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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娶了她,宠她上天,疼她入骨,可在她以为已经逃离痛苦的过去时,他却亲手将她打进了地狱。他与沈妙之事不过是开端,后来他放任沈妙毒害了她的生母,她哭得歇斯底里,可裴渊却是当着她母亲的灵堂面前强行要了她。   那一次她刚好怀了孩子,在四个月大时,裴渊亲手打掉了它。   之后是数不清的怀胎打胎,他用最好的药材养着她的身体,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折磨她,直到最后她再也不能怀孕时,裴渊揽着沈妙在她面前甩下一封休书,以七年无出之由。   她拖着残败的身体离开了裴府,没几日便死在了街头。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竟是回到了她八岁之时。   八岁那年,她的父亲为讨夏丞相欢心,休了她母亲,抬了丞相千金夏菁如为妻。新主母掌权,她这个嫡女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主母的眼中钉,不过短短两月,她便被丢到了舟城的庄子。   庄子里的李婆子受了主母的吩咐往死里苛待她,刚来庄子里的时候,半夜里还曾往她床榻上放过蛇。   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经此一事,胆子从此就被吓小了,之后做起来事来总是畏畏缩缩的。   而沈婠重生时,一睁眼便感觉到有道滑腻的冰冷爬过她的脚踝。   她将计就计尖叫出声,次日便开始疯疯傻傻的。   沈婠很清楚一事,若是她不疯疯傻傻的来降低李婆子和夏菁如的警惕性,她在舟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庄子里都是夏菁如的人,她一如前世那般孤立无助。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   舟城有座山,名字叫做大灵山,这半年来沈婠爬过无数次。   雨水顺着沈婠的脸颊爬进了衣衫里头,沈婠也顾不上,她迎着大雨一步一步地攀上大灵山。沈婠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在雨中上山,只是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在等一个人。   大宛有个行踪不定常年云游在外的神医,名为容铭。上一世她第三次打胎时,在阎罗王面前转了一圈,便是容铭救回她的性命。   她养身子的那一段日子里,曾听容铭说过他十年前在舟城的大灵山采药,当时暴雨倾盆,他便在一山洞里躲雨,未料却被条毒蛇咬了脚踝一口。因环境所迫,当时容铭并未及时解毒,也为此落下了毛病,走路并不平稳。   十年前也就是现在。   沈婠早已摸清了这大灵山里的每一个洞穴,一上山她就开始一个一个地查看。雨下得越来越大,沈婠浑身早已湿透,不久,只听一道轻微的呻|吟声响起。   沈婠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年少的容铭跌倒在山洞里,他的脚踝冒出了黑红的血液。   沈婠跑进山洞里,她一抹脸上的雨水,跪坐在容铭身边,严肃地道:“你被蛇咬了,得马上解毒。你是外地人吧,每逢下雨山上就会有毒蛇出没,舟城人都晓得的。”   沈婠将早已备好的解药递到容铭嘴边。   容铭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娃子,心中只觉怪异。头发湿嗒嗒地滴着水,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明明是个小女娃,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老成。   在容铭还在怔楞时,沈婠已是将药硬塞进他的嘴里。接着沈婠埋头在他的脚踝上,吸出了毒液来,她从袖袋里拿出了几片药草,容铭认得出来那是蛇咬伤后外敷的草药。   沈婠熟练地在嘴里咬碎,然后敷到了容铭的脚踝上。   一切毕,沈婠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我以前被蛇咬伤时,青兰也是这么做的。”   半晌后,容铭脚踝上的疼减轻了,他坐了起来,靠在岩石上。他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娃,此刻沈婠正在边拧着头发边探头看着外边的雨帘,注意到容铭的目光,沈婠扭过头来对他一笑。   容铭道:“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婠。”她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容铭一看,倒是笑了下,“你多大了?字写得不错。”   “八岁了。”沈婠扬起一个大笑脸,“我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写字了,当时母亲给我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女先生。”   沈婠这话实际上在引着容铭跳下去。   京城里最好的女先生,只有在京城里非富即贵的人家才能请得起。那么一个京城的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偏僻的舟城的山头上?又为何会在袖袋里备有草药?侍候的丫环又在哪儿?   容铭道:“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山上来?”   沈婠脸上的黯然之色没有逃过容铭的眼底,沈婠垂着头,努力地吸了吸鼻子,道:“我……我身子不好,母亲让我到舟城的庄里来休养。”   容铭伸手搭住了沈婠的脉搏,片刻后他道:“你的身子很好,并无任何大碍。”沈婠的身子颤了下,惊讶地道:“大哥哥,你是大夫么?”   容铭颔首。   沈婠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惊喜,她激动地道:“大哥哥是大夫!大哥哥可以帮我的祖父治病么?我的祖父病了好久。”   容铭道:“行,你方才救了我,我便当还你一个人情。”   .   沈婠下山时雨已经停了,放晴的天空湛蓝湛蓝的。   上一世的她在十一岁时才被接回了沈府,并非是她那薄情的父亲终于想起了她,而是躺在病榻上多年的祖父终于病好了。   沈府里,祖父是唯一一个疼她的人。祖父病好后,得知她被送到了舟城的庄子后,大发雷霆,亲自派人来舟城接了她回去。   而当时治好祖父的大夫,就是容铭。   .   京城沈府。   一个薄胎白瓷花开富贵茶杯在地上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到青碧的身上,她颤了下,使劲稳住身子,跪下直道:“夫人息怒。”   夏菁如眉眼间怒意横生,手里的帕子几欲要捏出个洞来。   红胭轻飘飘地看了眼青碧,凑上前,温声道:“夫人,那贱蹄子回来了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管着谅她也翻不出风浪来。再说李婆子不是说那贱蹄子如今疯疯傻傻的,若是回了京城,怕是不用几月便又被送回舟城了。”   红胭重新倒了杯温茶,“夫人歇歇气,为那贱蹄子伤身就不值了。”   夏菁如喝了口茶,半晌,她搁下茶杯,轻轻地理了理方才捏皱的帕子,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个上不来台面的小丫头,既然父亲执意让我接她回来,那便去接了。”一顿,夏菁如又道:“让崔嬷嬷去舟城接她回来,崔嬷嬷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去接她也算是给了她面子,免得父亲认为我苛待她。”   她缓缓地勾起唇角。   死丫头,有活路不走偏走死路,回来了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京城里很快就来了消息,说是崔嬷嬷亲自来接沈婠回去。   崔嬷嬷在沈府里地位不低,青兰听到这消息时,惊诧了好几日,以为沈婠要翻身了,也不敢再怠慢沈婠。沈婠从青兰口里得知消息时也微微地愣了下。   上一世来接她的人不是崔嬷嬷,而是沈府随便派了个人过来。   看来有些事情已经开始改变了。   沈婠离开舟城的那一日,正好是个晴朗的天气。崔嬷嬷受了夏菁如的吩咐,一路上对沈婠特别冷淡,说话夹棍带刺的。   上一世的沈婠在回到京城的沈府后,崔嬷嬷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那时她本就畏畏缩缩的,胆子小得很,经崔嬷嬷那么一说,更是连去和祖父请安也不敢,以至于后来祖父对她渐渐失望,也不再管她了。   这一世,沈婠只当听不懂,不管崔嬷嬷如何冷淡,她也笑脸迎上去,道:“在舟城这大半年来,我十分想念母亲和弟弟妹妹呢。”   崔嬷嬷一时间也不确定沈婠到底是心机深还是真的听不懂,只好作罢。   沈婠眯眼笑着,模样极是天真无邪。   裴渊,沈婠归来了,这一生我不让你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2沈府这一家子(一)   京城繁华依旧,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东街与西街的交口处有一棵硕大的槐树,炎热的酷夏时常有行人在树下乘凉。   马车里的沈婠褰帘而望,恰好看到了这棵槐树,这是上一世她断气的地方。   不美好的回忆袭来,沈婠的眼眸闪了闪。   青兰注意到沈婠不自然的神色,顺着沈婠的目光望去,入目之处是一间香囊铺子,铺子门前停了不少华丽的车舆。   青兰轻呼一声,惊讶地道:“我记得以前这儿是一家药铺,不过大半年,竟然就成了香囊铺子。”   “这大半年里京城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崔嬷嬷瞥了沈婠一眼,遗憾地道:“可惜大姑娘身子不好,要不然也无需去舟城休养了。”   青兰听罢,心中不由有些埋怨沈婠。若不是大姑娘,她也不用去舟城受苦了。   青兰的表情落入崔嬷嬷的眼底,崔嬷嬷满意地道:“这香囊铺子背后的人可是大有来头呢。”青兰好奇地追问:“什么来头?”   崔嬷嬷道:“开这家铺子的人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你方才看到了,那些去帮衬的人都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家铺子做的香囊也格外好闻,京城里的不少达官贵人喜欢这里的香囊。前阵子大夫人还遣了沈管事来这里买了整整一箱。”   沈婠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早已远去的香囊铺子。   上一世她回到京城时是十一岁,只是她并没有听过这家香囊铺子,便是她嫁给裴渊后,成为世子妃,周旋于京城里的贵女圈时也不曾听过。   放下车帘时,沈婠刚好迎上了崔嬷嬷的目光。   沈婠展眉一笑,“太好了,等会就能见到父亲和母亲了。”她笑得眉毛弯弯的,满脸都是期待之色。   崔嬷嬷暗忖道,明明之前听李婆子说大姑娘已经被她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如今看来,哪儿有疯疯傻傻的模样?莫非是李婆子之前是在敷衍夫人?   青兰此时心里也觉得怪异,大姑娘在庄子里时可不是这样的模样,怎么一离开舟城整个人都变了?   崔嬷嬷与青兰交换了个眼神。   青兰无从解释,只好对崔嬷嬷摇了摇头。   .   马车从沈府的角门驶了进去,再次回到沈府,沈婠心底异常的平静,可她仍然抿着唇瓣,透露出那么几分怯懦和紧张来。   崔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沈婠的神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路来大姑娘表现得太过不寻常,现在这么一看,兴许之前只是大姑娘在强撑着。现在真正回到府里,大姑娘就撑不下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   沈婠下了马车,有个穿着莲青吉祥如意纹儒裙的丫环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婠姐儿生得愈发出挑了,舟城的山水果真养人呢。老太爷知道婠姐儿今个儿回来,心里可高兴了,昨天晚上饭也添多了一碗,今早老夫人还特地吩咐奴婢在这里候着婠姐儿,”她捂嘴轻笑,“哎呀,只顾着说,崔嬷嬷,老太爷和老夫人还在慈安堂里等着婠姐儿。”   崔嬷嬷笑得客气,“采莺姑娘快带着大姑娘去吧,别让老太爷和老夫人久等了。”   “婠姐儿,这边走。”采莺牵了沈婠的手,踏上长廊,亲昵地道:“这大半年来,老太爷和老夫人心里都惦记着婠姐儿。”   同上一世一样,虽然时间提前了,但她回府时带她去见祖父祖母的仍然是采莺。   采莺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环,当时的沈婠紧张得不行,见采莺对自己这么亲近,心里顿时有了好感,以为她会帮着自己的。孰料到了后来才知全都是假的,祖母和夏氏都恨不得她留在舟城的庄子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接下来采莺会假意提点她祖父身子刚好,不宜打扰太长时间。   她那时听了,心里虽是想亲近祖父,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行了礼请了安便不再言语,祖父问话时也是答得小心翼翼的,最后惹得祖父不喜。   “婠姐儿,老太爷大病初愈,大夫特地交待了要多歇息。”   沈婠抬起头,一脸感激地道:“多谢采莺姐姐提点。”   采莺笑道:“婠姐儿是我们沈府的大姑娘,老夫人平日里虽是冷着面,但心底也是十分疼爱婠姐儿的。婠姐儿这次养病回来,老夫人不知有多高兴。”   不一会,便到了慈安堂。   老太爷和老夫人坐在主位,另一边还坐了夏氏,陈氏和方氏。沈婠进来时,老夫人瞥了眼采莺,采莺轻轻地点了下头。   老夫人慈祥地道:“大半年了,你总算回来了。”   “多谢祖母惦记,”沈婠上前,一一行礼,“婠婠向祖父母请安。”说着,沈婠又对另一边的夏氏陈氏方氏道:“母亲,二婶,三婶。”   行礼毕,沈婠便在站着不动,只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紧张和不安。   夏氏在心里冷笑,面上仍是端庄大方地含着亲切的笑容。   陈氏看了眼夏氏,再看向沈婠时,抹了口脂的唇撇了撇。   方氏打量着老太爷的神情,温婉一笑,轻声说道:“婠姐儿一回来,我们兴哥儿可开心了。这大半年来,兴哥儿总是吵着要找大姐姐玩呢。”   沈婠道:“我也很是想念二弟弟。”   老太爷从沈婠进来时就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个孙女,他病了足足有三年,老人家病时格外想念年轻的时候。而沈婠方才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让老太爷想起了一个人。   思及过往,老太爷的心头变得柔软。   老太爷开口发话:“婠丫头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   老夫人目光闪了下,站在老夫人身边的采莺对沈婠露出个笑容来。   沈婠瑟缩了下,低低地应了声,走到老太爷身前时,一对上老太爷的眼睛,沈婠的眼眶蓦然红了,鼻子酸酸地喊道:“爷爷,婠婠好想你。”   老太爷本来就柔软的心头这下子更是轻软。   “是不是在舟城受欺负了?跟爷爷说,谁敢欺负我们家的婠丫头?”   沈婠吸吸鼻子,软糯软糯地道:“没有人欺负婠婠,婠婠只是想爷爷了。”沈婠抹掉眼角的泪水,扬起一个柔弱的笑容,“托爷爷的福,婠婠在舟城过得很好,庄子里的李嬷嬷受了母亲的嘱咐,十分照顾婠婠。”   沈婠也是在嫁给了裴渊后才偶然晓得,祖母之所以这么厌恶她,完全是因为她外祖母的关系。老太爷本是一介布衣,之后参加科举才高中了状元。而老太爷在当官之前,在老家永城时曾经恋慕过当地知县的千金,便是后来官拜礼部侍郎时,老太爷不曾忘记过。只是后来为了仕途,老太爷才不得不娶了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三品郎将千金林氏,也就是现在的老夫人。   这事在老太爷心中一直是个遗憾,后来得知沈婠外祖母已经成亲生子后,老太爷忽然有了个念头。他告诉林氏知县一家对他有恩,想要与知县一家结为姻亲作为报答。林氏纵是万般不愿也打消不了老太爷的念头,最后只好应承。后来林氏知道真相时,可谓是恨透了媳妇唐氏,连带着沈婠也一并不喜。所以上一世的沈婠无论如何讨好老夫人,也得不到老夫人的欢心。   而对老太爷而言,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沈婠的长相本就八分像自己的生母,六分像自己的外祖母,沈婠记得老太爷的身子还是康健时,每当母亲柔弱一笑,无论是何时老太爷必定站在母亲这一边。   为此,沈婠此时才总是有意无意地露出柔弱的笑容来。   果不其然,老太爷一见沈婠这笑容,便是年纪大了,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在这么远这么偏僻的舟城里又能过得有多好?   老太爷望向青兰,问道:“你是婠丫头的丫环?”   青兰没有想到老太爷会突然问话,想起在庄子里的那些日子,青兰的身子不禁抖了抖,她低下头,赶紧应道:“回老太爷,是的。”   老太爷道:“说婠丫头变得疯疯傻傻的到底是什么回事?”   青兰慌张地道:“奴……奴婢……”   沈婠接道:“爷爷,这和青兰姐姐没关系。青兰姐姐在庄子里也很照顾我。都是婠婠大惊小怪的,夜晚在榻上见着蛇才被惊吓到了。”   老太爷眉头一皱,不满的目光望向了夏氏。   好端端的,榻上怎么会出现蛇?   “竟有这事!”夏氏赶紧站起来,一副心疼的模样,“婠姐儿赶快过来让母亲看看。”沈婠走过去,夏氏拉着沈婠的手,看了又看,确认没事了才松了口气道:“幸好没事,不然母亲可要心疼死了。”   说罢,夏氏冷下脸对身边的红胭道:“李婆子没有照顾好婠姐儿,让人把她赶出庄子。”夏氏又扬起亲切的笑容,“如今回来了,病也好了,回头让人替你补补身子。小姑娘家的还是长点肉好看。”   陈氏搭话道:“那是,长点肉有福气。”   老太爷道:“不长肉也一样有福气,婠丫头是我的福星,若不是婠丫头,想必现在我还在榻上躺着。”   方氏笑道:“婠姐儿可是有福气的人,山长水远的,也能遇到容大夫。婠姐儿心里记挂着老太爷哩。”   沈婠弯眉一笑,“爷爷是最有福气的人了,婠婠回来后见到爷爷,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老太爷心坎都是乐呵呵的。   “婠丫头晚上和我一起用饭。”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变了下。老太爷喜静,病好后也只喜欢一个人用饭,身边也只有三两侍候的丫环。可如今竟然要和沈婠一起用饭,老夫人和夏氏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3沈府这一家子(二)   夏氏尽管再揪心,如今当着老太爷的面也只能装出高兴的模样来。   “婠姐儿的院子我已是唤人打扫好了,这一路奔波的,婠姐儿怕是累了,刚刚痊愈的身子莫要又挨坏了,红胭,带着大姑娘回院子歇一歇吧,晚上好和老太爷一起用饭。”   沈婠乖巧地应了声,“谢谢母亲。”   和老太爷老夫人拜别后,沈婠跟着红胭出了慈安堂。路上遇到采莺,沈婠“啊”了一声,“刚刚见到祖父我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采莺姐姐的嘱咐,”她露出惶恐的模样来,“采莺姐姐,祖父会怪罪我么?”   采莺强颜欢笑道:“哪……哪会。”   沈婠又兴高采烈地拉了红胭的手,“红胭姐姐,我们回院子吧。在舟城的时候,我十分想念院里的那株梅树,不知现在有没有开花。母亲喜欢梅花,要是开了花我就可以摘下来送给母亲了。”   红胭暗自诧异,大姑娘以前与夫人甚是疏离,见着府里的丫环也很少言语,从舟城的庄子回来后倒像是变了性子一般。   红胭面上笑道:“离开花的时节还远着,不过大姑娘这份心思,夫人要是晓得了想必心里也会欣慰。”   走了些许路后,红胭心里有几分好奇,她问道:“采莺姑娘和大姑娘说了什么?”   沈婠想了想,沮丧地道:“祖母担心我刚回来不适应,特地让采莺姐姐来提点我。不过我见到祖父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幸好祖父和祖母都没有责怪我。”   沈婠说得模糊,故意让红胭以为祖母也是十分欢喜她的回来。   在这偌大的沈府里,虽是夏氏在管家,老夫人在某些事上也会偏袒大房,但那是看在沈州的面子上,老夫人和夏氏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尤其是夏氏并不知道老太爷过去的那段往事,而老夫人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不可能会让夏氏有机会去知道。   .   红胭回去后同夏氏禀报了老夫人让采莺去提点沈婠一事,话毕,红胭说道:“老夫人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夏氏想起今早的事,心里头就如同乌云罩顶,不爽利得很。   她冷笑道:“父亲病好了,他喜欢的孙女,母亲哪里敢拂了他的意。”   红胭说道:“奴婢看来,大姑娘这回从舟城回来后,人也变得不一样了。刚刚大姑娘还说等她院里的梅花开了要给夫人送过来。”   夏氏不屑地哼道:“那个小贱人定是不怀好意。”   红胭问:“夫人,现在是要坐视不理么?”   “坐视不理?不可能。”她一见到是那小贱人心里就不舒服,瞧着她那张脸,她就会想起唐氏,明明不过是个七品官吏的女儿,竟然跟她平起平坐了这么多年,想到这里,夏氏的心肝就隐隐作痛。她道:“红胭,去把妙儿叫过来。”   沈婠打量着自己的院子,摆设都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唯一有了变化的是她院子里的丫环。   上一辈子她贴心的丫环在夏氏成为当家主母时就被夏氏的各种手段打发了出府,她从舟城回来后,院里新来的两个丫环霜雪和轻羽都是夏氏的人。   而这一世却是有了变化。   霜雪和轻羽依旧在,但还多了位老嬷嬷。   沈婠认得这位老嬷嬷,是在老太爷身边侍候好久的嬷嬷,姓郭,对老太爷极是忠心耿耿。郭嬷嬷笑着对沈婠道:“老太爷挂念着婠姐儿,特地让老奴来侍候。”   沈婠的心里头不由得多了几分对容铭的感谢。   上一世老太爷病好了,功劳是容铭的。可这一世功劳不仅仅是容铭的,想来老太爷是把功劳算在了沈婠的身上,所以才会特地让自己身边的老嬷嬷来侍候沈婠。   沈婠虽是高兴,但却也未表现得太过。她担忧道:“嬷嬷来陪着婠婠,那么祖父身边不就缺了贴心的人么?”   郭嬷嬷见沈婠年纪小小就能有这份孝心,原本对沈婠的几分轻视也收了起来。她说道:“还请婠姐儿放心,老太爷身边还有几个贴心的侍候着。”   沈婠这才弯下眉眼笑道:“祖父待婠婠真是好。”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站在一边的霜雪和轻羽,沈婠又笑吟吟地道:“母亲真是疼我,给我选的霜雪姐姐和轻羽姐姐一看就是能干的。”   霜雪和轻羽初来乍到不久,平日里也有听闻府里的大姑娘是个不受宠的,夫人虽然暗地里也有所吩咐,但今日一瞧,老太爷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来侍候,这样的荣宠府里的其他姑娘都是不曾有的。   霜雪和轻羽也不敢怠慢了,两人赶紧挤出笑脸,说道:“大姑娘谬赞。”   郭嬷嬷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两个丫环的小心思哪里会不知道。郭嬷嬷瞅了眼沈婠,见她弯着眉眼笑得甜甜的,又想着老太爷的吩咐,顿时下定决心要好好地侍候着沈婠。   青兰一直默默地跟在沈婠的身后。   她这几日脑袋有些懵,大姑娘一回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做事都不一样了,甚至有时候会露出深沉的神色来。刚刚还得到了老太爷的喜欢,如今连老太爷身边的嬷嬷都派过来了。   察觉到郭嬷嬷带有深意的目光,青兰连忙回过神来。   沈婠此时也说道:“两位姐姐定是还不认识青兰姐姐,我在舟城养病时就是青兰姐姐陪着我的。青兰姐姐十分照顾我,青兰姐姐,你说是不是?”   青兰有些心虚。   在舟城里时,她待沈婠如何,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可如今沈婠这么笑眯眯地一说,青兰只觉背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兰的面色微白,她垂下眼,心里哆嗦了下,才道:“奴婢照顾大姑娘是应该的。”   霜雪将青兰的表情看进眼底,不由得有了丝疑惑,青兰怎么看起来有些怕大姑娘?   郭嬷嬷淡道:“是应该的,奴婢照顾主子是理所当然的。”说这话时,郭嬷嬷深深地看了眼霜雪和轻羽。两个丫环平日里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此时此刻哪里会不知道郭嬷嬷是提点她们。   两人忙道:“嬷嬷说的是。”   之后,郭嬷嬷将霜雪轻羽都吩咐了活儿,沈婠看得出郭嬷嬷是有话想要私底下和她说,便对青兰道:“青兰姐姐,你也去帮两位姐姐的忙吧。你在府里待的时间比较长,霜雪姐姐和轻羽姐姐要是有不懂的话,可以多问问青兰姐姐。”   三个丫环出去后,沈婠笑着对郭嬷嬷道:“有嬷嬷帮我管教丫环,婠婠可就一身松了。只不过就是要辛苦嬷嬷了。”   “这是老奴应该的。”   沈婠说道:“祖父让嬷嬷来陪我,我是万分感激的。只是……”她顿了下,轻叹一声,“嬷嬷也晓得我现下的处境,只怕哪一日我连累了嬷嬷。”   郭嬷嬷听在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怜惜。   她在沈府里侍候了老太爷几十年,这几十年里沈府里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她都经历过,若不是环境所迫,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哪里会如此老成?   “婠姐儿此话严重了,老太爷让老奴过来,就是好好地守着婠姐儿的,便是有谁想要针对婠姐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郭嬷嬷微微一笑,说道:“霜雪和轻羽虽说是大夫人亲自挑选的,但老奴瞧着这两个丫环也是容易掌控的。”   沈婠睁大双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嬷嬷请说。”   郭嬷嬷说道:“若是婠姐儿能有一个强硬的靠山,平日里再软硬兼施,这两个丫环必定手到擒拿,以后也会专心为主。至于青兰,婠姐儿可知青兰有个妹妹?”   沈婠回想着,她忽然道:“嬷嬷是说母亲身边的二等丫环青碧?”   郭嬷嬷颔首。   “青兰和青碧感情向来要好,婠姐儿若是想要青兰的忠心,可以从青碧身上下手。”   沈婠连道:“多谢嬷嬷。”   郭嬷嬷笑道:“老太爷让老奴来侍候婠姐儿,这些事情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这么一来,郭嬷嬷就是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了。沈婠心底欢喜,比起上一世,这一世有了个好的开头。    ☆、4夏氏的阴谋   次日一早,鸡还未鸣,沈婠便已是起了床。她不敢掉以轻心,昨夜与祖父用饭时虽是讨得了祖父的欢心,但沈婠知道这点欢心并不足够。   祖父愿意偏袒着她,那是在小事上。但凡遇到大事,她于沈府而言也只会是一颗随时都能丢掉的弃棋。所以要想在沈府立足,单单是有祖父这座靠山仍然是不够的。   况且祖父的这座大山不能庇护得了她多久,上一世的老太爷在沈婠十三岁时就撒手离去。   沈婠收拾妥当,带了青兰和霜雪去向老夫人请安。   沈婠原以为自己来得算早了,未料还没进老夫人的宁心堂,就已是看到方氏带着沈菱在外边候着。沈婠刚想开口打招呼,方氏就含笑地先道:“婠姐儿孝心可嘉,刚回来就惦记着老太太。”   “四妹妹年纪尚小也能这么早起,才是真正的孝心可嘉呢。”沈婠笑着道:“许久不见四妹妹了,以前四妹妹还跟我一起在荷塘边玩过。”   方氏是沈府里的三房,三房乃是庶出,在沈婠上一世的印象中,方氏是个沉默的人,方氏有一儿一女,分别是沈兴和沈菱。沈菱今年只得五岁,粉脸玉腮的,细看之下已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并不得老夫人的欢心。   沈婠并不知道上一世的沈菱最后嫁给了谁,她早早就嫁给了裴渊。嫁给裴渊后,她不愿过多接触沈府的事,裴渊也遂了她的意,再后来她从云端掉进地狱,更是没那个力气去关注沈府的事情。   沈婠比沈菱高了头,她弯下身子,笑眯眯地道:“四妹妹好,还记得大姐姐么?”   沈菱打量着沈婠,眸子眨了眨,轻轻地道:“记得。”随后又垂下了眼,不再言语,看起来并不想与沈婠搭话。   方氏笑了声,只道:“婠姐儿别放在心里,菱儿这是在害羞呢。”   这时,宁心堂里的采莺走了出来,见到沈婠,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大姑娘也来了。”她看向方氏,“三夫人,老太太已经醒来了,可以进来请安了。”   沈婠只觉好笑,昨个儿还亲亲热热地喊婠姐儿,今日就成大姑娘了。看来昨夜采莺没少受老夫人的冷落。沈婠笑得甜甜的,“采莺姐姐早上好。”   想起昨天夜里老夫人的冷言冷语,采莺心里头就不好受,再看沈婠此时的笑脸,采莺面上的笑容愈发挂不住了。   沈婠和方氏还有沈菱一块进了宁心堂。   老夫人不喜欢沈婠,可现在看在老太爷的面上也只能装出一副慈祥的模样来。方氏请过安后,夏氏和陈氏也来了,她们都带了自己的女儿过来。   沈妙和沈莲结伴而行,像是一对姐妹花似的。   夏氏一进门立马就瞧见了站在老夫人身旁的沈婠,她愣了下,随后又面不改色地笑道:“婠姐儿这么早就来了。”   沈婠说道:“我本是想着和母亲一块过来的,但去到茹苑时听下人说妹妹还在睡,我怕扰了妹妹的好梦便先过来和祖母请安了。”   沈妙平日里也甚少这么早来和老夫人请安,今日也是夏氏唤了好几回才唤醒的,现在站在宁心堂里,脑袋也是昏昏的,整个人止不住地打哈欠。   老夫人看在眼底,心里有些不悦。本来平时也没什么,可今天沈婠这么不经意地一提,老夫人顿时觉得沈妙这孙女来向自己请安的次数似乎少了些。再看她现在这副模样,脸上就差写着不甘不愿四字。   夏氏注意到老夫人的神情,心中一惊,看向沈婠的目光多了几分怨恨,她连道:“红胭,昨夜妙儿又晚睡了?”   红胭迅速了然,说道:“奴婢昨夜也提醒了妙姐儿好几回,可妙姐儿坚持要抄完一页才肯歇下,说是怕赶不及老太太的生辰。”   老夫人一听,心里的不悦迅速散去,她慈眉善目地道:“妙丫头在抄什么?”   沈妙平日里耳濡目染的多了,虽是昨夜什么都没做,但此刻也迅速反应过来,脆生生地道:“妙儿要给祖母一个惊喜,不能说。”   老夫人越听心里头便越高兴,笑不拢嘴地道:“好,不说。”   沈婠也附和着道:“二妹妹真有孝心,让我这个当姐姐的也自愧不如。”   沈妙得意地看了眼沈婠。   夏氏此时说道:“刚好今天外边不冷,日头也正暖,我吩咐了灶房做了好些糕点,母亲,便让这几个丫头出去玩儿吧,昨日婠姐儿回来也来得及见几位妹妹,现在正好一起玩。”   老夫人也道:“也好,小孩子家家的现在正是玩的年龄,都在我这老太婆的屋里怕是会嫌闷了。都去吧。”   夏氏低下头来对沈妙说道:“妙儿许久不见婠姐儿,等会要好好地与婠姐儿增进感情。”   沈妙笑嘻嘻地说道:“是的,母亲。”   沈婠瞅着她们两母女,心里忽然种不好的预感。   .   沈府里有大房二房三房。沈婠和沈妙都是大房所出,沈莲是二房的,大房和二房关系特别好。离开了宁心堂后,沈妙就挽着沈莲的手,两个人走在一起,两人叽叽喳喳地在说笑,完全把沈婠当作不存在。   沈婠也不计较,眉眼弯弯地和身边的青兰霜雪说着话。   而沈菱向来都是不爱说话的,一人默默地走在最后。   丫环们在含光亭里设了桌椅,摆上了样式精美的可口糕点和三两壶果茶。快到含光亭时,沈妙倏然扭过头来,她一副懊恼的模样,“哎呀,只顾着和三妹妹说话。”   她上前来拉着沈婠的手,怯怯地说道:“大姐姐不会生妹妹的气吧?”   沈婠挽住她的手,学着她方才笑嘻嘻的模样道:“哪会。”   四个姑娘在含光亭里坐好后,沈婠肚里也饿了,只是她并没有拿了糕点来用。   上一世夏氏和沈妙曾在糕点上做过手脚,这一世沈婠不得不防。见沈妙用了一块枣泥糕后,沈婠方是放心地伸手拈来一块糕点。   还未放进嘴里,便听得沈莲咯咯地笑着,“大姐姐在舟城这么久,想必是十分怀念京城里的糕点吧。不过大姐姐可不要吃多了,不然一生病又要去舟城休养了。”   沈婠笑眯眯地道:“多谢三妹妹关心。”   没看到想象中的表情,沈莲撇了下嘴,又转过头来亲亲热热地和沈妙说着话。   沈妙将眼前的一盘云片糕移到沈婠面前,“姐姐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对于沈妙的示好,沈莲有些不满,但是沈莲平日里常听自己母亲的嘱咐,要讨好二姐,二姐怎么做自己跟着做便是了。只不过看着沈婠那张脸,沈莲又不甘心拉下面子,嘴里嘀咕了声,干脆自顾自地用着糕点。   面对沈妙的示好,沈婠含笑受之。   过了会,沈妙忽然提道:“快到祖母的生辰了,三妹和四妹有备什么礼么?”   “二姐都开始准备了,现在我还没有想好要送什么。”沈莲撑着下巴,眨巴了下眼,“二姐有什么好建议么?”   沈妙说道:“我们年纪尚小,女红也没开始学,唯独学了写字,虽是认得不全,但是最重要的是心意。不如我们去藏书阁里看看有什么书吧。”   沈妙的提议,沈莲向来都只会附和,沈菱父亲是个庶出的,在府里地位一般,加上沈菱又是个沉默的,沈婠此时也只能跟着去。   .   沈府的一家子除了二房的沈奇擅武之外,都擅文,是以府里的几位姑娘和两位少爷都比一般人家早学字。到了藏书阁门前,几位姑娘的丫环都被拦了下来。   沈州极是宝贝藏书阁,特地列了条家规,除了专门打扫整理藏书阁的仆役之外,其余外人一律不许进入。   藏书阁位置偏北,常年累月的都难以见到阳光,沈莲进去后,踩着吱呀吱呀响的木质地板,心里咯噔地跳了好几下,只觉这藏书阁里头阴森阴森的,颇是渗人。   她扯住沈妙的衣裳,只道:“二姐,我们还是出去吧,这……这里好暗。”   沈妙道:“三妹觉得暗的话,我们点盏灯吧。”   沈婠一听,不由得多了道防心。她不动声色地扫了周围一圈,道:“妹妹,这不太好,如今正值秋季,天气干燥,万一不小心着火了,怕是会被长辈责骂。”   沈妙说:“我们小心点就好啦,而且三妹怕暗……”话音未落,沈妙便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桌案上取来一盏灯,点上火后,她道:“三妹你看,这样就不暗了。我们去找书吧。”   藏书阁里书架层层,四人走了一会后,沈妙蓦然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往前倒去,手里的灯也扑向了书架子。   火碰着了纸张,咻的一下烧了起来。   沈莲的脸色惨白,沈妙尖叫出声。   “啊,着火了。”    ☆、5沈婠的反击   火迅速蔓延开来。   沈莲被吓懵了,浑身完全动弹不得,只懂得睁大着眸子,惶恐地看着面前的火。沈妙起初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掉头就跑。   沈菱一直默默地跟在她们的身后,瞧见这大火时,也懵住了。   沈妙生怕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藏书阁里书架子层层叠叠的,站的地方本来就少,见沈菱跟傻了一样占着位置不动,沈妙想也不想直接伸手推开了沈菱。   沈菱没有站稳,踉跄了下跌倒在地,又碰倒了不少书册。   沈婠打了个激灵,她急忙拉上吓懵了的沈莲,又扶起地上的沈菱,“三妹四妹快跑!”   沈莲猛地回神,也顾不上什么了,撒腿就跑。   待沈婠跑出藏书阁后,已经有不少人提着水往里边扑火。夏氏带着红胭青碧一脸着急地站在藏书阁外,怀里搂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沈妙。   见沈婠出来,夏氏的目光立马变得凌厉起来。   “你是如何当长姐的?藏书阁是什么地方,哪里轮得你来胡闹?你可知藏书阁里有多少贵重的物什,如今起火了,我们沈府得损失多少东西?”   沈婠张大了嘴,“不,不是的,我……我……”   夏氏先声夺人,“不是什么?做错事了还不肯承认?你瞧瞧你把妙儿吓得魂都快丢了,要不是这回命大,你的几个妹妹恐怕现在脸都毁了。”   沈婠急得红了眼眶,她的嘴巴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莲惊魂未定,听到夏氏这番话,抬眼看了下沈婠,刚好碰上沈婠乞求的目光,她颤了下,嘴巴一抿又垂下了眉眼,当作不曾看到。   沈菱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眼夏氏的脸,沈菱继续沉默着。   夏氏心里得意,她早就摸清了府里这两个丫头的性子,沈莲不会忤逆她的意思,而沈菱又跟个哑巴似的,这回不将沈婠赶出府也要让她在老太爷面前失去欢心。   .   就在此时,老太爷和老夫人赶了过来。见着冒烟的藏书阁,老太爷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沈婠要等的就是这一刻。   泪珠子在沈婠眼圈里打着转儿,她猛扑到老太爷和老夫人跟前,不等夏氏先声夺人,便已是先道:“母亲说得对,都是我不好,让妹妹们受了惊吓,请祖父祖母莫要惩罚妹妹,都是我的错,阻止不了二妹妹点火。”   夏氏没有想到沈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怔楞住了。   老夫人发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夏氏回过神来,她不动声色地推了怀里的沈妙一下。   可惜沈妙还是不及沈婠快,只听沈婠继续道:“我和三位妹妹本来在含光亭里用着糕点,后来二妹妹提议要来藏书阁里找书。到了藏书阁后,二妹妹觉得藏书阁太暗便点了灯,可能是昨夜太晚睡的缘故,二妹妹一不小心就松了手。”   沈婠的眼泪像是掉线的珠子一样,她泣不成声地道:“都是我不好,多次劝阻妹妹不要点灯,可妹妹却听不进去,要是我当时能强硬一些,也许妹妹就能听我了。当时三妹妹也说要离开的……”   上一世,沈婠多次被沈妙诬陷,当时大家都信了沈妙,其中有个原因便是众口铄金。沈莲总是站在沈妙那一边,无论沈妙说什么她就应什么,而沈菱的沉默更是让人误以为她是在默认,府里四个姑娘,有三个姑娘都是一致的供词,无论沈婠如何辩白,都是枉然。   而现在沈莲在刚刚经历了大火之前,她一直帮着的二姐不顾她而无情离去,将她留在危险之中,想必心里定会有那么几分隔阂。   沈莲被沈婠的目光一瞧,心里抖了下,顺着应了声。   “是……是的。”   这话一出,沈妙在老太爷心里立马成了刁蛮任性的形象。   老太爷盯了瑟瑟发抖的沈妙的一眼,心中愈发地不喜,只觉这孙女太过胡搅蛮缠,被宠得无法无天了,连长姐的话也不听,现在闯出祸来了只懂得在母亲怀里躲着。这么想着,老太爷对夏氏也有了那么几分不满了,孩子小闯祸了情有可原,可这当母亲的是怎么教孩子的?   沈婠泪眼盈盈地看向沈妙。   “妹妹,都是姐姐不好。”沈婠观察着沈妙的神色,又道:“祖父祖母,妹妹不是有心的,只是昨夜太晚睡了才会这样。”   不是这样的。   这些话本来都应该由她说出来的,明明在母亲的计划中是这样的,她才是那个要哭的人!沈婠假惺惺的哭什么!   沈婠加重语气地道:“妹妹只是昨夜太晚睡了,所以今天才会精神不好……”   沈妙恼怒地道:“你胡说!我昨晚早早就睡了!”   沈婠一副惊讶的模样,“这……”   老夫人现在的脸色相当精彩,本来今早还欣喜着自己的孙女一片孝心,年纪小小就懂得为自己庆祝生辰,可现下到头来竟然只是一场谎言。老夫人此时也顾不上讨厌沈婠了,毕竟比起沈婠这个隔了两代的厌恶而言,对于老夫人来说,欺骗更为严重。再看看不远处的藏书阁浓烟滚滚,老夫人的面上已然有了怒色。   夏氏此刻恨不得去扇沈婠几个大嘴巴,但她拎得轻重,知道不能由老夫人来惩罚自己的女儿。   她咽下这口怒气,连忙诚恳地说道:“是媳妇教导无方,媳妇回去后定好好地责罚妙儿。”   回去后如何教导就是关起门来自己的事情了,是打是骂最多也就做个样子。沈婠深歆此理,她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她跪了下来,说道:“是婠婠不好,没有带好妹妹,请祖父祖母念在妹妹年纪尚小的份上不要责罚妹妹,婠婠愿意替妹妹受罚。”   沈婠为沈妙的求情,为的就是突出沈妙的任性和不懂事。   恰好此时,藏书阁的火扑灭了,几个护院从里头跑了出来,带头的一个禀报道:“回禀老太爷,藏书阁所幸烧得并不严重,只烧掉了东北角的半个架子的书。”   东北角,老太爷的身体顿时一颤。   护院不晓得,但在场的沈家人都晓得!老太爷的不少藏书都摆在东北角!   沈婠一听,不由得出了身冷汗。   原来夏氏的阴谋在这里!让沈妙诬陷她烧了祖父心爱的藏书,如此一来,祖父便是再疼她,心里也会不满。再加上她一回来就闹出这样的事来,到时夏氏那张利嘴一开,加上老夫人的煽风点火,恐怕她又得被赶出府去了!   而现在,夏氏欲要对付她的那把利箭则是硬生生地戳中了她们自己!   老太爷怒气横生。   “胡闹!简直是混账!”   老夫人见老太爷怒成此般模样,也连忙道:“来人,把二姑娘带到冷幽苑,禁足一月。”   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姑娘而言,在沈府里来说已是相当严重的惩罚。冷幽苑,地处偏僻,是沈府里最为冷僻最为幽深的院落,有好几个姨娘就是被关到冷幽苑后,硬生生地将自己吓疯了。   夏氏一听,心里直想吐血,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夫人将妙儿关到那样的地方一个月,简直是丧心病狂,横竖不是她的女儿她也不心疼。   夏氏此时完全忘了两年前自己也曾经将沈婠关到了冷幽苑这事。   沈妙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直拉着夏氏的手喊道:“娘,娘……”   可惜现在夏氏完全不能求情,老太爷正气在头上,要是求情的话怕是会惹来更严重的惩罚,这口气夏氏只好打破牙齿吞下了!   陈氏和方氏收到消息后,一前一后地赶来。   赶来的途中,通风报信的嬷嬷已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刚赶到时,恰好听到了老夫人的话,陈氏吓了一大跳,平日里老夫人是最为疼爱妙姐儿,如今竟是发这么大的火气,再看看自家女儿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儿,陈氏生怕自己的女儿也会惹祸上身,要知道那冷幽苑可是住不得的呀。   陈氏忙道:“莲儿可有受伤?”   沈莲一直惊魂未定,见到自己的母亲来了,顿时放松下来。她跑到陈氏的身边,嗫嗫地说道:“没有。”想起方才起火时,二姐竟然不顾她而离去,沈莲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她说:“是大姐姐拉着我跑出来的。”   陈氏听自己女儿这么一说,也接道:“婠姐儿懂得护着妹妹,是大嫂教导有方呀。”   老太爷的脸色微微地缓了缓。   夏氏正想借机求情,冷不丁的,却是方氏惊呼一声,“菱儿,怎么了?是不是刚刚被烧伤了?”   沈菱吃痛地皱着眉头,小脸上有一抹苍白之色,她按着手肘,说道:“疼。”   方氏心里着急,连忙掳起沈菱的衣袖,嫩白嫩白的手臂上那道淤青格外地刺眼。方氏的心立马揪了起来,“什么时候摔倒的?快跟娘回去上药。”   沈菱目光平静地看了眼沈妙。   “刚刚在藏书阁里,二姐走得太急把我撞倒了。”   老太爷缓过来的脸色又添了几分不悦,夏氏看在眼底,知道这回是真的无法求情了。她恨恨地看了沈婠一眼。    ☆、6忠心与受教   藏书阁走水一事,以沈妙被禁足作为了结。同时的,沈府里也传开了大姑娘开始受宠一事,原本想着要怠慢沈婠的仆役现在也不敢了,遇着了沈婠也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姑娘”。   这样的变化,霜雪和轻羽还有青兰都看在眼底。尤其是青兰和霜雪,那一日她们俩是跟着沈婠的。明明先前大姑娘还被大夫人说得不知所措,就像以前那样,无需片刻大姑娘便会被责罚,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不过短短片刻,大姑娘就转变了局势,不仅没有受罚,反而让大夫人将这死猫亏吞进了肚里,甚至还让老太爷更为刮目相看。   霜雪和青兰不一样,青兰跟过夏氏一段时日,打心底是向着夏氏的。虽说被夏氏调到了沈婠身边,青兰心中是有不满,也有怨言,但是她的心始终是向着夏氏的。而霜雪是前些日子才被沈府从人牙子的手里买下来,她收了夏氏的好处,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但霜雪现在很明白一事,如今她跟的大姑娘虽只有八岁,但却也是个有心机的。眼下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大夫人,二是大姑娘。   大姑娘刚回来不久就轻轻松松地赢取了第一仗,博得老太爷的欢心,只要老太爷在一天,大夫人断不敢动大姑娘的,而且看郭嬷嬷昨日的态度,她若不早些表明忠心,怕是会被赶出府去。   霜雪左右衡量之下,最后咬牙决定选择第二条路。   .   沈妙被禁足,夏氏忙着暗地里让自己女儿在冷幽苑里好过些,一时间顾不上去找沈婠的茬。沈婠乐得自在,每天除了请安和偶尔陪老太爷用饭后,沈婠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字,时不时还会捣腾下院子一角的花花草草。   一日,沈婠向老夫人请安过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霜雪备好文房四宝,殷勤地磨好了墨。   这几日霜雪的表现沈婠都看在了眼底,郭嬷嬷私底下和沈婠说霜雪估摸着是想通了。沈婠提起笔,她最近在抄一本医书。   这本书是沈婠从藏书阁里寻到的,里面记载了不少可以入药的花和草。郭嬷嬷起初不明沈婠为何要抄这本书来练字,沈婠解释说自己的娘亲学字的时候也特别喜欢医书。   郭嬷嬷明白沈婠说的不是夏氏而是唐氏,想起唐氏,郭嬷嬷心里颇是感慨。大爷趁老太爷病得不省人事便与大夫人合谋诬陷唐氏,说是唐氏毒死了大夫人肚里的胎儿,使得唐氏的名声尽毁,最后以善妒之由休妻。郭嬷嬷是个明白人,但她知为了大局着想,此事不能告诉大姑娘。   老太爷想要护着大姑娘,虽说大姑娘有个名声不好的母亲,但是还是能靠后天弥补的,且眼下看来大姑娘也是个可塑之才。   郭嬷嬷哪知沈婠对于自己娘亲一事早已心如明镜。   沈婠练字时,霜雪伴在一侧,瞧着沈婠写了大半页后,眉眼间隐隐倦乏之意时,霜雪及时递上一杯温茶,“大姑娘,解解乏。”   沈婠接过时,霜雪低头瞅了眼沈婠的字,笑意盈盈地道:“大姑娘写字真好看呢,都说见字如见人,大姑娘的字均匀稳重正如其人。”   沈婠喝了口茶,道:“哦?你认字?”   霜雪敛眉一笑,“奴婢以前私底下学过,认得不多,只会写几个,而且写得不好。”   这话里的意思……   沈婠迅速明了,搁下茶杯,道:“霜雪姐姐写个字来看看。”   霜雪从善如流,执笔在纸上写了个字,字迹端正,有棱有角,是一个“忠”字。霜雪写毕,声音低低地道:“奴婢写得不好看,大姑娘莫要笑话奴婢。”   果真如郭嬷嬷所说的,霜雪想通了,如今来表明忠心了。   沈婠举起纸张细细地一看,然后笑道:“霜雪姐姐说笑了,哪里会不好看,一笔一画端端正正的,就如方才霜雪姐姐说的那样‘字’如其人。”   霜雪听罢,心里也知道沈婠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脸上的笑意更是温和,“多谢大姑娘赞赏。”   .   沈妙在冷幽苑里过得相当不好,这里没有高床软枕,更没有华衣锦食,且如今京城入秋了,一到夜里,风就冷飕飕地刮。   陪沈妙过来冷幽苑的丫环除了沈妙自己身边的雨澜之外,还有夏氏身边的青碧。青碧是夏氏院里的一等丫环,虽是不及红胭伶牙俐齿的,但青碧有一把好嗓子,坤哥儿出生时,总是爱哭个不停,无论夏氏如何哄都不行,最后是青碧哄停的。自此以后,但凡坤哥儿哭的时候,只要青碧一哄,坤哥儿就会止住哭声。   也正因为如此,青碧才能二等丫环升到了一等丫环,   沈妙恨极了沈婠,她在冷幽苑里但凡是闲着,就忘不了狠狠地骂着沈婠。   “贱人,贱蹄子!”   沈妙知道骂人的词不多,这两个都是平日里听夏氏常说的。   雨澜软声劝慰道:“二姑娘别气,大夫人很快就会到想法子接姑娘出去了。”   青碧有些无措,见到这样的沈妙,总会让青碧想起盛怒中的大夫人。每次大夫人怒气一来,青碧就会胆战心惊的,兴许是天生胆子小的缘故,如今二姑娘眉毛倒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让青碧也不知该何从安慰,只好学着雨澜,“是呀,二姑娘别气,夫人很快就会接姑娘出去了。”   沈妙毕竟只是个七岁的小姑娘,嘴里骂过之后,一见到缺了个角儿的木桌,不禁心酸起来,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地掉落,“我讨厌这里,我不要在这里,青碧姐姐,你去和母亲说,快点救妙儿出去。妙儿不要留在这里。”   雨澜赶紧哄道:“二姑娘放心,大夫人现在已经在想着法子了,很快就能带你离开了。”   青碧也点着头。   这时,外边有人敲了下门,红胭的声音传了进来,“妙姐儿,是奴婢。”   沈妙听得出来是红胭的声音,面上一喜,泪珠子也忘了擦,“是红胭姐姐,母亲来带我出去了!”沈妙提高了声音,“红胭姐姐,快些进来。”   雨澜连忙去开了门,红胭提着食盒进来。   没有见到夏氏,沈妙微微有些失望。红胭上前,拿帕子替沈妙擦干了泪珠,柔声道:“瞧瞧妙姐儿都哭成大花猫了。”   沈妙吸吸鼻子,“母亲呢?”   红胭道:“妙姐儿不用担心,夫人已经想好法子了,等过几天大爷回来后,妙姐儿马上就能出去。妙姐儿再忍几日,夫人心里头也相当挂念着妙姐儿,可老太爷和老太太的人都在看着,夫人也不能过来,只好把奴婢派来了。”   红胭瞧了眼青碧,又道:“妙姐儿你瞧,夫人不也让青碧来陪你么?若是妙姐儿晚上害怕,便让青碧给你唱唱曲,牛鬼蛇神就不敢过来了。”   沈妙的脸上总算有了笑颜。   红胭离开时,又对青碧说道:“啊,对了,险些就忘了。”红胭从袖袋里拿出一根玉簪子,“你姐姐让我带给你的,你姐姐如今可是大姑娘身边的红人。”   红胭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沈妙的神色有所变化。   红胭离开冷幽苑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同时的,眼底有了那么几分不屑。她讨厌青碧,她付出了这么多努力,迎合着大夫人的坏脾气,整整六年才爬到了一等丫环的位置,而青碧不过是后来的,手脚又笨拙得很,又不懂得察言观色,不过会唱几首曲子而已,竟然这么容易就和她平起平坐了。   且红胭一看到青碧那张脸心里就不舒服,青碧比红胭小好几岁,又生得跟出水芙蓉一般,红胭想着若是哪一日青碧被府里的主子看上了,抬了姨娘的话……   红胭无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   .   那天沈莲回到陈氏的院子后,精神恍惚了好久,吓得陈氏不轻,还特地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开了安神定惊的方子,沈莲服了两天的药后方是恢复过来,陈氏也才安心了。   接着陈氏细细地问了沈莲当时藏书阁的状况。   沈莲歇了两天,对于当时的情形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唯独记得着火后站在自己跟前的二姐看也不看她,就甩手离去。沈莲撇了张嘴,委屈地向陈氏告状。   陈氏听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妙姐儿只是个小女娃,哪里能顾得上这么多。再说,若是藏书阁里头换成了她和夏氏,她也顾不上夏氏,大难当头,自保要紧。   对于沈婠拉了自己的女儿一把,陈氏心里毫无感激,暗忖道,大姑娘跟她生母一个脾性,都是老好人。当好人没有好下场,万万不能让莲儿学了去。   陈氏对沈莲道:“莲儿,还记得娘以前说的话么?”   沈莲想了想,道:“娘和莲儿说过很多话。”   陈氏笑道:“就是娘常跟你说的,你要帮着你二姐。莲儿你想想,若是当时在藏书阁里头,你二姐摔倒了,而火又到了你面前,你会去拉你二姐一把吗?”   沈莲咬咬唇,“会。”就因为她会,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委屈。   陈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能拉你二姐,莲儿你想想,要是你拉了二姐,也许火就烧到你身上了。莲儿记得我们院里以前的穆姨娘么?她就是死在火里,整张脸都焦了。莲儿想自己像穆姨娘那样么?”   穆姨娘死时的惨状,沈莲亲眼见过,吓得她梦靥了好久。听到陈氏这么说,她不由得打了冷颤,连忙摇头,“不,不要。”   陈氏这才满意地道:“那以后若是还发生这样的事,你还会不会拉你二姐一把?”   沈莲赶紧说道:“不。”顿了下,沈莲疑惑地道:“可……可是大姐姐就拉了我一把。”   陈氏心里算得清楚,二姑娘现下是犯了错,可终归到底她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嫡女,夏氏娘家又如此强硬,二姑娘的前程不会差到哪儿去。而大姑娘虽是现在有老太爷撑腰,但以后又有谁知道?夏氏的手段厉害着呢。   陈氏轻哼一声,“莲儿你还小,不懂事。你大姐是没出息的人,莲儿想要有出息就不能学你大姐。”   沈莲又想了下穆姨娘死时的惨状,心里对沈妙的埋怨顿时就消散了。    ☆、7渣爹归来   前段时日太子被皇帝派去安阳考察民情,一同陪去的官员里便有沈州。历时一月半,太子考察民情归来,得到圣上的夸赞。沈州一路上心惊胆战的,生怕太子会出什么意外,如今安全回京又得了陛下的称赞,沈州总算是放心下来。   沈州生得风流倜傥的,又颇有才情,年少时站在人群中就已是鹤立鸡群,如今步入中年,其容貌也不减半分,走在安阳的大街上时,更是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这也是当初夏氏寻死寻活,甘愿当平妻也硬要嫁给沈州的原因之一。   沈州进宫述职完毕,便回了沈府。沈州此番陪同太子前去安阳,路上遇到了两次刺杀,一次明的,一次暗的,沈州回到府里时可以说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地歇一歇,连温香软玉也不想碰了,但沈州是个孝子,一回府定是要去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请安的。   沈州进了府里后打算直接去慈安堂见老太爷。   未料还没有去到慈安堂,刚刚穿过朱红长廊时,便听得一阵嚎啕大哭。沈州停步望去,是自己的儿子沈坤在哭闹。   崔嬷嬷软声哄了又哄,沈坤还是在秋千上哭个不停。   “哎哟,我的小祖宗呀,我的坤哥儿呀,你别哭了,你哭得老奴的心肝都快要停了。”   坤哥儿嘴一扁,哭得更厉害了。   “我要和姐姐玩!”   崔嬷嬷一副为难的模样,眼角的余光睨了眼朱红长廊上的身影,崔嬷嬷重重地叹了声,“我的小祖宗呀,妙姐儿不能和你玩。”   坤哥儿哭得更大声。   沈州听得眉头直皱,大步走了过去,问道:“妙儿去哪了?”话音未落,坤哥儿又开始哭闹,“爹爹,我要和姐姐玩。”   沈州最疼的便是坤哥儿这个心肝,听到他哭成这样,心都揪紧了。   “崔嬷嬷,还不去把妙儿找来。”   崔嬷嬷等的就是这话,正准备抹一把泪水诉说沈妙的惨状顺带抹黑沈婠时,却是有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咦,原来父亲在这里。”   沈婠含笑走了过来,行了个礼,抬起头来时,笑意盈盈地道:“祖父知道父亲今日回来,特地在慈安堂等着哪儿都不肯去,怕错过了父亲,隔三岔五便派人出来打听看父亲到底回来了没有,祖父格外想念父亲,连午饭也不肯用,说是要等父亲回来一起用饭。婠婠见祖父着急,便出来看看。没想到一出来就见着父亲了。”   沈州看到沈婠时,愣了下,过后才想了起来。   “从舟城回来了?”   于沈州而言,女儿并不重要,他只需要儿子继承香火。但对于沈婠,沈州的心思就有了那么几分复杂。他诬陷了唐氏,见到沈婠,他总会想起唐氏离开沈府时回眸看他的悲伤决绝的眼神。   他心里虽是有愧唐氏,但是时间一久他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如今一见沈婠,心里的愧疚又上来了,同时的,还有几分厌烦。   沈州厌烦这种情绪。   沈婠仍然笑得眉眼弯弯的,“都是托父亲的福。”   沈州神色淡淡的,“回来便好。”   崔嬷嬷现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夫人算好了时间,也算好了地点,偏偏就漏算了这个半路插一脚的大姑娘。这下崔嬷嬷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哭诉了。   崔嬷嬷哪里知道沈婠这段时日一直让霜雪注意着茹苑的动静。   沈婠晓得以夏氏的性子断不可能就这样让自己的女儿在冷幽苑待上足足一月,她必然会想出法子来。因老太爷的关系,夏氏不可能再去求情,是以夏氏只能等沈州回来。沈州说一句,这事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决。   夏氏的打算便是让崔嬷嬷在这里不经意地提起沈妙,把大部分责任推给沈婠,再加上沈州在意的心肝坤哥儿,沈州定会在老太爷面前替沈妙求情。   沈州回京的消息,前几日便传回了沈府,沈婠常常伴在老太爷身边,自然也是晓得了这消息。当霜雪告诉沈婠崔嬷嬷抱着哭个不停的沈坤到绽梅园附近的秋千上时,沈婠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几日天气偏冷,沈府里有秋千的园子不止绽梅园,夏氏居住的茹苑便有一个。大老远地跑来这里,沈婠愈发觉得不对劲。   她便偷偷地藏在假山之后。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后就见到了沈州的身影,沈婠凝听了一会,心中也立马了然。   崔嬷嬷暗地里地碰了坤哥儿一下,坤哥儿又哭闹起来。   沈婠蹲在秋千前,笑得眉眼似月牙儿一样,“坤哥儿,我是大姐姐,大姐姐和你玩好不好?”沈婠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手轻轻地摇了几下,小鼓发出动听的声音来。   坤哥儿的哭声立马止住。   沈婠这才站起来,对沈州说道:“父亲,我来哄着弟弟吧,祖父那儿还在等着父亲呢。”   沈州对沈婠露出第一个笑容。   “好。”   沈州离去后,沈婠抬头对崔嬷嬷笑道:“崔嬷嬷,你瞧,弟弟很喜欢我的拨浪鼓,我一摇他就不哭闹了。”   崔嬷嬷只觉邪门得很,平日里坤哥儿除了青碧之外谁都哄不停,今日竟然这么碰巧被大姑娘给哄停了。   沈婠继续笑眯眯地摇着拨浪鼓。   他睁着乌溜溜的双眼,听得入神。   上一世的沈坤对乐理情有独钟,不到十岁就已是精通笛箫。这一世沈婠便想着兴许沈坤当真从小就开始喜欢乐理,他刚出生不久便喜欢青碧的嗓子,青碧一唱歌他就停止哭闹,所以沈婠方才就借着拨浪鼓摇出曲调来,咚,咚,咚咚咚,咚咚,这是沈婠在舟城的庄子里时听到青兰偶尔在嘴里哼的调子。   果不其然,入了坤哥儿的眼。   .   沈州陪着老太爷用午饭。   桌案上,老太爷精神饱满,说话也格外有力。之前老太爷刚醒的时候,知道沈州休了唐氏,气得好几日没有给沈州好脸色看。   但气归气,人都休了,儿子也是为仕途着想,虽说被不长眼的御史小小地参了一笔,但是借着太子殿下的面子也不了了之了,且夏氏的娘家去年出了个得宠的夏妃,老太爷知晓后,也就此作罢。   沈州那阵子心里愧疚唐氏,面对老太爷的怒气时,也是心有戚戚。现在见老太爷满面笑容的,沈州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方才沈婠过来陪老太爷说话时,带了郭嬷嬷过来。后来沈婠出去看看沈州有没有归来时,留下了郭嬷嬷在这里。郭嬷嬷和老太爷主仆多年,郭嬷嬷是最清楚老太爷的喜好。是以用午饭时,也是郭嬷嬷在一边布菜。   老太爷一高兴,目光不经意地掠到郭嬷嬷身上时便想起沈婠,他道:“婠丫头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沈州听见老太爷语气里的亲近,心里有几分诧异,他回道:“方才在绽梅园里坤儿哭得厉害,婠丫头便去哄他了。”   老太爷疼嫡长子,自然也是疼嫡孙子的,他笑着道:“婠丫头不错,能哄得了坤儿。坤儿正值哭闹的年纪,他一闹起来,府里可就是鸡飞狗跳的。”   提起坤哥儿,沈州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刚刚坤儿还在吵着要找妙儿玩,没想到婠丫头马上就能哄停他。”   老太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下。   不提沈妙还好,一提老太爷就想起自己珍藏多年的书册,藏书阁里东北角的半个架子,里边可不少当年他苦苦求来的名家真迹。   想到那些真迹通通毁于孙女的手中,老太爷的心肝开始疼了。   他重重地搁下筷子。   沈州心里咯噔了下,问:“父亲,这是怎么了?”   老太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脸色依旧难看得很。   沈州将目光移向郭嬷嬷,郭嬷嬷看了眼老太爷,才说道:“前段时日,二姑娘在藏书阁里失手烧掉了东北角的半个书架子。”   沈州心里是相当清楚的,自己的父亲爱书如命,如今烧掉了半个书架子……   沈州立马说道:“这糊涂东西!”   郭嬷嬷说道:“老夫人已是罚了二姑娘在冷幽苑里禁足一月。”   沈州道:“待这糊涂东西出来后,儿子定再好好教训她一番。”   .   夏氏得知沈婠半路插了一脚后,心里气得不行,直在嘴里骂了好几声“贱蹄子”。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等丈夫回来后在床笫之间好好地说一说。   未料沈州回到茹苑里时,夏氏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州就已是黑着张脸说道:“糊涂东西!”   夏氏吓了一跳,“老爷,这……”   沈州拍桌道:“出了这么大事,怎么没人修书告诉我一声?”   夏氏倒了杯茶,“老爷先歇歇气。这事妙儿是有错,但……”夏氏想着要把沈婠拖下水,没想到还没说完,沈州就冷笑道:“我们二姑娘真了不得了,竟然把父亲的藏书给烧了!你不必多说,此事便是你想替二丫头求情,我也做不了主。父亲现在还气在头上。”   夏氏这回不禁口上被堵住了,心里也堵!    ☆、8老夫人寿宴(一)   没有成功将沈妙带离冷幽苑,夏氏将这笔账算到了沈婠的头上。   账暂且记着,夏氏现下没空算计沈婠。老夫人的生辰在十一月初三,如今离生辰还有半月,夏氏得开始张罗老夫人寿宴的事宜。今年是老夫人的六十一岁大寿,依照习俗,年岁出头的那一年都是要大办的。   尤其是前阵子妙儿闯了祸,惹得家里两位老祖宗的不喜,这回寿宴,夏氏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差错出现。   沈婠抄完医书后,改抄经书。   她最近的心情愈发沉静,抄经书时,可以专心致志地抄上大半天,郭嬷嬷看在眼底,只觉大姑娘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容易。   沈婠搁下笔,抬眼望了下窗外,不知不觉竟已是烟霞遍地。   她看得出神。   这般绚丽的烟霞,沈婠看过很多次。上一世,她身子不便,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时,最能安慰她的便是窗外的景色。   重生以来,沈婠经常想起之前的事,尤其是回了沈府之后。于一个女人而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怀胎打胎,简直是一场令人发指的噩梦。直到最后一有怀孕的兆头她就开始心如死灰的,丝毫没有为人母的喜悦。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何裴渊会如此恨她。   每次想到这里,沈婠的心情就不能平静下来,唯有抄着经书,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字跃上纸面时,她才能恢复平静的心情。   沈婠收回目光,再次提起笔时,一直侍候在一边的青兰忽然递了杯茶过来。   “大姑娘写了这么久,口也应该渴了。这茶奴婢一直温着,是大姑娘平日里常喝的果茶。”   茶杯里颜色澄碧,宛若青山上的一抹浅绿,是时下里京城十分流行,味儿酸甜酸甜的,小孩子特别喜欢。沈婠开口说道:“青兰姐姐真有心,晓得我最喜欢喝这个。”   沈婠喝了几口,“真好喝。”   青兰此时探头看了眼桌案上的纸张,脸上多了几分担忧之色,“大姑娘,都快到老太太的寿宴了。大姑娘是打算抄经书作为礼物送给老太太么?”   沈婠的目光闪了下,笑道:“青兰姐姐是担心我么?”   青兰说道:“奴婢是大姑娘的人,自是会担心大姑娘的。老太太生辰在即,奴婢担心大姑娘忘记给老太太准备礼物了。”   沈婠搁下茶杯,“青兰姐姐果真有心。”顿了下,她说道:“这只是我平时抄来玩的,并不是送给祖母的。青兰姐姐在府里待了不长时间,想必也多少晓得祖母的喜好。青兰姐姐若是我,会送什么给祖母呢?”   青兰说:“奴婢听老太太身边的采莺姑娘说过,老太太曾丢失过一个绣有芙蓉花的碧色荷包,那是老太太的心爱之物。”   沈婠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常常见祖母的衣裳绣有各式各样的芙蓉花。”她苦恼地道:“可是我刚学女红,如今又只剩半月,怕是来不及了。”   青兰说道:“礼轻情意重,大姑娘就算做得不好,老太太也能看得出大姑娘的心意。”青兰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连忙道:“奴婢想起来了,三夫人相当擅长女红,大姑娘可以请教三夫人呢。有三夫人指导,大姑娘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沈婠也一脸喜悦地道:“太好了,我明早就去请教三婶。多亏有了青兰姐姐,不然我还得苦恼上好几天呢。”   .   今夜月色极好,石阶上的秋虫唧唧,夜风拂来,添了几分冷意。   晚上就睡前,霜雪替沈婠在妆台前梳着发。郭嬷嬷交待了霜雪,大姑娘正在长身体,每一夜睡前都要梳顺头发,梳得越久越好,这样以后的头发才会生得乌黑漂亮。   今日青兰说的那番话,霜雪也听见了。   霜雪是晓得的,青兰并没有她表面上那样忠心。   霜雪迟疑了下,说道:“大姑娘真的要像青兰说的那样送老太太荷包么?”   沈婠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听得霜雪这话,她淡淡地笑了下,“若是做得好了便送。”   霜雪还想问“若是做不好呢”,可瞧着沈婠眉眼间的困意,霜雪打住了,她道:“奴婢侍候姑娘歇息吧,明早大姑娘还要早起。”   .   次日一早,沈婠请安过后,便准备去明兰园。   沈婠走出宁心堂后不久,就遇见了带着沈莲来请安的陈氏。沈婠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问了声好,望向沈莲时,眼里笑意更甚,“三妹早。”   上回经过陈氏的教训,沈莲一见到沈婠,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穆姨娘的死状,她心里一个恶寒,目光里有多了几分不善之色。   她冷淡地回了声。   沈婠也不在意,对陈氏微微颔首告辞后,便和青兰一道往明兰园走去。陈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婠走的方向,转过身来悄声吩咐了丫环梅芸几句。   .   方氏每一日都是最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今日刚请安回来,凳子还没坐热,就有丫环进来通报说大姑娘来了。方氏听得沈婠来了,连忙道:“快去把大姑娘请进来。”   说着,方氏和沈菱说道:“菱儿,等会要和大姐好好相处,要热情一些,不要总是不说话。”   沈菱点点头。   “婠婠来打扰三婶了。”沈婠走了进来。   方氏笑道:“哪来打扰,我这儿一向都静得很,婠姐儿来了,我心底不知多高兴,以前总想着和你走近些,但总寻不到机会。如今婠姐儿自己来了,可别嫌三婶这儿闷。”   沈婠道:“三婶说笑了,怎么会嫌闷。再说还有四妹妹在呢。”沈婠想起一事,又道:“四妹妹的手伤好些了没有?”   沈菱说道:“已经好了。”   方氏道:“说起菱儿,三婶还没多谢婠姐儿。上回幸亏你拉了菱儿一把,不然受伤的就可不止手肘了。要是姑娘家的脸伤了,前程也毁了。”   “三婶客气了,四妹妹是我的妹妹,拉妹妹一把也是应该的。要是四妹妹受伤了,也是我这个当长姐的不是。”沈婠笑着,进入正题,“我听府里的人说,三婶的女红极好,做出来的东西祖母都赞不绝口。婠婠最近在学女红,想向三婶请教请教。”   方氏一听,便问:“婠姐儿想做什么?”   沈婠羞涩一笑,“祖母生辰快到了,婠婠想做一个碧色荷包,上面再绣些花样。只是婠婠笨拙,怕赶不及在祖母生辰前做好。”   方氏道:“婠姐儿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一连数日,沈婠都在明兰园里学做荷包。方氏不仅仅心灵手巧,而且也是好先生。在方氏的指导下,不过短短十日,沈婠就做出了一个碧色荷包,样式虽是简单,但做工却是不赖。   沈婠欢天喜地向方氏道谢,和方氏告别后,沈婠和青兰离开了方氏的明兰园。   青兰疑惑地问道:“大姑娘怎么不把芙蓉花绣上?”   沈婠摸摸鼻子,只道:“麻烦了三婶这么多日,绣花这事,郭嬷嬷教我就可以了。不过几朵芙蓉花,很快就能绣好的,再说离祖母的生辰还有四天呢。”   青兰说道:“也是。”   沈婠一路上都在把玩着碧色荷包,面上的喜悦之情相当明显。经过绽梅园时,沈婠一时兴起,便道:“青兰姐姐,我去荡会秋千。学了这么多天,都没好好地歇一歇。”   “大姑娘这些日子来实在辛苦了。”   沈婠说道:“是有些累,不过也值得。青兰姐姐,我有些渴了,想喝果茶。”   青兰笑道:“好,奴婢这就去。”   青兰一离开,沈婠便在秋千上轻轻地荡了起来,手里也不忘把玩着碧色荷包。不过一会,就有道声音响起,“大姐手里的是什么?”   沈婠见是沈莲,整个人的面色变了下,一副想要藏起荷包却又不知该往哪里藏的模样。她笑得勉强,“没……没什么。”   沈莲早就从梅芸口里得知,这些日子以来大姑娘去明兰园去得频繁,为的就是这个荷包。沈莲心里不屑,但却笑着说道:“大姐别想瞒着我,我早就知道了,这是你准备送给祖母的吧。”   沈婠叹了声,说道:“既然被三妹发现了,我也只好承认了。”沈婠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妹妹,我还准备在荷包上绣几朵芙蓉花。这是祖母身边的采莺姐姐告诉我的,祖母以前曾丢失过一个心爱的荷包,当时伤心了好久,所以我就想着送回一个一模一样的,这样一来,祖母定会高兴。”   沈莲的目光闪烁了下,“哦,那我也不打扰大姐了,母亲在找我呢。”   青兰捧了果茶回来,刚好看到沈莲离去的背影,“咦,三姑娘过来了?”   沈婠笑眯眯地说道:“是呀,三妹妹也想荡秋千。”    ☆、9老夫人寿宴(二)   老太爷喜静,而老夫人则恰恰相反,她特别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她这样才会觉得心底的空虚被慢慢地填满。所以老夫人生辰的那一日,夏氏迎合着老夫人的喜好,鼓足了劲儿大办。   沈州陪同太子前去安阳考察民情,回来后得到了皇帝的称赞,最近朝中都在传着沈州即将升官一事,据说口风是从皇帝身边的郭公公传出来的。   郭公公深得皇帝宠信,是皇帝多年的心腹。   这口风一出,不少人都心如明镜,沈州沈尚书这回升定官了。这次老夫人寿宴,不少朝中官员的家眷都前来祝寿。   大厅里此时已是坐了不少人,老夫人在主座上,正和几位身着华裳的夫人说着话。说到高兴之处时,老夫人眼角的皱纹都笑得多了好几条。   夏氏坐在下首,伴在老夫人身侧,面上挂着得体端庄的笑容,陈氏靠着夏氏侧首而坐,似是在凝听。方氏微微笑着,并不说话,她的身侧还坐了个赵姨娘。   坐在夏氏对面的是夏氏娘家的程氏,程氏是夏氏的大嫂,夏氏还未出嫁前,与府里的大嫂很是要好。程氏瞥了眼那边的沈婠,不经意地提起道:“那个姑娘看起来眼生得很。”   夏氏笑道:“哦,那是我们府里的大姑娘。”   程氏立马明了,轻笑了声,“原来如此。”眼神里多了几分嘲讽之色。   程氏身边坐的是威远将军的夫人李氏,听到夏氏与陈氏的话,不由得瞥了沈婠一眼。   沈婠和一群同龄的姑娘坐在一起,冷不丁的感觉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抬眼望去刚好撞上了李氏的视线,沈婠弯眉一笑,随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说起李氏,京城里头的大多妇人都羡慕得很。   李氏的娘家并不显赫,但却有幸入了太后的眼。太后十分喜爱李氏,恰逢有一日李氏出宫时遇到进宫的威远将军,威远将军对李氏一见钟情。威远将军的母亲并不喜李氏,只觉李氏门户太低,未料太后得知李氏心事,便做主指了婚。而李氏进了将军府的门,三年就抱了俩,如今李氏有四个儿子,地位稳妥稳妥的。   外人瞧着李氏心里头钦羡,却不知李氏心中事。   李氏想要一个女儿,疯狂地想要,以至于最近李氏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而方才瞥了沈婠一眼,沈婠甜甜地笑着,一下子就让李氏的心变得轻飘飘的。   她想着若是她第三胎生的是女儿,年纪也应该和沈婠差不多了,也会这么弯眉甜甜地笑着,软糯软糯地喊一声“娘亲”。   想到这里,李氏不禁多看沈婠几眼。   沈州长得好看,唐氏又是个美人,生出来的沈婠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虽是如今只得八岁,但沈婠笑起来,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看得就惹人喜爱。   李氏插话问道:“大姑娘?”   程氏压低了声音,说:“是呀,她原先的母亲名声不太好呢,就是前两年京城都在说的唐氏。”   对于唐氏,李氏还是有耳闻的。只不过李氏关注的地方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因出身低的关系,李氏特别同情和她家境相似的人。如今听程氏这么一说,李氏对沈婠更是添了几分怜爱。   李氏问:“她叫什么名字?”   夏氏愣了下,说道:“单名一个婠字,女字旁的婠。”说了沈婠,夏氏便觉得要把自己的女儿拉出来遛一遛,“妙儿,过来。”   沈妙昨个儿刚满一月之期,从冷幽苑出来后,沈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出来后的当天又被自己的父亲数落了一顿,沈妙委屈得心里满肚怨气。但是在冷幽苑里的日子,却也让沈妙变了不少。   即便她现在恨不得扇沈婠几巴掌,可她却丝毫都不曾表现出来,今早见到沈婠,还笑容可人地挽住了沈婠的手,亲热地喊了好几声“姐姐”。   夏氏展眉笑道:“那是我们府里的二姑娘,单名一个妙字,比大姑娘小一岁。”   沈妙今早得了夏氏的嘱咐,今日府里会来不少贵人,要她好好表现。沈妙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十分真切。   李氏瞧着夏氏宠爱的那份劲儿,再瞧瞧坐在角落里的沈婠,不知不觉地就往沈婠那边偏向了一大半。看向沈妙时,也没有先头那份柔软的感觉了。   和李氏不一样,程氏一见,就不由得打心底喜欢。   “许久不见,妙儿长得愈发可人了。”   沈妙回道:“妙儿不可人,舅妈才可人。”   女人哪有不喜欢夸赞的,尤其是这样的童言童语,程氏笑得脸上都快要开花了,她说道:“妙儿有没有给老太太准备礼物?”   “有。”沈妙应得格外响亮。   老夫人虽是和人说着话,但也有注意这边,听见沈妙这一声,老夫人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连带着前阵子的不愉快回忆都忘得七七八八。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儿。   沈妙递上一本经书,羞羞涩涩地一笑,“妙儿知晓祖母平日里喜欢念经,所以就想着给祖母抄一本经书。”夏氏佯作随意地补上一句,“这丫头呀,抄这经书竟抄了整整一月,日日都在念叨着祖母的经书呢。”   程氏笑道:“妙儿真是孝心可嘉。”   周围不少的人也随之附和,老夫人听着心里也高兴了,之前的那丁点怒气早已是烟消云散。她拍了拍沈妙的头,“妙丫头,辛苦你了。”   沈妙随即应道:“不辛苦,妙儿抄经书的时候想着祖母会看到,马上就觉得不累了。”   老夫人呵呵笑着,慈祥地道:“好丫头。”   府里的二姑娘先送了礼,接下来也该是其他姑娘了,众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沈婠沈莲还有沈菱。夏氏此时也相当配合地说道:“老太太,我们府里的其他姑娘也备了礼物呢。”   夏氏正想说“婠姐儿”时,倏地沈莲跟弹弓似的蹦了出来,“莲儿也给祖母准备了礼物。”   老夫人笑不拢嘴的。   陈氏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沈莲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碧色荷包,“因为莲儿还不曾学女红,所以这荷包是母亲帮着莲儿做的,不过上面的芙蓉花是莲儿绣的。”陈氏也帮腔道:“莲丫头绣这芙蓉花时,十个手指头都扎肿了。她……”   陈氏停了下。   她忽然发现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以至于她剩下的那句话说只能硬吞下去。本来陈氏是要用苦肉计的,荷包是她做的,芙蓉花也是她帮着绣的,莲儿所做的就是穿了针线,但为了逼真,她把沈莲十个手指头都扎肿了。   可是现在,陈氏没有想到根本没有这个机会让沈莲表现苦肉计。   沈莲此刻也懵了,整个人吓得不能动弹。   这时,沈婠缓缓起身,笑意盈盈地上前,她说道:“婠婠也给准备礼物,比起二妹妹和三妹妹来说是简单了一些,但还望祖母喜欢。”   沈婠手里是一条碧色的帕子,上面绣着祝寿的贺词。   老夫人面色有所松缓,她说道:“婠丫头有心了。”   沈婠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弯眉笑着。这个时候她并不需多说什么,因为根本毫无用处,老夫人的所有好心情都被沈莲送的荷包给毁了。   其实这事上一世也发生过,不过却是老夫人的六十五岁生辰,那一年沈婠十二岁。当时是采莺告诉她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夫人当年曾有个女儿,出生在芙蓉花开的那一天,但没几日便夭折了。老夫人为了纪念这个女儿,亲自绣了有芙蓉花的碧色荷包来睹物思人。当时老夫人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也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便藏起了那个荷包。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当时沈婠拿出这样的一个荷包时,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惹起了老夫人的伤心事,而如今则是变成了沈莲。   夏氏的脸色很难看。   她在厅内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青兰的身影,只有沈婠对她轻轻一笑,仿佛在嘲笑着她。   夏氏顿时觉得青兰背叛了自己。    ☆、10英雄救美   夏氏请了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寿宴的下半场时年长的都来了戏台这边听戏,小的一辈都去了花园里玩耍。戏台上正在上演一出《拜月亭》,可戏台下真正看戏的却也没几人。   沈莲所送的荷包勾起了老夫人的伤心事,本是好端端的寿宴,如今老夫人满脑子都是自己早夭的女儿,台上精彩绝伦,可老夫人一点兴致都没有。   夏氏的面色阴晴不定,她想不通为何那个碧色荷包会由三姑娘送出,有关碧色荷包的往事,知道的人极少,她也是偶然得知的,就连郭嬷嬷也不知道。她不相信沈婠会有那个通天的本领提前知晓此事。   夏氏本身就是个多疑的人,她交待青兰,却也未完全相信青兰,前几日她还让红胭去沈婠的院子查探了下,红胭回来时也是说大姑娘在绣着芙蓉花,可现在沈婠却是没有送出。   夏氏的脸色愈发阴沉,她左思右想,最后所有矛头指向了青兰。真相只有一个,便是青兰这贱婢背叛了自己!   夏氏心里不好受,陈氏心里更不好受,她脸上连笑容都挂不住了。陈氏都快将自己手里的帕子揉破了,现在她哪里会不知自家的姑娘中了计。陈氏心里恨恨地骂着,真不是个东西,枉她之前还说大姑娘是善人,如今竟是连自己的妹妹都陷害上了。   方氏可以说是沈府这几房里看戏看得最安然的,仿佛不知周围的暗潮汹涌。   李氏并不喜看戏,她此刻脑子里浮起了沈婠笑得甜甜的模样,一时间不由得心痒痒的,她左右瞧了眼,见众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戏台上,她悄悄地离开了。   .   如今正值秋末,沈府花园里的秋菊开得金灿灿的,丝毫没有秋季凋零之感。沈妙被一群小姑娘围着,她正言笑晏晏地说着话,周围的人听得聚精会神的。   沈婠被排挤在外,沈妙偶尔飘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沈婠无动于衷。   沈妙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有气也发不出来。   上一世的沈婠遇到这样的场景,心里羡慕得很,总想着要挤入沈妙的圈子,最后落得个被众人取笑的下场。这一世沈婠不打算挤入,她拉上沈菱,“四妹妹,那边的菊花开得真好看,我们一起去哪儿去看看好么?”   沈菱说:“好。”   沈婠发现自己的这个四妹妹,比起沈妙和沈莲来说,实则好相处得多。虽是沉默寡言的,但至少不会想着背地里来害她。   沈妙看着沈婠走远了,心里忿忿不平的。   刚好这时夏远帆往这边走来,沈妙心中顿时有了一计。   她迈开步伐迎了前去,强撑着笑了下,“表哥。”   瞧见自己表妹面上的神情,夏远帆关心地问道:“表妹,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妙故作委屈地说了藏书阁一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不小心,可姐姐却……却……”想起冷幽苑里的凄惨,沈妙的眼眶自然而然地就红了。   夏远帆向来心疼自己这个表妹,见她委屈成此般模样,立马说道:“表妹莫哭,敢欺负表妹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表哥替你教训她。她在哪儿?”   沈妙努努嘴,指了指那边。   夏远帆道:“表妹等着,表哥定让她好看。”   .   水榭之上,有好些家的小少爷在玩着投壶,时而爆发出鼓掌声和喝彩声,他们带着的小厮和丫环都在不远处观看着。   沈婠和沈菱赏菊的地方离水榭不远,沈婠不经意地瞥了几眼水榭上的人,又继续赏着开得正值灿烂的秋菊。她笑着说道:“四妹妹,这菊花开得真好看。”   沈菱没有吭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晓得她性子如此,沈婠也没有介意。过了会,沈菱忽然出声道:“那边穿蓝衫子的是二姐姐的三表哥。”   沈婠一愣。   沈菱继续说道:“三表哥喜欢捉弄人,尤其喜欢捉弄二姐姐不喜欢的人。”   沈婠明白过来,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诧异。四妹妹这是在提醒她?   “穿月牙白袍子的是明远候的公子,三表哥最怕他。”   沈婠心中更是诧异了,沈菱不过五岁,竟然就能观察得这么入微。她微笑道:“多谢四妹妹提醒。”   沈菱摇摇头,刚想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她倏地倒吸了口气,连连退了几步,面上多了几分惶恐之色。   沈婠心中也是一惊,顺着沈菱的目光望去,刚好落在了自己的脚踝上。   不知何时,竟是有条绿油油的蛇缠上了自己的脚踝。   沈婠眉头蹙了下,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沈妙看着自己,她身边还站在了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沈婠认得出来,那是沈妙的大表哥。   夏远帆此时正和沈妙说道:“表妹你看,她吓得不敢动了。”   沈菱此时方是发出声音,“大……大姐姐……”她的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的,小姑娘家的哪里会不怕这种滑腻腻软绵绵的东西。   沈婠不动声色地看了那边的夏远帆和沈妙一眼。   沈菱颤抖地说:“大姐姐,我去叫嬷嬷过来。”   沈婠说:“不必。”   他们不过是想看她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她偏不让他们得逞。   沈婠在舟城待了大半年,往大灵山跑的那一段日子,山上有什么蛇沈婠是没有见过的,如今不过小小的一条菜花蛇,沈婠压根儿没有放在眼里。   她正要直接捏起小青蛇,冷不丁的却听得有人猛喝一声。   “不要动。”   沈婠抬眼看去,是个眼生的少年,看起来约摸有十二三岁,生得唇红齿白的,此刻皱着一双眉,正瞪着她脚踝上的小青蛇。   他看了沈婠一眼,又道:“你别动,也别怕,我弄走它。”   话音未落,他就已是直接捏住了小青蛇的七寸,小青蛇的尾巴不停地甩动着。沈婠正要道谢,他却看也未看沈婠一眼,捏着小青蛇往夏远帆那边走去。   夏远帆有些心虚,“喂,你想做什么。”   他说:“欺负小姑娘有意思吗?还给你。”   小青蛇被甩到了夏远帆的身上,殊不知夏远帆也是个怕蛇的,这条小青蛇是他让小厮抓来的。小青蛇被人松开了,一时欢腾得很,在夏远帆身上蹦跶着。   夏远帆吓得赶紧用手挥开,他身边的沈妙只觉头一重,听得嘶嘶嘶的声音从自己的头上传来,沈妙吓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救……救命……”沈妙动也不敢动,“大表哥,救我。”   夏远帆哪里敢去碰它,连忙唤了附近的下人过来,沈妙这才得救了。沈妙吓得花容失色,想起方才有条蛇盘在自己头上,沈妙就浑身不自在的。   可看了眼眼前的少年,沈妙又不好发作。   夏远帆也是瞪了少年一眼,愤愤地离去。   沈菱小声地和沈婠说道:“他是威远将军的二公子。”   魏子骞走了过来,打量着沈婠,问道:“你没事吧?”方才他在假山后听到夏远帆吩咐着下人,他便留了个心思,没想到夏远帆竟然当真命人捉蛇来吓人,还是这么小的姑娘。   方才魏子骞的举动,让沈婠心里舒爽了不少。   她笑着道:“刚刚多谢魏二公子了。”   魏子骞见她并没有吓得说不出话来,还面带着笑意,他心里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他忽然想起刚才的小青蛇缠在她脚踝上时,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而是相当的冷静。   他问道:“你不怕蛇么?”   沈婠说道:“我曾在舟城养过一段时日的身子,舟城有座大山,唤作大灵山,上面蛇虫出没频繁,我见得多了,是以也不怎么害怕。”   魏子骞笑道:“当真不怕?”   沈婠眨眨眼,“真的,方才你若是没来,我也能捏住他的七寸,然后往他身上扔去。”   听到沈婠这么说,魏子骞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知道是他做的?”   沈婠含笑道:“我猜的。”   .   李氏来到花园里时,正好看到自己的儿子和沈婠相谈甚欢。李氏心中一喜,她走了过来,唤了声“子骞”。   魏子骞问道:“母亲,寿宴结束了吗?”   李氏笑道:“还没有,我出来看看你。”   沈婠和李氏行礼,“魏夫人。”沈菱也跟着喊了声。   李氏笑不拢嘴的,“啊,原来是大姑娘和四姑娘。”   沈婠抿唇笑道:“刚刚有条蛇跑了出来,多亏了二公子救了我。”沈婠这么一笑,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又出来了,看得李氏又开始心痒痒的。   她最后忍不住轻轻地摸了下沈婠的脸颊,顿时觉得心圆满了。   回去的路上,魏子骞忍不住问道:“母亲,刚刚的是沈府里的大姑娘?”   李氏惦记着方才的手感,心不在焉地回道:“是呀,唤作沈婠。”   “哪个婠?”   “女字旁的婠。”   魏子骞在心底轻轻地念了下,原来她叫沈婠。    ☆、11笑面虎   老夫人寿宴结束后,陈氏因礼物一事,明里暗里受了老夫人好一顿漠视,沈莲因手指受伤的缘故,只好闭门不出。而沈妙也受了惊吓,半夜总是梦见那丑不拉几的恶心东西爬到自己身上,梦靥了好久才恢复了过来。   这段日子里,沈婠过得很舒适。   她常常跑去明兰园里向方氏请教女红。寿宴之后,方氏也没有问为何沈婠没有送出那个碧色荷包,仍然像之前那样笑吟吟地待她。   沈婠晓得方氏是个明白人,但却装着糊涂。   十指在红绳间穿梭,沈婠很快就打好了一个最基本的络子,她笑眯眯地问:“三婶,你瞧我这个络子打得怎么样?”   方氏看了看,也笑道:“婠姐儿的手真巧,以后若是谁娶了我们的婠姐儿,可真有福了。”   沈婠佯作害羞地垂下头来,“三婶莫要取笑婠婠。”   她的眼底一片清冷。   沈婠想起了裴渊,刚刚重生那会,沈婠恨得要与裴渊同归于尽,可大半年下来,沈婠想通了一事,最好的复仇不仅仅是要让裴渊生不如死,还要让他看着自己过得相当好。   沈婠又笑着抬起头来,“谁娶了四妹妹才是有福气呢。”   沈菱今日穿了件草青海棠纹冬装,衣襟上的两圈狐狸毛衬得沈菱的脸蛋瓜子十分俏皮。平日里沈菱总是沉默不语的,沈婠也很少注意沈菱的相貌,现下认真一看,她发现自己的这个四妹妹五官长得极其好看,若是岁数再大一些,未必会逊于沈妙或是沈莲。   忽有衣物窸窣声响起,方氏“哎呀”了一声,说道:“兴儿醒来了。”   沈婠来了明兰园这么久,也没见过兴哥儿几面,听到方氏这么说,她也笑着说道:“我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好好地和二弟弟玩过呢。”   方氏说道:“婠姐儿离开京城那会,兴哥儿刚会走路呢,现在也会说话了。”   方氏让嬷嬷去抱了兴哥儿出来,兴哥儿一落地,就蹦跶着两条小短腿,睁着乌溜溜的还泛着水汽的眼睛,奔到了方氏的怀里。   “娘!”   这一声“娘”喊得沈婠心里酸楚,若是上一世她有能力护住她自己的孩子……   方氏抱起兴哥儿,“兴儿,这是大姐姐,你前阵子不是一直要吵着和大姐姐玩么?来,喊大姐姐。”   兴哥儿很是乖巧,两片小嘴儿一碰,软糯的声音便出了来。   “大姐姐。”   沈婠压抑住了心里的酸楚,说:“兴哥儿真乖。”她打量着兴哥儿,蓦地,她注意到了兴哥儿身上的红络子,做得极是精巧,便是沈婠上一世也不曾见过这般花样。   她赞道:“方才三婶还说我的手巧,依我看,三婶的手才是最巧,瞧瞧这络子,打得真是好看,花样也真是新奇。”   方氏道:“这络子哪里是我打的,我可想不出这般花样来。”   “啊,那是谁打的?手竟是这么巧。”沈婠好奇地问道。   方氏笑道:“是买来的,东西街那儿有家香囊铺子,里边也卖络子,上次我从兰华寺回来时刚好经过,里边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听闻是店主从西洋带回来的。大嫂也十分喜欢那家铺子里的东西呢。”   沈婠想起来了,她刚从舟城回来时,也经过了那家铺子。   她问道:“我听崔嬷嬷说,那家铺子背后大有来头?”   方氏想了想,说:“听你三叔说,似乎和长公主有些关联。不过我也知道得不多。”   .   沈婠从明兰园回去后,天色还尚早。   霜雪从食盒里捧出几碟糕点,说道:“奴婢想着大姑娘今日这么早回来,定是没在三夫人那儿用饭,所以便做了些大姑娘爱吃的糕点。”   沈婠拈了一块来用,笑道:“霜雪姐姐真有心。”   霜雪的目光不经意地瞥了默默地站在一边的青兰。打从寿宴后,无论大姑娘去哪儿,她必是带着青兰的。若她不是知情的,定也会以为青兰十分得大姑娘的宠信。   霜雪在心里轻笑一声,只不过她是个知情的。最近青兰的日子可没大家眼睛看到的那么好过。不得不说大姑娘格外会折磨人,小小年纪,就是如此懂得攻心之术。恐怕这段日子里,青兰夜夜都难以安眠。   沈婠用完一块糕点,道:“霜雪姐姐做的糕点愈发好吃了。啊,青兰姐姐,你要不要也尝一尝,你今个儿陪了我这么久,肚里也没进什么东西。”   沈婠推了推桌案上的青花缠枝瓷碟,笑眯眯地看向青兰。   “奴……奴婢不敢。”青兰赶紧摇头。   沈婠挑眉,“这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用块糕点罢了。就当是我赏给青兰姐姐的。最近青兰姐姐可帮了我不少忙,我都没有好好地感谢青兰姐姐呢。”   青兰的脸色有些白。   她最近的日子的确相当不好过,在大姑娘的院子里郭嬷嬷和霜雪总是冷落着她,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轻羽也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本来以为这已经算是难过的了,可偏偏大姑娘却总带着她在府里到处走,也不曾责骂过她任何一句,甚至连提都没有提碧色荷包一事。   从舟城回来后,她是愈发难以揣摩大姑娘的心思了。   且现在最让青兰难过的是,大夫人不再搭理她了,就连崔嬷嬷和红胭也会给她眼色看。   她如今进退两难,夜里难以入睡时,青兰想过干脆学霜雪那样向大姑娘投诚,可是一想到青碧,青兰又忍住了。   就在青兰不知怎么办时,红胭忽然过来了。   红胭笑容可掬地说道:“大姑娘,夫人请你过去一趟,坤哥儿正吵着要和大姑娘玩。听崔嬷嬷说,上一回大姑娘用拨浪鼓哄停坤哥儿,还请大姑娘把拨浪鼓也带过去。”   沈婠道:“好,还请母亲等一会。我方才从明兰园回来时不小心沾湿了鞋袜,待我换好衣裳后便马上过去。青兰姐姐,你先送红胭姐姐出去。”   红胭离开后,沈婠的目光顿时深沉下来。   霜雪紧张地道:“大姑娘,大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沈婠说道:“我也不知。”   霜雪总觉得大夫人这是不安好心,可是大夫人都亲自说了,大姑娘不可能不过去,不然定会被说目无尊长。郭嬷嬷说道:“婠姐儿还是使苦肉计吧,说是换鞋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婠沉吟片刻,说道:“不,即便我今日不去,母亲等我好了也总会想着新法子。我必定是要去的。霜雪姐姐,你去把我的拨浪鼓拿来。郭嬷嬷,麻烦你悄悄地去祖母那儿一趟,不要惊动祖母,就问祖母身边的丫环,说是大弟弟想玩拨浪鼓,可一时间找不着。”   霜雪拿来拨浪鼓后,沈婠一咬牙,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鼓面破了道口子。   霜雪道:“大姑娘这是……”   沈婠说:“只是预防万一。”   夏氏这回让她过去绝对没安好心,她得小心应对,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涉及坤哥儿的事,一有不甚,下场堪忧。   .   沈婠带着青兰去了茹苑。   红胭早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见着了沈婠,马上笑脸迎来,“大姑娘总算来了,坤哥儿还在吵着要找大姑娘呢。”   沈婠笑道:“二妹妹呢?弟弟以前不总是要吵着和二妹妹玩么?”   红胭看了眼青兰手中的拨浪鼓,笑道:“二姑娘前阵子受了惊吓,如今还在休养着。坤哥儿吵着要和大姑娘玩,这不正是跟大姑娘感情好,这可真让人羡慕。”   沈婠说道:“母亲和弟弟在一块吗?”   “是的,夫人正在哄着坤哥儿。”   沈婠一进门,夏氏就笑了起来,“坤儿,你看是谁来了?”   沈婠也笑着上前,“母亲。”   夏氏颔首道:“自从上次你用拨浪鼓哄停坤儿后,坤儿就一直吵着要和婠丫头你玩,连青碧也哄不住了。说来也怪,我这院里也不是没有拨浪鼓,可偏偏坤儿就喜欢婠丫头你的拨浪鼓。”   沈婠拿过青兰手中的拨浪鼓,道:“弟弟喜欢我,我心里也高兴呢。”   沈婠轻轻地摇了摇拨浪鼓,坤哥儿马上露出了笑脸来。   “大姐姐。”   夏氏捂着嘴笑道:“果然还是婠丫头有本事。”    ☆、12平南侯世子   沈婠在偏厅里和坤哥儿玩耍时,青兰也在一边伺候着。夏氏面容慈祥地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后,便笑着说有事要处理。   沈婠心里咯噔地跳了下,她说道:“母亲,让红胭姐姐也留下来吧。我怕照顾不好弟弟。”   夏氏也没有拒绝,含笑说了声:“还是婠丫头想得周到,红胭,你留下来吧。”   红胭笑着道:“是的,夫人。”   夏氏一离开,沈婠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生怕坤哥儿磕着了或是碰着了。天晓得万一坤哥儿出了什么状况,夏氏定是要赖到她头上来的。   红胭说:“大姑娘真会照顾孩子,瞧瞧坤哥儿,奴婢都没见过坤哥儿笑得这么高兴呢。大姑娘以后要常来才好。”   沈婠嘿嘿一笑,并未多说。   过了好一会,沈婠抬起头来说道:“青兰姐姐,我忘记告诉郭嬷嬷了。我今早写得的字帖还在窗台边搁着,眼见这天色,似乎快要刮风了,你回去和郭嬷嬷说一声,让她把我的字帖收起来。”   青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偏厅。出了偏厅后,青兰还未走远,就听得有人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痛苦。   青兰心里一惊。   她连忙寻着声音过去,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妹妹。   青碧手里捧着漆木雕花端盘,面上虽是铺了脂粉,但也难掩其苍白之色。见着青兰,青碧挤出一抹笑容来,“姐姐怎么过来了?不用伺候大姑娘么?”   青兰哪里会看不出来青碧是在强撑着,方才那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听得分明。她走了前去,说道:“妹妹是要去哪里?”   青碧说道:“夫人吩咐了我给二姑娘送参汤,这正要给二姑娘送去。”   青兰仔细观察着青碧。   青碧心里发虚,说道:“不和姐姐多说了,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正要从青兰身边绕过时,青兰一把握住了青碧的手腕,青碧倒吸一口冷气,疼得眉头都皱起来。   青兰焦急地道:“妹妹哪里疼?”   青碧连忙摇头,“没有,我很好。”   青兰说:“妹妹!”青兰强硬地夺过青碧手里的端盘,搁到旁边磨得平整的大石上,她掳起了青碧的袖子,触目惊心的伤痕,青兰以前不是没有伺候过暴戾的主子,一见这伤痕就晓得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是谁伤了你?”青兰质问,“是不是红胭?”她一直都知道,红胭不喜欢自己的妹妹。当初要不是妹妹能哄得了坤哥儿,她以为好歹夫人也不会亏待她,才放心跟着大姑娘去了舟城,也才会忠心耿耿地向着夫人。   可现在!   一股怒火在青兰心胸里燃烧着。   青碧嗫嚅着道:“不是红胭,是……是……”   青兰左右一看,道:“这里不宜多说,我们去那边,不会有人经过的。”   两姊妹行到茹苑外的一处花丛后,青兰这才继续追问道:“不是红眼是谁?崔嬷嬷?”   青碧说:“是……是我手脚笨拙,惹得二姑娘不喜。”   青兰看着自己妹妹愈发消瘦的脸颊,心肝疼得都快滴血了。当初若不是家道中落,她们家也无需落在这种地步,她的妹妹不应该任人打骂责罚的。枉她一心向着大夫人,可现在大夫人又是怎么待她妹妹的?   青兰心凉了。   .   夏氏回来时,刚好沈州也在。沈州正逗弄着坤哥儿,沈婠眉开眼笑地在一边站着,时不时喊一声“弟弟真厉害”,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   夏氏看在眼底,唇角浮起笑意走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   沈州今个儿心情好,再加上看到自己的宝贝心肝儿子,面上笑容愈发地多。夏氏说:“今天多亏了婠丫头,才把坤哥儿哄得这么高兴。”   沈婠说:“弟弟十分乖巧,绾绾和弟弟也玩得很开心呢。”   夏氏笑:“以后你要多来陪着坤哥儿,坤哥儿连我这个当母亲的也难哄,你一摇拨浪鼓坤哥儿就不闹了。老爷,你要多多夸奖婠丫头才是。”   沈州笑:“对,要好好地夸奖你。”他摸了摸衣襟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佩,“刚好今日得了块玉佩,便奖赏给婠丫头吧。”   夏氏看了眼,“呀,这玉佩真漂亮,妙丫头前阵子还说想要一块玉佩了。婠丫头真有福气,你父亲可是真心疼你的。”   沈婠连忙说道:“多谢父亲。”微微一顿,沈婠又说:“妹妹若是喜欢的话,我给妹妹就好了。身为长姐,理应疼爱弟弟妹妹的。”   听得沈婠此话,沈州不禁多看了沈婠几眼,心想这孩子果真懂事。   他说:“不用,婠丫头最近表现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这话仿佛在说沈妙最近表现得相当不好,听得夏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她面上却仍是言笑晏晏地道:“时候也不早了,婠丫头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见坤哥儿还在玩着拨浪鼓,夏氏又道:“拨浪鼓就留下来给坤哥儿玩着,改日我再给婠丫头你送一个过去。”   不等沈婠说什么,夏氏就和沈州说道:“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坤哥儿最喜欢婠丫头的拨浪鼓了。”   .   霜雪在屋外来回走着,脸上忧心忡忡的,不停地向院子外头张望着。忽然,柔和的亮光由远及近,霜雪一喜,嘴里叫道:“嬷嬷,大姑娘回来了。”   沈婠进了屋里后,打发走了青兰。   郭嬷嬷也一早支开了轻羽,霜雪替沈婠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郭嬷嬷上下打量着沈婠。霜雪性子比较急,她问:“大夫人可有将大姑娘怎么样?”   沈婠心里也疑惑,今日夏氏一直都表现得很反常,笑得仿佛让人觉得她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沈婠摇摇头,“没有怎么样。”   郭嬷嬷松了口气,但仍是忧心地道:“今日虽是没怎么样,但难保明日不会。”   霜雪说:“兴许大夫人就只想让大姑娘去哄一哄坤哥儿。”   沈婠摇头,她叹道:“看来这阵子是无法安生了。”   只是夏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一连半月,夏氏每日都让红胭过来把沈婠叫去和坤哥儿玩耍。沈婠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半点差错也没有出。夏氏待沈婠是愈发地好了,可沈婠也不敢掉以轻心。   就这样,沈婠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迎来了新年。   夏氏万分疼爱沈婠,过年时的新衣裳给沈婠做了许多,料子花样都是极好的,就连沈妙也不禁眼红。   年初六时,按照惯例,沈府里的女眷会去京城郊外的兰华寺上香祈福。每逢此时,府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忍不住兴奋,整日在府里闷着,难得有出去玩耍的机会自然是高兴的。   沈妙也很是开心,年初六那一天一大早便早早收拾妥当,等着跟母亲一块出发。   沈婠本是想带着霜雪和青兰去的,未料快要出发时,青兰却是惨白着张脸,捂住肚子和沈婠说:“大姑娘,奴婢昨夜里吃坏了东西,怕是去不了了。”   沈婠也没有勉强青兰,便只带了霜雪一人去。   辰时刚过,沈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兰华寺前去。夏氏陪着老夫人坐在第一辆马车里,陈氏和方氏也在。第二辆马车里,则是坐了沈府里的四位姑娘。   沈莲的手指头终于养好了,十根手指头恢复了先前的白嫩,只不过那种十指连心的疼,沈莲是好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的。   她和沈妙坐在一起,看向沈婠的目光十分不善。   沈婠笑眯眯地问:“三妹妹的手指头好些了吗?”   沈莲冷哼一声,撇开了头。   沈妙说道:“三妹妹的手指头早就好了。”   沈莲这才说道:“这还要多谢二姐姐送的药。”   沈莲手指头被针扎肿了,沈妙送了药过去,沈婠也有,方氏也沈菱去送了药,只是在沈莲的心里头,她就记住了沈妙一人。   沈婠笑了笑,也不介意。   沈菱上了马车后,便一直看着窗子外的风景,眼睛眨也不眨的。沈婠顺着沈菱的目光望去,也没瞧见什么好看的景色,但沈妙在那儿叽叽喳喳的,沈婠心里也听得厌烦,便干脆也学着沈菱盯着外面出神。   沈妙在和沈莲说:“今日兰华寺定会很热闹,我昨天夜里听母亲说,会有不少人去呢,舅妈和大表哥也会去,听说还有贵人去呢。”   沈莲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什么贵人?”   沈妙说:“听说是平南侯家的世子。”   此时,恰好有辆马车从窗子边经过,马车奢华精致,顶上还有着平南侯的标志,沈婠袖下的手下意识地捏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地发冷。    ☆、13兰华寺里的相遇(一)   兰华寺里栽了一片梅林,一到时节便竞相开放,朵朵红梅在枝头上怒放。兰华寺里的红梅是京城里开得最早的,亦是谢得最晚的。兰华寺建在半山上,每逢红梅绽放时,远远望去,伴随着香火袅袅,整个兰若寺仿若处在蓬莱仙境里一般。不少人都说兰若寺里的红梅是得了菩萨眷顾,也正因为如此,兰华寺的香火是最为兴旺的。   夏氏今日打从出门开始,便一直都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眉眼间是藏也藏不住的愉悦,待沈婠更是和蔼可亲。   她一脸虔诚地上香后,就扭过头来轻声道:“两个丫头,过来给菩萨拜一拜,保佑你们聪明伶俐,健健康康的。”   沈妙应了声“是”,沈婠也含了笑意和沈妙一起跪在蒲团上拜菩萨。   沈妙磕头时,悄悄地瞥了沈婠一眼,抬起头来后又是笑意盈盈的,“姐姐,你在心里和菩萨说了什么?”   沈婠说:“妹妹不知道么?和菩萨说的话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验了。”   老夫人烧完香后,夏氏扶着老夫人起了来。   “什么时辰了?”老夫人问道。答话的是陈氏,“辰时六刻了。”   老夫人说:“也差不多到时辰了。”老夫人每年来兰华寺烧香后,都要与寺里的了戒大师谈论经文。   此时,有位小僧匆匆赶来,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方道:“还请沈老夫人稍等片刻。”   “无妨。”老夫人吩咐夏氏道:“你无需陪着我,带几个丫头出去吧。”   .   踏出大殿后,陈氏压低了声音与夏氏道:“方才我问过了外边的扫地僧,说是有位贵客刚刚进了了戒大师的禅房里。大嫂可知今日有哪一家贵人要来兰华寺?明明是我们沈府先递了帖子的。”   夏氏道:“刚刚我们来兰华寺时,你不是瞧见了平南侯府的马车么?”   听到“平南侯府”四字,沈婠的目光沉了沉。   陈氏道:“不是平南侯府的,平南侯府的夫人还在梅林里赏梅。”   刚刚在殿里烧香时,沈妙已是觉得无聊,如今难得出来,她早就忍不住了,她拉着夏氏的手道:“母亲,大表哥也来了,我去找大表哥玩。”   “也好,”夏氏吩咐道:“雨澜,好生看着二姑娘。”   沈妙笑眯眯地说道:“姐姐,三妹,四妹,你们要和我一起去么?”   上一辈子她遇到裴渊是十三岁的时候,刚好那一年祖父离开人世,吊丧时,夏氏让她当众出糗,气得沈州几乎要用眼睛里的怒火杀了她,当时平南侯夫人带了裴渊来,是裴渊帮她解了围。   当时她是多么的感激他,可到后来才晓得全都是骗人的。   想到能见到裴渊,沈婠激动地浑身都在发抖。只是她却拒绝了沈妙。她今年才得九岁,她还没有强固的靠山,她还没有那个资格与裴渊相斗,她现在的力量太弱,裴渊一个手指头就能压死她。   “多谢妹妹的好意,只是我听闻兰华寺里养了只猴子,极具灵性,”沈婠的眼里露出期待的神色,“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沈妙也没坚持,反倒是沈莲哼了声,“猴子有什么好看的,二姐姐,我们走。”   沈菱倒是没有做声,而是默默地拉着方氏的袖子。   方氏对沈婠笑了笑,“菱儿胆小,她怕猴子,也不怎么喜欢梅花。”   沈婠也不喜欢猴子,方才的话不过是措词而已,她只是不想见到裴渊罢了。她含了笑意和霜雪说:“霜雪姐姐,我们去看猴子吧。”   夏氏慈祥地说:“霜雪,好生看着大姑娘,莫要让大姑娘摔着或是磕着了。”   陈氏嘀咕了声,“大嫂待大姑娘真是不错。”   夏氏笑道:“大姑娘是我的女儿,我能待她不好么?”   方氏微微地笑了下。   .   沈婠和霜雪往和梅林相反的小路走去,走了好一会,霜雪好奇地道:“大姑娘不是要去看猴子么?奴婢记得是要走那一边的。”   沈婠说:“我刚刚看到前面有座药草园子,我们去瞧瞧吧。”   霜雪捂嘴笑道:“大姑娘就是爱花花草草的,我们院子里种下的种子还没发芽呢。”霜雪心里有几分好奇,大姑娘似乎对花呀草呀特别情有独钟,院子一角的那块地姑娘种了不少大姑娘从舟城里带回来的种子,只不过都这么久了,也不见它发芽,更别说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了。   沈婠淡道:“不急,等春天到了,它自然就会发芽。”   “是什么品种的花?”   沈婠想了想,说:“能让人高兴的花。”   药草园子外并没有人守着,沈婠心里有些不放心,便吩咐道:“霜雪姐姐,你在外面守着,要是有兰若寺的人过来了,你便说我只是来瞧一瞧的,很快就走。”   沈婠进了药草园子。   这个药草园子比沈婠想象中的大了不少。前阵子下了场雪,负责这个药草园子的小僧估摸没怎么上心,厚厚的泥土上,还在与冬季的寒冷挣扎的一株药草被白雪压弯了,墨绿的叶子正半掩在雪里。   沈婠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清理着。   冷不丁的,有道像是公鸭嗓子一样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沈婠吓了一大跳,但她迅速回过神来,说:“我……我只是见它被大雪压着难受,所以才想帮帮它。”说到这里,沈婠连忙站起来,看清楚面前的人后,沈婠整个人都怔住了,仿佛有道天雷在头顶轰隆隆地炸响。   是裴渊,十四岁的裴渊。   袖下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沈婠拼命地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恨意。   十四岁的裴渊面容轮廓已是有了丰神俊朗的影子,见着沈婠,心里倒是好奇得很,他打量着沈婠,说道:“外面守着的人是你的丫环吧。”   沈婠抿住了唇角,眼前这个言笑晏晏的裴渊与上一世恨她入骨的裴渊难以重叠在一起,可她知道面前的就是那个害得她身心都被摧残的裴渊!   见眼前的姑娘不说话,一直紧抿着唇瓣,仿佛他是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似的,裴渊腼腆一笑,“我不是坏人,你别怕。我是平南世子,你是哪一家的姑娘?”   沈婠此时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她低下头来,道:“我是沈家的姑娘。”   “沈家,”裴渊一听,挑了下眉,“是礼部沈尚书的沈家?”见沈婠点头,他又笑着道:“你也不喜欢赏梅吧,我也觉得赏梅甚是无趣,还不如去看猴子。”   沈婠屈屈膝,仍是低着头说道:“我先告辞了。”   “等等,”裴渊说:“我记得沈家有好几位姑娘。”   沈婠轻声道:“我是二姑娘。”   .   沈婠匆匆地离开了药草园子。霜雪一抬头,就见到自家姑娘面色苍白的,连忙问道:“大姑娘,你怎么了?”   沈婠问:“你方才有没有见到谁进来了?”   霜雪说:“没有呀,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并没有见到任何人。”   也就是说,裴渊一早就在药草园子里。沈婠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平静地道:“我们去看红梅吧。”她需要反省,方才见到裴渊,她竟是失了冷静,差点就忍不住想要扇他一巴,再狠狠地将他踹下山脚。   沈婠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   在还未完全有扳倒裴渊的力量之前,万万不能失了分寸。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想要让裴渊生不如死,平南侯府必须要先倒下。而如今她要想扳倒平南侯府,就必须要先在沈府里站稳脚跟。   她是重生的人,有上一世的记忆,在这方面她有绝对的优势。   所以,现在不能着急,万万不能急。   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跟裴渊斗。    ☆、14兰华寺里的相遇(二)   “大……大姑娘,这些狗叫得真让人害怕。”   沈婠和霜雪经过半人高的栅栏前,便听得里边的狗吠个不停。沈婠笑着说道:“它们只是饿了,要是填饱了肚子,就不会叫了。”   话音刚落,便有个杂役捧了一大盆狗食进了去。   沈婠笑着说:“霜雪姐姐,你瞧,它们不叫了。”   透过栅栏的空隙,可以看到有三四只大黑狗在围着一盆狗食,吃得正香。但却有一只体型较小的土狗眼巴巴地看着其它几只黑狗,它伸着舌头,刚想要靠近,却被其中一只黑狗恶狠狠地吠了声。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   沈婠刚踏入梅林,便听得好一阵欢歌笑语。   夏远帆在沈妙耳边悄悄地说了些话,惹得沈妙笑语连连,沈莲也在一旁笑嘻嘻地附和着。若是从旁人的目光看来,这梅林里的几个孩童,男的俊,女的俏,皆是言笑晏晏的,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沈婠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他们,目光深沉而幽深。   .   上一世,她没有招惹他们,只是他们偏偏却要来招惹她。   沈婠有一个金镶玉的镯子,那个镯子是沈婠的生母留给她当嫁妆的,虽是不怎么值钱,但沈婠一直都很宝贝它。有一回,沈妙多看了几眼沈婠手腕上的镯子,夏远帆和夏远华便硬是从她手腕上拔下了镯子。   沈婠记得当时沈妙的嘴脸极是得意,沈莲在一边也是这般笑嘻嘻的模样,目光里只有幸灾乐祸,而夏家的两位表哥也是哈哈大笑着,就连周围的丫环和嬷嬷也是睁着眼闭着眼,甚至有的在暗自嘲讽着。   最后沈妙同情地说道:“姐姐别哭,大表哥和三表哥只是疼我而已。姐姐别记恨他们,我现在就还给你。哎呀……”沈妙一脸可惜地道:“这可不能怪我,是姐姐你没有接稳。算了,横竖也是只不值钱的镯子,改日妹妹再送姐姐一个更好看的,父亲前些日子送了我一个白玉镯子呢。”   .   沈婠此时的眼神冷得似是腊月里的寒谭。   霜雪不经意地瞥了沈婠一眼,浑身不禁打了个颤。可转眼间,沈婠又笑意盈盈的,仿佛刚刚不过是她的错觉。   霜雪微微一怔。   沈婠说道:“霜雪姐姐,你可记得方才我们过来梅林这边时有看到一扇竹门?”   霜雪想了想,道:“大姑娘是指关了好几只大狗的那里?”   沈婠颔首。   霜雪揣摩着,问道:“大姑娘的意思是?”   沈婠附在霜雪的耳边,低声道:“霜雪姐姐,你趁没有人的时候,悄悄地把那一扇竹门开了,虚掩着便可。记住,莫要给人瞧见了。”   “奴婢明白了。”   沈婠这才往梅林里走去,刚刚遇到裴渊,沈婠的面色到现在仍然有些苍白,额头上还略有薄汗,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气喘吁吁地扶着一株红梅,嘴里呢喃着:“太可怕了!”   看到沈婠被吓成这般模样,沈莲心里有几分高兴。但她仍是抿住唇瓣,一脸担心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看猴子么?是被猴子吓着了么?哎,畜生就是畜生。”真是可惜,怎么就不往她脸上抓几下呢?   沈婠摇头,她拿帕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方是道:“不是猴子。是……是……”抓着帕子的五指不禁收紧,“是这么大的狗。”   沈婠说:“刚刚我过来梅林这边的时候,看到那边有好几只大狗,我和霜雪姐姐经过的时候,它们就不停地在吠,凶神恶煞的,可真真是吓死我了。”沈婠夸张地比划着,“那几只狗站起来的话,比妹妹还要高呢。天呐,我最怕的就是狗了,要是它们扑上来的话,估摸着小命都得丢了一半!幸好那扇竹门是关着的。”   沈莲听得心里也颤了下,她也极是怕狗的。   但夏远帆一听,眼睛立即亮了亮。相府里养了好几只家狗,夏远帆闲暇时便总爱去逗弄它们。上一回他当着众人的面被一条小青蛇吓得脸色苍白,在这么多姑娘家面前丢了脸面,这口气夏远帆一直咽在心里,他在等着机会报复回去。   如今,机会来了。   夏远帆与沈妙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真不愧是表兄妹,心特别有灵犀。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眼神,两人立马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同时露出一个笑容来。   沈妙上前挽住沈婠的臂膀,“姐姐莫怕,大表哥和三表哥可厉害了。那些畜生吓了姐姐,现在我们去给姐姐讨回这口气来!”   沈婠瑟缩了下,“这……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婠表妹别担心,欺负了你,也就是欺负了我,”夏远帆拍着胸口,“我们相府里的狗比兰华寺的狗还凶,但也一样被我治得服服帖帖的。”   沈婠迟疑地问道:“真……真的吗?”   夏远华此时也明白了自己大哥和表妹的意思,眼里闪过兴奋的神色,他也拍胸口说道:“嗯,真的,婠表妹不用怕!”   “姐姐,我们去吧。”沈妙微微用力,拉着沈婠走。   沈婠看了看附近的丫环和小厮,小声地说道:“我还是等霜雪姐姐回来后再去,霜雪姐姐去马车里找水壶,估摸现在也快回来了。”   沈妙说道:“姐姐不用等,不就几条狗,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都不带丫环过去,是吧,大表哥。”   夏远帆点头。   夏远华也说道:“走吧,拖拖拉拉的不像话,等会我们还要去和母亲一块上香。”   夏远帆和夏远华走在前头,丫环刚想跟过来,被他们两人屏退了。沈妙也硬是拉上沈婠跟着他们走,剩下沈莲一人时,她左望望右望望的,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沈婠强颜欢笑着。   沈妙笑吟吟地说道:“姐姐真的不用害怕。过多几年,大表哥还准备去考武状元呢。”   话音未落,沈婠的脚踉跄了下,整个人往地上摔去。一直挽着沈婠臂膀的沈妙也遭了殃,不过幸亏有沈莲在一旁扶了下,才没有这么狼狈。   夏远帆眉头皱得紧紧的。   沈婠自己站起来后,瞧了一眼夏远帆,怯怯地说道:“大表哥,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慌乱之中,沈婠乱抓了一通,恰好弄脏了夏远帆的裤腿。   夏远帆的脸色有些难看。   沈妙连忙轻声细语地说道:“姐姐不是故意的,大表哥莫要生气。我们还要去为姐姐向那些畜生讨回一口气来呢。”   夏远帆的脸色这才有所松缓,嘴里吐出生硬的二字。   “走吧。”   好一会后,沈婠指着一扇竹门,一脸害怕地道:“就……就是那里,它们都在里面,大表哥要小心些,里边都是些恶狗!”   夏远帆给夏远华使了个眼色,夏远华不着痕迹地捡起一颗石子,往栅栏后边扔去。   里边顿时响起了狗吠声。   沈妙也有些害怕,但转眼一想,有大表哥和三表哥在,他们会保护她的。在夏府里时,那几只恶狗不也乖乖地听大表哥的话么?她又对沈婠说道:“姐姐,我……”   沈婠甩开了沈妙的手。   “好可怕,我去唤人过来!”   沈婠甩得用力,跑的动作相当迅捷,沈妙抓也抓不住。回过神来时,沈婠已经跑得大老远了。她气得跺脚,“大表哥,她走了!”   未料话音未落,几只大黑狗竟是破开了那一扇竹门,倏然冲了出来,狗吠声震耳欲聋,将沈妙和沈莲吓得魂魄都快丢了。   夏远帆大喝一声,未料这几只大黑狗仿若未闻。   “汪!汪汪汪!”一只土狗猛地扑向了夏远帆,张嘴就咬住了夏远帆的裤腿。   夏远帆痛得面上毫无血色。   夏远华连忙大声叫道:“来人!救命!”   所幸他们的丫环都走得不远,虽是得了不许跟着的命令,但都是远远地跟着,所以现在见到此般状况,立马就有人赶了过来。   几个体格强壮的护卫拉开了趴在夏远帆身上的几只大黑狗,但死咬在夏远帆脚上的那一只土狗却死活不肯松嘴,夏远帆疼得呻|吟出声,眼泪都掉下来了。   “还不拉开那只畜生!”   护卫们一咬牙,硬生生地拉开了!   夏远帆倒吸一口冷气。   沈妙看得心惊胆战的,方才还只是有点脏的裤腿,现在变得血肉模糊的,刺眼的红色不停地溢出。夏远帆低头一看,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沈婠正往梅林里的一个五角凉亭跑去,她之前和霜雪约好了在凉亭里会合。   眼见凉亭在望,沈婠却倏然停下了脚步。   凉亭里有道陌生的身影。   他坐在轮椅上,身着月牙白松鹤图案的锦袍,膝上是一把五弦琴,他慢捻琴弦,弹出空灵的琴音。微风一拂,红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下,这山间凉亭里的白衣黑发,仿若是一道误入凡间的幻境。    ☆、15飞来横祸   沈婠迅速回神。   恰好此时霜雪跑了前来,悄声道:“大姑娘放心,没有人发现奴婢。”   沈婠道:“我们回去吧,此事莫要声张。”   “奴婢晓得的。”   霜雪心底有些担忧,“夏家的大少爷伤了脚,会不会怪罪到大姑娘头上来?”   沈婠说:“不必担忧,在场的人都有眼看着,是大表哥和三表哥主动挑衅的。况且此事,二妹妹也是罪魁祸首之一,若不是他们起了歹念,想要让我被那几只狗咬上一口的话,大表哥也不会出事。想必现在二妹妹心虚得很,她担心会被责骂,为了自保定不会出声。而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被迫的,何罪之有?”   临走前,沈婠看了眼不远处的五角凉亭,方才所见的那人已是不见了踪影,只余漫天的花香,仿佛刚刚的惊鸿一瞥只是幻影。   沈婠微微一怔。   “大姑娘怎么了?”   沈婠问:“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凉亭里的人?”   霜雪摸摸鼻子,道:“奴婢只顾着来找大姑娘,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到附近有什么人。”   沈婠作罢,“我们回去吧。”   .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格外安静。   沈莲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显然是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里回神。她身边的沈妙,至今手扔在抖着,她满脑子都是大表哥血肉模糊的小腿,护卫们硬生生地拉开那只畜生时,她甚至还听得到肉撕扯开来的声音,白花花血淋淋的人肉。   沈妙极是害怕。   舅妈是十分疼大表哥的,要是舅妈知道她是始作俑者的话……   沈妙的心咯噔地跳了下。   不,舅妈不会知道的。这事大表哥自己也有份,况且惹得那些畜生发疯的是三表哥,即便当真要怪责,三表哥也难逃责任。   沈妙瞥了一眼垂首的沈婠,心想着,若是舅妈当真责怪下来,在场的人谁也别想逃离,尤其是沈婠这小贱人!   沈婠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了沈妙的目光,她眨眨眼,怯怯地说道:“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好在两位妹妹都没有受伤。”她长叹一声,“都说了那几只大狗特别凶悍,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咬了大表哥一口。可怜的大表哥,但愿大表哥能早日康复。”   沈妙恨恨地瞪了沈婠一眼,但转眼间沈妙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微闪,轻轻地哼了声。   .   回到沈府时,黄昏已至。   夏氏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老夫人今日和了戒大师探讨佛经,如今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连带着她面上慈祥的笑容也有了几分佛性。   她道:“不必侍候了,大家都各自回屋里歇着吧。”   众人应了声,便准备各自回屋。蓦然,有道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夏氏院里的崔嬷嬷惨白着张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见崔嬷嬷满面焦急,步伐踉跄,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夫……夫人,不好了!”   夏氏冷了脸,喝道:“急什么急,什么事这么慌张,连规矩都忘了。”   老夫人停下脚步,问道:“崔嬷嬷,发生何事了?”   崔嬷嬷喘了口粗气,急急地道:“是大少爷出事了!”   老夫人的面色大变。   夏氏的身子一颤,声音尖锐起来,“什么!我的坤哥儿怎么了!今早不还好好的吗?”   崔嬷嬷说道:“中午的时候,老奴哄着大少爷睡觉。平日里大少爷最多也只是睡大半个时辰,可今……今日不知为何,从中午一直睡到现在,无论老奴如何叫也叫不醒来。”   老夫人大怒,“糊涂东西!还不去叫大夫!”   话音未落,老夫人就急急地往茹苑赶去。   夏氏的唇都在哆嗦着,她对身边的红胭吩咐道:“快去给老爷带个消息。”   陈氏和方氏也一道跟了前去。   沈婠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妙,沈妙面上并无担忧之色,甚至连一丝焦急的神色都没有,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   沈婠悄悄地对霜雪说道:“霜雪姐姐,去请祖父过来,说是弟弟出事了。”一顿,沈婠又道:“还有,让郭嬷嬷出府请王大夫过来。”   .   大夫迟迟未来,老夫人的心吊在了半空中,多次让身边的嬷嬷去催促。   坤哥儿在床榻上睡得十分香甜,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虽是声音不大,但却也不小,而坤哥儿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夏氏眼眶泛红,把刚刚从兰华寺里求来的平安符挂在了坤哥儿的腰间上,嘴里不停地念着:“佛祖保佑坤哥儿平安无事。”   陈氏牵着沈莲的手,软声说道:“吉人自有天相,坤哥儿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沈妙也说:“弟弟一定会没有事的。”   沈婠暗自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她强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扶住了夏氏的手臂,“母亲放心,弟弟等会就醒过来了,弟弟有菩萨保佑着,一定不会出事的。”   老夫人瞧见沈婠这副担心得都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不禁添了分好感,这孙女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弟弟担忧。反观沈妙,嘴里虽是担忧着,可脸上哪有一丝一毫的担心,甚至还在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子。   这么一对比下来,老夫人的面色愈发难看。   沈妙哪里晓得老夫人的心思,她只要一想到等会沈婠这小贱人会被罚到冷幽苑里或被赶出沈府,她就忍不住想要得意地大笑,但母亲吩咐了不能表现出来,她如今只好强忍着。   她多看了沈婠几眼,心里重重地哼了哼。   夏氏此时也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目光,顺着一看,也发现了端倪。她心里一急,连忙道:“妙儿,出去看看你父亲回来了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沈州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一见到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儿,沈州就心急如焚,连忙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坤儿是怎么了?”   夏氏重复了一遍方才崔嬷嬷所说的话。   沈州一听,更是着急,“大夫呢?”   “崔嬷嬷去请大夫了,”夏氏抹着眼泪,“今早还是好端端的,怎么我们去了会兰华寺,就成这般模样了。平日里也是好好的,虽是偶尔哭闹着,但婠丫头一哄也不哭不闹了。我们的坤儿这么乖,怎么现在就不醒来了。”   沈州又让了小厮去催促大夫,这回不到片刻,崔嬷嬷就带了郭大夫过来。   郭大夫是沈府的常客,平时沈府里的人有什么病痛,都是请郭大夫过来的。不过打从上回容铭治好了老太爷之后,郭大夫也少来了。   不过现在沈州见到郭大夫,焦急的内心里还是相当信任的。   夏氏道:“大夫,你快来瞧瞧我的坤儿。”   郭大夫坐在床榻边,替坤哥儿把脉。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呼吸声。   老夫人十分紧张,心里甚至开始埋怨着夏氏和陈氏,若不是偌大的沈府里,嫡子只有坤哥儿一个的话,老夫人此刻压根儿不会这么紧张。   至于方氏的兴哥儿,在老夫人的心目中,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   老夫人生平有两个痛恨的人,一个是沈婠的外祖母,另外一个就是生了沈通的赵姨娘。她巴不得能弄死这个庶子,可惜沈通命大,好好地活到现在,还娶了方氏,有了一双儿女。   有道是爱屋及乌,自然也有恨屋及乌。   一直在把脉的郭大夫露出凝重的神色来,沈州一见,心重重地跳了下。   