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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慕容云舒那正在拨算盘的修长手指一顿,慢慢抬起头来,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她,郑重其事地说:“就算爹不在,也没人敢欺负慕容府。”   “小姐……”绿儿千言万语化作几滴清泪,小姐终于崛起了,崛起了!   慕容云舒奇怪地睨了泪水奔腾地绿儿一眼,低头继续算账,拨了几下算盘后又停下来,说,“去看一下大夫吧,若没银子,就直接去账房拿。”   绿儿摸头不是脑,“看什么?”她没病啊!   “眼疾。”   “……”眼疾没有,内伤很重。绿儿望着一本正经的主子深深地叹一口气,崛起的小姐,还是小姐,说起话来依然有板有眼‘不食人间烟火’。   慕容家世代经营钱庄和银楼,慕容云舒的父亲慕容青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商场高手,在他的经营之下,慕容府旗下的汇丰钱庄遍布全国,几乎垄断整个市场,而银楼的金字招牌‘千变万银’也享誉四方,备受达官贵人的青睐。   在慕容青过世之前,金陵慕容府这五个字就是财富与权力的象征,门庭若市,人人趋之若鹜。而在他过世后的短短五天内,钱庄出现大量银票兑现,银楼经营惨淡门可罗雀,所有人都认为慕容府将从此衰败一蹶不振,没有人再来巴结讨好献殷勤,也没有人再来混吃混喝骗银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慕容云舒是乐见其成的。她天生好静,不喜人多,父亲在世时很少在人前露面,这也是外人笃定慕容府会没落的原因之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能抵什么用?   慕容府的人却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子,能抵万金。问题只在于她想不想以千金之躯顶起这万金家业。   慕容云舒天生怕麻烦,这辈子只想嫁人前当好吃懒做的大小姐,嫁人后当好吃懒做的少夫人,老天爷却与她开了个玩笑,让她在一周之内同时失去父亲与丈夫的保护伞。   她对方鸿飞没有什么印象,只知道他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她将来的丈夫,若没有今早的见面,此时她的亲笔信大概已经送到了他手中--请他接手慕容府--成亲为前提。   真没想到他会来退婚。才不过五天,慕容府就到了白送都嫌烫手的地步吗?   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慕容云舒望着窗外的夜空,有生以来头一回叹了一口气。   每个月的十五慕容云舒都会去寺里上香,这个月也不例外,一大早就坐着有慕容府标志的软轿去万云寺。途径月老桥时,遇上一群浩浩荡荡地迎亲队伍,挡住了去路。   “小姐,是名剑山庄的迎亲队伍。”绿儿咬牙切齿地在软轿地侧窗边上说。   慕容云舒黛眉一皱,掀开窗帘不高兴地问,“不是已经退亲了吗?”以前让她嫁给方鸿飞她不会有意见,可现在……她倒宁愿嫁给狗。   “应该是去镇远镖局的。” 绿儿小声说,心中大骂方鸿飞负心汉负心汉,枉她私下把他当姑爷好多年!   镇远镖局在金陵是声望极高的大镖局,听说总镖头林镇远膝下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江湖上称她为‘江湖第一美女’。   不知那方鸿飞是踹了她之后才搭上的林水儿,还是先搭上林水儿才踹开她。   慕容云舒眸中露出几许不屑,放下窗帘重新坐正,“这不关我们的事。继续走。”   “可是他们停下来挡在了桥中央。”   轿内沉吟几秒,绿儿忽然听慕容云舒说,“你去告诉方鸿飞好狗不挡道,让他向狗学习。”   “……小姐,你越来越刻薄了耶。”可是她好喜欢现在的小姐,更有人情味。   “嗯,他要不让道,我还可以更刻薄一点。”   绿儿的眼神又欢喜变成崇拜,昂首挺胸走向敌方阵营,“方少侠,我们家小姐说了,好狗不挡道,你要不想被人骂成恶狗,就赶紧让路。”   方鸿飞一听脸就绿了,没有理马前的小丫鬟,直接骑马来到慕容云舒的软轿前,“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云舒没有下轿,隔着帘子淡淡说,“我也想知道。”   “少装傻!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心甘情愿接受退婚。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我一定满足你。”   “你以为我是来闹事的?”   “你还想狡辩?”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当真什么条件都满足?”   “只要你肯让道,并保证不在我的婚礼上捣乱。”   听到这话,慕容云舒更加想笑了。见过自以为是的人,没见过自作多情的狗。他还真是狗中极品啊!   “只怕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她徐徐说。   方鸿飞仰头一笑,“笑话,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我方鸿飞给不起的!”   “名剑山庄。”   笑容陡然僵住,方鸿飞气急,“你……”   “给得起吗?”   “当然……”方鸿飞忽然闭嘴,恼羞成怒地盯着轿帘,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到底想怎样?!”   “去万云寺。”慕容云舒如是说。   “什么?”   “去万云寺。你的迎亲队伍太壮观,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不是来劫亲的?”   “方少侠说笑了,大业王朝的男人还没死绝,我怎么会劫你的亲呢?”   “慕容云舒!”   “方少侠若没有其他事,烦请让路。误你良辰吉时事小,坏我求神拜佛事大。”   她说得云淡风轻,他听得怒气腾腾。   “慕容云舒,你太狂妄了!”   对于这句‘赞美’,慕容云舒欣然接受,“慕容家的人都如此,作为前准女婿,方少侠应该早有此觉悟才是。”   她越是气定神闲,方鸿飞就越发恼火,但又不敢轻举妄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还没有摸清慕容府剩余的势力之前,还是不要正面冲突的好。   掉转马头,方鸿飞走进自己的队伍中扬手发号施令,“全部靠向两边。”   不一会儿,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中央开出一条一轿多宽的路,所有人列队两旁,好似迎接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小姐好威风哦。”绿儿边走边窃笑。   “又不是没有威风过。”慕容云舒一点也不觉得这值得欣喜。当今圣上的朝堂她都走过,那时候列队两旁的可是文武百官,这点排场算什么。   月老桥的事虽然是个误会,却误会大了。没出三天,慕容府当家大小姐‘拦轿劫亲’的事就传遍了金陵大街小巷。   “小姐,一定是名剑山庄的人传的流言!”   “嗯。”   “那个方鸿飞实在太可恶了,简直欺人太甚!”   “嗯。”   “小姐!”绿儿佯怒,把桌上的账本全部抱进怀里,退后两步说:“所有人都在骂你不守妇道耶!你怎么还这么淡定?!”   慕容云舒无奈地看向她,索性丢下笔问,“他们骂的对吗?”   “当然不对。”   “那又何必在意?”   “就是不对才要反击啊!白白被人骂,多冤枉。”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反击?割他喉咙、挖他双目,还是断他四肢?”   “……小姐……你好残忍。”   “是你说要反击的。”   “可我没让你草菅人命啊!”   “是为民除害。”   “……”   “放下账本,去把管家叫来。”   话音刚落,管家就急匆匆的跑来书房,气喘吁吁地叫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慕容云舒双眸一沉,“出了什么事?”   “魔教的人来……来……”   听到‘魔教’二字,慕容云舒的心倏地一颤,慕容府向来与魔教中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们怎么会找上门来?   “来做什么?”   “来……来……”管家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哭丧着脸说,“来提亲。”   正文 第二章:教主来袭   慕容云舒闻言一愣,“有人提亲是好事,您哭什么。”   “可对方是魔教教主啊!”   “魔教教主不是男人吗?”   “是男人。”   “是男人就是好事。”丢下这句话,慕容云舒不疾不徐地朝客厅走去。   管家想了好半天没想明白这个逻辑关系,“咱慕容府很缺男人吗?”   “不缺。”绿儿无限同情地看管家一眼,“可是咱小姐缺。”   “是吗?”管家端着老脸思考了片刻,说:“我表叔的儿子的女儿的公公的大儿子的小妾的父亲的堂弟的儿子在京城当官,还未娶亲,要不介绍给小姐?”   “留给您自己吧。”