所以无从分辩,只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只是瞧着这冰灯觉得有些陌生罢了,好像是个极新奇的玩意儿……”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又笑了,摸摸我的脑袋:“你果然被砸坏了脑子,连这事也忘记了。等到十五,满城尽是冰灯,我再带你出宫去瞧瞧,你定然能想得起来。”   我笑嘻嘻点头,毫不客气将冻的冰凉的手对准他的颈子贴了上去,在他冷的一僵之下,乐的哈哈大笑。   万军丛中英武不凡的大齐太子,居然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真正教我心情愉悦。   那时候我忘记了从前,看不到以后,能够紧紧抓住的,只有眼前快乐的时光,以及眼前这个人,还有睡梦中背后那个温暖到令我想要悄悄落泪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27番外:安小白眼狼养熟记(一)   田秉清依稀记得,殿下极小的时候是非常爱笑的一枚幼童,整日合不拢嘴。   那时候,先皇后娘娘还活着,他是承欢膝下的爱儿,一岁即入主东宫的储君。   皇家之事,历来总是作不得准。   殿下八岁的时候,先皇后娘娘终于熬不下去,撒手西去了。   这些年来,田妃独宠后宫,在先皇后娘娘过世之前生下了敏安公主。先皇后娘娘是听着敏安公主降生的消息,含笑阖目而逝的。   那时候田秉清已经懂事了,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候了有四五年。   他从前只觉先皇后娘娘虽受陛下冷落,可是因为身畔有着太子傍身,而太子殿下又是陛下的唯一儿子,且是嫡子,自然也是稳坐后宫之主的尊位。   但他现在恨不得揪着含笑阖目而逝的先皇后娘娘从棺椁里爬起来:瞧,田妃不但坐了你的位子,住了你的凤宫,抢了你的男人,还虐待你的娃,你怎么能够含笑而逝呢?   世间百姓有句话叫,先有了后娘,才会有后爹。   田秉清眼睁睁瞧着陛下经历了从亲爹向着后爹这样高难度身份的转变,对着太子殿下不再温言浅笑,而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这时候他就恨不得去先皇后墓地大哭一场。   不过太子殿下接受这些比他快了许多。他很快就不言不笑,生成了一副寡言的性子,但学文习武更为刻苦。   殿下九岁的时候,去玉峰山狩猎场,骑着那匹陛下御赐的爱马,摔断了腿,五脏重伤,差点死去。   虽然这件事令御马监数千人失去性命,但福兮祸所倚,更令陛下醒悟到一件事:他只有一个儿子,而且是国之储君。   假如他没了儿子,相信他的那些兄弟们是很愿意分一个儿子给他来继承皇位的。   陛下渐渐又对殿下嘘寒问暖了起来。   只是殿下整日躺在床上,恹恹的瞧着窗外,有一次他听到殿下叹息了一声:“还是自己养的靠谱。”   他不明白,傻愣愣瞪着殿下。   他的凤目在幽室里闪着寒光,“那匹马在御马监养了两年,那天在玉峰山下我听到了御马监的竹哨声。”这样沉静理智简直不似一个孩童。   田秉清如何不明白?   这匹养了两年性格温顺的马,是为了谁而准备?   在玉峰山下载着一个年仅九岁的幼童发狂……他每每想起来就心惊肉跳,喘不过气来……他的殿下,差一点就没了……   先皇后娘娘保佑!   田秉清对着先皇后娘娘的陵园方向静静跪在了冰凉的地砖之上。   ——如果不是先皇后娘娘在撒手人寰之时坚决彻底而又神鬼不知的为陛下实行了计划生育绝子术,此刻哪里还有被全太医院拼死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太子殿下?   在太子殿下徘徊在生死边缘的那个夜晚,他听到独自跪在殿外的太子奶娘低低向着先皇后娘娘祷告,吐露了这惊天秘密。   先皇后娘娘,原来一直是睿智的!   静静躺在床上的九岁孩童微微一笑:“小田,去宫外抱只小狗回来给我养,整日躺在床上闷死了。”   宫里珍禽园里养着许多动物,从小狗到鸟雀狮虎皆有,全是宫人用心侍养的,只因太过用心,如今反倒教人惧怕。   田秉清出了一趟宫,从宫外农家抱了只小小灰灰的土狗回来,丑丑笨笨,刚刚睁开眼睛,蠕动着肉肉的小身子,摇摇摆摆站起来就想要找吃的。   殿下瞧着极为开心,严禁别人投食,连田秉清也不许,日日都是自己亲自喂食。   那只小土狗小灰也是极为争气,除了殿下喂食,旁人拿着肉片在它身旁走过,它虽垂涎,也会强拧着脖子转过头去,模样极为可爱逗趣。   太子身边的贴身宫人总喜欢拿了肉干之类的去逗小灰,殿下每每温书,被这样哗然的笑声吸引了过来,总会笑意盎然。   每逢此时,小灰总是扭动着肉乎乎的小身子围着殿下撒娇,呜呜的叫,不时嗅嗅他的袍角。   那时候的殿下就是个十来岁的孩童,脸上有温软的笑容。   多年以后,遇到安小狼,殿下露出温软的笑容,田秉清总是会想起肉乎乎喜欢粘着殿下,在他脚边窜来窜去的小灰。   她与小灰谄媚的样子,何其相似。   可惜多年前小灰已经被人勒死在了王宫的御花池里,被捞上来的时候泡的整个小身子惨不忍睹。   他想,这都怪他,贫民之家的小土狗是不适合养在皇宫内院的。   只是那时候,她对着谄媚的人并非殿下,而是大陈国的少年将军。   太子殿下向来讨厌别人露出谄媚的笑容,但是那一次,当他露出兴味的表情,回到贵宾驿的时候,笑着对他说:“小田,就她了。”   田秉清吓了一跳,苦苦劝说:“殿下,再考虑考虑?”   他这些年东征西战,铁血手腕,此刻凤目一瞪,田秉清腿就有些发软。“还要考虑什么?”   近些年,随着太子殿下年龄渐长,田皇后数次想要往东宫塞妃嫔侍女,都被殿下挡了回去。   有一次田秉清大着胆子劝说:“殿下就算不肯接了皇后娘娘塞的那些妇人,总还要自己挑一个回来的吧?总不好一个人的!将来,陛下想来也会为殿下赐婚的。”太子殿下身边连个侍姬也无,最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太子殿下果真将这话听了进去,一拍案子:“对啊,小田,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宫里的女人沾不得,那我就自己找一个过来养着啊。”   田秉清哆嗦了一下,首先就想到了小灰。   他努力苦劝:“殿下,你总不好抱个宫外的小女婴回来养吧?等她长大了,你这年纪……”   正好陛下下旨要殿下出使大陈,许久未见高兴过的太子殿下神彩飞扬:“小田啊,不如这次去大陈,我们就在大陈女子之中挑个媳妇回来?!反正国内的这些贵族之女,与后宫那一位关系都是盘根错节,本宫可不想沾!”   小田欲哭无泪,深恨自己这张破嘴!   太子殿下向来说到做到,几日与安小郎同游,虽然中间横着晏家那位少将军,可是他越瞧越满意。   田秉清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可是现实确实不容人乐观,不免说两句丧气话:“殿下,我瞧着安小郎对那位晏小郎可着意的紧,恐怕对殿下……”   踌躇满志的太子殿下笑得莫名欢乐:“小田,你只瞧她对着晏小将军谄媚,可瞧出门道没?”   谄媚也有门道?   “这几日下来,本宫发现,安小郎熟知这位晏小将军的喜好,恐怕在他身上花的时间极多,瞧一眼都觉得幸福的小模样…… 得花多少真心在里头,才能谄媚成这样?”   田秉清久在宫中行走,真情假意岂有不知?   他略一回想,连连点头:“殿下有识人之明,这位安小郎的确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女子,又生在权贵之家,不会被富贵所诱,当真合适不过。”   只是殿下,您确定她会对您动心吗?   等到他们回到大齐,那三年间,飞往太子殿下案头的谍报里,总夹着一份安小郎的最近行迹。   决定向大陈开战的那个晚上,太子殿下喝的微醺,扶着田秉清的肩膀,缓缓行走在宫中空无一人的甬道,语气掩不住有几分轻快:“小田,安小郎的爹死了。”   田秉清:“……”殿下,您那是听到丧事的表情吗?不能表示一下哀悼就算了,为什么我听着好像是要摆酒庆贺的样子?   安小郎的爹,从来不是拦着您想要偷他女儿的绊脚石——虽然,他拒绝了大齐的重金利诱,誓不做背主之人!   但他早说了,若有那一日,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太子殿下的治理之下,做一个平平常常的老百姓,在大齐吃一碗平安饭!   那时候他们主仆都不曾料到,有些人,恐怕一时半会养不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那种白眼狼。可是花了时间心力养着白眼狼的那个人,养着养着,总是会不知不觉投入许多的感情……许多许多……多到,连他自己都无法估量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编通知,六月三十号本文入V!   谢谢一路相随的朋友,假如有缘,我们下篇再见了!   另外,此文*独家首发,有转载的朋友请撤文,本文谢绝一切形势的转载!   多谢!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27》,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27番外:安小白眼狼养熟记(一)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27番外:安小白眼狼养熟记(一)并对不侍寝?砍了!27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28同情一头狮子的结果   26   国都的元宵节冰灯果真名不虚传。龙腾虎跃,凤舞蛟潜,观音坐莲,童子掬灯……各式冰琢过的造型令人眼花燎乱目不暇接。   人群拥挤喧嚣,仿佛整个国都的人都出动了。齐地女子作风彪悍果敢,总有女子拦着太子殿下大胆表白:“阿哥可有心上人?”   我与田秉清相顾一笑,暗暗交换计算结果:“已经是第十五个了!”   不过走了一个时辰,凤朝闻已经让十四名少女芳心跌碎,落泪而归,这么个人月两圆的夜晚……太子殿下腔子里得是装着多么硬的一块石头心啊?   委实令人惆怅!   田秉清朝我露出怜悯的目光,我觉得他这目光毫无缘由,正要分说,后脖领子便被人从后面拎住,半个身子腾空而起,下一刻便落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仰头去瞧,太子殿下线条分明的下巴便落在了视线里。   他低下头,凤目灼灼,轻轻在我唇上印了一个吻。在我的呆滞中,面不改色道:“姑娘,在下已有家室之累,实不敢耽误姑娘韶龄!”   我傻呆呆从他怀中扭头去瞧,那少女仓促之间双目泛红,却又飒然一笑:“是我唐突了!”然后在瞧见凤朝闻怀中的我之后,神情凝固在一个怪异的表情之下……掩面泪奔了……   我摸摸自己的脸,暗暗怀疑自己近日暴饮暴食,体重样貌已经严重走形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不然这姑娘为何哭的这般伤心凄惨?   凤朝闻唇角微弯,摸了摸我的脑袋:“可满意了?还想看热闹?”   我一脸茫然:“殿下,我有长到这么丑陋不堪吗?”能将个美貌少女吓到当场泪奔!   太子殿下为难的瞧着我,一副想说真心话又怕打击到我的模样,在我殷切期待想要求肯定的表情之下,终于叹息一声:“其实……看着看着也还能适应……”   ——太子殿下,您得有多么伟大的情操才能够包容我啊?!   想想也觉心灰万分,我从他怀里挣出来,摸摸肚子,“还是回家吃饭吧?!”长的丑不是我的错,出来吓人就是我的罪过了!   凤朝闻牵了我的手,低低一笑:“其实,情绪不好的时候吃些暖暖的东西也不错。”   这算是安慰么?   嗯,太子殿下的安慰想来不会廉价……我姑且接受好了!   精神生活的坍塌荒芜空虚总要用丰富的物质生活来填补,这样才能支撑着我一往无前的走下去嘛!   大齐国都的百姓们姑且不论精神生活如何,物质生活倒很是丰富,凤朝闻拉着我的手一路走过宾如归,鸿雁来,菜香居,一品楼,至味浓五个人声鼎沸,宾客盈门,菜香诱人的大酒楼,径直到了至味浓对面一个斜斜的小巷子里的……馄饨摊子前面……停了下来……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殿下肯定是没带钱袋没带钱袋没带钱袋……其实我们可以吃霸王餐的嘛!   正要开口相劝,凤朝闻一撩衣袍坐了一下来,那姿势是素常稳坐帅帐议事之时的玉堂金马之姿……可惜巷子太昏暗,无人观瞻!   您说要是在至味浓或者鸿雁来随便一家大酒楼这样一坐,那长着一对利眼的小二还不得早早奉迎了上来?   更可惜的是这馄饨摊子是一对中年夫妇摆的,那妇人瞧见了太子殿下,既不知这是当朝太子,也不懂逢迎,反倒带着些熟稔的笑容:“您来了?老规矩么?”   凤朝闻点点头,扯了我的袖子将我拉到他身边坐好。   连田秉清也坐在了隔壁小桌,扬声笑道:“蔡婶,给我多加点芫荽。”   我呆呆瞧着这主仆俩,难道大齐打仗打的太子殿下穷到了这等地步?   那蔡婶笑着应了,不多时就端了三大碗馄饨上了桌。   我哀怨的朝对面人声喧哗肉香扑鼻的至味浓酒楼望了又望,闻着那里传出来的麻辣鲜香的味道,口水忍不住直流……   凤朝闻缓缓咀嚼,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良久才咽下一个馄饨,凤目微闪:“怎么,不饿?”   我搅着自己碗里的馄饨,只觉想要大吃一顿的愿望落空,不由失落万分,又不敢抗议,只能小心翼翼婉转求证:“殿下,是不是国库空虚?”   对面的人凤眸含笑,点头承认:“小逸从何而知?”   我以下巴示意凤朝闻对面的至味浓,作出十分感动的神情来,款款相劝:“殿下整日为国操劳,竟然还苛待自己,真教臣下难过,殿下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他长眉微轩,停了下来:“那依你说应该如何填补国库空虚?”   正好此刻至味浓里走出一帮肚肥肠满的饱食之徒,我一瞧有门道,心中暗乐,“这有何难?”直指那帮人:“劫富济贫……劫了,第一个先救自己……”最好先到至味浓饱餐一顿!   田秉清“噗”的一声,端着碗朝着馄饨摊子后面一猫,只听得到呼噜呼噜的声音,听起来吃的格外香,摆出两耳不闻身边事的姿态来。   凤朝闻本来一副轻愁模样,结果这下也笑了,抬手在我脑门上一弹:“你个小无赖!”不为所动的吃了起来。   我委屈的摸摸自己的脑袋……其实我已经很慈悲了,至少不曾说出杀富济贫,杀跟劫可是天壤之别。   乱世之中,财富重置,枭雄逐鹿,不是最常见么?   回到宫中,凤朝闻前去书房看文书,我听到宫人低低议论,今日是敏安公主的寿辰,宫中皇后为了爱女大摆宴席,邀请太子殿下的帖子一早送进了东宫,宫人却没一个有胆子递到凤朝闻手中的。   我偷偷问田秉清,田秉清瞪我一眼:“安将军,你就是个木鱼脑袋!”   我摸摸自己的脑袋,觉得他这话不够客观公正,挥了挥拳头:“今日你若说不清楚我哪里木了,小心我揍你!”   强权面前我就不信他敢不说真话!   这半年来他与我处的极熟,凤朝闻不在的时候也打闹惯了,因此他直言不讳:“殿下今日不开心,你感觉不到吗?”   不开心吗?   凤朝闻开心的时候板着脸,不开心也板着脸,偶尔与我笑一回,也是极为难得的事。我实在分不清他板着脸还有开心不开心之分……其实我觉得他从来没有流露出开心这种愉悦的情绪来!   “敏安公主生辰,他不去宫中为他妹妹道贺,是因为皇后偏心吗?”想不到凤朝闻还生成了个小心眼的性子。   田秉清叹一口气:“太子殿下是先皇后娘娘生的……”   哦,原来现如今的皇后娘娘是凤朝闻的后娘。   我想我明白了。   后娘向来不待见前妻留下的有出息的继子。   “那现在的皇后娘娘可有生下儿子?”   也许是我从前太过痴恋太子殿下,此刻竟然替他担心。听说皇后娘娘宠冠后宫,只觉他处境堪忧。   “现如今的皇后娘娘倒不曾生下皇子,只此一个公主。”   我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让我白担心一场。   田秉清露出你不明白的神情:“敏安公主生下来的那日,先皇后娘娘崩了……”   我觉得自己好像心软了一下,内心深处对太子殿下产生了一种实在不应该的情绪:同情!   虽然他出身天家显贵……不过身世实在不咋样,在皇室这样扭曲复杂的环境之下,除了沉默寡言了一些,性格阴郁了些,居然也没长歪,而且文武全才,实在不容易!   田秉清也许是对先皇后娘娘颇为敬仰,又低低道:“先皇后娘娘每年在太子殿下生辰的时候都会亲手包一碗馄饨……今晚你见到的那个妇人,是先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她做出的馄饨与先皇后娘娘做出的味道有八分相象……”   我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安然坐在至味浓对面小摊子上吃馄饨的太子殿下,让我心中无端泛上来一股酸酸的感觉……我以后,还是不要去至味浓吃饭了……   大概是田秉清说了这些话的缘故,这天晚上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我格外乖巧的望着他,不但替他脱衣换鞋,而且破天荒的倒了盏茶给他。   他端着茶不解的看着我。   我……其实同情这种情绪真不好处理,一不小心就可能招致对方的厌恶。   可是我又没法用雷霆手段将这股酸酸涩涩的情绪镇压下去,只能扭转头去,望着寝殿里明黄色的帐子,期期艾艾的道:“馄饨……馄饨有些咸……殿下多喝些水罢!”   ——其实那位蔡婶做的馄饨味道极好,一点也不咸。   讲完飞快去看他,正撞上他怔怔探询的目光。他只瞧了我一眼,就释然了:“田秉清这个大嘴巴!”大大一口饮尽了,全然不似往日轻啜。   他将茶盏递还给我,我随手放到一旁的填漆朱红小几上,转瞬就被他搂在了怀中。   这个胸膛半年来我已经太过熟悉,几乎每个夜晚都会在噩梦之中被惊醒,虽然我从不记得那些梦中的景象,可是却记住了这温暖的男子体味。   他的下巴顶着我的脑门,轻轻一笑:“你个小无赖,原来也有心!我险些以为你是个无心的家伙!”   我在他怀里闷闷辩解:“殿下对我的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他轻声笑了,往常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暖意:“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小逸一定要记得!”   我将脑袋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仰着头去瞧他,迎接我的却是一双璀璨的凤目,与渐渐靠近的男子的唇。   他的凤目之中像有千万波光,将我牢牢锁定,内心深处生出的慌乱之意令我莫名想逃……   在他重重的吻下来之后,在我的头脑尚未发晕之前,我生出了这样的感慨:同情这种情绪要不得啊!   同情一头狮子,就要做好被他拆吃入腹的思想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内啥……我想还是匀速更新好吧?   内牛……其实一直坚持日更也不容易的吧?   双更三更神马的,会死人啊!   另外,下一章,小凤凤与小逸的第一次……GO……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28》,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28同情一头狮子的结果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28同情一头狮子的结果并对不侍寝?砍了!28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29焦土政策   27   殿内的明烛极亮,他的热情一扫从前的清冷之态,令我顿时畏缩的想要朝后退去。然而紧紧搂着我的男人死死不肯放松,大掌紧扣着我的后脑勺,两个人唇贴着唇,身子贴着身子,都是滚烫,隔着厚厚的衣袍,竟然能感觉到对方激烈的心跳,贴的这样近,简直教人恨不得生出天长地久的想法……   然而心底不知何处有着微微的不安,理智几乎要尽数坍塌,我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将自己的脑袋从他紧紧扣着的大掌里挣脱开来:“殿……殿下……你不能这样……”   他狭长凤眸这一刻似乎流光溢彩,幽亮逼人,教我一眸间就结巴了。   “我为何不能这样?”他将整个脑袋都凑了过来,在我颈子上使劲亲了又蹭,蹭了又咬,含糊反问。   这样慵懒而放松的凤朝闻,与端坐中军帐冷面肃杀赏罚分明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前些日子我运用娴熟的那套溜须拍马真是毫无用处……我恨不得此刻前去翻阅孙子兵法,临阵磨刀,找条可用的计策。   可惜身子被他紧箍在怀中,没半分挣开的可能,额头冒汗,脑子打结,只觉此地危险,出口的声音几乎都要带着哭音:“你与我……我与你……”这次是真的恐惧了,可是我那最近不太灵光的脑袋实在找不出理直气壮拒绝的借口。   他的手上下摸索,然后在我耳边边亲边安慰:“小逸难道忘了,你可是痴恋我数年的……就算回去,你与我同床共卧半年,哪里还嫁得出去?”   我其实对于这件事,自始始终都觉得茫然不真实。可是痴恋一个人,似乎常常多想想也会觉得心里酸涩不已,泰半是真的。   “我……我没想过要嫁给殿下啊!”   他的凤眸危险的在我的面上扫了一遍:“你痴恋我如狂,不嫁我难道做姑子去?”手下利索解着我领口的盘扣。   呃……做姑子不能吃肉,我不知道能不能抗下来。   这真是对我的人生与胃口前所未有的严重考验!   他面上笑意一闪而过,凤眸又严厉的瞪了过来:“这是军令!”我瑟缩了一下,他连忙又补上一句:“乖,不听话要打军棍的!”后一句话绵软了许多,手已经解开了我领口的盘扣,露出一大片皮肤。   无耻!我瞪了回去,急的口不择言:“既然是军令,你怎的不下令叫武恪将军来?”伸出爪子,死命巴着他动来动去不安份的大手。   他抬起头来笑嘻嘻在我鼻头咬了一下,“武恪将军长的太标致了,我不忍心糟蹋!”大手已经不知揉捏到了哪里去。   我瞠目结舌,不能相信这就是方才那个板着脸要打我军棍的男人。可是对着这样的太子殿下,打不过骂不走,只能据理力争:“殿下,下官的职责可没有侍寝这一条!”   他此刻眉眼奇迹般的毓秀温润了起来,也许是笑意盈面,整张脸都奇异的减磨了几分战场之上冰冷的煞气,搂着我的身子软语哀求一般:“乖,今晚是本宫给小逸侍寝……本宫是你的人……”   伏低做小这种事,太子殿下也可以做的得心应手么?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我挣扎不过,身子在他的大手下渐渐软了下来,他见我态度有所软化,眉眼更为生动,弯腰将我一把抱了起来,阔步向着床塌而去,我终于临危不惧,做了最后一次贴合切身利益的垂死挣扎。   “殿下,我要升官!”   既然躲不过去了,只有争取利益最大化!   他抱着我的胳膊僵了一下,整个人眉眼间都往外泛出了笑意,挡也挡不住,不像从前,只是唇角微弯,此刻笑颜正盛,花月正好,教我一时瞧傻了眼。   他边走边连连点头:“好,好,本宫给你升官!升官!升做太子妃!”   我待还要抗争一番,他这个升官流程不对,武将是不可能升到后宫去的……身上一凉,已经被他合身压在了床塌之间,唇角被他封的死死……   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   这一夜我丢盔弃甲,败走麦城,咬着被角沉痛哀悼国土失守,敌军凶悍侵入,攻城略地,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其手段之惨烈,行为之恶劣,足令听者耳红,见者掩面……   东宫壁角想来无人敢听,末一句乃是我自行想象。   概因第二日红日高照,我从被窝里爬起来瞧一眼战争过后满目疮痍的焦土,差点背过气去,恨不得将整个身子与脑袋埋在锦被床褥间,再不用出来见人。   太子殿下他……他太过禽兽了!   那只禽兽此刻正头戴紫金冠,身披玄狐大氅,收拾妥当了,过来将我的脑袋轻轻松松从锦被间捞了出来,在我脸上胡乱亲吻一番,“小逸乖乖在家等本宫,今日要去城外犒军,晚上回来陪你!”大掌在我脑袋之上搓了两下,不等我回答已经匆匆走了。   我呆呆坐在大床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可是这样安逸的生活似乎又没什么不好,令人生出想要一直沉溺下去的念头。   男人太过俊美,又富可敌国——不,将来整个国家都是他的,我伸出自己的手掌,大半年来不曾再握刀剑,虽然手掌处原来的茧子已经软了下来,但这样白皙柔软的手可能握得住眼下的一切?   仿佛从前有人在我耳边使劲叨叨:“……只有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中……”   这样甜蜜欢乐的时刻,心愿得偿,身逢乱世却有人护佑,我低低一笑,果然是我想多了……   过了正月,天色渐渐转暖,大陈处南,大齐皇帝陛下颁下圣旨,凤朝闻整装待发,预备一举夺下大陈,一统江山。   我坐在马车里,几乎被颠得散了架。   在太子殿□边待了这么久,渐渐养出些不好的毛病来了,比如怕苦怕累,好逸恶劳,连一身肉皮也养的白白嫩嫩,摸起来极是润泽,我揪着自己小肚子上的赘肉,都有些不敢置信这长肉的速度。   凤朝闻已经打下了大陈五州三十县县,今年不到四月份,他已打下了余下的六州,直逼大陈国都。   我被他揽在怀里,共乘一骑,遥遥望着大陈国都的城墙,困惑无比:“这个地方我梦中曾来过。”又狗腿的转过身去亲昵的搂着他的胳膊拍马:“既然我梦中曾来过的地方,那定然预示着殿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一举夺下大陈!”   见他面色颇为难看,反思自己这招并没拍错,反正近来在他的禽兽行径之下,我已经不再怕他,放心大胆转过身来,偎进他怀里,转头去瞧对面大陈的兵力布防。   城楼之上本来只是些把守兵卒,过得片刻,却见一白袍小将从城墙垛口之上冒出头,眼神笔直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转过头,扯着凤朝闻的胳膊大乐:“殿下殿下,这人我也瞧着顶顶面熟。”见他面上绷的死紧,可是瞧着我的眸光极是复杂,我松了爪子,讪讪挠头。   太子殿下今天太反常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没发过这么短的章节了,求花花求收藏求作收,特别是作收……内牛…… ☆、30安小狼的恋父情节   28   那个我瞧着顶顶面熟的少年白袍小将在战场上被凤朝闻一槊给砸下马来,大陈众将合力将他抢了回去.   太子殿下回营之后心情颇好。   我在帅帐外堵着田秉清旁敲侧击:“殿下对这位白袍小将起了爱材之心了?”   田秉清瞪着我,一幅朽木不可雕的样子,绕过我径自端着茶水进去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又反省最近凡事总是顺着太子殿下,并未一意孤行做出激烈的抗议之举,也不知道哪里惹着了这两个性格古怪的主仆,导致今日都对我不阴不阳。   武恪牵着战马目不斜视从帅帐前走过,被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袖子:“将军哪里去?”   他奋力从我手中挣脱了自己的袖子:“涮马。”脖子朝着另一边扭过去,吝啬的不肯多瞧我一眼。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其实我忘记说了,武恪将军长的极是标致,比之大陈国那位白袍小将更多了几分阴柔之气,偏行军布阵又厉害无比,真教人感慨一声造化无常。   我去年仗着凤朝闻的偏袒,时时处处欺负他,与同事关系搞僵,其实也是一件不智的事情。比如当上司厌恶你的时候,很容易变成个孤家寡人,连个抱怨上司脾气古怪难侍候的人都没有。   如今我就不好意思跟他说,因为不想看到太子殿下主仆俩阴阳怪气的脸而不想进帅帐。   我朝他的后脑勺笑笑:“武将军,我也想去凑个热闹。”他虽没瞧见,虽归礼数是不错的。   武恪闷声不吭牵着战马往前走,我在后面紧紧跟随,试着起了几个话头都未曾成功提起他的兴趣,迫不得已做了哑巴。   营外有条小河,武恪去的时候,那里有一排排刚从战场之上下来的战马,远处三三两两散着些兵士,河里正有六七个光着膀子的男子奋力干活,溅起的水珠子顺着蜜色贲张的硕肌滴滴往下落,我瞧得呆住,武恪冷冷讽刺“把口水擦擦吧。”   ……其实我是觉得那几个光着膀子的年轻男子瞧着有些眼熟罢了。   我本着不计小恶的博大胸怀,忽视了武恪这一恶意挑衅,从他手里抢了马缰过来,微微一笑:“我替将军去涮马。”趟水往涮马的那帮人面前走了过去。   那些人见了我,仿佛空气瞬间僵住了,都板着一张脸奋力的涮起马来,其中一名高瘦的年轻男子阴阳怪气道:“哟,我以为这是谁啊,原来是广武将军啊,难得将军有空跑来涮马。”   我以为,今日出行没瞧黄历,先有太子殿下主仆,又有这些涮马的仆役,对着我的口气都奇怪的紧。   旁边有人小声劝说:“苏仁,别多嘴!你当这是大陈啊?”   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仿佛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我勉强笑笑:“那个……广武将军是谁?”   那个名叫苏仁的讽刺道:“大陈的广武将军安小郎,你装什么傻呢?”鄙视之意一望而知。   一瞬间我觉得血液逆流,脑中万马奔腾,无数念头纷沓而至,全身如坠冰窟,往日在营中与大齐东宫之中受到的奇怪的眼神都有了解释。茫然四顾,四周三三两两身着齐军服饰的军卒们正立在岸边不远处盯着这几个人干活。   见他们停了下来,远处一名兵卒提着鞭子遥遥喝道:“还不快涮,偷什么懒?”   武恪从远处几步跨过来,双目之中尽是惊骇之色:“你们跟她说了什么?”一把握住了我的胳膊:“安小郎,你怎么样了?怎么脸白的跟鬼一样?”   那几个人都迷惑不解的瞧着我,我觉得自己还是辩解一下的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点糊涂。”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自已的糊涂。   苏仁并不曾露出敬佩勇士的神情,令我十分的挫败。他反倒惊呼一声:“难道是黄河谷一役敲坏了脑子?”又指着武恪叫:“都是你砸了他一锤子……这会装什么好人?”   我其实一直不曾问过自己被何人所砸。   脑袋被人砸了,要么敌人要么同事。   被敌人砸了说明我是个无能之辈,败军之将,怎好四处宣扬?   被自己人暗算只能说明我不得人心,连自已人也会抽冷子砸我一锤子。   只要不是被凤朝闻一锤子砸糊涂了,其余人等都不是大问题。   今日我觉得我的世界何其混乱。 晚上不可避免的做起了噩梦,惊醒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帐内光线极暗,月华顺着帐帘的一角微透一隙,仿佛有什么久远的回忆正在苏醒,我鬼使神差从枕下摸出榻上被褥下面摸出一把匕首,似乎是一种习惯,向着自己的大腿扎了下去,只听一声暴喝:“你做什么?”已有人从阴影之中扑了过来。   我大惊,匕首已经扎了下去,只听得一声惨叫,我反倒被吓了一跳,全然惊醒,丢了匕首跳了起来去点灯,等到灯火亮起来,这才发现凤朝闻的手掌心已经被匕首穿透……我捂着脸,无从解释……   真的是睡糊涂了。   他怒瞪我一眼,“你是想行刺本宫么?还不快去拿药跟棉布来包扎。”   我觉得,曾经有个人,也是如此暴怒,对我非骂即打,可是记忆之中却全无惧怕的感觉。我默默拿了药棉,拨了匕首来包扎,抬头瞧瞧凤朝闻英挺的五官,一句话脱口而出:“殿下,你生起气来真像我爹!”   太子殿下双目怒瞪,活像我这一刀扎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肝,还是血淋淋的那种。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过我爹长啥样,我还真想不起来。   半晌他才道:“你全都想起来了?”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摇摇头,直起身来准备绕过他去睡觉,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那是什么?”低头去瞧,白色罗裤的大腿面上正有血层层洇开,想是那把匕首甚利,不但扎透了他的手掌心,而且在我腿上扎了个洞。   他忽然之间暴怒:“难道你感觉不到疼吗?”   我无辜的瞧着他,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之间生这么大气。   他越发的气恼,一把扯下了罗裤,我惊呼一声,已经被他牢牢抓住了胳膊,然后……我骇然发现自己冒着血的地方还有几处清晰的疤痕……   凤朝闻也呆呆瞧着我腿上的伤处,忽然之间就抬头深深瞧了我一眼。   我说不上来那种眼神里所蕴含的东西,但我确信曾有人这样瞧过我。   我指着他的脸,一句话就冒了出来:“殿下你瞧你瞧,你越来越像我爹了……”   他的一张俊脸全黑了,拿过药棉重重的替我包扎了起来,不过越到后来手下越轻,但脸依旧是又黑又臭。   我只好安慰他:“其实殿下你肯定比我爹年轻英俊许多……”   他瞧着我的眼光好像要杀人!   不过第二天我还是完好无损的从帅帐里爬了出来。真不容易。   从前我不知道真相,昨晚一夜之后,脑中渐渐清明,虽然并不曾想起过去全容貌,可是眼睁睁瞧着国破家亡并非什么赏心乐事。阵前杀敌其实与我一介俘虏并无多大关系,趁着凤朝闻出征,我摸到了关押俘虏的地方。   守卫显然见过我跟着凤朝闻四下转悠,对我并未多加阻拦,我摸进去的时候,十几个年轻的男子正在那里大声嚷嚷,都在赌着到底是大陈胜还是大齐胜,这样高昂激烈的情绪,一点不像即将国破家亡的亡国奴,我觉得很是愕然。   怎么还有人能像我一样做到厚颜无耻的活在这世上,只关心自己的衣食温饱?   苏仁最早瞧到我,立即叫道:“赵勇赵勇,你家那只叛国的猴子来了。”   我立即被一个高壮的年轻男子拉了过去,被按着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将我上下细细打量一番,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还活着,气色也不错,除了糊涂点不大认人,也没别的大毛病。”   我的心一下落到了实处,本来叛国叛的非常忐忑,可是瞧见他们这样子待我,又觉得没节操不爱国之类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被同类排斥,做一个非主流是要有巨大的勇气的,我并非那种勇敢的人,还是小心活在主流社会比较安全。   苏仁嘿嘿一笑,恶毒的朝着一笑:“赵勇,你当然看不出你家这只猴子的大病了,他如今可有大病……能从齐太子的床上全乎着爬下来……嘿嘿……”   我红了脸,狠狠踹了他一脚,他杀猪般的惨叫了起来,坐着的人哄堂大笑。   赵勇也瞪着他:“安小郎糊里糊涂在齐太子帐内养伤,那是齐太子仁厚,你可别想歪了。”苏仁怪笑着朝后退了两步,赵勇又道:“就算安小郎有什么想法,但齐太子那样的人,肯定不会让小郎如愿的……就算他再长的风流俊俏十倍也没用……”   我瞪着赵勇……哥哥你是大齐人吧?   帐内坐着的人一时拍桌子捶凳,笑得好不欢快。   大约是我在凤朝闻帐中呆的太久了,不闻世事,竟然不知道亡国也能亡得这么欢乐的。   我自己无耻的毫无底限,没有忠君爱国情怀也就算了,怎么这里还有一帮毫无节操的混蛋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因有事,更新的晚了些,明天我会尽力早些更的,让大家久等了,实在抱歉。   另外,我看了下文章点击与收藏,再看看我的作收,发现惨不忍睹啊,求作收!我会一如既往的日更,求大家支持!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31关于如何收服战俘   29   我总结凤朝闻两招收服战俘制敌的法则。   其一曰以军威慑之,此招不用赘言,天下间皆知齐太子手中精骑数万,横扫诸国。   其二曰攻心为上,晓之以情劝之以理,以事实感化教育,以行为取信于敌,以自由温饱相诱。   黄河谷一役,黄介将军当时虽被齐军诸将合力围攻,不敌被俘,但事后绝食抗议,绝不肯降敌,充分的显示了我大陈将军忠君爱国宁死不屈的爱国情操。赵勇苏仁等人不落黄介将军之后,皆参与了此次绝食抗议的政治斗争,在敌人后方也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   不过敌方太子凤朝闻胸襟广阔,涵养功夫一流,既不曾做出坑杀俘虏之事,也不曾出现虐俘的丑闻,而是锁了这些俘虏下基层锻炼,到齐地占领的广阔天地,农村之中去下乡接受再教育了。   不得不说大齐此次对待政治犯的行动取得了显著成效,乃至齐建国两百年间,都沿袭了这种下放农村让贵戚权爵子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国策,历届政府体恤百姓稼穑之不易,官民亲如鱼水。   体验人之一赵勇感慨的说,接受完贫下中农再教育,他当时就绝了必死之心,恨不得插翅飞往家乡去耕种自家那三亩六分地。   他是个实诚人。   体验人之二苏仁则刻薄的多:“齐太子阴险狡诈,用安稳的现世生活软化我们追求理想,为了信念牺牲的忠君爱国情怀!真是个小人!”   我飞起一脚去踢他:“那你现在怎么不去死?”   他一本正经的叹息:“想我苏家八辈贫农,九代单传,老父年迈,香火凋零,要死怎么着也要娶个美娇娘传承了香火再死啊!”   我:“……”你怎么不承认自己贪图美色?   因黄介将军耿直,他手下的兵皆是寒门子弟,连年战争,衣食无继,这才拎着脑袋为了混一口饭吃而投了军。   齐军横扫的诸国百姓如今皆姓了齐,安居乐业,采茶种桑,谁人不向往一口安稳饭吃?   接受完再教育回到齐军营地的那个晚上,黄介将军便自杀了。   他对自己亲手带着出生入死的军士们留下的唯一一句话是:“好好活着回到家乡去。”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黄介将军一生忠勇爱国,征战沙场,然而军中派系斗争异常激烈,不亚于朝堂。朝堂之上,太后揽权,文臣武将各不相让,唯一的小皇帝又糊涂的厉害,百姓税赋多重于齐地,食不果腹,民间对当权者颇有怨言,往后二十年间,大陈的天下毫无指望。   他亦是寒门出生,是忠君还是爱民,想来两难,索性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凤朝闻也不知是真心敬重黄介将军为人,还是为了令这些战俘再无反心,居然为黄介将军举行了简单隆重的葬礼,那时候我正在他的大帐内糊里糊涂的养伤,并不曾亲眼瞧见那一幕。但参加过这场葬礼的上万战俘从此对这位齐太子殿下改观,虽然不曾生出转投敌军的念头来,但在营中做做杂役,皆一心等着天下一统好回家种田。   齐太子有言,凡是在营中服役者,只等天下一统,皆可按家人分得足够温饱的田产耕种。   等凤朝闻回到营帐,我提起黄介将军之事,又好奇他为何不曾将这些战俘杀死,他紧盯着战报,目光都不曾转动一下,漫不经心道:“天下兵匪成患,这些青壮年将来可是我大齐国的纳粮户。杀了,与我又有何益?不过多添上万具尸体罢了!”   我深以为然。又觉得黄介将军的死对我难免有种警示,遂又问道:“那要是抓到了大陈皇帝,也要下放到田间去再教育一番?”   他从厚厚的战报之中抬起头来,深深的瞧着我,凤目之中的探询之意再明显不过:“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我觉得,其实跟他撒谎好像也不太好,摇摇头,“听他们说,我是大陈皇帝的伴读,自小一起长大。”所谓的青梅竹马大概如是吧。   他紧紧盯着我,最终一字一顿:“我不想骗你!历代国破,就没有让亡国帝活着的道理。就算他并无复国的想法,依附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罢手。斩草除根这话你总听过的吧?”   我心中剧跳,脑中不期然浮上一张圆圆胖胖的脸,堆满了欢快的笑容……这一刻我觉得我的各种记忆正在缓缓浮上水面,不再沉寂深海。   这天晚上我照例早睡,不等凤朝闻看完战报便钻进了软软的被褥间。   醒来的时候,帐内一片黑暗,身边无人,我觉得白日在战俘营太过激动,说了太多的话,连半夜睡着也会口干,赤脚下塌去,摸了摸小几之上的茶壶,居然是空的,只得重新摸回床边,披衣去前帐寻口水喝。   前帐虽有烛光,但凤朝闻并不曾在,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抱起茶壶,嘴对着壶嘴猛灌一气,忽然听见帐外低低语声,仿佛是凤朝闻与武恪,大半夜的不睡,对着月亮私语。   我揉揉眼睛,准备回去继续睡,却有几个字断断续续传进了耳中:“……告诉晏家父子,三天之内务必要想法打开城门……宫中侍人一概不必诛杀……只活捉皇族……”   直到躺在床上,盖上了厚厚的被子,虽天气渐热,我还是觉得全身发冷。   过了良久,凤朝闻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解衣脱靴,摸上塌来,掀开了被子,在我头上摸了一把:“大热的天也捂这么厚的被子,一头一脸的汗,也不怕热?”   我闭着眼睛嗯嗯两声,感觉脑门上有丝帕轻轻拭擦,忽然之间觉得特别的理解黄介将军。   只是想法不同而已。   他既想忠君也想爱民。可是对我来说,天下间百姓即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与我干系也不太大。忠君爱国这种情操太过伟大,爹爹说,我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追求的好,免得玷污了这几个字。   他说的有理。   我只想要保护一个人,那个与我自小一起长大,像我的亲弟弟一样,陪着我走过少年生活的胖胖圆圆的肉球。   黄梁一梦,今日始醒。   梦中国未曾破,家未曾亡,老父亦未曾丧。   梦中我曾得人宠溺珍爱,轻许诺言,一生一世。   梦中他牵我的手,擦我额头的汗,惊走我的噩梦,用胸膛温暖我冰冷的心……   虽然他霸道专横,对我又总是紧绷了脸训斥,与我相争从不相让半分,总要占尽上风,可是我记得他指尖的温暖眼中的柔情……   一滴泪,缓缓流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坠落在与他共眠的竹枕之上……   ——就当,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好。   第二日,我爬起来以后,便向凤朝闻献了一策,由我前去城中招降。   他拒不同意,我在他身边磨了很久,不惜含嗔卖痴,终于磨得他的同意。   “城中俱是父亲故旧属下,有何可怕?”   他目中担忧之色甚浓:“你不会一去不回吧?”   我笑着拍他的肩:“太子殿下你傻了吧?这大陈国都被你的十万铁骑围得铁桶一般,我若能插翅飞走,想来大陈的皇帝陛下自然也能。”   他对自己的铁骑向来有信心,唇角微弯,不再紧绷着脸:“这倒是。如今这大陈国都想来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   他亲点了一百名铁骑护送我前往大陈国都。   我站在城下,百感交集,向着墙头喊话,因着笃定晏家父子定然会开了城门令我进去,倒不曾担心今日见不到小黄。   帐外轻轻一语,道尽黄河谷一役的蹊跷。   我想起绥城一战,晏平站在我的马前,阻拦我出征之时面上的表情。   他是知机的。   晏家父子早已暗中投诚大齐,两厢呼应,这才有了大陈的兵败如山倒。晏平站在城门之上,亲自开城迎接我回到国都,我对身后凤朝闻派遣的百名精骑挥挥手:“各位回去吧,转告太子殿下,安逸定不辱使命!”单人独骑踏进了大陈这最后一座孤城。   晏平从城头下来,立在我的马前,似乎有些高兴,又带着些了然之色,彼此心照不宣,我朝他嫣然一笑:“晏将军,好久不见!”   他比我军阶要高,可是我不想下马。   记忆之中我一直卑微的仰着头,瞧着他的样子,深深的镌刻在了心中。   痴恋一个人,不是错,错的是我找错了人用错了方式。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不再重要,爱与不爱,国之将亡,人之将去,又有什么可追究的意义呢?   “安将军,你既然已经身在齐营,为何还要回来呢?”   他定然以为我已经投诚叛国,与他一样做了卖国贼。可是我扪心自问,总是有区别的吧?   我朝着四周看去,他身边只有一队卫兵,想来是晏府亲卫,于是笑道:“安某奉大齐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劝降陛下,还请晏将军代为通传!”   “愚蠢!”他瞪我一眼。   嗯,其实我也觉得我份外愚蠢。不过事到如今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我随着晏平畅通无阻的进了宫,找到了窝在重华殿的小黄。   他彼时正酣睡如猪,大半年不见,又胖了不睡。可见战争也未影响宫中伙食质量。   我两手揪着他的腮子使劲往外扯,他从梦中惊醒,从龙床上跳了下来,赤脚在殿中大叫:“齐军打进来了?齐军打进来了?”   我忽然间找到了与这个小胖子的惺惺相惜之意。   纵然天塌地陷国破家亡,与这个小胖子有何干系?   他恐怕只要三餐温饱,食有鱼住有屋,照样睡得酣熟。   作者有话要说:草,笑眯眯:“八点过,是比昨晚十点更的早吧?”   众:无耻!(群抽之,不过俺习惯了,皮子已经被捶炼的很厚)   草,笑眯眯更无耻:“那就来顺便收藏一下作收吧!”   点这里: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死皮赖脸:“明天会比今天更早一点更早一点,我会很努力哒!”   众:“明天不早扒了你的皮!”   草,哆嗦:“这么厚的皮,扒起来也不容易吧?真是辛苦你们了!” ☆、32染尽江山胭脂色   30   我跟小黄坐在锦绣阁三楼,听着城门被一下下撞击,国都陷落,大陈几十年国祚今日始终。齐军很快攻进了皇城,铁骑声起,应该已经到了碧桃林那边的小石桥了。   碧桃不知人间忧,染尽江山胭脂色。也不知凤朝闻的铁骑路过那片锦霞之色时,可曾稍稍慢下征战的脚步?   楼下的宫人们正陆续往锦绣阁下搬柴草,听得铁骑踏进宫城,地表憾动,惊慌失措,哪里还肯听皇命,早四散逃开。   锦绣阁是一幢木质小楼,就算下面不曾堆满柴草,只要点燃了恐怕也难救下来。小黄揪着我的袖子声嘶力竭的大叫:“小逸不要啊……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吃够宫里的荷叶酥莲子酥菊花酥……”   我拈起窗口案上盘中的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终止了这种无谓的嘶叫。   “乖乖坐着,我一会带你走。”   他把那块点心嚼巴嚼巴,狠命的咽了下去,眼巴巴瞧着我:“小逸不会骗我?不是想烧死我?”   我头疼的瞪他一眼,见他肥胖圆润的脸上是全然盲目的依赖,眼泪都未曾擦干,又含着泪花笑了,拍着白白胖胖的爪子笑得份外开心:“只要小逸肯带我走就好,我快被母后烦死了……”   这两天我在重华殿陪着小黄,国难当头,好像忘了太后其人。小黄虽然傻是傻了些,可是如今拐了她老人家的儿子,真是对不住得很!   不过,太后的生与死,可全在自己手里,与我可不会有半分相干。   我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点燃,摸了摸他脑袋上柔软的黑发,“陛下乖乖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跑下楼去将周围高高的柴草堆都点燃了,顺便关好了门,蹭蹭爬上三楼,小黄还在三楼等着我。   他见我又跑了回来,肥胖的身子窜了上来一把揪住了我的袖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来:“这下小逸就不会丢下我了。你走了这大半年,我的日子过的可辛苦了。”   我哑然失笑,立在窗口朝外瞧,一边逗他:“你天天坐在金銮殿上打瞌睡,有什么可辛苦的?辛苦的是臣!”   他捋起袖子来,白胖的小臂之上有许多掐痕,好像女子的长指甲所掐,触目惊心。   “这是……太后……”   太后这当娘的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儿子虽傻,但好歹是自己生的,若非她作孽太多,怎会生个傻儿子出来?   小黄摇摇头,眼睛瞬间湿漉漉的好像要哭出来:“是慧表姐啊,她每次进宫来请安,都偷偷掐我。重华殿的宫女们都知道这事,可是没人敢管。连母后也说要我听慧表姐的话!”   对于这位神勇到敢将皇帝陛下白胖的膀子给掐成了一片青紫的慧姑娘,我深表敬佩!   她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内侄女,听说小黄舅舅只此一女,宠爱非常。只是寻常时候她虽不喜小黄呆傻,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啊?   小黄扁扁嘴:“母后要我娶她进宫当皇后,她就次次借着请安来宫里掐我,还私下里骂我是傻子……不过现在好了,”他热切的瞧着我:“小逸带我走了之后,我就不用娶她了,随便她往后想嫁谁嫁谁,想掐谁掐谁!”   ——我的陛下呀,您好像关注的重点不应该在这里吧?   我们说话的功夫,火势熊熊,窗边热浪扑面而来,我牵着小黄的手正准备下一楼去,只听铁蹄声如惊雷,由远而近,当先一人大氅翻飞,健骑踏过花草,转眼已经到了锦绣阁前,抬头瞧见窗边与我并肩而立的小黄,一张俊脸顿时铁青,声都直了:“安逸,你爬到上面去做什么?”   我想,至少大齐的太子殿下凤朝闻这一刻是关心我的生死的。隔着汹汹大火,我笑的格外舒心:“这大半年多蒙太子殿下照顾,安逸感激不尽,在此谢过,与君相别,望君珍重!”   这种官样文章好久没做过了,真是不习惯的很。其实我更想说的是:“从此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你别再处心积虑想着骗我,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骗谁呢小爷我又不是没被骗过!”不过鉴于此话是私相授受的调子,当着数百名铁骑护卫,我总算还顾点颜面,才不好意思喊出口。   做俘虏做到我这种程度,又失身又投敌,到了最后还差点被他洗脑,再呆在他身边,难道又做一回傻事,将这位太子殿下当作良人,万一将来死在宫斗之上,冤是不冤?   他身边的晏平死死盯着我,这时候我发现了居高临下的好处,晏平的脸白的像见了鬼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凤朝闻气急败坏,骑着马儿就要往火海里冲,我目瞪口呆:殿下您不是来真的吧?这大火真的会毁容的啊!   大齐多少少女处心积虑,就为了太子殿下这张脸……我生生打个哆嗦,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好在他那百名精骑护卫死死拖着,他才未曾冲进火海。   晏平一直仰头瞧着我,这目光奇怪的紧,可是我如今真是半分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黄目光在凤朝闻身上打个转,再回到我身边,再打个转,奇道:“这大齐的太子殿下也想跟我们一起逃吗?我可不喜欢他!死也不要跟他走!”   我无语的瞪着他,刚刚心头一点感动被他惊的不知所踪,转头苦口婆心劝说凤朝闻:“殿下如今打下了这大陈宫,正应大刀阔斧除弊改制,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河山,怎的能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来?”   