郭大夫打开医箱,取出一排银针。   老夫人问:“我孙儿是怎么了?”   郭大夫沉重地说道:“待我用银针一试,便知原因。”郭大夫往坤哥儿的手指头迅速地扎了下,之后他翻了翻坤哥儿的眼。   坤哥儿仍是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此时,郭大夫问道:“府里是谁伺候大少爷的?”   崔嬷嬷说:“是老奴。”   郭大夫沉吟片刻,问道:“今日大少爷吃过什么东西?”   崔嬷嬷回道:“一小碗薏米粥,半块梅花糕,还有一碗羊奶。”   “这些吃食可还在?”   “在的在的,灶房里还在温着,本是想等着大少爷午睡醒来后再用一些。”崔嬷嬷说道。不一会,红胭去灶房里取了这些吃食过来,郭大夫用银针一一试验。   沈州问:“是这些吃食有问题?”   郭大夫摇头,又问崔嬷嬷:“今日大少爷可有接触过什么?”   崔嬷嬷想了想,摇了下头,她道:“大少爷今日只玩了下大姑娘送过来的拨浪鼓。”   郭大夫说道:“能否让我看一看?”   夏氏让红胭取了拨浪鼓出来,郭大夫细细一看,又凑巧一嗅,面色腾然大变,他道:“果然如此。”郭大夫面色凝重地说道:“问题出在这个拨浪鼓上,鼓面上抹了一种安麻香,小儿吸入过多的话,轻则昏睡不醒,重则丧命。”   崔嬷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大姑娘一哄大少爷,大少爷就不哭闹。”   夏氏瞬间就怒瞪着沈婠。   沈州也是怒在心头,直接一巴掌狠狠地甩向了沈婠,打得沈婠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俏生生的小脸蛋上多了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混账东西,心思竟然这么歹毒!”    ☆、16反转   巴掌声一落,众人的神色各异。   老夫人的目光如同一把利箭,冷飕飕地看向沈婠。   夏氏怒目而望,眼底却是一闪即过的痛快。陈氏远远地站着,面上是难掩的幸灾乐祸,她身边的沈莲,好一会才从那一巴掌的惊吓里缓过神来,左望望右望望,心里噗咚噗咚地跳着。   方氏似是想说些什么,嘴唇翕动了下,最终仍是闭了起来。   沈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婠,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沈妙一脸不敢置信地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弟弟!打从你从舟城回来后,母亲是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让姐姐先挑。可你为了讨得父亲欢心,竟然这么歹毒!要是弟弟因此落下什么顽疾,姐姐后半辈子能心安吗?”   沈州看了看榻上昏睡不醒的坤哥儿,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沈婠,目光极是阴冷。   夏氏却是在此时,轻言细语地道:“老爷,婠丫头还小,你也莫要太过责怪她……”   沈州一拍桌案,“小?年纪小就敢毒害自己的弟弟,等大了岂不是要毒害我们整个沈府!”   沈婠的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和害怕,甚至连一丝丝的恐惧都没有,她从容不迫地跪在地上,一脸平静地看向沈州。她道:“请父亲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话音未落,夏氏就紧接着问道:“郭大夫,你可有办法救醒我儿?”   夏氏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坤哥儿的身上,沈妙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地朝沈婠龇牙咧嘴一笑,然后又迅速地说道:“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郭大夫说道:“所幸大少爷吸入的安麻香并不多,待我开个药方子,大少爷服上半月便能驱除掉体内的毒气,”郭大夫一顿,笑着说道:“还请几位放心,大少爷明日便能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蓦然,老太爷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沈州率先从榻边起来,走前去扶住了老太爷,他冷冷地看了沈婠一眼,和老太爷说道:“父亲,怎么劳烦您大老远走过来?”   瞥到老太爷身边的霜雪,沈州心里对沈婠更是厌恶。定是这孽障让人将父亲唤了过来,真是不懂事,父亲身子刚好,如今夜也深了,竟是这么劳师动众。   老太爷也不看跪在地上的沈婠,说道:“怎么,我过来不得?我孙子出事了,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   沈州扶着老太爷坐下,又是冷冷地瞥了沈婠一眼。   他道:“还不是这孽障惹的祸端,年纪小小的,好学不学竟是学了那般歹毒的心思,在拨浪鼓上抹了安麻香,使得坤儿昏睡不醒。若是迟一些发现,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老太爷不信自己疼爱的孙女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尤其是现在沈婠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若是当真做了那龌龊的事,此刻怎么可能会如此淡定。   他道:“婠丫头,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老太爷一开口,其余人也不敢插嘴了,只能齐刷刷地看向沈婠。   沈婠说道:“多谢祖父给我解释的机会。”她重重地磕了个头,抬起头来时,她的目光却是望向了郭大夫。她的目光极是清冷,“郭大夫是说这面拨浪鼓上抹了安麻香?”   稚嫩的脸孔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眼神,清澈明亮的眸子仿佛洞悉了一切,郭大夫看得心里有些发寒,他道:“……是。”   沈婠又问道:“那请问郭大夫可以查得出来安麻香是何时抹在拨浪鼓上的?”   郭大夫犹豫了下。   夏氏皱眉道:“这么刁钻的问题,岂不是在强人所难。”   沈婠说道:“那我换个问法,郭大夫能看得出来安麻香在拨浪鼓上留了多长时间?这应该不难吧,香气的长久会随时间而变淡,郭大夫可以说出大概的时间吗?”   郭大夫拿起拨浪鼓,轻轻一嗅。   他道:“约摸有两个月。”   沈婠笑了下,“当真?”   郭大夫顿觉自己被一个孩童看轻了,不由得有些懊恼,“两个月,不多不少。”   沈婠蓦然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祖母毒害弟弟!”   这一声,不由得惊吓了所有在场的人。   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老夫人身边的林嬷嬷说道:“大姑娘胡说什么!”   沈婠说道:“我的那面拨浪鼓早在一月前摔坏了,一月前,母亲让我带拨浪鼓来跟弟弟玩耍,我一时心急便让郭嬷嬷去祖母院里问问有没有拨浪鼓,后来是祖母院里的采莺姐姐拿了拨浪鼓过来的。如今郭大夫手里的便是采莺姐姐拿过来的拨浪鼓。郭大夫说拨浪鼓上的安麻香已是存留有两月,而我是一个月前才拿到这个拨浪鼓的。祖母若是不信的话,大可把采莺姐姐叫来质问。”   沈婠一脸痛心地道:“祖母这么疼爱弟弟,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采莺被叫了过来,质问之下,和沈婠所说的无二。   采莺一脸惶恐地道:“老夫人明察,奴婢绝对没有毒害大少爷的心思!”   沈妙急了,对沈婠叫道:“不,一定是你毒害弟弟的!”   沈婠说:“二妹妹,为什么一定是我要毒害弟弟?况且我不过区区一个孩童,又怎么可能会有安麻香这种害人的香料?”   沈妙说道:“有!你的院子里一定有这种香料!你没有,指不定你身边的人有!”   沈婠一脸平静地道:“妹妹,你为何一定要针对我?”   夏氏给陈氏使了个眼色,陈氏说道:“你二妹妹也只是一时情急而已,她年纪还小。这样吧,为了让大姑娘撇清嫌疑,让人去搜一搜大姑娘的院子。”   沈婠心中一惊,她自是没有做这事,但此刻夏氏和沈妙……似乎非得要去搜她的院子?   沈婠坚定地说:“我行得正坐得正,绝不可能毒害弟弟。若是能够撇清嫌疑,还请父亲派人去搜我的院子。”   一刻钟后,去搜院子的护院回来了。   护院禀告道:“回大人,小人搜查大姑娘的院子时并未发现任何香料,但却看到有个丫环偷偷摸摸的,形迹可疑,手里还拿了个上锁的檀木盒。”   沈妙心中一喜,道:“姐姐一定是把香料藏在檀木盒里,定是想要毁尸灭迹。”   沈州这回倒是没有那般冲动,而是沉声道:“把丫环带上来。”   青兰惶恐地上前,“老爷,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呀。”   沈州问:“你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青兰看了眼沈婠,“是大姑娘让奴婢收好的,今早大姑娘还吩咐奴婢一定好好好收着,方才奴婢见有人来搜东西,怕被不小心弄坏了,所以才……才……”   沈州不耐烦地打断,“里面是什么东西?”   青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钥匙在大姑娘手里。”   沈州给了护院一个眼色,护院直接砸开了檀木盒,一个墨蓝仙鹤图案的荷包掉了出来。众人一愣,尤其是沈妙的表情,相当的精彩。   青兰“啊”了一声,“竟是这个荷包。”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大姑娘做的荷包,之前大姑娘学了女红,一直念叨着要给老爷送一个荷包。”   沈婠羞涩地接道:“本想做好了再送给父亲的,不曾想到现在就被父亲瞧见了。”   沈州看着沈婠左脸上红通通的巴掌印,顿时觉得心里有几分愧疚,尤其是青兰这么一说,女儿这么珍重送给自己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锁在檀木盒里……   沈州亲自扶起了沈婠,“婠丫头,是父亲错怪了你。”   沈婠大力摇头,“婠婠知道父亲只是担心弟弟。”顿了下,沈婠说道:“还请父亲彻查此事,万万不能让那般歹毒的人再留在我们府里了。竟然敢毒害弟弟,幸亏发现得早,要不弟弟就……”   沈婠吸了吸鼻子。   老夫人是经历过这种事的,此刻哪儿会不知道这把火烧错地方了。她不满地看了夏氏一眼,本来若是能除掉沈婠这丫头,她尚且能睁只眼闭只眼的,但现在……   “来人,给我彻查!把宁心堂所有的人都叫出来,看看是谁这么胆大敢毒害我的孙儿!”   就在此时,郭嬷嬷带着王大夫来了。   自从老太爷信不过郭大夫后,而容铭又不时常在京城里,老太爷便换了另外一位大夫,正是现在郭嬷嬷身边的王大夫。   沈婠说道:“之前听得弟弟出事了,怕一位大夫不够用,所以就做主让郭嬷嬷去请了王大夫来。不过现在看来是婠婠多虑了,郭大夫医术高明,治好弟弟是绰绰有余的。”   沈婠歉然地道:“麻烦王大夫了。”   老太爷一听,却是开口说道:“王大夫,你去给我孙儿看看。”   老太爷是相当不信任郭大夫的。   沈婠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夏氏,果不其然,夏氏的脸色有些苍白。沈婠在赌一事,夏氏再恨她再想把她赶出府里,也不可能在坤哥儿身上下手。   坤哥儿是她在沈府站稳地位的最重要的筹码,断不可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安麻香,夏氏是不敢用在坤哥儿身上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们早与郭大夫串通好了。   王大夫搭上了坤哥儿的脉搏,片刻后,王大夫诧异地道:“大少爷的脉搏并无不妥之处。”   沈州一惊,问:“不是中了安麻香的缘故?”   “安麻香?”有丫环递上了拨浪鼓,王大夫一嗅,笑道:“此面拨浪鼓上虽有香味,但也只是寻常的香料,并不是安麻香。”   沈州问:“那为何我儿一直昏睡不醒?”   王大夫看了眼搁在桌案上的吃食,问:“那些可是今日大少爷所用的吃食?”   “是的。”   王大夫一一验查,说道:“想来是这碗羊奶里下了昏睡散。”   噗咚一声,郭大夫倏然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呀,小人只是听命行事。”   沈妙吓得一张小脸白了又白。   沈州这回是真正的怒气冲冲,方才那么一大个圈子,竟然是被人耍着玩。他怒道:“从实招来。”   郭大夫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夏氏。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夏氏的头上。   夏氏的脸色纵然难看,但仍然保持了镇定。她说:“崔嬷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夏氏的目光,崔嬷嬷立即明白了意思。   大夫人这是要弃车保帅。她的一家老小都在大夫人手下办事,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今年还要成亲,若是没有大夫人的庇佑,今年定是娶不上媳妇了。   一家都玩完了。   崔嬷嬷一咬牙,跪了下来。   “老奴怨恨大姑娘,老奴一副老身子了,还要大老远跑去舟城接大姑娘回来,那时起老奴就怨恨上了大姑娘,若不是要去接大姑娘,老奴也不会来不及见上我女儿的最后一面。”   夏氏不敢置信地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州说道:“就因为这原因,你这毒妇就敢诬陷婠丫头,实在罪不可恕。”   夏氏说道:“赶她出府吧。”   沈婠眨眨眼,“崔嬷嬷年老,又侍候了母亲这么多年,虽说险些就离间了祖母和父亲母亲之间的感情,但……”   话还未说完,沈州就道:“杖责八十,再赶出府。”若不是王大夫来得及时,怕是真的要离间了自己和母亲之间的感情,这种奴才死有余辜。   夏氏袖下的手指狠狠地掐进了掌心里。   杖责八十,这是要了崔嬷嬷的命!    ☆、17美人儿   回到院子里后,霜雪忍了一路的笑容终于绽放开来,她拍着胸口说道:“大姑娘,方才真的好险。还是大姑娘心思缜密,晓得先去老夫人那儿拿了另一面拨浪鼓来,不然真的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郭嬷嬷也是含笑道:“没想到大姑娘平日里抄医书还真的抄进心里头了,连郭大夫的诡计都能识破。”这些日子以来,虽是过得惊险连连,但最后大姑娘都能化险为夷,看来当初老太爷真是没看错人。   沈婠道:“并非是我识破了郭大夫的诡计,我也不通医术,更不通香料。我只是想起一句话,虎毒不食儿。便想着赌一赌,不料还真的让我给猜中了。”   霜雪夸道:“这是大姑娘胆识过人哩。”   霜雪连连夸道:“还有还有,大姑娘不仅胆识过人,而且孝心可嘉。刚刚离开茹苑时,老爷望大姑娘的目光不知多么慈爱呢。”   听到霜雪这么说,沈婠的目光闪了闪。   她说道:“霜雪姐姐,今晚你辛苦了,就让青兰姐姐来守夜吧。”   霜雪应了声“是”。   .   沈婠坐在梳妆台前,一头乌发披散而下。   青兰手里握着一把象牙梳,小心翼翼地梳顺沈婠的乌发。沈婠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金锞子,底部刻着岁岁平安,色泽极是纯净,也比一般的金锞子大了一倍。   这是过年时,夏氏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的。   她还记得当时沈妙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金锞子,再看向她手里的大金锞子时,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那时陈氏还笑夸夏氏偏心,夏氏当时便说:“她没有生母在身边,我多疼她些是应该的。”   想来夏氏精心策划的这场戏,辛辛苦苦地演了一个月的慈母,如今帷幕落下,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崔嬷嬷伴在夏氏身边多年,如今崔嬷嬷走了,夏氏不亚于被砍掉了一只手。   沈婠望向铜镜,青兰低眉顺眼的,一手捧着她的一撮青丝,一手用梳轻轻地理着。   沈婠搁下金锞子。   “青兰姐姐,你把我的头发梳得真柔顺。”她说:“这金锞子就赏给青兰姐姐了。”   青兰却是跪下了来。   “奴婢不敢。伺候大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沈婠从绣墩上站起,弯腰扶起了青兰。   她笑吟吟地道:“除了这事外,今晚的荷包也要感谢青兰姐姐。想必母亲让人放了安麻香的香料在我屋里头,是青兰姐姐换掉的吧?今晚若是没有青兰姐姐,我怕是不能回来这里了。”   沈婠把金锞子塞到了青兰的手里,“这是青兰姐姐应得的。”   青兰仍是不敢接过。   沈婠也没有勉强,她重新坐在绣墩上,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兰。她的拳头紧握着,看起来似是有几分紧张。   沈婠的心思瞬间转了好几回。   不要钱财,那便是有事所求了。青兰今日帮了自己,就是在夏氏面前表明了立场,以后想要取得夏氏的信任怕也是不可能了,且青兰的软肋在于青碧,而青碧又在夏氏那儿当差。   不过最近是有所听闻,沈妙一有怨恨,便将气发在青碧身上。   沈婠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她开口说道:“青兰姐姐可是有事相求?尽管说,我若是能帮的必然帮你。”   青兰低低地道:“奴婢愿为大姑娘做牛做马,只请大姑娘救奴婢的妹妹。”   沈婠问:“哦?青兰姐姐想我如何救?”   青兰说道:“奴婢想和妹妹一同伺候大姑娘。”   沈婠叹道:“青碧是母亲的人,二妹妹要责罚青碧,我也管不着。况且青兰姐姐也不是不晓得,我在沈府里的地位十分微妙,虽是得了祖父的喜爱和垂怜,但在府中也仍然是步步惊心。先不说我不能插手母亲院子里的事情,母亲才是如今府里当家的主母,去和母亲要她院子里的人,这不是生生地打了母亲的脸面么?这事若是传出去了,青兰姐姐要置我的名声于何地?”   青兰抬起头来,“大姑娘一定有法子的,奴婢只要妹妹不再受罚就可以了。”一想到自己妹妹身上的伤痕,青兰的心里止不住地发疼。只要有谁能将妹妹拯救于水火之中,哪怕要她去死也甘愿。   青兰咬牙道:“奴婢还知道轻羽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青兰道:“轻羽的心上人在魏府里当差,名字唤作王言。”   “魏府?是威远将军的魏府?”沈婠问道。   青兰点头。   提起魏府,沈婠就不由想起那个腼腆的少年,还有望她眼神怪异而灼热的李氏。她看了看青兰,沉吟了好一会,才道:“其实也并非没有法子。”   沈婠问:“你当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青兰坚定地道:“是。”   .   夏氏最近的精神不太好,夜深时分,耳边总是响起那一日崔嬷嬷在外面的惨叫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崔嬷嬷从她五岁起便在她身边了,几十年来,她只要皱个眉头,崔嬷嬷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现在……   夏氏抿紧了唇角。   万无一失的计划最后竟是被那贱丫头轻而易举地扭转了局面!明明只是个半点大的小丫头,没想到心机竟然这么重。当真邪门得很。   夏氏现在躺在床榻上,耳边是沈州平稳的呼吸。   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崔嬷嬷,还有想着要如何整死沈婠。沈婠的存在,一直在提醒着她过去的屈辱,和一个身份卑微的唐氏平起平坐了这么久!   如今她的女儿还让她连连受挫!平日里与她恩爱的老爷最近也因崔嬷嬷的事对她冷淡了起来。上次的休沐日,老爷回来时已是深夜,身上除了酒味之外,还有脂粉味。   她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番,沈州回答得甚是不耐烦。   她嫁进沈府已有九年,她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老夫人早已让沈州纳了妾侍。幸亏她前几年生了坤哥儿,才少了老夫人的若有若无的不满。   夏氏是真心喜欢沈州的,喜欢一个人,便总想着将身心都占着。当初的唐氏,她见一次心里就恨一次,如今唐氏被休,沈州又是她一个人的了。   虽然现在有个碍眼的沈婠,但是……   夏氏睁开眼来,方才满脑子的恨意都消失了。她轻轻地靠在了沈州的肩膀上,鼻子里是熟悉的气味,夏氏安心下来,心想道,无论什么也没有夫婿重要,至于沈婠那贱丫头,她总有办法收拾她的,但不是现在。   沈州今天特别忙,一进宫便得知皇帝昨夜临幸了一个宫女,今日一大早就要册封为安常在。身为礼部尚书,沈州忙碌了很久,才完成了册封礼。中午时,沈州和同僚一道用饭,无意间看到了安常在的画像。画中美人冰肌玉骨,一头乌发似是上好的黑缎,沈州惊鸿一瞥,久久不能忘怀,连带着回到府里了,在夏氏身上驰骋时,脑子里也是腰肢不盈一握的美人儿。   当然,给沈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觊觎皇帝的女人。   但越是得不到,沈州就越是惦记,他总觉得心里有一把火,挡也挡不住的□。以至于做梦时,他也梦见在美人儿身上不停地索取,那美人儿如同安常在一般,有着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一头乌发柔顺得让他血脉喷张。   冷不丁的,肩上一重。   沈州的美梦碎掉了,他睁开眼一瞧,映入眼帘的是夏氏的头。   夏氏年轻时也是美人,如今年纪增长,风韵犹存,但近来因沈婠的事,她又气又恼,心里憋的那口气让她的头发也添了丝白。   沈州睡时有点灯的习惯,这么一瞧,恰好就见到了那一根白头发。   想起梦里美人儿那一头柔顺光滑的乌发,还有年轻如鲜花一般娇美的身子,沈州伸手推开了夏氏。    ☆、18平安符   寒冬一过,天气也渐渐回暖,墙角有一抹嫩绿悄悄地爬了出来。沈婠的院子里,此时院门正紧闭着,小小的闺房中,青兰坐于梳妆台前,她正凝睇着铜镜中的自己。   霜雪娴熟地替青兰挽着发。   沈婠在一边道:“霜雪姐姐,拆掉这个发髻。我瞧着青兰姐姐更适合祥云髻。嗯,对,就这样,再稍微低一些。”   青兰是江南人士,如同青碧一样,说得出一口吴侬软语,且容貌秀丽,一双杏眸若是浮起水汽来,秋波盈盈,仿若风雨中的浮萍,轻盈摇曳,让人心生垂怜。   上一世,在沈婠出嫁之前,沈州曾纳了两房的妾侍,皆是生得柔柔弱弱的,仿佛不经意间就能随风而去。想来沈州好的便是这一口。   只可惜夏氏的手段太高明,那两个姨娘不出数月便香消玉殒。   沈婠意味深长地道:“青兰姐姐,你生得一双好眼睛。”有些话,沈婠不便说得太明白,不过青兰是个聪明人,她想她会明白的。   今日,青兰特地换了件新衣裳,浅绿的颜色,裙摆上绣有大朵大朵的玉兰。约摸有小半个时辰后,青兰才从绣缎上站起,盈盈一拜。   她有些紧张,“大姑娘,这样当真能救奴婢的妹妹么?”   沈婠道:“这得看你接下来怎么做。”   青兰一咬牙,“奴婢明白。”   沈婠笑道:“好了,你去把荷包拿来吧。”   青兰离开后,霜雪憋了一整早的疑惑才问了出来,“大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今日一大早,她就被大姑娘叫了进来,原以为是大姑娘要梳妆,未料大姑娘却是让她帮忙打扮青兰。   沈婠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霜雪姐姐,你觉得青兰姐姐长得好看么?”   霜雪一怔,答道:“这个年龄的女子,自然是好看的。”   沈婠笑道:“是呀,年轻就是好呀。”   霜雪也笑道:“大姑娘说得好像你已然不年轻似的。”明明才是个九岁的姑娘,可做事说话却是滴水不漏,甚至让人捉摸不透。倘若换成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此时怕是只懂得在爹娘怀里撒娇。思及此,霜雪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这大户人家看起来是富丽堂皇的,可真正生在里面,却是步步惊心。   .   青碧端了红枣杞子粥进来,轻手轻脚地搁在了食案上。   她轻声说道:“夫人,奴婢把粥搁在食案上了。”   夏氏手里握着一柄如意纹菱形镜,镜里的那一根白发十分显眼,夏氏盯着镜子良久,眉头皱得紧紧的。听到青碧的声音,从镜里一瞧,恰好见到青碧的一头光泽亮丽的乌发。   “过来。”   青碧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夏氏说道:“蹲下。”   话音未落,夏氏一把揪住了青碧的尾发,扯得青碧头皮发疼。可她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地咬紧牙根忍着。   几根掉落的发丝躺在夏氏的掌心,夏氏凝望许久,怒气顿生,手里的镜子狠狠地甩在了青碧的身上,“贱婢!全都是贱婢!通通都该死!”   这几日夜里就寝时,沈州的心不在焉愈发明显。   定是老爷嫌弃她老了,嫌弃她长白头了。可若不是沈婠若不是青兰,她又怎么会气得生白头!   镜子破碎的声音引来了红胭。   红胭一进来就见到青碧跪在地毯上,整个人的身子都在颤抖着。她心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面上仍然镇定地走了前去,“夫人何必动怒,青碧犯错了,要打要罚也不要紧,夫人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不要为了无足轻重的人气坏了身子。”   红胭这几日也知夫人心情不好,晓得那一根白头发的缘故,她又道:“夫人,奴婢帮你拔了那根白头发吧。奴婢问过大夫了,只要好好地保养,定不成问题。”   夏氏面上表情有所松缓。   她看了青碧一眼,“出去吧。”   而后又问红胭,“老爷现在在哪里?”   红胭怕夏氏又再生气,不敢说沈婠也在,便含糊地道:“老爷在陪老太爷用午饭。”   夏氏知道老太爷用饭不喜欢人多,也不愿去自找麻烦,她道:“派人盯着,待老爷从慈安堂出来后立马向我禀告。”   红胭应了声“是”。   .   慈安堂里,沈婠在笑意盈盈地哄着老太爷,把老太爷哄得心花怒放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条直线。   沈州见状,眼里也多了分笑意,只觉自己的女儿实在不错。   老太爷用完饭后喜欢在府里的花园走走且当消食,平日里都是沈婠陪着的,不过今日老太爷想着让沈州和沈婠好好相处,便没让沈婠相陪。   老太爷哪里会不知老夫人不喜这个孙女,因心里对沈婠的外祖母和生母的愧疚使然,再加上平日里沈婠对老太爷的确是尽心尽力地孝顺着,老太爷是打心底地疼爱这个孙女。   他老了,尽管如今病好了,但总有离去的那一天。所以才会想着让沈州和沈婠好好地处着,好让沈州多些护着自己的女儿。   沈婠见老太爷离开后,又笑着和沈州说了好些话。   见沈州碗里的汤喝完了,沈婠就说道:“父亲平日里上朝辛苦,要喝多点汤补补身子和元气。”沈婠刚想给沈州添汤,伸了伸手发现够不着。   青兰说道:“大姑娘,让奴婢来吧。”   青兰垂着眼,走到沈州身侧,拿起汤勺往沈州碗里添汤。她的动作很慢,舀汤的动作不大,但却因发簪没有固定好发髻的缘故,腾地松落下来。   发簪掉在地上,一头如云乌发像是瀑布那般垂落下来,乌黑的发丝碰触到了沈州的手臂,稍微有些痒。他抬眼一望,刚好看到满头乌发披散下来,青兰惊慌的神情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   沈州不由得想起梦里的美人儿,那好似绸缎一样光滑的乌发,好似白玉一样的身段……   沈州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火。   沈婠站了起来,连忙道:“青兰姐姐,你还立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快向父亲请罪。”   青兰屈膝一跪,睁着一双盈盈水眸,“奴……奴婢该死……”   沈州盯着青兰,直到沈婠说“父亲,青兰姐姐不是故意的”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他轻咳几声,“起来罢,我不怪罪你。”   沈婠笑道:“父亲,上回给你送的荷包还是青兰姐姐教我做的呢。昨日里我又做了一个,手艺比上回还要好呢。青兰姐姐,你拿出来给父亲瞧瞧。”   青兰从地上站起,双手捧上了一个朱色鹤纹荷包。   兴许是方才心中惊悸,此刻青兰的手微微颤抖着。沈州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青兰的手指,腾地一下似是被电了一般,他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不错,婠丫头有心了。”   .   连着好些日子,霜雪总发现青兰不见踪影,问她在做什么,她也不说。且每回见着她,总觉青兰的姿色比往日里艳了几分,脸蛋白里透红的,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郭嬷嬷是过来人,想起近来大姑娘的异常,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想。   她问:“大姑娘是想抬青兰当姨娘?”   沈婠说道:“即便我能救得了她妹妹,那以后呢?难保她不会为了青碧背叛我,且轻羽的秘密她能告诉我一人,也难保以后她不会将我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与其留着她,时时刻刻小心着防范着,还不如将她送走。”   若是青兰当真抬了姨娘,想必夏氏得焦头烂额很久了,怕也没那么多心思来害她了。   上次的拨浪鼓让她心惊胆战了一月,那么这回她还她一礼。   而且现在看来,青兰倒也真的是个聪明人,深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理,懂得如何挑拨起沈州的兴趣。她若是第一次被沈州要了身子,便吵着要个名分,恐怕沈州心里也会觉得她不通情达理。就算是当了姨娘,估摸没多久就会被夏氏整死。   可现在这么多天了,从她表现看来,都跟沈州好上了一段日子,但她却不显露山水。   实际上,青兰也很清楚一事。   大夫人的手段厉害着,她若想稳固住姨娘的地位,必须要有一道平安符。   青兰在等,等着那道平安符悄然而至。    ☆、19教习先生   三月初时,沈府里不亚于被一道轰雷劈中了,完全炸了开来。   宁心堂里,众人面色各异。   夏氏纵然想要维持着风度,可整张脸铁青得不像样,看向青兰的目光像是要晬出毒液来!   沈州早已想纳妾,若不是顾忌着夏家,他早已纳了好几房的妾侍。前段时日,与青兰私下里行欢,完全满足了他心里对梦中美人儿的垂涎。尤其是青兰的嗓子,在沈府假山后,她压抑地紧咬下唇,时不时低吟几声,那像是哭泣一般的呻|吟,委实让他兴致大发。   不过让沈州惊喜的是,青兰这么快就有了他的孩子。   这几年来,他与夏氏行欢这么多次,也不见夏氏有孕,可如今和青兰不过行欢数次,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沈州晓得后,立马就与老夫人说了。   当然说辞相当委婉,考虑到夏氏的面子,沈州说是醉酒之下,见到夜色下的青兰,误以为是夏氏,不料一次就有了身孕。   老夫人看向青兰肚子的目光十分慈爱。   经过上回那事,她也再次有了让儿子纳妾的念头,本想着近来就开口的,没想到刚想打瞌睡便有人送了枕头来,且还是个金枕头。   老夫人对夏氏道:“你是主母,由你来安排。府里好久没有孩子出生了,也该热闹热闹了,”老夫人提点着夏氏,“你派人好生照料着她的肚子,我们沈家的孙子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夫人看了眼夏氏身边的青碧,说道:“正好了,青碧是青兰的妹妹,让她去照料再适合不过了。府里最近缺人手,你让人再买几个伶俐些的丫环回来。”   夏氏很得牙痒痒的,可此情此景之下,她只能表现得大度。   “是的,母亲,我会好好安排的。”尽管脸色不太好看,但她仍是挤出一丝笑容,对青兰说道:“老爷又得一子,真是上天庇佑。妹妹放心,我会好生照顾你,毕竟你肚里的孩子也是要喊我一声‘母亲’的。”   她倒要看看这个孩子有多命大。   青兰抿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姐姐。”   .   沈婠最近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心。   夏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兰姨娘身上,无暇□,沈婠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生活。一日清晨,沈婠刚起床,便听得霜雪兴冲冲的声音。   “大姑娘!大姑娘!你种的花发芽了。”   沈婠心中一喜,梳洗过后,走到院子里一瞧,果真发了芽,嫩绿嫩绿的,极具生机。沈婠看得满心欢喜,郭嬷嬷说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种子。”   霜雪说道:“上回在兰华寺里,奴婢问大姑娘了,大姑娘说是会让人高兴的花。”   轻羽素来是沉默的,此回也很难得地说了句:“奴婢瞧着像是杜若的芽。”   轻羽是个识时务的丫环,青兰飞上枝头了,大姑娘在府里的地位愈发不一样。她此时都有些后悔为何不早些像霜雪那样,早早地向大姑娘投诚,这样的话兴许现在就成一等丫环了。   沈婠说:“不是杜若,不是杜鹃,”她心情好,笑着道:“再过些时候,你们就晓得是什么了。好啦,霜雪姐姐,你和我一起去给祖父请安吧。”   快到慈安堂时,霜雪眼尖地发现慈安堂外有个陌生人,陌生人旁边正站着林嬷嬷。   平日里沈婠去给老太爷请安时,是无需通报的。   林嬷嬷见着沈婠,也是直接放行。可如今沈婠见着有陌生人,心里便以为祖父有客人在。正想着等迟些再来请安时,林嬷嬷发现了沈婠,开口叫道:“婠姐儿。”   沈婠走了前去,“林嬷嬷,祖父是有客人么?”   林嬷嬷笑道:“这客人婠姐儿也是认识。”   沈婠打量着林嬷嬷身边的陌生人,林嬷嬷说道:“是屋里那位客人带来的小厮,老奴正准备带着他去堂前喝杯热茶。”   连小厮也招呼得这般周到,想来屋里这位客人身份相当了得。只是……   沈婠有些疑惑,她也认识?她在这京城里有认识什么人?   蓦地,沈婠想起了一人。   她惊喜地道:“是……是容大夫么?”   林嬷嬷颔首,“方才老太爷吩咐了,若是婠姐儿来了,直接进去便可。容大夫说自从舟城一别,也想见见婠姐儿。”   .   沈婠只觉种了大半年的花今早发芽了是个好意头。回来京城后,沈婠就想着要和容铭见一面,容铭医术了得,年少成名,在民间里的名声是极好的。   和一位神医打好交道,对她的将来会有不少的帮助。   沈婠一进去,就看见容铭正在替老太爷把脉。   容铭收回手,对老太爷说道:“脉象安康,老太爷的身子养得不错,看来我也不需开什么药了。”   老太爷听了,格外高兴,“婠丫头可来了,快来见过容大夫。”   沈婠欠身行礼。   容铭打量着沈婠,目光里多了几分笑意。上回见到这个丫头,脸脏兮兮的,说话也格外老成,如今不过大半年,回来京城后倒是养得不差,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明亮明亮的,开始像是京城里的闺阁千金了。   容铭和老太爷说道:“您这孙女委实了得,当初若不是及时解了我的蛇毒,恐怕如今我的脚也不太好使。”   老太爷含笑看向沈婠。   沈婠摸摸脑门,嘿笑着说道:“只是凑巧而已,刚好以前看兰姨娘做过,婠婠便记在心里头了。”顿了下,沈婠又道:“且之前在舟城养病时,也看了不少医书,没想到竟能用在容大夫身上了。”   容铭微微有些诧异,“哦?医书?你还有看医书?”   沈婠道:“其实不算看,只是平时练字的时候喜欢抄医书,抄着抄着就记得了。”   容铭笑道:“要是我那小厮有你一半便不错了,平日里让他帮忙抄药方,大半天的也只抄了几张。”   老太爷一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容铭是京城里最难请动的大夫,以后有什么病痛,总需要大夫的,若是医术高超的大夫就更为好了,而宫里御医难请,眼前的容铭恰好是最佳人选。   老太爷眯眼笑道:“正好我这有两个识字的丫环,手脚也算利落,容大夫若是不嫌弃的话,便送你解忧作为此回复诊的谢礼。”   “使不得使不得。”容铭拒绝道:“老太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行医多年,习惯独来独往。侯在外头的小厮也是前些日子我在林县行医时怜他孤苦伶仃才带在身边的。”   沈婠道:“祖父,左右我这几日也是闲着,不如我帮容大夫抄药方子吧。容大夫可以让人将要抄的药方子送过来,我抄好后便让人送过去。”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老太爷看向容铭,“容大夫意下如何?”   容铭也不好再次拒绝,尤其是沈婠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恰好这几日有好些药方子需要整理,容铭说道:“那我先多谢老太爷和沈姑娘了。”   .   连着好几日,沈婠都在抄写药方子。她抄得格外认真和仔细,甚至还绞尽脑汁地将所抄的药方子分了类别,有所不懂的地方便自己摸索着,或是到藏书阁里找医术来看一看。   当容铭看到送回来的药方子时,心里不禁有几分讶异。   他亲自登门致谢,夸道:“沈姑娘天赋异禀,当真聪慧。”   沈婠说道:“我只是略懂,分类别时还怕惹了容大夫的笑话。”   “哪会!你做得很好。”   容铭的眼睛亮了。   这些年行医下来,铸就了容铭的好名声,甚至有不少人喊他一声“神医”。容铭在医术上是个奇人,但却无人晓得容铭也是个懒人,除了行医之时他会拾掇拾掇外,自个儿独处时,他是能坐便定不站着的。   如今见沈婠竟是将这些药方分得这么细致,这么清晰,容铭想了想最近新采回来的那五箩筐的药草,他心里腾然有了个念头。   他对老太爷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老太爷说道:“容大夫请说。”   “不知沈姑娘可有请了教习先生?”   老太爷不管家事,并不太清楚。不过依照沈府里的习惯,各房的姑娘都是七岁识字,□岁习女红,十岁便开始真正请教习先生,教授琴棋书画。   沈婠比较不一样,唐氏早早就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先生教她识字和写字。而沈婠有上一世的记忆,再加之重生后又勤学苦练,自是胜了同龄人一筹。   沈婠听容铭如此说,心里隐隐明白了容铭的言下之意,她答道:“只有以前请过教习先生教识字。”   容铭一听,放下心来。   他道:“我除了精通医理之外,还颇通棋艺。若是老太爷不嫌弃的话,不妨由我来教授沈姑娘棋艺。”   容铭在京城里也不少和达官贵人打交道,他们的交结之心他也看得清楚。如今老太爷的意思他也晓得的,是以他相当有自信老太爷会应承。想起那一大堆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草药,容铭的懒惰性子又发作了。   老太爷矜持地沉吟片刻,抚须笑道:“婠丫头,还不来拜见你的先生。”    ☆、20当学生的日子   一大早,容铭便去沈府接了沈婠过来。   霜雪昨夜里晓得神医收了大姑娘当学生时,高兴得不行。霜雪还没进沈府时,在外边可听了不少和容铭有关的传闻。   据说宫里头的长公主想要拜容大夫为师,容大夫都拒绝了呢。   霜雪心中得意洋洋的,一大早起来时也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直到霜雪看到眼前的五个箩筐后,她才傻了眼,惊愕得眼睛都瞪得如铜铃一般。   容铭一离开,屋里只剩下沈婠还有郭嬷嬷的时候,霜雪立马开口说道:“大姑娘,这么多药草得整理到什么时候?”   郭嬷嬷瞧着箩筐里装得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药草,也不禁有些担忧。   沈婠却是笑道:“不急,今天没整理完,还有明天。”   霜雪嘀咕了声,“这哪里是来教大姑娘棋艺。”   沈婠一本正经地说:“先生说下棋需心静,整理药草能锻炼我的耐性。”   郭嬷嬷说道:“容大夫乃是天纵奇才的神人,说的话自有他的道理和用处。大姑娘说得对,霜雪莫要在背后议论神医。”   其实比起下棋,沈婠更喜欢与这些药草打交道。   闻着药草的芳香,沈婠的心情变得很宁静。   .   容铭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行踪不定,甚少人晓得容铭在京城北街那儿有一所房屋。容铭并没有设诊堂,若有人求医,他们会去一宁堂里留下条子。   一宁堂是容铭友人的医堂,容铭友人姓宁,单名一个风字。   宁风也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在京城里也颇有名声。两人相识时,一人性子懒惰,一人爱钻钱眼,两个人竟然就一拍即合。容铭专攻奇难杂症,一般的小病他也懒得搭理,而宁风爱治小病,若是来一宁堂里向容铭求医的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病,宁风便顺道一起看了。   今日一宁堂十分忙碌,上午前来看诊的病人没有停过,每逢季节交替,伤风感冒的人特别多,前来看诊的人十有□都是得了风寒。   午时过后,宁风才有歇息的时间。   他在后堂里数着今早所得的银子,面上笑不拢嘴的。容铭进来时,正好瞧见宁风这般模样。他也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寻了张靠椅,正准备倒杯茶来喝喝时,轻飘飘的一句话响起。   “君山银针,一吊钱。”   容铭淡定地说道:“赊着。”   宁风在账上记下一笔,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来,说道:“我听你的小厮说,你收徒了?”   容铭说:“想知道?”   宁风点头。   容铭也轻飘飘地说:“一吊钱。”   宁风咬牙,划去账上刚刚记录的,“说。”   容铭喝了口君山银针,满意地眯了眼,“你这茶真不错,”微微一顿,才说:“没有收徒,学生而已。况且也不是教她医理,只教棋艺。”   宁风听了,来了兴趣,“改日让我去瞧瞧你的学生。”   “行。”   “对了,”宁风想起一事,“最近我有个颇是棘手的病人,你要不要试一试?不过他住的地方不在京城,估摸着你也懒得跑这么远,若是你有兴趣的话,我明日让他去寻你。”   容铭想了想,“也行。”   .   五个箩筐的药草,沈婠花了四日方是整理完毕。   容铭十分满意,心想这个学生真是没有收错,瞧瞧这些药草,一目了然,若不是沈婠是沈府里的姑娘,容铭还真想收她为徒,传授他的一身医术。   容铭说道:“耽误了几日,我现在便开始教你下棋吧。”   摆好了棋盘,容铭开始给沈婠讲解下棋的要道。   沈婠上一世是嫁人后才开始学下棋的,当时教她的人是裴渊。裴渊精通棋艺,她从未赢过他。他的棋局如同他的人一般,迷雾重重,难以捉摸,到最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是血刃迎来,输得一败涂地。   “我们来试着下一盘。”   沈婠说:“好。”   上一世她的棋艺并不好,再加上也没认真学过几日,和裴渊下棋也只是夫妻间的闺房之乐。所以和容铭下棋时,沈婠并没有隐藏实力。   不过一局下来,沈婠虽是输了,但容铭却十分惊讶。   毕竟初学者能下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道:“再来。”   又是新的一局,容铭正在指点沈婠的这一步棋,“……走到这里,你有三策,其一是堵住我的这条路,其二是……”   沈婠虚心接受。   此时,容铭的小厮阿潭前来通报,“主子,宁大夫的病人来了。”   容铭说:“让他进来。”   沈婠也站起来说道:“先生,我去后头回避一下。”   霜雪打起帘子,沈婠和郭嬷嬷一同进了去。沈婠坐下时,刚好听见有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容神医,久仰大名。”   容铭的这所房屋并不大,仅有一个院落,正厅连着的是两间耳房,仅有薄薄的一墙之隔,正厅里的任何声响,在耳房里都能听得格外清晰。   霜雪小声地说:“这人听起来不像是得病了。”   沈婠也是这么觉得。   容铭昨天虽是从宁风口中得知这人的病症颇是棘手,但容铭也没有问是何病症。行医多年,能难倒他的病症不超五个手指头。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容铭目光犀利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位病人,声音中气十足,面色微微有些淡白,虽是目光里有几分闪躲和羞赧,但整体而言,容铭“望”不出结果来。   于是乎,容铭开门见山地道:“坐下来吧,看看你得的是什么病。”   那人却是有些扭捏,坐下来时,望向容铭的目光多了几分急切,“神医您一定要治好我,我是九代单传,全家都指靠我一人了。”   脉搏有些缓慢,容铭沉吟片刻,问:“你哪儿不适?”   耳房里的霜雪竖起了耳朵,沈婠亦是聚精会神地凝听着。   那人一张脸憋得通红,说话时颇是紧张,“我……我不举,两月前还是好端端的,可不知为何近来就不行了。神医,你定要救我,我还没有子嗣。”   这话音一落,霜雪的脸也红了。   沈婠的目光闪了下,郭嬷嬷赶紧捂住了沈婠的耳朵。   .   沈婠的棋艺在容铭的教导之下进步飞快,不过半月,沈婠和容铭对弈时,已是能让容铭费好半天的功夫才赢得过沈婠,稍有不慎,便会中了沈婠的陷阱。   一局毕,容铭说道:“你下棋的风格倒是让我想起一人,和他下棋,我从未赢过,每回都累得半死。”   沈婠笑眯眯地问:“是先生上回和我提起的宁大夫吗?”   “不是,宁风的棋艺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同他下棋也累。”   沈婠不解,“累?先生此话怎么说?”   容铭叹道:“我若是走错一步,他必定要说一句,一吊钱当我没看到。他这是钻进了钱眼里,拉也拉不出来。”   沈婠并不曾见过宁风,但从容铭口中听来,她倒觉得宁风此人性子直爽,虽是有些爱钻钱眼,但却有趣得紧。沈婠笑了笑,说道:“宁大夫真性情。”   容铭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宁风,他不禁多看了沈婠几眼,说道:“他若是知道有人夸他,心里定高兴。”   茶杯里见了底,沈婠对在一边侍候的霜雪说道:“霜雪姐姐,茶没了,你再去添一些。”   沈婠不经意地说道:“先生,上回过来的病人如何了?”   容铭倒也不觉得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有什么不对劲,他说道:“倒也没什么,原是他纳了妾侍,他的妻子心中怨恨,做了些害人的汤食。幸亏时间不久,不然也无法根治。”   沈婠恍然大悟地道:“原是如此。”一顿,她又道:“若是时间再长一些,岂不是无法治了?”   容铭笑,“那是,他只用了大半个月。但如果时间长达两年,恐怕是神仙也难以挽回。”    ☆、21裴渊的皇叔   容铭每隔三日便来沈府接沈婠。上回去容铭那儿是初五,今日初九,沈婠早早就起了床,给老夫人请安后,从宁心堂出来时,沈婠遇见了兰姨娘。   兰姨娘的小腹微隆,穿着碧翠藕荷织锦对襟襦裙,乌发斜斜挽起,脸蛋白里透红的,看得出来这几个月来的日子,她过得很是滋润。   兰姨娘一朝飞上枝头,过上有奴仆侍候的日子。她心里虽是明白这一切都亏了沈婠的帮忙,但几个月下来,回想起过去当奴婢的日子,她就有些不愿去面对沈婠。此刻见到沈婠,她心里顿觉有几分尴尬。   沈婠含笑打了声招呼。   兰姨娘也笑道:“我本想着要去和你说说话的,但大夫吩咐头胎前三月万事皆有小心,我生怕会出差错,也不敢四处乱走。”   沈婠说:“兰姨娘说的是哪里的话,自然是肚子里的弟弟最重要了。我之前也想着要去探望姨娘的,但每回去的时候姨娘都刚好歇下了。”   兰姨娘轻轻地摇着团扇,心里有了几分飘飘然。   几月前她和沈婠说话时,还要自称奴婢,如今一眨眼,她就成了姨娘,也不用看她脸色行事,甚至还可以给红胭甩脸色看。只要她能生下儿子,老爷肯定会更加疼惜她,到时候她的地位就会愈发稳固。   沈婠注意到兰姨娘手上的团扇,她说道:“这把扇子真好看。”   兰姨娘一听,眼里是满当当的愉悦,她多摇了几下团扇,“老爷也说好看呢,是宫里头赏下来的,这扇面一摸,光滑得让人吃惊。”   她身边的青碧也说道:“是老爷特地送给姨娘的。”   兰姨娘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这宫里头的东西就是好,连扇子也做得格外精致。婠姐儿,你闻闻,还有一股香味儿呢。”   沈婠笑了笑,“父亲疼爱姨娘,以后肯定也会疼爱弟弟的。”   显摆得差不多了,兰姨娘说道:“婠姐儿今日是要去容大夫那儿吧。”   沈婠点头,“是的,先生也差不多该来了。”   兰姨娘说:“哎呀,这样的话,婠姐儿就快去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才好。”   .   走了一段路后,眼见兰姨娘进了宁心堂,四周也无人,霜雪小声地说道:“大姑娘,你瞧瞧方才兰姨娘得意的模样。”   沈婠说:“兰姨娘如今肚里有着孩子,得意些是正常的。但愿她能平安生下三弟弟。”   霜雪说:“大姑娘心肠真好。”   沈婠一笑,“只有兰姨娘平安生下三弟弟,母亲才不会来找我麻烦。”只不过,兰姨娘都怀胎这么久了,夏氏还没点动作。   沈婠刚这么想,霜雪就说道:“大姑娘说的是。奴婢听采莺姑娘说,大夫人待兰姨娘特别好,整日往兰姨娘那儿送补品。之前大夫人待大姑娘特别好时,心里可是想要害大姑娘的。这一回也不知大夫人到底想做些什么。”   夏氏肯定会有所行动的,她不可能坐以待毙。想必兰姨娘心里也是有数的,虽说眼皮子是浅了些,但她还是有些手段的。于沈婠而言,她心里是希望夏氏和兰姨娘相斗,她则坐收渔人之利。不过若是兰姨娘斗败了也无妨,只要父亲还在,没了一个兰姨娘,还会有下一个兰姨娘。   .   一辆马车从沈府的角门驶出。   马车里正坐着沈婠和容铭,还有霜雪。沈婠一上马车,就发现了容铭今日有些不一样。平日里容铭过来沈府接自己时,身边并没有带医箱的。   许是注意到了沈婠的目光,容铭合上医书,说道:“今日暂时不学棋艺,我的友人旧疾复发,我先绕去看看他,”他笑了下,“是上回我和你说过的友人,我下棋从未赢过他。”   沈婠听罢,不由有些好奇。容铭的友人到底有多高的棋艺,竟然能让水平属于上上乘的容铭从未赢过。   容铭又说:“不过他有个怪癖,我也无法治好的怪癖。”   沈婠诧异地问:“什么怪癖?竟是连先生也不能治好。”   容铭无奈地道:“我也不明他这怪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他身边全是小厮仆役,没有任何一个丫环,所以等会你要记住一点,莫要太过靠近他。他只要一碰到姑娘家,或是雌性的动物,浑身立马会长起红疙瘩来。不过除却这一点,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沈婠笑道:“真是个奇怪的人。”   约摸有小半个时辰,马车方是停了下来。容铭掀开车帘,给守门的人亮了下令牌。沈婠顺着望了出去,瞥到了府门上的匾额,写着三个大字——闲王府。   沈婠心里一惊,没想到容铭口中的友人竟然是位王爷。而且这位王爷,沈婠虽是没有见过,但她也是有所耳闻的。闲王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是先帝驾崩前一年才得的皇子。   裴渊唤这位闲王一声皇叔。   上一世她嫁给裴渊数年,皇室宗亲也大致见过一面,唯独没有见过裴渊这位皇叔。但凡宫里有什么宴会,闲王从未露脸。宫里有关闲王的传闻也极少,基本没有人提过闲王,沈婠偶尔好奇,裴渊也只说他与这位皇叔没有什么交集,只知他甚少出府。   车帘重新放下,容铭收起令牌,见沈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容铭以为她心里害怕,便说:“王爷虽是身份尊贵,但私下里也不讲究礼节,你像与我那般相处便可。”   沈婠点点头,弯起唇角,“多谢先生。”   .   下了马车后,容铭直接领着沈婠往正厅走去。还未走近正厅,沈婠便听得数道不成曲调的琴音,沈婠怔了下,总觉得似曾相识。   跨过门槛时,琴音停了下来。   容铭说道:“不是旧疾复发么?怎么还弹琴?”   “不弹也疼。”裴明泽淡道,手指又轻轻地拨了根弦。他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容铭,落在了沈婠身上,他的眸色一深。   容铭坐了下来,“这是我新收的学生,也是上回我和你说过的,我的救命恩人,婠婠过来。”   沈婠进来时便一直垂着眼,听到容铭这话后,她欠身行礼,“沈婠拜见王爷。”   裴明泽“嗯”了声。   容铭也没多说什么,笑着和裴明泽说道:“我来给你把把脉吧。”   裴明泽伸出手腕,容铭搭上他的脉搏。此时,沈婠方是悄悄地抬起眼,打量着裴明泽。这一打量,让沈婠的心重重一跳。   她见过他!   年初六时,兰华寺里的五角凉亭。   那时远看,便觉得他像是一道能随时随风而逝的白影,如今近看,沈婠只觉他的身子太过瘦削,面上还有抹病态的白,可偏偏在一袭明珠白的锦袍之下,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温润之感。   “你昨夜受凉了。”容铭肯定地道。   裴明泽也没否认,“嗯。”   容铭说:“我再去给你开几剂驱寒的药,你夜里不能再受凉了。”容铭吩咐裴明泽身边的览海,“夜里记得把窗子关好,如今虽是快到夏天,但夜里还是十分凉的。”   览海应了声“是”。   容铭又说道:“我回我那儿取些艾草来,婠婠,你先在这里等着,我速速就来。”一顿,他又道:“王爷,我这学生棋艺不错,下棋时的布局与你颇像。你若是疼得厉害,不妨与她下下棋转移注意力。”   .   沈婠一直记得容铭所说的话,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与裴明泽拉开了距离。蓦地,裴明泽开口,“你多大了?”   沈婠回道:“回王爷,九岁了。”   裴明泽露出笑意,“你不必拘谨,也不必在意礼节。想必容铭也和你说了,只要不靠近我,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裴明泽吩咐道:“览古,去沏壶果茶来吧。”   一顿,裴明泽望着沈婠,“你喜欢喝果茶么?”   沈婠颔首。   “多谢王爷,我很喜欢。”   裴明泽忽然问道:“你在大灵山上救了容铭?”   沈婠一怔,答道:“其实只是侥幸。那天我刚好在山上,不料下起了倾盆暴雨,我正想寻着山洞躲雨,没想到就遇到了先生。幸好平时上山前,我的丫环都会为我准备好伤药。”   裴明泽一笑,“真是巧。”   沈婠心中咯噔一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裴明泽不信她所说的。她弯唇接了句:“嗯,很巧呢。”   览古捧了壶果茶进来,他给沈婠倒了一杯。   此时,裴明泽又开始轻拢慢捻着膝上的五弦琴,轻灵的琴音让沈婠渐渐放松下来,她捧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果茶。   味道如同在沈府里的一般。   良久,裴明泽停下来,对览古道:“去沏壶普洱来。”   沈婠说道:“原来王爷爱喝普洱,先生也很喜欢普洱。”   裴明泽笑道:“容铭的确很爱喝普洱。”   览古再次进来时,裴明泽说道:“给沈姑娘倒一杯。”   沈婠怔楞了下,裴明泽望着她,温和一笑,说道:“我猜你会更喜欢普洱。”   沈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喝果茶,那味儿甜甜的,适合上一世被裴渊宠爱时的沈婠。她重生后,的确是更喜欢普洱,普洱味道甘苦,但滑入喉咙时却又一种茶香,像是复仇之后的快感一样。   但没有人知道她爱普洱。   她回到沈府后,过得小心翼翼步步惊心,她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喜好,怕有哪一天会栽在上面。   所以沈妙沈莲她们爱喝果茶,她也跟着一起爱喝。   可是沈婠没有想到,她明明隐藏得很深的,今日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裴明泽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看了出来。    ☆、22皇叔好腹黑   容铭久久未回。   沈婠喝着普洱,她很快就观察到一事。裴明泽虽是温和地与她说着话,偶尔也会慢捻琴弦,发出不成曲调的单音,看似漫不经心,但沈婠发现他是在借着琴音来掩盖自己的疼痛。   因为每当琴音蹦出时,裴明泽好看的双眉会轻轻地皱一下。   沈婠想起容铭的话,她站起来,说道:“我从先生口中得知,王爷棋艺高超,先生从未赢过王爷。我向先生讨教棋艺已有一月有余,虽是仍不能出师,但也盼望着可以与王爷切磋一番。”   裴明泽一怔,道:“你想下棋?”   沈婠连忙说:“我一定会小心翼翼,远离王爷。”   裴明泽听罢,笑道:“也好,我很久没碰过棋盘了,倒是有些生疏。不过与容铭的学生来一盘也不错。”裴明泽吩咐道:“览古,去书房里将棋盘拿出来。”   览古应声道:“是的,王爷。”他抱走了裴明泽膝上的五弦琴,才转身往书房走去。   裴明泽对沈婠道:“我府里有个不错的亭子,亭外种了几株桃花,此时正值花期,满树的桃花开得正好。在那儿下棋正好可以赏花。”   沈婠有些犹豫,“王爷,先生说了你不能再着凉。”   裴明泽道:“无妨,亭里设有鲛纱帘,风雨不进。”说罢,他便自己转动轮椅,先行了一步。沈婠在后头看着,想要去帮忙,但想到裴明泽的怪癖,她又只好作罢。   而裴明泽仿佛洞悉了她的心事一般。   他边走边道:“我在王府里多年,府里的每一处都是为我而设的。沈姑娘无需担忧。”裴明泽的声音相当平静,恰好此时轮椅到了门槛边,裴明泽微微用力,轮椅往后翘起,直接过了门槛。   沈婠看得目瞪口呆。   裴明泽转动轮椅,含笑望向沈婠。   沈婠这才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了上去,在离裴明泽三步之遥时方是放慢了脚步。此时沈婠有些不知所措,一路上默默不语的。而裴明泽倒是落落大方地与沈婠说:“我的府里客人不多,有些清冷。小姑娘家应该都是喜欢热热闹闹的吧。”   沈婠说道:“清冷有清冷的好,热闹也有热闹的好,我的三妹妹喜欢热闹,四妹妹喜欢独自一人安安静静的。”   “你呢?”   沈婠一愣,“我什么?”   “你是喜欢清冷一些还是热闹一些?”   沈婠下意识便道:“自然是喜欢热闹一些。”   裴明泽忽然笑了起来。   沈婠有些怔楞,细细地回想着方才自己的话到底哪儿好笑了。可想来想去也不知裴明泽到底因何而笑,沈婠顿觉窘迫,“王爷在笑什么?”   裴明泽说道:“也难怪你会入了容铭的眼,容铭懒得像是个怪人,你也是个怪学生。明明不喜果茶,可偏偏要装出一副喜欢的模样。我问你喜欢清冷还是热闹,你方才不假思索便作了回答。想必说的是反话吧。”   接二连三地被裴明泽猜透了心思,沈婠有些恼怒,可想到裴明泽的身份,沈婠又不好表现出来。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平静下来。   她换上一张笑脸,“王爷这回猜错了,我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若是人少了我总会……”   话还未说完,裴明泽的轮椅停了下来。   他说:“到了。”   沈婠只觉有口气呛在心里头,不上不下的。   此时,览古抱着棋盘出现了,他推着裴明泽上了凉亭,览古摆好棋盘后,方是安安静静地退到一边。裴明泽含笑看着沈婠,“你方才说了什么?”   沈婠道:“王爷猜错了,我喜欢热闹。”   “是么?”裴明泽挑眉,不等沈婠回答,他又问道:“你要执白子还是黑子?”   沈婠反问道:“王爷猜我喜欢白子还是黑子?”   裴明泽将装有黑子的棋盒推到沈婠面前,他笑道:“兴许你不曾发现,你若是喜欢一样东西时,你会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沈婠心中一惊。   她干巴巴地笑了声,“是吗?”   裴明泽不作回答,只说:“你执黑子,我执白子。”   .   棋局刚开始时,沈婠心里是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裴明泽的那一番话,其二是裴明泽的棋下得很随和,一点也不像是容铭所说的那样环环相扣,一步错满盘皆输。   和容铭下棋时,沈婠发现容铭的棋如他的人一样,只要熟悉了他的行事风格,并不难猜出他的下一步。可是跟裴明泽下棋时,明明起初是极其随和的,可渐渐的,一到后头,竟是连一丝一毫的进攻机会都没有。   他防御得极好,连一丝破绽都不曾寻得出来。饶是沈婠绞尽了脑汁,全神贯注的,也无法再吃他一子。   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的是沈婠输了。   沈婠输得心服口服。   裴明泽淡淡一笑,“果真如容铭所说,看你不过年纪小小的,棋局倒是布得不错,若非起初你走了神,恐怕我也不能赢得这么容易。”   沈婠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嘿笑了一声。   裴明泽又道:“其实容铭曾和我说过的。”   “先生说了什么?”   “前些日子,他来我府里和我说,他收了个学生,天资聪慧,明明是个九岁的孩童,但偏偏相当耐得住性子,一点也不喜欢热闹。”   沈婠这下的脸蛋微微有些红,没想到先生竟然会和裴明泽说这样的话。而她刚刚说了那般的话,这岂不是自打嘴脸了?   “所以我刚刚才说你怪得可以,莫非现在的孩童都是这样的么?”   沈婠心想着既然都出糗了,何不干脆大大方方地示人。她轻咳一声,说道:“王爷火眼金睛,我无地自容。”   裴明泽捧起茶杯,杯盖轻轻地碰了下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喝了口普洱,笑道:“我只是与你说笑,你不必放在心里。”   沈婠勉强一笑。   此时,裴明泽又道:“前几个月我曾出了一回府,隐隐约约记得那一日是年初六,天气虽冷,但阳光遍地,兰华寺开了满山的红梅,”他微微一笑,“那天我在半山腰里的五角凉亭里看到一出有趣的戏。”   沈婠心中倏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镇定地笑道:“是什么戏?”   裴明泽目光微深,看得沈婠浑身不自在。   良久,他轻吐二字。   “忘了。”   在沈婠松了口气时,他又道:“不过若是哪一日你得闲时,不妨去兰华寺里的凉亭坐坐,不仅仅能赏梅,还能将梅林里的所有景色一览无余。”   沈婠的背脊瞬间起毛。   “多谢王爷,若有机会,我定好好地去看看。”她僵着身子说道。   裴明泽搁下茶杯,“我们再来一盘,如何?”   “……好。”   .   待沈婠与容铭离开闲王府后,览古按照容铭所说的那般在鎏金铜炉里烧了艾草,又侍候裴明泽用了药。裴明泽一如往常地在偏阁里用饭,窗子半开,外面正对着一株桃花。   览古给裴明泽添饭时,他说道:“王爷今日似乎特别高兴。”   裴明泽说道:“嗯,见到一个很有趣的人。”   览古听明白了,笑道:“王爷是说今日和容大夫一起过来的沈姑娘?”今日,王爷的表现,他可都是看在眼底的。眼见一个小姑娘被王爷吓得冷汗直冒,可偏偏又要故作镇定。他可没错过容大夫过来时,那个小姑娘简直像是见到菩萨一般,就差直接在脸上刻下“王爷是恶煞”五字了。   裴明泽感慨道:“看见她,我就总想起以前的我。明明是个该欢笑的年纪,可却要无比老气横秋。常年累月下来,有时候我都忘了我的性子到底如何。”   览古叹道:“王爷都过去了。”   裴明泽说:“所以我就想着逗逗她,看着她恼得脸蛋红通通的,我便觉得腿上也不疼了。”   览古说道:“以后让容大夫多带沈姑娘过来。”   裴明泽大笑,“她不会再来了。”   .   事实上,此刻在马车里的沈婠心里正恨恨地想着,以后宁愿留在府里和夏氏斗一斗,也坚决不要去闲王府。先生还说闲王容易相处,为人随和,依她所见,闲王此人委实难以看透,说出来的话句句让人惊心。   她今日在闲王府待了两个时辰,她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   她揣摩不出闲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铭问:“你今日和王爷相处得如何?王爷性子随和,与他相处起来如沐春风。我听王爷说,你还与他下了好几盘棋,想来是收获良多。”   沈婠咧嘴一笑,“……王爷很随和,很好相处,是个大善人!只不过比我想象中年轻多了。”   容铭说道:“王爷年纪比我还小,唔,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王爷今年应该是刚好十八。”   沈婠道:“果真年轻。”   沈婠又问道:“王爷的腿……”   容铭可惜地道:“宫中险恶,王爷刚出生时,正逢皇位之争……”仿佛想到了什么,容铭笑着道:“小姑娘家的,不必知道这么多。听了你晚上恐怕要做噩梦了。”   容铭虽是不说,可沈婠心底却是明白了。   区区一个沈府就已是如此明争暗斗,更何况是皇宫。    ☆、23心思   沈州自从抬了青兰当姨娘后,便待夏氏格外好,一方面是心里有愧,另一方面是最近上朝时夏丞相对他颇有微词。夏丞相明面上是说公事,可沈州知道这和他纳妾脱离不了关系。   只不过青兰怀了他沈州的孩子,不给个名分也不行,更何况他也舍不得青兰的身段。再说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家中只有一妻,传出去了指不定还会有人笑他惧内。   且纳了妾之后,沈州也再没有做那个美人儿的梦。   沈州空虚的心得以填满,看向夏氏的目光也没了之前的不耐,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抚摸着夏氏的一头不再乌黑的长发,含情脉脉地唤一声“菁如”。   夏氏被喊得心花怒放,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贴了上去,嘴里柔柔地喊了声,“老爷。”   正好夜色正浓,两人水到渠成地行起巫山云雨之事。   许是想起夏氏以往的好,沈州今夜格外温柔,让夏氏的心都醉成了一团,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通通都烟消云散了。   夏氏心里满足,也睡得很沉,就连翌日沈州离开了也不晓得。   她醒过来时,身边的沈州已是不见了人影。   她唤了红胭进来。   “老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老爷两刻钟前刚出了府,”红胭笑吟吟地道:“夫人,老爷见您睡得沉,特地不让奴婢叫醒您的。老爷这是体贴夫人呢。”   实际上,沈州出府前还去兰姨娘那儿坐了好一会,听兰香苑的丫环说,老爷离去前还与兰姨娘百般温存,那眼底里的柔情简直可以溺死人了。   当然这些事情红胭是打死也不会跟夏氏说出口的。   夏氏听得脸上笑容多了几分,昨夜的欢好让夏氏觉得重获了新生一般。她下了榻,走到梳妆台前,凝目而望,铜镜里的妇人眉眼间似有鲜花绽放。   可她知道,再美的鲜花总有凋谢的那一日。   她对红胭道:“药可煎好了?”   红胭点头,回道:“已是煎好了,在灶房里温着。”   “端来吧,”微微一顿,夏氏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我最近心神不宁,这是安神药。”   红胭说:“奴婢明白。”   红胭又担忧地道:“可夫人,那人不过是个江湖郎中,这药可信吗?”   夏氏道:“你去把药端来便是,这么多话作甚。”   红胭低低地应了声。   夏氏本来也是半信半疑的,也拿药方子去问了熟悉的大夫,大夫也说这药方子没有问题,的确是用来催孕的,虽说方法略微有些伤身子,但却相当有效。   夏氏认识多年的闺中好友王氏,也正是用了这方子才怀了孕。   红胭端来了药,夏氏眉头也不皱,直接一鼓作气喝完了一整碗。   夏氏搁下药碗时,红胭递上一枚蜜饯。   夏氏摇头,“不必,这样的药效才是最佳的。”   .   四月一过,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几个月来,兰姨娘小心翼翼地保着胎,生怕会有什么差错。起初她也颇是担心夏氏会做什么手脚,可几个月一过,夏氏不仅没有对她做什么,反而常常对她嘘寒问暖的,给她院子里的份额更是府里规定的一倍,甚至有什么补品送来了,夏氏也是第一时间送来她的院里。   此举赢得了老夫人的欢心,前些日子兰姨娘去给老夫人请安时,亲耳听见老夫人夸夏氏贤惠有加。   夏氏虽是没有什么举动,但兰姨娘心里却愈发警惕起来。   她是见过夏氏之前是如何待大姑娘的,人前人后都是笑脸相迎,仿佛大姑娘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可这些都是为了诬陷大姑娘。   如今她怀胎已有五月,兰姨娘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   她很清楚一事,若是这胎没有了,她将会难以在沈府立足,只有一个姨娘的名头,迟早会被夏氏铲除。   青碧也深谙此理,院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青碧都会一一过目。   姐姐过得好,她才会有好日子。   兰姨娘肚子一大,就愈发地不想动,恰逢天气一热,她此时正坐在美人榻上,懒懒地摇着扇子。青碧坐在一旁,正在替兰姨娘捏着有些肿的小腿。   青碧说:“姐姐,大夫说要多动动才好,这样你生孩子时才容易生。”   兰姨娘懒懒地说道:“我也晓得,只是就是不想动。我就偷懒一会,一刻钟后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兰姨娘摸上青碧的手,眉开眼笑地道:“妹妹身上的伤好了,我心里也高兴。”   青碧说:“多亏了姐姐,不然我此时怕是还要挨二姑娘的打。”   兰姨娘轻拍青碧的手,“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护着你的,”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叹道:“只有生下儿子,我和妹妹的后半辈子才能无忧。”   青碧抿唇一笑,“姐姐一定会生个白胖胖的儿子。”   兰姨娘有些怔楞,青碧这么笑起来时,整张脸蛋像是浸润在水里的玉石一样,尤其是一双水眸,盈盈发亮,耀眼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良久,她道:“妹妹生得真是好看,再过一两年,肯定愈发出落。”   青碧微微垂首,嗔道:“姐姐就懂得笑话我,姐姐才是生得好看呢。不然老爷也不会抬姐姐当姨娘,还这么宠爱姐姐,连宫里头的扇子都给了姐姐呢。姐姐你瞧,这扇子多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扇子哩。”   青碧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兰姨娘手里的团扇。   兰姨娘一听,也是笑不拢嘴的,左手轻抚扇面,有那么一丝得意从眼里滑过,“是呀,大夫人想要,老爷都没有给呢。”   话音刚落,杨嬷嬷就急匆匆地进了屋里,说道:“兰姨娘,大夫人来了。”   兰姨娘连忙从榻上坐起,下意识地藏起团扇。   此时,夏氏进来了,兰姨娘正要行礼,夏氏就捂嘴笑道:“妹妹有孕在身,这些虚礼就不必了,快快躺好。”夏氏亲自扶起兰姨娘,她目光灼灼地看了眼兰姨娘隆起的肚子。   兰姨娘被看得心里害怕,伸手抚上肚皮,强笑着道:“姐姐来得真巧,方才妹妹还在和青碧说,等日头没这么晒了就去和姐姐说说话。”   夏氏笑道:“妹妹说哪里的话,如今你有孕在身,哪里好乱走动,在院子里好好待着,莫要动了胎气才是,”夏氏又用方才的目光看向兰姨娘的肚皮,“还有五个月你就要生了,要小心些。”   她微微一笑,“要是在外面走着走着不下心滑胎了就不好了,我可心心念念着坤哥儿再多个弟弟呢。妹妹,你说是吧。”   兰姨娘说:“妹妹谨遵姐姐的教诲。”   夏氏又笑道:“胎儿会动了吗?”   “前几日刚踢了我一下。”   夏氏说道:“那就好,要是不会动的话,恐怕生下来时会是个死胎。这妇人呀,产子可是一道难关,要和阎罗王斗个你死我活的。在后院里,不知有多少妇人就倒在这一关,孩子是生下来了,可命却被阎罗王收走了。红胭,以前我们沈府里有哪个姨娘就是这样丧命的?”   红胭说道:“回夫人,是蓝姨娘。”   兰姨娘面色一变。   夏氏“哎呀”了一声,“妹妹别误会了,那是三房的蓝姨娘,不是你这个‘兰’。蓝姨娘在时,你还没进我们沈府呢。真是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产子时不仅生了死胎,还因此丧了命,最后三爷也只是草草命人送了出去,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呢。”见兰姨娘面色越来越难看,夏氏又道:“妹妹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哎,你大可放心,蓝姨娘命不好才这样子,妹妹命可好着,此胎定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   夏氏从绣墩上坐起,“好了,我也不打扰妹妹歇息了,你定要好好养胎。青碧,好生照顾着兰姨娘,若是出了什么漏子,小心你的这条小命。”   离开前,夏氏又对兰姨娘轻轻一笑,那笑容端的是古怪诡异。   兰姨娘的心噗咚噗咚地跳着。   青碧惊慌失措地道:“姐姐,你流了好多汗。”   兰姨娘一摸,额上竟是起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24滑胎   沈婠细心照料着院里一角的花草,她今日起得过早,和长辈请安过后回到院子时离容铭来接她的时辰还有三刻钟。她给花草浇了水,翠色的叶上垂挂着水珠,沈婠看得眉头也不禁弯了下来。   她伸手轻轻地碰了下水珠。   郭嬷嬷在不远处看着,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这时候的大姑娘比较像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平日里的大姑娘总觉得跟人精似的,说话虽是滴水不漏但难免有老气横秋之感,这样的举动才是个小姑娘家该有的。   蓦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郭嬷嬷抬首望去,却是青碧站在院门前和轻羽说着话,青碧一脸焦急之色。   沈婠也注意到了。   她眸色微闪,走了过去,问道:“发生何事了?”   说话的是青碧,“大姑娘,求你救救兰姨娘。”   沈婠一听,诧异地道:“兰姨娘怎么了?”   青碧左望望右望望,沈婠了然,说道:“青碧姐姐进来再说吧。”   到了屋里头后,青碧猛然跪了下来,对着沈婠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大姑娘,您一定要救兰姨娘。大夫人想要害兰姨娘肚里的孩子!”   沈婠看了郭嬷嬷一眼。   郭嬷嬷开口道:“青碧,此话可不能胡说。大夫人怎么会害兰姨娘肚里的孩子?你可有证据?”   青碧哭得泪眼盈盈的,“前些时候,大夫人来兰香苑里说了些话,说以前三房里的蓝姨娘什么的。大夫人离开后,兰姨娘就心神不安,连着好几日做了噩梦。今日起来时,榻……榻上还见红了。”   沈婠面色大变。   郭嬷嬷也说道:“唉,兰姨娘怎么这么糊涂!既然见红了,那就该速速去找大夫。婠姐儿又不是大夫,哪里帮得上忙。”   青碧说:“是兰姨娘让奴婢先来找大姑娘的,说大姑娘定有法子护住兰姨娘母子两人。”   霜雪眼里露出嘲讽的神色来。前阵子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如今出事了就知道来找大姑娘了。大姑娘果然说得对,兰姨娘不安分守己,还是个忘恩负义的。   沈婠蹙眉道:“这哪儿算是证据?怎么受了点惊吓就见红了?之前大夫不是还说兰姨娘的胎象极稳吗?”   青碧嗫嗫地道:“奴……奴婢也不晓得。”   青碧又磕了好几下的头,“求大姑娘救救兰姨娘。”   沈婠沉吟片刻,“郭嬷嬷,你同我过去兰香苑一趟。霜雪,你在这儿留着,若是先生来了,带先生过去兰香苑。”   .   兰姨娘躺在榻上,一见青碧带了沈婠过来,就如同见到菩萨一样,两眼挂了泪水,“大姑娘,求你救救奴婢。”   听到“奴婢”二字都出来了,沈婠顿觉此事是非一般的严重。   想来夏氏将她吓得不轻。   兰姨娘惨白着张脸,手紧紧地揪住肚皮上的衣裳。   沈婠轻声道:“兰姨娘镇定些,你如今情绪不稳,十分容易影响到肚里的弟弟。虽是见了红,但胎儿仍在,只要以后好好养着,定也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沈婠细细地观察兰姨娘,发现她面色惨白,眼圈青黑,目光里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惊慌之色。   兰姨娘抓住了沈婠的手,使劲地摇头。   “大夫人要害我。”   沈婠蹙了下眉头,“兰姨娘怎知母亲要害你?”   兰姨娘一个劲地点头,“她真的要害我。她真的要害我!”   沈婠蓦然提高声音,“冷静!”   兰姨娘被吓了一跳,立马噤声。沈婠放轻声音,“兰姨娘,母亲不是待你好好的吗?这一点,整个沈府都是有眼目睹的。若是这话传了出去,别说母亲,怕是祖母也容不下你,会将你送到舟城的庄子里去。”   兰姨娘听到这里,猛然醒过神来,目光里多了几分澄明。   “那天大夫人来我院子,话里行间都像是在说我的孩子保不住,便是保住了,我也只会像之前的蓝姨娘那样丧命……”   听到这里,沈婠心里有几分明白了。   夏氏怕是想要借话来恐吓兰姨娘,好让她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沈婠瞥了兰姨娘一眼,心中叹了声,之前还觉得她挺有手段的,懂得借机怀上孩子,趁所有人不注意一举飞上枝头。可到底还是不及夏氏,不过是一些话就吓成这般模样。以后还要如何和夏氏斗?   只是……   怎么会如此轻易见红?明明前阵子大夫还说胎象极稳来着。   蓦地,沈婠的目光被兰姨娘枕边的团扇吸引了。这把团扇,沈婠有些印象。她道:“兰姨娘似乎特别喜欢这把团扇,上回我也见到兰姨娘拿着它。”   兰姨娘不明为何沈婠忽然会说起这把扇子,她道:“若是大姑娘喜欢,拿去便是。还请大姑娘救救我的孩子。”   沈婠说道:“兰姨娘误会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兰姨娘还请放心,我让容先生过来了,等会他会帮你诊脉。”   兰姨娘自然是知道谁是容先生,她以前也对这位神医有所耳闻,如今听到沈婠这么说,心情立马放松了不少,直道:“多谢大姑娘,大姑娘之恩,我永生难忘。”   郭嬷嬷淡淡地瞥了兰姨娘一眼。   .   容铭过来后,替兰姨娘诊了脉,他道:“胎象不太稳妥,且有滑胎的迹象。”   兰姨娘一听,马上就慌了。   沈婠不解,问道:“先生,怎么会突然胎象不太稳妥?明明先前还是无碍的。莫非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是有这个缘故,只不过……”   容铭打量着周围,蓦然,容铭的目光落在了兰姨娘枕边的团扇上,他眉头微颦,呢喃了一声:“这味道……”   说罢,在兰姨娘惊慌的眼神之下,他拿起了那把团扇。   沈婠问:“可是这把团扇出了问题?这是宫里赏赐下来的。”   容铭凑前一闻,须臾,他面色一变,“这扇子有麝香的味道。”他一脸凝重地问道:“兰姨娘,你用了这把团扇多久了?”   兰姨娘听到“麝香”二字,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怪不得老爷将这把团扇送她时,大夫人虽是面有不满之色,但眼底却隐隐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   大夫人早已知道!   她是在等着看她笑话!所以这几个月来才一点动作都没有。所以才会每次见到她拿着这把团扇时,笑得格外赏心悦目。   她强撑着说道:“大概有……有两个月。”   容铭松了口气,“还好不到三个月,不然恐怕也难以挽回了。如今虽是有滑胎的迹象,但接下来只要好好地保胎,就不成问题了。”   容铭的话让兰姨娘像是抓住了风雨中最后一朵浮萍,她抹干眼泪说道:“多谢神医。”   .   兰姨娘的胎被保住了,夏氏很失望。   红胭向夏氏回禀:“奴婢亲眼看着兰香苑里的杨嬷嬷将团扇束之高阁,看来兰姨娘已经知道上面有麝香了。”   夏氏恨得牙痒痒的。那贱丫头总出来搅局,本来若是她没有发现的话,恐怕青兰那贱人不出两月就滑胎了。   夏氏搁下药碗,面色恢复平静。   不打紧,此次不成,还有下次。   红胭又道:“夫人,说来也怪,兰姨娘没讲此事告诉老爷,竟是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氏轻哼一声,“她哪敢和老爷说。扇子是宫里头赐下来的,当初可是她眼巴巴地看着,老爷才给她的。如今出了事,莫非她还敢怪到宫里头去?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想起当时那个场面,夏氏面上多了几分嘲讽,“出身卑贱就是出身卑贱,一把扇子也当作宝贝疙瘩一样捧着,真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一回那贱人表现得这么安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红胭附和道:“夫人说的是,兰姨娘出身卑贱,连夫人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若不是兰姨娘使了狐媚子的手段,哪里会有今日,都是些下作的玩意。”   红胭不忘被调走的青碧,想到青碧到了兰姨娘手里好吃好喝的,红胭心里就极是不满。   她说:“夫人可要小心青碧,姐姐是狐媚子,妹妹可好不了哪里去。”   夏氏想起青碧那张脸,脸色顿时黑了下。   红胭上完眼药,心满意足地道:“夫人,您的月事还没有来吧?”   夏氏露出笑意来,“的确是推迟了几日。”   红胭喜上眉梢,“莫非是……”   夏氏道:“这说不准,再过一头半月看看。”要是有孕了,那当真是上天有眼。    ☆、25晋江独发   霜雪一直都十分好奇大姑娘种的到底是什么花,每次问大姑娘,偏偏大姑娘又只笑不语,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霜雪只好自己多留意着,心里盼望它快些开花。   霜雪盼了好久,总算盼到它长叶子了。   霜雪兴冲冲地告诉了沈婠,沈婠也很是高兴。她走到院子里一瞧,果真是开出了叶子。她伸手拨弄着,霜雪说道:“大姑娘,这叶子长得似乎与寻常花草的叶子不太一样。”   叶子是墨绿色,上面的纹路弯弯曲曲,若不细看还以为趴了虫子在上边。   沈婠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只是寻常的野花,我在舟城里瞧得有趣,又刚好得了些种子便拿回来了。”   霜雪有些失望,原来只是野花。   沈婠此时站了起来,她懒懒地道:“原本是想着种花的过程有趣,只是如今看它长出了叶子,我也没了那个兴致。霜雪姐姐,你将这些叶子都拔了吧,连根拔起,然后送到我房里去。”   霜雪一愣,诧异地道:“拔……拔了?”   沈婠颔首,“既然没了兴致,我也不想种下去了。刚好前阵子容先生和我提起,说是这些叶子兴许能做入药之用。霜雪姐姐,你好好打理,过几日我们再送过去。”   霜雪心里只觉可惜,不过沈婠都这么说了,霜雪也只好应道:“是的,奴婢明白。”   .   方氏带着沈菱来了沈婠的院子。   方氏刚进来,就瞧见沈婠在缝制一个香囊,她和蔼地笑道:“大姑娘的手真是愈发巧了,这香囊做得真是精致。”   沈婠放下手里的香囊,下了坐塌,也笑着道:“三婶怎么过来了?四妹妹也来了。”她吩咐道:“霜雪姐姐,快去把桂花糕端来。我记得四妹妹最爱吃桂花糕了。”   方氏说:“婠姐儿真是有心,菱儿喜欢吃桂花糕,三爷都不晓得。”   沈婠笑着看了眼沈菱,她说道:“我只是平日里和四妹妹一起用糕点时,总是见着四妹妹吃桂花糕,便知道四妹妹最爱吃了。”   沈菱对沈婠弯唇一笑,目光落在了方才沈婠搁下的香囊。   沈婠注意到了,笑着说:“四妹妹喜欢这个香囊么?若是你喜欢的话,我再做一个送你,只要四妹妹别嫌弃我的手艺便好。”   方氏说道:“菱儿哪会嫌弃,大姑娘的手艺可好了。菱儿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半夜醒来也会偷笑。”   沈婠说:“四妹妹年纪还小呢。”   沈婠看向沈菱,沈菱目不转睛地看着香囊道:“姐姐在上面绣的是什么?”   沈婠轻咳一声,“原本是想绣仙鹤的,但后来又想绣一盆翠竹,思来想去最后干脆两样一起绣了,权且当作练手。”   方氏问:“婠姐儿准备放什么香料?苏合香清新宜人,香味持久,甘松香亦是不差。唔,不过此时正值初夏,去院里头取些花瓣制成花干放进香囊里也不错。”   沈婠轻抚香囊,“三婶想得真是周到,我还没想好要放什么香呢。不过听三婶这么一说,花香倒是不错。”沈婠笑眯眯地道:“还能一天换一种花香,闻也闻不厌。”   霜雪端了桂花糕进来,沈菱拈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方氏忽然轻叹一声,说道:“以前你母亲做的桂花糕是我们府里最好吃的,那时菱儿还小,一嘴馋就吵着要吃你母亲做的桂花糕。可惜现在……”   方氏的面上颇是感伤。   沈婠知道方氏说的是自己的亲娘,她神色有些黯然。   上一世,她嫁给裴渊后便将母亲接了过来,本以为能从此过上好生活的。未料最后却是让母亲送了命。沈婠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若不是她接了母亲过来,母亲也会因此而丧命。   重生之后,沈婠不愿再次重蹈覆辙。   她知道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母亲。   沈婠曾托容铭回兰城打听过,母亲如今在娘家里过得不差,虽是在京城被污了名声,但外祖父和外祖母却仍然十分疼爱母亲。   如今听方氏提起,沈婠垂下眼眸,低声道:“三婶,我……我……”沈婠的声音里已是隐隐有哭音。   方氏走前去,轻轻地拥住沈婠,“婠姐儿莫哭,你母亲以前和我最是要好的。自从你回兰城后,我心里也总是念着她。你母亲离开京城之前,还曾托付我要好好照料着你。”   方氏又道:“你别担心,以后要是有谁欺负你,三婶给你撑腰。”   沈菱也说道:“大姐姐不要哭。”   沈婠揩着眼角的泪水,一脸感激地道:“多谢三婶。”   .   方氏和沈菱离开后,霜雪看着眼睛还是红红的沈婠,不由得有些心酸。跟了大姑娘这么久,看着大姑娘在府里头走得步步惊心,连光明正大地想起自己的亲娘也不行,只能私下里看着大夫人留下来的镯子默默地思念着。   不过幸好有三夫人在。   方才三夫人说的那番话真是感人呢。   霜雪轻声说道:“三夫人是个心善的人。”   “比起二婶来说,三婶倒是个不错的人。”沈婠不可置否一笑。   不得不说的是,她这位三婶还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今日前来,想必是要拉拢她的,怕她因上回在茹苑里被责骂一事生了隔阂。   其实她到觉得没什么,明哲保身四字她懂得。   那时在茹苑里,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那她绝对没有翻身之地。三婶没有开口帮她说话,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在这勾心斗角的沈府后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今日三婶过来表明态度,打着母亲的旗号,那她也不妨顺着阶梯而下。   少一个敌人是一个。   沈婠垂下眼,继续缝制香囊。   .   天边乌云滚滚,看起来像是准备有一场倾盆大雨。郭嬷嬷推开窗子,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落了不少树叶。   郭嬷嬷赶紧关上了窗子,说道:“大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今日大姑娘还去容先生那儿吗?”   沈婠说道:“若是先生来接了便去。”   小半个时辰后,沈婠见到了容铭的小厮阿潭。   阿潭牵来马车,“沈姑娘请上车。”   沈婠没见着容铭,顺口问了句,“先生呢?”   阿潭说道:“今早有人来找主子看诊,主子忙不过来,所以便让小的来接沈姑娘。”   沈婠明了,和霜雪一道上了马车。到了容铭的屋子后,天边上的乌云仍然是黑沉沉的,空气微微有些闷热,阿潭说道:“还请沈姑娘在里屋等一会,主子看诊完后就会过来。”   沈婠含笑道:“好。”   霜雪来这里的次数多了,晓得容铭这儿并没有丫环,阿潭也是粗枝大叶的,每回霜雪一来,总会先去灶房里沏茶,然后做些糕点。   于是乎,便只有沈婠一人进了里屋。   桌案上设了棋盘,沈婠坐下来自己与自己下着棋。容铭的屋子不大,正厅里说话的声音,沈婠这里依稀能够听见。   她也没有在意,专心致志地想着下一步棋要怎么走。   过了好一会,沈婠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婠以为是容铭,展开笑颜,唤了一声,“先生。”   刚想多说一句时,沈婠看清楚了门边的人。   不是容铭,也不是霜雪,竟是裴渊!   沈婠整个人的背脊汗毛顿时竖起。   裴渊认出了沈婠,他眼里有一丝惊喜,“是你。”   此时沈婠冷静下来,她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闯进容先生的屋里!”   裴渊说道:“你忘了么?今年年初时,我们在兰华寺的药草园子里见过的。”没有被认出来,裴渊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悦,“你还告诉过我你是沈府的二姑娘,你叫做沈妙对不对?”   沈婠佯作在沉思,须臾,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是你,平南世子。”   裴渊点头,他走了过来,问道:“你为何会在容大夫这里?”   沈婠这时已是猜出今早来找容铭看诊的是何人,不是面前的裴渊,就是与裴渊相关的人,不然裴渊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方才唤容大夫先生……”裴渊道:“莫非你在和容大夫学医理?”   沈婠说道:“容先生教我棋艺。”   “棋艺?”裴渊的眼睛亮了下,“你学得如何?”   沈婠谦虚地说:“还好,勉强能够和容先生下成平局。”   裴渊爱棋,是个棋迷,在平南侯府里,只要是个能下棋的,裴渊都会孜孜不倦地来上几盘,直到胜出为止。如今听到沈婠能够和容铭下成平局,裴渊虽是不知容铭棋艺如何,但想着能够当先生的,棋艺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裴渊说道:“沈姑娘,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26晋江独发   沈婠微微有些犹豫。   她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裴渊没想到沈婠会这么说,他略微沉吟,道:“若是你赢了,这块玉送你。”裴渊取下腰带上的一块如意佛玉佩,搁在了棋盘旁边。   沈婠瞥了眼,是上好的绿玉,水头极足,绿莹莹的,一看就知是好玉。   沈婠说道:“我唯有自己做的香囊一个,怕是比不上世子的玉佩。”   裴渊本身就对身边的物什不太在意,他摆手说道:“自己做的更是难得可贵,”裴渊下棋心切,“来一局,如何?”   裴渊的棋艺如何,沈婠是知道的。沈婠记得上一世的裴渊不到十岁便已是精通棋艺,如今他十四,想必棋艺是更上一层楼,沈婠不认为自己能够赢得了他。   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上一世她九岁时还没认识裴渊,也不知裴渊会有这么澄澈干净的眼神,这次她可以趁机好好了解一番。   而下棋,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婠道:“世子请。”   .   裴渊选择了白子。   沈婠有些诧异,因为上一世的裴渊钟爱黑子。每次和他下棋,或是见他下棋时,裴渊执的都是黑子,那时沈婠就问他:“黑子白子都一样,为何只挑黑子?”   裴渊漫不经心地笑着答道:“没为什么,大概是觉得一见倾心吧。第一眼见到黑子,便觉得它像我自己。”   沈婠当时并未多想,咯咯地笑道:“的确是挺像的,元深的眼睛比黑子还要黑,像是黑曜石一般。”直到后来,她久卧病榻回想起过往的事时,想到裴渊这话,她总觉得不寒而栗。   裴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到了这一世,裴渊竟是不再挑黑子,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白子。   沈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白……白子?”   裴渊一怔,“你要白子?”   沈婠摇头,镇定下来,她笑道:“不,我以为世子会选黑子。”   裴渊也笑道:“白子黑子都无妨,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你若要白子的话,那我便选黑子。”   沈婠挪过黑棋盒,说道:“不了,我就下黑子吧。”   裴渊的棋风与上一世不太一样,他全神贯注地下着棋,满脸都是专注的神情,眼里只有棋子,偶尔还会露出愉悦的神色。   沈婠收回复杂的眼神,无声地继续下棋。   过了会,裴渊说道:“沈姑娘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造化,实在难得。”   沈婠伸手落下一子,轻声道:“世子过奖,是容先生教导有方。”   裴渊不禁多看了沈婠几眼,正好沈婠微微垂着眼,细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一般。黑子一落,她的睫毛就轻眨了下。   “……世子?”   裴渊回过神来,“什么?”   沈婠道:“该到你了。”她笑了下,“世子怎么走神了?”   裴渊轻咳一声,“没什么。”他迅速落下一子,说道:“前几日我遇见你表哥……”   沈婠问:“是大表哥么?”微微一顿,她意味深长地问道:“大表哥的伤可有好?上回大表哥在兰华寺里被狗咬到了小腿,本想着过去相府探望表哥的,只是近来母亲身子不好,我只能留在府里陪伴母亲。”   裴渊与相府的几位公子也并不怎么熟络,只是在平日里的家常宴会中见过几面,算得上是点头之交,见到面时能叫得出名字来。   裴渊说道:“是远华。”   “噢,原来是三表哥。”   裴渊又道:“不过我有听他提起远帆,说是养了近半年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却落下了后遗症,走路不太平稳,一到雨天便疼得厉害,甚至连走动也不能。”   沈婠一脸唏嘘地道:“真是可惜了。在兰华寺里时,大表哥就不该去招惹那些恶狗的。”   裴渊说:“我听远华说,似乎是你姐姐的缘故,远帆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沈婠不动声色地问:“三表哥是怎么说的?”   “你姐姐想要去看兰华寺里的狗,远帆为了保护你姐姐,最后被狗咬到了。”   这夏家的两位公子当真会信口雌黄,沈婠在心里冷笑了下。   裴渊此时却是说道:“依我看,远华此话并不可信。”   沈婠微愣,“怎么说?”   裴渊笑道:“虽是接触不多,但我也知道远帆是个护短的人。”那次从兰华寺里回去后,裴渊让人去查了下沈府的情况,得知沈妙的姐姐沈婠去年刚从舟城回来。   舟城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裴渊是晓得的。   沈府里夏氏掌权,到那样的地方去,沈婠必然是不受主母喜欢的。夏氏不喜欢的女儿,夏家也不可能会喜欢,更别说夏远帆会去保护她。   况且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可能会想去看兰华寺里的那些看门的土狗,八成是夏府里的那两位公子顽皮才会招惹出这样的祸端来。   裴渊说:“我是外人不好说你的两位表哥,不过若是你有机会,倒是可以劝一劝。如今只是伤了腿,下一次就未必了。”   沈婠原以为裴渊会信夏远华的话,没想到他竟是看得这么透彻。   她说:“多谢世子指点。”   裴渊又道:“我那儿有上好的膏药,改日我让人送去给远帆,兴许能减轻几分疼痛。”   沈婠心中变得警惕起来。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平南侯府和夏府交情并没有多深,而她至今为止也只和裴渊见了两面,他现在就开始如此殷勤,这难免让沈婠有些不安。   虽然和上一世有些不同,但沈婠仍然觉得有些微妙。   她故意下错一子。   沈婠说道:“世子,我输了,”她取下香囊,“世子棋高一等,我输得心服口服。”   香囊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几株摇曳的绿竹,颇是有意境,且味儿很好闻。裴渊问:“这是什么香料?我怎么从未闻过?”   沈婠眸色一闪,轻声道:“我在原有的苏合香里添了几味花香,还有薄荷叶子。困乏时,闻一闻有醒神的功效。”   裴渊眼里有几分赞赏之色,“果真人如其名,当得起‘妙’字。”   沈婠敛眉道:“多谢世子夸赞。”   .   容铭进来时见到裴渊和沈婠,看到案上的棋局时,他顿时了然。他平日里也有听过平南世子的棋痴之名,是以现在也不觉怪异。   他笑着道:“世子,我这学生棋艺如何?”   裴渊说道:“我不曾想到容大夫除了精通医理之外,还精通棋艺,且还善于教导,教出个这么好的学生来。”   “是我的学生有天赋。”容铭道。   裴渊站了起来,“不知蔺岩情况如何?”   “我替他扎了几针,体内毒气已是排除,再喝几服药就无大碍了。蔺公子方才还在问我的小厮,你去哪儿了。”   裴渊拱手道:“多谢容大夫,改日再来向容大夫讨教棋艺。”   临走前,裴渊望了眼沈婠,他眼里笑意加深,“若有机会,下次希望还能再与沈姑娘对弈。”   裴渊离开后,容铭说:“这平南世子虽有几分少年老成,但是为人不错,不仅没有世家子弟的桀骜不驯,且还彬彬有礼,真是难得。”   沈婠很少听容铭这么夸赞一个人。   裴渊能入得了容铭的眼,沈婠有些惊讶,“看来先生很是欣赏世子。”想起自己误导裴渊一事,沈婠犹豫了会,还是跟容铭说道:“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沈婠轻咳几声,才道:“世子以为我是沈妙,若是以后哪一日世子和先生说起时,还请先生莫要拆穿我。”   容铭摸摸下巴,问道:“为什么?”   沈婠低下头来,支支吾吾的。   容铭感慨地道:“也罢,不问你了。我果然还是老了,都看不出你们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不说就不说,你是我学生,我当然会帮你。”   沈婠感激地道:“多谢先生。”   其实本来她也想不通当初在药草园子里见到裴渊的时候,她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说自己是沈家的二姑娘。今日再遇裴渊,和他对弈了一局,她心里隐隐明白,那时她是在害怕,不愿意与裴渊再有任何的交集。   而现在,她也不想裴渊知道沈婠这个人,所以才想着要将错就错,裴渊要报复的话就向着沈妙去吧。   .   裴渊回到平南侯府时,他的随从卫节很眼尖地发现自家主子腰带上的如意佛玉佩不见了,反而多了个月牙白绣竹香囊。   卫节说道:“世子,您的玉佩……”   卫节这么一说,裴渊这才想起来,他接过沈妙的香囊后,忘记把玉佩拿走了。   裴渊笑道:“看来是落在容大夫那儿了。”   卫节说道:“属下去拿回来。”   “也好,”话音未落,裴渊似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忽然有了笑意,他说道:“不必了,明日我再过去。”    ☆、27晋江独发   昨日天空里的乌云黑压压了一整日,郭嬷嬷一直担心着会下雨,没想到等了大半天,这雨还是没有下成。半夜时分,一道响雷蓦然劈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倾盆大雨。   次日早晨,雨仍然在下着,且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   沈婠看着外边的雨帘,说道:“幸好昨天没下雨。”   郭嬷嬷笑道:“这是老天爷喜欢大姑娘呢,知道大姑娘要出去,所以才特地憋了一天。”   霜雪见有雨泼了进来,连忙关上了窗子,“大姑娘别被淋着了,要是生病了那可就糟糕了。”   沈婠低下头来,熟练地穿针引线。   郭嬷嬷一见,问道:“大姑娘要做些什么?”   沈婠说道:“福袋,做好了可以悬挂在床头上。”   霜雪忽然“咦”了一声,眸子睁得大大的,“大姑娘你的香囊怎么不见了?”   沈婠伸手一摸,也“咦”了一声,然后一脸不在意地道:“兴许是昨日在回来的路上掉了,也罢,只是个香囊,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见了再做一个便是。”   霜雪遗憾地道:“真是可惜,那个香囊做得可好看了。”   沈婠笑道:“若是霜雪姐姐,改日我也给你做一个。霜雪姐姐喜欢什么图案的?”   霜雪受宠若惊,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沈婠说道:“没有使不得,做个香囊也不费时间,也可以拿来练手,我还要多谢霜雪姐姐给我练手的机会哩。”   沈婠这么一说,霜雪也不好拒绝了,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大姑娘真是友善,以后定要更加尽心尽力地侍候大姑娘。   .   平南侯府里,裴渊正在用早饭。   外边倾泻而下的大雨也没有扰了裴渊的兴致,裴渊甚至还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米粥。卫节见裴渊如此愉悦,忍不住问道:“世子昨日里和蔺公子一起出去,可是遇见什么高兴事了?”   裴渊说:“的确是有一件高兴事。”   卫节竖起耳朵。   裴渊笑吟吟地道:“至于是何事,来日方长,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当裴渊只有那么丁点大的时候,卫节就已是开始跟在裴渊身后,十多年下来,裴渊的心思卫节多多少少也能揣摩一些。裴渊不说,卫节也能猜出和昨日落在容神医那儿的玉佩有关。   那一枚如意佛玉佩,世子几年来都没有离身,平时也不会轻易摘下来。如今玉佩落下了,世子还这么高兴,想来是容神医是个有趣的人。   裴渊用饭毕,洗净了手。   他吩咐道:“卫节,你去问问今日曾师父还过不过来。”   卫节望了眼外边的雨帘,心想这么大的雨,怕是曾师父也不会过来了。不过裴渊吩咐了,卫节也只好披上蓑衣出了去。   曾师父曾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武学大师,曾师父只得十一岁时便已是上山空拳打死大虫,身手好得让人叹为观止,后来朝廷曾想招揽曾师父,只可惜曾师父无心为官。曾师父一身武学倒是让京城里不少人都起了些心思,见曾师父无心为官,纷纷抛出橄榄枝,后来曾师父就干脆建了个武学堂。不过现在曾师父岁数大了,也不方便再教人,曾经辉煌一时的武学堂也就此关闭。   平南侯和曾师父有些交情,裴渊想要学武,平南侯立马请了曾师父过来,曾师父念及过往的恩情,二话不说便每日过来教裴渊武学。   一炷香后,卫节回来了。   他禀告道:“世子,曾师父不过来了。”   裴渊道:“那好,备马车,我们出去。若是母亲问起,便说我去探望蔺岩。”   卫节一怔,“这么大雨还去探望蔺公子?”   裴渊道:“对母亲是这么说,我们要去的是容大夫那里,去拿回我的玉佩。”   卫节担心裴渊会被淋着了,连忙道:“此事让属下来做便行了,世子若是此时出去,恐怕会受了风寒,到时候侯爷和夫人怪罪下来……”   裴渊打断卫节的话,“有事我会担着,你无需多说,我去意已决。不过区区雨帘尔。”一顿,裴渊又道:“卫节,你知我的性子,我要做的事,什么也阻挡不了。”   卫节只好应了声“是”。   世子的性子的确如此,从小就这么固执,一旦决定的事,便是侯爷和夫人也奈他不何。   卫节颇是好奇,到底容神医那儿有什么值得世子冒着风雨过去,他可以拿项上人头打赌,肯定不是拿回玉佩这么简单。   .   阿潭没有想到下这么大雨也有人来求诊,披上蓑衣出去开了门,一看,竟是昨天来过的世子。阿潭怔楞了下,才连忙说道:“世子往里边走,我家主子正在……”微微一顿,阿潭昧着良心说道:“主子正在苦读医书,还请世子稍等片刻。”   阿潭晓得主子不想别人知道他懒惰的一面,尤其是现在这种大雨天,主子定是在榻上躺着,身子骨像是被人剥了去一般。有时候阿潭很怀疑,之前主子没有找小厮的时候,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裴渊问:“沈姑娘有过来吗?”   卫节竖起耳朵,双眼发亮。   他在心里尖叫着!   沈姑娘!是一个姑娘!世子竟然为了一个姑娘不顾风雨跑了过来!   阿潭说道:“没有,沈姑娘今日不会过来。沈姑娘是每隔三日过来一次。”   裴渊心里隐隐有几分失落,他说道:“我今日闲来无事,是过来与容大夫讨教棋艺的。”   卫节继续在心里尖叫,骗人!世子骗人!他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世子绝对不是来讨教棋艺的!   容铭被阿潭从榻上叫起,他的表情相当幽怨。尤其是听到裴渊是过来下棋的时候,他险些就想把手边的白釉瓷瓶砸到裴渊头上。   裴渊和容铭下了三盘棋。   雨停时,裴渊方是起身告辞。   裴渊一离开,容铭就叮嘱阿潭:“以后再遇到找我下棋的,你就说我上山采药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阿潭说:“下雨天也这么说么?”   “下红雨也这么说!”   另一边的裴渊正上了马车,卫节提醒道:“世子爷,你又忘记拿玉佩了。”   裴渊说:“哦,是吗?”   卫节说道:“属下替世子去拿回来。”   裴渊轻咳一声,“不必了。我过多两日再过来拿。”   “是的。”   卫节在心中腹诽,刚刚下棋时和容神医说了这么多的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偏偏就不说玉佩。世子你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   两日后,卫节总算亲眼见到了世子口中的沈姑娘。   他默默地打量着。   是个小美人,再过些时候张开了,定会不差。世子果真是有眼光的很。卫节又默默地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京城里姓沈的大户人家。   除了礼部的沈尚书外,还有几户人家。这里边门第最高的当属沈尚书,这位姓沈的姑娘若是沈尚书家中的嫡女的话,也算是勉勉强强能配得上。若不是的话,当个妾侍也是可以的。   沈婠不知短短一瞬间,裴渊身后的卫节就想了这么多。   她记得上一世裴渊排除万难要娶她为正妻时,可是受了不少阻难,其中也受了不少卫节的冷眼,她心知卫节认为她配不上裴渊。只是卫节此人也当真奇怪,在她受尽裴渊折磨时,卫节也帮了她不少。   沈婠不愿再想上一世。   她含了笑意与裴渊说道:“世子可是再想来一盘?”   裴渊说道:“也可。同上回一样,若是你赢了,拿走我的玉佩。若是你输了……”   沈婠接道:“世子瞧着我这个福袋如何?”   月白色的缎面,绣着一个褐红色的福字。裴渊闻到了香味,“这香味与上回你的香囊有些相似……”   沈婠颔首,“因为是悬挂在床头上的,所以除了之前的香料外,我去掉了薄荷,还添加了一味安神的香料。”   裴渊道:“看来此回我定要赢你。”   沈婠说:“一盘决胜负,如何?”   裴渊颔首。   一盘毕,还是沈婠输了。沈婠很是可惜地递过了福袋。   裴渊接过时,眉眼都笑了开来。   后来,连着大半月,裴渊和沈婠下了不少次棋,沈婠输了一大堆的东西,一把洒金桃丝竹扇,一个扇坠,好几个不同花样的络子等等。   最后裴渊也赢得不好意思了,干脆将那枚如意佛玉佩赠给了沈婠。   沈婠笑着道:“多谢世子。”   .   沈婠回到沈府后,唤了郭嬷嬷过来。   她仔细吩咐着:“还请郭嬷嬷将这枚玉佩放在茹苑附近的草丛上。”   郭嬷嬷一看,“好漂亮的玉佩。”   沈婠说道:“漂亮也没用,这么好的东西,我若是拿着怕是哪一天会出事。”裴渊既然是送给沈妙的,那么此物还是物归原主吧。   只要沈妙出了茹苑,一定会发现这枚玉佩,也一定会占为己有。   若是被其他人拾去了,那也就罢了。   郭嬷嬷知道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是以也不再多问,接了玉佩便去办事。   霜雪给沈婠倒了杯茶,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姑娘,你不是说要将那些墨绿的叶子拿给容大夫么?”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见到大姑娘拿那些叶子出去。   沈婠喝了口茶,缓缓地道:“都送出去了。”    ☆、28晋江独发   沈婠这几日去向夏氏请安时,发现了一事。   食案上摆了好几碗酸梅汤。   据沈婠所知,夏氏是不喜酸的,即便是再热的酷夏,沈府里人人都喝酸梅汤解渴时,唯独夏氏一人不喝。她听沈妙说:“母亲觉得酸梅汤有阵怪味,她喝不习惯。”   沈婠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夏氏。   自从她识破了夏氏的阴谋后,夏氏对她就再也没有那时的热情与和善,只不过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在的。但却不像这几日那般,时时刻刻都是一张如沐春风的脸,仿佛好事将近。   “你来得正好,”夏氏道:“我等会本是要过去探一探兰姨娘的,但最近身子总是觉得倦乏,我便不过去了。婠丫头你替我好好地陪兰姨娘说说话,你们过去有主仆情谊,想来也能说的话也不少。”   夏氏给红胭使了个眼色,红胭捧上一个漆木吉祥如意纹食盒。   霜雪接了过来。   夏氏说道:“如今正值酷暑,我瞧着兰姨娘也是个怕热,便让红胭做了不少消暑的吃食,都是适合怀胎的妇人吃的。”   沈婠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好好转达母亲的关怀之意。”   临走之前,沈婠又不动神色地看了眼夏氏。夏氏正微微垂下头来,轻声与红胭说着话,不知说了什么,夏氏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来。   看得出来,夏氏非常高兴。   沈婠若有所思地离开了茹苑。   .   路经绽梅园时,沈婠遇见了沈妙,还有沈莲。   沈妙坐在秋千上,她的丫环雨澜正不轻不重地推着秋千,而沈莲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沈妙玩。沈莲目光里的渴望,沈婠并没有错过。   似乎从上一世开始,沈莲和沈妙一直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那时的沈婠甚是羡慕,可如今她看来,沈妙和沈莲之间的姐妹情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深厚。沈莲一直在让着沈妙这个姐姐,若是哪一日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相让时……   那么她们俩还会一直形影不离吗?   沈婠说道:“霜雪姐姐,我们去兰香苑吧。”   霜雪应了声。   两人正要离开时,沈妙眼尖地发现了沈婠。   沈妙三番四次想要陷害沈婠,可惜都没有得手,反倒是最后自己吃了苦果,她心底里的怨恨和不甘在慢慢地集聚。   明明以前祖母和父亲都很是疼她的。   可打从沈婠回来后,就抢走了所有她应得的东西。每次见到祖父提起沈婠时,那笑呵呵的脸,沈妙就心有不甘。   她绝对可以比沈婠做得更好的,只是祖父不给她这个机会而已。   沈妙跳下了秋千,她说道:“姐姐要去哪里?”   沈莲也跟了过来,抬眼看了下沈婠,轻轻地哼了一声。   沈婠并没有听到,不过便是听到了,她也不在意。她抿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说道:“方才我去向母亲请安,母亲交待了我拿些消暑的吃食去给兰姨娘。两位妹妹要跟我一起去么?”   沈妙知道近来母亲为了兰姨娘消瘦了不少,她厌极了兰姨娘,心里更是看不起她。   她嘴里嘀咕了一声。   沈婠问:“妹妹在说什么?”   沈妙说:“我不过去了,等会我的先生还要过来呢。”说到这里,沈妙隐隐有些得瑟。沈婠想学东西,得自己跑出去,而她只要一开口,母亲马上就把先生请回了府里。   沈婠要是晓得沈妙此刻的心思,怕是会忍不住偷笑了。   她巴不得再多几个先生在外头。   她天天能跑出去,更方便她的复仇大计。   沈婠露出黯然的模样来,她低低地说了句,“那我就自己去兰香苑了,两位妹妹好好玩。”微微一顿,沈婠蓦然注意到沈妙腰间上的如意佛玉佩。   沈妙也注意到了。   她扬了扬下巴,“姐姐,你看我这枚玉佩好看吗?”   沈婠睁大了双眼,羡慕地说道:“真好看呢,比上回父亲送我的还要好看。”   沈妙嘴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扩开。   她扬起下巴,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那般骄傲。   “这也是父亲送我的。”   .   兰姨娘已是怀胎七月,此时的身子十分笨重。   青碧正扶着兰姨娘小心翼翼地在院里头一步一步地走着。沈婠一进来,刚好就见到兰姨娘扶着腰,说道:“婠姐儿来了。”   沈婠走过去,“兰姨娘怎么不坐着歇一歇?”   兰姨娘说道:“大夫吩咐了,临盆前多走走,生产时才没那么艰难。我也只是每天早上和晚上走一走,累了便马上休息。青碧,扶我回屋里头吧。难得婠姐儿过来了,我好好地和婠姐儿说说话。”   进了屋里后,霜雪放下了食盒。   兰姨娘笑道:“婠姐儿真是有心,过来便罢了,还带了吃食过来。”   沈婠说:“方才我去向母亲请安,母亲特地交待我给兰姨娘带过来的,说里边是一些消暑的吃食。”   兰姨娘面色一僵。   很快的,她又恢复了笑意。   “原来是姐姐送过来的,青碧,先搁着。我等会再用。”兰姨娘又对沈婠说道:“婠姐儿,当初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也不能有今日。”   沈婠说:“兰姨娘严重了。”   兰姨娘轻叹一声,“我如今还有三个月临盆,这七个月来,我过得可谓是步步惊心。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剩下婠姐儿你一人了。”   兰姨娘思前想后,深深觉得在生下孩子之前,得牢牢地抓住沈婠。   沈婠认了神医当先生,背后又有老太爷撑着腰,最近老爷也颇是赞赏沈婠,且沈婠又格外聪慧,夏氏的多次陷害,她都能一一避过。   兰姨娘的笑容愈发亲切,沈婠还未多说些什么,兰姨娘又继续开口说道:“近来这几个月,大夫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   她可不认为夏氏会就此罢手。   她一定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招数在后头等着她肚里的孩子。   兰姨娘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分明是将她当成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沈婠也没有否认,她说道:“兰姨娘,我想母亲接下来大概没有心思来害你了。”   兰姨娘一怔。   沈婠说道:“母亲她……似乎有了。”   兰姨娘的脸色瞬间大变。   “什……什么?”   沈婠安慰道:“兰姨娘莫要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兰姨娘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就稳定了。”   其实沈婠也有些不解。   上一世的时候,夏氏是在她十一岁时才怀了孕,生下来的是个男娃,唤作沈乾。可是现在的时间却是对不上,莫非夏氏提前怀孕了?   沈婠转眼一想,也觉得并非没可能。   她重生以来,不少事情都改变了,夏氏提前怀孕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   沈婠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   沈州下朝后,便回了沈府。   茹苑和兰香苑分别在沈府的东边和西边,沈州站在一条通往东西两边的分岔小径前,他稍微地想了想,最后选择了去茹苑。   青兰虽是年轻貌美,但自从怀孕后沈州也不敢碰她,生怕自己的儿子会出什么差错。且有一夜,沈州宿在兰香苑时,青兰半夜时脚疼得在呻|吟,沈州被吵醒后有些不耐。但对上青兰哭得水润润的眼睛,沈州又心有不舍,便问她哪里疼。   青兰强撑着说道:“只是脚有些疼,不打紧。”   沈州说:“我来看看。”   这一看,沈州的心里有了阴影。沈州喜欢柔柔弱弱的美人儿,不堪一握的玉脚更是他的至爱。本来之前青兰的脚勉强还能看得过去,可如今怀孕了,脚难免会有些发肿。   沈州一见,顿时就懵住了,笑容也有些难看。   之后,沈州唤了青碧过来。翌日一早沈州也早早离开了。   沈州进了茹苑,还未进屋里头便听到红胭的声音,“夫人您也是关心兰姨娘,关心老爷的子嗣,只是兰姨娘也太不给夫人面子了。”   沈州听到“子嗣”二字,便已是跨过门槛,问道:“发生何事了?”   夏氏眼里一闪而过的委屈被沈州及时捕捉到了。   夏氏开口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和妹妹的一点小事,不打紧的。”夏氏捧了杯茶,温婉地道:“老爷刚下朝,如今外边天气正热着,我备了消暑的茶。”   红胭愤愤地道:“夫人,这哪儿是小事!您明明是为了兰姨娘好,才特地让奴婢做了消暑的吃食给送过去。可是兰姨娘却看也不看直接倒掉了。”   夏氏连忙道:“老爷莫要责怪妹妹,妹妹还小,又怀了孩子,难免会脾气大一些。”   红胭不满地道:“说起怀孕,夫人你也……”   夏氏给了红胭一个眼色。   红胭立马噤声。   沈州听出了端倪来,他惊喜地望向夏氏。夏氏含羞点头,“今日刚刚问过大夫了,说是孩子已有两个月大了。”   沈州一听,高兴得不行。   他说道:“青兰虽小,但也不能侍宠生娇。你是我的夫人,她不过是个姨娘,该责骂的还是要责骂。”    ☆、29晋江独发   夏氏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沈府。   宁心堂里,满堂皆是沈家人。   老太爷和老夫人坐在上首,面上也是挂满了笑容。老夫人说道:“这是喜事,我们沈府是双喜连门。”   沈州含笑地看向身边的夏氏,夏氏的手放在还未隆起的小腹上,眉眼间尽是喜色,就连看沈婠也觉顺眼多了。   陈氏说道:“大爷真是个有福气的。”   方氏坐在一边微微地笑着。   兰姨娘虽然已是提前晓得了夏氏怀孕的消息,但是昨天夜里头被沈州说了一顿,兰姨娘此时心里正委屈着。尤其是见到沈州高兴得笑容没有停过,还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夏氏时,兰姨娘的掌心都快被掐出印子来了。   想到昨夜里,她早早歇下,忽然听青碧说老爷过来了。   她心里头一激动,连身子的不舒适也忘得一干二净,赶紧起榻梳洗,盛装接迎。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是沈州一张阴沉的脸,和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让她难受了一整夜。   现在明明她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可沈州今日连丁点关怀都没有。   果然嫡庶有别。   尽管兰姨娘明白,可心里仍然觉得不平衡。   她黯然地低下头来,默默不语的。   夏氏一直在注意着兰姨娘的神色,她在心中冷笑了一声,贱蹄子就是贱蹄子,她才是正经八百的嫡妻,不过是个姨娘,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得到一时的宠爱就能上天了?   夏氏忽然“哎呀”了一声。   老夫人紧张地问:“怎么了?”   老夫人一紧张,沈州也跟着紧张,“夫人可是有哪儿不适?”   夏氏说道:“没有不适,我只是担心妹妹而已。妹妹从进来后就一直低着头,看起来不太高兴。算起来,妹妹也快临盆了,这几个月可要小心点才好。”   夏氏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兰姨娘。   老夫人顿时就有些不满了。   虽然说兰姨娘有孕了,老夫人心里高兴,但是兰姨娘始终是个丫环抬上来的,生出来的也只是个庶出的,以后也不怎么能指望得上。再说老夫人本身就是正室,因沈婠外祖母的关系,她特别看不起出身卑微的人,之前老太爷的那几个姨娘,死的死,伤的伤,都是出自老夫人的手段,唯有三房幸运一些,虽说亲娘死了,但孩子好歹活到现在。   所以现在夏氏有孕了,老夫人的心里可就不仅仅是高兴了,甚至与有荣焉。若不是看在兰姨娘的肚子上,现在兰姨娘怕是又要遭老夫人的一顿责骂了。   兰姨娘的心里愈发委屈,只是再委屈她现在也不敢表现出来。   就在此时,沈婠手舞足蹈地说:“太好了,婠婠又有弟弟了。”   沈州摸了摸沈婠的头,笑不拢嘴地道:“婠丫头的话一说一个准。”   方氏也笑道:“大爷说的是,大姑娘说的话都是一说一个准的,大婶此胎定又会是个男娃。以后我们沈府可就越来越热闹了。”   兰姨娘勉强地笑着,最后终是强撑不下,说是出来太久乏了,想要回去歇一歇。   老夫人微微颔首。   青碧便扶着兰姨娘离开了宁心堂。   沈婠悄悄地打量了一眼沈州,兰姨娘起身告辞,沈州竟是连个眼神都没有望过去,只有满脸欣喜地咧嘴笑着。   沈婠不禁心凉。   不为兰姨娘也不为夏氏,只为自己的母亲。当初母亲怎么就能嫁给如此凉薄的人为妻,沈府门第虽好,但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嫁入商户里。   沈婠心感不耻。   众人在宁心堂里又说了好一会的话,内容不外乎都是在说夏氏的肚子,夏氏言笑晏晏的,沈妙也十分高兴。她得意洋洋地和沈婠说道:“母亲一定会生个弟弟。”   沈婠拉着坤哥儿胖乎乎的手,说道:“母亲要给坤哥儿再生个弟弟呢。”   坤哥儿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说道:“我喜欢弟弟。”   坤哥儿的话逗笑了不少人。   沈妙看到沈婠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就心里不舒坦。她知道的,沈婠现在一定很不高兴,她现在笑成这样都是装出来的。即便平日里夏氏一直在教她说话时要喜怒不形于色,她也听进去了,可一见到沈婠的脸,她就不舒服,总是忍不住想要去讥讽下她。   只有沈婠倒霉了,她心里才会真真正正地舒坦。   沈妙一把握住坤哥儿的手。   坤哥儿才是自己的亲弟弟,沈婠凑什么热乎。   沈妙没有把握好力度,坤哥儿说:“姐姐,疼。”   沈州不满的目光飘来。   沈妙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见到坤哥儿的手腕红了一小圈,沈妙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沈婠凑前去,说道:“坤哥儿,大姐姐吹吹就不疼了。”   沈婠轻轻地吹了吹。   坤哥儿眨了下眼,“真的不疼了。”   沈州笑哈哈地说道:“还是婠丫头有办法。”说罢,还微微皱眉地瞥了眼沈妙。   沈妙愈发地不知所措,连手脚也不知该怎么摆,只好向夏氏投向一个眼神。夏氏心有无奈,开口说道:“妙儿你也太激动了,你看把你弟弟都握疼了。”   夏氏笑道:“时间也不早了,张先生也应该过来了,妙儿快些回去吧,不要迟到了。”说着,夏氏捂嘴笑了下,“这孩子学了女红后,整日惦记着要给老太爷老夫人还有老爷做荷包。”   沈州的神色有所松缓。   老夫人也笑道:“妙丫头是个有心的。”   老太爷只笑了笑,并未说话。   霜雪听着,心里替沈婠抱打不平。   二姑娘只是惦记着,大姑娘可是将府里的每个人记在心里头了,学了女红后,给沈府里的人都送了东西,尤其是老夫人,都不知送了多少个香囊过来了。可老夫人却连半句赞赏的话都没有。   沈婠微微地笑着凝听。   .   就在此时,忽然有个小厮匆匆而来。只见他满脸冷汗,慌慌张张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   沈州发话道:“慌什么,有话好好说。”   小厮连冷汗也不敢抹,结结巴巴地道:“兰……兰姨娘掉水里去了。”   众人的脸色顿变,尤其是沈州。   责骂兰姨娘是一回事,可是他完全没想到不过责骂一两句今天竟然就能掉进水里去了。   老夫人尽管方才给兰姨娘一个冷飕飕的眼神,但现在听到自己的孙子掉水里了,心里也开始急了。采莺连忙扶起了老夫人,老夫人说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过去!快,去把大夫叫过来。”   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望向沈婠。   “婠丫头去把容大夫叫来。”   沈婠有些为难,她说道:“先生昨日离开京城了,怕是回来了也赶不及了。”   容铭前几日便已是收拾了行李,他听说在遥远的溟州有几株白兴草,便迫不及待地赶往溟州了。估摸着没个一头半月也回不来。沈婠是巴不得容铭快些离开京城的,否则裴渊天天过来找她下棋。现在沈婠已经可以平静地对着裴渊,不会出现在兰华寺里第一次见到裴渊时的那种恨不得一脚揣他下山的心情了。   上一世,他如此伤她害她,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杀掉。   他堂堂一个平南世子,竟是能够如此苛待和虐待自己的妻子。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一世她都不可能会轻易放过他。而且沈婠可以很肯定,她从未做过对不住裴渊的事情,嫁给他后,她在侯府里侍奉公婆,过着安分守己的日子。   她不曾负郎,郎却害惨了她。   重生以来,每每看到他透露着喜欢的眼神,沈婠就只觉恶心透顶!   哪怕是曾经有过一丝丝的喜欢,他也不至于狠毒到这种地步!   沈婠看不透裴渊,她也不需要看透!   老太爷说道:“不用叫容大夫,去把其他大夫叫来便是。”   上回容铭来给兰姨娘诊出滑胎迹象时,老太爷知道后心里就有些不满。在他心目中,容铭就该是为自己看诊的,兰姨娘不过区区一姨娘,随便叫个大夫来就好了。   老夫人纵然心有不满,也只能说道:“那便去叫王大夫过来。”   .   待众人赶过去时,兰姨娘已是被婆子救了上来,浑身湿漉漉地被抬去了附近的院子里。   兰姨娘人还是清醒着的,口里直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众人看了眼,有血流了下来。   血淋淋地染遍了下裙。   兰姨娘痛苦地睁开了眼,在众人之中第一眼就见到了沈州。   她伸出手,气息奄奄地喊道:“老爷……”   现在兰姨娘的鬓发凌乱,脸上又毫无血色,伸出来的手还带着血迹,那张嘴唇一张一合的,毫无平日里的柔美之态,反倒是更像是一个索命的女鬼。   沈州的心咯噔地跳了下,竟是没有上前。    ☆、30晋江独发   沈州面上的犹豫清晰地映入了兰姨娘的眼底。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兰姨娘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王大夫在这个时候赶过来了。   他闭眼把脉,睁开眼时,沈州急忙地问:“王大夫,我的孩子可有事?”   王大夫面色凝重,从医箱里取出一排银针,迅速在兰姨娘的各个穴位上扎了几针。兰姨娘逐渐转醒,腹中的剧痛传来,兰姨娘手死死地抓住了身下的被褥,面上冷汗直流。   老夫人此时也问道:“大夫,我孙儿如何了?”   王大夫说道:“还请老夫人找个稳婆过来,再不将胎儿引出来,怕是会一尸两命了。”   老夫人立马吩咐下去。   “快,去把京城里最好的稳婆寻来。”   沈婠和府里的姑娘们都站在屏风前,离兰姨娘所在的床榻有一段距离。沈妙和沈莲都被吓得不轻,看了眼兰姨娘的惨状后就再也不敢望过去。沈菱低下头来,面色也有些发白。   沈婠睁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兰姨娘。   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忘却上一世的疼痛,可如今见到兰姨娘这般模样,她才发现上一世一次又一次的伤痛是刻在了骨子里,只要稍微想起,就疼得难以忍受。   她试过拒绝裴渊的求欢,也试过在裴渊离去后偷偷地喝避子汤,她甚至想要灌上一大碗的藏红花,可是裴渊却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双眼睛似的,无论她多么小心谨慎,到了最后一步总会被裴渊抓个正着。   每次被抓住时,裴渊从不责骂也不打罚她,只是冷眼看着她,嘴里却用柔情似水的语气在说道:“婠婠,我们还要生很多孩子,你怎么忍心喝这些东西。我会心疼。”   到了后来,沈婠一见到裴渊就害怕。   她想过自杀的,平南侯府里的那间小小的寝房到处都是她自杀的痕迹,她上过吊,撞过墙,绝食,咬舌……裴渊总会救回她来,用最好的药养她的身子,又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弄得遍体鳞伤。   .   丫环们捧着热水不停地在屋里穿梭,捧着一盆干净的热水进去,出来时则是变成了一盆血水。屋里头兰姨娘的惨叫声一直都没有停下来,王大夫站在屏风外,时不时指点着稳婆用药。   其余人都在外头候着。   今天日头正猛,老夫人方才被惊吓了会,身子有些受不住,于是让采莺扶了她回去。临走前,还吩咐了夏氏一句,“你刚怀孕,别在这里待太久,免得动了胎气。”   夏氏应了声,也没离开,陪着沈州一道在厅堂里等着。   她说道:“妹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好端端竟然掉到水里头去了。”   沈州坐在太师椅上,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扶手,看得出来他很是焦急。听到夏氏的话,他心里不禁有几分埋怨兰姨娘,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这种时候出事。   他一拍扶手,面上怒气盎然。   “青碧人呢?把青碧叫来。”   青碧被从屋里头叫了出来,她满脸都是汗水,裙摆上也染了血迹,见到沈州瞪向她,夏氏又冷飕飕地飘来几道眼刀子,青碧颤颤巍巍地说道:“老爷,夫人……”   沈州皱着眉头,“姨娘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青碧说:“奴……奴婢扶着姨娘出了宁心堂后,姨娘说天气闷着想要去水榭吹吹风。到了水榭后,姨娘想要喝水,奴婢就去附近的院子里倒了杯茶,回……回来时姨娘就掉到水里头去了。”   沈婠听得不由心下起疑。