绿儿翻个白眼,蹦蹦跳跳追上慕容云舒。“小姐,管家该换了。”   “他终于决定扣你薪水了?”   “……没有。”   “那的确该换了。”   “……”绿儿抹泪,要让人知道管家因为没扣她薪水被革职,她以后还怎么混嘛!四个青衣男子站在客厅中央一字排开,身后跟着几十名手下,抬着十大箱黄金,这是慕容云舒来到客厅时所看到的景象。   “诸位请坐。”慕容云舒坐上主位,“来人,沏茶。”   “不用了。”东护法挥手示意手下把白银抬上来,开门见山,“我们是替敝教教主来向慕容小姐提亲的。”   “看出来了。”慕容云舒没有看他,反倒盯着那十大箱黄金,心中开始天人交战。   慕容府现在很缺钱,非常缺。经历了父亲去世、名剑山庄退婚和所谓的‘拦轿劫亲’事件之后,大家对汇丰钱庄的信任度越来越低,银票兑现的金额也越来越大,而银楼又不断亏本,如此下去,恐怕撑不了多久。   而这十大箱黄金,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   可是,身为慕容府唯一的继承人,她不能嫁人。   思忖良久,慕容云舒道:“对不起,慕容府的女儿不外嫁。”   南护法:“那他嫁你成不?”   “……贵教教主哪里有问题吗?手残还是脚残?”这事若放在以前她不会觉得奇怪,因为慕容府不管在江湖还是在朝廷都威望极高,有人想倒贴这很正常,事实上还很多,方鸿飞就是其中之一。可现在还有人愿意倒贴,而且是横行江湖的一教之主,这太不正常了。   西护法:“我想,大概是脑残吧。”   “明明是心残。”北护法继续说,“我们教主长得虽然一表人才,可心黑得很,人格扭曲、喜怒无常,典型的邪魔外道。这样的人,愿意给你当倒插门女婿不奇怪。”   “是啊,很正常。”东护法一脸似笑非笑。   慕容云舒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但并不是冲着她来的,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们确定他愿意入赘?”   “确定!”四人异口同声,表情相当之幸灾乐祸。   慕容云舒了然一笑,“看来贵教教主做人不是一般的失败!”   “夫人高见!”又是异口同声,皆一副天涯遇知音的激动状。   慕容云舒真怀疑他们是不是四胞胎。“还没过门,你们叫我慕容小姐就好。”   “晚叫早叫都一样,咱们魔教中人,没那么多规矩。”北护法摇着手说。   “也罢。不过我有孝在身,三年后才能成亲。”其实爹生前交代过不必为他守孝,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愿立刻成亲。毕竟,她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没关系,先定亲。我们还要回去复命,先行告辞。”   “好,诸位慢走。”   四位青衣护法先走,其余人紧随其后鱼贯走出客厅,抬着黄金。   慕容云舒奇怪地皱起眉,“黄金不是聘礼吗?”   众人止步,东护法回头说,“本来是的,但既然教主要‘嫁’给夫人,就应该改成嫁妆。哦,对了,夫人记得带上媒人和聘礼上黑风山提亲。”   媒人……聘礼……慕容云舒忽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钱庄告急,她到哪里去弄聘礼?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答应亲事为了就是那十箱黄金,现在既然没了黄金,这亲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可言而无信,不是慕容府所为!   真为难。   东护法误会了慕容云舒的表情,笑着说,“夫人不必为难,我们教主廉价得很,您就按猪肉的市价称斤算。”   “……我不知道他有多重。”其实她想说,用那十箱黄金当‘嫁妆’她也不介意。   “大概加估计,一百三十斤吧。”   “听说最近猪肉很贵。”黄金留下吧留下吧。   “那我回去劝教主减肥。”   “……慢走不送。”婚期一定要再推后一个三年!   送走魔教众人,慕容云舒一脸挫败地坐回软椅,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正文 第三章:阴阳怪气的教主   “小姐,你真的要嫁给那个魔教教主吗?”绿儿问。   “是娶。”   “好吧,娶。”绿儿无语地翻了翻眼珠子,“可是,对方是魔教教主,魔教……不是好人。”   “嗯。”慕容云舒一脸严峻地点了点头,“得赶紧完婚才行。”   “……”这逻辑跳跃的也太无章法了。绿儿再次强调,“小姐,未来姑爷是魔教教主,教主啊!”   “那又怎样?”   “他是魔教教主啊!”小姐当真不晓得‘魔教’是人神共愤的江湖大患?   “方鸿飞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   绿儿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魔教里不一定是魔,正派中不一定是人?”   “嗯。”慕容云舒点头。   她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却对江湖中的事知之甚多。作为局外人,看得也通透。名门正派做事不一定光明磊落,魔教中人并非全是邪魔外道。   据她所知,魔教教主楚长歌是个鼻子朝天、我行我素、狂得不得了的人物,不管是武林盟主还是江湖泰斗,皆不放在眼里,属于人人想打却没人敢打的类型。   这样不可一世的他,为何会向她提亲?   为财?这放在以前还有可能,现在……慕容府实在没什么财可以让人垂涎。   为名?别人还说得过去,但是楚长歌……他就算娶个仙女也难以沽名钓誉。   为色?   慕容云舒忽然脸一袖,心中感到无比羞涩,恨不得把头低到尘埃里去。楚长歌从来没见过她,怎么可能……   “小姐,掉了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找。”   慕容云舒大囧,脸微微发热,朝闺房走去,边走边说:“掉了一只耳环,找到归你。”走开老远还听绿儿在后面困惑的念念碎‘到底在哪里呢’。   慕容云舒不禁莞尔一笑,丫鬟果然要用傻一点的。   黑风山,迎风楼。   “入赘?!”   楚长歌仰头大笑,“这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楚长歌又不是娶不到老婆,干什么去给人当倒插门女婿!   “夫人说慕容家的女儿不外嫁,那就只好我们魔教的男人入赘咯。”北护法耸耸肩说。   “她不肯嫁?”俊脸陡然沉下,声音冷若冰霜,“为什么?”   翻脸比翻书还快。北护法连忙退后两步,以免受池鱼之殃,“夫人只说不嫁,没说不娶,也没说不许你入洞房。”   南护法接着道:“其实这样也好,不仅省了聘礼,还能……”   “她没收聘礼?”楚长歌的眉头皱的更紧,厉声道:“出门前我是怎么交代的?”   东护法立刻回答:“务必让慕容云舒收下聘礼。”   “结果呢?”   “结果……她没收……但是她其实是肯收的,属下再跑一趟……”   “不必。”楚长歌淡淡打断他的话,剑眉紧锁,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打好半天,忽然嘴角一勾,俊朗的脸廓上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立刻准备嫁妆。”   那个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危机四伏的笑容,东南西北四大护法是再熟悉不过的,顿时骨寒毛竖,下意识地往后倾了倾身子。   四位护法很想说,等慕容府的聘礼到了再准备嫁妆也不迟。可目光一碰触到那个笑脸,所有违抗的勇气就全部烟消云散了。   不就是嫁妆吗?咱魔教有得是银子。四位护法一想到天塌下来有银子撑着,立时轻松了许多。   “教主想要哪样的嫁妆?”   楚长歌想了想,说:“‘十里袖妆’听说过没有?”   “听说过。”   “就按那个标准来。”   “遵命……”   走出迎风楼,四大护法皆沉默。   良久。北护法终于忍无可忍,“你们有没觉得教主今天很奇怪?”   “严重同意。”南护法重重点头,“我们陷害他当倒插门女婿他不气,替他省下聘礼居然大发雷霆,最奇怪的是,发完脾气后就没了下文。魔教的教规里是不是多了一条‘教主不许体罚护法’?”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不晓得教主向来这么阴阳怪气吗?”西护法一脸不以为然。   北护法若有所悟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们说,咱们教主的阴阳怪气是天生的吗?”   “……后天养成的也说不定,毕竟他全家都阴阳怪气。”   “说的也是。”   东护法睨了众兄弟一眼,道:“你们该关心的是教主的嫁妆。”   “十里袖装嘛,很容易的。”   “是啊,咱魔教人多势众,别说十里,就算是百里千里也不在话下。”   “就是这个袖装有点奇怪,要能穿黑装、白装该多好。”   “你以为是披麻戴孝啊!咱教主出嫁,当然要着袖装!”   “……”东护法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位兄弟,无语凝噎。“这里又没有教主,你们装傻给谁看?”   “嘿嘿。”三人干笑几声,然后异口同声说,“走,咱们去准备十里袖装。”   