他忽的回手从马背上拎下一张弓,张弓搭箭,目露煞气,冷冷喝道:“你下是不下来?不下来今日我就将你射死在这楼上!”   晏平窜了上去,紧紧拉着他的胳膊:“殿下……殿下,安逸性子倔,还是好好相劝……”被他一脚狠狠踢开:“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就应该被本宫一箭穿心!”   我打了个哆嗦,凤朝闻说的咬牙切齿,看来不是假的。   小黄扯着我的袖子怕的直叫:“小逸小逸,他真的会杀人的!”白胖的脸上五官已经挤在了一处,眼瞧着要吓哭了。   我在小黄脑袋上摸了摸,以示安慰,还未将手放下,利箭破空,“咄”的一声迎面而来,牢牢盯在了窗框上,小黄头上的金冠已经被射了下去,若非我缩手缩的快,恐怕连手腕也要被他给穿破了……   凤朝闻张弓搭箭,目中尽赤:“你下是不下来?”回头一脚踢在身边一名精骑护卫胫骨之上:“还不去找人灭火?”   那名护卫打马便跑,我心中打了个突,瞧着此人今日定然是来真的,抱着脑袋求饶:“我下……我下来还不行吗?”   他指挥众护卫都张弓搭箭,然后自己将弓箭丢在了脚下:“你朝外跳我接着你……不然,”狠狠瞧了我一眼,我觉得那一眼颇有钢刀剐骨之感,“不然我将你射成个刺猬,死了也难看的紧!”   小黄紧拉着我的袖子:“小逸,你要丢下我?”   我低低在他耳边道:“我作势要跳,你我一人一边将窗户关起来,然后往一楼跑,再不走可真来不及了。”   他这次倒听话,见我跃起身,胖胖的爪子一挥,在窗子阖上的瞬间,我瞧见凤朝闻面露笑意,飞身而起隔着火墙徒劳的伸出了双手,大氅如巨大的墨翼,鼓了起来,像即将展翅的雄鹰……   我仿佛还依稀听见晏平一声呼唤,那是我从来不曾在他口中听到过的称呼。   “小逸——”   火焰窜了起来,将整个锦绣阁都包围了,我与小黄跑到一楼的时候,四周的门窗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滚滚,小黄紧紧揪着我的袖子,在许多年以前,我被选做伴读的那个夜晚,睡在大陈宫太子殿下的东宫偏殿里,从来未曾想到过,有一日我会与这个少年天子踏上逃亡之路。   爹爹从前曾将宫中各处密道偷偷画了图给我,硬逼着我死记下来。   他说,谁要是欺负我儿,你就从密道里偷偷跑回家,万事有爹爹呢!   我哆嗦着启动地底机关,从靠墙处露出一个仅容一个人钻进去的黑黑的小洞,推着小黄往下跳,他将半个身子钻了进去,另外半边却卡住了……果然太胖会死人的!   我一脚在他肩膀上狠狠一踹,他惨叫一声,再踹另一边肩膀,他又是一声惨叫,火声烈烈之中,听得外面喧闹不已,有精骑护卫大声嚷嚷:“殿下不可……殿下三思啊……”   小黄骨碌碌顺着密道口滚了下去,我也跳了下去,洞口缓缓阖上,冰凉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将我从前的恩怨情仇,大陈宫的如梦繁华,这座城池里我曾留下的那些欢笑眼泪,悲伤悔恨绝望,心底苍凉的执念,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与小黄在黑暗的密道里奔行了两个时辰以后,等我们从密道里爬了出来,在城外青山之下瞧着满头星光,璀璨星河的时候,我想,我再也不要回到大陈宫,再也不要回到这座城池。   青山为伴,终老林泉,其实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忙了一天,实在抽不出空,晚上码的时候速度奇慢,我要停下来想好了才能写……所以速度也实在太慢……抱歉让大家久等,明天会早一点,肯定不会晚于七八点!多谢   _________________有亲反应贴一个在作者有话说里,差点忘了—————————————————   30   我跟小黄坐在锦绣阁三楼,听着城门被一下下撞击,国都陷落,大陈几十年国祚今日始终。齐军很快攻进了皇城,铁骑声起,应该已经到了碧桃林那边的小石桥了。   碧桃不知人间忧,染尽江山胭脂色。也不知凤朝闻的铁骑路过那片锦霞之色时,可曾稍稍慢下征战的脚步?   楼下的宫人们正陆续往锦绣阁下搬柴草,听得铁骑踏进宫城,地表憾动,惊慌失措,哪里还肯听皇命,早四散逃开。   锦绣阁是一幢木质小楼,就算下面不曾堆满柴草,只要点燃了恐怕也难救下来。小黄揪着我的袖子声嘶力竭的叫:“小逸不要啊……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吃够宫里的荷叶酥莲子酥菊花酥……”   我拈起窗口案上盘中的一块点心塞进他嘴里,终止了这种无谓的嘶叫。   “乖乖坐着,我一会带你走。”   他把那块点心嚼巴嚼巴,狠命的咽了下去,眼巴巴瞧着我:“小逸不会骗我?不是想烧死我?”   我头疼的瞪他一眼,见他肥胖圆润的脸上是全然盲目的依赖,眼泪都未曾擦干,又含着泪花笑了,拍着白白胖胖的爪子笑得份外开心:“只要小逸肯带我走就好,我快被母后烦死了……”   这两天我在重华殿陪着小黄,国难当头,好像忘了太后其人。小黄虽然傻是傻了些,可是如今拐了她老人家的儿子,真是对不住得很!   不过,太后的生与死,可全在自己手里,与我可不会有半分相干。   我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点燃,摸了摸他脑袋上柔软的黑发,“陛下乖乖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跑下楼去将周围高高的柴草堆都点燃了,顺便关好了门,蹭蹭爬上三楼,小黄还在三楼等着我。   他见我又跑了回来,肥胖的身子窜了上来一把揪住了我的袖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来:“这下小逸就不会丢下我了。你走了这大半年,我的日子过的可辛苦了。”   我哑然失笑,立在窗口朝外瞧,一边逗他:“你天天坐在金銮殿上打瞌睡,有什么可辛苦的?辛苦的是臣!”   他捋起袖子来,白胖的小臂之上有许多掐痕,好像女子的长指甲所掐,触目惊心。   “这是……太后……”   太后这当娘的未免太过狠心了些!儿子虽傻,但好歹是自己生的,若非她作孽太多,怎会生个傻儿子出来?   小黄摇摇头,眼睛瞬间湿漉漉的好像要哭出来:“是慧表姐啊,她每次进宫来请安,都偷偷掐我。重华殿的宫女们都知道这事,可是没人敢管。连母后也说要我听慧表姐的话!”   对于这位神勇到敢将皇帝陛下白胖的膀子给掐成了一片青紫的慧姑娘,我深表敬佩!   她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内侄女,听说小黄舅舅只此一女,宠爱非常。只是寻常时候她虽不喜小黄呆傻,也不至于下此狠手啊?   小黄扁扁嘴:“母后要我娶她进宫当皇后,她就次次借着请安来宫里掐我,还私下里骂我是傻子……不过现在好了,”他热切的瞧着我:“小逸带我走了之后,我就不用娶她了,随便她往后想嫁谁嫁谁,想掐谁掐谁!”   ——我的陛下呀,您好像关注的重点不应该在这里吧?   我们说话的功夫,火势熊熊,窗边热浪扑面而来,我牵着小黄的手正准备下一楼去,只听铁蹄声如惊雷,由远而近,当先一人大氅翻飞,健骑踏过花草,转眼已经到了锦绣阁前,抬头瞧见窗边与我并肩而立的小黄,一张俊脸顿时铁青,声都直了:“安逸,你爬到上面去做什么?”   我想,至少大齐的太子殿下凤朝闻这一刻是关心我的生死的。隔着汹汹大火,我笑的格外舒心:“这大半年多蒙太子殿下照顾,安逸感激不尽,在此谢过,与君相别,望君珍重!”   这种官样文章好久没做过了,真是不习惯的很。其实我更想说的是:“从此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你别再处心积虑想着骗我,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骗谁呢小爷我又不是没被骗过!”不过鉴于此话是私相授受的调子,当着数百名铁骑护卫,我总算还顾点颜面,才不好意思喊出口。   做俘虏做到我这种程度,又失身又投敌,到了最后还差点被他洗脑,再呆在他身边,难道又做一回傻事,将这位太子殿下当作良人,万一将来死在宫斗之上,冤是不冤?   他身边的晏平死死盯着我,这时候我发现了居高临下的好处,晏平的脸白的像见了鬼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凤朝闻气急败坏,骑着马儿就要往火海里冲,我目瞪口呆:殿下您不是来真的吧?这大火真的会毁容的啊!   大齐多少少女处心积虑,就为了太子殿下这张脸……我生生打个哆嗦,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好在他那百名精骑护卫死死拖着,他才未曾冲进火海。   晏平一直仰头瞧着我,这目光奇怪的紧,可是我如今真是半分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黄目光在凤朝闻身上打个转,再回到我身边,再打个转,奇道:“这大齐的太子殿下也想跟我们一起逃吗?我可不喜欢他!死也不要跟他走!”   我无语的瞪着他,刚刚心头一点感动被他惊的不知所踪,转头苦口婆心劝说凤朝闻:“殿下如今打下了这大陈宫,正应大刀阔斧除弊改制,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河山,怎的能做出这种自毁前程的事来?”   他忽的回手从马背上拎下一张弓,张弓搭箭,目露煞气,冷冷喝道:“你下是不下来?不下来今日我就将你射死在这楼上!”   晏平窜了上去,紧紧拉着他的胳膊:“殿下……殿下,安逸性子倔,还是好好相劝……”被他一脚狠狠踢开:“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就应该被本宫一箭穿心!”   我打了个哆嗦,凤朝闻说的咬牙切齿,看来不是假的。   小黄扯着我的袖子怕的直叫:“小逸小逸,他真的会杀人的!”白胖的脸上五官已经挤在了一处,眼瞧着要吓哭了。   我在小黄脑袋上摸了摸,以示安慰,还未将手放下,利箭破空,“咄”的一声迎面而来,牢牢盯在了窗框上,小黄头上的金冠已经被射了下去,若非我缩手缩的快,恐怕连手腕也要被他给穿破了……   凤朝闻张弓搭箭,目中尽赤:“你下是不下来?”回头一脚踢在身边一名精骑护卫胫骨之上:“还不去找人灭火?”   那名护卫打马便跑,我心中打了个突,瞧着此人今日定然是来真的,抱着脑袋求饶:“我下……我下来还不行吗?”   他指挥众护卫都张弓搭箭,然后自己将弓箭丢在了脚下:“你朝外跳我接着你……不然,”狠狠瞧了我一眼,我觉得那一眼颇有钢刀剐骨之感,“不然我将你射成个刺猬,死了也难看的紧!”   小黄紧拉着我的袖子:“小逸,你要丢下我?”   我低低在他耳边道:“我作势要跳,你我一人一边将窗户关起来,然后往一楼跑,再不走可真来不及了。”   他这次倒听话,见我跃起身,胖胖的爪子一挥,在窗子阖上的瞬间,我瞧见凤朝闻面露笑意,飞身而起隔着火墙徒劳的伸出了双手,大氅如巨大的墨翼,鼓了起来,像即将展翅的雄鹰……   我仿佛还依稀听见晏平一声呼唤,那是我从来不曾在他口中听到过的称呼。   “小逸——”   火焰窜了起来,将整个锦绣阁都包围了,我与小黄跑到一楼的时候,四周的门窗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滚滚,小黄紧紧揪着我的袖子,在许多年以前,我被选做伴读的那个夜晚,睡在大陈宫太子殿下的东宫偏殿里,从来未曾想到过,有一日我会与这个少年天子踏上逃亡之路。   爹爹从前曾将宫中各处密道偷偷画了图给我,硬逼着我死记下来。   他说,谁要是欺负我儿,你就从密道里偷偷跑回家,万事有爹爹呢!   我哆嗦着启动地底机关,从靠墙处露出一个仅容一个人钻进去的黑黑的小洞,推着小黄往下跳,他将半个身子钻了进去,另外半边却卡住了……果然太胖会死人的!   我一脚在他肩膀上狠狠一踹,他惨叫一声,再踹另一边肩膀,他又是一声惨叫,火声烈烈之中,听得外面喧闹不已,有精骑护卫大声嚷嚷:“殿下不可……殿下三思啊……”   小黄骨碌碌顺着密道口滚了下去,我也跳了下去,洞口缓缓阖上,冰凉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将我从前的恩怨情仇,大陈宫的如梦繁华,这座城池里我曾留下的那些欢笑眼泪,悲伤悔恨绝望,心底苍凉的执念,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与小黄在黑暗的密道里奔行了两个时辰以后,等我们从密道里爬了出来,在城外青山之下瞧着满头星光,璀璨星河的时候,我想,我再也不要回到大陈宫,再也不要回到这座城池。   青山为伴,终老林泉,其实也不错。 ☆、33御下之术   31   益王世子酒后马踏青苗,被言官弹劾,凤朝闻大笔一挥,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押送至农村劳动改造,三个月后,我有幸目睹了从农村归来的益王世子。   面色黝黑的青年,跪在重华殿里将脑袋玩命一般往下磕:“陛下,臣弟知错了,求您别再让臣弟去农家了,吃的猪狗食,干的活比王府杂役还苦……皇兄……”   娥黄悄悄在我耳边嘀咕:“世子这次看来竟改了许多了。从前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宫里的嬷嬷们都说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我初来时,这小宫女胆子极小,哪知道熟了以后才发现,宫中上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她只是人小,又一副老实胆小的模样,凡事只装在心里不吭声罢了。   我们躲在屏风后面瞧热闹,益王老泪纵横,指着儿子恨铁不成钢:“都是你这个孽子不学好,陛下惩治的还轻了,就应该让你一辈子呆在乡下庄户里,牢记着稼穑不易……”   娥黄又咬我的耳朵:“益王这是说气话呢。听嬷嬷们说,益王只有这一个儿子,宠得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府中姬妾一大把,还一径往青楼跑,带着京中贵戚子弟整日胡闹,把王妃气病了好几回,索性去庄子里理佛,府中事务丢了给侧妃打理。”   凤朝闻凤目凛凛:“不如就依王叔之言,世子再去乡下锻炼几个月?”   益王肥胖的身子忍不住的哆嗦,我觉得他是心疼的!   益王世子也是哭天抹泪,头不住往下磕。凤朝闻揉揉额头,很是无奈的样子:“王叔快请起!”   益王乖乖爬了起来,立在一边噤若寒蝉。   听说大齐先帝兄弟七八个,凤朝闻起先做太子之时这些叔叔们就虎视眈眈,只是他乃是马上天下,自他老爹手中接过这江山,将一干能干的叔叔贬的贬,杀的杀,民间百姓谈起这位新帝皆是交口称赞,但皇亲贵戚提起他来心中未免打个突。   据说他眼中揉不得砂子,赏罚分明,将打天下的一帮老臣子们收拾的服服贴贴,没几个敢恃宠而骄的。   凤朝闻面上神情放缓了些,对着益王亲切了许多:“王叔啊,前朝皇室子弟骄横,帝王奢靡,这才败国,如今天下大定,我大齐王族正应为天下表率,我可听说王弟府中姬妾堪比朕的后宫啊……”   这对父子额头冒汗,相互搀扶着出宫了,身后跟着一溜太监,捧着凤朝闻御赐的东西。   他这招用得甚妙啊,打一棒子给俩甜枣。   等这俩父子走的不见了影子,凤朝闻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来!”   娥黄往我身后一缩,又成了那个老实胆小的宫女,恭恭敬敬一弯腰:“姑娘,陛下叫您呢!”   我从屏风后面蹭出来,到了凤朝闻面前,被他一把拖过去搂在怀里,捏捏我手心的茧子,一派同情之色:“离开朕的日子不好过罢?”   我如今很懂得些生存之道,锦绣阁那一箭若非我躲得快,早被他射个对穿,笑眯眯用力点头,认错十分彻底爽快:“三餐不继,辛苦之极!”   他的表情于是很熨贴!   让皇帝陛下心情愉快是我等臣民的职责,我这样的囚犯也不例外!   我的新生活开始与星空下的逃亡,结束于一根无辜的鸡腿,这中间种种辛苦自不必说,最后我心生感触:历代文人大家的隐士们号称归稳田园,必然也是手有余钱家有健仆,田产自有人打理,他们闲来挥毫,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抨击政府。   不然,像我一样从未曾尝过农家饭,穿过农家衣的官二代们被这些散发着墨香的归隐诗词诱惑,撒着欢的投向广阔天地,没饿死已经算意外之幸了,哪还有余钱买笔墨?   就算我发几句牢骚,不但皇帝陛下听不到,传唱天下更是不可能!   由是我深深的感激着皇帝陛下凤朝闻,他的这一猎杀行动虽然将我捕进了笼中,但我平生头一次质疑爹爹教育方针上的失误:您老好歹还有份手艺,不当将军当个杀猪的总有一手糊口的本事。将女儿我教成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还妄想让我自立自足,是不是要求太高了些?   我还是在笼子里乖乖呆着吧。   六月的一天,凤朝闻回到重华殿,带着好几名太医,那些太医将我望闻问切之后,躲到了一边去窃窃私语,我对他们这种行为十分不满,伸长了脖子去偷听,凤朝闻本来正坐在他们中间与这些臣子交谈,忽然转过头面无表情朝我看一眼:“再听就把耳朵切掉!”   我下意识去捂耳朵,那几个太医里面有一名年轻男子已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老些的皆拈须作无视状。   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娥黄便一天三顿按着吃饭的次数给我熬药。   如今我的心境很是豁达平淡,转一圈又回到了原点,除了宫中主子与仆人有改,景物还似旧时。凤朝闻闲暇之时会陪着我在宫中四下走走,我想起幼时在宫中趣事,也会讲来给他听听,博君一笑。   有次碰到了娇滴滴的德妃,瞧着德妃痴慕的眼神,我不过多嘴说了句:“陛下闲时去陪陪德妃娘娘吧!”惹得凤朝闻大怒,拉着我的手越过感激的瞧着我的德妃,旋风一般回到了重华殿。   这天晚上的药格外的苦。   我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皱着眉毛问娥黄:“这是放了几斤的黄莲啊?怎么今日苦的这般厉害。”   不过随口一问,岂料娥黄道:“今晚这药是陛下亲手所熬,田总管还特特往太医院跑了一趟。”见我作势要倒,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好姑娘,陛下特意交待,一定要奴婢瞧着姑娘喝下去,如果姑娘倒了洒了,奴婢的脑袋便要不保!”   我悻悻瞪着娥黄:“你的脑袋与我何干啊?”   她呆呆瞧着我,模样可怜极了。   我一仰脖将大半碗药灌了下去,整个人都苦的要哆嗦了起来。她上前要接药碗,我看着碗底最后一口药,摇摇头,“你下去吧,这药碗我还有用。”   晚上凤朝闻回殿洗漱完毕,我瞧着他上了床,偷偷含了一口,到得床前便往他身上蹭。他本来板着脸,见我使劲往身上蹭,表情便柔和了下来。   我心中暗乐,撅起嘴,他毫不迟疑亲了过来,被我哺了一口药,饶是皇帝陛下定力过人,也当场喷了。   他瞪着我:“你……你……”   我闪避的快,他那一口药全喷到了明黄色的被褥上。   我麻利窜过去倒了一杯茶去漱口,“可苦死我了!”   他瞪着我,见我毫不理会,只得自己爬下床来倒茶漱口。回头又瞪着被喷脏的被褥,扬声叫田秉清进来换。   田秉清进来瞧了瞧床上的药渍,用眼神对我表示了一下仰慕,看着宫女们换完了被褥,抖着肩膀出去了。   我觉得,照他这样抖法,不等老了两只膀子便要掉下来了。   我很为他担忧,一路尾随着他到了殿门口,身后冒出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田秉清当着我的面转身坏笑着砰的一声将殿门关了个严实,我背靠着殿门,客气道:“陛下您先休息!您先!陛下整日操劳,我大约今日午睡过头了,这会还不困……一点也不困……”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诚不欺我!   凤朝闻凤目冷冷扫了过来,作势要起身来抓我,我头皮发麻,小跑着捧了茶壶倒了盏茶殷勤的递了过去:“陛下渴了吧?喝口茶喝口茶!”   他接过茶盏,随手放在床着雕花填漆小几上,一把捞过我好一顿揉搓……   第二天,等我半死不活从龙床上爬起来,暗暗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敢对皇帝陛下心怀怨恨,实施报复了。   他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物。   对于皇帝陛下各种不得人心的举措,我这般的老百姓除了默默咬牙忍受,难道还有别的出路么?   作者有话要说:比昨天晚上早一个小时吧?   明天应该能更早点吧! ☆、34大忽悠跟小忽悠   32   凤朝闻最近新添了一个毛病,每日里下朝之后,总喜欢盯着我猛瞧,目光沉痛而惋惜,还时不时叫太医过来把脉。   我被他这眼神瞧的发麻,又不敢违了皇命,除了往自己肚子里灌药,别无他法。   这日趁着他早朝,我带着娥黄往太医院去了一趟。在太医院院判石清的医案前站了有一个时辰,想要看看自己每日服用的药方与诊出来的脉案,被院判大人一顿摇头晃脑的解说,捧着脑袋败下阵来。   我除了得出自己大概是病的不轻的结论之外,别的什么也没听明白。他那些专业名词术语让我这个对医药学一无所知的人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浅薄无知。   沮丧的回到重华殿,钻进龙床深处不愿再下来。凤朝闻下朝之后,娥黄在殿内形象生动的描述了一番我情绪的抑郁低落。   我得到了凤朝闻一个深深的拥抱。   他从龙床深处将我捞出来搂在怀里,严肃的看了许久,终于确信了我的情绪不佳,将我搂在怀里摇晃了几下,我被他摇的头脑发晕,扯着他的耳朵连连喊停,他紧绷着脸,凤眼一瞪:“你敢扯朕的耳朵?!”   我幽幽一叹:“陛下,石大人说我将不久与人世,趁着还在人世,将从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都通通做一遍,死了也好瞑目!”   他的凤眸眯成了一条线,直接忽略了我扯耳朵这一恶劣事件,咬牙问道:“石清说的?”   我连连点头。   石大人,对不住您老了!   “我虽然不太懂石大人说了些什么,可是每日灌那么多药下去,也不见有什么效果,石大人说我除了脑子坏了,身体也坏得厉害……”   他哭笑不得的瞧着我,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你的确是脑子坏了,也怪我那一下子……”   我觉得他这次自责的颇为诚恳,机会难得,连忙请求:“其实陛下,我脑子虽然不太好使,可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呆在重华殿,恐怕会闷出毛病来的。听说石大人医术高明,不如让我去跟石大人学医吧?”   他凤眸在我身上怀疑的扫了扫,我立时伤心欲绝的往他怀中扑去,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他的怀里,语声若泣:“陛下,我不过是想学学医,安安自己的心,你都不肯答应吗?”   第二日里,我就带着娥黄高高兴兴去了太医院。   石大人看到我的时候,目光很是呆滞。   我上前行了个拜师礼,他都不曾回过神来。   “姑娘,你这是?”   我笑眯眯道:“师尊,陛下已经答应了弟子前来拜师学医,这是弟子的拜师礼!”示意娥黄将我今早从凤朝闻的御案上顺来的一块端砚呈了上去。   娥黄慷慨赴死一般将端砚塞进了石大人的手里,又依依不舍的瞧了好几眼。   我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脑袋与屁股担忧。   重华殿丢了皇帝陛下的端砚……这个罪名,总要有人来承担的。   石大人接了礼物,还是未曾回过神来。   我一本正经道:“昨日前来太医院,听师尊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徒儿前来,特意向师尊学习如何将一句明白的话说得听者糊涂了。”   石老大人抖着胡子,神情激动的瞧着我,我想他大约是想引我为知己的意思,于是愈加放开了胆子:“师尊不必拘束,只管忙自己的就好,徒儿若有什么不太明白,自然会前来请教师尊。”   他低头去瞧端砚,脸上显出挣扎为难的神情,听说石大人爱砚成痴,他现在一定在纠结是将这方砚退回去还是收下来,顺便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我生平最喜看人两难抉择,犹豫无助的模样,此刻看的津津有味,娥黄在一旁揪着我的袖子低低劝告:“姑娘,不如我们拿了砚回去吧?”   我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语重心长的教诲:“小家寒气!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来呢?!”又提高了声音斥责她:“这方砚虽说名贵了些,可拿来拜师最相宜不过了,你怎么能让我收回去呢?”   眼角余光瞥见石大人双目嗖的一亮,迅速朝我这边瞄了一眼,立刻将那方端砚朝自己的医案抽屉里塞了进去,牢牢关上了屉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皇帝陛下的案头,岂能有凡品!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一俗语很好的诠释了石大人最近的生活。   自我来到太医院,娥黄说,石大人就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我对此颇不认同。难道对于为师者,收到一个孜孜不倦好学的徒弟,是一种极为折磨的事情吗?   凤朝闻说我最近比他上朝还勤快,每日与他一同起床,天色未亮就往太医院赶,晚膳端上桌还不见我的影子,我安慰他:“人生苦短,勤学无涯!”   正好最近朝中政事比较忙,听说有大陈余孽在好几处城镇做复国宣传,这令他颇为恼火,正督促了兵部严查,对我的忙碌倒并无深刻的体会。   真正对我的忙碌有着深刻体会的是我的师尊石清石大人。   太医院是个网罗世间之奇,造化之功的地界,那里的药库里有着数不清名目的药,还有历年来的皇帝与臣属后妃脉案,而我是个对医药一无所知的人。   问起问题来难免古怪了些。   有一日我从药库里摸出了肉苁蓉与淫羊霍来,高举着一路从药库到了院判大人的医间,好奇的问道:“师尊,这是什么?这药有什么功效?”   他的胡子剧烈的抖了两下,只给出一个莫棱两可的答案:“给男人吃的药。”   当天我就将这两味药偷偷煎了喂了给太医院后院养的那只试药的母兔子……   第二天那只母兔子死了……据说死前折腾了一夜……   我为此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并在师尊找上来责问的时候无辜的瞧着他:“我只是想看看男人的药母兔子吃了会有什么效果……”   他很生气,抖着胡子瞪了我好大一会,被太后宫里的宫女请去给太后诊脉了。   我做为一名品学兼优的徒弟,而且记忆力又有些不太好,常常多问几趟师尊问题是难免的,偶尔将药拿错了,放进旁边的匣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错。   最近管药库的小吏瞧见我就愁眉苦脸,我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小哥别愁,等我认全了这些药,帮你整理药库!”在他的注目之下从药库的匣子里随便抽了一根芦柴棍子一样的东西拿去请教师尊。   师尊这天也是愁眉苦脸,他端坐在医案前面,对着那根芦柴棒子视若无睹,因为无论他解说的多么详尽,口干舌燥,我当时记住了,或者明天,或者后天就又会拿回来请教他——皇帝陛下可以作证,我的脑子是真的坏掉了。   他试探性的瞧着我:“徒儿啊,要不为师给你瞧你的药方与脉案?”   我摇摇头,野心勃勃:“师傅别急,等徒儿学好了医,自己给自己把脉开方。”   他跳起来:“你就是开了方给为师吃也千万别自己吃啊!”说着担忧的瞧着我的肚子。   这大约是我毒死了那只母兔子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吧。   我心有不忍,让一把年纪的师尊激动至此,我真是个不肖的徒儿。   “师尊别急,我虽然至今认不全药库里的药,但假以时日,我想——”他打断我的话,愤愤从自己抽屉里拉出脉案与药方,“不用假以时日了,你现在就可以看了!”   我摇摇头,“徒儿还是再学学吧,假以时日——”   “你不要再假以时日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的身体无大碍,陛下要求开的只是求孕的药……”   凤朝闻你这只禽兽!   我咬牙微笑,等我办完这桩事,回去再跟你算帐!   我说:“师尊啊,我其实真的不想知道自己喝的什么药,不过你既然说了出来,一片苦心也是为了徒儿,徒儿一定会报答你的!听说太医院连前朝脉案都有留存,我只是想要知道,前朝摄政王的脉案。”   他的面色凝重了起来:“你是……他的……”   我坦然道:“他是我的父亲。”   他面上神色极是复杂,“陛下说了,前朝摄政王的脉案不得泄露。”我紧盯着他,良久,   他从身后大大的柜子里找出一份卷宗来,从里面翻出一张脉案,递了过来。   “既然你是他女儿,想来也无妨。”   我端详着上面的字,除了官衔,其实内容我并不大懂。就是为了这张脉案,当初我也曾想过要来太医院,可是自替爹爹诊过脉的太医失踪之后,这太医院对于我来说就是禁地,寻常一步也难以靠近。   “师尊,你觉得徒儿能看懂么?”   他接过去,又细细瞧了一遍,这才言简意赅:“前朝摄政王是中毒而死。”   我呆呆瞧着他,爱忽悠人的师尊啊,这肯定不是你说的话。   他又道:“前朝摄政王是中毒而死。”   我的心上被重重一锤砸下,四肢突然失力,轰然朝后倒去,脑中嗡嗡响个不停,依稀听到娥黄的尖叫,这些都离我越来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很卡……很卡……很卡……掩面下 ☆、35哭一个给朕看看   我不知道自己烧了几天,有时清醒有时糊涂。等我真正从龙床上爬起来,娥黄高兴的真念佛,说我清醒了对着凤朝闻叫“陛下”,糊涂了盯着凤朝闻叫“爹”。陛下上朝“君主”",下朝“爹”,整整瘦了一圈,当真忙的可怜。   我捂着自己的脑袋在被窝里反省,这真是件不成体统之事。   他下朝的时候我已经围坐在桌上吃饭,桌上面摆了十几种吃食,热菜点心不一而足。娥黄在一旁劝我:“姑娘慢点……姑娘慢点……怎么好像饿了好几十天呢?”   我将口里的眉毛酥咽了下去,又喝一口奶浆,回头朝她瞪一眼:“可不是饿了好几天吗?”余光中瞥见凤朝闻傻傻立在殿门口的身影,扬着手中剩下的另半块眉毛酥朝他笑微微招呼:“陛下刚下朝吗?要不要过来吃些?今天的眉毛酥很好吃啊。”   他这才回神,阔步走了过来,坐在了我对面,眼睛一扫桌上吃食,凤眸转厉,瞪了一眼娥黄:“姑娘刚刚好些了,怎么就给吃这些油腻积食的东西?还不撤掉端些清淡的饮食过来?”   我眼睁睁瞧着自己亲自点的水晶肘子麻辣牛肉荷香素饼被一道道撤下桌去,转眼桌上就空了。   娥黄行个礼,“奴婢这就去御膳厨房盯着,给姑娘多做些清淡的饮食过来。”说着飞快的倒退着到了殿门口,眨眼跑的没影。   我对着空空的桌案巴巴瞧着他:“陛下这是嫌我吃的多了么?”   他坐的这样近,细细去瞧,眼圈也是青的,向来清泓似潭的凤眸里布满了红血丝,娥黄说的不假,他果然瘦了一圈。   我想,凤朝闻大约是关心我的吧。   他皱了皱眉毛,目中柔色甚浓:“那张脉案是当初进宫以后清理太医院,石清从一张医案的抽屉夹层里找到的,本是无意,可是想到藏的这样机密之物,定然要紧,于是就呈来给我瞧,我当时留了下来……”他窥着我的神色,似乎犹豫要不要继续往下讲。   我定定瞧着他,坐的这样笔挺,不动如山,可是面上肌肉仿佛奇异的不受我控制,微微浅笑,我听到自己低低的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陛下但讲无妨!”   他伸出一只手来,在我脸上摸了摸:“小逸,你要是想哭,大可以哭出来,石清说你这是内郁积盛,又不曾发泄,这才烧了起来……”   我执拗的盯着他,感觉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像铅一样沉沉的坠着胃,一直一直往下坠,果然油腻积食的东西不能多吃。   摇摇头,我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他说:“后来问了太医院原来管药库的小吏,听说这张医案是一位姓张的太医生前所坐……而且,这位太医向来最得太后娘娘宠信……”   我死死盯着凤朝闻的脸,果然我当初的想法有几分道理,太后一辈子最喜欢做这种事,爹爹不过当了几天摄政王,便着了她的道……他那样一心维护大陈基业,明知小黄在这风云飘摇的政局面前很难守住大陈江山,还是费尽心思去辅佐,想不到……想不到最终落得个这样的结果……   凤朝闻的脸紧贴了过来,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大叫:“小逸……小逸……快松手……别咬着自己了……”仿佛有另一个我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手忙脚乱去掰我的手,去捏我的下颌……这一切都离我好远……   仿佛我的魂魄已在体外,瞧着那个身体紧绷成了一张弓的自己,紧紧捏着拳头,牙齿紧咬着下唇,全身的肌肉都僵直了起来,田秉清一溜小跑的进来,满面焦色:“这却是怎么了?”帮着凤朝闻将我紧紧攥着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一双手已经是血淋淋一片……他从怀里掏了明黄色的帕子塞进了被他掰开的嘴里,大声朝外面喊:“来人,快去叫石清速速前来……”   院判大人一路飞奔而来,抖着胡子捏着我的腕子在我脸上重重的拍,掐着人中大叫:“快快醒来……”   我的耳边能够清晰的听到凤朝闻说:“石大人,没用的,她早已失去了痛觉。大约是当初前朝摄政王死时,受到了惊吓,她心中一直郁结,以为是自己气死了亲爹,再加上摄政王只此一女,宠爱非常,父女情深……”   我还听到院判大人在我耳边扯着我的耳朵使劲叫:“安小逸,徒儿,你爹爹不是你气死的,是前朝太后害死的,快快醒来为他报仇……”   心口激荡,一口热血冲口而出,喷了凤朝闻一脸,我定睛去瞧,他满面喜色:“醒了醒了……”顾不得自己一头一脸的血,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   神魂归体。   石大人捉了我的腕子去把脉,我镇定的缓慢挣脱开来:“我没事,只是累了,想歇一歇。”   凤朝闻朝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他与田秉清退了下去,凤朝闻扶着我起来:“朕陪你一起歇会?”   我推他:“走开,你身上一股血味,难闻死了。”   “那我扶你到床上去。”皇帝陛下小声恳求。   我瞧他一眼,他的凤眸弯弯,将紧张与焦灼深掩,可是我能在他眼中瞧见小小的自己,下嘴唇一排深深的牙印渗着血,不知为何,我再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被他扶着过去,躺倒在龙床之上。   他替我盖了被子,又轻手轻脚下床去,我听到水声,不多时,他手中拿了面巾来,一点点在我脸上拭擦,到了嘴唇那儿,低低道:“可能有些疼,你忍着点。”   我方才明明听到他说我失去了痛觉,他明明知道这件事,这句话可真多余。我的眸子紧盯着他,感觉到唇上轻柔的拭擦,他瞧着我的目光极是难过,全然不似我认识的任何时候的凤朝闻,这样伤心外露的皇帝陛下,是我前所未见的。   他一一替我拭擦了手脸,这才下床去梳洗。   在他没回来以前,我已经沉入了黑甜梦乡。   梦中荒芜一片,我孑然一身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要去哪里,天地苍茫,世界洪荒……   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稍微转动一下脖子也感觉僵硬的厉害,身后紧贴着一个热的出奇的怀抱,六七月份的天,就算殿内四角置了冰块,我也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我躺平了,看到一双带着血丝的凤眸,瞧瞧外面日头,自嘲一笑:“陛下,你这副模样,倒像没下乡以前的益王世子。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不是要我也担一个祸国妖姬的恶名?”   他捏捏我的脸,神色间镇定如常:“笑的真丑,来,哭一个给朕瞧瞧。”   我瞪着他:“陛下你这是什么爱好?要不要我召集宫人与各宫娘娘们来重华殿哭给陛下瞧,陛下瞧着哪位娘娘哭的楚楚动人,也好重重赏点什么宝贝?!”   他若有所思瞧着我,低下头来在我鼻尖上啃了一口:“你哭是不哭?朕的口谕焉敢不遵?还不快快哭一个给朕来瞧瞧?”   我往他怀中一靠,身子使劲往他身上去蹭:“草民就是抗旨了,那你斩我啊斩我啊!”   皇帝陛下大笑着从龙床上跳了下去:“大清早的你这个无赖!你给我等着!”   凤朝闻是个执拗的人,他说了等着,我吃过早膳等来等去,却等到了出宫的消息。田秉清一路小跑着进来,眉飞色舞:“姑娘,陛下说今日带你出宫去散散心,让你快准备准备。”   我站起来环顾重华殿,好像除了下意识找些金银锞子,没别的可准备的。   田秉清见我使劲扒拉梳妆台前的首饰盒子,抿着嘴直乐:“姑娘,这荷包里才替你备着呢。你换件素淡不打眼的衣服吧。”   娥黄进来替我找了件极素的雪色短襦长裙,将头上金色首饰全取了下来,换了银色小簪花,我夸她细心,出宫还是别太招摇的好。   凤朝闻今日也只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绸缎直裰,一改往日富丽模样,倒像谁家赶考的举子。马车一路驶出宫门,我掀帘去瞧,长长出了一口气,进宫几个月,今日总算能透口气了。   田秉清与车夫同做车辕,笑道:“今日可是托姑娘的福,奴也很久不曾出宫啦。”   我一边掀起帘子朝外面去瞧,一边答道:“这叫有福同享,有难你自己当!”   凤朝闻捏捏我的脸,“来,哭一个给朕瞧瞧。”我瞪他一眼,他示意我去瞧他的手心,缓缓伸开的手掌心里放着个红彤彤的特事,我定睛一瞧,顿时呆住了,伸手一把抓过来,不可置信的放在眼前瞧了又瞧。   没错!这就是爹爹亲手替我做的那只小木鱼,鱼嘴里的小金环虽然未曾褪色,可是爹爹亲手编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双鱼结,因为年头太久,红色的绳子已经瞧着旧了许多。   我捧着这小木鱼,眼前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感激的抬头去瞧凤朝闻:“这个小木鱼……爹爹做的小木鱼,怎么在你这里?我一直以为在黄河谷丢了。”   他摸摸我的脸,“当初替你治伤的时候忙乱,我替你收了起来。后来一直忘了给。乖,哭一个给朕瞧瞧。”   我眼中泪花盛满,将小木鱼贴在心口,却朝他灿烂一笑:“你肯定是故意不还给你的,真小气!”   他连连点头:“对,我就是贪图你的东西。”   若非车厢狭窄,我恨不得踢他一脚。   他贵为一国之君,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竟然说这种话。   我呆呆瞧着他,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般,不明白他用尽这些心思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直到听到田秉清一声喊:“陛下,姑娘,到地界了。”   我掀帘一瞧,顿时呆住。   仿佛昨天我还笑嘻嘻出外踏青,一路歪歪扭扭骑着马儿顺着这条巷子走了回来,拍拍门,门口大开,一个暴躁的声音伴随着一根门闩笔直飞了出来……   “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心如刀绞。   我赶紧放下车帘,“回宫吧。”   凤朝闻铁臂一伸,将我牢牢搂住,“既然到了,就顺便回家瞧瞧吧。”   我整个人都哆嗦成了一团,心中怀着难以抑止的恐惧,旧日的时光就藏在这扇紧闭的门里,不打开了门,我就在里面欢笑歌唱,过着有父庇佑的快活日子,眉眼鲜亮,不曾经历人世风霜。   不打开门,我的爹爹,就活在这院子里,手提门闩,藏在大门后面……   凤朝闻抱着我大步朝前走,每走一步我就哆嗦的更厉害,极剧的恐怕笼罩着我,我尖叫一声,跳起来从他怀中挣开,使劲踢他,使劲踹他,把对这个世界的恐怖,深深掩埋的悲伤绝望通通发泄到他身上。   他伸开双臂,一迭声的哄我:“小逸乖……小逸乖,我们就进去瞧一眼,去祭拜一次……”   我恨他!我恨这个世界!   我尖叫着,恨不得抱紧了双臂不要瞧见眼前的景物,他伸臂来抱我,被我又踢又踹,可他到底抱住了我,紧搂了我去拍门,我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他怀中哆嗦,凄厉的大哭,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谁呀?”   朱漆斑驳的门吱呀一声响,泪眼朦胧中,我瞧见童伯苍老的面孔雪白的银丝,凤朝闻笑着道:“童伯,我带小逸回家来祭拜老爷。”   我越发哭的大声了。   就像,爹爹今天才死去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的很伤心,一直在哭一直在哭……原谅我…… ☆、36笑一个给朕看看   我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面,哭的挖心掏肝,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直哭的嗓子发哑,双目红肿,眼泪才渐有收敛之势。   童伯对我的回家表示了由衷的欢迎,他抖着雪白的胡子,浑浊的老泪沿着面上深深沟壑蜿蜒而下,哑着嗓子劝我:“小郎既然回来了,就给老爷上柱香。三年没回家了,童伯以为……以为你早已经去了……”   我接过凤朝闻点燃的线香,插入香炉,跪下欲叩头之时,才发现身边还跪了一个人,童伯已经上前搀扶他:“陛下,这可万万使不得!能将小郎找回来,老爷在地下死也瞑目了,怎还当得陛下一跪?”   凤朝闻推开了童伯,道:“老将军自然当得!”紧跟着我在爹爹牌位前叩首。   童伯后来背着凤朝闻偷偷问我:“小郎……你与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是改不了旧时称呼。   我哭过一场,心中似轻松了不少,坐在旧日的院子里,但见花木扶疏,这些草木倒比从前还茂盛了许多。想到景物还似旧时而人已不在,侧头抹去眼角又慢慢沁出来的眼泪,肿着眼睛朝童伯做一个丑怪的样子:“童伯瞧着我与陛下是怎么回事?”   他摸摸我的头,三年多不见,他的头发与胡子全白了,苍老的厉害,可是那只大手一样温暖:“我瞧着陛下极是疼小郎……可是,老爷生前最不喜欢你入宫伴驾……”他亦转过头去擦眼泪:“真是老了,不该在你面前提老爷的!”   我仰起脸来,自三年前爹爹死后,第一次心中毫无愧疚自惭之意的直视着童伯:“三年前,童伯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气我害死了……”   我到底还是说不下去了。   他的大掌在我头顶轻轻摩挲,粗糙的手指一下下将我眼角缓缓沁出的眼泪擦掉:“老爷疼你如珠如宝,只会恨晏家小子不识宝,哪里又会真的怪你?他只是不放心你罢了!当时朝中政局不稳,动辄便有波浪滔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里懂得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   我颤抖着声音想要再次确认:“爹爹是真的不怪我吗?”   童伯独臂搂了我,任我的眼泪淌在他的前襟之上:“傻孩子,自古痴心父母,儿女再有不是,父母也不忍心怪责。更何况老爷不过在兵部喝了一杯属官呈上来的茶,当时就病倒了,那属官是太后的人,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我的鼻息间全是童伯身上熟悉的气息,好像极小的时候爹爹忙起来,我就喜欢粘着童伯,赖在他怀里睡觉,他像爹爹一样看着我长大。跋涉千山万水,秋暑冬寒,人世炎凉,我终于回到了家,静静伏在他的怀中流泪。   幸好,他还在这里。   他说:“皇帝是个糊涂的,外间亦有传言,他是太后宫中宫女所生,只是太后演了一出借腹记而已,此事不知真假。但太后自先帝过世便想要揽权,垂帘听政,效法吕后,可惜有晏毓跟老爷二人矗立朝堂,她自然想拉一个杀一个。老爷耿直,晏毓圆滑,将老爷捧得高一些,跌的时候定然也更重一些!这个贱妇!”语声渐渐狰狞,我感觉到抱着我的这个干瘦枯槁的老人腔子里的怨毒之气,连自己的心里也重重的拧了起来。   他又说:“可惜她机关算尽,大陈亡国的时候,她被晏毓所捉,献了给大齐新帝,没多久就死在天牢里了。晏毓一世圆滑,却因为这一出,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大陈遗臣给刺死,死的可没老爷体面。”   这消息对我来说可是初次听闻,想不到晏氏父子投了大齐,最终晏伯伯落得这个下场,乱世英豪,心中终有恻然之意。   童伯轻笑一声:“说起来,那位前朝睿王爷可是位人物,大齐打过来,他头一个降了大齐,还献了自己的女儿给大齐皇帝,齐皇帝当时就塞了给太子殿下。他倒是保住了荣华富贵,得了个逍遥候的爵位。”   我也跟着轻笑一声,从童伯怀里抽出身来,拉了他的手轻笑一声:“我在宫里可是见到过这位玉妃娘娘……”   童伯立时担忧了起来:“她可有为难你?后宫争宠历来不宁,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求了陛下将你放出宫来?”   我安慰他:“我一直与陛下住在重华殿,她等闲进不去。”   童伯点点头,“哦”,又忽然哑声惊叫一声,像受到多大的惊吓似的:“你与陛下住在重华殿?”   “是啊。”   “偏殿?”   “正殿啊。”   童伯真是奇怪,瞧着我的眼神又是欣喜又是担忧。   “宫里那些娘娘们……好不好相处?”   我想想,得出一个结论:“还好吧。那些娘娘们住在自己宫里,上次德妃闯进来一次,后来就被禁止靠近重华殿了。”   童伯盯着我,表情越发古怪,简直难以启齿的模样:“本来……本来这话也不该我问,可是老爷又不在了……不过就算老爷在这话大约也问不出口……外界传闻,陛下他有隐疾……宫中妃嫔……他可有对你……”   我半晌才想明白童伯所问,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他大约也极不好意思,目光微微闪躲,又昂起脖子来:“夫人老爷都不在了,府中只有我一个人守着,这事自然是只有我操心了!”   我的脸渐渐烧了起来,简直有星火燎原之势,在他炯炯的目光之下最终败下阵来,低着头极小声的嘀咕:“他……他说让我给他生个孩儿……要立我为后……”昂然抬起来头,大义凛然:“我当然没答应!这种叛国的行为自然是……自然是要不得的!”   在童伯唇角越来越弯,笑意越来越浓的注视之下,站了起来,“我去看看爹爹与我的房间……”大步行了两三步,身后已经传来童伯的朗朗笑声:“小郎,其实偶尔叛国一回也无妨!”   我的脚步一滞,在他的大笑声中落荒而逃。   童伯他……也太没有爱国节操了嘛!   凤朝闻在后院闲逛,见我脚步匆匆,扬声便叫:“小逸,怎的脸这么红?”   我想起童伯那些话,顿时又羞又窘,瞪他一眼,“都是你!”转头便冲进了自己房里,砰的一声阖上了门,这才想起来离开的时候这个房间早已被禁卫军连地砖都橇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出去。想想门外立着的那人,只得无奈的转头。   这一瞧之下顿时大惊。   房间整洁干净,就好像我从前无数次回家一样,所有的家具都在原位,地砖也铺的整整齐齐,连鸾帐也是新的,我喜欢的青碧色。   我呆呆的瞧着自己的房间,感觉自己走错了地方一样。   门外传来了拍门声,我恍惚之下打开了门,凤朝闻背光而立,五官深遂,俊美绝伦,像踩着阳光一步步踏进我的心房一样。   我的心骤然跳了起来,这情形实在怪异。   “这……这个房间……”想想府中一直是童伯守着,定然是他一点点恢复旧时样貌,我心中又悄悄酸涩了一回,可到底是高兴的。   哪曾料到凤朝闻点点头:“童伯告诉你了?我不过找了些人来将这府中修缮一番,也不是我亲自动手,你不必露出泪汪汪的模样。来,笑一个给朕看看?”   我瞪着他,再说不出话来,越过他往爹爹房中跑去。   推开门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面对着整洁的房间,旧时风貌一点不曾改,那些噩梦正在悄然远去,心中酸涩难免,可是转过头,对着台阶下紧跟过来的高大俊美的青年,我已经能眼中含泪,笑着调侃:“陛下,要看草民笑一个是要收银子的!你付得起么?”   他在身上翻了好几遍,非常的挫败。   我从腰间摸出鼓鼓的荷包扬了扬:“我就知道,陛下顶着个好听的名头,其实是个穷光蛋吧!”   仰头去瞧,世间阳光如此灿烂,而我的笑容恐怕比骄阳还要烈,且不去管眼角那滴自顾流下的泪,欢乐悲喜,世间风雨,经历的时候有人相伴,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更的晚了,还是来求个作收吧……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37生计是个大问题   傍晚时分,皇帝陛下要回宫,站在大门口与童伯道别,我挽着童伯的胳膊与他挥手,“陛下一路好走,有空来我家玩啊!”   皇帝陛下凤眸微眯,显然有些有悦:“你不跟朕回宫?”   我笑微微点点头:“草民蒙陛下眷顾,专程送草民回家,草民感激不尽!”站在那里欣赏他渐黑的脸色。   童伯火上浇油:“多谢陛下送我家小郎回家,老奴感激不尽!”   他一步跨过来,我正欲往童伯身后躲,他已经一把从我腰间把钱袋拽了过去。我伸出手去就要抢过来,却在他凛冽的目光里缩了回来,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钱袋,从里面挑挑捡捡,找了个约莫五两的银锞子递了过来,“钱花光了就回宫来吧。”   我忿忿瞪着他:“陛下真是小气抠门到令朝臣们都要笑掉大牙了。”伸出手去接,却落了个空,他手一缩又将五两的收回了自己怀里,在钱袋里再挑挑捡捡,又扒拉出了一块约二两重的银子,作势要往怀里去揣:“看来朕还是给你的太多了。”扭头问田秉清:“小田,数一百钱给姑娘,等她花完了没钱吃饭自然就会回宫了。”   三年前那次禁卫军前来,家中本就被顺手牵羊打劫一空,就算窖中有陈粮,恐怕这三年多早已发霉变质,不能吃用了。以往家中资财仅凭爹爹傣禄与历年先帝所赐,童伯独臂,生活不便,想来这三年间守着这所房子,日子颇不好过。   我拿眼神威胁田秉清:你若是真给我数出一百钱来,回宫去我保管让你没好日子过。   田秉清愁眉苦脸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才苦哈哈求我:“姑娘,您还是跟陛下回宫吧,想看童伯往后有的是时间。”   我心中暗乐,朝他眨了眨眼睛,紧盯着凤朝闻手中那二两银子,他似乎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塞进了我的手里,当着童伯的面,居然顺势在我的手心捏了一把……这只不要脸的禽兽……   “在府里住两天,要是想宫里的冰糖肘子了就快点回来。”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随身的玉佩一起塞进我手心:“拿这个回宫,可不许拿去当铺当银子花!”   