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水榭上掉下去了?   青碧眼睛红肿,“水榭上的栏杆也松掉了。”   这么说来,是兰姨娘在水榭上散心时,倚靠着栏杆,而栏杆松了才会导致兰姨娘掉进水里。只不过……栏杆好端端又怎么会松掉了?   沈婠心里头更是起疑。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夏氏。   夏氏一脸痛惜地道:“那水榭的栏杆是有些松动,我前些日子已是唤了人去修,也和府里的每个院子都说了一声。怎么妹妹就这么不小心?怀着孩子还往这么危险的地方去?”   沈州心中不由得更是埋怨兰姨娘。   此时,屋里头有个丫环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道:“老爷,王大夫问若是大人和孩子只能保其一,要保……”   话还没说完,沈州就直接打断了。   “孩子。”这话问得真是糊涂,明显是不需要问的。一个姨娘算得了什么,她累得他的孩子早产,他还不曾和她算这笔帐。   丫环得到回复,又迅速跑了回去。   青碧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发抖,她想要进屋里头照顾兰姨娘,可现在沈州和夏氏都没有发话,青碧不敢走,只能怯生生地睁着眼睛,贝齿轻轻地咬住了红唇。   青碧比青兰小了几岁,若说青兰像是出水的芙蓉一般,那么青碧就是亭亭玉立的粉荷。本来沈州心里正是不耐烦,可被青碧这么无意间一望,沈州又再次想起了梦中的美人儿。   他的眼里有了丝异样,“青碧,你进去看看姨娘。”   青碧如获大赦,连忙应了声,急急起身钻进了屋里。   .   幸亏兰姨娘平日里有多走动,身子也没有养得娇滴滴的,兰姨娘在阎罗王殿里转了一圈后安全出来了,并生下了一个男婴。   但因不足月子产的缘故,男婴只得巴掌大,紫红色的皮肤,浑身皱巴巴的。   青碧出来报喜。   她喜极而泣:“恭喜大爷,兰姨娘生了个男娃。”   沈州露出笑容来,“快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我的儿子,”青碧小心翼翼地抱来了孩子,沈州一瞧,说道:“这么小。”   青碧说道:“大夫说是早产儿,所以个头小,精心养一养后就好了。”   沈婠看了眼沈州,见他似乎没有想到要问兰姨娘的状况,便说道:“青碧姐姐,兰姨娘怎么了?”   青碧答道:“姨娘没事,大夫说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好了。”   沈婠这才松了口气。   她凑前去看了看,心中不由得紧了紧,虽说兰姨娘生了个男娃,但这男娃……   沈婠上一世曾经有一次怀胎到八月的时候,裴渊给她灌了一碗落子汤,她喝了后趁裴渊不注意扣着喉咙吐了出来,可是最后只活了两个时辰便去了。   沈婠深深记得原来当一个人将要离去时,面上当真是有死气的。   而现下,沈州怀里的男娃,面上就隐隐有这种死气,像极她那时的孩子。沈婠转眼一想,王大夫都没有说些什么,想来是自己多虑了。   沈婠说:“弟弟长得皱巴巴的。”   沈州笑道:“你出生时也是这样,过多些时候就会好了。”   夏氏面上的笑容此刻有几分勉强,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她上前来看了眼婴孩,也说道:“恭喜老爷又得一子。”   沈州哈哈一笑。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   沈婠只觉此事颇是凑巧。   兰姨娘平日里就十分宝贝自己的肚子,现在即将临盆了,又怎么会跑到水榭里去了?水榭的栏杆松了,夏氏说让人来和各个院子说了一声,沈婠并没有收到这个消息。   想来兰姨娘也没有。   沈婠去了事发地点瞅了瞅,栏杆已是恢复了原状,且还上了新漆。   此时沈婠心里已是隐隐明白了。   什么兰姨娘不小心掉进水里,都是胡话,这明明就是夏氏动的手脚!兰姨娘最终还是大意了。   沈婠叹了声。   但愿那个孩子能活长一些。   .   红胭扶着夏氏回到了茹苑里。   大门一闭,夏氏又将一个薄胎白瓷喜鹊登梅茶杯扔向了地上,脸色极是难看。   红胭连忙轻声劝道:“夫人莫气,夫人如今怀着孩子,当心动了胎气。”   夏氏道:“那贱人当真命大。”   她精心部署了这么久,成功引得她走向水榭,也成功让她掉进水里了,没想到最后七个月的肚子也救了回来,竟然还生了个男婴,人也安然无恙的。   想到大夫所说“母子平安”四字,夏氏心里就不爽利得很。   红胭继续劝道:“此回是兰姨娘命大,可下回就不一定了。夫人,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养胎。夫人才是沈府的当家主母,便是兰姨娘生十个八个,也动摇不了夫人您的地位。”   红胭看得清楚。   夏氏心里也明白,可是……可是……她就是不甘心。   她这么喜欢老爷,为何老爷还要抬那些狐媚子为姨娘,为何还要有这么多碍眼的人,沈婠一个,刚出生的丑八怪婴儿也算一个。   这府里有他们一日,她心里就不舒服。明明她和老爷才是真真正正的门当户对,理应琴瑟和谐伉俪情深的。   夏氏不愿承认自己善妒。   可是夏氏心里又隐隐有一种想法,善妒又如何,他是她的夫婿,他纳了其他女人为妾,还生了孩子,她为什么就不能妒忌呢?   红胭说道:“夫人,那孩子才七个月就生了下来呢。”   夏氏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目一喜。   是呢。   刚生的婴儿都是脆弱的,只要一不小心很容易就死掉,更何况是只有七个月大的婴儿。    ☆、31晋江独发   沈婠前来探望兰姨娘。   兰姨娘还在坐着月子,不便下榻。青碧扶起兰姨娘,往她背后塞了个软枕,又搬来一张铺了澄碧绣花锦垫的坐墩。   沈婠坐下后,方是打量着兰姨娘,说道:“姨娘休养了一段时日后,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兰姨娘笑道:“好药供着,自然也好得快。”   兰姨娘替沈府添了个孙子,老夫人之前虽是有几分不满,但一见着孙子,就喜欢得不得了。瞧见兰姨娘气息奄奄的模样,也不由得起了几分慈心,吩咐了下去要好好照料兰姨娘的身子。   沈婠问:“弟弟可取了名字?”   听到沈婠这么问,兰姨娘抿了下唇瓣,眸色深了深,似是有一丝黯然之色。她说道:“取了,单名一个思字。”   兰姨娘是晓得的。   沈州虽是高兴她生了个儿子,但却也没那么重视。   坤哥儿出生时,沈州左挑右挑,先是取了小名,再过半年后才郑重地选了“坤”字。而轮到兰姨娘的儿子时,沈州想也未想,就随随便便取了个字。   沈婠笑了下,说道:“弟弟唤作沈思,这名儿真是不错,”她望了望周围,“咦,怎么不见三弟弟。”   兰姨娘笑得有些勉强。   “在宁心堂里。”   老夫人喜爱孙子本来是件好事,只不过孩子出生后不久,老夫人三天隔两天就让嬷嬷过来抱去宁心堂,说是她身子弱不宜照顾思哥儿,至今孩子都出生了大半个月,她这个当娘亲的都没有见到孩子几面。思哥儿在她肚里待了七个月,正所谓母子连心呀,如今老夫人变相从她身边带走孩子,兰姨娘心里跟割肉一样。   但若是老夫人当真说要亲自带着思哥儿,留思哥儿在身边的话,她也压根儿不能说一个“不”字,甚至还要一脸感激地多谢老夫人的宠爱。   沈婠察觉到兰姨娘的神色,心里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   她轻声问道:“姨娘,那一日你为何会突然去了水榭上?”   那一日于兰姨娘而言,无疑是一场噩梦。至今为止,她还是止不住地后怕。她说道:“那天出来宁心堂后,我热得很,便想着去水榭上纳纳凉,没想到栏杆竟是不稳。明明之前我也常去水榭上纳凉的,也是常常坐在那儿……”   似是想到了什么,兰姨娘一脸惨白地道:“婠姐儿是说有人动了那栏杆?”   沈婠点了下头。   兰姨娘咬紧了下唇,恨恨地道:“一定是她动的手脚。”兰姨娘又说道:“幸好老天庇佑,我的思哥儿还是平安诞下了。”   沈婠说道:“姨娘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以夏氏的性子,她是定然不会放过思哥儿的。目前来说,她和思哥儿,还有兰姨娘都是夏氏的眼中钉,她若是不一一拔除,心里定是不甘。   而这三人里头,最容易拔除的便是思哥儿。   思哥儿是早产儿,大夫也说了头几个月要格外注意,尤其是要留意着他的呼吸。若是这几个月里,有一日断气了,是自己断的还是人为断的,又有谁能分得清。   沈婠所想的,兰姨娘也想到了。   她咬咬牙,做了个决定。   .   程氏得知夏氏怀了胎,便想着过沈府来探望一下夏氏。夏远华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表妹,得知母亲要过沈府,也跟着一起过去。   本来夏远帆也想着要过去的,可是自从他的腿受伤后,他就不怎么想见人。虽说痊愈了,但那一日的事情也不知是如何传了出去,现在整个京城的同龄人都晓得相府里的大公子被野狗咬了,走起路来也颇是不自然。   夏远帆只觉脸丢大了。   是以现在母亲和弟弟要去沈府,夏远帆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去。自己的表妹不好责怪,夏远帆只好将这笔账算在了沈婠的头上。   程氏和夏远华坐上了马车,马车行了一会后,遇上了魏府的马车。   在朝中威远将军与夏丞相关系和睦,私下里的交情也甚是不错。而程氏与魏府的李氏平日里也有些来往,如今马车碰上了,程氏便探出头来,和李氏打了声招呼。   李氏近来闲得慌,府里的四个儿子都在忙着课业,夫婿又忙着朝中之事。府里的老夫人自从她生了第四个儿子后,也不怎么挑她的刺了,最近也免了她的请安。今日李氏难得逮到有空闲的二儿子,便想着让魏子骞陪她去拜一拜送子观音。   求菩萨赠她一个贴心的女娃,最好有两个小梨涡,笑起来眼睛乌黑发亮的。   唔,若是能像上回见到的沈府里的大姑娘那样便最好了。   魏子骞说道:“母亲,是夏府的马车。”   李氏探头一看,果真是夏府的马车。马车里坐着程氏,正含着笑意与她打招呼。李氏微微一笑,顺口问道:“夏夫人要去哪儿?”   程氏说道:“远华的姑姑怀了孩子,我正打算去沈府看看她,陪她说说话。魏夫人又是去哪儿?”程氏很眼尖地发现了马车一角里摆放的香烛元宝,她笑道:“魏夫人可是要去烧香?”   远华的姑姑,李氏反应过来,不就是上回去沈府时见到的夏氏么?   想起上回捏沈婠脸颊的手感,李氏顿时就心痒痒的。她挪了挪身子,挡住了程氏的视线,她说道:“刚烧完回来的,正想着时候还早不知去哪儿打发时,就遇见你了。正好顺路,不如我们一道去沈府探望吧。”   程氏笑着道:“也好。”   车帘一放,李氏的嘴角就扬了起来。对上自家儿子疑惑的目光,李氏轻咳一声,“你之前不是嫌无趣么?娘这不应了你的意思,不去拜菩萨了,改去沈府。方才我见到夏夫人也带上了远华,到了沈府后,你正好可以和远华一起玩。”   魏子骞对夏家的几兄弟都没有什么好感,他说道:“母亲,我不小了,我已经不喜欢玩了。”   李氏嘀咕道:“你才十三呢,哪里不小了。别学你大哥,明明才十五,却是老气横秋得很。唉,你们四兄弟的性子都像足了你爹。”   魏子骞笑道:“像爹不好么?爹常和我们说,娘你最喜欢爹的性子。”   李氏脸微红,心想着回去后定要好好地跟老爷说一说,在孩子家面前提这些作甚。唉,还是有个女儿好呀,能撒撒娇,手也软软的,脸也软软的,声音也软糯软糯的,一开口,她心都柔软了。   李氏咳了声,“胡说什么。等会去沈府,休要乱说话。”   .   夏氏知晓今日程氏会过来,便早早地自己的院子里设了个小宴。后来得知程氏带了夏远华过来,威远将军府的李氏也带了魏子骞过来时,夏氏又连忙让人在沈府里的水榭上摆上糕点吃食,好让孩子们玩乐。   沈妙得知三表哥过来时,心里高兴得不行。一方面是沈妙和夏远华表兄妹之间的感情不错,另一方面是沈妙知道三表哥一来,沈婠肯定又得遭殃了。   沈妙在茹苑里见过了程氏后,又与李氏行了礼,夏氏便笑着说道:“让小孩子出去玩吧。正好我在府里的水榭上也设了个小宴,在院子里闷着,他们怕是会嫌闷了。”   沈妙适时地说道:“母亲,我带三表哥和二公子出去,我会好好招呼他们的。”   程氏笑道:“妙姐儿年纪小小的就有当家风范,小姑你果真是教导有方。我那不成器的远帆都得向妙姐儿学习呢。”   “大嫂说哪儿的话。远帆一表人才,哪里是妙儿可以相比的。”   李氏瞅了眼沈妙,心里倒是有几分失望。   她也不晓得为何,打从沈婠入了她的眼后,其他小姑娘家她也看不上眼了,总觉得看来看去还是沈家的大姑娘好。   那对小梨涡让她戳了还想再戳,手指头碰上去后她整个人都要飘飘然了。   李氏悄声地吩咐自家儿子,“子骞,若是见着了沈府里的大姑娘,让阿尔过来告诉娘一声。”   .   沈妙早就让雨澜去请了沈婠过来,还特地把沈菱也叫上了。而沈莲向来都是和沈妙一个步伐的,她不用叫,沈莲也自然会跟着来。   沈妙带着夏远华和魏子骞到了水榭上时,沈婠早已是到了。   她一抬头刚好就迎上了魏子骞望过来的目光。   魏子骞上回离开沈府后,就晓得了沈婠的名字。不过回去几日后忙着课业,也将沈婠的模样忘得七七八八了。可今日一见,那一日沈婠冷静沉着的模样又再次跃入魏子骞的脑海里。   将近一年未见,魏子骞只觉沈婠长得比去年更好看了,像是一朵正待开放的玉兰,沈家其余的姑娘压根儿就不能与她相比。   沈婠弯唇一笑,“二公子好。”   魏子骞的耳朵倏然烧了起来。    ☆、32晋江独发   水榭上,沈府四个姑娘并排而坐,魏子骞和夏远华坐在了她们的对面。魏子骞的位置刚好是正对着沈婠的,他一坐下来后,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是热辣辣的。   沈菱扑哧地笑了声。声音不大,只有她身边的沈婠才能听到。沈婠几乎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四妹妹的笑容,她心里不禁有些好奇,悄声问道:“四妹妹在笑什么?”   沈菱迅速瞥了眼魏子骞,又凑到沈婠的耳边,说道:“二公子的耳根子红通通的。”   沈菱这么一说,沈婠也注意到了,她不由多看了几眼,未料那魏子骞的耳根子是愈发红了,薄薄的皮似是充了血一样,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滴出来血来。   沈婠莞尔一笑。   魏子骞赶紧扭过了头,与夏远华说道:“听闻你兄长受了伤,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眼角的余光见沈婠没有望过来,而是继续与沈菱咬着耳根子,魏子骞方才蹦得厉害的心跳慢慢地平静下来,可平静之余却有那么几分失落。   “恢复得挺好的,现在……”   魏子骞心不在焉地听着夏远华说话,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沈婠那边。   沈菱说:“姐姐,二公子又看过来了。”   沈婠抬眼望去,魏子骞像是做贼心虚那般迅速收回目光,挺着胸膛,坐得无比端正,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改日我过去夏府探望远帆。”   沈妙对魏子骞始终是心有余悸,她至今仍是难以忘记当初那条小青蛇盘在她头上的感觉。沈妙的背脊汗毛竖起,她赶紧喝了口温茶。   她轻咳了一声,“三表哥,你很久没有过来和我一起玩了。”   沈妙的目光深意几许。   夏远华马上了然。   虽说他今日过来沈府是想来看表妹的,但因上回兰华寺一事,他对沈婠还是耿耿于怀。如今表妹对自己示意了,夏远华微微沉吟,旋即又对沈妙点了点头。   夏远华说道:“干坐着也无聊,不如我们找点乐子来玩玩?表妹想玩什么?”   沈妙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道:“我们来放纸鸢,好么?前阵子雨澜扎了好多漂亮的纸鸢,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夏远华附和道:“表妹这主意很好。”   魏子骞眉头微蹙,心想都多少岁了还玩纸鸢,他八岁的时候就不玩了。他刚想委婉地拒绝时,沈妙看向沈婠,问道:“姐姐觉得如何?”   沈妙始终年纪太小,每次她一有什么坏主意时,脸上的表情都会格外喜悦,沈婠看在眼底,也笑眯眯地道:“好呀。”   沈婠含笑望向魏子骞,“二公子也来吗?”   “……好。”   魏子骞很想揉脸,他这是怎么了!   .   丫环把纸鸢拿了过来,沈婠随意挑了一个。夏远华说道:“单单放纸鸢也有些无趣,不如我们比赛吧,谁放得最高就算是赢。赢了的人……”夏远华扫了所有人一眼,“可以拿在场所有人身上的一件东西。”   沈婠一听,立马晓得夏远华和沈妙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她身上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输了也无妨。况且也不一定会是她输。   沈婠没有异议。   在场放纸鸢的只有五人,沈菱年纪尚小,又不愿在日头下晒着,便坐在水榭上观看。沈莲本是也不愿去的,但是见到沈妙都去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跟着过去。   一行五人,手里各执了纸鸢。   沈婠很少放纸鸢,起初放的时候有些不熟手,但捣腾了一会,也渐渐上手了。   纸鸢飞得越来越高,蝴蝶在苍穹之下展翅飞翔。   忽然,一只凶猛的大雕袭来,沈婠的纸鸢瞬间落了下来,沈婠扭头一看,夏远华得意洋洋地飘来一个眼神,沈妙也甚是得瑟,口里夸着:“三表哥你真厉害。”   夏远华可会放纸鸢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沈妙也是知道的,所以才特地提议来玩纸鸢。她就是想看着沈婠出糗,她刚刚见到了沈婠手腕上有一只镯子。沈妙记得的,是那贱人唐氏留给沈婠的。   要是三表哥赢了过来,沈婠铁定得伤心上好几日。   沈婠连忙跑动起来,拽紧了线绳,蝴蝶又稳住了身形,斑斓的色彩又再次漂浮在碧蓝的天空之下。不过仍然是不够夏远华的大雕飞得高。   这边沈婠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让纸鸢飞得高一些,另一边的魏子骞也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让自己的纸鸢飞起来。   他太久不曾碰过纸鸢,小时候玩纸鸢时总是放不起来的那一个,久而久之,魏子骞也干脆不玩了,美名其曰男子汉大丈夫才不玩纸鸢。   现在看到其他人的纸鸢都飞起来了,魏子骞顿时有些着急。   他偷偷地看了眼沈婠,发现沈婠在专心致志地放着自己的纸鸢时,心里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沈莲的纸鸢放得也不差,和沈妙的纸鸢在空中不上不下地飞着。   四只色彩不一的纸鸢在空中飞翔着,远远望去倒是不失为一副好景色。沈婠此时注意到了魏子骞的纸鸢还没有放起来,她说道:“二公子,你试试这样,先抛起来,再慢跑一会,力度不用太重……”   魏子骞的脸又烧起来了,他心里极是窘迫。   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沈婠的鬓发都被吹乱了。   她松开一只手去理鬓发。   就在此时,沈婠的纸鸢断了线,摇摇坠坠地掉落下来。沈妙一脸幸灾乐祸,但还故意装出可惜的语气来,“啊,姐姐,你的纸鸢断了。”   夏远华说道:“看来这一回是我赢了吧。”   沈妙和沈莲放得不相上下,而魏子骞又根本放不起来,试问这里还有谁能赢得了他?   沈婠输得落落大方的,“嗯,是三表哥赢了。三表哥想要什么?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入得了三表哥眼的东西。”   夏远华看了眼沈妙,沈妙握了握手腕。   夏远华笑道:“谁说的。我看你手上的镯子就很是不错,我府里的三妹妹就一直吵着让我送她一个镯子呢。”   沈婠有些讶异。   她手上的镯子根本不值几个银钱,竟然被沈妙看上了?   见沈妙目光诡异,沈婠顿时恍然大悟。上一世的时候沈妙也是想要抢她腕上的镯子,不过那时她也是傻,母亲留给自己的镯子竟然天天戴在腕上,宝贝得不行,也难怪沈妙会来抢。而这一世,她将母亲留给她的镯子藏好了,也很少戴出来,改带了这个样式差不多的镯子。   她估摸着沈妙是误会了。   不过误会了也好。沈婠装作一脸痛心的模样摘下了镯子,然后一脸恋恋不舍地说道:“三表哥,能换另外一个么?这镯子对我意义重大……”   夏远华一脸为难。   沈妙帮腔道:“姐姐,要愿赌服输。不然传出去了会说我们沈府欺负客人呢。”   沈婠只好说道:“好吧。”   她把镯子给了夏远华,夏远华拿到手时,和沈妙对视了一眼。   魏子骞蹙了下眉头。   这时沈婠说道:“三表哥,二公子,你们先玩着。我去把掉了的纸鸢捡回来。”说罢,沈婠便带着霜雪离开水榭这边。   霜雪嘀咕了一声,“二姑娘一看就是冲着大姑娘你来的。”   沈婠笑道:“无妨,横竖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方才纸鸢是掉在这边了吧?”   霜雪说道:“奴婢瞧着像是掉在茹苑附近了。”   “那我们过去捡回来。”   果不其然,纸鸢掉在茹苑里头了。茹苑里的奴仆都在正厅里招呼着程氏和李氏,一时间外边也没有人在,沈婠见四周无人便悄悄地进了去。   霜雪小声地道:“大姑娘,纸鸢在那里。”   沈婠走了过去,弯身捡起时却是闻到了一股药味。上一世安胎药喝多了,沈婠也记住了那个味儿。只是现在的这个味道并不像是安胎药。   沈婠留了个心眼。   她左瞧瞧右瞧瞧,吩咐道:“霜雪姐姐,你这几日留意着茹苑,若是看到红胭出来倒药渣时,你便悄悄捡回来。”   .   沈婠捡了纸鸢后就离开了茹苑。   刚走没多久,却有人唤住了她。她扭头一看,是之前见过的李氏。   李氏等了许久方是等到了阿尔过来,之后就连忙赶了出来。没想到刚好就碰见了沈婠,李氏心中一喜,马上就唤住了沈婠。   许久未见,李氏只觉沈婠长得愈发可人了,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一样,脸上的那两个小梨涡和她记忆中一样地诱人。   李氏慢慢地接近沈婠。   沈婠总觉得眼前的李氏有些古怪,她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灼热。   沈婠抿唇一笑,“李夫人好。”   啊,对!就是这样的声音。   李氏的一颗心软得像是云朵一样。她压抑住自己想要捏上去的冲动,矜持地说道:“你们是在玩纸鸢?”   沈婠说道:“嗯呀,不过方才我的线断了,纸鸢掉到这儿来了。”   李氏接了句,“我那孩子是个不会纸鸢的,从小就是这样。”李氏的眼睛转溜着,趁沈婠不注意,一把捏了上去,“哎,大姑娘长得愈发标致了。”   这手感真是好。   要是子兴是个女娃的话那就好了。    ☆、33晋江独发   暮色四合,沈府里的各个院落逐渐点上了灯,丫环仆役们也在忙着晚饭事宜,谁也没有注意到有道人影悄悄地沈府的角门里窜了进来。   只见那道人影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摸进了沈婠的院子。   沈婠搬了张竹藤椅在树下坐着,正仰头看着暮色的天空。忽听一道轻微的开门声响,霜雪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沈婠笑道:“霜雪姐姐你怎么跟去做贼似的?”   霜雪“哎呀”了一声,“这不是大姑娘您吩咐了,要小心翼翼千万千万莫要让人发现。奴婢这一路来,可是心惊胆战的。现下总算安全回来了。”   霜雪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沈婠问:“宁大夫如何说?”   霜雪说道:“宁大夫说那些药渣是催孕所用的,颇为见效,只是对身子却会略有损伤。一般而言,若非情况特殊,大夫是绝对不会开这种药的,还有……”   霜雪迟疑了下。   沈婠说道:“还有什么?”   霜雪颇是窘迫地道:“奴婢出去时没有带银子,宁大夫说问一次一吊钱。”   沈婠拍了下脑袋,笑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下回你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钱给宁大夫。先生的确是说过宁大夫有这个规矩,这几天折腾得都忘了这回事。”   霜雪嘀咕了一声。   沈婠说道:“宁大夫是个不错的人,起码不会暗地里来害人。给了钱,人情也两清了。他若是不收我的钱,我才担心呢。”   霜雪附和道:“大姑娘说的也是。”   .   茹苑里,夏氏和沈妙一块用了晚饭。晚饭毕,夏氏半躺在美人榻上,神情恹恹地把玩着一柄如意。脂红的菱花纹锦毡上堆了不少木偶,坤哥儿正玩得不亦乐乎的。   沈妙陪着弟弟玩了一会后,走到夏氏身旁。   她伸手摸了摸夏氏的肚子,眼里充满了期待。   “母亲会给妙儿生个弟弟么?”   夏氏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道:“一定会的,你父亲连名字都想好了。若真是个男娃,便唤作沈乾,与你弟弟刚好相称。”   沈妙看得出来自己的母亲并没有那么高兴。她想了想,软软地说道:“母亲,你瞧,乾坤二字是父亲对两位弟弟最好的期待呢,哪像兰香苑那边的,父亲起名时是一点心思都没有花。”   女儿的软声软语让夏氏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意,她拍了拍沈妙的手。   “妙儿真是娘的解语花。”   夏氏又道:“坤儿想不想父亲呀?”   坤哥儿抬起头来,“想。”   夏氏笑道:“妙儿,你带着坤儿去找你父亲吧。你父亲现在应该是在兰香苑里。”   沈妙拉上坤哥儿的小手,两个人离开后,夏氏面上的笑容冷凝了下来,她吩咐红胭,“药煎好了没有?”   红胭端上一碗黑不溜秋的苦药。   夏氏面不改色地一喝而尽。   红胭不由有些心疼,她道:“夫人,都是那个大夫不好,医术不精还出来开医堂。”明明只是胀气,却是说夫人怀孕两月,让夫人一场欢喜一场空。   现在可好了,数月后都不知要怎么生个婴孩出来。   夏氏说道:“是我太过心切了。”   红胭叹道:“那现在要如何跟老爷交待?若是老爷一怒之下……”   夏氏说:“暂且先试多几回。若是仍然怀不上,我也有应对之法。”上一次是她自己太过期待,久久不来月事便以为自己怀了孩子,殊不知却是那催孕的药扰了自己的月事。   有丫环前来禀报,“夫人,老爷过来了。”   夏氏理了理鬓发,执起口脂在唇上轻轻一抿,揽镜自照了一会,方是起身笑意吟吟地迎了前去,她挽住了沈州的手臂,“老爷怎么过来了?”   沈州说道:“坤儿想睡了,我抱他回来,顺带来瞧瞧你。”沈州的目光移向夏氏的肚子,说道:“都快三个月了。”   夏氏低首一笑,带着沈州的手摸向自己的肚皮。   “老爷,我们的乾儿在里面睡着呢。”   沈州的手不经意碰到夏氏胸前的浑圆,他的眸色微深。   与青兰相比,夏氏虽是已然不年轻,但某些时候沈州还是会被她的丰韵所吸引,好比现在这对青兰无法比及的浑圆。   沈州甚是爱不释手。   “菁如……”   夏氏腼腆一笑,“大夫说只要小心些还是能行房的。”夏氏哪里会不知沈州的心思,她微微一倚,整个人便贴在了沈州的身侧。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刚刚喝足吃饱的沈州起了旖旎的心思。他哼笑一声,直接捏上某处丰盈之地,揽着夏氏往床榻走去。   .   沈婠在秋千上缓缓地荡着,不远处有道身影匆匆而过。   霜雪也瞧见了,她说道:“那林大夫这几日似乎来得特别勤。”   沈婠说道:“是呀,我天天在这儿荡着秋千,每天这个时候都能见到他从茹苑出来。”   霜雪压低声音,猜测道:“大姑娘,兴许是大夫人她……”上回知晓大夫人还在用催孕药时,霜雪心里就已是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沈婠笑了笑,说道:“也是,若是母亲还没怀上的话,再过些时候可就瞒不下去了。”只不过以夏氏的手段,若是当真瞒不下去了,她会怎么做?   沈婠思考着。   如果她是夏氏,孩子的事当真瞒不下去时,她会假装没了孩子。如果能趁机拉几个人下水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   沈婠首先想到了自己,她对霜雪说道:“这半个月我们的院子尽量少在众人面前出现,明日我也不去和祖父祖母请安了,霜雪姐姐,你就说我这几日受了风寒,怕传染给了别人,”微微一顿,她又道:“对了,顺便让人去和兰姨娘说一声,这半个月也少些出门,最好不要接近母亲。”   要不然,脏水一泼,难免要湿身。   沈婠想了想,又说道:“为了以防万一,去给我们府里常请的王大夫说一声,这半个月内少不了要请他过来的。”   霜雪问:“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兰姨娘?若是兰姨娘晓得了,岂不是会和大爷说?那到时候大夫人也瞒不下去了。”   沈婠也想过要告诉兰姨娘的。   但是兰姨娘有些急性子,况且她也不确定夏氏到底怀了孩子没有。万一当真有了,兰姨娘一说,父亲定会不高兴。   沈婠明白,在沈州心里,夏氏的份量远远重于兰姨娘和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女儿。   若是事实摆出来,沈州不会相信沈婠。   夏氏亦是能自圆其说。   这个险,她不能冒。   .   思哥儿两个月大时,老夫人在沈府里办了个小家宴。老夫人本来是想在满月就办的,只是思哥儿早产的缘故,身子一直不大好。   不过如今调养了些时候,算是好转了一些。   老夫人让采莺去给各个院子里通传了一声,华灯初上时,宁心堂里坐满了一张大圆桌。老太爷露了下脸后就回了慈安堂。老夫人坐在正中间,她手里抱着思哥儿,笑容很是慈祥。   本来对兰姨娘有些不满的,但是老夫人没有想到兰姨娘会主动提出把思哥儿交予她来带。   老夫人原先也这样想的,她怕自己的孙儿被兰姨娘给带坏了,毕竟兰姨娘出身不好,又是当过奴婢的,难免会有股小家子气。她的孙儿可不能染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性子。   只不过要她开口抢人孩子,老夫人也拉不下脸面来。若是传出去了也不像话。所以兰姨娘主动开口时,老夫人之前对兰姨娘的不满也没有了,甚至还觉得兰姨娘还是个懂事的。   这一次的小家宴,老夫人还特地赏了兰姨娘脸面,也将她邀请过来了。   通常来说在老夫人举办的家宴里,她向来是不许姨娘身份的人过来的,这回让兰姨娘过来,也算是给足了兰姨娘的脸面。   只不过入座时,兰姨娘却也只能坐得远远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拼了命才生下来的思哥儿。   夏氏穿着宽松的衣裳,一时间也难以看出她的肚皮到底有没有隆起。   沈婠不着痕迹地瞧了几眼,也没有看出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饭。   思哥儿忽然啼哭出声,兰姨娘的心都揪起来了,恨不得上前去哄一哄。只是比兰姨娘动作更快的是夏氏,夏氏笑道:“这孩子的哭声比上回大了一些。”   她抱起思哥儿,轻轻地摇了摇。   思哥儿还是哭个不停,夏氏蓦然望向沈婠,说道:“婠姐儿哄孩子很有一套,坤儿之前一哭,你总能哄停他。”   沈婠心里咯噔地跳了下,她咳了好几声,声音轻飘飘的,“婠婠风寒还未痊愈,怕是会传染给了三弟弟。不如让兰姨娘来哄吧。”   此时,陈氏却是说道:“兰姨娘离得远,还是我来吧。”   陈氏哄孩子也有一手,很快的便将哭个不停的思哥儿哄得睡着了。瞧着思哥儿睡得一脸平静,陈氏不禁轻笑道:“思哥儿睡着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大爷。”   老夫人喜欢这话,面上的笑容愈发和蔼。   “采莺,把思哥儿抱回房里去。”   采莺应了声。   .   夜色正浓。   沈婠早早就歇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霜雪惊慌失措的声音。沈婠被吵醒了,她蹙着眉头问道:“发生何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霜雪气喘吁吁地道:“思哥儿半夜里断了气。    ☆、34晋江独发   思哥儿的死给兰姨娘带来了不少的打击,她成日浑浑沌沌的,双眼也是红肿红肿的,一看就知是哭得连眼泪也没有了。   老夫人来探过兰姨娘一回,是亲自来的。   思哥儿在自己的屋里断了气,于情于理,老夫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这几夜也不曾好好地睡过,一闭眼便是思哥儿毫无生气的模样。于是乎,老夫人决定亲自过来探望一下兰姨娘,以慰思哥儿在天之灵。   老夫人来到兰香苑后,与兰姨娘说了不少好话,语气也是难得如此和蔼。   若是放在以前,兰姨娘定会高兴上好几日。可如今思哥儿没了,又是在老夫人身边没有的,兰姨娘心里难免会埋怨老夫人。是以,面对着老夫人时,兰姨娘的面上总有几分遮藏不住的怨恨和不满。   老夫人年纪虽大,但眼睛仍然明亮得很。   兰姨娘的不满老夫人看得一清二楚。   如出一来,老夫人心里也不满了,她屈尊降贵来探望一个奴婢出身的姨娘,她没有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老夫人的面色愈发难看,原本和蔼的脸孔瞬间就不见了。   沈州沈奇都是她带大的,如今也是出人头地了。她带思哥儿也算是尽职,可阎罗王要带他走,她这个老婆子也没办法,难不成还得跟着他一起走?况且若不是兰姨娘怀孕时不小心掉了水,思哥儿也不会成为早产儿,身子也不会这么虚,哪里会养了两个月就走了?   老夫人蓦然想起兰姨娘原来是沈婠院里的丫环。   想到沈婠,老夫人难以避免想到沈婠的外祖母。沈婠的外祖母在老夫人心里一直都是根难以拔除的刺,每次一想起,老夫人就会阴晴不定好几日。   采莺扶着老夫人站了起来。   老夫人阴沉着张脸,说道:“以后要是怀孕,就别往水榭上跑。我们沈家的孙子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   兰姨娘一口气憋在了心头,委屈得想要掉眼泪,可眼泪早已哭干了。她揩了揩眼角,恨恨地道:“一定是夏氏!一定是夏氏!我的思哥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断气!一定是夏氏动了手脚。她上回没害成我小产,所以这回才想着弄死我的思哥儿!”   青碧捧了杯热茶过来,“姐姐,你先喝杯茶。不要着急,这回没了孩子还有下一回。姐姐你以后生孩子的机会还多着呢。”   “多……”她惨淡一笑,“我怀一次,夏氏就害我一次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兰姨娘一把甩开了青碧手里的茶杯,“我干脆死了算了!这沈府没有一个是好人,个个都想着我快些死,我干脆就如了他们意!”   自从思哥儿去了后,沈州就来看过她一回,平日里在床榻上的温情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仿佛她是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匆匆说了几句就急急离去,说的话极是敷衍。   明明思哥儿也是他的儿子呀。   热茶四溅,瓷杯碎了一地。   青碧的手缩了缩,仍然没有避开,烫得红通通的一大片,痛得青碧倒抽了一口冷气。兰姨娘也是此时方是发现青碧的不妥,瞧见自己妹妹的手红肿了一片,兰姨娘这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道:“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有烫伤了?嬷嬷,快去拿些烫伤的膏药来。”   “不……不打紧的,”青碧垂下眼,“姐姐以后莫要再说死不死的胡话了,若是姐姐走了,那妹妹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兰姨娘握上青碧的手。   “姐姐方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我断不会抛下你离去的。”就算真的要离去,她也不会让夏氏好过!她的思哥儿孤零零地在地底下,一个人都孤单呀。   .   容铭从溟州回来后,带回了整整一辆马车的草药。搬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后,容铭瞅着眼前堆得如小山般高的草药,不由得格外想念沈婠,遂去接了沈婠过来。   算起来,沈婠有两个月没见过容铭了。   这回见到容铭,沈婠心里十分高兴。思哥儿死后,夏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不禁有些担心。一直替夏氏看诊的是一宁堂对面的林大夫,近日来依然是来得特别勤快。   沈婠让霜雪在茹苑附近盯梢了好几日,再也没见红胭出来倒药渣。沈婠借机去给夏氏请了一回安,也刚好见到夏氏在喝安胎药。   一时间沈婠也实在拿捏不准夏氏到底怀孕了没有,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兰姨娘早产之前,夏氏定是没有怀孕的,可如今已有两月多,而沈州也不少在夏氏房里留宿,若是这期间有了也难说。   所以沈婠思来想去,只觉想要晓得答案,最好的法子便是从林大夫身上下手。只不过她让霜雪出来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正想着要怎么溜出来时,容铭就及时送来了打瞌睡的枕头。   沈婠将之前去问宁大夫有关药渣的事与容铭说了。   容铭一听,笑道:“你可有备上一吊钱?”   沈婠也笑了,“我的丫环忘了,不过后来补上了。宁大夫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懂,想要请教先生。”   “嗯?何事?”   沈婠说道:“这催孕的药用多了,是真的就能怀孕?”   容铭摸了摸下巴,“这要看用药之人的体质如何,有些人便是一直用也难以怀得上,但有些人用一次便怀上了。只是这些药若非逼不得已还是尽量少用为妙,用多了对身子可是大大的不妙。”   沈婠仍是不解,“那用了之后,会有怀孕的症状出现吗?”夏氏并非是第一次怀孕,断不会如此糊涂,且假孕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容铭沉吟了一会,道:“这倒不会,不过……”   “不过什么?”   容铭说道:“那些药渣还有么?”   幸好沈婠留了一手,之前让霜雪去问宁大夫时顺便让宁大夫根据药渣写下了药方子,沈婠当时看了会,也将里边的用药记了个大概。她一一地道了出来。   容铭说道:“竟是有附子草。”   “附子草又如何?”   容铭道:“若是有人用了这药,平日里又是个爱吃蟹的,便易出现假喜脉的症状。怕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夫遇到这样的脉象也会迟疑不决。”容铭笑了笑,又道:“前朝就曾有过个得宠的贵人用过这法子,可惜后来也被识破了,前朝皇帝下令不许任何人再用这些法子,连那药方子都被毁了。”   沈婠恍然大悟。   夏氏爱吃蟹,这是整个沈府上上下下都晓得的。虽说不到时节,但夏氏想要吃的,却总也有法子弄得到,更何况夏府还有个颇得圣宠的嫔妃。   想来前一阵子林大夫就是诊错脉了。   .   事实上,林大夫最近也很是苦恼。   沈府里的大夫人脉搏极乱,似是喜脉又不是喜脉,他诊了数次也没有分清。第一次犯了错,以至于他现在去沈府里给夏氏诊脉时都有些胆战心惊。   原先是有些不像喜脉的,可是近来却越来越像。   但有了第一次的错误,林大夫也不敢再断言,只好回医堂再翻翻之前师父留下来的医书,可翻遍了所有医书,也没有像是夏氏那般古怪的情况。   林大夫唯有对夏氏说道:“夫人莫要再用那催孕的法子了,待停用半月后我再来诊脉。”   林大夫面上的神情一一落尽夏氏的眼底,夏氏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   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   夏氏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去了兰香苑。   兰姨娘的眼睛仍然是红肿红肿的,不过短短一月,兰姨娘的脸颊瘦得都几乎要凹进去了,明明是美好的年华,可如今看来却像是沧老了十岁都不止。   夏氏天天喝着补品,一张脸蛋养得光滑滋润,与兰姨娘对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笑着对兰姨娘说道:“妹妹最近的气色不太好,想来是是因为思哥儿的缘故。真是可惜了,若不是思哥儿早产的话,兴许会活得长久一些。”   夏氏笑得张扬,完全没有平日里故意装出来的温婉端庄,仿佛在光明正大地告诉兰姨娘——你看,我就是弄死了思哥儿,那又如何。   兰姨娘咬着牙,不说话。   夏氏轻抚着自己的肚皮,“可惜思哥儿不能活着见自己的弟弟了。”她扬唇一笑,“不过便是有机会见着,恐怕思哥儿也活不长,毕竟只有七个月就生下来了,七个月大的婴孩,又能活多久,能活两个月已是老天爷的恩赐。”   红胭扶着夏氏站起,夏氏一步一步地接近在榻上半躺着的兰姨娘。   她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道:“水榭上的栏杆是我故意弄松的,不过也要怪思哥儿投错胎,有个如此愚笨卑贱的娘亲。”   兰姨娘的牙咬出了血,有一道怒火跃上了她的双眸。   她的眼睛似是充了血一样。   “贱人!是你杀死我的孩子!”   兰姨娘猛地从榻上蹦起,用力撞向了微微俯身的夏氏。   夏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裙边有血流了出来。   夏氏一脸惊慌。   红胭大叫道:“啊,夫人流血了!快来人呀!兰姨娘推倒大夫人了!”    ☆、35晋江独发   兰姨娘只是一时冲动。   事实上,她看到夏氏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刚刚是一时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也顾不得理智了。明明是夏氏害死她孩子的,她的思哥儿在泉下孤零零的,凭什么夏氏的孩子就能活着!   可在红胭大叫的的时候,兰姨娘的理智瞬间回来了。   她惊恐地看着地上的血。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事,夏氏害了她的孩子,可是她仍然是正室,她背后有一个丞相府,沈州不会拿她怎么样。可她害了夏氏的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样,她只是个姨娘,没有任何依靠的姨娘。   她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妹妹!   兰姨娘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紧张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我不是有心的,我……我……”兰姨娘几乎是用吼的,“青碧!青碧!快去叫大夫来!”   上天保佑,夏氏的孩子千万千万不能有事。思哥儿,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这位还未出生的弟弟。   至少暂时不能有事。   兰姨娘前所未有地希望现在夏氏肚里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   红胭的叫声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立马有人迅速去给老夫人通报了。方氏的明兰园离兰香苑是最近的,她赶过来时,刚好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夏氏满脸冷汗的,唇色全无地躺在榻上,月牙白的裙摆有一大块血迹,且现在还在流着,地上亦是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红胭哭着道:“三夫人,刚刚兰姨娘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推倒了大夫人。”   兰姨娘惊慌失措地摇头。   “我……我……不是有心的。”   红胭又跪在榻边,在夏氏身边说道:“夫人,您别担心,林大夫快来了。”   夏氏张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她只觉肚子疼得似是有把剪子在不停地转动,刺得她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夏氏虚弱地瞪了兰姨娘一眼,都是这贱人,果然是出身卑微,推个人也如此粗鲁。等这事一结,她定要了这贱人的小命!   方氏眸光闪了闪,心中忽有几分异样。   目前情况看来,夏氏像是要小产了。可红胭的表情却不大对劲。自家主子痛成这般模样,她虽是嘴里嚷着担心二字,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眼里甚至有一抹幸灾乐祸。   方氏嫁给了沈府的庶子,在总爱鸡蛋里挑骨头的老夫人身边安然无恙地活了这么久,两个孩子也平平安安的,不少功劳归功于方氏从进府以来就一直谨记的中庸之道。   这些年来,她默默地避开了府里的明争暗斗,看着二房的陈氏如何慢慢屈服在夏氏的手中,又看着夏氏和陈氏联手弄死了不少大爷和二爷身边的通房,最后又看着夏氏是如何将唐氏逼到死角里。   这一切方氏都知道,只是她默默地当作没见到。   不过自从沈婠从舟城回来后,方氏发现到府里的风向有些不一样了。她看着这个九岁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讨好老太爷,之后又三番四次躲过了夏氏的那些手段,甚至还漂亮地反将一军。   兰姨娘爬上大爷的床,方氏很清楚这是沈婠的手段。   同时的,方氏意识到一直保持中庸之道虽说可以避免斗争的漩涡,但要想最后在沈府里立足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方氏决定踏上沈婠这条船。   如今发现了红胭的异样,以她过去十数年的直觉,她可以肯定地说,里面绝对有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若是以往的方氏,她会选择明哲保身,不轻易靠近。   但现在不一样。   方氏走近了,她细细地观察夏氏,嘴里担忧地道:“怎么突然就成这般模样了?兰姨娘,你怎么会无端端地推了大嫂?”   兰姨娘说道:“是……是……她说……”   兰姨娘猛地一个激灵。   她不能说,便是说了也于事无补。她的思哥儿已经没有了,没有了平安符,她说什么都不是,老夫人不会信她,老爷更是不会。他们更在意的是夏氏肚里的孩子。   她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   兰姨娘咬牙道:“是我不好,一时情急撞倒了姐姐。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呀。”   方氏注意到地上的血迹深浅不一,她目光微凝,趁红胭不注意挪到颜色最为深红的那一滩血迹上,她故意掉落手里的绣芙蓉帕子,而后又捡了起来,偷偷地掖进了袖袋中。   .   方氏早已让人去给沈婠带了消息,并将那条染了血的帕子交给了沈婠。   她之前悄悄地嗅了下,只觉有异样。   她相信沈婠身边的容大夫可以给出最佳的答案来。容铭细细地看又看,闻了又闻,他很肯定地说道:“这是鸡血,而非人血。”   沈婠顿时了然。   果然小产是用来骗人的,夏氏只是想陷害兰姨娘。   沈婠抿抿唇,说道:“先生,你可以跟我去沈府一趟吗?此事非同小可。”兰姨娘若就此败了,夏氏下一个盯准的对象必然是她。她得给夏氏使点绊子,她不安心了,她才能有好日子过,才能慢慢地磨刀。   容铭颔首。   .   老夫人听到消息时,整个人颤了又颤。得知是兰姨娘推倒夏氏后,老夫人整张脸气得都白了。采莺连忙让仆役抬了轿子过来,扶了老夫人上了轿后,抬轿的仆役疾步前往了兰香苑。   老夫人到时,刚好林大夫也到了。   林大夫是近来才开始给夏氏看诊的,是夏氏的闺中好友所介绍的。林大夫接触得多这些深门大院里的事,当夏氏让他配合时,林大夫犹豫了会还是应承了。   他仔细思量过,便是当真出事了,他也能撇得一干二净,夏氏本身就用了古怪的药方子。   红胭说:“林大夫,您快来给夫人看看。方才兰姨娘推的力度可不小……”   兰姨娘满脸冷汗,青碧同样是担心得不行。   老夫人冷冷地剜了一眼兰姨娘。   夏氏现在是疼得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耳边嗡嗡嗡地作响。她只觉自己的背脊完全被冷汗给浸透了,凉飕飕的。   林大夫上前时,打量了一眼夏氏,心想真不愧是一家主母,这装小产装得可真像,若不是事先知晓了,恐怕现在他也会误以为夏氏当真小产了。   为了更为逼真,林大夫也着急地说了句:“夫人,我来诊脉了。多有得罪。”   他搭上了她的脉搏。   此时,沈州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一路上,他早已是听了夏氏派去的嬷嬷添油加醋所说的真相。一进兰香苑,见到瑟瑟发抖的兰姨娘,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刀子仿佛要将兰姨娘千刀万剐似的。   不过此时沈州也顾不上责问,连忙问道:“林大夫,状况如何?孩子可保得住?”   林大夫却是傻了眼,怔了好久,等沈州重问一遍时方是回过神来,“大……大夫人的胎儿没有保住。”   红胭在心里头夸道,这大夫演得比以前的郭大夫逼真多了。   一个月内痛失两个孩子!   沈州宛若雷劈!   此时,兰姨娘扑到沈州的面前,哭喊道:“老爷,妾身不是有心的。”   沈州直接踢开了兰姨娘。   疼到极致的夏氏听到兰姨娘的惨痛声,强忍着痛意睁开了双眼,虚弱地说道:“老……老爷……”她痛哭了出来,“我们的孩子,坤儿的弟弟……”   林大夫格外心虚,夏氏的目光迎上来时,他压根儿就不敢碰触。   就在此时,沈婠的声音响起。   “祖母,父亲,婠婠听说了母亲的事,特地请了先生过来。”   沈州面上一喜,心中只觉沈婠这个女儿贴心得很。   老夫人也甚是高兴,毕竟有医术高超的神医在,兴许孙儿就能保住了。屋里的人都很是高兴,兰姨娘也像是看到了曙光一样,期盼着看向容铭,唯有红胭慌了神。   夏氏此刻已是疼得顾不上什么了。   林大夫却是此时定下神来,他很是镇定地和容大夫说道:“大夫人的胎儿定是保不准了,前一个月的胎儿最容易不稳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下,包括剧痛中的夏氏。   “什……什么意思?”老夫人诧异极了。   容铭一把脉,也道:“的确,胎儿是保不住了。若是这胎儿在娘胎多呆数月,也勉强有保胎之法,可这才一个月的胎儿,是神仙也难救呀。”微微一顿,容铭又道:“且孕妇是闻不得血腥的东西,怎么地上会有这么多鸡血?”   “鸡血”二字一出,老夫人立马明白过来。   糊涂!实在是糊涂!   沈州也顿时了然了,本来发白的脸色瞬间转青。   夏氏竟敢骗他!   想起前几个月夏氏总是有意无意地勾着他同房,他还担心会伤害婴孩,没想到夏氏竟是起了这样的心思!   容铭又道:“大夫人的脉象极乱,经过此次小产,以后怕是不易怀胎了。不过若是好好调理的话,也未然。只是希望渺茫了一些。”   在容铭面前,林大夫哪里敢乱说什么,只好叹了声,附和道:“是呀,希望渺茫。”   夏氏这回听清了,胸腔里重重一跳,只觉有股血液冲上来头,整个人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36晋江独发   老夫人对夏氏甚是失望,不过念在坤哥儿和夏家的份上,老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兰姨娘被责罚了,本来若无夏氏那一桩事的话,老夫人是想赶兰姨娘出府的。可如今是夏氏自作孽,老夫人想着兰姨娘还年轻以后还能生养多几个,再加上兰姨娘认错态度诚恳,老夫人便只让兰姨娘闭门思过。   夏氏在次日方是醒了过来。   她悠悠转醒时,只觉浑身软弱无力,肚子仍是在微微作痛。夏氏昨天夜里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设好局等着青兰那贱人跳入,可最后她的孩子却真的没了。不过幸好是噩梦。夏氏沙哑着声音问道:“那贱人赶出了沈府没有?”   红胭瑟缩了下,半张脸红肿红肿的,上面还有很明显的巴掌印。   昨天夜里,沈州怒气腾腾,夏氏晕厥了,沈州无处发泄的怒气便甩在了红胭的脸颊上。那一巴掌毫不留情,重重地迎面而来,打得红胭的耳朵嗡嗡作响。   至今想起,红胭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后怕。她颤着声音道:“……夫人节哀。”   夏氏说:“节哀什么?我的孩子没有了,青兰那贱人怎么还能留在沈府!那贱人力气真大,撞得我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她……”   蓦然,夏氏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想起来了!昨天的事情如泉水一般涌了进来。   不是噩梦!是真的。   她的孩子真的没有了!   夏氏的五指紧紧地抓住了被角,露出泛白的颜色来。她哆嗦着唇,看向红胭,“我的孩子……”   红胭含泪点头,“夫人节哀。”   昨日容铭所说的那一番话倏然跃进夏氏的脑海里——“大夫人的脉象极乱,经过此次小产,以后怕是不易怀胎了。”   夏氏身子一抖,眼泪夺眶而出。   红胭连忙安慰道:“只要好好调养,还是有机会的。夫人打起精神来。”   “贱人!是那个贱人!不是她的话,我的孩子还是好好的呀!”是那个贱人推倒了她!“老爷如何惩罚那个贱人?”   红胭说:“老……老夫人让兰姨娘闭门思过。”她也不甘心呀,她都被扇了重重一巴,而兰姨娘却只得了小惩罚。闭门思过,门一关起来,谁晓得她在里面有没有思过呀。   夏氏只觉心里憋了口血。   她又问:“老爷呢?老爷有没有来过?”   红胭摇了摇头。   这一回老爷怕是气极了夫人,夫人小产了,老爷昨夜连一眼都没有来看过夫人。   夏氏的脑袋此时一片空白,双眼无神地放空着。   红胭见状,心里也有些慌乱,她连忙喊道:“嬷嬷,嬷嬷,快去把大夫叫来。”话音未落,夏氏就用力地抓住了红胭的手腕,明明全身软弱无力,可现在的力度却大得让人吃惊,仿佛只要稍有松懈,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红胭痛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夏氏喊道:“坤儿,快把我的坤儿带来。”   红胭改口:“嬷嬷,带坤哥儿进来。”   坤哥儿被嬷嬷带了进来,坤哥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声音软糯软糯的,“母亲。”   夏氏一把搂住了坤哥儿,慌乱紧张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紧紧地把坤哥儿抱在怀里。   “娘还有坤儿,不怕。”   .   腊月初三,京城里开始下了第一场雪。一夜过后,院里堆了层积雪,树梢上亦是挂了不少霜花,寒风一吹,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   李氏披上银白狐裘,站在屋檐下看着丫环们在扫雪。   李氏忽然轻叹一声。   陪着母亲看雪的魏子昌听得母亲的叹声,问道:“母亲是在担忧什么吗?”   李氏有四子,长子魏子昌,二子魏子骞,三子魏子清,四子魏子兴。威远将军对四个儿子都颇是严厉,打小就开始严格要求,尤其是长子魏子昌。   所幸魏子昌也不负其父所望,十四岁时便已是进了骁战营里历练,短短两年就立了不少功劳,如今正担任羽林郎一职。   李氏失笑道:“哪有担忧什么,我只是叹了声,感慨下眨眼间你们四个都长大了。子昌你都快十七了,也是时候该议亲了。”   她本来是想着在努力一把,生个女娃下来的。   可这小半年下来,肚子里也一点起色也没有。问了大夫后,大夫很是委婉地劝说了她一番。她也就此打消了再生个女娃的念头。既然自己生不了,不打紧的,还有儿媳。   魏子昌心中咯噔了好几下,他苦笑着道:“母亲,议亲还过早。儿子想要先立业再成家。”   李氏说:“可有心上人了?”   魏子昌说道:“母亲,儿子……”   “别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你如今都身居官职了,也算是立业了。等成家后再慢慢往上爬不是更好么?京城里好姑娘不多,你慢一步可就被其他家订走了。先订着亲,成亲不急,”李氏又问:“有喜欢的姑娘么?”   魏子昌说道:“……没有。”   李氏眯眼笑着,“没有也罢,过几日娘在府里办个茶话会,将各家的姑娘都请过来。到时候你瞅瞅有没有喜欢的。”   李氏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哗哗响。   沈家的大姑娘九岁,儿子十六岁。若是先订下来了,待沈婠及笄后也差不多可以成亲了。沈婠长得颇合自己的眼缘,自家儿子人品性子又是极好的,两人再般配不过了。   魏子昌拗不过母亲,只好转移话题,“母亲,这几个月来二弟有些古怪。”   “怎么说?”李氏漫不经心地接了句。   魏子昌说道:“前些时候,二弟忽然向我请教放纸鸢的诀窍,之后连着好些日子我偶然经过二弟的院子,都刚好瞧见他在捣鼓纸鸢。幸亏父亲不曾瞧见,不然定要说二弟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了。”   李氏听罢,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笑道:“你弟弟平日里就是太过勤奋,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如今玩玩纸鸢倒也没什么不好,正所谓劳逸结合。”   魏子昌见母亲没有再提起议亲的事,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也笑道:“前几日我在宫门外等着父亲下朝后一起回府,刚好遇见了夏丞相。丞相说我们府里的二公子最近往他们夏府跑得勤快。我记得夏府有好几位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二弟看上了谁。说起来,二弟的确也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瞧见李氏眸色微深,魏子昌微不可见地一笑。   二弟,不要怪为兄祸水东移,你自求多福吧。   .   李氏惦记着自己的大儿子,也不忘自己的二儿子。她当天就找了魏子骞,问道:“我听你兄长说,你最近往夏府跑得勤快?”李氏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夏府里有多少个姑娘,她只记得夏府的程氏有个女儿,唤作夏玥。印象中,这夏姑娘似乎和子骞差不多的岁数。   魏子骞说:“是的,儿子去夏府探望远帆,还有和远华切磋。”   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夏氏问:“切磋什么?”   魏子骞说道:“上回与远华比赛放纸鸢,我输了,所以就一直想着要赢回来。”   自己儿子某些时候的确有些好胜,难怪他近日常往夏府跑,原来是为了这桩事。李氏心里颇是失望,原以为自己四个榆木脑袋的儿子难得有个开窍了,不料最后还是为了这样的事。   如此下来,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抱得上孙女呀。   李氏不死心地又问了句,“有没有见到夏姑娘?”   “夏姑娘?”魏子骞愣了又愣,“没有。儿子在夏府里只见到夏夫人和两位夏家公子。”见自己母亲一脸狐疑的模样,魏子骞又说道:“我每次去夏府都是先去拜见了夏夫人,然后再去探望远帆,接着再与远华切磋。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过母亲口中的夏姑娘。且昨日儿子终于赢了远华,估摸以后都不会怎么过去夏府了。”   唉,榆木脑袋的儿子呀。怎么就不多留个心眼去瞧瞧其他东西。赢了有何用,她能抱孙女吗?   不能!   李氏还是不死心。   她问了句:“当真仅仅是切磋?”   魏子骞很肯定地点头。   不过在夜色之下,李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的耳根正在慢慢地转红。   魏子骞在袖下摩挲着从夏远华身上赢回来的手镯,一颗心跃跃欲试。    ☆、37晋江独发   威远将军府的夫人李氏要举办茶话会,请帖不日便送到了京城里的各府上。请帖的内容写得很是诚恳,李氏特别强调了将军府颇是清冷,若是有几个孩子来热闹热闹就好了。   言下之意,收到帖子的人都明白。   威远将军颇得圣恩,而李氏又入得了太后娘娘的眼,府上的四位公子各有千秋,虽说目前而言年纪还是小了些,但一到适婚年龄,兴许就轮不到自个儿头上了。   李氏有这个心思,其他府里的各位夫人也有这样的心思,当即是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地回了请帖,表明定会准时到府。   将军府的四位公子中,又属大公子最为炙手可热。   魏子昌这几日在宫中当值时,前前后后地受了不少上下朝官员的打量。魏子昌想起几日后的茶话会,俊朗的面孔上不由得有几分无奈。他想着那一日干脆与人调值好了,他可不想面对母亲别有深意的目光,也不想干笑着和一群姑娘家周旋。要晓得这世上是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咳,母亲除外。   .   夏氏小产后,又因一时怒火攻心,身子变得奇差,如今外边北风呼啸的,夏氏冻得只能在屋里取暖,沈府的一切事宜,夏氏也是有心无力,原先是强撑着身子打理的,可后来晕过一回后,夏氏也不敢勉强自己了,将大部分事宜交还给老夫人。   夏氏敢交出管家大权,心里也是有谱的。老夫人绝对不会交托给方氏,而陈氏平日里又是唯她马首是瞻,本是嚣张的性子在沈府里也被磨平得七七八八了,她明白陈氏不是管家的料,老夫人也会明白。且老夫人也上了年纪,等她养好身子,想要拿回管家大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乎,夏氏放心地交还了。   如夏氏所想的那般,老夫人的确没有交托给陈氏或是方氏,而是亲力亲为。收到威远将军府的请帖时,老夫人很快就明白了李氏的心思。她左右思量,也觉魏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府里有四位姑娘,若能嫁过去一个,沈府便又多了个稳靠的姻亲。   好的姻亲要趁早下手,老夫人深歆此理,遂立马唤了陈氏和方氏过来,让她们俩带着府里的四位姑娘前去赴宴。   陈氏从老夫人那儿知道了消息,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嘱咐了沈莲一通。   陈氏从沈莲懂得说话之后,心里便开始惦记着女儿的婚事,平日里也有仔细留意京城里各府的情况。陈氏甚至列了份名册,而魏府的大公子二公子更是榜上有名。   陈氏斟酌了一番,倒是觉得二公子更是适合沈莲。   魏子骞今年十四,而沈莲再半月也要八岁了,如今看起来七岁之差是有些大,但再过些时候,七岁的年纪倒是刚刚好。   陈氏语重心长地对沈莲道:“莲儿,你过几日可要在魏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呀。”   .   茶话会那一日,天清气朗,碧空中万里无云,虽是有些风,但胜在日头颇是暖和。李氏早已为今日忙碌了好久,如今各种事宜都准备妥当,只待赴宴的人前来。   李氏今个儿的意思是一个不能少,包括年纪最小的魏子清。   日头升到半中腰时,府里的宾客也来齐了。李氏和众人相谈甚欢,看着众夫人身边的姑娘,心里乐开了花。不多时李氏见差不多了,便想把自己的儿子们叫来。   丫环前来悄悄地禀报,“夫人,大公子两刻钟前说是宫中有急事,被召走了。”   李氏心里只觉可惜,又问“子骞他们呢?”   丫环说道:“林嬷嬷正带着三位公子前来。”   话音刚落,魏子骞三兄弟便已是到了正厅,与各位夫人打了招呼。李氏脸上笑了开来,与众位夫人侃侃而谈,很是谦虚地道:“我这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不像章夫人的公子,年纪小小就文采过人。”   马上便有夫人说道:“魏夫人说的是哪儿的话。”   陈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魏子骞,心里是越看越满意,只觉魏家的二公子生得一表人才,那面相一看就知以后是个能够飞黄腾达的。   沈莲并非是第一次见到魏子骞,上次魏子骞过来时,沈莲也有见到,只不过当时也想那么多。但前几天夜里头听得母亲的嘱咐后,沈莲便将魏子骞放在了心上。   今日细细地一瞧,沈莲只觉母亲的眼光真是好,这魏家的二公子可比夏家的两位公子俊俏得多了。沈莲微微垂首,有些害羞。   陈氏见着女儿的表情,哪里会不知女儿心底也是属意的,她更是殷切地与李氏搭起话来。   沈婠安静地坐在一旁,心里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哪儿是茶话会呀。   瞧见陈氏的表情,沈婠顺着她的目光一望,刚好碰上了魏子骞的目光。沈婠礼貌性地一笑,又垂首下来,心想:原来陈氏看上了魏子骞。   魏子骞只觉藏在衣襟里的手镯热得发烫,仿佛空气也变得闷热起来。   他站在厅堂中间,浑身有些不自在。   这时李氏开口说道:“我暖阁里备了些孩子家喜欢的吃食,我们大人在这儿慢慢闲话家常,让孩子们出去玩乐吧。瞧瞧他们,都快在脸上写着无趣二字了。”   众夫人捂嘴笑着。   李氏给林嬷嬷使了眼色,林嬷嬷明白,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地观察几位公子到底有没有看上哪一家的姑娘。   .   暖阁里搁上了好几盆炭火,再加上地龙烧得暖暖的,进来暖阁后,不少姑娘都觉得有些热,便脱了身上的斗篷,围着桌子坐在一块。   湖蓝,碧绿,樱红,桃粉……姑娘家们的衣裳一件赛一件地漂亮,坐在一块,就像是冬日里头绽开了百花一样,远看近看都像是一幅画。   沈莲今日打扮得格外出彩,身上是橘红鸾尾花图案云锦对襟襦裙,脖子上戴着的璎珞也是与衣裳互相映衬,方才一进来就惹来了不少的瞩目。沈莲心里得意,面上笑容愈发灿烂。   沈妙因夏氏的事,倒是没有心思特地打扮,不过穿得也不差,与沈莲站在一块时,反而是显得沈莲打扮得有几分刻意了。沈莲并不曾想到自己今日的打扮让不少在场的姑娘家们留了个不少的印象,尤其是几位较为年长的姑娘,她们的眉眼间都有一丝微不可见的不屑。   沈妙与夏远华说着话,这回沈妙并没有想着如何去让沈婠出糗,夏氏的事情让沈妙闷闷不乐了许久,以至于也顾不上沈婠了。   沈婠和沈菱坐在一块,离沈妙沈莲不远。   沈婠身上穿的是莹白蝶戏水仙齐胸儒裙,在一群五颜六色的姑娘家里并不怎么显眼。她一边与沈菱说着话,一边打量着暖阁里的其他姑娘。   同时的,沈婠在回想上一世的事情。   对于政事,沈婠上一世知道得并不多,她深居后宅,并没有多少机会了解,除去有时候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时,才有机会了解一二。   沈婠晓得靠一人之力,无法扳倒平南侯府,所以她要寻找有能力扳倒平南侯府的。   威远将军府在沈婠心里头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   若是这一世政事不变的话,威远将军府在十年内就会衰败。威远将军是一品大将军,身掌帅印,六年后蛮夷来侵,威远将军率兵迎战。   沈婠还记得当时威远将军凯旋回京时,京城里万人空巷,在城门前欢呼接迎。   沈婠那时也在,她记得裴渊在她身边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沈婠不解,裴渊笑了笑,并未与她多说。而半年后,威远将军意图谋反,皇帝慈悲,只收回了帅印和赐死了威远将军,其四子官阶连降两级。   从此威远将军府没落。   沈婠偶然见过威远将军一面,威远将军平易近人,沈婠听到威远将军谋反时,吃惊了好久,总觉得威远将军不像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她又非仙人,怎能琢磨清楚每个人的心思。   沈婠抬眼看了下魏子骞。   魏子骞一直都有在留意着沈婠,见她抬头望自己一眼,马上准确地捕捉在眼底。魏子骞的胸腔里又开始噗通噗通地跳着,耳根子又慢慢地变红了。   他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弯开了弧度来。   沈婠在心里叹道:真是可惜了。   沈菱凑到沈婠耳边,小声地说道:“姐姐,魏二公子的耳朵又红了。”   沈婠一看,果真如此。   她的眼里浮起笑意来,心想这二公子倒是个有趣的,真是个孩子呀。   魏子骞见沈婠一笑,整张脸也烧起来了,他连忙咕噜咕噜地一杯热茶,喝完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舌头都烫麻了。   魏子清说道:“二哥,你喝错茶了。”   魏子骞顿觉窘迫。   沈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沈婠亦是不禁莞尔。   而将一切看在眼底的沈莲表情阴恻恻。    ☆、38晋江独发   沈婠忽觉有道不善的目光,抬首扫视了一圈,瞧见沈莲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她微微一怔,沈莲轻哼一声,扭过头去,给沈婠甩了张冷脸。   沈婠顿觉莫名其妙。   沈莲又开始偷偷地打量坐在不远处的魏子骞,心里是越瞧越欢喜,只觉自己未来的夫婿就该长魏子骞那般模样的,自己是嫡女,魏子骞也是嫡子,没有比他们两个再般配不过了。   渐渐的,沈莲发现一事。   自己心目中属意的夫婿总是看向沈婠,那神情像足了自己。沈莲咬咬牙,心有不甘,恰好此时夏家的大姑娘夏玥提起前些日子里程氏给她打了个时兴的络子,她拿出来给众人一瞧,不少姑娘家都赞道:“果真好看呢。”   夏玥满足地收回来。   此时沈莲接上一句,说道:“我母亲也给我打了个络子,样式不及夏姐姐的好看,但也很不错。我们都是有母亲的人,不像是我的大姐姐,想要个络子,还得自己打。”   沈莲意有所指地瞅了眼沈婠。   在场的姑娘家们小道消息最为灵通了,平日里的各种宴会里便是将各府的事都说了个遍。当年唐氏被休的的时候,沈婠这名字在众人的嘴里都溜了一回。   如今沈莲提起,大家自然也没有忘记。   瞬间,沈婠为众人所瞩目。   沈婠仿若听不明白,落落大方地一笑,“我打得络子样式也不差,前阵子祖母还夸我手艺好。三妹妹也快到学女红的年龄了,到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来问我。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免得三妹妹被祖母责罚。”   沈婠意味深长一笑。   沈莲马上想起上一回祖母生辰自己被责罚的情况,一张脸唰地一下变青了。   在场的姑娘家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不禁有些好奇。一时间倒也忘了沈婠母亲的事,接口道:“莲妹妹是怎么了?”   沈婠笑道:“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当姐姐的不好。”说罢,沈婠也不再多说,而是举起茶杯,“婠婠以前甚少出府参加宴会,这回算是第一次与各位姐姐妹妹相见,若有什么得罪的,还请各位姐姐妹妹多多包涵。”沈婠一饮而尽,又道:“想着今日会见到不少人,我打了些许络子,聊表心意,还望大家莫要嫌弃婠婠的手艺。”   沈婠抿唇一笑,让身边的轻羽和霜雪将早已备好的各式络子一一送上。   络子的花样甚多,还带着各种各样的花香。虽是不值钱的玩意,但是式样却着实新奇得很,一下子就讨好了不少在场的姑娘。   这些样式,沈婠也是从京城里很是红火的香囊铺子里学来的。   那回从方氏那儿看到后,沈婠便趁去容铭那儿时悄悄地去趟那间铺子里,里边果真有不少新奇的样式,沈婠看在心底,默默地记住,回了沈府后取其精华自己研制了些新样式出来,没想到打出来时果真十分好看。   沈莲看到夏玥爱不释手的模样,心里极是鄙夷,明明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亏沈婠送的出手。   不过说到底沈莲还是有些失落的。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她们都在说着沈婠的络子,沈莲心底更是不舒服。收回目光时,刚好瞧见沈妙撇了撇嘴,沈莲心中一喜。   是了,差点儿就忘了。不喜欢这位大姐姐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呢。   沈莲的眼珠子转了转,凑到沈妙耳边。   半晌,沈妙和沈莲相视一笑。   .   沈婠喝了不少果茶,时间一久便想去如厕。她与沈菱说了声,带着轻羽和霜雪离开了暖阁。将军府里的婆子带着沈婠去茅厕。   从茅厕里出来时,霜雪说道:“大姑娘,方才四姑娘让人过来说是大伙儿都不在暖阁里了,出来外头了。如今正在假山那边玩捉迷藏。”   沈婠微微一顿,“捉迷藏?”   霜雪道:“是的。”   沈婠蹙蹙眉,大冬天在外边玩捉迷藏,她可没有这个兴致,倒不如回暖阁里安安静静地坐着。沈婠问:“是谁提议要玩捉迷藏的?”   霜雪想了想,“听四姑娘说,好像是二姑娘。”   听到沈妙的名字,沈婠心里就叹了声。   这回沈妙定又不知想玩什么把戏了。   但是她不去也不行,大家都在外头玩着,只有她一个回暖阁,难免有些不合群。沈婠说道:“我们也去吧。”走了会路后,沈婠遇到了从屋里头出来的李氏。   李氏见到沈婠心里顿时有几分惊喜。   李氏相当热情,只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在这儿?其他姑娘呢?”见沈婠穿得单薄,李氏又道:“欸,怎么穿得这么少,小心冻着了。琳琅,快去我房里拿件斗篷出来,可别把小姑娘给冻坏了。”   李氏眼底的喜爱之情十分真切,沈婠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有妇人用这么关心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小时候母亲待自己的那般。沈婠心底有些触动,她连忙道:“多谢夫人好意,我出来如厕时,不小心把斗篷落在暖阁里了,让我的丫环去拿就好。”   霜雪欠身道:“奴婢这就去拿。”   李氏她方才在厅堂里与众夫人谈聊着,酒喝得有些多,便想出来醒醒神,没想到这么刚好就遇见了沈婠。她打量了沈婠好几眼,正要说些什么时,忽有个小厮捧着托盘从一座院子里走了出来。   小厮见着了主母,赶紧过来行礼。   李氏瞧见托盘上的帕子,顺口说了句,“可是在玩捉迷藏?”   小厮应道:“是的,四公子让奴才回院子拿遮眼的帕子。”   李氏笑道:“去吧。”   小厮应了声“是”,眼角却是偷偷地瞥了沈婠身后的轻羽一眼。沈婠察觉到了,心中一动,问道:“这是四公子身边的小厮吗?”   李氏心里琢磨着,子清配沈婠倒也不错,年纪相仿,想来私下里也谈得来。她说道:“嗯,是子清的小厮,跟了子清好些年,手脚灵活,人也勤快。”   沈婠说道:“可是岷州人?”   李氏诧异了下,印象中,子清身边的小厮的确是岷州人。只不过李氏也不确定,此时李氏身后的琳琅说道:“大姑娘真是观察入微呢,四公子身边的王言是岷州人。”   沈婠含笑道:“我听着口音和我身边的丫环相似,我这丫环也是从岷州来的。”   李氏笑意满满,“你这丫头当真聪慧得很。”眼里的喜欢之意不言而喻,看得轻羽愣了愣。   沈婠与李氏说了好一会话后,霜雪把斗篷拿了过来。沈婠这才与李氏告辞,李氏含笑摆手,说道:“去吧,好好玩。”   .   不见了李氏的身影后,沈婠停下脚步来,她左右探望了下,方是笑吟吟地看向轻羽,说道:“轻羽姐姐,你觉得方才那唤作王言的小厮如何?”   轻羽心底一颤,稳住身子,说道:“奴婢不知大姑娘在说什么。”   沈婠说道:“轻羽姐姐平日里少与我亲近,定也不怎么了解我。我虽是年纪小,母亲也不怎么疼惜我,但是安排一个丫环的婚事的能力还是有的。等再过多几年,我被许配了人家,只要是忠心待我的,我定会为她指一门好的婚事,嫁妆必然也是不会亏待的。如今祖父疼我,父亲也对我颇是赞赏,想来以后许配的人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沈婠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以来轻羽姐姐想必也是有眼见的,虽是险境丛生,但每次我都能安全逃离。轻羽姐姐定是晓得这不是凑巧。青兰姐姐都能当得了父亲的姨娘,轻羽姐姐想要嫁给自己的青梅竹马,这也并非难事。方才轻羽姐姐也见着了,魏夫人看起来很是喜欢我,以后我若是开个口了,我想魏夫人也不会不答应。”   霜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垂下头来默默不语的。   轻羽心中似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她明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王言的事情。可大姑娘竟是知道了!   一时间,轻羽心里千回百转。   不得不承认,大姑娘说的话很诱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确是看着大姑娘一次又一次地避过大夫人的利箭,安然无恙地笑傲至今。   轻羽瞅了眼霜雪。她们两个人是一起来侍候大姑娘,起初都是收了大夫人的好处,可因霜雪早早投诚,如今已然是大姑娘的心腹。   现在她……   仿佛知晓轻羽的心事,沈婠说道:“只要能忠心待我,我定不负你们的一片忠诚。”   轻羽咬咬牙,说道:“奴婢明白。”   沈婠笑了笑,“我们过去假山那边吧,不要叫四妹妹等急了。”沈婠之前从兰姨娘口中得知轻羽的秘密后,便一直想着要以此收买轻羽。但时机不对,效果也只会事倍功半。   这也是今日沈婠特地带轻羽出来的缘故。   沈婠也没想到会在这么巧合的境况下遇见了王言,且还在李氏的眼前。李氏恰好表现出来的喜爱,估摸也让轻羽心里多了几分忌惮。   沈婠满意地抿起唇角,心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39晋江独发   威远将军府里的山石是威远将军年轻时从遥远的边疆亲自运回来的,是极好的上水石,堆叠切割成八仙过海的形状,威远将军还特地围了个水池,池上飘了几朵紫色的水莲,清风拂来,倒真有几分仙气飘然之感。   沈婠还未靠近,就听到宛若银铃一般的清脆笑声连续响起,眼睛上绑了黑缎带的粉衣姑娘撒着腿丫子跑得很是欢腾,周围的姑娘吃吃地笑着。   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了魏家的三兄弟和其余男宾客,另一处的凉亭也坐了好几位较为年长的姑娘,玩捉迷藏的也就只有七八个小姑娘。正在抓人的粉衣姑娘,沈婠认得,是尹仆射家的六姑娘。   沈婠不想加入,便也想着去另外一处的凉亭里坐着。   没想到还迈开步伐,就听到沈妙笑嘻嘻地说道:“姐姐来迟了,要罚姐姐。”   沈莲也附和说道:“对,对,要罚姐姐。姐姐绑上来缎带来抓我们。”沈莲说这话时,表情娇憨娇憨的,像是个娃娃一样。   在这么多人面前,沈婠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沈莲。   沈莲用了这样的语气和表情,分明将是自己摆在一个在撒娇的妹妹的身份上,若是拒绝了,反倒会让人觉得沈婠不近人情。妹妹都如此请求了,不过是捉一回迷藏,哪有不答应之理。   沈婠看了眼沈妙,沈妙又笑得像是上回一样。   沈婠不知沈妙在打什么主意,但她仍是笑着道:“好呀。”之后,沈婠又给身后的霜雪和轻羽分别使了个眼色。   尹六姑娘的丫环替她解下了缎带,霜雪接了过来。   沈婠眼前一黑,很快就有姑娘数着数儿。   数到十时,沈婠也自个儿转了好几圈,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她在脑子里迅速想着没有夏氏在,沈妙和沈莲两个小姑娘到底能够想出什么计谋来。   “大姐姐,我在这里。”是沈妙的声音。   “大姐姐,我在这边,快过来呀。”是沈莲的声音。   沈婠看不见眼前的状况,只好耳听八方,听到沈妙和沈莲的声音,她也当作没听到,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蓦然,那一池冰冷的水跃入沈婠的脑子里。   上一世她有过落水的经验,也是大冬天,不过是在沈府里头,沈妙和沈莲要捉迷藏,她的眼睛蒙上了缎带,最后在快要抓住沈妙的时候被推到了水里,冻得她整整卧榻了半月之久。   思及此,沈婠毅然顺着沈莲的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走得越近,沈婠越能感受到那一池水里扑来的冷气,她打了个颤。   就在此时,沈婠闻到一股香味,她知晓沈妙平日里的衣服都是要熏香的,便是这种淡淡的味儿。   她心想,来了!   沈婠说:“三妹妹,我要抓到你了!”话虽如此,沈婠却故意扭了下脚踝,整个人踉跄了下,摔倒在地。   只听噗通两声,有小姑娘尖叫起来。   “啊,有人落水了。”   沈婠拉下缎带,一瞧,竟是沈妙和沈莲齐齐落水。她也连忙慌张地道:“快来救人!来人呀!”   方才玩捉迷藏时,沈家三个姑娘都在水池前,三个人离得很近,周围的人无法看清沈妙和沈莲的小动作,只是听到沈婠用欢呼的声音说了句话后,紧接着便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落水了。   而魏子骞一直注意着沈婠,一双眼睛看得格外分明。   明明是沈家的三姑娘想要去推沈婠,没想到却沈婠忽然摔倒,反而推了沈家的二姑娘,结果两个人一起双双落水。   顿时,水池旁乱成了一团。   .   好好的茶话会闹出这样的事来,陈氏顿觉面上无光,但看到自家女儿冻得鼻子发红时,也不禁心疼了。一边数落着沈莲一边擦着她的手,“好端端的玩什么捉迷藏,还小吗?”   夏氏没有来,不过幸好有程氏在。程氏颇是心疼这个侄女,赶紧把自己的手炉塞到了沈妙的怀里。   程氏问:“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妙哪里敢说什么,只好自己吃了这个死猫亏。她心里不由得责怪起沈莲来,都是沈莲的错,若不是她提议,她才不会想让沈婠落水。真是邪门,除了上次放纸鸢之外,次次害沈婠结果都连累了自己!   沈莲大冬天的掉进水池里已是将她冻得够呛了,她哆嗦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氏怕两位姑娘会落下病根,赶紧着人去请了大夫回来。   李氏叫来了魏子骞,详细问了当时的状况。魏子骞将自己看到的与李氏说了,李氏听罢心里立马对沈莲和沈妙添了分厌恶。   小小年纪就如此作恶多端,若是嫁到自己的府里来,岂不是要欺负到她头上了。   想到这里,李氏看了眼沈婠。   沈婠正垂着眼,一副惊吓未定的模样,看得李氏心里又是一软。唉,没有亲娘疼的孩子果然可怜,李氏说道:“琳琅,把沈大姑娘带到偏厅里,给她煮碗安神茶,好定定神。可怜的,但愿这孩子没有被吓着。”   .   偏厅里只有沈婠一人,其余姑娘家都凑到了沈妙沈莲那儿看热闹去了。霜雪说道:“大姑娘,方才好险呢。”   沈婠说:“是呀。”若不是刚好记得上一世的事,此次兴许也没这么侥幸避过。   忽然,帘子打起,有个小厮进了来。   沈婠只觉有些眼熟,那小厮说道:“小的是魏二公子身边的阿尔。小的奉公子之命给大姑娘送还东西。”   霜雪接了过来。   阿尔说道:“二公子说一定要亲手送到大姑娘手里。”   沈婠瞅了下,是一条帕子。   阿尔又说道:“公子说这是大姑娘的东西。”   沈婠打开了帕子,赫然见到一个镯子躺在上面。正是前些时日她输给夏远华的桌子。她不禁一怔。   她问:“二公子现在哪里?”   阿尔说道:“就在外面。”   沈婠想了想,她对霜雪说道:“霜雪姐姐你先在这儿等着,若是琳琅姐姐端安神茶过来了,你就让她等一等。我出去给二公子道声谢,”微微一顿,“轻羽姐姐,你跟我来。”   魏府里人多,沈婠怕口杂。   阿尔听到后,笑着说:“还请大姑娘放心,二公子吩咐过了,周围都不会有人在。”   阿尔领着沈婠到了一处僻静之地后,阿尔默默地退下了,沈婠见着了魏子骞的身影,便对轻羽道:“轻羽姐姐,你不用跟过来了。”   沈婠一走近,魏子骞就转过身来。   他看着沈婠,还未说话耳根子便已是红透了。   “镯……镯子……”他重重地咳了好几声,“阿尔交给你了吗?”   沈婠含笑道:“多谢二公子。”   魏子骞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咳了好几声,“我是从远华手里赢回来的,下……下回若是远华又赢了你的东西,我再……再帮你赢回来。”   沈婠微微侧首。   魏子骞在心里哀嚎,别紧张!别紧张!不就一个姑娘,有什么好紧张的!魏子骞快默念一句,眼前的是母亲,是母亲!   魏子骞脑子里浮起李氏的脸,可一对上沈婠的目光,魏子骞的脑袋像是充满了浆糊了一样,晕乎乎的。   他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妹妹欺……欺负你了,你……你……你……”   沈婠失笑道:“我什么?”   魏子骞说:“我……我……”   沈婠两世为人,此时多多少少也感觉得出魏家的二公子对自己有些意思。只是看着他,沈婠心里却是没有什么感觉,最多只觉魏子骞像是自己的弟弟一般。   虽说现在她的年龄比魏子骞还要小五岁。   不过这种有个少年郎喜欢着自己的感觉倒是让沈婠有些受宠若惊,倘若上一世没有遇见裴渊反而是遇见魏子骞的话,她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少年郎。   可现在,她满怀仇恨之心,连下棋时也唯有黑子才让她觉得像是自己,而魏子骞则仿若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干净得让她触摸下都觉得会玷污了他。   这一世她非得要和裴渊不死不休。   沈婠说道:“多谢二公子的好意,只是若是我被欺负了,我也有能力应对。”沈婠又是欠身一礼,“这个镯子,实在是多谢二公子了。”   说罢,沈婠转身离去。   魏子骞瞬间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叫住了沈婠。   “沈姑娘。”   沈婠停步,侧首望去。   魏子骞又是憋红了一张脸,“……下回你被欺负了,我还是会帮你的!你有能力归有能力,可我还是想帮你!”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要帮沈婠!明明只是个九岁的姑娘,可偏偏却让他觉得她像是大哥一样,甚至比大哥还要沉稳冷静。今日看到她险些掉进池里,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不是长得最好看的,可是他就是喜欢她。   喜欢二字浮上心头,魏子骞似是明白了什么,急急地抬眼望了下沈婠,心头忽然圆满起来。   是的。   他喜欢这个姑娘,所以才想帮她!   对!他喜欢沈婠!   所以才会在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时,心里才有那样古怪的异样,所以才会豁出去苦练他从小就讨厌的纸鸢,所以才会缠住夏远华只为赢回她的镯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沈婠这个姑娘! ☆、40晋江独发   魏子昌回府后,路经魏子骞的院子时,刚好见到他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时不时提笔写些什么,眉眼间是满当当的愉悦之色,搁下笔后,他抬起眼来,仿佛想到了什么,耳根子微微地染红了。   魏子昌只觉怪异,便走了过去。   不料还未走近,便迎上了魏子骞的目光。腾地一下,魏子骞似是作贼心虚那般从椅上弹跳起来,一副慌慌张张的模样,连手边的砚台也打翻了。   “大哥,你今日无需当值吗?”   魏子昌说:“二弟,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就算是要当值也早当完了,你有些不对劲,可是今日被林夫子骂了?林夫子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是严厉了些,不过也是为你好。大哥也是这么经历下来的,那时可是隔三岔五就要被他罚抄一次。来,我看看,林夫子罚你抄什么了……”   魏子昌边说边往书案上望去,魏子骞连忙踮脚挡住了魏子昌的视线,他道:“大哥,母亲找你。母亲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大哥你没有参加母亲的茶话会就算了,还连着数日没有回府……总之,大哥你快些去母亲那儿吧。”   魏子昌说:“好吧,我去找母亲。”   魏子骞松了口气。   魏子昌转身时,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他可是看到了,虽说他不擅文,但是字还是认得的,比如“关关雎鸠”四字。   魏子昌满脸笑容地去了李氏的院子。   一进去,不等母亲数落自己,魏子昌就神秘兮兮地和李氏道:“母亲,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有关二弟的。”   李氏的话被咽在喉咙里,她愣了会,才道:“什么秘密?”   魏子昌说道:“方才我瞧见二弟一脸情窦初开的模样,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还边写边傻笑,我走近一看,二弟就慌慌张张地挡住我的视线,书案上的砚台呀笔架呀全都打翻了,二弟那模样就像是做贼那般。母亲,你猜二弟在纸上写了什么?”   李氏心痒痒的,好奇地问:“写了什么?”   魏子昌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李氏一听,双眼都亮了。   “是哪一位窈窕淑女?”   魏子昌道:“兴许是夏家的那几位姑娘。”   李氏略微沉吟,那一日林嬷嬷回禀,只说了子骞一直在和自家兄弟说着话,并没有对哪个姑娘特别另眼相看。如今听子昌这么一说,李氏原本有几分失望的心马上燃烧起来。   她不停地想着那天来茶话会的有哪些姑娘家,只不过想了好些时候都没有想出子骞到底是看上了哪一位。   魏子昌提议道:“母亲,阿尔一直跟在二弟身后,想来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李氏拍了拍脑袋,“哎呀,怎么我就把阿尔给忘了。快快快,把阿尔唤过来。”   阿尔过来后,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沈府的大姑娘,”顿了下,阿尔又道:“在沈府比赛放纸鸢时,沈府的大姑娘输给了夏府的三公子一个镯子。之后二公子便一直想将沈大姑娘的镯子赢回来。后来赢了回来,二公子便一直寻着机会想还回给沈大姑娘。前几天茶话会时,二公子还特地让奴才去请了沈大姑娘到小花园里说了一会话。”   李氏一听,满脸喜色。   真不愧是自己的好儿子呀,眼光是顶顶的好,一看就看上了自己所中意的姑娘。本来她还想着撮合子昌和沈婠的,如今看来还是子骞比较好。   阿尔又道:“不过依奴才所看,沈家的大姑娘似乎对我们二公子没什么意思……”   李氏仍然是笑呵呵的模样,“没意思也不要紧,沈婠还小,我的子骞如此优秀,两人多些相处便有意思了。”   .   李氏去沈府拜访老夫人,两人相谈甚欢。李氏无意间提起沈婠的名字,说道:“大姑娘过了年便十岁了吧。”   老夫人眼睛微眯,接道:“是呢,婠姐儿过了年就十岁了。”   李氏毫不掩饰自己对沈婠的喜爱,她说道:“沈府真是有福气,教导出来的四个姑娘各有千秋,如今年纪才这么小,怕是过多几年沈府的门槛都要别踏破了。”   李氏的意思,老夫人哪里会不明白。   府里这么多姑娘,怎么李氏就一眼相中了沈婠。想到那一日的茶话会,老夫人就有些头疼,好端端的,沈妙和沈莲两个丫头竟然掉进水里去了,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个大脸。   沈妙和沈莲回府后,可没少遭到老夫人的冷眼。不过两人也识趣,乖乖地认了错,老夫人也只好作罢。   老夫人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她希望沈府能再有个强大的姻亲,可另一方面她却看不得沈婠好。不过最后老夫人还是以大局为重,她笑道:“魏府的四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威远将军才是真正有福气的。我们沈府虽有四个姑娘,但姑娘家最后还是要嫁出去的,一出嫁,府里就冷冷清清的。”   李氏说:“唉,便是府里冷冷清清的,那也是数年后的事情。哪像我现在,没个贴心的女儿,平日里想说说话都没有人陪。要是我有个像大姑娘那般的女儿,怕是做梦也会偷笑了。”   老夫人说:“难得婠姐儿能入了你的眼缘,以后若是你想找人说说话,尽管把婠姐儿接过去。”   .   得了老夫人的首肯,李氏次日便将沈婠接到了魏府。   李氏如此殷勤,沈婠有些受宠若惊。但转眼一想,沈婠又马上明白了李氏为何如此殷勤,恐怕是晓得了自己儿子的心思。   沈婠很是纠结地去了魏府。   一段日子下来,沈婠不得不承认魏府里的人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李氏,她待自己极好,嘘寒问暖的,眼神里的喜爱十分真切。   虽然李氏捏她脸颊时眼神颇是诡异,但她每次来魏府,心情都会格外放松。   李氏有时候会和她说起威远将军,每次谈起自己的夫婿,李氏面上的笑容是遮也遮不住。沈婠的心底不由得又几分钦羡。   可一想到魏府的结局,沈婠的心底又多了几分感慨。   从李氏的口中,沈婠只觉威远将军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且还忠心为国。沈婠不明为何若干年后威远将军会做出谋逆朝廷的事情来。   沈婠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她很是后悔当时没有多问裴渊几句。若是晓得原因,兴许现在她还能趁没有发生之前,极力阻挡。如此一来,便不会发生那般惨剧。   在魏府里,沈婠常常可以见到魏子骞。   魏子骞每次见到她,说话时总会特别别扭。李氏常常以此来取笑魏子骞,之后又不着痕迹地夸赞魏子骞一番。   沈婠每一回都是以笑应答。   .   转眼间新年悄然而至。   京城里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鞭炮声响个不停,便是在屋里头也能闻到那股硝烟味。魏府的马车驶过堆了薄薄一层积雪的街道时,李氏笑着和身边的威远将军魏平道:“这硝烟味真有过年的气氛。”   魏平也笑道:“等从宫里回来后,我们也在府里放放鞭炮。”   “也好。”李氏说道。   蓦地,她“哎呀”了一声,“恐怕不行了,去年娘娘留了我下来用晚膳。怕是我回府后大家都歇下了。”   魏平道:“无妨,若是太后娘娘留了你下来。我们明晚再放便是。”   李氏含笑,“好。”   进了宫后,魏平便与李氏分道扬镳。新年期间,宫里有不少宴会,魏平身为一品大将军,自是少不了要去的。而李氏又十分得太后的欢心,平日里也常常进宫陪太后闲话家常,如今过年当然也少不了进宫拜见太后。   于是两夫妇便一道出了门,一起入宫。   李氏平时常常出入祥宁宫,宫里头的嬷嬷也识得李氏,知道她在太后面前说得上话,是以也不敢怠慢。太后年纪虽大,但却保养得十分好,盛装之下仍是一副雍容华贵之态。   李氏进来拜见了太后。   太后见着李氏,面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来,精致的比甲一抬,“快起来,别跪着了。”   宫娥搬来了绣墩,上面铺了朱红金边锦垫。李氏坐下后,又一如往常地与太后说起话来。李氏近来与沈婠相处得多了,平日里在府中与魏平说话时,总爱提起沈婠。   魏平知道李氏想生个女娃,但无奈尝试了这么久都没有成功。李氏的黯然和伤心,魏平是看在眼底的。而如今有个小姑娘讨得自己妻子的欢心,魏平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   虽说也不曾见过沈婠,但从李氏的话语间,魏平只觉沈婠会是个讨喜的姑娘。   魏平有这样的感觉,太后也有。   李氏进宫拜见太后,连着好几次说话时总是无意间提到沈婠。太后本是不怎么在意的,可李氏说的次数一多,太后也逐渐好奇起来。   这一回当李氏又再次提起沈婠时,太后终于说道:“下回你进宫把那个小姑娘也带过来让哀家瞧瞧。”微微沉吟,太后又道:“是沈尚书家的姑娘?”   李氏想了想,“是的,是沈家的大姑娘。”    ☆、41晋江独发   宫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穿着宝蓝如意纹云锦宫装的妇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紧接着妇人扭过身,伸出双手。   马车里的小姑娘微微有些脸红,“我自己下来就可以了。”   妇人道:“马车高,小心别摔着了。”   沈婠踩在蹋阶上,平平稳稳地下了马车,她抬头对李氏一笑,“夫人你瞧,我自己就可以了。”   李氏只觉可惜,本来还想抱一抱的。李氏捏上沈婠的脸颊,笑道:“婠婠果真聪慧呀。”   沈婠的嘴角抽了下,这与聪慧有何干系?   其实的确没什么干系,李氏只是想捏沈婠的脸。每次捏沈婠的脸颊,李氏总忘不了夸沈婠一句。   李氏牵上沈婠的手,踏入了宫门。   .   李氏那一日从宫里回来后,便亲自去了沈府和老夫人说想太后无意间提起想要见见沈婠这个丫头。   老夫人听后便立马唤了人来给沈婠裁了新衣裳,新鞋袜,还有不少首饰头面,甚至还请了个从曾在宫里伺候过不少贵人的嬷嬷来教导沈婠礼仪,并亲自嘱咐了沈婠不少话。   要知道能见着太后的面,是件好事同时也是件坏事。   若是表现得好,像是李氏那般入了太后的眼,前程定是无忧了,这以后于沈家也是一道不小的助力。只不过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便是会连累整个沈家了。   所以老夫人心里担心得很,也是头一次盼着沈婠能好好的。   .   李氏边走边嘱咐着沈婠:“我之前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沈婠说道:“都记着了,太后娘娘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在太后娘娘面前不能露出紧张之色,要笑得自然,切忌过于谄媚。至于其他的,按照平常那样来便可。”   李氏含笑道:“总的来说,太后娘娘还算是容易说话。若是婠婠你能得太后娘娘的欢心,以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沈婠露出一个笑容来。   李氏暗自惊奇,想当初她头一回进宫,见到如此恢宏壮观的皇宫,眼睛都瞪直了,左看看右瞧瞧的,恨不得眼睛里能装下整个皇宫。可如今沈婠明显比当初自己的淡定从容得多,神色自然,仿若闲庭散步一般,丝毫没有紧张或是好奇之色。   即便是子骞入宫时,他都会好奇地问东问西。   李氏此时深深地为自己的儿子担忧,这样的一个姑娘,会喜欢自己的儿子么?   当然,李氏是不会知道沈婠上一世也曾多次出入过皇宫。   两世为人,与沈婠而言,这皇宫也不知进了多少遍。上一世,沈婠是见过太后的,平日里时节命妇总要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那时的沈婠都是站在人群里头,她是最少话的那一个。   不过太后也并不讨厌沈婠,只是印象略浅而已。   李氏又道:“宫里有不少好吃的糕点,你若是嘴馋的话,尽管吃。太后喜欢真实的人。”   话音未落,忽有车轮辘辘声响起。   沈婠抬眼望去,不远处有辆马车正缓缓驶来,马车极是奢华,两匹血统高贵的纯种白马,车厢上镶嵌了各色宝石,日光之下显得熠熠生辉,就连车帘也是难得一见的云州锦。   李氏连忙拉了沈婠退至一边。   马车经过时,沈婠悄悄地抬眼望了下。刚好微风轻拂,车帘飘起,一张风情万种却又不失贵气的脸映入沈婠的眼底。   她微微一怔。   待马车远离后,李氏小声地与沈婠道:“那是长公主,长公主是天底下最为受宠的女人,即便是当今皇后也要礼让长公主三分,皇帝陛下极其信任长公主。这宫里头,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用马车,可见长公主之荣宠。”   李氏说的这个,沈婠上一世也是晓得的。宫里对马车使用的规定特别严格,能用马车自由出入的人也就只有寥寥数人。可是沈婠有些不解,上一世长公主也是没有资格使用马车的。   沈婠印象中的长公主是个身份尊贵带着几分娇气的姑娘,而这一世的长公主,沈婠方才几乎没有认出来。   沈婠道:“原来是长公主。可……可是长公主不是皇帝陛下的妹妹吗?不是已经……”沈婠压低声音,“三十好几了,而我刚刚不小心瞥到了马车里的长公主,并没有见到她扎妇人髻。”   李氏道:“长公主不曾婚配,自然是没有扎妇人髻了。”   沈婠诧异地道:“这……”   李氏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曾听太后偶然说过一句,长公主和皇帝陛下说自己的婚事希望能自己做主,陛下也应承了长公主。太后提起时颇是无奈,但也奈长公主不何。太后娘娘自从长公主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后,就特别疼爱长公主。”   沈婠只觉怪异得很。   她上一世并不曾听过太后宠爱长公主一说,以前进宫时太后也甚少提及长公主,且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长公主早已是嫁为人妇了。   李氏又笑着和沈婠道:“不过长公主也不愁嫁,若是想嫁了,天底下不知多少好男子等着。”   .   到了祥宁宫后,宫娥言笑晏晏地与李氏道:“还请魏夫人稍等一会,今日闲王爷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如今还在里头说着话。闲王爷难得来一回,怕是夫人要等上好一会了。”   李氏也笑着道:“无妨无妨,太后娘娘好好地与闲王爷说话才是正经事。”   沈婠听得“闲王爷”三字,整个人的身子都颤了下。想起上回裴明泽轻描淡写地就拆穿了自己的心思,沈婠是万万再也不愿与这位难缠的王爷相见。   不料沈婠刚刚这么想,下一刻便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一道月牙白的身影渐渐出现。裴明泽的身子仍是一如既往地瘦削,但也难掩其样貌的温文儒雅。   李氏欠身行礼,沈婠也跟着行礼。   裴明泽含笑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沈婠一直垂着眼。   裴明泽的目光扫向沈婠时,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下。   是容铭新收的学生。   想起那一日,裴明泽眼里浮起了几分笑意来。   他说:“原来是威远将军的夫人,”微微一顿,他看向沈婠,“咦,这小姑娘看起来面生得很。”   李氏答道:“回禀王爷,是沈尚书府的大姑娘。妾身与她颇是投缘,心里喜欢得紧,前些时候与太后娘娘请安时无意中提起,太后娘娘也想见一见,妾身便带了她进宫。”   裴明泽眸色微深。   沈婠这姑娘,人缘倒是不错。   他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沈府的大姑娘,叫什么名字。嗯?”   “回王爷,单名一个婠字。”   裴明泽说道:“可是女官的婠?”   沈婠道:“是的,王爷。”她委实不知裴明泽这位王爷想做什么,明明是知道她的名字,可偏偏现在却装成不认识她。   她可没有错过裴明泽眼里的笑意。   裴明泽笑道:“女官女官,看来沈尚书对你期待不小,盼你将来能有一番作为。”   览古推着裴明泽离开时,疑惑地问:“王爷不是认识沈姑娘么?”   裴明泽淡笑道:“许久没见她,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出乎意料?”   裴明泽含笑不语。   他是知道沈婠是个有心机的姑娘,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动作如此迅速,竟是这么快便能入宫见得太后。若是得了太后的喜欢,她以后想要做些什么便能容易得多了。   他派人去查探过,沈婠在舟城时每逢雨天便往大灵山上跑,直到遇到容铭后才停下来了。分明是她有预谋地接近容铭。   沈婠如此年纪便已是步步为营,他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李氏说道:“难得能在宫里头见到闲王爷,平日里那是比皇帝陛下还要难见到的。不过这闲王爷还真如太后娘娘口中所说的那般是个温和而又平易近人的人呢。”   沈婠呵呵一笑,“是呀,王爷真是平易近人。”呸呸呸,他方才分明是在戏弄自己。若有机会,她定要抹他一脸手印!   宫娥此时走了前来,“魏夫人,沈姑娘,这边请。”    ☆、42晋江独发   一进祥宁宫,沈婠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   太后坐在座屏前,手里在把玩着一串佛珠,抬眼瞥见了李氏,太后眼里多了几分慈祥之色。李氏含笑与太后行礼,并道:“娘娘,这便是臣妾前些时候与你所说的沈家大姑娘,沈婠。”   沈婠跪下行礼。   “沈婠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瞅了瞅沈婠,“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沈婠依言,缓缓地抬起下巴。   太后此时对李氏道:“难怪你会喜欢她,果真生得十分可人。起来吧,别跪着了。”太后又笑着和李氏说:“方才你可有见着明泽?这孩子难得进宫来看哀家一回,下一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氏说道:“娘娘若是想见王爷,何不唤人召王爷进宫?”   太后叹了声。   她说道:“罢了,不说此事。”   太后看向沈婠,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臣女十岁了。”   太后笑了笑,“十岁呀,真是个好年龄。哀家老了呀。”李氏说道:“太后娘娘哪里老了,臣妾头一回见到太后娘娘时,心里还唏嘘不已呢,想着太后娘娘怎么这么年轻,若不是早已晓得您是太后,怕是会以为是宫里头的哪位公主。”   太后拍了拍李氏的手,“你呀,就这把嘴儿甜,常常哄得哀家心花怒放。”   李氏接着道说:“臣妾这哪里是嘴甜,若是娘娘不信臣妾的话,大可问问婠婠,小姑娘家的嘴最老实不过了。”   沈婠明白李氏有意让自己在太后面前表现,她迅速会意,甜甜一笑,说道:“太后娘娘风华正茂,便是再过几年,也是只添风华,不添老态。”   沈婠笑意盈盈的。   太后听得眼角也含了几分笑意,她对李氏说道:“你瞧瞧,这沈家的大姑娘嘴儿跟你一样甜。”   蓦地,沈婠的目光被太后身边桌案上的一物所吸引。   只见漆木雕花的桌案上,伫立了一个巴掌大的陶瓷玩偶,其身上是端庄而威严的朱紫金丝边深衣,头顶珠翠萦绕,一张脸蛋极具贵气,与沈婠眼前的太后有九分相像。   太后注意到沈婠的目光,不由笑道:“哀家的云福心思特别多,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想来的,前几日竟是送了此物给我哀家,当时乍看之下险些吓了哀家一跳,没想到工艺竟是如此高超,像极了哀家。”   李氏一看,也连忙赞道:“长公主果真别出心裁。”   太后说道:“就这孩子最会哄哀家开心,可惜这孩子的性子像足了先帝,一旦决定了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本来固执一些也没有什么,但这性子用在了婚事上,实在是让哀家难以安心,可偏偏皇帝又是宠着自己的妹妹,哀家也拿云福这孩子没办法。”   这话太后虽是说着无奈,但沈婠却能看出太后是相当疼爱长公主的。且一说起长公主,太后的话就停不下来,张口闭口都是云福,李氏和沈婠也只能微笑倾听着。   末了,太后有些困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李氏见状,便开口告辞,带着沈婠离去。李氏心里有些失望,原以为太后会像自己那般,一见沈婠就会表现出由衷的喜欢,如同当年太后第一次见到自己那般。可就方才的情形看来,太后对婠婠不冷不热的,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   李氏怕沈婠会胡思乱想,便对沈婠道:“你方才表现得不错,很是镇定。我记得当初我带子骞过来时,子骞还紧张得手一直在抖呢。”   沈婠自然是看得出来太后对自己印象如何,跟上一世没什么差别。沈婠也不觉失望,能讨得太后欢心那自然是好的,不能讨得也是自己的命,起码值得庆幸的是太后对自己有了初步的印象。   沈婠眉眼弯弯地一笑。   她道:“太后娘娘看起来很是疼爱长公主呢。”   李氏说道:“是呀,不过长公主也惹人疼,脑子里总有数不清的古怪点子,打小就是太后娘娘的开心果。”   两人一路行至宫门,刚要离开皇宫时,又见着了长公主的马车。   李氏拉着沈婠退到一边。   不料这一回长公主的马车却是没有继续往前走,反而是停了下来,刚好停在李氏和沈婠的身前。有宫娥打起了车帘,一道视线落在了李氏身上。   “哦?是威远将军的夫人。”   李氏连忙行礼。长公主说道:“不必多礼,魏夫人是进宫陪母后说话的吧。母后常常和我提起你,”长公主一笑,“咦,什么时候威远将军府添了位千金?”   李氏说道:“回公主,是沈尚书府的大姑娘,臣妾见与她投缘,便带她入宫瞧瞧。”   长公主的视线落在沈婠身上,“沈尚书府的千金,叫什么名字?”   沈婠答道:“回公主,臣女单名一个婠字。”   “沈婠,名字倒是不错。抬起头给本宫瞧瞧。”   沈婠抬头,目光半遮半掩的。   长公主一见,眼里的神色倏然一深,“好生面熟,本宫可是在哪儿见过你?”   沈婠心中有些诧异,“臣女是第一回入宫。”   长公主打量着沈婠,目光极是认真。沈婠只觉心里毛毛的。李氏此时开口说道:“这的确是沈婠第一回入宫,之前也甚少出门。”   长公主笑道:“兴许是本宫在梦里见过。”她瞅了眼天色,问道:“临水,什么时辰了?”   有宫娥回道:“回公主,刚好午时。”   长公主说道:“正好了,你们俩陪本宫一道用午膳吧。”长公主看向沈婠,似笑非笑地道:“在本宫的梦里,兴许你也跟本宫一道用过午膳。”   .   长公主虽是不曾婚配,但在宫外仍是有一座府邸。   沈婠与李氏到达长公主府后,一进去就不禁感到诧异,比之皇宫,此刻眼前的府邸明显是僭越了,可长公主却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李氏也只好继续当作不知道。   下了马车后,沈婠更是大开眼界。   十六个随从排成两行,身着一样的衣裳,面容皆是一个赛一个的俊秀,长公主一下马车,十六个随从齐刷刷地开口:“长公主万福。”   长公主含笑摆手。   有宫娥上前,“公主殿下,午膳已是备好。”   进了屋里头后,长公主施施然在食案前坐下,李氏才和沈婠跟着坐下来。若干个宫娥鱼贯而入,手里的托盘皆是上好的佳肴,甚至有些是沈婠从未见过的。   沈婠一时间好奇得很。   “起筷吧。”长公主道。说是起筷,可沈婠却是见到她手里拿的不是筷子,亦不是勺子,而是银光闪闪的仿若鱼叉一般的东西。   李氏之前是见过长公主在祥宁宫里用膳的,也是看过此物的。   那时回府后她特地询问了魏平一番,魏平告诉她:“那是从西洋传过来的餐具,长公主尤爱西洋的东西。”李氏听了,也记在心里头,如今见沈婠面露好奇之色,她悄声与沈婠说道:“那物唤作叉子,是西洋之物,跟我们所用的筷子一样。”   沈婠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愈发地觉得古怪。   怎么这一世的长公主跟上一世的完全不一样?   午膳毕,宫娥递上洁净的帕子,长公主轻揩唇角,含笑与沈婠道:“你多大了?”   “回长公主,臣女十岁了。”   长公主细细地看着沈婠,忽道:“来,过来,到本宫身边坐着。让本宫好好地看看你。”   沈婠应诺,起身行到长公主身侧。   长公主拉住了沈婠的手,一双美眸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沈婠,沈婠被看得浑身都是不自在。李氏在一边也是心惊胆战的,长公主看沈婠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喜爱之情,反倒像是在透过沈婠在看谁似的。   半晌,长公主说道:“不必拘谨,也不必害怕,本宫就是瞧着你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样。”她笑了笑,问道:“怕猫吗?”   沈婠摇头,“不怕。”   上一世的自己是极怕猫的,因为曾经有一回见到夏氏惩罚意图勾引沈州的婢女,她让人将一只凶狠的野猫塞进婢女的衣裳里,然后命人棍打野猫。那只野猫哇哇地惨叫,将婢女挠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自此,沈婠就怕极了猫。   可这一世重生后,沈婠经历了那么多,对裴渊的怨恨胜过了对猫的恐惧,自然而然地也就不怕了。   长公主又道:“可喜欢吃葡萄?”   沈婠道:“喜欢。”   长公主又问:“最喜欢弹什么曲子?”   沈婠回道:“臣女还不曾习乐理。”   “也对,本宫险些忘了你才十岁。”长公主摸了摸沈婠的脑袋,“等以后习了乐理再告诉本宫答案吧。你这丫头,本宫很是喜欢。以后多来本宫这儿坐坐。”   沈婠又应了声“是”。   离开长公主府时,沈婠仍然觉得古怪得很,悄悄看了长公主一眼,刚好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沈婠心中一颤,心中蓦然有了想法。   莫非……长公主也是个重生的?    ☆、43晋江独发   沈婠今日入宫拜见太后,老夫人颇是紧张,心神不宁了一整日,得知沈婠回府后便马上唤人把沈婠叫了过来。老夫人焦急的神色落入采莺的眼底,采莺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着,那一日李氏过来与老夫人说的那一番话,采莺也是听见的了。   李氏的意思,老夫人明白,采莺也明白。   这几年来,大姑娘在沈府里的地位是愈发不一样了。采莺原本以为大姑娘从舟城回来后不出半年便又会被大夫人打发出去,谁能料得到大姑娘竟是这么有能耐,如今还被魏夫人带进宫里头去拜见太后了。要晓得沈府里的四位姑娘,可没有谁能有这份殊荣。且现在观老夫人的神色,似乎也开始对这个孙女上心了。   采莺暗自记下,以后是万万不能怠慢大姑娘的。   沈婠踏进宁心堂,一步一步地向老夫人走来时,老夫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尽管老夫人不愿意承认,可她还是不禁感慨他们沈家的孩子样貌没有一个是差的,尤其是沈婠。她也许不是府里四个姑娘里头最好看的,可她一定是气质最为上乘的那一个。老夫人可以想象沈婠再过多几年后的模样,必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一双乌溜溜水灵灵的眸子,总是沉淀着冷静的神色,仿若一株风雨飘零中的娇花,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老夫人想起了唐氏。   她这个孙女似乎一点也不像她的生母,唐氏太过柔弱,仿佛只要风一吹便会被轻易折断。   “祖母。”   老夫人道:“坐下来吧。”   采莺搬了张绣墩过来,沈婠坐下后,老夫人开门见山便道:“太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沈婠回道:“太后娘娘一直在说长公主,并未说其他。”   “哦?说长公主什么?”   沈婠将太后所说的话一一重复之,语毕,她只觉有些渴,刚想捧过桌案上的茶杯时,采莺已是递了过来,“大姑娘,茶。”   老夫人琢磨着太后所说的每一句话,看向沈婠的目光少了最初的几分殷切。   沈婠这丫头始终没有李氏的福气。   老夫人淡淡地道了句:“没有出差错,也算是不错了。”   沈婠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她眨巴着眼睛说道:“离开祥宁宫后,婠婠在宫门处遇见了长公主。婠婠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后来长公主还邀请了婠婠和魏夫人去了公主府用午膳,还问了婠婠好些话。最后长公主还和婠婠说,以后要常去公主府坐坐。”   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夫人听得此话,眼里多了道喜色。不得太后的喜欢不要紧,能得长公主的喜爱也是一样的。长公主极得圣宠,若能攀上长公主府,那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看向沈婠的目光又恢复起初的殷切,但话语间还是淡淡的。   “以后在长公主面前要谨言慎行,不能无理取闹。知道了吗?”   沈婠乖巧地应道:“婠婠明白。”   老夫人露出笑意来,“如今天色也晚了,你陪我一起用晚饭吧。”   .   沈婠颇是不解长公主的举动。   她细细地回想了长公主问自己的三个问题,长公主一来便问自己害怕猫吗,二来又直接问可喜欢葡萄,最后还问喜欢弹什么曲目。   上一世的自己是怕猫且喜欢葡萄的,长公主问的这些问题不可能是凑巧。   若是长公主也是重生的,性格大变也正常,好比她自己性子也变了不少。可即便长公主是重生的,上一世的长公主与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关联,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几句,长公主会不会知道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都难说,又怎会知道她的喜好和厌恶?   怪矣怪矣。   .   容铭一大早便过来接沈婠过去,口里是说要看看她的棋艺有没有生疏,实际上是他最近又得了好多新药草,急需整理。   与容铭相处了那么久,沈婠多多少少也能摸得清容铭的性子。   瞧他一副急切的模样,沈婠便笑着问:“先生可是需要学生帮你整理药草?”   容铭咳了咳,仍是面不改色地道:“嗯,顺便考验下你能不能沉下心来。”   沈婠也不揭穿,笑着道:“是的,先生。”   到了容铭那儿后,刚下马车,沈婠就怔了怔,容铭“啊”了声,说道:“王爷来了。”   沈婠有些不想进去。   但是人都在这儿了,她也不可能说不进去,只好硬着头皮和容铭一块进了屋里头。裴明泽坐在轮椅上,手里握着一册书卷,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温和一笑。   “你回来了。”   容铭说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的话让览古过来便是。”   裴明泽合上书卷,含笑道:“无妨,我见今日阳光好就想出来走走,刚好路过你这儿,便想与你下盘棋。没想到刚好碰上你不在。”   容铭道:“我过去沈府接沈婠过来。”   裴明泽说:“我看见门边的那几筐药草了。”   容铭又咳了咳。   对上裴明泽的目光,沈婠欠身行礼,“见过王爷。”   裴明泽摆手,“这里不是宫中,你不必多礼。”   沈婠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而后又和容铭说道:“先生,我去整理药草了。”说罢,便急急地带着霜雪去了偏厅里。   容铭摸摸鼻子,说道:“我这学生似乎有些怕你。”   裴明泽笑了声。   “来下棋么?”   “好。”   .   两个草箩筐里的药草,沈婠很快就整理分类完毕。   沈婠只觉肩膀有些酸痛,便伸手捏了捏肩膀,霜雪马上说道:“大姑娘可是累了?让奴婢来。”霜雪伸出手替沈婠揉着双肩,沈婠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霜雪姐姐,你这双手真是巧得很呀。”   霜雪笑道:“大姑娘别夸奴婢了。”   半晌,想起还在正厅里的裴明泽,沈婠说道:“等会我们便与先生告辞,想来先生与王爷下棋,今日也无法考察我的棋艺了。我们早些回府,刚好还可以陪祖父用午饭。霜雪姐姐,你现在去看看容先生是否还在和王爷下棋。”   霜雪刚应了一声,便有人敲了敲门。   “沈姑娘。”   霜雪去开了门,览古进了来,说道:“沈姑娘,容大夫有急诊。”   沈婠道:“先生有急诊,我也不便打扰,这就……”回府二字还未说出口,览古便已是道:“容大夫说让王爷来考察沈姑娘的棋艺,如今王爷正在等着沈姑娘。”   沈婠强颜欢笑地道:“是……是吗?”   真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果真姓裴的一家都是她的克星。   览古笑道:“是的,沈姑娘这边请,”微微一顿,“对了,还请霜雪姑娘去灶房里做些糕点吃食,王爷有些饿了。”   .   门一关,正厅里就只有沈婠和裴明泽两人。裴明泽坐在棋盘前,上边还摆着之前容铭与他所下的棋局,他拈了颗白子,对沈婠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沈婠极是不喜被人看透的感觉,每次见到裴明泽,她总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她咧开一个笑容,“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还是黑子?”裴明泽问。   沈婠也不扭捏,直接道:“是。”   裴明泽眼里浮起笑意,说道:“小姑娘就是直接点才可爱。”   沈婠说:“王爷也只比婠婠大九岁。”   “是么?我有时会觉得我已是二十有九。”裴明泽落下一白子。   沈婠紧跟裴明泽的步伐,也道:“王爷既然觉得自己二十有九,难道就不觉得难为一个小姑娘很无趣吗?”   裴明泽微微挑眉,“我有时觉得你像是双十年华。”   沈婠笑了声,“方才还说婠婠是小姑娘,如今又说婠婠像是双十年华的姑娘。王爷岂不是自相矛盾?”   裴明泽微怔,随后大笑道:“你倒是口齿伶俐得很,竟是将我绕了进去。”   “多谢王爷夸奖。”   裴明泽也不下棋了,睁眼看着她,缓缓地道:“你不是很怕我么?”   沈婠说道:“婠婠认为,越是怕就越是要迎难而上。”   “迎难而上……”裴明泽琢磨着这四字,哈哈一笑,只道:“你这性子真不像沈州。”他又道:“你如今可还会怕我?”   沈婠老实地道:“怕。”   “你怕我什么?”   沈婠说:“王爷像是一阵风,捉摸不透,且还有些古怪。”说到这里,沈婠有些渴,她伸手去摸茶杯,却不料裴明泽也伸出手来去落下一白子。   刚刚好的,两个人的手轻轻地碰了下。   沈婠倏地缩了回来。   裴明泽一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猛然大变,红疙瘩迅速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一粒一粒的,一张俊俏的脸瞬间就变得惨不忍睹。   看到此般巨变,沈婠先是张大了嘴巴,而后猝不及防地笑出声来。   沈婠深吸一口气,很辛苦地才忍住了笑容,心里仍然大笑不止,总觉得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让你平日里总在装模作样,明明自己也是老气横秋的,偏偏还来说她老气横秋。   沈婠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明泽黑了张脸。    ☆、44晋江独发   屋里一片寂静。   容铭回来时,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沈婠坐在角落里,离裴明泽远远的,一脸心虚的模样,还时不时抬眼瞅瞅裴明泽,而后又迅速垂首,肩膀微微地有些抖。   而向来脸上都是温和神色的裴明泽,很难得的出现了黑脸。   瞅着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无需沈婠解释,容铭也知发生了何事,他轻咳一声,道:“王爷,我去给你开个药方。婠婠,你且跟我过来。”   沈婠连忙站起,跟着容铭走了出去。   一离开正厅,容铭就和沈婠说道:“你不必担心,王爷不会责怪你的。说起来,你怎么会无端端地碰到王爷?”   沈婠很是心虚。   她说道:“我……我想要喝茶,不小心碰到了王爷的手指头。”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蓄意的,虽然她有过这个念头,也想过抹他一脸手掌印,但是没想到上天真的如她所愿。   沈婠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方才见裴明泽的脸色极是隐忍,拳头也微微握起,想来是难受得紧。沈婠问道:“那些红疙瘩什么时候才会消去?”   容铭说道:“一两个时辰左右。”   沈婠稍微松了口气,幸好时间不长。   “不过,”容铭又道:“那些红疙瘩奇痒无比,王爷这两个时辰有得熬了。”   沈婠脸色微变,表情也有些苦巴巴的。容铭见状,说道:“王爷的忍耐力非比寻常,虽是奇痒,但王爷还是能承受得住的。你若是担心的话,下回记住不要碰到王爷便是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王爷也不会与你计较什么。你大可放心。”   沈婠问:“王爷这怪癖可以治好么?”   容铭叹了声,“我试了许多法子,也不曾成功。”   沈婠好奇地问:“王爷这怪癖是何时开始有的?”   容铭说道:“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只依稀听王爷提过,说是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沈婠一脸唏嘘,心想真是可惜,这么好的容貌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娶妻生子了。   .   容铭煎好了药,亲自端了进去。   览古在厅里侍候着裴明泽,见到沈婠进来,龇牙咧嘴地看了沈婠一眼。沈婠躲在容铭身后,露出怯怯的神色来。容铭说道:“婠婠也不是故意的。”   沈婠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裴明泽此刻是浑身又痒又痛,仿佛有无数虫蚁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似的,只不过瞧了瞧沈婠的模样,他又云淡风轻地对览古说道:“无妨,我早已习惯了,不是什么大事。”   沈婠心底愈发愧疚,看着裴明泽一脸隐忍的样子,她小声地道:“王爷,是我不好,对不住。”   裴明泽瞅了沈婠一眼。   容铭道:“王爷,喝药吧,等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一碗堪比黄连的苦药,裴明泽面不改色地喝下。容铭问道:“估摸着再多一个时辰,红疙瘩就能消掉了。在此期间,王爷还是暂时留在我这里,以便有什么突发状况。”   裴明泽颔首。   沈婠问:“王爷,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裴明泽凝望着她,良久,他问:“会弹琴么?”   沈婠是会的,只是她这个岁数还不曾习乐理,沈婠左思右想了一会,还是咬牙道:“不会。”   裴明泽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那给我念书吧。”   沈婠道:“好,王爷要听什么?”   裴明泽说:“容铭这儿有什么,你便念什么。”   沈婠看了眼裴明泽手边的书册,想到之前进来时便是见到裴明泽在翻看此书,她刚想走过去,但又急急地止住步伐。   裴明泽说道:“览古,把书拿给沈姑娘。”   览古应了声,递给沈婠时,瞪大了双眼,里面的警惕之色不言而喻。沈婠嘿嘿一笑,自个儿搬了张坐墩,离裴渊远远的。   她坐定后,开始翻开手里的书册。   是一本史记。   沈婠清清嗓子,缓缓念起。   女童的声音软糯而柔和,仿若深山里涓流不息的小河,山风飘拂,枝叶沙沙作响,伴随着河水低吟的清凉迎面吹来。身上的痒痛稍微有了缓解,裴明泽安静地看着沈婠。   她读得很认真,也很入迷,一双乌漆亮黑的眸子似是星辰般在熠熠生辉。她定是不知,她此时的神色压根就不想一个十岁的姑娘。   裴明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沈婠并未注意到裴明泽的神色,她起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可后来却是越读越沉迷。上一世姑娘家该念的书都念了,唯独没有看过史书。那时的她对这些压根提不起兴趣来,只想着要相夫教子。   这一世重生后,她更多的兴趣在医书上。   如今一读,沈婠只觉眼前的天地豁然开朗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受。她甚至都忘记了裴明泽就在她的附近,也忘记了此时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完全沉浸在书里头。   直到裴明泽咳了咳,她才抬起头来,发现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消了一大半时,沈婠这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她说道:“什么时辰了?”   这话一出,她又觉得不妥。   裴明泽是王爷,她这语气也随意了一些。她望了望周围,容铭早已不在,览古在门外站着,霜雪亦是在外边候着。她轻咳一声,又道:“王爷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裴明泽也不在意,他道:“已过了午时,见你念得入神便没让人打扰你。第一次看史书?”   沈婠点了下头。   裴明泽笑道:“你这话倒是真的。”   沈婠的嘴角微抽。   裴明泽说道:“与你说话挺累的,你总不爱说真话。”   许是与裴明泽相处了久的关系,沈婠此时有些几分放松,她回应道:“可王爷总能分辨出哪句是真是假,不是么?”   “老气横秋。”   沈婠道:“王爷也是。”   “你……”裴明泽顿了下,却也不说话了。他捧起茶杯慢慢地喝口茶,“读史书可有什么感悟?”   沈婠心知裴明泽说不过她才转了话题,也不揭穿,她含笑道:“颇有感悟,且有几处不懂。”   “哦?说来听听。”   沈婠道:“宋太祖的将领石守信等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辈,与宋太祖一起打天下,其汗马功劳也是不胜枚举,为何宋太祖登基后会如此防范他们几人?虽说石守信等人手掌兵权,但既奉宋太祖为帝,岂不是……”   沈婠怔住了。   她瞬间想通了。   若她为石守信,手有兵权,宋太祖又是黄袍加身称帝的,有先例在前,自然也会有后例,无关信任。   裴明泽淡淡地说道:“宋太祖为帝,自是会担心有人功高盖主。有史以来,当皇帝的都不喜欢哪个将臣会功高盖主,若是有之,皇帝信任他还好,若不信任功高盖主便是诛九族的罪。”   沈婠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若皇帝是个多疑之人,而其朝臣中有人极得百姓爱戴,手中又握有兵权的话,那么……”沈婠看向裴明泽,“皇帝会杀了那一位朝臣?”   裴明泽道:“诚然。”   沈婠恍然大悟。   莫非若干年后威远将军府一家之所以败落,并不是威远将军有意谋反,而是太得民心,且又打了胜仗,所以才会功高盖主惹得当今圣上不喜,捏了个造反的理由便一脚踹开了威远将军?   沈婠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裴明泽的眼神深意几许,他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沈婠摇头。   “没有。”   裴明泽也不揭破,他说道:“其实想要解决功高盖主的状况也不难。”   