东护法深深地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教主你可千万别怪我们拿你的婚事当娱乐,实在是--人在魔教身不由己啊!   与此同时,迎风楼中,楚长歌正在听左、右使报备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相关事宜。   末了。向右使担心地说道,“婚礼事宜交给他们四个,恐有不妥。”   “是啊。东南西北四位护法虽然武功高强,可智商实在教人担忧。”杨左使也说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交给他们办。”楚长歌似笑非笑地说。   “您是不是已经料到他们会怎么做了?”   楚长歌缓缓摇头,嘴角带笑,兴味盎然地说:“我很期待他们能把这件事搞砸到什么程度。”   左右使皆一脸黑线,敢情教主是希望事情被搞砸才交给他们去办?   果然很有教主风范,做什么都带着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怪。   楚长歌则举目望远山,一脸高深莫测,清雅的眉目在此时显得格外疏朗,两鬓的长发随风摇曳,飘逸出尘。若非深知他的劣根性,怎么看都像是谪仙下凡。   正文 第四章:桃花乱开   “小姐,工人罢工了,全部集在府前,把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在左右手对弈打发时间的慕容云舒手一抖,一颗黑子落入虎口,大局已定,白子胜。   慕容云舒轻叹一口气,她本来是想和局的。   “小姐!”绿儿急得头顶冒青烟,一跺脚,道:“小姐,你真想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那句话是这样用的吗?慕容云舒不太赞同地看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道:“就算我有幸能当一回皇帝,你也成不了太监。”   “……”算她嘴贱。   “想不到云舒还有这等抱负。”一道深沉的男低音从与大堂连通的长廊末端传来。   “表哥!”慕容云舒惊喜不已,扔下棋局向来人飞奔过去,激动地停在他身前三公分处,“表哥,你怎么来了?”   华陵天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笑道:“傻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可是太后那里……”   提到太后华陵天的脸蓦地一寒,冷冷地说道:“她管不了!”   慕容云舒心知他不爱提太后,于是转移话题,“京城变化大吗?上一次去还是四年前,挺怀念的。”   “变化大不大,你看过不就知道了?”华陵天温柔一笑,将她的双手捧在手心,“我这次来就是打算接你进宫的。”   饶是一向沉着冷静的慕容云舒也被‘进宫’两个字惊呆了,慌乱地抽回手,趔趄退后几步,“为、为什么要接我进宫?”   “如今伯父已过世,而名剑山庄又退了亲,当然该由我来照顾你。”说到名剑山庄退亲时,华陵天的眼中明显闪了几缕寒光。   “你的意思是,把我接进宫去……照顾?”慕容云舒有点晕,但愿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嗯。”华陵天再次紧紧捧起她的手,眼神认真的犹如对天起誓,“我现在虽然不能给你太子妃的名分,但你要相信我,一旦荣登九五,你一定是我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面对如此深情,慕容云舒更加晕了,心中涌起各种难以名状的激流,分不清是感动还是心动。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喜欢他、依赖他,愿意蜷缩在他的臂弯之下。可是,这能够成为嫁他的理由吗?   慕容云舒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以前因为与方鸿飞有婚约,所以从未想过对华陵天的感情是否真的仅仅只是兄妹之情,而现在……也想不清楚。   沉吟良久,慕容云舒轻轻开口,“对不起,表哥,我不能随你进宫。”   华陵天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拒绝,僵了半晌才恢复正常,“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   “我不能。”慕容云舒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急急表明立场,“我不能随你进宫,因为……我有婚约在身。”   “不是已经退亲了吗?”   “退了,又定了。”   华陵天面容一冷,沉声道:“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真答应了魔教的提亲?”   慕容云舒很惊讶他会知道她与魔教定亲,但转念一想,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连她打个喷嚏这种小事都会转瞬间传遍大街小巷,更何况是定亲这种大事,他既然来到了金陵,会知道也不奇怪。   “我拒绝了他的提亲。”她更正,“不过我派了人去提亲。”   “什么?!”华陵天被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知道这个表妹说话做事一向特立独行,若非对她极其了解,很难理解她的逻辑,可这回也太扯了点。   “方鸿飞当初就是要入赘的。”   “所以说想娶你,就必须入赘?”   “嗯。”慕容云舒点头,“长女不外嫁是慕容家的家训。”   “你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华陵天不相信她与魔教教主定亲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愿意入赘。   “所以我更不能随你进宫。”   虽然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接话,华陵天却听懂了其中的真意。   沉思良久,他忽然问,“如果我不当太子了呢?”   慕容云舒一惊,然后淡淡说道:“你不想当太子是好事,但不要说这件好事是我促成的。这顶帽子太大,我戴不了。”   华陵天苦笑,她不会为他背负骂名,他也不会为她舍弃江山。他与她,果然还是只能做兄妹。“有朝一日若改变主意,东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慕容云舒一皱眉,“后门呢?”   “……没有后门。”   “那我以后不去东宫了。”   “……”华陵天在脑中垂地,她果然很不懂风情。   慕容云舒不懂他为何一脸挫败,眨眨眼,指着不远处的棋盘说,“要下棋吗?”   华陵天扶额,“容我提醒你,慕容府很快就会被人挤破了。”她真该去前面看看,场面之壮观,连他都叹为观止。不得不说,大业王朝的人,真多。   慕容云舒完全不以为意,挑了挑眉,说:“放心,这墙很牢固,挤不破。”   华陵天连无语都懒得表示了,直接忽视她的自我感觉良好,“听说都是来要工钱的。”   “嗯。”慕容云舒轻轻应一声,开始仰头观察天象。   “伯父才去世不过一个月,怎么会拖欠工钱到这种地步?”   慕容云舒继续举目望天,轻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爹爹可能是早料到自己大限将至,偷偷把银子换成冥币烧了,等着去下面当首富。”   “查出银子的去向了吗?”   “还差阎王的供词。”   “看来查得差不多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慕容云舒缓缓摇头,忽然眼角一晃,只见管家顶着‘生不如死’样急匆匆跑过来,还没走近就大叫一声,“小姐,大事不好了!”   慕容云舒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待他走近才不疾不徐地问,“工人开始抢东西了?”   “不是。”   “那你急什么?”   管家提袖抹汗,“外面……外面来了一群很奇怪的人。”   “比你还奇怪?”   “没我奇怪……比我奇怪……不是……我不奇怪……”管家再次提袖,掩面作哀怨状。   “还说你不怪。”慕容云舒淡淡睨他一眼,缓步朝大堂走去。   绿儿急忙跟上去,问:“说实话,小姐,你是不是心中已有应对之策?”   “算是吧。”   “什么策略?”绿儿一脸欣喜,终于不用担心流落街头了。   “破罐子破摔。”   “……”这策略果然如此很慕容云舒。   当慕容云舒来到大堂时,见到的是两列手持兵器的袖装男子从屋内一直延伸到街上,望不见尽头。而那些罢工生事的民众则已退散两侧,看热闹。女主角出现时,现场开始骚动起来。   “慕容世家,拖欠工钱,天理不容,人神共愤……”   不知是最近怪事见多了还是怎么的,慕容云舒发现自己越来越淡定了,静静地一一扫视袖衣男子们片刻,然后对门外乱吼乱叫却不敢轻举妄动地工人说,“这个口号不押韵,你们先回去,想个押韵的口号后再来。”   顷刻间,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嘴巴张成鸭蛋型。   慕容小姐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那工钱……岂不是没指望了?!   