陛下您真了解我!我确实有这打算。   我红着脸站在童伯身边,手里握着玉佩跟二两银子,眼睁睁看着凤朝闻登上了车,拿着今早田秉清送我的钱袋,转眼就易了主人,心中悲愤万分。正欲搀着童伯回府去哀悼一阵,却见车帘掀了起来,凤朝闻漫不经心从里面探出头来:“朕倒忘了,今日你身边没带侍候的人,一会回去我就让小田将你那四个贴身宫女与娥黄送过来,再送过来十个洒扫宫人。”   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情真意切:“陛下,草民求您了,这么多人吃饭,只有二两银子,草民家穷,养不起啊!”   开玩笑,那四名贴身宫人都是练武的女子,个顶个壮年男人的饭量,这不是逼着我早日回宫么?   在他的大笑声中,马车辚辚而去。   我一屁股朝后坐回去,顿时愁肠百结:“童伯,这可怎么办啊?”   童伯笑呵呵扶着我爬起来:“咱家粮虽没有,窖中藏酒倒不少。”   我拍拍膝上尘土,精神振奋:“临街沽酒啊,这主意好!”   童伯摇摇头:“恐怕陛下不会答应你去卖酒。”他微微一笑:“不如小郎陪两日童伯,就回宫去吧!”   我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在宫中拘了好几个月,我才进家门童伯就想赶我走……”   他立时手足无措了起来,像过去无数次安慰我一样,摸着我的脑袋:“好了好了,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陛下不来催就好。”   简直是千依百顺,我很久没享受过这种日子,顿时满足无比。   两个时辰之后,天色黑透,我与童伯简单弄了些饭食吃过了,正坐在院子里树下纳凉,闲谈些这三年间的见闻,大门被拍的震天响,我打开门,门外立着四个铁塔般的身子,从那四个铁塔般的身子后面钻出来个娇小的人影:“姑娘姑娘,家里有吃的没?陛下一回宫就下旨禁止我们吃饭,快要饿死了!”   远处马车之上,田秉清朝着我贼笑,遥遥拱手,径自去了。   ……陛下您也太狠了,竟然来真的!   童伯盯着餐桌上五个人,四大一小的吃相,偷偷问我:“小郎,宫里的人都是这幅吃相吗?”   我头疼的看着面前风卷残云,已经吃下去两木桶饭的贴身宫女们,深深的烦恼着生计问题。照这般吃法,我的二两银子很快就会没了。   第二日里,童伯揣着我那二两银子,起了个大早,准备去买米,站在院子里盯着早起的我与身后立着的五个贴身侍女,极是奇怪:“小郎,这一大早的你不睡着,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能说是愁得差点一夜没睡吗?   抬头看看远处晨曦,又是个愁人的早晨呐!我指着身后四个宫女:“她们力气大,我想着今日让她们去买米买菜。童伯只要带她们去,跟着付银子就可以了。”   童伯一行去得远了,娥黄在我身后立了许久,眼见得天光大盛,才小心道:“姑娘,不如回房再歇歇?”   我扭头盯着她,在她躲闪的目光之下悠悠道:“说吧,昨晚你们五个也一夜没睡吧?难道是吃撑了?”   她脸色涨的通红,心虚的抬头偷瞧了我一眼,又连忙低下头,紧咬着唇,终于跪了下去,连眼圈也红了:“姑娘,陛下说了,我们五个来府上的任务就是吃穷吃垮你,让你身无分文,尽快回宫!”   我……   陛下您这招太无赖了,简直有失一国之君的体统!   三年前自锦绣阁一场大火之后,渐有消息传出宫外,家中老仆渐散,国破家亡之际,唯有童伯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院子艰难度日。昨晚他与我在院子里满足的叹息:“再想不到小郎还会活着回来,我一直只当陛下哄我老头子来着。”   后来凤朝闻即位,专程来过一趟,又派了人将房子重新修缮,又送了钱粮过来。童伯虽然不知这位大齐新帝为何要执意重修前朝摄政王府邸,但他也心痛家中被毁,便欣然受了,只是钱粮却一文不留的退了回去。   等房子修好了,凤朝闻也曾来过一趟,问起为何退回钱粮,童伯说老爷已故,小郎也已经葬身大火,回不来了,他的余生只想守着这个院子过下去,能借太子殿下之手令这房子恢复旧貌,心愿已了。   凤朝闻当时虽不曾再勉强他收下钱粮,但却告诉他:“你家小郎终究会回来的!”   他说当时的陛下神情很是笃定,有时候连他也难免会心生奢望,盼着哪一日我能立在他面前。说完了这些,他再次呜呜的哭了,苍老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传出去老远,我心中一阵酸痛,这三年间他形单影只,只不知如何度日?   我当时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我说:“童伯,我会像孝敬爹爹一样孝敬您,会替您养老送终,令您余生有靠!”   现在我很为自己当时的豪言壮语而羞愧。我不但没本事挣来饭钱,还招来五个饿死鬼一般的仆人……这都叫什么事啊?   吃过早饭,看着日头高升,我招呼那四个宫人下地窖去,搬了好几坛酒出来:“安府一向不养吃白饭的闲人,今日你们想法将这些酒卖了,换些米粮银钱回来!”   爹爹窖藏的酒不少,而且年份不短,也够过日子了。   那四名宫人一脸抽搐的表情,控诉的眼神一遍遍瞧着我,娥黄迟疑的上前相劝:“姑娘,这四位姐姐都是有官衔的,怎么能临街沽酒?”   我恶狠狠瞪着她:“小丫头,你昨天也吃了不少,今天也别闲着,你声音脆甜,当街叫卖定然能招来不少人!”   她五个一脸无奈,从后院库里扒拉出个独轮手推车,将酒坛子装上了车,黑着脸相跟着往闹市去了。   我站在门口欢快挥手:“不许贱卖哦,这些酒可是年份不少!”   童伯从厨房拎出来个篮子,里面装了香烛纸钱点心等的:“小郎,既然回家了,还是去老爷坟上祭拜一下为好!”   我再想不到,能在爹爹坟头瞧见晏平。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字……打滚求作者专栏收藏…… ☆、38闻闻香   京城西山之地,乃是大陈帝陵。   大陈帝陵西南角原是大陈太祖皇帝划出来的开国功臣丧葬之地。只因连年混战之下,想要迁回祖籍丧葬的朝廷重臣不能实现这一叶落归根的愿望,太祖皇帝索性在帝陵脚下划出一块地方来,百年之后,君臣也好时常亲近亲近。   爹爹与晏伯伯生前是先帝倚仗的臣子,先帝建陵之时,已有风水师在帝陵之下替他们相中了百年安身之处,点穴破土,毗邻而居。   我与童伯到达坟前之时,碰巧遇到了前来祭祀的晏平。   他也许对在此地瞧见我颇为惊异,祭祀完了之后便一路走了过来。童伯远远瞧见他便如临大敌:“晏家小子怎么来了?这小子别瞧着一副温文无害的模样,其实就跟他那老爹一样心眼多,小郎千万别再信他!”   我边跪趴在爹爹坟头拨草,边嗔他:“童伯,你到底多久没来给爹爹拨拨草了,瞧瞧他坟头的草都长这么高了?”   他分神来瞧我,连忙喊:“小郎小郎,裙子弄脏了,你真是穿起来不说话,瞧着还是个漂亮小姑娘,一说话一干活完全是只野猴子!”   我委屈的反问:“有我这么标致的猴子吗?”   凤朝闻赐我的那些贴身宫女们真不赖,这几个月养下来,日日洗洗涮涮抹抹擦擦,有时候我摸着自己身上的皮肤都偷偷直乐,简直像从别人身上偷扒了一件皮子回来,滋润的过份。   童伯瞪着我,又气又笑:“你爬树摘果稍逊猴子一筹,又没有它们那一身皮衣保暖,我瞧着你呀,连猴子都不如!”   我摸了摸坟头:“爹呀,童伯说你女儿连猴子也不如,你快爬起来打他!”   童伯且笑且叹,连眼泪都下来了:“老爷指不定就被你气得爬了起来呢!”转头在面上拭了一把,余光瞄见渐行渐近的晏平,回头又无奈的喊了起来:“你瞧瞧你那十根手指头,也不知道在宫里陛下怎么养的,打从出生起就没这么白嫩过,这草三年也没拨过了,还是让我来吧!”   从前是童伯跟爹爹两个大老爷们养着我,能洗干净手脸就不错了,几时见过他们替我擦过香脂了?   听他这口气是全然的埋怨,可是细一品,怎么感觉他在夸凤朝闻一样?   童伯跪爬了过来,帮我拨着坟头草:“葬了老爷之后,三年中我老头子也不曾来过老爷坟上,一则伤心,二则没脸见老爷,说好了要好好护着你平平安安活下去,可是转眼我就将你弄丢了……”   他又哭了起来。   我心中不忍,从昨天到现在,我已经引得他哭了好多次,眼瞧着晏平近了,连忙将随身的帕子塞进他手里,“童伯,晏小狐狸来了,这么大年纪还哭,让他瞧见了笑话!”   说起来,随身揣块帕子也是最近几月在凤朝闻身边养成的习惯。   我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许多。   晏平到的时候,我们正拨的起劲,他捋袖子也要来帮忙,我连忙制止:“晏将军,别!您可别,仔细弄脏了手!”   他尴尬的站在原地:“小逸,能不能不要这么客气?!”   我百忙之中朝他一笑:“将军有所不知,我爹生前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我怕你动了他头上青草,回头他晚上去找你麻烦,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他的脸色霎那惨白,我颇感无奈且歉然:“我不过实话实话,委实不知将军怕鬼!”   他摇摇头。并不再说什么。   拨完了草,我累的半死,靠在石碑上,低低抱怨:“爹啊,真是累死我了,看来以后我得常来瞧瞧你,免得你头上长这么多草。”   太阳真好,如果不是几步之外晏平杵在那,我真有睡一觉的打算。   祭祀完毕,童伯收拾了空篮子喊:“小姐,下山吧!”   他这会倒改过来了,当着晏平的面,气呼呼瞪着他,没一点笑意。   我吊儿郎当朝爹爹挥挥手:“爹啊,以后有空我再来陪你,不过百年之后我怕不能住你这儿了,你这儿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随便住进来的。”   又一想,大陈都已经亡国了,现在这座山是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再没人管了,连忙朝童伯建议:“童伯,不如我们百年之后都葬在这里来陪爹爹吧?   童伯脚下一个踉跄:“小姐,你百年之后是要葬到夫家墓地里去的。老头子我倒可以来陪陪老爷!”   我瞪着他,再瞧一眼紧跟着的晏平,悻悻然住了口。   晏平不失时机上前两步:“其实,你也可以葬在这左近的。”双目炯炯似贼子:“陛下终于赦了你了?”   爹爹的左边正葬着他爹晏伯伯。   我摇摇头:“你家坟地我还真高攀不起!”又高高兴兴与他分说:“在宫里住着挺好,住陛下的床,吃陛下的饭,有时候逗逗陛下取取乐,你瞧瞧我是不是比刚回来胖多了?”   他苦笑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吧?”   我提着裙子一步步小心走在山径之上,闻言大是诧异:“我原不原谅你,会影响你喝水吃饭过日子当将军?”   他瞪着我,再想不到我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索性停了下来,瞪着他,“你不会以为,我如今还抱着从前那种傻念头,还要对一个人巴心巴肺的好吧?”   童伯回头来瞧,我朝他一笑:“童伯您先走,我跟晏将军说叨说叨!”   他不满的瞪一眼晏平,拖长了调子:“小姐,晏家这小子不是好人,您可得小心着些!”   在晏平极为难看的脸色之下,我还是乖乖点点头:“放心啦,我会小心的!”   他这才提着空篮子先下山了。   等童伯走出了十来米,晏平终于低低道:“我以为,就算是别人变了,你也不会改变的。”   “会一直对你好吗?要我叫你媳妇儿吗?”   他猛然抬起头来,面上全是惊喜,可是触及我嘲讽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女子,我不知道的!”   我挠挠头,只觉此事在我心里早已化尘化土,可是面前这个人巴巴跑到我面前来,一改过去多年傲骨,非要将这抷尘土重新扒拉出来。   “知道了又如何?娶我么?”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我,向来温润的眸子里全是坚定:“是,如果早知道你是女子,我就不会挣扎地么久,不会怀疑自己是断袖……不会……不会对你那样了……”   我自嘲一笑:“假如知道我是女子,在船上我亲你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恶心?实施起美人计来就更顺手了?”   他如玉的面孔立时涨得通红,“我……我爹说……”   我点点头:“对啊,你一向都听你爹的话,听十成十,你明知道我痴心一片,还肯去施美男计,你真是个孝顺的儿子!”   他的面上全是痛苦的神色,落在我眼中却无端觉得畅快。   我惨然一笑,心中全是恨意:“知道你跟秦玉筝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吗?我正求着我中了巨毒的爹爹,求他同意你我在一起,当场将他气得气绝身亡!”   当年之事,我从来不愿意告诉别人,从来不敢放在阳光下晾晒,可是今天,我忽然想要告诉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男人这些事。   虽然爹爹中了毒,皇太后的手段向来百发百中,可是在内心深处,我总记得爹爹喷在我脸上的那口血。   滚烫的心头血,一生都擦不掉抹不去。   我想,我始终不能原谅的不是晏平,只是我自己。   他大大倒退了一步,眼中全是不能置信,我再上前一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嘲讽一笑:“我气死了自己的爹爹,冒着大雨前去找你的时候,你赏了我结结实实一掌,我一直都记得!”   他面上是深深的绝望与痛楚还有怜惜,曾经我搏尽一切想要换取的怜惜。   可是如今,我弃如敝履。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扶着我的肩,又迟疑的退了回去:“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只觉自己面孔狰狞,这样不利于混吃混和,于是微微一怎笑:“你不必对不起,晏伯伯有大志向,投敌叛国,可是我爹却想要忠义两全,从前不过是我痴心妄想而已!我只是自作孽,还容不到你来可怜!”   他急急解释:“不,从前你不是一厢情愿,我只是一直不知道你是女子……我爹爹他一生征战,连年战火,山河破碎,他只想看到天下一统,可是你也知道秦辉扶不上墙,哪有贤明君主之风?”   “你说的也对,爹爹虽然呕心沥血的辅佐,但小皇帝的确难当大任。晏伯伯爱这如画江山,爹爹却只想替先帝守住这大陈天下,各为其主,我本来就无从怨起!”   我转身往下走,晏平在后面大声道:“小逸,我是真心向你求亲的。陛下宫中妃嫔众多,他……他又……你留在他身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转头迎着刺目的阳光,指着爹爹坟头的方向微笑:“好啊,你就向我爹提亲吧,只要他能从坟里爬出来同意这门亲事,我自然嫁你!”   他失魂落魄立在原地,我走了很远,回头去瞧,还能瞧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到家的时候,娥黄他们已经回来了,一脸的沮丧。   不等我问明今天买酒的盈利,他们已经扑通跪了下来:“姑娘,车翻了,酒坛子全碎了!”   ……   我总觉得是皇帝陛下派人砸了我的卖酒摊子,不然,凭这四个人的身手,难道连个小车都推不住?   娥黄听了我的怀疑,迟疑道:“姑娘,要不你进宫去问问陛下?”   我怀疑她有唆使我入宫的嫌疑,揪了她的耳朵气的几乎要跳起来:“你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想起她本来就是凤朝闻的宫女,我其实既没发过她一分月例银子,又不是她的正经主子,这“吃里扒外”四个字实在无从谈起,只得撒了手。   正在院里走来走去生闷气,田秉清带着一帮宫人提着朱漆食盒来了。   他二话不说,将那些朱漆食盒摆开,里面全是我喜欢的菜色,香辣小虾,冰糖肘子……香味一阵一阵往鼻子里窜。   我方才的愤怒随着这食物的香气一点一点的软化了。   “陛下有旨,赏安姑娘御膳……”我扑上去就要咬两口,被四个宫女使劲按住:“姑娘,姑娘,还没听完旨意呢!”   “陛下赏安姑娘御膳闻闻香,另赐汤药一副饮下,调理身子!”田秉清飞快的念完这句话,好像跟我有仇一样,指挥着宫人七手八脚将刚刚摆开的御膳重新装进了朱漆食盒,只留下一碗汤药,撒丫子飞奔而去。   我……   凤朝闻你是跟我有仇吧?   我跳起来嚷嚷:“今晚我一定要进宫,现在就在进宫,娥黄,我的玉佩呢,拿出来我要去闯宫门!我要当面去问问他,士可杀不可辱……”   娥黄颤抖着双肩连连应承:“我这就去拿,姑娘你等等!”一路飞奔着往房中而去了。   童伯在旁连连鼓励我替天行道:“安家的小郎岂能容人如此折辱?!一定要进宫去向陛下讨个说法!他不能看我安家门第凋零,就如此行事!”   我觉得他义愤填墉,恨不得替我进宫去向皇帝陛下讨个说法。再被院子里的冷风一吹,等娥黄拿了玉佩过来,我转手就塞进了童伯的手里:“童伯,您老一向疼我,向陛下讨说法这件事就交给您老替我办了,我今日爬了一日山,累了,先回房歇歇去!”   童伯在我身后扯着嗓子喊:“小郎,童伯老了,打架斗殴的事还得年轻人来,还是你进宫比较去讨个说法比较妥当!”   我懒懒回头:“都说上年纪的人比较睿智,同皇帝陛下讨说法一定要对敌经验丰富的,我还欠火候,睡一觉补补火候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作收: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另外,明天双更,第一更在上午十点以前更。第二更大约在晚上了吧 ☆、39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二天我盯着宫人重新装了一推车酒,自己拎了一小坛,押着去各大酒楼转了一圈,一个上午就获利十五两。   我觉得,皇帝陛下听到这消息,大概不会太高兴。便在街边花五百钱买了一盒子点心,让娥黄送到宫里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盒子点心就当草民送陛下的一点子心意,请务必转达我对陛下深深的感激之情。”   我如是道。   娥黄垮着双肩提着这盒子点心进宫探望陛下了,与昨晚飞奔而去拿玉佩的神情判若两人。   傍晚的时候,她垂头丧气回来了,立在我窗外不肯进来。   我躺在塌上正抱着本奇谈怪志看的有味,一抬头瞄到了她,立时心情大好,满含期待招招手:“娥黄快进来,陛下说什么了?”   他又没有气得大怒?有没有砸了桌上那块价值千金的新砚台?二两银子都舍不得的皇帝陛下不知道会不会心疼?   娥黄小心翼翼抬头瞧了瞧我:“陛下说,陛下说姑娘是个败家子,坐吃山空……”   我失望的躺了回去,转个身面朝里继续看书。   皇帝陛下骂人也太没有新意了!   娥黄朝后缩了缩,“不过陛下亲自来了……”抬头看一眼我的脸色,“奴婢告退了!”眨眼间不见了影子。   我坐在床上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件事,穿起鞋子跑去厨房,将中午买回来的肉啊鱼啊全都藏了起来,再将青菜萝卜都摆在了菜案上,这才往前院而去。   皇帝陛下此刻正坐在院里树下荫凉处,与童伯聊着天,田秉清侍立在侧。   童伯见我来了,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今晚有什么好菜招待陛下!”   我亲亲热热上前,“童伯,我将好菜全都放在了菜板上,你让娥黄她们手脚都快些,陛下想来也饿了。”   眼看着童伯走远了,再摸摸桌上茶壶:“这个娥黄,将陛下接进来也不知道倒些热茶来,陛下您先坐着,容我去厨下看看。”   凤朝闻身长腿长,气宇轩昂,坐在石凳之上不见局促,悠悠然道:“你这是去厨下叮嘱一番,别让她们不知道,将你买的鱼肉端上桌吗?”   “你怎么知道?”我话一出口就捂住了嘴,恨不得咬掉舌头。   凤朝闻冷冷盯着我,冲我露出一个杀机四溢的笑来,“你住在宫里这些日子,朕可不曾亏待过你啊,哪顿不是由着你点?   我觉得自己腿软,无端想起锦绣阁那一箭。   “陛下,哪能啊我不过想去厨下叮嘱一番,让她们别省着了,您难得来一趟!难得来!”   他招招手,“你过来坐,沏茶倒水这种事情,由田秉清做就好了。”   方才还在那里装门神的田秉清立时上前利索的从我手里按过茶壶,转身不见了。   我硬着头皮坐在了皇帝陛下对面,他瞟我一眼:“再近些。”   在我又挪近了一些之后,被他长臂一捞,整个人便窝进了他怀里。   我在他怀里偷偷抬头,正撞上他一双凤眸向下,被他捏着鼻子问:“为什么不回宫?”   四下看看,童伯独自将我留在此处对敌,连个援手也没有,我将他的大手从我的鼻子上面扒拉下来:“那又不是我家。”   他忽然朝我灿烂一笑:“也对,你这是提醒朕应该下旨赐婚,从丹凤门将你用凤辇迎进宫中啊。原来小逸是回家备嫁啊。”   我瞪着他,为他这样匪夷所思的理解能力而深深的折服!   他已经揽着我的腰,顾自思索起来:“这大媒要用谁呢?是太傅呢还是逍遥候呢?是大齐臣子呢还是大陈遗老呢?要不就用两个吧?”   我……   “都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朕总算也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了。”   我把脑袋深深埋进他怀里,嗅着这温暖的气息,还是忍不住阻挡:“我家出不起嫁妆!”   他从怀里将我的脑袋捞出来,额头贴着额头,我能瞧到他凤眸里的认真:“嫁妆我出!”   “你又不是我爹!”   我咬着舌头,为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弱的自制力而愤恨不已。   皇帝陛下一脸不悦的盯着我,狠狠在我唇上咬了一口,似乎还不能泄愤,又将衣领拨拉开,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   ……陛下你属狗的啊?   我想起田秉清说当年大齐先帝左一个右一个往东宫塞女人,其实作为一个春秋正盛的皇帝,太子陛下太能干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心怀叵测的后母。   皇帝陛下这会正兴高彩烈,我其实真的不是有意思惹他不开心。   不过等菜端上来,皇帝陛下的脸又一次结结实实的黑了。   众所周知,大齐身居寒地,陛下喜欢吃肉,可是纵观我家今日菜色,清炒萝卜清炒青菜清炒冬瓜还有一道炖萝卜汤……都怪我将鱼肉藏的太好了,他们肯定没找到……   上菜的是娥黄,战战兢兢将菜端上来就退下去了。田秉清与童伯压根再没来过……   我在皇帝陛下的怀里承受着他谴责的目光,又吃了许多他喂进来的青菜萝卜,他一边喂我一边疼惜的说:“小逸还是太瘦了些,多吃点长点肉,不然做新娘子不漂亮……”   我其实也是无肉不欢啊啊啊啊……   送他走的时候,童伯一脸欢笑,我迎风默默流泪,娥黄她们索性没冒头。   我就知道这年头大家都不讲忠肝义胆了,投诚叛国做墙头草才是社会提倡赞美的。   等凤朝闻去得远了,我揪着童伯的前襟几乎要大哭出来,咬牙切齿:“童伯你怎么能笑得这么开心?陛下他威逼我签了一张两万两的欠条啊两万两啊,我上哪找银子去?”   他笑眯眯点头,“我知道,墨还是我磨的。”   “田秉清去书房拿笔墨纸砚的时候您怎么就不知道拦着些呢?这下爹爹那些酒可全完了。”   童伯摸了摸我的头,语重心长:“陛下说了,老爷的酒换点吃饭的钱行,拿来还债,就不行了。”   这话我当时其实也听到了。   我恨不得挠墙泪奔,揪着童伯的袖子:“那怎么办怎么办啊?”   童伯又摸摸我的头:“乖,陛下说了,只要你进宫去伴驾,这笔帐就一笔勾销!”   我跳起来,愤愤嚷嚷:“还伴驾?这笔债就是上次进宫里去伴驾伴出来的,他说这是我在宫里的日常开锁……”   “做皇帝抠成他这样,真是闻所未闻!”   童伯回身直笑:“我家小郎也不差啊,一口肉都舍不得。不过不是童伯不提醒你啊,这天儿可有些热,肉放久了会变臭……你也知道如今府上不比从前了,银子不趁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泪奔,卡的太严重了,对不住大家,我以后再也不具体说几点更了,太有心理压力了,想骂的就骂吧,只是砸砖的时候轻点哈!   这章确实很少,两千过点,下章四千,平均下来一章三千……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39》,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39来而不往非礼也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39来而不往非礼也并对不侍寝?砍了!39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40一山不容二虎   家中经济紧张,童伯又投诚叛国,我生怕哪一日凤朝闻心血来潮,随手颁个赐婚的圣旨下来,打破了我做小老百姓的美梦,只得加紧赚钱的脚步,每日为了生计在帝京四下奔波,哪知道这一奔波就出了事。   这一日送完了酒,我将钱袋子收好,催着那四个贴身宫女回府,自己在街上随意的逛到了下午,还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回府,却在回府的途中被一个皮肤黝黑满脸大胡子的年轻人堵在了巷子里。   这一代巷子僻近,我本来便是抄近路,富贵人家的后巷子一般鲜少有人来往,年轻男子比我高出一个头,一步步走来的样子很是镇定,我一边弯腰假装掸靴子上的土一边偷偷摸出了里面暗藏着的匕首,等那少年伸出双臂扑过来的时候,动如脱兔……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惨叫,他抱紧腹部蹲了下去,大声惨叫:“小逸小逸,你怎么能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这声音太过熟悉,然而眼前的人又太过陌生,我一时里不太敢承认,揪站他的耳朵将他提了起来,见他毫无反抗的自觉,这才确定了来人的身份。   “小黄你做出这副鬼样子做什么?”   据我多年揪废帝耳朵揪出的经验,这会他一般是大声惨叫,一边护着耳朵讨饶喊疼。   不过今天他两只手都抱在肚子上,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时无暇顾忌耳朵。   我想想前几天凤朝闻要田秉清来传的口谕,大陈余孽在帝京出现,要府中最近小心门户。   ……其实我跟童伯就是大陈余孽……   小黄泪汪汪抬头瞧着我,一脸控诉的表情:“小逸你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我在他的伤口处戳了戳,又引来他的连声惨叫,非常同意他这种说法。   “嗯,我是比过去暴力了。不过你摆出一幅要抢劫的姿态,我又不是傻子,难道等着中招啊?”   其实我还是非常想在他身上捅个百八十刀的,跟那三年的辛苦无关,只是母债子偿,爹爹的一条命系在他娘身上。   只是如果他娘不是亲娘……此事有待考证……   童伯看到我从侧门扶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且该男子肚子上插着我的随身匕首,大惊失色:“小郎你持械行凶?”   我其实从来不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他对我的期望值太高了!   娥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惊恐的朝后缩去:“将被害人拖回家里来,准备毁尸灭迹?”她“啊”的一声惨叫,“我以后再也不去后花园偷摘果子吃了!”   ——我终于知道后园那棵梨树上的果子越来越少的原因了。   “我准备将这人埋在后园梨树下做肥料!”   娥黄哆嗦的倒比小黄还要厉害。   那四名贴身宫人忠于职守,充分彰显职业操守,上前架起小黄,严肃的向我保证:“姑娘,此事交给属下来做,务必会将他料理干净,一点痕迹不留!”   难道后宫妃嫔常支使她们做这种事?业务瞧着很是熟练啊!   我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歇了一口气,拦下她们:“将他送进我的房间。”   这下娥黄比方才抖的更厉害了,她哆哆嗦嗦提醒我:“姑娘……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你闺房里藏了个男人……奴婢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那四个宫女也虎着脸,大有我给皇帝陛下戴了绿帽子的嫌疑。   小黄目不转睛盯着我,童伯语重心长:“小郎啊,就算你杀了这小子去沤花肥,也比把他养在你房里要安全的多吧?”   我在一众怀疑的眼光里败下阵来,终于懂得自辩了一句:“我只是给他治伤而已。”   小黄就这样在府中留了下来,住在童伯房里,伤口也是童伯帮着料理的。鉴于他们都不曾与前大陈废帝打过照面,且凤朝闻当年见他的时候他是个极端白胖的肉球,五官难辨,我倒不怕被谁揭穿。   等他的伤口稍微好些的时候,我便背着众人催促他滚蛋。   他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求我:“小逸,我还是觉得在你身边吃得香睡的香,与你分开这大半年,我都不曾睡过一个好觉……”   我上前准确的戳中他的伤口,在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的忍痛表情下笑得份外灿烂:“陛下,你这次前来又是为了什么啊?难道对那块兵符还不死心?”   他脸上长着浓密的胡子,看不到脸色是否有红,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终于垂下头来:“你从前偷偷从家里往宫中带过酒给我喝,那天我在酒楼喝到了那种酒,就知道肯定是你家的酒,又问了酒楼掌柜……等了你好几天,见到你就忍不住跟来了……”   我在他伤处使劲戳了戳,想到即将杀上门来的大批保皇党,只觉头疼无比。   这一刻我无比迫切的想要住进宫中去。   皇帝陛下,我错了!不该擅自离宫!   对于这些狂热的保皇党派,我一向敬而远之,无论他们是为了名誉还是为了富贵,肯拎着脑袋干革命的崇高信仰我表示由衷的敬佩,但我只想活在自己的角落里,怡然自得。   我敲着小黄的脑袋数落:“你,做为一个激进份子的领袖,与我桥归桥路归路不好么?”   他抬头直视着我,眼神清明澄澈,大半年不见,又黑又高,再蓄起满脸胡子,当真陌生的紧,可是那份委屈却一点也陌生:“我只是不知不觉就跟着你过来了,哪知道你给了我一刀子?!”   我毫无愧色的摸着下巴反问:“难道我捅你捅得重了?”   他摇摇头,“捅的轻了捅的轻了。”   我慢吞吞从靴子里摸出匕首,“这么说再捅几刀才对?”   他畏缩了一下,看起来老实了不少。但眼神之中的不赞成昭然若揭。   我拿匕首在他面上轻轻的刮来刮去,笑的甜蜜:“陛下,我从前很是好奇,宫中有一则旧的传闻,说陛下不是太后娘娘亲生,是她身边宫女所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   他面上黯然一闪而过:“你说的不错,我并非太后所出,只是她身边更衣宫女所出。我一出生就被她抱了过去,又找了个借口弄死了我娘。小的时候她从不曾抱过我,我一直很奇怪,每次见到她都心惊胆颤……后来还是她宫里一个宫女受了杖责,临死前大叫出声。我无意之中撞上,这才知道此事。”   我收了匕首,“你走吧,从此以后都不要到京城来了。此地并不适合你!”   一山难容二虎,就算是废帝,凤朝闻也不会愿意看到他的。   他眨眨眼睛,面上浮上一丝欣喜:“小逸,你不生我气了?如果我不是装傻装痴,太后放心揽权,她岂能容我活到长大?”   我拍拍他的肩,非常遗憾:“本来还想着你如果是太后的儿子,正好拿你来偿一笔旧债,哪知道你与她也有杀母仇人,你与我同病相怜,便宜你了!”   快意恩仇手刃仇敌果然是江湖豪客的专利。   他露出白亮的牙齿,笑了起来,伸出手臂就要来个大大的拥抱,我朝后一跳,指着他叫:“男女授受不亲!”   “你我之间哪用讲这些虚礼?!”他固执伸出手臂,正是小时候腆着脸求拥抱的姿势,被我板着脸拒绝了。   又想起自己那三年的辛苦,双目放光往他身上去瞄:“好歹我养了你三年,也该付点抚养费给我,好买间铺子吧?”   前些日子我四下察看,大失所望。这年头既要脸又能赚钱的行业我没本钱,不要脸又赚钱的行业非常不适合我,真是进退两难。   他在怀里摸索了几下,终于摸出来一张银票,我一把抢过去,看到上面五百两的字样,大为高兴,上前使劲拍着他的肩,恨不得给他一个拥抱:“真是好兄弟,有通财之义!”   我与他在童伯的房里正兄亲弟热一派和谐的时候,听到院门大响,童伯苍老的声音响起来:“谁呀?”   “童伯开开门,爷来了!”   我额角直抽,恨不得找个地方先将小黄藏起来。这声音明显是田秉清的。   小黄莫名其妙盯着我:“难道摄政王……”   我瞪着他,“叫你早点走人不肯,来的是大齐的皇帝陛下!”   他若有所思瞧着我,我将银票揣好了,叮嘱他:“你藏在里面别出来……千万别出来啊……”又一想,凤朝闻生性多疑,要是教他知道我府中藏了个男人,万一派人去查……“你还是出来,跟我一起去迎接他吧!”   院门大开,我与小黄走出来,正看到皇帝陛下穿着一件鸦青色的锦缎直缀龙行虎步走了进来,田秉清小心侍立在侧,规行步矩。   凤朝闻见到我好像心情极好,招招手:“小逸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皇帝陛□边哪有凡品?我想到自己捉襟见肘的窘境,乐颠颠过去了,被他塞进手里一张萱纸,看着纸张与银票大异,我顿时兴致索然:“一张纸而已,又不值钱!”   他朝我笑笑,鼓励我打开:“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   我打开看了,而且看了不止一遍,这张萱纸上是草拟的诏书,说我性格温淑端仪,可堪天下女子典范,德配中宫,简而言之就是一张聘后诏书。   凤朝闻朝我眨眨眼,做了个“你我都知道,这里面所写的你与事实大有出入,不过是拿来唬那些朝中重臣”的表情,慢悠悠朝前走,又示意我跟上:“具体的日子你与朕再商量商量,朕本来也不着急,不过听说你往家里领了个男子回来……”眼角的余光往远处立着的小黄投了一眼。   如果是一般庶民百姓,此刻见到凤朝闻,就算不知他的身份,也理应上前见礼,可是小黄长年被人跪拜惯了的,这一方面特别没有自觉。   我招招手:“安二,过来见礼!”   小黄乖乖上前与凤朝闻见礼,我指着他笑道:“你也知道,童伯年纪大了,总需要个人照顾,我这才上街买了个小厮回来照顾他。”   童伯在凤朝闻面前长吁短叹:“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我额头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他最近越看我越不顺眼,总是想着法子想将我推出门去……家中有女儿的爹是不是都是这幅模样?   凤朝闻目光在小黄与我面上各扫了一遍,沉呤道:“我怎么听说,是你误伤了这位小哥,然后拖回家里来,准备毁尸灭迹,在众人的劝说之下才留下了他一命?”   ……这是什么时候的版本?   我在院子里搜寻娥黄的身影……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留不得了!   娥黄将身子缩在那四名宫女铁塔般的身后,小声告状:“方才我还看到姑娘与这小哥在童伯房里说话来着,若非陛下来了……”   间谍神马的最讨厌了!   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转头吩咐田秉清:“今晚就将这小子送进宫去净身,等伤好了再送出来给童伯使唤。”   “不……不要啊……陛下……”   我揪着凤朝闻的袖子,心中呐喊:你抢了人家的江山还要让人断子绝孙,这也太毒了些吧?   皇帝陛下笑眯眯拉着我的手,暗中又摸又捏,面上温煦一片:“说说,为何不肯送安二去宫中净身?”   我昂起脖子,红着脸——被他大庭广众之下,尤其当着小黄的面拖着手这搬摸摸捏捏,饶是我皮厚,此刻也觉羞窘——小小声抗议:“安二是我家的奴仆,他将来是要成亲生子的……”   “他成亲生子与你何干?”   皇帝陛下好整以暇瞧着我,欣赏着我涨红了脸的窘态。   “将来他成亲生子,都是大齐子民,总要给国家交些赋税,为国库空虚出一份力嘛,我这不是为了陛下好吗?”   远处的小黄自行过礼之后便站在那里,皇帝陛下又朝他瞟了几眼,在我耳边低低叮嘱:“我觉得这小子来历可疑,你再求情下去,我定然以为你们是故交.”顺道在我耳弯里轻轻吹了一口气。   我半个身子都要被他拥进怀里去了,整个人一僵,背上冷汗透骨而下,透过他的臂弯,瞧见不远处小黄正紧咬了唇,额头青筋似乎都要暴起来了……   他难道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昨晚写了些,结果不满意,丢到群里给别人看……最后删掉了,只好重写……   果然二更对于我来说是神话!   今天不再更,明天再更,我会尽量争取早点更 ☆、41勤劳是种美德   小黄光着膀子,提着铁锹在长久不曾清理的马厩里清理积存的肥料,汗水顺着光滑的后背流成了数条小溪,到了腰间便被粗棉布的裤腰吸收了,露出黑沉沉的湿迹来。   娥黄拽着我的胳膊晃了几下:“娘娘,这里由奴婢盯着就行了,您还是歇会去吧?!”   自从我严词拒绝将我家新买的小厮安二送进宫净身之后,皇帝陛下当时并未提出异议,第二天一早我家就被传旨的太监几乎踏破了门。   圣旨上的内容与前一日凤朝闻给我瞧过的纸上草拟的内容一般无二,只是如今写在黄绢之上,盖着玉玺,甚是隆重。   皇帝陛下也忒心急了些!   除了宁死不屈的我,与一脸愤慨的小黄,其余的人都乐开了花。   童伯双目盈泪的感叹:“老爷一直担心小郎嫁不出去,如今夫婿的条件虽然差强人意,与老爷一贯择婿的标准相差太远,不过总算能嫁出去了,我死了也可以去地下见老爷了……”   娥黄显然不太同意童伯的观点:“童伯,京中权贵打破了头的为自己家女儿争皇后之位,您这话,可是大不敬啊!”   她身后立着的四个铁塔般的姐姐们瞄着童伯的表情几天来初次不太友善。   传旨的太监恭喜完了闪身让开,身后的大部队顿时让人叹为观止,端着御赐之物的宫人们将我家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凤钗珠玉,步摇华胜,东珠玛瑙……我埋头在各个盘子里扒拉半晌,清算一遍家产,在一院子无语凝噎的注视中,镇定的挥手打发这些人离开。   面对这么丰富的赏赐,其实我觉得……宁死不屈完全没有必要嘛!   小黄对我态度转变之快表示了极度的惊讶,再三确认:“他没有逼近你没有威胁你真的没有?”   从昨天凤朝闻离开之后,这话我听了不下二十次。   我觉得,他多半是闲的无聊了。   趁着娥黄与四名宫女收拾御赐的东西,我带着小黄在府里各处转了一圈,将今日需要干的活顺便交待了一下。   比如很久没有清理过的马厩啦,后院的茅房啦……   娥黄是不能理解我支使小黄的这份从内到外油然而生的愉悦的感觉,我又嫌她在我身前身后“娘娘”“娘娘”叫个不住,叫得我脑仁疼,只得将她打发到前院去了。   小黄花了两个时辰清理马厩,两个小时清理茅房,中间恶心呕吐数次,最后趴倒在后院大水缸面前,喝饱了水,抬头看到两大垛高山似的柴,脸都白了。   他趴在地上,死活不肯再起来,哼唧了半日,才指责我:“你这是挟私以报!”   我笑眯眯点头承认:“其实自从知道你装傻戏弄我以后,我盼望这一天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如今你送上门来,可见老天待我甚厚!”   他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自从他瘦下来以后,令人遗憾的是,这大眼睛也再无从来的润泽之色了,反倒带着过份的清明,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股无赖的味道:“你就是后悔当初带着我逃命了是不是?”   语气愤然,隐隐带着些委屈之意。   我跑过去在他小腿上踢了两脚:“别装死,快爬起来干活!”   他摇摇晃晃爬了起来,捡起斧子去劈柴,劈了两下就扔在地上,红着眼眶朝着我吼:“我从前傻的时候,你从来不欺负我,活着真是毫无趣味,我还不如做个傻子来得痛快!”   居然哭天抹泪的坐在了地上……   我小心翼翼上前蹲在他面前,见果然有眼泪大颗大颗顺着他的眼眶滚了出来,只好柔声劝慰:“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干点活也哭哭啼啼的,说出去也不怕丢人?我不过有点怀念你我逃亡那三年的辛苦日子,这才教你干点活让我忆苦思甜一下嘛……”   他这一哭,好像还是过去那傻子,情绪外露的不管不顾,我的心顿时都软了。   他将斧子塞进我手里,继续哭天抹泪:“忆苦思甜也是你干活我看着啊……”   心软归心软,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能退一步的。我将斧子塞到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多这样了,今晚多做几个鸡腿给你吃吧?”   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去:“自从我与你分开之后,我再也不吃鸡腿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首次谈到离开之后的事。不过我对他离开我之后的事情不感兴趣。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个肥肥的小傻子,我替他应付太傅布置的课业,替他挨罚,共同睡一张大床,有好吃的一起分享,牵着他的手慢慢长大,我是他的伴读,他也同样陪伴着我,在大陈宫做着一场繁华绮丽的美梦。   梦醒的时候,国破家亡,战火纷飞,我牵着他的手离开大陈宫的时候,就当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可以相亲相爱的兄弟。   我的初衷不过是在这乱世之中,能够保他一颗无辜的头颅不要拿来祭奠灭亡的大陈……   像爹爹期待着我能够平安一世,我也想在老了的时候,有人能够共同回忆幼年时候的傻模样……   听说凤朝闻灭了诸国的时候,那些不过坐了几十年十几年伪帝位的皇帝们没有一个能够保住项上头颅的。   近百年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盗匪四起,百姓流离,志向高远者如晏伯伯,盼望贤明君主临世,结束这动荡战乱的年月,天下一统;赤胆忠心如爹爹,竭尽全力保护风雨飘摇的大陈,明知前途堪忧;身不由已如小黄,站在权利的巅峰,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是被太后握在手中的傀儡,政治家们揭杆而起的理由,当朝必灭的靶子……其中多少无奈,不需要讲出来,我也能明白。   我摸摸他的头顶,万分感慨的承诺:“只要你好好干活,不管鸭腿鹅腿,我一定让厨房给你准备!”   他喃喃分辩:“我哪有那么贪吃……”在我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下,红着脸住了口。   我觉得,从前我住在大陈宫的时候,他不遗余力的照顾我的饮食,自己喜欢吃的总会留我一份,如今我自然也不能苛刻,既然许了就要实现,于是特意往厨房拐了一圈,吩咐诸多吃食。   等回来的时候,小黄依然坐在两大垛柴堆前面,我语重心长的教育这孩子:“勤劳是种美德,安二你太缺乏这种美德了!”   他抹完了眼泪,见我除了许诺美食之外,完全不为所动,只得老老实实坐那里劈柴去了。   我欣慰的转回了前面去寻童伯,对自己今日这番小废帝速成教育颇感满意。   圣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有没有大任我不知道,我先助他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一番,也是为了他好啊!   童伯坐在门房里,看到我居然起身行了个礼:“草民参见皇后娘娘!”   我吓了一大跳,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在得出了他并没有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以后,终于泪奔了:“娥黄来自宫里,最喜欢这些弯弯绕,童伯你也欺负我……你再这样,我离家出走了……”   他连忙哄我:“我这不是事先演练一番嘛,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不会行礼可就麻烦了。”   我摇着他空荡荡的那只袖子不依不饶:“日子都没定下来,你是嫌我烦了吗?”   他板着脸,“是啊,早嫌你烦了,早想着将你嫁出去了。别人家的姑娘都十五六岁出嫁,你倒好,已经二十一了,也就皇帝陛下肯娶你。”可是唇角弯弯,连胡子也翘了起来,分明一脸喜意。   我头一回觉得,皇帝陛下其实也不错!   假如教他知道我收留的安二是大陈废帝……想想那个场面我就禁不住浑身发冷,决定将小黄劳动改造好了之后,尽快送出门去。   我悄声问童伯:“爹爹是不是有块兵符?”   童伯一怔,万分疑惑:“你不是将它葬了吗?”   “葬了?”兵符长啥模样我都不知道。   童伯看起来深受打击的模样:“怎么小郎不认识兵符吗?老爷临下葬的前一夜,我给你的匣子里的玉……”   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就是兵符?   我捶着床板,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生疼,伏在陈伯床上,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拍着我的肩膀:“小郎……”   抬起头时,他一脸惊恐瞧着我。   我搂住他仅余的一条胳膊,柔声问道:“童伯,你可还想看到战争?”   他在我额头摸了一把:“小郎你傻了?哪有人会喜欢战争的,童伯余生只想看到你安安乐乐的活,生儿育女,平平安安到老。”   我越想越乐,连连应承:“一定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困死了,我去睡,大家以后过了十点没更就洗洗睡吧…… ☆、42爹爹的私生子   我才答应了童伯要平平安安的活着,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所在,手脚捆的结结实实,随意丢在一块硌人的床板上。   身旁灯影里有个小道姑抱着把剑打瞌睡,皮肤细白,睫毛微翘,眉目温软,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劫财的恶徒。   我暗恨凤朝闻大张旗鼓的赐婚,愣是把一个穷的贼都不肯光顾的安府弄成了贼子觊觎的目标,睡一觉我就挪了个地方。   那道姑甫一睁眼就目露杀机:“贼子,你总算醒来了!”   私以为,她这声称呼极为不妥当。   我微微一笑:“道姑这声称呼,安逸实在当不起,我觉得用来称呼阁下,再合适不过!”劫人这种事,非贼子不做!   她呛啷拨出剑,横在我颈子上,小姑娘目露凶光,竟是个歹毒的小道姑。   “信不信贫道一剑结果了你这贼子?!”   我往后挪了挪:“道姑小心,利刃无眼!在下与道姑好像并无仇怨,道姑这般大的火气,不知从何而来?”   她轻蔑一笑:“你个叛国投敌的贼子,不但投了敌,还大张旗鼓的要做大齐那狗皇帝的皇后,呸!真是丢了摄政王的脸面!”   我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失望,但还不至于教人灰心:“秦辉在哪里,带他来见我!”   小道姑又朝我“呸”的一声,以示轻蔑:“陛下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转过头去不理我了。   福至心灵,忽然教我想到一个可能,或者,小黄根本就不知道我被抓了来?   “恐怕是陛下也不知道我被你抓了来吧?或者,你们把陛下搞丢了?”   小道姑面上闪过羞窘之色:“陛下那是微服出巡……微服出巡……”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小黄没骗我。   第二天中午,“微服出巡”的小黄就黑着脸回来了。   彼时我已经同小道姑拉锯战了一夜半天,在我的疲劳轰炸之下,她不得已解了捆绑的绳子,由得我在屋内四下走动。   我曾扒着门缝往外瞧,外面绿荫蔽日,门口立着两名道爷,也不知是真道爷还是假道爷,旁的就瞧不见了。   小道姑倚在床头,冷冷道:“贼子,你不必白费心机了,此处偏僻,看守又严密,就凭你是万万逃不出去的。”   小黄踢开门闯时来的时候,床被小道姑占了,我闹腾的累了,正踡在塌上休息,睡眼朦胧,睁开眼睛瞧了一眼:“你回来了啊?”又趴下去准备睡。   他上前两步将塌上的我揪了起来:“跟我走!”   小道姑立时炸了毛,提着剑就跳了起来:“陛下,我们费尽心机抓了这贼子来,怎么能随便放了她走?”   我彻底醒了。   这小道姑果然是个不懂礼数的,小黄也就是个废帝,要是在凤朝闻的眼皮子底下,早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小黄拖着我的手,攥的死紧,冷冷瞧着那小道姑,小道姑在他的目光之下终于跪了下来:“属下逾矩了!”   他紧拒了唇,拖着我一言不发往外走,小道姑爬起来就追,门口那两名道士也紧跟在后面,都跟和尚念经一般,异口同声:“陛下,万万不可放了她走。陛下……”   我趁势将这处打量了一下,也不知是哪一家废弃的宅子,破败的雕梁画栋,还可以看猜想出当年的繁盛迹像。沿途守卫严密,瞧着小黄拖着我出来,虽然不曾拨剑相拦,可是紧跟着念经的人越来越多,众口一词。   眼看着过了垂花门,有可能就到了前宅,却忽啦啦从垂花门外闯进来一拨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健,鬓角华发丛生,须染风霜,但精神矍烁,阔步行来,颇有兵戈之气,到得小黄面前,躬身见礼:“为臣见过陛下!”   “皇叔快快请起!”小黄一手紧攥着我,手心都出汗了,面上却镇定从容,另一手虚扶起这老者。   我细瞧一眼,这老者果然与先帝颇有几分神似。   先弟的兄弟们我大多认识,但这一位却陌生的紧。细一想,不免想起一人来。   翼王。   翼王此人,乃是浣衣奴所生,其母生的美姿容,只因出身太过卑微,一向不被别的兄长们看重,长大以后被封为翼王,封地又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在所有的王爷里面,只有他不曾进过京。   生他的那位浣衣奴当日难产,生下他之后就去世了。   皇宫内院,出身半点作不得假。就算是乱世,没有母舅当作靠山,大陈后宫对于翼王也不是什么繁华绮丽之处,恐怕算得上伤心之地。   翼王虎目在我脸上扫过,似钢刀刮过,我心下慨叹:这位翼王对我多半没有好感。   “听闻摄政王只有一名独子,想不到却原来是位女红妆,且仗义施援,救了陛下一命,就是救了我大陈一命,请受本王一拜!”说着作势就要跪了下去。   他身后紧跟着的从人们尽皆动容,似乎也有紧跟着跪下去的趋势。   我抢先一步见礼:“小女初见翼王,已被王爷龙虎之姿所慑,久闻王爷盛名,王爷这不是折煞小女吗?”   翼王双目微沉,见我矮身下去,复又拈须浅笑:“姑娘不必多礼!”就势不再提救帝一说。   如果我当真不知礼数,站在那里任由翼王参拜,别人不晓得如何,恐怕小道姑就会一剑砍下我的脖子。   小黄想要将我送出去的想法,自然作罢。   我被他牵着回了自己的住处,比锁我的那间房自然洁净精致许多。   