沈婠紧张地看向他。   裴明泽说道:“好比宋高祖,他怕石守信等人权力过多,便杯酒释了兵权。他的将领对他没有威胁了,皇帝自然也睡得安心,而不会想着办法去杀害他们。又好比这茶杯,皇帝觉得它太好看了,比宫里头的还要好看上几倍,这茶杯也只能落入皇帝的手里才能安全,又或者是……”   裴明泽重重地磕了下桌角,茶杯缺了个口子。   他说道:“宫里头的杯子就没有任何威胁感了。”   沈婠深思着裴明泽的话,她总觉得裴明泽隐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方才的那一番话里也是暗藏深意,她琢磨着,然后对裴明泽说道:“多谢王爷为婠婠解疑。”   沈婠弯眉笑着,忽觉眼前的裴明泽博学多才,与他谈话如沐春风。   容铭此时走了进来,见到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消得七七八八了,他笑着说道:“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王爷……”话猛地一顿,容铭的脸色忽变,“这……这……这茶杯怎么缺了道口?”   裴明泽面不改色地说道:“它自己破的。”   “怎么可能!”   裴明泽说:“你若不信的话,大可问问沈姑娘,我喝了几口茶后忽然间就掉了道口子下来,险些就划破我的嘴唇。是吧,沈姑娘?”   裴明泽笑得如沐春风。   沈婠轻咳一声,“……好像是。”   容铭哭丧了张脸,“这茶杯可是上回宁风过来留下的,要是被他知道弄坏了他的茶杯,半间屋子的钱都不够赔呀。”   裴明泽微笑道:“不急,下回宁大夫过来时,让他也弄坏你的一个茶杯,这数也就平了。”   沈婠呵呵笑着。   她怎么就没发现这闲王也是个爱坑人的?    ☆、45晋江独发   长公主曾和沈婠说,待她习乐理后再告诉她喜欢什么曲目。这话,沈婠也不曾放在心里。但那一日与老夫人说后,老夫人却是牢牢地记在心里头。   试问京中有谁不知最能在皇帝和太后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是长公主?   本来请夫子一事,是由夏氏操心的,即便是夏氏不给沈婠请夫子,老夫人也是打算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是现下不一样了。   长公主等着沈婠习乐理,沈婠在长公主面前得若是弹奏得不好,那丢的可是沈府的脸面。老夫人心想,这事可不能让夏氏管,若是万一得罪了长公主,那可就不是关上宅子的事情了。   老夫人立马着手让人在京城里寻找教习乐理的夫子,甚至还一一把关,最后千金聘请了曾经名动一时的秦怀夙来教导沈婠。教习乐理的夫子有了,老夫人顺带也给沈婠请了其他夫子。   沈婠开始变得很忙。   卯时起榻,与老太爷老夫人请安,随后开始练字,直到辰时秦怀素过来教导沈婠琴艺。琴棋书画,样样都没有落下。华灯初上时,沈婠方是有歇口气的机会。   虽是辛苦,但沈婠学得很是认真。   老夫人倒也因沈婠的刻苦有了几分改观,心里觉得这孙女还是不错的。虽说有个令人厌恶的外祖母,但毕竟是自己的孙女。   这么一想,老夫人心里对沈婠也放下了不少成见,见到沈婠时,面上的笑容愈发慈祥了。   一时间,沈府里的人都晓得大姑娘如今正得宠爱,两位老祖宗都摆在心里头疼着呢,对待沈婠也是越来越不敢怠慢了。   .   夏氏半躺在床榻上,红胭在一旁侍候着,手里正端着一个漆木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补身子的药。夏氏慢条斯理地喝完一碗后,又接过托盘的另一碗,面不改色地喝下。   养了大半年,夏氏的身子总算是有所好转,只不过她也没有急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如今沈婠风头火势的,夏氏不打算硬碰硬,且夏氏在休养的这大半年里,意识到了一事,她根本无需对付沈婠,再过几年沈婠始终是要嫁出去的,婚事仍然掌握在她这个嫡母手中。   只要嫁了出去,她一样可以眼不见为净。   以前是自己性子太傲,容不下一点沙子,再会屡次中了沈婠的圈套。她是沈府的主母,区区一个娘亲被休的女儿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来?她根本没有必要去计较。   如今最为重要的是重新取得沈州的欢心,铲除掉所有碍眼的姨娘。   于夏氏而言,沈婠可以忍,唯独青兰那贱人不能忍。   所有觊觎她夫婿的女人都该死!   沈妙走了进来,她微微撅着嘴,小手握成了拳头。红胭一瞧,说道:“哎哟,是谁惹到我们的小祖宗了?”   沈妙一听,眼眶就泛红了,她吸吸鼻子,眼巴巴地喊了一声“娘”。   夏氏搁下药碗,也没有问沈妙怎么了,反而是蹙起眉头,“妙儿,娘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都第几回了,喜怒不形于色,你这是什么表情?”   沈妙心里本来就委屈,听到夏氏如此说,更是委屈了,眼眶开始掉起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像是掉线的珍珠,停也不停不下来。   夏氏再恨铁不成钢,也抵不过女儿的泪水。   她招招手,将沈妙拉到身边,“哭什么,别哭。娘不就只说了你一两句,娘也是为你好。好了好了,别哭了,瞧瞧你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若是以后嫁了人还这么哭,你的夫婿定会嫌弃你了。”   红胭递过手帕子,夏氏接过来轻轻地揩走了沈妙的泪水。   沈妙才这停住哭泣,睁着水盈盈的眸子。   “妙儿才不嫁人,要一辈子都陪在娘身边。”   夏氏笑道:“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胡话,”顿了顿,夏氏又道:“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李夫子呢?”   沈妙一听,又开始止不住地委屈。   “娘!妙儿不要李夫子教习琴艺,妙儿也要秦夫子教!祖母偏心,给大姐姐请了秦夫子,却不给我请!”   夏氏早就知道了这事,她看着沈妙忿忿不平的模样,叹了声,“妙儿,你记住,你是我们沈府的嫡女,以后定会嫁得比你大姐姐好。这些小事就不必跟她争,过多几年,娘就随意给她找户人家嫁过去。妙儿,你要看的将来,不是现在。秦夫子虽是曾经名动一时,琴艺也极是高超,但若是论起教习,李夫子经验丰富,在京城里也数一数二的。你好好学,不要跟你大姐姐再计较什么。知道了么?”   沈妙似懂非懂的。   见自己母亲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沈妙便是再心有不甘也只能说道:“是的,母亲。”   沈妙又问:“母亲的病不是已经好了么?”   夏氏说道:“好了是好了。”   沈妙不解,“那为何母亲还……”仿佛想起了什么,沈妙撅着嘴道:“昨夜妙儿还瞧见父亲宿在兰香苑里头,母亲再不好起来,父亲都要被兰姨娘抢走了。”   夏氏自然也是知道这大半年来,沈州大多数都歇在兰香苑里,来她这儿的日子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清。且每回沈州一来,见到她病恹恹的模样,也只是说几句话便离开了。   她要挽回沈州的心,自然就不急在一时。   夏氏微微一笑。   “夫子可有教你一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沈妙说:“……母亲的意思是?”   夏氏道:“不急。”   沈妙咬唇,“若兰姨娘又怀上了呢?”   夏氏仍是微笑道:“上天有眼,不会让她怀上的。”   .   兰香苑里,兰姨娘正在侍候着沈州洗漱。   沈州眼睛半睁半闭的,昨天夜里头兰姨娘使劲浑身招数,缠得沈州兴致大发,在床榻上缠绵了一回又一回。沈州很是满意,以至于今早起来都有些眷恋兰姨娘的身子,上朝前还特意在兰姨娘的翘臀上捏了几把。   兰姨娘娇嗔一声,眼眸泛出盈盈水光。   她知道沈州最爱这般的模样。   果不其然,沈州又回来狠狠地在兰姨娘身上游移了一番,嘴里只道:“晚上看老爷如何惩罚你。”说罢,才真正离开了兰香苑。   沈州一走,兰姨娘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   她有些吃疼地揉了揉手臂。   青碧掳起兰姨娘的袖子,只道:“大爷真是不疼惜姐姐,都红成这般模样了。”   兰姨娘说道:“无妨,老爷就爱这样。若是手臂红一红,能让老爷常常来我这儿宿下,这也值得了。如今大夏氏的身子还未痊愈,我尚有机会怀子,若等她的身子好了,定又不知想些什么法子来对付我了。”   青碧说道:“姐姐放心,前几日不还打发人去茹苑里打听了么?夏氏的身子还虚着,到底是年纪大了,小产一回养个半年也好不了。”青碧似是想到了什么,吃吃地笑着:“这大半年来,老爷大多数都是在姐姐这儿歇息呢。听说即便是去了茹苑,也只是去看坤哥儿的,连一步都没有踏进大夫人的房间里。”   兰姨娘虽是高兴沈州来她这儿的次数多,但却也有几分遗憾。   明明都这么卖力了,可不知怎么的怀也怀不上。   她悄悄地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只说是上回产子留下的后遗症,要好好地将身子调养好了,方是能怀胎。可调养了这么大半年,也没哪里不对劲,偏偏就是怀不上。   兰姨娘起初以为是夏氏做的手脚,可夏氏这大半年来足不出户,最多也就让人送些补品过来。那些补品她都没有碰过,全都偷偷地倒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兰姨娘想不明白。若是思哥儿不是早产儿的话,那便好了。   想起思哥儿,兰姨娘心里有些感伤。   青碧说道:“姐姐,上天一定会眷顾着你的,姐姐迟早都会再怀上孩子的。”   兰姨娘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青碧的手,“妹妹,姐姐已是开始为你物色好人家了。你也不小了,等姐姐寻到一户好人家后,便马上将你嫁出去。这沈府呀,富贵是富贵,荣华是荣华,只可惜活得太辛苦了,每一步都过得心惊胆战的。”   青碧有些害羞,“姐姐在胡说什么,我才不要这么早嫁出去。我若是嫁人了,姐姐怎么办?”   兰姨娘说道:“我这儿还有嬷嬷呢,再说你嫁人了,自然也会有新的丫环过来。虽是用的不顺手,但没什么比得过自己妹妹的幸福。”   青碧跺跺脚,“不和姐姐你说了,我去把早饭端来。”   一会,青碧回了来,刚刚布好饭食,青碧唯恐兰姨娘又会说起自己的婚事,连忙说道:“自从大夫人不管家后,姐姐的吃穿用度都比以前好多了,尤其是吃,以前大夫人当家时,饭食哪有这么丰富。还是老夫人好呢,知道姨娘近来夜夜都在侍候大爷,所以才这么体恤姐姐。”   兰姨娘笑道:“是呀,老夫人虽是不怎么喜欢我,但还是个心善的,起码在饭食方面也不曾克扣过。”    ☆、46晋江独发   沈州的生辰在六月初六,沈州今年的官途颇通,连做了好几件大事使得龙心大悦,上个月皇帝更是赏了沈州不少东西,虽是没有加官进爵,但沈州也算得上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了。   沈州是极其擅于观察圣心的,晓得皇帝不喜人铺张也不喜人高调,是以原本想要大肆庆祝生辰的沈州也只好在府中办了个家宴,也不曾邀请平日里交好的同僚过来。   儿子的生辰,老夫人本是想要大办的,老夫人自身就是个爱热闹的人,可是一听沈州说只办个小家宴,老夫人也兴致寥寥了,尤其是上回自己亲自办了个家宴,结果当夜自个儿的孙子就离开了人世,此事在老夫人心中一直是道阴影。   老夫人正愁着要让谁来接手,夏氏刚好就出现了。   这是夏氏病了大半年以来,头一回离开茹苑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因之前子嗣一事,对夏氏颇为失望,但看在坤哥儿和夏家的份上,老夫人也不会对夏氏如何。且虽说夏氏在茹苑里休养,但坤哥儿隔三差五地就过去宁心堂给老夫人请安,一张小嘴常常将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   时日一久,老夫人倒是念起夏氏的好来。   况且老夫人将心比心,自己过去也是一路这么过来的,当家主母,难免是要有些狠手段的,太过柔弱又没有心机的女人如何担当起沈家的主母?   夏氏的确是做错了事,但人生在世难免会犯错。   更何况夏氏嫁进来后,夏家的确帮了沈家不少,如今沈府能官运亨通,功劳少不了夏氏的。   老夫人这么一想,也对夏氏和颜悦色起来。   “你身子刚好,快坐着吧。”   夏氏温婉一笑,“媳妇不孝,病了大半年,也没时常来向母亲请安,还让府里的繁杂琐事扰了母亲这么久,都是媳妇不好。”   老夫人说道:“你身子不好,养养便好了。”   老夫人打量了好几眼夏氏,见她面色如常已是没有之前的病态后方开口说道:“你如今身子大好,这府里的诸多事宜也该交还给你管了,以后你定当要三思而后行,万万不能再出差错。”   夏氏应道:“是的,媳妇定当铭记于心。”   老夫人颔首,忽然想起一事,她又缓缓地道:“婠姐儿虽说不是你亲生的,但好歹也是我们沈府的姑娘。你为人母亲,自是晓得要如何做了。”   夏氏倒是没有想到老夫人会亲自叮嘱她这话,如此看来,沈婠倒是个好本事的,竟是能让老夫人说出这番话来。夏氏笑得和蔼,“那是自然的,婠姐儿聪慧可人,又是个乖巧的,有她当我女儿,我疼惜她都来不及了。”   “六月初六的事,你可知道了?”   沈州的事,夏氏哪里会不清楚。前阵子程氏过来探望她时,已是和她说了不少朝廷的事,都是哥哥转达给她的。夏氏早就摸清了沈州的心思,她颔首道:“媳妇知道的,老爷不想大办,媳妇便在府里办个家宴,把二房三房的人都请过来。”   老夫人满意极了。   果真还是夏氏会打理府里的事宜。   .   夏氏去给老夫人请安,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悄悄地带着红胭去,又悄悄地带着红胭回,路上半个人都没有遇到。而老夫人卸下肩膀上的担子,只觉一身松,关上院门,喝茶歇息去了。   此时,府里晓得夏氏重新掌握回当家大权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不过也有人瞧见府里的管事往茹苑跑,悄悄地派人去打听,茹苑里的嬷嬷一律回答,大夫人的病已是有所起色,开始接管府中的一些事务。   兰姨娘得知消息后,嗤笑了一声。   “刚有起色就急着管家,可别又累倒了。”   青碧笑道:“想来大夫人是怕太久不管家,老夫人不肯还回去了。”   .   沈府每一月都给每一个人做一套新衣裳,以前向来都是夏氏挑了布匹,按照夏氏的喜好给各个院落送去的。之前夏氏卧病在床,老夫人管家时倒也没这么精细,随意分成了几份,便让沈管事给各房送去,至于怎么挑便是各房的事了。   如今夏氏再次掌权,分配这些布匹时,夏氏换了个法子。   她先是留下了老夫人喜欢的样式,随后将剩下的所有布匹通通让沈管事送到了沈婠的院子。若干仆役抬着花色各不一样的布匹浩浩荡荡地走到了沈婠的院子,沈管事笑容可掬地说道:“大姑娘,大夫人疼惜着你呢,让大姑娘自己先挑喜欢的。大夫人吩咐了,只要是大姑娘喜欢的,通通拿去也没关系,库房里还有新的。小姑娘家这个年龄,就是要好好打扮才不辜负呢。”   沈婠之前就已是知道了夏氏开始管家了,在得知夏氏的病情有所起色时,沈婠便立马过了茹苑想要给夏氏请安,不料却被红胭挡在了外头,说是夏氏虽有起色,但病气仍在,等她痊愈后再来请安也不迟。   沈婠只觉古怪,但也不曾在意。   沈婠含笑道:“母亲的疼爱,婠婠必然记在心里头。只是如果逾越了府中的规定,怕也不好。况且婠婠每月都新衣裳,穿也穿不过来,母亲的心意婠婠心领了,还请沈管事转告母亲一声,待母亲痊愈后婠婠再去茹苑给母亲请安。至于衣裳……”   沈婠看了看,随意地挑了一匹。   “就这匹吧。”   沈管事此刻倒是有几分佩服沈婠,若是寻常姑娘家见到这么多锦缎布匹,怕是眼都要挑花了,都恨不得想要多选几匹。可是眼前的大姑娘却是十分随和,也不曾恃宠而骄,看来老太爷老夫人看重大姑娘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沈管事说道:“大姑娘眼光是极好的,这匹樱红侧金盏雨花锦我们府里唯独一匹,做成了衣裳后定会好看。”   沈管事离开后,霜雪好奇地问道:“大姑娘,大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可是刚病好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大姑娘了?”   沈婠沉吟片刻,说道:“按照如今的情况,倒也不像。母亲虽是不喜欢我,但是也个懂得顾大局的人。如今祖母如此待我,想必母亲也会有所忌惮。”   顿了顿,沈婠笑道:“母亲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怕是要讨回父亲的欢心。只不过即便是讨回了欢心,母亲的眼中钉也只会是兰姨娘,有兰姨娘帮我挡着,我在这府里起码能安生好几年。”   霜雪问:“我们是要帮着兰姨娘么?”   沈婠摇摇头,“看看情况吧。”   兰姨娘此人,不太可靠。如今帮了她,她兴许会尚且感恩一时,可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事,恐怕到时候会被反咬一口。   .   六月初六那一日,天气很是不错。夏氏也没在院落里摆宴席,她别出心裁地在花园里搭了个棚子,棚子里设了桌宴席。   宴席的不远处刚好就是沈府里人工挖的荷池,如今正值夏季,粉荷亭亭玉立的,微风拂来,还有淡淡的荷香。往棚子里一坐,左手荷池,右手夏花,景色十分宜人。   沈州坐下来时,不禁感觉到神清气爽,晓得这一切都是夏氏布置时,面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今日是沈州生辰,兰姨娘也被允许过来了,甚至位置也在沈州的左侧。兰姨娘瞧见沈州面上的笑容,心底有些不舒服,她柔柔地开口道:“怎么姐姐还没有来?大家都到齐了。”    兰姨娘这么一说,沈州又有些不悦了。   两位老祖宗都到了,身为媳妇竟是迟到,这成何体统?   此时,红胭赶来,只道:“禀告大爷,坤哥儿突然肚子不适,离不开夫人。夫人说莫要因为她而耽误了大爷的生辰,带坤哥儿好些了,夫人便过来。”   听到是坤哥儿的事,沈州有些担心,“请大夫了吗?”   红胭说道:“请了,大夫说坤哥儿吃错了东西,上茅厕便能解决了。”   沈州一听,这才放心下来。   但凡涉及到坤哥儿的事,沈州都会特别宽容,他说道:“回去和夫人说,坤儿要紧,迟一些也没有关系。”   红胭应了声。   此时,沈妙开口说道:“父亲,妙儿给您备了礼物。”   沈州笑道:“哦?妙儿准备了什么?”   沈州这回生辰,沈妙可是费尽了心思。她拿出一盏花灯,花灯上写了寿比南山四字,只要一点上蜡烛,在烛光盈盈中,寿词会变成福如东海四字。   沈州一瞧,只觉有几分新奇。   沈妙笑意盈盈地道:“妙儿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很好。”沈州笑不拢嘴的。   沈妙瞅了眼沈婠,眼里颇是得意洋洋。沈婠此时也站起来道:“婠婠备的礼物不及二妹妹的新奇,还请父亲莫要嫌婠婠手笨。”   沈州问:“你又备了什么?”   沈婠说道:“婠婠近来学了琴,便想着给父亲弹奏一曲。”   老夫人一听,倒是高兴了。   “这么快就学会了?”   沈婠笑道:“婠婠天资愚钝,也只学会了丁点皮毛,不算精通。”说罢,便有人抬来了一五弦琴,沈婠轻拨琴弦,弹了一首琴曲。   虽说不上极好,但也挑不出有什么差错。   老夫人显得比沈州还要高兴,沈州还未开口,老夫人便已是拍手称赞,“好,非常好。”   老夫人高兴了,沈州自然也高兴。   沈妙心里不满,嘀嘀咕咕了好几声。   就在此时,夏氏牵着坤哥儿姗姗来迟。   夏氏今日身着桃红牡丹图案云锦襦裙,发髻上戴着牡丹金簪,耳垂上是胭红的宝石,这么缓缓走来,优雅而端庄。   阳光之下,夏氏的脸红润红润的,一点也不像是病情刚有起色的人。   沈婠许久不见夏氏,这么一见,也不禁有几分惊艳,只觉夏氏极具丰韵。   沈州不经意一瞥,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想起了与夏氏洞房花烛的那一夜,喜杆挑起喜帕时,那一低头的风情点燃了小登科之夜的旖旎,就如同此刻缓缓而来的夏氏,沈州心中柔情四溢。    ☆、47晋江独发   “外头匆匆忙忙的在做什么?”   兰香苑外,兰姨娘只见若干丫环手里捧着托盘,托盘上遮了胭红帕子,也不知摆了什么。但见他们行色匆匆的,所行方向倒像是通往茹苑的。   兰姨娘轻蹙眉头,遂遣了青碧去问个清楚。   须臾,青碧回来,面色却有几分犹豫。她瞧了瞧兰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今日兰姨娘心情本就不太好,见青碧这般模样,是愈发地不爽利。昨天夜里头老爷明明是答应了要来她这儿的,可结果一整夜都不见人影,她盼了一夜,心都凉了。   她不耐烦地问:“到底在做什么?”   青碧软声道:“姐姐别气,身子最为要紧。那些丫环只是往茹苑里送东西,兴许是大夫人娘家里送来的。”   兰姨娘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之理。   若是娘家的人送来哪需这么招摇,分明就是沈州所送,特地经过她的兰香苑显摆来了。   兰姨娘手里的帕子握得紧了又紧!   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夏氏会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沈州面前,那一天的宴上,沈州的目光时不时就往夏氏那儿飘,毫无之前的冷绝之态。   夏氏果真好手段!   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夺回了沈州的心。   她咬牙道:“我们回屋里头去!”   .   一大早沈婠便带了霜雪和轻羽赶往茹苑,茹苑里新来了个嬷嬷,是夏氏娘家里送过来,在夏氏还未出阁前曾侍候过夏氏几年,姓何。   何嬷嬷来了沈府有好几日,也大抵认清了府里的人。   沈婠一来,何嬷嬷便含笑着道:“这位定是大姑娘吧,夫人时常在奴婢面前提起大姑娘。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可人儿。奴婢是新来的嬷嬷,奴婢给大姑娘行礼。”   沈婠连忙虚扶起何嬷嬷来。   “何嬷嬷客气了,我昨日还从祖母那儿听说母亲这儿来了位得力的嬷嬷,没想到今日就能见到。何嬷嬷不必多礼,你是母亲身边的人,无需行如此大礼。”   何嬷嬷说道:“夫人说大姑娘是个知书达理的,怪不得府里上上下下都如此疼爱大姑娘。”   沈婠笑了笑,说道:“母亲可在里头?”   何嬷嬷说道:“在的,大姑娘是要给夫人请安吧?”   沈婠颔首,“之前母亲病着的时候便一直想来的,无奈母亲怕过了病气给我,也一直不让我来。如今母亲总算痊愈了,我也能给母亲请安了。想必这一回红胭姐姐也不会拦我了。”   “哎,大姑娘真是孝心有嘉呀。”何嬷嬷说道:“大姑娘这边请,夫人正在屋里头和坤哥儿说话呢。”   沈婠进了屋里后,就见到坤哥儿坐在夏氏的膝上,两母子极是亲密无间。见到这样的场景,沈婠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娘亲也是这般疼自己的。   可如今娘亲被休,她连写封信也要偷偷摸摸的。   前些日子里托容先生送到兰城的家书,娘亲虽是只回了寥寥数句,但言语间里皆是对她的担忧和思念,最后娘亲甚至嘱咐她有这份心意便可,莫要再频繁写家书送来。   沈婠知道,娘亲是在担心自己所做之事会被沈府的人发现,怕她会给自己蒙羞。   沈婠心中酸楚无比。   若不是沈州!若不是夏氏!娘亲又怎会置于今日之地!   终有一日,她定要让娘亲风风光光地回京,一洗以往的屈辱!   思及此,沈婠定了心神,露出笑意施施然上前,她说道:“婠婠给母亲请安,母亲病体康复,婠婠不胜欣喜。”   “哟,是婠丫头。”夏氏放下了坤哥儿,含笑道:“来,红胭,快些搬张椅子来,莫要让大姑娘站累了。”   沈婠坐下时,夏氏又说道:“其实婠丫头你不必过来的,你的心意我也知晓。老夫人也和我说了,你近来课业繁重,学好琴艺要紧,请安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婠道:“母亲严重了,为人子女,孝道自是最为要紧的。”   夏氏捂嘴笑道:“坤儿,瞧瞧你大姐姐这张嘴,真是伶俐。以后呀,坤儿要向大姐姐学习,知道么?”   坤哥儿响亮地回了一句。   “知道。”   夏氏笑出声来,“好孩子。”   接下来,沈婠与夏氏说了些话,离去时,夏氏笑容可掬地吩咐着霜雪和轻羽,“你们俩要好好侍候大姑娘。”   霜雪和轻羽纷纷应“是”。   离开茹苑时,霜雪很是好奇地说道:“大姑娘,大夫人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轻羽附和道:“兴许是大夫人知道大姑娘是个不好惹的,所以也不与大姑娘你为敌了。”   沈婠久久不曾言语。   半晌,她才道:“父亲过几日说要来考一考我的琴艺,霜雪,你去和兰姨娘说一声,接下来的想必兰姨娘也知道要如何做。”   如今夏氏风头正盛,不搓搓她的锐气,她心有不甘。   .   天一热,容铭就犯懒。他弄了一大锅的冰块放在屋里头,往竹席边的小案上摆了个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凉西瓜,往竹席上一躺,容铭便恨不得一辈子都黏在竹席上。   沈婠打从在忙其他课业后便很少过来,容铭偶尔会有些想念沈婠,尤其是沈婠身边婢女的手艺。不过有时候容铭又觉得沈婠不来也好,这也少了不少事端。   比如平南侯府的那一位世子。   前些日子隔一段时日便要来一回,口里是说找他下棋,实际上却是想找他的学生。虽说平南世子为人不错,但是容铭总觉得沈婠对裴渊似乎有些莫名的敌意?   容铭躺在竹席上左想右想的,一会又从沈婠身上想到了在溟州里遇到的趣事。   此时,阿潭敲了敲门。   “主子。”   容铭说道:“何事?是不是平南世子又过来了?”都歇了一段时日,莫非现在又来了?   阿潭说道:“不是,是闲王爷身边的览古过来了,说是王爷半个时辰后过来与主子下棋。”   容铭抱着西瓜坐起,嘀咕了声,个个都来找他下棋,不知他现在只想和周公下棋么?且与王爷下棋也太折磨他了,下一盘从不会赢的棋好比打一场没有胜算的仗,有谁乐意去送死呀。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容铭眼睛一亮。   他说道:“阿潭,去沈府问问沈姑娘得空否,若是得空便把她叫来。”   .   沈婠进来时,裴明泽已是到了。   见到裴明泽,沈婠倒也不惊讶。虽说阿潭在路上并没有与她多说什么,但是根据以往与容铭相处的日子看来,容铭忽然叫她过来,只有一个可能性,便是懒性子又发作了。   那么她过来容铭这里,不是整理药草便是替容铭待客,而容铭的友人,数来数去,除了宁风便只有闲王爷了。   沈婠还是执了黑子,裴明泽执白子。   棋局进行到一半时,裴明泽忽道:“你的心不静。”   沈婠一怔。   裴明泽说道:“下棋时最能体现人的心境,你若是心静,你的棋也不会如此杂乱无章,甚至带有煞气。可是近来遇到什么糟心事了?若是你不介意,倒是可以与我一说。小时候我还在宫里住着的时候,我几个侄女常常与我诉其心事。”   沈婠说道:“没有,没有糟心事。”   裴明泽也不勉强,喝了口普洱茶,含笑道:“那便罢了。”   沈婠一听,却觉心痒痒的,她也喝了口普洱茶,说道:“王爷不是很擅长揣度人心么?王爷现在能看得出来我有何糟心事?”   裴明泽瞅了沈婠几眼,“我听容铭说,你也读佛经?”   沈婠点了点头。   裴明泽说道:“那你可曾听过一段佛语?昔日寒山问拾得,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沈婠琢磨着最后一句,忽而眼前一亮,说道:“多谢王爷。”   这两日她是太过心急了,心也静不下来,总想着要如何去与夏氏作对,险些就将自己的初衷给忘了。她难得有重生的际遇,是上天让她来向裴渊复仇的。   夏氏如今不难为她,她也暂且没必要因一时的气愤和不甘蒙蔽了自己的心,若有差错,吃亏的反倒是自己,且让夏氏与兰姨娘慢慢斗罢,她大可坐山观虎斗。   她这一生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夏家,况且若说真正对不住自己娘亲的人,是自己的父亲。   若父亲对母亲哪怕有一丝的真心,她们母女上一世也不至于落到那般地步。   裴明泽微微一笑,“我们重新来一盘。我让你三子如何?”   沈婠说道:“不必,若是要赢便要赢得堂堂正正,我无需任何相让。”   裴明泽道:“也好。”   一盘棋下来,毫无疑问的,赢的人仍然是裴明泽。不过沈婠也不泄气,她说道:“我这不年纪小,再过几年磨练磨练,定能有赢的机会。”   裴明泽笑道:“我倒想看看你何时能赢得过我。”   沈婠眨眨眼,“王爷,若我赢你了,又如何?”   裴明泽问:“你想要什么?”   沈婠想了想,“暂时没有想要的东西。”   裴明泽微微沉吟,说道:“那……便在我的能力之内,应许你一事。”   沈婠生怕裴明泽会反悔,她连忙道:“一言为定,王爷可不许食言。”   裴明泽笑道:“好。”    ☆、48晋江独发   沈州坐在红木镂空雕花靠椅上,手指微曲,轻轻地敲着扶手,他的双眼闭着,耳边是一曲沈婠所弹的江南小调。   琴音悦耳悠扬。   沈婠娴熟地轻拢慢捻着琴弦,边弹边端详着沈州的神色。   沈州的唇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对于沈婠所弹的琴曲还是颇为满意的。实际上,沈州如今在脑袋瓜子里想着沈婠的婚事。老夫人已是与他说过了,威远将军府的李氏很是喜欢沈婠,虽是没有挑明白,但话语之间已经认定了沈婠做他们家的媳妇。   威远将军有四子,无论是哪一子都没有干系。和威远将军成为了姻亲,他们沈府可就不止丞相府一个后台。虽说夏家于他的前程上帮了不少,但在同僚中偶然也会有闲言蜚语,他不曾亲自耳闻,但多多少少也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无非是说他攀附了丞相府才有了今日,靠着夫人娘家才得以前程似锦。真是可笑之极,他沈州堂堂一个男子汉能有今日,又与夏家有多大关系。   思及此,沈州的心里有些不满。   之前他冷落了夏氏,在朝中时夏丞相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压着他,虽说是无关要紧的小事,但如今想起沈州心里就是吞不下那口气。   若是过多几年,他的女儿当真与威远将军成了姻亲,他也无需处处避让着夏丞相。   沈婠的琴音止,沈州睁开眼来,他的眉目间充满笑意,“好,很好!”此声好意有所指,只不过能听明白的也就只有沈州自己一人。   沈婠盈盈起身,“谢父亲夸奖。”   沈州愈来愈喜欢自己这个女儿了,他摘下翠莹莹的玉扳指,“来,婠丫头过来。弹得很好,父亲赏你。”   沈婠喜笑颜开。   “多谢父亲。”   就在此时,兰姨娘带着青碧进了来。兰姨娘含笑道:“大老远便听见琴音,我道是谁在弹琴,原来是大姑娘。大姑娘的琴艺是愈发地好了,我走过来时都要醉在大姑娘的琴音里了。咦,老爷也在。”   沈州笑道:“你也过来了。”   兰姨娘说道:“以前大姑娘便爱吃我做的兰心酥,刚好今日做了便想拿过来给大姑娘尝一尝。”   青碧放下食盒,拿出了两三碟兰心酥。   沈婠笑了笑,“兰姨娘有心了。”   “大姑娘客气了,”兰姨娘侧头轻轻一笑,脸颊上有抹烟霞升起,她含情脉脉地看向沈州,“老爷,妾身也做了您爱吃的菜肴,老爷可要过来兰香苑一用?”   沈州最爱的便是兰姨娘这般模样,且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宿在夏氏那儿,如今一见兰姨娘,心里倒有几分想念,尤其是想念兰姨娘的身子。   他的眼神微微一深,道:“也好。”   .   兰香苑里,兰姨娘和沈州皆是坐在圆桌前,青碧在身后站着,而兰姨娘正给沈州布着菜。   “老爷,这是您爱吃的明珠虾子。”   沈州尝了口,“嗯,不错。”   兰姨娘微微一笑,青碧说道:“那可不是,姨娘为了做这道菜,剥虾时都把手指头给剥红了。”兰姨娘嗔了青碧一眼,“不许胡说。”   沈州看了看青碧,也笑道:“你们两姊妹长得可真像,容貌一样的温婉可人。”   沈州目不转睛的,眼神里带了丝微不可见的灼热。   沈州的样貌是极好的,如今虽是年过四十,但仍是风流倜傥得很,接触到这般的眼神,青碧心里猛地一跳,害羞地垂下了头。   青碧比青兰小几岁,若当真论起容貌来,青碧除去胜在年轻之外,还有一点是青兰比不上的。青兰知沈州爱柔弱美人,她的柔弱都是刻意装出来的,还没成兰姨娘时,青兰本就是刚强之人,之后为了迎合沈州的喜好,她特意对镜学了好些时候。   而青碧不同,进了沈府,她就一直在自己姐姐的庇佑之下。她自身就是个胆小的姑娘家,一举一动都是真真正正的柔弱,且青碧还有一道极是柔和的嗓子。   沈州顿时心痒痒的。   兰姨娘正在低头布菜,并未注意到此刻桌上的异样。   她抬起头来时,沈州的目光已是望向了她,方才被青碧无意间勾起心底的那一把火正兹兹地燃烧着。他搁下筷子,说道:“青兰,你辛苦了。”   “哪里……”兰姨娘话还未说完,沈州的手便是捏上了她的腰肢,手指正在她的腰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这代表着什么,兰姨娘哪里会不明白。   她给青碧使了个眼色。   青碧便安安静静地退下了,关上门时,青碧悄悄地往里边瞅了眼,这一瞅青碧整张脸便红了个透,老爷竟是埋首在姐姐的胸膛间,她甚至依稀可见姐姐莹白的酥胸。   青碧大大地咽了口口水。   .   一场巫山云雨过后,兰姨娘趴在沈州的胸膛上,轻轻地说道:“方才老爷弄疼妾身了。”   沈州抚摸着兰姨娘的翘臀,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么?”沈州不会告诉兰姨娘,刚刚那一场云雨里,沈州满脑子都是青碧的脸。   按理来说,青碧该唤他一声姐夫的。   只是愈是这么想,沈州便愈是觉得刺激。   兰姨娘娇嗔道:“其实疼得有些舒服……”她看了看沈州的脸色,见他果真受用,兰姨娘又唤了声,“老爷……”   “嗯?”沈州仍是漫不经心的,他想着若是此刻趴在自己身上的是青碧的话,那该是如何的销魂。想必青碧的肌肤要比青兰的嫩滑得多。   兰姨娘试探着地道:“我妹妹青碧也不小了……”   沈州回神,心想这青兰果真是个会揣摩人心的,他还没开始说她便主动提出来了。沈州的眼神柔和起来,“嗯?”   兰姨娘道:“妾身想给青碧找门好人家嫁出去,前些日子里妾身瞧见沈管事的儿子……啊。”兰姨娘的臀部一疼,她不禁叫出来声来,抬眼一瞧,沈州面色不豫,方才的柔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老爷……”   沈州道:“夜了,睡吧。”   次日兰姨娘左想右想,始终都想不明白昨天夜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不过是提了句沈管事的儿子,老爷便立马不高兴了。   可她平日里也没有听过说老爷不喜欢沈管事的儿子。   沈管事的儿子她瞧过了,忠厚老实,而沈管事又颇得府里各位主子的喜欢,妹妹胆子小嫁给沈管事的儿子最合适不过了,且有她在一旁看着,出了什么问题她也能帮衬。   兰姨娘与青碧说了。   她问:“妹妹,你觉得沈管事的儿子如何?”   青碧仔细想了想,说道:“姐姐是想将我嫁给他么?”   兰姨娘道:“沈管事的儿子忠厚老实,若是你嫁给他,以后他也会替姐姐护着你。且平日里沈管事也颇是喜欢你,有一个喜欢你的公公,你在沈管事那儿断不会受委屈的。”   青碧着急了。   她道:“姐姐,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嫁给沈管事的儿子。我……我……妹妹还想陪在姐姐身边。”   兰姨娘叹了声:“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便罢了。反正老爷也不赞成。”   青碧一听,心里有几分欣喜,“姐姐,老爷不赞成吗?”   兰姨娘道:“昨天夜里头我与老爷提起,老爷一听到沈管事的儿子,便不高兴了。想来也是不赞成的。”兰姨娘深思了一会,抬起头来时一看蓦然发现青碧的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喜色。   兰姨娘心中咯噔一跳。   她想起昨天夜里老爷的反应,她猛然明白过来。   老爷这哪里是不喜欢沈管事的儿子,他分明是看中了自己的妹妹!   这姨娘哪里是妹妹能做的!   若妹妹也成了姨娘,夏氏也不知会如何整治她!妹妹心性胆小,这宅院里的勾心斗角又岂是她能应付的。   兰姨娘着急了!   “不行!青碧,你快快断绝你此刻的念头!”兰姨娘杏眼圆瞪,一副严厉之态,“老爷的姨娘哪里有这么容易做,你也想像我那样在阎罗殿里转一圈吗?你的性子本就胆小,在大夫人那儿当差时就已是受尽委屈,你若成了姨娘,你觉得大夫人会如此轻易放过你吗?”   “我……我……”青碧有些不知所措。   兰姨娘软下声音,“妹妹,姐姐也是为你好。当姨娘虽有仆役侍候,但不自在的时候更多。嫁给沈管事的儿子后,你便是他的正妻,当人正妻也总好过当人妾侍,天天受着主母的脸色呀。”   青碧低下头,小声地道:“姐姐,妹妹明白了。”   兰姨娘松了口气,“你明白便好。”   青碧的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仍然是合上了唇。   她抿紧了唇瓣,袖下的拳头也微微地握起。   姐姐是自己不小心才会遭了大夫人的算计,她又不是她,怎么能一提并论。她其实一点也不胆小,只不过是姐姐平日里总护着她,让她没有表现的机会罢了。   她若是当姨娘,肯定能比姐姐当得更好。   况且当富贵人家的妾侍比当平民百姓家的正妻好多了,姐姐可以享荣华富贵,为何她不能。    ☆、49晋江独发   兰姨娘知道了青碧有过这样的念头后,是再也不愿在青碧面前提起沈州了,且每每沈州过来,兰姨娘总是不着痕迹地将青碧打发出去。   沈州的心思,兰姨娘如今多少能揣摩一二。平日里她也总是迎合着沈州的喜好,可现在事关她妹妹,她总不能将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是以即便沈州面有不豫,兰姨娘也只能当作没看见,或是在床笫之间更好地愉悦沈州。   一段时日下来后,沈州也不提起青碧了,而青碧亦是像以前那般,仿佛不曾发生过之前那事,甚至开始与沈管事有所往来。昨日沈管事过来送秋日时节的吃食,还笑眯眯地向青碧问了声好。   兰姨娘总算放心了不少。   心一松,兰姨娘却是得病了。想来是前些时日忧思过甚,如今稍微有些松懈,病也一并来了。所幸只是小小的伤寒,大夫过来看了看,开了几剂药,说是休养个七八天便能痊愈了。   兰姨娘得了病,沈州过来看了一回,夏氏也让人送了些补品过来。   中秋那一日,兰姨娘还在榻上躺着,不过她坚持要去小灶房里做些中秋佳肴给沈州送去。沈州颇是喜欢兰姨娘做的酿团子。今日中秋佳节,若是老爷能吃到她做的吃食,想来多多少少也会有几分挂念之情。   兰姨娘在小灶房里忙碌了许久,华灯初上时方是做好了吃食。本来亲自送过去才是最好的,可是她带病在身,也不便在时节里给人过了病气。   兰姨娘亲自将吃食一一放进食盒里,她吩咐林嬷嬷。   “给老爷送过去吧,若是老爷不在的话便送去书房。妹妹,你扶我回房里歇着。”   兰姨娘回了屋里头后,许是累了半日很快便睡下了。青碧瞧了几眼,确认兰姨娘的的确确睡下后,悄悄地去了小灶房里捡了些糕点装进食盒。   今日宫中有中秋宴,沈州为礼部尚书,有不少事宜需经他的手,沈州忙了一夜,回府后已是亥时。老太爷老夫人早已歇下,夏氏本是要等着沈州回来的,只是今日府里的中秋家宴折腾了夏氏好些时候,入夜后夏氏也累得睁不开眼来,最后直接睡下了。   沈州无地方可去,便去了书房里头。   见到案上的食盒,沈州微微有些诧异。   收了兰姨娘不少好处的小厮开口道:“大爷,是兰姨娘送来的,说是病体在身不能与老爷共度佳节,所以做了些中秋佳肴聊表心意。”   沈州顿感贴心。   他笑道:“好,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不用在这里侍候了。”   片刻后,有道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谁?”   青碧的声音柔柔软软的,“老爷,是奴婢,兰姨娘落了几样吃食,说是老爷您平常爱吃的,特地吩咐奴婢送过来。”   “进来吧。”   青碧推门而入。沈州坐在案前,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青碧身上。青碧穿了前些日子里兰姨娘给她做的新衣裳,耳垂上别了两颗小小的珍珠白的珠子,显得耳垂更为白皙诱人。   沈州目光幽深,道:“都拿过来吧。”   青碧应了声,行到沈州身侧,一一将吃食从食盒里拿出,又轻轻地摆在案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青碧摆放吃食时,身子亦是随之微微地晃动着,不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湖边杨柳一般,晃得沈州春心荡漾。   青碧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沈州的手掌,青碧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老爷,奴婢不是有心的。”   “无妨。如今天凉,别跪着,小心伤了身子。”沈州扶起青碧,灼热的掌心握住了青碧的手,青碧怦然心动,脸上绽满了红霞,她羞答答地说:“多谢老爷。”   沈州看得愈发心痒痒的,只是沈州却是克制住了。   若青碧只是兰姨娘的婢女,要了她的身子也无妨,可青碧是兰姨娘的妹妹,名义上是他的小姨子。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会被人说饥不择食?况且还有夏丞相那儿,纳了青兰,夏家已是诸多不满,再多一个青碧的话……   只不过,若是由青兰主动开了这个口,那又不一样。   沈州在青碧的小手上狠狠地揩了一把,而后又松手了。   他一本正经地道:“你姐姐的心意,我晓得了。”   青碧惊慌失措地抬头。   这……这怎么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沈州见青碧这模样,也能猜出青碧的心思来。这样的一个可人儿放弃了又太可惜,他可不愿便宜了沈管事的儿子。沈州的声音又柔了下来,“你的心意,我也晓得。只不过毕竟有你姐姐在前,我也不好背着她。若没有你姐姐的首肯,我对你的心思也只好藏在心底。”   沈州柔情脉脉的模样,让青碧都快心醉了。   老爷果真是喜欢她的。   这个认知让青碧不胜欣喜,甚至让青碧将以往的种种都忘光了,她只有一个念头,要让姐姐同意。   .   兰姨娘病好后,特地去了茹苑给夏氏请安并致以谢意。算起来,兰姨娘也当了有一年多的姨娘了,这一年多,兰姨娘学会了不少东西,也懂得变通了,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兰姨娘此时是掌握得游刃有余。   她晓得坤哥儿爱吃甜的,便特地做了兰心酥带过去。   夏氏笑道:“妹妹过来请安便罢了,刚刚病好,怎么又劳累起自己的身子来?”   兰姨娘说道:“姐姐客气了,坤哥儿喜欢吃妹妹做的兰心酥,妹妹高兴都来不及了。莫非是姐姐怕我将病气过给坤哥儿了?”   “妹妹这又是哪儿的话。”夏氏说道:“你肯给坤儿做兰心酥,坤儿不知有多高兴了。你瞧,他可爱吃妹妹做的糕点了。”   兰姨娘顺口接了句,“若是姐姐和坤哥儿不嫌弃的话,我改日再做些过来。”   夏氏说道:“也好,我这便等着妹妹你送糕点过来。坤儿,还不给姨娘道谢。”   坤哥儿嘴里还含着糕点,口齿不清地道:“谢谢兰姨娘。”   兰姨娘说道:“姐姐当真好福气,有个这么懂事的儿子。”   夏氏笑得真诚,“哪里好福气了,妹妹不知坤儿顽皮起来,我得头疼上好几日呢,”夏氏又一脸可惜地道:“若是妹妹的思哥儿活下来了,妹妹那才是有福气呢。”   提及思哥儿,兰姨娘的面色有几分僵硬,她勉强地笑了下,“还是姐姐有福气。”   离开茹苑时,青碧说道:“姐姐,大夫人分明是在讽刺你。”   兰姨娘说道:“罢了,忍忍吧。我也不求什么,只要我们两姊妹能在沈府里平平安安活下去便好。”   青碧说道:“姐姐,大夫人诡计多端,不如姐姐找个帮手?我……”   “帮手?”兰姨娘打断了青碧的话,她说道:“大姑娘如今忙得很,我也不便去打扰她,还是自求多福罢了。青碧,等会你去让林嬷嬷买些元宝烛火回来,我给我的思哥儿祈祈福,但愿地下的小鬼莫要看他年纪小又是个早产儿就欺了他去。”    青碧咬咬唇,也不再言语了。   .   沈婠忙于课业后,也甚少过去魏府了。李氏心里挂念得很,瞧见自家儿子也是眼巴巴地盼着,便干脆让人过去将沈婠请了过来。   如今在老夫人心里头,俨然是将沈婠当作魏家媳妇看待了。李氏一让人过来,老夫人便立马应承,免去了沈婠今日的课业。沈婠离开沈府前,老夫人还特地嘱咐了一番,让沈婠好好地陪着李氏说话。   沈婠一到魏府,倒也是轻车熟路,很快便走到李氏那儿。   李氏打量着沈婠,心里头是愈看愈是喜欢,数月未见,婠婠这丫头是出落得愈发好看了,笑起来时脸上的那对梨涡依然这么诱人,她捏了把沈婠的脸颊,眯起眼睛呼出一口气。   手感一如既往地好呀……   瞧见自家儿子又开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李氏又捏多了几把,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去外边的水榭上坐着吧,那儿刚好可以看到新开的秋菊,景色极是怡人。子骞,你先带着婠婠过去,我迟些再来。”   魏子骞应了声。   李氏对他挤挤眼。   魏子骞很是别扭地笑了下,脸蛋微微有些红,看得李氏心里直乐。   水榭上,只有魏子骞和沈婠两人坐着,轻羽和阿尔都在一边侍候着。石桌上摆了不少精致可口的糕点,沈婠拈来一块,道:“味道真不错。”   魏子骞与沈婠相处久了,也没那么容易脸红了。   他轻声说道:“你喜欢的话,下回你过来我再让下人做一些。要不我等会让人包起来让你带回沈府里去?”   沈婠笑道:“不用了,我吃几块就够了。下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晓得魏子骞的心思,沈婠心里有几分别扭和尴尬,见魏子骞久久不说话,她轻咳了声,说道:“你们这儿的菊花开得真好看,金黄金黄的,刚好合了秋意。”   魏子骞道:“我的菊花才好看哩。”   “嗯?”   魏子骞道:“我院子里移植了不少波斯菊,比这儿的菊花开得还要大朵。你想去瞧瞧么?”   “这……”沈婠又轻咳一声,“还是不要了,若是你母亲过来了,没见着我们两个,心里定会着急。”   魏子骞有些失望,不过很快的他又高兴地道:“你每次来都没见过我的父亲,你看看,从这里望过去,我父亲就在那儿。今天是休沐日,父亲在那片林子里指导大哥的武艺。估计等会就过来了,平常都是这个时候会过来这儿歇一歇的。”   沈婠若有所思地看了看。   忽而,她笑着问魏子骞:“你平日里可有看什么书籍?”   魏子骞说道:“悄悄与你说实话,平日里夫子要求背的书籍我都极是不喜,我最喜欢的是一些演义和话本。只可惜父亲管得严,都不许我们看,所以只好偷偷地看。”   沈婠不禁莞尔,果真是少年心性。瞧他这么紧张兮兮地说着这番话,模样实在是有趣得紧。   沈婠说道:“我平日里喜欢看《史记》。”   魏子骞道:“你喜欢《史记》。我也有看过,我最喜欢讲大禹治水的那一段。”话音刚落,魏子昌的声音便响起来,“二弟,你在与沈姑娘说什么悄悄话?”   沈婠抬眼望去,是魏子昌与威远将军魏平。   沈婠上一世是见过魏平的,但只是在魏平大胜仗凯旋的那一日,魏平坐在英武的骊马上,面容是何等的威武不凡。可如今在府里一见,却是十分的随和。   沈婠起身拜见。   魏平坐下道:“不必多礼,你便是沈婠吧。”   沈婠还未答,魏子骞便已是说道:“是呀,她便是沈府的大姑娘,母亲可喜欢她了。”   魏平私下里也有听李氏提起,见魏子骞一副怕他欺负了沈婠的模样,魏平心里只觉好笑。不过他也不欲在沈婠面前为难魏子骞,遂笑着道:“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魏子骞说道:“在说《史记》来着,沈姑娘正要说她喜欢里边的那一段故事,父亲和兄长就过来了。”   “哦?”魏平眉毛一挑,“你喜欢哪一段?”   沈婠说道:“喜欢倒是说不上,只是颇是敬佩宋太祖和石守信。”   “杯酒释兵权,唔,此话怎说?”   沈婠眨巴着眼睛,说道:“敬宋太祖有一颗温和之心,虽是担心石守信等人兵权过重,但不曾不问分毫便用了暴戾的法子来解决,纵观历史长河,不知有多少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见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之温和。至于石守信将军,则是佩服其机智,知皇帝心疑,便放下所有权利,得以安享晚年。婠婠读到此段时本来也颇有不解,幸得有闲王爷多加指点,婠婠才得以理解。闲王爷只道石守信乃是聪明人,不仅仅忠心为国,且能揣得圣意,知晓历来君王最怕功高盖主的将领,便毫不犹豫交上兵权。如此一来,不仅在留名于青史,且能保得住全家性命。”   魏平眸色颇深,“闲王爷?”   沈婠道:“教婠婠棋艺的先生与闲王爷相识,有一回恰好遇见了闲王爷,刚好闲王爷在读《史记》,婠婠平日里也有所翻阅,闲王爷一时兴起便与婠婠谈论起来,刚好就说起了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这一段,婠婠听之,亦有同感。”   魏平若有所悟地看了眼沈婠。    ☆、50晋江独发   是夜,夏氏在哄着坤哥儿睡觉,嘴里轻轻地哼着柔和的曲子。坤哥儿前两年喜欢青碧的嗓子,如今渐渐长大,倒也不黏着青碧了,而是愈发地黏着自己的母亲。夜里总是要夏氏陪在身边,说些话或是哼哼曲子才能入睡。   坤哥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睡着的模样直让夏氏心里头软了又软。   她轻轻地抚摸着坤哥儿的脸颊,眼神极是专注。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夏氏收回了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红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夏氏耳边说道:“夫人,老爷过来了。”   夏氏说道:“你在这儿好好地照料着坤儿。”   红胭应了声。   夏氏离开前,揽镜一照,理了理发鬓方是施施然走了出去。沈州在偏阁里坐着,深秋的夜凉得入心,沈州寻思着是不是差不多该把地龙给烧了。   正这么想着时,夏氏走了进来。   她端了一碗热汤,说道:“妾身原以为今夜老爷要在妹妹那儿歇着的,没想到老爷竟然过来了,也没有备上什么吃食,所幸厨房里还有热汤。老爷一路过来,深秋夜凉,赶快喝点热汤驱驱寒吧。”   沈州拍了拍夏氏的手,“还是你贴心。”   夏氏在沈州身边坐下,笑着道:“说起贴心,哪里比得上妹妹。以前是妾身不好,误会了妹妹,如今才发觉妹妹当真是个可人儿,老爷也当真有福气。”   沈州说道:“你能这么想,很好。”   夏氏又笑了笑,说道:“妹妹待坤哥儿也是极好的。老爷定也知晓妹妹的那一双手做出来的吃食和糕点十分可口,尤其是兰心酥,坤哥儿是极其喜欢的。这些日子来,妹妹知道坤哥儿喜欢,也常常做了兰心酥过来哄坤哥儿高兴。”   沈州听到夏氏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他说道:“是呀,青兰做的吃食的确十分可口。坤儿喜欢,婠丫头也喜欢。果真是俩姊弟,婠丫头也特别喜欢青兰做的兰心酥。”   “这还真跟妹妹的名字相应了,青兰青兰,怪不得兰心酥能做得如此美味,让坤儿和婠姐儿吃了还想再吃。”   沈州喝完了热汤,搁下了汤碗。   夏氏拿起帕子替沈州擦了擦唇角,她忽然叹了声。沈州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   夏氏说道:“前几日与妹妹说话时,无意间提起了思哥儿。刚好坤儿也在,妹妹难免触景生情,妾身瞧着妹妹似乎不太高兴,这几日也是闷闷不乐的,想来都是妾身不好,不该忽然提起思哥儿的。”   一说起思哥儿,沈州心里就有些埋怨兰姨娘,怀着孕好端端的去什么水榭,还这么不小心掉进水里去了,把他的儿子都掉没了。   夏氏说:“老爷,妾身今夜陪着坤儿,老爷您去陪陪妹妹吧,免得妹妹又胡思乱想了。”   沈州握住夏氏的手,“还是你识大体,只不过今夜我定是要陪你的。”沈州一笑,轻轻地捏了捏说夏氏的腰。   在沈州心里,夏氏是妻,兰姨娘是妾,妻是用来尊重的,妾是用来玩弄的。   夏氏说:“那妹妹……”   沈州揽上夏氏的腰,“不管她了。”   漆黑的夜里蓦然亮起了数盏灯来,一抹淡红色的人影慌慌张张地从房间里窜出。紧接着,本是安静的沈府倏然慌乱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今夜沈婠睡得不深,很快便被吵醒了。她披了件天水色的斗篷,叫道:“发生什么事了?霜雪?轻羽?”   回答沈婠的是轻羽。   “大姑娘,不好了,快些起来吧。坤哥儿出事了。如今所有人都往茹苑里赶去了。”   这事倒是有些似曾相识,要晓得上一回也是这个时候坤哥儿出了事,最后夏氏想要诬陷到沈婠头上,没想到反而被沈婠倒打一把。只是如今坤哥儿又出了事,沈婠下意识地觉得又是夏氏的诡计。   不过这段日子她只顾着课业,根本就没怎么去过茹苑,想来夏氏想要栽赃到她的头上也难了。   沈婠当机立断,“我们去瞧瞧。”   霜雪也想起上回的事了,她忧心忡忡地问道:“大姑娘,我们还要不要去个大夫回来?要是大夫人又像上回那样……”   沈婠摇头,“这回不用了,有了前车之鉴,便是母亲有那么愚蠢,祖母和父亲也不见得会。要是我这个时候请了大夫,难免会让人以为我疑心母亲。总之,我们去瞧瞧,左右这事落不到我们身上。”   .   茹苑里灯火分明,坤哥儿的房间里站了不少人,大伙儿皆是被吵醒的,陈氏此时还是一副行送到模样,她身边的沈莲更是哈欠连连。   兰姨娘亦是早早地到了,此时正一脸担忧地站在沈州身后。   沈婠赶到时,老夫人也到了。   老夫人紧张得很,一进去看到坤哥儿面无血色,呕吐不止时,脸色变了又变,直直地望向夏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坤哥儿怎会如此?今早不还好端端的么?”   沈州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夏氏说:“我也不知为何,今早的确还是好端端,就连睡前也是好好的,跟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妥。可一到半夜,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呕吐起来,如今整个人都虚脱了。我已是着人去请了王大夫过来。”   老夫人对身边的采莺说道:“再去请多一位大夫回来。”   王大夫很快就赶过来了,他一到,夏氏便急急地道:“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好端端的呕吐不止。”   王大夫先是把了坤哥儿的脉搏,而后又翻了翻坤哥儿的眼和唇,他面色凝重地道:“这恐怕是中毒之兆。”   夏氏的身子一颤。   “怎么会中毒?”   老夫人亦是问道:“中了何毒?”   王大夫沉吟片刻,问道:“请问大少爷这几日可有吃些什么?”   夏氏揩了揩眼泪,吩咐道:“红胭,去把今日坤儿吃剩的吃食都拿过来。哪个小人竟然敢害我的坤儿,若是查了出来,我定当不让她好过。”   沈婠瞅了瞅夏氏的脸色,很是真切。她再瞧了瞧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儿,盆里的呕吐物不假,面色惨白也是真的。看来这回不是夏氏动了真格就是坤哥儿真的被人下毒了。   红胭将吃食捧了过来,王大夫一一检验。检验到莲纹瓷碟上的兰心酥时,王大夫的脸色蓦然一变,“有毒!是这糕点有毒!”王大夫又问:“请问大少爷吃了多少这种糕点?”   红胭答道:“大少爷每天用一块,已是吃了小半月。”   王大夫松了口气,“所幸用得不多,若是用多了,那可就棘手了。夫人,这糕点里放了一种名为鞠紫的药粉,用多了会使得小儿吐泻不止,若是常年累月地服用,后果则是不堪设想呀。还请夫人以后对大少爷的饮食多加注意。”   夏氏的身子猛抖,嘴唇也在哆嗦着。   她看着兰姨娘,“妹妹,兰心酥你是做的,你为何要下毒害我的坤儿。我知你挂念思哥儿,可你再挂念也不能让我坤哥儿去地下里陪你的思哥儿呀!”   “贱人!”   夏氏的话音未落,沈州就狠狠地往兰姨娘的脸上扇了一巴,“狠毒的东西。”   沈婠看得心有余悸,想当初那巴掌也是这么往自己的脸上招呼过来的。上一回自己能侥幸逃过,这一回也不知兰姨娘能不能逃过。   兰姨娘哭道:“老爷,真的不是妾身呀。妾身哪里去找那个什么紫的药粉呀。兰心酥是妾身做的,可是能碰得了兰心酥的人不止妾身一人呀。”   夏氏恨恨地道:“妹妹是说我下毒害我的坤儿?”   兰姨娘磕着头,“除了姐姐,有机会碰兰心酥的人也不少呀。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再……再说吃了妾身的兰心酥的人,可不止坤哥儿一个,大姑娘也吃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了沈婠。   沈州阴沉着脸,道:“王大夫,给大姑娘诊脉。”   须臾,王大夫只道:“大姑娘的身子里并无任何毒素,敢问大姑娘的兰心酥还有剩吗?”   沈婠说道:“我都吃光了。”   夏氏此时道:“妹妹和婠丫头曾有主仆之情,自然不会去害婠丫头。我可怜的坤儿呀……”夏氏哭得眼泪直流。   此时,采莺请的另外一位大夫也过来了。大夫一诊脉,和王大夫所说的结果无二。老夫人开口说道:“要知道兰姨娘清白与否,去兰香苑搜一搜便知。”   沈州道:“来人,去兰香苑搜查。”   兰姨娘抹了抹眼泪,心里紧张起来。半晌,护院捧着一个鎏金小盒进来,小盒一开,里边有些淡紫色的药粉。王大夫说道:“这的确是鞠紫。”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沈州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   兰姨娘百口莫辩,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青碧轻呼一声,也跪了下来,她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姐姐!”   沈州恶狠狠地道:“先关押柴房,此事待贱人醒后再说。”    ☆、51晋江独发   如今正值深秋,夜里的柴房冷飕飕的,还有拳头大小的老鼠在干草上游走。兰姨娘即便是在当二等丫环时也不曾受过这般待遇,尤其是当了姨娘,享受多了舒适的日子后,兰姨娘此时万般不适应。   她冷得直窝在角落里,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可以对天起誓!她真的没有毒害坤哥儿。   明明她已是不想与夏氏相斗了,她只是想与青碧好好地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夏氏就不能让她安生下去。兰姨娘知道此事定与夏氏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人赃并获,她百口莫辩,当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呀。   她死了没关系,可她妹妹又该怎么办。   青碧胆子这么小,手脚又不伶俐,在夏氏手中定会被红胭欺负了去。没有她的庇佑,她的妹妹要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府生存下去!   兰姨娘此刻前所未有地无措。   她忽然想到了沈婠,眼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来又瞬间灭了下去,她现在被关押在柴房里,能不能出去都是个问题,又要如何去向大姑娘求救。   且这回人赃并获,大姑娘再有本事也不能扭转乾坤了吧。   兰姨娘低声啜泣起来。   蓦地,一道声音响起,“姐姐,姐姐。”   是青碧的声音!兰姨娘赶紧抹掉眼泪,“妹妹,你怎么来这里了。”   青碧说道:“我担心姐姐,我偷偷地给姐姐带了些吃食,还有一床被子。夜里凉,姐姐前不久才受了风寒,若是再病了的话,怕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姐姐放心,我是偷偷过来的,并没有人发现我。”   兰姨娘热泪盈眶,她的好妹妹,若是她去了,还有谁能护着她。   青碧又道:“姐姐,我从窗子里把被子递进去,你接着。这些吃食还是暖的。”   青碧打开了窗子,兰姨娘抱过棉被,眼泪又是掉个不停,“妹妹。”   青碧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红,“姐姐莫要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如今老爷还在盛怒中,过几日气消了,我再去探探情况。此事定是大夫人做的,姐姐,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来证明你是清白的。姐姐才不会毒害坤哥儿。”   兰姨娘说道:“妹妹,你去大姑娘那……”   话还未说完,青碧就轻声叹道:“姐姐,找大姑娘也于事无补呀。这些日子以来大姑娘忙于课业,都没过来我们这儿,也甚少去茹苑里,大姑娘便是有火眼金睛也救不出姐姐你来呀。”   兰姨娘顿时心如死灰。   她含泪道:“妹妹,此回姐姐定然是躲不过了。你……”   青碧也跟着流泪,她揩了揩眼角,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她说道:“姐姐,我有一个法子。”她抓住了兰姨娘的手,“我晓得姐姐是为了我好,沈管事一家也都是善人,可……可是如今能救姐姐的也只有老爷了。老爷心系于我,只要……只要……”   青碧看着兰姨娘。   兰姨娘迅速明白了青碧的意思,她睁大了双眼,“这……这怎么可以?”她哪里能为自己的平安而换取妹妹一辈子的幸福。   青碧一脸坚定地道:“只要能救姐姐,妹妹做什么都愿意。我心意已决。若无了姐姐,妹妹也绝不独活!”   青碧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兰姨娘无法拒绝。   兰姨娘唯有含泪点头。   .   霜雪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轻羽正在替沈婠梳着发,沈婠诧异地道:“怎么没送出去?出什么事了?”   霜雪回禀道:“大姑娘,奴婢原想着要送过去给兰姨娘的,只不过还没走近柴房便瞧见青碧姑娘已是给兰姨娘送了,且还在说着悄悄话,奴婢凝神细听,也只依稀听着沈管事,老爷这些许字眼。奴婢想着兰姨娘都有被子了,且青碧姑娘也没有走的意思,奴婢便先回来了。”   沈婠说道:“霜雪姐姐,你再给兰姨娘送过去吧。兰姨娘是有了床被子,只不过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经此一回,兰姨娘必然难以忘记我的恩情。”   轻羽说道:“可这回兰姨娘不是人赃并获吗?若是坤哥儿当真因此而落下什么病根,恐怕大爷是饶不了兰姨娘的。大姑娘的恩情,恐怕兰姨娘也无法回报。”   沈婠道:“此事想必与母亲脱不了干系,母亲虽是意在铲除兰姨娘,但母亲不会让坤哥儿落下病根的。况且……”沈婠轻轻地理了理鬓发,她笑着说道:“我们沈府里若是主子犯错了,身边的丫环定然脱不了罪责。兰姨娘被关柴房,可青碧却是好端端的,甚至可以躲过夜里巡逻护院的耳目去给兰姨娘送东西,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这……”轻羽不解。   霜雪却是明白了,她一早就觉得大爷看青碧姑娘的眼神不对劲,原以为只是自己多想了,可如今看来也未必了。她兴奋地说道:“大姑娘是觉得兰姨娘这一回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柴房?”   沈婠颔首。   “为什么呀?”轻羽急了,“霜雪,你明白了也不与我说一声!大姑娘,奴婢愚昧。”   沈婠说道:“怕是我们大房里又快要多一位姨娘了。”   轻羽诧然,她瞪大了眼睛。   “大姑娘是说青碧?”   沈婠道:“再过些日子看看便晓得了。”   .   兰姨娘毒害坤哥儿一事,沈州起初是极怒的。可过了几日后,坤哥儿渐渐好转时,沈州的理智也回来了。坤哥儿中毒是事实,害人的药粉在兰香苑里发现也是事实,只不过这也未必是兰姨娘做的。   在沈州的印象中,兰姨娘一直是温柔可人的。   这种事,兰姨娘未必做得出来。可若不是兰姨娘做的,又是谁做的呢?   沈州颇为烦恼。   夏氏打从兰姨娘进了柴房后,也不死心,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害死兰姨娘的,到时候也能说她畏罪自杀。只可惜沈州盯得紧,虽是无人看守柴房,但柴房附近都是护院,她难以下手。   夏氏断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隔三差五就在沈州枕边吹耳边风。她说得很是委婉,明面上是替兰姨娘求情,实际上却是在不停地勾起沈州对兰姨娘的厌恶。   只不过夏氏千算万算也是没有想到沈州迟迟不杀兰姨娘,小部分原因在于证据不够确凿,而大部分原因却是在青碧身上。兰姨娘与青碧姐妹情深,若是兰姨娘当真是毒害了坤哥儿,青碧也难逃罪责。   没有得手的美人儿,沈州总是特别宽待。   所以沈州也是暂且将兰姨娘关押在柴房里,青碧去探望兰姨娘时,沈州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坤哥儿大好,沈州心里倒是起了几分念头。   沈州对夏氏道:“我自有打算,这事夫人可以放心,我必然给我们的坤儿一个交待。”   见沈州说得信誓旦旦的,夏氏松了口气。   她温婉地点头,“时候不早了,老爷歇了吧。”   沈州望了望外面,月圆夜色美,他道:“还有些公事,你先歇着吧,无需等我,别累着了。我去书房处理完公事便回。”   沈州没有带小厮,一个人离开了茹苑。   路经绽梅园时,沈州忽听一道衣袂窸窣声响起,他猛然一喝,“谁鬼鬼祟祟的。”   一道碧色身影袅娜地出现在沈州的面前,青碧盈盈一拜,“老爷,是奴婢。奴婢……有事禀报。”   见到是青碧,沈州的目光微微一深,“何事?”   青碧道:“奴婢……奴婢那一日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到兰香苑里,当时奴婢迷迷糊糊的,只以为是哪个走错园子的丫环,可这几日奴婢细想,只觉不对劲。原本那一日便想说出来的,可是……可是奴婢担心大夫人会以为是奴婢胡诌的。”   青碧身上有股淡香,沈州轻轻一嗅,只觉口干舌燥。   “哦?你看见了谁?”   青碧答道:“是灶房里当差的红鸯。”   沈州道:“明日我会让人去细查,定不会让你姐姐白受冤屈。”   青碧又是盈盈一拜,“奴婢感激不尽。”她起身时,又道:“不瞒老爷,奴婢曾去探望过姐姐,姐姐对奴婢道,如今不能尽心侍候老爷,只盼着奴婢能多注意一些。天凉添衣,老爷莫要受寒了。”   青碧递上披肩,眼波柔柔,好似湖心里的涟漪,让沈州春心荡漾。   沈州接过披肩时,顺带握住了青碧的手。   青碧羞涩地垂首,却也未挣扎,只是低低地道:“若是姐姐晓得奴婢尽心侍候了老爷,想必姐姐心底也会高兴的。”   沈州拉青碧入怀。   “嗯,青兰有个好妹妹。”   .   次日,沈州让人一查灶房里当差的红鸯,竟是当真在红鸯的被铺里查出那害人的药粉。原来这红鸯是与青兰一道进府的,后来看青兰当了姨娘,日子过得好生风光便心生妒意,本是想着要毒害青兰的,未料兰心酥却是进了坤哥儿的口。   沈州二话不说便命人打杀了红鸯,放了兰姨娘出来。   夏氏恨得牙痒痒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还算是小事,过几日兰姨娘竟是因产后伤了身子以后怀胎怕是不易了为理由,主动向老夫人提出要沈州抬自己身边的青碧当姨娘。   沈州当时也在场。   老夫人哪里能不知儿子的心思,哪有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婿,即便是妹妹也不行。可若是当真提出来了,那便只有是沈州自个儿的意思了。   老夫人看向夏氏。   夏氏袖下的掌心都快要捏出血来了,瞧着青碧满脸红晕的,恐怕那身子早就被沈州破了。夏氏微笑着道:“妾身和妹妹都无能,添个新人为老爷为沈家开枝散叶自然是极好的。”    ☆、52晋江独发   冬去春来,仆役丫环们在扫着地上的积雪,不远处的墙角绽开了一抹嫩绿,衬着白雪,极具生机。沈婠的院子里,霜雪和轻羽都在外边扫雪,留下郭嬷嬷一人在屋里侍候沈婠。   郭嬷嬷给沈婠沏了一壶茶,配上一两碟糕点。   沈婠坐在窗边,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郭嬷嬷笑道:“大姑娘今年十二了,再过几年及笄后也能嫁人了。”   沈婠说:“都快四年了。”   郭嬷嬷微微一怔,随后方是反应过来,她感慨地道:“是呀,大姑娘从舟城回来已经四年了。”估摸着也无人能预料到一个半点大的小姑娘能有此般能耐,步步经营,走至今日的地位,连老夫人也不敢轻视了大姑娘。   沈婠心里感慨的与郭嬷嬷的不一样。   她有些气馁。   回来四年了,除去对付夏氏,沈婠无时无刻地都不在想着要如何置裴渊于死地。可惜平南侯府的势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还要广,她无法下手,也没有那个能耐下手。   若是她如上辈子那般再次嫁给裴渊,兴许还有法子搅得平南侯府不得安生。只是她不想嫁给裴渊,这辈子她就想远远低看着他生不如死的,为上一世他所作所为而赎罪。   沈婠想起裴明泽的话,她默默地在心里告诫自己,总会有办法的,不急。   郭嬷嬷瞧见沈婠神色不妥,以为自己勾起了大姑娘的伤心事,她连忙说道:“大姑娘,你瞧瞧,外边早春的花开得多好看,红的黄的,再过些日子,百花争相开放定会美不胜收,到时老奴和霜雪轻羽他们摘些鲜艳的花骨朵儿回来放在老太爷赏的那尊白釉瓷瓶里养着,等花一开,屋里也会有股春日的气息。”   沈婠笑着道:“呀,这花开得真好看。咦,那不是母亲身边的红胭姐姐么?”   话音未落,红胭便已是走了过来。   郭嬷嬷道:“想来是大夫人有事要通传。”   红胭进了屋子里,笑意盈盈地与沈婠打了声招呼,方是道:“大姑娘,奴婢是奉夫人之命来给您送帖子的。”   “哦?帖子?谁的帖子?”   红胭递了过来,“不就是威远将军府的帖子么?过些日子便是威远将军的四十岁生辰,听闻平日里与威远将军交好的达官贵人都收到了请帖,我们沈府也是收到了,且还单独给大姑娘写了一张呢。夫人交待姑娘,说是让姑娘这几日好好准备着,威远将军如此看重姑娘,到时候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沈婠道:“还请红胭姐姐回母亲一声,说婠婠明白的。”   红胭说道:“大姑娘一向聪慧,想来无需大夫人叮嘱,大姑娘也一样能做得好。”   红胭离去后,沈婠打开请帖瞧了又瞧。   郭嬷嬷觉得奇怪,便问:“大姑娘,可是这请帖有何不妥?”   沈婠低声道:“没有。”   她只是有些失落而已。原以为威远将军已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如今看来,威远将军是没有明白。连父亲这么爱显摆的人都懂得迎合圣意,不招摇不出风头。而威远将军大肆庆祝,还邀请与他交好的同僚,怕是以后会被皇帝更为忌惮了吧。   .   魏平生辰的那一日,威远将军府格外热闹。   府门打开,门庭若市,不停地有各府马车驶来,将军府里的管事还点燃了炮仗,劈里啪啦的,像是过年一般。   沈州与夏氏,还有沈婠沈妙都来了,送上贺礼后,有仆役领着走到了早已设下的席位。沈婠坐下后,往四周打量了会,已是来了不少人。   位于下首的魏子昌正在食案后头饮酒,一杯接一杯的,一直垂着眼帘,目光并没有与哪个宾客相触过。且其余的魏家三子也不见人影。   沈婠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此时,夏氏与沈州说道:“威远将军的生辰宴怕是要花不少银钱了。”   只听沈州低哼一声,“果真是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夏氏问:“老爷是何意?”   沈州附身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句。夏氏听得眼神微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老爷果真英明。”   沈州受用地一笑。   沈婠虽是没听清沈州与夏氏说了什么,但也大抵能猜得出来。沈妙与沈婠说道:“这宴会好生无聊,怎么李夫人不像我们府里那样,分开两场宴会,男人一场,女眷一场,这样也能偷溜出去玩了。”   夏氏听到了,横了沈妙一眼。   “不许胡说,好好学着你姐姐,安静少言。”   沈妙嘟嘟嘴,“哦,是。”   沈妙平日里一有话便喜欢与沈莲说,可如今沈莲不在,身边的又是个自己讨厌的沈婠,沈妙只好吃着食案上的糕点,闷闷不乐的,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前来的宾客。   蓦然,沈妙注意到了一人。   她轻呼一声,“是平南侯。”   沈婠一瞅,果真是平南侯。平南侯身边的正是他的夫人韩氏,韩氏与旁边食案的官家夫人说着话,不知说了些什么,韩氏捂嘴笑得厉害。   沈妙说道:“一直听闻平南世子才高八斗,相貌不凡,可惜都没有机会遇见。姐姐,你有没有见过平南世子?”   上一世沈婠还真的没有看出来沈妙喜欢裴渊,可如今看来兴许是上一世她太过沉迷于裴渊的温柔,以至于连沈妙的心思都没有发现。   还没有见面,便已是有了这般好感。   若是当真相见了,而裴渊又的确是个相貌不凡的,他一旦温柔起来,想必沈妙是插翅了也难逃。   沈婠只道:“见过一面,但只是远远地见过。”她压低声音与沈妙道:“如传闻所言那般,那模样极是俊朗。”   说着,沈婠低头一笑,仿佛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沈妙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凑到沈婠的耳边,问:“姐姐是不是喜欢世子爷?”   沈婠急急地道:“妹妹说的是哪儿的话,我……我才不喜欢他呢。妹妹可别胡说,你再胡说我就恼了呀。再说,我的身份哪儿配得上世子。”   这番欲盖弥彰的说法,沈妙一眼就识破了。   她难得柔声安慰道:“姐姐别灰心,若是世子爷当真喜欢你的话,身份低一些也是不相干的。”她暗自思量着,如今父亲仕途蒸蒸日上,母亲娘家又是有权势的,且姑姑又进宫当了宠妃,沈婠配不上世子爷,她沈妙可就未必了。   沈妙心中喜色满满,也不再与沈婠说话了。   目光在宴席上不停地来回打量,时不时就瞅瞅门口与平南侯那边,仿佛在盼着谁似的。   沈婠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妙,又垂下头来,安静地喝着果茶。   .   魏平携着李氏进来,两夫妻之间看起来十分恩爱。魏平举杯与众人连敬了三回,又说了一番客套的话,众人方是坐下来继续吃酒。   此时,有人问道:“听闻将军有四子,个个才华辈出,怎么如今只见一子?”   魏平往宴席一看,“这倒是真的,夫人,子骞他们呢?”   李氏道:“许是一时贪玩,误了宴会的时辰,妾身这便让人唤他们过来。子昌,去把你那几个贪玩的弟弟唤来。”   魏子昌方才喝了不少酒,一站起来,坐在魏子昌附近的人都不禁掩住了嘴鼻。   好重的酒气!   魏子昌打了嗝,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的,看起来似是有些醉了。   有人不禁看向了威远将军,不料威远将军依然笑吟吟的,看起来是习以为常了。众人又继续吃酒,说了好些话后,也不见魏子昌把魏子骞等人带过来。   沈婠瞅了几眼魏平和李氏,两人皆是言笑晏晏的,一点也不着急。   就在此时,魏子骞的声音蓦然响起,“大哥!你在做什么?”   魏子骞的声音不小,屋里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李氏道:“是子骞的声音,老爷,妾身去看看子昌出了何事?”   魏平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两位主人家一走,连声招呼也没有,剩下来的宾客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不少人离开了席位,也跟着一道出去瞧瞧,想着若是出了何事兴许还能帮得上忙。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出去就见着了一幅这样的场景。   光天化日之下,威远将军的长子竟是在调戏一美婢,那美婢满脸通红的,眼睛泪汪汪的,双手抓着衣裳,哭兮兮地道:“公子,请……请放开奴婢……”   魏子昌笑嘻嘻的,“本公子就是不放,美人儿好香,本公子亲一个。”   说罢,就搂着美婢亲上去。   美婢一躲,不小心摔倒在地。魏子昌一见,竟是整个人扑了上去。   “胡闹!简直是胡闹!”   魏平威严的声音响起,魏子昌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他结结巴巴地道:“父……父亲……”不等魏平开口,魏子昌又看向李氏,“母亲,我……我只是喝多了些酒。”   魏平怒道:“酒喝多了就能如此糊涂!孽障!简直是孽障!”   “什么孽障!”   众人没有料到的是,比魏平还要怒的李氏凶巴巴地道:“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己的儿子,我们儿子哪里不好了?不就喝多了点酒,调戏了下府里的婢女而已。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不是这个美婢故意来勾引我们的儿子?子昌年纪轻轻就已是在圣上身边的当差,是孽障的话能在圣上身边当差吗?”   “这……这……”   李氏哼了声,“子昌当得了羽林郎虽说你是出了一份力,但若不是他自身就是个优秀的,能当得了吗?孽障能当得了吗?”   众人不禁哗然。   他们就晓得魏子昌年纪轻轻就爬到羽林郎头领一职,威远将军在其中定是出了不少力。本来也就是个猜测,可如今从威远将军夫人口里说出来,众人都不由得感慨,什么年少英才都是假的,有个好父亲才是真的。之前听说威远将军长子酒后在秦楼楚馆里闹事,原以为是谣传,现在看来估摸是真的了。   有人看向威远将军剩下的三子。   魏子骞魏子兴等人方才也不知去哪儿玩耍了,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尤其是魏子兴,脏得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且此时三子都是畏畏缩缩的模样。   之前也不知听谁说,威远将军四子一个赛过一个优秀,有人在心底冷笑一声,怕是一个赛过一个胡闹吧。长子光天化日之下调戏美婢,剩下三子竟是不顾父亲生辰到处胡闹。   威远将军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就有四个如此不堪的儿子?   且太后所赏识的李氏也未免……霸道了些吧?一副市井泼妇之态,简直是不堪入目。   李氏蓦然捏住了魏平的耳朵。   “以后不许再说我们儿子孽障了。”   魏平求饶,“夫人,为夫再也不说了,别捏了,有人看着,丢脸。”   李氏松开,“你知道丢脸就别说我们儿子孽障。”   魏平叹道:“夫人说的是。”    ☆、53晋江独发   众人回到席位上后,皆是心有戚戚,望向威远将军和李氏的目光多了几分异样,尤其是威远将军。没想到在府里的威远将军竟是个惧内的,如此惧内之人,当真能胜任保家卫国之职?   怪不得威远将军迟迟没有纳妾,府里有此悍妇,且还是太后赐婚的,哪里敢拈花惹草。   在座的男人皆是啧啧叹息,也有不少女人厌恶起李氏来,但也有些人是打心底的羡慕李氏。夏氏与沈州说:“家有恶妇,家宅不宁呀。”   沈州说道:“还是夫人贤惠。”   夏氏虽是一笑,但心底却是真真地钦羡李氏的。只可惜她也无法效仿,多年来的家中教导不允许她做出此般惊骇世俗之事。刚刚是有那么几分心动的,不过也仅仅是心动而已,很快便与周围的妇人一同鄙夷起李氏的市井之态来。   威远将军的四子早早离席,威远将军很快又恢复正常之态。酒过三巡,李氏笑意盈盈地站起来,端的是落落大方,仿佛不曾发生过之前的事情一般,她说道:“我们还请了个戏班过来,大家不妨一同前去看戏。”   众人虽是心中鄙夷,但这面子还是得给的。   威远将军在府里如何雄风不振,如何惧内都影响不了皇帝对他的信宠,况且若是没有了威远将军,以后若有战事,派出去的将领也未必能场场战胜,再说打仗可是性命攸关之事,在场虽有其他将领,但他们的夫人是万万不愿自己的夫婿前去涉险的。   遂众人含笑起身,与魏平李氏两人一同前去看戏。   似是想起了什么,李氏又说道:“怕年轻一辈嫌闷,我们还在花园里备了一场小宴。琳琅,带各位公子姑娘过去吧。”   有人很是给脸地夸道:“魏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李氏笑了笑。   沈婠本是想一同去看戏的,年轻一辈聚在一块,尤其是又有沈妙在,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只不过沈妙一听能去花园里,高兴得连忙道:“姐姐,我们一块去花园里吧。”   沈州此时也开口道:“你们两姊妹去吧,小孩子家向来都是不喜这些沉闷的戏文。”   沈婠只好扯唇一笑,“妹妹,我们走吧。”   .   花园里有不少各府里的小姑娘小公子,童言童语的,十分热闹。沈妙拉着沈婠过来后,眼睛不停地扫着周围,都是些熟悉的人,沈妙有些失望。   不过转眼间,沈妙又高兴起来。   方才她见到宴席上有舅舅一家在,不过却是没有见到大表哥他们。可现在却是在花园里见到了表姐夏玥,难得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沈妙也不顾沈婠了,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表姐。”   沈婠见状,也乐得空闲,在花园里转了圈后,忽然见到阿尔向她走来。阿尔悄声道:“沈姑娘,还请跟奴才过来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道:“二公子有话想和你说。”   沈婠瞅了瞅沈妙,沈妙正与夏玥说得高兴,她道:“好。”   夏玥弹得一手好琴,来魏府时也不忘让丫环带上自己的爱琴。沈妙说道:“表姐,我也学琴了,不过定是弹得不及你好。”   夏玥道:“表妹说笑了,你年纪比我小,又学得比我迟,且表妹有极有天赋,等再过几年兴许我都赶不上表妹了。”说到这儿,夏玥忽然停了下。   沈妙顺着夏玥的目光望去,刚好看到了一位容貌俊朗的少年郎。   沈妙一怔,问:“表姐,那位公子是谁?怎么我不曾见过?”   夏玥笑道:“表妹连平南世子都不曾见过么?”夏玥压低声音,“那便是平南世子,单名一个渊字,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子倾慕呢。以平南世子的家世,便是配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妙暗自心惊,她问:“表姐喜欢平南世子么?”   夏玥道:“表妹不害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婚姻之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是父母安排的,我必然是喜欢的。”   沈妙微微松了口气,若是表姐要与她相争,她未必能争得过。   她悄悄地望了眼裴渊,刚好裴渊望了过来。   沈妙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   原来他就是平南世子裴渊,果真如传闻那般。   沈妙轻声道:“表姐,能借你的琴一用么?我近来学了一首新曲,有个地方总是弹不好,还请表姐多加指教。”   夏玥笑道:“好呀。”   沈妙素手一抚,园中琴音铮铮。裴渊望了眼,眼神一深,相貌与沈妙有几分相似,想来也是沈家的姑娘。方才在戏台那边瞧见了沈州与他的夫人夏氏,想必这一位就是沈婠了。   沈婠既是来了,那么沈妙定然也在。   裴渊往周围一扫,并没有见到沈妙的身影,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他迈开步伐离开了花园。   沈妙一直留神着,见裴渊离去,面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失神,手中琴弦也按错了。夏玥笑道:“原来是此处,我学这首曲子时,也常常是在这儿出错。后来我想了个法子……”   沈妙心不在焉的,魂魄早已跟着离去的裴渊一块走了。   “表妹?”   沈妙回神,“原是如此,多谢表姐,我记住了。”   .   魏子骞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急急地赶往了将军府的一处凉亭。亭内只有魏子骞一人,他不停地在亭内踱步,看得出来他有些忐忑和紧张。   他时不时往通往凉亭的小径探望,手心里尽是汗水。   见阿尔迟迟不来,他又左右探望了会,重重地咳了声,“沈姑娘,刚刚不是这样的,唔,嗯,你知道的,我……唉,不对!这样子太矬了!一点也不英明神武。”   魏子骞又道:“沈姑娘,刚刚你看到的并非是真的,是父亲特意如此的。也不对。咳咳,沈姑娘,算起来我们都相识已久了,相信以你的聪慧定能明白我方才……”      “咳咳!”蓦然,一道重咳声响起。   魏子骞缓慢地扭头一望,阿尔和沈婠不知何时竟是站在凉亭的后面,阿尔对他挤眉弄眼的,无声地道:二公子。   魏子骞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沈沈沈沈姑娘……”   沈婠不禁失笑,“是,二公子。”   魏子骞怒瞪阿尔,“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阿尔摸摸鼻子,“回二公子,奴才怕二公子久等,就带了沈姑娘抄了近路,从后边的花丛绕过来了。”   魏子骞也没继续责怪阿尔,他轻咳一声,“好了,你退下吧。”   阿尔憋着笑,应诺退下。   凉亭里剩下魏子骞和沈婠两人,方才魏子骞在口里说了好几回,可如今对着沈婠,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他心里着急,魏子骞呀魏子骞,快点开口说些什么吧。   沈婠哪里会不知魏子骞的窘态,可是瞧着他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她只觉有趣得很,心想着逗逗他倒也是不错的。   沈婠故意不说话,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他。   一时间,凉亭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偶尔拂过的风声。魏子骞的脸也红得堪比不远处的娇花,鲜红似火,良久,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你……你用过午饭了么?”   沈婠忍不住了,笑出声来,“二公子,已是用过了,魏府招待得相当周到,饭食很是精致美味。”   “我,我去让厨娘再给你做些带回沈府去。”   说罢,竟是拔腿就要跑。   沈婠道:“二公子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   魏子骞停下步伐,转过身来,挠了挠头,“我差点就忘了。”   沈婠见状,也不逗他了。她道:“我晓得二公子想说什么,我常常来将军府,几位公子性情如何,威远将军和夫人又如何,我都有看在眼底的,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二公子无需向我解释什么,我知道的。”   不料魏子骞却是摇头,“不,我得和你解释。”   他走回凉亭,一脸郑重,“沈姑娘,你万万不能误解了我。”   沈婠笑道:“我怎会误解了二公子,二公子一表人才,乃是人中龙凤。”   魏子骞刚消退下去的通红又恢复了。   “你……你真的这样认为?”   沈婠认真地点头。   魏子骞喜笑颜开,眼神熠熠生辉,仿若夜空里最为耀眼的星辰。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沈婠不得不推翻先前自己的念头。   魏子骞此人,甚好。   她……有些心动。   只要威远将军不再走上一世的老路,若想扳倒平南侯府,威远将军府也能是一大助力,且李氏当真是待她如女儿一般,魏府里的人也是极好相处的。若是能嫁给魏子骞,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下半辈子铲除裴渊后的美好生活。   沈婠在心底算计着,她瞅了瞅魏子骞,忽而又觉得有些内疚。   他待她如此真诚,她却是满怀心机。   魏子骞不曾注意到沈婠的心思,他此刻脑子里只有沈婠夸赞他的话语,面上笑容是愈发灿烂了。阿尔看着自家公子与沈姑娘站在一块笑得意气风发的,心里也十分欣慰,只觉他们俩就是金童玉女,天下间找不到比他们更为相配的了。   孰不知,这般场景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底。   裴渊抿住唇角,眼神幽深,只听他轻哼一声,悄然离去。    ☆、54晋江独发   裴渊回了平南侯府,他的面色颇是难看。   今日威远将军生辰,卫节并未跟着裴渊一块过去。随着裴渊年纪的增长,裴渊愈发不喜有人跟在自己身边。所幸裴渊手脚功夫不错,今日又有平南侯夫妇同去,卫节便留在了府里。   卫节递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可是谁在威远将军府里惹你不高兴了?”   裴渊喝了口茶,面色也有所松缓。   离开威远将军府时,裴渊的脑子里一直都浮现着沈妙与魏子骞相视而笑的场景,那般情景下,孤男寡女的,两人又是年纪相仿,笑得如此欢喜,说他们俩没有私情,不管别人信不信,横竖裴渊是不信的了。   他堂堂平南世子,哪里比不过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裴渊重重地搁下茶杯。   瞧着裴渊面上乌云沉沉的,卫节迅速地在脑袋里想着威远将军府里到底有什么能惹恼了世子。卫节很是懊悔,早知就跟着世子一块过去了,不然如今也无需在这儿瞎猜。   卫节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裴渊说道:“去把檀香点上吧。”   平南侯老夫人乃是礼佛之人,平日里极爱点檀香,裴渊常常会去与老夫人说话,潜移默化之下,裴渊也渐渐喜欢上檀香的味儿。每回一点,他的心神总会变得宁静。   卫节点上了檀香,扭过头一瞧,裴渊已是在榻上躺着了。   裴渊闭着眼道:“卫节,我歇一会。到晚饭时再叫我起来。”   卫节应诺,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时,卫节悄悄地看了裴渊一眼,裴渊正把玩着一个福袋。那个福袋卫节并不陌生,这几年来他常常见到世子在把玩,绣功并不算是上好的,但世子却格外钟情于它。   卫节知道那个福袋是世子与沈家的姑娘下棋时赢来的。   只不过这几年来,世子专心于课业,甚少提及沈姑娘,卫节也几乎要忘记了沈姑娘此人。如今也不知怎么的,冷不丁就想起来了。   不过见世子脸色阴晴不定的模样,卫节也不曾往那方面想。   他退了出去。   丫环茗曦在外头站着,她问:“卫大哥,世子是怎么了?”   卫节叹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在威远将军府遇到不顺心之事吧。世子如今在榻上歇着,茗曦姑娘你看着点,莫要让人扰了世子。”   茗曦笑道:“我侍候了世子好些年,世子的喜好厌恶都是牢牢地记在心底的。”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茗曦又道:“方才蓝嬷嬷过来了一趟,老夫人要见你。”   .   平南侯老夫人这一生什么没有经历过,如今年纪大了,人一老便总喜欢热热闹闹的,要是有几个糯米团子围着自己哭哭笑笑的那就更好不过了。   如今自己最为宝贝的孙子年已十七,老夫人开始打起曾孙的主意来。   只是如今裴渊还不曾娶妻,这曾孙就像是天边月亮,捞也捞不着。老夫人记得自己的儿子十五岁便已有了通房,可现在这孙子都十七了,她特地为孙子准备的几个美貌可人的丫环完全没有派上用场,说句忧心的话,这孙子正经得很,怕是连开荤都不曾有。   卫节进来时,老夫人正是一脸阴沉的。   卫节心里咯噔一跳,心想今日是怎么了,个个都乌云压顶的。   老夫人问:“你平日里常跟在世子身边,可知世子有无属意的姑娘?”   之前裴渊嘱咐过卫节的,他去容神医那儿与沈姑娘下棋一事不得说与其他人。卫节是个忠心为主的,保密功夫乃是一流。他道:“回老夫人,没有。”   老夫人细想一番,只觉这样下去不行,都这个年龄了还没有开荤,以后说出去了难免会被人笑话,等一开荤,孙子自然就晓得女人的好处了。   老夫人道:“你去让茗曦过来吧。”   .   裴渊用过晚饭后,去书房里看了会书。下午歇了会,裴渊的脑子也清醒得多。他相当有自信,魏子骞压根儿比不过自己,无论是身份还是才华,若他与魏子骞相争,他根本就没有赢的胜算。   他堂堂平南侯世子,怎么可能会比不过如此庸碌无为的魏家二公子。   裴渊决定过几日再去容神医那儿守着,他得见见沈妙。   “世子,夜深了。”   裴渊一看外头天色,果真夜深了。他也有些乏,他起身道:“回去吧,卫节,你也不用侍候着了。”   卫节应诺。   裴渊独自一人回了房,他点了灯,刚刚脱下外衣时,眼角的余光蓦然瞥见床榻上的一道身影,他喝道:“谁。”   茗曦穿着单薄的衣裳,隐隐可见里边的胭红肚兜,她的眸子水光盈盈的,“世子,老夫人让奴婢来侍候您。”   裴渊立马就听明白了侍候的意思。   他目光沉静地打量着茗曦的身体,他亦是此时方是发现一事,他十七了,是该需要通房了,若不是祖母派人过来,裴渊还当真没有想起这回事。   裴渊不打算拒绝。   茗曦见状,心中一喜,爬下床榻,“奴婢侍候世子宽衣。”她弯下腰替裴渊脱了靴子,裴渊可以清楚地瞧见两团如玉般的山峰。   茗曦凑前,两团柔软压住了裴渊的臂膀,她含羞道:“世子……”   蓝嬷嬷今日教导了她不少法子,她心知自己会成为世子的第一个女人,无论世子以后娶谁为正室,她的身份总会特别一些。   茗曦心中窃喜。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裴渊忽然推开了她,“出去,我不需要侍候。”   茗曦愕然抬头。   裴渊已是径直地往床榻走去。他也不知为何,竟是提不起一点兴致来,平日里偶然瞧见父亲调戏身边的美婢,父亲看着美婢胸前的两团高耸,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多得的珍宝一般。   可今日珍宝便在眼前,裴渊发现自己清心寡欲得很,一点也不想碰女人。   .   阿尔悄悄地与李氏禀报了那一日的所见。   李氏高兴得笑不拢嘴的。她就晓得自家儿子如此优秀,婠婠怎会不喜?日久生情是最正确不过的事了。李氏决意再接再厉,次日又让人去沈府把沈婠接了过来。   李氏笑眯眯地道:“婠婠,昨天忙着招待其他宾客,都没有怎么好好地与你说话。今日府里就只有我们,正好可以好好地说一说。”   李氏不忘一捏沈婠的脸颊,看向沈婠的眼神是愈发柔和了。   这儿媳妇,她很是满意,相当满意呐。   沈婠嘴巴也甜,“夫人若喜欢与婠婠说话,只要婠婠得空,必天天陪着夫人。”   “这小嘴真乖,”李氏仍是笑眯眯的,“琳琅,你去厨房里瞧瞧有没有婠婠爱吃的糕点。罢了,还是我去吧。”   一离开偏阁,李氏便问琳琅,“子骞过来了没有?”   琳琅道:“快过来了,奴婢说夫人有话要与他说,正在偏阁里等着他呢。”   李氏颔首,“嗯,很好。”   李氏这招数也不知用了多少遍,她一离开,沈婠就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果不其然,她一撇头,就见到了魏子骞走了进来。   昨天夜里头,沈婠想了又想,决定不刻意地拒绝,干脆顺其自然。   两人聊得很是畅快,说起医术时,魏子骞换上一副敬仰的模样,道:“京城里若是论起医术,怕是没有人能及得上容铭。沈姑娘,你可有听过容神医之名?”   沈婠是容铭的学生一事,京城里甚少人晓得。   容铭不愿太多人知道,特地与沈老太爷说了最好莫要声张。老太爷也应允了。如今晓得沈婠的棋艺由容铭教导的也只有沈家人,且老太爷还嘱咐了不要外说。   夏氏自然是不会与外人说,能得容铭青睐,说出去也是为沈婠添了名声,这样的事夏氏才不会做。   沈婠听到魏子骞提起容铭,笑道:“嗯,自是听过的。你定是不知容先生除去医术外,棋艺也相当不错。”   魏子骞一怔。   “容先生?”   沈婠道:“我的棋艺便是由容先生传授的。”   魏子骞的眼睛一亮。   沈婠看得出魏子骞很想与容铭交结,她轻咳一声,“过几日我会去容先生那儿,若是你想结识容先生的话,可以同我一起过去。”   魏子骞喜不自胜,迭声道:“好。”   .   闲王府里,览古看着自家王爷,心都快揪起来了。   这几日他守夜时常常听见王爷在咳嗽,一咳就是好长时间。览古听得很是心疼,他苦巴巴说道:“王爷,你这样咳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若奴才去把容大夫唤过来吧。”   裴明泽道:“一到春日时节,我的身子便会如此,不要紧。”   览古道:“王爷,还是把容大夫唤过来妥当些吧,好歹也让容大夫开个方子止止咳。不然夜里这么咳下去,王爷你也睡不成,一样影响王爷您的身子呀。到时候没有侍候好王爷,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奴才即便有九条命也无法担当呀。”   他这随从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唠叨。不过这些年来,裴明泽也习惯了。他笑了笑,说道:“罢了,过两日我刚好要出去,便顺便去容铭那儿让他看看吧。”    ☆、55晋江独发   容铭一大早起来便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疼,他伸手一揉,望了望外边泛白的天色,接着对阿潭说道:“阿潭,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今日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阿潭笑道:“主子,是您多想了吧。”   容铭想了想,“兴许是宁风又想过来找我讨钱了。”上回他特地邀了宁风过来,请他喝了上好的碧螺春,用的便是一个将破的瓷杯。不料宁风的眼睛精得很,还没碰那瓷杯,便与他说,上回落下一茶杯。   容铭无可奈何,只好说不小心弄坏了。   最后宁风敲了他好大一笔竹杠,以宁风的性子,容铭估摸着他还会拿此事说上好几回。容铭对阿潭道:“把门关紧,今日别放宁风进来。”   阿潭只觉宁大夫像是一阵风,每次来总会刮走一些银钱。   阿潭心有戚戚,连忙道:“明白!阿潭一定把门关得紧紧的,绝不让宁大夫钻进来!”   容铭吩咐完毕,心情也放松了,他打了个哈欠,“行,我再睡一会。过多小半个时辰,你便去沈府接婠婠过来。”   阿潭应了声“是”。   .   裴渊今日是独自前来,连卫节也没有带。前几日茗曦来爬床,定是祖母的授意,否则茗曦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且如此一来,祖母的意思也十分明显了。   祖母极是疼他,若是晓得他的心思,定会二话不说,为他娶来沈妙。   他裴渊要的女人,必定是她心甘情愿。   裴渊拍拍门,并没有人出来回应。且不说此刻容铭正与周公下棋,便是当真听到了他也只当是幻觉,若是急诊,也会破门而入,总之别指望他去应门。   裴渊也不死心。   他的人前一刻还来告诉他,容铭的小厮往沈府去了,想来是要去接沈妙过来。既是无人应门,那他等一等便是。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裴渊见着有辆马车正往他这儿驶来,他心中一喜,站直了身段。   未料笑容还未完全摆出来,他又见着一辆马车驶来,车厢上明显是威远将军府的标志。   裴渊的眉头紧蹙,但转眼间又勾起唇角——   魏家小儿,甭想与我相争,我若出手,你定死无葬身之地。   裴渊站定。   沈婠今日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裴渊,她一下马车,就见到裴渊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容,看得她毛骨悚然的。裴渊前来,微笑,“沈姑娘,真巧。”   沈婠心中一窒。   此时,魏子骞亦是下了马车。他自是认得裴渊的,平南世子,京城中甚少有人不知其名,之前不少的宴会上,魏子骞也曾遥遥见过裴渊几面,周围的人都在夸赞平南世子风采如何如何,他很难记不住。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魏子骞未与裴渊结交时,心里一直想与他认识认识的。只不过如今一照面,裴渊眼底的敌意浓厚得让魏子骞愕然。   魏子骞左想右想也不知自己哪儿得罪了裴渊,他拱手道:“没想到竟能在这儿见到平南世子,在下魏子骞,早已久仰世子大名。”   裴渊皮笑肉不笑的,“哦,原来是威远将军府的二公子。瞧二公子的模样,是来求诊的吧。”   “多谢世子关怀,我并非来求诊的。我早已听闻容神医圣名,恰好沈姑娘认识容神医,便想来结识一番,没想到竟能碰上世子。”魏子骞一板一眼地回道。   沈婠在心里叹气。   这魏子骞不是裴渊的对手呀,裴渊阴阳怪气的摆明是暗有所指,偏偏魏子骞却听不出来,还一本正经地回他。不过呆头呆脑的也是种福气,想必裴渊此刻内心恼火得很。   裴渊瞧了眼沈婠,沈婠默不作声的。   裴渊又说道:“虽是春日,但如今时辰尚早外边还是颇凉,我们进去吧。沈姑娘身子单薄,莫要受寒了才是。沈姑娘,请。”   沈婠点了点头,先进了去。   魏子骞刚想跟着沈婠走,却被裴渊挡在身前。魏子骞一怔,裴渊冷飕飕地道:“魏二公子想要先进去么?”   魏子骞退让一步,“世子先请。”   待裴渊进去后,魏子骞摸了摸脑门,奇了怪了,他到底是哪儿得罪了平南世子。   .   容铭是万万没有想到一醒来,屋里头就多了两个人,裴渊他认得,另外一张生脸孔他就不认得了。沈婠笑眯眯地介绍道:“先生,他是威远将军府的二公子魏子骞,早已久闻先生大名,特来拜访。”   容铭明白了,是沈婠带过来的。   自己的学生总要给几分薄面的,容铭笑道:“原是魏二公子。阿潭,去沏壶好茶过来。”   沈婠道:“霜雪姐姐,你也去厨房里帮帮忙吧。”   容铭今日注定是要劳碌的,沈婠刚来不久,就有急诊上门,且听起来还颇为严重,宁风也治不好。容铭只好急急地拿了医箱离去,离开前还嘱咐沈婠帮忙招待客人。   于是乎,屋里头只剩下沈婠还有裴渊以及魏子骞三人。   阿潭与霜雪在厨房里做着糕点。   沈婠对魏子骞道:“没想到今日先生有急诊。”   魏子骞连忙道:“没事,等哪日神医没有急诊时再过来就是。神医的事要紧,想要与神医结识,也不在这一天半天的。”   沈婠笑了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裴渊,她蓦然发现裴渊的腰带上还挂着前些年她输给他的香囊,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许是注意到沈婠的目光,裴渊开口说道:“沈姑娘,记得上回你与我对弈,输了我好些物什,此香囊便是其一。沈姑娘的女红极好,囊中的香料亦是奇特,不过如今时日久了,香味也淡了。我一直记挂着要与你再来一局,好赢多一个香囊回去。”   沈婠淡淡地道:“世子过奖了,我所做的香囊不过尔尔,想来平南侯府里精通女红的人定然也不少。”   “原来沈姑娘早已与世子相识。”魏子骞打从进来后便一直觉得裴渊不对劲,除了对自己有敌意之外,看沈婠的眼神也颇是怪异,甚至还有几丝灼热。本来魏子骞是不解的,可现下一听,饶是魏子骞再懵他也明白了。   裴渊此刻面上正赫然写着情敌二字。   魏子骞眼神顿变,他摩拳擦掌的,只道:“在下曾听闻世子的武学师父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曾泉,早已想与世子切磋一二,不知世子是否赏脸。”   裴渊道:“威远将军之子定然也是武艺高超,二公子请。”   .   沈婠在屋外的小庭院里看着两人施展拳脚,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好端端的,这下就打起来。说是切磋武艺,可怎么瞧一招一式都似带了杀气一般。   霜雪端着糕点出来时,见到此般场景,吓了一大跳。   “大……大姑娘,二公子和世子爷怎么打起来了,要……要是闹出人命来了……”   沈婠听到“人命”二字,目光立马扫向裴渊,心想着若是魏子骞一不小心打伤了裴渊,也算是暂时替她狠狠地出了口气。   不过想归想,要是裴渊在这儿出事了,容铭也难以脱得了干系。   沈婠收起心里的失望,只道:“霜雪姐姐大可放心,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仅仅是切磋武艺而已。”   阿潭捧着托盘出来。   恰好此时魏子骞的拳头直勾勾地挥向裴渊,裴渊侧身一躲,往前一跃,正要来一招无影腿时,将阿潭吓得手重重一抖,托盘上的茶壶和几个杯子掉落下来,碎了一地。   阿潭惨叫一声。   魏子骞侧目一望,就在魏子骞分神的这一刻,胜负已定。   魏子骞老老实实地挨了一记无影腿,整个人跪倒在地。   “二公子!”   沈婠惊呼一声。   魏子骞连忙对沈婠摆手,“我没事。”他忍着痛意,站起来对裴渊一拱手,“世子果真武艺超群,子骞受教了。”   裴渊心中得意,他笑了笑,只道:“承让了。”   魏子骞的脸火辣辣的,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输了,委实丢大发了。   沈婠看不过去,道:“二公子输给世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二公子今年只得十五,比世子小两岁,学武时间亦是少了两年。二公子能与世子接招,已是很不错了。”   魏子骞抬起眼来,晶亮晶亮的。   沈婠予以一笑。   裴渊看不下去,轻哼一声,只道:“既是容神医不在,我改日再来,告辞。”临走前,他又与魏子骞道:“下回与二公子切磋,我可以让你两招。”   裴渊一离开,魏子骞笑得有些勉强,他道:“世子待我颇有敌意。”   沈婠不动声色地道:“威远将军得圣上宠信,平南侯兴许心有不满,私下里与平南世子说了些话,以至于今日平南世子见着了二公子,便满怀敌意。”沈婠一笑,“当然,这也只是我的揣测而已。只是一个人也不会无端端的对陌生人怀有敌意……”   魏子骞原以为裴渊当自己是情敌,所以才会如此,可如今听沈婠这么一说,魏子骞细细一想,也觉有理。   那一日父亲的生辰宴上,平南侯与其夫人虽是到场了,但言语间也似有不满之意。平日里听大哥说,在朝中之时,平南侯也常常和父亲政见不一。   魏子骞心想,看来回去后得好好地与父亲一说,好让父亲提防着平南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人生如寄何不乐的齐刷刷的一排地雷~~哈哈哈,好壮观!   还有谢谢阿九也是齐刷刷的一排地雷~~~ ☆、56晋江独发   魏子骞离开后,沈婠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日,竟然有两个少年郎为自己争风吃醋,且还动起手来,且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仇人。   霜雪问道:“大姑娘,我们要回去吗?”   沈婠摇摇头,“不急,等先生回来后再走。”每次来容铭这里,沈婠心里就特别轻松。难得过来,她才不愿这么早回去,尤其是如今沈府大房的明争暗斗是愈发激烈了。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本来有了兰姨娘后,夏氏已是够头疼了,可如今又多一位碧姨娘,且还是兰姨娘的亲妹妹,两姊妹站在同一艘船上,说句话也是暗藏腥风血雨。   不过也幸好夏氏手段高超,且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沈州也是不敢做出宠妾灭妻之事来。两位姨娘虽是缠得了沈州,但是仍然不能动摇夏氏一分一毫的地位。   霜雪听罢,便道:“大姑娘,厨房里还有刚刚做好的糕点,奴婢去端出来,是大姑娘爱吃的。”   沈婠颔首,她正要往正厅里走时,蓦然瞧见一道月牙白身影,从偏厅的窗子一闪而过。沈婠愕然,就在此时,览古从偏厅走出,打了声招呼道:“沈姑娘。”   “是……是览古呀,”沈婠回过神来,道:“王爷何时过来了?”   览古说道:“王爷身子不适来寻容大夫,见大门开着便进来了,瞧见沈姑娘与两位公子在正厅里谈聊甚欢,王爷不欲打扰便进了偏厅里。”   裴明泽的咳嗽声传了出来,听起来似乎颇为严重。   庭院里偏厅极近,窗子又是半开着的,也就是说方才裴渊与魏子骞两人切磋打闹的场景完全映入了裴明泽的眼底。沈婠顿觉心中尴尬,想要转身一走了之,可是礼数上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沈婠道:“我进去与王爷行礼。”   览古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裴明泽坐在轮椅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册,听见脚步声进来,他抬头一望,刚好迎上了沈婠闪躲的目光。沈婠心里有些紧张,并非是因为见到了裴明泽,而是担心裴明泽会听到她与魏子骞所说的那一番话。   她故意误导魏子骞,只欲让威远将军与平南侯为敌。   魏子骞听不出来,可她知,以裴明泽的聪慧,定然能明白。   “王爷安好。”   裴明泽笑:“嗯,沈姑娘也安好。”   沈婠道:“怎么方才王爷过来了也不说一声?”   裴明泽搁下书册,道:“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去了反倒让你们拘束了。”   沈婠不禁笑道:“王爷又开始老气横秋了,王爷也不过是比婠婠大九岁。”   裴明泽咳了几声,想要喝水润润嗓子,刚要抬起桌案上的茶杯时,发现茶杯空了,而茶壶却是在沈婠的身侧。沈婠立马会意,连忙站起身来。   有了上回的事故,这回沈婠是万万不敢太过接近裴明泽的,便是倒茶也是尽量离得远远的。   裴明泽见状,笑道:“上次我知你不是有心的,你不必太过介怀。”   沈婠低声道:“王爷如今有病在身,要是再因我而出了一身的红疙瘩,婠婠也难以过得了心里那一关,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裴明泽缓缓地喝了口茶。   他道:“前些时日魏平私下里来寻过我,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过来与我闲话家常。”沈婠一怔。裴明泽又道:“那是我第一次见魏平。实话实说,你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   沈婠不解,“王爷的意思是?”   裴明泽道:“你可知我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沈婠颔首。   裴明泽缓缓地道:“我出生时,恰好天降祥云,呈瑞龙之态,国师与先帝道我乃是命中注定的真龙天子。先帝极其信任国师,曾三度想改立我为太子。只是后来先帝不到半年便驾崩了,当今圣上乃是早已立好的太子,他与先帝一般,亦是信鬼神之说,虽是杀掉了国师,但心中仍是不安。若非母后一力保下我,恐怕我早已活不到今日。这些年来我闭门不出,且有腿疾,又不能近女色,圣上对我的忌惮方是有所减缓。”   沈婠颇是惊愕,原以为裴明泽闭门不出是性子使然,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的原因。   她心中有所警惕,“王爷为何告诉我这些?”   裴明泽淡道:“方才你对平南世子似乎颇有敌意,言语间又似对平南侯颇有不满。我曾让人去查探过,沈府与平南侯府并未有什么宿怨,而你亦是跟平南侯府不曾有过交集。我揣测了一番,想来你欲要讨好太后,且与长公主结交,并煽动魏府与平南侯为敌,虽是不知原因,但你为的便是对付平南侯府吧。”   沈婠身子一颤。   裴明泽的确聪明,聪明得可怕。   她的心思完全被看透了。   裴明泽又道:“我不会与任何人说,你要做什么都罢,只是莫要来算计我。魏平来寻我,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对吗?”   沈婠默然,她的确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一日借史实提醒威远将军,她大可不必拉出裴明泽来。只是她没有料到当今圣上会如此忌惮裴明泽,她还以为裴明泽如此聪慧,定不会甘心只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王爷。所以她才想着在魏平面前提起裴明泽,好让裴明泽多个人情。   如今看来,是她自作聪明了,她把裴明泽想得太过复杂。裴明泽是才华横溢,且有颗玲珑剔透的聪慧之心,但他没有野心,他要的是安分度日。   沈婠的唇翕动着,可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垂下头来,只好默默不语。   .   外头响起一道惊雷,转瞬间春雨淅沥而下。   离窗边极近的沈婠只觉有雨点吹到自己的身上来,微微地有些冷,沈婠打了个寒颤,鼻水冒出,她用力吸了吸。恰好此时,有风沙入眼,沈婠伸手轻揉眼睛。   此场景落入裴明泽的眼里,却是变了个样。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抹眼泪吸鼻子的,活生生像是自己欺负了她似的,尤其是这种无声的哭泣,瘦弱的肩膀微微耸着,头垂得低低的,还不停地抹眼泪。   裴明泽一见,顿时也慌了。   他平日里最见不得的就是太后见着他总抹着眼泪,他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哄得太后喜笑颜开方是安心。如今沈婠一哭,无疑像是外头的惊雷一样,轰隆隆地劈下来,把裴明泽劈得不知所措。   览古探进头来,刚想说“王爷起风了”时,就见到如此古怪的场景。他微微一愣,接下来就被裴明泽瞪了眼,“出去。”   沈婠眼里的沙子怎么揉也揉不出来,听得裴明泽这么说,她如获大赦,低着头便往外走。   不料接下来裴明泽却是急急地道:“不是说你。”   沈婠站定。   裴明泽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平日里是如何哄太后的,三个要点,一声音温柔,二承诺下回再进宫,三送上一份小礼。   裴明泽轻咳一声,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别哭了,我也没有凶你,方才是我不好,语气重了一些,我只是一时情急而已,不是有意的。你莫要哭了,姑娘家哭得眼睛红红的,以后长大了就不好看了……”   见沈婠停住了抹眼泪的动作,裴明泽暗自心喜,很好,接下来第二点——   “母……咳咳咳咳,婠婠。”   裴明泽这一声“婠婠”委实把她吓得不轻,她抬起眼来,便见着裴明泽一副着急的模样,她立马明白是裴明泽误会了。   她赶紧低下头。   裴明泽的确着急,对着太后他能承诺下回再进宫,可对着沈婠总不能说这话吧。见沈婠又低着头,裴明泽更是急了,等容铭一回来看见自己的爱徒被自己欺负哭了,少不了要说自己一番。   裴明泽咳了几声,“下回我带你去看山茶花好么?我知晓有一处地方,一到夏季山茶花便满山遍地开,煞是好看。”   这时沈婠终于抬头,一双眼睛被揉得红通通的。   很好,不哭了。   裴明泽暗自松了口气,现在该是第三点了——   他摸了摸衣襟,又摸了摸袖袋,皆是空无一物。他瞅瞅沈婠,沈婠正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仿佛在说小礼呢小礼呢不给我就继续哭了……   裴明泽轻咳一声,“你转过身去。”   片刻后,沈婠只听轮椅转动声响,裴明泽出现在自己的身前,他伸出手,“送你,乖,别哭了。”   他的掌心上赫然躺着一块黑宝石,色泽极好。   沈婠讶然。   恰好此时容铭的声音响起,“谁打破了宁风的茶壶!下回宁风定要宰了我!阿潭!快来,毁尸灭迹。下回要是宁风过来就说王爷看中了,被带走了!让宁风去敲诈王爷吧……”   阿潭说:“主子,小声点,王爷来了……”   览古进来了,“王爷,容大夫回来了。”   裴明泽颔首,“嗯,我知道了。”   离开偏厅后,览古蓦然发现一事,他惊诧地道:“王爷,你腰带上的黑宝石不见了,今早我还见着的。”   裴明泽说:“没事,兴许是在马车里落下了。”   抠了腰带上的宝石送人,这么丢脸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    ☆、57晋江独发   茗曦爬床不成,被其他丫环取笑了好些时日,连老夫人见着了她,也斥责了她一番。茗曦很是委屈,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   老夫人便以为是自个儿的孙子不喜欢茗曦,过了几日,又派了另外一个丫环,没想到依然是被赶出来了。连着半月,老夫人陆陆续续地派了五六个丫环,可惜没有一个能成功爬床。   老夫人开始忧心了。   孙子都十七了,竟然如此不近女色,以后要如何承继裴家香火呀。老夫人思来想去,让人去把裴渊唤了过来。老夫人靠着软枕,缓缓地道:“渊儿,这是什么回事?”   裴渊这段时日心头郁结,那一日明明是他赢了魏家小儿,可是沈妙的目光依然只有他一人,甚至还帮着那不成器的魏子骞来嘲讽他。   他左想右想也没有想通为何沈妙偏偏就看不上他。   平南世子之名名满京城,有多少家的贵女都盼着他青睐,那些贵女,裴渊没有一个看得进眼里。唯一一个看得进却又钟情于魏家小儿。   裴渊愈想心中就愈发不悦。   碰巧老夫人这些时日又总派些丫环过来,名曰侍候,可裴渊越瞧便越觉得她们个个都搔首弄姿,没有哪个能及得上沈妙的半分。如此一来,裴渊也没有兴致,干脆眼不见为净,通通赶出去了。   但自己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却看上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如此丢面子的事,裴渊定然说不出口,遂裴渊答道:“祖母,成家立业,孙儿想些立业,成家一事不急。”   老夫人道:“这哪儿是让你成家,渊儿你都十七了,再过三年也及冠了,这种时候没个知心的人在身边侍候着哪里成。”   老夫人虽老但心不老,一眼就看出了裴渊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眯眼道:“渊儿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没有。”   答得这么快,明显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老夫人也不追问了,她只要想查自然就能查得出来。老夫人道:“若是有了,渊儿便告诉祖母,祖母进宫为你求圣上赐婚。”   裴渊一离开,老夫人就对身边的丫环道:“去让裴管事过来。”   .   “是么?”老夫人眉头微蹙,手里的佛珠手钏搁在了桌案上。   裴管事回禀道:“回老夫人,千真万确。奴才查了两日,才得知前些年有一段时日世子往容铭神医那儿跑得勤快,上个月世子爷也去了一趟。不过有一处奇怪的地方……”   裴管事想了想,道:“奴才着人去查探,容铭神医收了个学生,隔几日便会去向容铭神医学艺。那学生是沈家的大姑娘。可是从卫节口中得知的却是,世子所钟情的是沈家的二姑娘。”   老夫人不太喜欢沈家,听裴管事这么一说,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当初沈州娶夏氏时,老夫人便开始看不起沈府,只觉沈州此人太过功利。且不说自家孙儿钟情于沈家的哪个姑娘,单单是姓沈,老夫人就已是心有不悦了。   只不过……   若是自家孙儿喜欢的话,那又不太一样。裴渊眼光高,能入得了他的眼的姑娘,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老夫人微微沉吟,“到底是大姑娘还是二姑娘?”   裴管事也拿不准。   老夫人又眯起眼睛,心里头思量着沈府的两位姑娘。   若说门当户对的话,沈府的二姑娘也勉强算得上,但是大姑娘,有那么一个母亲,若是哪一日当真嫁入他们平南侯府,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裴管事蓦然想起一事,他连忙道:“去年初六,沈府女眷去兰华寺烧香,我们府里的丫环说是在沈二姑娘身上见到世子的玉佩。当时奴才听了也不曾放在心上,可如今想起来,世子前几年十分喜爱的玉佩的确很久没有佩戴了,想来是送给了沈二姑娘。”   “她多大了?”   裴管事答道:“回老夫人,沈二姑娘十一了。”   老夫人是最疼孙子的,但凡是裴渊所要的,便是天上的星辰老夫人也会想法子给他要来的。如今孙儿有了中意的姑娘,虽说年纪尚小且又是沈家人,但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老夫人道:“今夜我要与侯爷一块用晚饭,传话出去吧。”   .   沈婠带了霜雪和轻羽去向夏氏请安。   刚进屋里头便见着了兰姨娘和碧姨娘,她们两人面含笑意地与夏氏说这话,若不细看,倒也是一副妻妾和睦的场景。只可惜三个女人虽是言笑晏晏的,但心底里所想的却都是些不怀好意的东西。   夏氏道:“婠丫头过来了,我正想让何嬷嬷去给你送东西,你现在来了,倒也是省了何嬷嬷的步子。”   “母亲安好。”沈婠欠身行礼。   “不必多礼了,红胭,去搬个绣墩来,别让大姑娘累着了。”说起来,这两年夏氏待沈婠倒是不错,许是有老夫人在一旁盯着,夏氏也不敢乱来。夏氏对何嬷嬷道:“把帖子给婠丫头吧。”   夏氏道:“是长公主府送过来的。”   沈婠坐下后,说道:“两位姨娘也在。”   碧姨娘笑道:“许久没见大姑娘,大姑娘生得是愈发好看了,相信再过几年定也是个大美人儿,这眼睛呀,鼻子呀,真是像足了你的生母。兰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知唐氏过得如何。不过大姑娘如今这么争气,得了长公主的青睐,兴许以后还能接你生母过来。”   这话一出,兰姨娘心里就有些着急。   她这妹妹的性子是富贵荣华养得愈发口无遮拦了,这样的话哪里能当着大夫人和大姑娘的面前说。兰姨娘连忙转移话题,道:“大姑娘的琴学得如何了?前阵子我听老夫人说,大姑娘的琴技是愈发好了,听得鸟儿都不禁停下来呢。”   唐氏是夏氏心里的一道伤疤,尽管沈州已是休了她,可是也难以掩盖掉过去心高气傲的她曾与一个身份卑微的女人平起平坐数年。   即便兰姨娘转移了话题,夏氏的面色也仍是难看得很。   沈婠淡淡地瞥了眼碧姨娘,心中有几分不悦。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夏氏,夏氏攥紧的拳头正在缓缓地松开。   沈婠心想,碧姨娘如此嚣张,只怕是在沈府里留不久了。   她慢条斯理地道:“姨娘说笑了,婠婠的琴技也不过是普普通通,若说鸟儿停下来,估摸着也是因为碧姨娘的歌喉吧。”   兰姨娘拉了拉碧姨娘的衣袖,给她使了几个眼色。   最近沈州都歇在碧姨娘那儿,对碧姨娘极好,可以说是碧姨娘要什么沈州便给什么。起初碧姨娘还是有些担心夏氏会自己下手的,可时日一久,夏氏不仅仅没有任何动静,且似乎还对自己有几分忍让。碧姨娘顿时觉得扬眉吐气,开始恃宠而骄了。   且沈州夜里还说就喜欢自己有几分娇气的性子。   思及此,碧姨娘无视了兰姨娘的眼色,捂嘴笑着道:“大姑娘真是会说话呢,不过说起来上回我唱着歌儿时,的确有好几只鸟儿停下来了。”   沈婠道:“婠婠也曾听闻前朝有个名满都城的女子,每回一展歌喉,便引得禽鸟注目,那场景曾经轰动一时。若是婠婠没有记错的话,那女子便是唤作崔梨。只可惜红颜薄命,崔姑娘不到二十便已是撒手人寰,秦楼楚馆里的文人骚客为崔姑娘赋了不少诗作。”   碧姨娘的脸色顿变。   大姑娘竟是把那些腌臜的娼妓与她相较!   “你……”   兰姨娘猛地站起,“姐姐,妹妹身子不适,先告辞了。”说罢,又急急地和碧姨娘道:“妹妹,你陪我一起回兰香苑吧。”   碧姨娘咬牙,极是不甘心。   兰姨娘叹了声,只能改日去给大姑娘替妹妹请罪了。她硬是拉起碧姨娘。   就在此时,夏氏忽然开口说道:“青碧妹妹,你何必如此生气。婠丫头不过是说前朝的事罢了。我也曾有所耳闻,那位崔姑娘不仅有道好嗓子,且做得糕点也十分美味。说起来,倒是跟青兰妹妹有些像,那位崔姑娘也十分擅长做兰心酥。”   兰心酥三字一出,兰姨娘就打了个颤。   虽是已然过了很长的一段时日,但每每想起在柴房里的那几日,兰姨娘就不禁心有余悸。这小半年来,夏氏明里暗里的也不知使了多少手段,幸亏有菩萨庇佑,她才得以躲过。   只是这些日子委实累,如今她还得替妹妹注意着。   兰姨娘勉强一笑。   夏氏又道:“其实每次说起那事,我都心有愧疚,那一回幸好是抓住红鸯了,若不是的话,我怕是要误会青兰妹妹一辈子了。”   提起这事,兰姨娘也心痛。早知是红鸯所为的,根本就无需牺牲了青碧。   夏氏捂嘴笑道:“前几日老爷方是和我提起,能揪出红鸯也多亏了青碧妹妹呢。若不是青碧妹妹告诉老爷曾经见过红鸯偷偷摸摸跑进兰香苑里,青兰妹妹恐怕是要含冤而死了。你们俩果真是姊妹情深,真是教我嫉妒。”   兰姨娘一怔,看向碧姨娘的眼神顿变。    ☆、58晋江独发   兰姨娘不停地告诉自己,夏氏只是在使离间计,她不过是想看她们两姊妹不合而已。可是尽管兰姨娘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千万遍,她还是忍不住去回想那一日。   有了之前大姑娘的前车之鉴,兰姨娘对自己的兰香苑是格外地注意,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着的,怎么就如此恰巧被红鸯钻了空子?   且青碧既然见到了红鸯,为何那一日却不说出来?   兰姨娘越想越是心惊,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美人榻上,脸色惨白惨白的。但想到夏氏和沈婠还在,兰姨娘仍是强撑着说道:“姐姐,我和妹妹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碧姨娘,由身边的嬷嬷搀扶着径直离去。   碧姨娘见状,顿时有些心慌,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追了前去。   夏氏淡淡地勾唇一笑,与沈婠说道:“婠丫头,你瞧,她们俩果真是姊妹情深。以后你与妙丫头也要这样才好。”   沈婠说道:“婠婠谨记母亲的教训。”   “这哪儿是教训,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说起来,婠丫头你今年也十二了,再过两三年也该议亲了。我是你的母亲,这几年我会替你留意着好人家的。”   这话也只是客套话,夏氏哪里会不知老夫人属意了魏家公子,且李氏也颇是喜欢沈婠。夏氏知晓时心里有些不满的,沈妙刚出生不久,夏氏就已是开始为沈妙留意夫婿的人选,魏家的几位公子都曾是夏氏所属意的。   只是那一日威远将军生辰宴后,夏氏就已是在心里划掉了魏家几位公子。   魏平如此不识趣,难保将来哪一日不小心得罪了人。得罪人了也就罢了,竟连圣心也不懂迎合,若是哪一日陛下一个不高兴,抄了家的话,岂不是将自己的女儿也赔进去了?且不说魏平,单单是他那几个儿子,一瞧就知道是些不成器的。   若是沈婠当真嫁入了魏家,夏氏真真是做梦也偷笑。   .   “姐姐!你听我解释。”   碧姨娘气喘吁吁地追到兰香苑里,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兰姨娘坐在椅上,脸色仍是有些难看。屋里的丫环不知所以,面面相觑的。碧姨娘瞪了她们一眼,喝道:“全都出去。”   丫环们都晓得平日里兰姨娘最疼的就是青碧,青碧还没当姨娘时便已是常常使唤她们,兰姨娘也不曾说过什么。如今青碧当了姨娘,又极得沈州宠爱,是以话音未落,丫环们便已是鱼贯而出,屋里就只剩下兰姨娘和碧姨娘两人。   碧姨娘走到兰姨娘身侧,柔柔地道:“姐姐,莫要听夏氏胡说。夏氏不过是想离间我们的姊妹之情。”   兰姨娘说:“是么?”   碧姨娘道:“你是我姐姐,我怎么会害你?”   兰姨娘道:“你既是明知红鸯来了我的兰香苑,为何不早在大家面前说?”   碧姨娘支支吾吾的,只道:“我……我怕大家不信我。”   听碧姨娘这么说,兰姨娘此刻心里哪有不明之理?怕是自己的好妹妹早就看见红鸯进来做了手脚,可是却当作不知道,直到她出事了才说出来。   为的便是要当沈州的姨娘!   枉她这一年多以来,时常在心底愧疚着,担心爹娘在九泉之下不肯原谅自己把妹妹拖进了这样的一个深渊里。可到头来,竟然全都是假的。   她的亲妹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诬陷,最后还以此来要挟自己!   她!竟是设局来害她!   兰姨娘推了碧姨娘一把,“你出去,我没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妹妹。我为你牺牲了多少,你到头来又是如何待我?出去!出去!从今以后莫要再与我说姐妹情分!”   兰姨娘这么一推,碧姨娘的身子踉跄了下,跌倒在地。   她轻呼了一声。   兰姨娘冷冷一瞧,又扭回头来,“碧姨娘,你回你的翠碧园吧。”   碧姨娘只觉委屈。   她明明也没犯什么大错,上回兰心酥一事,她的确是耍了个小心机,可最后姐姐不也安全出来了么?如今她们姊妹两人联手对付夏氏不是很好么?姐姐总是如此,一直想护着她,她又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姐姐就瞧不见老爷如今有多疼爱她么?   这个月里老爷都不知来了她的翠碧园多少回……   姐姐是在嫉妒她吧。   若不是嫉妒现在又怎会不谅解自己,她是她妹妹呀,姐姐不是应该包容自己才对么?   碧姨娘想到这里,心里也隐隐有些怒气。   罢了,不说姐妹情分就不说。   她才不稀罕。   碧姨娘摔门而去。   兰姨娘方才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也是个心软的。刚刚瞧着碧姨娘摔倒,兰姨娘是废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了去扶起她的冲动,但一想起自己的亲妹妹竟是如此算计自己,兰姨娘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她重重地叹了声。   .   沈婠离开茹苑后,霜雪颇是好奇地问道:“大姑娘,方才大夫人是什么意思?”   沈婠道:“本来我以为是母亲在使离间计,只是从兰姨娘的脸色和碧姨娘的举止看来,恐怕是真有其事。”沈婠不禁感慨道:“看来兰姨娘有个白眼狼妹妹。”   “大姑娘的意思是……是……”霜雪听明白了,整个人都惊呆了。老天爷,真没想到以前胆小如鼠的青碧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婠颔首,“只能说富贵荣华容易蒙蔽人的心性。”接下来若是兰姨娘与碧姨娘当真反目成仇的话,父亲身边想必会更加热闹了。   “咦,”霜雪忽然注意到沈婠发髻上的黑宝石雕花簪,“大姑娘,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这簪子,好生别致。”   沈婠摸了摸发簪,笑道:“最近才得来的。”   上回裴明泽送了她一颗黑宝石后,刚好被郭嬷嬷见着了,郭嬷嬷说若是镶嵌到簪子上兴许会别有一番风情,于是沈婠便交给了郭嬷嬷,没想到制成后竟是如此好看,沈婠一见便喜欢得很。   以至于一见到这簪子,沈婠就不禁想起裴明泽那一日的反常。   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忍俊不禁,她怎么就不晓得一直老气横秋的闲王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下回他若是再语气怪一些,而她又不知该如何应付时,就使劲掉眼泪吧。   霜雪道:“那大姑娘是何时去长公主府?”   沈婠看了看帖子,“再过两日。”   那一回和李氏一道从长公主府出来后,沈婠便再也不曾踏足过。长公主虽说等她习了乐理后再来回禀,但长公主没主动开口,沈婠也不方便去。   现在长公主总算记起她这人了。   沈婠心里有些紧张,她悄悄地去打听过,可惜也没有打听出什么来。