然后,“慕容世家,拖欠工钱,天理不容,人神共愤……”呼声震耳欲聋。   慕容云舒不躲也不争,站在门口耐心地听他们喊,直到他们自觉无趣停下来才又开口,“什么时候想出押韵的口号,什么时候发工钱。”   现场再一次陷入死寂。   “咳咳……”华陵天实在看不过去了,替她说道:“大家先回去,三天后发工钱。”   “你当我们是傻子啊!谁晓得你三天后发不发?”   “我保证……”华陵天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我们魔教担……”‘保’字还没出口,所有人作鸟兽散,连滚带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华陵天愕然,这魔教也太嚣张太有‘信服力’了。   慕容云舒挑挑眉,转身面向刚才说话的人,“你们是……”   “嫁妆。”   “……这嫁妆未免也太……奇怪了点。”   “教主说了,咱魔教嫁人,不能随便,一定要十里袖妆。”   十里袖妆是这样解释的吗?慕容云舒哭笑不得,沉吟了好大一会才说,“其实我更想要真金白银。”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慕容云舒缺钱啊!   “从这里绕街到城门口,一米一人,用人一万,刚好十里。”东护法得意地笑道:“这些人可都是我们魔教数一数二的高手,身价何止千万!”   “是啊,他们可以帮你赚大钱。”南护法帮腔。   慕容云舒想了想,无比严肃地问:“你说他们身价过千万,指的是黄金还是白银?”   “……”   “难道是铜钱?”   “……”   “管家。”慕容云舒侧头问管家,“金陵哪里有人贩子?”   “这……”管家再次提袖,摊上这么个大小姐,他活着没脸见人,死了也没脸见鬼啊!   “可以送到京城去卖,那里需求大。”华陵天无视众袖衣男杀人的眼光,煞有介事地开口。   “是吗?”慕容云舒若有所思地瘪了瘪嘴,良久,问:“京城哪里能一次性把他们全部卖掉?分批卖,太麻烦了。”   华陵天嘴角轻勾,脸上露出一个特诡异地笑,“皇宫。”   此言一出,众人拿剑的拔剑握锤的举锤,杀人般的眼光一齐投向华陵天。   正文 第五章:教主驾到   “那岂不是还要一个一个处理?”慕容云舒问得很含蓄。   华陵天满脸黑线,这个表妹呀,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可以让他们自己解决。”其实皇宫有专门做这事的,可表妹存心想吓人,他这个当表哥的怎能不配合?   闻言,慕容云舒如释重负,道:“那你们就自己解决吧,卖完身把银子交给管家。”   一听这话,众袖衣男杀人的心都有了,奈何教主有训--务必把夫人当亲娘供着。   他们虽然身处魔教,可弑母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万万做不出来啊!不过亲娘杀不得,某碍眼又多话的男人还是杀得的。   众人眼眸一沉,浓浓的杀气凝成一柄利剑,直指华陵天。当然,真刀真锤也没有闲着,气势汹汹地指着他。   华陵天却毫不畏惧,冷冷地与他们对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带出宫的数十名大内侍卫分别于前后左右将他护住,咻地一声拔剑以对。   南西北三护法见此情形,深有被侮辱的感觉,也都亮出兵器,大有火拼的架势。   东护法则立于一旁静观其变,看向华陵天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钦佩。面对魔教的如此胁迫还能从容以对,此人看来是个人物,不可小觑。   绿儿扯扯自家主子的衣角,小声说道:“小姐,快想想办法呀,不能让他们在这里打起来。”   慕容云舒无比赞同地点头,道:“杀人请出门右拐,城外西北方向八里处有个乱葬岗。”   绿儿捶胸,小姐啊小姐,这一边是你的夫家,一边是太子表少爷,你怎么还能一副‘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淡定样?每年拜几次佛你就当自己是尼姑了啊!   华陵天则忍俊不禁,眼中多了几丝苦涩。是他不够分量,不怪她太冷静。   这位未来的教主夫人不入魔教实在是暴殄天物。以上为魔教众人的一致心声。   东护法诡谲一笑,故意走上前向华陵天赔罪道:“我们家夫人就是这种风格,让公子见笑了。”   华陵天剑眉陡然一皱,倏地握住拳头,差点一拳打出去,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冷冷说:“我与云舒青梅竹马,她是什么风格我比外人清楚。”   这句挑衅味十足的话彻底惹火了没耐心又爱动武的魔教众人,短兵相接,眼看一场不可避免的群殴即将来临。   慕容云舒兴趣缺缺地打个呵欠,无心看这种暴力场面,转身正要走,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极慵懒而嚣张的男音--“阁下确定自己是她的内人?”   慕容云舒循声看去,只见一男子白衣如雪,风度翩翩地从天上落下,俊雅飘逸,风华绝代。他的长发没有像时下成年男子那样束起,而是披散开来,随风飞扬,很嚣张的味道,与他那俊美的五官一样。   “参见教主!”魔教众人跪下齐呼,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大有靠山来了谁怕谁的味道。   虽然早有答案,可亲耳听到他们叫他教主,慕容云舒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掀起了一阵惊悸。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到他身上,身体里的某些不知名因子像沉寂太久的大海,翻腾出一阵阵浪潮。这个美的像幅画的优雅男人,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莫名地,慕容云舒脑中忽然闪过‘原来是他’的念头,吓得她差点花容失色。为何恍惚之间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楚长歌嘴角带笑,像个龙颜大悦的帝王长臂一挥示意众人起身,然后边向慕容云舒走近边用极自然地口吻说,“为夫来迟,让夫人受惊了。”   就因为你来了才受惊。慕容云舒下意识地退后了一小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步步靠近,忽然有种无处遁形的窘迫感,这让她措手不及,顿时生了逃走的念头。又往后挪一小步,她尽可能冷静地说:“我们还没正式拜堂,请公子自重。”   “你很怕我?”她退一步,楚长歌就追一步,脸上带着魅惑人心的邪笑,眼中闪着吞噬一切的灼热。   慕容云舒本就不是软弱之人,面对他的咄咄逼人,悸动、窘迫、熟悉什么的全部抛诸脑后,抬眼与他对视,“你们魔教本来就让人闻风丧胆,现在教主亲临,正常人都会怕。”   绿儿在一旁使劲儿地点头,未来姑爷长得虽然俊美无寿,却吓人得很。   “你们?”楚长歌不悦地皱起浓眉,“你现在也是魔教中人。”   “我不是。”慕容云舒挺直腰板,虽然两人的身高悬殊让她不得不仰视他,气势锐减,但她依然理直气壮,“就算是成了亲,也是你成为我慕容府的人,我并未嫁入魔教。”   正文 第六章:原来是他   楚长歌居高临下地睇着她半晌,忽然一展眉,笑道:“既然你坚持,我就姑且同意这种说法。”   慕容云舒知道自己的辩解很苍白,可他那副施舍的口吻让她很不爽,于是她幼稚地说了一句近乎于耍赖的话,“不同意就退亲!”   楚长歌先是一惊,接着哑然失笑,“我没说不同意。”无奈地表情带着点儿宠溺。   “你的样子很勉强。”   “那就当是勉强同意。”   “你不讲理!”话一出口慕容云舒就后悔了,心虚得不得了,不等他接话就抢先转移话题,“他们,你带回去。”   楚长歌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淡淡说:“他们是我的嫁妆。”   “我说过三年后才能成亲。”   “嫁妆可以先送过来。”   “这不合礼法。”   “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   “我向来只做不合礼法的事。”   慕容云舒瞠目结舌,他怎么可以把那句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正惊诧,忽然,脸颊传来温热的湿润感。   慕容云舒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笑得春风得意的某英俊男子,嘴唇哆嗦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做什么?!”   “不合礼法的事。”   “你……”   “夫人以后会慢慢习惯的。”话是对她说,目光却投向华陵天,很得意很挑衅很惟恐天下不乱的神态。   “云舒,我先回京了,你有事捎信给我。”华陵天一脸阴郁地说。   慕容云舒讷讷地点头,不太明白他为何走得如此急,也没多问。   “那为夫也先走了,夫人要想我哦。”   慕容云舒还没反应过来,楚长歌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再观华陵天,才刚走出大门。   神龙见首不见尾,大概就是这样解释的吧。   慕容云舒怔怔地望着他方才站的地方,怅然若失,总觉得,他不该走得这么快。   “夫人,他们……怎么办?”东护法问。   