小道姑紧随在身后,嘀嘀咕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怕惹人非议?”   我转头反问:“难道道姑会非议陛下?”   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梗着脖子:“自然不会!”双目似锥子往我身上扎,可惜我向来皮厚,纹丝不动。   我搂着小黄的胳膊朝小道姑笑得暧昧:“陛下困了,在下要陪陛下歇会,道长一起?”   小道姑拨出剑朝着房内梨花木的案角一剑砍下去,木屑纷飞,她红着脸破口大骂:“水性扬花……人尽可夫……朝三暮四……”扭头出去了。   我在房内止不住的笑,小黄拉着我往床上钻,我无声瞪他,他在我耳边低声提醒:“靠得近些,我们说话。”   小黄说,清早起来,娥黄打了洗脸水服侍我洗漱,不见了人,已经往宫里去报,他借着家中大乱,溜了出来。   我靠在他怀里,颇有几分尴尬,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在他耳边低低提醒:“其实我觉得你做大齐皇帝陛下的小舅子,应该比在翼王手底下讨生活容易些吧?”   他呆呆瞧着我,颇有几分傻气与不能置信。   我叹一口气:“翼王其实是恨我的吧?如果我能将兵符给他,他定然极为高兴。可是他不但未从我手里得到兵符,还接了个烫手山芋,不得以供在头顶。”   小黄双目泛着泪光,倔强的转过头去。   真话不是人人肯说,也不是人人愿意听的。   我摸摸他的脑袋,心中是说不出口的怜悯。这个少年再怎么样心比天高,也只是自小养在宫中,并不曾历练过的。   “大陈的摄政王在外有个私生子,如今认祖归宗,叫什么名字才好呢?”   他猛然转过头来,“你……”我捏了捏他的脸蛋:“爹爹一生就想要个儿子,以后清明你要是不肯去替他扫墓,小心我打断你的腿!”又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什么你?叫姐姐!”   在我无声的威胁之下,他终于张口低低叫了一声:“ 姐姐……”   我欣慰的摸了摸他的脸蛋:“就叫安乐吧。”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很快就会很甜蜜啦,要大婚啦要大婚啦。   打滚求收藏求作收…… ☆、43兵符的去向   翼王天生高瞻远瞩,是个卓越的政治家,运用得最娴熟的便是杀鸡儆猴这招。在他高强度的训练之下,哪怕半夜三更被窗外的惨叫声惊醒,我都能捂着耳朵继续入睡。   ——这时候就格外怀念凤朝闻的怀抱。   可怜小黄年纪尚小,在窗外的惨叫声中翻身而坐,面色青白,在地下走来走去。外面的人听到房内的动静,恭敬告罪:“臣等惊扰了圣驾,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只是此贼子叛国欺君,王爷说定然要在圣驾面前惩处!”   在圣驾面前惩处叛国贼子是没错,可是半夜三更强迫皇帝陛下听虐杀囚犯的现场直播,可就居心叵测了!大约心脏不好些的陛下,一命呜呼的可能性比较大,所幸小黄心脏健康,并无大的毛病。   小黄在房内紧握了拳头走来走去,额头青筋直暴,如被囚的小兽。我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安抚这只炸了毛的小兽,紧拉着他,对着窗外扬声道:“难得翼王爷为国操劳,半夜三更还要惩处叛国欺君的贼子,陛下深感不安,这就准备过去慰劳翼王爷!”   王爷啊,扰人清梦这种事,其实谁都可以做……   小黄傻乎乎朝着我笑,眉毛舒展了,拳头也了,连额头的青筋都不见了,通体舒泰了起来。   房外的人连连推脱:“哪里能劳动圣驾!”   ……怕是惊扰了翼王爷的好梦吧?   小黄已经利索套好了长衫,一脸兴奋的催促着我,不等门外之人再推脱,他已经散着头发推门而出,我紧随其后,但见房门外一片狼藉,被虐杀之人奄奄一息,四五名护卫伸着血手准备拦着小黄去路,被他一脚一个踹翻在地,已有聪明的借机连滚带爬跑的远了,想是去向翼王报信去了。   我与小黄到达翼王居处,但见灯火辉煌,翼王衣衫不整睡意朦胧从房内迎了出来,关起的房门里隐隐有香风红帐……这是个工作与生活两不误的男人。   翼王面色不豫的盯着迎上来的小黄——无论哪个男人这时候被打扰,大概都不会高兴吧——可惜小黄不通人事,无视于他杀人的眼光,上前便握着他的手,几乎要流下泪来:“朕不才,连累王叔夜不能寐,连夜审判这些逆臣,朕深感忧心,特来陪伴王叔,与王叔共同分担!”   我侍立在小黄身后,暗赞他这番话十分得体,将翼王爷一脸睡意都给惊飞,低着头做恭敬状,几乎要笑得岔了气。   翼王爷夜惩凶徒,皇帝陛□谅他劳苦,连着五晚夜夜前来慰劳,君臣一派和谐。白天翼王还要设宴款待“忠勇爱国的广武将军”,并对外一切防务布署等事,不过六七日,君臣相见各顶着一对黑眼圈,果然为国为民,真心一片,令人钦佩呐!   翼王爷这时候就显示出了他宽厚仁爱的一面来了。   他在席间愁眉苦脸,大叹大陈势弱,爱国忠勇之士当此国难之机,理应登高一呼,为国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势弱与亡国,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吧?   我啃着酱肘子,满嘴流油,连声附和。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像我这样的俊杰,怎么能在这种小事上与翼王爷发生争执?   小黄在桌子下面掐了一把我的胳膊,翼王爷身后的谋士也连声叹息:“广武将军有所不知,王爷如今手上兵力不足两万,不但要保护陛下安危,还要为了匡复大业而奔波,实是捉襟见肘啊!”   我觉得啃着肘子做愁眉苦脸状,不能表达我对翼王爷的敬仰之情,只得不舍的将肘子放下,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一脸敦厚的望着翼王爷:“王爷素来知道,安逸只是纨绔,这将军一职也只是当初得了父荫,对于行军布陈匡复大业,有心襄助王爷,也能力不佳啊!”   翼王爷虎目之中冷光一闪,又愁苦的望住了我。   ……望也白望,我又不是观音大士,救苦救难!   我专心的擦着指尖油渍,假作不见。   他身边的幕僚小眼放光,盯着我好像盯着一大块肥肉,“将军可知,摄政王手中握有一块兵符,那块兵符据说掌握着大陈一处秘密练兵之所,只要有了这支队伍,何愁我大陈不能复国?”   席间一时静阒无声,我虽低着头,可也感觉得到周围投注在身上的十七八道热切的目光。   我抬起头来,诚恳的望住了翼王爷:“兵符这种事,确有其事。只是……王爷也知道,当初末将在黄河谷一役战败,被大齐太子俘获……”恰到好处的投以抱歉的眼神。   那幕僚心领神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气急败坏的朝着我吼了起来:“你这个臭丫头,竟然将兵符奉了敌国太子,是不是已经顺带着援引密军投了大齐?不怪能得了皇后的位子!王爷……”他呼哧呼哧站在那里气得直喘气,好像我刨了他家祖坟。   ……我其实,什么也没说嘛!   翼王爷等他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不轻不重喝一句:“住口,广武将军乃是摄政王的女儿,行事自是为国为民,岂是那等叛国的逆臣?她这定然是将计就计……”说到后来,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大约也觉得自己这番为我开脱的话太过荒谬。   所以我说,翼王爷还有宽厚仁爱的一面,就算只是面子功夫,他也未曾将我押进地牢,严刑拷打一番,而是好酒好菜的款待,除了不能自由进出此地,别的但有所求,无不满足。   后来再有的几次,提起兵符,翼王爷总是长吁短叹,难以下咽的模样。我为自己的好胃口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实不愿与他同席,渐渐就托辞不去。   小黄虽时不时要出去,但多大数时候只是同小道姑在院子里练武。   小道姑出手快捷,从不留情,嘴里叫着“陛下得罪了!”抬起棍子往小黄身上招呼的时候比谁都狠,这时候我总觉得,小黄与她有杀父之仇,不然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也难怪小黄手上全是茧子了。   等他歇下来的时候,背着旁人,我难免劝他两句,得乐时且乐,被他一眼瞪过来,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逸,你我如今身陷虎穴,我若不再苦练,恐练自保都无,还要如何保护你?”   我盯着他如今轮廓分明的五官,忍不住浅笑:“你这般苦练怕是不止一日了吧?当初与我在囚车里分开之后,见到了翼王爷,窥出他雄才大略,已经开始苦练了吧?”   有着雄才大略狼子野心的翼王爷,怎么可能久屈于一名无知少年之下?   他面上带了些自嘲之意:“什么都瞒不过你,小时候想事情,总免不了天真了些。”又拍拍我的肩:“我如今瞧着,你比我还要天真百倍。”   我摆出一幅虚心聆听教诲的模样,听他训诫:“大齐的皇帝陛下就为着兵符,立你为后,可是后宫之中,历来朝不保夕,你这性子又不讨喜,如何能保证得了他一世宠爱?”   一世是这样的漫长,我怎么能够奢望那种东西?   他说:“不然我们从这里逃出去,隐姓埋名过老百姓的日子吧?我从前不懂得珍惜,与你分开之后,午夜梦回,常常梦到你我山居的日子,那时候虽然你的脑子有些糊涂,日子又过的穷苦,可是却是我长这么大,最快活的日子。不必惦记着哪一日意外身亡,不必受人摆布,瞧着金玉的牢笼,绫罗裹身,却没一日快活日子。”   他再不执著于兵符那种引火烧身的东西了。   我摇摇头,瞧着窗外渐渐下坠的落叶浅笑不语。   这世上总有一条路,当初是身不由已的走下去,可是走着走着,就会被其间的风景所迷,再记不起当初半点悔意。   那个人,当初我曾经十分厌恶,后来又敷衍的厉害,可是辗转纠葛,到如今总能记得那些凄凉寒夜里偎在身后的温暖怀抱,又在不经意间生出了不舍之意。   此处早晚寒凉,虽然高墙红瓦,但挡不住远处青山隐隐,如果我所猜不错,定然是京郊深山之中。   就在小黄四下踩踏逃跑路线的时候,八月十五转眼到了。   这一日翼王爷点齐兵马,请了我与小黄出门赏月。小黄身后紧跟着的小道姑对我投以怜悯的眼神,我心中隐约有了几分期待。   月上中天,我被塞进四面俱严的轿子里奔行了大约两个时辰,颠的几乎将肠子都要吐出来了。被扶下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对面众星拱月般的男子,黑色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金冠之下的凤目戾气难掩,带着天生的王者霸气,瞧着翼王,像瞧着一地的死尸,那种从血海疆场里拼杀出来的煞气几乎要让人产生跪地求饶的念头……   我谄媚的朝他一笑,在他责备的眼神里,万分庆幸自己早已经变节投敌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本文内容已经不多,所以准备收尾,不免要考虑诸多问题,更的慢了些,请大家原谅! ☆、44祖坟被扒了   42   不得不说,翼王选的这处地方颇好,地处山坡,身后连绵山麓,树高叶茂,进可攻退可守,万一不敌,撒丫子窜进连绵群山之中,凤朝闻也奈何不得。   大齐陛下的铁骑护卫军容整肃,黑衣黑甲,黑色狂云一般静静停在五十步开外似乎只要凤朝闻一个轻轻的手势,就能以迅雷之势掩杀过来……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之中,翼王笑谑道:“听闻齐帝甚宠广武将军,本王只当误传,今日一见,才知确有其事。”目光寒凉,在我身上来回扫了几遍,语声倒仍是一贯的温缓。   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宫里八卦的威力还是间谍的功劳……   小黄偷偷将我上下打量,小声嘀咕:“原来齐帝品味还是很特别的嘛?!”   我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王爷有所不知,大齐地处酷寒,女子皆是身高马大,健硕非常……像我这样的……实属柔弱蹁跹……”又禁不住叹息:“历来帝王宠爱,不过三朝五夕……王爷不必当真!”   撒谎耍无赖虽然是我一贯的拿手好戏,可是自夸,当真是头一回.皇帝陛下对不住您了,我真不是有意诽谤您没见过世面的,只是生死当头,如今我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翼王眼中坚冰之色不融,仍温缓道:“广武将军为国为民,他日复国,大陈百姓会记得你的恩德的!”   我觉得这话颇像那种临死赠言……   小黄朝凤朝闻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怜悯神色……这孩子如今脑子还是不甚清楚,只是双臂被缚在背后,不能腾出手来给他一个暴栗,实是遗憾非常。   临行之时,翼王爷曾说:“广武将军虽是我大臣旧属,但如今正是为国捐躯舍身成仁的时候,还要委屈广武将军做做样子……”不经我同意,小道姑上前来,三两下将我绑得死紧,拿把剑亦步亦趋的紧跟着我。   小黄不甘人后,也拎着把剑站在小道姑对面,装模作样也拿把剑与小道姑相对而立,不知道是想借机确断绳子让我跑路,还是想一剑结果了小道姑。就不得而知了。   我最近几日听多了他对小道姑咬牙切齿的恨意,又瞧多了小道姑与他对打时的毫不容情,丝毫不怀疑今日他有趁乱报复之意。   翼王幕僚大声喊话:“不知道陛下可将我大陈兵符带了来?”   ……那个东西……现在还在爹爹的坟墓里吧?   未料峰回路转,齐营那边立时有人道:“兵符在此,皇后娘娘呢?”   我脑中一时嗡嗡作响,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凤朝闻你敢扒我家祖坟?   紧跟着腿上就被小黄轻轻踹了一下,我愤怒的瞪着他……感情不是你家祖坟被扒了?   他朝我眨眨眼睛,我回过味来,心下宽慰,说不定这兵符是假的……   我朝小黄眨眨眼,以示领会之意。小道姑拖着我一边胳膊欲越过人群的时候,他两步追上,拖着我另一边的胳膊,三人立在了陈军阵前。   他身后有臣子低声道:“陛下,您不宜涉险!”翼王爷轻描淡写道:“齐帝向来重诺,他既然答应了拿兵符换回皇后,自然不会食言,陛下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历练历练了!”   ……于是身后一片寂静。   我微微侧过身,看到紧盯着齐军阵营的小黄面上一闪而逝的难堪之色,然后是一声轻笑:“王叔说得是!”所有被自己阵营抛弃的人,大约都会有这种神色。   他拖着我,脚步坚定轻捷的向着齐军阵营一步步走过去,齐军阵营派出两名黑衣卫,抱着一个木盒迎面而来……   五步……十步……十五步……周围静窒的空气与凤朝闻沉沉的目光一起压了过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翼王暗地里朝我背上射一箭……这种事情,他定然做过不少。   双方人马交汇,黑衣卫抱着手中的匣子递了过来,我朝着匣子张望了一眼,就呆住了……这分明是葬在爹爹墓里那块牌子……   小黄推了我一把,我才醒过神来。他示意小道姑接过匣子,自己挥剑割断了我身上的绳子,黑衣卫上前来要护在我左右,我伸出手去,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是,他未曾挣扎,乖乖任我握着手腕往齐军阵营退去。   只是他顺手抓住了小道姑,拖着她一道往齐军阵营走……不知道算不算乖顺……   小道姑被他扣着脉门,漂亮的五官都扭曲了,可见气的不轻。   最生气的怕是对面的翼王,他大约吃准了小黄进退无门,更不可能投齐,白白送命,只能乖乖拿了兵符回去,哪知道变故突起,顿时气昏了头,张弓搭箭便射了过来,只是箭至一半,却被齐军阵营里射过来的金箭撞飞……   我与小黄小道姑几人狼狈奔跑,抬头便瞧见凤朝闻越来越近的俊颜,黑色大氅将他的全身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座下黑色骏骑飞驰在如水月光里……他张弓搭剑,金箭破空而去……铁骑护卫奔雷一般掩杀了过来,脚下的大地瞬间摇晃,铁骑从我们两侧分流而过,瞬间将我们淹没……   随后是一片屠戮惨杀之声,我牵着小黄,小黄牵着气得脸色发黑的小道姑,如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壳类,呆呆停在原地……   一人一骑缓缓到得近前,俊美如神衹般的男人朝我伸出手,我一手牢牢握着小黄,不敢伸出手去,他等了许久,眸子里一片冰寒之色,终于轻笑道:“朕的皇后,紧握着别的男人的手不肯放开……”一刹那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杀意。   ……爹爹啊,女儿对不住您,眼前这个浑蛋,我既不能刨了他家祖坟来报仇,又不能把他怎么样……而且他这样冰冷带着杀气的眼神真的要让人颤抖……节操这个东西,我其实已经没有很久了吧?   当我被他俯身拦腰抱起来,被迫放开小黄的手,跌落进他黑色的大氅之时,禁不住悲从中来……谁能理解弱小者面对强权的悲苦啊?皇帝陛下他肯定忘了,我除了有一副好胃口,还有一副好牙口!   我抱着他的膀子,狠狠咬了下去,入口的肌肉硬如铁石,我也誓要将他身上咬下一块来……   耳边是小黄与小道姑惊异的声音,最终我听到一声轻笑:“难道是翼王没给你肉吃?见到朕就要抱住啃一口……”   我抬起头来,看到他唇边无耻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内牛满面,失去理智般拳打脚踢:“混蛋啊你敢刨我家祖坟……混蛋啊……”为了那块破兵符,你还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他似乎迷惑了一下,很快如梦初醒一般,双臂将我紧箍在怀里,连连安抚:“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做……假的……都是假的……”   明明是真的,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愤愤瞪着他,全身被固定在他怀里,虽不能动一分一毫,可是我恨不得用眼神凌迟他。他朝我笑的好不得意:“回去问问童伯就知道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朕发誓!”然后低下头来,不顾身旁小黄与小道姑惊诧的神色,若无其事吻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据说做一个好皇帝的首要条件就是脸皮要厚,在彤史光明正大听壁角的情况之下还能龙马精神的与宫妃燕好。   我自认没有凤朝闻这般厚的面皮,瞪着他,不知不觉又流下泪来,今晚的泪水简直有决堤之势,实在大出寻常,在他又贴近想要吻在我面上之时,我一头扎进他怀里,死也不肯再抬起头,将眼泪鼻涕通通蹭在了他前襟之上。   耳边传来他的朗笑之声,胸膛在我颊边轻震,远处的修罗场似乎与我无关,这个男人怀里的一方天地,温暖安逸,不小心便能将人沉溺。   凤朝闻的铁骑护卫是他南征北战,手边最好的一柄利器。翼王手下虽也不弱,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不敌被俘,他手下众幕僚武将死伤大半,其余都被抓捕。   小道姑苍白着脸立在原地,有好几次欲扑过去,都被小黄牢牢抓着手腕。我在凤朝闻怀里听到她的呜咽之声:“你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这时候我才发现,小黄与凤朝闻有一点极为相似,那就是睚眦必报。   他不但抓着小道姑不放,还恶语讽刺:“放你回去送死么?你要死了,我这大半年的苦向谁去讨?你还是好好活着还债吧!”   我想,如果凤朝闻能够容得下小黄,小道姑的日子大约不太好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手写详细大纲被妞妞当废纸拿去玩了……于是草暴走了……抓狂了…… ☆、45信任问题   43   翼王此人,生来阴险,如果非要鉴定一下,我觉得他就是个偏激狂。属于自己过的不好,也不想让别人过好的那类人。   当他被五花大绑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忽然朝着小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臣有负您所托,复国无望了。大陈的复国大业从今往后只能由您一个人承担了,臣万死莫辞!”   你还是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我在凤朝闻变得僵硬的怀里小心翼翼抬起头,瞧见他面上一片铁青之色,鹰视狼顾,在一众俘虏面上扫过,最后牢牢停在了小黄面上。   小黄坦然朝他一笑,就好像凤朝闻一直知道他是大陈废帝一般。我一头撞进了凤朝闻怀里……这都什么时候了?   翼王满怀希望的瞧着我:“广武将军以身侍敌,就算将来没有好下场,我大陈也会记得将军舍身成仁的美义,请将军受本王一拜!”   我才从凤朝闻怀里又探出了头,眼睁睁瞧着他结结实实朝我一拜,在小道姑呜呜咽咽的啜泣声中被拖走了……   夜风轻扬,留下来的铁骑护卫虎视眈眈盯着小黄,只等凤朝闻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去抓他。我扭头去瞧,少年朝着我满不在乎的一笑:“姐姐,有那三年,我此生足矣!”差点令我落下泪来。   我紧抓着凤朝闻的前襟,连连辩解:“陛下,他不是大陈废帝,他是我的弟弟,爹爹的私生子安乐,是我的弟弟呀!”   皇帝陛下的凤眸在我面上缓缓一扫,唇角轻扬:“是吗?朕瞧着,小逸这位弟弟,倒与你没有一分想象呢。”   我紧张的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传闻之中被凤朝闻攻克的那些小国国主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我不过是仗着他喜欢我……   君王的恩宠从来不靠谱,可是除了他的喜欢,我还能依仗什么来救小黄的命?   “他……他与我不同母,自然长的不像!大陈亡国帝陛下也见过,怎么能听信翼王的话?”   “哦,既然是皇后的弟弟,那就送回安府好好休养吧!”   两骑黑衣卫带着小道姑与小黄疾驰而去,我窝在皇帝陛下的怀里,眼睁睁瞧着他们不见了踪影,小心提议:“……其实也应该把我一同送回安府吧!”   “嗯?你弟弟——”   “回宫回宫,我自然是同陛下回宫!”我哭丧着脸,自已提议。   宫里一切照旧,娥黄看到我欣喜异常,唠叨如一只鸟雀,重点描述了皇帝陛下自我被抓之后如何焦急,寝食难安。我觉得小丫头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一路上我与他共乘一骑回来,皇帝陛下龙精虎猛,不见一丝颓势,哪里是“这些日子不曾睡过一个囫囵觉”的模样?   凤朝闻脱了衣服,差田秉清去拿药,被他瞧见皇帝陛下龙臂之上带着血色的牙印,敷完了药,转过身他一脸钦佩之色的猛夸我:“这又是姑娘的杰作吧?也就是您,除了您,没人敢往陛□上印牙印儿!”   ——因是八月,衣衫单薄,我哪里知道皇帝陛下这般不禁咬?   “他……他手里那块兵符……”我其实是想替自己辩解一番的,可是这会又无从解释了。   田秉清将我堵在重华殿的茶水间,终于忍不住一通埋怨:“大陈余孽传了信来,说是姑娘亲口所说,兵符已在陛下手中。陛下连夜召见童伯,又召了宫中能工巧匠,日夜赶工,这才仿出一块兵符来,姑娘倒好,疑心病这样重,一点也不相信陛下……就算养只小狗,也知道朝陛下摇尾巴,姑娘倒好,上来就是一口!”   我涨红了脸,再进重华殿的时候就有些讪讪的,寻摸到正坐在御案前看折子的皇帝陛下面前,添茶磨墨,规矩了不少。   他起先还能缓缓翻着折子批注,到了最后看的越来越慢,最终啪的一声合上了折子,抬头瞧着我,浓眉拧在了一起,凤眼里一片渗人的暗沉之色。   我心头打突,觉得还是先将隐患消除为妙,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承认错误:“陛下我错了,我不该瞒着您,安乐……他是大陈废帝……不过他也是我弟弟……”   皇帝陛下不发一语,直直盯着我。   我陪着小心,试图努力劝解:“我……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傻乎乎的其实跟政治一点也不粘边,又是个宫女生的,能活这么大不容易……”   不过……皇帝陛下好像一向缺乏的就是同情心……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词不达意,理屈词穷了,一时间急的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总算皇帝陛下开了金口,“安乐候?”   我呆呆瞧着他,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他面上的不耐烦很是明显,在灯下细瞧,我这才瞧见他凤目里全是红血丝,娥黄与田秉清好像都没说错,分明是彻夜未眠的模样。   我的心里小小的惭愧了一下。   “既然是你弟弟,那往后就只能是你弟弟,朕封他安乐候,赐住安府,想来你没有意见吧?”   我欣喜若狂,心头大石落定,扑上去就抱住皇帝陛下连连亲了好几口:“我就知道陛下您是好人!”   等我亲够了,皇帝陛下板着脸,斥道:“跪下去!你莫非以为认完错了?”   我……   我只好又老老实实退后,重新规规矩矩跪下去。   他从案后抽出几本书来,扔到我面前,“这些书你可看过?”   我扒拉起来,却原来是《女则》《女诫》之类的女子闺阁类的书,我从前一直当男儿教养,哪有机会接触这类闺阁之物?   我摇摇头,随手扔在一边,讨好的爬过去替皇帝陛下捶腿:“陛下,那些书瞧来无用。”   他倒不曾阻止我献殷勤,身体微微朝后倾去,靠在椅背之上,慢吞吞道:“朕觉得,皇后是时候要将这些书好好抄上一抄了。”   被罚抄书这种事,我已经好多年不曾经历过了,如今连罚的对象都换了人,真令我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我咽了口口水,弱弱抗议:“抄书这种事,只适合没脑子的人来做,记不住了才要抄吧?”   皇帝陛下的凤目在我脸上相当不友好的扫过,“有脑子的人是断然不会做出违背夫君的事,更何况暗中心怀小意,全然不能信任。朕觉得,皇后多抄抄这些女子闺阁之书,再找十来八个嬷嬷好好教教规矩,到时候,说不定会信任朕多一些呢。”   我的脸倏然红了。   原因无他,“夫君”这个称呼……现在似乎为时尚早吧?   皇帝陛下语意沉痛,顾自计划:“皇后向来顽劣少拘束,不听劝导,岳父大人又已身故,如今朕夫代父职,实行教养之职,皇后不反对吧?”   我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的反对有用吗?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才让他生出这么多折腾我的主意来?   我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深刻检讨:“陛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哪知道翼王的幕僚就自行推断兵符在陛下手上。”   “嗯,朕瞧着,这些书皇后不抄个十来遍,怕是学不会吧?”   我回头看看那厚厚的几摞书,转回头又继续抱着他的大腿放声痛哭:“陛下,我真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想要咬你的,要不……要不你咬回来吧?!”抄书就不必了吧?还十遍,这不是要命吗?   我捋起袖子,将小臂大大方方递了过去……反正我又不会痛。   他板着脸,顺势在我的小臂上亲了一口,我吓的将小臂缩了回去,清清楚楚瞧见了他眼神之中的欲、念。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闪躲的行为惹怒了他,他凤眸微敛,略一沉吟又道:“朕觉得,皇后这一向荒费学业的厉害,还是抄个二十遍吧?学规矩的嬷嬷们也要多找几个来,索性就在宫里备嫁吧?”   ……   幸好备嫁这种事,此生只有一次。   我被抄书折磨的两眼发黑,又被宫里的嬷嬷们折磨的痛苦不堪,睡有睡姿,坐有坐姿,连走路也要袅娜娉婷……我从来横冲直撞惯了,想要发火又发为出来,嬷嬷们对着我礼仪格外注重礼仪,我稍稍露出抱怨之意,就呼啦啦跪倒几十号人,异口同声自责:“奴婢该死,娘娘息怒!”   ……是陛下息怒才是吧?   皇帝陛下像只笑面虎,有空的时候会抱着一摞折子坐一旁欣赏我的窘境,一幅幸灾乐祸的模样。   第六天的时候,我终于痛不欲生,抱着下朝回来的皇帝死不撒手,痛哭流涕:“陛下我错了!陛下我错了,求您让这些嬷嬷们回去好生颐养天年吧?我这样折磨她们,万一这些嬷嬷们有个好歹,我心何安?”   嬷嬷们在我身后七嘴八舌的拦阻:“皇后娘娘,您这样有失凤仪!”   我钻进皇帝陛下的怀里,搂着他的腰,将整个脑袋都缩进他怀里,死活不肯再出来,皇帝陛下轻笑一声:“都退下吧!”那些嬷嬷们呼啦啦退了下去。   他在我头顶咬牙质问:“可知道你错在哪了?”   我一脸茫然的瞧着他。   该认的错我好像通通都认了一遍,无奈皇帝陛下不卖帐,我也没办法。   他狠狠在我脑袋上敲了一记,气苦道:“木鱼脑袋石头心,真是一点点都不错!朕的皇后娘娘,你除了信任你的童伯,你捡来的那个弟弟,这世上,你可不可以再多信任一个人?”   我呆呆瞧着他。   他面上似乎有局促恼意,扯着我的耳朵,狠狠在我的脸颊上咬了一口:“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一有风吹草动,你必定先入为主,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抓挠,就是不肯相信朕?”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爬下去码字,打滚求作收求收藏…… ☆、46准奏   44 我扪心自问,终于觉得,皇帝陛下其实说的一点也没错。 从一开始,我就不曾信任过他。 信任这种事,非天长地久生死相许情深意重而不能达成。 就算我一直被他搂在臂弯捧在手心,到如今也算不上信任他。 他凤眸里一片黯然之色,颇有几分意气消沉的模样:“朕一片赤诚,却换不来皇后的全然信任……” 我万分歉疚,好像自己凭白占了他一个大便宜,却不曾给出相应的回报。 “朕觉得,皇后既然还是不肯信任朕,不如再抄十遍书,再跟嬷嬷们多学一阵子规矩吧?什么时候备好了嫁,抄好了书,学好了规矩,敢于信任夫君了,咱们再议大婚的日子,如何?” 我扯着他的龙袍死活不肯撒手,“陛下啊,我现如今就很是信任你,不如我们大婚吧?尽快大婚!尽快?” 他环臂将我抱了起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凤眸里一片笑意:“既然皇后娘娘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婚,准奏!来人啊,着礼部议定大婚吉日!”在田秉清的应和声中,他在我面上重重亲了一口。 等我双脚重新着地,还有点疑惑:我亲口提及大婚,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啊? 不过管他呢,皇帝陛下今日心情甚好,并不曾再逼我“备嫁”,免去了抄书学规矩这一招,我已觉得逃过一劫,心情大好。 至于他说的信任问题……晚上在床上,他好好“教导”了我一番,我“领会深刻”表示从今以后决不会再怀疑皇帝陛下的人品,信任他就如信任我自己一样,更不会胡思乱想,诸如砍头啊丢命啊他有所图谋啊之类的臆测之中去…… 皇帝陛下在大汗淋漓的“教导”过我之后,搂着我躺在龙床之上,柔声道:“大陈已然灭国,你所担心的兵符,听童伯说已经被你无意之中埋进了摄政王的墓中。不说这批军士本来就是忠心于大陈的,就算我掘坟拿到了兵符,单凭一块兵符,也不可能令大陈士卒死忠于我。要来何用?听得童伯说,这批士卒乃是当初摄政王一手训练出来的铁血勇士,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身处深山野谷之中,自给自足,如今且随他们去罢。” 我心头大石落定,蹭了蹭皇帝陛下一身汗味的胸膛,低低抱怨:“好臭!”又忍不住使劲往他怀里蹭,恨不得将自己嵌进他身体里,以示亲密之意。 他的大掌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后背,像过去爹爹轻拍着我入眠一般。 我在他怀中安然入睡。 皇室的婚礼是繁琐而隆重的。 第二日里我就被铁骑护卫送出宫回安府待嫁。 皇帝陛下临行前揪着我的耳朵,再三叮嘱,务必要与“弟弟”保持距离,如果再有拉手握腕之类的身体接触,回宫以后便可以继续抄书学规矩,直到弄懂了“男女授受不亲”为止。 娥黄被委派了监督一职,时刻紧跟在我身旁。 我觉得,皇帝陛下其实心眼极小。小黄与我从小长到大,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并不少,如今计较起来,是不是晚了些? 只是如今我也学乖了,要是贸然开口与他争辩,其实无益。只不过默默腹诽而已。 童伯与小黄惊喜的接受了我的回归,小道姑神色黯然,紧跟在小黄身后。 娥黄上前见礼:“奴婢见过候爷!” 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凤朝闻那日所许,竟然是真的。只不过是我的求恳,就令他改变了主意,留下了小黄一条命。 我向娥黄转达了“想进宫向陛下谢恩”的意思,娥黄转头大笔一挥,写下了“皇后娘娘对陛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进家门已恨不得进宫去陪伴陛下云云”,封好了火漆,递给了一旁守护待命的铁衣卫。 她……这是什么理解能力啊? 皇帝陛下的批示则简单的多,只有俩字:“准奏!” 娥黄哭丧着脸拿来给我瞧,问我如何作答?总不能回宫去待嫁吧? 被我大肆嘲笑一番,她趴在我床头的小几之上埋头挥笔,我爬过去看时,上面写着“皇后娘娘曰抄书学规矩甚有心得,虽思念陛下甚苦,只是规矩不能坏,只盼陛下赐下贴身一物以供思念!” 我揪着她的耳朵磨牙,这丫头越来越自作主张了。 凤朝闻的朱批再下来的时候,依然是两个字:“准奏!”只不过随着信一起赐下来的,还有他贴身中衣一件。 我抱着他的贴身中衣感叹:“一世清名毁于一旦啊!” 娥黄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困惑的反问:“娘娘,清名那种东西,您还有吗?”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汤药一口饮尽,只觉得整个心都苦了起来。嫁个不靠谱的夫君也就算了,连他身边的人也这么的不靠谱,这让身心健康正常的我情何以堪啊? 如今安府已改作安乐候府,每日前来求见的都是达官贵人。只是童伯清静惯了,安乐候也嫌这些人聒噪,府门外又有铁衣卫守的铁桶不入,求见甚难,于是娥黄每日里趴着门缝向外张望,向我数说:“这是礼部尚书……这是兵部侍郎……方才走了的是大理寺卿……” 整条巷子里车马拥堵,人头攒动,惹得邻居们频频开门张望。 小黄一边指使着小道姑端茶递水,一边进献谗言:“姐姐,这些人定然手捧礼物,不如开了偏门,让他们将贺礼留下如何?”招来小道姑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孩子大约是跟我在山沟沟里住久了,经济意识格外的强,对着金银珠宝总是忍不住念叨:这可以置办几桌上好酒席可以吃一次会宾楼…… 我觉得,他有往纨绔方向发展的趋势,忍不住点着他的额头教训:“好歹如今你是皇帝陛下的小舅子,如果让我听闻你有一丝胡作非为,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娥黄冲过来,大声喊停,小脸涨的通红:“娘娘您又忘了!” 我看着自己很自然的伸到小黄脑袋上的指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不是习惯了吗? 临嫁的前一夜,我问及他拘着小道姑不放,是何道理? 他贼兮兮贴着我的耳朵,小声嘀咕:“姐姐有所不知,当初我被翼王派来的人寻到,跟随他们去的时候,翼王说我需要强身健体,就派了这丫头教我学武。可是这丫头不知手下留情,如今她落在我手里,也教她尝尝本候的厉害……”话未说完,就被娥黄一双小手扒拉开了我们紧贴在一起的脑袋。 他已经完全习惯了安乐候爷这称呼,身边跟着的全是宫中赐下来的人,可是我却非常不习惯被娥黄叉着小腰苦口婆心的教训。 “娘娘,您答应过陛下什么?怎么就是老记不住呢?” 我忽然有种自己一手拨拉大的孩子也不能亲近的悲伤之意。就好比那些当婆婆的,好不容易辛苦养大了孩子,结果被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大喇喇闯进我家后园里摘取胜利果实,而且明目张胆据为已有的悲哀。 光是预想一下这悲伤的场景,都令我心堵。 我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尽。 童伯红着眼眶,抹着眼睛立在我房里,高大的身子渐渐的佝偻了下来,满头银丝,他老的比我想象之中要快许多。 我心中酸楚,去爹爹牌位前上香禀告:“……您老一撒手,将府中丢了给童伯,如今他已年老,女儿决定拜童伯为义父,颐养天年,想来爹爹您不会反对吧?” 童伯在旁连连拒绝:“小郎,这如何是好?童伯只要能守着这府里过一辈子就行了。” 我朝着牌位磕下头去:“爹爹,您要是反对女儿的自作主张,就爬起来揍我吧?!您要不来,我就当您同意了!” 牌位前青烟缭绕,耳边只有童伯的哽咽之声。 小黄在我的示意之下上了三柱线香,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来,砰砰砰连磕三个头:“爹爹——” 我低低柔柔诉说:“爹爹,您一生就想有个儿子,如今女儿给您捡个儿子回家,继承我安家香火,您可高兴?” 小黄紧跟着又道:“爹爹!” 我觉得,这声“爹爹”比他从前在皇宫里喊“父皇”要情真意切的多,心下甚为满意。于是教导他:“姐姐出嫁之后,你须听从义父的话,不许胡闹,不许仗势欺人,关起门来好生过日子……至于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随意瞟一眼侍立在旁的小道姑,“这件事也全凭你的心意,只要挑好了人,义父不反对,都可!” 他乖乖点头应下。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招来娥黄一个白眼。 第二日,百里红妆,凤朝闻赏下来的嫁妆又原封不动的被抬到了宫中,只是多了一架凤辇,还有凤辇上一个身穿后服的我。 宫中一片红色的海洋,宫人们跪的地动山摇,烟火久久不熄,祭祖祭天大宴群臣,直直折腾了三日,累的我骨头都散了,皇帝陛下瞧着倒是极为精神,凤眸弯弯,罢朝几日专陪在我身边。 第四日里,重华里终于清静了些。皇帝陛下拥着我正睡的香甜,只听得殿外一阵吵闹,隐隐夹杂着女人的争吵之声。 “田秉清——” 田秉清大约就在殿门外守着,一听到皇帝陛下的招唤,立时在外答道:“陛下,娘娘,各宫的主子前来请安。” “让她们在殿外等候!” 凤朝闻摇了摇我:“小逸,该起身了,见过各妃嫔,按着礼仪,你我还须前去拜见太后一番。” 我转个身继续睡,小声嘟嚷:“这些妃嫔是陛下的,又不是我的,何苦让她们来见我?” 他在我腋下挠了两下,将我睡意全部打消,这才闲闲道:“皇后是在吃醋吗?” …… 我只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罢了。 他在我腰间掐了一把,低低调笑:“这些宫妃呢,皇后就当她们是摆在后宫里的瓶瓶罐罐金玉珠宝,喜欢了呢多瞧两眼,不喜欢了就打发回去,这有什么值得你费心思的?” 我趴起来反身压倒了他,将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他胸膛上,两眼发光:“陛下是说真的?这些宫妃就跟宫里的装饰一样?” 他点点头:“皇后莫非还嫌抄书抄的不够?又开始不相信朕了吧?” 我瞪他一眼,爬起来准备洗漱,又被他扑倒在龙床之上好一通啃咬。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娥黄的理解能力……我想说,群里的包三哥也有这样非同一般的理解能力。某一日这孩纸说,她在追新还珠,被感动的哭了好几次,于是有了如下对话: 包三哥(365460458) 22:17:01 新还珠好看 包三哥(365460458) 22:17:03 我没开玩笑 包三哥(365460458) 22:16:58 笑死了 宝哥哥(327769361) 22:17:10 虎摸 包三哥(365460458) 22:17:13 那种好看不是以前看还珠那种感觉 包三哥(365460458) 22:17:17 是那种各种扭曲的人物 包三哥(365460458) 22:17:22 变得各种搞笑后 宝哥哥(327769361) 22:17:36 你是……雷的欢乐看是欣赏的欢乐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17:34 整个有趣了 宝哥哥(327769361) 22:17:40 给个确切的感觉好不好? 包三哥(365460458) 22:17:40 都是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17:46 不止是雷 包三哥(365460458) 22:17:44 就是 包三哥(365460458) 22:17:48 看宫的时候 包三哥(365460458) 22:17:52 然后吐槽 包三哥(365460458) 22:17:50 是雷 包三哥(365460458) 22:17:55 但是看这片 包三哥(365460458) 22:17:58 我没有吐槽的欲望 宝哥哥(327769361) 22:18:13 雷习惯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18:09 因为琼瑶写的剧情 包三哥(365460458) 22:18:12 还是比较正常的 包三哥(365460458) 22:18:16 宫的剧情是乱来的 包三哥(365460458) 22:18:20 我是剧情控丫 草插播:你们以后就知道包三哥为毛是剧剧控了,继续~~~~· …… 包三哥(365460458) 22:19:51 我又哭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19:50 啊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19:56 经常哭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19:55 我看这片 包三哥(365460458) 22:20:36 这次台词没那么肉麻啊 宝哥哥(327769361) 22:20:39 …… 宝哥哥(327769361) 22:20:44 琼瑶总算正常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20:49 我为了这片好久没更新了 宝哥哥(327769361) 22:20:51 我对她不正常的台词…… 宝哥哥(327769361) 22:20:53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21:03 太激动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21:14 又要编造各种理由 包三哥(365460458) 22:22:13 皇后娘娘好善良的样子。。 包三哥(365460458) 22:25:03 五阿哥和洋人是一对好基友 包三哥(365460458) 22:26:09 我感觉皇后的儿子永基喜欢小燕子啊 宝哥哥(327769361) 22:26:26 噗 宝哥哥(327769361) 22:26:34 我觉得……你看的不是小燕子吧? 包三哥(365460458) 22:26:35 其实可以这么改的 宝哥哥(327769361) 22:26:41 你看的是耽美吧? 包三哥(365460458) 22:26:45 乱说 包三哥(365460458) 22:26:47 我什么都看 草插播:……我好为导演悲哀啊,三哥神马都看,就是看不出来导演真正拍的是啥…… 包三哥(365460458) 22:26:52 我觉得小燕子和紫薇是一对 包三哥(365460458) 22:27:05 可惜自己太小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27:02 皇后8岁的小儿子喜欢小燕子 包三哥(365460458) 22:27:13 所他的眼神充满着不甘心 包三哥(365460458) 22:27:25 永琪爱的是老外 包三哥(365460458) 22:27:32 永琪很恨 宝哥哥(327769361) 22:27:35 哈哈哈,你到底是以神马扭曲的眼神看到落泪,又看出这样的结论的? 包三哥(365460458) 22:27:36 所以抢走小燕子 包三哥(365460458) 22:27:28 可是老外爱小燕子 包三哥(365460458) 22:27:53 尔康一直想攀龙附凤 包三哥(365460458) 22:27:55 可惜没机会 包三哥(365460458) 22:28:06 终于吊到紫薇这个格格 宝哥哥(327769361) 22:28:16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28:17 就处心积虑的勾引她 宝哥哥(327769361) 22:28:22 你到底为毛落泪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28:29 所以才把她送到宫里 宝哥哥(327769361) 22:28:31 能不能告诉我你落泪的原因?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28:37 同问 包三哥(365460458) 22:28:42 因为紫薇爱的是小燕子啊 宝哥哥(327769361) 22:28:50 所以你落泪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28:48 却和尔康在一起 包三哥(365460458) 22:28:51 她落泪的时候 包三哥(365460458) 22:28:56 我知道她的那种矛盾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28:57 这是落泪的原因???!!! 宝哥哥(327769361) 22:29:05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29:03 她又爱小燕子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29:37 宝丫,整理好了告诉我,我已经完全凌乱了 宝哥哥(327769361) 22:29:50 我也觉得好凌乱 包三哥(365460458) 22:29:55 嘿嘿 包三哥(365460458) 22:30:13 尔康说 包三哥(365460458) 22:30:17 你非常的……中国 包三哥(365460458) 22:30:28 紫薇就哭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30:41 紫薇,怎样把你藏在我的基地里? 包三哥(365460458) 22:30:08 啊啊啊,我又哭了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30:45 哭毛哭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30:48 紫薇,你如此热烈 包三哥(365460458) 22:30:51 就像中国一样 包三哥(365460458) 22:30:55 我害怕失去尼 包三哥(365460458) 22:31:03 我非常的痛苦 包三哥(365460458) 22:31:11 紫薇……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30:17 我就不废脑子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32:01 不懂,这次哭,可能是雷哭的吧 宝哥哥(327769361) 22:32:55 噗 宝哥哥(327769361) 22:32:58 我笑抽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33:20 小燕子身边的太监 包三哥(365460458) 22:33:22 一个比一个帅 包三哥(365460458) 22:33:25 一个比一个有才 包三哥(365460458) 22:33:30 和男宠一样的存在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33:36 又有趣 包三哥(365460458) 22:33:49 其实我知道 包三哥(365460458) 22:33:55 这4个太监喜欢小燕子 包三哥(365460458) 22:33:57 但是因为是太监 包三哥(365460458) 22:34:02 只能默默守候 包三哥(365460458) 22:34:05 默默YY 包三哥(365460458) 22:34:57 哈哈哈。外国人说 包三哥(365460458) 22:35:05 怎么可能,我正在想你,你就出现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35:17 用英文说的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35:21 宝丫,你赶紧去看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35:31 我要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么欢乐 包三哥(365460458) 22:35:43 柳青一看到外国人就去打他!! 包三哥(365460458) 22:35:44 为什么 包三哥(365460458) 22:35:49 难道柳青喜欢的是小燕子? 包三哥(365460458) 22:35:56 不对,难道柳青喜欢的是外国人? 包三哥(365460458) 22:36:04 也不对,难道柳青喜欢的是五阿哥?? 宝哥哥(327769361) 22:37:21 我被包三哥说哭了 宝哥哥(327769361) 22:37:33 这得多么扭屈强大的联想力啊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37:52 所以要你去鉴定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37:55 难道本来不是这样:? 