沈婠下意识地觉得这一位与上一世迥然不同的长公主并非泛泛之辈。   她得打足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   两日后,沈婠在老夫人的期盼之下坐上了沈府的马车缓缓地往长公主府驶去。老夫人怕沈婠会出什么漏子,特地让府里有经验的嬷嬷陪着过去。   长公主府里头的摆设依旧如两年前一样,沈婠上回诧异了,这回也显得淡定得多。   侍女领着沈婠进去时,长公主正在慵懒地趴在铺了鹅毛垫子的长榻上,几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分别揉捏着长公主的手脚,还有一个在喂着长公主吃水晶葡萄。   长公主一见到沈婠,懒懒地道了句,“你来了,婠婠。”话音未落,长公主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她说道:“婠婠,真是个好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的。”   “多谢公主称赞,”沈婠欠身行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快起来吧。”   “是。”   有侍女抬来绣墩,沈婠坐下后,长公主又在打量着沈婠。沈婠心里虽是局促,但面上仍是落落大方的。半晌,长公主才道:“弹首你最喜欢的琴曲吧。”   沈婠规规矩矩地弹了一首京城贵女所喜爱的名曲。   长公主听了,面上竟又几分失望,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的,长公主又恢复一脸慵懒的模样,侍女喂她吃了个水晶葡萄,她吐出籽儿后,方是缓缓地道:“本宫以为你会喜欢《兰花草》。”   沈婠心中大惊。   《兰花草》并非什么名曲,甚至可以说京城里知道的人定也不多。此曲只在兰城盛传,是唐氏最为喜爱的琴曲。受了唐氏的影响,沈婠上一世也是对此曲情有独钟。   只是……   长公主又是如何得知?   沈婠道:“长公主是如何得知此曲的?此曲乃是臣女生母的挚爱。”   长公主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沈婠一脸疑惑。   长公主道:“本宫一直有个疑惑,想了许多年也没想通。后来见到了你才觉得有一丝头绪,如今是完全解开了。”   她坐了起来,“来,婠婠,过来本宫这里。”   沈婠仍是一头雾水的。   长公主伸手摸了摸沈婠的脸蛋,“这如花的年纪真好呀,这小脸蛋上的胶……”顿了下,她改口道:“小脸蛋也好看,本宫很喜欢你,你以后常常过来坐坐,陪本宫说说话,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本宫也觉得年轻了。”   沈婠问:“长公主是如何知晓《兰花草》的?”   长公主笑道:“偶然得知的。”   沈婠见状,便知长公主不欲多说。她也识趣,不再追问。   能得长公主喜欢,若是哪一日长公主能在她皇弟面前说说平南侯府的坏话,若是这一世皇帝对威远将军的忌惮转移到平南侯府上的话……   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59晋江独发   那日之后,长公主时常让人去沈府接沈婠过来。   沈婠原先也是心有恐慌的,以为长公主藏了些试探的心思,未料接连一月下来,长公主言语间也不曾有过试探,相反却是十分的平易近人的,一点长公主的架子也没有。   沈老夫人从嬷嬷口中得知长公主的确十分喜欢沈婠,心里也甚是高兴,每当沈婠去长公主府时,总是和颜悦色的,让一边的沈妙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快的,京城里有不少人都晓得了最得圣上喜爱的长公主殿下很是喜欢沈府的大姑娘沈婠。   裴渊亦是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和身边的几位友人道:“沈府里的姑娘,可不止沈婠一人,还有一位也极是聪慧可人的。”   裴渊友人甚少从裴渊口中听到姑娘家的名字,他细细地瞧了瞧裴渊,只见他眉目含笑,唇角微扬,仿佛得了宝贝似的,友人问:“沈府里还有哪一位姑娘能让我们的世子如此称赞?”   裴渊顺口道:“说起来,她的名字也如其人一般,称得上精妙绝伦。”   友人也听过此名,“哦?你是说沈妙?沈二姑娘?”   裴渊颔首。   友人颇是诧异,他也是听过沈妙之名的,不过却是上一回在威远将军府里夏氏开茶话会时知道的。沈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纷纷落水,落得个贻笑大方之境。可如今从裴渊口中听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他转眼一想,能入得了裴渊的眼的姑娘,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裴渊的几位友人归家后随口与相识的人一说,这么口口相传之下,不到两日,话便传入了夏氏的耳里。   夏氏心中大喜,连忙唤来沈妙。   “妙儿,你何时识得了平南世子?”   沈妙听到裴渊所夸赞的话时,亦是大为惊喜,惊喜过后心里便是满满的甜意。她那一日借了表姐的琴来弹果真是明智的做法,原以为平南世子不在意,没想到他竟是摆在了心里头,还如此夸她。   聪慧可人……   她沈妙也的的确确担当得起。   沈妙含羞道:“那一日威远将军生辰宴,母亲不是带了我去么?父亲和母亲去听戏时,我和姐姐去了花园里,刚好见到表姐带了琴来,我琴兴大发便在亭中弹了一曲,没想到这么恰好就遇见了平南世子。”   沈妙两颊有烟霞晕染,此般女儿羞态,夏氏哪里会有不明之理?她这些年为妙儿挑夫婿挑得眼都花了,一会嫌那家门第太低,一会觉那家妯娌太多,夏氏是有想过平安世子的,可当时她只觉与平南侯府是高攀了,便没有多做他想,如今见女儿之态,又闻世子之言,夏氏顿时心花怒放。   妙儿若能嫁得平南世子,以平南世子之才,后半辈子定然是无忧了,她这几年来受的苦也不算白费了。沈婠能得长公主喜欢算得了什么,她的妙儿以后可是要当侯爷夫人的。   这京城里最好的适龄夫婿被她妙儿得了,沈婠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变不出另外一个裴渊来。   夏氏想想魏府的那几位公子,心里是愈发地幸灾乐祸。   夏氏暗想,待老爷回来后,定要好好地与他一说。不是快到狩猎时节了么?每一年的狩猎老爷都会参加,虽是在一旁观看着的,但平南侯也会在。到时候让老爷好好地去打听下平南侯的意思。   两家的儿女互相看了对眼,何不做成人之美?   .   一到夏日,树上知了唧唧,览古捕下许多,可一到下午,又不知从何处跑来不少知了,吵得览古头都大了。本来吵着他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吵到王爷。   见览古在树上爬上爬下的,身上汗水挥洒如雨,裴明泽道:“你下来吧,不过些知了,待入秋了便不吵了。”   览古道:“可王爷你这几夜总睡不好……”   裴明泽笑道:“哪里是知了的问题,如今夏季炎热,睡不好也是常态。”   览古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声,从树上一跃而下。宫里虽是有让人送来冰块,凉是凉,但王爷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前阵子往冰盆里搁了冰,房里也不热了,可翌日王爷就受了寒,喝了好几日的药才好了。   裴明泽推了轮椅往屋里头去,览古赶紧跟上,他边走便道:“王爷,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不如我夜里给您摇摇扇子?”   裴明泽道:“也不必。”   “欸,王爷,您也别心疼奴才。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览古心里又叹了口气,恐怕历朝历代中也没有哪个王爷像自家主子那么寒酸了,只得了个闲王的名号,俸禄虽有,偶尔太后皇上也有所赏赐,只是这些哪里能维持偌大的王府的一切开支。   皇上是明知王爷的情况,可却偏偏当作不知,太后也怕皇上对王爷做出些什么,也只能暗中送些东西过来。幸亏王爷也不在意这些身外物的,早早就辞退了府里的大部分仆役,只留下了一名厨子,一位护院,两个看门的,以及既担任管事又担任随从的自己。   王府颇大,不过为了节省开源,如今在用的也只有王爷所住的庭院,其余院落早已是尘封了。   且王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辞退了大部分仆役后,本来只靠偶尔太后的赏赐就已是能活得很是潇洒,但奇怪的地方是每一月送来的俸禄,王爷从来都不花,都是稳稳妥妥地收好。   览古曾问过裴明泽,裴明泽只道:“够用了便好,我虽有王爷的名号,但也无需王爷的排场。”   览古后来想了想,也觉得自家王爷说得有理。王爷甚少出门,的确也不需怎么花银钱,况且京城里都晓得王爷不爱见客,自然也没人上来打扰。王爷乐得清闲,这更是有利于王爷养病呢。   裴明泽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览古瞧了瞧,又再次一叹,“王爷,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今年的夏季别热,若是热出病来了也不好。”   览古忽然想起一事,他眼前顿时一亮,“王爷,我们去避暑吧。郊外不是有一片竹林么?王爷可曾记得?有一回我们误入竹林时,只觉遍体生凉,炎热之气顿散。若是能在那儿砍竹建一座小屋,夜里头也无需受夏热之苦了。”   见裴明泽久久不语,览古以为王爷没记起来,他又道:“王爷可是忘记了?那时王爷还说若能来这儿住上一段时日,必然是人生乐事,既有青竹为伴,对面山头又种满了山茶花,一到时节,漫天遍地的火红,佐以黄昏彩霞,实在是美不胜收。”   裴明泽并没忘记自己所说的话,他之所以久久不语是想起了一事。   他似乎答应了沈婠要带她去看山茶花……   裴明泽是言出必行之人。   他道:“我知道。”   览古道:“那王爷要去么?”   裴明泽颔首,“也好,你去寻几个人早日把竹屋建起,不必好看,把屋子扎得结实些能住便行。等建好后,你容铭那儿说我要借他学生一用,让容铭去沈府接沈婠过来。”   “沈大姑娘?”   裴明泽笑道:“嗯,我带她去看山茶花。”   览古极是诧异,这话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可转眼一想,沈大姑娘今年十二,王爷二十一,虽是辈分相差得有些远,但年纪也不算差得多,皇上前几天刚纳了一个小自己二十五岁的姑娘为才人呢。   览古越想越觉得有盼头。   王爷这些年来哪里有接触过什么姑娘,沈大姑娘可是屈指可数的与王爷最为亲近的了,下棋念书说话,如今还来一道去看山茶花,欸,这怎么看都是他们闲王府里的最佳王妃人选呐。   虽说王爷有个怪癖,但兴许接触着接触着就好了呢?   览古摩拳擦掌,道:“是的!王爷!奴才定会把话传到!”   裴明泽瞧了瞧览古,见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马上便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淡淡地道:“览古,你想多了,我这身体,即便是没有怪癖,也不能娶妻。无论娶了谁,也都只是祸害了她一辈子。”   裴明泽这话,览古听了不下十遍。   每回一听,览古都是心中黯然,“王爷,您别沮丧。这几年您的身子已是比前些年好很多了,兴许再过几年便能好了。容大夫不是说了么?王爷的腿敲打有痛感,是好事。上天庇佑,王爷您一定会康复的。且我瞧着沈大姑娘也很是喜欢王爷……”   裴明泽轻描淡写地道:“她已是有了意中人。”   那一日,裴渊与魏子骞在外面切磋,沈婠站在一旁,魏子骞受了裴渊一记踢腿时,沈婠眼里的紧张和担心他看得分明,之前沈婠又问了这么多与威远将军府相关之事,想来是属意于魏子骞此人。   且两人年纪相仿,若他为沈婠,也会择魏子骞为夫婿。   他这种残败之躯,娶妻生子也不过是妄想罢了,再说身边多个女子,他也不习惯。从懂事那一刻起,裴明泽便知能如此悠哉游哉地独自过完余生已是上天对他最好的赏赐。    ☆、60晋江独发   先帝极爱狩猎,尚在人世时便已是命人在京城郊外围了个猎场,专供皇家狩猎之用。   先帝驾崩后,当今圣上虽不似先帝那般狂爱狩猎,但每年夏末时也会来一场与朝臣同欢的狩猎之行。当天天未亮,数支队伍便浩浩荡荡地从皇宫东门驶出,穿着朱红盔甲的羽林郎们行在最前头,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郊外走去。   到猎场时,队伍方是停下。   朝臣们纷纷跪下恭迎皇帝圣驾,威武雄壮的声音响彻猎场。   满朝皆知,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人是自己的皇妹——长公主,疼爱到连皇后娘娘都要礼让长公主三分。此回皇家狩猎,伴驾的人也是长公主。只不过朝臣们没有想到的是从皇帝的龙辇上下来的竟然会是长公主!   原先他们还在好奇着为何不见长公主的步辇,如今见到长公主下来,个个都在心中震惊着!圣上竟是不顾礼制与长公主同乘一辇!   猎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内侍想要上前扶皇帝下来,不料却是被长公主拒绝了,只听长公主笑道:“皇兄,由臣妹效劳如何?”   皇帝爽朗的笑声大起,“自然是好的。”   一袭黄袍从龙辇而下,牢牢地握住了长公主的手腕,皇帝虽到中年,但气魄仍是十分足,他满意地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缓慢地道:“爱卿们平身,今日狩猎大家无需多礼,都随意一些。”   朝臣们纷纷应“是”。   站在最前头的是几位皇子,还有几位王爷,威远将军站在平南侯的后面,皇帝的目光扫来时,魏平打了个哈欠,同时瞪了站在羽林郎中最前面的魏子昌一眼。   近来魏子昌愈发混账,连皇帝对魏子昌的混账事亦有所耳闻,皇帝本是半信半疑的,但见到魏平为子忧心忡忡添了不少白头,并在下朝后向自己替魏子昌求情时方是全信了。   听说前几天的时候,魏平在府中抄家伙追着魏子昌打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走起路都是一拐一拐的,想来今日狩猎魏平是无法上场了。   皇帝心安,很是关怀地问道:“魏卿,你的脚伤如何了?”   魏平答道:“多谢皇上关怀,虽是无法上马,但已是大好,御医说再休养半月就能痊愈。”   长公主站在皇帝身侧,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在场的朝臣,扫过平南侯时,长公主微微地蹙了下眉头。这一个多月来,沈婠不少在长公主耳边不着痕迹地抹黑平南侯府。   话说回来,平南侯能有今日也不易,平南侯的父亲乃是先帝的兄弟,先帝登基后,为巩固政权,把所有的弟兄都打发到偏远的封地,有封号却无实权,平南侯的父亲当时便被封了平南王。平南王一生庸碌无为,没想到却生了个厉害的儿子,在先帝临驾崩前的皇位之争里跟对了人,风风光光地被封侯,成为皇帝面前的重臣之一,如今连当今太子也要给平南侯几分薄面。   虽说按辈分而言,平南侯还得唤长公主一声堂妹,但长公主却不怎么喜欢平南侯,第一次见到平南世子时,长公主的心里就格外地不舒服。   皇帝一一慰问了不少朝臣,而后方是道:“今年的狩猎,还是老规矩吧。”他笑着问长公主,“平兴,平日里你最多鬼点子的,你且来说说今年的狩猎有什么好的主意?”   长公主道:“皇兄这话真叫人不喜,我哪里多鬼点子了,若是被母后听见了,又要说我不规矩了。”   “好好好,不说你多鬼点子。”   长公主这才笑靥如花地道:“今日天气正好,皇兄也别老规矩了,不如给博得头筹的人一个奖赏,他想要什么皇兄便给他什么。”   皇帝道:“这个主意不错,可惜魏卿不能下场,否则这头筹其他人想夺也夺不成。”   长公主瞅了瞅魏平,随口道:“威远将军不是有四子么?既是长子身负猎场安危不能下场,让二子下便是。正所谓虎父无犬子。”   魏平连忙道:“微臣二子年纪尚小。”   皇帝道:“朕记得魏卿的二子已有十五,想当年魏卿你十五时已能单挑大梁了。无需谦虚,便这样定下来吧。由你的二儿子替你上场,若能博得头筹,朕重重有赏。”   魏平只好道:“是。”   皇帝又道:“说起这个,朕记得平南侯的儿子亦是文武双全,不妨也一起上场比一比,看看是平南侯府厉害些还是威远将军府厉害些。”   平南侯和裴渊出列应声。   .   与此同时,裴明泽与沈婠两人行到了竹林深处,霜雪与览古都在远远地跟着。   沈婠十分惊奇,“我在京城里活了这么久,竟是不知郊外有片竹林。若非王爷带我来,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发现。”   裴明泽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已是活了大半辈子似的,我也是偶然发现。”   沈婠道:“这儿真是幽静,”看了看不远处的竹屋,她羡慕地道:“王爷住在这儿,与青竹为伴,实在是人生乐事。”   这话裴明泽也说过,他没有想到沈婠这个年龄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诧异地道:“你羡慕?不嫌安静?”   沈婠说道:“王爷不是已经知道我喜静了么?之前我骗王爷说喜欢热闹些,结果王爷还识破了呢。当时我就在想王爷的眼睛真是可怕。”   裴明泽笑道:“我知你喜静,但没先到这般枯燥无聊的日子你也会羡慕。只是这儿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好,虽有青竹为伴,但要想吃得精致些,却是有些困难,每日粗茶淡饭的,日子未必及得上你在沈府里的。”   沈婠不以为然,“虽是粗茶淡饭,但也有粗茶淡饭的好。”   上一世她贵为世子夫人,锦衣华服,吃的用的都是顶顶的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只能关在一方天地里,不停地受折磨,那时有个侍候她起居的仆妇,虽是侍候得不尽心,但沈婠仍是十分羡慕她。   她有个好夫婿,两人粗茶淡饭的,却过得很愉快。   那时沈婠便想若可以的话,她下一辈子宁可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她能过得如自己的心意。重生之后,在沈府里过得的日子起初是步步惊心,后来她虽是努力讨得了大多数人的喜爱,日子开始没那么艰难了,但沈婠还是会担心。   她担心自己哪一天醒来夏氏又在诬陷自己,自己没来得及防范最后如了她的心意,也担心自己哪一天醒来后会躺在平南侯府的小房间里,裴渊阴恻恻地对自己微笑。   她有时候想过干脆什么仇都不报了,想个法子利用上一世的优势赚点银钱,然后逃到遥远的山林里隐居,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下,不用再担心这么多。   可是沈婠她知,她不能这么做。   她要向裴渊复仇,向裴渊讨个明白,为何上一世要那么待她!她还要为自己的母亲洗清屈辱,不能平白无故地被父亲和夏氏如此污蔑!   沈婠望向裴明泽,“若是在王爷面前有两者,只能择其一,王爷会如何选择?一是平平安安粗茶淡饭的日子,二是步步惊心前后难行的富贵荣华。”   裴明泽道:“你才十二岁,不要想太多。”   “王爷怎么不答我?”   裴明泽看着她,“你又会如何选择?”话音刚落,裴明泽就笑了开来,“我问了也是白问,你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   沈婠有些懊恼,“我不小了!我过多三年就十五,及笄后可以嫁人了。”   话音刚落,沈婠就后悔了,这些话怎么能在裴明泽面前说出!两颊上微微染了一抹红晕。   裴明泽不禁笑道:“你也知道害羞。”   沈婠只好转移话题,“王爷不是说带我来看山茶花么?怎么只见青竹,不见山茶花?”   裴明泽道:“你且跟我来。”   他转动起轮椅,沈婠跟着前去,须臾,两人穿出竹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对面的山头看满了火红的山茶花,在晴朗的日空下,像是一大团火焰在山林间绽开。   沈婠满脸惊艳之色。   “真好看。”   裴明泽含笑道:“是呢,我第一次见也觉好看,若不是身子太弱,我倒是想过去对面山头在花丛中游览一番。”   “咦?怎么有号角声响起?”沈婠诧异。   裴明泽亦是愣了下,过了会他方是想起来,道:“翻过对面的山头便是皇家猎场。”   沈婠也想起来了,她前阵子还听长公主说过,今日会陪同皇上去狩猎。   没想到猎场竟是这么近。   .   魏子骞跃上马匹,动作极是不娴熟,幸亏有魏平托了一把,才不至于摔下来丢人。不少官员一瞧,面上都不禁有讥讽之意。   魏子骞垂着头。   号角声响起,烟尘滚滚,若干马匹飞奔而出,魏子骞落在最后。   魏子骞自是有实力的,即便不能博得头筹,但也至于会落得最后。只是魏子骞上马前,魏平早已是千叮万嘱。魏子骞看了眼得胸有成竹的裴渊,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   不过魏子骞深歆,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家族的安危。   裴渊的骑射深得曾师父真传,年纪虽小,但射箭却是百发百中的,平日里曾师父也不禁夸他能百步穿杨。裴渊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且今日又有魏子骞在场,裴渊只想狠狠地赢他一把。   往年的狩猎中,通常博得头筹的都是威远将军。   威远将军的风头亦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抢,今年威远将军受伤了,其子看起来又是个没用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平南侯身上。   平南侯的骑射,先帝在世时常常是赞不绝口。   大半个时辰过去,两匹乌骊马从林间窜出,大家定睛一看,竟是平南侯与平南世子,两人手中都提有猎物,众人不禁拍手叫好。   众人回来后,只听皇帝道:“平南侯当真是宝刀未老,平南世子更是青出于蓝。很好。你们平南侯府想要什么奖赏?”   平南侯哈哈一笑,道:“皇上恩泽,平南侯府得皇上庇佑无需其他奖赏。只是微臣心中有一桩心事,犬子已满十七,虽不到及冠之龄,但也该议亲了。京中贵女甚多,微臣只盼皇上能为犬子赐一门好婚事。”   这几日皇帝倒也有所耳闻,夏嫔曾提起过,平南世子对她的侄女赞不绝口。如今平南侯当众请求赐婚,想来是两情相悦了。   皇帝也乐意作成人之美。   魏子骞大惊失色,一张脸顿时毫无血色。平南世子想要赐婚,除了沈婠还能有谁!   皇帝大笑道:“允你所求,赐婚平南世子与沈尚书之女沈妙。”   长公主瞧着裴渊心里就不舒服,她淡淡地添了句,“沈尚书之女才十一呢。”   皇帝摸摸下巴,道:“那便先定亲,待沈妙及笄后择日成婚。”   裴渊一愣,平南侯已是拉着裴渊下跪,“谢主隆恩。”   魏子骞也愣住了。   什么?沈妙?那个无理取闹的沈二姑娘?    ☆、61晋江独发   裴渊是没有料到父亲竟是会开口请求皇帝赐婚,他对沈妙的心思,偌大的平南侯府里也只有卫节一人知晓。裴渊有些懊恼,他剜了卫节一眼。   卫节低下头来,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是喜欢沈妙,在裴渊的计划中,是先要让沈妙钟情于他,而后他方是请求祖母或是父亲与皇帝开口赐婚的。可如今计划被打破,沈妙喜欢的是魏子骞,若是她得知了圣上的赐婚,此刻怕是会恨死自己了。   平南侯笑眯眯地对裴渊道:“此事你祖母早已与我提起,我们府里也让人去瞅过沈府的二姑娘,的确是个妙人儿,年纪小小便是知书达理的。”   裴渊笑得有些勉强,只不过如今皇帝都开口了,断不能收回去的。裴渊转眼一想,左右他以后也是要娶沈妙的,现在虽是提前了些,但也不要紧。皇帝金口一开,威远将军府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皇帝收得回去,沈妙是个聪慧的人,即便会恨自己,但时日一久,她也会死心了。况且他裴渊堂堂平南世子,还怕入不了她的眼么?   到时候沈妙也会晓得他与魏子骞一比,是云泥之别。   瞧得魏子骞一脸惊愕的模样,裴渊的心情前所有未地愉悦。华灯初上后,皇帝设宴,裴渊行到魏子骞的食案前,很是大方地道:“魏二公子,我敬你一杯。”   魏子骞诧愕了一整日,也不明白为何赐婚会落在沈二姑娘身上。按理来说,平南世子喜欢的明明是沈婠,那一日在容铭神医那儿他也是看得分明的。   莫非是短短数月内,裴渊就变心了?   魏子骞想不通,甚至替沈婠有些不值得。平南世子怎么能变心!沈二姑娘哪里及得上沈婠。那个无理取闹的满怀心机的小姑娘连沈婠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魏子骞恨恨地喝了一杯,咬牙切齿地道:“恭喜世子了!”   裴渊哪里会晓得魏子骞这么奇怪的心思,他只当魏子骞是在嫉妒,他微微一笑,“到时候魏二公子定要来喝一杯喜酒,毕竟你们也算是相识多年。”   一口酒梗在魏子骞的喉咙里,他连忙咳了好几声。   “什……什么?”他何时与沈妙相识多年了?   裴渊含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与妙儿相识这么久,且在魏府里时也颇得魏夫人的照料,我与妙儿成亲,魏二公子怎么说也得来喝一杯。”   “我……”蓦然,电光火石之间,魏子骞似是知道了什么,“你……你……”   见他连话也说不出来,裴渊勾唇问道:“魏二公子想说什么?”   “世子……似乎很喜欢沈二姑娘?”魏子骞试探着道:“所以那一日才会与我切磋?”   裴渊颔首,“可惜你输了。”   魏子骞又道:“……沈二姑娘的棋艺深得容铭神医的真传,上回我与她下棋输得落花流水。”   裴渊只当魏子骞心中嫉妒,故意说这样的话来膈应自己,他回应道:“我也与妙儿下过几局,可惜从未输过。”   没有否认……   魏子骞只觉自己知道了一个秘密,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他仔细回想,但凡有裴渊在场时,裴渊都是唤沈婠沈姑娘的,他唤的也是沈姑娘,沈二姑娘也是沈姑娘!   所以……裴渊误会了?   魏子骞心里一喜,圣上金口一开,断没有收回的可能,也就是说裴渊娶定沈妙了!而裴渊却误以为沈妙就是沈婠,魏子骞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裴渊,瞧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魏子骞在心中哈哈大笑。   他垂下头来,黯然伤神地道:“世子请回吧,到时候世子成亲,我若是得闲,定然过去喝一杯喜酒……”   .   圣旨一下来,沈妙可谓是扬眉吐气。夏氏亦是连着好几日眉开眼笑的,本来想着让老爷在狩猎时探探平南侯的口风,没想到狩猎过后,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沈老夫人先前本是有些不喜沈妙这个孙女的,可如今竟是攀上了平南侯府,老夫人看沈妙的眼神又恢复了最初的和善与慈祥。   沈婠晓得赐婚的消息后,也有些诧然。   上一世的时候,她与裴渊的亲事也是圣上赐婚的,不过那可是在她及笄之后的事情。而这一世,不仅仅换了个人,且时间亦是提前了几年。   想来如今裴渊仍是不知她就是沈婠,待裴渊知晓真相后,想必他与沈妙脸上的表情都会很精彩。   沈婠去向夏氏请安时,沈妙是满脸的得意。   沈婠笑眯眯地道:“恭喜妹妹了。”   沈妙轻轻一笑,下巴微微扬起。沈婠问道:“妹妹是哪一日定亲?”   夏氏道:“下月初六。”   沈婠道:“真是个好日子呢。”   夏氏道:“平南侯府特地查了日子,下月初六宜嫁娶,最适合定亲不过了。看来平南侯府对你妹妹也是十分看重的。”   沈婠笑道:“那是,妹妹入得了平南世子的眼,平南侯府又怎会不看重,”微微一顿,沈婠佯作好奇地问道:“母亲,听闻男女嫁娶之前,是不得见面的,此话可是真的?”   沈婠心里始终有些担心,虽说圣旨下来了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裴渊若在里边使些手段的话,这也难说。   夏氏道:“一般而言都是这样,只不过若是隔得远远的见上一两面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夏氏看着沈妙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女儿果真是越大越不中留,怕是此时妙儿心都飞到平南世子身上了。夏氏心想,横竖圣旨都下来了,妙儿是当定裴家妇的。妙儿若是想见的话,稍微安排安排也不是大问题。   如此一想,夏氏便笑道:“过多几日,我正好要去兰华寺上香,你们两姊妹同我一道去吧。”她已是派人打听过,平南侯府的老夫人是礼佛之人,每逢初一十五必然是要去兰华寺上香的。   她若是放出消息,平南世子有意的话,定也会跟着过去。   夏氏摸了摸沈妙的头,眼神愈发地柔和。   她生了个好女儿。   这么争气。   .   果不其然,裴渊得知过几日沈妙会去兰华寺上香时,立马眼巴巴地跟了过去。这几日裴渊一直想见沈妙一面,他派人在容铭那儿守株待兔了几日,都不曾见到沈妙的身影。   如今得知沈妙回去兰华寺,裴渊心里顿觉天助我也。   到了兰若寺后,夏氏与沈妙先下了马车,沈婠在后边跟着。沈妙心不在焉的,夏氏见着了,她笑道:“妙儿,先与我进去烧香,跑不了的。”   沈妙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两颊烧得红红的,她嗔道:“母亲就会笑话妙儿。”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沈婠,沈妙悄声问道:“母亲怎么也让她一起来?”   夏氏微微一笑,“自有我的意思。”   裴老夫人是极其注重名声的,唐氏被休,裴老夫人定也是有所耳闻的。一个名声不好的母亲,其女又能好到哪儿去。有了沈婠的衬托,她的妙儿才能显得愈发地好。   沈婠走得很慢,离夏氏与沈妙有些远,她们俩母女都进了寺庙里,沈婠还在寺外。霜雪一直注意着外头,忽然她道:“大姑娘,平南侯府的马车到了。”   沈婠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丫环扶着裴老夫人下车,随后从马车里钻出来的还有裴渊。   沈婠眼神一深。   裴渊果然来了,不能让他与沈妙见面,否则一开口便什么都拆穿了。沈婠吩咐了霜雪几句,霜雪立马进了庙里与夏氏道:“大夫人,大姑娘忽然肚子不适,去如厕了。”   夏氏眉头微蹙,不过仍是道:“仔细照料着大姑娘。烧香拜佛讲求诚心,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少了婠丫头的份,等她出了茅厕快些让她过来。”   霜雪应了声“是”。   沈婠走得很慢,以至于扶着老夫人走过来的裴渊刚好瞧见沈婠在转角一闪而逝的身影。裴渊心痒痒的,只道:“祖母,您先进去。”   裴老夫人也没多问,只当孙子年轻心性不定贪玩,笑道:“去吧,你能陪我过来已是不错了,去外头玩吧,待结束后我再让人去寻你。”   今日烧香的人不多,裴老夫人一进去便马上瞧见了夏氏。   夏氏惊讶地笑道:“真是巧,裴老夫人也来烧香。妙儿,还不来见过老夫人。”   沈妙抿着羞涩的笑,规规矩矩地与裴老夫人行了一礼。   裴老夫人本是有几分不喜沈妙的,但后来想想是孙子喜欢的,裴老夫人也就爱屋及乌了。如今见沈妙如此乖巧,心里倒有了几分喜欢,想着是自己的孙媳妇,裴老夫人和蔼地道:“这就是妙丫头吧,果真生得白白嫩嫩的,跟朵花似的。”   裴老夫人摘下手腕上的玉镯,“这镯子好,跟了我许多年,灵气足。”   夏氏连忙道:“老夫人,这镯子也太贵重了……”   裴老夫人道:“送给孙媳妇的,哪里算得上贵重。”   沈妙这才收下了,“多谢老夫人。”   裴老夫人又笑道:“年纪小小的就能陪自己的母亲来兰华寺,这份孝心是极好的,像我们侯府的渊儿,也是孝顺之人。今日也大老远的陪我来兰华寺。”   沈妙听得心花怒放的。   此刻哪里还耐得下心陪夏氏礼佛,夏氏也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只道:“妙儿,我有东西落在马车里了,你回去替我拿过来吧,是一个湖蓝色的荷包。”   沈妙应了声,带着丫环雨澜出了寺庙。    ☆、62晋江独发   沈婠行到山间桃林凉亭处,她记得上回便是在这里见到了裴明泽。当时的惊鸿一瞥,她只当是幻境,也不曾料到后来竟会通过容铭结识了他。   原以为是谪仙一般的人,没想到却有那般的怪癖,且性子也古怪得很。起初她是怕他的,总觉得他有一双如明镜般的眼睛,可是到了后来又觉他颇是善解人意,且还有那么几分有趣。   思及此,沈婠不禁莞尔。   霜雪道:“大姑娘,奴婢瞧见平南世子了。”   沈婠顺着霜雪所指一望,裴渊果真来了。她敛起笑意,说道:“霜雪姐姐,你退到一边吧。我有些话要与平南世子说。”   霜雪平日里常常跟在沈婠身边,她多多少少也是晓得平南世子误将大姑娘当成二姑娘的,听到圣上赐婚的时候,霜雪第一反应就是弄错了,可是瞧大姑娘的神色,似乎也没有不高兴。霜雪想了想,也罢,没有了平南世子,还有魏家二公子呢。   裴渊踏上凉亭。   他打量着沈妙,看得出来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想来是恼了他。裴渊也不急,沈妙恼也是在他的预想之中,等成亲后她自然就晓得他的好了。   裴渊道:“妙儿。”   沈婠打了个寒颤,只道:“世子,还请唤我沈姑娘。”   裴渊不以为意,“你我都是快定亲的人了,哪需拘泥于礼节,”见她脸色不对,裴渊摆摆手,“既是你不喜,那我便成亲后再唤你一声妙儿吧。”   沈婠垂下头来,不语。   裴渊说道:“沈姑娘,你且听我一言。圣上赐婚之事,我原先也是不知的,是我父亲向圣上提出来的,当时我父亲只说赐婚,也不知圣上是如何得知我钟情于你。若是我知道我父亲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我定然会阻止他的。我裴渊光明磊落,绝不会是那些强迫弱女子的宵小之辈。只是,如今圣旨已下,如若抗旨我们二人甚至身后的家族都会因此而被牵连受罪。你何不放宽心来看我,我裴渊纵然不是人中龙凤也非池中之物,成亲后我会好好待你,我母亲和祖母都很喜欢你,你进门后也不必担心她们会为难你。”   沈婠仍是默默不语的。   裴渊顿时有些不耐烦,可他仍是耐下性子,他又道:“我会少纳妾的,即便是纳了妾,她们也会敬你,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若是有我第一个饶不过她们。”   沈婠的嘴唇动了下,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又是缓缓地问:“你有恨过一个人吗?”   裴渊一怔。   沈婠盯着他的眼睛,“恨得只盼着让她生不如死,她怀胎数月,却狠心地灌她红花汤,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怀不上孩子。”   裴渊道:“实在是令人发指。”   沈婠冷笑一声,“是么?”   她的眼神仿佛在指控着什么,裴渊连忙道:“我断不会做这种禽兽之事,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我只是前些年一直都在做一个梦,梦见有个人如此待我,”沈婠欠欠身,“让世子笑话了。”   裴渊道:“无妨。”   沈婠露出笑容来,“我信世子之前的话,只是成亲之前我们二人还是别见面了,听母亲说,若是成亲之前相见会坏了习俗。”   裴渊大喜,她这是心甘情愿嫁过来了,他应道:“好。”   沈婠道:“那世子请回吧。”   裴渊说:“我是陪着祖母过来的,待祖母烧完香我便回府去。”沈婠又道:“日头晒着,世子不如回马车里等裴老夫人,如此一来也不会晒着了。”   裴渊本是想说这儿的日头不大,但难得从沈妙口中听到关心的话语,裴渊哪里有不从之理。   他道:“也好。”   .   沈婠离开凉亭后,霜雪好奇地道:“大姑娘,世子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沈婠没有多说,只道:“嗯,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大夫人方才说让大姑娘快些过去呢。”   沈婠道:“不急,即便是迟一些,母亲也不能说什么。那边景色不错,我们走一会再回去。”   夏氏带她来烧香,心思定没这么简单,横竖也不过就是想要衬托下沈妙罢了。她上一世侍候了裴老夫人这么久,哪儿会不知她是极其注重名声的。上一世,裴老夫人已是极其不喜唐氏,这一世也亦然。   霜雪应了声。   .   沈妙一出庙门就四处张望,看了许久也没瞧见裴渊的身影。她心里正着急,便随意寻了个扫地小僧询问。刚好小僧认得平南世子,听沈妙一问,立马给她指了路。   沈妙刚刚离去,扫地小僧一转身就见到了裴渊向自己走来。   扫地小僧看看沈妙离去的方向,又瞅瞅裴渊走来的方向,便知自个儿指错了,他赶紧和裴渊道:“男施主,刚刚有个小姑娘寻你。”   “小姑娘?”   扫地小僧比划着,“大概有这么高,穿着桃红衣裳,”顿了下,“对了,她姓沈。”   裴渊一怔,“可是唤作沈妙?”   扫地小僧想了想,刚刚进来时,那位雍容华贵的夫人的确是唤那位姑娘妙儿,他点点头,“是的,那位小施主往这个方向走去了,就在半刻钟之前。”   裴渊顿觉奇怪,之前沈妙还说成亲前莫要再见的,怎么一转身就来寻他了?莫非是有什么急事?   这么一想,裴渊也道:“多谢。”   说罢,他急急地往小僧所指的方向走去。   .   沈婠与沈妙相差了一岁,两人身形相差得并不大。今日沈婠出门前,特地让轻羽去茹苑里打听了沈妙要穿什么样式的衣裳。出门时,沈妙瞧见沈婠穿了与自己颜色相近的衣裳后,心里就有几分不高兴,不过一想到迟些可以见到自己意中人,又高高兴兴地与夏氏说着话。   沈妙现在在桃花林里瞎转着。   这个时节,桃花早就谢了,到处都是些光秃秃的枝桠,沈妙看得心烦。蓦地,她猛然想起沈婠也不在。打从得知了她要嫁给裴渊后,沈婠面上竟是连点妒忌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是十分真诚地祝贺她。   沈妙越想就越觉得不妥。   她要嫁的人可是平南世子!京城里所有闺阁女子都会羡慕的夫婿!   沈妙心想,沈婠定又不知想做什么!她邪门得很,总能把铁板钉钉的局面一下子扭转过来。沈妙顿时有些恐慌,她对雨澜道:“快去看看沈婠在哪里。”   雨澜道:“可是二姑娘你一个人……”   “在兰华寺里怕什么,快去!”   雨澜只好离去。   没多久,裴渊就见到了沈妙的身影,他迈大步伐走了过去,唤道:“沈姑娘,你找我……”话音戛然而止,裴渊走近方是发现眼前的人不是沈妙而是沈婠。   沈妙听到有人唤自己,一扭头就见到裴渊,她不禁心花怒放,人也开始变得羞答答的。她正想着要怎么开口称呼裴渊时,裴渊就露出奇怪的神色来。   他的眉头一蹙,不过仍是温和地道:“你妹妹呢?”   沈妙大愣。   过了会,她才反应过来,“妹妹在府里,今日并没有过来兰华寺。”   裴渊也是一愣,那他刚刚见到的又谁?蓦然裴渊想起夏远帆常常说沈婠与沈妙不合,见眼前的沈婠将谎话说得如轻描淡写,裴渊心里有些厌恶。   他道:“罢了,告辞。”   “啊……”沈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裴渊大步走开。就在这时候,雨澜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她高声唤道:“二姑娘,奴婢找不着大姑娘。”   裴渊停住步伐。   他转过身来,惊愕地看向沈妙。   沈妙轻声道了句:“世子……”   裴渊盯着雨澜,“你刚刚说什么?”   雨澜有些慌张,“奴……奴婢说找不着大姑娘。”   “你唤她什么?”   “二、二姑娘。”   裴渊的目光宛若刀刃,“你叫什么名字?”   “沈妙呀,世子你是怎么了?”沈妙担忧地道。裴渊只觉脑袋一片空白,轰隆隆的仿若又无数道轰雷炸响,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今日你们沈府来兰华寺的有几位姑娘?”   沈妙说:“就我和姐姐呀。啊,世子你去哪儿……”   裴渊走得极快,沈妙压根儿追不上,她只觉莫名其妙,而后又忧心忡忡地问雨澜,“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他生气了?”   雨澜也觉莫名其妙,不过她答道:“兴许是世子今日心情不太好,与二姑娘无关。世子之前常常夸赞二姑娘,又求得圣上赐婚,怎会生二姑娘的气?”   沈妙想了想,说:“也是。”    ☆、63晋江独发   沈婠与霜雪两人一边赏景一边说着话,不知不觉中两人行到了山崖边。沈婠停下脚步,道:“瞧瞧我们,竟是走到这儿来了。”   霜雪道:“大姑娘可要小心些,有不少人来这儿寻死。”   沈婠探头一看,她道:“这也不算高,还能见得到底。我在舟城时,大灵山才算高,攀到山崖上时,低头一望,底下烟雾重重,压根儿见不到底。”   霜雪心有戚戚的,她道:“大姑娘还是小心为妙,若是摔下去,不说捡不捡得会性命,少胳膊少腿的那是必然的。”   沈婠道:“嗯,小心为上。我们走回去吧,想来母亲也差不多想要回府了。”   霜雪道:“好。”   就在沈婠刚迈出步伐时,天空蓦然划过一道闪雷,本是好端端的晴空瞬间乌云笼罩,霜雪担忧地道:“大姑娘,我们快些走吧,看来等会要下大雨了。”   沈婠仰头看了眼天空,应了声,在她垂下头来时,三尺之外倏然出现了裴渊的身影,他的面色乌云沉沉,仿佛有轰雷在他头顶炸响似的。   他怒目瞪向沈婠。   霜雪吓得连忙行礼,裴渊也不看她,只是冷冷地道:“你到一边去。”沈婠对她微微示意,霜雪这才退到一边。   沈婠此刻心里已是猜出裴渊的怒气从何而来,她开口道:“快下雨了,世子怎么过来了?”   裴渊看着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愈发愤怒。他冷笑一声,道:“沈姑娘,我应该叫你沈婠还是沈妙?”   沈婠道:“世子觉得我是谁那便是谁。”   裴渊向前逼近一步,他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起就开始欺骗我,到底是为什么?”   沈婠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裴渊头一回在沈婠眼里看到如此浓厚的恨意,明明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可她眼里的恨意仿佛在控诉他血洗了她全家。裴渊怔怔地道:“你恨我,你恨我什么,我从来没有对不住你。我们平南侯府祖祖辈辈更不曾愧对过你们沈府!”   是呀,平南侯府不曾愧对过沈府,沈府又何曾愧对过平南侯府?她沈婠上一世又何曾对不住过裴渊?他又为何要那般对自己赶尽杀绝!   他们俩的仇恨像是一道死结,解也解不开。   上辈子的所有事情历历在目,沈婠胸中一痛,她撕心裂肺地喊道:“你害得我有多惨!你可曾试过看着自己的骨血一次又一次地离开自己,而杀人凶手就是他父亲!你试过被逼入绝境吗?你又何曾知道自己一心依赖爱慕的良人最后却成了侩子手的感觉?”   裴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婠回过神来,她意识到方才的自己太过激动了。她不该如此的,她应该像是上辈子的裴渊那般,无论自己多么的声嘶力竭,他也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眼神像是死水那般。   沈婠深吸一口气,她转身就走。   不料却被裴渊一把箍住了手臂,“今日你不给我一个说法,谁都别想离开。”   霜雪叫道:“世子,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们的大姑娘。”   “大姑娘”三字刺痛了裴渊,他狠狠地瞪了霜雪一眼,霜雪心中虽是恐惧,但是仍然十分勇敢地上前来拉开裴渊,只不过一个弱女子的力量哪能与习过武的裴渊相较,裴渊一用力就直接把霜雪甩了出去。   裴渊紧紧地箍住沈婠,“不管如何,你今日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我不娶沈妙,我要娶的人是你。”仿佛想到了什么,裴渊睁大双眼,“魏子骞!你为了魏子骞是不是!你早已料到我不会罢手,所以才一直误导我。”   裴渊想起那一日在猎场上魏子骞的神色。   裴渊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他不是在嫉妒自己!而是在嘲笑自己!   “你们俩联手的对不对?”   裴渊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杀死自己,沈婠咬牙道:“是,我就是为了子骞。”她用力挣扎着,“你放开我!”   沈婠张嘴就咬上了裴渊的肩膀。   裴渊一吃痛,手劲也小了,沈婠趁机挣脱开了。恰好此时狂风大作,随着轰隆一声,大雨倾盆而下。裴渊刚要往前一跑,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身子一个踉跄竟是打滑摔了下去。   活生生的人影瞬间在眼前消失。   霜雪尖叫了一声。   沈婠也怔楞住了,直到视线里映入裴渊的十根手指时,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救我。”裴渊吃力地道。   裴渊死死地看着沈婠,眼里是乞求之意。   沈婠犹豫了。   她在想,要是裴渊死了,她也无需复仇。且裴渊跑过这边来,并没有带任何随从。若是裴渊一死,大可说他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她完全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雨越下越大,几乎要模糊了沈婠的视线。她眼睁睁地看着裴渊的十根手指慢慢地变成八根,五根,三根……他的眼神也慢慢地变成绝望。   沈婠没有忍住,她终究是伸出了手,但此时已然是来不及了。   裴渊摔了下去。   雨水冲刷了满地的血迹,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脚一软,重重地跌倒在地。霜雪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整个人都吓懵了。过了会,沈婠一抹脸上的雨水,站了起来,她哆嗦着唇,道:“霜雪,今日之事,只当做没有发生。你和我谁也没有见过世子来了这里!”   霜雪心里明白,要是被人发现世子临死前见的人是她和大姑娘,她们两人谁也承受不起平南侯府的怒火。她连忙点头,扶起了地上的沈婠。   .   霜雪扶着沈婠走在桃林里,路过半山腰的五角凉亭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沈婠眼底,是裴明泽。览古唤道:“沈姑娘!霜雪姑娘!”   沈婠走进凉亭里,霜雪连忙行了一礼。   裴明泽打量着沈婠,她的小脸蛋毫无血色,表情甚至有几分惊吓之色,仿佛刚刚遭遇了什么,而她身边的丫环亦是如此,不是被雨水淋出来的苍白,而是看见了什么恐怖之事的白。   裴明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婠走过来的方向。   沈婠生怕裴明泽会注意到什么,连忙道:“王爷,我母亲还在庙里等我,我先告辞了。”   裴明泽打断了沈婠的话,“不急。如今雨也大,你再淋下去怕是会受寒了。”   裴明泽吩咐道:“览古,你去叫辆马车过来。”   览古应了声,离开后,裴明泽对沈婠道:“虽是不知你做了什么,但此刻你们主仆两人的模样只要一回去必然会让心细的人发现不妥之处。”   沈婠一惊。   裴明泽又道:“我送你回沈府吧,等会我让人去和你母亲说一声,唔,便说是容铭有急事寻你。容铭今日也来了兰华寺。”   沈婠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裴明泽道:“原想着何时能见到你惊慌的模样,没想到今日这么恰巧就见到了。”   沈婠勉强一笑。   看得出来沈婠并不欲多说,裴明泽也不开口了。两人静静地看着凉亭外的雨帘。须臾,览古驾了辆马车过来,览古跳下马车,给裴明泽穿上蓑衣,之后整个人抬起了裴明泽,送进了马车里。   沈婠和霜雪也跟着上了去,两人离裴明泽远远的。   山路颠簸,马车也一巅一巅的。   沈婠问道:“王爷今日怎么来兰华寺了?”   裴明泽道:“容铭今日特地过来兰华寺的药草园子寻一株药草,我见天清气朗的便与他结伴而来。”   览古在外边驾着车,听得裴明泽此话,不由得重重地咳了几声,心中腹诽,王爷,明明是你告诉容大夫兰华寺里有株奇怪的药草,容大夫才会过来的吧。   裴明泽微微有些窘迫,但仍是面不改色地道:“不曾想到竟会下这么大的雨。”   沈婠附和道:“是呀。”   裴明泽送了沈婠回府后,览古问:“王爷,我们现在是回府么?”   裴明泽沉吟片刻,“不,我们再去兰华寺。”   .   雨很快就停了。   雨后的兰华寺空气格外清新,到处都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山崖下,经过雨水的冲刷,血腥味已是渐渐淡去。有只山猫跳到了无生气的尸首上,正要探出脖子嗅一嗅时,那瞪得老大的眼珠子忽然转了下,手指亦是微微一动,吓得山猫弓起身子喵喵喵地直叫。   裴渊坐了起来,他摸了摸后脑勺,疼得他眉头直拧。   他看了眼山猫,山猫仿佛受到了惊吓,叫得愈发大声。裴渊站起来,直接就是一脚踢开了山猫。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往四周望了望,恰好方才下了雨,地上好几滩水迹。   他低头一看,水迹里清清楚楚地映出了自己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有道声音在山崖上响起,“世子爷,你怎么摔下来了?”   裴渊怔楞了下,过了好久他方是反应过来。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着,似又想到了什么,他喑哑着声音道:“不小心摔下来了,扶我上去吧。”    ☆、64晋江独发   平南世子从兰华寺回来时,真真是把侯爷和夫人吓了一跳,衣裳上沾了血,整个人湿淋淋的,后脑勺还有个大包。   不过幸好大夫诊后说并无大碍,喝几服药便能痊愈。   老夫人只觉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安然无恙,定然是有菩萨庇佑着。当即又去给供奉的菩萨上了一炷香。   卫节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世子的一言一行都是揣摩出来一二的。可是打从兰华寺回来后,世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样貌还是那般样貌,可性子却沉静了不少,且整日里脸色阴沉沉的。   卫节斟酌了良久,也不知要怎么开口,后来卫节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从裴渊喜欢的沈二姑娘身上下手。卫节轻咳一声,“世子可是有心事?有关沈二姑娘的?”   裴渊一怔,“什么沈二姑娘?”   卫节说道:“世子去兰华寺不是想见沈二姑娘么?世子回来后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所以属下就猜测是沈二姑娘惹世子不高兴了。”   裴渊不动声色地道:“不是,沈妙怎会无端端的惹我不高兴了。”他打量着卫节的神色,只见卫节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他笑道:“也是,世子这么喜欢二姑娘,又怎会生二姑娘的气。算起来,再过些日子世子也要和二姑娘定亲了。”   裴渊大惊失色。   “什么?”   裴渊的表情委实吓着了卫节,“世子,这……这……你不记得了?”   “兴许是摔了脑袋的缘故,有些事情想起来特别模糊。不过你一说,我倒也记起来了。是圣上赐的婚吧。”   见裴渊面色如常,卫节才稍微缓了口气,附和道:“是呢,前阵子狩猎时,侯爷博得头筹,特地请旨的。世子与二姑娘当真是天生一对。”   裴渊问:“威远将军呢?”   卫节道:“威远将军摔了腿不能上场,是威远将军的二子魏子骞上场的,且魏子骞不精骑术,上马时若无威远将军托扶着,恐怕也是要在皇上面前丢脸了。”   裴渊蹙了下眉头,怎么在他印象中魏家四子个个都是精通骑术的。   卫节又道:“世子不记得了么?本来属下也是不信的,可是自从威远将军生辰过后,朝中百官才晓得威远将军口中值得骄傲的四子都是窝囊废,都是胆小怕事之辈,就连担任羽林郎统领的魏子昌都是虚有其表,全是靠着威远将军才爬到这个位置的,前些时日魏子昌还在秦楼楚馆里醉酒大闹了一场,被林御史参了一本,幸亏有威远将军担着,不然惩罚定是逃不了的。”   裴渊极是诧异,他沉吟片刻,又道:“我记得沈妙有个姐姐。”   卫节道:“是的,名字唤作沈婠。”   “如今在京城里?”   卫节疑惑地道:“沈大姑娘不是一直都在京城里吗?”一顿,卫节又道:“属下明白世子的意思了。沈大姑娘四年前曾在舟城待过一段时日,后来就被接回沈府里。说起这位大姑娘,京城里的人都晓得,虽是有个名声不好的母亲,但是却入了长公主的眼,前段时日长公主日日招沈大姑娘去府上作陪。甚至有不少说,沈大姑娘会是下一个李氏。”   裴渊久久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卫节忧心忡忡地道:“世子,不如还是把大夫叫过来看看吧。”   裴渊道:“不必,不过是一些事记不情罢了,其余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还记得七年前我们路经郊外的一家农户时,你被他们的鹅追了大老远的路。”   卫节一听,倒也完全放下心来了,他摸摸鼻子,嘿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   .   平南侯府迟迟没有传出消息来,沈婠心中隐隐觉得有不妥,她连忙让霜雪出去打听。霜雪一回来,整个都在哆嗦着,她小声地回禀:“大姑娘,平南世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沈婠大惊。   霜雪也觉得好不可思议,“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竟是一点事都没有。”   沈婠道:“可有去找大夫问过?”   霜雪回道:“奴婢依照大姑娘的指示,悄悄地向给世子看诊的大夫问过了。大夫说世子除了有些磕到脑袋之外,其余并无大碍,都是些很小的伤。”   “知道了。”   那一日裴渊掉到崖底,眼睛是没有闭上的,沈婠看得分明,他明明是死了的。可如今却活过来了。沈婠百思不得其解。   霜雪紧张地道:“大姑娘,我们该怎么办?世子会来找我们算账的吧?”   沈婠道:“冷静些,那一天是裴渊自己掉下去的,我想过救他的,但来不及。况且若不是他硬要拉着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且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事到如今,她不能等着裴渊上门来找她,她得主动出击。   沈婠道:“霜雪姐姐,你去唤人备车。若是有人问起,便说长公主要见我。”   沈婠并不知长公主为何会如此厌恶平南侯府,平日里字里行间也是颇不待见平南侯和平南世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多好,她现在需要能护着她的靠山,而长公主是目前的最佳人选。   .   裴渊的伤痊愈后,他带着卫节和若干随从出了平南侯府。他没有坐马车,而是跺着慢吞吞的步子在街道上行走,路经东街与西街的交口处时,裴渊停下脚步。   那儿有一棵硕大的槐树。   卫节顺着裴渊的目光望去,和平时一样,还是那棵槐树,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卫节好奇地问:“世子在看什么?”   裴渊收回冷冰冰的目光,他道:“没有,走吧。”   走了些路后,裴渊又停了下来,这回他看的是一间香囊铺子,生意很是红火,甚至有不少京城权贵的马车停在铺子前,裴渊问:“这铺子什么时候开的?”   卫节道:“五年前就有了。”他压低声音道:“这铺子的老板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   裴渊道:“长公主可曾嫁人?”   卫节道:“不曾,虽是岁数有些大,但有皇上和太后娘娘疼着,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闲言蜚语。”   “皇上和太后很疼长公主?”   卫节道:“是的,上回狩猎唯独长公主有伴驾的殊荣,还与皇上同乘一辇,连皇后娘娘也要给长公主几分薄面。”   裴渊的眉头蹙得愈发紧了。   卫节刚想说什么时,忽然眼尖地发现沈府的马车,他改口道:“世子,是沈府的马车。从这个方向看来,应该是要去长公主府的。”   裴渊不假思索就道:“让人拦下来。”   卫节一怔,“马车里应该是沈大姑娘。”   裴渊冷道:“拦下来。”   卫节这才道:“是的,世子。”卫节让随从去拦车,转过身来时发现裴渊已是大步往沈府的马车走去。马车被拦截下来,停在大槐树下。   霜雪探出头来,“是何人?”   话音未落,霜雪便见到裴渊一张阴恻恻的脸,她吓了一大跳,幸好沈婠之前再三嘱咐,霜雪此刻才不至于乱了阵脚。她镇定地道:“世子拦下我们沈府的马车所为何事?”   裴渊说:“叫你们大姑娘出来。”   霜雪道:“世子爷,这恐怕于理不合吧。”   裴渊道:“我是沈妙的未婚夫,迟早也是你们大姑娘的妹夫,都是一家人,何来于理不合?”   霜雪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沈婠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就等世子成为婠婠的妹夫后再来说吧。”   裴渊此时冷静下来,他恢复了理智。沈婠又道:“世子拦下我们沈府的马车究竟所为何事?”裴渊轻咳一声,“只是久闻大姑娘之名,想要见一见罢了。”   这话一出,沈婠就愣住了。不对,这话不像是客套话。   沈婠试探着道:“世子谬赞了,待来日世子与二妹妹成亲后,总有见面的机会。婠婠听二妹妹说,世子最近受了伤?”   裴渊道:“多谢大姑娘关心,都是些小伤,不足挂齿。”   沈婠道:“世子以后还是小心些为妙,听二妹妹说世子是从山崖上摔下去的……”   “那天雨大,看不清路脚一滑就摔下去了,幸好无恙。”裴渊道:“大姑娘是要去皇姑那儿吧,在下也不打扰了,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大姑娘多多包涵。”   说罢,裴渊带着人离开了。   马车里的沈婠和霜雪面面相觑的,霜雪压低声音道:“大姑娘,怎么世子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似乎也不气您之前欺骗了他……”   沈婠细想,方才从裴渊的语气看来,的确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且似乎也忘记了他与自己是见过面的。那天裴渊分明是死透了,眼睛瞪得老大,可现在安然无恙的,又一副和善好说话的模样,到底是什么回事?   沈婠道:“先去长公主府再算吧。”    ☆、65晋江独发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前,霜雪褰起帘子递出一块玉牌,看门的侍卫一见立马开门放行。如今整个府邸里的人都晓得沈府的大姑娘深得长公主的喜爱,连进府也无需让下人通报,现出令牌便能直接入府,这份殊荣是连当今的太子殿下也不曾有的。是以侍卫们也不敢怠慢,一见玉牌便知是沈大姑娘来了,连忙让人去通知府里的管事。   沈婠一下马车,林管事便含笑迎了上来。   “婠姑娘来得真巧,今早长公主还在口里说着最近怎么婠姑娘都不过来了,这不一过未时,婠姑娘便来陪长公主说话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长公主惦记着婠婠,是婠婠的福气,”微微一顿,她又道:“长公主一直厚待婠婠,婠婠也想不出要如何回报殿下,这几日在府里绣了扇面,并央求教婠婠棋艺的先生帮忙题了字,以此聊表心意。”   “婠姑娘当真有心。”林管事很是客气地应了句,但瞧清楚了扇面上的字后,林管事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你的棋艺先生是容铭?传闻中的容铭神医?”   沈婠道:“是的,婠婠跟容先生学棋已有数年了。”   林管事这会真真是对沈婠另眼相看了,原以为婠姑娘入了长公主的眼只是凑巧,不料这沈婠还真的是有心的。府里的人都晓得长公主颇是崇拜容铭在医术上的出神入化,前些年还想过拜容铭为师,没想到容铭那时却是拒绝了。当时府里的众人都以为容铭神医这回得罪了长公主,定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没想到长公主却一点也在意,反而是愈发地崇拜容铭,甚至还对外扬言,京中谁也不许欺负容铭,若是有违者便与长公主府过不去。   长公主发话了,京城里有些达官贵人想要请容铭去看诊,遭拒后他们也不敢对容铭如何。   “婠姑娘,这边请。”林管事待沈婠又热情了不少,沈婠一进正厅,林管事便唤了婢女端出糕点果茶来招呼沈婠,他笑着道:“还请婠姑娘稍等片刻。”   沈婠来的次数多了,也摸清了长公主的习惯。长公主喜爱用过午饭后歇一会,未时左右便会起来。现在算来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她边用着糕点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要如何跟长公主开口。   不过须臾,林管事就回来了。沈婠细细一看,林管事的面色有些不对劲。林管事轻轻地咳了声,说道:“长公主还在睡着,不如婠姑娘先回去,明日再来吧。”   沈婠微微一怔,平日里便是长公主还在睡着,林管事也只是让自己再等等的。今日却让她回去,沈婠顿觉古怪。不过她也不欲深究,起了身道:“好的,婠婠明日再来。还请林管事将这把团扇送给长公主。”   林管事松了口气,迭声道:“好的,老奴定会亲手交到长公主手中。”   沈婠笑道:“林管事也无需相送,婠婠自个儿走便行了。”   林管事也没有坚持,送沈婠出了正厅后便没有再送了。长公主府特别大,堪比两个沈府,沈婠走了一小会后,忽然有些想上茅厕,正好她记得附近有个茅厕,便吩咐了霜雪在这里候着,她去去就回。   沈婠从茅厕里出来时,刚好刮了阵风,吹走了沈婠的月牙白绣玉兰花蜀锦帕子。   沈婠一瞅,帕子随风飘落到不远处的假山上。   沈婠也未多想便小跑着过去,幸好假山不高,沈婠踮着脚尖就能拾回帕子。这帕子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却是李氏亲手绣出来送她的。   这份心意,沈婠一直带在身边。   沈婠收好帕子,正准备离去时,蓦然有一道粗喘声响起。   “芸芸可喜欢这样?”   沈婠一怔,紧接着是又是一道娇吟声,混杂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味道。沈婠并非未经人事,且上一世她也不知听了多少回裴渊与沈妙行鱼水之欢时的声音,此刻听见了,哪里会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她有些面红耳赤,但沈婠也不欲多管闲事,正要悄声离去时,一道娇柔的女声传来,“嗯,本宫就喜欢这样的,三郎,再大力一些,嗯……啊……”   男人低笑声响,“遵命。”   又是娇喘声起,还有断断续续的话语和淫靡的拍打声,“三……三郎,如此……实在……是……嗯……委屈……啊……你了。”   “不委屈,我知你也是无奈……”   沈婠着着实实是惊住了,这声音是长公主的,芸芸正是长公主的闺名!她迅速反应过来,也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地屏住呼息轻手轻脚地离去,直到见着了霜雪时,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弦才松缓下来。   霜雪道:“大姑娘怎么脸色这么白?可有哪儿不适?”   沈婠摇头,“没事,我们快些走吧。”   马车离开长公主府后,沈婠方是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但转眼一想,沈婠又觉怪异,那位唤作三郎的男子莫非是长公主的意中人?若是意中人的话,以长公主的受宠程度大可直接求皇上或是太后赐婚,为何要拖到现在?难不成是长公主的面首不成?   虽说本朝不似前朝的蓄养面首之风那般盛行,但也并非没有。可从方才的话语里听来,唤作三郎的男子也不像是面首。   “啊,大姑娘,您看,是平南世子。”   霜雪褰起帘子,沈婠顺着霜雪所指望去,果真又是裴渊。之前与裴渊说话时,沈婠是隔着车帘的,可这回沈婠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裴渊这个人。   沈府的马车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而裴渊带着卫节坐在茶肆里,正在用着些许吃食。   沈婠微微地拧起眉头。   沈婠可以很确定一事,此时此刻所见的裴渊,与之前她所见的裴渊有些不一样。重生以来,她每次见到裴渊,裴渊所着的衣袍皆是素色的,而现在她所见的裴渊,他穿了件墨绿锦袍,微微垂着头似是在盯着桌上的吃食,眼神极是深沉。   沈婠想起了上一世时她常常能见到裴渊这样的眼神,也是这般深沉看不见底,而非像是之前的裴渊那样,毕竟年纪尚轻,虽有故作老成之态,但她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沈婠怔怔地看着裴渊,直到店小二送上一壶茶后,沈婠方是猛然回神。   她倒吸一口气,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怖之物似的。连霜雪也看出了沈婠的不妥,“大姑娘,您怎么了?”她往外瞧了瞧,并无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婠打下帘子,命令车夫:“回府吧。”而后又同霜雪道:“没什么,只是累了而已。”   她垂下了眼,心又开始紧绷起来。   她在容铭那儿与裴渊下了好几回的棋,每回下棋时,棋盘边少不了糕点和香茗,裴渊亦是喜欢边品尝香茗边思考着下一步棋要如何行走。她曾经特地注意过裴渊是如何端起茶杯的。   因为上一世的裴渊每回喝茶时动作都会特别奇怪,无论是谁端来的茶他定要用手指沿着杯沿划一圈,而后才开始用茶。   而这一世的裴渊并无这个癖好。   可刚刚裴渊捧起茶杯时,他第一个动作就是下意识地用手指划了一圈杯沿,而后才轻轻地喝了口茶,像足了上一世的裴渊。   沈婠心里头倏然有了个想法。   裴渊坠崖,定不可能生还的。可此刻他安然无恙地坐在茶肆里喝茶,眼神以及一些习惯都有了变化,就如同她刚刚重生那会一样。   沈婠握起拳头。   这一趟出来起码没有白费,虽是没有见成长公主,但她知道了一事——这一世的裴渊死了,可上一世的裴渊活了。   裴渊方才气势汹汹地拦住她的马车,想来是太过冲动,就像她刚重生时恨不得一把刀插在裴渊的心窝上。可后来她冷静下来了,如同裴渊瞬间语气就变得不一样。   从裴渊目前待她的态度看来,似乎又想像上辈子那般。先以英雄的姿态拯救她于水火之中,之后将她捧上天再狠狠地摔下来。   虽说她的力量仍是很弱,依然不能与偌大的平南侯府抗衡,但起码这一世,裴渊是不能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堕胎了。   想必那些令裴渊断子绝孙的药香早已是沉积在他的身子数年,便是容铭也无法救得回来。   沈婠很是庆幸平南侯府一家子都喜欢礼佛,尤其是裴渊不点檀香便睡不着,若不是她摸透了裴渊的习惯,她也不敢用这个法子。那一味药草,若无檀香催化便只是一味略微不寻常的香料,可一遇檀香,那便是断绝香火的毒药。    ☆、66晋江独发   石桌上摆了一棋盘,白子与黑子相杀,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黑子就败得落花流水。容铭合上棋盒,道:“和你下棋真无趣,无论怎么下都是输。我真好奇有谁能赢得了你。”   裴明泽含笑道:“对弈讲究修生养性,莫要太过计较输赢。”   容铭道:“瞧瞧你这话说的都快成仙了,就没见你计较过什么东西。”容铭又道:“说起来,你最近倒是勤快得很,总找我来兰华寺。”   容铭看了看不远处的禅房,“住持还在做早课呢,今天我们来早了。”   裴明泽道:“不急,我们可以再下一盘。”   容铭自是不愿,他连忙转移话题,“前几日你借了我名义把我的学生带哪儿去了?”   有一小僧拿着扫帚走进庭院。   裴明泽捧起石桌上的茶杯,杯盖与杯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裴明泽缓缓地喝了口茶,方是慢条斯理字正腔圆地道:“你不是恰好有急事么?所以才让阿潭来这里接走了沈大姑娘。你这学生倒是不错,明明是陪着母亲妹妹来上香的,你一让阿潭来,她二话不说就与阿潭走了,连寺庙的门都没有进。”   容铭虽是诧异,但他与裴明泽相识多年,很快就明白了裴明泽的意思。他含笑道:“是呀,的确不错。”   扫地小僧走后,容铭压低了声音,“你在做什么?”   裴明泽笑道:“这话说起来有一匹布那么长……”   “停停停,打住。我不想知道了。”容铭连忙道。   览古默默地抬头看了眼容铭,心中不由腹诽,容大夫就是懒,王爷就是摸准了容大夫的性子,每回都能把容大夫吃得死死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容铭忽然问道:“你的脚最近还会疼得频繁么?”   裴明泽道:“嗯,一天得疼上好几回。不过都习惯了。”   容铭不死心地问道:“你当真不治了?我最近想出一个方子,你服用后,宫里的御医定然诊不出来。”   览古比裴明泽还要心急,他连忙道:“当真?”   容铭道:“有九成的把握。”   裴明泽摇头,“没有十成的把握实在不值得冒险。”   览古急道:“王爷,九成的把握呀。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裴明泽道:“无需多说,我这身子治好了也是招惹祸端,还不如不治的好。”   .   平南侯府里,裴渊正坐在靠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翠莹莹的玉佩。底下的随从在回禀着话,“禀告世子,属下已是去兰华寺查探过,初八那一日去了兰华寺的人并不多。”   裴渊道:“沈府的大姑娘可有去?”   随从回道:“去是去了,但刚到兰华寺又回去了。”   “哦?”裴渊挑眉,“怎么说?”   随从道:“属下问了那一日当值的小僧,他只道沈府的大姑娘刚到不久,便有辆马车接走了她,说是教大姑娘棋艺的先生,之后也没有回来。”   裴渊略微沉吟,方道:“继续说吧。”   随从应了声“是”。   .   沈妙与裴渊定亲后,夏氏挑了个日子带上沈妙到平南侯府拜访平南侯夫人温氏。温氏虽贵为平南侯夫人,但实际上府里的大权仍然掌握在裴老夫人手中。   裴渊与沈妙的婚事,温氏起初是有不满的,但老夫人开了口,温氏也不好反驳,只好默认接受了。她看着夏氏身边的沈妙,心里是一百个不明白,儿子到底喜欢这个姑娘的什么,怎么瞧都是个普通的姑娘。   不过心里想归想,温氏仍然含笑地道:“妙丫头白白嫩嫩的,长得真好看,难怪渊儿会心心念念着。”   温氏心里盘算着,今年沈妙不过十一,嫁过来时也得四年后。老夫人如今的身子是愈发地不妙,估摸也撑不了多少年。且沈妙这丫头看起来倒是个乖巧的,到时候老夫人归西,府里管家大权便由她掌控,儿子的婚事不能反对,她总能决定孙子的婚事吧。   温氏这么一想,倒也觉得沈妙变得顺眼起来,她笑着和夏氏说:“我们俩说了这么久的体己话,妙丫头年纪还小,怕是会觉得闷。”   夏氏也笑道:“妙丫头时常陪我说话,都习惯了。”   她悄悄地给沈妙使了个眼色,沈妙一来到平南侯府,心早就飞到裴渊身上了。刚刚夏氏与温氏说了这么多话,沈妙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夏氏使眼色,沈妙自然也是没看见。   夏氏心中无奈,只好作罢。她夸道:“夫人当真好福气,前些时日我刚听我家老爷夸赞平南世子的骑射,说是今年的狩猎里,平南世子年纪轻轻就已是与侯爷一同博得头筹,连皇上也是多加赞赏。”   温氏谦虚地道:“上回也只是好运气。说起好福气,妙丫头这般年纪就已是精通女红,琴棋书画也皆有涉猎,在同龄女子中也实在难得,”微微一顿,温氏又笑着道:“左右妙丫头迟早都要嫁进来,我唤渊儿带妙儿熟络熟络下平南侯府,以后接管起来也好上手。”   说罢,温氏吩咐身边的嬷嬷,“叫世子过来。”   沈妙听到这句,精神立马抖擞起来。夏氏暗叹,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幸好温氏在与嬷嬷说话,也不曾注意到女儿的异样。   夏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沈妙的手,沈妙这才反应过来,微微侧首,做出聆听的模样。今天过来平南侯府,母亲早就再三嘱咐自己,定要少开口。   .   片刻后,裴渊与沈妙一同出了偏厅,两人在幽静的小径上缓缓地行走,雨澜与卫节默默地跟着。   沈妙的一颗心噗咚噗咚地跳得厉害。   上次裴渊的反常,沈妙早已不放在心里,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此刻人就站在自己身边。两人行了一会后,眼见不远处有亭子,裴渊开口道:“我们去那儿坐坐吧。”   沈妙含羞道:“好。”   裴渊上一世对沈妙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这姑娘一心仰慕自己,可自己最终却是娶了沈婠。今生倒也是如她所愿了。裴渊晓得沈府大房里的两位姑娘向来都是不对盘的,只是这一世似乎有不少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裴渊不得不慎重对待。   他道:“你还有个姐姐对吧。”   沈妙一听裴渊提起沈婠,脸色就不太对劲。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是有个姐姐。”   裴渊细观沈妙神色,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妙儿,看你神色你似乎不太高兴,可是你姐姐欺负你了?你尽管与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堂堂平南世子断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沈妙心中万分感动,嘴一张,便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一一与裴渊细说,连兰姨娘碧姨娘之事也没有漏掉。   “……威远将军府?”   沈妙点头,“姐姐自从有了威远将军倚仗后,就愈发地嚣张,也不把我们看在眼底了。”   裴渊在心中冷笑。   怪不得他只觉这一世的沈婠性子变了不少,原来是有所倚仗。他早已摸透沈婠的脾性,只要尝到了甜头,只要有人在背后撑腰,就越来越张牙舞爪。   这一世他非得要拔光她的爪牙,让她臣服在自己的身下。   裴渊说道:“你姐姐实在过分,怎么能让自己的丫环当自己父亲的姨娘,”他柔情款款地看向沈妙,“这几年来,想必你与你母亲都过得受气。”   沈妙连连点头,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裴郎竟然能这么理解自己。   沈妙此刻是极其信任裴渊的,恐怕连自己的母亲也没那般信任。   裴渊循序渐进,只说:“谁让妙儿生气了,我定不放过她。”   上一世沈婠常常受到夏氏与沈妙的欺凌,这一世夏氏与沈妙两个没用的反而受制于沈婠。沈府里的兰姨娘和碧姨娘都是沈婠的爪牙,他得先暗中拔掉。   等她孤立无援受尽夏氏沈妙的冷眼后,他再光明正大地出现,拯救她于水火之中。至于威远将军府,哼,他们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沈妙睁大着眼,好奇地问“世子要怎么做?”   裴渊道:“你我都是定亲的人了,你唤我裴郎便好。”   裴渊的善解人意让沈妙心花怒放,她两颊绯红,含羞地轻轻唤道:“裴郎要如何做?”   “你且附耳过来。”   沈妙胸腔里蹦跳地愈发厉害,她微微倾前身子,裴渊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如此……如此……如此……”沈妙整个人都觉得飘飘然的,裴渊说的话,她就只记住了碧姨娘三字。   “可明白了?”   沈妙的双眸水润润的,她下意识地点头。   “嗯,明白了。”    ☆、67晋江独发   沈妙回到沈府后,走起路来都是飘飘然的。一想到裴渊柔情款款的眼神,沈妙的脸颊就不由得浮起两抹红霞,裴渊所交待她的话,沈妙也记不住了。   直到两日后,兰姨娘过来茹苑给夏氏请安时,沈妙方是想起这桩事来。   她带着雨澜离开了茹苑。   沈妙知道这个时候碧姨娘一定在翠碧园里,上回母亲略施小计,兰姨娘和碧姨娘之间便生了隔阂。这大半年来,兰姨娘几乎不曾踏足过翠碧园,碧姨娘亦是如此,便是去向祖母或是母亲请安,两人也是分开来的。   “父亲已是上朝了吧?”   雨澜回道:“是的,半柱香前大爷就已是出了门。”   沈妙说:“很好。”   雨澜忧心地道:“二姑娘,您当真不和夫人说一声吗?”   沈妙横了雨澜一眼,“裴郎交待了我,自然是信得过我。且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若连这事都办不成,以后偌大的平南侯府我又要怎么打理?”   虽然裴渊那一日交待了什么,沈妙不太记得清楚,也只隐隐约约记住了碧姨娘三字,但沈妙思来想去,觉得肯定跟碧姨娘脱不了干系。   沈妙直接进了翠碧园,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对碧姨娘道:“碧姨娘是在不尊重母亲么?连兰姨娘都知晓要日日过来请安,以示对母亲的尊重。父亲宠着你,也是看在你曾是母亲丫环的份上,如今你飞上枝头,便想抛弃旧主了吗?”   碧姨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沈妙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碧姨娘迟迟说不出话来,沈妙心中得意。青碧胆子小,之前在冷幽苑里的时候,也是常常被自己骂上几句后就变得安分起来。现在当了姨娘也是一样。   事实上,碧姨娘心里还真有那么几分心惊胆战的,但更多的是羞辱。   碧姨娘忽然捂嘴了嘴。   她身边的嬷嬷赶紧端来了痰盂,碧姨娘放开喉咙吐得脸色都发白了。沈妙一惊,她不过是说说她而已,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妙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沈妙注意到桌案上的一碗汤药,黑不溜秋的,且这药味似曾相识……沈妙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是安胎药!之前怀孕时,她天天都能闻到这个味儿。   “你……”   碧姨娘的确是怀孕了,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的,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悄悄地去看过大夫,大夫说头三月是胎象最易不稳,碧姨娘经历了之前兰姨娘一事,便想着熬过头三月后再告诉沈州,以免被夏氏嫉恨。   可如今沈妙这么大咧咧地欺负到自己头上来,碧姨娘也不打算隐瞒下去了。   她对沈妙道:“二姑娘很快就能多个小弟弟了。”   沈妙大惊失色。   碧姨娘说道:“若是老爷知道今天二姑娘过来无理取闹,让我动了胎气,二姑娘觉得老爷会惩罚你么?”   沈妙知道在父亲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子嗣,她不禁有些害怕了。可转眼一想,沈妙又觉得父亲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毕竟现在自己是与平南世子定亲了,便是当真惩罚,也只是小惩大诫。   这么一想,沈妙有底气了。   她对着碧姨娘重重地哼了声,然后直接扭头走人。   .   几日后,裴渊让人送了帖子过来拜访沈府。   裴渊与沈州侃侃而谈,沈州对这个未来女婿,心里是满意得不行,连带着前几日对沈妙的懊恼也减轻了不少。沈州毕竟也年轻过,晓得裴渊过来拜访自己是一方面,但想必更多的是想见自己的女儿。   沈州便大大方方地唤了沈妙过来。   待偏阁里剩下裴渊和沈妙两人时,裴渊方是开口问道:“妙儿事情办得如何?”   沈妙轻声道:“已是按照裴郎所说的去做。”   “你姐姐有什么反应?”   沈妙一愣,“什么姐姐?”   裴渊也是一愣,但他比沈妙更快反应过来,他问道:“你是如何做的?”   沈妙如实说道:“我去翠碧园威吓了碧姨娘一番,她起初也是吓得不敢说话,变得安分了,可是我也不曾料到碧姨娘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这几日我顾忌着碧姨娘肚里的孩子,也没有去做些什么。”   裴渊的眉头一拧。   沈妙顿时有些惊慌,“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裴渊耐下性子,问:“你可记得我那一日和你说的话?”   沈妙挠挠头,有些心虚地道:“其……其实我只听清了碧姨娘三字,但……但是我想着手段左右也就是那些……”她怯怯地看向裴渊,“裴郎,我做错了什么吗?”   裴渊微笑道:“没有。”   事实上,裴渊心里早已是怒气冲天。愚蠢!愚蠢之极!他那一日明明是让她来挑拨离间的,假意拉拢碧姨娘!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方是借碧姨娘之手诬陷沈婠。如此简单之事都做不好!简直是又蠢又二!之前的自己到底是看中了她的哪一点?   裴渊道:“我第一次来沈府,妙儿你陪我去走走吧。”   沈妙笑吟吟地与裴渊一道出了偏阁。如今时值秋末,沈府里的水榭上放了好几盆秋菊,迎着湖风赏菊是再惬意不过了。沈妙一直都期盼着有一天能和自己的意中人在水榭上风花雪月,如今裴渊就在自己的身边,沈妙自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且还有一个原因,沈府的水榭和沈婠的院子隔得很远,完全是一条相反的路。前段时日裴渊在兰华寺里的反常,沈妙虽是不摆在心上了,但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自己的裴郎与沈婠见面。   沈妙说:“裴郎,我们府里的水榭处特别有意境。”   裴渊上一世是来过沈府的,他想出来走走心里是想着去沈婠那边。听沈妙提起水榭,裴渊笑了笑,就说:“如今快要入冬了,水榭临水,你身子单薄,莫要感染了风寒才是。待入春时再去看看也不迟。我们走这边吧,这条小径倒是别致得很。”   沈妙心中一喜,只觉裴郎当真是关心自己得很。当下也不顾沈婠了,弯开眉眼直道:“好呀,这边走过去有个绽梅园,到了冬天的时候梅花一开,景色也格外怡人。”   裴渊微笑聆听着。   快行至绽梅园时,裴渊忽道:“我有些渴了,妙儿能给我去倒杯水么?”沈妙和裴渊出了偏阁后,沈妙便屏退了雨澜,也不许任何人跟着。   裴渊这般柔情似水的目光让沈妙心里甜滋滋的,宛若吃了一大罐子的蜜饯。   她道:“好。”   .   沈婠今天得知裴渊会过来拜访自己的父亲后,也没有刻意避开,反而是带着霜雪轻羽去了绽梅园附近的秋千上坐着。   她轻轻地荡着秋千。   约摸有两刻钟的时间,轻羽急急地跑过来,小声地说道:“大姑娘,没有见着二姑娘,只有平南世子一个过来了。”   沈婠“嗯”了声,吩咐霜雪,“你推大力些。”   霜雪说:“奴婢明白。”   不一会,两道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   “啊,大姑娘!”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太用力了!”   沈婠从秋千摔下来,膝盖摔得生疼,一张脸蛋疼得都发白了。霜雪一脸自责,轻羽连忙道:“别愣着,快点扶大姑娘起来,我回院子拿伤药过来。”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出现她们主仆面前。   沈婠仰起脖子,目光刚刚好迎上了裴渊探寻的目光,不过是片刻,裴渊就声音温和地道:“在下平南世子裴渊。”   沈婠悄声地道:“霜雪姐姐,快扶我起来。”   霜雪扶起沈婠在秋千坐下,沈婠这才行礼道:“原来是妹夫,妹夫有礼了。婠婠方才出了糗,让妹夫见笑了。”   裴渊含笑道:“总算见着皇姑眼前的红人了,上回是在下唐突,也让大姑娘见笑了。”   沈婠抬起头来,与裴渊的目光撞上。   她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眼来。   “妹夫怎么过来了?”   裴渊道:“我与二姑娘还未成亲,大姑娘还是唤我一声世子吧。今日我是过来拜访你父亲的,”微微一顿,裴渊又道:“方才我见你摔着了,我府里有好几瓶上好的伤药,抹上两日便能痊愈。改日我过来时给大姑娘捎一瓶吧。”   沈婠连忙道:“世子客气了,我只是擦了点皮,怎么敢劳烦世子?”   裴渊说:“我们迟早都是一家人,大姑娘不必客气。就这么定下来了,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送来,大姑娘莫要推辞,你若是推辞便是不给你妹妹面子了。”   沈婠听裴渊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   “那婠婠先谢过世子了。时候不早,婠婠也要回去了。”沈婠行了一礼,霜雪轻羽分别扶着沈婠离去,裴渊看着沈婠的背影,慢慢地勾唇一笑。    ☆、68晋江独发   沈婠主仆三人走远后,霜雪方是压低声音问道:“大姑娘,您这是在使苦肉计么?”   沈婠说:“我在试探。”   轻羽不解,“大姑娘在试探什么?”   沈婠道:“只是在试探世子到底想做些什么,总之你们以后记住了,能离裴渊多远就多远。”重生前的裴渊还算好对付,重生后的裴渊简直是个疯子。   她之前故意摔倒只是为了试探裴渊见到后会如何做?   自从她知道裴渊重生后,她就一直在想裴渊到底会对自己做什么。而如今看来,裴渊是想着重复上一辈子的路,先引诱自己喜欢他,待她全心全意待他时,他便会狠狠地将她从云端处摔下。   真真是个疯子。   不过他这么做也好,现在他的目的是想让自己喜欢他,那么这段时日里必然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沈婠对霜雪道:“霜雪姐姐,你等会写张拜帖。算起来,我也许久没去过威远将军府了。”   “是的,大姑娘。”   .   沈妙捧了杯茶过来,为显心思,这杯茶还是沈妙特地自己沏的。她与裴渊道:“不知裴郎喜欢喝什么茶,所以我只沏了杯毛尖,若是裴郎不喜的话……”   裴渊打断了沈妙的话,“不必,我喝茶并不挑剔。”   他接过茶杯,轻轻地触碰了下杯沿,方是浅浅地品尝了一口。沈妙满怀期待地等着裴渊赞赏自己,未料裴渊却是直接开口道:“你母亲可在?怎么方才只见你父亲?”   沈妙道:“母亲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夏府陪舅妈说话,刚刚才回来呢。”   裴渊道:“既然你母亲回来了,我也理应去拜见拜见。沈夫人现在在哪儿?”   “母亲在偏厅里。”   见裴渊丝毫没有赞赏自己茶艺的心思,沈妙颇是失望。这时,裴渊又道:“妙儿沏的茶当真不错,不若你再给我沏一杯君山银针吧。”   沈妙喜笑颜开地道:“好。”   .   沈妙离开后,裴渊便径直往偏厅里走去。沈府的布局与上一世无差,裴渊至今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很快的,裴渊就到了偏厅。   夏氏见到裴渊时,面上有几分诧异。   她是晓得裴渊今日过来拜访老爷的,但是目前看来,这位平南世子似乎有些话想要单独和自己说。夏氏给了身边的红胭一个眼色,红胭会意,默默地退了出去。   裴渊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这样的母亲怎会生下沈妙那样的女儿。他开门见山就道:“沈夫人,你有两个女儿,虽说皇上赐婚是你们沈府的二姑娘,但我们平南侯府私下里却是更喜欢你们的大姑娘。祖母前些时日还与父亲说,看能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夏氏大惊失色。   在兰华寺里时裴老夫人明明看起来十分喜欢妙丫头的,莫非那一日都是假象?   裴渊又道:“我私心里是喜欢妙儿的。只不过若是父亲当真让皇上改变了主意,我也无可奈何。虽说圣旨已下,但龙心也难以揣摩。皇上登基以来,也并非没有收回过金口。好比前些年时,皇上为皇姑指了门婚事,最后不也收回圣旨了么?”   夏氏慌了神,要是当真让沈婠嫁进平南侯府,她夏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她迅速回过神,并想出了主意来,“世子若是当真喜欢妙儿,侯爷与老夫人断然也不会不顾你的意愿。”   裴渊笑了笑,说道:“想必沈夫人也晓得,我祖母特别不喜欢名声不好的姑娘。大姑娘虽是有个被休的母亲,但是如今好歹也入了我皇姑的眼,皇上宠爱皇姑,而大姑娘又是皇姑身边的红人,到时候若是皇上亲口赞赏大姑娘,大姑娘纵然有再不好的过去,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我是真心想娶妙儿的,只是不希望到时候会出什么漏子。”   夏氏明白了裴渊的意思。   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她妙儿的婚事。既然裴老夫人更喜欢沈婠,那她便让沈婠的名声败坏!   .   碧姨娘有了身孕,沈州心里是极其高兴的,待碧姨娘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老夫人心里也高兴,毕竟沈府好些时日没有出过这么好的喜事了。   老夫人还去了碧姨娘的翠碧园,十分和蔼地说了番话。   碧姨娘见到老夫人如此重视自己的肚子,心里的得意是愈发遮藏不住了,本来她还是有几分担心的,怕自己会像姐姐那样,可碧姨娘安慰自己,自己是有福气的人,和姐姐不一样。   且碧姨娘还特地向老夫人请求,要自己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夫。   老夫人也应允了。   没几日,碧姨娘便花重金请了个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史大夫回来,还专门在沈府里整理了一间客房让史大夫住下,以免碧姨娘发生意外。   碧姨娘如此高调,兰姨娘心里始终有几分担忧。   虽说姐妹间有了隔阂,但亲姐妹哪有隔夜仇的,都过了这么久,什么仇都罢了。碧姨娘有身孕,兰姨娘是打心底地为自己的妹妹高兴,只要妹妹安安全全生下个男娃,后半辈子定然是无忧的了。   兰姨娘想通后,便主动去了翠碧园,想要跟碧姨娘和解。   没想到兰姨娘刚到翠碧园便被丫环拦下,说是要先通报。兰姨娘此时心里有几分不悦了,平日里碧姨娘进自己的兰香苑是从来都不要通报的。   不过兰姨娘对妹妹的脾性也能容忍,既然自己是要来和解的,等一等也是没有干系的。兰姨娘此刻早已是忘记了当初碧姨娘利用自己的事情。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丫环才出来请兰姨娘进去。   碧姨娘在用着糕点,见到兰姨娘进来,眉眼一挑,便道:“姐姐可来了,妹妹以为姐姐一辈子都不会理我了呢。好在我怀孕了,不然恐怕姐姐都不会过来了吧。”   言下之意,让兰姨娘听得心里愈发不爽了。可是兰姨娘仍是安慰着自己,自己妹妹脾性这样,莫要计较太多,和和气气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着说道:“妹妹说哪儿的话,姐姐这不是在等你消气么?如今妹妹怀孕了,姐姐担心你身边少人侍候,便过来看看。头一胎要注意的问题可不少,妹妹年纪小,又是头胎,我当姐姐的哪里能不担心。”   碧姨娘当时与兰姨娘发生争执后,心里是极气的,只觉自己的姐姐也太不识好歹,后来她在翠碧园里等了几个月,兰姨娘也不曾主动来认错。如今她一怀孕,人便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说到底也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   碧姨娘越来越口无遮拦,“是么?姐姐还请放心,我断不会这么愚笨好端端地掉进湖里的。”   这话戳到兰姨娘的心了,兰姨娘的脸色一白。   “你明知是大夫人所设的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姐姐!”   碧姨娘道:“妹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我是你的话,想必思哥儿如今都能活蹦乱跳了。”   “你……”   碧姨娘这时也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可她拉不下脸来。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做错什么,姐姐从来都能宽容自己的,这次也会一样。碧姨娘说:“姐姐回去吧,我乏了,想睡一会。”   兰姨娘一出翠碧园,就只觉一阵眩晕,嬷嬷赶紧扶住了兰姨娘。   嬷嬷低声道:“碧姨娘也太过分了。”   兰姨娘说道:“由得她去!我们回兰香苑。”   .   兰姨娘走后,碧姨娘心里也不踏实。方才姐姐转身时的那个眼神,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仿佛当真是说这辈子要与她决绝那般。   碧姨娘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歇不下。可是让她去兰香苑主动求和又不可能,她是说了错话,可一直以来姐姐不都是这么宽容自己的么?怎么现在就受不住了?碧姨娘心想,定是姐姐嫉妒她的肚子!等她生了儿子后,姐姐自然就会回来找自己了。   如此一想,碧姨娘倒也安心了。   可当夜碧姨娘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的儿子掉进湖里,小手不停地拍打着水面,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去救他。   最后溺水的死相让吓得兰姨娘惊醒过来。   她连忙让身边的丫环去把史大夫唤来。   史大夫一诊碧姨娘的脉搏,面色倏然大变。碧姨娘慌得连忙问道:“史大夫,怎么了?”   史大夫叹了口气。   “姨娘在头两月的时候没有注意饮食,致使腹中胎象不稳,这几日有是心神不宁。说实话,姨娘的这一胎怕是神仙也难保了。”   “什……什么……”   史大夫说道:“再好的药也保不了,姨娘怀孕初可有大量吃冷食?”   碧姨娘回想了下,她怀孕时是夏天,日头热着,她又爱吃冷食,老爷知她喜欢,特地让人给她做了不少冰玉露,她那时几乎是一天喝好几回。   思及此,碧姨娘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69晋江独发   碧姨娘不知该如何是好,六神无主了好几日后,她才把史大夫唤过来,吩咐切莫将此事声张出去。不料史大夫却慌张地道:“姨娘怎么不早说,昨日大夫人过来询问姨娘的状况,我……我便如实相告了。”   这下碧姨娘更是不知所措了。   她问:“我这胎能保多久?”   史大夫道:“最多两个月。”   史大夫离去后,碧姨娘就开始打颤,嘴唇也一直在发抖。老爷是有多期待她肚里的孩子,碧姨娘是知道的,若是老爷知道保不住了……   碧姨娘想起了姐姐,孩子一没,老爷很长一段时日都不曾踏足过兰香苑。   碧姨娘心中极是恐惧。   就在此时,院子里的嬷嬷慌慌张张地进来,“姨娘,大夫人过来了。”   碧姨娘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夏氏就已是进了来,她身后只跟着红胭一人。碧姨娘的心噗咚噗咚地跳着,她的脚有些发软。   夏氏亲亲热热地拍上碧姨娘的手,一脸担忧地道:“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呢?若不是我昨天问了史大夫,恐怕也不知道妹妹的现况了。”   夏氏重重地叹了声,“妹妹,你大可放心。我们都是老爷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孩子对老爷而言是有多重要的,但是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身体呀,妹妹还年轻,没了一个孩子还能再怀。唉,说起这个,兰妹妹倒也真是的,你是她妹妹,怎么她就不让着你一点。我听史大夫说,你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若是你能安下心来的话,兴许胎儿也能保住了。”   夏氏又拍拍碧姨娘的手,又道:“我知妹妹在担心什么,我们后宅里的女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老爷的宠爱。此事我也不会与老爷说,且还会替你隐瞒,毕竟我们曾经也是主仆一场,如今又都是在老爷身边侍候的。老夫人那边我会帮你打点妥当,老爷那里妹妹也无需担忧,我会劝老爷多过来这儿陪着妹妹。”   碧姨娘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如今听得夏氏这般说,虽是心里有几分不信的,但……但她心想着兴许夏氏这一次是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   她和姐姐是不一样的。   姐姐的主子是大姑娘,大夫人是最不喜欢大姑娘的,自然对姐姐没有情分。   碧姨娘感激地道:“多谢姐姐,以后姐姐有需要妹妹的地方,妹妹定然义不容辞。”   夏氏微笑道:“姐妹一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你毕竟年纪小,不少事情都不知该如何处理,好比这回肚里的胎儿。你且听我一言,只要事成,以后你我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夏氏凑到碧姨娘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知你与红胭之间有不少私人恩怨,到时候我便把红胭送你当丫环。”   碧姨娘看了眼红胭,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历历在目。   她道:“好,姐姐请说。”   .   霜雪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屋里头,她说:“大姑娘,碧姨娘正往我们院子过来。”自从沈婠从秋千上摔下来后,她就吩咐了霜雪和轻羽,要时时刻刻注意着翠碧园的状况。   沈婠细想过了,裴渊既然要走上辈子的老路,而这一世她在沈府的身份地位有所不一样,裴渊要想让她再陷孤立无援之境,必然会与夏氏联手。   而她如今隔三差五的便要去长公主府,夏氏也难以下手。   恰好碧姨娘有了身孕,她晓得夏氏定不会放过碧姨娘肚里的孩子。她想着若自己是夏氏的话,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是一箭双雕。   碧姨娘素来与自己没有什么交集,也甚少过来她的院子,如今怀着身孕还要来她的院子,用脚趾头一想也知里面有古怪。   碧姨娘被夏氏当刀使,她可不愿当刀下亡魂。   沈婠道:“轻羽姐姐,你在门边候着,说是我与霜雪姐姐去了长公主府。霜雪姐姐,你且跟着我从后门出去。”   碧姨娘前脚刚到,沈婠就已是和霜雪偷偷地溜了出去。   碧姨娘听轻羽说沈婠不在,眉头立马拧得紧紧的,满脸的不相信,非要自个儿进去瞧一瞧。轻羽无可奈何,只好让碧姨娘进了去,碧姨娘环望一圈,果真没有沈婠的人影。   之后连着几日,碧姨娘过去找沈婠,沈婠不是不在就是在老太爷那儿,又或是在方氏那里。   又过了几日,裴渊得闲过来沈府,正在厅里与沈州侃侃而谈。沈州说道:“你年纪尚轻,对国事就能有这般见解,实在不可多得。若是我的坤儿长大后有你的一半便已是不错了。”   裴渊笑道:“坤哥儿年纪还小,此时哪里看得出什么。”   .   沈妙知道裴渊过来了,又哪里能坐得住,连练琴的心思都没有了。她让雨澜前去打听,得知裴渊如今正在大厅里陪着父亲说话后,沈妙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她唤雨澜拿来笺纸,提笔写了句——裴郎,妙儿在绽梅园等你。   她仔细吩咐着:“让厅里奉茶的丫环偷偷地交到世子手里。”   雨澜应了声,便匆匆地离开了茹苑。   .   今天在大厅里当值的奉茶丫环名字唤作画织,是霜雪的老乡。画织收到了笺纸后悄悄地告诉了霜雪,霜雪又回禀了沈婠。   沈婠听罢,计上心来。   她吩咐道:“霜雪姐姐,你想个法子拖延着二妹妹。另外,你同画织说一声,曾经听二姑娘说过,世子爱喝君山银针……”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包药粉,压低声音,“待画织沏茶时,你趁她不注意就把药粉尽数放进。”   霜雪刚离开院子不久,轻羽就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她说:“大姑娘,碧……碧姨娘又过来了!大姑娘快些从后门离开吧,不然碧姨娘的肚子出了什么差错,肯定又要赖在您的头上了。”   沈婠道:“这回不急,轻羽姐姐,你且去门外候着,等碧姨娘一来,你就告诉她我在绽梅园里。郭嬷嬷,你现在陪我长公主府吧。”   .   碧姨娘听到沈婠在绽梅园后,连着阴沉了好几日的脸色才稍微有所松缓。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嬷嬷道:“去告诉大夫人,我现在去绽梅园。”   她咬咬唇,又问身边的丫环,“把药端来。”   丫环犹豫地道:“姨娘,这……”   碧姨娘说道:“老天爷既是不让我保住这个孩子,我也无法与老天爷争,倒不如换取有利于我的东西。快去!”   丫环不敢不听从,只好去灶房里把药端了过来。   碧姨娘一饮而尽,她抹了抹唇角,“我们去绽梅园。”   绽梅园里的梅树结了不少果子,沉甸甸地缀在枝头上。碧姨娘迈进绽梅园时,腹中已是开始隐隐作痛,她让身边的嬷嬷和丫环都留在园外,自个儿进了去。   绽梅园并不大,但也不小,碧姨娘走了些许路后,都不曾见到沈婠的身影。   她开始有些着急,并张嘴喊了声:“大姑娘!”   话音刚落,碧姨娘就已是听到衣料窸窣声响,她一脸欣喜地扭过头来,未料映入眼底的却是一陌生男子的脸孔,样貌极是俊朗。   “……你你你是谁?”   来者正是裴渊。   裴渊在绽梅园里转了圈,没有见到沈妙的身影,心中就已是不耐。再加上他极其厌恶梅花,绽梅园里这么多梅树,看得他太阳穴腾腾地作痛,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些不好的过往。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唤了声“大姑娘”。   他转身一看,只觉有些眩晕。待他站定时,碧姨娘的脸就成了沈婠的脸,那般楚楚可怜地问他:“……你你你是谁?”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碧姨娘微微鼓起的肚子映入裴渊的眼帘。   似是有什么猛然跃入裴渊的心里,怒气腾地炸开了。   他掐住了碧姨娘的脖子。   “贱人!水性杨花的贱人!”   “啊……放……放开……”碧姨娘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又哪儿及得上处于盛怒中的裴渊,更别提此刻她的肚子疼得像是万蚁钻心那般。   “啊……啊……”   掐准时间赶来的夏氏听到了碧姨娘痛苦的叫声,她心中一喜,赶紧正色道:“愣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碧姨娘在叫吗?快进去看看,去,把史大夫叫来。”   本以为会看见痛苦的碧姨娘和不知所措的沈婠,可夏氏没想到最后映入自己眼底的竟然裴渊像是着了魔似的狠狠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碧姨娘的脸已经开始变色了,双手不停地挣扎着,两腿间有鲜红的血液流出来。   夏氏吓了一大跳。   碧姨娘能死,但不能死在裴渊的手里!有了这个认知,夏氏赶紧让下人去分开他们俩个。   裴渊此时清醒过来,他怔怔地看着晕厥在地上碧姨娘,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还是夏氏当机立断,她满脸凌厉之色地吩咐在场的下人,“碧姨娘当众勾引世子,世子婉拒,碧姨娘伤心欲绝,不小心摔没了腹中的胎儿。”   史大夫提着医箱匆匆赶来。   “夫人,姨娘失血过多,怕是活不下去了。”   “先把碧姨娘抬回去,”夏氏意味深长地吩咐:“史大夫,你尽量保住碧姨娘的性命吧。”   史大夫眼神一深,颔首。   “我明白的,夫人。”   .   就在这个时候,沈州和老夫人也赶过来了。夏氏之前怕又会被沈婠那张巧嘴三言两语就将罪责推卸得一干二净,她过来时也顺便寻了个措辞把老夫人和沈州也哄了过来。   可夏氏也没想到最后竟是成了这样的境地。   夏氏赶紧说道:“老爷,碧妹妹竟然想要勾引世子!世子婉拒后,妹妹还缠着世子,之后竟不小心摔没了肚里的胎儿,”夏氏重重叹了口气,“枉老爷平日里如此宠爱妹妹,妹妹竟是做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幸好妾身及时赶来,若不是世子怕是也不知该要如何应对了。”   沈州听见夏氏此话,气得就差吐出一口血来。   老夫人也不关心这个,她问:“史大夫,我的孙儿能保得住么?”   史大夫摇头。   老夫人身子一晃,采莺连忙扶住老夫人。老夫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第三个了,府里跟撞邪了一样,孩子总活不下来!   “冤孽呀冤孽!”   碧姨娘终究是没有活下来。   夏氏虽是铲除了碧姨娘,但心底始终有几分遗憾。没有把沈婠拖下水,实在是太可惜了,且还白白搭上了裴渊。纵然夏氏百般隐瞒,但纸包不住火。   毕竟那一天裴渊死死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是千真万确的。   只不过沈州虽有不满,但也并未多说什么。不管碧姨娘勾引裴渊是真是假,可与平南侯府的亲事却是千真万确的,有平南侯府撑着腰,在朝中也能硬气不少,尤其是在夏丞相面前。   是以沈州也干脆不计较了,左右不过是个姨娘。   平南侯晓得自己的儿子在沈府搭上那样的一件事后,脸色格外难看,罚了裴渊在府里禁足三月。裴渊的日子不好过,沈妙的亦然。   沈州查出了裴渊去绽梅园的原因后,硬也是惩罚了沈妙禁足。   沈妙只好在茹苑里安慰着自己,裴郎禁足,她也禁足,算是夫妻共患难了。   .   裴渊沈妙两人禁足后,沈婠带着轻羽和霜雪去了威远将军府。   自从在魏平生辰宴上演了那么一出戏后,李氏隔个几日便要在府里当众怒骂几句魏平,将泼妇市井之态演得淋漓尽致。虽是有些不习惯,但李氏想着一家人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也无妨,就是苦了她的四个孩儿。明明都是出类拔萃之才,偏偏却要被世人认为是无能之辈。   “李夫人安好。”沈婠笑吟吟地与李氏打了招呼。   李氏笑不拢嘴地道:“你若再不来陪我说话,我都要去长公主府里抢人了。”李氏拉着沈婠坐下,细细打量着沈婠,“似乎瘦了些。”   “哪有,婠婠都觉得自个儿胖了不少。”沈婠说着,瞥霜雪一眼,霜雪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前些时日我听说夫人您总是睡不好,便问了大夫要了个安神的方子,制成香囊,大夫说悬挂在床帏之上,有安神之效。”   李氏一瞧,锦盒里放置了七八个香囊,做工颇是精妙,囊上的图案也是绣得极好的。李氏顿感心窝暖洋洋的,“你这孩子真是贴心。”   沈婠笑道:“夫人疼惜婠婠,婠婠自也是要挂念着夫人的。”   女红是熟能生巧的,长时间不碰,也变得生疏了。沈婠一有闲暇,就喜欢缝制香囊。前段时日恰好容铭要去兰城,沈婠便托了容铭带了些香囊过去。容铭回京后只道唐氏十分高兴,嘱咐沈婠要好好听沈州与夏氏的话,无需记挂着她,她在兰城过得很好。   沈婠当时一听,眼眶都湿润了。   如今一见李氏,沈婠是愈发挂念在兰城的母亲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是不是在被人欺负了?”李氏见沈婠的眼睛泛着水光,心中的怜惜之情愈发浓厚了。前阵子从老爷口里得知皇上给沈府的二姑娘赐婚了,当时李氏听了只觉不像话,大姑娘都没赐婚,怎么就轮到二姑娘了?   平南世子之名,李氏亦是听过的,若是李氏有个女儿,她也会想着把女儿嫁给平南世子,这可是好婚事。李氏当时心中愤然,但瞧见自家儿子眉开眼笑的模样,李氏心里又释然了,大姑娘的婚事本就该留给自家的,没指给平南世子也是好的。   只不过李氏转眼一想,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沈婠。   皇上如此忌惮他们威远将军府,为了平安,自家的四个儿子这辈子铁定要碌碌无为地度过了,若是沈婠嫁了进来,也不知会不会委屈了人家姑娘。   沈婠眨走眼里的水光,抿出笑容来只道:“没有,就是觉得夫人待我真好。”   李氏一瞅到沈婠笑得甜甜的,方才的那点小心思迅速跑走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她就喜欢这样的媳妇,她待她好,子骞也待她好,必不让她受委屈!   李氏试探地道:“说起来,你妹妹都定亲了,你母亲可有说过要给你找夫家?”   沈婠哪里会不明白李氏的意思,定是想来探自己的口风。其实沈婠想过的,十年之内必有战事,威远将军是常胜将军,从未输过任何一场仗。上一世皇帝再忌惮魏平,最后也是等到威远将军解决外患后才来处置的。而这一世魏平已是懂得收敛,想来皇帝也没有之前那般忌惮,命运亦是有所转变。那么这一世在皇帝心中,魏平必然是有些分量的,若她嫁给魏子骞,她就有整个威远将军府撑腰。   威远将军和平南侯都是皇帝面前的重臣,他们两个不和,皇帝估摸着也会高兴,权力得以制衡。那么到时候即便是裴渊想对自己下手,也得看看皇帝的意思。   沈婠低头一笑,落入了李氏眼里倒是女儿家娇羞的模样了。   之前李氏就曾在沈老夫人面前试探过,沈老夫人看起来是非常满意他们魏家的,估摸着也有在沈婠面前提起过,而现在她这般模样……   李氏心中一喜。   看来沈婠与他们家子骞的这门婚事十有□是跑不了的,待老爷回来时,可以与他商量商量,挑个好日子先去把亲给定了。   李氏给了琳琅一个眼神——   快,去把二公子叫来。   .   沈婠被李氏打发到了魏府的水榭上,没多久,沈婠就看到了魏子骞。魏子骞许久没有见到沈婠,现在见到了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魏子骞想了想,最终和沈婠提起了在猎场里的趣事。话毕,魏子骞摸摸鼻子,只道:“最后赢了的人是平南世子,其实我……我是有实力的,但是父亲说不能表现出来。至于原因,你一定懂的。”   沈婠笑道:“嗯,我懂的。”   魏子骞一听,也笑了开来。他就知道沈婠会懂的。   沈婠问:“今天休沐日,威远将军可有在府里?”   魏子骞道:“在呢,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位客人,神秘得很。若不是我恰好经过书房,我也不晓得来了位客人。听母亲说,那位客人天未亮便已是来了我们魏府,父亲还吩咐了母亲莫要声张。”   沈婠笑道:“那你为何还要与我说。”   魏子骞别扭好久,才红着脸憋出一句道:“你不一样。”   沈婠笑了笑,目光瞥了眼远处的书房,她记得魏子骞曾经和自己说过,威远将军的书房就在那儿。今日沈婠过来,一是为了与李氏说说话,二是想着透露些消息给威远将军。   上一世她虽是困在小小的房间里,但是有一件大事她还是晓得,威远将军被赐死后的第三年,皇帝就驾崩了,而新帝却不是当今太子,是一直久居在行宫的六皇子。   离皇帝驾崩还有十年,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不过今日威远将军有客,她也不便说什么。   .   华灯初上后,有一辆不显眼的马车悄悄地从威远将军府的后门驶出。在京城里绕了一大圈后,方是缓缓地回了闲王府。   览古给裴明泽沏了一壶茶,“王爷,喝多点茶,您今日讲了一整天的话。”   裴明泽笑道:“我在魏府已是喝了不少。”   览古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裴明泽,“王爷,您就承认了吧,您去魏府是为了沈姑娘!奴才说得对不对?”   裴明泽面不改色地道:“怎么说?”   览古说:“这么多年了,也不见王爷去帮魏府一把。今日王爷冒着危险悄悄去魏府,不是因为沈姑娘还有谁?”之前还带着沈姑娘去看山茶花哩,别以为他不知道,王爷腰带上消失的那块黑宝石到沈姑娘头上去了!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览古说:“欸,王爷,你这种语气讨不了姑娘家欢心的啦。”   “我没讨她欢心。”   裴明泽低头喝了口茶,澄碧的茶水里倒映着微微发红的两颊。   “王爷这是承认了在帮沈姑娘对不对?哈哈,奴才就知道。话说王爷,威远将军真的会去投靠六皇子么?如今朝中除去太子之外,最有望当皇帝的不应该是三皇子么?”   裴明泽轻咳一声,只道:“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    ☆、70晋江独发   李氏生怕会有人跟自己抢媳妇,又或是皇上突如其来下了道圣旨把沈婠指给了哪一家的公子,到时候米已成炊,他们魏府想反抗也不成了。遂一过年头,李氏便正式登了沈府的门。   之前李氏便已是试探过老夫人的口风,如今沈州与夏氏见李氏如此郑重前来,心中皆是了然。沈州满脸笑意,他以前就是十分满意沈婠与魏府的婚事,后来没想到沈妙竟是先沈婠一步订了亲,且还是与平南世子,沈州多了平南侯府这个亲家,心里也添了几分踏实,对沈婠与魏家的事倒也没这么热衷了。   不过锦上添花之事,再多几件也无妨。   夏氏对于沈婠与魏家的婚事也是前所未有地热衷,之前经过裴渊那么一说,夏氏心里可担心着到手的亲事飞走了。如今若是沈婠与魏家定下亲事,便是平南侯府里的老夫人也无力回天。   两夫妻心里各有盘算,李氏稍微一探口风,夏氏就干脆直接挑明了。   “先定亲也是好的,虽是没到年龄,但京城里不少姑娘也是未及笄前就已是先定亲,及笄后才成亲的,”夏氏捂嘴笑道:“我们府里的妙儿亦是如此,先是和平南世子定了亲,再过三年才嫁过去,刚好有不少时间来自己缝制嫁妆。”   夏氏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   李氏听了,心里又多了几分对沈婠的怜惜。大姑娘在沈府里果真不受重视,他们说了这么久,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一句沈婠嫁来他们魏府,到底是嫁给哪一位公子。且满嘴都是妙儿如何如何……   夏氏心里来气,皇上赐婚又如何,他们家子骞还能有太后赐婚呢!当初太后应承了自己,待自己的四个儿子长大成人,心里有意中人了,大可来跟她开这道口。   思及此,夏氏轻笑一声,说道:“二姑娘能觅得佳婿当真是好福气。既然两位亲家都不反对这门亲事,我们便挑个良辰吉日去合一合生辰八字,到时候我再进宫向太后娘娘请求赐婚。大姑娘能嫁入我们魏府,也是我们魏府的福气,我们以后必不会委屈了她。”   .   李氏刚走不久,整个沈府便已是晓得了大姑娘嫁进威远将军府是铁板钉钉的事。方氏带着沈菱过来给沈婠道喜,嘴里直说:“大姑娘真有福气。”   方氏捂嘴笑着:“前几年老夫人寿宴时,我就觉得李夫人喜欢你,没想到这才几年,你便快能唤李夫人一声母亲了。想来你嫁进魏府后,李夫人必然也不会亏待了你。”方氏感慨道:“也不知到时候我们家菱儿能不能找个好夫婿,大姑娘待菱儿一向亲如姊妹,等大姑娘嫁出去了,菱儿想找姐姐说句话也难了。前些日子里,菱儿还跟我撒娇,说是要跟大姑娘成为妯娌,这样想找你说话就容易得多了。我那时便在笑话她,才几岁呢,就开始想嫁人了。”   沈菱低着头,小声地道:“母亲笑话我。”   方氏的言下之意,沈婠听出来了,“三婶说的是哪里的话,四妹妹哪儿会愁嫁。四妹妹如今还未长开便是这般水灵灵的,若是长开后前来说亲的人怕是会踏破我们沈府的门槛了,”她微微一顿,笑道:“三婶的意思,婠婠明白。从舟城回来后,常常陪着我玩的都是四妹妹,若是嫁人后,也能时常与四妹妹一起说说话,做做女红,也是极好的。”   之前方氏帮了自己一把,沈婠此时非常乐意帮回方氏。且嫁去魏家后,婆媳和睦,威远将军与魏子骞的几位兄弟都是好相处的人,就怕魏子昌等人娶了难相处的妻子,到时候也少不了要费心思,四妹妹是知根知底的人,若能跟自己成为妯娌,那的确是相当不错。   方氏看沈婠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不拢嘴的,又拉着沈菱与沈婠说了好些体己话,方是离去。   霜雪至今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大姑娘的婚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跟了大姑娘好几年,她最先以为大姑娘会嫁给平南世子的,不过魏二公子也不错,李夫人也十分喜欢大姑娘,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像在沈府那般难过了。   霜雪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问:“大姑娘,奴婢没有做梦吧。您真的要嫁给魏二公子了?”   沈婠含笑道:“是呀。”   郭嬷嬷念了声“阿弥陀佛”,只道:“大姑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呀。”   沈婠说:“待亲事定下来后,我也可以开始准备嫁妆了。”   霜雪忽然问:“大姑娘喜欢魏二公子么?”   沈婠一怔,而后笑道:“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喜欢不喜欢之说?不过若真要说喜欢,还是又那么一点点的,起码嫁给魏二公子我心里一点也不反感。”   经历了上一世,她倒也不敢说喜欢不喜欢了。上一世她这么喜欢裴渊,结果却沦落到那般地步,喜欢一个人实在太可怕了,还不如跟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且目前而言,嫁给魏子骞,是最又利于自己对付裴渊的。   待她嫁了魏子骞后,两人和和睦睦地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   偏生不巧的,李氏这边刚和沈州夏氏说要去请求太后娘娘赐婚,那边太后就去了五台山拜佛。李氏去打听了太后归来的时日,最早也要半月之后。   李氏心里焦急得很,魏平安慰道:“夫人,媳妇跑不了的。何况她才十三,还有两年才及笄。沈府已是应了我们,这期间断然也不会许给其他人。”   “也是。不过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魏平笑道:“让琳琅给你煮些安神茶来喝吧,别多想了。”   魏子骞倒是比李氏还要焦急紧张得多,知道沈府答应了这门亲事后,魏子骞夜晚歇下时唇角一直都弯着的。他问了李氏好几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事被魏子昌等人笑话了好几回。   翌日,魏子骞也不顾自己兄长笑话的目光,揣了银子带了小厮便出了威远将军府,自己要娶媳妇了,总不能少了礼物。   魏子骞想给沈婠买一对镯子。   他去了京城里最为出名的珍宝斋,在掌柜热情如火的目光下,挑了一对上好的白玉镯,玉质极好,温温润润的,就像是沈婠其人,笑起来温婉如玉。   白玉镯的价格偏贵,可魏子骞买得一点都不心疼。   他吩咐掌柜包好送到威远将军府上,他笑眯眯地道:“是送给心上人的。”   话音未落,珍宝斋里又进了位客人。掌柜一瞧,是熟客,连忙打招呼道:“世子爷好久没来了。”   裴渊被禁足三月,在平南侯府里,实在是积了不少戾气。   那一日沈妙约他去绽梅园,他也不知怎么的,糊里糊涂的就把碧姨娘当成了沈婠。裴渊并没有怀疑到沈婠身上,因为裴渊自己对梅林厌恶之极,每次见到梅花树脑子里都会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来。   如今听掌柜这么一说,他的脸色就有些难看。   掌柜也是个精明的,一看裴渊脸色不对他就连忙改口道:“世子大驾光临,实在……”话还未说完,就被裴渊打断了,“魏二公子也来珍宝斋?”   瞅到魏子骞手里的白玉镯,裴渊笑道:“看来是送给一位姑娘的了。”   魏子骞心中只觉怪异,眼前的平南世子似乎与上回所见的有些不一样。魏子骞不愿与裴渊细说,笑了笑,说道:“是呀,真巧,世子也来珍宝斋。”   魏子骞在心里好奇地琢磨着,平南世子如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娶错人了。   恰好此时裴渊说道:“我也是来买镯子,送给我的未婚妻。”裴渊嘴里是在说沈妙,实际上他要送的人是沈婠。他就不信沈婠不会上当。   甜言蜜语温柔款款之下,裴渊有很大的自信沈婠会陷进来。   魏子骞很顺口地接了句,“是沈二姑娘沈妙吧。”   裴渊边挑着镯子边应了声。   魏子骞这才松了口气,他想了想,横竖裴渊与沈府二姑娘的婚事已成定局,如今说出来也无妨。何况以后两人也少不了来往。   他笑着道:“果真很巧。说起来,迟些时候平南世子还得唤我一声姐夫。”   裴渊一愣,“姐夫?”   魏子骞笑道:“世子不是与沈府的二姑娘定亲了么?迟些时候我也要与沈府的大姑娘定亲,到时候各自成亲后世子便要唤我一声姐夫了。”   裴渊心中一惊,但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说沈妙的姐姐沈婠?”   魏子骞点头,“是呀,再过些时候我母亲便会向太后娘娘请求赐婚。”   裴渊呵呵一笑。   “恭喜魏二公子了。”    ☆、71晋江独发   近一年来,平南侯与威远将军在朝中常常政见不合,满朝文武隔三差五便能看见他们两人唇枪舌战,吵得不可开交。本来两人私交也还算不错,前些年威远将军的生辰宴上也邀请了平南侯一家前去。可打从两人政见不合之后,两家便是如形同陌路一般,偶尔在朝外碰见了,皆是各自冷哼一声只当没见到。   前些日子里,平南侯在朝上刚开了个口,威远将军又迫不及待地与自己唱反调,那般嚣张模样让平南侯恨不得上去吐他一口唾沫!   今日威远将军感染了风寒没能来上朝,平南侯正庆幸今天不会有人来挑自己的刺,不料快要下朝时,威远将军又拖着病体前来,皇上怜惜他,特地赐了座。看着威远将军病恹恹的模样,平南侯心里可幸灾乐祸了。没想到威远将军一坐下,悄悄地与身后的武臣交头接耳了数句,而后威远将军又再次一一反对了平南侯所提出的见解。   皇帝的脸色高深莫测。   下朝后,平南侯忿忿不平地与皇帝道:“表哥,魏平实属过分,如此公私不分,以后若有战事,他又怎能担当得起重任!”   皇帝只道:“魏卿如此倒也是真性情。”魏平越是公私不分,在朝中名声越是不好,他心里便越欢喜。前些年的魏平在朝中在民间都颇有声望,他常常夜里不能寐。近年来,魏平为自己的几个儿子忧心得脾性大变,朝中不少大臣颇有怨言,民间里亦是有不少埋怨魏平的声音,他这才能安心就寝。   皇帝忌惮魏平一事,埋得很深,朝中几乎没有人看得出来,平南侯也不知,只认为皇帝不得不依赖魏平的骁勇善战,是以才会如此宠信魏平,便是平日里气势嚣张,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平南侯气急败坏地回府。   一回侯府,平南侯的脸色就铁青铁青的,温氏见着了温声软语地劝了几句,平南侯仍然是铁青着张脸。温氏无奈,只好命人唤了裴渊过来。   裴渊一来便知父亲为何不高兴,他倒了杯茶给平南侯,沉声道:“父亲,先喝杯茶消消气。”   平南侯说:“没心情。”   裴渊笑道:“儿子知父亲没心情的缘故,我有个法子能让父亲高兴。”   “哦?”平南侯挑眉,倒是来了兴趣,“什么法子?且说来听听。”   裴渊道:“父亲可知魏家的魏子骞,也就是威远将军的二公子有位心上人,威远将军亦是十分满意魏子骞的心上人,前些时日李夫人都上了沈府与沈尚书沈夫人说明了来意,本来不日便要提亲的,但威远将军与李夫人为表对魏子骞心上人的重视,特地去向太后娘娘请求赐婚。”   平南侯微怔,“又是沈府?”   裴渊颔首,“正是,是沈府的大姑娘沈婠。”   裴渊又道:“威远将军摆明着与父亲作对,父亲忍气吞声这么久,何不防给威远将军一个反击。太后娘娘尚在五台山,父亲大可主动与皇上提起,一来表示父亲的大度,二来也能让威远将军吃个死猫亏。”   “渊儿的意思是……”   裴渊道:“沈府里除了大姑娘和二姑娘之外,还有两位姑娘,”裴渊强调了句,“四姑娘的父亲是庶出的。”   言下之意,用来打脸是最好不过了。   .   长公主很是喜欢沈婠送的团扇,简直是爱不释手,几日后长公主便让人送了回礼,整整一个妆匣的珠宝。沈婠打开时,霜雪与轻羽都惊呼出声,“长公主殿下好生大方!”   不过是一把题了字的团扇,竟是能换得一个价值万金的妆匣!里边随意挑一样珠宝出去当了,普通人家三年的开销都足足有余。   沈婠也不曾想到长公主的回礼会如此贵重,不过这些日子和长公主相处久了,沈婠也知千千万万莫要与长公主客气,长公主送了回礼,高高兴兴收下便是,不然长公主定会认为自己把她当外人。   沈婠含笑道:“明日都随我一起去长公主府道谢吧。”   次日,沈婠带着霜雪和轻羽去了长公主府。这回沈婠也没有直接就去,而是先让霜雪去长公主探探管事的口风。沈婠可不想又发生上一回那么尴尬的事,若是那时不小心被长公主发现了,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说起来,长公主与那名唤作三郎的男子之间的私情倒真让沈婠想了好些时日也没想通。上一世长公主早早就嫁做人妇,这一世的长公主性情大变,沈婠心里猜测的是长公主也是重生的,估摸是晓得她也是个重生的,所以才会待她特别好。   “你可来了。”   沈婠笑吟吟地行礼,“长公主万福。”   “快起来吧,你呀,瞒得我真紧。容铭收了你当学生,竟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前些时日管事和我说起,我恐怕要被你瞒一辈子了。”长公主嗔笑道。   “恰好五年前我曾救过容先生一命,容先生看在恩情的份上才收我当学生的。且您也是晓得的,容先生为人低调,收了我为徒后,再三嘱咐不得外传。”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长公主笑道,她又对身边的侍婢道:“把本宫的扇子拿出来。”   侍婢应了声,悄声离去。   长公主对沈婠道:“说起来,你的女红真不错,扇面绣得很是精致。”   沈婠笑道:“长公主谬赞了。”   就在此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道落水声,还有数道惊呼声。沈婠一怔,看了长公主一眼,只见长公主眉头微拧,吩咐道:“林管事,你出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不一会,林管事匆匆进来,他道:“回禀公主,是……是蓉林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蓉林正是方才去拿团扇的侍婢。   另外一个侍婢捧着湿淋淋的团扇进来,她有些紧张。这几日长公主对这把团扇可以说是爱不释手,如今蓉林竟然不小心带着团扇一起掉进水里,要是公主怒起来,怕是连命也会没了。   果不其然,长公主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   蓉林一身湿嗒嗒地跪在地上。   只见她拍案怒道:“蠢死了!二死了!又蠢又二,拿把扇子都能掉到水里去!”   沈婠连忙道:“长公主息怒,恰好我府里还有绣好的扇面,这几日荣先生也在京城里,婠婠再让先生帮忙题字。公主凤体为重,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身子才是。”   长公主的脸色这才稍微有些松缓,她对沈婠道:“这倒是辛苦你了。”   沈婠弯眉笑道:“不辛苦,长公主回赠我这么东西,我都想再给长公主绣多几把团扇哩。”   长公主轻笑出声。   之后,她淡淡地看了地上的蓉林一眼,“出去吧,这回本宫暂且不与你计较。”   蓉林感激地磕了个头。   沈婠又笑着和长公主说道:“婠婠愚昧,不知方才长公主所说的二死了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轻咳一声,只道:“与傻的意思相差无几。”   .   沈婠离开长公主府时,正准备踏上马车,蓉林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她欠身行礼,“奴婢谢过沈姑娘救命之恩。”   沈婠笑道:“举手之劳,不必挂记。”   蓉林道:“奴婢有些话想与沈姑娘说,不知沈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婠一怔,给身后的霜雪和轻羽使了个眼色,她们二人纷纷退到一边。沈婠问:“蓉林姐姐想与我说什么?”   蓉林小声地道:“那一日奴婢见着沈姑娘了。”   沈婠心中一惊,警惕地看着她。   蓉林又道:“沈姑娘请放心,奴婢绝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今日只是想提醒下沈姑娘,长公主殿下是真心喜欢你的,但是若是触及长公主的底线,长公主便是再喜欢你,也会毫不留情。”   蓉林再三压低声音,“谢三郎便是长公主的底线。”   沈婠问:“谢三郎是何人?”   蓉林道:“沈姑娘可知京城里有一间十分有名的香囊铺子,铺子的老板便是谢三郎。”   .   离开公主府后,沈婠吩咐了车夫去香囊铺子。上一世,沈婠从未听过有谢三郎这号人物,她如今去香囊铺子,只是想确认下自己上一世到底有没有见过此人。   蓉林说谢三郎是长公主的底线。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长公主如此看重?   到了香囊铺子后,沈婠并没有下车,她让车夫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如今正值初春,日头虽有,但仍是有些冷,街道上人也不多。   香囊铺子今日看起来也不及之前所见的那般兴旺。   不过所幸的是,沈婠还是见到了谢三郎。   谢三郎在店铺里,样貌生得极是俊朗,是风流倜傥般的人物,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一般。沈婠听得铺里的小厮大声地喊了一声“谢老板”。   谢三郎含笑应了声,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   沈婠琢磨着,看来这谢三郎和上一世并没有干系。    ☆、72晋江独发   李氏心急如焚,命人前去再三打听,总算收到了消息——太后不日即归。   太后归来的前一日,李氏在府中用晚饭时,显得格外高兴,眉眼间的笑意是怎么遮也遮不住。魏子昌看得颇是吃味,嘀咕了一声,“母亲有了媳妇,便忘了儿子。以后等沈府的大姑娘嫁进来后,怕是我们这些当儿子的就更没地位了。”   李氏嗔笑道:“说什么酸话,娘还等着你娶媳妇呢。京城贵女甚多,子昌你就快些寻一个来成亲了吧。”魏子骞虽是快要与沈婠定亲了,但怎么说子骞都是二子,先于兄长娶妻倒有些坏了习俗。不过婠婠还有两年方是及笄,子昌若能在两年内觅得佳妇,也就不算是坏了习俗。   魏子骞帮腔道:“正是,大哥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李氏忽然想起之前沈婠曾和自己提过的事情,沈府的四姑娘李氏也是见过的,但却没有多大的印象。她道:“子骞,你可有见过沈府里的四姑娘?”   魏子骞想了想,“见过是见过的,总是闷着不说话,不过倒也十分乖巧听话。”尤其是相比起沈府里的二姑娘而言。   李氏心想改日去看看,若是合心意,不妨将子清与四姑娘凑成一对。   