慕容云舒回神,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收下‘嫁妆’的打算。   “可是教主说过,一旦出货,概不收回……”   “城外西北方向八里处有个乱葬岗,诸位请自便。”说完,慕容云舒转身离开,丢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东护法求助地看向管家,总得找个地方安置‘嫁妆’吧?   管家回以爱莫能助的眼神,“慕容府现在养不起闲人。”言下之意,你们还是听小姐的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大东,事情大条了。”北护法苦着脸说。   东护法无比沉重地点头,“我没料到教主今天会来。”原本‘袖装’之后,还有真正的‘十里袖妆’,既娱乐了他们,也办好了教主交代的事,孰料半路杀出个恶魔……   “说起来,教主不是要去少林寺参加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吗?怎么会来金陵?一点都不顺道啊!”   “武林大会能有夫人重要吗?”   “说的也是。今天若不是教主突然出现,那个青什么梅竹什么马的,不知道要得瑟成什么样!”   “哼!敢打夫人的主意,看我迟早不阉了他!”   “对,阉了他,阉了他全家。”   楚长歌今天会出现在慕容府,纯属意外。按照他的计划,与她的第二次正式见面应该在新婚之夜,可华陵天一口一个青梅竹马听得他很不爽,所以他露面了,并且当众亲了她。   虽然这个吻中,向华陵天示威的成分居多,但是,感觉……很好。   楚长歌伸手轻抚唇畔,傻傻地笑了。   “叩叩--”外面传来敲门声。   楚长歌立即收起笑容,淡淡道:“进来。”   “教主。”推门而入的是东南西北四大护法。   “说。”   “是。”东护法开始报告,“华陵天是夫人的表哥,也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四年前才认祖归宗被封为太子,从小在慕容府长大,与夫人关系很亲密,除了已过世的慕容老爷之外,他是夫人唯一依赖的人。”   听完东护法的叙述,楚长歌冷着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离开金陵,有带什么特产走吗?”   “没有。”   “很好。”楚长歌笑得极阴森,语气也很不怀好意,“送点黑风山的特产给他,权当我这个当妹夫的孝敬大舅子。”   四大护法心领神会,脸上露出同样阴森的笑。   慕容云舒把自己关进闺房,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抚摸脸颊上被他偷亲的地方,似乎还有余温。   他……为什么要亲她?只为验证那句‘我只做不合礼法的事’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因为……他们以前见过吗?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慕容云舒闭上眼,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楚长歌的身影,忽然,一个场景闪过脑中--   浓密的竹林深处,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男子闯入她的竹屋,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喂,要死去外面,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喂,听到没有?”   “算了,竹屋让给你。”   “厨房有水和食物,你要是没死成,就拿去吃。”   “卧室里的床底下有个小药箱,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药,都是绿儿装进去的,你自己看看,用得上就拿去用,全送你了。”   想了想,她索性把药箱拿出来放到他身边,“喏,全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   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三年前负伤闯入竹屋的男子。虽然那时候的他很狼狈,但仔细对比两张脸,就会发现相似度惊人的高。   慕容云舒霍地一下站起来,找来管家问,“魔教的人还在吗?”   管家摇头,“都走了。”   慕容云舒失望地垂下眼,沉吟了几秒又问,“这里距黑风山远吗?”   “你要去找姑爷?”   “嗯。”慕容云舒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一心想着找楚长歌。   “姑爷应该没有回黑风山。听说他要去少林寺参加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   正文 第七章:钱庄的命运   慕容云舒没有立刻去少林寺,因为现在才三月,距武林大会还有五个多月,像楚长歌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提前早的,当然,也不会晚到。   从金陵到少林寺,两个月绰绰有余,她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用来处理府中事宜。   银楼一如既往地亏本,钱庄也日渐资不抵债,眼看慕容府就要一蹶不振,连扫地大婶都急得火烧眉毛,当事人却一副没事的样子。吃饭睡觉,读书写字,下棋弹琴,好不惬意!   “小姐,我拜托你表现的像个人好不好!”绿儿恨不得在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画个大苦瓜。   慕容云舒理也不理她,躺在躺椅上继续闭眼假寐晒太阳,口中懒洋洋地说着,“你应该拜托你自己。再这样叽叽喳喳下去,迟早变麻雀。”   “……小姐!”绿儿一脸恨铁不成钢,“外面都在传,说你勾结魔教,为祸天下,一心希望咱们慕容府衰败,等着看笑话。”   “那他们有的等了。”   绿儿眼前一亮,“莫非你已经想到起死回生的办法了?”   “我不会勾结魔教为祸天下。”   “……”她真想在自己的话下面画上重点符号。   太阳晒得差不多,她等的人也到了。   “钱总管,银总管。”慕容云舒一进书房就向两人打招呼,并接过他们递上来的账本,快速翻阅一遍,道:“钱庄停业十天,银楼继续营业。”   两位总管大惊。“银楼接连亏本,若不是靠钱庄的支援,根本撑不了几天,就算非要舍弃一个,也应该是银楼。”   “两位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我爹在世时,钱庄生意兴隆,他却频繁的从钱庄挪用银两,将其掏空,这才导致他去世后钱庄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可是,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钱庄?”   “这……”银总管不解,困惑地看向钱总管。   钱总管则一脸沉痛,“老爷只说,他不得不这样做,从来没解释过原因。”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递给他一封信,“这是京城送来的消息。”   钱总管展开信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嘴角颤抖,“怎、怎么会、会这样……”   “朝廷欲征用汇丰钱庄……”银总管念完开头几个字,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朝廷想搞改革,准备发行小面额的官方银票,但这必须有实力强大的钱庄做后盾。汇丰钱庄是大业王朝唯一的一家全国性钱庄,一旦将其变为朝廷所有,改革就成功了一半。”   钱总管恍然大悟,“所有老爷才急着掏空钱庄,这样就算朝廷征用了,也只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空架子。”   “小姐怎么会想到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银总管不解。   “是表哥的突然造访提醒了我。”慕容云舒说,“我一直想不通父亲为什么掏空钱庄,直到前些日子表哥来金陵,让我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与朝廷有关,所以就派人去打探了一下。”   华陵天四年前去京城后,就再没回过金陵,他们之间一直是书信往来,就连父亲去世,他也只是来信安慰,因为太后不许他出宫。而前几日却突然离宫来金陵,想必是得到了太后的应允,而让太后点头的原因必然与慕容府有关。   果不其然,据探子传来的情报,华陵天来金陵的任务是说服她交出汇丰钱庄。很显然,他的提亲就是说服她的筹码,而她拒绝了。   想到这里,慕容云舒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皇宫真的太可怕了,短短四年,就能让原本亲密无间的兄长对她耍心眼。   银总管:“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钱庄被朝廷收走吧?”   