宝哥哥(327769361) 22:38:13 我本来很有压力,忽然之间轻松了,三哥你继续看 宝哥哥(327769361) 22:38:16 继续解说 包三哥(365460458) 22:38:26 嗯 包三哥(365460458) 22:39:21 外国人好爱小燕子的样子 包三哥(365460458) 22:39:52 分开的画 包三哥(365460458) 22:39:50 画着小燕子脸的各种五官 包三哥(365460458) 22:39:55 让在画上 包三哥(365460458) 22:40:01 然后拉着小提琴 包三哥(365460458) 22:40:03 看着画 包三哥(365460458) 22:40:09 好深情啊 宝哥哥(327769361) 22:41:23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41:23 啊啊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41:28 皇上跑来找外国人 包三哥(365460458) 22:41:31 。。。 包三哥(365460458) 22:41:31 啊啊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41:33 皇上说 宝哥哥(327769361) 22:41:43 说啥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41:44 朕想和你,挑灯夜战一下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41:48 包三哥(365460458) 22:41:50 晚上没什么事干 包三哥(365460458) 22:41:46 因为无聊 宝哥哥(327769361) 22:42:00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42:04 皇上稍等 包三哥(365460458) 22:42:01 然后外国人立刻就说 包三哥(365460458) 22:42:13 臣回卧房准备准备 宝哥哥(327769361) 22:42:18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42:16 啊啊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42:20 这片好重口味啊 宝哥哥(327769361) 22:42:25 我本来不邪恶…… 包三哥(365460458) 22:42:27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宝哥哥(327769361) 22:42:28 哈哈哈哈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42:30 你确定你不是在看耽美??!! 包三哥(365460458) 22:42:30 皇上!!! 包三哥(365460458) 22:42:36 他是永琪的!!! 包三哥(365460458) 22:42:48 他和小燕子永琪是3p啊!!! 宝哥哥(327769361) 22:42:50 我觉得,她就是在看耽美,已经走火入魔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43:00 皇上你加进去就4P了 宝哥哥(327769361) 22:43:18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43:30 啊啊啊。。 包三哥(365460458) 22:43:36 皇上说:咱们之间 包三哥(365460458) 22:43:38 没有君臣 包三哥(365460458) 22:43:41 没有上下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43:49 男男、男女、女女、3P、4P。。。。 傲娇的蓝瓦(631621742) 22:43:41 特么想抽人的挠(79165042) 22:44:01 姐姐,我真的凌乱了 包三哥(365460458) 22:44:08 朕就喜欢你啊班杰明………… 宝哥哥(327769361) 22:45:19 噗 包三哥(365460458) 22:45:26 外国人说:皇上,我们待会再回房,先出去秉烛夜游一番 —————————————————————— 我觉得,终于让我找出来一个比小逸还要二的家伙了,草死也瞑目了!另外,新还珠的导演也可以瞑目了! ☆、47皇后娘娘一日记   朝食。   赖床的皇帝陛下与本宫被田秉清与娥黄叫起,洗漱完毕,坐下来进早膳,重华殿外一干妃子沐浴着朝阳等待。   ——此前她们已经来了有半个时辰了。   娥黄说,我必须自称本宫,虽然对于这称呼我确实不太喜欢。   不上朝的皇帝陛下很是悠闲,早膳进的很慢,我吞下去了三个水晶虾饺,他的一个蟹黄汤包还有个完整的模样。   我看不过眼,挟起一个虾饺送到他嘴边,皇帝陛下愣了一下,张开口咬住了虾饺轻嚼细品,模样很是惬意。   娥黄与田秉清相对而视,古怪一笑。   我觉得皇帝陛下进食的仪态优雅端庄,秀色可餐,于是我也很惬意,不忍催促皇帝陛下快点进食。   与其委屈了皇帝陛下的肠胃,损折了进膳的秀色,不如委屈殿门外那一干宫妃的双脚。   我向来里外分的很清。   早膳时间大约花去近一个时辰,因此当那些娇弱的宫妃们在德妃与玉妃的带领之下进来叩头之时,各个玉容惨白,娇喘吁吁。   等她们莺声燕啼跪下去之后,向皇帝陛下与本宫见礼,娥黄一一送上见面礼,我颇有几分兴味的打量了一番,但见皇帝陛下的宫妃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只是这体质颇有些虚,于是向皇帝陛下热心建议:“陛下,臣妾瞧着这些宫妃们体魄不够强健,不是长寿之兆。从前臣妾在乡间的时候,见到那些农妇们都身体康健,不如打发宫妃去乡下生活一段时间,说不得都健健康康的了。”   那些宫妃听闻此言,各个面色如纸。德妃跟玉妃更是双眼喷火一般盯着我。   我的一片苦心,她们竟然不知好歹,本宫甚是遗憾呐!   皇帝陛下笑眯眯点头:“一切就依皇后所言。”底下顿时一片啼啜惊惶之声。   德妃死死盯着我,终于忍不住骂道:“贱人——”   我还未发作,皇帝陛下已经面色乍变:“来人呐,德妃对皇后娘娘不恭,掌嘴二十!”   德妃拼死挣扎,先叫“陛下”,见皇帝陛下不为所动,又拖长了调子哀哀求告:“表哥……表哥……淑儿不是故意要冒犯皇后娘娘的……”   本宫心头甚是不悦。   百姓之家,私奔者或者结亲者,十有六七是表哥表妹之流,表哥与表妹乃是个奸情高发的人群。   我朝凤座一靠,大喇喇直视地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德妃,又转头盯着皇帝陛下:“陛下,其实我觉得宫里一点都不好玩,如今弟弟也回来了,其实正是一家相聚的好时候……”   陛下您要敢给我不痛快,我肯定甩袖子不干这劳什子的皇后娘娘。   皇帝陛下的额角狠狠抽了抽,怒了:“都聋了吗?”   身后涌上来四个宫人,两个人押着德妃,两个人啪啪掌嘴,不消一刻钟,玉质楚楚的德妃面颊就肿成了个发面馒头。   我站起身直了个懒腰,忍不住抱怨:“本宫最讨厌什么表哥表妹的腻歪了!”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朕宫中从无表妹之流!”   这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无人能及!   德妃顿时瘫在地下哭成了一团。   接见宫妃,花去小半个时辰,因此到达太后宫中,已近隅中。   太后瞧见我与皇帝陛下联袂而来,满面喜色,一口一个“皇儿”极是亲切,又叫我上前去,拉着我的手摸了又摸,极为怜惜,假如不是知道她非凤朝闻的亲娘,我真当这是母子一家亲。   相对而言,凤朝闻就冷淡了许多,按着礼节请安完毕,坐下来不及一盏茶功夫,就道:“如今母后也上了年纪,儿臣又娶了新妇,是时候让新妇掌管后宫,母后颐养天年了。这么些年儿臣任性,不肯娶后,倒拖累了母后,真是惭愧!”   太后娘娘面上那些秀美的褶子顿时都带了些箭拨弩张的味道。   不过一瞬,她就沉下脸来,面色悲泣:“母后老了,哪里还能管得了这许多事。只是护国大将军只淑儿一个女儿,还望皇儿与皇后多多照看着些,皇儿有空也去陪陪淑儿,那孩子与皇后年龄相仿,有空也让她去重华殿多多服侍皇后。”   护国大将军正是德妃的亲爹,太后的亲弟弟。   我觉得,凤朝闻今日带我来太后宫中,分明是想将后宫的权利抓过来。可是后宫与朝堂向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然凭着一个无子的太后,又能在宫中兴起多大风浪?   想来那位护国大将军定然不可小觑。   我担忧的瞧他一眼,他却朝我悄悄眨了一回眼睛,慢吞吞道:“只要德妃恪守本份,这后宫自然有她一碗安稳饭吃。”   ……只要她不老实,就可以饿死算了?   皇帝陛下真狡猾,这答应也跟没答应差不多。   太后勉强一笑,就召了贴身嬷嬷来,将掌管一应事务的女官太监等人召来,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交割清楚。   这番交割忙乱,又花去一个时辰。   日中能够坐在重华殿进午膳,我觉得颇不容易。   凤朝闻胃口很好,速度也很快,等他搁下银头象牙箸,我还端着半碗碧丝米不肯撒手。   他兴致勃勃舀了一颗珍珠鱼丸喂过来,我就着他的手吃了,奇道:“陛下今天早膳怎么慢的离谱?”   皇帝陛下微微一笑,捏了我的鼻子一把:“真笨!”   一旁侍立的田秉清笑嘻嘻凑趣:“娘娘有所不知,陛下将这些各宫的主子晾一晾,也教她们往后知道这后宫中谁是正头主子。”   本宫心中极是受用,多吃了半碗米饭。   皇帝陛下也很受用,被我左拍马屁右拍马屁,又喂了许多珍珠鱼丸子与各色小菜,结果两个人都吃撑了,躺在重华殿的龙床上一起哼哼,一人饮下去一碗消食茶,这才好受了些。   日央,皇帝陛下召集负责后宫事务的太监女官到重华殿集合,又召集了大批禁卫军,由晏平带领,前往各宫搜查这些人的住处,宫中顿时忙乱如潮。   皇帝陛下拉着我一同坐在重华殿,按着人头册子一个个发落,除了太后宫中管事,其余各宫管事及六尚二十四司拨出萝卜带出泥,通通撤换了一遍。   趁着我喝茶偷懒的间隙,娥黄偷偷告诉我,皇帝陛下今日替换的这一批总管太监与管事女官,各司新人都是生面孔,也不知道他是几时开始准备的,才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培养了这些人,等到今日干净利落的剪去了太后的羽翼。   就算今日他不曾打动太后宫中一人,但太后宫中也如同被孤立一般,很难再向外传消息或者左右宫中事务。   娥黄这时刻瞧着我的眼神又恭敬了几分:“陛下今日亲自坐镇,替娘娘梳理这些宫人,他日娘娘掌管后宫,定然无人不服,背后再不敢有人敢下绊子使坏。”   我头皮发麻,呆呆瞧着娥黄:“这些事情本来是皇后职责?”   娥黄点点头:“陛下主理朝政,日更万机,后宫自然是娘娘主持……”   我觉得我上了凤朝闻一个恶当!   原以为当了皇后就是瞧谁不顺眼了意外了谁,除了与皇帝陛下搞好关系,和谐相处,日子就过得不错了,哪知道还有这一大摊子事务要料理。   我从前是在大陈宫待过不假,可那时候从没有机会在皇后娘娘身边见习过……   于是我觉得……我这个皇后娘娘,大约不会当的太长久吧!   皇帝陛下用了两个时辰料理清楚了后宫事务,发落了一干贪赂之辈,连带着太后娘娘的心腹,此间太后遣了贴身嬷嬷数次前来保人,都被皇帝陛下将这些宫人认罪书摆出来,怏怏而回。   听说太后娘娘今天下午动了大怒,几乎将寝殿的瓷器砸了个干净……皇帝陛下听闻,只是遣人传唤太医院太医前往太后寝殿探脉……   宫里一片兵荒马乱,太后与皇帝陛下继母继子大斗法,我夹在中间真有几分无事可做,若非被凤朝产拘在身边认各司女官太监,早跑回龙床睡觉去了。   我觉得……皇后的职责真是让人想起来就头疼,等到皇帝陛下用过了晚膳,我大着胆子提出欲辞职不干,被他虎着脸一顿训斥,诸如“没出息不长进”之类的话,简直比当年爹爹在书房训我还要离谱,就差手中拿根棍子抡下来了。   我起先还俯低作小,老实承认错误,到后来见他越训越生气,心头也是窝了一腔火,梗着脖子反驳:“陛下您倒是当爹啊还是当夫君啊?”   他气呼呼瞪着我,胸膛起伏,蹭的从御案后面站了起来,大掌伸出来一把就将我捞进了怀中,咬牙切齿:“你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我预感到大势不妙,连忙求饶:“陛下我一定发奋图强一定好好掌管后宫,再不提辞职不干之类的……”   田秉清早扯着娥黄溜的不见了影子,重华殿中只得我与他两个。   皇帝陛下磨着牙在我耳边说:“晚了!”重重一口咬住了我半边耳朵。   ……我觉得,作为皇后娘娘,这一日就属此刻最悲摧!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正文就完结了,令人遗憾的是,草三更的时候发现,前两章不论点击还是留言都少的可怜……于是觉得,三更神马的还是最好不要了,嘻嘻。   另外,正文完结之后,会有番外与小剧场播放,半个月内最好彻底完结。   ps:完结倒计时,求收作者收藏,也好随时关注草的动向: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48贤后?   46   宫中妃嫔皆有一两样秘不传人的看家本领,来制服自己身边的宫人。比如德妃喜欢拿金簪扎人,玉妃喜欢甩鞭子,珍嫔喜欢拿线香往宫人的细肉处烫,只要不是明显的地方,也无人追究。   但我初掌后宫,虐杀宫人事件频出,却令我十分的头疼。思前想后,觉得太后娘娘慈悲为怀,这些妃嫔又一向在她的管束之下过日子,我初接掌,难免有几分不适应,不如通通送到怡宁宫,由得一心向佛的太后感化教育。   太后对我的此举大概是一时未预料到,听说当着好学上进前去理佛的宫妃,将怡宁宫重新摆出来的瓷器又抡圆了膀子砸了好几个。但架不住德妃等妃嫔苦苦跪求,终于接收了这些“一心向善”的宫妃们悟禅打坐。   太后的佛堂一时人满为患,太后急召皇帝陛下,准备大肆重修佛堂,被皇帝陛下以国库空虚拒绝了。   太后于是病了。   皇帝陛下从怡宁宫回来之后,对我这番整顿后宫的行动大加嘲笑,当然,他若是知道我晓谕六宫妃嫔,哪位宫妃要是理佛有悟,肚量宽宏了,必然能够早些得到陛下的青睐,不知道笑的会不会有现在这么畅快?   据说想要让驴子磨得快又不浪费饲料,只需要在驴子鼻子前面悬挂一棵胡萝卜,皇帝陛下不幸做了这只引人垂涎的胡萝卜……   南无阿弥跎佛,这是臣妾的错!   娥黄旁敲侧击的谏言:“娘娘您心怀善意,慈悲为怀,可是各宫的主子不见得能够领会到您的良苦用心!”   嗯……行军打仗,向来讲究先礼后兵,我不过是先礼让一番罢了。   不出十天,德妃宫中又被虐杀一名宫人,皇帝陛下安排在各宫的女官太监的消息十分的灵通,得到消息的我带着大批侍卫前去,将正准备拖到乱葬岗子去掩埋的宫人尸体堵在了德妃宫门口。   德妃目光在人群之中打个转,大约是在找皇帝陛下这位“表哥”,见他不在,不甘不愿上前行了礼。   我觉得……后宫阴盛阳衰未必是好事,让一众女人虎视眈眈盯着自家夫君等待分享,这种感觉也分外不好,于是请了各宫妃嫔前来,将被虐杀的宫女查验一番,先替德妃落实一个刻薄寡义的名头,再行惩处之事。   第二日里,各宫有位份的妃嫔们都被召到了后宫蹴鞠场,打扮的整整齐齐,一色的骑马装,只等娥黄一声清脆的口令,袅娜步子踩过蹴鞠场,顿时激起十里香尘,看呆了周围一干禁卫军。   九月秋高气爽,宫中这道移动的风景线一时赏心悦目,每日里我都要抽空前来欣赏一番。   这些宫妃初时前来,都是妆容精致,跑两圈下来,妆残粉褪,香汗淋漓,更不幸的时,恰适皇帝陛下下朝,顺道前来接我回重华殿,有机会御览了一番自己后宫的藏品,登时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我巨大的破坏力,竟然已将他后宫的私人藏品糟蹋的不成样子。   娥黄背着皇帝陛下在我面前捧腹大笑了好几回:“娘娘,奴婢从不曾瞧见过陛下震惊的模样……教陛下瞧见了各宫主子们的狼狈模样,保管陛下再不会朝她们再多瞧一眼,娘娘这招高!”   咳……我其实只是觉得后宫美人们幽居深宫,精力无处发泄,想着法子的折腾自己宫中的宫人,致使宫中惨案不断,不利于大环境的安定团结……至于打压宫妃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更何况,皇帝陛下不是最好这一口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同样是狼狈的模样,凤朝闻当初可是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对着一身汗一身土的宫妃们,那种嫌弃的表情……   我隐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再喝起娥黄端来的药,只觉隐约有了一丝甜意……   三个月之后,皇帝陛下的后宫已是花褪残红,雨打浮萍,娇艳的美人们各个成了蜜色肌肤,又不好跑起来香汗弄花了妆,只好都素着一张脸。更由于我生性不太喜欢打扮,这些宫妃又不好越过皇后的份例去制衣局制新衣,放眼望去,凤朝闻的后宫真是一派的朴素自然清新啊。   护国将军进宫探望太后,路遇德妃,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差点认不出来,若非德妃上赶着叫爹,护国将军都将德妃当作了宫里的寻常不受宠的低等妃嫔。   后宫格局,从来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的护国将军不过是个虚衔,在皇帝大婚的初次早朝之上,已将兵权彻底移交了陛下,且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或者凤朝闻用了何种法子令他上交兵权,但大齐握在护国将军手中三分之一的兵权终于牢牢握在了凤朝闻手中。   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虽与后宫诸妃有关,可却与我一点干系也无。除了皇帝陛下偶尔欺负我一两回,关起门来,重华殿中我未必肯像从前一样对着他谄媚拍马。   凤朝闻为此懊悔无比,数次背过宫人在我面前叹息:“早知道就不娶你了,关在重华殿里当宫人,看你还敢不敢忤逆朕?如今真是求着你倒杯茶都有点难度!”   “陛下自己有手有脚,为何非要支使我才痛快?”   我坦然从御案前绕了过去,钻进他怀里,从他手里拿过折子瞧了两眼,只觉文辞拗口,满篇之乎着也,同情的揉揉他的太阳穴,“这要是上了战场,收到这样的战报,肯定贻误战机!这些酸腐们惯会掉书袋……”   他凤目大亮,顿时将我压在怀里狠狠亲过一遍,涂了我一脸口水,这才赞道:“不怪有人大加赞赏皇后,说皇后贤明节俭,体恤宫人,颇有先贤遗风,自皇后主理后宫,后宫费用大幅缩减!往后谁要再掉书袋,扔回去重写,务必要用最简炼的字将所奏事宜讲讲清楚。”   他一臂将御案之上的奏折全都扫落下去,将我放在御案上,便要解衣的模样。   我正听得兴起,哪里会如他愿,紧扯着他的腰带不放,眼巴巴瞧着他:“真有人赞我节俭?不是骂我?”   皇帝陛下瞧着我宛如瞧着自己出息了的女儿一般,满含骄矜之色的道:“说起来,这事倒是护国将军的功劳。”   原来自护国将军在宫中与德妃匆忙一见,又在太后宫中听了许多闲言碎语,仗着从前颜面与功劳,第二日早朝便将我参了一本,道我虐待宫妃,克扣宫妃用度等等,将我说成个不孝不贤,又毒又妒的国母。   皇帝陛下护短的很,当即将太后主理后宫与我主理后宫之时的支出明细拿出来与众臣子对比,连太医院判石清都给请了去,一条条细细驳斥。   带领宫妃们跑步,乃是为了强身健体,师尊他老人家可以作证,近几个月后宫妃嫔们都体壮如牛,甚少生病,药材这一项就省了不少银子。   另有宫中总管太监与数名女官作证,皇后娘娘简衣素服,不施脂粉,各宫妃嫔们深受娘娘影响,自动削减了脂粉衣饰用度,并非娘娘明令克扣……   经此一事,朝中哗然,众臣交口称赞,终于落实了我的贤名……   连年征战,就算这三年休养生息,但百姓重归故里,朝廷新近统一,自不敢加重税赋,各处荒芜的田地都是免税三年,国库空虚可不是凤朝闻在太后面前支应的一句虚话,而是句大实话。   我得感谢护国将军,他老人家护女心切,终于有机会令朝臣们认识到了我贤明的一面!   我沾沾自喜于自己也从未察觉的贤明,理直气壮扯着皇帝陛下的耳朵质问:“如今你还敢说后悔娶了本宫回来?”   他嗤的一笑,拦腰将我抱了起来,往床塌间而去,凤目之间笑意不断:“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过扮惯了男子,不喜欢富丽妆扮,喜欢简洁利落。”又痛心疾首的指责我:“可怜了朕后宫的妃子们,原本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眼瞧去倒也赏心悦目,如今放眼望去,一色的灰扑扑模样,又天天跑步,个个健步如飞,简直跟男人差不多……朕这皇帝做的可真有些命苦!”   我伸出双臂紧搂了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质问他:“你哪里命苦了?”   他从善如流,连连应和:“能娶到如此贤后,乃是朕的福气!”两个人滚到了龙床上去,只觉此事荒谬又好笑,全然无心插柳之故,顿时相对而视,哈哈大笑。   他伸出铁臂来,将我牢牢拖到箍在怀里,毫无阻碍的大笑声中,将我细细端详了又端详,以极为不可思议的声音质疑道:“就你……也能做贤后?”   作者有话要说:习惯性完结求作收: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因为结局我总要多考虑一下…… ☆、49你是我的   47你是我的   任何一个当权派,其实都不喜欢空降兵。   太后执掌后宫几十年,忽然之间皇帝陛下将我空降,夺了她主理后宫的权利,这大约令她十分恼火,任是师尊十趟八趟往怡宁宫跑,人参燕窝天天养着,也架不住她老人家退休生涯寂寞,三不五时闹闹小脾气,发发小火。   最后闹得皇帝陛下不耐烦了,对外宣布太后思念先帝成疾,想要前往宝济寺休养一阵子。   宝济寺乃是历代皇室寺庙,专门收容不得宠或者无子的宫妃。小黄的爹过世之后,小黄的养母就将先帝的一干宠妃都迅速打包发配到了宝济寺。   大齐接管了大陈以后,顺便将这皇家寺院也接管了过来。   历代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失宠或者无子的宫妃,总要替这些女人们预留一个去处的。   听到这消息,首先闹起来的是敏安公主。她是太后亲生,这些日子在怡宁殿侍疾,冲进重华殿劈头一句就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皇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母后为这个女人腾位子?还嫌母后退的不够,还要将她发配到宝济寺?”   她的手指几乎戳到了我的鼻尖。   身后田秉清与娥黄一脸无奈的追了进来,诚惶诚恐请罪:“陛下,娘娘,奴婢已经尽力阻拦过公主殿下了……”   凤朝闻朝娥黄田秉清挥挥手,他二人乖觉的退了下去。   彼时我正与皇帝陛下进午膳,各种美味佳肴刚刚端上桌,垂涎欲滴……众所周知,皇后娘娘的进餐礼仪经过军营这所大熔炉的锻造,已经十分的不堪入目了。   凤朝闻说,我这般吃法传出去太丢他的脸了,所以我们进膳,向来不许宫人进殿服侍,只二人对桌而食。   我镇定的将鼻尖的青葱玉指轻轻拨开,伸箸将面前盘子里的香辣虾挟一只喂进口里,一眼就瞧见了皇帝陛下沉下来的脸。   他生气了,并且气的不轻。   不过鉴于这股火气并非针对我而发,我还是老老实实吃我的饭,伸出调羹瞄准了他面前的珍珠鱼丸汤,舀了颗丸子过来,入鼻只觉一股鱼腥味,顿时胃口全无,捂着嘴一阵干呕……果然吃饭的时候碰上添堵的人,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敏安公主指着我的鼻子怒道:“淑表姐说你不是好人,一点也没错!”   我按捺下呕意,就着凤朝闻递到口边的热茶饮了一口,笑咪咪点头:“德妃一点也没说错,本宫从来也不是好人!”   做好人多累啊,陪笑脸陪的像孙子,委屈的却是自己。   皇帝陛下一脸喜悦的瞧着我,凤目挪到敏安公主身上,又化作了数九寒天:“来人哪,敏安公主也到了备嫁的年龄,往后都在宫中备嫁,等朕为公主择一名佳婿,来年完婚!”   敏安公主年方十六,多得大齐先皇宠爱,也算是个天真不解世情的性子,红着眼眶狠狠瞪了凤朝闻一眼,“你敢!未经母后同意,我的婚事哪里轮得到你作主?”   敏安公主到底不是当权派,送太后出宫的那日,她被关在自己寝殿里,哭的声嘶力竭,却仍旧不能改变太后被送出宫的命运。   凤朝闻带着我站在丹凤门口,朝着太后的轿子行礼。皇帝陛下对他这位继母深情表达了恋恋不舍之意,一字一顿令身后的朝臣听得清清楚楚:“儿臣自幼身体不好,父皇日理万机,九岁那年,若非母后特别照顾,哪得儿臣今日?儿臣一生感念母后教养之恩!可惜母后执意要前往宝济寺参禅礼佛,儿臣唯有替皇妹好生择一驸马,方能对得住母后拳拳之意……”   字字铿锵!   我听着,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味道。   太后今日惜字如墨,对于皇帝陛下只有留下了一句令我好生费解的话:“皇儿最好能够说到做到!”   难道他们继母继子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宫轿遮着太后的脸,声音模模糊糊传了出来,听不出她是喜是悲,只隐约感觉,颇有几分萧索的味道。   等太后的凤驾浩浩荡荡去得远了,皇帝陛下与我回到重华殿,顿时满脸的喜色难掩,一迭声叫人送了吃的进来,又喜孜孜的瞧着我捡喜欢的点心吃。   他这番模样甚是罕见,我小心翼翼拈着块点心,死活不肯往嘴里喂。   “陛下你别是在这些点心里下了毒吧?”   他面上表情一瞬间奇异的凌乱了,这个俊美的男人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最后终于屈指在我额头轻轻弹了一下:“你个傻子,小日子过了多少天了?”   这种事情,我哪里会去记?   我一时涨红了脸,呆呆瞧着他,不敢相信他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也操心这种事,有心要嘲笑他两句,实在找不到合用的词。   半刻钟这后,师尊到了重华殿请脉,也是一脸喜色:“恭喜陛下,恭喜娘娘,是喜脉!”   田秉清与娥黄带着一干宫人顿时跪倒在地,恭喜声喊成了一片。   皇帝陛下傻笑着顺手将自己案上的砚赏了给师尊,这爱砚成痴的老头心满意足的跪谢而去。我却心疼不已。   这老头前后黑去了我两块好砚,心眼跟墨汁一样黑。   我拉着傻笑不已的皇帝陛下苦口婆心的劝说:“以后不能随便胡乱赏人贵重东西,人人都拿皇帝当个傻子一般,都盼着能赏下来好东西,陛下平时虽然一脸精明相,高兴起来却是真傻!”   无论我说话怎么样不中听,皇帝陛下都傻笑着应和,跪着的田秉清与娥黄瞧着我猛笑,一脸喜悦之色。我指着他们骂:“去去去,都哄着陛下讨赏!”   他们两个笑得更厉害了,引得凤朝闻跟着又是一阵傻笑。   等殿里人被遣光,我在地下走来走去转了两圈,这才咂摸出了味儿,盯着皇帝陛下求证:“师尊是说喜脉吧?”   他笑呵呵点头。   我再转一圈,回头再问:“我要当娘了?”   “是母后,母后。”笑得傻乎乎快晕了头的男人纠正我。   我觉得,这真是一件喜悦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此刻我才体会出喜悦之意,大概,我比皇帝陛下还要傻上几分吧?   我朝着他猛扑了过去,吓得他伸出双臂来,连连提醒:“小心小心——”已牢牢将我困在自己宽阔的怀抱里:“小心点儿!”我仰起头来,也忍不住嘿嘿傻乐:“陛下,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吧?”   他一脸傻样,全无平日的凌厉之气。   “什么事?”   我颇为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存心骗了他一般:“我爹爹一生只娶了娘亲一个,安家祖训,安氏男人不得纳妾,若要求娶安氏女子,除非无所出,否则也不得纳妾。”   其实爹爹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爹爹从前教导我:无论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的人,都要牢牢抓在手里,不能随便分给别人。   爹爹还说:如果自己的人生了外心,那就是别人的,攥手心里也没用了,赶快弃了再捉个人回来牢牢抓在手心就好了。   男女之间,取舍自有一番道理。   我如今越来越信服爹爹,将祖训祭出来,不过讲起来好听一点罢了。   皇帝陛下今日心情极好,金口玉言道:“准奏!”   于是忽忽就忙了起来,恭喜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内品命妇,皇室宗亲,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前来求见,重华殿热闹的几乎令我头疼。我更是不能闻一丝油腥,一日吐的比一日严重,师尊一天往重华殿跑好几次,皇帝陛下最后下了禁令,世界终于清静了。   安乐带着小道姑前来的时候,我正对着一桌子清淡的菜毫无胃口的扒拉,整个人绵软无力。   他笑嘻嘻凑上前来:“恭喜姐姐!”又转头盯着小道姑:“还不快来见过姐姐?”   小道姑红着一张俏脸,不甘不愿跪了下去:“小五见过姐姐!”   我呆呆瞧着他,这玩的是哪一出啊?   他面上忽尔显出些局促之意,又嘿嘿一笑:“这丫头折磨了本候大半年,本候要将她绑在身边折磨一辈子。”   折磨一辈子的意思就是娶回家来?   我觉得自己怀孕了以后笨了许多。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站在重华宫门口,看着小道姑紧跟着安乐亦步亦趋的离开,我想起许多年以前,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此处,目送着兴高彩烈要回家去的我,如今身份对调,住在安府的他似乎过得极为自在,命运反覆,人世无常,大约不过如此。   远远带着禁卫军巡过此处的男子眉目温润,到得近来,深深跪了下去:“臣晏平,参见娘娘,恭喜娘娘!”他的身后是跪下来的衣甲整齐的禁卫军。   禁卫军在宫中向来不跪,此刻大约是因着我怀了龙裔。   我很久不曾注意过这男子了,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日子里,关起门来与皇帝陛下在重华殿消磨时间。只记得祭天的时候,他曾护卫左右。   再远一些,想起从前似乎都带着隔世的尘埃,如今已宛若路人。   晚上皇帝陛下回到重华殿,换了常服,习惯性在我尚未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摸了几下,一脸满足的模样,我牵着他的手习惯性的抱怨今日御厨做出来的东西有多难吃,闻到味道就想吐,简直拿我这皇后不当一回事云云。   他凤目一瞪,作势要发作了他们,我才揽着他的脖子坐在他怀里求情:“还是留着他们吧,总要给他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他捏捏我的鼻子,又摸摸我的脸颊,将我搂在他怀里:“很难受吧?”   我忽然间就滴下泪来,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以前喜欢吃的东西现在闻到都想吐……都是你……”   他受惊似的瞪着我:“你敢咬朕?”皇帝陛下大概从未受到过这种待遇。   我将平平的小腹朝他面前一送,含着泪瞪回去:“你是我的,我当然想咬就咬了!”   他泄气似的伸出胳膊,一副委屈的模样:“好吧好吧,给你咬!”   岁月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到此网络版结局正式完结,会有小黄与晏平的番外放出来,养不熟的安小狼番外只能等实体书面市之后才能放。应出版商要求,实体书会加写三万字,另外网络写完以后,草会小修,所以实体书可能会是修订版的。   如果有空,会写小剧场,估计得等八月十号交稿以后了。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草很感激大家的喜欢!每一条留言我都有看,并无遗留,只是后面因为写文压力大时间紧,所以回复的没有前面频繁。   十二点左右会放晏平番外,谢谢大家!   习惯性完结求作收:   艾草地(请戳我收藏) ☆、50晏平番外(上)   晏平番外(上)   极小的时候,有件事一直令我十分的恐惧,那就是每年参加宫里的宴会,安伯伯的独子总是霸道的要带着我去玩。   他生来淘气,我从小体弱,总是在房中静养,被他强拉着爬树折草,在御花园大跑几圈,他兴高彩烈,我累得惨死,回去总要休养好几天,苦不堪言。   多年以后,当她与我渐行渐远,再无可能的那一天,我才发现,这件事比小时候更为令我恐惧绝望。   轻君殿下一岁的时候被封为小太子,四岁开蒙,陛下封我为太子太傅,他迈着短短的小腿有模有样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从这对黑溜溜宛若葡萄一般的双目里看到了她的影子,一时心痛如绞,不能自已。   陛下一双凤目威仪天成,然而她却是一双滴溜溜天生带笑的漆瞳,自小主意极多,如澄澈潭水,带着不知人世险恶的天真无辜,对着我毫无设防的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总能照到别人内心里去。   也许,就是这样毫不掩饰的喜悦或者沮丧之意,才能令得陛下在初次出使大陈的时候,能够盯着她不觉间笑意满面吧?   那时候,命运以其不可逆转的方向正大步前行,我在她一日日痴热追逐的目光里恨不得落荒而逃,勉强聚集起来的抵抗之力总是连自己觉得薄弱到不堪一击。   她自己或许从不曾觉得,只傻乎乎日复一日紧紧追在我身后,我仓惶逃窜,来不及转身去细细端详这追在我身后的人。   宫中有人暗地里讥笑她断袖,每逢我行走在宫中,暗地里不知遭受过多少指指点点的难堪,再遇上她无辜天真的笑容,就恨不得将她一脚踹下湖去。   ——我当真将她踹下了湖,转身而去。   这种事情也非一次,我已经习惯了对她恶语相加。   大齐太子陛下走后,爹爹将我叫进了书房,畅谈了一番男儿功业,又对素有傻名的太子殿下忧心忡忡,最后终于揭了底牌——他观大齐太子有盛世明君之能,已经暗地里投靠了大齐太子,并会在将来两国相争之时,助大齐一臂之力。   我呆呆瞧着自己的父亲,他鬓角已有零星华发,可是面容依旧带着半生征战沙场的戾气,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宏志不改。   大陈吏治腐败的厉害,近两年陛下龙体欠安,朝中由得太后安插外戚,太子又是个笨拙木讷的人,对政治的敏感度约等于零,这种情况之下,早年跟随陛下打过江山的重臣都受到了外戚不同程度的打压与排挤。   爹爹与安伯伯首当其冲。   不过安伯伯向来耿直狷介,是个不媚主的人,太后多次在爹爹面前抱怨安伯伯为人,道他不知变通,总是被爹爹好生劝说,朝中表面一切平静。   陛下灯尽油枯,驾崩以后,这种平静的格局被打破,当爹爹再一次在书房与我秘谈的时候,谈起安伯伯手中一块神秘的兵符,据说这块兵符乃是先帝交由他秘密训练的一处兵,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调用。   今上资质庸钝,难成大业,这三年间大齐太子东征西讨,将大齐附属小国一揽囊中,爹爹总是在暗中称赞大齐太子英伟,当初不曾跟错了主子。   爹爹说:“安逸那小子向来对你言听计从,你只须从他跟里打听到下那块兵符藏在哪里,如果能够骗出来更好了。有了这块兵符,不啻大功一件。”   我的脑中不期然想起那双漆瞳,光华流转,对身边的危机一无所知——他怎么能够天真到这一步?   不用抉择不用察觉身边的危机,简直天直到了可耻的地步。   那一夜在湖边小舟之中,他轻轻吻了上来,唇柔软而带着不可抗拒的甜香,一瞬间我迷惑了,脑中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不够不够……我要克制很久,才能够不将他压倒在小舟之中……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够有这样诱惑人心的男子?   我感觉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了……   不等我从他嘴里套出什么,宫中已传出消息,安伯伯命不久矣。   宫中那一位,见识谋略只同一般妇人相同,可是心肠狠辣却如同丈夫。   睿王爷向有联姻之意,那一夜爹爹示意我带着玉筝郡主出门同游,我自湖边小舟一夜,神思不属,无数次反问自己,是否真的对男子有非份之想……结果令人悚然而惊……   我将来的妻,理应是身边温香软玉如玉筝郡主这般的女子……我不断的告诫自己。然而泼天大雨里,见到她湿淋淋站在我家门口,目光之中的茫然空洞之意却令我险些巴持不住自己上前安慰。   以他的身手,我以为他必然避得过我那一掌……   我恼恨眼前之人,恼恨到连带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多年以后往事积淀了下来,我再回顾自己少年时代的情感,终于能够得出一个结论,被那样痴恋的目光紧紧追随,就算是块铁也要给熔化了……   ……只是,那样痴恋的目光,往后我在她眼中再未曾看到过。   她自然还是爱笑的,就算葬了安伯伯,被贬到最不得元帅欢心的黄介营中做个小小校尉,前途不见光明,也不见她脸上有任何不满。   有一种草,极常见,漫山遍野,可是踩踏不尽,春来迎风招展,夏季开出淡花的黄蕊,秋季岁枯岁荣,哪怕经过冬雪冰霜覆盖,来年也能抽出嫩绿的茎叶……   我从前总觉得它不及牡丹芍药的珍贵绚烂,可是如今立在战火遍地的绥城城头,忽然之间就觉出了这种草的可贵,因为太过平常,才不会被珍惜……   就像他,因为太过习惯,习惯了身后紧紧追随的目光,当有一天他的目光不再紧紧追随于我,我才会怅然若失,不能自已……   那时候我才明白,他并非是我自以为的纨绔,而是那种坚韧到移居到任何地方,都足以将根系牢牢扎根在土壤,自已自足的植物。   我不能够对她说有任何的表示,生怕自己多说几句,就要将心底里的悔意尽数倾倒。   黄河谷一役之前,我鼓足勇气拉住了他的马头,平生第一次仰望这从来站在我身后的少年,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绝然之姿……他以一种赴死的眼神将从我身上淡漠的扫了过去……   ——纵然,我屈从于礼教,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可是我要他好好活着,好好活在这世上……   我想父亲未尝不知道他的心意与我日夜不宁的动摇,所以才会将他设法派到了黄介将军的前锋营……又因为黄介虽有将才但太过耿直忠心,必然阻挡太子殿下的统一大业,已经算是要设法除去的大陈将帅之一……   他挺直了背,高坐在马背上,走向了自己的宿命……我站在城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身旁有不少父亲的亲信,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他好好活下去……他大约是恨我的吧……肯定是恨我的……可是因为太过痛恨,所以连一丝情义也不再,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里瞧过来的时候,只余焦黑一片……   那是所有生命的热情燃尽之后的满目焦黑……   我心如油煎,等了又等,不久之后,终于收到了消息,他伤了脑子,脑中有淤血块,忘尽前尘……我说不出自己心里的矛盾滋味。   我既盼着他忘却前尘,又怕他真的将我完全忘记……   大半年未见,他依旧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天生带笑的漆瞳里藏着冰凉决绝之意……大约是未曾赴死之人不能够深切的体会出来……   他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怎么苦苦压抑着自己的喜悦之意,来迎接他回到帝京的。纵然,下一刻国破家亡,我与他都要做了降臣,可是他与我,我与他,都安好活在这世上……   但我从来不知道,他是存了必死之心!   在紧紧跟随着太子殿下前往锦绣阁,看到他微笑着立在大火中央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之间痛不可挡。   他是天真的,天真到不解世情。   他只是个痴情的孩子,命运弄人,身逢乱世,纲常不容,孑然飘零……   可是假如我的余生连那样灿烂的笑颜都注定不能够再瞧见……这样的世界是不是太过黑暗?   太子殿下挽弓搭箭,我屏息以待……当他的身影从窗口一闪而去,火焰之中的锦绣阁最后那一扇窗紧紧的关了起来,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破腔而出,它立定在大火中央,嘶声痛喊:“小逸……”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一点也不……   ——我喜欢你紧紧追随在我身后的目光……我承认自己有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癖好……   你反正已经无牵无挂,我想要将你悄悄藏起来……   只得一个你,只得一个我,四目相对,再无旁人的眼光,到得那时,你想要怎么样瞧着我都行……   太子殿下疯了一般要往锦绣阁中闯,大火映红了半边宫墙,铁衣卫紧紧抱着他,被他踹伤踹飞了好几个,十几名护卫不顾尊卑,终于将他牢牢按住,我呆呆坐在离他不远处,他挣的面上青筋剧现,热泪沿着刀削般的面容缓缓流下。   我只觉这一切惊心动魄,耳边仿佛有个清脆的声音,笑嘻嘻的叫道:“媳妇儿……媳妇儿……”一声声震得我耳膜都要爆裂……   我指着太子殿下奇道:“殿下,你为何哭了?”   你们不过相处半年……   太子殿下忽然哑声大笑,像受伤的雄鹰,被人折断了翅膀。他指着我,笑得不能自己,热泪一串串往下掉:“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靠的近些了都要一脚踹下湖里去……他死了你为何要掉眼泪?”   我伸手往面上摸一把,赫然发现满手的泪……   “对啊,他那么讨厌的人……”死也不愿意再瞧我一眼……   太子殿下接口:“对啊,又无赖又铁石心肠的家伙,真是讨厌到了极点!”   他一面说着,一面把大掌盖到了自己脸上,眼泪顺着指缝簌簌流了下来,很快就沾湿了前襟……   作者有话要说:那天写的匆忙,一直觉得有些地方没写好,所以这几天没动,今晚加了些,修了一下,看着感情更顺一些了…… ☆、51晏平番外(下)   三年时间过去了,我犹记得当日锦绣阁前三日三夜大火熄灭之后,太子殿下咬牙切齿,赤红双眸命令铁衣卫清理火场之事。   当日锦绣阁的灰烬被一点点清理了出来,最终却不曾寻到一点尸骨灰烬。   那一刻,太子殿下指着被烧毁的锦绣阁地基下令:“掘地三尺!本宫就不信她能飞天遁地!”   他与我一样,三日三夜不曾合眼。   索性齐皇帝陛下远在齐宫,并未随太子远征,他才能抛开一切军政要务,耗在这火场三日之久。   当锦绣阁那条秘道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我心中忽尔生出了数万种期盼,太子殿下拍着我的肩,当场就委派了我带一队人前去寻找他。   三年间,父亲亡故,齐皇帝驾崩,太子君临天下,执掌江山。   宫中曾被先帝与太后塞了许多女人,但都不曾被他临幸,有一个传闻甚嚣尘上,那就是皇帝陛下有隐疾。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皇帝陛下非是有隐疾,而是他恐怕有龙阳之兴……   这不过是我的私心测度。   当我在穷乡僻壤偶遇村民械斗,飞箭而去,以示警告,近前之时,却赫然发现,那落魄潦倒,皮瘦如骨的她,一时之间多少如烟往事迎面而来……   她是在锦绣堆,绮罗殿里长大,金如铁,银如土的挥霍,骏马出,车轿迎,年少恣意,尝尽繁华……我失魂落魄立在她与秦辉赖以庇身的破旧茅屋前,家徒四壁,粗木桌上还摆着两幅碗筷,半盘炒糊的青菜,一碗夹生的米饭……   我从不曾想过,他会捱过人世凄风苦雨,以那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从来不曾。   我挟一筷子焦苦的青菜喂进口中……苦不堪言,直透心尖。   身后立着皇帝陛下的亲卫,这三年间与我踏过名山大川,各处繁华城镇……   直到在牢狱之中,他笑颜逐开:“安逸本来便是女子,又岂会不喜欢男子?”   仿若晴天焦雷……过往的一切皆成了笑谈……   我觉得眼前发黑,心口发苦,那些被她追逐着叫“媳妇儿”的记忆忽然间都甜美到令我眩晕……   皇帝陛下三年间四处派人寻找她……或者在她被俘虏的那半年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   秦辉被劫而去,我以为她必然愤怒。   可是终究错了,自小相识,我亲眼看着,亲手将她的热情一点点消磨怠尽,闭上眼,与她同处一间车厢,心头悔意一层层漫上来……从来没有这一刻,让我后悔年少时候的心高气傲,目下无尘……   宫门一入深似海,在陛下亲卫的簇拥之下,我亲手将她送进了宫中,送到了陛下面前。   她与陛下的故事,何时缘起,我无从得知。   或者,是那一年陛下为太子出使大陈之时,又或者是被俘的那半年间,朝夕相对……   他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所以势在必得!   无论如何,这不是我情愿看到的。   我情愿陛下对她生有恨意,我将拼着项上人头与父子两代的军功,求得她的赦免,这样我便可与她结伴天下,重温鸳梦。   我会将余生柔情尽付,只盼她灿然一笑,重回年少时光。   第二日里,我匆匆进宫,先去侍卫值守处探听,听闻昨晚她留宿重华殿,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万千重负顿时压了过来。   碧桃林边,年年花叶春风,她与秦玉筝并肩而立,一眼望去,我忽然心怀泪意。   名满帝都的大陈少年双杰,与我齐名的安小郎,除了“断袖”恶名在外,无疑她的容颜是极为出色的。   假如时光能够倒退,太平盛世,这样清丽到极致的女子,如月下清莲,水中荷影,光风霁月,心怀坦荡,我与她,将是怎样一番旖旎的情景?   我不敢想,却又忍不住要一遍遍追悔,一遍遍去想。   身着女装的她,笑微微立在我的面前,带着淡漠疏远的笑容,澄澈坦荡的眸子里再无一丝爱意……是我,在不知道的时候,亲手打碎了最珍贵的东西……   宫中渐有传言四起,陛下钟意一名无名女子,连带着朝中重臣也开始上疏规谏,为首的,自然是护国将军。   护国将军乃是太后的胞弟,德妃娘娘的亲父。   听说太后曾提出立德妃为后,被陛下以无子为由推拒了。   宫人一时在背后纷纷传言,陛下从不曾召寝,德妃如何会有龙子?   如今听说陛下夜夜宠幸一名来历不名的女子,手握军权的护国将军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值此内外交困之际,我跪在重华殿前请求赐婚,惹来了皇帝陛下的暴怒。   在安将军的墓前,她说:“你不会以为,我如今还抱着从前那种傻念头,还要对一个人巴心巴肺的好吧?”   我以为我能够把臂旧时光,挽留那些爱与牵挂,那最美好的时光,与身后总在不远处紧紧追随的目光……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命运几重反覆,国仇家恨,乱世烽烟,小儿女的情爱又值几何?   捂在心口,重逾千金,扔在桥头,随水东流……   我眼睁睁的看着深爱的女子,穿着后服,被皇帝陛下牵着手一步步跨上九十九阶高台,祭天祭祖,一步步离我而去。   而我,将一生匍匐在她的脚下,仰望她的风彩……   我见识过霸道的安小郎,恣意的安小郎,一往情深的安小郎,嬉笑怒骂冷嘲热讽心灰意冷的安小郎,那么多那么多的她,不知不觉间,这一张张面孔悄然镌刻在我的心间,再也无法抹去……   陛下曾说,朕的皇妹绮年玉貌,与将军可堪匹配,不如由朕下旨赐婚?   我婉言谢绝。   玉妃有一次将我堵在碧桃林边,状若疯癫:“平哥哥,你从头到尾,都惦记着安逸那个贱人么?”   我心头微微叹息,同样是畸零之人,她不怨不恨,落魄天涯,哪怕重返锦绣繁华地,不骄不燥,从容有止,怡然处世,与眼前同样身处绮罗丛的玉妃,何止天壤之别?   “玉妃娘娘请慎言!”   秦玉筝双泪长流:“平哥哥你不会不明白,她如今已经是皇后了,腹中也有了陛下的骨肉,陛下对她疼宠有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宫中谁人不知?”   “哪又如何?”   我情愿守卫这座皇宫,像小时候她守护着我一样。   我从来不知道,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等待着我长大,像悄然守护着一个美梦……虽然,我比她还要大上两载。   轻君殿下出世以后,我常常看到她怀抱轻君殿下,在宫掖中漫步,陛下在她身侧相伴,像世间无数平凡夫妻一样,夫妻和美,恩爱相随。   他们的眼中,除了彼此,已容不下任何人。   而我,在他们的眼中,与周围远远侍立的宫女侍卫再无分别……   作者有话要说:……   晏平的番外已经完结……   明天更新小黄的番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年时间过去了,我犹记得当日锦绣阁前三日三夜大火熄灭之后,太子殿下咬牙切齿,赤红双眸命令铁卫清理火场之事。   当日锦绣阁的灰烬被一点点清理了出来,最终却不曾寻到一点尸骨灰烬。   那一刻,太子殿下指着被烧毁的锦绣阁地基下令:“掘地三尺!本宫就不信她能飞天遁地!”   他与我一样,三日三夜不曾合眼。   索性齐皇帝陛下远在齐宫,并未随太子远征,他才能抛开一切军政要务,耗在这火场三日之久。   当锦绣阁那条秘道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我心中忽尔生出了数万种期盼,太子殿下拍着我的肩,当场就委派了我带一队人前去寻找他。   三年间,父亲亡故,齐皇帝驾崩,太子君临天下,执掌江山。   宫中曾被先帝与太后塞了许多女人,但都不曾被他临幸,有一个传闻甚嚣尘上,那就是皇帝陛下有隐疾。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皇帝陛下非是有隐疾,而是他恐怕有龙阳之兴……   这不过是我的私心测度。   当我在穷乡僻壤偶遇村民械斗,飞箭而去,以示警告,近前之时,却赫然发现,那落魄潦倒,皮瘦如骨的她,一时之间多少如烟往事迎面而来……   她是在锦绣堆,绮罗殿里长大,金如铁,银如土的挥霍,骏马出,车轿迎,年少恣意,尝尽繁华……我失魂落魄立在她与秦辉赖以庇身的破旧茅屋前,家徒四壁,粗木桌上还摆着两幅碗筷,半盘炒糊的青菜,一碗夹生的米饭……   我从不曾想过,他会捱过人世凄风苦雨,以那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   从来不曾。   我挟一筷子焦苦的青菜喂进口中……苦不堪言,直透心尖。   身后立着皇帝陛下的亲卫,这三年间与我踏过名山大川,各处繁华城镇……   直到在牢狱之中,他笑颜逐开:“安逸本来便是女子,又岂会不喜欢男子?”   仿若晴天焦雷……过往的一切皆成了笑谈……   我觉得眼前发黑,心口发苦,那些被她追逐着叫“媳妇儿”的记忆忽然间都甜美到令我眩晕……   皇帝陛下三年间四处派人寻找她……或者在她被俘虏的那半年间,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过……   秦辉被劫而去,我以为她必然愤怒。   