次日,李氏换上了平日里进宫常穿的宫服,她笑容满面地唤了琳琅备车,一切妥当时,李氏与魏子骞道:“子骞,等娘的好消息。”   魏子骞点头。   然而,就在此时,魏府里的管事慌慌张张地跑来,“夫……夫人,皇上派人来宣读圣旨了,将军在正厅里候着,就等着夫人和二公子过去了。奴才听前来的内侍透露,似乎是一道和二公子相关的圣旨。”   李氏大惊,她都没进宫与太后细说,皇上就已是晓得他们的心思了?   李氏也来不及细想,连忙与魏子骞赶去正厅。   .   与此同时,正在接听圣旨的沈婠宛若晴天霹雳。   今日一大早,皇上便派了人来宣读圣旨,圣旨的确是赐婚圣旨,对方也是威远将军之子魏子骞,可是被赐婚的却并非是沈州之女沈婠。   沈婠有那么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回事。   在接听圣旨的沈家人也是齐齐地怔楞住了。   宣读圣旨的内侍有些不悦,道:“四姑娘还不接旨?”   方氏连忙推了推沈菱,沈菱这才反应过来,接下了圣旨。沈婠的目光立马扫向了沈菱手中的圣旨,沈菱的手轻轻地抖了下,顿觉手中的圣旨重如泰山。   方氏也不明白这乌龙如何来的,赶紧道:“菱儿,快打开圣旨来瞧瞧。”   圣旨缓缓铺开,上面的的确确是沈菱二字,而非沈婠。   沈妙嗤笑了一声,十分的幸灾乐祸。   夏氏反倒是忧心忡忡的,她不禁开口道:“这是什么回事?当时李夫人说的明明是我们的大姑娘,怎么如今圣旨反倒成了四姑娘。”   方氏也是同等的忧心忡忡。   虽说她很看好魏家的几位公子,但她也知道魏府的魏夫人分明是冲着大姑娘而来的,如今媳妇忽然变成自己家的菱儿。待菱儿嫁过去时,场面得有多尴尬窘迫呀。且赐婚的是魏府的二公子,明明大公子才是适婚的年龄,这不就表明了魏二公子是中意大姑娘的。   菱儿嫁过去,夫婿心中只有自己的姐姐,婆婆又心心念念着大姑娘,这般嫁过去不是受罪是什么,这中间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方氏看了眼女儿手里的圣旨,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夏氏道:“婠丫头,这是什么回事?”   沈婠总算是回过神来,她脸上的惊讶和诧异是那般的明显,她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夏氏瞅着沈婠的表情,的确不像是假的,看来也是个不知情的。可那天魏夫人明明说的是沈婠,过来沈府时见的人也是她和老爷两人。   夏氏蓦然想起了裴老夫人。   莫非是裴老夫人变卦了?所以才会故意阻挠?不让沈婠与魏家公子结亲?   不行,这可不行。   她得想个法子。如今圣旨在沈府已是宣下,她断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过去质问魏平与李氏,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说她不满皇上的旨意,那就不好了。   夏氏催促道:“内侍刚走,定然是要去魏府宣读圣旨的。婠丫头,你快些偷偷地过去魏府,问清到底是什么回事。趁那边的圣旨还没有宣读,兴许还有改变的可能。”   方氏也帮腔道:“是的,大姑娘快些去吧。”   沈婠咬咬牙。   “好。”   .   魏子骞怔楞在地。   李氏亦是如此,宣旨的内侍离开了好久,魏府一家皆是面面相觑。方才兴高采烈地等着圣旨,可当听到沈菱的名字时,李氏就忍不住开口打断:“什么?”   内侍又重复了一遍。   李氏喃喃道:“不可能的。”   内侍蹙眉道:“这是皇上亲口吩咐的,魏夫人,你这是在质疑皇上吗?”   魏平问道:“这里面是否弄错了?”   内侍说:“皇上亲口说的是沈府的四姑娘。”   内侍一走,魏府顿时愁云惨淡了。这下可好了,圣旨下来了,可子骞要娶的却不是沈婠!李氏拉扯了下魏平的手臂,“老爷,这……这该如何是好呀?”   魏平沉吟道:“夫人莫愁,我进宫一趟。”   魏平刚刚离开,沈婠就到了。   李氏一见到沈婠,眼睛都泛红了。沈婠一看,立马就心知宣旨的内侍已是来过魏府了,且已经离开了!沈婠看着李氏一身的宫服,不由得有些诧异。   李氏道:“我今早本是要进宫请求太后娘娘的赐婚,未料还未离府,皇上赐婚的圣旨就来了。真真是奇怪得很,皇上为何会突然下一道这样的圣旨?”   李氏又道:“丫头,你且放心,我们魏府断不会委屈了你。老爷现在已是在进宫的路上,待与皇上讲清楚后就没事了。”   李氏嘴里这么说是在安慰着沈婠,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这已是宣读的圣旨能否收得回去。思及此,李氏心中颇是担忧,她道:“我也进宫见一见太后娘娘,若是老爷不成,兴许能请太后娘娘出面。”   沈婠抿抿唇。   今天的圣旨来得太过突如其来,也十分莫名其妙。   可如今这个境地,沈婠也只能等着威远将军与李氏出面,看看皇帝能不能收回圣旨。   沈婠离开魏府前,魏子骞追了上来,他认真地看着沈婠,只道:“我只想娶你一个。”   如此直白的话让沈婠浮起几分笑意来,“嗯,我知道。”   魏子骞又说:“父亲和母亲一定会让皇上回心转意的,你等我们的好消息。”   沈婠点点头。   .   马车缓缓地驶出了魏府。   马车里,沈婠紧锁着眉头。霜雪担忧地道:“大姑娘,这可该如何是好?若是圣旨不能收回,魏二公子岂不是就要娶四姑娘了么?”   沈婠叹了声。   这的确是麻烦事。   霜雪说:“大姑娘,要不我们去请长公主殿下出面?”   沈婠也想过请求长公主,只不过若是圣旨当真收回了,那么裴渊的婚事亦是同样可以收回来。难得这一世命运有所改变,若是又回到原位,沈婠当真想吐血了。   沈婠忽道:“不,我们去容先生那儿。”   沈婠也不知为何会在这种时候,脑子冒出来裴明泽的脸来。她总觉得遇到这种事情,她不知该如何做时,裴明泽定然会知道。   沈婠与容铭说明了来意,容铭二话不说便送了沈婠去闲王府。   裴明泽见到沈婠时,有几分诧异。反倒是览古兴冲冲地非常热情地唤了声“大姑娘”,那目光里极是殷切。裴明泽轻咳了一声,微微有些窘迫,他道:“览古,去沏壶普洱过来。”   沈婠此时也有些窘迫,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好裴明泽十分体贴,他温声道:“可是有心事?不妨与我一说。”   沈婠犹豫了一番,轻声道:“王爷,我……我……”   她忽然打住了。   沈婠心中顿觉怪异,裴明泽与自己非亲非故,皇上对裴明泽颇是猜忌,她凭什么要求裴明泽来帮自己?这不是在难为裴明泽么?   沈婠道:“婠婠是来感谢上回王爷带我去看山茶花的。”   这话一听就知是假的,裴明泽蹙眉叹道:“你总是不爱说真话,每次总让我猜。不过也罢,你是想来和我说你与魏二公子的亲事吧。”   “呃……果然瞒不过王爷。”   裴明泽问:“我虽不曾与魏子骞接触过,但魏府的确是个好归宿。”他轻咳一声,道:“莫非是你不喜欢魏子骞?”   沈婠吃了一惊。   裴明泽瞧着沈婠的神色,亦是暗自惊诧,同时又有几分欣喜。莫非她的意中人并非是魏子骞?   此时览古端着托盘进来,恰好听到了裴明泽的最后一句。   他心中暗喜,王爷问得好!   沈婠却是笑出神来,道“婠婠以为王爷每次都能料事如神呢。”她这回过来,哪里是因为喜不喜欢魏子骞的问题。   裴明泽微微有几分黯然,他淡道:“我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哪里能次次料事如神。”   能见到裴明泽这般模样,沈婠颇是兴奋,之前每次都是自己处于下风,这次总算让自己扳回一局!沈婠一高兴起来,也忘记了刚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一股脑地与裴明泽细说了。   裴明泽一听,“……也就是说本来魏夫人要先去向太后请旨赐婚的,但却被皇上的圣旨抢先了一步。”   沈婠点头。   她问:“王爷可知为何皇上会突然下旨?”   裴明泽微微沉吟,他道:“极有可能是平南侯在皇上身边说了些什么。如今朝中平南侯与威远将军宛如一对冤家,若是平南侯提前知晓了你要与魏家定亲的消息,稍微地给威远将军使绊也并非不可能。”   她问:“皇上有可能会收回圣旨?”   览古在心里呐喊:王爷!好机会!快说没有!   “有是有的……”裴明泽道。   览古欲哭无泪!   王爷你这辈子铁定娶不到妻子了,哪有人会把刚从虎口逃出来的姑娘又塞回去的!   沈婠一喜,“什么法子?”   裴明泽道:“有两个法子,一是你们府里的四姑娘突然暴毙,二是请长公主出面。只不过,第二个法子也不太可取。皇上虽是不如以前那般忌惮威远将军,但若是长公主出面提起魏家的婚事,恐怕之前威远将军的所为会白费。”   沈婠低下头来,只道:“我明白了,多谢王爷。”   .   沈婠离开闲王府后,便回了沈府。   下了马车后,沈婠直接去了慈安堂陪老太爷用饭。沈婠不知道老太爷的命数会不会也被扭改,若是不会的话,今年便是老太爷的最后一年。   沈婠清楚的记得上一世老太爷是在秋末时离开了人世,如今还有半年。所以她能陪老人家多久便是多久,人一去,那是想陪也无法陪了。   未料今日刚进慈安堂,只在门边便已是听到了老太爷哈哈大笑的声音。   沈婠仔细一看,竟是裴渊在陪着老太爷说话!   沈婠刚想默默地退出去,老太爷就已是注意到了沈婠,老太爷招招手,“婠丫头来了。”   裴渊抬眼望去,微微一笑,“原来是大姑娘。”   沈婠向老太爷行了礼,又对裴渊点点头,轻声道:“祖父有客人在,婠婠不便打扰。待晚饭时婠婠再过来。”   老太爷眉开眼笑道:“去吧。”   沈婠迅速离开了慈安堂,走了些许路后,身后忽然传来裴渊的声音,“大姑娘请留步。”裴渊大步赶来,他露出遗憾的神色来,“我听说了大姑娘的事,真是可惜了。不过大姑娘还请宽心,总会有更好的。大姑娘年纪还小,不急。”   沈婠在心中呸了一声,假惺惺!   她越想越觉得此事跟裴渊脱不了干系,裴渊当然不希望自己嫁给魏子骞,她若嫁了,他以后要如何折磨她?   “想来四姑娘与魏二公子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不然皇上也不会赐婚。”   沈婠牵唇一笑,“是么?看来世子当真喜欢妹妹得很,不然也不会认为是上天注定的。世子,婠婠先告辞了。”    ☆、73晋江独发   威远将军与李氏再三进宫,可惜最终都是无力回天。夫妇俩回到府里时,尤其是李氏看着自己儿子期盼的眼神,她有些心疼,可若是抗旨的话,整个魏府都限于水火之中,为大局着想,李氏只能认了这亏。   “子骞,爹和娘都尽力了。”   最后,是魏平轻声道了句。   魏子骞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过了好久,他才问道:“儿子有一事不明,为何皇上会突然给我们魏府赐婚?”   魏子骞不问还好,一问魏平就是满肚子的怒火,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是平南侯知晓了我们府里的亲事,故意在皇上面前使绊。”   魏子骞蓦然想起那一日在珍宝斋里的事,平南世子与他交谈,他太过高兴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下,魏子骞当真是面如死灰。   魏平横眉冷道:“我们魏府与平南侯府的梁子结定了。”   .   魏子骞与沈菱的婚事最终仍是定了下来,魏府愁眉苦脸的,方氏那儿也是愁云惨淡的,她本是想去再问问沈婠有没有改变的余地,只不过一见沈婠阴沉的脸色,方氏也知趣地不问了。   沈妙倒是幸灾乐祸得很,不过给夏氏教训了一顿后,沈妙也不敢去沈婠面前耀武扬威了。   沈婠知晓大局已定后,闷闷不乐了好几日,脸上一直是面无表情的。霜雪轻羽还有郭嬷嬷都生怕大姑娘会想不开,盯了沈婠好几日。后来霜雪忍不住了,劝慰道:“大姑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大姑娘您才说十三呢,还有两年的时间,以后肯定会有更好的夫婿等着大姑娘您的。”   轻羽连忙附和。   郭嬷嬷倒了杯茶递到沈婠身侧,“大姑娘,喝口茶,莫要再闷闷不乐的了,看得奴婢也心疼呀。霜雪说得对,大姑娘您还年轻着,且长公主这么喜欢你,以后大姑娘的婚事定然是无需担忧的。”   沈婠那一日从闲王府出来后,就已是知道圣旨是收不回去的,没能嫁成魏子骞,沈婠心里并没有多少伤感,只是有些遗憾,李氏待自己这般好,没有做成婆媳实在可惜。这几日她闷闷不乐的,为的是裴渊。   她重生了,裴渊也重生了,最后竟是裴渊胜她一筹。   沈婠心有不甘。   她接过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茶,而后她心平气和地道:“嗯,我想通了。霜雪姐姐,你去茹苑打听看看,平南世子会在什么时候过来。”   霜雪应了声,心里只觉古怪得很。那一日从慈安堂出来时,平南世子也追了出来,望大姑娘的眼神极是柔情似水,让她看得臂上疙瘩顿起,且平南世子字里行间隐隐有不寻常的暧昧之意。   可世子爷都与二姑娘定亲了,难……难不成平南世子是想一娶就娶俩?   一炷香后,霜雪回来了,禀告道:“大姑娘,奴婢打听到平南世子会在五日后过来。”   沈婠颔首,“嗯,我知道了。”   .   绽梅园外的秋千附近种了不少春花,姹紫嫣红的开了满地。沈婠坐在秋千上吩咐着霜雪和轻羽采花,“……对,就是旁边那一盆。霜雪姐姐小心些,不要弄破了,弄破了就不好看了。哎呀,轻羽姐姐你也小心点,采摘下来后我们可以回去做点心。”   霜雪笑道:“是是是,大姑娘,我和轻羽一定会再三小心的。”   “咦,”轻羽眉开眼笑的,“大姑娘您瞧瞧,这朵胭脂粉色的兰花多好看。”轻羽摘下一朵,比划着,“大姑娘,若是簪在发髻上的话定会美极了。”   霜雪也凑过来,笑道:“是呢是呢,大姑娘,刚好配你今日的衣裙。”   沈婠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一瞥不远处的身影,她离开秋千,一副欣喜的模样,“当真?”   “真的!奴婢不敢说假话。”   沈婠笑吟吟地簪上兰花,霜雪递过一面菱花小镜,沈婠揽镜一瞧,不由眉眼一弯。半晌,她方是放下小镜,左望望右瞧瞧的,然后微微地红着脸,说:“霜雪姐姐,轻羽姐姐,你觉得他会喜欢么?”   霜雪道:“大姑娘人面桃花的,哪有人会不喜欢。”   轻羽附和,“就是就是,若是他不喜欢的话,当真是瞎了眼。”   “那就好。”沈婠道:“霜雪姐姐,你去和管事说,容先生有事寻我,让管事备好马车,我们一刻钟后便出去。”   霜雪问:“大姑娘是要去容先生那儿?”   沈婠意味深长地道:“你懂的。”   霜雪含笑:“是的,奴婢明白。”   主仆三人离开后,不远处现出一道人影来。裴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沈婠的背影,心中琢磨道,她们方才口中的他到底是谁?莫非是去见魏子骞?   裴渊眉头紧拧。   他的猎物可不许他人染指。   .   马车从沈府角门驶出,沈婠坐在马车上,霜雪轻羽两人跟着马车在走。   好一会后,沈婠悄悄地褰起车帘,问道:“霜雪姐姐,他可有跟着来?”   霜雪压低声音道:“有的,平南侯府的马车就在我们后面。”   轻羽不解地问:“大姑娘,我们现在是演哪一出戏?”   沈婠道:“他坏了我的婚事,我必不让他好过。你们记得我交待的话便是。”他借皇上之手扰乱她的婚事,那么她就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沈婠此时又吩咐车夫,“阿南大哥,我忽然想起一事,等会你经过东西街的香囊铺子时停一停,上回我应承了容先生要给他带些东西过去。”   车夫应了声。   到了香囊铺子后,马车停了下来。沈婠带着轻羽和霜雪进了铺子里。一直跟在沈婠身后的裴渊也停了下来,他抬眼一望,是上回见过的香囊铺子。   .   铺子里有许多新鲜的样式,不过大多数沈婠都在长公主府里见过。沈婠佯作挑东西的模样,片刻后,她唤来掌柜,“你们铺子里边可还有新的样式?这些样式太过普通了。”   霜雪说:“我们家姑娘想要给长公主一份大礼,你们这些样式,我们家姑娘都在长公主府里见过。”   掌柜一听长公主三字,不由得多打量沈婠几眼。   掌柜在这间铺子里干了好几年,多多少少也是知道香囊铺子之所以能横霸京城,一部分原因在于香囊的样式奇特,而大部分原因却是在于铺子的老板有长公主撑腰。   是以,有关长公主的消息掌柜都有特别留意,此时见到沈婠,掌柜立马便从霜雪的话里猜出了沈婠的身份。   长公主身前的红人,可不能得罪。   掌柜连忙谄笑道:“大姑娘请进来,外边人杂,我们里边有更多精巧的香囊,还有不少新到的络子。大姑娘进来慢慢挑。”   进去后,掌柜倒了茶,奉上新鲜的糕点,又命小厮把捧来若干个漆木托盘,盘上皆是一些样式精致的香囊和不少花样新奇的络子。   “大姑娘,这些都是新到的,您瞧着如何。”   沈婠说:“倒也不错,我慢慢挑着。”   掌柜哈腰道:“好的,大姑娘慢挑,小的先出去招呼客人。”   掌柜出去后,霜雪附到沈婠耳边,“大姑娘,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等铺子的老板出现吗?”   沈婠道:“我们在这儿坐上半个时辰便够了。”谢三郎出不出现都无所谓,只要裴渊认定是谢三郎便够了。   .   裴渊在香囊铺子外徘徊了许久。   他原以为沈婠只是进去买东西的,可这都小半个时辰了,铺子里一眼望去,也不见沈婠的身影。沈府的马车也在不远处的树下。   裴渊又等了一会,正准备进去瞧瞧时,沈婠出来了。   他连忙躲到一旁,伸长脖子一看,沈婠竟是满脸绯红,女儿家娇态毕现。裴渊的眉头再次拧起,他吩咐车夫再次跟上沈府的马车。   不料这回马车却是直接回了沈府。   车夫问:“世子爷,还要跟上去么?”   裴渊道:“不了,去刚刚的香囊铺子。”   看来沈婠这回出来为的就是那个香囊铺子,且方才见她模样,活脱脱一副刚刚私会完情郎的模样。裴渊在心里暗暗地骂道:前阵子刚搭上魏家二公子,今日又换了个人。简直是水性杨花!   到了香囊铺子后,裴渊下了马车。   这一回他直接进了铺子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铺子里的掌柜,然后是小厮。方才他是看见沈婠悄悄地进了去的。   裴渊正想也进去瞧瞧时,里边的帘子忽然被打了起来。   谢三郎含笑地与掌柜说道:“今天来的客人不少,辛苦你了。”   掌柜连忙道:“老板说的是哪儿的话。啊,对了,今日的如意纹样式的苏合香囊卖光了。”   “哦?那款竟然这么好卖?”   掌柜笑道:“是呀。”   谢三郎与掌柜说的话,裴渊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在谢三郎走出来时,裴渊整个人就仿若如雷劈一般,心里的怒气正在一点一点地聚集在一起。   是他!   想到沈婠私会的情郎是谢三郎时,裴渊的目光顿时如利刃一般,他的嘴里就差蹦出四字——奸夫□。   裴渊没想到重生后的这一世,他们俩竟然这么早就勾搭上了,看来他破坏了沈婠的婚事,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前几日的伤感定然是假的。   贱人。   裴渊忍不住骂道。    ☆、74晋江独发   谢三郎只觉这几日颇是倒霉,连着数日都有人上门闹事,尽是些无赖之徒。谢三郎开了这么久的铺子,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   谢三郎非常苦恼,也不知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只好吩咐掌柜暗中彻查。   掌柜查了几日也没有查出什么来,他顿觉这事有蹊跷。要知道这家香囊铺子开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敢来闹事,怎么这几天就这么凑巧了,闹事的一波一波地前仆后继地赶来。   掌柜与谢三郎道:“谢老板,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且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闹事,背后定是有人撑腰的。”   谢三郎仔细回想,这段日子以来他也并不曾得罪人,到底是谁在和他作对?   .   沈婠上回应承了长公主再带一柄新的团扇过去,恰好今日容铭得闲,沈婠便央求了容铭在扇上题字。之后,沈婠带着团扇去了长公主府。   马车路经香囊铺子时,沈婠刚好瞧见脸色憔悴的谢三郎,不知在和掌柜商量着什么。   铺子里的生意比起以往而言冷清了不少。   沈婠放下车帘,目光微微一深。   到了长公主府后,林管事领着沈婠在偏阁里坐着,笑着道:“沈姑娘稍等,长公主殿下方才在歇息,现在已是起来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婠婠是来给长公主送扇子的。”   林管事说道:“沈姑娘当真有心。”   瞧见扇柄上的扇坠,林管事又道:“这坠子真是精巧,沈姑娘的手艺是愈发地好了。”   沈婠含笑道:“林管事这可夸错人了。婠婠本是想着在扇柄上挂一个扇坠的,不过做出来后只觉难登大雅之堂,便去外头的香囊铺子买了个扇坠。”   说到这儿,长公主也来了。   刚刚睡醒的长公主一副慵懒之态,她懒懒地打了哈欠,随口道:“在说什么扇坠?”   沈婠先是行了礼,而后才笑意吟吟地道:“回长公主,方才林管事夸这把团扇的扇坠手工精巧,以为是婠婠所做的。婠婠的手艺哪有这么好,本来的确是想着配个自己做的扇坠,但挂上去后倒是有几分不伦不类,遂婠婠便去了外边的香囊铺子里买了这扇坠,长公主您瞧瞧,可是与这把团扇相配得很。”   长公主一看,第一眼就认出了扇坠是从那儿来的。   她笑道:“的确十分相配。”三郎的手艺向来都是极好的。   长公主想起了谢三郎,这段时日长公主常常进宫伴驾,倒也少了与谢三郎相见的机会。如今见到沈婠手里的扇坠,长公主顿时思念起谢三郎来。   沈婠眨眨眼,又说道:“长公主也觉得相配呢,这扇坠也就是在京城里闻名已久的香囊铺子里买的。婠婠前几年还听人说那家铺子的老板与长公主相识。”   长公主含笑不语。   沈婠又道:“不过今日婠婠经过那家铺子时,他们家的生意看起来有些清冷,兴许与这几日总有人去闹事有关。”   长公主微微一怔。   “闹事?”   沈婠道:“是呀,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是连长公主也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的眉眼不知不觉中有了几分凌厉之色。   .   初夏时节,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请帖——长公主于五月初六在长公主府里设夏日宴,邀请了各家贵女贵子前来。   长公主甚少设宴,这回请帖一出,倒是让不少人都颇为受宠若惊,尤其是平南侯府的裴渊。在裴渊的印象中,这一世自己的皇姑与自己并没有多少交集。且不说这一世,上一世亦是如此。   不过裴渊收到了请帖,自是不可能不去的,况且裴渊知道沈婠一定会去。   沈府里的几位姑娘都收到了请帖。   五月初六的那一日,长公主府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宴席设在府邸的水榭上,宾客临湖而坐,湖风拂来,也不失夏日的凉快。   沈婠坐在长公主身侧,时不时与长公主轻声交谈几句,惹得坐在底下的沈妙颇是眼红。不过沈妙转眼一想,她以后要嫁的人是平南世子哩,沈婠再得长公主喜爱,也嫁不了这京城里最好的男子。   如此一想,沈妙心里也舒服了。   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裴渊,唇角悄悄地绽开来。沈莲坐在沈妙身边,察觉到沈妙的目光后,也偷偷地望了一眼裴渊,她一脸羡慕地道:“二姐姐,你真是好呢。如今坐在这儿的多少闺中女子,都不知有多羡慕二姐姐你呢。”   沈妙矜持地一笑,“三妹妹以后定也能寻一个好夫婿的。”   听到沈妙这话,沈莲恨恨地看了眼沈菱。   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福气,这样的婚事怎么就砸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今日的长公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众人中游离,偶尔应沈婠一两句。沈婠见状,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说。   此时,林管事送上一坛酒。   长公主似是见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朗声道:“本宫新得一坛陈年好酒,平日里也舍不得喝,今日难得设宴,便与你们众人一同分享。”   酒坛不大,每人也只得一小杯。   长公主带头举杯,一饮而下。此时有人赞叹道:“果真好酒!”   长公主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裴渊刚刚放下的酒杯,轻笑出声,又道:“本宫今日还特地从宫里请出了御用的舞姬来助兴,宫里的东贵人曾编排了一支只应天上有的莲上舞,今日大家亦可一饱眼福。”   莲上舞,顾名思义,莲上起舞。   东贵人身姿轻盈,美貌无双,在宫中家宴时作莲上舞。舞毕,全场哗然,东贵人亦是一时宠冠六宫。之后宫里舞姬纷纷效仿,可谓风靡一时。   若干舞姬身着杏色舞衣,手持莲花翩翩起舞,旋转时的身段极是好看,仿若一朵盛开的莲花。在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时,忽有一位身着素色舞衣的舞姬在莲心中一跃而出,纤纤玉足依次踩在众舞姬手中的莲上,裙摆迎风飞舞,好似层层花瓣逐一飘落。   长公主开口道:“着素色舞衣的名字唤作素莲,是皇兄最为喜欢的舞姬。”   沈婠打量着素莲,笑着道:“果真人如其名。”   话音落时,沈婠蓦然发现魏子骞望过来的目光。今日长公主府里的夏日宴,李氏亦是带了魏子骞前来。打从知道无法扭转局面后,沈婠就没再见魏子骞。如今一见,沈婠微微有些不自在。   她垂下眼帘。   长公主忽然笑道:“你们瞧瞧,平南世子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看来素莲的美貌连平南世子都为之倾倒了。”   众人一听,齐刷刷地望向裴渊。   果不其然,裴渊看得全神贯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素莲舞姬。沈妙一瞧,贝齿轻咬,恨恨地看了眼素莲,心里暗骂了声“狐媚子”。   裴渊迟迟方是回神,察觉众人的目光,他道:“此舞当真称得上只应天上有。”   舞毕,长公主含笑道:“本宫再敬各位一杯。”   长公主又是一饮而尽。   此时在裴渊身边侍候的侍婢为裴渊倒酒,不知怎么的竟是忒不小心把酒倒在了裴渊身上,侍婢吓得连忙跪地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   长公主不悦道:“林管事带世子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裳,其他人大家移步去信芳园,本宫还备了出好戏。”   众人应“是”。   长公主又笑着和沈婠道:“你陪本宫一起走过去。”   众人把长公主和沈婠的亲密看在眼底,不少人不禁在心里感慨,看来果然与传闻所言,沈府的大姑娘极得长公主的喜欢。这儿这么多的贵女,可能让长公主这般对待的却只有沈大姑娘。   .   戏台上的戏演到一半时,忽有尖叫声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   有一侍婢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长公主,大事不好了。”   长公主眉头轻蹙,“什么大事不好?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侍婢紧张地道:“素莲姑娘欲要寻死,奴婢们拉也拉不住,之后素莲姑娘一头往墙上撞去,如今正昏迷着。”   “好端端的为何寻死?”   侍婢支支吾吾的。   长公主喝道:“有话便说。”   侍婢这才道:“回禀公主,平南世子换了衣裳后出来刚好见到素莲姑娘,似是喝多了酒,然后……然后就抱着素莲姑娘不肯放手,还……还做了些……些……”   侍婢说不出口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不过周围的人都听明白了,不由得哗然。   平南世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当众调戏宫里皇上的御用舞姬,这罪名可是非同小可呀。    ☆、75晋江独发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有道人影悄悄地离开了信芳园。   沈婠望着沈妙逐渐消失的身影,她收回目光,睁大眼睛认真地问道:“还做了些什么?”   侍婢没想到沈婠会有这么一问,本就憋得通红的脸蛋更是红扑扑的了。“做……做……”侍婢吞吞吐吐的,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婠佯作好奇地问道:“公主,平南世子抱着素莲姑娘不肯放手,之后的事您的侍婢为何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来?难道是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吗?”   周围有人轻笑出声,“沈大姑娘,你还小,不用知道这么多。”   沈婠固执地道:“婠婠不小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方,想来现在沈妙也应该找到了裴渊吧。长公主想要陷害裴渊,那她就趁机推沈妙一把。   沈婠又笑吟吟地问道:“是平南世子还想要素莲姐姐再跳一回莲上舞吗?方才世子爷看素莲姐姐跳舞时,模样都看呆了。是这样对吗?”   听沈婠这么一说,有不少人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平南世子当时在观舞时,已然是颇为失态,看素莲姑娘的目光也非同一般。如今众人在信芳园里看戏,却唯独世子一人调戏了素莲姑娘,是酒后失态还是……蓄谋已久呢?   长公主叹道:“林管事,快去宫里把御医请来。若是素莲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怕是皇兄也会责怪本宫。这回从宫里请出素莲姑娘,本宫在皇兄面前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没想到如今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罢了,本宫过去看一看。”   此时有人主动站起跟着长公主一同前去,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干脆也纷纷离开信芳园,去瞅瞅平南世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   且说沈婠在与众人说话的期间,沈妙已是一路寻去。所幸裴渊也离信芳园不远,不过须臾沈妙就已经找到了裴渊。   裴渊的眼神极是迷离,脸上涨红涨红的。几个侍婢正围着裴渊,两个给裴渊摇着扇子,一个给裴渊捧着茶,裴渊嘴里打着嗝,时不时呢喃几声。   沈妙一过来,便听到一侍婢道:“世子爷,别再想着素莲姑娘了。素莲姑娘方才都被您吓得昏过去了。”   沈妙心中恼怒。   方才素莲在作莲上舞时,沈妙是看得分明的,哪里是她的裴郎被她吸引了,明明就是素莲这狐媚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裴郎。   沈妙道:“你们走开。”   一侍婢注意到沈妙,沈妙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你们都走开。”沈妙明白,要是再不快点离开这里,等长公主他们过来后,裴郎定会出糗的,到时候定然少不了责骂。   沈妙也顾不上男女避讳,使足了力气直接拉起裴渊。幸好裴渊也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沈妙微微一用力,裴渊就自个儿站了起来,整个人贴到了沈妙的身上。   裴渊身上的温热传来,沈妙的脸颊微微一热,他们俩从来不曾试过这般亲密。   “姑娘,这……”   沈妙横了说话的侍婢一眼,“我的未婚夫醉了,我扶他休息也不可以么?”   侍婢们面面相觑,只好任由沈妙搀扶着裴渊离去。   裴渊走得并不太稳妥,身子摇摇晃晃的,脚步也有些踉跄,且沈妙身上的幽香不停地袭来,裴渊只觉小腹燥热极了,且此时的裴渊大脑极是混乱,上一世与这一世的记忆不停地重合。   蓦地,裴渊想起一事。   他似乎还没有见过自己的通房。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在十五岁时就已是有两个通房。而重生这么久,他连她们的影子都没见着,而他顾着找沈婠的碴,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此时此刻身边的温香软玉让裴渊念起了床笫之欢。   他的心痒痒的。   沈妙这时的心也如小鹿乱撞一般,噗咚噗咚地跳得飞快。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和裴郎两人,而裴郎的手现在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腰肢,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让沈妙有些喘不过气来。   “裴……裴郎……”   沈妙的声音细如蚊蝇,但落入裴渊的耳里却好似有一道火轰得燃烧起来,裴渊眼神朦胧地看着沈妙,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沈妙的臀。   沈妙嘤咛一声,心里既是害羞又是欢喜的。   .   长公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行到信芳园附近,见几个侍婢目瞪口呆的,而裴渊人影却不见了,长公主心有不悦。   长公主身边的蓉林经过上回的事后,变得眼尖伶俐了不少。一见长公主面有不豫,立马喝道:“世子人呢?素莲姑娘呢?”   侍婢慌慌张张地回道:“素莲姑娘在屋里躺着,已是有侍婢在伺候着了。平南世子方……方才被人带走了,奴婢们拦不住。”   “谁带走了?”长公主问。   侍婢答道:“她说是平南世子的未婚妻。”   沈婠惊讶地道:“是二妹妹!”   长公主眉头微蹙,沈婠凑到长公主耳边,低声道:“公主,婠婠的这二妹妹平日里素来刁蛮任性得很,此回带走了平南世子,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言下之意是沈妙无论做了什么,还请长公主不必顾忌她。横竖自己的婚事都被搅浑了,她也不打算嫁什么如意郎君了,名声要不要也罢,这一世先将仇报了再算。   “做了如此不堪之事,在没给皇兄一个交待之前,谁也不能走。”长公主冷声问道:“往哪儿走了?带路。”   众人走了些许路后,忽听一道娇吟声响起,断断续续地喊:“裴……郎……”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走去,竟是见堂堂平南世子埋首在女子的酥胸前,而那女子衣裳半褪,露出白皙的肩膀,脖子上挂着的肚兜被掀起,孩童拳头般大的浑圆大咧咧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其上的茱萸挺立,红得好似朱果一般。   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惊呼道:“这……这不是沈府的二姑娘吗?”   沈妙本是眼神水润水润的,两颊也是绯红绯红的,听到有人的声音时,她先是惊吓了下,抬首望去,见到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时,沈妙尖叫了一声,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裴渊也是在这个时候方是清醒过来,他看着众人一脸惊愕的神情,又看看自己身下衣不蔽体的沈妙,心中暗叫糟糕,他定然是被人暗算了。   他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且这样的手段……与上一世似曾相识。   他被夺去世子之位,完全是因为沈婠这个毒妇在宫中算计自己,害他误食春药,在宫中与宫嫔颠鸾倒凤之际,被皇帝抓个正着。   如今则是被长公主抓个正着,虽说身下之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这样的手段只有沈婠才使得出来,她一定是记恨他在谢三郎的铺子闹事,一定是在为谢三郎报仇。   裴渊怨恨的目光瞪向沈婠。   沈婠一脸迷茫,又不是她害他当众出糗的,他瞪她作甚!她不过是为沈妙拖延了点时间,好看看沈妙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长公主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拉开他们两个,这儿还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   侍婢们连忙上前分开了沈妙与裴渊。   有人轻声道:“这沈府的二姑娘真是不检点呀。”   “竟是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虽说已是定亲了,但这也说不过去,便是成了婚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么□的事情来。”   “你们记得么?前几年在魏府的时候,这沈府的二姑娘也闹出事来了,好端端的,别家姑娘不掉水就她掉水。”   “真是不知羞耻呀,幸好订了亲,要不然也只能送去尼姑庙里。”   “出了这事,平南侯府会不会退婚也不一定呢。”   听到这些话,沈妙两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侍婢慌慌张张地跑来,满脸的苍白之色,“长公主不好了,素莲姑娘醒来后又开始寻短见了。奴……奴婢们没有拦住,素莲姑娘一头跳进了湖里。”   长公主怒道:“都是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个姑娘要寻死都拦不住!人救上来了没有?”   侍婢道:“回长公主,救是救上来了,但现在素莲姑娘气息奄奄的,怕……怕是活不久了。”   长公主蹙了下眉头。   “御医来了没有?”   “正在给素莲姑娘诊脉。”   长公主道:“本宫过去看看。”她又对裴渊道:“这事由你引起,待本宫看过素莲姑娘的状况后,你同本宫一道入宫给皇上一个交待,这可是皇上御用的舞姬,皇兄挑了这么多年难得才挑到一个合心意的舞姬,若是这样就没了,少不了要大怒一场。你我姑侄一场,我先给你一个提醒。”   裴渊恨恨地看了一眼沈婠。   .   “幸好救得及时,不然素莲姑娘的性命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李御医与林管事说道。   林管事道:“有劳李御医走这一趟了。素莲姑娘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小柳子过来,送李御医回去。”   “林管事不必客气。”李御医拱拱手。待李御医离去后,林管事看着在床榻上昏迷的素莲,阴沉了张脸,他喝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其中一侍婢回道:“管事,我们也是按足了您的吩咐,亲眼看着素莲姑娘沉下去后再救起来的。可……可我们也不知道素莲姑娘竟然能这么大命,两次短见也没有死成。”   “真是糊涂!等会长公主就要过来了,要是知道我们没把这事办成,到时候要寻短见的就是我们几个人了!”林管事皱眉,“快,去端盆水来,溺死她。横竖也是掉过水的,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素莲姑娘醒来后又寻了次短见。”   林管事看着侍婢将素莲的头狠狠地埋进水里,林管事默念了句,他只是替长公主办事而已。   长公主去到时,素莲已是断了气。   林管事一脸悲痛地道:“是奴才办事不力,没有看好素莲姑娘,又让她寻了次短见,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问:“人现在如何了?”   林管事道:“回长公主,已是断了气。”   长公主吩咐道:“备车进宫吧,此事得皇兄一个交待。是本宫主动请了素莲姑娘出宫助兴,如今出了事,本宫也难逃责任。今天的夏日宴就此散了吧。”   众人应了声“是”。   离开长公主府时,不少人都在悄悄地说着裴渊与沈妙的事情,还有人在猜测时皇上会如何惩罚裴渊,毕竟是害死了皇上所喜欢的舞姬,平南侯有再大的本事,这回儿子闯的祸怕是难以弥补了,且这事还是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相当于活生生地打了长公主的脸面,平日里长公主就是不太待见平南侯府,如今怕是在心底厌恶透彻了。   .   沈府这回过来赴宴的除了四位姑娘之外,还有二房的陈氏。本是应由夏氏过来的,但夏这几日染了风寒,不宜出门,是以便是陈氏过来。   沈妙出了这样的事,陈氏只觉面上无光,沈莲亦是目瞪口呆的。   可沈妙昏了过去,也不能任由她留在长公主府里。陈氏只好吩咐了下人抬了沈妙上马车,灰溜溜地回府。沈婠今天是坐长公主府的马车来的,是以陈氏以为沈婠也会坐长公主府的马车回去。   陈氏也没有问沈婠,便带了沈府的三个姑娘先行了一步。   待沈婠出来时,宾客们已是走得七七八八了,而长公主也进了宫。沈婠正准备去让林管事唤辆马车送自己回去时,威远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沈婠的面前。   李氏褰开车帘,“婠婠,上来吧。”   沈婠看了眼,魏子骞也在里边坐着,他看了沈婠一眼,前所未有地沉默。   沈婠顿觉尴尬,连道:“多谢夫人的好意,不……”   李氏打断了沈婠的话,“做不成婆媳,难不成连坐我们魏府的马车也不成了么?”   沈婠叹了声,只好上了马车。   李氏道:“婠婠,是我们魏府对不起你。”   沈婠连忙道:“魏夫人此话差矣,是皇上的旨意,婠婠明白的,婠婠也不曾怪过夫人,要怪就只能怪天意。”   李氏也叹了声。   这一回皇上的做法实在令他们魏府寒心,可是如今大局已定,却真的再也难以挽回。现在闹成这样的局面,让她与婠婠之间也生疏了。   沈婠说道:“夫人,虽然婠婠不能成为魏府的媳妇,但在婠婠心里,夫人便像是婠婠的母亲一般,婠婠也是一直把夫人当成母亲一样看待。”   李氏一听,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红。   “好孩子。”李氏揩了揩眼角,手轻轻地摸了摸沈婠的头。   沈婠低声道:“皇上赐婚,四妹妹也是不曾料到的。还请夫人在四妹妹嫁过后当成婠婠一般对待,四妹妹也是个好姑娘。”   李氏又是轻叹一声,“我知。”   快到沈府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子骞总算开口了。他道:“我若娶了她,就一定不负她。”   沈婠低垂下眼帘,轻声道:“多谢。”   他们两人只能算是有缘无分了。    ☆、76晋江独发   素莲的死,让皇帝大为震怒。   长公主在皇帝身边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最后还哭得泣不成声。   皇帝自是不忍心责罚自己的亲妹妹,可怒火总要有发泄的地方,于是乎,全部怒火对准了罪魁祸首裴渊。若不是惦记着裴渊是平南侯之子,此时怕是丢了性命也有可能。   不过平南侯跪在了宫外一天一夜替子求情,皇帝再怒也得给平南侯几分薄面。   最后,皇帝剥夺了裴渊平南世子的封号,并当众杖责了五十方是放出了宫。   而沈妙因出了那桩事,只觉丢大发了,整日躲在茹苑里,连去给老夫人请安也没有去。   老夫人和夏氏为沈妙这事头疼好一阵子,尤其是夏氏,生怕裴老夫人会一个不喜欢便去退了婚事,若是婚事一退,她的妙儿就没有任何出路了。   当众与男子行欢,还被长公主亲自抓了个正着。别说羞辱了,夏氏刚开始听到的时候也差些昏了过去。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男子身上,好说歹说还能称得上风流二字,若是搁在女子身上,那便是不知羞耻了。   他们沈府也因此而蒙羞!   沈州也为此气得几天吃不下饭,狠狠地扇了沈妙一巴掌。沈妙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如此,她当时心猿意马的,本想着亲一亲就好的,可接下来的事沈妙完全控制不住。   夏氏不禁有些埋怨裴渊,左右都快要成亲了,行欢就不能再等多两三年吗?现在这样,她的妙儿嫁进平南侯府,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只不过夏氏心里再埋怨裴渊,表面功夫却比谁都做得还要好。裴渊行刑回府后,夏氏是第一个去探望的,跟平南侯和平南侯夫人说起沈妙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把沈妙说得那般可怜,最后还拉出皇帝亲自赐婚的事。   平南侯纵然再不满意这桩婚事,听夏氏这么说起,退婚的心思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婚事一是由皇上亲自赐婚的,二是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儿子。   若是当真退了婚,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进他们的平南侯府。   于是乎,两家达成协议,此事就此不提。   沈婠知晓后,在心里感慨了下长公主雷厉风行的手段,而后高高兴兴地去慈安堂陪老太爷用饭。离老太爷归西的日子也不长了,沈婠能陪一日是一日。   到了秋末,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老太爷始终没有逃得过阎罗王的召唤,在一个晴朗的月夜中离开了人世。   .   老太爷的离去让沈婠格外想念自己的母亲。   可唐氏远在兰城,沈婠想见也见不成,只好写了封家书托容铭帮忙送去。沈婠亲自去了容铭那儿,将信妥妥帖帖地交到容铭手中。   容铭也知老太爷归西的消息,看到沈婠黯然伤神的模样,心里对自己的这学生也有几分怜惜。   他道:“我过几日刚好要经过兰城,到时候定帮你把信送到。我也听说了沈老太爷的事,节哀。”   沈婠点点头,“多谢先生。”   容铭瞅瞅外面的天色,“我今日有急诊,也不与你多说。你来了这么多回,尽管将这儿当成是自己的家。你自便吧。”   容铭离去后,霜雪问道:“大姑娘,我们现在是要回府么?”   沈婠轻声道:“先在这儿坐一坐吧,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霜雪听了,只道:“那奴婢去灶房里给大姑娘做点吃的,这几日守丧,大姑娘也没吃多少东西,这样下去,怕是会累坏了身子。”   “也好,去吧。”   沈婠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偶尔会飘落下来一些枯黄的叶子,秋风一拂,显得有几分清冷。沈婠见周围无人,连忙伸手揩了下眼角。   她默默地对自己道:重生五年了,虽然很缓慢,但是好歹也让裴渊的世子封号给剥夺了。只要有裴渊继续怨恨谢三郎,她便能借长公主之手铲除裴渊,甚至是平南侯府。   日子很艰难,但自己一定要坚强地过下去。   她一定能为自己的母亲洗清屈辱,光明正大地重新踏上京城之地。   沈婠和霜雪离开后,有道人影缓缓地从屋里的偏厅走出,轮椅压过树枝时,发出嘎吱的声响。裴明泽行到方才沈婠所坐的地方。   刚刚沈婠抹眼泪的时候,裴明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虽然不是在自己的面前哭,但裴明泽瞧见沈婠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珠时,他除了不知所措之外,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心疼。   裴明泽发现自己心疼这个姑娘。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接触得也不多,可就在不知不觉中,他愈发地关注沈婠。明明一开始只是担心她会算计容铭,但到了后来,反倒是担心她会被人算计。虽然自己力量微薄,但也总想去帮着她。   前阵子进宫时,太后说起他的婚事,不由来的,他的脑子里竟是浮现出沈婠的模样来,或狡猾或故作老气横秋或微笑或哭泣,尤其是眼圈发红时,他就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有种恨不得把全世间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的冲动,只要她肯收起眼泪来。   .   览古走了出来,“咦,沈姑娘走了吗?”   裴明泽轻“嗯”了声。   “容大夫都为王爷您特地离开了,怎么王爷也不跟沈姑娘讲句话。”趁沈姑娘伤心的时候,温柔安慰一把,接下来美人儿就会投怀送抱啦。览古见裴明泽只笑不语的,小声地嘀咕了句:“再笑沈姑娘就被人抢走了。”   裴明泽的耳朵尖着,听见览古这话,扭头直接瞪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   他才没有胡说哩,也不知道是谁知道沈姑娘婚事不成傻笑了好几日,差点把他都吓坏了,以为王爷撞邪了,急急地唤来容大夫。   容大夫一诊,吐出三字:“相思病。”   览古大惊,直呼:“容大夫您真乃神人。”   容铭轻哼一声,他是懒,可他有眼睛。平日里裴明泽来他这儿的次数五只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每次看诊都是他跑去闲王府的,可这一两年来,裴明泽几乎天天都过来找他下棋,不然就是躲在偏厅里。要知道他每次在正厅里和沈婠说话时,都能感觉到背后幽幽的目光。   可偏偏每次他都不出来,这么默默地看着沈婠有意思么?   .   容铭回来时,裴明泽仍在。   容铭笑眯眯地道:“王爷,我够厚道了吧。”   览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在裴明泽身后用嘴型说道——王爷根本没有出来!   容铭没看清,眨了眨眼。   览古继续张嘴——没、出、来。   裴明泽缓缓开口:“他说我没有出来。”   览古重重地咳了声,摸了摸脑袋,“王爷,你背后有眼睛哩。”   容铭一听,道:“你竟然没有出来,枉费我跑大老远给你留下相处的机会!”容铭顿时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王爷呀,你这是要默默地看她一辈子么?”   这牵红线的活遇上裴明泽也变得忒困难!   裴明泽摇头,“不,我想通了。”   他认真地看向容铭,“上回你与我说的那药,还有么?”   容铭一怔,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他惊喜地道:“王爷是说……”   裴明泽颔首。   他虽想要闲云野鹤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但他现在更想为她撑起一片再也无人能欺侮她的苍穹。   .   当着文武百官面前行刑,裴渊只觉屈辱之极。他心中愈发怨恨沈婠,这回的事情铁定跟奢望男脱不了干系的,如此相似的手段,也只有沈婠这个毒妇方能使得出来。   裴渊气极怒极!   明明已是重生了一回,可现在还是栽到沈婠的手里。果真为了谢三郎这奸夫,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婠这贱妇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如今这对奸夫□还搭上了长公主!竟是敢在他的酒中下药害得他当众出糗,这仇他非报不可!   裴渊思来想去,决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老夫人的寿宴在十一月初三。   老夫人上了年纪后,格外喜爱热闹,每一年的寿宴都是要大摆筵席的。今年是老夫人的六十一岁大寿,年初时老夫人就已是与夏氏不经意地提过,夏氏也从老夫人的字里行间听出这回寿宴要好好地准备,能多热闹就弄多热闹。当时夏氏春风得意的,自己女儿与平南侯府订了亲,恨不得昭告天下,是以不到五月上旬,夏氏就已是开始着手准备,务必要让老夫人满意,且能让所有前来赴宴的人晓得她女儿的风光。   只是夏氏也没有料到老太爷去得如此猝不及防,沈妙又无端端地闯了那样的大祸,连着好几个月,夏氏都不敢在外面走动,甚至连回娘家时也是灰溜溜的,就连老夫人看她的目光也是有几分责怪之意。   夏氏心里苦得很,女儿闯了祸,最后受苦的却是自个儿。   沈州亦是因沈妙一事,恼了好久,连着好些日子都是在兰姨娘那儿过的。不过幸好夏氏早已是在兰姨娘饭菜上动了手脚,兰姨娘这辈子恐怕是拜再多的送子观音也不奏效了。   眼见十一月初三将到,夏氏去了宁心堂一趟,询问了老夫人的意思。   老太爷一走,老夫人的精神就开始不太好,如今是连办寿宴的心情都没有。听得夏氏这么一问,老夫人脸色一沉,只道:“办什么寿宴,嫌丢脸丢得不够吗?”   夏氏听得心里也不舒服。   回到茹苑时,见到沈妙哭哭啼啼的,夏氏愈发心烦,道:“哭什么哭,事情都闹出来了,现在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与其在这儿哭,倒不如想想怎么挽回自己的名声。”   沈妙这段时日过得极是不如意,如今见自己的母亲还如此说自己,沈妙哇的一声哭得更是厉害了,惹得正在一边玩耍的坤哥儿看看黑脸的母亲,又看看哭得极其惨烈的姐姐,他也一并哭闹起来。   夏氏无奈,只好软下声音去哄坤哥儿。   “坤儿别哭,母亲不是在凶你。”   沈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只觉委屈,母亲眼里就只有弟弟一个,弟弟做错什么,母亲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而她不过是闯了一回祸,母亲就再也不疼自己。   沈妙跺跺脚,干脆自个儿躲进房里。   夏氏看着沈妙的背影,心里叹了声。怎么她就生了个这么娇纵的女儿?幸好她当初还生了坤儿,坤儿如今不过七岁,就已是将三字经被得滚瓜烂熟,连教他的夫子也说一看大少爷就知道以后是个有出息的,如此聪明伶俐,必然大有前途。   夏氏拍了拍坤哥儿的背,“坤儿呀,以后要认真念书,娘亲的后半辈子就指靠你了。”   坤哥儿道:“坤儿一定好好念书!”   夏氏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   打从那一回在长公主府后,算起来,沈妙已经是有半年未见过裴渊。有几回的梦里,沈妙做了很是羞人的梦。醒来时,沈妙的两颊红得像是猴子屁股一样。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都大半年未见,沈妙想念裴渊得很。   而裴渊被杖责五十后,在平南侯府休养了数月方是能痊愈。沈妙曾写过信去慰问裴渊,不过却也没有收到裴渊的回信。   实际上裴渊收是收到了,只不过他怨恨沈婠的同时一并记恨上了沈妙。   本来那一日沈妙没有过来的话,他也不会当众出糗,更不会被人耻笑。每次想到这里,裴渊总是忍不住骂沈妙一句又蠢又二。   这话,裴渊是上一世从沈婠口里学到的。   他也不知沈婠是从哪儿学来这样的话,裴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上一世在沈婠口里听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裴渊也是不知不觉地记在心里头。尤其是这一世重生后,裴渊骂得愈发琅琅上口。   不过裴渊骂归骂,他现在还有要利用沈妙的地方,他断然不会做得这么绝。   又一次收到沈妙的信后,裴渊提笔回了一封,甜言蜜语手到擒来,最后裴渊还附上数包药粉,亲自嘱咐随从要送到沈妙的手中。   裴渊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回沈婠给自己下□,这回他也要让她尝尝神志不清□难耐的滋味。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还有哪一户好人家敢要这样的姑娘。   沈妙终于收到了裴渊的回信。   她心里高兴得不行,什么委屈都一并烟消云散了,尤其是在看到这般露骨的情话,沈妙的心简直快要飞到云霄之处了。   不过当沈妙看到裴渊在信里写到,所有的事情都是沈婠在背后捣鼓出来时,沈妙立马就恨得牙痒痒的。   她就知道他的裴郎不是这样的人,原来罪魁祸首就是沈婠这个小贱人!   “……每隔一日给沈婠服用一包,服用到最后时,她会生不如死。”   看到这一句,沈妙眼前一亮。   她细细地一数,药粉有七包,也就是半月之内沈婠就再也得意不起来。沈妙心想,要如何把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沈婠的吃食里?   .   一连数日,沈婠院子里的霜雪和轻羽都觉得好生奇怪。   平日素来很少往来的二姑娘竟是一副热忱的模样来与大姑娘交谈,一会请教女红,一会又来与大姑娘对弈,天天风雨无阻地过来,仿佛两人当真是亲密无间的两姊妹一般。   又过了几日,沈妙过来时还带了一壶果茶和几碟糕点。   “这几日总来麻烦姐姐,妹妹让雨澜做了些吃食,聊表谢意。姐姐的女红果真是极好的,怪不得母亲也常常对姐姐赞不绝口。看来以后妹妹要多些向姐姐学习才是。”   沈婠瞅了眼,说道:“妹妹真是客气,你我同是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哪里还需要特地带吃食过来。”   沈妙亲自倒了杯果茶,“之前常看姐姐喝果茶,想来也是喜欢的,所以才特地带了过来。如今进入初冬,果茶已是不常见。不过姐姐喜欢的话,妹妹费再多的心思也是值得的。”   沈婠笑了笑,她说:“妹妹忽然对我这么好,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沈妙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哎呀,以前都是妹妹不好,总是与姐姐作对。可如今妹妹也长大了,姐姐就不要和妹妹计较以前的不懂事了。”   沈婠说道:“妹妹懂得这么说,也是好的。”   沈妙问:“姐姐不喝果茶么?”   沈婠道:“妹妹一片心意,我自然要赏脸。只不过我刚刚肚里添了不少水,如今当真是喝不下了。等会再喝吧。”   沈妙笑道:“姐姐不喝的话,那妹妹先喝一杯。妹妹也是极其喜欢果茶的,那甜甜酸酸的滋味着实不错。”说罢,沈妙一饮而尽。   之后沈妙又与沈婠说了好些话方是离去。   霜雪好奇地问道:“大姑娘,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婠道:“不知道,不过定是不怀好意。”她瞅了眼桌案上的果茶和糕点,“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总之,二妹妹带过来的吃食还是不碰为妙。”   .   雨澜回来禀报,“二姑娘,您这几日送去的吃食大姑娘碰也没碰,直接给倒了。”   沈妙一听,心里着急得很。   雨澜忧心忡忡地道:“二姑娘,兴许大姑娘是发现了什么……”   沈妙眼一横,“此事若是办不成,以后裴郎会如何想我。不成不成,我得想另外一个法子让她吃进去。”话音未落,沈妙心中忽生一计。   明日不是祖母寿宴么?母亲说只在家里摆个小宴便好,到时候沈婠定然少不了要用饭的。只要买通了灶房里的人,悄无声息地把药放进沈婠的汤食里的话……   思及此,沈妙吩咐道:“雨澜,你过来。”   沈妙在雨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雨澜惊讶地道:“全部?”   沈妙肯定地道:“对。”她等不及了,与其隔天放一次,倒不如把剩下的全都放进去。裴郎说药并不会当场发作,只会在大半个时辰后才开始发作。裴郎想让她生不如死,可她不想,她只想让沈婠早点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想到裴渊信中所写的话,沈妙不禁怒从心来。沈婠这小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竟是如此不知廉耻地想勾引她的裴郎,幸好裴郎对自己情有独钟。   沈妙咬咬牙,重复道:“对,就是全部。”   雨澜道:“若是被发现了……”   沈妙说:“不会被发现,药效没这么快发作,且我们给了灶房里的人好处,他们断不敢与大房的人作对。到时候我们已是将所有证据毁尸灭迹了,他们无处可查,即便是长公主的手也没法伸那么长。”    ☆、77晋江独发   老夫人一直都是神色淡淡的,即便是寿宴上几位孙女精心准备的寿礼也无法让老夫人露出一丝高兴的神情来。尤其是沈妙,一出现在老夫人的眼皮底下时,老夫人的神色渐渐地有了几分厌恶。   夏氏见状,赶紧拉回沈妙,给坤哥儿使了眼色。   坤哥儿昨天夜里受了夏氏的嘱咐,今个儿夏氏一飘来眼神,坤哥儿就上前,“孙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坤哥儿送上一份自己亲手写的贺词,老夫人瞧了,神色方是有所变化,露出一丝笑意来,“坤儿的孝心,祖母很是欣慰,”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坤哥儿的手,“来,做祖母边上来。”   坤哥儿乖巧地应了声,坐到了老夫人的右手边上。   在沈府以往的家宴中,沈妙向来是坐在坤哥儿身旁的。可这回老夫人面上彻彻底底的嫌恶让沈妙只好离坤哥儿远远的,坐到了二房的身边。   于是乎,坤哥儿身边多出了个空位来。   夏氏正要挪过去时,老夫人忽然发话:“婠丫头,坐过这儿来。”   这话一出,沈妙看向沈婠的目光简直像是淬了毒液一般,连夏氏也微微地蹙了下眉头。   之前发生了沈妙那样的事情,老夫人心里总算是想明白了,他们沈府的四个孙女中,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大丫头正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一跃而上,成为沈府里最有前途的一位。   老太爷死后,老夫人之前对沈婠心里的膈应也消失得七七八八了,人都去了,前尘旧事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只不过徒惹烦恼罢了。平南世子的封号说夺就夺,所有的成败都在皇帝的一念间,如今与其指望着二丫头,倒不如好好地给大丫头寻一门好婚事,以后也好照应着沈家。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沈婠。   沈婠也无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而是平静地应了声,落落大方地行到了坤哥儿身侧,缓缓落座。   坤哥儿喊了声“大姐姐”,沈婠也含笑回了声。   这场景落入老夫人眼底,倒也让老夫人眼里添了几分笑意。   “好了,人都到齐了,把吃食都端上来吧,别饿着了坤哥儿。”   夏氏这才吩咐了沈管事,沈妙在桌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里。夏氏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在心中叹道:妙儿始终是沉不住气,这么下去,迟早有一日会吃亏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雨澜,雨澜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妙紧握的拳头方是缓缓地松开。   .   今日寿宴之前,沈婠便已是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用了八分饱。   经历过上一世,沈婠对沈妙的招数了如指掌。上一世沈妙的最爱有二,一是诬陷,二是下毒。这阵子沈妙的反常,沈婠都有看在眼底。   她晓得沈妙一日没有得手,她定然是不会罢手的。   她让霜雪扔掉沈妙送来的糕点和果茶,也并非是偷偷摸摸地扔,想必这些事情沈妙都是知道的。她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些时日,今日老夫人寿宴,这么好的机会沈妙一定不会浪费。   且沈婠今日一直都有注意着沈妙与雨澜的交流,刚刚主仆两人会意的眼神,沈婠没有错过。   丫环们端上了菜肴,沈婠细心地查看着沈妙的神色,并试探了一番。最后沈婠发现,当她捧起盛汤的小碗时,沈妙面上的神情微微地有了变化。   沈婠放下了汤碗。   沈妙皱了皱眉头。   沈婠这时微微一笑,对老夫人道:“祖母,婠婠前些时日学了首新曲,弹出来时长公主殿下也是赞不绝口的。今日祖母寿宴,婠婠想弹一曲助兴。”   这场寿宴一开始便是沉沉闷闷的,老夫人听了沈婠的话,也觉不错,便道:“也好。”   沈婠对轻羽道:“去取我的琴来。”之后,沈婠起身,又道:“祖母,婠婠先去准备一番。”老夫人颔首,应允了。   沈婠离席后,与霜雪行到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周无人,沈婠轻声道:“二妹妹在我的汤食里下了药,等会我对你示意,你便想办法打翻二妹妹的汤食。到时候我会让你闭门思过,那时你便去灶房里看看是谁负责分汤的,让郭嬷嬷盯着他,别让他给跑了。”   霜雪脸色一变,连忙应“是”。   沈婠换了身轻便的衣裙回来,瞧见桌上的汤食还在,沈婠眼神微微一深。她坐于琴案前,五指轻轻一拂,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便倾泻而出。   半晌,沈婠不着痕迹地给霜雪使了个眼色。   霜雪敛眉上前,往众人的茶杯里斟茶,到沈妙身边时,霜雪身子一斜,不小心把沈妙手边的汤碗连带着茶壶一起打翻了,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沈婠的琴音也是戛然而止。   霜雪连忙跪地,“二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婠也喝道:“怎么倒杯茶也能伤了二妹妹,真是太大意了,郭嬷嬷,把她带回院子闭门思过。”说罢,沈婠又道:“二妹妹可有伤到哪儿?哎呀,衣裳都湿了,二妹妹快去换件衣裳吧,不要染了风寒就不妙了。”沈婠一脸愧疚,“祖母,母亲,都是婠婠的丫环不好,笨手笨脚的,扰了祖母寿宴的兴致。”   沈妙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老夫人一看,淡淡地道:“无妨,换件衣裳便是。”   夏氏听老夫人这么一说,也只能吩咐道:“雨澜,还不带二姑娘回去换件衣裳。”   沈妙见众人竟没有责怪沈婠的意思,气得头上都快冒烟了。   她忿忿不平地离席。   沈婠这才继续弹奏下去,一曲毕,沈婠盈盈起身,“婠婠再次恭贺祖母大寿,愿祖母寿比南山。”   沈州这下是越看沈婠越是满意,短短几年就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说话做事也是谨慎有礼,不像沈妙那丫头此次都能闯出祸来。   沈州拍手赞道:“此曲果真是极好。”   “多谢父亲赞赏。”   沈婠回席,刚好见有丫环重新往沈妙的席位上添汤,沈婠开口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大夫也说不宜喝太多凉性的汤。方才我瞧着二妹妹喝了好几口这汤,想来也是十分喜欢这味儿的。左右我这汤也没有喝过,如今刚好是温热的,先给二妹妹吧。不然等会二妹妹回来,汤热烫烫的还得等上好一段时间才摊凉。”   沈州笑道:“婠丫头想得倒是周到。”   沈州都开口了,夏氏纵然不愿接受沈婠的好意,也只得受了。丫环把沈婠面前的汤食换到了沈妙的席位上,接着又重新给沈婠添了碗汤。   沈婠喝了一小口后,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老夫人侧目望来,沈婠咳了几声,“许是身上的衣裳单薄,有些着凉了。”   老夫人道:“回去添件衣裳吧,莫要冷着了。”   沈婠弯眉一笑,“多谢祖母关心。”   .   沈婠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郭嬷嬷便上前禀告道:“大姑娘,灶房里负责分汤的人名字唤作冬启,霜雪已是在盯着他。”   沈婠沉吟片刻,只道:“莫要打草惊蛇。”沈妙想要给她下药,她就让她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沈婠又道:“还请郭嬷嬷去灶房里一趟,故作不经意地说起平日里我与长公主是如何相处的,长公主又是如何待我好的,务必让那人心生恐惧。”   郭嬷嬷明白了,点了点头。   .   在沈婠的计划中,等她重回席位时,沈妙估摸着也把汤给喝了。只不过沈婠没有预料到的是,当她刚刚坐下时,沈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夏氏的面色就倏然大变。   “坤儿!”   坤哥儿的一张脸涨红涨红的,眼里充满了血丝,瞪得像是快要掉出来似的!   沈婠心中一惊,沈妙亦是面色大变。   老夫人吓得连忙站起,“发生何事了?快,采莺,去叫大夫过来。”   “母亲,好……热。”坤哥儿辛苦地道。   沈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妙的那碗汤,她迅速往桌上一看,果不其然,她去添衣裳之前,汤碗还在沈妙的席位上的,可如今却是到了坤哥儿的席位上,且只剩下了一丁点!   沈婠收回目光时,刚好与沈妙的目光碰个正着。   沈妙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腾地站起,浑身颤抖地指着沈婠,“是你!是你想害死弟弟!”   众人一听,不由一愣。   而此时,夏氏一摸坤哥儿的身体,跟个烫人儿似的!夏氏慌得六神无主,“快呀,叫大夫来。”夏氏连忙抱起坤哥儿,进了附近的厢房里。   坤哥儿浑身烫红,他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嘴里直叫道:“难受,母亲,坤儿难受。”   夏氏眼泪都下来了,“大夫怎么还不来。”   沈州也慌了,“愣在这儿做什么,快去端盆冷水过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坤哥儿忽然痛苦地大叫起来,整个人在床榻上打滚,还一直用脑袋撞着玉枕,嘴里已是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像是野兽在嚎叫一般。   这般情景让人触目惊心。   沈妙此刻已是了然,她恨恨地瞪向沈婠,“是你!是你!是你下毒害弟弟的!肯定是你!”   沈婠平静地道:“二妹妹在说什么?二妹妹怎么就能一口断言弟弟是中毒了?二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冤枉我了,难不成每次弟弟出事,二妹妹都要指向我?如今弟弟难受着,二妹妹难道不应该更要担心弟弟的情况才对吗?”   沈州怒道:“什么时候了,你们两姊妹还在吵什么。都住嘴!”   沈妙哑口无言。   而坤哥儿嚎叫得愈发厉害,不过眨眼间,他的鼻子就已是开始流出血来,紧接着是嘴巴,而后是眼睛……五孔流血,好生吓人。   夏氏着急地直哭,“坤儿!我的坤儿!”   坤哥儿的血越留越多,痛苦的嚎叫声像是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铮的一下,无情断裂,了无生气地分成两半。   坤哥儿的眼睛睁得老大,血停气断,仿若被玩坏的木偶一般,死气沉沉地被放在了床榻之上。   夏氏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采莺在这个时候把王大夫带了过来,王大夫还未进门,便已是听到哀哭声。他心中咯噔一跳,赶紧了进了屋里,这抬眼一望,险些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这……这分明已是断气了的,哪里还能救呀。   而夏氏仿佛见到了溺水后的最后一块浮木,她紧紧地抓住王大夫的衣袖,“快!快救救我的坤儿。”   王大夫一诊脉搏,可惜地摇了摇头,“已是断气了,便是神仙也难救呀。”   老夫人一听,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采莺连忙扶老夫人到旁边的靠椅躺下。   夏氏道:“不可能的。方才我的坤儿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断气了。”   王大夫问道:“大少爷之前可曾用过什么?”   夏氏身边的红胭一一回道,而后又将方才吃剩的食物带了过来。王大夫拿针试验,又凑前一嗅,面色大变,只道:“这碗汤食里有大量可以致死的□!”   众人色变。   沈婠第一时刻看向了沈妙。   竟然是□!   沈妙的身子一抖,她有些慌张,见到沈婠如明镜一般的眼神,沈妙伸出手指,“是你!是你!”   此时,沈州也注意起沈婠沈妙两姊妹来。刚刚沈妙就一直在说下毒,他原本是不信的,以为沈妙在胡闹,可如今大夫都这么说了,沈州不得不面色凝重起来。   沈婠道:“父亲,不如让灶房里负责分配汤食的人过来,细细审问一番。”   沈州颔首。   冬启过来时,本身就心虚得很,方才郭嬷嬷在灶房里说的那一番话,像是钉子一样,时不时往他心里戳一戳。他就不该收了二姑娘的好处,原以为最多也是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可要是被长公主知道了,这一怒起来,他这性命可就不保了呀。   冬启一进厢房,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味,抬头一看,大少爷竟然五孔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而大姑娘二姑娘都好端端地站着。   这下冬启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噗通一声,冬启猛然跪下,直磕头道:“老爷夫人,奴才是受了雨澜姑娘的指使呀。是雨澜姑娘让奴才在大姑娘的汤食下药,奴才并不知道是这么毒的药呀。雨澜姑娘说要是奴才不下药的话,就等于跟大房作对,以后甭想在沈府里过下去了,奴才这是逼不得已呀。”   沈妙睁大眼睛。   “你……你……你胡说!”   如此场景,在场的人哪里还会有不明白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看向沈妙与雨澜。   雨澜惊慌得脸色惨白惨白的。   夏氏纵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可如今一听冬启所言,再瞧沈妙心虚的模样,夏氏心里顿时了然。她恨不得上前扇沈妙一巴掌。她上辈子是作了什么样的孽呀!怎么会生了个这么愚蠢的女儿!要下毒也不会跟自己商量商量!最后毒竟然落到自己弟弟口里!   可夏氏再恨再埋怨,也只能忍着!   她是个果断的人。   在短短一瞬间,夏氏就想好了取舍。若坤儿在,无论何事夏氏必然偏向坤哥儿。可如今坤哥儿都断了气,她的儿子注定是保不住了,她只剩下一个女儿。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陷入困境,下毒杀弟,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的一双儿女就一起没有了!   女儿好歹背后还有个平南侯府,是皇上赐婚的,平南侯府也应承了不会退婚。只要平南侯府在,女儿的后半生就有着落,再不济她也有个倚靠的。   夏氏最后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坤哥儿,她用尽力气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雨澜面前。   她伸手狠狠地扇了雨澜一巴。   “贱人!”   这一巴夏氏扇得很用力,雨澜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雨澜跟在沈妙身边不少年了,也亲眼见过夏氏是如何处置当年的崔嬷嬷。此刻她一脸恐惧地道:“不……”   夏氏无声地张嘴。   雨澜认出了夏氏的嘴型——母亲,兄长,弟弟。   这是雨澜的软肋。夏氏一直都拿捏得很好。雨澜的声音发不出来了,她一下子瘫倒在地。   夏氏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雨澜猛地抬头,恨恨地看向沈婠,道:“毒是我下的,我恨死了大姑娘!都是大姑娘的错,如果不是大姑娘,二姑娘就不会一直被大姑娘压着!二姑娘也不会拿我出气!只要除了大姑娘,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妙也是在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迅速换了张脸,不敢置信地瞪向雨澜。   “雨澜你……”   雨澜一咬牙,猛地往墙壁撞去。   沈婠还未来得及阻止,雨澜就已是断了气。   不过是短短一刻钟,屋里就死了两个人。一时间,众人只觉浑身寒透了。老夫人此时悠悠转醒,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血迹,沈妙的丫环躺在血泊中,面上毫无生气。   一听是雨澜想要害死沈婠,结果误打误撞害了坤哥儿时,老夫人气急攻心,猛地一下,吐出了口血来,又晕了过去。    ☆、78晋江独发   坤哥儿头七的那一日,沈妙心里极是害怕。   药是她吩咐雨澜下的,该死的人没有死,不该死的如今却躺在棺木里,而沈婠还一脸哀戚地在为沈坤烧着纸钱。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   沈妙在心中怨恨地想。   夏氏轻飘飘地看了沈妙一眼,沈妙不由得心虚地低下头来。那一日过后,母亲用力握住她的双肩,指甲几乎要穿破她的衣裳掐入她的肌肤里,疼得她冷汗直出。   母亲死死地盯着她,目光里的神色复杂之极。最后母亲只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是雨澜所做的。记住,与你一点干系都没有。”   她那时就明白了,母亲知道了!   母亲定然知道是她指使雨澜的,也是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所以这些日子来,母亲才会一句话都不与自己说,甚至连个眼神也不肯施舍。   沈妙感到前所未有的无措,只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没有人疼她,也没有人宠着她,所有人都不喜欢她。蓦地,沈妙想起了裴渊,她的眼里燃烧出一丝希望来。   还有两年!   等她十五后,就能嫁到平南侯府!她就可以脱离沈府再也不用面对这讨厌的一大家子了!   .   与此同时,远在平南侯府的裴渊重重地一拍桌案,案上的茶杯微微晃动,溢出了少许的茶来。一旁侍候的丫环连忙轻声道:“公子息怒。”   裴渊阴沉着张脸。   他果然还是高估了沈妙!连下药之事都做不好!   “蠢!”   没害到沈婠也就罢了,最后反倒是把自己的弟弟给毒死了!   “二!”   若是他当真把沈妙给娶回来,天晓得哪一天自己也会死得不明不白。圣旨上说的是待沈妙及笄后再成亲,如今还有两年。这样的姑娘是绝对不能娶进来祸害他们平南侯府的。   本以为好歹能利用一下,没想到反而此次都便宜了沈婠。裴渊思量着,兴许得想个法子,先把沈妙给铲除了。   .   坤哥儿走后,老夫人就开始卧病在床,夏氏也是在短短数日间变得苍老而憔悴,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夏氏两鬓就已是生了华发。   沈州丧子,心里也是极其悲痛。可再悲痛,沈州如今迫在眉睫的是再生一子,好来续他沈州的香火。   是夜,沈州进了茹苑里头。   红胭在梳妆台前侍候着夏氏梳洗,象牙梳在微微发白的发丝上缓缓地落下。听到脚步声,夏氏扭过头来,见到是沈州,已是哭不出泪水的眼睛涩涩的,她轻轻地唤了声。   “老爷。”   这一声里的苦楚和辛酸也只有夏氏自己方能明白,而沈州丝毫听不出来。他甚至觉得有些惊吓,那个风韵犹存的妻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令人发颤的发色,还有眼角处不知何时生起的细纹,密密麻麻的,让沈州看得心里恶寒。   他连忙收回目光,轻咳一声,“夫人。”   红胭微微欠身,知趣地先行退下。经过沈州身边时,沈州不经意地抬眼一望,刚好瞧到红胭光滑而纤细的脖颈,上面戴着的红色璎珞像是花朵一样鲜艳。   沈州的出神,夏氏没有错过。   她的身子一晃,心底的寒意甚于腊月天里的冰雪。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沈州变得陌生起来,明明十几年前,她第一眼见到沈州,他风流倜傥意气风发,是个极好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甘愿委屈自己嫁进来,与弃妇唐氏平起平坐多年。可现在她又得到了什么,亲生骨肉刚走,他却还有那般龌龊的心思。   沈州他到底有没有心!   “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了吧。”   沈州想要握住夏氏的肩,可夏氏微微侧身躲过了。夏氏冷淡地道:“妾身今日身子不适,老爷去兰妹妹那儿吧。”   沈州皱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   夏氏道:“妾身只是累了。”   沈州很少见夏氏这样闹脾气的模样,他心里本就是有几分不悦的,如今见夏氏一把年纪还来这一套,沈州心里的火气顿时蹭蹭地升起。   “坤儿的死,我还没和你计较。你如今倒是先给我脸色看了。你身为沈府的当家主母,没有管教好下人,也没有管好女儿,这几年来,你让我们沈府丢了多少回的脸面。当初真是我瞎了眼,才会娶你回来。”   话毕,沈州甩门而去。   夏氏的心肝疼得入髓。   .   尽管沈府仍旧是愁云惨淡,但冬去春来,新的一年又到了。霜雪和轻羽在院子里扫着雪,郭嬷嬷在沈婠耳边念叨着:“大姑娘,再过多几个月您就及笄了。”   沈婠笑道:“郭嬷嬷,打从新年开始,你这话就说了不下百遍了。如今刚过年头,离及笄还远着呢。”     郭嬷嬷道:“不远不远,大姑娘您数一数,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咻地一下就到年尾了。”郭嬷嬷心里正愁着,“如今老夫人卧病在床,大夫人自从坤哥儿一走,也甚少过问大姑娘的事。唉,大姑娘您的婚事该如何是好呀。虽说长公主甚是喜欢大姑娘,但也不见长公主提过大姑娘您的婚事。”   沈婠道:“不急,嬷嬷,我才十四。”   郭嬷嬷叹道:“都怪老天爷呀,要不是老天作梗,大姑娘现在估摸着都嫁进了魏府。”   “不说这个了,郭嬷嬷,你去灶房里瞧瞧糕点好了没有。我肚子有些饿了。”见郭嬷嬷一走,沈婠方是松了口气。   霜雪走过来,笑道:“郭嬷嬷定是又在念叨大姑娘的婚事了,”顿了下,霜雪好奇地问:“大姑娘可有想过自己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霜雪这话,沈婠有些怔楞。   说实话,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婠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上一世的沈婠心里想着的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父母说了算。而这一世,她重生以来,心里就只想着扳倒裴渊。   霜雪笑嘻嘻地道:“是像魏二公子那样的人么?”   “就会贫嘴,干活去。”沈婠嗔道。   其实沈婠心里倒是十分清楚的,自己对魏子骞是有过好感,但若不是有威远将军府,不是有李氏,沈婠定不会动了嫁给他的心思。与其说她想嫁给魏子骞,倒不如说她想嫁给威远将军府。婚事虽是被裴渊搞砸了,但日子一久,沈婠甚至有些庆幸。   见霜雪还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沈婠道:“别想了,我嫁给谁,到时候你们也会晓得的。去让沈管事备车吧。”   “大姑娘是要去哪儿?”   沈婠道:“去香囊铺子。”   自从上回之后,长公主便再也没有出手对付裴渊。虽说裴渊被剥夺了世子封号,也被当众杖责了五十,但这点皮肉之痛,又怎能及得上她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自己的孩子。   她得想个法子让长公主下更重更狠的手。   思及此,沈婠不禁自嘲地想道,果然她不嫁给魏子骞是正确的,她的心这么黑,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像魏子骞那样的少年郎,她当真嫁过去了也只会玷污了他。   .   沈婠成了香囊铺子的常客,每隔几日沈婠便会在香囊铺子里坐上大半个时辰,铺子里的掌柜都晓得了沈府的大姑娘挑东西特别精细,一个普通的香囊,放在大姑娘的手里,她也能看上好半天。   这一日,沈婠又如往常那般在香囊铺子的里间坐了大半个时辰,离开时手里多了个宝蓝色香囊。   沈婠本是打算去长公主府一趟借花献佛的,只不过沈婠一出了香囊铺子的门,就瞧见容铭的小厮阿潭在门口处探头探脑的。   一见着沈婠,阿潭眼前立马一亮。   “哎呦,大姑娘,奴才可找着您了。”   沈婠微微一愣,“发生何事了?可是先生有急事寻我?”   阿潭摇摇头,忽然又点了下头。   “啊,是,主子有急事找大姑娘。还请大姑娘跟奴才来一趟。”   沈婠听罢,也打消了去长公主府的念头,坐上了马车,和阿潭一起去了容铭那儿。路上,沈婠问阿潭是什么急事,阿潭支支吾吾的,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婠心中只觉古怪得很。   快到时,阿潭方是与沈婠道:“大姑娘,其实不是先生要寻你,是闲王爷要见你。王爷怕大姑娘不见,所以才特地使了奴才过来。”   “王爷要见我?”   阿潭道:“是的,听主子说,王爷似乎有事情想要与大姑娘说。”   沈婠心中咯噔一跳,忽觉窘迫起来。上回自己心烦之际,也不知为何的,竟是傻傻地跑到闲王府里去问裴明泽要如何是好。如今一想起,沈婠的一张脸就像是火一样烧了起来。   幸好裴明泽也体贴,也顾全她的面子,才没闹出什么尴尬的事情来。   这一回裴明泽找自己,莫非是想重提旧事?   沈婠越想就越觉窘迫,脸蛋也是热烫热烫的,直到下了马车后,微风拂来时方是有所松缓。阿潭道:“大姑娘,王爷就在偏厅里。”   .   行到偏厅时,览古一脸郑重地对沈婠身后的霜雪道:“还请大姑娘一人进去,霜雪姑娘请留步。”   霜雪看了眼沈婠,沈婠对她点点头,示意不必担心。   裴明泽断也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且如此郑重其事,想来是件重要的事情。   沈婠敛眉,挺直背脊,进了去。   她刚刚站稳时,就瞧到了裴明泽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他轻声道:“你来了,婠婠。”   这一声“婠婠”委实将沈婠吓得不轻。虽说上回裴明泽也喊过一回,但是沈婠只当裴明泽一时口快。可如今这一声,裴明泽却是喊得十分认真。   沈婠轻咳一声,“王爷安好。”   裴明泽道:“平日里我听容铭也唤你婠婠,你是他学生,他是我友人,所以我唤你一声婠婠,你可会介意?”   沈婠心想:王爷您都喊上了,我介意有用么。且我是容铭的学生,与裴明泽是容铭的友人,这两者之间,跟我的名字有联系吗……   沈婠又是轻咳一声。   裴明泽说道:“你不介意便好,你的名字起得甚好,叫起来朗朗上口的,很是好听。你若是听不习惯我这么唤你的名字……”沈婠正以为裴明泽会说,听不习惯我不叫就是了,没想到裴明泽说出口的却是:“我唤多几次你就习惯了。”   沈婠眨眨眼,怎么她觉得今天的裴明泽有些反常?且还有些不太对劲?   沈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明泽。   唔,比起上回来,似乎长胖了一些,脸上有肉了,且看起来面色也好看了不少,不像是之前一见就知道是个病秧子。   沈婠问道:“王爷今日寻我来是为了?”   裴明泽笑道:“不急,先来喝杯茶,我给你沏了壶普洱,味道正好,你来尝尝。”   见裴明泽在卖关子,沈婠也不急,她安然落座,捧起茶杯,轻轻地品尝了一口,抬起眼来时刚好撞入了裴明泽含笑的眸子里,“如何?”   沈婠道:“水好,茶也好,更甚览古所沏的。”   裴明泽问:“喜欢么?”   沈婠道:“喜欢。”   裴明泽露出笑意来,“那便好。”裴明泽侧首看向沈婠,他凝睇住她。沈婠的心猛地跳了下,她连忙垂下眼帘,此时只听裴明泽道:“前段时日,兵部的林侍郎定亲了。”   “呃……嗯?”   裴明泽继续道:“林侍郎今年二十四。”   “……嗯?”   “与林侍郎定亲的是路郎将的千金,今年刚好及笄。”裴明泽重重一咳,“你可觉得路姑娘会嫌弃林侍郎的年岁?”   沈婠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呀。怎么好端端地扯到林侍郎和路家千金去了?不过沈婠心里腹诽归腹诽,她还是认真地回道:“既然路姑娘与林侍郎已是定亲了,那么路姑娘定然是不会嫌弃的。”   “你呢?”   沈婠一怔。   裴明泽轻声问道:“若你是路姑娘,你可会嫌弃?”   在门外偷听的览古几欲捶胸。王爷呀,都大半柱香时间了,您就不能直接点吗?   裴明泽这话,沈婠倒也没有深想,她笑着道:“哪有嫌不嫌弃一说,我既嫁了他,他的不好我也会觉得好。且无关年岁,只要他真心待我好便足矣了。”   “如何才算是真心待你好?”   “这……”沈婠饶是再迟钝,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妥。她看着裴明泽一副认真讨教的模样,心里腾地跃起一个想法来,她睁大眼睛,“王爷,您可是喜欢上哪一家的姑娘了?”   裴明泽回答得很直接,“是。”   沈婠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裴明泽说有要事寻她,是为了讨姑娘家欢心。裴明泽有那样的怪癖,又不喜欢有姑娘家接近他,这些年来在他身边的姑娘家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沈婠细细一想,也不觉古怪了。   她笑道:“王爷若喜欢她,何须如此麻烦?直接让太后娘娘指婚便是。”   裴明泽道:“我想先问过她的意思。”   沈婠道:“王爷的意思是那位姑娘还不知王爷的心意?”   裴明泽瞅着沈婠,“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沈婠想了想,“王爷何不先试探一番?”   “如何试探?”   “这……”沈婠还真的不知要如何试探,上一世裴渊对她示好,她屁颠屁颠就过去了。这一世魏子骞喜欢她,也表现得十分明显,她一看就知道了。沈婠绞尽脑汁地想着,忽然,她抬起头来,“有了,王爷给她弹一曲《凤求凰》,她听后便明白王爷的心思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沈婠道:“不过王爷,您身上不是有怪癖么?那位姑娘知道么?”   这样的怪癖,娶了亲,也只能跟那位姑娘永远相敬如宾吧。   这话一出,裴明泽的脸色就变了下。   沈婠连忙道:“也许那位姑娘会不介意王爷您身上的怪癖。咳咳,说起来,王爷为何会有这样的怪癖?可是一出生就有么?之前婠婠听先生说,他想尽了法子也没法治好王爷的怪癖。”   裴明泽道:“并非是我一出生就有的,”他弯唇一笑,“至于如何有的,以后我再与你细说。”   .   沈婠走后,览古方是走了进来。   裴明泽从轮椅上站起,行到琴案旁,伸指轻碰琴弦。览古不解地问道:“王爷,您今日让沈姑娘过来不是想告诉她您的腿疾被容大夫治好了么?”   容大夫治了半年,王爷也挨了半年的苦,昨日终于能离开轮椅了,王爷就巴不得想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沈姑娘。难得今日在香囊铺子那儿逮到沈姑娘了,人也找过来了,结果王爷就说了一堆毫无干系的话就把人给放走了!   裴明泽道:“等我的怪癖好了,再一并告诉她。览古,备文房四宝。我要作画。”   半个时辰后,览古探头一瞧。   “欸,王爷,您在画沈姑娘呀。”   裴明泽道:“嗯,等墨干了后,你把这画挂在我的床头。”他这怪癖,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他心底厌恶女人的碰触,那么便先这画开始克服起。日看夜看,日想夜想,兴许时日一久,便能攻克了。   裴明泽想起沈婠纤细的五指,方才捧起茶杯时,像是一幅画似的。若是那样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身上来……   裴明泽心想,其实也不错。    ☆、79晋江独发   回到沈府后,沈婠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   之前见到览古那般郑重的表情,霜雪心里就有几分担忧,如今见自家姑娘出来了这么久,还一副神色飘忽的模样,霜雪不禁开口问道:“大姑娘,王爷可是与您说了什么?”   沈婠摇摇头,“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已,给我倒杯茶吧。”   她不过是在想,像裴明泽那样的人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姑娘?她在回来的路上,不停地想着上一世有关闲王的消息,印象中太后娘娘曾给闲王指过好几次婚,可最终都没有成。而这一世,裴明泽却已经有心上人了。   方才裴明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时,她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也有那么一瞬间,沈婠觉得裴明泽在说的人是自己。   但是,沈婠下一刻就果断地否定了。   “啊……”忽然霜雪轻叫出声,“大姑娘,茶烫着呢。”   沈婠这才反应过来,手指也微微烫得有些发红。她连忙缩回了手,郭嬷嬷捧来一盆冷水,细细地擦拭着发红的手指头。沈婠讪笑道:“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一时没有注意到。”   .   过了几日,沈婠从宁心堂给老夫人请安回来后,刚坐下不久,轻羽便走了过来,手里是一封信。轻羽道:“大姑娘,是容大夫让人送来的信。”   沈婠先是一愣,而后方是一笑,“嗯,我知道了。”   这信肯定不是容铭的,以先生的懒性子,他才不会提笔写信呢。与其写信还倒不如让阿潭过来传话。想起前几日裴明泽借先生之名把自己叫了过去,今日估摸着也是这样。   果不其然,信封上是容铭的字,而信笺上就成了裴明泽的字。   沈婠眼里含了笑意。   轻羽也笑道:“大姑娘乐成这样,可是容大夫与您说了什么好消息?”   沈婠摸了摸唇角,“有么?”   轻羽道:“大姑娘眼睛都在笑哩。”   沈婠嗔她一眼,“别在这儿愣着,出去吧。等我回了信,你再转交给先生。”轻羽出去后,沈婠才开始认真看起手上的信。   信很短,裴明泽只写了两事,一是问通常而言,姑娘家会喜欢清淡一些还是口味重一些的菜肴。二是说再过些时日兰华寺里的桃花就要开了。   沈婠歪头一想,估摸着是裴明泽是想要揣摩他喜欢的姑娘的口味。不过这问题倒也难答,她又不是她,怎知她喜欢什么。   沈婠提笔回信——   婠婠不知王爷的心上人喜欢什么口味,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如婠婠的四妹妹喜欢清淡的,而婠婠却喜欢味儿重一些的。   连着半个月,沈婠几乎是每一天都会收到裴明泽打着容铭的名义送过来的信,且每一回裴明泽都在信里莫名其妙地问一些姑娘家的喜好,偶尔还会说一些家常,比如——兴许是厨娘没睡醒的缘故,今日白粥的味道不及前日的香。   渐渐的,裴明泽的信越来越长,他甚至可以滔滔不绝地在信里写他一整天做了什么,包括他早中晚所用的吃食分别是什么……   以至于让沈婠隐隐有种她与裴明泽同住一屋檐下之感,沈婠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表面温润的裴明泽内里竟然会藏了一个话唠。   .   沈妙在这段时日里消瘦了不少。她半夜里总是梦靥,梦见坤哥儿五孔流着血,阴恻恻地看着自己,凄惨地哭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杀死我。”   沈妙心里很是害怕。   若是以前她还能去和母亲说一说,可现在沈妙知道母亲不像以前那样了,且如今雨澜走了,她身边剩下的丫环都不是贴心的,尤其是新来的应嬷嬷,沈妙知道是母亲特地派来看住她的。   她有一回恰好听到了母亲吩咐应嬷嬷,“二姑娘年纪小,心性不定,你多看着她,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立马来禀告我。”   沈妙十分不好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连平日里想给裴渊写封信也不成。应嬷嬷一发现,便会立马告诉母亲。不过须臾,母亲就会语重心长地与她说,今日不同往日,在出嫁之前,事事都要谨慎为上。   沈妙很是挂念裴渊温柔的眼神。   在沈府里待得越久,沈妙就越觉得自己像是外人。祖母厌恶她,父亲不疼她,母亲也不像以前那样了,就连平日里常常跟在自己身后的沈莲,如今也不过来了。前几日,沈妙还看到沈莲眼巴巴地跟在沈婠和沈菱身后,左一句大姐姐右一句四妹妹的,听得沈妙忿忿不平的。   而且这几日,母亲看她的目光里总有一丝丝的怨恨。沈妙知道的,弟弟的生辰快到了。   可她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整个人不知所措得很。沈妙只好将所有不甘和怨恨转移到沈婠身上,如此一来,她一直紧绷着的心口方是好受了一些。   她心想,都是沈婠的不好,如果沈婠死了,祖母也会疼她了,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如此待她。   沈妙在夜里偷偷地起来,她仍然是不死心,她想给裴渊写信。   今日应嬷嬷身子不适,沈妙亲眼见到应嬷嬷早早地去歇下了,如今她身边只剩下一个竹兰。竹兰和雨澜一同进府的,不过平日里沈妙比较亲近雨澜,雨澜走后,竹兰也被提拔成了一等丫环。   沈妙暗中应允了竹兰不少好处。   竹兰虽是受了夏氏的吩咐,但她也知自己到底还是二姑娘的丫环,等二姑娘嫁进平南侯府时,自己也是要跟着过去的。所以当沈妙把一封写好的信交托给竹兰时,竹兰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很快的,裴渊回了信。   裴渊在信中约沈妙五日后在兰华寺里相见,并告诉沈妙能以坤哥儿为由与夏氏提起。   沈妙收到信后,喜不自胜。   她先是按照裴渊吩咐烧了信笺,而后红着眼眶前去与夏氏道:“妙儿过几日想去兰华寺为弟弟烧一炷香,还请母亲应允。”   夏氏心里纵然对女儿有所埋怨,可她始终是自己的女儿,这些日子以来沈妙不好受,夏氏心里也不好受,手面是肉,手心也是肉呀。   她摸了摸沈妙的头,只道:“也好,过几日我与你一块去。”   .   去兰华寺的那一日,微微有些起风,看起来似乎快要下雨。夏氏望了望外边的天色,本想着改日再去的,可沈妙十分坚定,嘴里道:“母亲,妙儿想给弟弟烧香,不然心中难安。”   夏氏见沈妙如此坚持,微微叹息,“也罢,我们早去早回。”   到了兰华寺后,沈妙倒也是诚心诚意地给坤哥儿烧了香,一脸的虔诚。之后,沈妙趁夏氏与住持说话时,佯作肚子不适,悄悄地溜了出去。   今日应嬷嬷并没有跟来,所以沈妙很容易就甩掉了竹兰。   裴渊今日一身墨蓝长袍,独自一人立于桃树之下,沈妙第一眼就见到了裴渊。裴渊朝她微微一笑,沈妙顿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和不甘都值得了。   能嫁给裴郎,受点苦又有什么。   桃林里十分安静,只能听到风拂过的声音,沈妙笑靥绽开,迈着小步伐走向裴渊。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裴郎”。   裴渊亦是柔情款款地回了她一声“妙儿”。   随后,裴渊牵住了沈妙的手。   沈妙的脸颊上顿时升起一抹红晕来。裴渊温和地问道:“你今日来见我之事,可有人晓得?”   沈妙道:“没有,裴郎在信中说不要告诉其他人,我连身边的丫环也没有告诉。”   有了前车之鉴,裴渊不得不再仔细问道:“你母亲可有识破你?”   沈妙道:“没有,我说要出来如厕,母亲当时正和住持说话,也是应允了的。跟着我出来的竹兰也被我甩开了。”   “信笺也烧掉了么?可有人见过那封信?”   沈妙答道:“信笺已是烧掉了,我亲眼见着的,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见过那封信。”   裴渊面上的笑意愈发温和,他道:“那今日就没有人知道我们二人在此处相会了,来,妙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定会喜欢。”   沈妙欣喜地道:“什么地方?”   裴渊笑道:“你闭着眼,不许睁开眼来,等到了我再告诉你。”   沈妙从善如流,她闭上眼睛,“好了,”微微一顿,“裴郎,我看不见……”   裴渊轻轻地一刮沈妙的鼻子,“怕什么,不是有我么?我牵着你走。”   沈妙心如鹿撞。   “嗯,妙儿不怕。”她只觉自个儿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飘飘然的,裴郎的手温暖得那般不可思议,让她忘记了所有不痛快。   蓦地,手上的温暖消失,裴渊的声音响起,“还不能睁眼。”   “嗯。”沈妙满怀期待地道:“这儿似乎有些大风……”   裴渊含笑道:“是呀,不过景色很美。妙儿,你再往前走一步。”   “好……”话音未落,沈妙双脚腾地一空,她还来不及发出叫声,砰咚地一下,剧痛传遍了四肢百骸,最后映入她眼帘里的是一脸冷漠到极致的裴渊。    ☆、80防盗章节   府门上为坤哥儿而立的白灵幡前不久才收下来,如今又要挂上沈妙的灵幡。   沈府里的丫环仆役皆是心慌慌的,这半年来沈府实在邪门,一个接一个地死,尤其是二姑娘,明明昨个儿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俏姑娘,今日就摔得血肉模糊了,尸身搬回来时,好生渗人。   那天夏氏迟迟不见沈妙,便打发了何嬷嬷出去寻找。过了很久也没见何嬷嬷踪影,夏氏以为沈妙贪玩,正在心里恼着时,何嬷嬷就一脸惨白地奔来,随之而来的被白布裹着的沈妙。   住持念了声“阿弥陀佛”。   夏氏浑身一抖,当场就晕了过去。   夏氏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的坤儿向妙儿索命,在高高的山崖下,狠狠地推了妙儿下去,血液四溅。夏氏被惊醒,腾地从榻上坐起。   “我的妙儿呢?”   何嬷嬷哭着道:“夫人节哀呀。”   夏氏颤了颤,她呢喃道:“不是梦,不是梦,冤……冤孽呀!咳……咳咳……”   蓦然,夏氏咳得厉害。   何嬷嬷赶紧拍了拍夏氏的背,“夫人节哀,莫要伤了身子,府里大小事宜还等着夫人料理,还有二姑娘的……丧事。二姑娘失足坠崖,夫人也要让二姑娘体体面面地走呀。”   夏氏抽泣着,许是前阵子哭太多了,如今是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夏氏原先对沈妙心里是有几分怨恨的,如今沈妙一去,夏氏心里也只剩下哀戚和挂念。她甚至不顾沈州的反对,在沈府为沈妙办了个风风光光的丧事,也不说沈妙是坠崖而死,只说突然暴毙。   平南侯府得知沈妙暴毙时,也派了人前来吊唁。   沈婠当时正在一旁与沈莲还有沈菱一起烧着纸钱,平南侯府的人过来时,沈莲悄悄地说了一声,“世子……不,是裴公子过来了。”   沈婠抬眼一望,刚好撞上了裴渊别有深意的目光。   裴渊一脸悲戚地向沈妙烧了一炷香,之后又与夏氏说了些话,说话时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沈婠身上。沈莲发现了,她撇了撇嘴,嘴里很是含糊地嘀咕了一声。   沈婠给身旁的霜雪示意了个眼神。   霜雪会意,立马扶起了沈婠。沈婠低声道:“两位妹妹,我去如厕。”   .   沈妙坠崖而死的消息传回来时,沈婠心中极是诧异。上一世沈妙活得比她还要长,而这一世她还没及笄,人就已是去了,且还是在兰华寺上坠崖的。   沈婠只觉沈妙的死颇有蹊跷。   兰华寺的那一处极是偏僻,沈妙再看不开也不会无端端跑去那儿,更别说这一世她已经和裴渊定亲了,她怎么可能舍得去坠崖。   她下意识地觉得沈妙的死与裴渊脱不了干系,且裴渊的确有动机杀死沈妙。沈婠知晓裴渊欲要像上一世那般,先娶她再折磨她。可这一世皇帝却给他和沈妙赐了婚,如今沈妙一死,待丧期一过,平南侯府若是向皇帝再请求赐婚,指不定婚事就会落到她头上来。   “大姑娘,您不是要去如厕么?茅厕不在这边。”   沈婠摇摇头,“不,我出来喘口气。”   蓦然,一道声音响起,“大姑娘请留步。”   沈婠停下步伐转过身来,是裴渊。只见他叹了口气,一脸伤悲地道:“她……去的实在突然,大姑娘节哀。”   沈婠也轻叹一声,“裴公子也节哀,明明前些时日还是活蹦乱跳的二妹妹,这会却无声无息地躺在棺木里。”   裴渊面不改色地道:“世事无常。”   沈婠轻声道:“唉,若是二妹妹小心一些,也不会失足坠崖了。”   裴渊附和道:“是呀,二姑娘怎么如此不小心。崖边这般危险,岂是玩耍之地。”   沈婠欠欠身,“多谢公子前来吊唁,婠婠也该回去了。”   果然,沈妙的死跟裴渊有关。夏氏为了沈妙的体面,对外一致称是暴毙,晓得沈妙坠崖而死的只有沈府里的人,且夏氏是再三吩咐不能说漏嘴的。而方才她小小试探一番,裴渊便自然而然地接上,一点惊诧也没有。   霜雪说:“大姑娘,您是不是怀疑二姑娘的死与裴公子有关?”   沈婠颔首。   看来她是猜对了。下一步,裴渊是要等丧期过后便去向皇帝请旨吧,这么一来,反倒还能让他落得个情深意重的名声。   .   之前坤哥儿的死,夏氏仍是未完全恢复过来。如今又痛失女儿,夏氏忽然间觉得人生没有了盼头。前来吊唁的人不少,娘家里也来人,年老的父亲母亲都在劝慰自己,可夏氏依然提不起精神来,就连见到兰姨娘,夏氏心里竟然也恨不起来了。   她麻木地与吊唁的人说话,又麻木地送走他们。   红胭忧心忡忡地道:“夫人,吃点东西吧。不然这么下去,您的身子迟早吃不消呀。”   何嬷嬷也道:“是呀,夫人。您得吃些东西。不然大少爷和二姑娘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安心。夫人,身子要紧。”   夏氏淡道:“坤儿走了,妙儿也走了,我以后还能指靠什么。”   何嬷嬷道:“夫人,您还是我们沈府的当家主母。孩子没了,再生一个。即便是生不出来,夫人还能让姨娘生,无论如何,孩子都得唤您一声母亲。”何嬷嬷压低声音,“夫人,要弄死一个姨娘也是眨眼间的功夫。夫人快些打起精神来,这几日夫人您没瞧到,兰姨娘那狐媚子总缠着大爷呢。”   夏氏要是以往听到这些,心中定有嫉恨,可如今也不知为何,她是一点恨意也提不起来。   夏氏说:“我乏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好好地歇一歇。”   .   自从上回沈州与夏氏小吵了一架后,沈州就很少过来夏氏这边。不过日子一久,沈州倒也忘了自己是因什么与夏氏争吵的,只在心里觉得夏氏行事愈发不稳妥了。   沈妙的死,沈州更多的是埋怨夏氏。   那天天色不好,眼看就是要下大暴雨,可偏偏夏氏还非得把女儿带去兰华寺烧香。若不是夏氏执意如此,沈妙此刻还是活蹦乱跳的。   不过沈妙的死,于沈州而言,痛心没有,更多的是惋惜。锦衣玉食养着的女儿,就等着攀门好亲事来助自己平步青云。如今好亲事攀上了,人却没有了。   沈州听到沈妙坠崖而死后,第一反应是糟糕,和平南侯府的亲事没了,第二反应是要不要挑个日子去平南侯府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换个人选,他沈州也不止沈妙这个女儿。   沈州过来茹苑和夏氏一道用晚饭。   夏氏仍是冷冷淡淡的,且这段时日因伤心过度的缘故,显得更是苍老了。沈州颇是反胃,也没了用饭的心思。   他刚刚从兰姨娘那儿过来,兰姨娘自从碧姨娘死后,性子也变得寡淡了,整日穿着素服,屋里还点着檀香,身子虽然仍是年轻鲜美,但对着久了,沈州心里也厌烦。   所以今日沈州才会想过来夏氏这儿,没想到这儿更让他厌烦。   沈州的目光放到正在布菜的红胭身上。   夏氏与沈州多年夫妻,沈州目光里的含义,夏氏一看就明白。女儿去了,她伤心透顶,可她的夫婿不仅仅没有伤心,而且还在女儿头七不到就对自己身边的丫环起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夏氏的神情瞬间变得很冷。   她觉得自己好累。   从嫁进沈府后,她就没有一天是不累的。先是唐氏,然后是各种狂蜂浪蝶,接着又是兰姨娘,碧姨娘,还有沈州在外面的莺莺燕燕的,她斗了半辈子,最后得到了什么?儿子死了,女儿也死了,通通都死了!   晚饭过后,夏氏似是想通了什么,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温和地道:“老爷,妾身给您沏杯茶。”   沈州以为夏氏服软了,便“嗯”了一声。   夏氏端来茶后,把屋里的丫环都屏退了,她道:“老爷今夜在妾身这儿歇着?这些时日,老爷都在妹妹那儿,妾身心里好生失落。”   沈州道:“也好。”   夏氏又轻声道:“妾身晓得老爷喜欢红胭,等再过些时候,便把红胭抬成姨娘,老爷意下如何?”   沈州微喜,只道:“这事夫人你拿主意便好。”   夏氏温婉一笑,“老爷您喝喝,看看妾身的茶艺如何。”   沈州心情高兴,嘴里喝的是什么自然也不会计较,他夸赞道:“好,很好。”   夏氏低声道:“时候不早了,老爷,我们歇了吧。”   .   半夜时分,夏氏从榻上坐起。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沈州,他睡得很沉很沉。夏氏知道的,此刻便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不会被吵醒。   她在茶里下了迷药。   她真的累了,不想再斗下去了,唐氏也好沈婠也好什么都好,她如今只想要回自己的坤儿和妙儿。可她的坤儿和妙儿再也回不来了。   既然如此,干脆她带着他们的父亲一起去地府陪他们。   夏氏拿起烛台,轻轻地点燃了枣红的幔帐。    ☆、81晋江独发   沈妙走后的第五天,夏氏也跟着走了。许是沈州命不该绝的缘故,那一场大火里,清醒着的夏氏被烧死了,而昏迷着的沈州却被救活了。   不过活着归活着,原本那张风流儒雅的脸如今可谓是惨不忍睹,且在大火中,沈州失去了双腿和一条手臂,现在只能靠千年人参吊着命。   夏氏一走,府里大权无人掌管。   二房的陈氏原本是喜滋滋地等着接管的,毕竟老夫人卧病在床,现在又受了打击,当家大权定然也只能落在自己头上来。想到自己在夏氏生前受了这么久的气,如今夏氏走了,她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只不过陈氏没有料到的是老夫人竟然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婠姐儿也快到出阁的年龄了,该学着管家了,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便来问我或是你的二婶三婶。”   老夫人说这话时,还淡淡地瞥了眼陈氏。这段时日她病得起不来,陈氏也只来看她了一回,一直在她身边侍疾的是三房的方氏。   于是乎,管家大权就这样压在了沈婠身上。幸好沈婠上一世也曾管过家,这一世年纪虽小,但管起家来很快就上手了。   偌大的沈府打理得也算是井井有条。   不过沈婠忙归忙,也没忘记裴渊那一桩事。   也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与裴明泽通信多了,前几日裴明泽忽然在信中问她有关裴渊近来的表现,并很是体贴地告诉沈婠,让她多留心,裴渊很有可能会钻空子,若是她不想嫁裴渊,最好要抢先一步。   裴明泽提供的法子是去向长公主求助。   沈婠正也是这样的打算。   .   过了段时日后,沈婠让人去长公主府打听了一番,晓得长公主这几日都会在长公主府里时,便悄悄地唤了霜雪备车。   长公主见着沈婠,有几分诧异。   “怎么过来了?”   沈婠微微欠身,只道:“婠婠知晓在丧期中不应出府,可……可……”沈婠的眼眶开始泛红,“婠婠有一事相求,还请长公主相助。”   沈婠跪了下来。   长公主识了这么久的沈婠,这是沈婠头一回有事相求。与沈婠相处这么久,长公主也没有把沈婠当成外人了,她道:“本宫若是能帮得了你,必然不会不帮你。起来吧,这些虚礼都免了。”   沈婠应了声“是”。   她站了起来,仍是红着眼眶,“前几年皇上曾给婠婠的二妹妹与平南侯之子裴渊赐婚,如今婠婠的二妹妹暴毙,婚事也自然是作罢。可……可是前些时日裴渊见到婠婠时,言语间多处有所冒犯,并扬言待二妹妹的丧期一过便向皇上请旨,要婠婠代替死去的二妹妹嫁过去。婠婠实在不喜裴渊,也不愿嫁入平南侯府……”沈婠的声音带有哭音,“还请长公主为婠婠做主。”   长公主本是听得漫不经心的,可一听到裴渊的名字,她的眉心就紧拧起来,目光也微微有几分厌恶之色。   长公主讨厌裴渊,不是一般的讨厌,甚至还有几分恨意。   虽说那些不好的往事并没有发生在这具身体上,但每回想起上一世的事,长公主都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她本姓孙,双名芸芸,乃是异界的一缕孤魂,也不知怎么误打误撞地进了长公主的身体,之后也是适应得很好,她本来也是打算安安心心地在这古色古香的时空当一世的公主。可到了后来,她每隔一段时日总会梦见一些奇怪的人和事。虽然是梦,但是非常真实。每次醒来,孙芸芸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后来她见到了沈婠,也触发了自己上一世的记忆。   说起来,她也算是重生人士了,不过上一世的自己则是穿到了沈婠身上。她醒过来时,人已是在兰华寺外的崖底,后来她被人寻了回去,才晓得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的一位新妇身上。   孙芸芸起初对这样的日子也算是满意的,夫婿裴渊是平南世子,虽说府里的关系有些复杂,老夫人平时总爱为难自己,但当媳妇的忍忍就过了。   孙芸芸后来也渐渐喜欢上裴渊。   裴渊为人是有些固执,但对自己还算不错。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年,孙芸芸迟迟没有怀上孩子,老夫人急了,便给裴渊纳了个年轻貌美的姨娘。不出三月,姨娘就有了身孕,裴渊难免要放多些心思在姨娘身上。   孙芸芸受了冷落,心里不好受。她本性就不是乖巧听话逆来顺受的,开始默默地为自己斗争,与姨娘斗,与老夫人斗。   不过孙芸芸到底是个没经验的,虽然看了不少宅斗文,但在古代的第一回宅斗,就把自己肚里的孩子给输了。   姨娘的孩子平安出生,平南侯府上下都高兴得不行,尤其是裴渊。   之后孙芸芸与姨娘的斗争愈发激烈,而孙芸芸是屡战屡败。后来有一天孙芸芸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现代的姑娘沦落到古代跟妾争夫实在可悲,她开始对裴渊死心。   之前与姨娘相斗,孙芸芸不舍得算计裴渊,如今她死心了,就恨不得能将裴渊大卸八块。而就在这个时候,孙芸芸认识了谢三郎。   孙芸芸不甘心在平南侯府这样度过一生,她开始反击。   孙芸芸与谢三郎筹谋已久,两人联手一并铲除了平南侯府,孙芸芸也把所有陷害过自己的姨娘一并杀绝,包括她们的孩子。   最后孙芸芸与谢三郎远走高飞,在江南一带行商,日子过得还算和美。   只不过上一世的事情,孙芸芸也就记到这里了。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上一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这一世,孙芸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身份尊贵,连皇后也要礼让自己三分。她遇见沈婠后,记起了上一世的事时,也没了那个心思去找裴渊的碴。   但是偏偏这一世裴渊有敬酒不吃吃罚酒,无端端地去三郎铺子闹事,她便稍微出手小惩大诫一番。   如今听到眼前的沈婠说起裴渊,长公主就不由得想起上一世自己在后院中独守空闺的场景。   于长公主而言,见到沈婠就等同于见到上一世的自己,且上一世自己占据了她的身体,长公主心里始终有些愧疚。是以这一世见到沈婠,便总想着看看有什么地方能补偿她。   她道:“你放心,你既不愿嫁,本宫断不会让他得逞。”   .   秋去冬来,京城里很快就迎来了第一场雪。   沈府的各房里也开始用上了火炉,厚厚的冬衣也穿上了。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沈婠抱着鎏金手炉,在屋里听着沈管事禀报这一个多月来府里的用度。   她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手炉,眼帘低垂。   “……大姑娘?”   沈管事又重复了一遍,沈婠方是回神,“啊?”   原先老夫人说让沈婠接管府里的大小事宜时,沈管事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的,丁点大的姑娘能做些什么。可亲眼见到沈婠做事后,沈管事才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大姑娘上手得非常快,甚至比当年大夫人还要熟络。日子一久,府里的下人也没有敢轻视沈婠的,个个都恭恭敬敬的。   沈管事认真地打量着沈婠的神色,斟酌道:“大姑娘可是乏了?”   沈婠揉揉太阳穴,只道:“是有些乏了,沈管事下午再过来吧。”   沈管事应了声“是”。   霜雪捧了杯茶上前,“大姑娘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   沈婠缓缓地喝了口热茶,方道:“你让人去容先生那儿看看……”话音未落,沈婠又迅速否决,“还是不了。”   以往裴明泽哪儿有试过这么久不来信的,如今都两日了。前阵子又下了场雪,京城里冷得跟寒谭一样,裴明泽身子这么弱,也不知会不会得病了。   思及此,沈婠忽然有些懊恼。   都是裴明泽不好,无端端地给她写什么信。这日子一久,信不来,她倒有些不习惯了,心里头总会挂念着。   霜雪笑着道:“说起来这两日容大夫都没有让人送信过来,大姑娘可是在担心容大夫?”   “没有!我哪里会担心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沈婠轻咳一声,“兴许先生有些私事要处理的。若是过几日还没消息再去看看也不迟。”   话一顿,沈婠又道:“罢了,给我备文房四宝。”    ☆、82晋江独发   算起来,裴明泽与沈婠相互通信已有大半年之久。起初本来只是裴明泽隔日问些有关姑娘家的喜好,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变成了诉说每一日之事。   一直以来都是裴明泽先借容铭的名义送来信笺,之后沈婠再回过去。   那一日沈婠主动让轻羽去给裴明泽送信后,隔了两日,裴明泽方是让阿潭送了回信过来。里边倒也不似之前的絮絮叨叨,只有很简洁的一句话——   三日后,京山庙,有人想见你。   沈婠不由一怔。裴明泽明知她尚在丧期,还特地来相约,究竟所为何事?且又是何人想见她?若不是这字迹的确与裴明泽平日里的无二,沈婠定以为又会是裴渊的诡计。   不过霜雪是亲眼看着阿潭送过来的,估摸也不会有假。   沈婠收起信笺,也不回信了,吩咐霜雪道:“去告诉候在外面的阿潭,就说我明白了。”之后,沈婠从绣墩上站起,同轻羽道:“走吧,去宁心堂。”   .   老夫人的病情这几日有所好转,虽是大半时间只能在榻上躺着,但最近也能稍微下床走些路。沈婠开始管家后,对老夫人的晨昏定省也不曾少过,侍候汤药时也是亲自照料的。   老夫人对这长孙女是愈发地满意,过去想起沈婠,老夫人心里会不舒服。而如今日久见人心,老夫人心里的那根刺也被拔得一干二净。   沈婠过来宁心堂时,恰好方氏也在。   沈婠笑吟吟地与方氏点了点头,又与老夫人道:“祖母今日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笑道:“这几日身子利落了不少。”   方氏也含笑道:“大姑娘天天过来的,有这份孝心,老夫人的身体哪能不好。”   老夫人道:“是呀,婠姐儿这孝心真是没得说,你的两位妹妹也该好好地向你学着。”方氏道:“菱儿今日本也是要过来的,但这几日天冷,不小心感染了风寒,怕是会过了病气给老夫人,所以也敢过来。”   老夫人咳了几声,缓缓地道:“菱姐儿也就罢了。”   言下之意,方氏和沈婠都听明白了。   陈氏因不满老夫人的安排,这大半年来也甚少踏足过宁心堂。老夫人心里正恼着,如今是连沈莲也一块恼上了。   沈婠轻声道:“三妹妹年纪小,不懂事。”   老夫人轻轻地哼了声。   沈婠又道:“祖母,婠婠方才去见过父亲,大夫说父亲这阵子常常梦靥。”她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抬眼瞧了瞧老夫人。   老夫人哪里能不明白沈婠的意思。夏氏放火自焚,还想连自己的夫婿也一并烧死,儿子能不梦靥么?老夫人呢喃道:“冤孽呀。”   沈婠继续道:“婠婠过几日想去京山庙里为母亲做一场法事,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方丈超渡亡魂,好让父亲得以安生。”   方氏诧异地道:“京山庙?”   沈婠道:“原本是想去兰华寺的,可二妹妹生前……”   方氏明了,道:“大姑娘果真是极有孝心的。”   老夫人眯了眯眼,她在打量着沈婠。   这长孙女,她是愈发地看不透了。沈婠的生母唐氏因何被休,这事府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没人敢说,可老夫人知道沈婠心里也会有数。她原以为自己把管家大权交托给沈婠时,沈婠会为唐氏争回名声,或是让唐氏偷偷地回来京城。   可是沈婠一个字都没有提过,甚至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挂念唐氏的情绪。   她缓缓地道:“难为你能有这样的心思,也好。”   .   京山庙也跟兰华寺一样在京城郊外,只不过名气却远远不及兰华寺,且位置有些偏僻。马车走了小半天方是到了。霜雪扶着沈婠下了马车,她看了看周围,只道:“大姑娘,这儿人烟真是稀少。”   沈婠稍微打量了下,京山庙果真偏僻得很,也不知到底要见什么人,裴明泽竟是这么谨慎。沈婠说道:“霜雪,都打点好了吧。”   霜雪颔首,回道:“都依照大姑娘您的吩咐,一一打点好了,法事所需的器具也备好了。”   沈婠“嗯”了声,“等会你们都无需跟着我。”   “是的,大姑娘。”   沈婠先进了庙里给夏氏烧了一炷香,她倒也是真心的。若不是多亏了夏氏的那一场火,沈州如今也不会落得这般惨况。沈婠每去探一回沈州,心里总会特别痛快。   沈婠痛恨裴渊,同时的她也痛恨沈州。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沈婠对沈州的恨意从未少过。他是她的父亲,可却从未将她当过是女儿,还害得她母亲落得如斯田地。   沈婠记得上一世的时候,她被裴渊关在平南侯府一处偏僻的院落里。有一回沈州过来,他亲眼看着她受尽冷落,甚至丫环当着他的面欺凌她,沈州也无动于衷。他只懂得眼巴巴地讨好着裴渊,仿佛只要能讨好裴渊,即便是此刻让她当众喂狗也无所谓。   现在沈州总算遭到报应了。   沈婠也庆幸那一场火没有烧死沈州,若是沈州死了,她也不能为自己的母亲平反当年的冤屈。她现在要吊着沈州的命,直到她斗赢裴渊。   沈婠不是没有想过尽早接唐氏回京城,如今自己的力量虽不似以前那般薄弱,但沈婠知道裴渊尚在人世一天,她就不能接母亲回来。   裴渊与她一样也是重生,若是哪一日裴渊晓得自己也是重生的,为了对付自己,难免会从自己的弱处下手,而母亲就是自己的软肋。   在兰城比京城更要来得安全。   .   沈婠出了庙门后,不多时就见到了裴明泽和览古。   沈婠大半年没有见过裴明泽,如今一见裴明泽,不知怎么的,沈婠的心里忽然有了丝异样。尤其是裴明泽含笑望向她时,她的心中好似小鹿乱撞一般,方才想起母亲时的伤感情怀也悄悄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婠轻声道:“王爷安好。”   裴明泽温声道:“婠婠也安好。”   对上裴明泽的眼神,沈婠咻地一下闪躲开了。   沈婠只觉自己的胸腔处都要快要蹦出来了,明明上一回见面的时候还不会这样的。可自从互通了大半年的信后,她发觉自己似乎再也不能平静地面对裴明泽。   裴明泽的目光迟疑了下,这迅速躲开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沈婠微微垂下眼帘,镇定地问道:“王爷约婠婠来此处是想让婠婠见什么人?”   裴明泽道:“她在禅房里,你进去后便知晓了。”   沈婠一怔。   裴明泽笑道:“进去吧,见到她,你会高兴的。”   .   沈婠推开了房门。   她正在心里疑惑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裴明泽这么笃定自己会高兴时,一抬眼,一道极是熟悉的身影就落入了沈婠的眼底。   她张大了嘴,面上惊喜之色毫无遮掩。   “娘,娘!”沈婠的眼眶顿时泛红,她真的没有想到裴明泽口里的她竟然会是自己的母亲唐氏!   唐氏亦是两眼含泪,“婠婠,娘的好女儿……”   沈婠听到这久违的声音,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奔入唐氏的怀里,哭着道:“娘,婠婠好想你。”   “娘也是。”   唐氏抱紧沈婠,心中一直空了的一块现今总算填满。   她也不曾想到她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自己的女儿,半月前,一直给自己带信的容铭神医忽然带了个陌生男子登门,那男子摘下斗笠时,唐氏险些就吓了一大跳。   气质好生出众!她从未见过身份这般尊贵的人,听到是京城里的闲王爷时,唐氏一家膝盖都跪疼了。   然而唐氏没有想到的是,闲王竟然问她想不想与自己的女儿相见,他有法子能让她平平安安地在京城里活下去。   唐氏本就信得过容铭,而闲王又拿出了女儿的书信,字里行间无不在表达对自己的思念,一听他这么说,唐氏立马就点了头。   之后,她千里迢迢地孤身来了京城,闲王又在此地给自己安排了住处,让她耐心等待。   现在她的婠婠就在自己的面前,触手可及。   唐氏在心里十分地感谢裴明泽,只觉闲王当真是个大善人,女儿上辈子定然是积了福德,所以这一世才会遇见容铭和闲王这样的好人。    ☆、83晋江独发   沈婠进了禅房后,裴明泽就开始左思右想的,心里相当纠结。   方才沈婠闪躲的眼神,他是看得分明的,明明刚开始还瞧了自己的一眼,可到后来干脆垂下眼帘,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神色也颇是古怪,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似的。   “览古,我刚刚说了什么话?”   览古挠挠头,“王爷只说了两句话。”   那两句话听起来也无不妥之处,可为何婠婠要躲着他的眼神。裴明泽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脑子好使得很,一碰上沈婠的事,脑子就跟糊了一样。   裴明泽忽然想起一事,他问道:“东西都备好了?”   览古拍拍胸口,“奴才办事,王爷放心。”   “还有唐氏的事。”   览古道:“奴才明白的,沈姑娘的母亲,奴才定会让人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此处偏僻,人烟也不多,且有六皇子殿下的人照看着,断不会出什么问题,”他笑了笑,只道:“王爷心思慎密,都想好了各种退路,即便有万一,也必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裴明泽颔首。   他道:“待婠婠出来后,你便让她过来我这边。”   览古心痒痒的,兴奋地都道:“王爷可是要表态了?王爷呀,这回别拐弯抹角了。上回听得奴才都替您着急了。沈姑娘是聪慧,可是再聪慧也难以揣摩王爷您的心意呀。”   裴明泽轻咳几声。   “这回不许听墙角。”   .   裴明泽转动轮椅,进了另外一间禅房。   这大半年来,他几乎可以说是日日与沈婠通信,他也借此将沈婠从外到内彻彻底底地了解了一番,她的所有喜好和厌恶,他皆是牢牢地记在心底。   他也曾在信里暗示过,兴许是自己太过含蓄,婠婠似乎也不曾发觉。   前段时日他忙着给唐氏安排各种事宜,有好几日没有给沈婠写信。当他回到王府里时,阿潭送上了沈婠的信笺,尽管字里行间没有明确地表达她对他的担忧,但裴明泽心里仍是十分愉悦。   当夜就寝前,他望着沈婠的画像偷乐了好久。   这大半年来的付出总算是有了收获。   沈婠心里有他,不然以她的性子,她绝不会主动让阿潭过来。   禅房里的琴案上有一张五弦琴,裴明泽伸出五指在上面轻轻一滑,琴音调试得刚刚好。裴明泽收回手来,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冒着汗。   他心底很是紧张。   为了这一日,裴明泽筹划了不短的时间。   在裴明泽的计划中,今日先让沈婠与唐氏相见,在沈婠心里,裴明泽知道唐氏于她而言有多重要。这么多年未与自己的母亲相见,如今一见,沈婠的心必然会变得再柔软不过。   且以沈婠的性子,她也定会过来与自己道谢。   裴明泽打算跟沈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她,唐氏在这里很安全。他晓得她定然会担忧,这些时日与沈婠的通信中,裴明泽总能在沈婠的话语间感觉出沈婠对平南侯府的恐惧和担心。虽是不明,但裴明泽也不曾追问。   她既是恐惧,那他就替她安排好一切,让她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是……   裴明泽考虑到自己的紧张,怕自己会误事,是以他将《凤求凰》提到了第二步。先借琴表明心意,再温柔款款地从轮椅上站起,告诉她,尽管自己现在势力单薄,但为了她,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护她一生的周全,宠她爱她,必不让任何人欺她侮她!   不过裴明泽并非相当自信,他此刻也想好了退路。   若是婠婠婉拒,他便说自己不懂□,欲要向心上人表明心意,所以先来借她演练一遍。   横竖她要守孝三年,如今还有两年。   他还能再接再厉。   裴明泽默默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气,抹干了手里的湿汗,顺带理了理鬓发和衣襟。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婠婠。   .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沈婠进来时,裴明泽以最好的姿态缓缓地转过轮椅,一脸温和地与她说:“婠婠无需担忧,你母亲……”就在此时,话音戛然而止。   裴明泽看着沈婠哭得红肿的双眼,方才在脑子里过了千万遍的场景瞬间不知消失在哪处了。   他慌得不知所措的。   “我……”   “你……”   “呃……”   冷静!冷静!冷静!裴明泽在心中勒令自己。   只不过一见到沈婠还泛着泪水的眼眸,结果是勒令失败。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的手脚极是慌乱,甚至把琴案上的五弦琴给摔到地上了。   “铮”的一声,颇是刺耳。   沈婠被吓着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明泽。   裴明泽拾起五弦琴,瞧见上面的琴弦完好无缺的,心里方是松了口气。