闻言,慕容云舒清丽的面容上首度露出冷然,明晰的凤眸中噙着几许恼怒,淡淡的声音中夹着不容侵犯的权威,“我慕容府的东西,岂是想征就能征的。”   钱总管:“可是我们斗不过朝廷。”连老奸巨猾的老爷都只能认命,谁还救得了钱庄?   “我们斗不过,有人斗得过。”   “谁?”   “老天爷。”   钱总管瞬间石化,都到这步田地了小姐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还一脸认真的样子……   送走两位总管,慕容云舒又回到院子里晒太阳,这次手上多了一本诗集。   “小姐,喝茶。”绿儿有气无力地递上刚泡好的竹叶青,表情很哀怨。小姐太闲太闲了,闲得令人发指。   “嗯。”慕容云舒正好口渴,接过茶就往嘴里送,“啊--”她猛地从石凳上弹起来,跳开两步,漂亮的陶瓷杯子摔在书上,茶泼得到处都是,幸好绿儿眼疾手快,在杯子滚到地上之前接住了它。   “你想谋杀亲主啊?”慕容云舒吐了吐被烫得生疼的舌头,责备道。   “我哪晓得你会喝得那么急。”绿儿也吐吐舌头,低头偷笑。哈,淡定从容派掌门人慕容大小姐终于也跳脚了!真是老天开眼、佛光普照啊!   “这都不晓得,要你还有什么用?”   绿儿一听就急了,“小姐千万不要抛弃我啊!我以后一定想小姐所想、思小姐所思,当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咒我肚子里长蛔虫?”   “……苍天可鉴,我就算咒自己也不敢咒小姐你。”绿儿很想自挂东南枝,非常。   慕容云舒挑眉,算是相信她了,拿起被打湿的诗集,轻轻甩掉书上的茶水,放到石桌上干净的地方摊开晒,然后转身离开。附庸风雅的兴致,被一杯茶泼凉了。   “小姐!”绿儿尖叫一声,指着诗集道:“书上有字!”   “书上没字那还叫书吗?”慕容云舒不以为然地说,头也不回继续走。   “不是那种字……是那种字……”绿儿讲不清楚,干脆跑过去把她拉回桌前,指着书上的土灰色字迹道:“你看。”   慕容云舒惊讶不已,书上被茶打湿的地方,的确印出了字,看起来像个‘劍’字。   “拿盆清水来。”   “好。”   很快,绿儿端来一盆清水放到石桌上。   慕容云舒小心翼翼地把诗集一页页的撕开,然后一一浸入水中。开头几张纸上没字,中间一部分有字,最后几张又没有了。   所有字按顺序拼起来是--藏白銀五千萬於名劍山莊。   五千万!   正好是钱庄的财务漏洞。   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把银子藏在了名剑山庄,难怪她把慕容府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半文钱,难怪名剑山庄急着退亲……   只是她不懂,父亲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正文 第八章:可笑的正义之师   “听说太子得了怪病。”   “嗯。”左手白子。   “街上都贴皇榜了,朝廷悬赏黄金千两寻名医。”   “哦。”右手黑子。   “小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了?”   “不早,三天前得知的。”与朝廷想征用钱庄的消息一起送来的。   这还叫不早!绿儿瘪瘪嘴,“太子是表少爷耶,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又死不了,紧张什么?”   “你怎么知道死不了?”   慕容云舒慢条斯理的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淡淡说道:“对他下毒的人我认识。”确切的说,是见过面、知道名字。   绿儿尖叫,“原来太子真的是被人下毒了?!”难道外面的传言……   “嗯。”   “不会……真的是姑爷吧?”绿儿一脸‘千万不要’的表情。   “嗯,是真的。”   “天!”绿儿扶额,“姑爷是疯了不成!居然对太子下毒!”   “是啊,下毒就不说了,还下黑风山特有的黑心毒,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做的好事。”   绿儿猛翻白眼,“小姐,拜托你偶尔正常一点好不好!对太子下毒可是杀头大罪!”   “又不会被灭九族,你怕什么?”   “……”   “就算被灭九族,我还没与他成亲,也不在他的九族之列。”慕容云舒脸上一派风也清清云也淡,又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补道:“不管怎么说,你是绝不会被牵连的,别操瞎心了。”   绿儿欲哭无泪,小姐以为她是在替自己担心么?   “小姐,就算你对姑爷没感情,可重病的人是表少爷,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小姐以前明明与表少爷关系很亲近。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继续左右手对弈。   “其实很担心,对不对?”   还是和局吧,不然左右手以后没法和平共处。   “小姐,到底有没听我说话啊!”   在别的事上就没见她这么坚持不懈、锲而不舍过!慕容云舒索性把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盒,道:“你没听说过出嫁从夫吗?”   “耶?小姐你也知道出嫁要从夫啊!”   慕容云舒不理会她的揶揄,一本正经地说道:“未来的夫君对太子下毒手,我当然要与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容我提醒你,那个敌人是你表哥,青梅竹马的表哥。”   “把棋盘收好,别弄乱棋局,我下次继续下。”   “我们在说表少爷的事。”   “再多说一句,给你改名叫聒噪。”   绿儿闻言立刻噤声,以小姐的个性,给她改名叫太上皇都有可能。   慕容云舒满意地挑了挑青眉,徐步走向书房,进门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账本,轻轻叹一口气,喃喃道:“爹,慕容府这么大,上有房梁下有地窖,哪藏不得银子?您何苦往狗窝里扔!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有洁癖,为五千万钻狗洞……这叫我……情何以堪!”   再叹一口气,慕容云舒揉揉眉心,颓坐到袖木椅上,心思流转,莫名其妙地……转到了楚长歌身上。他当真坏得……很嚣张。   慕容云舒伏在桌案上单手托腮,脑中开始设想他被朝廷抓去三堂会审,主审官亮出九九八十一种酷刑,打算逼他认罪,他却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供认不讳,没错,是我下的毒,你想怎样?然后所有官员一脸呆滞加茫然。   “小姐,你在傻笑什么啊?”   慕容云舒被突然进门的绿儿吓了一大跳,心虚地藏起笑容,整了整心绪,冷静地问:“有事?”   绿儿古怪地瞧着她,想刨根问底又怕被改名,于是忍住了,道:“管家刚才来报,方鸿飞带着一群人来府中闹事了。”   看着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正义之师’,慕容云舒忍不住笑了,不是她爱笑,实在是--这事太可笑。   “方少侠刚才说什么?恕我耳背,没听清楚。”   “慕容府勾结魔教,为祸天下,我们今日要为天下除害。”方鸿飞振振有词。   慕容云舒觉得他的样子实在很滑稽,为天下除害?亏他想得出来。   “你笑什么?!”方鸿飞感到恼怒。   “笑可笑之人。”   “你骂我可笑?!”   “对号入座是你的事,别往我身上赖。”慕容云舒一脸敬谢不敏的睨了他两眼,又对这群人中看起来很有仙风道骨的武当掌门莫老先生说:“慕容府一介商贾,能得莫大掌门不远万里从武当山前来登门造访,实乃荣幸之至。来人,赐座。”   “是。”   莫老先生一脸慈祥地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花白胡子,悠然坐下,笑眯眯说:“慕容小姐严重了,贫道也是途径此处,才过来叨扰,讨杯茶水。”   “那莫掌门可就来对了地方。”慕容云舒微微一笑,走回主位上坐下。   不一会儿,丫鬟端来茶。   莫老先生细品一口,赞道:岚好茶!”   “先生是打算去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吗?”慕容云舒也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问。   “正是。”   “那又怎会与方少侠一起来呢?”   “这……”   慕容云舒淡淡道:“先生请直说,我与方少侠本就相看两相厌,里子面子都已撕破,不必有所顾忌。”   方鸿飞一听这话,脸刷地一下绿了。   莫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慕容小姐与传言描述的不太一样。”   “先生当知流言不可信。”慕堓云舒一语双关。   莫老先生何等智慧的人,自然也听出了她话中真意,又是和蔼一笑,捋着胡须笑道:“不见真人,哪得真知?”   慕容云舒受教地点头,“多谢先生提点。”   莫老先生缓缓颔首,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样。   “莫掌门,我们不是来喝茶的。”方鸿飞沉不住气了。   “也没人给茶你喝!”绿儿恶狠狠地瞪过去。   “你!”