可是终究错了,自小相识,我亲眼看着,亲手将她的热情一点点消磨怠尽,闭上眼,与她同处一间车厢,心头悔意一层层漫上来……从来没有这一刻,让我后悔年少时候的心高气傲,目下无尘……   宫门一入深似海,在陛下亲卫的簇拥之下,我亲手将她送进了宫中,送到了陛下面前。   她与陛下的故事,何时缘起,我无从得知。   或者,是那一年陛下为太子出使大陈之时,又或者是被俘的那半年间,朝夕相对……   他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所以势在必得!   无论如何,这不是我情愿看到的。   我情愿陛下对她生有恨意,我将拼着项上人头与父子两代的军功,求得她的赦免,这样我便可与她结伴天下,重温鸳梦。   我会将余生柔情尽付,只盼她灿然一笑,重回年少时光。   第二日里,我匆匆进宫,先去侍卫值守处探听,听闻昨晚她留宿重华殿,只觉脑中嗡的一声,万千重负顿时压了过来。   碧桃林边,年年花叶春风,她与秦玉筝并肩而立,一眼望去,我忽然心怀泪意。   名满帝都的大陈少年双杰,与我齐名的安小郎,除了“断袖”恶名在外,无疑她的容颜是极为出色的。   假如时光能够倒退,太平盛世,这样清丽到极致的女子,如月下清莲,水中荷影,光风霁月,心怀坦荡,我与她,将是怎样一番旖旎的情景?   我不敢想,却又忍不住要一遍遍追悔,一遍遍去想。   身着女装的她,笑微微立在我的面前,带着淡漠疏远的笑容,澄澈坦荡的眸子里再无一丝爱意……是我,在不知道的时候,亲手打碎了最珍贵的东西……   宫中渐有传言四起,陛下钟意一名无名女子,连带着朝中重臣也开始上疏规谏,为首的,自然是护国将军。   护国将军乃是太后的胞弟,德妃娘娘的亲父。   听说太后曾提出立德妃为后,被陛下以无子为由推拒了。   宫人一时在背后纷纷传言,陛下从不曾召寝,德妃如何会有龙子?   如今听说陛下夜夜宠幸一名来历不名的女子,手握军权的护国将军如何能够咽下这口气?   值此内外交困之际,我跪在重华殿前请求赐婚,惹来了皇帝陛下的暴怒。   在安将军的墓前,她说:“你不会以为,我如今还抱着从前那种傻念头,还要对一个人巴心巴肺的好吧?”   我以为我能够把臂旧时光,挽留那些爱与牵挂,那最美好的时光,与身后总在不远处紧紧追随的目光……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命运几重反覆,国仇家恨,乱世烽烟,小儿女的情爱又值几何?   捂在心口,重逾千金,扔在桥头,随水东流……   我眼睁睁的看着深爱的女子,穿着后服,被皇帝陛下牵着手一步步跨上九十九阶高台,祭天祭祖,一步步离我而去。   而我,将一生匍匐在她的脚下,仰望她的风彩……   我见识过霸道的安小郎,恣意的安小郎,一往情深的安小郎,嬉笑怒骂冷嘲热讽心灰意冷的安小郎,那么多那么多的她,不知不觉间,这一张张面孔悄然镌刻在我的心间,再也无法抹去……   陛下曾说,朕的皇妹绮年玉貌,与将军可堪匹配,不如由朕下旨赐婚?   我婉言谢绝。   玉妃有一次将我堵在碧桃林边,状若疯癫:“平哥哥,你从头到尾,都惦记着安逸那个贱人么?”   我心头微微叹息,同样是畸零之人,她不怨不恨,落魄天涯,哪怕重返锦绣繁华地,不骄不燥,从容有止,怡然处世,与眼前同样身处绮罗丛的玉妃,何止天壤之别?   “玉妃娘娘请慎言!”   秦玉筝双泪长流:“平哥哥你不会不明白,她如今已经是皇后了,腹中也有了陛下的骨肉,陛下对她疼宠有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宫中谁人不知?”   “哪又如何?”   我情愿守卫这座皇宫,像小时候她守护着我一样。   我从来不知道,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等待着我长大,像悄然守护着一个美梦……虽然,我比她还要大上两载。   轻君殿下出世以后,我常常看到她怀抱轻君殿下,在宫掖中漫步,陛下在她身侧相伴,像世间无数平凡夫妻一样,夫妻和美,恩爱相随。   他们的眼中,除了彼此,已容不下任何人。   而我,在他们的眼中,与周围远远侍立的宫女侍卫再无分别……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51》,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51晏平番外(下)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51晏平番外(下)并对不侍寝?砍了!51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52轻君殿下生活录   4 轻君殿下生活录(无责任恶搞)   1离家出走   轻君殿下一脚踢在安乐候府大门上,清冷的童声响彻院落:“童姥爷,开门啊!”   身后跟随的侍卫连忙扑上前去补救:“殿下,小心脚疼!”他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   安乐候府有一大怪,老太爷童伯喜欢守门,府中仆人皆是从宫中调来,虽然不习惯让主子守门,可是天长日久,也渐渐习惯了。   大门打开,童伯怀里立时撞上个结实的小身子,太子殿下仰起脑袋告状:“童姥爷,母后又欺负我,我再也不要回宫里去了。”能将父皇都气到跳脚的母后,唯独在面对眼前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之时,才会垂头听训。   太子殿下虽然才年方五岁,这一点深有体会。   ……这算是离家出走?   童伯笑着摇摇头。   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虽然禀性不同,但是在宫里生了气,都喜欢离家出走,偏偏离家出走的目的地又极为一致,都喜欢来安乐候府。   “今日这又是怎么啦?”   童伯挽着轻君殿下的小手,边引着他进府边问缘由。   太子殿下嘟着花瓣一般的小嘴,看起来颇为气愤:“母后与我讲不过道理,就罚我抄书。”罚就罚了,抄别的他也认了,可是母后居然罚他抄《女则》,《女诫》,《烈女传》之类的。   母后抱着年仅一岁的妹妹,悠然看他一眼:“抄一般的经史子集,你向来过目不忘。只有抄这些令人头疼的东西,才能知道压在母后身上深重的枷锁,才能让你孝顺母后……”   他哪里不孝顺了?   不过是母后闲极无聊,想着法子折腾他罢了!   于是凤轻君这一日翘课,离家出走,在安乐候府陪着童姥爷吃了午饭,喝了下午茶,美美睡了一觉,估摸着太傅晏平等不住回府了,这才央了舅舅安乐候送他回宫。   被迫充当车夫的安乐候大胆猜测:“凤轻君,你不是想逃课了,找了个借口惹得你母后抓狂,罚了你,你借机出宫逍遥的吧?”   凤轻君:“舅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真相帝?”   至少母后她就完全看不出来……   被太子殿下在练武厅晾了一下午,灌了一肚子茶水的晏太傅默默的回府了。   告状这种事,全然无用。他早看出来了,纵然皇后娘娘拎着戒尺追着太子殿下跑出宫门几丈远,最终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他们母子间的拉锯站,凭什么要让他当夹心饼干?   太傅大人默默垂泪:“死小鬼真的真的是太难缠了!陛下我能不能辞职不干?”   皇帝陛下悠然飘过,冷哼一声:“你不给朕带孩子,难道还惦记着朕的皇后?”   太傅晏大人,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陛下,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了,何必要摆到台面上来呢?   (本来是轻君殿下离家出走的极小极小的一桩小事,最后歪楼歪到了西伯利亚,演变成了陛下与太傅大人的勾心斗角,只不过……结局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陛下完胜!)   2惦记   某日武恪将军去寻找皇帝陛下谈公事,被碰巧闲来无事的皇后娘娘欺负,皇帝陛下不肯为武恪将军撑腰,武恪将军打落牙齿和血吞,默默退散,途中遇到轻君殿下。   凤轻君彼时十岁左右,看到武恪将军霜打的茄子一般,心知肚明,上前亲亲热热安慰惨败而归的大将军:“母后向来欺软怕硬,况且当年你打了她一锤子,她不能向父皇讨回来,只能捡软的捏了……”   武恪泪目:我一名征战沙场的悍将……是软柿子吗?   凤轻君拍拍他的胳膊(武恪将军太高,想拍肩够不着),一脸的委屈:“母后也总是欺负我……父皇只喜欢坐在旁边傻乐……”   武恪将军没办法将“傻乐的皇帝陛下”在脑中勾画出来,可是无端又觉得轻君殿下的可怜,碰上这么个不着调的娘。   于是他胸中一腔爱国忠君热血被激发,拍着胸脯保证:“为臣会保护殿下的!”   轻君殿下:父皇,这可不怨我啊……是武恪将军自己要向我表忠心的!   (据说为臣者在皇帝陛□体康健的时候向太子殿下表忠心是大忌!)   轻君殿下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武恪将军,父皇说你最英勇了!等本宫当了皇帝,还要靠将军辅佐!”   武恪将军带着被太子殿下满满的信任,意气风发出宫而去,将皇后娘娘的欺侮忘了个精光……   轻君殿下默默目送他远去……   父皇说:适当的示弱是笼络人心的一种必要的手段……   更何况……听说当年武恪将军还砸了母后一锤子。   我家母上大人虽然笨了些,但是只能允许我欺负,别人欺负了一定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皇帝陛下:“要是朕欺负了呢?”   轻君殿下,扭头:“风太大,父皇我啥都没听见……”   ********我是当武恪将军知道了太子殿下心中所想内牛满面的分割线*****   武恪将军当时就跑到了作者面前:“求求您了大人,您让皇后娘娘砸我一锤子吧……或者十锤子也行,只求您不要让太子殿下惦记着为臣就好……”   被太子殿下惦记着,真是太可怕了!   作者:“……”   据说虐人的最高境界不是一锤子给他个痛快,而是让他时刻生活在恐惧的阴影里……轻君殿下已深谙其中要点。   3早恋   轻君殿下十岁,去皇家书院读书,顺便结交一批权爵之子,为下届政府班底打基础。   身后跟着依依不舍的心蕊小公主,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梳着包包头。   小公主:“哥哥我也要去皇家书院读书。”   轻君殿下:“妹妹,皇家书院的哥哥们都很坏的,会扯女生的头发,会捏女生的脸。”   妹妹长的太漂亮了也是一种烦恼啊,万一被皇家书院那帮狼崽子们早早盯上,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话说殿下您也才十岁吧?   ——皇家书院那些狼崽子们都是只比您大不比您小啊!   小公主,(一脸惊恐):“像娘一样么?”   小公主长这么大,常被皇后娘娘捏脸,稍微一点点惊吓就双目含泪,小模样楚楚可怜。   轻君殿下:“比娘捏的还疼!”   ——除了母后,谁敢对公主殿下动手,不想活了吧?   小公主:“哥哥我不去了……我还是回去陪父皇吧!”(为什么不是陪母后?)   忙着陪轻毓殿下玩的皇后娘娘另有见解,强烈要求辩白:“我还不是怕小公主早恋?!据大齐一些砖家叫兽们最新研究发表的论文——《皇后娘娘早恋问题深入研究报告》指出,凡是女孩子,如果幼时成长的岁月有父爱相伴,并且时时能得到父亲的拥抱,那么青春期就不容易早恋——异性宽厚温暖的拥抱她随时都有,并且那个人是自己最信赖的父亲,除非是遇到比其父更优秀的男子……否则,早恋也不容易呐!”   ——皇后娘娘,早恋还有哪一个能比得过您早的?   皇帝陛下喜孜孜的伸出双臂:“来,宝贝心蕊,给父皇抱抱!”   有女万事足的皇帝陛下得意的瞟一眼皇家学院里的一帮小豆丁们:“哪个死小子敢站出来说比朕优秀?”   睡在棺材里好多年的摄政王爬起来冷冷瞟一眼皇帝陛下:“死小子,你敢说你比本王优秀?”   皇后娘娘抹一把冷汗,冒着被摄政王大人揍的危险,继续解说:“不过这样更容易造成女孩子恋父情结严重,将来很容易嫁不出去!”然后往摄政王坟头多供点三牲水果,狗腿的巴结:“爹爹,我就觉得这世上爹爹最好,再没有及得上爹爹的男人了。我承认我有恋父情节。”   *************作者有话说的分割线*************************   作者:“读者们都说我是爹控……好吧我承认我也有恋父情结……”   结论:每一个有恋父情结的女纸背后,都有一个可爱的老爹。   (囧,这章不是叫早恋么?又歪楼了!)   3舅舅   轻君殿下与舅舅安乐候的关系一向不错,几乎可算无话不谈。   轻君殿下:“舅舅,听说你以前是当皇帝的?”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广而告之,只是从某个闲极无聊喜欢谈“想当年”的皇后娘娘嘴里走漏的消息。   她给孩子们讲的睡前故事,打头第一句话就是:“想当年……”   想当年里,有一个当皇帝的小胖纸……还有一个英武非凡的他国太子,皇后娘娘与这位他国太子一见那个钟情,最后终于跨过重重障碍,走到了一起……   通常听到这里的时候,某个坐在御案旁边批折子的皇帝陛下很是心满意足:虽然皇后的健忘症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可是能亲耳听到她遗忘了某些人某些事,他还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想当年里的小胖纸皇帝,如今已经英俊到令小五日防夜防,就防着丫头爬床的某候安乐,一脸得意:“那是!日日坐宝座上打瞌睡!”   轻君殿下:“不怪你会亡国,简直是太不敬业了嘛!我就从来没见过父皇坐宝座上打瞌睡的!”   某候:“……”死小子你拿我跟他比?!   你父皇那烂人,不但夺了我的江山,还夺了我的美人姐姐,我本来准备让姐姐当我的皇后的……   轻君,大惊失色,扑上去一把捂住了自己舅舅的嘴巴,严正告诫某候:“舅舅,这种话休得再说,要是让父皇听到了……恐怕以后宫里凡是能见到母后的宴会,你都不必来参加了……逢年过节的晋见也都免了……”   某候,诚心认错状:“……再不说了!就算心里想过也坚决不说出来了!你父皇那人烂是烂了点……不过赏赐一向大方,就冲他给钱给的痛快,我也不能惹毛了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如果还有生活短剧,会直接添加到这一章……   如果您喜欢,请把《不侍寝?砍了!52》,方便以后阅读不侍寝?砍了!52轻君殿下生活录后的更新连载!   如果你对不侍寝?砍了!52轻君殿下生活录并对不侍寝?砍了!52章节有什么建议或者评论,请后台发信息给管理员。 ☆、53小黄番外   小黄番外: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宫里中秋夜宴,席间安乐候被众臣僚多劝了几杯酒,不由醺然欲醉,皇后娘娘发了话,令宫中内侍扶他离席去发散发散酒气。   他虽是个无权无势的国舅,只承个虚爵的候爷,娶的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并无妻家可倚仗,每个月领着些钱粮俸禄,按岁接些宫中的赏赐,但这么些年过去了,满朝文武倒再无人敢小觑他。   ——皆因着中宫独获圣宠,当朝太子正是皇后所出,太子之下尚有一弟一妹,皆是皇后嫡出。   皇后虽不喜揽权,外事不问,本朝兴盛,又无外戚专权,这些年也自岿然,地位无人能撼。   陛下眼中揉不得半粒沙子,那些往日曾诽谤过皇后的,或者欲将女儿送进宫中承宠的,最后无一个落得好下场。   当朝陛下年轻时候驰马疆场,杀伐决断,睥睨纵横,这些年虽然一力致志于文斗,谢绝武斗,但不代表他忽然之间心慈手软了起来。   因此,安乐候的日子正应了他这封号,既安且乐。   他一路信步而行,虽有几分醺然之姿,但可喜内侍亦步亦趋,紧随在侧,倒不致跌倒。   宫内的道路他是极熟,这些年时常进宫探望皇后,顺着这条往御花园的道路一直走下去,不远处芙渠水碧波轻荡,形如白练。此刻北地虽是隆冬大雪,但南地却不见萧瑟。   他走得累了,见芙渠旁有块干净平整的大石,便倚了上去,略阖了眼,酒意六分也作了九分,且欲眠去。   宫人生怕侍候不周,回头被皇后知道,连忙劝诫:“候爷,这石上冰凉,候爷又饮了酒,小心生出病来。奴婢且扶候爷去近处的殿里歇一歇?”   他摇摇头:“且让本候在此歇息一回就好。”   那宫人无法,只得小心翼翼道:“不如奴婢去寻件大氅给候爷挡风,候爷就歇歇脚,定不能睡了?”   见得他点头应下,那宫人才飞奔而去。   此刻周围极是寂静,他半睡半醒之间,感觉眼前铺开一条血路来,自己恍若还是个小孩子形状,四五岁的模样,趴在宫人的肩头望过去,长长的宫道之中,朝阳还未升起,那宫人一壁在他耳边叮嘱:“见了皇后娘娘一定要问安!”一壁试图将他的小身子扭转过来,好教他认真听她说话。   他虽是个小孩子,但心智已是成年男子,虽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但心内不由疑惑:怎的我成了姐姐的儿子?   皇后安逸共生了三个孩子 ,轻君,心蕊,轻毓,这三个孩子与他这当舅舅的都是极熟,如今自己却乍然变作了个比轻毓还要小的小孩子,这可如何是好?   那种忐忑,令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无论如何挣扎,那宫女只当他淘气,将他抱的死紧,都不能教他挣脱开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这宫女抱着他往景仁宫而去,不觉极是诧异——安逸自进宫以来,便一直与皇帝陛下居住在重华宫,从不曾别宫而居。今日这宫女抱着他去景仁宫,这却是何故?   还未到景仁宫宫门口,已听得院内板子重重的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那一刹他仿佛回到了噩梦般的过去,眼前的事情分明是小时候真正发生过的,透过景仁宫半开的宫门,可以看到顺着宫阶蜿蜒而下的血迹……   然后,他脑中不期然响起一个充满怨毒的声音,与耳边清清楚楚听到的声音重合:“徐凤,你这一辈子都是只不生蛋的母鸡,只配抱个宫女的儿子来放在自己膝下充数……”纵然他如今已是个成年男子,再听一次,也觉神魂俱惊。   然而现实不容人退缩,徐凤这个名字,揭开了眼前这云山雾罩的梦,他心脏狂跳,却又恍然大悟:是了,他的养母,大陈国的最后一任皇太后,正是姓徐名凤,当初作皇后的时候是住在景仁宫里的。   但是奇怪的是,他心里如今是明镜一般,知道自己非皇后所出,只不过是养在她名下,所以侍候他的宫人才小心翼翼,每日里抱了他前来讨好徐凤。   那宫人本是选好了时辰,哪里知道听到了这一出,抱着他转头便往回走……   他觉得身上冷,自己一个人躲在东宫寝殿那张宽大到可以睡十来个小儿的床上,钻进满床锦被去,却仍觉得冷得全身哆嗦。   ——那日抱着他去的宫人,与那宫人相熟交好的内侍们这几日都不见了影踪,整个东宫大殿空旷孤清到了离奇的地步。   就算是梦中,他还是记起了十七弟与慧妃娘娘在景仁宫中母子和乐,向皇后请安时那掩饰不住的得意。   那时候他就坐在母后的旁边,母后紧紧握着他的小手,快要将他的小手捏碎一般,但面上堆满了温柔笑意,轻声笑语:“……陛下国事繁忙,慧妹妹务必要经心照顾小十七,我们姐妹共同打理好了后宫,也好令陛下少些烦心之事……”   他以自己成年男子的目光来瞧,也觉得慧妃生的极好,鲜妍明媚,正是鲜花初绽的年纪,又得帝宠,眉间难掩神彩飞扬。   ——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梦中他还能看到十七弟那小小的身子从宫中太液池里捞起来时,肿的像个大冬瓜的样子,恐怖已极。   慧妃疯了一般要往母后身上撞:“徐凤,你这个贱人,竟然敢谋害皇子?”   他站在母后身边,眼前是张牙舞爪状如疯妇的慧妃,双目血红,恨不得要将眼前的人撕碎了吞下去一般……   他的母后双目泛出泪花来,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欲坠未坠的泪,对他父皇说:“臣妾不怪慧妃妹妹这般诬赖臣妾,妹妹失了小十七,一时痰迷了心窍,总要发泄发泄的……可怜了小十七这个乖孩子……真是让臣妾牵心扯肺的疼……”   那站在太液池边,一身明黄色的男子厌憎的瞧着疯子一般的慧妃:“原以为她是个懂事的,原来也是个不知进退的。当娘的没看好孩子,出了事就胡乱攀扯……”   父皇一生子女众多,他的精力大部分被江山政事牵缠,还有后宫各色鲜花般的美人们,剩下关注在子女身上的目光少的可怜。纵然如此,小十七也算是近两年兄弟们中间最受宠的一个,如今丧命,不过是得了他亲身前来,一声叹息而已。   他虽小,这样的情形,小小的他当时不明白,只是无端觉得心寒,如今重回过去,又岂止是寒凉二字可以形容的?   “也怪臣妾,平日嫌弃辉儿木讷,喜欢小十七机灵可爱,常同慧妹妹开玩笑,情愿换了小十七来景仁宫养,这才令慧妹妹生了误会。姐妹们常在一处玩笑,原是臣妾的不是……”   明黄色的身影移得愈发近了,抬起胳膊来,在他的母后肩上轻轻安慰式的拍了两下,一声长叹,又顺带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辉儿倒是个老实的乖孩子!”   ……   清冷的太液池边,小十七已被抬了下去安葬,慧妃也被宫人拖走,明黄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他抬头去瞧,母后那张从来温柔淑婉的脸奇异的扭曲着,她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低低的笑了……   他低下头去,满心凄冷,宁肯自己从来不曾看懂过这笑。   现实是这样的孤寒,不过是小小孩童,恨不得一夜长大。   长大了又能如何,他从来没想过。哪怕是高坐在帝座之上,面对着重臣参拜,也不能教他提起兴致。   他身后的珠帘内坐着的人,才是这个国家生杀予夺的主宰者,他睡着,或者醒着,又有何区别呢?   皇帝的宝座硬邦邦的,睡起来既不舒服,也不能随意换姿势,只能坐姿入睡,他极盼望着朝会能够早早结束,这样自己就可以回到重华殿去。   自从父皇过世之后,他便搬了进来。母后一跃成为了皇太后,从景仁宫搬到了怡宁殿。   重华殿里,有着温暖的大床,还有一张温暖的笑脸。   有着温暖笑脸的那个人,她叫安逸。   天冷的时候,她会嘱咐他加衣,天热的时候会叮嘱他减衣,有宫人怠慢了他,她会想着法子的替他出气,有一次甚直一状告到了太后那里去。   太后是慈母,宫中最贤淑大度仁厚的人,自然不可能让宫人骑在皇帝头上……那些暗地里欺负他的宫人,哪一个落得了好去?   人人都嘲笑他木讷呆傻,拿他当傻子一样看待,只有她好言好语,从不曾有过厌憎的表情,与暗含机锋的讥语。   他觉得温暖,忍不住便要靠过去,像一盆火,靠的近了,似乎连腔子里都要有了暖和气儿。哪怕后背依旧寒冷,也不能阻止他下意识向这盆火靠近。   那些耳鬓厮磨的岁月,如今像一副画卷一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二人在床上玩闹得厉害了,他偶然看到她清秀玲珑的锁骨,那个人大大咧咧欺上身来,在他腋下使劲挠痒痒……   他笑倒在龙床上,由得她眉眼间的得意蔓延……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是少年的模样,圆圆像个白胖肉球,两腮的肉被安逸使劲的扯向两边……太熟总有这点不好,她当自己的伴读当的太久,久到她忘记了所有的戒备,拿他当邻家弟弟一样的玩闹……   她这样的笑容,多么的暖。   他缓缓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她的脸,心中暗暗嘲笑晏平的有眼无珠,却听得耳边一声轻呼:“候爷……候爷醒醒……”   这恼人的声音,惊扰了他眼前正扬眉轻笑的脸,他惊叫一声:“小逸……”乍然从梦中醒来。   内侍见得醉卧在石上的安乐候叫着皇后的名讳醒来,也不以为意,只当国舅与皇后感情深厚,许是梦见了皇后也说不定,当下殷勤相劝:“候爷切莫在石上贪睡着凉,还是去偏殿歇一歇罢?”说着将手上拿过来的大氅侍候安乐候披上。   他这一觉睡的极熟,此刻人尚在懵懂之间,随着宫侍的搀扶而行,又问了问,那宫侍方说宫中夜宴已近尾声,各位大人的车马已在宫门口等候,他被这宫侍搀着一路小心送出宫去,寻得自家车架回家。   他这一路心神恍惚,在马车之中想起锦绣阁那场大火,想起此后流亡异乡的日子,后来被保皇党觅得踪迹,暗中接洽,那时候年少,总想着有一番功业要建,傻呆呆的小逸此后不必在穷乡僻壤躬耕劳作。   然后,他从来就是个傻的。   他以为的傻呆呆的小逸,其实足够旷达,乐天知命,比起他来,聪明了百倍。   是不是要撞的头破血流了,才能知道当初有多天真?   连翼王收养的一个小小道姑,孤女小五都可随意将他欺凌,那些明尊暗卑的日子里,一夜夜睁眼到天亮,身畔清寒,总是令他无比怀念那些有人相伴的日子。   家中灯火已近,房内纤秀的身影映在窗户之上,他忍不住顿了顿,推开门来,小五正坐在灯下静静等待,自嫁作他妇,又诞下子女,如今她已温柔许多,上孝敬义父,下侍候夫君,许久不曾再摸过兵器。   那一年,与安逸从大陈宫逃出来的时候,他从不曾想过,将来会如何,只是想要追随着眼前的温暖,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不知道在哪一个岔路,他不小心走失。   幸好,他回来了。   而她,还在原地,还愿意伸出她的手,给他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繁体版又加了一万字……如果写出来,会在半个月之内写完,陆续更上来,类似于番外那种……,但网络正文结局真的已经完结……简体出版稿也已经交了。   另外,新坑也已经开了,大概……还是又二又白又凶残的坑吧……蜜月日更中,附上地址:?novelid=1358683   求温暖! ☆、54花花月吟   5花月吟   敏安公主出嫁的那一年,凤轻君已经一岁,刚会咿呀学语,颠三倒四的说话,很是招人喜欢。   只是敏安公主这位姑姑一年之中,也难得见这位侄子一次,初次相见,还是在送嫁的时候,看到皇后怀中抱着如玉如琢的小小孩童,这才意识到了时间的飞逝。   她被幽禁在自己的殿里也已经一年多了。   本来前一年大齐平定西北蛮夷,蛮夷投表降书,乞求联姻,凤朝闻就已经将她许配给了夷族首领。   这位夷族首领察木汗也算得豪杰一生,五十六岁上却吃了老大一个败仗,险些将先辈基业断送在自己手上,虽然上表联姻,到底英雄暮年,难以顺利咽下这一口气,大齐军队一撤就病倒了,将养了大半年,这才能够上路,前来大齐帝都迎接新娘子。   察木汗坐在大齐的泰和殿里,初次见到自己年轻的新娘,齐帝的亲妹子,摸着自己那把花白的胡子,很是满意。   这位新娘乃是齐帝的嫡妹,身份高贵,纵然他如今已是暮年,心力不济,可是迎回去供着,也是友好和平的向征。   无人知道那一刻敏安公主的心中所想。   假如虎背熊腰,须发皆白的察木汗年轻四十岁,他跟敏安公主没准还真称得上郎才女貌。   时光无情。   敏安眼角的泪,一滴滴漫上来,又被她强咽了下去。   她曾经绝食上吊自杀被救之后,被凤朝闻的一句话轻轻击败。   他当时对着刚刚从绳套上解救下来的敏安公主说:“皇妹且安心备嫁吧,再这样闹腾,万一宝济寺的太后受到什么伤害惊吓,疯了或者傻了,这可怎么得了?”   敏安本来已经闭着眼睛一副不恋尘世的模样,此刻却睁开了眼睛,狠狠瞪着凤朝闻:“你敢?!”语声却早已色厉内荏了。   凤朝闻微微浅笑,凤眸里一片祥和:“皇妹要试试朕敢不敢么?你若安心嫁了,朕必然会好生照顾太后,令她安享晚年的!”   有些事情,激烈的抗争过了,拿命去填,也不能够改变,似乎除了认命,别无他途。   她曾提出求见太后,不过皇帝陛下漫不经心的答她:“太后如今静心修禅,任何人都不见,只说让皇妹好生出嫁,休得再记挂着她。”   怎么能够不记挂?   那可是她的亲娘啊!   锦绣绵延,红妆百里,也不知道是谁的授意,送嫁的队伍渐渐离开了皇城,却在宝济寺前面经过。   宝济寺建在半山,从上往下去瞧,只能看到公主的凤辇,与长长的送嫁队伍,无论再怎么踮着脚尖,却怎么也不能看到敏安公主的脸。   扶着太后的秦玉筝感觉到胳膊上那枯瘦的手指用力的,掐的她几乎肉疼,这一刻,她却觉得,定然比不上太后的心疼。   太后的心,此刻定然绞痛难忍吧?   自从离开皇宫来到宝济寺落发出家,已是近一年。太后虽然从前高高在上,此刻也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是从权利的顶峰落下来,早已没有了旧时的荣光。   人情冷暖不过是人走茶凉四个字,足以道尽。   宝济寺中众尼都知太后与当朝皇帝乃是积年的老对头,太后娘家已被灭族,本来宫中还有个亲生的小公主可以指望,如今听说了小公主被嫁了夷族老迈的首领,太后在寺里的日子,也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秦玉筝年少之时一直身在富贵丛中,从不曾吃过一星半点苦,可是如今也不得不听从寺院安排,每日洒扫浆洗。   未来宝济寺之前,她总觉得,既然安逸能够在民间流亡三年,她又何尝吃不了这些苦?如今辛苦劳作,易地而处,终于察觉出了其中艰辛不易,万般感慨。   她如今,倒同太后相处融洽。   从前这位太后,纵然一副慈和面孔,但总归对她这位降臣献上来的妃子,并无过多的好感。   她拍拍太后紧绷的胳膊,劝慰她:“公主若是知道太后娘娘如此自苦,定然辗转难眠。这里风大,娘娘还是回房吧?”   太后紧抓着她的胳膊:“你说……你说敏安可会得那个夷族首领的欢心?”   不等秦玉筝回答,她又惨然一笑:“纵然得了那老头子的欢心又如何?他比我还要老一些,下面儿女不知凡几,敏安……不过当个摆设罢了。”   秦玉筝扶着她慢慢往回走:“娘娘多虑了。无论如何,公主是大齐嫡出的长公主,身份尊贵,夷族如今势弱,定然不敢把公主如何。”   太后轻拍拍她的手:“你这个孩子,心地倒是个好的。可是你却不知,夷族到底蛮族,在教化之外,况且还有个说不得的风俗,父死子继,敏安……将来也不知道要落在察木汗的哪个儿子手里……”   大齐向来与夷族为邻,于邻邦习俗多有了解。   秦玉筝却是与水秀南方长大,于夷族文化多有不解,当下惊的连路也几乎不会走:“夷族……夷族竟然还有这种事?”   太后苍凉的叹息就在她的耳边:“我这一生,争权逐利一辈子,掐架要强,最后却殃及亲女一生幸福……”   敏安公主那时候还不知道,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次随同察木汗前来迎娶新娘的是他的长子,三十八岁的特穆尔。   特穆尔打量这位小庶母的表情,也很满意。   这一夜大齐皇宫里,凤轻君在爹娘身上爬来爬去,张着八颗牙齿流着口水在安逸脸上蹭来蹭去,蹭的她一脸的口水印子。   他的父皇拎着他的后衣领将他高高的举起来,小太子乐的哈哈傻笑,快乐无比。等到过个两年,他大一些,这种懵懂的傻笑就从他的小脸上绝迹了,他也不再把口水印子往他娘的脸上蹭。   后来他最喜欢的是他的父皇,最喜欢迈着小短腿跟着他父皇上朝。   皇帝陛□后紧跟着个小小的尾巴,大臣们在背后议论皇帝陛下的不着调,都说:“如今皇后不再垂帘听政了,可是小太子跟着上朝了……一个三岁的小奶娃,懂什么啊?”   他们深恐在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情绪激动,一不小心吓哭了小太子。   没办法,大齐众臣都是从乱世烽烟中走到朝堂上来的,多少都带着战场上的血气,讲起道理来就跟吵架差不多。   不过事实证明,小太子的心理素质良好,天天睁着双大眼睛好奇的张望,胆子也越来越大。   最明显的在宫里敢跟皇后娘娘叫板了,摆出讲道理的架势来,伶牙利齿,常常把皇后娘娘气个半死。   气得狠了,这位不着调的皇后娘娘总会在皇帝陛下耳边叫嚣:“早知道,当初就将轻君这小子生成个闺女,我还少生些闲气。”   埋首在大堆奏章里的皇帝陛下双目放光,政事也不处理了,随手将桌上奏章推到一边,幸得御案阔大,“现在再生个女儿,也为时未晚呐!”健臂伸过去,一把将安逸拎了过来,直接放在了御案上。   殿内侍候的娥黄红着脸悄悄掩上殿门出去了。   安逸此刻与凤朝闻面对面,见这个工作狂的男人终于肯分些精力来关注她的絮叨,大为兴奋,欲将凤轻君小朋友再从头到尾数落一遍,还未及开口,唇已经被封住了。   皇帝陛下出手,向来果决。见坐在御案上的人不断挣扎,显然还有话要说,终于放开了她,在她鼻尖上亲了一记:“朕的皇后,侍寝的时候要专心点!”   安逸抬头瞧瞧天气,终于忍不住提醒一句:“陛下,日光正好啊!”陛下您批折子折糊涂了吧?   可惜皇帝陛下的手已经解开了她后服的腰带,袍服被褪了下来,亵衣被扯开,露出圆润的肩头,他顺势在那香肩上亲了一记,大手往她绣着牡丹锦绣的肚兜绳解而去,途中遭到了皇后娘娘的强力阻挠。只不过换来皇帝陛下一句赞语:“养了这么些年,总算丰腴了些。”   安小逸低头去瞧自己胸前浑圆,喃喃抱怨:“没见长肉啊?!”冷不防身后绳结被打开,下一刻,雪顶红梅赫然入目,天光白日,她慌忙双手去捂,已然晚了一步,一边雪丘已落入了皇帝陛下掌中。   “陛下是强盗转生的么?”安小逸双颊涌上一层绯色,夜间在龙床上胡闹也就算了,现在青天白日,放着折子不批,却关起殿门来……本来她宠擅专房,六宫粉黛形同虚设,头上已然赫赫顶着个“善妒”的名头,就算她不甚在意,也不太好听。这下倒好,白日宣淫,皇帝陛下禽兽起来,折子也不批了,被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臣子们知道了,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浑话来?   “朕是强盗转生,那皇后就是强盗婆子!”皇帝陛下忍不住轻笑,也不反驳。   这些年来,他在外虽然一张冷肃面孔,但这些年在安小逸面前向来温和宽纵,此刻利索的对皇后娘娘身上残存的布料做了最后一次的清理围剿,一边趁机上下其手,默默感叹:当年一副瘦骨伶仃样,如今总算养的暖玉温香。   安逸被皇帝陛下三五下扒光了后服,坐在宽大的御案之上,胸前玲珑被握,腰间缠上来的铁臂有力的禁锢着,气恼的动了几下,全身不由窘的泛红——这副情景若被旁人瞧见,简直是不用活了。   好在宫中侍人尽皆极富眼色,通常帝后独处的时候,甚少前来相扰,就算是加急奏折也会暂缓片刻。   皇帝陛下这些年越发弄的兴起,三不五时就有些小花样,比如浴殿池边那几个古怪的卧塌——起先她并不解其意,被迫与皇帝陛下共浴过几次以后,才深深明白那些卧塌的功用。   她敢说一句奇淫巧具吗?   听说这些都是皇帝陛下下旨令宫中巧匠们赶制,自从被皇帝陛下拖着共浴过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虚,总觉得娥黄这小丫头看她的眼光难掩好奇的光芒。   她这般走神,冷不防桃源秘境被闯进来一个沁凉的物体,沾着些冰凉的物体,低头去瞧,顿时差点羞的恨不得晕过去——   凤朝闻手中握着的,乃是一把通体碧绿的柱状物,她虽不曾见过这东西,但在皇帝陛下强制送过来给她的床上必读之物里瞧见过不少这类的东西,据说许多贵妇人都喜欢用这东西排遣寂寞。宫中御造之物又更不同,那玉色瞧着都是绝品。   只是……皇帝陛下向来精力过人,她自然从来用不着这东西。   “你……你最近不行了?”   皇帝陛下的一双凤眸危险的瞧了过来,“你几时觉得朕——不——行了?”一字一句,像在磨牙。   安小逸桃源之处被塞了一个沾满了药液的物体,皇帝陛下缓缓的解开龙袍,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危险:“朕行不行,小逸待会就知道了。”一手已握着那柄弄了两下。   安小逸被他这般作弄,整个身子如沸水煮虾,渐次都红得透了,又伸手欲夺,好抽出这羞人的东西,哪知道皇帝陛下今日早就盘算好了要作弄她,拉过一旁将将解下的腰带,就将她一双玉臂给反剪到了身后,绑了个结实。   腰带乃是上好锦缎所造,就算上面盘金绣龙,倒也伤不着她。   安小逸见此情景,知道今日被他捉在这御案上,恐不能善了,少不得放低了声气恳求:“陛下我错了,以后再不会乱说了,你饶了我罢?”   她与这男人成亲三载,眼见着他在她身上试炼,手法百端,越来越花样倍出。别的事上宽纵的她无法无天,宫中上下皆知皇后娘娘是皇帝的命根子,一句闲言也讲不得的。却不知关起门来,于房事一途,她多不敢有违,否则吃苦头的定然是她自己。   安小逸尤出了名的避劫趋吉,此刻眼巴巴瞅定了皇帝陛下,就盼着他解了自己禁锢,可惜凤朝闻正作弄的兴起,哪里肯放了她?微微一笑,手下又动了四五下,“朕这不是怕你待会吃不消么?”   也不知是此情此境太过窘人,还是旁的原因,那柄不过在她桃源之境出入了十来下,下面已是泥泞不堪,且伴着热痒,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忍也不能忍得一刻,恨不得立时被他搂在怀中,成就好事。   “你……凤朝闻你居然敢给我用药?!”   虽然夫妻颠龙倒凤无数次,可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安小逸脸涨的通红,真正羞恼的厉害。   厚脸皮如皇帝陛下,这几年时时在房中撩拨逗弄她,简直当作了生活之中的至大乐趣。此刻见得她这副又难耐又生气的俏模样,眸光如波,明明她作出个凶悍的模样,瞧在他眼中却是个递送秋波的娇嗔模样,心痒难耐,更要耍弄耍弄她。   于是索性解开了她腕上腰带,一副诚心忏悔的模样:“逸儿,我以后再也不如此了,今日真的是为夫错了,本来只是想玩玩,没想到你生气了……”手下最后再弄一弄,满意的听到她不由自主的□,终于将那物件拨了出来,扔到了一边。   生气这种事,也分情况的。   安小逸此刻身如火烧,如在鼎中,看着眼前男子的胸腰腹肌,只觉无一不诱人,无一的养眼。   皇帝陛下认完了错,拉过龙袍来慢吞吞的就要往身上穿:“朕还有许多奏折未批,朕这就去忙,白日宣淫总归不太好,逸儿去玩会儿吧?!”   凤朝闻你当我是三岁的凤轻君呢?   安小逸双目紧盯着皇帝陛下□在外紧实光裸的肌肤,眼看着就要被亵衣龙袍包裹,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你敢!”   扑上去的皇后娘娘英勇无比的将皇帝陛下反压在了龙椅上,皇帝陛下不着痕迹的挪了挪,摆出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来,由得皇后娘娘爬上龙椅,感觉到她主动盘上自己腰间的双腿,坐下来的时候,正与自己那物合在了一处,天造地设。   当她大力动起来的时候,以逸待劳的皇帝陛下默默的积蓄力量,准备着待会的反攻。   一室春光,暖意融融。   重华殿外,浓荫遮阳,燕子高飞,春桥杨柳,花月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新坑:侍寝小白系列剧之二   轻松欢乐文,蜜月日更中!   天然呆,又二又凶残的女主刁小猫与奸商孟云归……外加N多祸害……的故事!!!   新文,求支持!!!   这是繁体版里收录的!正文到此结束,简体版还有三万字的婚后生活,收录在书中。书已经交稿,如果出了会在文案上通知大家。恶搞小剧场收录在轻君殿下一章里,请买过的孩子们回头去看!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爱你们!!! ☆、55帝后真相四相十问   天气和暖,咳,那个,文章已到尾声,但帝后故事尚未结束,为了让大家更深入的了解帝后婚后的生活,特别发起这次采访。架好本子,与帝后团团坐,开始进下正题。 1请问您的名字? 小凤:(轻轻瞟一眼作者) 作者:抹汗……陛下跳过,小逸继续 小逸:她们都叫我安小狼……作者大人你确定你没搞错我的性别? 作者:……(搞错性别这种事,就算亲娘我搞错了,上了床陛下也不错搞错的吧?) 观众:群殴,某草乃个二货…… 2性别是? 小凤:作者乃敢怀疑朕的性别? 作者:(抹汗!)陛下我错了,我从来木有怀疑过…… 小逸:(兴灾乐祸状)就素,就算乃怀疑陛下的性别,也不给乃试验 作者:……我对陛下木有兴趣…… 小凤:乃是说朕木有魅力? 小逸:乃竟敢藐视陛下?来人哪,叉出去! 作者:(死狗状抱头)让我作完访谈再叉吧?或者……我可以说想对陛下有兴趣么? 小逸:大胆,竟然敢肖想我滴夫君!来人呐,还是叉出去算鸟…… 作者:…… 小凤:(笑微微看着自家老婆撒泼无理取闹,一脸宠溺状) 3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小凤:当年的陈王宫碧桃林,她裸着……(一脸回味状) 作者:咳,陛下乃记错鸟,明明是当夜的宴会上,当时小狼穿着衣服呐……(话说男人的记忆力有时候真是不靠谱啊……) 小逸:接到伴游圣旨的时候,去陪他玩。 作者:(低头大汗,女人的记忆力有时候更不靠谱,自动忽略曾经做过的糗事) 4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小凤:男装下面包裹着的肌肤如玉,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偏瘦,捉回家关起来养养就完美了。 作者:(男人的关注点永远在某些地方……咳……) 小逸:反正……不是个好男人 作者:……明明就素想起了湖边被瞧光光了吧?还死不承认! 5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小凤:朕喜欢她哪一点,用得着告诉你吗? 小逸:陛下我们晚上休息的时候说给彼此听就好了 (两个人的目光已经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去了) 被无视的作者抓狂:喂……喂……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二人:闭嘴!还不退下!一点眼色都木有,怎么当娘的?! 6讨厌对方哪一点? 小凤:她有讨厌的地方么?(威胁的看着作者亲妈) 作者:(哆嗦,狗腿的巴结)木有,陛下看上的银,哪里会有讨厌的地方啊? 小逸:其实……(满面娇羞)陛下有时候在床上挺讨厌的啦…… 小凤:皇后是说哪一点?走,咱俩去床上试试,我这会就改,改到你不讨厌为止! 小逸:我就是讨厌你这一点,能不能……时间稍微短一点点…… 作者:(羡慕的望着小狼,忍不住感叹)这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7您怎么称呼对方? 小凤:小逸,逸儿,孩子们在的时候叫皇后,视情况而定,当然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叫声心肝也无妨 小逸:陛下……(握拳)打死我也不叫心肝…… 小凤:我哪里舍得打你啊…… 小逸:(红着脸)就算是那种场合我也不叫心肝…… 作者:(好奇的凑过去一副闺蜜状)哪种场合?可以拍摄不?可以围观不?最不行也可以听壁角吧? 二人:滚!(拍飞,悲摧的某草又爬了回来……高声问:兄弟姐妹们有木有近期要结婚滴?草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素木有听过壁角,给个机会先?) 观众:群殴!(介是撒子采访嘛!太不上趟了!作者脑残到令人发指了!) 8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小凤:小猪,她身上某些特性跟这一动物很像。 小逸:禽兽,他某些特定的时候有禽兽的物性。 作者:这回答一下就看出来谁强谁弱了。 9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小凤:只要不是让摄政王从棺材里爬出来,别的都不是什么问题。 小逸:我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他整个人都是我的……用得着送么? 作者:小凤大公无私,小狼果然狼心狗肺,秉承着我的就是我的,他的还是我的,连他整个人都是我的……感叹一下,女人自私起来真是要不得! 小凤:(怒目)你敢说我家小逸自私?她这叫理直气壮的可爱,我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毛病,要你多嘴! 作者:(委屈的)我是亲妈我为毛不能管? 小凤: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归我管了…… 小逸:……你俩歪楼了…… 10您的毛病是? 小凤:你不是亲妈吗?我有啥毛病你不知道? 小逸:我的毛病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不如我们改日再聊? 作者:……这是我笔下的孩纸?我太怀疑自己了! 11对方的毛病是? 小凤:你不是亲妈吗?她有啥毛病你不知道? 小逸:(笑咪咪拍夫君马屁)陛下的坏毛病也是好毛病……不是,陛下怎么会有毛病呢,作者你才有毛病吧? 作者:(快哭了)……我是你亲妈……这孩纸真没礼貌…… 12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小凤:没成亲之前玩失踪,成了亲以后动不动玩离家出走,如今倒好,孩子们都学了她这套,都喜欢离家出走。惹恼了朕,朕哪天也离家出走一个。 作者:陛下您有地方去吗? 小凤:也是。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离不离家出走,其实没差别。(又坐了回去。) 小逸:(埋怨的瞪着作者亲妈)你这问的啥问题啊?这种问题就应该分开了问嘛。差点挑唆的陛下也开始离家出走了。我离家出走,他在宫里就是怨夫,他要离家出走,难道你想让女儿我当怨妇啊? 作者:女儿啊,你还没回答问题呢…… 12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小凤:离家出走的时候,把她从宫外面拎回来……(想了想,一脸满足状) 作者:重点是拎回来以后吧? 小凤:拎回来你就可以退下了!朕宫里的彤史都被砍头了,你最近闲的荒,想当彤史吗? 作者:(缩脑袋)这种职业风险太大,不太适合我。 小逸:把三个孩子都带到寝宫,大被同眠,讲故事给他们听,一起休息。 作者:(诚心给女儿建议)其实这种事,你可以选在陛下上朝的时候,这样他就不会不快了! 13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小凤:你不是亲妈吗? 小逸:你不是亲妈吗? 作者:……亲妈不干涉房事的!又不给听壁角…… 14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小凤:一起游大陈帝都。 作者:这娃自动忽视身边的晏平了……眼神真好啊! 小逸:一起去吃饭,被黑衣人刺杀,他差点性命不保……我以后再也不约会了……约会真是太可怕了…… 作者:这娃也自动忽视身边的晏平了……难为人家为了你也受了伤! 晏平:(捂着伤口跟碎成渣渣的心飘然而过)我就是一杯具! 作者:那是因为你不肯行贿送礼嘛,现如今都流行这套,你不知道吗? 晏平:我要去告廉政公署! 作者:我们自家人送礼,人情往来,关廉政公署什么事?这娃TVB电视剧看多了…… TVB观众:(群殴!)你们自己的矛盾自己解决,关TVB什么事啊? 15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小凤:她一直在给我挟菜,就算不合口味,我还是吞下去了。 小逸:他一直在给我挟菜,我本来想说话,可是菜太多了。 作者:……这个难道是表明了男女婚前婚后对对方的态度?婚前,女人希望男人闭嘴,是不是甜言蜜语讲太多了?婚后男人希望女人闭嘴?是不是太唠叨了? 小凤:闭嘴! 小逸:闭嘴! 作者:难道是我无意之中真相帝了? 16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小凤:她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小逸:我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呸,是人! 作者:(赞叹)真有默契啊。不过我总觉得,小逸把自己当人,陛下好像没把你当人啊? 小逸:踹飞,我愿意,你管得着吗你?! 作者:(内牛满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自甘堕落起,神也木有法子,何况亲妈! 1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小凤:告白这种事,需要做吗?直接抢回来不就完了? 小逸:好像是我啊……在他的病床前…… 作者:果然男人跟女人区别很大…… 18您有多喜欢对方? 小凤:私房话怎么能告诉你 小逸:有了老公以后,亲妈靠边站! 作者:……这么说没有老公以前,你喜欢的是亲妈我了?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19那么,您爱对方么? 小凤:这种事情,还需要说出来吗?(皇帝陛下看着作者亲妈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得老年痴呆症了吗?) 小逸:(瞪作者亲妈)不是你想法设法让我爱上他的吗? 作者:(挠头)是我吗我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现在包办婚姻是违法的! 20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小凤:把她变心的嫌疑对象砍了! 小逸:……好像不太可能吧?他已经有个变心对象了! 作者:(感兴趣的凑上去,说悄悄话)女儿你确定你的婚姻出现问题了吗? 小逸:我怎么觉得你幸灾乐祸的成份居多啊?不过真是让你白担心了,他不是一向是个工作狂吗? 小凤:小逸你这是闺怨吗?我记得应尽的义务我从来木有偷过懒啊?看来还是义务尽的不够!(一把扯起老婆扛到肩上就要回重华宫尽义务) 作者:(着急的扯住了两人)咳……采访还没完,先把人放下来,在全国观众面前,真是太不雅观了。 观众:(鼓动摄影师)把摄像头扛到重华宫去。 21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小凤:她有机会变心吗? 小逸:他眼神一向不太好…… 作者:…… 22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小凤:跳过。 小逸:跳过。 作者:捶桌!我想问这问题很久了,为毛到了重要关头就要跳过?不跳行不行? 小凤:那你跳出去吧! 作者:我又不是青蛙! 23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小凤:只要她在我周围。 小逸:吃东西的时候。 小凤:(凤眸一暗)看来还是朕的努力不够啊!皇后,我觉得咱俩还是先回重华殿好好沟通一下? 小逸:(狗腿状)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是幸福的。 小凤:(心满意足的坐下继续等待被采访) 作者:(掩目)能不能换个地方打情骂俏? 24曾经吵架么? 小凤:有什么事情是朕不能决定的吗? 小逸:(狗腿)陛下你决定就好。 作者:女儿你真是太不争气了!我要找个女权主义来好好教育一下你! 25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小凤:被刺伤快死的时候。 小逸:一直。 作者:果然爱情是个奇迹,于是陛下你又活过来了? 小凤:咳……(难得木有反驳作者的话!) 下面是麻辣十五问 26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小凤:这还用问么? 小逸:一直都努力在反攻来着……可是一直都木有成功! 作者:女儿你也太悲摧了些! 