他重新抬眼看向沈婠,正打算重新来过时,他发现沈婠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指着他,“王……王爷……你的……腿……”   裴明泽刚刚一着急,也忘了要装成要腿疾了,直接站了起来去捡琴。如今这么和沈婠大眼瞪小眼的,裴明泽的心中可以说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真是糟糕的开头呀。   沈婠回过神来,她惊喜地道:“王爷,你的腿何时治好了?”怪不得之前见到裴明泽时,他的面色好看了这么多。原来是腿疾治好了。   见沈婠并无任何责怪之意,反而一脸高兴的模样,裴明泽顿时有几分欣喜。他道:“大约是半年之前,本想告诉你的,但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不过此事要保密,不能给其他人知道。”   沈婠稍微细想,立马就明白了裴明泽的意思。   她道:“嗯,婠婠晓得。只不过王爷腿疾能好,实在是值得高兴。”   沈婠的眼角处还有未干的泪水,裴明泽看得心里不舒服。上回见到沈婠双眼红通通的,他就不太自在。现今是除了不自在之外还有几分心疼,宛若有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自己的心。   裴明泽递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沈婠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拭干泪水,窘迫地道:“刚刚让王爷见笑了。”   “没有,”裴明泽轻声道:“你能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我心里很高兴。你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会取笑你。”   不等沈婠说些什么,裴明泽向前走了数步,他凝望住她,认真地道:“之前你与我说,想要试探一个姑娘家的心意便为她弹奏一曲《凤求凰》。我原本想在今日为你弹奏的,可现在我改变心意了。借琴抒意虽好,但我更想亲口与你说,”微微一顿,“婠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么?没有其他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   沈婠原先是不明白的,但到了后来,她心里也隐隐有所察觉,可她不敢深想。直到今日,她见到自己的母亲。   若裴明泽不是喜欢自己,又怎会替自己思前顾后出谋划策?又怎会大费周折不辞千里远将母亲送到自己的面前?   沈婠垂下眼帘,她低声道:“我明白的。”   话毕,沈婠默默地一声不吭的。   裴明泽的手心又再次沁满了湿汗,他看不见沈婠的神情,心里也揣摸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裴明泽生怕沈婠下一句会说出婉拒的话语来,他紧接着道:“我会待你好的,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与你为敌便是与我为敌,我如今虽是势力单薄,但我愿为你去争。我原先以为我最喜欢的是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直到与你相识,我方是发觉最好的日子,不是闲云野鹤更不是与世无争,而是能有你在我身边。”   沈婠此时抬起眼帘来,她定定地看着裴明泽。   “……前阵子为何你突然不给我写信了?”   裴明泽道:“你母亲到京,我忙着给她安排各种事宜,且想着你也忙,便也没让阿潭给你送信。”   沈婠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裴明泽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那么……”   沈婠含笑道:“王爷不是要给婠婠弹琴么?”   裴明泽先是一愣,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好,好,我弹,这就弹。”   沈婠弯眉又是一笑。   她可以确定一事,眼前的男子,她心底也是喜欢的。魏子骞与她表白,她心里有惊有诧唯独没有欣喜。而今日裴明泽与她说这番话,她心里没有惊也没有诧,只有恰恰好的欢喜。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再好不过。    ☆、84晋江独发   她之前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裴明泽对自己的心思,如今裴明泽亲口说了出来,沈婠也打心底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良人。   一旦认定,她便不想再拖泥带水。   沈婠也晓得实际上裴明泽并非是自己的良配,隔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少,好比皇帝对裴明泽的猜忌,还有平南侯府一家。   可如今两人表明心迹,往后有再大的困难,沈婠也愿迎难而上。   所以,现在恰好有独处的机会,沈婠打算全盘托出。   她与裴明泽相识六年,从九岁在兰华寺桃花林的初见再到现今,尽管两人相见的次数不多,可情感一事,她既是动了心,那她选择信他。   即便赌错,沈婠也无悔。   一曲《凤求凰》毕,裴明泽含笑看向沈婠。   知晓了沈婠也心悦于他,裴明泽方才心中的紧张也消失殆尽,只余下满当当的对二人未来的期盼。蓦地,察觉到沈婠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细如尘的他不多时便与沈婠通了心意。   他离开琴案,坐于沈婠身前,神色格外地认真。   “婠婠,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沈婠颔首,她道:“王爷……”   裴明泽道:“如今唤我王爷倒显生分了。”   沈婠微微一顿,眉梢里有几分含羞之意,她轻声唤道:“恒之。”她记得裴明泽曾在信中提过,他表字恒之。   裴明泽眼里染上笑意。   “嗯,婠婠。”   初次唤出口,沈婠还颇是不习惯,但见到裴明泽温和的神色,沈婠心中不由得有些荡漾,顿时觉得恒之二字极是好听。   她又唤了声,方是进入正题,“我与平南侯府有仇,裴渊恨我入骨。此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想来恒之定然诧异过为何我一个闺阁女子会与平南侯府结下如此深仇大恨。这其中的缘由委实有些难以启齿……”   任谁也难以相信这时间竟会有重生这等怪事,若不是她亲身经历,恐怕也难以相信。只是这等怪事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且还有裴渊身上,她也只能说这是命数。平日里与恒之书信来往,她也曾试探过鬼神之说,从恒之的态度看来,他也并非一概否定。   沈婠斟酌着要如何表述。   此时裴明泽只道:“但说无妨,我心悦于你,便是心悦于你的全部。”   沈婠得到鼓舞,她沉静下来,缓缓地道:“恒之可信前世今生之说?”   裴明泽眼神微深,似是想起什么,他轻声说道:“世间无奇不有。我幼年在宫闱中,就曾亲眼见过一件怪事。而此事与长公主相关。”   沈婠一怔。   裴明泽道:“想来你也晓得长公主幼年曾得过一场大病,大病之后整个人也大不同以前。原本畏畏缩缩的内向之人在短短半年内便在宫中获得太后与先帝的喜爱,甚至到了现在,长公主也是荣宠不衰。长公主身边有位景嬷嬷,在长公主大病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死了。你可知为何?”   沈婠心里多多少少能猜出长公主也是重生之人,现在听裴明泽这么一说,她倏然有些不解了。   她问:“为何?”   裴明泽道:“人一死,便是知晓再多的秘密也无法说出口来。景嬷嬷死得蹊跷,恐怕是知晓了长公主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我也是无意中得知。长公主虽是大病一场,但只有景嬷嬷亲眼目睹长公主是死而复生,且言行举止也与先前不大相同。长公主当时并不受宠,先帝与太后也未过多关注,真正了解长公主的也只有景嬷嬷一人。景嬷嬷发现长公主的不妥,欲要禀告太后,只不过途中便被悄无声息地了结了。当时景嬷嬷为逃脱长公主的追杀,曾向我求助过,可惜当时我自身难保。后来景嬷嬷一死,我曾多次暗中观察过长公主。”   沈婠蓦地想起,认识了裴明泽这么久,似乎裴明泽从未唤过长公主一声皇姊。   莫非……   她睁大了双眼。   裴明泽颔首道:“此长公主非彼长公主,你方才问我信不信前世今生之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信,且还信借尸还魂一说。”   沈婠道:“恒之的意思是如今的长公主身体仍然是长公主,可内里却不是?”   裴明泽道:“婠婠果真聪慧。”   沈婠很快就接受了借尸还魂这个说法,毕竟自己从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借尸还魂了,不过借的是自己的尸罢了。沈婠轻咬了下唇,“恒之可会觉得长公主是鬼怪之物?”   裴明泽道:“既是不曾危害于我,便是全天下都是借尸还魂,我也能坦然受之。”   沈婠倒是被裴明泽这话逗笑了。   “你好生古怪,全天下借尸还魂,这世道定然乱套了。”   裴明泽含笑道:“大乱也罢,最要紧的是我知婠婠你在,即便是借尸还魂也无妨。”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沈婠的脸颊微微一红,半晌,她才道:“我不是借尸还魂,”她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清潭,“我只是重新活了一回,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知我睁开眼时便回到了我八岁之时。”   裴明泽恍然大悟,“是以你才寻上了容铭?”   恒之的话实在犀利,一语中的。   她点头。   裴明泽似是想到了什么,倏然眉头紧皱的,“你方才说重新活了一回,也就是你曾经死过了。”他的脸色微白,“因何而死?平南侯府?是裴渊害死你的?”   沈婠道:“恒之的心思果真无人能及。”   她不过说了一句,裴明泽就能举一反三,连她的死因都摸了个透。   裴明泽的心揪了起来。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可见当时惨境。若无遽变,一个闺阁女子又怎会有如此心机和沧桑。他第一回见到她便知她过去很苦,可他也不曾想到竟是至死的苦。   裴明泽很是心疼沈婠。   “你几岁离开人世的?”   沈婠瞧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恒之不必担心,我既是重活一世,断然不会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且我重生以来,已是改变了不少事。”   裴明泽固执地问:“几岁。”   沈婠拗不过他,只好道:“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横竖我没活过二十岁。”   “不许胡说。”   沈婠道:“是你让我说的……”   裴明泽道:“口无遮掩的,你平日里说句话也要拐几个弯,今日怎么就不委婉一些。”说得这么直白,让他又心疼了一回。单是听在耳里,他都难以承受。   若是当真发生了……   裴明泽不敢想象。   沈婠心里嘀咕了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个话题,“上一世裴渊害死我,这也是这一世我与他势不两立的缘故。”   裴明泽过了会,方是平静下来。他问:“他为何害你?”   沈婠瞅瞅裴明泽,才道:“这事说来也怪,我上一世当真不曾得罪过他。可他偏偏却要来害我,我想了两世也没想明白。”   接着沈婠便将上一世的事一五一十地与裴明泽说了,没有任何隐瞒。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以恒之的性情,他能理解她,也不会嫌弃她的过往。   果不其然,恒之听罢,面上虽有对裴渊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怜惜和心疼。   “裴渊竟是做了这般畜生不如之事!”   沈婠轻咳一声,“其实这一世我算是报了仇,前几年兰华寺的山崖边,裴渊曾摔了下去,之后如同长公主一般性情大变,望我的目光时时有恨意,像是上一世那般。”   他忽道:“你的意思是裴渊亦是重生了?”   沈婠道:“嗯,但不是这一世的裴渊,而是上一世的裴渊。”   裴明泽微微沉吟,“我曾细细地查过沈府与平南侯府,即便是追寻到前几代也不曾结过什么仇恨。从你刚刚所说的话中看来,裴渊是蓄谋已久,只为报复你。”   沈婠道:“对。”   “你不明白裴渊为何报复你。”   “对。”   裴明泽目光闪烁,“婠婠可有想过这一世坠崖前的裴渊也不明白为何会遭到报复,如同上一世的你。”   沈婠一怔。   裴明泽道:“不过有因必有果,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你且让我细想一番。”   沈婠身为当局者,有些事自然是不如裴明泽这个旁观者看得清。她道:“对了,长公主已是应承助我,有长公主在,裴渊断是不能向我逼婚。”   裴明泽笑道:“不管长公主内里是何人,她愿助你必然是好的。你还要守丧两年,我已是为我们做好打算。如今皇上虽是忌惮我,但有太后在,皇上也不会将我如何,即便太后不在,我也会想自保之法。只不过这几年却是要委屈你了。”   沈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恒之可是向六皇子殿下投诚了?”   之前的书信中,裴明泽偶尔提过六皇子。裴明泽道:“我虽是不曾入朝中之局,但为了自保,朝中之势也会暗中留意。如今太子的确受皇上看重,只不过我更属意六皇子,他有野心也有抱负更有帝王之仁。我愿追随他,也更愿助他,是以我也撺掇了魏平一家。”   看着沈婠眼里的笑意,裴明泽也笑道:“瞧你高兴成这般,上一世最后登基为帝的可是六皇子?”   沈婠说:“之前初识恒之,总觉得你聪明得可怕。可如今我只觉你聪明得让我好生欢喜。”   裴明泽道:“如今不怕我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不怕。”   “也不怕我看穿你?”   “嗯。”沈婠有句话没说出来,她还知道了一事,恒之怕她哭,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什么聪明都抛之脑后了。   裴明泽叹道:“只不过这几年却是要委屈你了。”   裴明泽轻轻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正想说“不委屈”,可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脸红疙瘩的裴明泽。她轻呼一声,想要挣脱开来,可裴明泽却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不怕。虽是有些不舒服,但……值得。”   裴明泽心里微微有些沮丧,看了大半年的画像白搭了!   沈婠瞅瞅他,失笑道:“婠婠忽然想起一句话。”   “嗯?”   沈婠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85晋江独发   因之前裴渊当众被行刑一事,平南侯府只觉面上无光,本是打算大办的裴渊及冠礼,也只好不张扬地在侯府里摆宴了事。   裴渊及冠,如同上一世,平南侯略微沉吟,大笔一挥便取了表字元深。   平南侯望着已是长大成人的裴渊,心中顿时有些伤感。这儿子似乎越长大越不成器了,前些年还名满京城,京中提起平南世子哪个不是赞不绝口的,就连各家贵女也极是向往平南侯府。   可如今世子名号被夺,在同僚面前偶尔提起儿子,大家皆是缄默其口。他这张老脸也不知道要往哪儿搁了。本来平南侯还想着兴许儿子成亲后就会定性了,只是谁能料到沈府的二姑娘会突然暴毙。   也不知外边到底是怎么传的,他儿子无端端就多了个克妻的名声,现在京城各家贵女提起裴渊,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仰慕,反而是心有戚戚,仿佛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裴老夫人打从裴渊闯祸后就开始缠绵病榻,平南侯夫人总算如其所愿接管了平南侯府的管家事宜。平南侯夫人如今把偌大的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连老夫人见着了都不禁要称赞一声。   只不过平南侯夫人最近十分焦急。   儿子及冠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清心寡欲地仿佛快可以成仙了。平南侯夫人是万万想不通的,之前还当众调戏舞姬,现在把通房送到他面前,他却连丁点兴致都没有。   裴渊自是不知父母在想些什么,他此时满脑子都是要如何整死谢三郎,然后让沈婠生不如死。   目前情况稍微有些棘手,沈婠攀上了长公主这个靠山,也不知沈婠到底在长公主身边嚼了什么舌根,每一回长公主见到自己,那眼神那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像刀子一样。   虽说上一世他与这位皇姑也没多少交集,但好歹相互见了面也会言笑晏晏地打个招呼。   裴渊想不明白,最后将所有过错推到了沈婠身上。   定然是沈婠这毒妇在背后教唆的,就像是上一世那般。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孩儿妾侍死的死,伤的伤,曾经辉煌一时的平南侯府竟是被她害得一落千丈,而他自己也被她逼得走投无路。   裴渊记得自己死的那一天,凶徒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倒在东街与西街交口处的那棵硕大的槐树下,最后映入自己眼底的是像饼子一样的圆月,明晃晃地挂在天际边。   思及此,裴渊的拳头紧握。   这一世他绝对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他还是要娶她,还有活生生地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上一世害他通房,这一世他务必要亲手杀死谢三郎,且还要当着沈婠的面前。她害他孩儿,让他平南侯府断绝子嗣,这一生,他也要让她尝试失去自己孩儿的滋味。   .   及冠礼结束后,裴渊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多久,平南侯夫人又把裴渊叫了过来。平南侯夫人细想过了,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儿子及冠了,子嗣可以暂时不提,但好歹也得把荤给开了,不然传出去也徒惹笑话。   所以平南侯夫人打算认真地与裴渊谈一谈。   之前她隔三差五地送去美貌可人的侍婢,可最后却原封不动地出了来。平南侯夫人原以为是儿子在为暴毙的沈二姑娘伤心,可如今都过了一年,也该伤心够了,是时候要近女色了。   平南侯夫人语重心长地道:“元深呀,你今日及冠了,是时候要独当一面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虽说前途要紧,但齐家也要紧。沈府的二姑娘已经去了,是她福薄,命中没这个福气,可元深你也该早日娶妻为我们平南侯府开枝散叶才是。”   裴渊道:“儿子明白。”   平南侯夫人生怕裴渊又将送过去的通房赶出来,她又道:“你看云蓉如何?你这个年纪也该有通房了。”   “但凭母亲做主。”   平南侯夫人满意地道:“那就这么定下来吧,把你身边侍候的云蓉抬成通房。今夜便让云蓉去侍候你。”   裴渊道:“好,一切由母亲拿主意。”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裴渊故意赶她们出来的,只是每次平南侯夫人安排的时机得不妥当。那段时日裴渊见到沈婠去香囊铺子去得频繁,只觉头顶绿得明灿灿的。   他回到侯府后,看什么都是不顺眼,更别说来一场巫山云雨。且那些侍婢摸过来时,裴渊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为此,开荤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今天裴渊应承了平南侯夫人,便是将行欢之事摆在心里头。   裴渊打算过几日再挑几个牙尖嘴利的丫环给抬了通房,等以后沈婠嫁进来时,好好地治一治她。   .   是夜。   云蓉满脸娇羞地与裴渊宽衣。裴渊坐在床榻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母亲的眼光自是极好的,样貌身段都是上乘,正在替自己宽衣的五指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的一抹红晕似是朝霞一般。   若是寻常男子看到此般场景,恐怕早已是心猿意马,恨不得立马把佳人压到身下,狠狠地索取一番。   而上一世的裴渊亦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现在……   眼前的女体洁白姣好,高耸的胸脯亦是诱人,可是裴渊一点冲动都没有,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白花花的肉。   云蓉低声道:“公子,让奴婢侍候您就寝吧。”   柔软的身子轻轻地贴上,胸脯摩挲着裴渊的手臂。   裴渊十分冷静。   他的脑子里竟是浮起了沈婠的脸孔,他竟是想起了上一世沈婠与谢三郎忘情欢好的场景!怒火咻地一下铺开,裴渊压倒云蓉。   他粗暴地蹂躏着云蓉的身体。   可是接下来裴渊发现一事,□的雄伟站不起来。   也不知是云蓉的关系还是因为之前脑子里想到不该想的场景,裴渊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裴渊推开了云蓉,“把檀香点上,我要静一静。”   方才裴渊的粗暴让云蓉有几分动情,她的眼珠子似有雾气弥漫,十分迷离。听到裴渊的话,云蓉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直到裴渊猛地一推,云蓉从榻上摔到冰冷的地上时,她方是回神,一脸惊慌地道:“是……是。”   云蓉生怕裴渊会发怒,也顾不上穿衣,赤条条地去把炉里的檀香给点上。之后,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怯生生地看向裴渊。   半晌,裴渊方是静下心来。他对云蓉招招手,“过来。”   云蓉乖巧地行到裴渊身侧,裴渊伸手便拿捏住了云蓉的身子,他一寸一寸地揉捏,她的身子逐渐灼热起来,可裴渊的心却逐渐凉透。   他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冲动!   裴渊缩回手,沉脸吩咐道:“今夜之事,谁也不许透露。明天你再过来。”   次日裴渊暗中命卫节寻来□。   他服下后,把云蓉唤了过来。   “脱衣。”   云蓉颤颤巍巍地脱下衣裳,当姣好的女体出现在裴渊面前时,裴渊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反应,他直接推倒了云蓉。身体的燥热让裴渊十分难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狠狠地刺穿云蓉。   云蓉眼睛湿润润的,等待着裴渊的进入。   可接下来,裴渊却蓦然停下。   他低着头。   云蓉顺着裴渊的视线往下一看,那处之物红通通的,似是充了血一般,可惜却是软趴趴的,与夫人让她所看的春宫图大为相反。   云蓉心中咯噔一跳。   莫非……公子是个不能人道的?   裴渊的眼睛也跟充了血一样,他忽然掐住了云蓉的脖子,“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我要你一家的性命。”   云蓉赶紧点头。   裴渊这才松手,云蓉连滚带爬地下榻,在一旁喘着气。   裴渊神色阴恻恻的。   不能人道,这是大事。上一世的自己是好端端的,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一世他重生后,许多事情与上一世都大相庭径。   先是他与沈妙的定亲,之后又是威远将军府一家,还有长公主。   他的身子不能人道,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脚。   他重生之前没有任何有关这一世的记忆,想必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动了手脚。裴渊第一时间想起了沈婠,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可裴渊下意识地觉得但凡自己有不对劲的地方,肯定就是沈婠害的!   裴渊咬牙切齿的。   毒妇!果真是毒妇!   ☆、86晋江独发   沈婠的院子里最近添了个新人,名字唤作玉禾,生得十分平凡。   沈婠如今管家,想要往自己院里添个新丫环,老夫人自然是没有异议,毕竟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添几个人手也是应该的。   于是乎玉禾便这样来到了沈婠的身边。   实际上,玉禾是裴明泽送过来的,假借人牙子的手被沈婠挑到身边侍候。   如今沈婠仍在守丧,出门办事也不太方便,且裴明泽知晓了裴渊与沈婠的恩恩怨怨后,心里也担心沈婠的安危。裴渊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举,若是被逼到绝境的话,恐怕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玉禾是女子,且身怀武功,家世清白,也通过自己的考验,目前来说是最适合保护婠婠不过。   沈婠晓得玉禾的身份,是以用起来也相当放心。   沈婠让玉禾去监视裴渊,一旦有什么状况便立马回禀。没几日玉禾就悄声与沈婠道:“大姑娘,这几日裴渊一直往返于京城里的各大医堂,且还让人暗中遍寻名医。”   “可晓得原因?”   玉禾答道:“裴渊每次去看诊前,皆要乔装一番。奴婢有向大夫打听,只是大夫闭口不言,奴婢也不曾打听得出来什么,想来是裴渊给了大夫好处。”   “他可有去容先生那儿?”   玉禾道:“不曾。”   沈婠沉吟片刻,颔首道:“我晓得了,你做得很好。”   “奴婢接下来还要继续监视裴渊吗?”   沈婠道:“不必了,你出去得太频繁,倒会惹了其他人的疑心。”   玉禾应了声。   沈婠缓缓地喝了口茶,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裴渊这么急着寻医,想来是知晓了自己不能人道。她曾试探地问过容铭,容铭说时日尚短的话还能医治,可如今已过五年,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   裴渊看了许多大夫,也试了不少法子,甚至也去悄悄地找宫里的御医了,但最后仍是失望而归。有大夫建议裴渊去找容铭,裴渊再三思量还是颇为犹豫。   他知道容铭是沈婠的先生。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是难免沈婠会在容铭面前做些手脚。只不过裴渊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容铭,毕竟事关子嗣。   裴渊托人给容铭递了帖子。   过了几日方是坐上马车去了容铭那儿。   阿潭开门,引着裴渊落座,“还请裴公子稍等一会,主子正在更衣,片刻便来。”   裴渊打量着容铭的住所,他随意地道了句:“容大夫果真高风亮节。”   接话的是卫节。   “公子前些年过来的时候,也曾这么说过。”   裴渊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卫节道:“公子忘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约摸有四五年。公子好棋,得知容大夫擅棋后,隔三差五总要来一趟与容大夫下棋。不过当时公子虽是不曾说,但属下也晓得公子意不在此。”   卫节后来见到沈妙时也好生惊诧。原本圣上赐婚,卫节以为被赐婚的会是容铭这儿的沈姑娘,没想到在这儿的沈姑娘不是沈妙而是沈婠,但圣旨已下,卫节无话可说,且后来观公子神态,也并无不满。   裴渊一听,不动声色地道:“都过了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记得。这些年来,也就你最懂得揣摩我的心思。”   卫节笑道:“因为当时公子的模样,实在教人难忘。公子对沈府的大姑娘暗生情愫,有好长一段时日都来容大夫这儿盼着与沈大姑娘下棋。说来也怪,公子如此殷勤,可惜当时的沈姑娘却对公子无意。若是换了京城里的其他姑娘,恐怕早已是与公子两心相悦了。”   四五年前,也就是沈婠不过十岁。   上一世他遇见沈婠时,她已是十五,对自己是一见钟情的。他起初眼光高,也没看上沈婠,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对上了眼。   他最终还是娶了她。   起初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的,可到了后来她变得愈发古怪,性情也愈发刁钻,且异常善妒,每回他从姨娘或是通房那儿回来,她定要给自己摆脸色看,时日一久,他也厌倦了,只觉这妇人好生无理取闹,无法孕育子嗣还如此任性妄为,当初他真是瞎了眼。   可是后悔归后悔,如今听到十岁的沈婠竟是无视自己的殷勤,裴渊心里又有几分不甘。   她怎么敢无视自己!怎么敢!   容铭出了来,搭手在裴渊的脉搏上。半晌,容铭睁眼叹息道:“毒素潜伏已久,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如今想要痊愈,怕是不可能了。”   裴渊被打击得多了,倒也镇定。   他问:“容大夫能看得出来我中毒多久了?”   容铭沉吟道:“不少于四年。”   裴渊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整个人浑身皆是一颤。不少于四年,他身上有毒定然不可能是侯府里的人所害,府里的人也没有那个胆子,况且上一世也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而这一世唯一的变数是沈婠。   四五年前的他又曾对沈婠暗生情绪,裴渊很清楚地明白那时的自己铁定会对沈婠言听计从,她若想对自己下毒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裴渊问:“这毒可会影响我的性命?”   容铭道:“这倒是不会。”   裴渊果断起身,命卫节送上诊金,“多谢容大夫,告辞。”   毒素潜伏已久,也就是如今令自己中毒的物什就在自己身边。他细细地回想自己屋里头有什么与上一世是不一样的,不过裴渊上一世也不曾注意过自己屋里头的摆设,他思来想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离开容铭的住所后,他问:“卫节,我可曾收过沈婠的什么礼物?”   卫节道:“这个……属下不曾留意。”   裴渊吩咐道:“回府后我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换新的,连衣物也要通通换掉。另外,今日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   卫节应道:“是的,公子。”   .   天边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的,路上行人纷纷在屋檐下避雨。   马车里的裴渊脸色阴沉。   从容铭那儿出来后,裴渊心里已是有九分的肯定沈婠是重生的。不然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跟自己哪里有这么大的仇恨,又怎会下毒下得如此无声无息的。   且这一世的沈婠与上一世的境遇相差太多,若不是重生,她哪有那样的魄力。   裴渊忽然想起这一世她与沈婠的初见。   他愈发肯定沈婠也是重生的!她定然也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否则不会有那样的计谋。想到自己跟跳梁小丑一般在她面前唱了那么久的戏,裴渊恼怒得脑袋都快能生烟了。   蓦地,谢三郎的身影映入裴渊的眼底。   一见奸夫,裴渊更是恼火。他吩咐道:“停车。”   小厮打着纸伞,正送着谢三郎上马车。谢三郎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他低头嘱咐了小厮几句,说了什么裴渊没听着。   他愤恨地看着谢三郎。   他吩咐车夫:“悄悄地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这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去私会的。沈婠尚在守孝,竟敢偷偷摸摸地与情郎私会,若是传出去了,这名声铁定是要不得的了。   他倒要看看他们俩去哪儿私会,然后抓个正着公之于众。   谢三郎的马车悄悄地进了长公主府的角门。   裴渊微微蹙眉,他招来卫节,“现在去沈府打听下,沈婠在哪里。”   以现在长公主的性子,难保不会让沈婠与谢三郎在自己的府里私会。半晌,卫节归来,“回禀公子,沈大姑娘今日不曾出门。”   “可有查清?”毒妇如此小心谨慎,如今又掌管沈家,想要偷偷出来再容易不过。   卫节道:“属下偷偷潜入沈府,亲眼见到了沈大姑娘。”   裴渊一怔。   若沈婠在沈府,那么谢三郎来长公主府作甚?   想起平日里的传言,香囊铺子的老板背后撑腰之人乃是长公主。裴渊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裴渊再次吩咐:“卫节,你在此处候着,待谢三郎出来时再同我禀告。”   次日清早,卫节方是回了平南侯府。   “回禀公子,谢三郎今早辰时方是出了长公主府。”   在长公主府里留宿一夜。裴渊眉头紧拧,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长公主跟谢三郎有私情。蓦然,裴渊脑袋里灵光一闪,莫非从头到尾都只是长公主与谢三郎有私情?   所以上回不是沈婠算计于他,而是长公主记恨了上自己!   可是……   上一世跟谢三郎与私情的明明就是沈婠,这一世怎会成了长公主?   裴渊百思不得其解。    ☆、87晋江独发   近来,宫里又诞生了一位皇子,排行十二,其母乃是颇得皇上圣宠的静妃娘娘。十二皇子满周岁时,宫里还特地办了个周岁宴。   周岁宴实际上也只是个宫嫔们与皇帝弟兄们同乐的家宴。   周岁宴在斓云宫里举行,前来的人倒也不少,除去宫中妃嫔之外,还有几位王爷与其家眷,平南侯也来了,身边跟着平南侯夫人与裴渊。   皇帝位于主位,此时正抱着十二皇子乐呵乐呵地大笑。静妃娘娘站在一旁温婉地轻笑着。其余妃嫔坐于左手边,或轻声细语地谈话或垂眸自斟或但笑不语,心思各异。   皇后娘娘今天身体抱恙,并没有过来,属于皇后的凤座空荡荡的。   剩余的皇亲全都坐于皇帝右手边,其中有个席位也是空的。   淳亲王妃怀里抱着年方五岁的小世子,身后的宫娥在剥水晶葡萄,淳亲王妃捏了一颗送进了小世子的嘴里。小世子吃了葡萄,忽然指着身旁的空位道:“母亲,今年十八叔也不过来吗?弘辉好像很久没有见过十八叔了。”   十八叔指的也就是裴明泽,裴明泽排行十八,未封闲王之前,宫里的人都是唤他一声十八皇子。   淳亲王妃一听,赶紧瞅了眼主位上的皇帝,幸好皇帝专心逗弄着十二皇子,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淳亲王妃轻轻地拍了下小世子的手,“吃葡萄,别说话。”   这话反倒是被裴渊听着了,平南侯一家的席位就在裴明泽的旁边。   裴渊随意搭了一句,“十八皇叔不爱出门,弘辉想要见皇叔,得要亲自上门。”   小世子眨巴着眼。   恰好这句话被皇帝听着了,皇帝将目光落在空了的席位上,他神色如常,缓缓地道了句:“看来十八弟今年也不过来。”   静妃娘娘接话道:“听说闲王爷这几年的身子是愈发地差了。”   有妃嫔附和道:“是呀,前些时日还听李御医说,闲王爷高烧不退,险些就被阎罗王带走了。”   这几年来,皇帝也见过裴明泽几回,人还是那样子,瘦瘦弱弱的,仿佛一阵强风刮来便能吹倒,身子弱得不行,看起来仿佛就剩两三年命似的。   皇帝因此也不像之前那么忌惮,心里倒有了几分友爱弟兄的念头来。   皇帝对身边的内侍道:“去把闲王叫来,”一顿,皇帝又道:“让李御医一块过去。”皇帝举杯喝了口酒,和几位兄弟笑道:“十八弟成日闷在他的王府里,不好。”   淳亲王附和道:“皇兄所言极是,十八弟一身病的兴许就是在王府里闷出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忽有内侍喊道——   长公主到。   长公主一身风尘仆仆地进来,她眉眼含笑地与皇帝行礼,礼只到一半,皇帝便直接摆手,“今日家宴无需多礼。”皇帝站起,怀里的十二皇子也交回到静妃娘娘的怀中。   皇帝离开主位,亲自扶起了长公主。   皇帝眼里带笑,“不是说后日才回么?怎么今日就到了,”皇帝细细地打量着长公主,“平兴从五台山回来后,似乎瘦了些。”   长公主笑道:“臣妹在五台山为国祈福,便是瘦成皮包骨,也是值得的。况且今日是臣妹侄子的周岁宴,臣妹又怎能错过,便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长公主往皇帝身后瞧了瞧,“咦,十二皇子呢?让臣妹抱一抱,臣妹都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皇侄了。”   静妃娘娘抱来十二皇子。   长公主接过后,端详了一眼,笑着道:“愈来愈有皇兄之风了。”   皇帝大笑道:“你们听听平兴这张嘴。”   长公主嗔了一眼,只道:“平兴刚回来皇兄便笑话平兴!”长公主忽然咳了几声,面色有些潮红,皇帝有几分紧张,“怎么好端端咳起来了?叫御医过来瞧瞧。”   长公主道:“平兴哪有这么娇气,许是过来时走得急了些,歇一会便好。”   皇帝道:“把十二皇子抱走吧,别累着了平兴。平兴你也坐着吧。”   内侍正要在皇帝身边添一席位,长公主又咳了好几声,皇帝忽道:“也别费事了,平兴坐过这来。”说罢,皇帝便让长公主在皇后的席位上坐下。   众妃嫔神色微变,但又迅速恢复。   静妃娘娘抱着十二皇子,笑道:“长公主为国祈福,实在是辛苦了。”   众妃嫔一一附和。   裴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长公主。   恰好长公主此时也注意到了裴渊,她的眉头轻轻一蹙。身边侍候的宫娥倒了杯温茶,皇帝温和地道:“喝口茶吧,你身子微恙,今日便不要喝酒了。”   长公主收回目光,轻笑道:“也好。”   .   宫中家宴自是少不得歌舞,长公主到后不久,殿内丝竹弦乐起,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   打从素莲一死,皇帝对宫里的歌舞也没了以前那般热衷。今日也是兴致寥寥,看了会便开始和身边的长公主说起话来。   蓦然,弦乐声一变。   忽有一着红色舞衣的舞姬出现在众人面前,姿容艳若三月桃花,腰肢不盈一握,身段极是妖娆,舞姿也十分美艳。   皇帝不经意一瞥,目光便再也难以收回。   一众妃嫔面色各异,长公主看了舞姬一眼,眸色微微一深。   一舞毕,皇帝拍手称道:“妙,极妙。”皇帝又看向舞姬,“此姬面生,朕以前怎么不曾见过。抬起头来。”   舞姬轻轻抬首。   皇帝笑道:“叫什么名字?”   舞姬道:“奴婢唤作重莲。”   “名字倒是不错。”皇帝问道:“今日的歌舞是由哪位署令安排的?朕重重有赏。”   内侍道:“回皇上的话,歌舞乃是由秦署令所编排,重莲舞姬则是由平南侯之子奉上。”皇帝挑眉,看向裴渊。   裴渊起身回禀,“臣年少无知,对皇上有所冲撞,一直期盼能将功赎罪,而后听闻江南有姬重莲善舞,便赴江南为皇上寻得此姬。”   能寻得重莲,这也是托了上一世的福。   上一世的素莲舞姬并不曾死,可后来所有锋芒皆是被一名唤作重莲的舞姬所夺。进献重莲舞姬的臣子也从此平步青云,直拜太乐局掌令。   这一世,素莲已死,与素莲截然不同的重莲定然更能获得皇帝的宠幸。   果不其然,皇帝很是满意。   “妙哉。”皇帝对裴渊道:“难为你千里迢迢寻来此姬,朕定重重有赏。”皇帝一抚短须,“裴渊,你想要什么赏赐?”   裴渊敛眉道:“谢主隆恩,”他微微露出忧伤的神色来,“昨日臣的未婚妻入梦,臣醒来时格外思念她。可惜佳人已去,生死两茫茫。臣别无所求,只盼能在余生照料她的家人。”   就在此时,门外内侍喊道——闲王到。   裴明泽转动着轮椅缓缓入殿,他的身子虽不似之前那般瘦弱,但脸上却是毫无血色的,行礼时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   皇帝道:“十八弟腿疾在身,不必多礼。”   “谢皇兄。”   有内侍前来推裴明泽的轮椅,裴明泽落座后,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身前的裴渊。皇帝细细地看了裴明泽一会后,方是带了笑意,说:“十八弟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裴明泽道:“托皇兄的福,虽是没有起色,但也坏不到哪儿去,还是跟往日差不多,离不开汤药。”   皇帝的目光回到裴渊身上,他微微挑眉,“方才说到哪儿了?”   回话的是长公主。   长公主轻睨裴渊一眼,笑眯眯地道:“皇兄倒是让我们的皇侄白费一番口舌了,方才皇侄正说到他别无所求,只盼余生能照料沈二姑娘的家人。”   裴明泽眼角一跳。   长公主含笑道:“皇兄,没想到皇侄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您便应允了他吧。”   皇帝道:“朕便允你所求。”   裴渊刚要谢恩,长公主又道:“沈家的二姑娘暴毙,皇侄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既然沈二姑娘托梦,皇兄不如给皇侄来个成人之美。臣妹之前便是听闻沈府的二姑娘与三姑娘极是交好,二姑娘暴毙时,三姑娘哭得晕了过去,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恰好皇侄提起,皇兄看给沈家的三姑娘和皇侄赐婚如何?想来二姑娘泉下有知,也必然欢喜得很,自己爱护多年的妹妹嫁给自己曾倾心相托的未婚夫婿,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长公主笑意连连地看向皇帝。   “皇兄觉得如何?”   皇帝道:“便这么决定吧。”   长公主看向裴渊,她淡笑道:“皇侄可满意?”   “谢主隆恩。”裴渊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内里却是咬牙切齿得很。   裴明泽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在长公主跟裴渊之间转了圈后,缓缓地垂下眼来。    ☆、88晋江独发   裴明泽出宫后便径直回了闲王府。马车刚到王府,忽有一衣衫褴褛的乞丐扑来,跪在马车前不停地磕头,“贵人赏口饭吃吧,就一口。”   裴明泽褰帘一望,目光微深,“览古,给他赏点银钱吧,世道不易。”   览古道:“王爷心善。”他弯腰递了半吊钱过去,亲自交到乞丐的手中,“我们主子心善才给你打赏,下回再过来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乞丐连忙磕头应“是”。   马车缓缓地驶入王府里,待裴明泽下了马车后,览古递上一纸条。   裴明泽接过,低头看了眼,吩咐道:“拿去烧了吧。”   .   是夜。   一道黑影悄悄地潜入闲王府,身姿极是迅速,不多时便进了裴明泽所住的院落里。今夜裴明泽并未早早歇下,屋里的门敞开着,仿佛放在等待着谁。   “皇叔久等了。”蓦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裴明泽站起,含笑道:“安成来了,坐。”   裴安成乃是当今皇帝的第六子,人称六皇子。   裴安成也不客套,他开门见山便道:“皇叔应该猜得出我为何事而来。”   裴明泽沉吟道:“两个月后的选秀?”   “皇叔是明白人,前朝之事与后宫息息相关,如今宫里皇后娘娘与静妃娘娘连成一脉,明贵妃与夏嫔又自成一派,若想打破宫中现今的形势,两个月后的选秀不失为上乘之选。皇叔可有什么好对策?”   裴明泽道:“想往皇上身边安插人手并不难。宫中不少妃嫔娘家都是朝中重臣,皇上素来疑心重,好不容易才稳固了后宫,持平了各家势力,今年选秀,必然不会大动干戈,亦不会挑选重臣之女,你可以暗中挑数个出身不高的女子,其父官职越低越好。”   “皇叔此话,我也曾考虑过,只是近来几年父皇的喜好越来越难以揣摩,合我们心意的人手易挑,就怕入不了父皇的眼。”   “这也不是难事。”   裴安成喜道:“皇叔请讲。”   “你依照你姑姑的模样去寻,有五六分相似最佳。”   裴安成一听,眼里顿时有几分闪烁,半晌,他方道:“我明白了,多谢皇叔。”   .   今夜夜色甚好,皇帝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长公主半躺在不远处的美人榻上,手里握着书卷,美眸半眯,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内侍进来时见到此般场景也不诧异,皇帝与长公主感情极好,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喜爱与长公主这么相处,常常皇帝在书案前念书,长公主在另一边安安静静地看书。   内侍心里十分清楚,疑心极重的皇上能对自己的手足心狠手辣,可偏偏却对这位皇妹容忍得很,即便有时候他们当奴才的都觉得长公主有些过界,可皇上仍是笑眯眯地只当见不到。   内侍捧了牌子进来,跪在书案前。   “请皇上翻今夜的牌子。”   话音未落,长公主的声音便懒懒地响起,“皇兄不是新得美人重莲么?还翻什么牌子,直接唤了美人儿过来便是。”   皇帝笑道:“平兴不喜这舞姬么?”   长公主道:“若是臣妹喜欢,皇兄会送给臣妹吗?”   皇帝抚额大笑,“你若喜欢,自是送你。不过区区一舞姬尔。”   长公主搁下书卷,嗔笑道:“臣妹才不夺皇兄所好,区区舞姬,不算得什么。”   长公主瞅了眼仍跪在地上的内侍,轻飘飘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此时开口道:“今夜朕宿在御书房,不翻牌子了,”微微一顿,“都退下吧,平兴你暂且留下。”   御书房里的宫娥内侍鱼贯而出。   皇帝从书案前起身,坐到了长公主身侧,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温柔地道:“芸芸,你比之前瘦了不少。下回不许你去什么五台山了。”   长公主微微侧首,贴紧了皇帝的掌心。   “是皇兄太久没有见我罢了。”   皇帝只道:“现下四周无人,还唤我皇兄?”   长公主展颜一笑,眸中波光潋滟,她伸手直揽住皇帝的脖颈,趴在他的肩上,在耳畔轻轻地唤了一声,吐气如兰,“衡远。”   皇帝眸色一深,抱起了她来,往屏风后的床榻行去。   “芸芸是比以前轻了些。”   长公主轻哼一声,醋意横飞,“衡远抱了这么多女人,哪会记得谁重谁轻。”   皇帝笑道:“我只抱过你一个。”   她自是不信,皇帝多情,且床榻上的话,她从来都不信。长公主揽紧皇帝的脖颈,娇笑道:“好嘛好嘛,臣妹信皇兄便是,别黑着张脸。”   皇帝不言一发,拉下床帏。   室内一片旖旎。   约摸有半个时辰,长公主方从榻上起身,她慢条斯理地穿着衣裳。与往常一样,她从来不在皇帝身边过夜,每回与皇帝颠鸾倒凤后,她都会回自己原先住的宫殿歇一夜,次日陪皇帝用了早膳后方出宫回府。   皇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蓦地,他说道:“你不喜裴渊。”   长公主垂眼,老实答道:“是。”   “为何?”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的神色。   长公主倾前身子,依偎在皇帝怀里,“衡远,我怕。裴渊他……知道了我的身份,知我并非是真正的平兴。”   皇帝心中一紧。   长公主道:“他多番试探,还曾想找道士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番缘故,近些日子以来,我总觉得身子不适,唤了御医来探脉,御医也不曾发现什么问题。也许是我多想了吧。”   这番话,长公主实际也是在胡诌。她是有些身子不适,不过她知道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只是今日从裴渊的表现看来,她感觉到不妙。   重莲舞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可偏偏裴渊却让她提前出现了。   她自己能穿越,那么裴渊也很有可能是个重生的。   她不喜麻烦,也不想亲自动手,干脆就借皇帝的手先一步了结裴渊。三郎不能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裴渊若是重生的,第一个对付的便会是谢三郎。   她知道皇帝喜欢自己,可九五之尊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皇帝现在不过是喜欢他们两个这层禁忌的身份带来的刺激罢了,一旦没了新鲜感,她什么都不是。况且……皇帝身边女人众多,环肥燕瘦比比皆是,过一阵子又要选秀了,到时候宫里又不知会多多少如娇花一般鲜美的女人。   她穿越而来,且又有上一世记忆的优势,这一世虽是无奈委身于皇帝,但是她并不后悔,有失必有得。没有皇帝的宠爱,她哪来这么肆无忌惮的日子。   不过……就是委屈了三郎。   但不要紧,她知道皇帝命不久矣,不出五年,必然会驾崩。她已是暗中相助于六皇子,待六皇子登基之时,再给她和谢三郎赐婚,这一世也会与上一世一样,虽然过程依旧荆棘遍地,但结局终究是好的。   .   长公主离去后,皇帝缓缓从榻上坐起。他面无表情地唤了自己的心腹魏康进来。魏康跪地,说道:“禀告皇上,裴渊曾多次在谢晏的香囊铺子里挑事捣乱。”   皇帝垂眼,“继续。”   魏康看了眼皇帝,小心翼翼地道:“这回长公主前去五台山,谢晏也跟着去了。”   皇帝的面色冷如冰霜。   魏康道:“皇上,可需奴才解决了谢晏?”   皇帝道:“不急。”以芸芸的性子,他若是了结谢晏,怕是会从此恨上自己。这样的情况他并不想见到,说起来是自己先有愧于她,不顾伦理纲常要了她的身子,也离不开她,所以她的婚事才会拖到现在。是以,他知道芸芸和谢晏的事,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对于她,他总是特别能容忍,生怕她有一丝不喜或是不悦。   只不过谢晏此人,他此刻是再也不能容忍他活在世上。   皇帝冷道:“你无需出手,让裴渊出手,若是裴渊无意间错手杀了谢晏,那就最好不过。”   魏康道:“奴才明白。”   皇帝想起方才长公主所说的话,裴渊此人亦是留不得了。他道:“待谢晏死后,你去了结了裴渊,要做得悄无声息。”    ☆、89晋江独发   赐婚的圣旨于沈莲而言,就像天上砸了个馅饼下来一样,不偏不倚砸得正中,沈莲晕乎乎了好几日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陈氏亦是喜出望外,一想到之后自己能跟平南侯府成为亲家,陈氏只觉之前受的委屈也不算什么了,连走起路来也觉扬眉吐气。   平南侯府对于这门亲事也没异议,平南侯本就在担心着裴渊的婚事,如今皇帝赐了婚,虽说未来亲家门户不算高,但也不差,也勉强配得上。   圣旨下来后,两家都是高高兴兴的,除了当事人裴渊。   裴渊辛辛苦苦寻来重莲,为的就是博得君心,好讨得赐婚圣旨。她害得他不能人道,此生注定没有子嗣,他便将沈婠与自己绑在一块,他不好过,她也甭想过得好。可他千算万算也不曾料到长公主会出来插一脚,硬是将快成的定局扭转了过来,让他吃了个哑巴亏。   裴渊不曾深想,只认为长公主因谢三郎一事记恨上他,是以才会处处与他作对。长公主风头正盛,裴渊不打算正面交锋。但长公主是沈婠的靠山,一日不除,他也难以对沈婠下手。   裴渊思来想去,还是准备走老路子。   他能杀得了沈妙,一样可以杀得了沈莲。   到时候,沈府里也就剩下一个没有定亲的沈婠。   只不过裴渊没想到的是,又蠢又二的沈妙有个精明的妹妹,他三番四次地约见沈莲,沈莲不是婉拒就是说身子不适。其实沈莲倒是想见一见裴渊的,但是沈莲甚是乖巧,陈氏说一她绝不说二,无论裴渊与她说什么,她皆是一一如实告诉陈氏。   陈氏不像夏氏,她在某些方面一板一眼得很,婚前不能相见,这六字是刻在她骨子里头的,且陈氏觉得沈妙就是因为犯了忌讳所以才会坠崖而死的。   裴渊约不出沈莲,无法下手,唯好另行它法。   .   沈婠知道沈莲的婚事时,心里有几分诧异。她心知长公主会帮自己,但却没想到婚事会落在沈莲头上来。不过这治标不治本,裴渊硬生生吞下这口气,估摸着会对沈莲下手。   沈婠生怕沈莲会再走沈妙的老路,特地遣了数人去看住沈莲。得知裴渊数次相约未遂,沈婠也逐渐放心了,陈氏倒算是个明白人。   玉禾前来奉茶。   她轻声道:“大姑娘,夫人这几日身子不适,疑似感染了风寒。”   沈婠心里一紧,她知道玉禾口里的夫人指的是自己的母亲唐氏,她道:“大夫可有去瞧了?”   玉禾道:“夫人说不要紧,待过些时日还没有不好的话再看大夫也不迟。”   “唉,这怎么行,如今这日子夏不夏秋不秋的,最容易感染风寒不过了。有病自然是要看大夫的,”沈婠着急得很,“不行,我得去劝一劝母亲。”   沈婠说罢,便去了宁心堂。与老夫人请安过后,沈婠便说最近心神不宁的,想去寺庙里求道安神符。老夫人自是应允。   沈婠只带了玉禾跟霜雪还有若干护院出了沈府。   唐氏在京城里一事,沈婠并没有向霜雪和轻羽隐瞒。她唯一向她们两个保密的也只有她跟恒之的事情。只要皇帝和裴渊在,她跟恒之也就不能光明正大。不过沈婠也不会觉得委屈什么的,反而颇为庆幸,能跟自己心悦的人一起奋斗,这是沈婠重生以来除去向裴渊复仇之外的新动力。   沈婠见到唐氏时,裴明泽也在。   裴明泽带了容铭过来,沈婠进来时,容铭刚好在给唐氏把脉。容铭打趣沈婠,“你们俩个倒是齐心。”   沈婠眼里含笑地与裴明泽互望一眼,轻声道:“母亲,下回得病了可不能再拖了。”   唐氏本是怕麻烦了女儿,没想到最后反而惹了更多的人过来,一时间唐氏有些愧疚。沈婠哪里会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她上前挽住唐氏的胳膊,软声道:“母亲可不许说什么麻烦,你的身子健健康康的,女儿才能安心呢。”   裴明泽也道:“还请夫人再委屈一段时日,等我这边的事办好了,再接夫人进府。”   唐氏连忙道:“不急不急,能住在这儿也很好,日子平平淡淡的,我已是十分满足。”唐氏已是知晓了裴明泽与女儿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唐氏也是有眼见着,裴明泽此人实在是难得的佳婿。女儿能碰上,端的是上一世积了福德。   沈婠又与唐氏说了好些话,直到唐氏歇下后,沈婠方轻手轻脚地离去。   出了房门,沈婠便见着裴明泽倚在花木间,竹青的宽袍大袖衫随风摇摆,墨发轻扬,如芝兰玉树一般。沈婠的心蓦然跳漏了几拍,只觉眼前此景此人世间难得。   “婠婠。”   裴明泽温柔唤道。   沈婠脚步轻盈,似是踏在云间上,她飞奔而去,满心欢喜地道:“恒之。”喜欢一个人,便总想着去触碰他的肢体,沈婠想去握住他的手,可是想到他的怪癖,沈婠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仿佛知晓沈婠内心所想,在沈婠缩回手的时候,裴明泽已是牢牢地握住了沈婠的手,两人十指相交。   沈婠倏地抬眼。   裴明泽面不改色地道:“以后习惯了,就不会出现了。”   沈婠凑前一瞧,“唔,的确比上回少了些。”之前是密密麻麻的红疙瘩,如今是稀稀疏疏的,的确是比上回有所改进了。   “痒么?”   裴明泽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婠嗔道:“贫嘴。”   裴明泽握紧她的手,笑道:“虽有痒痛,但我心里很欢喜。婠婠的手比容铭的汤药还要管用。这么一握,也不觉得痒了。”   沈婠歪头瞅着裴明泽。   瞧他一脸红疙瘩的,沈婠还是禁不住失笑道:“恒之这般模样实在有趣。”   裴明泽说:“有趣便瞧着,再过些时日,好了便见不着了。”   两人谈笑间,已是行到一间禅房前。裴明泽道:“进来吧,外头风大,莫要着凉了,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沈婠在藤椅上坐下,裴明泽递来一杯温茶,随后他又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眨眨眼,“恒之可是要跟我说长公主的事?”   裴明泽含笑,“婠婠与我心有灵犀。”   沈婠也笑道:“我只是猜测而已。”   裴明泽道:“那一日宫中家宴,裴渊向皇上献舞姬重莲,重莲出现时,长公主面色有异。你上一世可有听过重莲此人的名号?”   沈婠想了想,“的确有。只不过我记得上一世献舞姬的并不是裴渊。”   “你曾和我说过,你与长公主初见时,长公主问了不少怪异的问题,你也曾经一度怀疑长公主是重生之人。”   “对。”   裴明泽道:“我细想了一段时日,长公主并非原先的长公主,可她却知晓不少你上一世的事,甚至有些事情只有你才晓得的。你与裴渊能重生,那么长公主体内的那人也有可能是重生的,且上一世定然与你的关系密不可分。这些年来,能入长公主眼的唯独你一人,她待你也格外宽容,婠婠可有想过原因?”   沈婠沉吟道:“是有想过,可惜揣摩不透。上一世与我亲密的人……”沈婠思来想去,也没想到上一世到底谁能跟自己密不可分。   沈婠认真思考的模样十分诱人,裴明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怎么看都不够。   沈婠叹道:“我想不起来。”   裴明泽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下沈婠的脸颊,“不急。不管她是谁,她对你存了善心,就必然不会害你,只要你没有触碰她的底线,她便会一辈子待你好。”   脸颊上传来的温热让沈婠耳根子微微有些红。   她轻声道了句。   “嗯。”   .   为了掩人耳目,裴明泽与沈婠一前一后地离开了京山庙。京山庙处在京城郊外,来回也要大半天。行了小半的路程时,车夫倏然惊呼一声。   紧接着沈婠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随之而来的还有刀剑声响起。   沈婠褰帘一看,从沈府带出来的护院通通倒地。   车夫又惨叫一声,马车重重一沉,映入沈婠眼帘的竟是一道陌生的人影,他脸上有着狠戾的神色。   紧接着马车开始狂奔。   沈婠神色一紧。   玉禾瞬间挡在沈婠的身前,她刚要动手,却被沈婠扣住了手腕。   她摇摇头。   虽然情况很突然,但是很明显的是,她遇到绑匪了,不仅人数不少,且还是有预谋的。   玉禾是会武,但是马车里还有她和霜雪,她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唯今之计,只能趁他们不注意时再悄悄逃跑。    ☆、90晋江独发     马车在不停地狂奔,沈婠等人最后被带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下马车的时候,匪徒举着大刀,骂骂咧咧地把她们逼进一座简陋的草屋。   门一关,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伸手见不着五指。   霜雪害怕地道:“大……大姑娘,这该如何是好?”   玉禾压低声音道:“大姑娘,方才奴婢下车时观察到这处地方只有五个人守着。”   沈婠问:“你能击败他们吗?”   玉禾惭愧地道:“奴婢不能肯定,但是带着一人逃跑的话,还是绰绰有余。”黑暗中,玉禾忽然握住了沈婠的手。   言下之意,沈婠再也明白不过。   玉禾只能带一人走,这儿还有两个人。   霜雪忽道:“玉禾姐姐,你带大姑娘走吧。奴婢贱命,不值得大姑娘为奴婢犹豫。趁现在天还未全黑,大姑娘快些回去吧。不然晚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未出阁的姑娘,被匪徒劫持,一夜未归,即便当真被救回去了,这名声又如何使得。   “不。”沈婠沉静地道:“玉禾,你带霜雪走。”   霜雪惊呼一声,“大姑娘您……”   沈婠说:“霜雪,你跟了我七年有余,我不会亏待你,也不会牺牲你。玉禾,你带霜雪走,务必要安全回到京城。然后玉禾你去找王爷,霜雪你去找长公主,莫要惊动任何人。”   能跟她结仇的人,只有裴渊一个。   她实在想不出其他人有什么理由来掳走自己。且若当真是幕后主使的人是裴渊,那他的意图也只有一个,他要在她的名声上做文章。   沈婠道:“你们俩可记住了?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大事,最坏的结果也不会丢了性命。等会你们两人便装作弃主逃跑,有多远走多远,记得要尽快赶回去。”   霜雪和玉禾心知沈婠有了应对之法,纷纷道:“奴婢明白了。”   .   许是匪徒觉得屋里的几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看守得并不严谨,门很轻易就被推开了。玉禾五招之内就解决了屋外的一个匪徒,然后她拉着霜雪迅速逃走。   沈婠气得脸色发白。   有匪徒进来,点了蜡烛,见到沈婠一副颤抖的模样,他嗤笑了一声。他走出去,与同伙道:“正主还在。现在天色将黑,她们两个也跑不了多远,让阿影一个人去追就行了。”   沈婠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   “……去了吗?”   “嗯……半个时辰……也快到……”   “看住她……跑……”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沈婠只能依稀听到几个字眼。渐渐的,周围安静下来,只有秋虫唧唧作响。沈婠心中有几分害怕,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害怕,必须冷静下来。   她缓缓地打量着周围。   屋里甚是空荡,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她摸下发髻上的簪子,是很久很久以前裴明泽送她的黑宝石发簪,簪尾十分尖利。   她将发簪藏入袖中。   马蹄声响,沈婠一脸警惕。不多时,外边传来两道交谈的声音,声音很低,沈婠听不出什么来,但是却能清晰地分辨出是裴渊的声音。   果不其然,不过须臾,屋门被推开,出现在沈婠面前的人正是裴渊。   沈婠心底稍微松了口气。   既然是裴渊,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裴渊如此自负,断不会在此杀了她,最多也是污了她的名声,且他也无能为力对自己做些什么。   沈婠从容不迫地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他。   “果然是你。”   裴渊一步一步地逼近,直到离沈婠有三步的距离时方止了步。他的唇角微勾,“你猜得出是我,那你可猜得出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婠淡道:“你不过是想污了我的名声罢了。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即便我名声扫地,我也不会嫁给你,我宁愿绞了发去当姑子也不会如你所愿。”   裴渊沉默,半晌,他轻轻地哼了声,“你倒是比上一世聪明。”   沈婠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她道:“过奖,”她的语气不急不缓的,“你这也得多亏了你,我才会变成这样。”   似是想起什么,裴渊一脸咬牙切齿的。   “这一世我也要多亏你的心狠手辣,是你干的,对不对。是你害得我断子绝孙。”裴渊向前迈了一步,沈婠握紧了手里的簪子,他道:“上一世我当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这毒妇!”   “我是……毒妇?”沈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再毒也不及你毒!你连禽兽也不如!我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你先害我到如斯田地。”   裴渊冷笑,“害你?沈婠你怎么能如此无理取闹黑白颠倒!”   “我黑白颠倒?分明就是你黑白颠倒!”   沈婠再好的脾气此刻也忍不住了,她黑白颠倒还无理取闹?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苍天可鉴,上一世她一心一意待他,以为自己嫁得如意郎君,结果她得到了什么!自己的孩子被裴渊一次又一次打掉,她的身子也因此而变得孱弱不堪,最后还因此而丧了命!   这一世她不过是稍微用药害他不能人道!报上一世的仇而已!他罪有应得!   她怒道:“你被夺世子封号也是咎由自取,若不是你得罪了长公主,她又怎会出手对付你!”   裴渊也怒得很。   这毒妇好生强词夺理。他何曾黑白颠倒!何曾是非不分!上一世他求娶她,明知门不当户不对也向皇上求来圣旨,以正妻之位迎她入门。可他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家门被灭,侯府被毁,他的妾侍他的孩子通通都死光了,而她却红杏出墙,与奸夫活得好不自在!   “沈婠!你敢说我被夺世子封号,你没有在里面推波助澜?”   “你重生以来,处处针对于我,我难不成要白白坐着让你任意宰割?”   “你上一世如此待我,我这一世不处处针对你,我就不是男人!”   “你这倒有理了!”简直是气煞我也!沈婠深吸一口气,她冷静下来。瞧他那副模样,仿佛自己跟他有什么血仇大恨似的。沈婠不明,十分不明,上一世也是这样。   她道:“裴渊,你给我说清楚。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裴渊冷道:“你心知肚明。”   沈婠咬牙,“你说清楚,我是杀了你爹娘还是灭了你侯府,你才这样对我!”   “对!”裴渊此刻很毒了沈婠,“你就是杀了我爹娘灭了我侯府,还杀了我所有的孩子!不仅如此,你这毒妇还红杏出墙,与奸夫谢三郎联手毁了我们平南侯府!这些事情,你敢不承认?”   沈婠一脸不可思议。   “你在做梦是吧?你甭想诬蔑我。我沈婠坐得正行得正,这些事情我闻所未闻!明明是你想方设法引我入陷阱,之后一次又一次地打掉我肚里的孩子!你还跟沈妙联手杀了我母亲,还有宠妾灭妻!论残忍论无情,谁能比得上你!”   “你也甭想诬蔑我,这些事情我压根就没有做过!上一世我跟沈妙一点瓜葛也没有。”裴渊忽然有些心虚,他重生之后,的确是想先诱惑她,才狠狠地把她从云端上摔下,一次又一次打掉她肚里的孩子……这的确像是他的作风。只是!他仅仅是在脑子里想过,并不曾落实过!   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极是愤慨,字字句句仿佛都是血泪。   两人互瞪了许久,谁也不肯先输在了气势上。   “你说谎!”   “你胡诌!”   “是你!”   “是你!”   ……   蓦然,两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对方说得似模似样的,仿佛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可是自己的上一世又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沈婠冷静下来,裴渊也冷静了。   两人互望一眼。   沈婠道:“你仔细说说你上一世的前前后后。”   裴渊眉头微蹙,仔仔细细地将上一世的种种说清了。沈婠一听,眉头也蹙得厉害,她缓缓地也将自己的上一世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两人陷入沉思。良久,沈婠方诧异地道:“你的上一世与我的上一世完全不相同。我即便你是恼极了你,也绝不会做出如此下等之事!”   以她自己的性子,若当真是受到了冷落,最多也就是心灰意冷,或是豁出去只求一纸休书,也不会红杏出墙。这并非是报复与不报复的问题,而是她本身的原则问题。   就在此时,外边轰隆一声,惊雷乍响。   紧接着,暴雨如注。   沈婠回过神来,暗叫不好。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裴渊,裴渊此时是一副怔楞不已的模样。沈婠不着痕迹地慢慢地往屋门挪着步伐。   方才她记得裴渊过来时,与外边的匪徒交谈了数句,接着有马嘶声响起,想来是那些匪徒离去了。   来掳走她的匪徒定然不是平南侯府的人,那几个匪徒满身匪气,虎背熊腰的,其中有一个脸上还有刺青,一看就知是山贼匪寇一派,估摸着收了裴渊的好处,所以才来办事的。   裴渊掳她的目的也很明显,他不会伤害她,他只是想要污了她的名声,若是两人在此过上一夜,明日她便是不想嫁给裴渊也得嫁。   现在外面大雨倾盆的,即便是长公主和恒之也难以寻来。   她现在只能自救。   与其在这里跟裴渊耗着,不如出去搏一搏,兴许还有转机。且现在裴渊还在沉思中,最容易逃跑不过。   一,二,三!   沈婠咬牙推开屋门,撒腿在雨中狂跑。裴渊竟是独自一人前来!屋外一个守着的人也没有!沈婠心中大喜,脚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裴渊这时方回过神来。   他这次打的算盘本是让人掳了沈婠,之后他英雄救美,恰逢地处偏僻,而昨日蜻蜓低飞,想来今日会有场大暴雨,到时他与沈婠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待来寻沈婠的人发现后,沈婠这一生也甭想跟他脱得了干系,到时候她也只能乖乖嫁给他。   可是裴渊没有料到的是沈婠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且观她模样,也不像是假的,这让裴渊的认知受到打击。一心想要复仇的对象,忽然告诉自己,你报错仇了。这般打击之下,裴渊的脑子瞬间就懵了。   现在看到沈婠急急逃离,裴渊下意识地就追了出去。   倘若沈婠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上天到底给自己开了个多大的玩笑。   .   沈婠跑得飞快,雨倾盆而下,她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夜色漆黑,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数道雷鸣随之而来,声音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动。   身后传来裴渊的喊声,沈婠心里极是着急。   倏然,脚一拐,身子猛地往前扑去,恰好遇到斜坡,沈婠的身子扑腾扑腾地滚了下去。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剧痛袭来,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整个人的身子猛然一腾空,笔直地下坠。   噗通的一声,又是好一阵剧痛,沈婠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不过万幸的是,她还是清醒着的,且此处黑幽幽的,地上十分干燥。   沈婠忍住疼痛坐起。   她慢慢地摸索着,手下的泥土干燥,四周的岩壁光滑,沈婠轻轻地喊了一声,有回音传来。她现在可以确定自己掉进了一个山洞里。   蓦地,沈婠想起一事,她连忙去摸自己的袖袋。   空的。   她的簪子掉了。   沈婠顿时有些沮丧。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道声音响起——“婠婠你在哪里?婠婠!婠婠!”是恒之的声音!   沈婠大喜,刚坐直身子,却不小心拉到了伤口。   她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出声。   “婠婠?你在里面是不是?”   沈婠也顾不得疼痛了,连忙喊道:“恒之,我在这里。”不过须臾,裴明泽也跳了下来。他擦了火石,点上了一堆火。   沈婠这才发现裴明泽浑身都湿透了,墨发上的水珠不停地滴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仿佛受了惊吓一般。   沈婠也不知怎么的,一见到裴明泽,心里就是一热,鼻子也开始发酸。   “恒之。”   裴明泽细细地打量着沈婠,发现她的手脚都受了伤后,眼里立马涌上紧张之色,“都是我不好,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沈婠道:“没有,你来得刚刚好。我只是受了点伤,不要紧。”   裴明泽小心翼翼地捧起沈婠的手臂,心疼得都快要脸色发白了,“都肿成这样了。”沈婠转移话题,“你怎么找来了?是玉禾告诉你的么?”   裴明泽道:“不是,回到城内的时候,我想起有东西落在京山庙里便回头去拿。然后就见到了倒了一地的沈府护院,我心知你出事了,便跟着马车的痕迹追来,我和览古他们分头寻找,”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之后我发现了这个,便知定是你掉下来的。若不是在山坡那儿发现发簪,恐怕也寻不到这儿来。”   沈婠一喜,“我方才还在沮丧它不见了。”她刚想去拿过发簪,却又不小心拉动了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尽管沈婠没有出声,可裴明泽仍是看出来了。   “我已是在洞口边留了信物,只要览古他们寻到这儿就能见到。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只能留在这里,”他看了眼沈婠身上湿淋淋的衣物,轻咳一声,“把衣裳给脱了吧。”   沈婠的脸微红。   裴明泽道:“我……转过身去,”似是想到了什么,裴明泽又道:“你受了伤,脱衣怕会扯到伤口,不如我来代劳吧。”   这话一出,裴明泽的耳根子也红了个透。   沈婠一瞧,心里的那一丝放不开也消失了,她轻声道:“也好。”   裴明泽避开了沈婠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脱剩了里衣,隐隐约约瞧见里面的肚兜时,裴明泽的手颤抖得厉害,原本是耳根子红通通的,现在变成流鼻血了。   “恒之,你流血了!”   裴明泽捂住鼻子,仰起头来,连忙道:“不要紧。”模样颇是狼狈。   沈婠扑哧一笑,身上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裴明泽有几分窘迫,过了好一会,鼻血方停了。他也脱了身上的湿衣裳,跟沈婠的衣裳并在一起,在火堆前慢慢地烤着。   沈婠道:“恒之,今日裴渊与我说了十分古怪的话。我不知该是信还是不信。”   “嗯?说了什么?”   沈婠一五一十地与裴明泽说了,末了,她又疑惑地道:“倘若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所遇到的沈婠又是谁?我上一世遇到的裴渊又是何人?我想了好久也不曾想明白。”   裴明泽本来也疑惑得很,但现在一听沈婠这么说,脑子里倏然灵光一闪。   他寻来三颗石子。   “婠婠,你看着,”裴明泽指着第一颗石子,“如果说裴渊的话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裴渊的上一世与你所经历的上一世并不一样,我们暂且把裴渊所经历的上一世当作是这颗石子,而你的上一世则是第二颗石子,第三颗石子也就是现在这一世。在第一颗石子里,裴渊家破人亡,对你恨之入骨。”   沈婠睁大眼睛,“啊,他恨极了我,如同我恨极了他一样。若是他有重生的机会……”   裴明泽颔首。   “第一颗石子里的裴渊在第二颗石子里重生,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欲要向你复仇。他复仇成功,你含冤而死,在第三颗石子里重生。第三颗石子里坠崖前的裴渊如同第二颗石子里的你,他不明你为何会恨他。他坠崖而死,重生后的裴渊是第一颗石子里家破人亡后的裴渊。”   沈婠看着第一颗石子,她恍然大悟地道:“所以若说我不是重生的,这一世的我仍会像第二颗石子里的我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对。”裴明泽道。   “可是……”沈婠蹙眉,“第一颗石子里的我又是谁?”蓦地,沈婠倒抽一口气,她望向裴明泽,“……是长公主?”   裴明泽说:“第一颗石子里的你,就跟第三颗石子真长公主一样,身体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魂魄给霸占了。所以这一世长公主会跟谢三郎有染,如同第一颗石子里所发生的情况一样。第三颗石子里的长公主有第一颗石子的记忆,兴许刚开始只是很懵懂,但是遇见你后就想了起来,是以才会问你这么多有古怪的问题。而长公主曾霸占过你的身子,她想起来之后对你心有愧疚,这也是为何京城贵女众多,却只有你入了她的眼。”   沈婠说:“那原本在第三颗石子里的裴渊……”   裴明泽道:“兴许真的死了,也有可能去了第四颗石子里。”    ☆、91晋江独发   “什么!”   老夫人听完沈管事的禀报,险些就吐了口血。采莺连忙伸手轻拍老夫人的背,递上一杯温茶。老夫人没有接过,直直地看向沈管事,“此事当真?”   沈管事道:“是裴公子身边的随从前来通报的。”沈管事也很担忧,这好端端的去个寺庙,怎么一回来就被人掳走了,且所有护送的护院通通都被杀了,如今大姑娘和她身边的两位丫环都不见了踪影。   沈管事看了看窗外。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夜空漆黑得像是一团墨。   若是大姑娘再不回来,怕是这辈子也只能跟庙里的姑子为伍了。   沈管事说道:“不过裴公子已是派了人手前去相救,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兴许已是在回来的途中了。”   这有何用!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采莺手上的茶杯,她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情,她吩咐道:“快,加派人手出城搜寻,务必要把大姑娘带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个个都是不省心的!原以为沈婠好歹是知分寸的,现在却遇上了这样的事,这前程也算是毁了!老夫人心中不禁有些埋怨沈婠,无端端的去什么寺庙,真是惹祸精。不过老夫人转眼一想,这沈婠每回都能化险为夷,运气好得教人难以置信,兴许这次也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老夫人又吩咐道:“动静小一些,莫要这么快让其他人发现了。”   .   只不过老夫人的希望是落空了。   裴渊的目的本就是让人人皆知,好逼迫沈婠事后不得不嫁给他。他让卫节去了沈府通报,自然不会放过其他广而告之的机会。   很快的,整个京城都知道长公主身前的红人沈大姑娘别匪徒给掳走了,如今下落不明,各路人马冒雨摸黑出城寻人。   沈婠并不知道现在沈府乱成一团糟了。   她此刻浑身难受得很,手脚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她浑身时冷时热,仿若冰火两重天。   沈婠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场景,有上一世的,也有这一世的,更多的是她在平南侯府后院里被欺侮的场景,她孤立无援,没有能力护住自己肚里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的一次又一次看着他们离去,然后自己痛不欲生。还有裴渊满是恨意的双眼,她在黑暗里大喊,跟她没有关系,不是她的错,你报错仇了!可接下来,场景又是一变,竟是在兰华寺山崖边挣扎的裴渊,他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说,他是不知情的,上一世的我并不是我,你报错仇了。   不同场景重叠,她的尖叫声,裴渊凶狠的眼神,裴渊无辜的表情,一样一样地叠加。   沈婠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承受不住了。   “啊……”沈婠无意识地呓语。   她又呻|吟出声,脑子里的混乱和身上的疼痛让她十分难受,“疼……”   裴明泽睡得很浅,在沈婠不停地翻来覆去时,他就已是醒了过来。他从地上坐起,目光所及的沈婠脸蛋红扑扑的,裴明泽顿觉不妙。   他伸手一摸,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再往下一摸,身子也在发烫,像是火一般。   裴明泽大惊失色。   “婠婠。”   沈婠痛苦地呻|吟,“疼……”   她又在说:“孩子,我的孩子!裴渊,你不得好死!”她伸手胡乱地挥舞,又惶恐地道:“我想救你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裴明泽后悔跟沈婠解释了,他不应该跟她说的。刚才她面色平静,且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他以为她已经想通了,未料她只是把心事埋藏在心底。   看着沈婠在挣扎,裴明泽的心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没入一样,他好心疼眼前的婠婠,上天不该这么待她的,让她承受了这么多的苦。   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承受。   “婠婠,别怕,我在。”裴明泽抱起地上的沈婠,他环住她的身子,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不怕,都过去了,以后的事情我替你扛着,他再也害不了你。”   有泪水从沈婠的眼角沁出。   裴明泽垂下头来在她眼角处轻轻一吻,瞧见自己手背上的红疙瘩,裴明泽哂笑一下,也不在意了,他温声哄着:“婠婠不怕,恒之在。”   明明方才还是可怖的场景,转眼间就消失殆尽。   沈婠并没有听清裴明泽在说些什么,可裴明泽温柔的声音却像是黑暗中燃烧起来的一把火,驱赶了她心中的恐慌。   她没有意识地呢喃了句,“恒之。”   她的手紧紧地攥紧裴明泽的衣角,像是个孩子一般。   裴明泽松了口气,语气更是轻柔地在她耳畔边说着话。沈婠渐渐地平静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裴明泽伸手轻探,额头还是烫热的,不过身子却也不像之前那么烫了。   他得想个法子退了她的热。   裴明泽环望四周,只有岩壁和泥土,而他身上也没有任何药物。   蓦地,沈婠眉头一跳,她呢喃了个字。   “冷。”   话音未落,她便往裴明泽靠近了一点。她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觉自己处于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身边倏然出现一暖炉,她恨不得手脚并用趴上暖炉,扭动着身子,汲取温暖。   沈婠扭呀扭呀扭,总算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她蹭了蹭脸颊,心满意足地蜷缩在裴明泽的怀里。不过这却苦了裴明泽,他是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眼前又是自己心悦的姑娘,即便晓得她有病在身,可她这么扭动,仿佛有一条滑腻的小鱼儿在撩拨他的心。   某一处亢奋地扬起。   裴明泽十分窘迫,偏偏沈婠什么都不知,睡得一脸满足。   裴明泽心想得早日把她讨回去当媳妇,这么受苦实在不是办法。不过现在也只能忍着。裴明泽无奈地看了沈婠一眼,微微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姑娘,心里默默地摒除杂念。   以前他厌恶女人的碰触,闻到脂粉味时便想作呕,潜移默化中也不知何时得了个这样的怪癖。他原以为世间最为丑陋的不过是勾心斗角,尤其是宫里的妃嫔,为夺圣宠不择手段,甚至可以手刃亲生骨肉。可现在他却觉得怀里的姑娘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连她偶尔耍些心机,用些手段,他都觉得是再可爱不过。   今日得知婠婠被掳走,裴明泽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裴渊所为。   那一刹那,裴明泽是前所未有的恐慌,生怕自己迟一步就要与她婠婠天人永隔。他也今日方知,他不仅仅心悦于她,而且无法想象她不在人世的场景。   裴明泽低头凝眸望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   沈婠次日醒来时,一睁眼映入眼底的便是裴明泽的脸。   火已是灭了,有稀疏的阳光懒懒散散地透下,他微微垂着头,轮廓是如此的分明,闭着的眼,挺拔的鼻,还有薄薄的唇,都像是精雕细琢一般。   沈婠眨也不眨地看着裴明泽,她不禁想起初见恒之时,他白衣墨发,在桃林间的凉亭轻抚琴弦,像是误入山林的谪仙。而如今,她却能这么近地看着他,还能得到他的喜欢。   过了会沈婠方反应过来,她昨晚明明是睡在他旁边的,怎么醒来后却跑到他怀里来了?   沈婠的脸颊微红,刚轻轻地动了下,裴明泽就已是被惊醒过来,瞧见沈婠红着脸,他心里一惊,连忙伸手一探,额头不是烫热的。   他松了口气,又问:“可有哪儿不适?”   沈婠说:“就是伤口有些疼,我昨晚是发热了么?”   裴明泽道:“不要紧,已经退了。现在天亮了,览古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寻来,到时候再让容铭给你看一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可能会有些闲言蜚语……”   沈婠低声道:“我已是让霜雪去寻了长公主,就是不知长公主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裴明泽沉吟道:“长公主有愧于你,想来不会拒绝。只不过长公主心思难测,即便她不帮你,还有我。且无论世人如何说你,你都是恒之的婠婠。”   沈婠低笑一声,脸颊红得似烟霞一般。   蓦然,沈婠发现一事。   “咦,恒之,你瞧。”沈婠伸手触碰裴明泽的脸颊,白白的,光滑的,不见任何红疙瘩,“你抱了我一夜,竟然没有起红疙瘩。”   听沈婠这么一说,裴明泽也不禁有几分惊喜,他伸手一瞧,昨天夜里头明明还有的,但他之后也没有怎么在意,身上虽是痒疼,但他更担心婠婠的病情。   现在他紧握住婠婠的手,怀里是婠婠柔软的身子,如此亲密的姿势,他身上竟是一点红疙瘩都没有。   沈婠见状,也惊喜地道:“真的没有了,”她仰起脖子,手不停地触摸裴明泽的脸,“恒之,你的怪癖好了。”   裴明泽面上含笑。   想来是昨夜他的心结已解,所以怪癖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拉下脸颊上的手,五指轻轻与之相扣,他道:“还记得我昨夜与你提起的三颗石子么?”   沈婠一怔。   裴明泽又寻来四颗石子,“世间无奇不有,既然能有这三颗石子,想必还能有千千万万颗石子。第三颗石子的裴渊无论他去了第四颗石子还是哪一颗石子,都不要紧。他若因此而记恨你,也许会像是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一样,可是变数太多,我在第三颗石子里知晓了所有的事情,也许我能有这个机缘带着记忆去其他颗石子里。如你所说,我在第二颗石子并未娶妻,可现在我遇上了你,我今生会护着你,以后也会护着你,必不让你再受伤害。”   沈婠没想到裴明泽竟是看透了自己的忧心。   她道:“我只是一时没有想透而已,恒之说得有理,凡是有好的一面也会有坏的一面。今生还未过完,我也无需担忧下一世,孟婆汤一喝,哪里还记得这么多,况且石子这么多,有这么多自己,个个担忧,也不用活下去了。她们自有她们的命数。”   裴明泽道:“你能这么想便好,忧思过多易老。我第一次见你,你就不像是九岁的小姑娘,老气横秋得紧。”   沈婠笑了下,反驳道:“恒之才是老气横秋的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活了好几十年呢。”   就在此时,霜雪的声音传来。   “大姑娘,大姑娘……”   沈婠一喜,连忙大声应道:“霜雪,我在这里!”   霜雪听见沈婠的声音,连忙四处张望,发觉从一洞穴里传出来时,她一直悬吊在嗓子里的心才松了下来,霜雪喜不自胜,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大姑娘在这里!”   霜雪趴在泥泞的地上,“大姑娘,您等等,长公主的人马上就过来了。”   听到此话,沈婠露出欢喜的神色。   裴明泽从地上站起,他低声道:“看来长公主会帮你解决此事,你先上去,我去里面躲一躲,等会览古来了,自是会救我上去。”   沈婠也明白现在不是裴明泽露面的好时机,她不舍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点头。   .   霜雪见到沈婠时,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们大姑娘为人和善,怎么无端端就惹了这样的恶人,平日里白里透红的脸蛋现在毫无血色,衣裳也破了几处,隐隐能看得出干涸了的血迹。   霜雪替沈婠系上朱紫云纹斗篷。   一马车前来,沈婠抬眼一望,是长公主府的马车。霜雪扶了沈婠上去。看着沈婠憔悴的模样,霜雪的眼眶有些发红,早知就应该由大姑娘跟着玉禾走的。   沈婠低声道:“你们寻我多久了?”   霜雪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回道:“昨天大姑娘您让奴婢去找长公主殿下,奴婢去了长公主府后,林管事知晓大姑娘您出事了就赶紧禀告了长公主,长公主二话不说便让人跟着奴婢来寻您,将近找了一夜。”   沈婠想了想,“如今京城里有不少人已是知道我被人掳走了吧?”   “大姑娘料事如神。”   裴渊都演了一出这样的戏码,又怎会不找些人来看戏。沈婠道:“我们府里可有派人出来?”   霜雪回道:“原先是派了好些人出来的,但后来玉禾姐姐寻到了我,长公主殿下让玉禾姐姐回了沈府,说是大姑娘您刚好遇到了长公主的人马,被救了回去,但不幸受了伤,行动不得,要在长公主府里休养数日。”   沈婠知道长公主曾霸占过自己的身子时,心里是相当的复杂,可这一世重生以来,长公主都待自己极好,就连这一回的事情也做得十分周到。   霜雪继续道:“玉禾姐姐说老夫人知晓后,今日一大早便让二夫人过来长公主府说是要照料大姑娘,不过被长公主拒绝了,如今二夫人还在长公主府里候着。奴婢就晓得这么多。”   沈婠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   如此一来,倒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了,她也算是侥幸逃过这一劫。沈婠想起裴渊,又问:“那几个匪徒可有抓到?”   霜雪道:“全都被杀了。”   沈婠心有余悸,不用想她也能猜得出来是谁的手段。裴渊素来心狠手辣,那几个人收了他钱财的同时,怕是也单脚踏入了阎罗王府。   沈婠又问:“平南侯府有什么动静?”   霜雪挠挠头,只道:“这个奴婢不知。”   沈婠轻蹙眉头,陷入沉思。   她是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么裴渊呢?他若是想明白了,又会怎么做?他们之间的仇恨又应该要怎么算?   .   沈婠下了马车后,几位御医已是侯在了一旁。   有侍婢过来带了沈婠去厢房里,沈婠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后,御医探上了沈婠的脉搏。   此时,长公主亲自过了来。她先是向御医询问了一番沈婠的情况,而后握住了沈婠的手,一双美眸细细地打量着沈婠,她道:“没事就好,你且安心在本宫这儿养伤,剩下的事情都无需担心。”   沈婠动动嘴,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安地看了眼周围的人。   长公主摆摆手,将屋里的人屏退左右,她温声道:“现下无人,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有何难处,本宫能帮你的定然会帮。”   沈婠眼眶泛红,不过是瞬间,泪珠子就开始滚落,哭得梨花带雨的,断断续续地说道:“是裴渊,是裴渊让人掳走了我。他说要污了我的名声,让京城里所有的人都不敢娶我,他还说了好多疯言疯语,说我辜负了他,还说我红杏出墙,疯疯癫癫的……”   沈婠扑进长公主的怀里,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说要让我生不如死,婠婠弱质女流,家父又瘫痪在床,沈府虽在,但内里却早已是支离破碎,又怎生能敌过有权有势的平南侯府。婠婠如浮萍无枝可依,只盼长公主能护着婠婠。”   她本就是有愧于她,再加之平日里沈婠又是极讨她的欢心,如今一听,长公主更是心生怜惜之情。她轻轻环住沈婠,拍了拍她的背,只道:“你且放心,你先扬着伤,本宫必不让裴渊伤你一分一毫。”   看来裴渊果真是重生了,如今是奔着沈婠来了。   长公主眉头紧拧,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厌恶。裴渊当真是冤魂不散得很,上一世若不是他如此对待她,她又怎会心生离意!他可有想过,她上一世独守空闺时,他搂着美娇娘又在做什么。偌大的平南侯府宠妾灭妻,她过的苦日子又有谁来理解?尤其是裴渊这种负心郎,床笫之间甜言蜜语,许诺必不负她,可最后他做到了吗?让妾侍爬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这叫不负她?呸!   他负了她,她便灭他全家!   他罪有应得!   长公主对沈婠道:“待你伤好后,本宫认你当女儿,”一顿,她想起自己还未成婚,长公主改口道:“本宫还未成亲,你也不宜当本宫的义女。也罢,认你为义妹吧。年数虽是差得有些大,但也无妨。”   皇室里,相差二三十岁的兄弟也不是没有,皇帝就比闲王大了二十岁有余。   沈婠睁大双眼,“这……”   长公主道:“本宫疼你,谁也休想能欺负到你头上来。你无枝可依,娘家势力单薄,本宫这儿便是你的依靠。待你伤好后,我再入宫向皇上请求,看看能不能给你一个封号,最起码县主是跑不了的。”   沈婠原本是想博得长公主的同情,没想到竟然换来了一个这样的好处。   “长公主之恩,婠婠永世难忘。”   长公主笑道:“还唤长公主?”   沈婠抹了抹眼泪,道:“义姐。”    ☆、92晋江独发   过了些时日,沈婠身上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宫里的御医知道长公主准备要认沈婠为义妹,原本有几分轻视的心也收了起来,不敢怠慢了沈婠,用最好的药养着沈婠的身子,不出半月,沈婠的伤口已是结痂,行动起来也没有任何疼痛,算是痊愈了。   长公主瞧着外头日子好,吩咐了林管事备车,准备带沈婠入宫。   前几日她入宫伴在君侧,时不时提起沈婠,嘴里念了不少她的好,想来皇帝也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思。她陪在皇帝身边已有二十余载,对皇帝的心思她是再容易琢磨不过。   皇帝人到中年,开始喜欢在那些娇美如花的身体上寻找年轻时的健壮与美好。前阵子选秀刚过,宫里又多了好些年轻貌美的宫嫔,皇帝夜夜翻牌子,次日总是精神奕奕的,面上亦是如沐春风。   长公主携了沈婠入宫。   路上,许是沈婠有几分拘谨的模样,长公主含笑道:“你无需担忧,有义姐在,断不会让你在皇上面前出糗。”   沈婠上一世也是见过皇帝的,皇帝相貌不怒而威,天子的心思,她等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揣摩不透的。现在虽有长公主在一旁,可沈婠心里始终有几分紧张。   沈婠问:“义姐,皇上可有什么忌讳的地方?”   长公主微微沉吟,只道:“倒也没有什么忌讳的,你等会乖巧一些,话不用太多,安安静静的便好,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办。”   进了宫门后,长公主与沈婠一同下了马车。只听长公主说道:“这个时辰皇兄尚在早朝。今日日头极好,前头有不少窝伦国进贡过来的奇花异草,我们走着过去吧,这也不算辜负了今日的好日头。”   沈婠应了声,便与长公主一块前行,步子稍微落后了小半步。   上一世入宫,沈婠倒没有闲情逸致赏花,今日难得长公主有兴致,沈婠沾了光也得以悠哉游哉地赏着宫里头的奇花异草。   沈婠感慨道:“这花儿长得真是好看,婠婠从未见过如此鲜艳硕大的牡丹。”   长公主轻飘飘地瞥了眼,“你若喜欢,我府里也有几盆。”   沈婠连忙道:“多谢义姐的好意,只不过这花太过名贵,婠婠怕养不活,偶尔能得以观赏便已是极好的了,”她弯眉笑道:“还是放在义姐的府里好呢。”   沈婠尤爱各种花花草草,这盘牡丹,她也是一见倾心。只是沈婠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裴明泽,恒之虽是没有说,但容铭曾跟她说过恒之的身子是痊愈了,可却落下了不少病根,闻多了馥郁芬芳的花香,便容易感染风寒。一旦感染,没喝上一头半月的药定是好不了的。   沈婠听后,也记在了心里。   她既是认定了恒之,他的喜好厌恶她也会将就,如同恒之将就她一样。夫妻相处之道,来来去去也离不开互相迁就,如此方能和睦长久。   夫妻二字在心头浅浅落下,沈婠的脸颊不由得微微有些泛红。   她悄悄地瞧了眼长公主,幸好长公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蓦然,有数道娇笑声响起,三三两两的宫嫔手执团扇在花丛中扑蝶,好生热闹。沈婠瞅了瞅,都是些陌生的脸孔,想来是前些时日选秀得来的新宫嫔。   个个长得沉鱼落雁的,人比花娇。   就在此时,一宫嫔没有拿稳团扇,不小心从手里甩开了,笔直地掉在了长公主的身前。   所有娇笑声戛然而止。   长公主倒也和善,“花中扑蝶,几位贵人好有兴致。”   几位宫嫔一瞧,马上就认出了长公主,心里不禁有几分惶恐。她们还未进宫前便已是受了千叮咛万嘱咐,入宫后万万不能得罪于长公主,长公主可是太后娘娘跟皇帝手里的宠儿。   长公主漫不经心地扫过眼前的宫嫔,倏然,长公主的眉头轻蹙,目光微微闪烁着。   几位宫嫔垂着眼,并没有察觉到长公主的异样,沈婠却是见着了。她顺着长公主的视线一望,是一个穿着碧蓝宫装的女子,方才沈婠没有细看,现在认真一看,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起来。   眼前的贵人眼帘微垂,其神态模样有七八分似足了长公主!   长公主懒懒地开口:“本宫也不打扰几位贵人的兴致了,走吧。”长公主迈步离开,沈婠临走前多瞅了那碧蓝宫装的女子一眼。她仍旧低着眉眼,模样看起来沉稳而冷静。   过了好一会,长公主低声问身边的宫娥:“方才穿碧蓝宫装的是何人?”   宫娥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是秦贵人。”   “秦贵人,”长公主呢喃着,她问道:“其父是谁?”   “回长公主的话,是太乐局秦寺成之女。”   寺成,从七品的官职,也不过是小家小户的女儿。长公主神色淡淡的,宫娥也知趣地退到一边。   .   下了朝后,皇帝去了御书房。刚坐下不久,便有内侍前来通报,说是长公主来了。皇帝劳累了一早上,听到平兴过来了,心里有了几分喜悦。   长公主进来时,言笑晏晏,刚要欠身行礼,皇帝便摆了摆手,“无需多礼。”瞧见了长公主身后的沈婠,皇帝目光一深,含笑道:“这便是平兴你前几日总在朕耳边提起的沈州之女吧。”   沈婠跪下行礼,“臣女沈婠拜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谢皇上。”沈婠站起。   长公主笑吟吟地道:“皇兄,臣妹今年已是三十好几,又不曾遇上如意郎君,平日里在府里总归是寂寞的,这几年来也幸亏有婠婠的陪伴,臣妹才常常开怀。这时日一久,婠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妹便想人她为义妹。今日特地来向皇兄求个人情。”   长公主双眸盈盈:“皇兄替臣妹还这个人情如何?”   皇帝略微沉吟,他也没怎么打量沈婠,便道:“那就封个县主吧。”   长公主嗔道:“皇兄好生小气,婠婠陪伴臣妹多年,哪里只值一个县主,好说歹说也要封个郡主才是。婠婠哄得臣妹开心了,臣妹才好陪着皇兄呢。平日里皇兄开怀大笑,这里边的功劳可也有一份是婠婠的,令皇上笑颜常开,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便是封公主也不为过。”   皇帝摇头,无奈地道:“你总有你的理。”   长公主说:“那皇兄看看要封什么?”   皇帝反问:“平兴觉得呢?”   长公主眼珠子一转,笑意浮上眉梢,“不如封个郡主吧,皇兄再赐一个封号,我们皇家的郡主该有的都一并赐了。”长公主笑眯眯地说:“江东那边不是有块地么?横竖也不是什么肥沃之地,皇兄干脆也一并赐作郡主的封地吧。”   皇帝望向沈婠,“你倒是好福气,能让平兴为你如此着想,想来也是有过人之处的,”皇帝看回长公主,含了笑意,“也罢,便都依了你的意思。至于封号……”皇帝看了看窗外,碧云蓝天的,是个好天气,“今日初六,便封为初云郡主吧。”   她心里喜出望外,不曾想到竟会有如此隆恩。本来她想着皇帝最多也就给个名号,只会是名义上的县主,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得了个实实在在的郡主封号,且还有封地。   沈婠再次跪地拜谢,“初云谢主隆恩。”   .   老夫人是无论如何想也没有想到沈婠这丫头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之前被人掳走了,原以为前途尽毁了,她看好的这个孙女可以当弃棋了。可谁能料到峰回路转,这丫头受了伤被长公主救了去,恰恰好挽回了名声。之前陈氏再三回来禀报长公主不愿让她去探望沈婠,老夫人还以为沈婠这丫头凶多吉少了。   可这下源源不断的贺礼送向沈府,各路人马的祝贺与巴结让老夫人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病得太久了,以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晓得。她连忙让沈管事去打听,这一打听,老夫人更觉得像是在做梦了。   沈婠这丫头一个转身飞上枝头了,竟是成了长公主的义妹,皇帝亲自赐封的初云郡主!这样的身份,以后即便是配个皇子也不算是高攀!   沈府里的各人皆是心思各异。   沈莲听得沈婠有此遭遇,心里十分羡慕,但却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嫉恨。毕竟她年岁渐长,且最关键的是,她跟平南侯府定了亲,是皇帝亲自赐婚的,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三房的方氏听到了消息,心里有些庆幸。她当初的眼光果真没有错,大姑娘八岁那年从舟城回来,她第一眼见到就知在舟城里的磨练让她的心智变得与常人一般,所以才能次次在夏氏的为难之下化险为夷,如今不仅得了老夫人的青睐,还有如此隆宠!   .   沈州打从靠着千年人参吊着命后,一直侍候着沈州的便是兰姨娘。沈州也搬到了兰姨娘的兰香苑里头,兰姨娘日日夜夜贴身侍候着的。   沈州也是此时方知这院里最真心待自己的是兰姨娘。   想起夏氏,沈州就恨不得从床榻上跳起狠狠踹她几脚!简直是毒妇!毒妇!比毒蝎还毒!他都没怨她没带好坤儿和妙儿,她竟是先下手为强想把自己一并给杀了,幸好上天庇佑他,让他活了下来,如今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只能在榻上躺着,但好歹也不用去地府跟那毒妇相见。   且近来他也感觉好了一些,能够开口说话了,不过却是说得很辛苦,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   兰香苑里一直都很宁静,明明身在沈府,可却像是与世隔离了一样。除了每日有人送来吃穿用度和沈婠偶尔过来之外,甚少有人踏足。   沈州虽然知道是大夫吩咐了自己要静养的关系,但整日没个人说话的,喜爱热闹的沈州心里极是痛苦,本来身子就已是烧得惨不忍睹的了,如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想开口让兰姨娘说说话,可是兰姨娘总垂着头在打络子,压根儿听不见他微弱的声音。沈州说得没力气了,兰姨娘仍然是无动于衷,他只好作罢。   今日外头忽然有了丝不同寻常的声响,沈州耳尖地发现了。   他张嘴:“外面……”   沈州的声音很轻很弱,若不细听,根本察觉不出沈州在说话。不过今日兰姨娘没有打络子,她在给沈州擦身,入目之处,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丑陋之极。兰姨娘擦得面不改色,听到沈州的话,她微微抬眼。   “老爷在说什么?”   沈州只好再次重复一遍,“外面……”短短二字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话音未落,他的心口就疼得厉害。兰姨娘弯下腰,俯身在沈州的唇边。   沈州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瞪着外面。   兰姨娘反应过来,轻轻地“哦”了声,“原来老爷在说外面。”兰姨娘神色淡淡的,“老爷是想问外面为什么会这么热闹么?”   沈州眨了下眼睛。   兰姨娘仿佛没有见到一般,又重复问道:“老爷是想问外面为什么会这么热闹么?”   沈州继续眨眼。兰姨娘又当作没有见到,她重复问了五六遍,直到沈州忍不住从嘴里吐出一个“嗯”字时,兰姨娘看着沈州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她方开口:“说起来,还没有恭喜老爷呢。”   兰姨娘说:“大姑娘深受长公主喜爱,被皇上册封为初云郡主。”   沈州惊喜极了。   兰姨娘轻飘飘地瞅了下沈州,心底默默地了冷笑一下。老爷这是真不知假不知,大姑娘当上皇家郡主,一个快要归西的人能捞得了什么好处。况且大姑娘未必有将老爷当作是自己的父亲来对待。当年唐氏被休,真相如何,估摸大姑娘是知晓了,是以才会怨恨上了老爷吧,否则当初也不会帮自己的忙。   想起之前老爷刚抬过来时,大姑娘情真意切地看着自己,让自己好生照料着老爷,那照料二字可谓是意味深长。   兰姨娘如今是没有依靠了,沈州活不了多久,昨天夜里还吐了血,若不是有这么多名贵药材吊着命,恐怕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老夫人估摸也不长命了,沈府迟早要分家的,大姑娘现在管着家,又得了如此殊荣,兰姨娘知晓大姑娘是个好人,帮她做事,只要不背叛她,什么话都好说,所以她现在是唯命是从,真真把大姑娘的话当作圣旨来看待。   且她现在也别无所求了,只盼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所便足矣了。   .   沈婠之后又在长公主府里养了好几日的伤,直到彻底痊愈后方启程回沈府。圣旨早已是下来了,沈婠亦是领了旨意,如今是货真价实的初云郡主。   沈府得知沈婠归来,除了卧病在床的老夫人和沈州之外,所有沈家人都出来接迎。   众人齐声喊道:“郡主万福。”   郭嬷嬷高兴地含着泪,大姑娘果真是极有福气的,只可惜老太爷没法亲眼见到这一天。霜雪扶着沈婠下了马车,沈婠道:“大家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沈婠走到陈氏面前,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多亏了二婶操持家事。”   对于沈婠身份的转变,陈氏有些难以适应。明明几年前还只是个任人欺压的嫡女,可现在摇身一变,身份何等尊贵,连她当长辈的也要给她行礼。   陈氏干巴巴地笑了下。   方氏说道:“郡主,外面风大,您身子刚刚痊愈,不如进府吧。”   沈婠道:“也好,进去吧。”   众人皆是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路来给初云郡主先行。沈婠进了府后,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态度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当了郡主而变得张扬跋扈。   一旁的采莺心想,郡主果真是极有孝心的。   之后沈婠又去了兰香苑里向沈州请安。   这一番举动传出后,京城里的人都在夸初云郡主孝心可嘉,一时间京城贵女的风头无人能及得上沈婠。知晓沈婠已然及笄,不少公卿贵族纷纷悄悄地派了媒人前去打听口风。   不过沈婠仍然在守孝期间,媒人们也只能暗中打听。   而此时万众瞩目的沈婠也不曾做些什么,只是每日都过去兰香苑里侍疾。霜雪捧了药碗,沈婠一勺一勺地喂着沈州喝药。   沈婠说:“父亲,这是皇上赏我的奇药,听闻连续用上七日,可活死人生白骨。”   沈州眼里有喜色。   “父亲已是连续用了三日,还有四日,”霜雪递来帕子,沈婠擦去沈州唇角的药渍,她微微一笑:“父亲这几日可有觉得身子好些了?”   打从服用了那药后,这几日沈州开口说话也不会觉得辛苦,他说道:“是好些了。”   沈婠说:“真好呢,看来这药果真有奇效。义姐和我说,这药千金难得,放眼整个京城也未必再能寻得出来,这里边药引可珍贵着呢,我已是吩咐了下人好生保管,万万不得有失。”   沈州说:“真不愧是我沈州的好女儿。”   沈婠给霜雪使了个眼色,霜雪又递来一包药,沈婠说道:“父亲,你瞧瞧,就是这药,看起来与伤寒药无二,可谁也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奇效。”   沈州的希望现在皆是交托在这些奇药之上,见沈婠打开药包,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他说:“我知道了,你好生收着。”   沈婠收起药包,在沈州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又道:“父亲可以答应婠婠一件事么?”   “能。”沈州答得毫不犹豫。   沈婠低垂下眼帘,轻声说:“还请父亲还我母亲一个清白,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父亲心知肚明,”她的面色平静,“父亲,我说的母亲指的是我的生母,而非你为了前程娶回来的丞相之女。”   沈婠抬眼,神色仍是淡淡的,“父亲意下如何?”   沈州的身子颤抖起来。   沈婠说:“我只是为母亲取回应有的公道,父亲若是不答应也无妨,只不过剩下的四包药婠婠也只能赏给奴才了。”   沈婠的语气毫无波澜,可却让沈州听得遍体生寒。   她在威胁他!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有这样的心机!先是让他尝到了希望,之后就大咧咧地捏住他的命脉,一脸凉薄地威胁自己的父亲!   “你这个不孝女!”沈州气得浑身发抖,若是以前他定要扇她一巴,目无尊长!   沈婠说道:“父亲别气着了,否则再多奇药也救不回你这条性命。父亲慢慢考虑,我明日再过来。若是父亲应承了,事情倒也好办,不应承,事情也好办。总之父亲您自己看着办。”   沈婠笑眯眯地说:“霜雪轻羽,我们回去吧,让父亲好好考虑。”   沈婠站起来,吩咐道:“兰姨娘,好生照料着父亲。这几日天凉,莫要让父亲冻着了。”   “是的,郡主。”兰姨娘应声道。    ☆、93晋江独发   沈州活了大半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何况这还是自己一直所轻视的女儿带来的。一想到沈婠临走前那嚣张的神态,沈州就气得太阳穴直跳。   “青兰!青兰!”   半夜三更的,沈州喊了起来,惊醒了在榻边守夜的丫环。丫环揉揉惺忪的睡眼,连忙爬起来去向兰姨娘通报。兰姨娘听罢,慢吞吞地更了衣,又唤了丫环打水来,梳洗过后方行到沈州身侧。   兰姨娘柔声道:“老爷可有哪儿不适?可需妾身去唤大夫过来?”   沈州本就等得不耐烦,一睁眼瞧见兰姨娘穿戴整齐妆容精致的,不禁怒道:“打扮成这样做什么!”他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她却有心思做这样的打扮。等他一去,岂不是要反了!   兰姨娘仍是柔声回道:“老爷曾说无论何时都不能蓬头垢面,切莫丢了沈家的脸面。老爷的话,妾身时时刻刻都谨记着。”   若是平日里的沈州见兰姨娘如此温良恭顺,心里也不会计较什么。可现在一听,沈州就觉得有股气猛地冲上脑门。他双眼圆瞪,只道:“去把老夫人身边的采莺叫来。”   “现……现在?”   沈州喝道:“去。”话音未落,沈州就已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是,老爷,”兰姨娘缓缓起身,“老爷好生歇着,妾身这就去唤采莺姑娘过来。”兰姨娘出了房门后,也不急着去宁心堂,她唤来了唐嬷嬷,吩咐道:“去请示下郡主这事该如何办。”这事她拿不准主意,就怕把采莺叫来后坏了郡主的事。   约摸小半个时辰,唐嬷嬷回来了,“姨娘,郡主说依照老爷的话去办。”   兰姨娘道:“你去宁心堂把采莺姑娘叫过来吧。”   .   次日清早,沈婠盥洗后,霜雪便开始替沈婠梳妆。沈婠的一头乌发在霜雪和郭嬷嬷的精心打理下变得又黑又亮,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缎,摸起来极是顺滑。   象牙梳在黑发间穿梭,霜雪望了望铜镜里的沈婠,瞧见眼圈下的一道浅浅乌青时,霜雪嘀咕了一声,不由得抱怨道:“兰姨娘也是的,昨天夜里都这么晚了,郡主您都歇下了,还让人过来请示郡主,明明就是件小事,自己拿主意也成。”   沈婠也不在意。   她昨天跟沈州说了那一番话,就预料得到沈州会去跟老夫人说。如今沈州跟个活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沈婠要的便是老夫人的首肯。不管当年是谁诬陷了母亲,她要的结果只有一个,洗清母亲当年的冤屈。   “郡主今天还去给老夫人请安么?按理来说,如今郡主您不去请安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郡主可以免去寻常的晨昏定省,且老夫人如今卧病在床,郡主您过去了老夫人也未必有这个精力来见您呢。”   霜雪挑了支素雅的含珠花钗,沈婠瞥了眼,轻声道:“还是戴昨天的发簪吧。”   霜雪应了声,随口说道:“郡主当真是对这根黑宝石发簪情有独钟。”   沈婠笑了笑,“是呀,情有独钟。”   梳妆毕,沈婠便起身去了宁心堂。采莺早早地就侯在了门边,一见到沈婠,先是行了礼,而后方道:“郡主,老夫人这几日病得厉害,大夫说要静养,怕是最近都不能见郡主您了。”   沈婠淡淡地看了眼采莺,采莺顿觉浑身不自在得很,心里也是发虚的。也不知是从何时起,起初最不被看好的大姑娘变得这么有气势了,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让采莺心虚得很。   昨天夜里她从兰香苑出来后,也不敢吵醒老夫人,直到今早才委婉地与老夫人说了大爷的事。   老夫人一听,脸色马上变得难看。   采莺晓得接下来沈府的日子难熬了,郡主是铁定心思要为自己的生母争一口气,而老夫人和大爷又哪会这么容易遂了郡主的意思。   采莺干巴巴地笑了下,“郡主请回吧,郡主的这份孝心奴婢定会向老夫人转达。”   沈婠说:“也好,那我过几日再来。”   离开宁心堂后,霜雪担忧地道:“郡主,老夫人这是摆明不想见你呀。明明前几日也是病得厉害,但郡主一回来,老夫人就眼巴巴地把郡主叫过去说话了哩。”   沈婠说:“父亲找了祖母告状,想来现在祖母心里恼着我,自是不愿见我了。”   霜雪问:“那夫人的事情……”   沈婠道:“不急,我昨日能威胁父亲,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本来就没有期待老夫人会爽快答应,今天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霜雪又问:“郡主,我们现在是要去兰香苑么?”   “去,为何不去。”休妻求荣,为了前程能不顾女儿生死,这样的父亲,她去膈应膈应也是好的。从兰香苑走出来后,沈婠神清气爽地吩咐轻羽备纸笔。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沈婠写好了一封信。   她对玉禾道:“送去容先生那儿吧。”   .   沈婠用过午饭后,玉禾回来了。沈婠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玉禾回禀道:“郡主,王爷说他知道了,不过需要些时间。”   沈婠问:“王爷可有说要多长时间?”   玉禾回道:“十天之内。”   沈婠展眉笑道:“你辛苦了,我这几日也不打算出府,你就好好地歇一歇吧,我身边有霜雪和轻羽侍候就够了。”   玉禾应了声,退了出去。沈婠继续拾起未完成的荷包,一针一线地仔细绣着荷包上面的花样,霜雪在一边瞧着,笑道:“郡主的女红是愈发地好了,这只仙鹤绣得栩栩如生的。”   沈婠面上含笑。   霜雪看了看沈婠,感慨道:“郡主受封后,面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了。长公主真是郡主的贵人呢。”   沈婠听到此话,手里的绣花针微微地顿了下。   说起来,长公主的确是她这一世的贵人。不过她对长公主的感情有些复杂。她知道真相时,对长公主有怨,却没有恨。   在第一颗石子里,她的身子被长公主霸占。可是一个好端端的人,身体又怎么会突然被霸占了,必然是跟这一世的真长公主一样,遇到了危及生命的事。至于是什么事,估摸也只有第一颗石子里的自己才知道了。长公主占了自己的身子不假,但裴渊有错也是真的。   自己的妻子内里换了个人,他怎么就辨别不出来?   这一世与长公主相处了这么久,沈婠觉得她是个敢爱敢恨之人,且是绝对不能容忍夫婿纳妾的。裴渊在第一颗石子里亏待了她,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果。第二颗石子里的自己何其无辜,白白受了这么多的苦,若非她有重生的机会,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裴渊会这样待自己。   这一世她重生以来,恨极了裴渊,起初连做梦都在想要如何向裴渊报仇。可现在想想,最初的自己跟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又有什么差别,若不是碰巧知道真相,这么复仇来复仇去,不就成了个死结。这一世的自己高兴了,可下一世的自己却只能继续受苦。   她是应该报仇,但报仇的对象不是第一颗石子里过来的裴渊,更不是第三颗石子里的裴渊,而是第二颗石子里害死她的裴渊。   如今的裴渊是第一颗石子里过来的,想必经过上一回两人互相的宣泄,裴渊也能想明白,他真正的报仇对象不是她而应该是长公主。   第二颗石子里含冤而死的自己就当与第三颗石子里死得无辜的裴渊扯平了。   现在裴渊与长公主之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而她坐山观虎斗。   沈婠放下手里的针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霜雪说:“郡主可是累了?不如出去水榭那儿坐坐,吹吹湖风消消暑?”   沈婠想了想,说道:“也好,我也挺久没有去水榭上坐坐了。”沈婠让轻羽收起了荷包,她站了起来,边走边道:“想来搁在水榭附近的那几盆凤仙也开了。”   霜雪附和道:“是呢,前几日才开的,红红火火的可漂亮了。等再过些时日,可以拿来染指甲了。”   两主仆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院子。前阵子的暴雨过去后,连着好些时日都是阳光灿烂的,沈府里种的花也开得格外好看,惹得蜂蝶流连忘返。   沈婠与霜雪言笑晏晏的,离水榭还有十来步时,沈婠忽见方氏与李氏坐在水榭里,不知说了什么,偶尔有笑声传来。沈菱微微垂着眼坐在方氏身边,一副乖巧的模样,而李氏身旁也坐了个人,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魏子骞。   算起来,沈婠已是很久很久不曾见过李氏与魏子骞了。此时此刻见到他们,沈婠忽觉有些尴尬。她垂了头,低声与霜雪道:“我们回去吧。”   她在的话,反倒是打扰了他们。   魏子骞大老远就已是发现了沈婠,见沈婠有离开之意,他心里不禁有几分黯然,但转眼一想,自己是定了亲的人,不应该再想着她了,不然这对沈菱也是不公平。   魏子骞的袖下拳头握起,逼着自己不去追寻沈婠的身影。只是魏子骞哪知他这般异样的神色早已落入沈菱的眼里,沈菱顺着魏子骞方才的目光一望,心里了然。   她抿抿唇,扯了扯方氏的衣角,轻声道:“母亲,是大姐姐。”   方氏抬眼一瞧,刚好沈婠准备转身。   李氏也许久没有见到沈婠,心里想念得紧,不禁开口喊道:“婠婠。”话音落时,李氏方想起沈婠早已贵为郡主,哪里还能唤她的名讳。思及此,李氏心里难免有几分伤感,自己曾经属意的媳妇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沈婠止住脚步,也不能往回走了,只好含了笑意走进水榭里。   方氏起身,刚要行礼,便被沈婠扶住了身子。沈婠说道:“三婶,大家都是一家人,这儿又是家中,这些虚礼就免了。”沈婠又笑着与李氏道:“李夫人安好。婠婠本想着去魏府陪你说话的,但府里事忙且尚在守孝期间,也不便出府。”   李氏叹道:“我知你忙,且你的心意我都有收到。”   自从皇帝给魏子骞和沈菱赐婚后,沈婠便再也没踏足过魏府,但每逢佳节,沈婠也没有忘记给李氏备上一份单独的礼物,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心意却是满满的。李氏每次收到,都难免要感慨一番,叹上天不公。   沈婠坐下来,目光在魏子骞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婶方才在说什么?我大老远就听到三婶的笑声。”   方氏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说那几盆凤仙开得真好。”   李氏也道:“比我们魏府的开得还要好看。”   沈婠哪里会不知他们方才说的并非是这些话,沈婠心知自己在这里显得多余了,她弯眉笑道:“真巧,刚刚我也是说要过来赏花的。”   沈婠又说了好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不欲扰了他们的兴致。   .   玉禾闲不住,虽是得了沈婠的允许,但她也歇不下来。在屋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过来给沈婠奉茶。见沈婠神色恹恹的,玉禾悄声问霜雪:“郡主是怎么了?”   霜雪小声地说道:“兴许是不痛快了,你来得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们的郡主本来是要许给威远将军府的二公子的,铁板钉钉的事,郡主心里也是欢喜的,只是后来皇上赐婚,把四姑娘许给了二公子。之前威远将军府里的李夫人是把郡主当作女儿般对待的,郡主也是时常过去将军府里,跟李夫人的感情也特别好。可今日在水榭里遇到李夫人和二公子,大家都变得生疏了。你说,郡主心里能痛快么?”   玉禾若有所思地道:“原是如此。”   只不过她们俩不知沈婠这般恹恹的模样,有小部分原因的确是跟李氏有关,但大部分原因是她来了葵水,身子不舒服得很,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过了几日,沈婠又遣了玉禾去送信,问恒之事情办得如何。玉禾一如既往地悄悄出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容铭的住处,险些吓坏了正在修剪枝叶的阿潭。   阿潭拍拍胸口,“玉禾姑娘呀,您老下回能走正门么?总是爬墙进来,小的命也短几年了。”瞧见玉禾从袖袋里掏出信笺,阿潭道:“这回可好了,王爷就在里面跟主子下棋,玉禾姑娘你自己送过去吧。”   玉禾闻言,应了声,直接进了屋里头。   裴明泽与容铭在对弈,容铭笑眯眯地说道:“你近来的棋风温和了不少,想来是佳人在怀的缘故。”   裴明泽落下一白子,道:“你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伴了。”   容铭说:“不急,且我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多个姑娘在身边,反倒是不自在。再说又阿潭陪着我也是一样。”   玉禾前来,递上信笺。   容铭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信笺,笑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你们俩的媒人,到时候你们俩成亲可要叫上我。”裴明泽说:“这是一定的。”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句。   裴明泽看了又看,方寻了笔墨来,回了一句——已是办妥,勿忧。   容铭探了一眼,笑道:“不过短短一句,你直接让玉禾带话便是,省得麻烦,也不安全。”   裴明泽吹干了笔墨,瞥了眼容铭,“你不懂。”   “懂什么。”   “睹字思人。”裴明泽一本正经地道。见字如见人,不能相见,能见字也是好的。   容铭被呛了下,连着咳了好几声,赶忙捧了杯茶过来。裴明泽又瞧了几眼信笺上的字,问玉禾:“郡主近来几日可是没什么精神?”   玉禾睁大眼,“王爷真神。”   裴明泽问:“发生何事了?”   玉禾一听,便一股脑地将那一日霜雪与她所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裴明泽眼神微深,容铭直在一旁摇头笑说:“魏府的二公子,我见过几次,与婠婠年龄相近,且也说得上话,倒是可惜了。”   裴明泽轻睨了他一眼,捏起一白子,面无表情地落下。   “你输了,无路可走了。”   容铭唇角一抖,讪讪地笑着,说:“敢情之前夸你棋风温和是白夸了,这么粗暴……”见裴明泽冷冷地看着自己,容铭心里嘀咕了声,小气鬼,我不与你计较,等哪日见着了婠婠,让她瞪死你。   裴明泽吩咐道:“你且把信交给郡主,让郡主安心。”   玉禾应了声。待玉禾离去后,容铭好奇地问:“你是如何知道婠婠这几日没什么精神?莫非是她字迹的问题?”   裴明泽折了折信笺,塞进衣襟里。   他说:“我猜的。”   容铭才不信,“莫非你在沈府里安插了人手?”   “没有,我的确是猜的,”裴明泽含笑道:“再来一盘?”   容铭赶紧摇头,“不来了,我等会还要出去。跟你下棋真是摧残我也。”裴明泽说:“也好,我回王府。”上了马车后,览古也在一旁好奇地问:“王爷真的是猜的?”   裴明泽但笑不语。   这么私密的事,他怎会与容铭说。与婠婠通信这么长的时日,他发现每个月有几日婠婠在信里回的话不多,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写的信中有所冒犯,可后来他细细一看,发现了一个规律,每个月固定几日婠婠皆是如此。之后他问容铭借了几卷医书,查阅之下方晓得女子来葵水一事。于是裴明泽便默默地记下了日子,给婠婠写信时也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让她少用寒凉的吃食。   今日算起来也刚好是婠婠葵水离开的日子,她没精打采的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   裴明泽想起魏子骞,心里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   几日后,沈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房的沈奇在朝中得罪了太子殿下,明里暗里的吃了不少亏,眼见一把刀子快要横在脖子上了。陈氏也着急了,连忙让娘家的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方知自己的夫婿糊涂得很,竟是有把柄落在了太子的手中。太子如今是非要打压沈奇,头顶上的乌纱帽子也都快掉地了。   陈氏连忙到处疏通关系,可也不见效。后来有人告知陈氏,如果由长公主出面的话,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陈氏知晓后,目光便盯上了沈婠。   沈婠打得一手好太极。   又过了好几日,采莺去了沈婠的院子里,只说:“老夫人的身子最近有所起色,知道郡主孝心可嘉,心里也格外挂念郡主。”   沈婠说:“采莺姑娘的意思是我能去探望祖母了么?”   采莺干巴巴地笑:“郡主当然能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心里可挂念郡主呢。”   沈婠道:“我也很挂念祖母呢。”   老夫人心里憋的那口气实在吐也吐不出来,她的孙女好手段。沈奇性子如何,她这个当母亲哪里会不知道,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在朝为官,虽是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平平稳稳的。   突然间就出了事,老夫人很难不往沈婠身上想去。   只是现在老夫人也奈何不了沈婠,她两个儿子,沈州是毁了,只剩下一个嫡子沈奇,要是不救,眼睁睁地看着沈家毁于一旦,她做不到。   她宁愿不要一些名声,让人指手画脚也好,也得保住嫡子的前途和性命。   沈婠进了宁心堂,老夫人半躺在床榻上,脸色不太好看。沈婠一脸担忧地说:“祖母,您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缓缓地道:“有起色了。”   沈婠说:“祖母一定能长命百岁的,也一定能看着二叔和三叔光宗耀祖。”   老夫人拍了拍沈婠的手,“好孩子。”   她心里在滴血!她林斓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老夫人说:“婠丫头,祖母有件事得跟你说,当年你生母唐氏被休,都是夏氏暗中设的局。真是毒妇呀,枉你生母白白受了这么久的冤屈。若不是红胭昨日来告诉我真相,我也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狠毒善妒!”   沈婠颤了颤,说:“那我母亲就要这么白白地受了冤屈吗?”   老夫人说:“你放心,我必然会还你母亲一个公道,让沈府所有人都知道你母亲是冤枉的。”让唐氏回来是断然不可能的,这是她的底线。   沈婠揩揩眼角,说:“多谢祖母,祖母仁厚。”    ☆、94晋江独发   京城里暗地里仰慕平南世子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裴渊的友人常常笑话他,以平南世子的相貌,即便是平南侯府落败了也不用愁,只要他往大街上一站,无需片刻,便有满车的吃食果腹,可谓掷果潘安。   裴渊说:“休要胡说,你明知我父亲最厌恶人谈论我的容貌。要是他知道你这么说,过几日定在朝堂上给你父亲使绊子。