方鸿飞气结,把‘新仇旧恨’一起撒到慕容云舒身上,“慕容云舒,你勾结魔教,为祸天下,还不认罪?!”   慕容云舒冷哼一声,“认罪又如何,不认罪又如何?我慕容云舒不是江湖中人,若真有罪,自会有朝廷审。方少侠未免管得太多了点!”   “你……你与楚长歌定亲,这就是我们江湖的事!”   “哦?”慕容云舒忽然展颜一笑,“这么说来,方少侠是打算替天行道,除了我这个未来的魔教夫人咯?”   “我……”方鸿飞猛然意识到,如今她的身份已经转变,与她为敌就等于与魔教为敌,顿时追悔莫及。早知道当初就不退亲,也不会半路杀出个魔教来坏他的好事!   连带头的方鸿飞都退缩,其余人就更加没底气了,脸上皆露出害怕之色。   慕容云舒嘴角勾起一抹轻蔑,起身缓步前行,每向前逼一步,众人就退一步,直到他们退出门外,她才慢悠悠开口,“诸位……”她隔了几秒又继续说,“我慕容云舒并非江湖中人,若有人对我与楚长歌的婚事有意见,大可去黑风山找他拼个你死我活,不过……”她又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我建议--有意见请保留。若因我慕容云舒嫁人而断送了诸位的宝贵性命,那就罪孽深重了。”   话音一落,全场沉寂,只听得见呼吸声和门前那棵枝繁叶茂的芭蕉树沙沙作响的声音。   “慕容小姐言之有理,诸位还是散去吧。名门正派与魔教之间的江湖恩怨,不该迁怒到无辜的人。”莫老先生道。   “好,我们今日姑且离去,但是慕容云舒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你就成了全江湖的敌人,人人得而诛之!”方鸿飞恨恨地说。   “我慕容云舒一不行走江湖,二不在江湖行走,怎会与江湖结下如此不共戴天之仇?难道江湖中人都是蛮不讲理之辈?”说后面那句话时,慕容云舒转身面向莫老先生。   莫老先生心知她的用意,满是笑意的眼中添了几分赞赏,“慕容小姐大可放心,江湖朋友都是讲道理的,若有人不分青袖皂白故意为难,那便是与我武当派过不去。”   方鸿飞没料到武当派会为慕容云舒撑腰,当即气得面色铁青,怒气冲冲的与莫老先生话别之后便拂袖而去。   领头的一走,其余人也纷纷离去。   “多谢莫掌门主持公道。”慕容云舒拱手道谢。   “慕容小姐清者自清,不必言谢。”莫老先生淡淡一笑,又道:“不过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小姐与魔教教主的婚事,还望三思。毕竟,正邪不两立。”   “多谢先生提醒,我会考虑的。”   送走莫老先生,慕容云舒正要缓一口气,却见钱总管匆匆进门,很焦急的样子。   正文 第九章:楚某到此一游   真是多事之秋!   慕容云舒耐着性子问,“又出什么事了?”   “有人去钱庄砸门,对钱庄暂停营业的事表示不满,市面上也都不再收汇丰钱庄的银票,民众的情绪很愤怒,只怕事情闹大了。”   闻言,慕容云舒的眉毛往下微微一沉,思考了许久才说:“放出消息,慕容府的靠山是魔教,谁要敢闹事,就是与魔教为敌。”   “这、这只怕会激起更大的民愤。”   “放心,就算他们敢怒也不敢言。”   “可慕容府的名声……”钱总管没敢直言,毕竟坏慕容府名声的人是未来的姑爷。   慕容云舒一扬眉,“家产都快没了,还管名声做什么?”   “是。”钱总管一脸困惑地走出慕容府,怎么也想不通大小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慕容云舒则一脸平静,波澜不惊的凤眸中闪着阴谋的光芒。   “小姐,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绿儿笑呵呵地说。   “说。”   “你越来越会狗仗人势了。”   慕容云舒皱眉,“是人仗狗势。”   “你骂姑爷是狗。”   “难道要我骂自己?”   呃……好吧,是她用错了词。绿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又说:“姑爷的身份真好用。”   漂亮的柳叶眉往上一挑,“这点用处都没有,要他作甚?”   “……难道你当初同意嫁……娶他,是因为他好用?”   “不是。”   还好不是。绿儿甚感欣慰。   “是看中了他的黄金。”   “……小姐,你好俗。”   “嗯,我是凡夫俗子。”   人口密度大的好处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消息传得快。方鸿飞怂恿名门正派上慕容府兴师问罪的事很快就传遍江湖,也传到了楚长歌耳中。   东护法:“教主,只要你一句话,咱兄弟四个立马去灭了名剑山庄!”   “对,杀他全家。”   “挖他祖坟。”   “那我做什么?”北护法想了想,“睡他女人……”   “没眼光!姓方的的女人有什么好睡的?要睡就睡咱教主……”西护法紧急闭嘴,一脸惶恐,口误,真心口误。   “你想睡我,还是想睡我的女人?”楚长歌笑眯眯地问,一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   但是四大护法都知道,教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西护法看向其他三位兄弟,救命啊救命。   “小西对男人没兴趣,应该是想睡教主你。”   “不对不对,大西哪敢睡教主,顶多睡一下教主夫人。”   南北护法各持己见。   西护法满脸黑线,想死的心都有了。兄弟们,虽然咱当初被迫入魔教时发过誓,一定要以装疯卖傻为武器,将兴风作浪进行到底,但是,这回不是故意恶搞,是真猜到地雷了啊!   楚长歌笑容依旧,但那笑容看在四大护法眼中异常的惊悚,“反正我也不赶时间,后面的路就不坐马车了,改坐轿子。”   “没问题,属下一定为教主找一顶全大业王朝最豪华最拉风的软轿。”西护法特狗腿地说。   “我楚长歌的轿子当然要最好的。”他顿了顿,又说:“为了节约银两、减少闲人,就不必另外雇轿夫了。”   不另外雇轿夫是什么意思?四大护法顿时感到一片乌云在头顶荡啊荡,不详的预感啊不详。   教主该不会是想……让他们充当轿夫吧?   果不其然,楚长歌的下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入晴天霹雳的雷击地带。“你们四个,就给我当轿夫。”   四人默哀三秒。   “教主,雇轿夫,花不了几个钱。”   “是啊,大不了我们替你掏腰包。”   “轿子也由我们买。”   “轿夫也由我们当。”   “小北!”   三道杀人般的视线一起射向北护法。   北护法一脸无辜兼无措,“口、口误。”真心口误。   楚长歌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很好,北护法能有这个觉悟,本教主深感欣慰。”然后又对其余三人说,“你们三个,要向北护法多学习啊。”   想杀人,非常想。“教主,我们先去灭了名剑山庄再回来给你当轿夫。”   楚长歌端起一副温文尔雅的架子,淡笑,“给我个理由。”   “……方鸿飞欺负夫人。”这个理由还不够?   “他欺负到了吗?”他可不认为她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了的。   “没有,但是他有意图。”   “光有意图还不够。我们魔教杀人,一向师出有名、光明磊落,你们贸然行动,会坏我的名声。”   你的名声还不够坏吗?四人非常心有灵犀的在心中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次日一大早,一个消息惊动了全江湖--名剑山庄所有男人一夜之间被剃光头,头顶留下一句用墨汁写的‘楚某到此一游’。   “魔教实在欺人太甚!爹,我们齐结江湖好汉,杀上黑风山。”方鸿飞恨不能立刻杀了楚长歌。   “胡闹!”方青成铁青着脸呵斥,“你以为自己是谁,别人凭什么听你号召?”   “魔教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啊!”   “话虽如此,但是魔教中人个个阴险毒辣,楚长歌的武功又深不可测,不可轻举妄动。”   方鸿飞气得脸都扭曲了,不甘心地问:“难道我们名剑山庄就要这样忍气吞声,被武林同道笑话吗?!”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   “飞儿。”方母一脸慈祥地打断他,“你怎么还不把头上的字洗掉?”   “我……”方鸿飞拳头紧握,眼中迸出浓烈的恨,“总有一天,我要让楚长歌跪在我剑下求饶!”说完,拂袖而去。   方母愕然,“老爷,飞儿他……”   “由他去吧。”方青成深深叹气,或许,他真的错了,不该让飞儿退亲。   名剑山庄上上下下白来口男丁,唯独方鸿飞头顶上的字不是写上去的,而是用内力将墨汁逼进去的,除非剃掉那层皮,一辈子也别想洗掉,更别说长出新头发来。   慕容府后花园,百花齐放,芳香四溢。   慕容云舒一面作画,一面听绿儿津津有味地讲述街坊传言,心情飞扬。   “姑爷真霸气!”绿儿一脸崇拜地做总结陈词。   “嗯。”   “姑爷对小姐真好!”   好……吗?慕容云舒手一颤,一滴墨汁滴在洁白的宣纸上,很快晕开成一团黑。“废了。”她无限惋惜地嘀咕。   “大家都羡慕你嫁了个好郎君!”   羡慕?不会吧。难道所有人都想勾结魔教了?慕容云舒莞尔一笑,“是娶。”   “差不多啦。”绿儿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忽然奇怪地看着画问,“小姐,你的马背上怎么没画人?”   “本来就没有。”   “可是看起来应该是有的啊。”