27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小凤:(冷冷瞧着草妈,不语。) 小逸:(好心帮忙解释)陛下对你的提问很不满意。 作者:(哆嗦)请陛下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完了……尊的…… 28初次H的地点? 小凤:东宫。 小逸:齐国东宫。 观众:我们都木有看到! 作者:谁活的不耐烦了,大可以去围观! 29当时的感觉? 小凤:(露出一个饕足的笑来。) 小逸:……回想一下,那真是血和泪的一夜啊…… 小凤:难道你当时木有满足? 小逸:……满足的是你吧? 作者:(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终于要吵起来了么?架好笔记本,现场记录。) 小凤:(深情执着小逸的手,低头忏悔状)是为夫的错了,以后会加倍补偿你的。 小逸:(哆嗦,不补偿已经很可怕鸟……简直不敢想象补偿完了以后她是个啥情况……) 作者:(郁闷的恨不得挠墙,肿么就是吵不起来呢?) 30当时对方的样子? 小凤:你不是男人,你不会明白滴。况且——你也不必明白。 作者:(为毛我不是男儿身呐!悲愤!) 小逸:一只忧郁的狮子,不小心就引人同情……于是被拆吃入腹了……其实后来我觉得他就是装的…… 小凤:适当的忧郁有助于引发伴侣的母性…… 作者:……这已经属于狩猎理论了,不属于此次采访的范围,我们还是改天约个日子再采访好了。 31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小凤:…… 小逸:醒来就不见人鸟…… 作者:女儿,这样的男人要来干嘛?还是跟娘回家吧? 小凤:(目光往门口侍立的护卫瞟了一眼) 作者:女儿你能嫁给陛下简直是前生修来的福气,要好好珍惜哦,别没事动不动就玩离家出走……娘我一会就回家了,改天有空再来看你。 小逸:这样不靠谱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娘,亏了我没听你的话 作者:喂喂喂……女儿你会不会用成语啊?木文化真可怕!为娘的人品是很可靠的……虽然有点二…… 32每星期H的次数? 小凤:去问彤史。 小逸:木有计算过…… 作者:(摊手)宫里木有那种官,我查过了,自从乃上任陛下一职以来。 小凤:那是你的事。 作者:(飙泪)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33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小凤:那得看她的身体状况。 小逸:(擦汗)我感觉鸭梨好大! 作者:也就是说,只要她的身体状况允许,是不会有空窗期的? 34都是怎样的H呢? 小凤:(忽然兴致勃勃瞄一眼身边的小逸,天外飞仙一句)练武的人身体骨骼很柔软。听说最近民间流行一种叫瑜珈的东西,练了筋骨会更柔软,皇后可以练练。 小逸:(惊恐的望着陛下)我不要再挑战高难度的动作了…… 作者:(兴奋的呛了一口口水)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35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小凤:只要她知道就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难为情的)其实是所有女观众拜托我来问的。 小逸:只要是他……哪里都敏感。 小凤:(大胆跟老婆当场讨论)你最敏感的不是那里吗? 小逸:(红着脸)那里那里还有那里也很敏感啦…… 作者:到底是哪里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二人:闭嘴! 观众:闭嘴!你让他俩讨论不行啊? 作者:(宽面条泪)这是采访啊,不是重华殿啊! 36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小凤:(拒绝回答) 小逸:你想做什么? 作者:感叹一下,这丫头的警惕度真高啊,我真的木有恶意木有别的意思,这是应广大女观众的要求…… 观众:丫的,骗谁呢?明明是你想满足一下自己WS的心理…… 37您想尝试的H地点? 小凤:很多,目前正在一一实现。 小逸:…… 作者:…… 38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小凤:没有。 小逸:没有。 作者:……好无趣呀…… 小凤:朕觉得,把你砍了就不无趣了。 作者:……好幸福好幸福! 39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小凤:肉体都归我了,心长在肉里,还能跑了不能? 作者:(抹汗)陛下,不是这么论的。 小逸:陛下已经回答过了。 作者:原来两个都是物质享受论者…… 40如果对方被暴徒□了,您会怎麽做? 小凤:你要敢写这样的情节朕就砍了你……不,凌迟处死! 作者:…… 小逸:他不□别人就好了,别人怎么敢□他啊! 小凤:老婆你是不相信我的人品吗? 小逸:我当然相信你,这不都是这混蛋老娘问的吗?!! 小凤:(对作者怒目而视)你还有完没完了?还不速速退下? 作者:观众们,为了乃们的福利,差点让我连命都不保了,假如我牺牲了,请来年记得给我烧些小黄书啊…… 观众:切!这种二货,阎王殿敢收吗? 作者:这帮木良心的人,我再也不要为乃们服务了!采访到此为止!(甩采访本走人!) 于是被晾的陛下与安小狼还有观众们最后肿么样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哇!!!!!! 作者有话要说:…… 安小白眼郎养熟记等书出来再发! 发上来又看一遍,才发现有些采访内容涉及到简体版书里的三万了……安小郎表白啊撒滴……掩面…… ☆、56安小白眼狼养熟记(白下)   安小白眼狼养熟记(下)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殿下养小灰的日子。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多了起来,不再沉默寡言到让人心疼的无所适从。   每每看到此景,田秉清都要感谢武恪,若非他一锤子将安小郎砸得糊涂了,哪得今日殿下的笑颜逐开。   安小郎脑子里有块淤血压着,前尘尽忘,殿下说什么她都当真,每日里谄媚的追在太子殿□后,殿下瞧着,很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无论是他,还是太子殿下,似乎都不曾预料到这糊涂又淘气的安小郎在身边转悠,殿□上一点一滴的变化。   这一年的元宵节,田秉清与安小郎站在街头盯着殿下瞧他的笑话。太子殿下英武俊美,如今脸上那种冷冽的感觉渐渐都柔软了下来,引得过往女子频频回顾,上前搭话。   他从前只是头疼宫中女子打破了头的想要求得太后娘娘的青睐,能够进东宫当殿下的姬妾,彼时他只当这些女子都是心怀叵测之辈,如今暗中猜想,或者这些女子之中也有个别被殿下的龙章凤质吸引,情难自禁的呢?   只是这中间的真情假意,谁又会耐烦去证实呢?   田秉清自小服侍太子殿下,早已熟知他的性情,自先皇后病逝,殿下对宫中的女子,总有些杯弓蛇影。   这当然不怨殿下,有一年东宫外殿侍候的一个温顺腼腆的侍女得了提拨,有机会入殿内侍候,不出七天,在某一夜殿下入睡之时,拔剑相刺。。   索性太子殿下自小应对这等层出不穷的事件极多,早已练就了半睁着眼睛睡觉的本领,一脚踹断了那宫女的腕子,总算不曾受伤。   不等审讯,这宫女便吞毒自杀而死。   红颜以命相搏,又是以这般惨烈的法子毙命,真是教太子殿下想近女色也难。   ——枕边人若是心怀杀机,那结果定然不是十分的不妙。   所以像安小郎这样在大齐全无根基牵绊的,算来算去,居然是绝佳的人选。   于是田秉清对着傻笑着的安小郎,总是格外的怀了一份感激之情,饮食起居,方方面面,悉心照顾。   可惜,安小郎始终野性难驯,纵然在齐宫与殿下数度恩爱缠绵,纵然殿下给了她最温柔的笑意,还是想尽了法子,一场大火将这场恩爱迷梦烧了个精光。   等到皇帝陛下携着后妃正式入主大陈皇宫的那一日,消沉了数月之久的太子殿下总算打起了精神应对。   这些年,太子殿下建的功业越多,皇后便越加记恨,陛下每次见了太子,总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他杀孽太重,嫌弃他外间传言难听,人人皆道大齐太子不近女色,定然是有隐疾。   这一次,皇帝陛下不再问殿下的意愿,一口气塞了数十名美人进东宫。这其中有前朝睿王的女儿秦玉筝,皇后的娘家侄女,护国将军的女儿田淑婉,朝中重臣的女儿,林林总总。   听说这位前朝睿王,投降之后,本来是准备将女儿献给久病的陛下,可是陛下一声令下,便将秦玉筝塞进了东宫,他如今逢人便以太子妃之父自居,又忖自家女儿姿色不俗,定然能够拔得头筹,为太子诞下子息。   至于护国将军的女儿,自小常常在宫中走动,每逢遇到太子殿下,总是红透了半张脸,叫一声:“表哥——”   从前太子殿下不曾搭理过她,更有数次,皇后探问殿下口风,意欲将田淑婉立为太子妃,可惜太子殿下如今再不是九岁幼童,能随意被人左右。   他如今手握重兵,连陛下召见他商讨国事,也带了三分商榷之意,并不曾强硬下旨要他必须遵从。   像今日这样一气塞十数名女人进东宫,却是这数年间首例。   东宫大殿一时之间站着这许多莺莺燕燕,及她们的贴身侍女,连武恪这从前不太待见安小郎的家伙,也转过头与田秉清悄悄商议:“陛下这是忌讳太子殿下趁病夺权么?”   皇帝陛下病了有些日子,一直不曾见好,连带着皇后也上窜下跳,颇有几分秋后的蚱蜢之感。   田秉清悠然叹息:“这若是在平常百姓之家,父亲病重,子承父业,让辛劳的父亲好生养病,也是孝心。可是在皇家……”   他的未尽之语武恪都明白。   皇家亲情淡薄,年老的皇帝恋栈,不到闭上眼的那一刻,总想着能够做那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天子,又哪里肯放心撒手养病,将儿子推上皇位?   更何况这些年皇帝在齐宫养尊处优,驰骋天下开疆辟土之事,等于太子殿下一手成就,如今天下初定,他只从齐宫挪到了陈王宫,坐享其成,又加之常年有皇后在耳边挑唆,与儿子成见已深,哪里肯多信任这唯一的儿子一两分呢?   他除了暗暗忧虑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更怕这手握重权的儿子突然发难,因此才赐下这些各色美人。   往年太子殿下征战在外,每每被赐婚,总是以天下未定,为帅者怎能贪恋女色为借口挡了回去,如今天下已定,父子两个整日相见,他的处境倒越发的艰难了起来。   作为凤朝闻的贴身内侍,田秉清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的性向选择正常无比,只是他钟意的那个人,就是只白眼狼,掏心掏肺的养,都养不熟,寻到了空子就想着跑,哪里肯为了殿下留在这东宫?   他深知太子殿下刚毅果决,宁折不弯,万一拒收这些美人,回头皇帝陛下定然以功高震主,藐视皇父为名发落下来,到时候纵然他再怕了苦功高,怕是也得俯首认罪。正在焦心之际,却听得太子殿下发了话:“都安排到后面空着的殿阁里去吧。”   抱着兵书懒洋洋倚在塌上的太子殿下头都未抬,便云淡风轻的收了一众美人。   田秉清就立在他的身旁,那一刹瞧到前朝郡主秦玉筝脸上那似愤怒又怨恨的目光,田淑婉狂喜欲泣,目光巴巴粘在太子殿□上,恨不得当场便能听到召寝之令……   那些东宫空着的殿阁到底是被填满了。   后来的那些琐事,不提也罢。   圈在深深高墙里的女人们,哪怕是陛下赐的太子侧妃,不得太子欢心,也是枉然。   无论使了何种手段,拦路哀泣,炖汤制衣,吹笛引曲,闻乐起舞,又哪里能引得太子殿下回头一顾?   就算——皇帝陛下大行之后,这些东宫侧妃婢妾们搬进了皇宫,各自有了显赫的封号,新上任的皇帝陛下说起来,也不过淡淡一句:“宫里也确实需要些花红柳绿的妆点。”   那时候这座曾经的陈王宫,如今的齐皇宫里,碧桃花开的如烟如霞,远处德妃带着数名妃嫔远远的拜倒在尘埃里,新帝的目光若有所思注视着前方,唇边绽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来。   旁人瞧着,新帝定然是见猎心喜,瞧见了自己一众貌美妃嫔,心情正好。只有田秉清晓得,他的目光盯着的那一处,正是当初安小郎被晏平踢下湖,湿淋淋爬起来解衣绞水之处。   当年的惊鸿一瞥,究竟在太子殿下心中激起了怎样的波澜,无人能知,可是从那以后,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引得新帝频频回头相顾,甚直恨不得日日养在身边,夜夜相伴相偎,却是不争的事实。   田秉清与太子殿下几乎形影不离,只除了当年锦绣阁那场大火,彼时他尚在军营内,未曾得见。   再一次将安小郎捉回来的时候,当见到她蓬头垢面,落魄潦倒的模样,田秉清大吃一惊,急忙去瞧陛下的眼神。   皇帝陛下坐的气定神闲,仿佛很久以前就笃定了安小郎在外面转一圈,还是得回到他身边的结果。   不过,安小郎显然不曾了解皇帝陛下的势在必得,用了各种招数推脱,田秉清跟在她身后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她又不见了影子。   当她生下轻君殿下的时候,他还不曾完全放下心来。   当朝皇后行事从来不靠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等到心蕊公主出世,紧接着她又生下了轻毓小殿下,每日里抱着孩子在宫掖中散步,面上一派舒泰自然,身边子女环绕,皇帝陛下悠闲的陪伴在她的身侧,田秉清始放下了长久以来紧紧揪着的那颗心。   陛下花了这么些年的精力与时间,费尽了心思,总算是将她养得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侍寝全本上市,实体版比网络版多了三万字,凤朝闻的番外,总算是全部放上来了,全文至此网络版全部完结,谢谢! ☆、57错把陛下当下贤君   48   皇帝陛下忽然之间变得好欺负了起来,令我大感意外。   田秉清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大有我替皇帝陛下“一雪前耻”,令朝中那起紧盯着皇嗣不放的大臣,与三不五时喜欢将自己家的幼子带进宫请安、意图过嗣的皇室宗亲们消停了不少。   ——听说自师尊宣布我有喜之后,那些有关于陛下有隐疾的传言一夜之间消弥于无形。   事实胜于雄辩呐!   连娥黄也规矩了不少,不再无事生非,捏造我思慕皇帝陛下的言论来向皇帝陛下讨赏了,而是天天一脸喜意的盯着我平平的小腹,动辄都会大惊小怪:“娘娘,您小心着点,小心肚里的小殿下……”   宫妃们在一夜之间都好像熟读宫规,且各个都拿宫规当作了铁律,我不过才清静几日,她们便天天准时相约来请安探望,打扮的花枝招展,面上堆欢,瞧着我的肚子慈爱的好像她们才是我肚里孩子的亲娘,赶都赶不走。   我每每端茶送客,众妃嫔都装眼瞎,吃茶打扇,装聋作哑。   这般热情,没过几日我便有些吃不消了。外廷命妇们进宫自有章程,皇帝陛下一道圣旨便免了我的麻烦。但宫中妃嫔几步之遥,又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磨,天天将重华殿当作了棋牌室,恨不得拉着我好生娱乐一番到天黑。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对外宣布偶感风寒,身有小恙,不便招待。   听说装病这招乃是万能利器,无往而不利,只是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失灵了。   我在殿内装病,一众宫妃立在烈日下站在重华殿外罚站,各个站的心甘情愿,情真意切,唯恐自己站的比别人少了。   这倒造成了重华殿前丽人罚站,侍女打伞,远远瞧着似重华殿里发生了血案,这些人前来观望,场面热闹非凡。   “皇后娘娘身怀龙裔,臣妾们岂能偷懒在自个宫里松快?务必要在重华殿侍疾!就算不能亲身侍疾,也要守在这里才能心安……”各个为了皇嗣情愿肝脑涂地的模样。   娥黄出殿去劝告一番,回来向我如是描述,又愤愤不平:“都是一众狐媚子,打量着如今……都想着陛下下朝之后能略停一停,与她们多说几句……”担忧的瞧我一眼。   我对皇帝陛下还是极为信任的。   果然他下朝之后皱着眉头将宫妃们检阅完毕,在宫妃们倾慕的神色之下,当机立断下了一道旨意,令宫中众妃在自己宫中茹素,为尚未出生的皇嗣祈福。   令一众翘首期盼的宫妃们泪洒当场。   我笑嘻嘻打趣他,后宫可以建座庵堂收容这些宫妃了,他边忙着看手头的奏折,边漫不经心回我,后宫之事,一切全凭皇后裁夺。   听说这世上最难缠的仇人就是夫妻,你给我下个绊子我暗中拆了你的台,几十载年华空度,到头来物是人非。   皇帝陛下虽然有诸多缺点,但他从未给我暗中下过绊子,相识这么久,倒是诸多宽厚待我,我若是将后宫诸妃送进庵堂,倒真的等同于在朝局上给他使绊子,这种傻事我岂能做?   我还是乖乖养胎罢。   十一月初雪落后,我终于停止了孕吐,胃口渐好,正立誓要将怀孕初期掉下去的一圈肉养回来,安乐候府传来消息,童伯病危。   听到消息的时候,凤朝闻还不曾下朝,我心慌意乱,执意出宫,恰巧武恪今日值守宫禁,苦拦不过,只得随我前往安乐候府。   安府中门大开,守门的仆人见到我,眼睛都直了,只一个劲儿的念叨:“神了!神了!老太爷真是神了!”   我心急火燎冲了进去,还未到得正厅,门口就迎出来一帮乌压压的人头,当先一人独臂白须,华发苍颜,不是童伯又是哪个?   童伯下得台阶,就要下跪见礼,被我一把拦住:“义父这不是折煞逸儿吗?我在宫中听闻你病倒了,吓得撒腿就跑了过来,如今瞧来,倒还好。”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他摆摆手,“我身子康健,并无大碍。”转头朝身后两人指去:“你可认识这二位?”   两名高瘦的男子,一位紫脸膛,一位黄脸膛,盯着我颇有几分熟稔之意,可是却不肯上前。   我瞬时指着他两个大乐:“好些年不见,两位哥哥这一向可好?”   正是赵勇与苏仁。   他两个面上神情似梦游,对视一眼,喃喃道:“传言果然是真的!”习惯性的伸出大掌欲往我肩头拍来,半途又生生缩了回去,仅余四只狂喜的眼睛盯着我。   赵勇与苏仁当年在军营之中与我乃是过命的交情,分别这三年多,如今瞧着皆是面色不佳,不及我发问,苏仁便抢先道:“小郎如今贵为皇后娘娘,不知道黄芥将军家寡母遗孤出事了,你管是不管?”   他还是这样炮筒子的脾气,一点也没变。   赵勇瞪他一眼,颇有几分责备之意,温声歉然道:“若非实在无法,我们也不会求到府上来。”   我瞪着他们,怪叫一声:“两位哥哥与我乃是生死相交的兄弟,怎么能说出这么生分的话?”   他两人瞧着明显大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原来黄芥将军府上只有一老母与一双儿女,将军夫人早已身故。自黄将军阵亡,老夫人与这对儿女便移居他处。后来大陈亡国,凤朝闻在京郊随手划出一片地来,令他们自耕自足,他们便寻得黄将军老母与一双儿女,接回庄上奉养。   事情就出在黄将军女儿身上。   黄将军虽然高壮魁梧,但将军夫人当年温文娴雅,窈窕知礼,遗留下的这幼女渐渐长成,酷肖乃母,生的十分美貌。只因她向来只在庄户间走动,倒也风平浪静。只是坏在近日燕王府世子纵马出京狩猎,无意之中闯入此间,瞧中了黄姑娘,当场便掳了去。   小黄将军一气之下与燕王府的侍卫大打一场,顿时去了半条命。燕王世子仗着自己有权爵在身,此地又是降臣俘虏之处,许是料着皇帝必不会追究,便带了两千人将这庄子围了个水泄不通,黄老夫人也在一急之下晕厥了过去。   赵勇与苏仁见势不妙,偷偷想法逃了出来,二人皆是寒门子弟,前朝旧军,仕途早已断了,无处申冤,终于想起来坊间传闻,当年的摄政王独子乃是女扮男装,如今正是大齐皇后,这才一路问到了安乐候府。   童伯当年在军中之时,黄芥将军还是毛头小子,二人恰有交集。他虽怜惜黄姑娘,但燕王乃是当朝宗亲,安乐候在京中贵圈向来插不上话,只得传信于宫中。   我觉得,燕王府这趟势在必行了。   燕王年近五十,胖如弥勒,笑起来极是慈祥。下朝归来被我堵在府门口也不见动怒,笑眯眯上前招呼,仿佛我昨晚才来过燕王府蹭过晚饭,极是熟稔妥帖。   ——听说他如今执掌刑部,行事与这笑容大相径庭。   燕王妃也曾去过宫中请安,面目慈祥温婉,不过我瞧着她温婉太过,才有了燕王世子这样无法无天的儿子。   如今我贵为一国之后,既然燕王与燕王妃不能教养好自己的儿子,我少不得替燕王妃拨拉一二。   燕王与燕王妃共虎背熊腰的世子在下首恭敬侍立,我端坐堂上,极有兴趣的询问:“听闻昨日燕王世子在京郊一处庄子里将本宫的妹妹给请到了燕王府作客,今日本宫前来,可否请出来一见?”   燕王与燕王妃对视一眼,不知就里,燕王那张胖弥勒般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转头低声斥责世子:“孽子!你昨日可是又去外面胡闹了?”   纵然皇帝陛下一再下令不许皇室宗亲横行京里,又捡出头的鸟打了几回,也禁不住鸟群偶尔出几只不太听话的雀儿,三不五时闹腾一回。   燕王世子委屈的辩解:“父王,您别听皇后娘娘胡说,那小妞姓黄,又不姓安!”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拊掌大乐:“世子有所不知,本宫是前朝摄政王独女,曾入大陈军中效力,在黄介将军帐前听令。得将军赏识,差点将黄姑娘许了本宫……奈何本宫也是女儿身,如何敢假凤虚凰的害了黄姑娘?无奈之下只得冒认兄妹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变出一个妹妹来也不在话下。   燕王与燕王妃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又狠狠瞪一眼身后的燕王世子:“还不快去将黄姑娘请出来!”   燕王世子不情不愿扭头朝门口立着的侍从吩咐:“去将昨天那位姑娘送过来!”被燕王狠拉一把,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去。   黄姑娘被扶着过来的时候,一脸悲愤之色。   我坐在厅上朝她招手:“妹妹快些过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她迟疑的立在门口,待瞧见了我身后侍立的赵勇苏仁,立时欣喜若狂:“赵叔苏叔……”   我抹一把额头的汗,很庆幸自己今日匆忙之际身着宫装,若是着了男装,这瞧着比我小了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不知道会不会叫一声“安叔”?   离开燕王府的时候,我特特夸赞了燕王一番:“王叔如今执掌刑部,陛下每每在我耳边夸赞王叔禀公执法,如今这事我瞧着王叔处理起来正好。”   大义灭亲虽然听起来痛快,但当事人要做起来恐有几分难度。听说燕王在朝中素有声望,正应大义灭亲一回,以提高知名度。   燕王一边擦着额头冷汗,一边狠狠瞪着自己的独子,连连点头应承:“臣这就绑了这逆子送进刑部好好审理一番!”   刑部如今在他手中尽握,好好审一审自然也能好好放出来,可怜了黄小将军如今还剩半条小命。   我掩唇浅笑:“本宫在宫中孤陋寡闻,不闻外事,今日听说……世子还发动了两千人包围了庄子,原来陛下已经特许燕王府蓄养私兵了呀?”   燕王顿时面色大变。   听说皇室宗亲护卫不得超过三百,燕王私下蓄兵两千……这个后果可大可小。   能够一言点中燕王的死穴,我心中很是得意。   回到安乐候府,门口童伯与安乐焦急的立在门口,见到我欲言又止。   黄姑娘落落大方,虽然已经被关在燕王府一日一夜,但路上我已经问过了她,只因她性烈如火,一路之上破口大骂,誓死不从,燕王世子将她捉进府中之后,又忙着与庄上众人械斗,只吩咐护卫将她丢进柴房,断水断粮,好教她依从。   除了饿了些,她精神倒还好。   一行人簇拥着我进得府中,田秉清从厅堂门口迎了出来,一惊一乍:“娘娘,您身怀龙裔,怎么能随意到处乱跑呢?可知道陛下回宫不见了您,该有多着急!”   我在他头上轻敲了一记:“还未老就喜欢唠叨……陛下哪里会有你这般心急?”   他朝厅里呶呶嘴,朝我摇头示意不要乱说话。   我探头朝厅里去瞧,高大俊美的男子寒着一张脸坐在厅首,连朝服都未曾换,想来是下了早朝便赶了过来,手中茶盏动也不动,目光笔直望过来,害我差点朝后坐下去,若非田秉清眼疾手快,拉我一把,我定然跌的很惨。   ……我怎么无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童伯与安乐父子情深,明明紧跟在我身后的,瞧见了皇帝陛下那张黑脸,此刻已经退出一射之地:“今日府中来客,我们去瞧瞧厨下都准备了何种菜色,也好招待陛下与娘娘。”   ……去厨房吩咐一声不必两个人吧?   还是说,对于皇帝陛下的恐惧或者盲从心态已经根深蒂固到了这一步?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二人去得远了,连片衣角也没留下。   苏仁伸手从我手里拉过了黄姑娘:“皇后娘娘去面见陛下,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规矩,还是去后院避避吧。可怜的丫头,又饿了这两日,正好顺路去安府厨房讨一口热汤……”   赵勇与苏仁带着小黄姑娘紧跟着童伯与安乐的脚步也不见了踪影……   义气节操之类大概离他们二人很远罢?   果然消灭恶势力是需要激进分子的,指望一帮顺民成为反政府武装,恐怕黄花菜都要凉了!   皇帝陛下虎踞龙盘,端坐正堂,凤目凛然,朝我招招手:“进来。”   我觉得,脑门上有一滴汗正缓缓下落。   好日子过的久了,就容易忘了吃苦头的时节。   我错把陛下当贤君……忘了他发威的模样了!   如今瞧着他面罩寒霜,正是盛怒的前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这么久,想了想,觉得还是把实体书的结局也放上来吧,其实后面挺好玩儿的! ☆、58为人民为服务   49   《女诫》、《女则》教育我们,出嫁之后,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听夫君的话,否则后果很严重。   我如今深深愧悔自己白抄了那么多《女诫》、《女则》,还不明白婚姻的本质。婚姻这种事,向来没有和平共处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搞民主固然可以顺应民意,但一言堂,只要领导人英明,未尝不是没有出路。   皇帝陛下在宫里大搞一言堂,□专政,就算我跳起来与他叫板,恐怕也是完败。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维新变法后面如果没有耍枪杆子的有力支撑与保护,被推出午门斩首的可能性极大。   我是个趋吉避劫的小人,想明白了自己势单力薄,顿时心虚无比,一步一挪蹭进大堂,倍感凄凉朝身后瞧了最后一眼,田秉清忍着笑的脸从门口一闪而过,再不见踪影。   凤朝闻龙目眈眈,盯着一步步挨进来的我,淡淡道:“皇后好大的胆子,竟然不经朕的允许便溜出宫来!”   我自怀孕以来,被他圈养在重华殿,寻常去御花园都要皇帝陛下批准陪同,今日情急之下出宫,还没来得及报备。   他这番模样,分明是一只不紧不慢亮出了爪子的老虎。   我讷讷辩解:“这不是为人民服务嘛……”   黄将军家眷如今正是大齐庶民百姓。   他显然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朕倒不知道京中这些官吏们是干吃闲饭不干活的!”   也是,为人民服务太笼统了,大齐有数百万劳动人民,如果一个个服务到底,那不得累死我啊?   我趋前一步,干笑:“我这不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嘛……”   苏仁与赵勇正是我的兄弟。   他凤眸轻眯,往我两胁去瞧:“刀呢?”   我气结!写戏本子的历来都喜欢把英雄所面对的困难夸张化,剧情越跌宕,观众兴致越高。我这还不是为了照顾皇帝陛下的情绪?   他的爪子在我的肋下摸了摸,悠悠然叹息了一声:“皇后何时才能顾忌着肚里的皇儿,不再随便往宫外跑?”   这一声叹息幽怨与温柔并重,简直就像收了利爪受伤了的老虎,还将自己的肚子露了出来,恨不得让你上前给顺顺毛。   我非常诚恳的望着他:“其实……我肚里的也许是个小公主呢?”   这下他真的怒了,阔步行来,在我头顶投下一圈深重的阴影,凤目咄咄逼视着我:“小公主就能往外瞎跑了!”   统治阶级最喜欢拿这招吓唬人民,一时的示弱不能换来人民的谅解,立马就亮出大刀准备暴力镇压了。   凤朝闻是统治阶级的首领、暴力镇压的楷模,气恼之下一下就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子,在我耳边低低质问:“不知道自己是双身子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最近这几个月人人都恨不得拿我当官窑出品的瓷器,务求轻拿轻放,乍逢突变,我很是顺应君意,就算不疼也是连连叫唤:“疼……疼……轻点啊……”   门外忽然传来扑通一声,连带着田秉清惊慌的声音:“陛下息怒!小心娘娘的身子……陛下息怒啊!”   我困难的扭头去瞧,田秉清跪在门口不住磕头,口里只喊着“陛下息怒!”待他在叩头的间隙抬头来瞧,顿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皇帝陛下的手还捏着我的鼻子……   我们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互相看着,反倒将田秉清闹了个大红脸,一副“恨自己大煞风景”的模样,连礼也不行,嗖的一下躲到了门后面。   我与凤朝闻视线相接,忍不住哈哈大乐,他顺势松开了手。   乐完了,他板着脸训我:“别以为没事了,回去禁足,好好在龙床上养胎思过!”   我悲愤瞪着他。   他继承了爹爹当年管理我的铁血手腕,稍有不顺从便禁足,□又□。只是爹爹的禁足尚有一个房间的活动范围,皇帝陛下则要狠的多,禁足的范围只在一张龙床之内。   我拉着他的胳膊百般示好,哭着喊着不肯禁足,被他凤目微眯,淡淡抛过来一句:“如果再闹,就禁足加罚抄《女则》。”   这种惩罚太过惨无人道,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等童伯张罗的菜上了桌,我却毫无胃口,只草草扒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皇帝陛下显然也毫无食欲,扒拉了几下见我这副无精打彩的模样,叹了口气:“本来想着带你去街上游玩-——”在我热切的目光之下,他挟了一根青菜喂进了口里,细嚼慢咽,一言不出。   我只好努力往自己肚子里专心填东西……   在我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之下,凤朝闻总算同意了带我去街上游玩一番。只是他出宫之时身着朝服,我又是宫装,却不适合上街去。小黄身形矮了他许多,最后只得令田秉清速往宫中一趟,带替换的衣裳过来,并召晏平前来伴驾。   前一条我不反对,可是后一条却委实令我不解。   我与他夫妇二人出街同游,却召个不相干的人前来……   在我探询的目光之下,皇帝陛下泰然自若,悠悠然道:“犹记得那年,朕以太子身份出使大陈……啧啧,皇后对晏将军那番体贴……”   我:“……”陛下您也太小心眼了吧?这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居然还记得。   大概是我的眼神一不小心泄露了我的心里话,凤朝闻朝后懒懒一靠,修长手指轻叩桌面:“朕记得,今日出宫的时候,尚有几封呈上来的加急奏折未批,因私而废国,这种事……”   我暗暗责怪自己沉不住气,对着皇帝陛下猛拍马屁,什么劳逸结合、保重龙体,方有国泰民安之类等等,总而言之,今日出宫游玩一则有利于龙体二则有利于民生最好百利而无一害……   他大概对这种话平日听得太多,越到后来脸色越臭,最后忍无可忍,黑着一张俊脸不无幽怨的质问:“让皇后道一声夫君辛苦了就这么难吗?”   我的脸上登时辣辣作烧……你侬我侬神马的其实描绘起来很美好张口说出来真是大煞风景啊大煞风景……   皇帝陛下不满意,行程必然有所耽搁。   而我坚持认为,无论是我对皇帝陛下的深情厚谊,还是皇帝陛下对我的关怀体贴,感情的本质不变,非是轻浮的语言能够尽述的。   皇帝陛下嗤之以鼻,八字御批:“油嘴滑舌,胆小怯懦!”   等出了安府,已是灯火黄昏。   我二人携手同行,晏平落后五步,在京城大街上溜达。   在宫里待的久了,如今身处闹市,耳边是小贩的叫卖声,眼前是琳琅满目的百货,真像从清冷的广寒宫重返人间,一时间尘味扑鼻,身心舒畅,甚至隔着几条街就能闻到酒楼里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大陈注重礼教,男女大防甚严,街面上很少看得见相携而行的男女,可是大齐隶属北地,民风彪悍,不过三年时间,已到处见得手挽手的年轻男女相携而来,旧貌换新颜。   在我央求的目光之下,皇帝陛下到底不好当着臣子的面太过抠门,只得带了我与晏平进酒楼用膳。   说起来,此事倒十分的令人感慨,就好比皇帝陛下在桌上举着酒杯与晏平所说:“近四年前,朕与爱卿,还有皇后在此把酒言欢,韶华易过,往事历历,宛在眼前呐!”   同样的雅间,同样的人,怎不怨皇帝陛下说出这番话来,连我都只觉身在梦中。   外面改天换地,连皇帝都换了两茬,这家酒楼依然灯火辉煌,生意兴隆,屹立不倒,掌柜的真是把作生意的好手。   晏平举起了杯子:“臣敬陛下与娘娘一杯!”一仰脖喝了个干净。   他大约久不与皇帝陛下同桌而食,拘谨不少。我觉得气氛冷清如此,理应活跃一番,于是举起酒杯,正欲寻摸两句祝酒词,却被皇帝陛下夺了杯子过去:“皇后已有身孕,不宜饮酒,朕代饮!”   我看着自己手里被临时塞进来的茶盏,颇不是滋味的低头吃菜。   怀孕是道分水岭,美酒在那边,我在这边……   他君臣二人很快推杯换盏,讨论朝政,假如拉张御案过来,我毫不怀疑皇帝陛下会将这里当作了御书房,如果有奏折,恐怕都会当场办公。   ——这就是嫁给一个工作狂的可怜之处,他除了时不时给我习惯性挟两筷子菜,估计已经彻底忘了我的存在。   我埋头苦吃一气,内心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失落。后宫的女人不是我的情敌,皇帝陛下的政务才是我的情敌。   是不是只有谈政务,才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呢?   “陛下,燕王府蓄私兵最少两千,这件事不知道你怎么处理?”   “什么?”   “两千?”   他们两个总算肯回头一顾了,只是面部表情多有紧张之意,如临大敌。   我得到了关注,心满意足又低下头去吃菜,被皇帝陛下挡住了筷子,“你是说……你确定燕王府蓄养私兵最少两千?”   他靠的我极近,凤目幽深,虽仍然镇定从容,但是我就是感觉到了他的焦虑。   我讷讷:“这件事……你不知道?我已经打发武恪去处理了……”不过武恪目前也还没回来……   晏平的声音听着有些发沉:“娘娘,武将军带了多少人?”   我侧头想一想,这些人护送我出宫,“大约……一二百人吧?”   一二百人对两千人……以一当十……武恪将军向来神勇无敌,素有战神之称,想来还能应付得来吧?   “陛下,武将军不会是出事了吧?”晏平此刻竟然难得的沉不住气。   武恪是骑马过去的,从这边到京郊庄子上打两个来回都差不多了,他却还没有消息……   ……难道是战况格外激烈?   不及细思,已听得楼下哗声大起,有粗豪的嗓门响彻:“可别跑了行刺的匪类……”听起来好像是官兵在捉盗匪,不过响动这么大,私以为这是在向盗匪通风报信。   现如今的官兵,是越来越没有职业素养了,办案扰民不说,还喜欢虚张声势。   我颇为谴责的瞧一眼皇帝陛下,起身欲推开临街的窗子瞧瞧,却在窗户乍开的瞬间,眼前寒光直从窗口逼了进来,冰凉的刀刃几乎紧贴着我的脖子,下一刻便要切了下来,我一个鹞子翻身躲了开去,正一脚踩在饭桌上,只听得哗啦啦瓷器大碎,腰间已揽上来一双铁臂,将我牢牢护在了他的身后…… ☆、59皇帝与通缉犯的画像都犯需要普及   50   认识凤朝闻以后,我一直以为他是无所不能的。   这样一个强悍的男人,战场之上无往不利,政治斗争中也不曾处于下风,偏又有一副好相貌,情场之上至今好像也不曾失意过,说起来简直是上天的宠儿。   不过今夜在酒楼,当我站在他的背后,眼见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行动在眼前展开,终于明白了古人诚不欺我——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   连老天也知道皇帝陛下最近在宫中闲的都快发霉了,这才丢几个刺客出来让他劳动劳动筋骨。   刺客这类人才,虽然说每每出现必然是来意不善,居心叵测,可是在皇帝陛下一路从东宫太子爬上大齐皇帝宝座的成长之路上,三不五时冒出来的刺客们不但提高了皇帝陛下对刺杀的应对技巧,更令他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魄力。   且看他抽出腰间软剑,镇定从容的以一敌二,就可知对于这种业务应对的熟练程度了。反观晏平,虽然也是马上将军,可终究生活在大陈的和平天空下太久,看到乍然出现的黑衣人,还是不免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好在他本来就是武将出身,此次出行又担负了护驾之职,腰间自有三尺青锋相伴,一脚踢开了桌子,君臣二人以二对四,一时之间盘子与血肉齐飞,刀剑与肉体相击,场面十分的隆重残忍。   ……如果,不是窗口源源不断的跳进来的黑衣人,想来这君臣二人定能稳居上风了。   楼下官兵喧嚣甚巨,正斗的酣沉,房门轰然一声响,倒了下来,扬尘无数,官兵手执大刀冲了进来。   进来的官兵身着京畿卫步兵服色,各个高壮精悍,为首的高壮男子指着深陷包围圈的我们大声嚷嚷:“就是这三名匪类刺杀郑王,令得郑王爷性命垂危。来人呐,立即拿下,若有抵抗,当场诛杀!”   这些官兵都集体患了眼病不成?居然瞧不见眼前的黑衣人?   更离谱的是,皇帝陛下竟然成了刺客!   若非是我此刻十分的清醒,必然会将这件事当作荒唐一梦。这大齐天下才有了兴盛之象,怎的就出了这么些不靠谱的官员,办案粗莽扰民也就算了,居然颠倒黑白,草菅人命,指鹿为马,恶意栽脏……   且,栽谁头上不好,非要往皇帝陛下头上栽?   皇帝陛下眉毛都不曾掀动一下,与黑衣人斗的甚为激烈,对官兵所说充耳不闻,反倒是晏平忍不下去了,舞出团团剑花,怒气勃发:“大胆!陛下在此,你们竟然敢痛下杀手,不怕祸及九族吗?你们的步军统领是哪一个?还不叫他滚来见陛下!”   那些官兵里为首的持刀傲然一指:“皇后娘娘怀孕,陛下深居宫中,如何会出现在这市井之中?无耻匪类,居然还敢狡辩!来人,还不快将这三个冒名匪类当场诛杀?”   我站在他二人身后,忍不住冷笑:“这位官爷,您眼神可真好,真应该请宫里的太医来好生瞧上一瞧,扎上几针,说不得就能瞧清楚眼前这位是谁了!”   那官差大笑两声:“好个牙尖嘴利的妇人,莫非你正是那身怀有孕的皇后娘娘不成?”说着已经直扑了过来。   ——不才在下正是宫里那位怀有龙裔的皇后娘娘,只可惜他不肯信啊。   我深为遗憾,在大齐疆域,恐怕通缉犯都比皇帝陛下混个脸熟,皇帝陛下简直是养在深宫无人识,若非被困此间,真应该像普及通缉犯的画像一样普及皇帝陛下的画像。   总之今日这场刺杀从头到尾都透着荒诞,皇帝陛下被错认成了刺客,反倒是穿着黑衣目前正实施行刺之实的刺客与官兵结成了攻守同盟,蜂拥而上,不分彼此,对皇帝陛下与晏平发起了猛烈进攻。   他二人虽身经百战,但架不住这两拨人的拼死打法,倒下去几个,又冲上来几个,晏平一个不察,被人从肋下一剑捅了进去,他朝后跌了过来,重重撞在了我肩上,亏得我一直以双手护着肚子,这才不曾被他撞在肚子上。   皇帝陛下分神朝后瞟一眼,似有恼意:“晏将军,你的脑袋似乎放错了地方?”不过身前四把剑立时压了过来,他无暇顾忌,又转头去应敌。   我低头去看,晏平腹下迅速渗出碗大的血迹来,目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散,他的脑袋无力的靠在我肩上,生生摆出了一个相亲相爱的姿势。   好在目下我与他离相亲相爱差了尚有十万八千里,我的心头倒也并没有什么负担,扶了他靠墙坐下,抢过他的剑便冲了上去。   不过立时我就听到了皇帝陛下一声暴怒:“安小郎你这个笨蛋,还不退下!”   我面前四五把寒光闪闪的剑都昭示着,刺客与官兵们的眼里,可不曾有怜香惜玉这类的情结。挥剑的瞬间我忍不住朗声大笑:“陛下,好歹我当年还混过一个广武将军的头衔呢!”   ——总算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朕几时令你出战了?”   皇帝陛下额头的青筋都要气得冒出来了,全然不顾落到自己身上的剑,持剑就要往我面前冲,似乎想要拦住挡在我面前的刺客与官兵,眨眼间他的腿上与胳膊上都挂了彩。   我将手中青锋护住肚子,百忙之中尚有暇答他一句:“你我夫妻,自然有难一起扛!”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皇帝陛下要么就是聪明太过,要么就是笨蛋!   他久久不再回答,只专心致志与面前数人战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日这些官兵各个高壮精悍,手下功夫比寻常步兵高出许多,不多时我双臂便已各着了几道剑伤,顿时血流如注……   晏平将伤口扎紧,冲上前来,从地上捡起一把剑并肩而战,凤朝闻见得我受伤,顿时暴怒,拼着伤已,一剑下去将面前一名黑衣人的左臂砍了下来,我见他这番模样,心中暖意上涌,这个世上终究有个人疼我重过他自身……   目中止不住几点湿意,转尔我扬眉浅笑:“陛下,我晓得护着肚子的,你休要担心我……”   很快我就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话音方落,面前官兵剑尖所指,便通通向着我的肚子了,一时我面前压力骤起,腿上胳膊上也不知道已着了几处,我自己尚未觉得,凤朝闻与晏平却已经急眼了,都是拼死的打法,连连催促:“小逸快退到我身后去……”   混乱之中,二人这话竟然异口同声。话音方落,他君臣二人对视一眼,面色都是难得的难看,可是转眼二人都是一副释然的模样。   皇帝陛下凤目修眉,此刻难得的豁达之象:“晏爱卿,朕早知道你惦记朕的皇后许久了……只是这事可怨不得朕,就算你今天为她拼了性命,她死后还是得葬在朕旁边。”   ——陛下,您想的太过长远了些!   等躲过今日之劫,再考虑丧葬之事也不迟。   皇帝陛下今日出门穿着便服,此刻到处是血迹,分不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可是出手依旧快捷,不见丝毫滞塞,仿佛此刻正处于两军阵前,虽敌军压境十万,他手中只有两百余人,也不见丝毫惧色,谈笑风生,从容应对。   晏平眉眼清亮温润,仿佛一扫之前的晦暗,又是从前那个卓然如玉、风姿翩然的少年郎,他轻声一笑:“陛下,其实臣与娘娘陛下三人一同赴死,也算偿了臣多年夙愿。”   我:“……”原来这么多年晏将军想的都是同归于尽的念头,真狠啊!   我举剑格开面前的两把剑,胳膊上的伤口流下来的血洇在虎口处,宝剑有随时脱手的可能,可是还要勉力挣扎一下,朝他两个暴吼:“混蛋,老子还没活够呢!”   招来他两个一阵大笑。   凤朝闻与晏平仗着身经百战,今日并不曾带侍卫前来,此刻连个传信的都没有。   “小逸,你个傻孩子,怎的还不明白,与其蓄私兵被贬为庶民,倒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而且看这架势,恐怕不单单是蓄私兵这么简单了。”   ……敢在上京冒充京畿卫巡逻步兵,明目张胆的前来围剿诛杀凤朝闻,要么是早有预谋,要么就是狗急跳墙。   采用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而且着人假扮官兵,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极大。   这些人见得久攻不下,竟然剑尖齐指我的肚子,凤朝闻与晏平拼命相护,眼前人影一花,面前已经挡了一个厚如城墙的背,我低下头,看到背上冒出来的剑尖,正有血迹顺着那剑尖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透过这山岳般巍峨的背去瞧,门口又轰然冲进来一队人,带头的男子血染长衫,可是面孔熟悉无比,正是武恪。   我觉得我在笑,可是声音却好像在哭:“武恪……”   你好像来晚了…… ☆、660见微知著   51   回宫的路程漫长而遥远,我紧握着凤朝闻的手,感觉到他指尖温度的流失,听得他逐渐低迷下去的声音:“……皇后监国……彻查藩王权臣蓄私兵,刺杀之事……”心紧紧纠成了一团。   武恪领命而去,另留了自己的亲弟武勇护驾。一前一后两辆车,载着伤重的凤朝闻与晏平。   凤朝闻一次次闭上了眼睛,被我一次次在耳边叫醒。   他的凤眸渐渐失去了光辉,黯淡若流星,我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凤朝闻,你要是睡过去了,我定然临朝摄政,颠覆你大齐天下……”   前朝有太后摄政,最终君临天下的先例。   但其实我内心惶惶,形如末世来临。   他唇角无力的弯起一个弧度:“你那么懒……天天睡大觉……哪里肯揽那么辛苦的活计在身上?”   我头一次发现,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懒得出奇。自回宫以后,吃了睡睡了吃,别无二志。   “你要是不肯醒着,我就再找个男人嫁了,让肚里的孩子唤别人爹……”退而求其次,这个目标总比较容易实现吧?   我笑的得意凄凉,俯身去看他,大颗大颗的热泪砸在他脸上,他渐渐闭起来的眼睛总算勉强睁了开来。   “你哭起来……真是丑啊……”   我怒目而视,只是视线很快便被热泪挡住,胸腔里似有万把刀齐齐斩了下来,带来难以承受的痛楚。   ——这是久违的感觉,在爹爹过世,那些漫长而看不到黎明的夜里,在我赤足踩在冬天的雪地里,夏天的荆棘丛中,双手毫不犹豫向着土地刨去,整个人深深的低落到尘埃里,将尊严踩在脚底,流落异乡的时候,仿佛这躯壳已不是自己的,命运折磨着这具臭皮囊,让她有一天倒在无人认识的角落,发霉,变作白骨,化尘化土,才能够卸去我心头的沉重枷锁……   可是在变成白骨以前,有一个人伸出手来,将我紧紧搂在怀中,珍之重之,宠之爱之,我心中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我尚不明白这份宠爱的缘由,无迹可循,令人惊惶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在他以血肉之躯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忽然之间心痛如绞,并且难以忍受。   有什么比爱重我胜于他的生命,更能令我动容?   这个世界重新在我眼前展开,身上所有的伤口齐齐复苏,在一瞬间连呼吸也是痛到支离破碎,可是最痛楚的地方不是身上的刀伤而是心口,伴随着他身上的体温一点点流失,我能看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也许就快要死去……   重华宫内乱成了一团,我一手血揪着师尊的胡子,目眦欲裂:“到底有没有得救?”   倘若他要说出否定答案,我恐怕自己会当场做出弑师的举动来。   院判大人全然无视我的威逼,两只手像铁钳一样掰开了我的手,身后扑上来四个铁塔般的宫女,将我紧紧抱住,然后一盆盆的血水端下去……好像永远也不能止住……   殿内安静的只听得到呼吸声,与院判大人弄出的响动……   天亮的时候,院判大人擦着额头的冷汗,终于收起金针,长呼了一口气:“心跳总算平稳了……这刀刺的险之又险,倘若再朝上刺三寸,恐怕回天乏力……只是……受伤太重,几时醒来倒作不得准了……”   我很想揪着院判大人的胡子,将它一根根揪下来!   好的大夫据说可生死人,肉白骨,枉他从我这里骗去了许多好砚,竟然连个准话都没有……   只是田秉清与娥黄却对他充满了敬畏,扑通跪了下去,欢喜的朝着院判大人连连磕头,紧抓着我的四名宫人终于松开了手,我跌跌撞撞向着龙床扑了过去,在一片明黄色里看到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阿弥跎佛!   感谢各路神明的鼎力相助!   武恪顶着一对红的跟兔子一样的眼睛闯进重华殿的时候,大家正在相顾欢喜,情绪难免有些激动,若不是怕吵着了床上的皇帝陛下,早已抱头痛哭。他冲进来以后看到这情景,七尺高的汉子竟然双泪直流,扑到龙床前面便是失声痛哭:“陛下啊,微臣来晚了……”   哭的甚是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不过为着他头顶的乌纱帽计,我还是边拭泪边好心提醒了他一句:“武将军,陛下目前尚在昏迷之中——”你这般提前哭丧其实可以拉下去砍头了……   他大掌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气愤的差点指着我的鼻子质问:“那你们哭什么?”——我就知道他从过去到现在都一直是藐视我的,不过我向来宽宏大量……   擦着面上不断滴落的泪水,我朝他一笑:“喜极而泣……喜极而泣……”   虽然陛下已有大半条腿踏进了鬼门关,一时半会还拔不回来,可是总比当时就撒手西去要强上许多……   武恪将军总算还知道些好歹,连忙跪下请罪。   我心中悲喜交集,就算是为了垂危的陛下积福,也暂时将武恪藐视皇后这条罪名既往不咎了。   他身上极是狼狈,血迹泥土沾染了不少,自他砸了我一锤子之后,这是我头一次觉得他顺眼许多。赏了座,令娥黄端了杯热茶来,这才听他汇报一夜战果。   无疑,武恪的这次突然袭击是十分正确的。   凭着他在庄子里与燕王两千私兵械斗,联系到蓄私兵这类大罪,为防燕王狗急跳墙,劫持怀孕的皇后,这才匆匆结束了战斗,跑了回来。只是却在安府扑了个空,又听说皇帝陛下也出了宫,紧急之中,召了宫中精骑卫到处搜寻,方有了酒楼救人一说。   他闯进燕王府的时候,燕王楚王等人都聚在一处等消息,就盼着派出的刺客能一举将皇帝与皇后都诛杀干净,连肚子里的都不能存活,这大齐的天下也是时候换换主子了。   除了庸庸碌碌的益王,不肯同流合污,反倒被刺性命垂危的赵王,在京的藩王竟然无一幸免。   最令人意外的是,德妃的亲爹,护国将军也掺了一脚。   武恪从前跟着凤朝闻冲锋陷阵就是一把好手,没想到办起案来也是速度极快,只奉了皇帝陛下一道口谕,就将这些皇亲国戚们给连锅端了,塞进了天牢。   天牢一时人满为患,按品分房,恐怕历陈齐两朝,这天牢都不曾有过这么兴旺热闹。   末了,武恪向我请示待遇问题,及如何看押审问这些当朝权贵,我扭头朝床上静静昏睡着的凤朝闻瞧一眼,向他提示:“听说这些亲王贵戚们都心忧陛下安康,陛下一日不食米水,他们便一日不食?!”   要饿大家一起饿着,没道理被杀的人在床上性命垂危,杀了人的却在狱中高枕无忧吧?   武恪微微一笑,“谨遵娘娘懿旨!”   我连忙纠正:“这是诸位王爷将军们自请……”   也许御史台各位检察御史们听到这话,都会认为是这些皇亲国戚作贼心虚呢?!   正好最近御史台缺些弹劾的素材呢,这种清水衙门还是要保持热血的好。   武恪心领神会。   正在此刻,宫人来报,德妃求见。   我与武恪对视一眼,宫中向来封锁消息严明,昨晚护送凤朝闻与晏平回来之时已是夜深,德妃居处离重华宫极远,今晨武恪不过初来,还未离开德妃便赶了过来……德妃的消息还是稍嫌灵通了些……   我扶着娥黄的肩往外走时,小丫头嘀嘀咕咕的抱怨:“不过是妃子,怎么当得起娘娘亲自出殿迎接?”   连田秉清也一脸不赞同的表情。   我在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陛下在养伤,需要安静,偏殿又被晏将军占着,虽然没有性命大碍了,可是也不能轻易挪动,万一德妃哭闹起来,谁能安生?”   