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友人大笑:“不过说笑罢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我父亲罚我闭门思过,兰华寺四月桃花开遍山林,如此美景我是万般不愿错过的。到时候来一壶酒,一盘棋,如何?”   裴渊听到棋字,眼睛发亮,道:“然。”   友人啧啧摇头,“瞧瞧你这模样,听到下棋跟见到倾国美人似的。你今年十八了,再过两年及冠了吧。你母亲和祖母就不曾念叨过你?”   裴渊不以为意,“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愁无妻,祖母虽有念叨,但我左耳听右耳便出,老人家念叨的时候,你沉默地听着便对了。”   友人笑笑,说道:“你那几个通房美貌无双,你自是不愁无妻,整个京城的贵女都盯着你的正妻之位。依我看,你那几个通房都不及你眼前的黑白棋。这几年来,能跟你对弈的人怕是放眼京城都找不到五个。”友人又道:“也罢,不跟你这个棋痴说了,我打听到过几日有不少京城贵女都会去兰华寺上香祈福,刚好桃花开,不如我们便五日后在兰华寺里赏花喝酒下棋?”   裴渊道:“自是好的。”   友人又说:“指不定还能撞上让你心悦的姑娘。”   裴渊扯扯唇角:“到时候再说吧。”   .   裴渊从未想过自己以后的妻子会是如何模样的,他知有祖母和母亲在,对方必然会是温良恭顺家世相配的姑娘。相貌如何不打紧,娶妻当娶贤,大方得体便好,漂亮的女人侯府不缺,他的两个通房相貌身段都是顶好的。   五日后,裴渊应约而至。   友人早已在山间凉亭里等候,裴渊行来,见友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他问:“在看什么?”   友人说:“这凉亭甚好,能一览整个兰华寺的全貌,连有人作怪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你瞧,那儿有两个姑娘,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贵女,本来两人走得好端端的,忽然那粉衣的姑娘就推倒了黄衣的姑娘,那黄衣姑娘不敢怒,只好噙着泪水哭得梨花带雨的,真是我见犹怜。”他推推裴渊,调侃道:“世子爷,你要不要来个英雄救美,好让京城里再多一个倾慕你的姑娘。”   裴渊皱皱眉,又看了好一会,见粉衣姑娘愈发嚣张,裴渊迈步前去,道:“住手。”   待裴渊近前一看,他发现眼前的两个小姑娘面容有几分相似,他心底隐隐可以判断这是两姊妹。   粉衣姑娘没想到这儿竟会有人,且还是个如此俊朗的少年郎,一时间有些拘束和紧张,她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先弄坏我的玉镯子!姐姐想要抢我的桌子,我不肯给她,姐姐就想硬抢,我一不小心才推到了姐姐。”粉衣姑娘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姐姐,你要妹妹的镯子直说便是,你我同为姊妹,你只要说一声,我定会给你的。”   黄衣姑娘睁着大大的眼,“不……不是……”   粉衣姑娘说:“姐姐你还想冤枉妹妹吗?”粉衣姑娘扶起地上的黄衣姑娘,“姐姐,有外人在,我们也别吵架了,不然丢了父亲的脸,回去可是要挨骂的。你喜欢这个镯子,我给你便是。”   粉衣姑娘褪下手腕上的镯子。   黄衣姑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怕父亲。前阵子父亲说要她安分守己的,不能再欺负妹妹,不然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黄衣姑娘根本说不出话来。   裴渊不禁对粉衣姑娘有几分厌恶,年纪小小便能颠倒黑白,若不是他亲眼看着,恐怕也会信了她的话。不过这个年纪就已经如此险恶,等及笄后还了得的!裴渊问:“你们是哪家的姑娘?”   黄衣姑娘反问:“敢问公子又是何人?”   裴渊友人笑道:“平南世子,原来这京城里还有认不得你的姑娘。”   一听到平南世子的名讳,粉衣姑娘的心不禁噗咚噗咚地跳起来,眼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竟然是平南世子!名满京城的平南世子裴渊!   她做梦都想要嫁的人!   黄衣姑娘怯怯地看了眼裴渊,又迅速垂下眼来。   粉衣姑娘说道:“原来是平南世子,世子安好,我们是沈家的姑娘。”   “哪个沈家?”   粉衣姑娘说:“我父亲是礼部沈尚书。”   裴渊明了。   粉衣姑娘心如鹿撞,她今日竟然跟平南世子说话了!平南世子还问了她是哪家的姑娘!   裴渊扫了一眼黄衣姑娘,又看了眼面上遮不住欣喜之色的粉衣姑娘,淡淡地说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罢,裴渊携友离去。   黄衣姑娘听到此话,心中一颤,抬起了眼帘,似有什么在心中落了根。   .   裴渊友人笑嘻嘻地说道:“世子爷,方才那位黄衣姑娘似乎并不仰慕你呢,粉衣姑娘看你的眼神可炙热了。唔,让我想想,沈尚书之女,沈尚书有两个女儿,方才那个黄衣姑娘的闺名应该唤作沈婠,粉衣姑娘则是沈妙。”   裴渊看他一眼,笑道:“恐怕京城里各家贵女的底都摸得一清二楚吧。”   友人笑了笑,“你觉得方才的两个如何?”   裴渊道:“一般。”不过黄衣姑娘哭得双眼通红的模样倒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裴渊心底一闪而过,没有几日他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不过有时候缘来了便挡也挡不住,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裴渊总能各种场合里遇见沈婠和沈妙。   见一次沈婠,裴渊就印象深一次。虽然她不曾和自己说过话,但他每次都能第一个注意到她,而一直在自己面前蹦跶的沈妙,他反倒是记不住。   裴渊知道沈婠也是仰慕自己的,尽管不像沈妙那样外露,可他就是知道她心悦自己。她每次见到自己,眼神都会有所闪躲,随后耳根子会慢慢地变得透红,像是盈盈透亮的红玉。   裴渊是个果断的人。   他二话不说便开始筹划。   本来两家也勉强算是门户相当,但沈婠的生母是个污点,祖母必然不会同意。可难得自己遇上一个心悦的,裴渊也不愿错过。裴渊想了几日,友人见裴渊如此,便问裴渊因何烦恼。   裴渊如实细说。   友人拍手道:“这个简单,若是皇上赐婚,你祖母必不会有任何意见。”   .   圣旨下来的那一日,沈婠觉得好不可思议,只觉上天待自己其实也不薄,先苦后甜,之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了。   沈妙心里十分嫉恨。   可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能在皇帝脖子上横把刀么?这种抄家灭族的想法沈妙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恨恨地怨着沈婠,在沈婠出嫁前再使点绊子。   她过得不好,她就高兴了。   沈婠嫁入平南侯府后,沈妙也差不多该议亲了。夏氏挑了好几个家世相当的夫家,私下里问了沈妙,可沈妙一个都不愿意。   当母亲哪里能不知女儿的心。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让沈婠那蹄子捡了个大便宜。可人都嫁过去了,这也于事无补了。沈妙不依,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厉害。   夏氏虽是心疼女儿,但也无可奈何。   沈妙见状,只好自己想办法。沈婠回门的那一日,沈妙见到裴渊眼里对沈婠的柔情,心情不妙到了极点。   她的眼里甚至有狠厉之色出现。   没过几日,沈婠陪裴老夫人去兰华寺上香,刚好遇到了沈妙。刚为新妇,沈婠一切都很忐忑的,但嫁了个如意郎君,沈婠的姿容是愈发妍妍,俏丽地让沈妙又多了几分嫉恨。   沈妙低声下气地与沈婠说:“姐姐,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待你的。姐姐能原谅妹妹么?”   沈婠从未见过沈妙这样的模样,加之方才老夫人还吩咐自己要当世子夫人要有气度,沈婠想了想,便说:“姊妹之间哪有隔夜仇。”   沈妙笑嘻嘻地说道:“姐姐真好呢。妹妹知道这儿有个好地方,眼下姐姐也是闲着,不如跟妹妹去瞧瞧?”   沈婠说:“也好。”   沈妙瞥了眼沈婠身后的丫环,说:“不许跟来。”   丫环看了眼沈婠,沈婠对她点点头。   沈妙边走边与沈婠说道:“这可是个好地方呢,景色极妙,以后姐姐可以和世子过来一看。世子定会欢喜的。”   “是么?”沈婠笑道。   沈妙说:“是呢,姐姐你看,这景色多好看呀,视野开阔,若是不高兴来这儿扯开嗓子叫一叫也是极好的。”   “扯开嗓子……”沈婠笑了下,可接下来她的话还未说完,背后忽然一疼,整个人不由得向前一倾,笔直地摔落。   沈妙轻哼一声。    ☆、95晋江独发     沈婠从宁心堂出来后,便吩咐自己的几个丫环和嬷嬷道:“从明日起,你们便称我身体抱恙,不宜见人。即便是二婶三婶过来了,你们也说我病得起不来,让她们改日再过来。”   霜雪和轻羽都知道沈婠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虽是不明白沈婠到底是何意,但也纷纷点头应声。   玉禾问:“那若是有人问起大姑娘得了什么病,奴婢要怎么答?”   沈婠说:“你便说我忧思过多,其他的话也不必多说。”   老夫人应承了自己,定然也不会食言。只不过老夫人在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就未必有这么容易了,在沈府里澄清,老夫人看准的便是府里都是她的人,一声令下,有几个胆大的敢外边传?即便是传了,那也只是小范围的事情,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是沈婠哪会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当年诬陷母亲的可不止夏氏,沈州和老夫人都有份。夏氏虽死,但夏家还在。若是此事闹大了,夏家的人铁定会上门来讨一番说法。到时候也少不了将沈州牵扯到里面来,老夫人也必然会出面。   她称病闭门谢客,有郡主的身份挡着,也没人奈何得了她。况且这事还牵扯到自己的生母,她也病得有理有据。虽是会损害名声,但那又如何?   母亲含冤多年,她就算是丢些名声也无妨。   .   几日后,夏家的人果真寻上门来了。沈婠在自个儿的院子看着书册,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霜雪悄悄出去打听,回来时直掩嘴笑道:“一切都如郡主所料。”   沈婠“嗯”了声,继续看手里的书册。   不出一月,事情便在京城里闹开了,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而风头正盛的初云郡主也被人暗地里议论了一把,但听闻沈婠因此事忧思过多而一病不起,倒惹来了大部分人的同情和怜惜。   不过当事人夏氏已死,沈州也离死不远了,唐氏又只是个小人物,没多久这事便被人抛之脑后了。有人再提起,也最多是感慨一番。   而沈婠低调了数月也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与此同时,宫里新晋的秦贵人承圣恩,在短短两月之内独霸后宫,皇帝不管朝臣劝谏,一意孤行,秦贵人还未怀有皇嗣,便已是册封为秦妃。   可谓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民间里都在盛传秦妃相貌倾国倾城,堪比合德飞燕。   长公主听罢,一笑置之,执起琉璃杯将美酒一饮而尽。谢三郎含笑看向长公主,“公主似乎很高兴?”   长公主搁下琉璃杯,美眸盈盈。   “自是高兴,有三郎陪在我身侧,即便是不高兴,那也是高兴。”长公主给谢三郎斟酒,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盛满美酒,酒香扑鼻,长公主执起琉璃杯,递到谢三郎唇前,“再来一杯?”   谢三郎不答,抚上长公主的手背,轻轻地摩挲。   长公主与谢三郎相识多年,哪会不明三郎的意思。每回三郎求欢,总会用这般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长公主缩回手来,轻啜了口琉璃杯里的美酒,刚要贴上谢三郎的唇时,她心中猛然一疼,不由得呛了声,热辣的酒滑入喉咙,惹得长公主咳个不停。   谢三郎连忙轻拍长公主的背,有几分担忧,“怎么这么不小心?”   长公主在胸口上轻轻一按,痛意似乎也减轻了。瞧见谢三郎一脸的担忧,长公主心生暖意,只道:“不小心被酒呛到了。”   “当真?”方才她按胸口的动作,他并没有错过。   长公主知道三郎心细,但她不愿让他担心。从五台山回来后,心口隔上几日就会疼,传了御医来瞧,御医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只开了些安神的药方。她吃了也不见效,召了容铭过来,容铭也没诊出什么来。   长公主娇嗔了谢三郎一眼,道:“真的,哪里有假,莫非我还会骗你不成。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你,你肩上的伤是如何来的?”   谢三郎本想隐瞒的,没想到还是没瞒过,他不以为意地一笑:“前些日子在马车上,马匹受了惊吓,我在马车里不小心撞到了车壁,幸好车夫驾车有方。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长公主蹙眉道:“马匹怎会无端端受了惊吓?”   谢三郎说:“许是那几天雷鸣电闪吧。”   长公主留了个心思,与谢三郎一夜欢好后,她次日暗中派人去调查了此事,没想到还真的是有人在马蹄上做了手脚。长公主不由得有些恼,敢碰三郎,这是不要命了。   长公主加派人手让人去揪住幕后主谋,未料这幕后主谋神秘得很,此事的手脚做得十分干净,长公主一时间竟是查不出来。不过长公主却对平南侯府留了心思,她下意识地觉得此事跟裴渊脱不了干系。   .   而此时此刻的裴渊正在平南侯府里。   自从那天之后,裴渊就在踏出过平南侯府的大门,成日关在侯府里,话也少说,神色亦是深不可测的。平南侯夫人险些都以为自己的儿子撞邪了。   裴渊这些日子以来都在想着沈婠所说的话。   他本是以为是沈婠胡诌的,可细想之下,却又觉得不像。裴渊回想起上一世。之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今暂且放下一看,愈发觉得这一世的沈婠与上一世的沈婠有些不同。   但是裴渊仍然想不明白他和沈婠皆是重生之人,为何两人所经历的上一世都截然不同?   裴渊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   裴渊与沈婠不同,沈婠有了裴明泽的指点,方知了前因后果。而裴渊本身便是当局者,他虽是知道长公主与谢三郎又私情,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长公主会是借尸还魂之人,更不会往沈婠身上想去。   不过裴渊如今尚在疑惑中,倒也暂时没了对付沈婠的心思。   不久后,宫里的秦妃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大喜,不日便在宫里头举办了个家宴,平南侯府一家也在受邀之列。   .   与上回十二皇子的周岁宴一样,这回的家宴仍是在斓云宫里举办,连席位的安排也跟上回的无二。不过这次伴在皇帝身侧的则是秦妃,饱经皇帝雨露的秦妃面容格外娇艳,她的小腹仍未隆起,但已是穿起了宽松的宫装,言笑晏晏的,在与皇帝说着话。   左列依次就座的妃嫔神色各异,上回静妃娘娘的十二皇子的周岁宴时,众妃嫔心里还有几分羡慕。可今日的秦妃,众妃嫔里有看出眉目来的心底皆是嗤嗤一笑。   右列的席位仍是皇帝的兄弟,不过这回却没了裴明泽的席位。御医说秦妃娘娘身子弱,得病的人极是容易过了病气给秦妃,皇帝听了,记在了心上,这回家宴便也没邀请裴明泽。   静妃忽然站起,盈盈欠身后,方一脸担忧地道:“皇上,前几日刚下了雪,地面难行,长公主至今还未到来,嫔妾实在担心长公主。”   秦妃淡淡地瞥了眼静妃,似笑非笑的。   静妃道:“莫非妹妹就不担心长公主?”   秦妃说:“姐姐说的是哪儿的话,长公主是皇上的家人,也就是嫔妾的家人,哪里会不担心。”说着,秦妃与皇帝道:“皇上,长公主还没来,不若派人去看看吧。昨天夜里长公主还传召了御医,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适。”   话音未落,有内侍匆匆前来,先是行了一礼,而后才道:“回禀皇上,长公主在过来的路上觉得身子不适,怕会过了病气给秦妃娘娘,遂不便过来。”   静妃见皇帝早已遣了人去寻长公主,面色讪讪的。   秦妃倒也神色如常。   皇帝问:“平兴如今在哪里?”   内侍答道:“回皇上的话,长公主说要去陪太后娘娘说话。”   皇帝转动了下翠莹莹的扳指,神色淡淡的。秦妃笑靥如花地道:“皇上,臣妾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皇帝面上方有了笑意,“好。”   裴渊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秦妃,总觉得秦妃似曾相识。不过裴渊也没多想,他现在仍然是满脑子的死结,不知到底要如何才能解开。   他闷闷地喝了好几杯酒。   酒过三巡时,裴渊已是微醺,身上有了酒气。平南侯担心二字酒醉误事,悄声嘱咐道:“元深,别喝了。这儿是皇宫。”   裴渊点点头,他道:“我出去醒醒酒,片刻便回。”   “也好,去吧。”   裴渊悄悄离席,出了斓云宫后,裴渊躲开了守卫,在园中小径里慢慢地踱着步子。寒风袭来,树上的霜花扑簌扑簌地掉落,裴渊身上的酒气顷刻间便散了一大半。   踱步到假山后时,裴渊也不想这么快回去,干脆倚着假山,继续思考沈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回事。   不一会,忽有两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裴渊细听之下,侧过身子,躲进了假山的夹缝中。   两个宫娥迈着匆匆的步伐,手里皆是捧着红木雕花托盘,托盘上放了两盅汤。只听其中一绿衣宫娥低声道:“我们走快些吧。现下天冷,若是汤凉了,长公主殿下怕是会怪罪下来。”   另一宫娥较为俏皮,笑吟吟地说道:“我是第一次侍候长公主呢。芬敏姐姐与我说,长公主最平易近人了。若不是芬敏姐姐生病了,今天也轮不到我侍候。我还没有见过长公主的模样,芬敏姐姐说长公主殿下是个大美人,比秦妃娘娘还要漂亮。”   绿衣宫娥低声斥道:“口无遮拦的。”   “好姐姐,你给我说一说。”   绿衣宫娥道:“你用心侍候就对了,哪里来这么多的话。去年还有个宫娥跟你一样大的年纪,就因为多嘴得罪了长公主,现在还是浣衣局里熬日子。”   宫娥一听,仍是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听闻长公主好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年幼时便央求着先帝给她寻了个西洋先生?好姐姐,这是真的么?”   绿衣宫娥道:“这个的确是真的。”   宫娥眼睛一亮,“长公主岂不是会讲西洋话?”   绿衣宫娥说:“没听过,不过有一回长公主骂人时我倒是听着了,说什么又二又蠢的,我也不知是前面的是什么意思,大概是长公主从西洋先生那儿学来的。”   两个宫娥渐渐走远。   裴渊猛地回神,浑身一颤。   寒风卷了风雪吹来,宛若一把利刃,咻地一下砍断了他脑子里的层层死结。   .   自从唐氏来了京城后,沈婠每个月都会看望唐氏几回。沈婠被封了郡主后,皇上赐了沈婠几处屋舍,有一处刚好在京城里的西街。   沈婠本是想让母亲搬进去的,但与裴明泽商量了一番后,沈婠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局势不明,还有阴晴不定的裴渊在。沈婠谨慎起见,寻了一身形与唐氏相差无几的妇人,住进了京城西街上的屋舍。而后又借了容铭的名义在那间屋舍旁购买了宅地,悄悄地两间屋舍相连之处打了扇暗门。   因上回的事,老夫人还气在心头,偏偏现在又不能拿沈婠怎么办,老夫人只好硬生生地吞下这口气。沈婠去西街探望唐氏,老夫人知道后更是气得脑袋发昏。   今日得知沈婠又去了西街,老夫人的脑袋又开始发昏,嘴里直道:“真是作孽呀!”   沈婠进了屋舍后,也没脱掉身上的斗篷,窜进一间耳房里,眼见四周无人,方悄悄推开了那扇暗门。不多时,沈婠便见到了唐氏。   唐氏比起刚来京城的时候,丰腴了不少,不像是那会瘦巴巴的。见到女儿,唐氏心里自是欢喜,眉眼间的笑意是遮也遮不住。   沈婠弯眉一笑,“娘。”   唐氏握住沈婠的手,摸了摸,心疼地道:“怎么比上回瘦了?这几日天寒,怎么不添多几件衣裳?”   沈婠说:“婠婠不冷。娘才应该添多几件衣裳,这种时候得病了,得吃上好一阵子的药。”沈婠环顾了下四周,“娘,炭可够用?”   唐氏含笑道:“够,自是够的。你也别总往我这送东西。我这儿很好,什么都不缺。这冬天都过了一半,炭还剩不少,下个冬天都够用了。”   沈婠说道:“娘别省着用,婠婠那儿也不缺。”   唐氏悄悄说:“王爷也送了不少过冬的物什来,娘就一个人,加几个仆役,哪里用得着这么多。”话音未落,沈婠便见到了帘子打起,裴明泽进了来,面上是温润的笑意。   沈婠一脸的惊喜,可唐氏就在身旁,沈婠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高兴,轻咳一声,说道:“王爷。”   裴明泽倒也不避讳,望向沈婠的目光柔情几许,“婠婠过来了。”   沈婠被裴明泽这般一望,心中似有小鹿乱撞,又似有一汪盛满月华的清潭,不禁弯起了唇角。唐氏心里是一百个信得过裴明泽,两人虽未成亲,但裴明泽已是将聘礼先给唐氏过了目,婚书也备好了。如今见两人此般神色,唐氏哪有不明之理,遂笑道:“我昨日做了婠婠你爱吃的糕点,我去灶房取来。”   唐氏离开后,裴明泽轻轻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说:“今日不是宫里家宴么?”   裴明泽道:“皇上怕我过了病气给秦妃,也没邀我去。”   沈婠捂嘴一笑,似是想起什么,她轻声道:“上回我见到秦妃娘娘,只觉她垂下眼帘时,相貌有八分像长公主。当时险些被吓着了。六皇子殿下好大本事,竟是能找到与长公主这么相像的姑娘。”   裴明泽说:“只要有心,这也不难。”他含笑望她,目光掠过她发髻上的发簪时,心底不由一柔软,他抚上她的发髻,轻轻地触碰着发簪上晶莹透亮的黑宝石,“你还戴着。”   沈婠垂下眼,轻声道:“不知为何,见到它的第一眼,心里便喜欢得紧。”   裴明泽从袖袋里掏出一根白玉花簪,“可喜欢?”   沈婠顿时有些惊喜,她前些时日不经意地在信笺里提了句,说见到长公主有根玉簪子,是上好的翠玉,雕成杜若的花样,挽起乌黑的长发时格外好看。   “喜欢,你怎么知我喜欢玉兰?”说完,沈婠不由失笑道:“我都忘了,恒之一开始就把我的喜好给摸透了。”她爱不释手地捧着玉簪,“这白玉也好看。”   她双眼亮晶晶的,“恒之,我很喜欢。”   裴明泽道:“你喜欢便好。”   沈婠笑意盈盈的,指尖轻触玉簪上的白玉兰,“咦,怎么这朵玉兰的花边似乎有些凸起?”裴明泽微微有些窘迫,面色亦是不自然,他轻咳了一声,道:“兴许是雕刻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沈婠一怔,瞅瞅裴明泽,又瞅瞅手上的白玉花簪,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眼里倏然浮起笑意来。她宝贝地收进衣襟里,笑吟吟地说:“恒之,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玉簪。”   裴明泽抬起眼来,立马就知晓她明白了,瞧着她眼里的笑意,面上的窘迫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温柔,他抚上她的发梢,乌发在指尖上轻轻一绕,他沙哑着声音道:“这块白玉我寻了好久,兴许及不上长公主的翠玉,但定然比你的金镶玉镯子好。”   沈婠又是一怔。   裴明泽见她走神的模样,以为她想起了魏子骞的好,心里不由一紧,只道:“魏子骞是定亲的人了。”   沈婠这么一听,总算明白过来了,她不由失笑道:“恒之,你在吃多少年前的味呀。那只金镶玉镯子并非是魏子骞送我的,本来就是我的,只是后来被夏家的三公子夺走了,魏子骞替我拿了回来。”   “还有这样的事。”裴明泽眼睛微眯。   沈婠笑嘻嘻地道:“恒之今早吃酸了吗?我怎么觉得周围都是酸溜溜的。”   裴明泽叹道:“你心里当真没有他了么?”   沈婠道:“当真没有。”   “那你为何见了他后便没精打采的?”   沈婠想了想,才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的确见过魏子骞,她道:“玉禾跟你说的?”   裴明泽怕沈婠生气,连忙道:“凑巧知道的,玉禾送了你,就是你的人。”沈婠这才说:“恒之也知我前几年与魏夫人感情特别好,只是现在回不去了,我那时便有些伤感,与魏子骞无关,你莫要多想。”   裴明泽总算放心了。   他笑道:“我下回再送你一对玉镯子吧。”    ☆、96晋江独发     直到华灯初上,长公主方从祥宁宫出来。近来几日,长公主都是神色恹恹的,无论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她抬了眼皮子,只见天色鸦青,寒风瑟瑟。   长公主揣紧怀里的手炉,问:“家宴可是结束了?”   “回长公主的话,半刻钟前结束的。”   长公主暗忖,如今秦妃有孕,又是在前三月,定然不能与皇帝行房。皇帝兴致尚在,少不了会遣人过来唤她去御书房,还是早些离宫为妙。   长公主道:“回府吧。”   宫娥应声,刚要去备车时,就有一内侍匆匆前来。长公主一瞧,暗叹一声,看来是躲不过了。她对宫娥道:“不必备车了。”   内侍伏身行礼,“长公主殿下,皇上有请。”   长公主道:“本宫知道了。”   宫娥扶着长公主上了步辇,长公主神态慵懒,在步辇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狐裘上的皮毛。行了一路后,凑巧撞上了正准备出宫的平南侯一家。   长公主斜睨一眼,刚好迎上裴渊深意几许的目光。   她眉头轻蹙,想起三郎的事情,长公主不由心生怒气,不过她却也没在这个时候为难裴渊。长公主打定主意,皇帝不动手,由她来动手。上一世裴渊便总想杀了三郎,这一世她再不动手,恐怕就迟了。至于现在……姑且放过他。   她扬起下巴,轻哼了声,当作没有见到平南侯的一家三口。   平南侯有些尴尬,但也没放在心上。近来他不得圣心,现在能少一事是一事。况且这位表妹打小就娇纵得很,被皇帝和太后宠得无法无天,现在一看就知表妹心情不大好,他才没有那么没眼色傻傻地撞上枪口。   平南侯退到一边,让了长公主先行。   直到长公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平南侯方道:“我们回府吧。”平南侯夫人应了声,两夫妇走了几步后,发现儿子还在原地上看着长公主的背影出神,一半脸隐藏在黑暗里,面上的表情比寒风还要凛冽。   “元深。”平南侯唤道。   裴渊回神,平南侯又道:“元深,你也别恼你皇姑。她从小性子就是如此,皇上和太后娘娘捧在掌心里宠着,上次你在她府中闹了这样大的事,她也没过多计较。”   裴渊随口应了声,面色仍是深沉得很,眼神极是深邃。   方才她扬起下巴的神情,真是像足了上一世的沈婠。   .   长公主进御书房的时候,里边一个宫娥内侍都没有,只得皇帝一人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薄胎五福纹案茶杯,在缓缓地品着茶。   长公主走前,眉眼里浮起盈盈笑意,轻声唤道:“衡远。”   皇帝勾勾手,“过来坐。”   长公主在皇帝身侧坐下,还没坐热软榻,皇帝已是握上了长公主的手,“怎么手这么冷?”长公主说道:“来的路上风有些大。”   皇帝探向长公主的前额,也是冷冰冰的,“这几日怎么总是召御医?”   长公主嗔了皇帝一眼,说:“衡远连御医都不舍得让芸芸用了么?”长公主挣脱开皇帝的手,扭了头,说:“衡远好生小气,我不过是召了几回御医,衡远便来质问我。”   皇帝笑道:“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哪儿小气了,你的吃穿用度都是宫里头最好的。”皇帝拥她入怀,柔声道:“我不过是关心你的身子罢了。”   长公主方才也只是假意别扭一下,好添加两人之间的情趣。她晓得皇帝喜欢她宠着她,有小部分原因便是偌大的后宫里只有她敢在他面前闹脾气。若是搁到她原来的世界,无非就一个字,作,越作皇帝越喜欢。   长公主扭回头来,笑意嫣然的,“我的身子并无大碍,衡远定然也问过御医。”   皇帝的确问了御医,御医也是说无碍,只不过没亲口听她说出来,皇帝始终有些不放心。长公主依偎到皇帝的怀里,略微带了醋意,酸溜溜地说道:“今日秦妃大喜之日,我没有过去,衡远不会恼了我吧。”   皇帝捏了她的鼻子,“你不爱去便不去,不是什么大事。”   长公主撇撇嘴,“秦妃宠冠六宫。”   皇帝说:“没有你的脸,哪能宠冠六宫。芸芸在朕心里独一无二。”   长公主忽然沉默,皇帝察觉到了,问:“可是哪儿不舒服?”长公主低声道:“方才我遇见了裴渊,裴渊一日不除,我心里难安。”   皇帝含笑道:“朕应承你的事,自是不会食言。”   长公主歪头看向皇帝,正想说些什么,胸口又倏然疼了起来,且这回与之前的小疼不一样,而是像是要狠狠地把她的身子撕裂开来似的。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皇帝大惊失色。   “芸芸!”   “我没事,”长公主勉强地扯起唇角,说:“许是受了冷风的缘故,好好地歇一歇便好。”   “什么歇一歇。”皇帝皱眉,“得了病便唤御医过来诊治,御医治不好,朕就昭告天下搜罗各地神医来为你医治。你躺好别动了。”皇帝唤了御医来,御医一诊脉,并无发现不妥之处,但长公主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御医只好道:“回禀皇上,长公主殿下是受寒了,好好地休养一段时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帝对长公主说:“这段时日你便宫里头休养吧。”   长公主不依,说:“皇兄,臣妹认榻。”   皇帝道:“也罢,那你便回府休养吧。”   长公主离开后,皇帝歇了片刻,唤了魏康前来。魏康回禀道:“……裴渊从几个月前开始闭门不出,微臣别无他法,只好先下手为强,悄悄命人在马蹄上做了手脚。只不过谢晏命大,仅仅是受了点伤。长公主也派了人暗中彻查此事,微臣使了点手段,如今长公主误认为是裴渊动的手脚。”   魏康又道:“裴渊与谢晏似乎有过节,只不过微臣查了许久也不曾查出到底因何而生的过节。”   禀告完毕,魏康垂下眼来等待皇帝的下一步指示。   皇帝始终有些顾忌。   自是不可能顾忌谢晏的,皇帝顾忌长公主的身子。御医虽是说没有大碍,但芸芸的模样怎么瞧怎么像是忧思过多。   正所谓心病难医。   皇帝闭眼,说:“暂时这样吧。”   .   回府的路上,长公主的神色有些迷茫,她怔怔地倚靠在车壁上,手轻轻地按了按胸口。方才撕裂般的疼不假,她的身体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莫非是心疾?   可好端端又怎会得了心疾?在她印象中,上一世的长公主是活得好好的,也没听过有什么病痛。长公主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长公主府后,侍婢扶了长公主下马车。   长公主的脚刚触地,胸口又疼了起来,且这一次不仅仅是胸口,连四肢也开始发痛。侍婢吓得面无血色,连忙唤道:“长公主长公主。”   侍婢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的。   长公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侍婢慌得不知所措的,幸好身旁还有其他侍婢,只听她们急急地叫道:“来人呀,长公主晕过去了,快去传御医!”   不知过了多久,长公主方悠悠转醒,映入自己眼帘的是熟悉的轻纱菱花帐。好一会她才忆起自己昏倒前的事,她心里不禁有几分害怕。   侍婢听到了声响,喜道:“长公主您醒了。”   她扶起了长公主,往她背后塞了个软枕,长公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插了根银针,她问:“御医来看过了?”   侍婢回道:“是的,李御医正在外面开药方子。皇上派人来传话,让长公主殿下您安心休养,莫要忧思过多。”   恰好此时,李御医走了过来。长公主问:“本宫到底得了什么病?”   李御医说:“请长公主让微臣再把一回脉。”   长公主伸出手腕,李御医一探脉搏,把方才插在上头的银针拔了出来。李御医忐忑地说道:“长公主的脉象好生奇怪,微臣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   长公主眉眼一跳,只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虽是胸口和四肢都不疼了,但身子却是不像以前那般了。她揉揉额心,只道:“你退下吧,若是皇兄和母后问起,你便说我只是受了风寒。”   李御医应声。   又过了几日,长公主仍是病得晕晕乎乎的,身子极是虚弱,连着数日都没出过自己的院落。   一日,长公主难得有了些精神,侍婢扶了长公主在庭院里慢慢地行走。墙角里悄悄地长出一抹嫩绿,长公主瞧见了,扯了扯唇角,说:“春天到了。”   就在此时,林管事倏然匆匆进来,见着长公主起了身,病情也有所好转时,心里微微一喜。但想到接下来要禀报的事,林管事又不禁有几分忐忑。   长公主说:“何事如此慌张?”   林管事咬咬牙,道:“殿下,谢三公子他……他昨夜暴毙了。”    ☆、97晋江独发   暴毙……   长公主听得肝胆俱裂,身子不禁往后一腿,整个人都在哆嗦着。胸口陡然一痛,一口猩红的血从五指间溢出。身旁的侍婢心神一慌,急忙道:“殿下,您……”   “尸首!”她的嘴里重重地吐出二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她的神色极是凌厉,“本宫要见尸首。”暴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暴毙?三郎又无病无痛的,前阵子还与她笑说待她自由以后,与她携手同游山水当一对琴瑟和谐的夫妻。   她不信!   林管事道:“是,奴才命人……”   长公主道:“备车。”   “可是殿下您的身子……”   她不容置疑地道:“备车!”   林管事只好应了声“是”,吩咐仆役备车的同时,也让候在长公主府里的林御医好生准备着,以防长公主有意外发生。   .   玉禾从裴明泽那儿得了消息,匆匆回了沈府向沈婠禀告。沈婠听罢,好生震惊,“死了?当真死了?好端端的怎会暴毙了?”   玉禾回道:“千真万确。”   沈婠问:“平南侯府里有什么消息?”   玉禾道:“昨天半夜有人见到裴渊从平南侯府里离开。”   沈婠微微沉吟,想来谢三郎的死与裴渊脱不了干系。估摸着裴渊已是知道了真相,如今开始着手对付长公主了,而谢三郎就是第一个被牺牲的。只不过谢三郎乃是长公主的底线,裴渊踩了个正着,这一回长公主定然会铁了心思对裴渊下手。   长公主对上裴渊,沈婠只觉裴渊毫无还手之力,谁胜谁负,也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事。上一世长公主身份卑微势单力薄,仍是让裴渊惨败,何况这一世她贵为公主,又与皇帝有那样的私情。   沈婠对谢三郎的死有几分可惜,如同上一世的自己,长公主与裴渊相斗,殃及了他们这两条池鱼。不过私心里,沈婠还是比较希望长公主能灭了裴渊,好让自己这一世无后顾之忧。   沈婠说:“继续去打听消息,一有新的立马向我回报,”顿了下,沈婠又吩咐道:“盯紧裴渊的一举一动。”   “是的,郡主。”   玉禾离开后不久,霜雪倏然疾步走进,神色慌慌张张的,仿佛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沈婠道:“何事如此慌张?”   霜雪说:“郡……郡主,裴渊的随从不知是如何闯进来的,跑到奴婢和轻羽的房里,现在抓了轻羽,命奴婢过来,要郡主马上出去。裴渊要见你,若是一炷香之内裴渊没有见到郡主,就要杀了轻羽。他还说他们并没有恶意,裴渊只是想和郡主谈一谈,绝对不会伤害郡主。”   沈婠心中一惊。   霜雪急道:“郡主,这……这该如何是好呀?”裴渊的随从来势汹汹,哪里看都不像是没有恶意的。这种时候把郡主叫出去,定然又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可……可轻羽现在还在他们的手里。   沈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思量了一番,道:“霜雪你出去回话,我可以见他,但是谈话的地方得由我来定。”霜雪问:“若是他不愿意呢?”   沈婠道:“他会愿意的。”   从裴渊不择手段地让人抓走轻羽这一点里,就能看出裴渊十分焦急,他的目的是想要跟她谈话,换个地方而已,他不会不答应的。且他杀了谢三郎,心里定然也是有数的。   她沈婠没有对不起第一颗石子里的裴渊。   沈婠又吩咐郭嬷嬷,“让人在后门那儿守着,莫要让二婶与三妹妹瞧见了。”   郭嬷嬷应了声“是”。   .   果不其然,如沈婠所料那般,裴渊当真答应了。霜雪带了裴渊绕到沈府后门,沈婠早已吩咐了郭嬷嬷,守门的人见到裴渊也不敢声张,默默地开了门。   裴渊进来后,没走多久便见到沈婠坐在树下的石桌前。   石桌上还摆了壶茶,两三碟糕点。   沈婠身上穿着鹅黄蝶戏牡丹纹案浣花锦交襟襦裙,白玉花簪挽起了如云乌发,耳垂上的璎珞衬得人比花娇。裴渊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见到了当时在兰华寺里被沈妙欺负得小脸苍白,两眼红通通的像只兔子一样的沈婠。   昨天宫中家宴,裴渊回去后想了很久。   到底沈婠是什么时候被长公主占了身子,是成亲前还是成亲后?两人成亲前也没有过多接触,他跟沈婠只说过两句话。两人成亲后,裴渊倒也没觉得沈婠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性子也是如他所想那般,温良恭顺。但自从回门后性子似乎就开始有了些变化,只是他也不曾注意过,只当她从悬崖上摔下去时受了惊吓,他也只当作是自己新婚妻子的另外一面。   如今看来,兴许那时的沈婠就不是沈婠了。   沈婠抬眼望去,裴渊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双眼放空,仿佛透过自己在想念着谁似的。他的表情没有仇恨也没有故作温和,只有一脸的感慨。   沈婠开口道:“裴公子想和我谈什么?”   裴渊说:“你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很多。”   沈婠道:“人会变的,何况经历了那样的事情。”   裴渊听罢,不禁有些愧疚,“你的上一世是我负了你。”害自己家破人亡的根本不是沈婠,而她却在上一世受了另外一个自己所有的怒气和报复。这一世自己重生后,他的确有过那样对待她的念头。   沈婠说道:“是谁负了谁,都已然说不清。你负了我上一世,我亦是负了你重生前的这一世,所以当扯平了吧,以后我们各不相干。”原谅他,她做不到,但若自己当真向他报仇,那么她又跟上一世的裴渊有什么区别。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他走他的独木桥,她过她的阳关道。   裴渊叹息一声,说:“也好。”   他端起石桌上的茶壶,斟满了两个茶杯。他看向沈婠,递上其中一茶杯,说:“喝了这一杯,便当作扯平了罢。”   沈婠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两人举杯轻碰,裴渊仰脖一饮而尽,他搁下茶杯,凝眸片刻,嘴唇微张,只吐出二字来。   “珍重。”   .   长公主一下马车,也顾不得身子虚弱,直接奔入宅子里。这一处宅子乃是谢三郎的住处,好些年以前由长公主置办的,虽是地处偏僻但景色却十分怡人,依山傍水,格外悠然。   宅子里的仆役也不敢阻拦长公主,大门开敞着。   长公主直奔谢三郎的庭院,庭院外站了宅子的管事。今早发现谢三郎暴毙,管事立马让人去通知了长公主府里的林管事,他心中十分忐忑,如今谢三郎一死,也不知长公主会不会降罪于自己。   谢三郎苍白的面容映入了长公主的眼帘,长公主怔楞在原地,失神地看着他的尸身。   管事张张嘴,说道:“殿下,奴才寻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公子是中毒而亡,一滴致命的七崚毒。奴才已是派了人去追查真凶。”   长公主道:“全都退下。”   管事看着长公主颤抖的身子,应了声“是”。门一关,屋里就只剩下谢三郎与长公主。长公主踉跄着脚步,一路磕磕碰碰地行到谢三郎身侧,她低头看着他发青的唇,苍白的脸,胸口似汇有千万根细针。   她的手轻抚上谢三郎的脸颊。   若是不看他的唇,她的三郎多么像是睡着了呀,仿佛下一刻就能睁开眼来,温和地唤她一声芸芸。   长公主倏然握紧了拳头。   “裴渊,我要你不得好死!”   “是么?”   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在长公主身后响起,裴渊勾唇一笑,道:“我死了,你的三郎也回不来。我该唤你一声表姑呢还是要唤你一声娘子?”   长公主转身,方才还是合着的箱笼不知何时已是打开,裴渊倚在箱笼边,满脸的嘲讽之色,眼里的恨意毫无遮掩。   长公主此刻见到裴渊,眼里亦是恨意滔天。   “裴、渊!”这两字似是从嘴里咬出来似的!   裴渊说:“上辈子你欠我的,现在也该还了。你害我全家,我杀你情郎,一债还一债。”   长公主说:“我欠你?是你先负了我,我本要一心一意待你,你也明明应承了我不再纳妾,可最后你却没有做到。你既是做不到,那就不要应承我。你们平南侯府个个都是恶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她冷冷一笑,“这一世你们平南侯府也甭想逃过这个命运,你敢毒害我的三郎,我就让你们全家死无全尸!上一世你斗不过我,这一世你也不可能斗得过我。”   “是么?”裴渊不以为意,“我既然敢出现在这里,就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去。”   长公主说:“只要我一死,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们平南侯府吗?”   裴渊道:“会也罢,不会也罢。皇上都没有这个机会,你以为我还会像上辈子那样任由你宰割吗?”他这一世是斗不过她,那么他先下手为强。下一世大家重新再来。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与其让这毒妇残忍对待他们一家,倒不如自己先死个痛快,他今生不孝,唯有来生再报。   今天,他们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98晋江独发。     裴渊的面色极其冷静。   上一世与裴渊相处了这么久,长公主哪里会不知裴渊愈是冷静,心里便愈是有法子。她方才说的都是事实,她若是死在这里了,不出半日,皇宫里就能知晓。   皇帝是绝对不会放过裴渊的,即便裴渊死了,还有平南侯府一家。   她知道衡远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蓦然,长公主注意到了自己的十指,涂满大红蔻丹的指甲不知何时竟是变得乌青发黑,好生渗人!她大惊失色,急急地望向谢三郎,又急急地看向裴渊。   “你做了什么。”   裴渊冷道:“不过是在你的情郎身上抹了点毒。”   他算准了长公主过来后,必然会去摸谢三郎的脸。果不其然,长公主打从进来后,手就没有离开过谢三郎的脸。   裴渊说:“你大可放心,不是顷刻致命的毒。这毒十分妙,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唤作蚂蚁跳。这名字熟悉么?你上一世用在明姨娘身上时可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身上?”   此毒也是名副其实,中毒之人,会从指甲开始,一点一点地侵入全身,全身的血液里都像是有蚂蚁在蹦跳撕咬一般。这样的疼痛,足足要维持上半个时辰,直到人虚脱而死。   长公主瞪大一双美眸,“明姨娘若没有害死我的孩子,我会这样待她吗?若不是你是非不分,护不了自己的正妻,我哪会下这样的毒手。”   长公主咬牙,“裴渊,你莫要再下一世碰上我,否则我必定让你全家不得安宁!”似是想到什么,长公主竟是笑出了声音来,“这一世你们平南侯府也是不得安宁了,裴渊,你与我相斗两世,又有哪一世你是斗得过我的?”   裴渊说:“今日我也没想过活着离开,我敢毒杀了你,就敢毒杀了我的家人。”与其让皇帝的怒火牵连他的家人,倒不如先死了个痛快。裴渊咬牙切齿地道:“你当真是个□,连自己的兄长也敢勾引。”   长公主淡道:“我是不是□,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你敢纳妾,我便敢给你红杏出墙。这一世你情我愿的,又有……”   毒开始发作了。   她的手指如万箭穿心那般疼痛。本来就是强撑着的身子,如今一毒发,她整个人不禁摇摇欲坠。但是她仍然在死撑着,她可以在三郎面前柔弱,但绝不能在裴渊面前示弱!   贝齿死死地咬住了下唇,血流进嘴里,染红了一口白牙。   腾地,上一世的场景跃入自己的脑海里。   她一直想不起自己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如今自己将死,竟是想了起来。上一世成功灭了平南侯府,她与三郎携手同游天下,日子过得极其和睦,两人亦是伉俪情深的。   可是不出三年,她却是病倒了。   三郎会自己寻遍名医,最后是容铭为自己拖延多了一个月的性命。那时孙芸芸方知,自己乃是异界而来的灵魂,与这不知是哪儿的时空并不能完美地融合。   二十年,已是这身子的极限。   如今算来,这一世她已是活了二十一年,难怪从去五台山开始时,她就总是不适,哪儿都不舒服。原是自己的身子已是超过极限了。只不过却可惜了三郎,上一世自己去后,三郎过得如何?她又不曾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这一世竟是年纪轻轻就去了,是她连累了他。   这么一想,长公主也不惧怕这毒了。   横竖都是要死的人,何不如把这毒夫也一并拖下水来。黄泉路上,她也不要放过他。   长公主张嘴。   裴渊道:“想喊人?”   他径自上前,说:“你现在有力气喊得出来吗?你每次与谢三私会,都会屏退周围人的。如今有谁敢靠近?你定是不知道,上一世你与谢三私会时,有一回刚好被我碰到了。你顶着我妻子的身体,与情郎私会,你不羞耻吗?”   身体像是要沸腾起来一样,疼得她耳朵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听清裴渊所说的话,只能见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眼神像是寒谭一般。   长公主最终还是敌不过毒药的厉害,整个人跌倒在地,身子不停地痉挛。   裴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的。   她的眼里逐渐涣散,可始终有一抹坚持,她的下唇已是咬得破烂,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猩红的血从嘴里溢出来。她艰难地伸出手,仿佛想去够着什么。   她的眼里只剩下谢三郎垂下来的手。   指骨分明,修长而白皙,平日里会在乌发间穿插,替她挽髻,还会与她描眉,更会在她烦躁忧愁时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与她说:“芸芸,莫忧。”   她努力地伸长了手。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   就在快够着的时候,她倏然吐了一口血出来,手缓慢地垂下,眼神已是完全涣散。   裴渊看着她,只道:“你罪有应得。”   说罢,他不再看她,从衣襟里掏出一把短刃来,手一挥,直接抹了脖子,迅速而利落。他能重生两次,定然也能重生第三次。   所有的债所有的仇,下一世他再来报!   .   短短一天之内,长公主死,平南侯一家亦是中毒身亡。皇帝听到消息时,甚少喜形于色的他也不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   皇帝不信昨天傍晚还在自己怀里巧笑嫣然的长公主会突然死了。   可当长公主的尸身出现在皇帝的面前时,皇帝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皇帝连续悲恸了好几日,命人彻查,当皇帝知道真相时,恨不得要剥了裴渊的皮拆了裴渊的骨!可裴渊已死,能牵连的平南侯府也死光了,皇帝满腔的愤怒只好发泄在裴渊的尸首上。   之后,皇帝命人抛尸荒野。   只不过发泄是发泄了,皇帝只觉自己的心似是空了一大块出来。长公主去了好几日,皇帝哀思过度,两鬓竟是生了白发。   皇帝前所未有地挂念长公主,整日茶饭不思的,让后宫里的宫嫔焦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还是秦妃有能耐,三言两语的便让皇帝进了食。秦妃一脸温和地看着皇帝,皇帝望过来时,她便垂下眼帘。   秦妃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自己得宠最大的原因是什么,她不会去计较这些问题。在宫里,能得圣宠便是自己最安全的保证。她知道其他宫嫔都在取笑自己,没有家世没有才德,仅有一张与长公主相似的脸。   可那又如何?   又有谁能像自己那般,短短数月还未怀有皇嗣便已是封妃,如今肚里有了龙种,皇帝已是应承了自己,只要生下来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贵妃之位是定然会有的。   只要能上位,不择手段又如何?   “哎呀,”秦妃忽然叫了声,她轻轻地摸了摸肚皮,道:“不知是不是臣妾的错觉,臣妾老觉得肚里的孩儿在踢车臣妾。”   皇帝看着秦妃与长公主相似的五官,又看了眼秦妃的肚子,说道:“哪有这么快。”   秦妃说道:“那定是臣妾的错觉了。”   秦妃垂下眼帘,低声说道:“要是臣妾能生个女儿就好了。”   “哦?”皇帝来了兴趣,淡淡地问:“怎么说?”这宫里头哪个妃嫔不是盼着自己能生下皇子的?   秦妃轻声说:“女儿贴心,臣妾小时候便有一个愿望,以后要与自己的夫婿生一个像自己的女儿,看着平安长大,再送她出嫁。”   像秦妃的女儿……   皇帝听罢,心里不禁一柔,他抚上秦妃的眼帘,轻轻地摩挲着。“生个女儿也好,朕必定会给她万千的宠爱。”   秦妃神色温婉,一动也不动地让皇帝抚摸着,眉睫偶尔轻颤。   .   受了皇帝命令的两位内侍,抬了裴渊的尸首去了城外,寻了处荒野,两位内侍直接扔下裴渊的尸首,不经意地看了眼裴渊的脸,内侍心里只觉冷汗涔涔的。   当初名满京城的平南世子,其相貌可谓是掷果潘安,被多少未出阁的姑娘所仰慕。   可如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就连那张脸也是面目全非,可以说是面容全毁,丑陋得让人不敢直视。此时此刻,又有谁能想到这具尸首曾经名满京城?   想起平南侯府一家死得诡异,内侍不禁打了个寒颤,再瞅瞅周围静悄悄的,虽是偶尔有野狗的吠叫声响起,但依然是阴森得很。   内侍赶紧道:“快些回去吧。”   两位内侍迅速离开了此处荒野。   野狗闻到了尸身腐烂的味道,跑了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尸身,正要咬下去时,尸身的手忽然动了下,一把捏住了野狗的喉咙,力度竟是大得惊人。   野狗被吓跑了。   尸身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他的眼睛睁开,浑身传来的剧痛让他无法坐起来,方才赶跑野狗已然是他最后的力气。   他看着夜空中高挂的一轮明月,眼里尽是疑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99晋江独发   平南侯府一家中毒身亡,此事在京城里一流传,百姓人们都觉得好生邪门,连路过平南侯府时也觉阴气逼人,纷纷快步离去。   因裴渊作的孽,皇帝命人抄了平南侯府。   原先光鲜亮丽的匾额早已拆下,高大朱门上也贴了封条,府门前寸草丛生,破落不堪。乌云蔽日,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街上的行人渐少。   此时,一道披蓑衣戴斗笠的人影出现在府邸前。有经过的路人不小心碰撞到他,正想骂一句站在路中间做甚,抬眼一望,路人不禁被吓了一跳。   面上一条又一条的刀疤,丑陋得让人心生寒意。   路人噤声,连忙垂头快步离去。   蓑衣人看着眼前的府邸,一脸的怔忡之色。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上上一世死在沈婠的手里,所幸上天垂怜,让他得以重生,他才能向沈婠复仇。沈婠惨死,他大仇得报。他娇妻美妾活了大半辈子,最后寿终正寝。原以为再睁眼时便会到地府,未料一睁眼却是到了这个古怪的地方。   不是他的第一世,也不是他的第二世,但这地方的人和物却又与前两世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不少事情脱离了原本的轨迹。   这一世的自己没有娶沈婠,平南侯府一样被抄家了。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   裴渊的死给沈莲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反倒是陈氏有几分庆幸。好在自己的女儿没有这么快嫁去平南侯府,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沈莲沮丧了好长一段时日。   陈氏则是开始着手为沈莲寻找下一个夫家。女儿还有几个月便能及笄了,再不快些找个好夫家,那就迟了。   陈氏忙乎的同时,沈婠倒十分清闲。   大半年前,裴渊一死,平南侯府被抄家,长公主也暴毙了,是宫里头对外称的暴毙,但沈婠晓得长公主突然死去肯定与裴渊脱不了干系。   那天裴渊来寻她,两人也算是一茶抿恩仇。   那时听了裴渊的话,沈婠便已是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听怎么像是决绝之言。而当天夜晚,沈婠便从裴明泽那儿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长公主死在谢三郎的宅邸里,一同抬出来的还有裴渊的尸首。   沈婠知晓后,只稍一想,就知道是裴渊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如今裴渊一死,沈婠重生以来的目标也改变了,等着当今皇帝驾崩,然后六皇子登位,接着她便安心嫁给恒之。   她记得皇帝是在威远将军凯旋之后的第三年驾崩的,如今仔细算起来,不远了,且……战事也快要开始了。   “郡主呀,大夫人的丧期还有两个月便过了。您也快十七了。眼下这该如何是好呀?”霜雪不禁有些担忧。   本来长公主尚在时,这京城里多少家公子眼巴巴地盯着郡主的婚事。可天有不测风云,谁料得到好端端的一个长公主这就突然暴毙了?长公主一离世,就甚少有人前来问津。如今郡主都快十七了,嫁得早的都能当人母亲了。   郭嬷嬷笑着说道:“大姑娘贵为郡主,哪里会怕无人问津。你这妮子怕是自己想嫁了吧。”   霜雪脸一红,“嬷嬷!”   沈婠含笑道:“霜雪,我过几年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若是你有心悦的人,不妨与我一说,我以后好给你做主。”   轻羽听了,吃吃地笑着。   霜雪嗔了轻羽一眼,“奴婢才不像轻羽呢,她有青梅竹马,奴婢可没有。”   轻羽作势要去捏霜雪。霜雪机灵,躲得飞快。轻羽无奈,唯好跺跺脚,两颊红云顿生。“郡主,您听听!霜雪笑话奴婢!”   沈婠轻声笑着,眉眼带笑地看向窗外。   没多久,玉禾走进院落里,匆匆地入了屋里头。玉禾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了沈婠。沈婠一瞅,眼里笑意更甚。   霜雪说:“容先生又给郡主来信了。”   轻羽感慨道:“容先生与郡主感情真是深厚呢。”   郭嬷嬷看了霜雪与轻羽一眼,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两个和我去灶房里做些糕点吧,郡主今早都不曾用过什么,肚子怕是等会就饿了。”   这两丫头糊涂,还是她郭嬷嬷眼睛精着。郡主每回看信的表情哪儿像是平日里与容大夫说话的模样?分明是不知哪儿的人打了容大夫的名义与郡主相互通信的。尤其是近半年来,每回郡主一看信,女儿家的姿态尽显无疑。   郭嬷嬷用脚趾头一想就知来信的人定然是郡主的心上人。   能打着容大夫名义的,肯定是与容大夫相熟的人。容大夫相熟的人极少,郭嬷嬷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闲王的腿是废了,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且人也是极好的。   那新来的玉禾估摸着也是王爷给送过来的,手脚勤快,吃得了苦,且会些拳脚功夫,一看就知是王爷费劲心思寻来的。这心意,可珍贵着呢。   且郭嬷嬷也知郡主是个有分寸的人,也不会像是死去的二姑娘做出糊涂事来。既然郡主隐瞒着,那就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郭嬷嬷是一丁点也不担心郡主的婚事,如今见王爷的信来,郭嬷嬷赶紧拉上霜雪和轻羽躲一边去,好让郡主安心。   .   裴明泽在信中只道已是请求太后赐婚,待沈婠丧期一过,不日圣旨将下。   沈婠看后心中喜不自胜,但之后又不禁有几分忧心。毕竟皇帝仍在。可转眼一想,沈婠又明白过来。   长公主去后,她这郡主便相当于没了靠山,且沈府如今又是如此,她这大半年来又十分低调,京城里的人几乎都快要记不住有她这样一号人物了。   她嫁给恒之,于皇帝而言,是一点威胁都不会有的。   眨眼间,两月一过。   太后赐婚的圣旨果然下了来,婚期定在五月初十。如今离婚期还有一个月。这突如其来的圣旨让沈府有些惊诧,尤其是老夫人,知道沈婠指婚给了闲王后,耳穴里咚咚地跳。   老夫人心里是个明白人。   闲王虽是王爷,但当年皇位之争的腥风血雨她可是记得十分清楚。有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极是忌惮闲王呀,指不定哪天一个不高兴就把闲王给斩杀了。哪个姑娘嫁过去不是心惊胆战地过日子呀,万一圣上心情大怒,牵连娘家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一阵眩晕,稍微有些清醒时,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如今太后都赐婚了,懿旨一下,哪有反悔的可能?只能盼着沈婠不要连累娘家了。   陈氏并不知沈婠与闲王成亲的利弊,经过上回沈奇的事后,陈氏醒悟过来,与沈婠作对实在不适宜,自家人对自家人的,且指不定以后女儿的婚事还要指靠沈婠,是以晓得太后赐婚后,陈氏还特地过来沈婠这儿帮忙准备嫁妆。   而方氏倒是真真正正的打心底感到高兴。   那一日在水榭中,魏子骞望沈婠的眼神,她看得分明,还有李氏的目光。方氏十分担忧,虽说李氏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毕竟李氏原先属意的媳妇是沈婠,而非她家的沈菱,且魏子骞心里头也是有沈婠的。此番情况,对于她的菱儿来说,实在相当不妙。   这男人的心思,愈是得不到的便愈是珍贵。   沈婠如今又成了郡主,在魏子骞心里怕是跟仙女一样的人物了。以后沈菱嫁进魏府,指不定会因此而受气。尤其是沈婠的婚事又迟迟未定,方氏哪能不担忧。不过现下太后赐婚了,且观沈婠的表情神色,也是极其欢喜的。   方氏也总算是安心下来了,也高高兴兴地去帮沈婠准备嫁妆了。   .   沈婠用过晚饭后,便在花园里闲庭散步且当消食。沈婠与沈菱言笑晏晏的,两姊妹的感情也增进了不少。   不久后,沈婠见着玉禾走过来,她眉眼含笑地道:“事情办好了?”   沈婠之前让玉禾去给裴明泽送信。   玉禾道:“是的,郡主,事情已是办妥了。”玉禾犹豫了会,神色古怪地道:“郡主,奴婢方才回府时,见到有个怪人站在沈府后门,鬼鬼祟祟的,模样十分丑陋,也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奴婢便做主唤了护院把他给赶走了。”   沈婠听了,也不以为意,笑了笑,说:“嗯,你做得很好。”    ☆、100晋江独发   夜深人静。   沈府里的各个院子都熄了灯火,偶尔能听见夏虫在树上鸣叫,和巡逻的护院放轻了的脚步声。今夜空中无月,只有数点星光。   刚从绽梅园经过的护院打了哈欠,与另外一护院低声说了些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竟是惹得另一护院哈哈大笑。蓦然,打哈欠的护院噤声。   他迅速扭头扫向绽梅园。   另一护院也止住了笑声,警惕地看向周围,道:“怎么了?”   护院挠挠头,说道:“我总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我,背后好不自在。”另一护院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说:“该不会是那些东西吧,大夫人和二姑娘生前最喜欢来绽梅园了。”   护院听了也不由得打了寒颤,目光不经意一瞥,扎在绽梅园附近的秋千在轻轻地晃着,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在上面荡着秋千似的。   护院吓得面色惨白,连忙道:“别胡说了,我们去另外一处巡逻吧。”   两人急急地离开。   不久后,有一道黑影从绽梅园里走了出来。黑夜之下,他脸上的刀疤显得愈发狰狞。   这儿是沈府,连秘密通道也跟上一世一样。上一世沈妙跟了他,沈府里就已是毫无秘密可言。不然他也无法这么轻而易举地进了来。   .   沈婠今夜早早就歇了。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也不知怎么的,今夜临睡前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太过频繁,让沈婠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沈婠也不曾细想,如平时那般,宽了衣上了榻,不一会便入睡了。   沈婠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了裴渊,在她与恒之成亲当日,他从梁上一跃而下,剑锋直指她的胸腔,恒之推了她一把,替她挡了这一剑,血液四溅。裴渊笑哈哈地说,谢三郎死了,你的情郎也要死,你上一世是我的妻子,那么永生永世也只能是我的人,你嫁一次我杀一次。   沈婠悲恸到了极点。   梦从中醒,沈婠浑身冷汗淋漓,一摸里衣,背后湿了一大片。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猛跳。好一会,她方回过神来,正想开口唤今夜当值的霜雪倒杯茶来时,一道黑影隔着纱帘腾然映入沈婠的视线里。   不是霜雪!霜雪没有这般高大壮阔!这是一个男人!   沈婠心中大惊。   她迅速冷静下来,她摸向枕边,一把尖刀握在了手心里。自从重生以来,她便有了这样的一个习惯,在枕边放一把刀。没想到裴渊生前她用着,反倒是在裴渊死后给用上了。   沈婠握紧尖刀。   她轻咳了一声,那道黑影顿了下,沈婠捏着嗓子,装作一副欣喜的模样,“哎呀,郡主,您可回来了。奴婢等得您好辛苦,今夜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过来了,幸好奴婢临时想了个法子才两位祖宗给哄走了。不然郡主您偷溜出去的事可就瞒不住了。郡主呀,下回您换霜雪来扮您吧,奴婢头一回做这事,心里可害怕了。要是别老夫人发现了,奴婢铁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换了平日里的霜雪早就过来了。如今她这么一番口舌,霜雪竟是还没过来。沈婠心里有几分紧张和害怕。   她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从床榻上坐起,正要伸手去拨开纱帘时,那道黑影却是倏然转身,不过是眨眼间就从窗子里逃出去了。   沈婠松了口气,方才还是半湿的里衣,如今是全湿了。   沈婠连忙下了榻,走到外间一瞧,霜雪昏倒在地,沈婠伸手一探,还有鼻息。她站了起来,急急地大叫:“来人,快来人呀!”   须臾便已是有数个婆子进了来,婆子一见倒在地上的霜雪,纷纷吓了一跳。   “郡主,这……这……”   沈婠说道:“有小贼闯进来了。”她冷了张脸,“去把沈管事叫来,传令下去,立马去捉拿小贼,他刚走不久,让人堵住沈府所有的大门,还有,各个院子都去搜查一遍!另外今夜当值的护院通通罚三个月的月钱。”   婆子连忙应了声“是”。   沈婠又道:“去把玉禾叫来,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霜雪。”   婆子又应了声“是”。   .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大夫过来看了霜雪,发现霜雪只是普通的昏迷,一掐人中,人就醒过来了。霜雪喝了口茶后,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沈婠换了件干净的里衣坐在靠椅上,案几上放了一碗轻羽刚刚煎好的安神药。沈婠喝了小半碗后,问道:“霜雪,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霜雪抹了把冷汗,说:“奴婢在外间打着盹,之后听到有声响,奴婢原以为是轻羽,未料那人却是个穿了黑衣的男子!奴婢吓了一大跳,刚要喊人,那人便打昏了奴婢。”霜雪摸了摸脖颈,现在还是隐隐作痛。   沈婠沉吟片刻,问道:“可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霜雪努力回想,心里不禁一阵后怕。她说:“屋里太暗了,奴婢没看清,但是那人走近时,奴婢看到他脸上有好几条血红血红的刀疤。”   沈婠听罢,只道:“嗯,我知道了。霜雪你回去歇着吧。这几夜便由玉禾来守夜。”   郭嬷嬷说:“郡主,需要再往我们院子里添些人手么?”   沈婠说:“这个不急,我自有打算。夜深了,你们都去睡吧,玉禾,你留下来。”待所有人离开后,沈婠对玉禾道:“你这几日带些人手去郊外搜一搜,看看能不能寻到裴渊的尸骨。”当时皇上是命人抛尸荒野的,荒野里野狗众多,如今都大半年了,估摸残渣都不剩多少了。沈婠叹了口气,道:“尽量找一找吧,或者到附近的农户问一问,半年前有没有见到一具面容全毁的尸首。”   数日后,玉禾回来禀报:“郡主,什么都没有找到,奴婢也带人去问了附近的农户,他们皆是说不曾看到有什么尸首。”   沈婠蹙了眉头。   玉禾问:“郡主,还要继续搜寻么?”   沈婠摇摇头,“罢了,不用了。”前几天她都几乎把整个沈府翻了遍,也没有寻到那小贼。且从那一日小贼的举动看来,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在京城里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唯一与自己有仇的也只有裴渊一个。那小贼的目标在自己身上,那一日他没有得逞,想来也不会罢休。   沈婠说道:“玉禾,你把霜雪和轻羽唤来。另外,这几夜你去让在院里守夜的婆子放松些,不必盯着守着了。”   与其这么心惊胆战下去也不是法子,倒不如来一招请君入瓮。   .   是夜。   今夜是十五,月色极好,明晃晃的。沈婠的院子里一如往常地安静,在院里守夜的婆子得了命令后,心安理得地打起盹来。沈府里的护院偶尔经过沈婠的院子,也不曾多加以停留。   一道黑影窜进了庭院中。   他潜伏在沈府多日,只为确认一件事情。他要看看这里的沈婠是不是他所知道的沈婠,这里的人虽是一样的,但是变化太大。好比如沈婠这贱人怎么可能会在沈府里过得风生水起的,且又怎会入了皇帝的眼被赐封为初云郡主,如今更是给闲王指了婚。   这么好的日子,一点也不像是沈婠能有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裴渊更是轻车熟路。他摸进沈婠的房里,一丫环在打盹,头垂得低低的,看起来没有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裴渊走近沈婠的床榻。   就在此时,刚刚还在打盹的玉禾倏然跃起,一掌击向了裴渊!裴渊只觉身后有风袭来,连忙一个侧身,躲过了玉禾的一掌。   两人在房里交手起来。   霜雪猛然拨开纱帘,点起了手里的烛台,沈婠穿戴整齐,目光犀利地看向来者。尽管面容毁了,可沈婠还是能认出来,他就是裴渊!   霜雪猛然喊道:“来人呀!来人呀!小贼跑进来了!”   若干护院匆匆而入,裴渊心中大惊,没想到这里的沈婠竟是比上一世聪明了不少。裴渊身手虽好,但寡不敌众。裴渊咬牙,放弃了与玉禾相斗,直接跳出了窗外。   沈婠喝令道:“追!”   霜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是郡主聪明,晓得小贼今夜还会再来。”   沈婠蹙着眉头,想起之前玉禾所说的话。看来裴渊一早就在沈府外盯着了。   沈婠在心里暗叫不好。   方才裴渊的眼神分明就与上一世的裴渊一模一样。   第三颗石子里的裴渊去了,第一颗石子的裴渊也去了,那么现在的裴渊莫非是第二颗石子里的?    ☆、101晋江独发   小半个时辰后,玉禾回来了,一脸沉重地说道:“奴婢无能,让小贼给跑了。”   沈婠一听,倏然从椅上站起。方才她见裴渊与和玉禾交手,两人实力不分上下,后来护院们一来,裴渊便已是渐落下风。这儿又是沈府的地盘,这么多人追一个裴渊,怎么最后竟是让人给跑了?   沈婠惊诧地道:“跑了?好端端的怎么给跑了?”   玉禾回道:“奴婢也不知,本来都快要捉住了。可小贼突然跑进了绽梅园里,不一会就跑没影了。奴婢带了人彻底搜查了绽梅园,也没有看到小贼的身影,问了守在各处大门的护院,他们皆说小贼没有出现。”   郭嬷嬷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绽梅园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根本无法藏人。可有问清守门的护院,会不会一时疏忽让人给跑了也没有发现?”   玉禾说:“奴婢也是这样问他们的。他们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的,周围也是看得紧紧的,要是小贼来了他们肯定能发现。”   沈婠蹙起眉头。   玉禾小心翼翼地道:“郡主,奴婢无能,请群主责罚奴婢。”   沈婠摇摇头,“罢了,玉禾你已经尽力了。”裴渊三番四次轻而易举地闯入沈府,她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如今再听裴渊倏然跑没了影,沈婠便晓得现在一无所有的裴渊敢这么闯进来,定然是有所仰仗的。   绽梅园,绽梅园……   她的院子去绽梅园并不顺路的,且绽梅园里沈府大门也远,裴渊在被人追逐的情况下还能摸去绽梅园,这里就有些可疑了。   蓦然,似是想起什么,沈婠吩咐霜雪,道:“你去兰香苑一趟,问问兰姨娘知不知道绽梅园里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兰姨娘不知道的话,便让兰姨娘去问父亲。”   霜雪应了声。   次日,兰姨娘亲自过来了,悄声与沈婠说道:“老爷说绽梅园西边第九棵梅树下有一条密道,通向沈府外面的。老太爷搬进这个宅邸时,密道便已是有了。”   沈婠颔首,笑着道:“多谢姨娘。”   送走兰姨娘后,沈婠命人前去查探,果真在西边第九棵梅树下发现了一条密道,地上还染了几滴干涸的血迹。玉禾回来禀报后,沈婠便道:“让沈管事去把那条密道封了,免得以后那小贼再来。”   “那还要去追捕那小贼吗?”玉禾问。   沈婠道:“追,怎么不追。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府里进小贼了,其他不必提起。”   “是,郡主。”   沈婠揉揉额穴,只觉头有些隐隐作痛。这下可糟糕了,裴渊又回来了,而且这回还让他给逃了,后患无穷呀。不过……   沈婠想起上一世的自己。   若方才的裴渊当真是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那么她真正的仇人也就出现了。   .   沈婠修书一封让玉禾给裴明泽送去。裴渊又活过来一事,得让恒之知道,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她现在也不知裴渊到底想做些什么。玉禾回来后,沈婠便问:“王爷怎么说?”   玉禾摸摸鼻子,说道:“王爷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看了郡主的信后,也没说什么。只说了明日会在容大夫那儿等郡主。”顿了下,玉禾又道:“对了,还让奴婢带了两个随从回来,说是要守在郡主的院子里,保护好郡主的安全。”   恒之不高兴?   沈婠想了想,问:“王爷为何看起来不太高兴?”   玉禾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平日里王爷总是温文儒雅的,看起来很好相处。可今日脸一板着,好生吓人。   沈婠也未细想,横竖明日也能见到恒之,到时候再细问便是。   .   次日一早,沈婠便去了容铭那儿。裴明泽与容铭正在对弈,沈婠一瞧,笑着道:“先生又要输给恒之了。”瞧瞧这棋盘上,白子占据了半壁江山,黑子少得可怜。估摸着无需一刻钟,黑子便要完败。   容铭睨了沈婠一眼,“我与他下棋哪一次不是输的?你来得正好,我教了你这么久的棋艺,也很久没有考验你了。你今日便来下我这盘残棋,看看你这些时日有无生疏了。”   沈婠低头细细一看,笑道:“先生呀,这盘棋是神仙也难以挽回了。这算哪门子的考验呀。”   容铭已是站了起来,“无妨,神仙虽是救不了了,但是你还有一个方法。”容铭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美人计。”   沈婠失笑,看了裴明泽一眼。   他垂下眼帘,似是在专注地看着棋盘,一声不吭的。往日里他见到她时,总会眼里含笑地唤她一声“婠婠”,可今日却是有些不对劲了。   想起昨夜玉禾所说的话,沈婠不禁有些担心。刚想说些什么,容铭又凑上来,小声地说道:“你的王爷今日不妥呀,一直板着张脸,活脱脱像是我欠了他银钱似的。”   裴明泽斜眼望来,容铭一摸鼻头,“也罢,你们慢慢下棋,我出去走一会。”   容铭离开后,屋里头就剩下裴明泽与沈婠两人。裴明泽抬起眼,淡道:“陪我下完这一盘棋吧。”   沈婠道:“好。”   她拈来一颗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问:“恒之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莫非是与六皇子殿下起了争执?”   裴明泽说:“没有,我与六皇侄很好。”   沈婠一听,也不再问了,安静地与裴明泽下完了这一盘棋。跟她所料的一样,不过半刻钟黑子便已是输得一塌糊涂。   沈婠瞅瞅裴明泽,心知他定是有不顺心的事,指不定还跟自己有干系。只是瞧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沈婠心中又有几分恼了。   沈婠道:“王爷若是没话与婠婠说,婠婠告辞便是。”   她站起来,刚走一步,裴明泽便已是拉住沈婠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沈婠无法挣脱开来。裴明泽轻声说道:“你别恼。”   沈婠道:“我没有恼。”   裴明泽说:“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摆脸色看的。”   听到裴明泽先服了软,沈婠倒也没不怎么恼了。毕竟两人快成夫妻,如今又有个裴渊横在中间,他们两人是万万不能生什么嫌隙的,否则被裴渊钻了空子,那就得不偿失了。沈婠扭过头来,看着裴明泽的眼睛。   “嗯?为何要给我摆脸色?我哪儿得罪你了?还是说你不想跟我成亲了?后悔了?”   裴明泽急道:“不,我没这个意思。我怎会不愿跟你成亲。婠婠,这一日我都不知盼了多久。”沈婠努嘴,“那你今天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裴明泽道:“沈府里有小贼闯入,你既然心中有了猜疑,为何不先与我商量?万一你的局没有设好,你可知后果会如何?玉禾身手虽是不错,但难免有顾不上的地方。你若是有什么意外,你让我如何是好?”   听到有小贼闯入了沈府,还探到了婠婠的闺房里,他当时脸色都白了。后来沈婠来信,说小贼原是又活过来的裴渊,裴明泽当下就有些慌了。想到婠婠设局算计裴渊,虽是知道婠婠想得周全,计划也是妥当的,但他就忍不住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世间没有什么算计是万无一失的。且不说裴渊死一次活一次,比鬼怪还要难缠。   他无法想象失去沈婠之后的日子,所以今日一见到婠婠,他就忍不住要板着张脸,好让她记住下回千千万万不能这般鲁莽了。   沈婠见他这副模样,也知恒之是担心自己才会如此。当下也不恼了,转过身来,轻轻地环住裴明泽的腰,说道:“好啦,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什么都不做,先与你商量了再说。但是你以后也不许对我板着张脸了,好生吓人。昨天玉禾都被你吓到了。”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裴明泽的心早就软成一团,哪里还会计较这么多。   他轻声道:“好。”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裴明泽又说道:“我已是暗中派人去寻找裴渊了,京城也不大,只要他还在京城里定然逃不掉的。你且安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裴明泽在心里叹了声。   这事实在是有些棘手,裴渊死了这么多回也没死成,这回身体里的也不知是哪一颗石子里的裴渊。若是第二颗的话,事情委实有些难办了。幸好还有半月就到成亲的日子,还是早些把婠婠娶回来,亲自放在身边照看着他才能安心。    ☆、102晋江独发   回了沈府后,沈婠吩咐了沈管事要多加人手,夜里让巡逻守夜的护院们仔细一些。沈管事连忙应“是”。有了之前进小贼那一回,沈管事也不敢大意,拨多一批人轮流守夜当值,白日里也仔细注意着府外有无可疑的人。郡主还有半月就成亲,要是期间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沈婠也担心裴渊会再来,特地请容铭调配了一些药物防身,即便是就寝时也是牢牢地藏在衣襟里。玉禾受了裴明泽的吩咐,晚上也不打盹了,睁大了双眼注意着周围,生怕又会有什么小贼出现。在门外守着的几个随从也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半月转瞬即过,眨眼间便迎来了五月初十。沈府里风平浪静,别说小贼,连只飞虫也进不了沈婠的闺房。   鸡还未鸣,沈婠便已是开始梳妆。   唐氏在郭嬷嬷与霜雪的掩护之下悄悄地混了进来,拿着象牙梳,替沈婠挽发。沈婠的乌发在郭嬷嬷的精心护养之下生得十分好看,乌黑黑的且柔顺又有光泽,摸起来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缎。   唐氏看着菱花镜里的沈婠,眼眶不由得泛红。若是搁在几年前,她肯定无法想象自己能亲眼看着女儿出嫁,且女儿还能嫁得这样好的归宿。   霜雪说道:“夫人,您别哭了。您这一哭,郡主也快要跟着哭了。新娘子一哭,妆容就不好看了。”   唐氏连忙揩走眼角的泪水,说:“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此时,轻羽从外面走了进来,给沈婠欠身行礼,抬起眼来时,轻羽说道:“哎呀,郡主今日可真好看,外面的花儿见到郡主可都要害羞了。”   霜雪捂嘴轻笑,郭嬷嬷与唐氏也是眼里含了笑意。   今日一大早,沈婠便让轻羽守在院子外,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不得放人进来。陈氏与方氏是个明白人,知晓沈婠的意思便也没这么早过来,先让沈婠与唐氏两母女好好地说一说话。   沈婠嗔她一眼,道:“有话便说,有谁想要见我?”   轻羽欠身又行一礼,俏皮地道:“回郡主的话,是魏夫人。郡主要见吗?”   沈婠道:“自是要见的,轻羽,你去让魏夫人进来吧。”   唐氏放下象牙梳,说:“婠婠,娘去里边避一避。”沈婠握住唐氏的手,道:“娘,您又不是见不得人,哪里需要避一避。魏夫人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威远将军的夫人李氏,是个善人,待女儿非常好。”   沈婠与唐氏说话间,李氏已是进了屋里来。   李氏的目光凝在沈婠身上,她心里不禁有些发酸。这媳妇本来是自己家的,要是没有她早一步向太后请旨,估摸小孙女都给自己生下来。   思及此,李氏眼眶也有些发红。   她连忙拿帕子揩了揩眼角,说:“瞧瞧我,这大好日子的,”李氏拿出一个锦盒,“本来之前便送给你的,但一直寻不到机会。这便算是我送你的嫁妆。这是当年我嫁入魏府时,太后娘娘赏我的。”   李氏打开锦盒。   红缎上静静地躺着两颗圆润亮泽的东珠,比拇指还要粗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沈婠连忙道:“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李氏道:“东西再贵重也及不上心意的贵重,我本想认你当义女的,但不曾想到长公主会先一步认你当了义妹。你如今成了郡主,我也不好认你为义女。你虽是嫁不成我们的魏府,但在我心里我早已把你当女儿看待。送给女儿的东西,哪有贵重不贵重的?你若是不肯收,就是在嫌弃我了。”   沈婠一听,心里泛起暖意来。   李氏说:“收着吧,这对东珠,无论是达成耳环还是做成珠钗都是极好看的。你嫁了闲王,如今又贵为郡主,以后少不了要进宫的,不戴点好些的首饰,难免会教宫人给看轻了。”   沈婠收起锦盒,感激地道:“多谢义母。”   李氏一怔,鼻子开始泛酸,轻轻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   “好孩子。”   李氏的目光一转,此时方发现了唐氏的存在。起初她以为是沈府里的哪位夫人,可如今仔细一瞧,李氏倒是认出来了,是沈婠的亲娘,十几年前她曾在沈府的小宴上见过的。   “是……唐夫人?”   唐氏含笑道:“魏夫人。”   倏然,有人在外面催促道:“郡主郡主,喜轿快来了。”霜雪一着急,道:“糟了糟了,发髻还没挽好呢。”   郭嬷嬷道:“糟什么糟,今日是郡主的大日子,不许胡说。”   霜雪摸摸鼻子,嘿笑一声。   唐氏也不顾上与李氏说话了,连忙继续替沈婠挽发,郭嬷嬷也在一边帮着。人多手快,不到片刻,发髻便已是挽成。   披上红盖头前,李氏又摸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沈婠。她轻咳了一声,道:“是你的义兄送你的贺礼。”   沈婠一听,随即了然。   她弯眉一笑,“还请义母替我向义兄多谢一声。”   .   沈婠上了喜轿。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闲王府行去,沈婠坐在喜轿里,心情微微有几分紧张。她要嫁人了,要嫁给恒之了。她重生以来,完全没有想过会有这一日。   她悄悄地打起帘子,露出一丁点的缝隙来。   裴明泽坐在轮椅上,穿得一身喜庆,由览古推着。虽是见不到他的正脸,但沈婠知道此刻她的恒之定然比以往更要俊朗无双。   蓦地,沈婠注意到街道两边的人群里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沈婠浑身一凛,她急急望去,在人群里搜寻着方才的那道目光。   只不过那道目光早已消失。   沈婠的心里腾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放下帘子,压低声音唤道:“霜雪。”   霜雪走近,贴近了喜轿,“郡主,奴婢在。”   沈婠吩咐道:“你去和王爷说一声,便说我……似乎看到上回的小贼了。”片刻后,霜雪回来禀报道:“郡主,王爷说他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沈婠都十分警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唯恐不知何时裴渊就会窜出来。   不过一整日下来,倒也是相安无事的。拜堂也是顺顺利利的,一点差错也没有出。拜堂毕,沈婠被送入了喜房里。玉禾陪在沈婠身侧,外面亦是有不少侍卫守着。   沈婠也逐渐安心下来。   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一会,霜雪走了进来,“郡主,王爷说约摸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过来,让郡主先吃着东西,莫要饿着了。”   食案上摆了不少吃食,霜雪捧了过来。沈婠小口小口地吃着。   霜雪又道:“郡主,王爷还说让您安心,王府里很安全,处处都有侍卫守着,小贼定然进不来的。”   沈婠问:“我母亲那边可有安排人手?”   霜雪回道:“有的。”   .   半个时辰后,裴明泽进了喜房。他屏退了所有丫环随从,慢慢地推着轮椅,行到沈婠身前。他安静地打量披着红盖头的沈婠,心中是满当当的欣喜和愉悦。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多年前,他在王府里见到婠婠,她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已然长大成人,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他只要一伸手便能触摸到她。   裴明泽握起喜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挑起了红盖头,沈婠娇羞的神色露了出来。   “婠婠。”他轻轻地唤了声。他看她的目光极是专注,“你今天真好看。”   沈婠不由失笑道:“哪里好看了,母亲替梳妆后我都险些认不出自己来。”整张脸涂了厚厚的脂粉,像是一只大花猫。裴明泽却柔声道:“我道好看就是好看,没有人及得上你。”   沈婠听得心里甜滋滋的。   她道:“恒之今日也很好看,看得我目光险些都离不开了。”   裴明泽问:“婠婠可喜欢?”   沈婠道:“喜欢。”   裴明泽笑道:“以后你看我,我看你,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裴明泽凝眸,烛光下的婠婠美得不可思议,让他觉得无论如何看也是看不够。   沈婠低头含笑,轻轻地“嗯”了声。   裴明泽道:“我让人打盆水进来,替你洗净脸上的妆容。”须臾,霜雪捧了盆热水进来,她悄悄地看了眼喜床上的郡主,又迅速垂下眼来,心里乐呵呵的。   沈婠刚想拧了帕子,裴明泽却按住她的手,温声道:“闺房之乐,我来。”   说罢,裴明泽便拧了帕子,细细地擦净了沈婠脸上的脂粉。看着一张粉黛未施的脸,裴明泽眼里柔意更甚,他微微倾前身子,亲了下沈婠的脸颊。   果真跟他想象中的感觉一样,甚至更要好。   裴明泽含了笑意端来两杯合卺酒,“婠婠,夜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   沈婠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她眼里亦是含笑。   就在此时,门外倏然有道脚步声匆匆传来,接下来是轻羽慌张的声音。   “郡主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103晋江独发   沈婠大惊失色。   裴明泽眼里的笑意瞬间冻住,他轻轻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说道:“莫慌。”裴明泽眼神里的坚定让沈婠平静下来,她点点头,道:“轻羽,进来。”   轻羽推门而入,步伐匆匆的,神色焦急。   沈婠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怎么会不见了?在哪里不见了?”   轻羽回道:“方才侍候夫人的李嬷嬷过来禀告,说是找不着夫人了。半个时辰前夫人明明已是歇下的,可刚刚李嬷嬷进房一看,却是不见了夫人的身影。李嬷嬷找遍了整间屋舍,也没有找着夫人。守在屋舍外的护院们也说没见到有人从屋里出来。”   裴明泽道:“不可能会凭空消失的。”裴明泽握住沈婠的手,吩咐道:“立马派人去找,城外也要去。兵分四路,每一处都不能错过。”   沈婠咬牙道:“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裴明泽握紧沈婠的手,他道:“一定会找回来的,你别急。裴渊势单力薄,又带了个人,他跑不出京城的。他掳走岳母,定然是有所求的。现在岳母暂时不会危险。只要一找到裴渊躲藏的地方,他就一定逃不了。”   裴明泽又吩咐道:“霜雪,去煮一壶安神茶来。”   沈婠点点头,“对,他的目的在我,我现在不能慌。”沈婠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地回想着上一世裴渊的喜好,倏地,沈婠道:“恒之,平南侯府!他会不会去了平南侯府?”   裴明泽眼神一深,唤了览古前来,吩咐了一番。   就在此时,有侍卫前来,禀报道:“王爷王妃,有个小童送了封信过来,是给王妃的,说一定要让王妃亲自过目,否则后果自负。”   沈婠神色一凛,“快把信来拿来。”   在沈婠拆开信封的同时,裴明泽问道:“可有抓住那个小童?”   侍卫答道:“回王爷的话,属下去问过了,那小童只答有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给了他一吊钱,让他来传话,其余的小童都不知道。”   沈婠看完信,抬起头来,她与裴明泽道:“果真是他。”   裴明泽道:“他想要什么?”   沈婠说:“他就想和我一个人谈一谈,母亲……的确是在他手中。他在平南侯府。”   这一世难得母亲能享福了……她不能任由母亲落在裴渊手里,想起上一世母亲惨死在沈妙手里,沈婠打了个寒颤。   沈婠抿紧唇瓣。   .   “你来了。”   裴渊坐在一张靠椅上,他依旧带着斗笠,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沈婠无法看清裴渊的神色。但是一见到裴渊,沈婠浑身就止不住地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源源不绝的恨意瞬间涌来。   “我母亲在哪里?”   裴渊说:“我把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嗤笑一声,“我能捉得了她,自然就是做足了的准备。你如今是郡主,又嫁了个王爷,这么好的运气,想必你上一世也不曾想过吧。”   上一世……   眼前的裴渊是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是那个害她一次又一次地打掉孩子的罪魁祸首!   沈婠咬牙,“是你!你何其残忍!自己的孩子也能一次又一次地打掉!”   裴渊懒懒地道:“你这是罪有应得。”   他承认了!果真是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   似是想起什么,裴渊笑道:“重生的滋味很妙吧,知道上一世所有的事情,可以先下手为强扭转乾坤,为自己赢得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这一世的平南侯府倒得这么快,应该也有你的功劳吧?嗯?初云郡主?”   他站了起来,倏然扯掉了斗笠,露出一张惨不忍睹的脸来。   他冷道:“还有我这样的身体,这样的脸,也是你弄出来的吧。皇上恨透我们平南侯府,沈婠,你又在里面做了什么?你定然没有想到这一世我也能重生了吧?”   裴渊咬牙切齿地道:“沈婠,你的好运气到此为止了!即便是死,我也要你与我同归!”   沈婠看着裴渊,她知道此刻无论自己说些什么,他都不可能相信。她也不打算跟他解释什么,她问:“你若交出我的母亲,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说,你把我母亲藏在了哪里?”   “你若死了,我便告诉你。”   沈婠倏然展眉一笑,道:“裴渊,你可知上一世的我是真心真意喜欢着你的?你的所有喜好以及厌恶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裴渊一怔。   她往前迈了几步,离裴渊只有一臂的距离时,沈婠猛然冲着裴渊的双眼洒出一包药粉。   紧接着,沈婠拔下发髻上的花钗,狠狠地往裴渊的胸腔插去。   裴渊侧身一躲,花钗插入了裴渊的手臂。   门被踢开,裴明泽与一众侍卫进了来。   裴渊的眼前看不清事物,听得沈婠一喊,自知不妙,他当下也顾不得了什么,捂着手臂,一个打滚滚到了床榻之下,接下来轰隆一声,裴渊消失在沈婠的眼前。   裴明泽上下打量着沈婠,看她安然无恙的方松了口气。方才他在外面看得胆战心惊的,他怎么想也没想到婠婠会突然对裴渊下手。   幸亏没发生什么意外。   裴明泽沉着脸,道:“追!”   他握住沈婠的手,沈婠对他摇摇头,“恒之,我没事。母亲就被裴渊藏在了箱笼里。”她了解上一世的裴渊,如今他被逼入绝境,断不可能让人质离自己这么远。从她踏进屋里来后,裴渊就在靠椅上动也不动的,而他身后是一个箱笼。   她每说一句便望向不同的地方,唯独望向裴渊身后的箱笼时,他才倏然站起,摘了斗笠。   玉禾连忙打开箱笼,里面果真藏了唐氏。   玉禾一探呼吸,惊喜地道:“王妃,夫人只是晕了过去。”   沈婠彻底松了口气。   裴明泽道:“让人去唤容铭过来吧,另外再派人去收拾下岳母的东西,通通都搬到王府里来。”裴明泽含笑与沈婠道:“我本就想着待我们成亲后让岳母与我们住在一起的,如今也刚刚好了。住在一起,你也好照应着。”   沈婠点点头,“多谢恒之。”   裴明泽笑了声,“傻丫头,你我都是夫妻了,还说什么谢。 不过以后你得答应我,要做什么得先跟我说一声,方才险些吓死我了。”   沈婠弯眉一笑。   “好。”   .   回到闲王府时,已是半夜三更。   裴明泽与沈婠两夫妻回了喜房后,两人对望一眼,沈婠瞅了瞅还在燃烧着的龙凤烛,忽然有些局促。今日成亲本就闹了一整天,晚上又心惊胆战地一回,此时她哪里还有洞房的力气。   只是洞房花烛夜里不洞房,似乎也说不过去。   沈婠深吸一口气,不管了。她一咬牙,转过身来便要伸手去解裴明泽的衣裳。   未料裴明泽却握住她的手,他笑道:“你还有力气?不累?”   沈婠道:“……恒之累吗?”   裴明泽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即便再累他也是有力气洞房的。只是看着婠婠明明眼皮子都快要抬不起来了却偏偏要强撑着的模样,他哪里还舍得让她受累。有她这份心思,足矣。以后日子还长着,不急在这一夜,两个人互相心悦着,每一夜都能是洞房花烛夜。   裴明泽放开了沈婠的手,他垂下头来,伸手去解沈婠的衣裳。   沈婠见状,便以为裴明泽在用行动告诉自己,他不累。她一狠心,干脆直接凑前去,吻住了裴明泽的唇。裴明泽一愣,立马晓得了沈婠的心思,他刚想开口,沈婠的唇舌滑了进来。   裴明泽浑身一颤。   婠婠的唇好软好软,舌头像是一尾鱼儿,惹得他情不自禁地箍住她的纤腰,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两人之间的第一个吻。   这是裴明泽头一回,他虽是前几天有看过春宫花图,但是也没怎么看明白。如今沈婠吻过来,裴明泽的一切动作皆是出自本能,婠婠的唇舌像是上好的佳肴一样,他想要得更多。   两人不知不觉地倒在了床榻之上。   倏然,沈婠“啊”了一声。   裴明泽赶紧离开沈婠的唇,紧张兮兮地道:“弄疼你了?”   沈婠眨了说:“……还没有喝合卺酒。”   裴明泽道:“我去拿过来。”   须臾,裴明泽倒了新的两杯合卺酒过来,“婠婠……”   话音戛然而止。   喜床上的沈婠眼睛紧闭,睡得一脸的香甜。裴明泽看了看,不由得无奈地笑了声。他放下合卺酒,替沈婠宽了衣,方轻轻地在她身边躺下。   他转过身,瞅了她一眼,再看看某处昂扬的地方。   他苦笑了声。   “小坏蛋。”    ☆、104晋江独发   沈婠醒来时,天还未亮,仍然是鸦青色的。桌案上的一对龙凤烛也烧得一点都不剩,香炉里的还有安神香的味儿。沈婠睁开眼来,映入眼底的是裴明泽的睡脸,离自己很近很近,她甚至可以地数清他到底有多少根眼睫。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沈婠记得模模糊糊的,隐约记得自己主动亲上了恒之的唇,之后……之后……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衣裳是脱了的,但浑身并没有传来欢爱后的酸痛。   啊。她想起来了。   昨天夜里,好像是恒之去拿了合卺酒,然后她太累了,眼一闭就睡着了。   想到这里,沈婠满脸窘迫,耳根子也不禁红了起来。她再悄悄地看着恒之,他看起来睡得挺沉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肢上,鼻息轻轻呼出,喷洒在她的耳根子上,微微有些痒。   倏然,沈婠感觉到自己的大腿上有一处灼热,她悄悄掀开锦被,一瞧,整张脸又红了个透,恒之的亵裤上支起了一座小山!   沈婠自然是知道那是什么。   当沈婠轻手轻脚地放下锦被时,一抬头,刚好撞入了裴明泽深邃的眼神里。他的声音沙哑,“婠婠。”   沈婠轻轻地咬了下唇,“恒之,你醒了。”   裴明泽伸手按住她的下唇,“别咬。”他说:“咬坏了,我心疼。”   沈婠松开唇。   裴明泽眼里浮上笑意,“现在还会累么?”   沈婠摇头。裴明泽瞅了眼外面的天色,“如今尚早,我们来补昨夜的洞房花烛夜?”沈婠当然不会拒绝,他想要她,她也想要他。沈婠轻咳一声,道:“合卺酒还没有喝呢。”   听沈婠提起合卺酒,裴明泽就不禁失笑道:“这回你可不许再睡着了。”   “嗯。”沈婠窘迫地应了声。   裴明泽端来两杯合卺酒,两人各执一杯,交杯一喝,热辣的酒灌入沈婠的喉咙里,沈婠呛了下,不由得咳了几声,两颊咳得绯红,让裴明泽看得目不转睛的。   他伸手抚上沈婠的脸颊。   “我何其有幸能娶到你。”   沈婠心里甜滋滋的,她蹭了蹭裴明泽的掌心,“我今生也何其有幸能遇到你。”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嫁给裴明泽,在兰华寺初遇恒之时,她就不曾想过这样的一个男子褪去她所惧怕的外衣,内里竟会如此的柔软美好。   裴明泽倾前身子,吻上沈婠的唇。   昨天夜里的匆匆一吻,让裴明泽回味了好久。今早能再次吻到自己梦里也频频出现的柔软嘴唇,裴明泽的心都快要化开来了。   他的舌尖轻舔着沈婠的唇瓣,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像是在品尝一道最好的佳肴,一点一点的慢慢地吞入,连丝毫都不愿漏掉。   他倏然含住了她的唇瓣,慢慢地吸吮着,手也情不自禁地从沈婠的脸颊滑下到她的脖颈,他轻轻地摩挲着,然后一点一点地滑下。   沈婠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这个吻里,只觉浑身都是轻飘飘的。   她“唔”了一声,主动伸出舌尖探入恒之的唇里。   裴明泽浑身一颤,腹下的那道灼热仿佛变得愈发凶猛起来。他箍住了沈婠的腰肢,依照本能勾住了嘴里的柔软小舌,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   沈婠的眸子水润润的,让裴明泽看得小腹又是一热。   两人吻得愈发激烈,唇里的舌头已然分不清谁是谁的了,沈婠只觉嘴里的每一处都像是被扫荡过似的,还带有烈酒的味儿,醺得不知是酒醉还是心醉   两人顺势倒在了榻上,衣裳也不知是何时脱了,裴明泽只剩一条亵裤,沈婠身上肚兜半挂着,他的头正埋首在她的胸前,吸吮着鲜艳的果实。   沈婠不由得嘤咛一声,浑身像是有火在到处乱跳。   这一声嘤咛仿佛是天籁一般,让裴明泽不禁加大了力度。他伸手去拨弄另一边埋在地里的红果实,像是平日里他弹奏五弦琴时那般,轻拢慢捻,渐渐的曲成,果实也从地里长了出来,又红又软的,仿若雪山上的一抹云霞。   沈婠全身酥软无力,两腿间似有什么在慢慢地流出。   “恒之……”   “嗯,我在。”裴明泽的手往下慢慢地滑动,他轻轻地捏了一把沈婠的腰,见她眼中迷雾顿生,浑身抖了抖,胸前的两枚果实仿佛也在跟着颤栗。   裴明泽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又捏了一把。   沈婠娇嗔道:“别捏了。”   裴明泽勾唇低低一笑,“原来婠婠怕人捏。”沈婠两颊绯红,扭了头来。裴明泽又是低低一笑,俯下身来又亲上她的唇,“好了,不捏。别恼了。”   沈婠咬上他的唇,重重一咬。   “不许再捏了。”   “好好好,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明泽又吻向沈婠,把她的唇又再次品尝了一回后,他才慢慢褪去她的亵裤。瞧见那处幽深之地时,裴明泽咽了口唾沫,双眼紧盯着,迟迟没有动作。   沈婠虽是想要恒之,但女儿家的难免会有些娇羞。   尤其是此刻,两人坦诚相对,且恒之又这么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那一处,沈婠整张脸整个身子都在发红。她不由得夹紧了双腿,裴明泽的手更快,直接挡住了两腿的并拢。   沈婠这么一夹,裴明泽的手直接碰触到了那一处,有温热湿润传来,他收回手时,指甲带出了一抹晶莹。   沈婠羞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干脆捂了眼睛。   半晌,裴明泽久久没有动作。   沈婠悄悄地打开指缝,竟是瞧到恒之坐在自己的身上,手里捧了本书册,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二十八花图》。沈婠也不知这是什么书,但见他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去看书,沈婠就有些恼了,她伸手猛地一夺,还未来得及看这是什么书,就发现恒之的整张脸也跟自己的一般红。   “你……”   话还未说完,沈婠忽觉下边有一道异样传来。   裴明泽的手按在了某处凸起,还有根手指腾然伸了进去。沈婠不禁娇吟了一声。裴明泽道:“若是我弄疼了你,你定要告诉我。我……不太会这些,若是我做得不对,你也要告诉我。”   手指的动作愈发迅速,沈婠不一会便觉浑身飘飘然的,整个人不停地痉挛着,两腿间的水流也愈发地多了。   腾地,裴明泽分开沈婠的腿。   那一处昂扬缓慢地进了去。   裴明泽紧盯着沈婠的神色,见她一皱起眉头,他就压抑着自己,赶紧停了下来。沈婠知道他在忍受着,也心疼他,咬着牙抿出笑容来,“不疼。”   裴明泽这才继续进入。   倏地,沈婠轻呼了一声,下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沈婠的眼眶有泪水泛出。   裴明泽一瞧,有些慌了。   “这……这……”   他刚要退出,沈婠却道:“继续,恒之,继续。”沈婠夹紧了裴明泽的腰,那一处的紧致与温热让裴明泽再也忍不住了,他挺起腰,律动起来。   一进一退,一进一退,一进一退……   很快的,便泄了。   他抱紧了沈婠,埋首在她的胸前。半晌,他抬起头来,双眼发亮,“娘子,我们再来一回吧。”许是裴明泽太过温柔,沈婠身上的疼也渐渐感受不到了。   她道:“好。”   见裴明泽又拿来方才的书册,沈婠好奇了,“恒之,你到底在看什么?”   裴明泽轻咳一声,反过书册,指着一幅图,问:“婠婠可喜欢这个姿势?”沈婠细看,险些被呛到了,原来《二十八花图》竟然是春宫图!   她的脸一红,再看里边的姿势,脸更是热辣辣的。   她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正所谓熟能生巧,有了第一回,裴明泽第二回也愈发熟练了。   裴明泽丢开书册,手探进她身下,轻轻地揉捏着,方才的湿润还在,裴明泽抬起头来,问:“这样,你会舒服么?”   沈婠轻咳一声,小声地道:“也许再上一点点会好一些……”   “这里?”   “咳,嗯。”   裴明泽眼里有了笑意,用力地卖弄起来。果不其然,不一会,婠婠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嘴里也情不自禁发出动听的娇吟。   直到她浑身软绵绵地趴在自己身上时,裴明泽方将自己的灼热送进她的窄紧里。   这一回,裴明泽一上一下的,也不知弄了多久,直让沈婠出声求饶。   裴明泽心满意足地粗喘了数声,抱着沈婠缓缓地躺下。   喜房里,满是旖旎。    ☆、105晋江独发   两人欢爱过后,静静相拥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裴明泽唤了霜雪备了浴桶与热水。丫环们在外间准备沐浴的热水时,沈婠红着张脸躺在里间的榻上。   她此刻还是浑身□的,恒之正揽住她的腰肢,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而外间与里间仅有一双面屏风相隔。   虽说身上有锦被盖着,但一想到锦被之下的自己,连肚兜也不曾穿上,若是霜雪或是轻羽悄悄地往里边一望……想到这里,沈婠顿觉两颊变得热辣辣的。   浴桶里的热水备好后,霜雪与轻羽方退了出去。   裴明泽眼中含笑,“婠婠累否?可还有力气?若无的话,便让为夫抱你去沐浴。”   沈婠推了推裴明泽,“我有力气,谁说我没有力气的。我自己走过去便好。”沈婠从榻上坐起,脚尖刚碰地,便觉两腿间酥软酥软的,微微有些不适。   沈婠又嗔了裴明泽一眼,“都是恒之不好,刚刚这么……用力。”   方才她都觉得自己要快晕厥过去了,下面又痛又痒的,可是……痛着痛着那种感觉却十分奇妙,尤其是到了最后,她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沈婠的目光瞥向扔在床角的《二十八花图》。   裴明泽顺着沈婠的视线一望,也不禁有几分窘迫,他倾前身子,挡住了沈婠的视线。“本是记不住的,但经过方才那两次,剩下的花图我都记在脑子里。下回也无需看这书了。”   沈婠说:“难得有你记不住的东西。”   裴明泽下了榻,直接横抱起沈婠来,“现在记住了,每一张图都记得一清二楚。今夜……”   沈婠勾住裴明泽的脖颈,小声道:“明夜再来吧。”   裴明泽瞧着沈婠满脸通红的模样,也知她初经人事,难免会有些不习惯。他温声道:“无妨,待你习惯了再来。来日方长,我们的日子还长着。”   沈婠弯眉一笑,凑前去轻轻地啄了下裴明泽的唇。   “嗯。”   .   沈婠与裴明泽在用早膳时,一陌生男子前来与裴明泽行了一礼。他看了眼沈婠,又是跪下行礼。裴明泽道:“这是我之前曾在信中与你提起的心腹,他的名字唤作秦故。”   沈婠微微颔首。   裴明泽问:“可有裴渊的消息了?”   秦故回道:“回王爷的话,昨夜密道里突然失火,烧了整整一个时辰之久。火扑灭后,属下找到了一具烧焦的尸首,身形与裴渊相似。只是暂时不能确定是否就是裴渊本人。”   沈婠蹙了眉头,问:“失火?怎么会好端端就失火了?”   “回王妃的话,经属下推断,估摸是裴渊想要以火逼退侍卫,不曾想到却是把自己给烧了。”   裴明泽道:“可有派人守着尸首?”     秦故道:“已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处置了。”裴明泽之前就担心裴渊一死,没多久又有另外一个裴渊回来。所以昨天夜里裴明泽早就吩咐了随从们,捉到裴渊后,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好生看守着。   沈婠说道:“我要去亲眼确认,秦故,如今尸首在何处?”   秦故回道:“已经搬回王府了。”   裴明泽拉住沈婠的手,“不急,用完早膳后再去也不迟。昨天起你就没怎么吃东西,又受了惊,先吃些东西再过去。”   见沈婠仍是心不在焉的,裴明泽轻轻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别急,人就在那里,便是活过来了也逃不了。岳母那儿也是层层防守着,不会出事的。”   两人用过早膳后,一同去了柴房里。   还未靠近柴房,便有一股恶臭味传来。沈婠捂住鼻子,大步地走了进去。柴草上躺了一具焦黑的尸首,从身形上看来的确是与裴渊相似,但是烧成这样,也难以辨认到底是不是裴渊。   只不过昨天夜里也就仅有裴渊一个人逃进了密道,这具尸首有九成的可能是裴渊。   裴明泽道:“烧成这样,怕是也活不过来了。”   沈婠又多看了几眼。   她点点头,“的确是活不过来了。”离开柴房后,沈婠表情怔忡的,心里只觉有几分不真实。她与裴渊的仇怨持续了几辈子,而这一辈子裴渊死了又活过来,反反复复的。   这一次,她与裴渊之间的孽缘当真结束了吗?   .   接下来的日子里闲王府风平浪静的,沈婠的日子过得愈发舒心,因裴明泽较为特殊的身份,沈婠几乎无需去与京城各种贵妇打交道,王府里又只有沈婠一个女主人,她只需要每月十六陪裴明泽进宫向太后请安,其余的日子皆是在王府里度过。   裴明泽又极是宠着沈婠,即便是偶尔睡到日上三朝,也不会惹来闲言闲语。   唐氏看不过去时,说了沈婠几句。   裴明泽也是笑吟吟地护着沈婠。   平和甜蜜的日子让沈婠也渐渐安心下来,不再去想裴渊的事。数月眨眼就过,同样是风平浪静的朝廷开始变得暗潮汹涌起来,且与此同时,蛮夷来袭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里。   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事情,沈婠并不担忧。   她知道威远将军定然会凯旋。   威远将军出征的那一日,不少百姓都出城相送。不过与上一世比起来,前来相送的人少了一大半不止。沈婠记得上一世的今日如同凯旋那一天,京城里万人空巷。   可见这一世她的提示还是没有白费的。   茶楼的雅间里,窗子半开。   沈婠与裴明泽坐在窗边,裴明泽在轻弹五弦琴,悠扬琴音从五指间泄出,是沈婠上一世最爱的琴曲《兰花草》。沈婠眉眼弯弯地捧着茶杯,边喝着茶边听着琴曲。   窗下的街道两旁,渐渐有从城外归来的百姓在有说有笑的。   一曲毕,沈婠笑着道:“我记得上一世的威远将军用了八个月便击退了蛮夷。唔,想必这场仗里会有不少人立下军功。”   “是呀。若是有人晓得这场仗必胜,跟着去打一仗回来,估摸也能升好几级的官。”裴明泽笑了笑,在桌案上轻轻地握住沈婠的手,他道:“待一切事毕,我们便离开京城,去你的江北封地。”   沈婠含笑道:“恒之当真舍得随手可得的名与利?”   裴明泽只道:“我本来就不是重名利之人,况且能与婠婠在江北逍遥自在的,我盼之已久。再说……六皇侄虽是宅心仁厚,但终究是伴君如伴虎。我与你去封地,我们安心,他也安心,叔侄的情谊也方能长久。”   .   秦妃在半年前生了个女娃,模样像极了秦妃。皇帝一看,欢喜到了极点,孩子刚落地便已是赐了封号,这样的荣宠是宫里的几位公主都不曾有的。   而宫里也不过半年,秦妃就从宠冠六宫变为专宠六宫,连皇后此时也得给秦妃几分薄面,不,现在该称秦贵妃了。   皇帝对小公主宠爱有加,常常会亲自抱着小公主,然后端详着小公主的面孔,神色有几分幽深。   秦贵妃自是晓得缘故的。   只不过她也在意,生了个像长公主的女儿,她在宫中的地位便愈发牢固,当初看不起她的一众妃嫔如今又有谁敢在她面前放肆?生了皇子又如何?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皇子,她能长得像已经逝去的长公主也是她的一种本事。   不过打从长公主去后,皇帝身子便每况愈下。近来几月,身子尤其糟糕,秦贵妃日日夜夜在病榻边侍疾,皇帝有时晕晕乎乎地睁眼,看着秦贵妃,便感慨地喊一声“芸芸”。   秦贵妃也不应,依然温柔款款地看着皇帝。   皇帝便又会重新闭上眼睛。   皇帝这几日总是梦见长公主,芸芸的一颦一笑让他魂牵梦萦,也让他醒来时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秦贵妃。看着秦贵妃,皇帝心里总算有几分欣慰。   今日皇帝睁开眼,却是见到秦贵妃慌慌张张地整理着衣裳,眼眶泛红,鬓发也有几分凌乱。   皇帝沙哑着声音问:“发生何事了?”   秦贵妃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垂着眼强颜欢笑道:“臣妾过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皇帝与秦贵妃相处的时间不短,哪里会不知秦贵妃一说谎便会垂着眼,手也会捏着袖角。秦贵妃又道:“臣妾在皇上面前失仪了,请允许臣妾去更换衣裳再来侍候皇上。”   皇帝没有勉强秦贵妃,淡淡地“嗯”了声。   秦贵妃一走,皇帝唤来了心腹魏康。   “去查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106晋江独发   魏康回来禀报时,皇帝苍白的脸色刹那间就变青了。   魏康颤抖着。   他也不曾料到太子殿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若不是有心去打听,谁会知道堂堂太子竟然敢出言调戏秦贵妃,还欲做那犯上之事,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连着数日都是如此。   皇帝想起这几日太子前来探望自己,神色虽有哀伤,但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到秦贵妃身上。皇帝当时并未多想,可如今一想,皇帝只觉耳边嗡嗡作响。   皇帝勃然大怒!   .   京城里不过短短半月,风云变幻,曾经备受注目的太子被废,就连宠冠六宫的秦贵妃也一同受了冷落,由贵妃之位降成了妃位。   朝廷中知道实情的人也不敢多言,一时间朝中与后宫皆是人人自危。   相比起后宫妃嫔的忧心忡忡,秦妃倒是安然自得地待在自己的宫殿里。她拿着剪子,正在修剪一盆开得灿烂的秋菊,她轻轻地剪掉多余的枝叶,含笑与身边的宫娥道:“幽蓝,你看,这盆秋菊没有了多余的枝叶,变得好看多了。”   幽蓝道:“娘娘,您就不担心吗?皇上已经好几日没有传召娘娘了。”   秦妃淡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皇帝这一回的动怒她是受了牵连,只不过也没什么干系。皇帝对她始终是有情分的,不然也不会仅仅是降到妃位。况且有这张脸在,她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有宫人走进来,“娘娘,林御医来请平安脉。”   秦妃放下剪子,“去请林御医进来吧。”她又对幽蓝道:“我刚好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芙蓉糕了。”幽蓝连忙应了声“是”。   林御医探上秦妃的脉搏,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让微臣转告,娘娘不必担心,娘娘此举的功劳殿下心里都记着,以后定然不会亏待娘娘您的。”   秦妃道:“嗯,本宫知道了。也请林御医帮忙转告,殿下的吩咐我都在记在心里,也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   .   秋去冬来,大半年转瞬即过。   威远将军击败蛮夷,凯旋而归。皇帝不顾病重的龙体,亲自出来迎接威远将军。坊间里一传,又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君臣佳话。   自从魏平归来,茶肆里的说书先生就常常激烈昂扬地说着战场上威远将军是如何击蛮夷的话本,在场的百姓亦是听得津津有味的。   不过今日的话本主人公倒是换了个人,是近来在京城炙手可热的三品郎将元筹。   威远将军率兵战蛮夷的这一仗,涌现出了不少杰出英才,其中最具盛名的便是元筹。元筹原是陵郡人士,在与蛮夷开仗之前,投到了西军营下。在此战役中,元筹英勇杀敌,斩杀了不少蛮夷的将领,为威远将军所赏识,回京后威远将军举荐元筹,元筹连升数级,不过大半年就已是成了三品郎将。   沈婠与裴明泽成亲后,闲来无事便喜欢来茶肆里坐坐,偶尔听听说书,日子倒也过得十分闲适。今日裴明泽陪沈婠过来,坐在了茶肆的雅间里。   裴明泽静听了一会,含笑与沈婠道:“这说书先生言辞甚是浮夸,就是有张好相貌。”   闻闻这酸味!沈婠无奈地道:“恒之可是在吃味了?”   裴明泽握住沈婠的手,轻轻地捏了捏,“你喜欢在这儿听他说,倒不如回府我与你细说,你爱听什么我便给你说什么,一定说得比他好。”   沈婠道:“今夜不过去那边?”这几个月来,朝中局势愈发紧张。恒之几乎每隔几夜便要悄悄过去六皇子那儿商量对策。   裴明泽道:“你可是在怪我冷落了你?”   沈婠嗔他一眼,“哪会?我知你也是为了我们未来的日子,再说这样的日子也没多少天了。我晚上得闲,还能陪陪母亲呢,也乐得自在。”   说到最后,沈婠的声音不禁有些小,耳根子也微微有些红。   打从成亲后,只要是夜晚,恒之便总要折腾她。那本《二十八花图》都一一试遍了,如今恒之又不知从哪儿寻来一本《一百零八春宫花图》,他只要逮着空子便要拉着她来尝试,甚至有一夜就尝试了七张花图里的姿势,让她翌日压根儿下不了榻。   虽然说这巫山云雨之事她也挺享受的,但太过频繁了她的身子难免有些吃不消。有一回险些都折腾出病来,被容先生意味深长地指责了一番,恒之方节制了不少。不过每当她的葵水来完的那一日,恒之扑上来时眼睛绿得仿若一头饿狼。   裴明泽眼神深幽,“嗯?乐得自在?”   沈婠笑眯眯地道:“今夜不行呢。”   裴明泽面不改色地道:“我知道,你来葵水了。”   沈婠一听,耳根子又红了不少,“别说这么大声。”   裴明泽却是低笑一声,“无妨,没有人听得见。他们都在听说书。”沈婠一瞧,窗下的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今天说书先生又在说元筹。   沈婠收回目光,缓缓地喝了口茶,方与裴明泽道:“元筹是由威远将军举荐的,恒之可知道些什么?真是让人好奇呢。听闻他性子孤僻,也不爱与人来往,升官后除了有公事之外便一直躲在府邸里。”   裴明泽微微沉吟,道:“此人的确十分孤僻,且因在沙场上被蛮夷在脸上砍了几刀后,他便是一直以面具示人。”   沈婠道:“怪不得会性子孤僻,不过这战场上的军功都是靠命取回来的,他能越级当上三品郎将也是他的本事。”   倏然有人敲了敲雅间的门,秦故进了来,低声道:“王爷,殿下有急事。”   沈婠含笑道:“去吧,我在这儿坐多一回便回府,有玉禾和若干侍卫护着出不了什么大事。”   裴明泽拍了拍沈婠的手,“我今夜早些回来陪你。”   沈婠颔首。   待裴明泽离去后,沈婠又在雅间里坐了一会,之后才离开了茶肆。马车早已在茶肆外候着,玉禾扶沈婠上了马车,玉禾问:“王妃现在是要回府吗?”   沈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时间尚早,去周围转转吧。”   玉禾应了声,便去吩咐车夫。   沈婠坐在马车里,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倒也觉得有趣。沈婠靠近车窗,与车外的玉禾搭着话:“玉禾呀,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为你做主找户好人家如何?”   玉禾道:“但凭王妃做主。”   沈婠笑道:“你倒是一板一眼的,若是霜雪听着了,总要脸红一番。”沈婠倏然一顿,一道熟悉的人影落入沈婠的眼底,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她使劲地擦了擦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沈婠知道自己不可能会认错人的,她与裴渊相识了两辈子,他的背影即便是化成灰了她也认得,尤其是他走路的姿势。   沈婠迅速镇定下来。   她压低声音吩咐道:“把马车靠边停。”   沈婠下了马车,带上玉禾悄悄地躲到了一处角落里。玉禾不解地问:“王妃,这是……”沈婠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玉禾明了立即噤声。   沈婠唤了一侍卫前来,又悄声吩咐了一番。   侍卫佯作步伐匆匆的模样与那道人影擦身而过,用力地撞了下那人,然后破口大骂。渐渐的,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   倏然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是元筹!”那人又肯定地说了句,“是元郎将!我认得出来的,那天众将士回城时,元郎将骑在马上的背影我记得一清二楚!”   听那人一说,人群中的不少人也逐渐认出了元筹来。   沈婠却是心中一惊。   就在此时,侍卫与元筹的交手中,侍卫打下了元筹头顶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带着面具的脸。众人一见,就愈发肯定此人就是元筹了。   元筹冷冷地看了侍卫一眼,拾起斗笠匆匆离去。   沈婠吩咐玉禾:“悄悄跟上他,看看他去哪儿。”   沈婠回了马车里,她的表情凝重。她不会认错人的,那人肯定是裴渊。也就是说,当初在平南侯府密道里被烧死的人不是裴渊,而是另有其人。   是裴渊设的一个局!   所以他现在才会改头换面出现在这里!   傍晚时分,玉禾回来了,与沈婠说道:“王妃,元筹在集市里兜兜转转的,转了好长时间,直到入夜了才悄悄地从大皇子的府邸角门里进了去。”   沈婠沉吟了会方道:“玉禾,你速速去寻王爷,便说我有要事与他商量,让他尽快回府。”    ☆、107晋江独发   “此事当真?”   裴渊道:“殿下,元筹从不说假话。六皇子野心勃勃,早已做好部署,殿下若是抢先一步。皇位定然会落到说六皇子的手中。”   裴渊大胜仗归来后便向大皇子投诚。   他有上一世的记忆,他知道沈婠也有,沈婠与闲王肯定早已选择了六皇子。此时选择六皇子,并非是最佳的选择,且六皇子也未必会信任自己。所以,他选择了忿忿不平的大皇子。   他想要彻底击败沈婠,就要先击败六皇子。而他上一世选择了站在六皇子身边,不少六皇子的决策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回,他便搏一搏,兴许能扭转乾坤。   裴渊敛眉道:“殿下,事不宜迟。与其坐等皇上立六皇子为太子,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裴渊压低声音在大皇子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大皇子面色大变,但随即又冷静下来。   半晌,他道:“好。”   .   裴明泽匆匆回了王府,听了沈婠所言后,他的面色不禁凝重起来。   沈婠说道:“看来裴渊选择了站在大皇子那边,裴渊也是重生之人,他也知道大局的走向。上一世他也曾与六皇子密切往来,估摸着这一世他知道不少的事情。”   裴明泽道:“不容小觑呀。”   沈婠说:“他既然清楚大局如何,定然想做出改变。恒之,你们小心为上。”   裴明泽沉吟了会,说:“如今时间紧迫,而他手上又握有骑兵营的五千兵权。若是想要直接扭转如今的局势……”   裴明泽与沈婠互望一眼,裴明泽抿唇道:“方法只有一个。”   沈婠问:“什么?”   裴明泽轻声说道:“如今裴渊若想扭转局势,只能撺掇大皇子谋反了。”沈婠倒吸一口冷气,“谋反?”   裴明泽拍拍沈婠的手,只道:“你无需担心,他若是当真谋反,我们也有方法对付他。本是有生路可走的,可他偏偏却选择了一条死路。”   裴明泽又说:“我出去一趟,今夜估摸不回来了。婠婠,你先歇着。”   沈婠点点头,“我会万事小心,恒之,你也是。”   “嗯。”他又吩咐道:“玉禾,好生护着王妃,不得有失。”   .   果不其然,半月后,大皇子当真如裴明泽所料那般起兵谋反,他顺利地一路杀进皇帝的寝宫,逼迫皇帝重立太子。病重中的皇帝大怒,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而就在此时,六皇子带兵包围了大皇子的人马,揪出了一同谋反的元筹。   这场谋反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来得快走得也快。   皇帝怒极,直接命人打杀了大皇子,其余一同谋反之人皆是暂时收押天牢。因大皇子谋反一事,皇帝气急攻心,本是病重的身子如今是只能躺在龙榻之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不到半月便驾崩了。   在一片缟素之中,也迎来了新帝登基。如同沈婠上一世一样,先帝临终前立了六皇子为太子。   .   昏暗潮湿的地牢里,一道鹅黄的俏丽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带路的狱卒在前边点头哈腰的,嘴里只道:“王妃,前面的牢房就是。”   沈婠微微颔首。   她说:“你不必跟着了,我片刻后便出来。”   狱卒应声道:“是的,若是王妃有事便唤小人一声,小人速速即来。”说罢,狱卒无声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小小的牢房里只剩下沈婠与裴渊两人。   裴渊被锁链捆绑在墙上,本是无力地垂着头,听到沈婠的声音时,他倏然从眼里迸发出狠戾的神色来。他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喑哑。   “这一世是你得逞了。”   沈婠神色平静,她说:“可上一世你也得逞了,不是么?”   裴渊嗤笑一声,眼里有嘲讽之色,他动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出口就已是被沈婠打断。她淡淡地说道:“你是想说上上一世我得逞了么?所以你上一世那么残忍地待我是因为我罪有应得么?”   裴渊先是一惊,而后方反应过来,“你也重生了两回,”他冷笑一声,“贱人!”上一世沈婠死后,他心里仍然有不甘,之后再漫长的后半辈子一想,那一世的沈婠也非上一世的沈婠,报起仇来始终有几分遗憾。现在自己的眼前站着的沈婠方为自己真真正正的仇人!   裴渊躁动起来,锁链嘎嘣嘎嘣地乱响。   有狱卒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沈婠摆摆手,“我没事,都退下。”   “是,王妃。”   沈婠重新看向裴渊,目光里不起一丝波澜,她说道:“裴渊,你就不觉得奇怪么?若我与你一样重生了两次,上一世的我还会任由你这么对待吗?我还会这么傻兮兮地看不透你虚伪的面孔么?”   不可否认的是,沈婠这番话有理。   裴渊无法反驳。   沈婠又道:“你这一世家破人亡,最大的原因在于你自己。你下毒害死了你们一家,然后又去与长公主同归于尽,先帝知道后,对你恨之入骨,命人对你鞭尸,随后抛尸荒野。”   “不可能,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赌毒杀我一家,又怎么会无端端去跟皇姑同归于尽?”   沈婠道:“怎么没可能?你上上一世的时候就不曾想过新婚几日的妻子为何会性子大变吗?口中偶尔吐露一些你也听不明白的话语时,你也没有往深一步想吗?你就没有想过上上一世的沈婠不是我?”   裴渊面色一变。   “什么意思?”   沈婠说道:“这一世我重生后,是八岁,我刚重生时恨极了上一世的你,起初几个月恨不得将挫骨扬灰,让你生不如死。后来,我遇到了这一世的你,我欺骗你说我是沈妙,你知道真相后在兰华寺外的悬崖与我理论,之后不小心坠崖而死,那一年你十七岁。”   裴渊说:“我重生过来后是在荒野里,并非是你说的什么悬崖,你又想……”似是想起什么,裴渊一惊,“不对,你方才明明说我是被皇上抛尸荒野的。”   沈婠平静地都道:“这事很离奇,你坠崖后又重生了,是另外一个你,是上上一世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你。你满腹仇恨欲要向我复仇,我也满心怨恨欲要向你复仇。你为的是上上一世的家破人亡之仇,我为的是上一世的惨死之仇。”   裴渊逐渐冷静下来,“你想说什么?”   沈婠说道:“这一世我被册封为初云郡主,并非是先帝怜爱我,而是长公主有愧于我。算起来,你也重生了数年,想必你也有听说过有关长公主的传言,与你我上一世的长公主大不一样,就连性子也不相同。不过却如同上上一世占了我的身子一般,这一世她占了长公主的身子。”   顿了下,沈婠又说道:“她也是重生之人,所以在上上一世顶替了我的身份活下去后,这一世她有愧于我。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无需我多说,毕竟是你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而我也只是听上上一世直接重生过来的你说的。后来我和上上一世的你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渐渐的,真相浮于水面,你开始与长公主相斗,毒害了谢三郎,又与长公主同归于尽,之后便是我之前与你所说的那样。”   裴渊听得好生震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沈婠看着他,“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我也言尽于此。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就这样罢。”说罢,沈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冤冤相报何时了,珍惜眼前的才是最重要。况且她的仇在三世的牵扯中,也算是报了。裴渊得知自己复仇错了,想必心里也会难受。带着不甘与难受离开这个人世,便是她对裴渊的惩罚。   .   出了地牢后,裴明泽迎了上来。   他神色温润,问道:“都说完了?心结也解开了?”   沈婠含笑道:“嗯,有恒之在,早就解开了。”   裴明泽道:“皇上赐裴渊毒酒,待他死绝,我会悄悄让人烧了他的尸身。没有了身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沈婠道:“我也是这么想。”   裴明泽又说:“皇上已是应允了我,我今早让人把谢三郎的骨灰送进了长公主的陵墓里。这下,你心里也不会惦记着了吧。”   沈婠一听,喜色飞上眉梢。   她笑眯眯地道:“嗯,不惦记了。”长公主死后,皇帝让人将谢三郎挫骨扬灰,她费了好大劲才悄悄取回了谢三郎的骨灰,当时便想着待新帝登基后再将谢三郎的骨灰与长公主埋在一处。如今完成了,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这一世长公主待她极好,虽说她是曾经有愧于自己,但是这份心意她一直都惦记着。先帝在时她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如今先帝驾崩她总算能替她做点事情。   但愿下一世她能与谢三郎再续前缘。   沈婠落得一身轻松,她笑吟吟地道:“恒之,我们回府吧,也差不多该收拾东西前往江北了。听闻江北有一处十里荷塘,一到春夏景色就格外怡人。”   “嗯。”   裴明泽牵起沈婠的手,宽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了两人十指相交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完结啦。 ━━━━━━━━━━━━━━━━━━━━━━━━━━━━━━━━━ 本文内容由【梅花蜜】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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