田秉清一脸狗腿的感叹:“还是娘娘跟陛下贴心啊!”   我被他气得笑了:“记得你平时不是这么夸我的吧?好像叫什么木鱼脑袋石头心?!”   他把脑袋往后一缩,缩在护卫宫女身后,不言语了。   德妃来的很是匆忙,脸上妆都没上,只是随意梳了发,身着妃服,抹着眼泪在宫阶之下端端正正跪着,哭的很是梨花带雨。   我内心反省一下,似乎自从我来到大齐后宫,凤朝闻这些宫妃们常年都是一幅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方面反衬出了我的恶悍,一方面衬出了她们的娇弱温婉。   德妃一眼瞧到我,膝行几步便抱住了我的腿大哭:“娘娘救命啊!娘娘救救臣妾老父的命啊!武将军深夜闯进将军府,无故抓人,可怜臣妾老父一生为国,老了反倒进了天牢……”   呜呜咽咽,哭的很是伤心。   难道她如今尚不知道护国将军为何被抓?   往宫中传信的这人实在有些不靠谱,救命的信居然传的这般含糊其词,还当德妃有诸葛之智呢?   我一脸遗憾的告诉她:“德妃,陛下遇刺了。”   她茫然的瞧我一眼,顺口接了下去:“陛下一年里总会遇刺个两三回,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陛下呀,您人品恶劣到不遇刺都让人奇怪的地步了……这算得上天怒人怨么?   “是不奇怪!”我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心中为着此刻还昏睡在龙床上的凤朝闻,微微的刺痛着:“可是这次遇刺偏偏与令尊有些不大不小的干系!”   亏得凤朝闻三宫六院,这些美人也没个贴心些的,真是枉费了米粮……耳边已听得一声尖叫:“不可能!爹爹决不可能与陛下遇刺有关!不可能……你这是诬陷!”   我觉得,我还是极有先见之明的,不曾在重华殿里接待德妃,真乃上策也! ☆、61群龙群无首   52   美人歇斯底里起来,也是一件恐怖的事,秀目圆睁,钗横委地,剑拔弩张,始终少了些详和温婉之意,堪称大煞风景。   大概在德妃心里,老父是个慈父,定然是忠臣良将了,因为我一句“护国将军大约还有些别样的心思,这才参与了谋刺陛下之事……”便令德妃当场暴走,辩解的尖叫声几乎要响彻重华宫,我捂着耳朵往后站了站,还是挡不住刺耳的尖叫。   她定然不曾见识过自己亲爹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场景吧?   武恪红着一双兔子眼,不怀好意的谏言:“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这般叫法大失体统,不如娘娘上前相劝?”   一日一夜的惊吓担忧,我哪有余力再照顾安慰不相干之人的情绪?往后退一步,招来两名宫女,令她们将德妃嘴巴塞起来送回自个宫里面壁思过去。 德妃一边挣扎一边用怨毒的目光刺着我……原意大约是在控诉我奸人当道,挡了她面见陛下澄清冤屈的机会。   我对自己能成为德妃的绊脚石而深感荣幸,目送着她被宫人拖着去了。   我的耳朵很脆弱,只喜欢听蜜语,逆言向来自动过滤。   晏平醒来以后来重华殿,亲眼瞧了瞧皇帝陛下的伤势,便被挪到了禁卫军统领歇息的地方去休息。   武恪满嘴起泡,脚不沾地,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没日没夜连轴转,清查逆党,顺便吓唬吓唬人心不稳的朝臣们,让他们别听见风儿就是雨,没事瞎闹腾。   太医院这两日严阵以待,太医全被拘在宫中,院判大人的胡子差点被我薅光……若非他使唤起那铁塔般的宫女来比我顺手,看诊的时候拿出一副“制止恶犬”的模样,我被宫人押的死紧,他的下巴上早就寸草不生了。   他边给昏睡着的皇帝陛下扎着金针边嘀嘀咕咕抱怨:“陛下呀,您要再不醒来,皇后娘娘便要将老臣的胡子拔光了……到时候老臣回家,家里那恶婆娘恐怕连门都不让进……”   听说他除了爱砚成痴的毛病,头上还顶着个十分惧内的帽子。   宫女们私下议论,院判大人发了俸银或者得了宫里的赏赐,转头便会往书墨轩跑,等到了家里,除了兜里的砚台,分文不剩。院判娘子一怒之下,砸坏了院判大人收藏的好几块砚台,令他心痛非常,自此大丈夫气势一日日低迷了下去,大半辈子翻身无望,只能听从夫人摆布。   我非常仰慕院判娘子管理院判大人的手腕与魄力,也想效法她将自己家里一亩三分地给料理清爽了……可是皇帝陛下留给我的这一亩三分地委实大的超乎我的能力,天天有宫人抱着成山的折子往重华宫塞,我怀疑过不了几日,我都要被奏折给活埋了。   御史台打了鸡血一般十分兴奋,正在罗织弹劾的罪名,其中包括皇后阴毒,借陛下病危排除异已,残害护国将军,反方提出质疑,认为皇后除了禁水禁食,并不曾动用大刑,有待观望等等。   大家都对阴毒的理解各有偏差,可惜目前皇帝陛下不能上朝,御史们英雄苦无用武之地,不能在勤政殿一展雄风,只能窝在御史台辩个天昏地暗。   自皇帝陛下遇刺昏迷的消息传了出去,后宫乱成了一锅粥,京中人心不稳,武恪带着一众武将维护京中秩序,铁血手腕之下,若非先下手为强,将一干谋逆之人抓进天牢,手脚再慢半日,后果不堪设想。   我坐在龙床对面的锦塌之上,前面御案上是成山的折子,看过去的只有一小半,这还不止源源不绝送进来的。御案与锦塌是特意让田秉清带着人搬过来的,仿佛只有这样一抬眼,看到皇帝陛下昏睡的容颜,我才能在彻夜不灭的幽烛之下,稍稍心安。   娥黄端着碗燕窝粥奉上,轻声劝慰:“娘娘,石大人说陛下这两日已经好了许多,没准就快醒了。您没日没夜的忙,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肚里的小皇子,也要保重身体啊?!”   我摸摸肚子,这里有我与他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接过那碗燕窝粥,我一仰脖灌了下去,嘴里一股苦味,连心都在发苦。   田秉清蹑手蹑脚的进来,一脑门子的官司:“娘娘……关起来的各宫主子吵闹不休……德妃娘娘几次要寻死……”   我扶着御案坐起来,眼前金星直冒,被娥黄与田秉清一左一右的扶住,喘一口气,才道:“容我梳洗了,去会会各宫诸妃。”   自德妃来过之后,我便知道这后宫的篱笆扎的不甚牢固,总会有猫儿狗儿别有居心的闯进来,传递些消息。况且太后已去了宝济寺,陛下现正昏迷着,宫中唯我独尊,禁卫军最近也撤了一部分协助武恪主理京中事务,人手大打折扣,为免麻烦,我索性下令将宫妃们全数集中在含香殿起居,又将各宫侍候的宫人集中别的殿阁看管起来。   含香殿阔大,每位宫妃配备一名贴身宫人足矣。   我从前在军中呆过,便按着黄介将军的办法实行军事化管理,含香殿进出人口严加控制,便是送水送饭的宫人,也要严密监视,只除了沐浴更衣,各人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   只是这些宫妃从前便是娇养惯了的,又勾心斗角,如今被拘禁在一处,旧怨又添新仇,整日小吵小闹不断,我本着不死人就无须理会个人恩怨的想法,不曾横加干涉,想要让她们自行解决个人恩怨,但显然各位宫妃于人际关系上处理能力不佳,不过两日便吵了个翻天覆地,差点连含香殿的殿顶都要掀翻。   娥黄与田秉清陪着我,身后跟着大批宫人到达含香殿的时候,德妃正与玉妃梅嫔争的脸红脖子粗,形如斗鸡。   从前德妃背后有靠山,护国将军与太后都尚在屹立,就算是不得皇帝陛下宠幸,那也比各宫宫妃高了一等,若非有我横插一杠子,从天而降,众人都奉她俨若皇后。   只是一朝色变,她所倚仗之人势颓,翻身无望,那些平日受她欺压忍气吞声的宫妃们自然不肯白白放过这个好机会,各种酸言酸语扑面而来,很快就将这个从未经过风雨的女子给打倒。   等我一脚踏进含笑殿,看到几个争的面红耳赤的女子,不由深深后悔当初下令各宫妃锻炼身体,如今身体好了,吵起架来也有力气了。假如从前身娇气怯,哪里能将对方身上头发拨下一绺?或与对方撕打抓挠?   “陛下现正病着,看来各位是太过担心了些,这才发生了争执,不如各位都从今日起悉心理佛,每日多抄些经书,也好祈祷陛下早日安康吧!”   我侧过身,自有宫人将太后宫中从前供着的佛像抬进了含香殿,又抬进来厚厚一摞金刚经,人手一册。   德妃涨红着脸辩驳:“皇后娘娘,梅嫔以下犯上,言语无礼,求娘娘处罚!”   梅嫔掩面嘤嘤而泣,玉妃在一旁帮腔:“德妃随意辱骂梅嫔,却反咬一口……”   我被吵的头昏脑涨,冷冷道:“既然诸位不服本宫,又不能为了陛下安康诚心在佛前祈祷,不如明日全送去宝济寺落发出家,顺便侍奉太后娘娘。想来太后娘娘在宝济寺无人作伴,定然也有些寂寞了。”   玉妃怔的一怔,面上显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来,半日才道:“娘娘,你不能趁着陛下受伤,便将后宫清理一空吧?”   嗯,这一个还是留恋凡尘的。   留在宫中虽然不得凤朝闻喜爱,毕竟衣食无忧,若是送进了宝济寺剃光了头,后半辈子可真就毫无指望了。   我的目光从各人面上扫过,“嗤”的一声笑了:“莫非各位以为,宫中没了宫妃就会大变?老实说,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信不信诸位前脚刚刚腾空了殿阁,后脚就有无数女人涌进来?!且保管各个都比诸位年轻漂亮鲜嫩!”   含香殿一时鸦雀无声,哭泣的申辩的都停了下来,一幅噤若寒蝉的模样。   我一步步走回去,皇宫雄伟奇峻,然而我心之所系者,不过一人,身之所卧者,不过半张床,再多的身外物,与我又有何干系?   龙床上躺着的这个人,有英俊的侧脸,翻云覆雨的手腕,层出不穷的计谋,然而留给我的,只有一颗宽容爱重的心。   我在他的庇护之下安逸太久,早已丧失了斗志,直到他倒下来,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隐藏在身后的这狰狞混乱的世界才彻底的呈现在我的眼前,令我几乎束手无策。   “求求你醒来吧夫君!我管不了这么一大摊事。”我拿手指戳他的脸,俯在他耳边小声哀求。   承认自己无能是一件特别丢脸的事。   在他面前,我还做过更为丢脸的事,也不差再添这一椿。   几步之外有虎视眈眈的娥黄与田秉清,他们将自己的眉毛扭成纠结的形状,一面想阻止我这种犯上的行为,一面又盼着我把皇帝陛下弄醒。   但诚然皇帝陛下操劳太久,并且打定了主意要光明正大的偷懒,死都不肯醒来。   我为自己以往躲在他身后不能替他分担半分辛劳而内疚不已。   是不是有个人分担,他才肯痛痛快快醒来?   不得而知。   迫不得已,我咬咬牙,趴在他耳边以惊慌失措的声音叫道:“陛下,藩王造反,要攻进皇宫了……”   田秉清骇然盯着我:“娘娘您……”   娥黄恨不得顶着犯上的罪名扑上来捂住我的嘴。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嘛,听说用言语刺激昏迷之中的人,有助于苏醒!   皇帝陛下向来最重视这天下归属,好不容易拿命打拼了来,我不认为他能安稳睡着容忍各藩王抢去。   可惜我估算错误,他大约是铁了心要休息一回,无动于衷睡的香甜,我得不到他半点回应,沮丧到了极致,倒差点哭出声来。   这时候,武恪两眼血红,满嘴水泡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他说我有必要上朝辟谣。   于是,我不得不召集大臣垂帘听政一回了。 ☆、62祸2国妖后是怎样炼成的   武恪曾‘好心’提点我,早朝堪比菜市场,陛下向来任由朝臣各抒已见,广开言路。我怀疑他近日武力镇压的太多,生怕此刻我往勤政殿一坐,压不住场子,引得朝臣大怒,搞不好会朝我扔臭鸡蛋石子。   ——他的一切行为皆是听命于皇后。   我本来准备好了被朝臣们轰炸的可能,早早撕了一块帕子,将丝绢团作小团,怕万一吵得厉害了,也好塞塞耳朵,哪知道朝臣们各个好像风大闪了舌头,一脸噤若寒蝉的模样,打死不肯开口。   好不容易出来个肯说话的,还是个御史中丞,吭哧吭哧半天,才表达了“就算陛下一时半会不能理政,但皇后还是理应以后宫之事为主,前朝男人们的事你就不必理会,洗洗回宫照顾夫君养孩子去吧”的意思。   我傻眼了。   听说自陛下倒下,朝中沸反盈天,这帮人前两日还吵的不可开交,没过几日就结成了统一战线?   大齐自统一天下,朝堂之上新旧朝臣,文臣武将,权臣世家与寒门清流,无数盘根错节的关系,共同织就了这张网。   我虽然身在局外,但瞧着皇帝陛下往日也曾费神思量,大搞平衡之术,如今他们不肯闹将起来,我如何寻隙应策?   我在勤政殿碰了个灰头土脸,回宫对着凤朝闻沉睡的脸禁不住悲从中来,好好一场出宫,酿成了这场事故,如今却要我来收拾这烂摊子。而我向来好逸恶劳,帝王心术又不曾习得半分,焦头烂额失了倚仗,他却睡的香甜,如何是好?   我扯着他的耳朵,大声道:“陛下,叛军已经围着皇宫两日夜了,你再不醒来,我们母子都要没命了……”   田秉清这两日早已哭肿了双眼,对我这种骇人的谎言似乎已经麻木了,只呆呆盯着昏睡的陛下瞧。   石清一手护着自己的胡子,一手来把脉,我这两天越发不肯尊师重道了,扯着他的袖子,恶狠狠逼着他给句实话:“陛下到底几时醒?”   他照例愁眉苦脸摇头晃脑的忽悠我:“陛下虽仍昏迷,但脉息渐强,昏迷乃是失血过多,受伤过重所致。”   这世上最喜欢骗人的就是大夫。   我觉得石清眼神闪烁,胡子稀疏(被我拨的),这些话没一句能信,很想把他送进天牢去陪陪护国将军与各位王爷,饿上两顿也许他就肯说实话了。   被田秉清给死命拦住了。   宫人再来报,德妃几次求见陛下皇后娘娘被拒,悬梁寻死,被宫中侍人拦了下来。   我此刻最恨听到“死”这个字,闻言大怒:“她要想死,就别拦着,你们只须预备好了发丧之物。”   前来禀报的宫人面色煞白,匆匆磕了个头退下去了。   我余怒未消,千头万绪,多少事都堵上门来,我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觉得,自己是毫无悬念的离不开躺在龙床上的这个男人了。   有谁的一生之中会毫无缘由的与另一个陌生人的命运不可避免的联系到一起,他痛时你也痛,他受伤垂死挣扎,你也一蹶不振,形如末世将至?   红着眼睛将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看过,再次坐在勤政殿的水晶帘后,我再无耐性与这帮迂腐到脑子打结的臣子们饶舌,揪出奏折上因为皇后垂帘监国而骂人最凶的几个,当堂拖下去打了一顿板子,又夸奖了几句此刻仍然坚守岗位的礼部尚书等人,没有在朝堂风云之时人云亦云,只做好本职工作,特别强调陛下看重的臣子当如是。   这番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收效甚佳,除了御史台几个硬骨头还在死抱着母鸡司晨亡国之兆的傻念头,大多数臣子们都收了瞎胡闹的心思,循规蹈距的各司其职了。   我回到重华殿,摸着皇帝陛下的脸庞非常的忧伤,“从前我心里其实一直非常看不起自己,总觉得自己没本事,纨绔,瞎胡闹,偏又不知道忠孝节义,天字第一号大混蛋,如今我却觉得,朝堂上那些平日表忠心的臣子,关键时刻扯后腿,可比我混蛋多了。”   “陛下,如今我相信你慧眼识珠玉了。”我真心诚意的夸他。   慧眼识珠玉的陛下如今厌恶朝政,也许也讨厌跟朝堂上那帮反复小人打交道,所以才死活不肯醒来面对现实?   我俯在他耳边向他保证:“陛下你放心,朝堂上那些反复的小人,扯后腿的混蛋们,还有御史台那几块硬骨头,我都会陆续打发了他们去见先帝的。”   这样你总愿意醒来了吧?   田秉清含着两泡眼泪,跪地磕头不止:“娘娘,您不可如此大开杀戒啊!”   他居然偷听我与皇帝陛下的悄悄话……我恨不得将他也发落出去,若非皇帝陛下少人照顾,他恐怕这会已经在天牢里面吃斋念佛了。   院判大人则一脸怜悯的瞧着我,大约表达了“这个妇人已经得了失心疯了……”之类的意思,他凑上来想要给我把脉,被我避了开去。   他与其怜悯我不如怜悯他自己的胡子。   第二日里我如常临朝,河西的税赋河东的灾,江南的水患塞北的悍匪,这天下间熙熙攘攘,好似就没一日消停过,我觉得荒谬不已,这些人与事,与我何干?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中,与我最亲最密者,难分难解者,不过一人耳!   假如他不在这世上……想一想也是剜心刮骨的痛……   下朝的时候,娥黄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张小脸白到泛青,满眼含泪,只张口道出“陛下”两个字,便是泪眼如瀑。   我从前一直觉得上苍待我就算不厚,但也不薄,如今才知,原来最坏的结局在这里,在转角之处,浇下一盆冰水来,从头到脚将我浇了个透心凉,腔子里一颗心也恨不得刹那停止跳动,就此死去,不知生离,不知死别,化尘化土,无知无觉。   脚步踏在长长的宫中甬道之上,一路飞奔,身后一串惊呼声与脚步声在我耳边渐渐消失,整个世界暗了下来,逐渐变成了洪荒异界。曾经做过的旧梦又回来了,我赤足一人飞奔在一个荒凉的世界,不知来处,亦不知归处,只有拼尽全力的奔跑……奔跑……   重华殿的宫人以泪洗面,我一脚踏进去,腔子里干疼,这时候才发现,想要说一个字,何其艰难?   一步步挪了过去,田秉清与师尊立在龙床前面,见得我似乎都被吓了一跳,我从他们中间挤了进去,眼前视线一阵模糊,似隔着水雾,一切都是模糊的。   我拼尽了全力,想要应付扑面而来的急风骤雨,可是命运这条河里风高浪险,前途叵测,就算是拼尽了性命,依旧不能快快活活的度过这一生。一生是这样的漫长,想要的从来握不住,我指着凤朝闻咬牙切齿,泪落如瀑:“你这个骗子……凤朝闻你这个骗子……”   田秉清扑上来惊叫:“娘娘,这是大不敬!娘娘!”   我一脚踢开了他,也不知是腹痛还是心痛,反手抹了一把泪,惨然而笑:“大不敬?人都死了还需要敬吗?   “凤朝闻你竟然敢骗我与你共白首,却又抛下我,好——你等着,等我下了黄泉来与你好生算算这笔糊涂帐!”   师尊目瞪口呆瞧着我,仿佛被我吓得傻住。   “你不要以为自己躲下黄泉去,我就找不到你了。”下腹忽然一阵急痛,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痛到哽咽:“你既然敢骗得我动了心动了情,做好了准备要与你厮守到老,这才过了几日花好月圆的日子,怎么能……你怎么敢抛下了我们母子?”   一把刻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朕几时抛下你们母子了?”   我抬袖抹了一把泪,蓦然一惊,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颤抖着手指,结结巴巴:“诈……诈尸了……”然后扑上去使劲掐他胳膊上的细肉:“你死就死了,居然还敢诈尸?”愤慨的瞪着他:“你就是死了也不怕我算帐是吧?”   ……可是……可是触手生温,诈尸诈的连体温都回来了,陛下您这诈尸诈的也太有水平了……   我朝后跌了过去,床上的人一双凤目缓缓睁开,潋滟生辉,无可奈何一般叹息:“安小郎,你几时能改改这胡说八道的毛病?”   我哆哆嗦嗦伸出手去,喜泪盈眶,全身紧绷的力气都松懈了下来,可是下一秒,已经狠狠咬住了唇,口里顿时泛起一股血腥味。   床上的人诧异的盯着我,兀自笑了:“好吧,朕不怪你,你可别吓的咬破了嘴唇。”   我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疼!”捂着肚子杀猪一般的惨叫了起来……   痛意来的如此不是时候。 ☆、63另一3种结局   娥黄后来不无委屈的抹着眼泪申辩:“奴婢只是见陛下醒来,狂喜之下跑得累了,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娘娘只听到我念出陛下两个字,就已经撒腿跑了……”   不过已经晚了。   彼时我正疼的在龙床上打滚,旁边是满面焦色的皇帝陛下,催促着院判大人急救。   她被暴怒的皇帝陛下下令拖出去打板子,虽然中途被我阻止了,但是原定的二十板子也有十板子结结实实落到了身上。   她进来谢恩的时候,满脸涕泪,但脸上笑意不减,只是行动有点蹒跚,可见这十板子也不轻。   在那之前师尊已经为我诊过脉,以最快的速度开了安胎药,熬好了灌下去,疼痛渐缓,我与凤朝闻两个头并头躺着。他尚不能大动,创口未愈,稍动一动都要流血,但他铁掌紧握着我的手,仿佛要将骨头捏碎一般,面上却一派云淡风清之姿。   “你是……几时感觉到疼痛的?”   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倒是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   “陛下是几时醒来的?”   “大约是在你快下朝的时候吧。”   “阿弥跎佛!”我侧躺着遥对虚空抱拳,感谢各路神佛,百忙之中总算慈悲了一回。   凤朝闻伸出手指,捏捏我的鼻尖:“我倒不知道,你几时信起佛来?”   我以指堵住了他的唇:“神佛就在天上,不许胡说。”这辈子都不曾这般虔诚过。   在得知他醒来的那一刻,我无可自拔的投入到了神佛的怀抱,只有神佛才有这种法力,将我的良人还给我。   他笑一笑,并未鄙视我的信仰。   我觉得,从前那个煞气十足的男人似乎正在脱胎换骨,将那些刀锋般的,离的近了也会将人割伤的东西深藏了起来,一派从容安详之姿。   皇帝陛下既然醒来,自然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休息了两日,等他可以坐起身来,便在重华殿召见首辅重臣。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知道我就在屏风后的龙床上养胎,还是慑于皇帝陛下对我的信任宠爱之意,我受到了朝臣的一致称赞。   身怀皇嗣,临危受命,当机立断,勇慧过人……我觉得,除了最前面身怀皇嗣之语属实,后面这些纯属瞎编。   当初我打朝臣板子的时候,他们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如今却全换成了溢美之词,在皇帝陛下面前不住口的夸赞……   我埋头在龙床锦绣堆里,笑的全身发抖,不可自抑,又怕惊扰了前面正将我夸的天花乱坠的朝庭重臣,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都是胡子一大把几十岁的人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这种事做起来也不容易,万一被我笑场,让他们老脸往哪搁?   娥黄在我背上一下下轻拍,柔声安慰:“娘娘这段日子在后宫朝堂上受的委屈,陛下心里跟明镜似的。等陛下龙体康复了,自然会替娘娘清算这笔帐的。”又试图扳过我的肩替我擦泪:“娘娘万不可再垂泪,不然对肚里的小殿下不好。”   ……其实这段日子被圈禁罚抄经书的是宫妃,挨板子的是朝臣,好像受委屈的都是别人吧?   这丫头哪只眼睛看到了受委屈的是我?   我翻身坐了起来,面上忍笑,又不能笑出声来,想来笑容十分的扭曲,倒吓得她朝后大退了一步:“娘娘……”一双眼睛十分无辜可怜迷惑不解。   我招招手,让她俯耳过来,小声嘀咕:“陛下真可怜,连句真话都听不到。要从一大堆谎言里面分辨出事实的真相,真是一件辛苦活。”   因为动了胎气,我被皇帝陛下禁足在龙床上静卧养伤,每日活动范围小到不可思议。但如今我已不再怕他,只要他稍不如我意,我便哼哼两声,以示全身哪里都疼,任是他再大的气,都消失无踪,若非碍于影响夫妻感情,他恨不得令太医一天十二个时辰时刻盯着我。   为此师尊已经长驻太医院,许久不曾回家了。常常半夜三更被皇帝陛下急召至重华殿,一双老腿都要跑断了。   有一日他趁着陛下上朝,向我求情:"娘娘,您就可怜可怜老臣这把年纪,少哼哼两声吧?!”   我觉得,装疼作为一柄令得皇帝陛下也要千依百顺的利器,我怎么能随意放弃使用权呢?   我热切的望着师尊:“要不,我让御膳房多炖几根猪胴骨给师尊补补?”   他摸着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甩着袖子气嘟嘟的走了。   —— 皇帝陛下面前,他可从来不敢拿大,都是诚惶诚恐的。   宫里这此人,从上到下,惯会看人下菜碟。   不但师尊,连德妃都如此。   皇帝陛下未曾醒来,她折腾无数次以死相挟,一等陛下醒来的喜讯传遍宫中,各宫妃遣送回自己宫里,再不曾听到她寻死的消息。   我以为,她定然歇了寻死的心,哪里知道护国将军被判全家处斩的那一日正午,她一根白绫悄没声息的吊死在了自己的宫里。   她这次不折腾我了,直接把自己给折腾没了……   德妃的丧事如何办,自有礼部去头疼,我连重华宫的门都不能出,遑论吊唁?   那时候我还在禁足期间,整日躺在床上养胎,只能听到娥黄在耳边念叨:“德妃娘娘这么多年都靠着太后娘娘与护国将军的庇护,在宫里横行惯了的。如今太后去了宝济寺,护国将军谋刺陛下不成反送了命,她自己早失去了主张,陛下又不理会她,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一言惊醒梦中人。   假如不是爹爹从小将我当作男儿来养,在他棍棒式的教育下成长,也许我在这乱世烽烟之中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如德妃这样,一根白绫了此残生……   凤朝闻回来的时候,我正窝在龙床深处哭的稀哩哗啦。   他从明黄色的华帐外探头进来,见我这般模样,似乎被吓了老大一跳,最近本来就苍白的脸色顿时血色全无,伸出手来想摸我,又小心翼翼收了回去:“小逸……你这是哪里又疼了?”好像怕弄疼了我。   我自动自觉扑进他的怀里,缠上他的脖子,兀自哭的呜呜咽咽,伤心已极。   娥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奴婢就说了德妃娘娘几句,皇后娘娘就躲进龙床里哭了起来……奴婢真的没想着要惹皇后娘娘哭……”   ……明明就是你惹哭了我,还不承认?!   兔死狐悲,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理解我这种复杂的情绪,非要一个劲儿在我耳边说德妃的可悲可怜可叹之处。   哭到最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是为了乱世烽烟之中漂零的日子,还是为了自己抑或别人不可更改的命运?   凤朝闻柔声跟我商议:“要不将娥黄拖出去打上个十几板子,让逸儿消消气?”   ……我其实并不想让她挨板子的……   娥黄使劲跪地磕头求饶。   她好像真的被吓住了。   我哽咽两声,哭声渐小。   凤朝闻似有些为难:“你一向使唤惯了娥黄,若是再打上十几板子,加上前段时间打的,要是将她打残了,我瞧着就要换个奴婢使唤了。”他的目光在站的如四根柱子般的贴身宫人身上扫了几眼,似有挣扎犹豫之色:“只是……如今你身子不方便,让她们服侍你洗澡,我倒真有些不放心……”   ……我还记得这四位力大无穷的姐姐像涮马一样的给我洗澡,当时并无感觉,但如果重来一遍,我肯定连骨头都疼,更何况皮肉?   那情形太过恐怖,我一哆嗦,泪也止住了。   想想,又极不甘心:“这丫头是你的耳报神!”   皇帝陛下前些日子跟我算旧帐,我才恍然家贼难防这条古理。   娥黄在皇帝陛下醒来之后,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与皇帝陛下讲了个遍,我起初不知道,前两日他处理了这次谋刺的各藩王家眷,回来审问我:“犹记得朕在昏迷之时,隐约听到有人说藩王作乱,攻进宫中,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目光在田秉清与娥黄身上转了一圈,大概栽脏嫁祸的意图太明显,他二人齐齐倒退了一步,立马跪了下来:“这话不是奴婢说的!”   皇帝陛下笑微微瞧着我,一副笃定了等我自招的模样。   我腆着脸缠了上去,主动坐在他怀里,又拿过他的手圈在我腰上,去指责跪着的两个人:“你两个,在陛下昏过去的时候,胡说八道,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只为了让陛下尽快醒过来,但却犯了宫规,该如何处置呢?”   皇帝陛下在我耳边又笑又叹:“怎么朕就是听不到一句真话呢?竟然连逸儿也跟朝里那些老油子一样想来蒙骗朕?”   这话听着太过耳熟,娥黄心虚的往田秉清身后藏了藏。   我恍然大悟,目光狠狠在娥黄身上剜了一眼,吃里扒外的丫头!   ——我忘记了娥黄是皇帝陛下的细作这件事了。   怪只怪她生了张老实憨厚面孔,天天在我面前晃,时间久了我就容易放松警惕,什么话都告诉她。   我决定以后远着些她。 ☆、664你是我的倚仗   55   皇帝陛下后来虽然仍没有弄清楚我为何痛哭,但知道我并非身体哪里疼痛,或者宫人招我生了闲气,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石清说妇人孕期喜怒不定,果然如此。”搂我在怀一副疼惜到骨子里的口气。   我自然不好意思说,也许事实并非如此,只是我在他身边呆的时间太久,从前那些不好的毛病也一不小心回来了。   小时候我有诸多毛病,挑食任性,嚣张跋扈,闯了祸被爹爹斥责,爹爹的巴掌还未落到身上,我的哭声已经震破了天……   童伯早上前来护着我了。   民间有严父慈母一说。   童伯多半扮演着慈母的角色,毫无原则的回护着我。   只是爹爹早已识破我这许多小把戏,极小的时候也曾迁就,越大管教的越严,那些小毛病才渐渐被改了过来,至近年才绝迹。   只是我哪里知道在皇帝陛□边这才不及一年,已经在不觉间将我这些毛病都给养了回来?   爹爹尚有棍棒加身,陛下对我向来尺手空拳,辖制我的法子也仅止于口头上的吓唬与限制人身自由,禁足一途。   久而久之,我对他再无半点惧意,碰上他板着脸的时候,蹭上前去歪缠半日,任多大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   自德妃死后,我再不曾过问过藩王家眷如何处置,那些不过是朝中事,与我全无干系,我只在后宫静静养胎,期待新生命的来临。   腊月的时候,听说朝中众臣上书,欲大肆庆祝一番剿灭叛藩,但我总觉得这一年过得甚是不消停,想起宫宴的闹腾冗长,已觉不耐,不过倚在塌上略皱了皱眉,已被皇帝陛下瞧见,他丢下折子过来搂着我,试探道:“逸儿可是不喜宫宴?”   我往后靠了靠,将整个身子都缩在他怀里,懒懒道:“大过年的,非要去应酬一帮不相干的人,想起来就累。不如你我夫妻关起门来,清清静静过个年罢?”   想想也是痴妄。   自我怀孕至今,皇帝陛下早已下旨不许外命妇进宫请安,大节下的臣子们定然盼着有机会令家眷进宫与我絮叨絮叨,也好顺势揣摩一番皇帝陛下的心思。   哪曾想凤朝闻微微一笑,在我额头发间亲了一口:“这有何难?”   这一年的除夕,重华殿内暖意融融,我与凤朝闻围着个小小暖锅相对而坐,暖锅四周摆满了果蔬肉片,他挟了一片羊肉丢进翻滚的锅里,蘸了酱料挟到我的小碟里,肉质细嫩而香,我轻轻咬着羊肉,隔着热气腾腾的暖锅回望着他,仿佛能从他脸上瞧出朵花来。   重华殿里,除了我们寥寥数语,与轻细的咀嚼声,再无闲言。   一众侍候的宫人早被遣了回去,偌大的宫殿只余了我夫妇二人,只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半生所求,莫不如此。   饭毕,我们各披着件厚毛狐裘,他扶着我行走在宫掖间。只因皇帝陛下下旨,皇后身怀龙裔,受不得惊吓,因此这个除夕宫中禁了烟火,各宫除了轮值的宫人,四下俱静,不闻一点欢声笑语。   我沿着小时候常常赴宴的宫道一路走了下去,一边挽着皇帝陛下的胳膊轻笑:“小的时候,我极喜欢来宫中赴宴,有得吃有得玩,人又多烟火又漂亮……在宫中连爹爹也对我语气轻柔不少……”   不过我从来没想过有一日自己会长住在这里,以此为家。   皇帝陛下笑微微心情极好:“听说你小时候特别的皮……”   我点点头,兴致勃勃的接口:“下河摸鱼,上树掏鸟,打架斗殴,没半刻消停,十来岁的时候已经自己骑马往郊外跑,摔的鼻青脸肿的回来,爹爹气的暴跳如雷……”   他的眉眼间一片氲暖笑意,言若有憾:“我小的时候……从不曾玩过这些,都是跟着太傅苦读,要么跟着骑射师傅苦练骑技射艺……”   我早听田秉清说过,凤朝闻亲母早逝,幼年时已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齐皇又极是宠爱这个继母,个中艰辛可想而知。   还真是托了太后娘娘的洪福,若无她这样的继母,又岂会有今日驰骋疆场睥睨天下的凤朝闻?   但我如今瞧着皇帝陛下越来越顺眼,就好比他生来是长在我心肺间某一处的一块肉一般,失散了这许多年,如今将将填补了回来,各种满足甜蜜无以言说,只笑盈盈拉着他的大手摇了几下:“要是我与你小时候就相识该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你一起淘了!”   他的凤眸潋滟生辉,一霎时似有万千柔光荡漾,只紧握着我的手,目光从始至终都在我的脸上,却不发一言。良久,方朗朗笑道:“傻瓜!万一小时候遇到了天天打架可怎么了得?还是现在遇见的好,你我还有后半辈子呢!”   我也知道那不过是痴人痴语,可是将一个人放在心间的时候,总恨不得将这世间最好的奉送在他面前,记挂着他的饥暖,记挂着他的百般艰难,甚直会为着曾经不相识的过往,他小小幼童时候受到的伤害而生出疼惜之意。   我曾经掏心掏肺不顾一切,年少懵懂热血无畏,可是那代价至痛至惨,我以为必然要用余生去反省那样的错误。不过凤朝闻似乎不打算让我继续这种错误,将我从错误的泥淖之中拔了出来,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向新的生活。   我觉得颊上微烧,可是心里甜得如蜜化开了一般。   回首去瞧,向晚方落的薄薄一层初雪之上,印着两排并肩而行的脚印,一大一小,步履安然,印在来时的路上,远入宫墙间。   过了正月,皇帝陛下政事又繁忙了起来。   我身子已是康健,腹中胎儿偶尔会伸拳踢脚,小小的动上几次。外命妇再次递了帖子进宫求见,被予准以后,陆续进宫。   也不知是德妃的死刺激到了那些有女儿的父母,还是皇帝陛下对我的态度影响了这些人,除了镇国公夫人提起想将女儿送进宫来侍奉皇后娘娘,大多只围着我的肚子猜测,只是这猜测也千篇一律,不外乎娘娘这一胎定然是个小殿下之语。   其实皇帝陛下从不曾提起过非要我生个小殿下出来,有时候倒悠悠回忆:“我小的时候,父皇极是疼爱敏安……”   敏安公主至今仍在禁足。   每到此时,我便会笑嘻嘻安慰他:“你将来定然是位好父皇。”   只是这些外命妇自然不知皇帝陛下的心思,夸赞完了我腹中的孩儿,便提起家中尚有未嫁女儿,希望皇后娘娘赐婚。   我如今虽对管理大齐后宫这一业务娴熟上手,但对兼职月老实无把握。于是很想真心规劝各位夫人“婚姻还是要两情相悦,举案齐眉才能和美”之语,非是弄个不称职的月老乱点鸳鸯谱就能万事和谐的。   凤朝闻下朝之后将我好一通嘲笑,对我腆着肚子还要染指月老一职表示不太赞同,见我烦恼不已,最后好心提点我一句:“安乐候不是尚未娶亲吗?”   我震惊的望了回去:“不能够吧?安乐一无权二无势,说穿了不过一个领点俸禄的闲职,这些命妇皆是重臣家眷,哪里看得上他?”   没办法,我眼里的好或者与世人眼里的好有所出入。   安乐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纵然在我眼里他有多好,也抵不过世人拿权势功业来衡量一番,偏偏他身份敏感,除了做个富贵闲人,别无他途。   这些夫人自小是世家名媛,婚姻自来讲究个门当户对,听说安乐向来不喜往京中权贵圈子里钻,这些夫人瞧不上我这降臣身份的皇后,没道理会瞧得上安乐这样的私生子?   皇帝陛下拧了我的鼻子一把,像个地痞无赖一般的挥了挥自己的铁拳:“枪杆子下面出政权,不畏强权的又有几个?安乐候无权无势,可是他的姐姐有权有势啊。”   他如今虽然已经安于朝斗,在朝堂上与一帮臣子斗的不亦乐乎,天天为着朝臣向国库谋算银子而扯皮,修河赈灾,安置战争流民,没有哪一项不用到银子,可是归根结底,这天下还是靠他马上驰骋,真刀真枪的抢来的。   我为皇帝陛下这句真心话而赞赏,狗腿的抱着他的胳膊讨好巴结:“有权有势的是陛下,不是安乐的姐姐。”惹来他一阵舒心大笑。   我最喜欢看皇帝陛下被拍马屁之后惬意的笑容了。   婚姻幸福的至大要点是,让对方时时感觉到心情愉悦。   只要皇帝陛下心情愉悦了,他就永远不会生出去自己后宫检阅一番美色的念头。   我活了二十多年,瞎猫撞上死耗子,碰上了皇帝陛下这样的奇葩,一时脑袋进水瞧上了我这样的人,除了牢牢将他握在手里不松开,再想不出别的法子,能够延续目前这种让我睡着了也会笑醒的生活。   是时候提溜安乐进宫了。   这是距上次发生谋刺事件之后他第一次进宫,我们也有数月未见。初见到我的时候他很是激动,将我细细打量了又打量,才记起来要行礼。   皇帝陛下遇刺,他要避嫌,自然不能进宫探望,这些我都懂。   我与他纵然情份非同常人,可是如今我们能够衣食无忧的安然活在这世上,已是莫大的福份。剩下的是将自己折巴折巴装进世俗这个大框子里,些微的逼仄难受,也非不能忍受之事。   他重点讲述了童伯如何挂念我,我只含笑静听,忍不住细细打量他。   安乐小时候是个小肉圆,肥肥白白,很是可爱。后来被我养的瘦骨嶙峋,着实可怜,如今生活安定,他已长成了个英武俊雅的儿郎……帝都从来不缺乏发现美貌跟权势的眼睛……   我等他讲完了,忍不住问一句:“弟弟如今年纪也已不小,对自己的婚事可有打算?”   他露出被惊吓到的表情,“姐姐,连你也来问这个?”   我这才知道自年后开始,候府的门槛查点被帝都的官媒踏平了,他忽然成了帝都炙手可热的新贵,权势阀门新的联姻对象。   皇帝陛下果然有先见之明。   那些官媒被拒绝之后,这些夫人们才想起转移目标,在进宫请安的时候适时提起自己家待字闺中的女儿,指望着我能做一回心眼明亮的月老。   安乐惊吓完了,挤眉弄眼对着我笑:“听说镇国公夫人不过在姐姐面前略微提了提想将女儿送进宫来服侍陛下,隔天就被下旨赐婚,赐了个落第的举子。姐姐好大的醋性!”   这个消息我也是初次听闻。   镇国公夫人当时提起来,只道皇后娘娘如今服侍陛下多有不便,臣妇的女儿愿意替娘娘分担一二云云。我虽心中不甚痛快,只因如今我不点头,镇国公夫人还无权把女儿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添堵,不过是在晚膳的时候略略提了一提,皇帝陛下手脚倒快。   我心中很是熨贴。但是被安乐嘲笑,还是多有尴尬,于是摸着自己后服上的大幅金线牡丹,微微沉吟:“本宫瞧着,好几位国公夫人家的小姐都不错,安乐候已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不如多娶几位回家来,好替安家延续香火?”   安乐猛然回头瞧一眼身后立着的道姑小五,她如今虽然身着寻常侍女服色,可是面上杀气陡盛。   安乐缩了缩脖子,我笑的很是惬意。   那些夫人再次进宫来请安的时候,极是恭敬拘谨,跟上次的谈笑风生全然不同。镇国公夫人特意向我谢恩,感谢皇帝陛下替他们指了个好女婿。   我很是欣慰。   陛下到底眼光独到,看看镇国公夫人感激涕零的模样就知道这门婚事很是和美。   有情人终成眷属乃是天下之幸。   等他们走了之后,娥黄与我抱怨,这些外命妇终于规矩了起来。   我从小在宫庭之中玩耍,表面恭敬内里鄙弃怨恨的见的多了,自然明白这其中微妙的变化。起初这些外命妇也许真的有几分瞧我不起,毫无依仗的皇后,又是前朝降臣,些微的不尊重又能如何?   可是她们不懂,我最大的依仗不是要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做后盾,而是皇帝陛下对我毫无原则的回护。   他张开双臂将所有淋在我身上的风雨都遮了起来,将他的心捧到了我的面前。我如今既然已经接受了他的一颗心,来而不往非礼也,作为回礼,我将自己那颗心缝巴缝巴,转送给了他。   我们住在彼此的心里。   在这洪荒世界,我们就是彼此的依仗。 ☆、65幸福的传奇   56幸福的传奇   三月里,草长莺飞,去岁雪灾严重的西北蛮夷挑起了战争,边境告急,晏平自告奋勇挂帅出征。   他走以后的第五天,玉妃求见。   我对这隔年的宿敌如今已经全无应对的兴趣了。她当初曾经留在我心上的疤都教皇帝陛下的温柔体贴熨平了。   不过是个全无相干的路人罢了。   玉妃进来的时候,简衣素服,袅袅娉婷,剥去她身上那层骄纵的外衣,她也不过是乱世之中的一叶浮萍而已,身世堪怜,来去全然不由自已。   她向我恭敬行礼,匍匐在我的脚下的时候,我忽然难得有了慈悲心肠。大约是如今我腹中的孩儿正在一天天长大,整颗心都柔软到难以置信的地步,我与她竟然难得的不曾再起冲突。   玉妃的目光在我滚圆的肚子上凝视了片刻,娥黄紧张的拿了条薄被来盖在了我的肚子上,几乎惹得我失笑。   她如今哪里又值得我这样紧张了呢?   我笑着请她落座,她谢过以后,坦然坐了下来,憔悴的面上浮起一个苦笑:“从臣妾认识娘娘的那天开始,娘娘就活的自由不羁,随心所欲,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改变,这一点臣妾真是羡慕!”   我该向她炫耀一下自己有个全心为着女儿一生长远打算的好爹爹,而非她遇上的卖女求荣的爹吗?   这样似乎太戳人心肺了。   爹好,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炫耀这种事,还是稍嫌浅薄了一些。   “各人境遇不同而已。”   我含含糊糊回她,缓缓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如今我要为自己肚里的孩子积福,出口伤人是不对的,佛祖不会原谅我的。   她露出一个悲凉到极点的笑容,似乎对着我简直生出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感觉来,然后深深的拜了下来,请求出家前往宝济寺服侍太后娘娘。   我与她,从前不曾有过了解的机会,不曾有过和解的愿望,如今虽身处同一座宫殿,可是境遇到底天差地别。   有宫人曾经来报,晏帅出征之前,玉妃娘娘曾将晏帅堵在御花园里,大哭一场,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件事,皇帝陛下也知道。   但他似乎习惯了戴绿帽子,竟然毫无震怒的迹像,将此事交给了我处理。   我一度怀疑这男人有问题,疑惑不解:“陛下似乎是对戴绿帽子情有独钟,不见天子一怒,让我好生安慰,以后哪怕有朝一日我真的给陛下戴了绿帽子,也可以继续过我的安稳日子,不怕掉脑袋了。”   当时天子一怒,就……将我推倒在了床上。   不过碍于我的大肚子,他只能扯着我的耳朵,黑着脸警告我:“别人的女人如何我不管,你若是敢给我戴绿帽子……小心自己这双腿!”   ……搞半日原来后宫这些女人,是别人的女人,与他全然无关啊?   陛下您浪费米粮养着别人的女人,到底为哪般啊?   这话我再不敢问了,只能默默憋回心里去。   他有时候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虎须不能随意捋的。   秦玉筝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春日,离开了皇宫,前往宝济寺。   送她出宫的宫人回来曾报,玉妃娘娘离宫之日泪痕满面,回望宫阙,大有依依不舍之感,说不准是想与太后娘娘合谋,想法重回宫掖,徐徐图之。   ——孩纸你想太多了!   她大约是觉得从此以后再不能在御花园偶然遇见她的晏郎而伤心罢了。   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三年,她的心从来不在凤朝闻身上。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当年睿王爷将她送进宫的时候就知道女儿痴恋晏平,与旁人无意。   凤朝闻也明白这不过是别人表示友好臣服而轻易送出的一件礼物而已。   玉妃最是明白自己的心。   可是乱世烽烟,家国天下,富贵迷梦,哪一个容得下一腔痴念,儿女情长?   我能有今天的造化,上苍待我何其厚也?!   五月底,晏平传来捷报,大军势如破竹,平定了西北蛮夷。蛮夷投表降书,俯首称臣,自愿岁岁称臣,年年纳贡,并乞求联姻。   凤朝闻收了夷族降书,并赐皇妹敏安公主下嫁夷族首领,只等大军班师回朝,令夷族首领亲来迎亲。   七月初,大军班师回朝的那一日,我在重华殿痛的生不如死,几番挣扎,在皇帝陛下焦虑的拍门声中,在接生嬷嬷与太医院彻夜通力合作之下,生下了一个男孩。   听说大军入城,朝中文武大臣全去城外迎接大军,彼时缺席的皇帝陛下正在重华殿外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全无平日的岿然不动之姿。   娥黄说:“主要是娘娘叫的太惨了,好像痛到快要死了一样,陛下瞧着比娘娘还痛,脸色惨白。”   这丫头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又喜孜孜道:“娘娘疼起来真是一鸣惊人啊!”   她还记着我从前不知疼痛的感觉。   我的儿子,他叫凤轻君。   皇帝陛下说,只望他懂:“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我瞧着襁褓里这粉嫩的小肉团,这样深的期许,只觉任重而道远,不免疲累,悠然梦去。   愿望一向美好,可是现实总是残酷。   轻君渐渐长大,桀骜难驯,淘气异常,尤其喜欢跟我对着干。我在殿内收藏的若干未看完的话本,春祭微服出宫买回来的傩面具,傩符,一个不注意,就被他给全部毁了。   我忍无可忍之下提起戒尺追着他满皇宫的跑,身后跟着想拦又不敢拦的宫人。   这时候想起爹爹从前抡着棍子追我的情景,内心颇为感慨。   其实这种事情,我小时候也没少干……   我想爹爹从前不是不想对我使用怀柔政策,而是我实在不知好歹,非要激得他失了耐性,只能选择武力镇压了。   每一个暴走的爹娘背后,必定隐藏着一只魔怪一样的孩子。   他被裹在襁褓里的时候粉嫩无害,诱人可爱,可是一旦下了地开始行走,巨大的破坏力与想象力总是令人叹为观止。   皇帝陛下已经习惯了我三不五时追着轻君满皇宫的跑,他倒好,非但不帮我一把,反而坐在一边笑咪咪看戏,并令宫人打扇煮茶,一边与田秉清耳语:“皇后久在重华殿窝着,不肯出来走动走动,轻君这法子极好……”   我挥着戒尺冲上去质问:“感情轻君这般淘气,都是陛下的旨意?”   他无辜的看着我:“皇后说笑了,朕怎么能故意教坏孩子呢?只是瞧着皇后在御花园里跑跑,气色红润不少,强如朕两日三天向着石清询问食补的方子。”一副为了我好的端方模样。   轻君从他身后的树丛里冒出头来:“父皇救命!”迅如脱兔一般冲了过来,撞进了凤朝闻的怀里。   ……   他最终还是免不了一顿戒尺。   凤朝闻宠起孩子来,总还是有点原则的,不比童伯对我毫无原则的回护。   他捧着轻君被我打红的手心,吹了又吹,一再告诫:“让你母后出了重华殿在御花园里活动活动的初衷是好的,只是你毁了她私自出宫买回来的东西,就有点不应该了……下次记得让她追追你就可以了,千万别再毁坏东西了……”   我:“……”   他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   难怪轻君会越来越淘,完全不听我的话!   我深深的为大齐如今的天下而忧虑,假如皇帝陛下拿这样完全抓不住重点的态度去治理国家,恐怕我这样安逸的日子又过不了多久了!   轻君嘟着小嘴,小声教唆皇帝陛下:“母后偷偷出宫,既不带我,又不带父皇,父皇禁她足,罚她抄女戒!”大眼睛偷偷眨啊眨向我这边瞧过来。   我朝着他呲牙,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他立即受惊一般缩回到了皇帝陛下的怀里。   轻君的教唆不久之后真的应验了。   我再次怀孕,且胎象不稳,被凤朝闻又一次禁足在龙床上。   不过这次禁足之后也有好处,不用我再追着轻君跑了,只要我一声令下,皇帝陛下会长腿伸出去,拎着轻君这只猴子送到我怀里,让我打。   我扬起手,作势要打,父子俩一样眼巴巴的瞧着我。   凤朝闻:“逸儿,石清说你要少怒,好生休养,打这小子还要费力气,不利于腹中胎儿,要不押后……秋后再打?”   你当刑部关押的犯人呢?还有秋后一说。   你怎么不说来替我打?   南征北战杀人无数的皇帝陛下,对儿子连根手指头都下不去?   真令人难以置信!   轻君则瞪着一双乌溜溜的漆瞳,死命憋出些眼泪,呜呜咽咽:“母后有了妹妹以后就不疼轻君了……难道我是捡来的吗?”   ……这爷俩的目标其实只是想避免这小子挨顿打吧?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肉肉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小坏蛋,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他收了声,抹干净眼泪,磨人一般的在我怀里蹭,讨好的在我脸上亲了又亲:“母后,给我生个妹妹来玩嘛,粉粉嫩嫩的,比别人家的妹妹还要漂亮……”   新年宫宴,有命妇携幼女进宫请安,只是那个小姑娘比轻君大了足足三岁。   他从哪里觉得,那个小姑娘只能称为“妹妹”?   听娥黄说,他甚直碰到宫里漂亮些的小宫女,都一律称为“妹妹”,这真是个令人头疼的毛病。   我也忍不住盼着自己生个女儿,好改了轻君的这个毛病。   心蕊出生的时候,凤朝闻与轻君着实高兴。   我也一直认为,生下女儿心蕊,是对我辛苦养育轻君四年来的补偿。   心蕊娇美可爱,像花朵儿一般,只除了爱哭这一点,别的都好的让人贴心贴肺。   不过这四年间我已经习惯了捶打瓷实的轻君,忽然之间要我再养育一个娇娇嫩嫩的女儿,粗手粗脚,难免有些照顾不周。   连娥黄都在我抱着心蕊的时候胆颤心惊的在旁守着:“娘娘小心点,小公主不比太子殿下耐摔,女孩子家家,磕着碰着了哪里,可就毁容了……”唠唠叨叨,如一只护崽的母鸡。   凤朝闻每日下朝,必要亲自抱抱心蕊。有了女儿之后,他终于察觉出了自己在对待儿子教育问题上的错误方针,及时调整,送轻君去开蒙。   他选定了晏平做太子太傅,并问我有何意见,我想想晏平那一肚子学问,又是个文武全才的,强烈建议太傅文武全教,不必拘泥于书本,特别叮嘱皇帝陛下,一定要向太傅转达我的意见:太子殿下精力旺盛,又天生好学,望太傅在演武场上必要严苛一些,方能成大器。   和平时代,更要注重文治武功,不可重文轻武。   轻君苦着脸去了。   皇帝陛下抱着心蕊轻笑:“逸儿是自己追不上那小子,想着假手于人,好好惩治一下他?”   凤轻君捣蛋从来只在重华殿,毁坏的东西也从来只有我的私人藏品,出得殿来,对宫人礼遇有加,在宫里口碑极好   我摆出皇后处理宫务的面孔来,一本正经答他:“陛下太过狭隘矣!臣妾为了大齐千秋万代的江山,望子成龙,希望太子学有所成,继承大统,有错吗?”   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对于皇后暴戾对待太子殿下,宫中早有非议,小道消息甚直已经追溯到了皇后的成长史,据说在暴力家庭下长大的小孩,将来成婚以后,要么成为施暴者要么成为受虐者。   很显然,皇后属于前者。   皇帝陛下深知宫中这些传言,忍着笑应和:“错是没错!皇后如今也懂得精打细算,就太傅文武全教这一项,少请一个武师,又替朕省下了一笔开销,果然不亏为贤后!”   ……他明明就是在讽刺我!   想到轻君即将在练功房经历的一切,我还是忍不住捶床大乐,一时忘了凤朝闻怀里的心蕊,笑声惊得她呜呜直哭,皇帝陛下手忙脚乱的哄孩子,我在龙床上笑到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幸福的日子甜到好像没有尽头,甜到要让人潸然落泪的地步。   明年的清明节,我大约可以跪在爹爹坟头,向他老人家祷告,那些他倾囊相授的人生经验,我正在一条条验证,每验证一条,就是一条幸福的传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实体书正文结局奉上! ━━━━━━━━━━━━━━━━━━━━━━━━━━━━━━━━━ 本文内容由【洛洛笙歌】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