绿儿不懂画,但那匹奔腾在悬崖边的骏马,应该有人骑才对,而且是同样狂野不羁的人。   绿儿再次看向主子,却发现她脸上泛起了可疑的袖晕,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想画姑爷啊!”   “谁要画他了?不要乱讲!”慕容云舒佯怒,脸却难以控制的袖到了耳根。   绿儿偷笑,“不说就不说嘛。”小姐居然也会害羞,真是天下奇闻!   “去拿画轴来。”慕容云舒因脸上火辣辣的热感到无地自容,只好支开她。   “哦,我一定挑个最好的画轴。”绿儿一脸暧昧地笑嘻嘻跑开。   慕容云舒连忙捂住脸,试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然后拿起笔,从那团黑开始画。直到画完,她才猛然发觉,作画的过程中竟没有刻意去想他的容貌,仿佛他是极熟悉的人,自然而然的就画出来了。   “真奇怪。”她小声嘀咕。   “是啊,真奇怪,为什么画里的姑爷比画外的姑爷看起来更有人性呢?”   心思完全投入在画上的慕容云舒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跳起来,隔了几秒心绪才恢复平静,“你说他没人性?”   “没你画的有人性。”   或者……只是你没看到罢了。慕容云舒在心中这样说,一脸怔忪地看着画中丰神俊朗、意气风发的楚长歌,思绪万千,过了许久忽然问,“你说朝廷已经对楚长歌下了通缉令?”   “是啊,我还撕了一张回来,姑爷的人头现在好值钱。”绿儿递上通缉令。   慕容云舒摊开被折的皱巴巴的通缉令,端详片刻,低喃道:“人头三万两,人像……少说也能值个三十两……”然后,抬头对绿儿说,“把我刚才画的画像送去衙门,换点花袖买零嘴吃。”   “哈?”绿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送去衙门?”   “嗯,这通缉令上画的太失真,一点都不像他。”   绿儿满脸黑线,“小姐,虽然那人被画得鼻子不像鼻子,眼睛不像眼睛,可他千真万确是姑爷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助纣为虐!”   “帮朝廷捉拿钦犯,怎么能算助纣为虐?”   绿儿语塞,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才想到一句话来反驳她,“小姐,你说过出嫁要从夫!”   “嗯。”慕容云舒轻轻点头,又把通缉令拿在手上仔细的看了几眼,说:“他也一定对这个画像很不满意。”   “……”   绿儿望天,姑爷,奴婢我尽力了,您自求多福吧。   正文 第十章:鬼打墙?   当楚长歌看到改良版的通缉令时,着实惊……艳了一把。   “画得不错。”他以照镜子的神情看着通缉令上的自己,非常满意。   “夫人的画,当然不错。”东护法的语气相当之幸灾乐祸。   闻言,楚长歌的表情僵了几秒,然后一脸古怪地问:“这是慕容云舒画的?”   “是。”四大护法异口同声,重重点头。夫人是上天派来惩罚教主的,一定是。   “她会作画?!”   “画得还不赖。”东护法拿出连夜从金陵府衙‘取’来的原画递给楚长歌,让他自己鉴赏。   楚长歌盯着那幅画看了好久,始终不能接受事实。   如果这是她画的,那当年他在竹屋看到的那副驴不像驴、马不像马的东西是谁画的?   这……前后差别也太大了点。   “教主,您是不是觉得特心寒、特愤怒、特想去金陵把夫人抓来拳打脚踢一顿?”被夫人出卖,一定很伤心吧很伤心。   楚长歌双眸一眯,语气悠悠地说,“名剑山庄我已经教训过一次了,你们不要去惹事。”   被看穿了。东护法丧气极了,但又很不甘心,“您那日为什么不带上我们一起?”   “怕别人说我以多欺少。”楚长歌如是说。   “……名剑山庄的人一点也不少。”   “在我眼里只有一个算人。”   东护法讶然,还以为他会说没有一个算人。“谁这么大荣幸没被你的人眼看成狗身?”   “方鸿飞。”楚长歌很不客气地丢出三个字。   “他也算人?!”四人皆惊。教主这次未免也太宽容了点。   “我要不把他当人,日后传出去,岂不会被人笑话我楚长歌连畜生都欺负?”   “……”四人顿时凌乱,教主果然不知道‘宽容’俩字怎么写。   楚长歌不再理会他们,对着画悠然一笑,执笔轻描。良久,放下笔,用掌风轻轻吹干墨迹,然后将画卷好。   “派人送去慕容府。”   天苍苍,野茫茫,一对璧人共乘一匹枣袖骏马,奔驰在悬崖陡壁之上。   慕容云舒双手紧紧搂着楚长歌的腰,侧脸贴在他背上,浅笑盈盈,淡淡的眉宇间洋溢着浓浓的幸福感。   以上,纯属画中场景。   真不害臊!慕容云舒在心中暗骂楚长歌厚脸皮,清秀的面容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羞之色。   凤眸微转,慕容云舒低眉嫣然一笑,拿起笔在画上题了两句词,然后把画卷好,重新交还给送画来的人。想到楚长歌看到词后可能出现的表情,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小姐,别人是书信传情,你跟姑爷却是书画传情,好教人嫉妒哦。”绿儿调皮地说。   慕容云舒脸微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钱总管来了吗?”   “早来了,在书房等着呢。”   慕容云舒一走进书房就听钱总管说,“朝廷派来和谈的钦差大臣在华佗山一带被掳走了!”当即眉头一锁,问:“朝廷有重新派人来吗?”   “没有。”   “立刻派人去华佗山……算了,我亲自去。”语毕,慕容云舒吩咐绿儿收拾细软准备上路。   “万万不可啊大小姐,华佗山的山贼个个凶狠又不讲理,你亲自去太冒险了。”钱总管反对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慕容云舒一脸淡定,“再说了,有人能代替我与钦差大臣谈条件吗?”   “……没有,但是只要把钦差大臣救出来……”   “救他做什么?”   “啊?”   “他与我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救他?”慕容云舒说得理所当然。   钱总管懵了,不救人,你去华佗山做什么?   冷风瑟瑟,游走在高耸而光秃秃的山壁之间,发出凄厉的呼啸声,厚厚的云层像棉絮一样横在两山间的九天之上,让人有种不见天日的压迫感。   一辆很俗很华丽的马车咯吱咯吱的行驶在山路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只着单衣的车夫被冻得脸色惨白、嘴唇青紫,不由感叹一句,“这华佗山简直冷得不像人间!”   “已经到华佗山了?”马车的主人,慕容云舒在车内问。   “是啊,早就到了,再前面的山路就只能靠走,马车赶不上去。”车夫边停马车边回答。   “一路上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吗?”说话间,慕容云舒已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张望。   “没有啊,这一带荒无人烟的,就我们……啊,对了,有人,我想起来了。”车夫一拍头,道:“约莫一个钟头前,我看到四个人抬着一顶比咱们的马车还俗……不是,比咱马车还华丽贵气的轿子走在前面,四个轿夫衣着华贵,面露凶光,好似想吃人。最奇怪的是,他们抬着那顶轿子气都不喘一下,看起来轻松得很,却走的奇慢无比。”   “嗯,路走多了,谁都会遇上几个怪人。”可是她现在只对山贼感兴趣。慕容云舒跳下马车四处看了看,然后对紧随她下车的绿儿说:“你与车夫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不行,要探路也该由我……我……我们一起去。”绿儿很想豪气云天,可是头上云很多,豪气没半点。她胆小啊!   慕容云舒白她一眼,“放心,山贼要来早来了,不会等到我走了才来。”   “可是……”   “山贼十有在上面。”慕容云舒指着前面的山路说。   绿儿害怕地缩缩脖子,“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真现实。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徒步朝山上走去。   *   越往上走,山路越陡,湿气也越重,好在走山路费了不少力气,不至于让人觉得寒冷,反倒觉得神清气爽。   华佗山从外面看光秃秃,里面却树木茂盛,在一些违背自然生长规律的枝叶的引导下,慕容云舒成功找到了贼窝--的外围--一片桃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着实,美不胜收。   慕容云舒望着眼前的美景,久久不能言语。若不是身旁的大石头上刻着‘赛华佗’三个字,她实在难以置信桃林深处竟是贼窝。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她走了很久,都没走到桃林的另一端,确切的说是--一直在原地转圈。   慕容云舒首先想到的是鬼打墙,后来又觉得这样美丽清新的景色之中不该有鬼神出没,于是否决了这个想法,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托着腮帮子思考对策。   正文 第十一章:贼窝遇故人   “哥,桃林失火了!”   凤城一听最心爱的桃林失火,阴柔的俊脸上立刻露出杀人般的凶光,二话不说施展轻功朝桃林飞去。   当他找到火源时,只见一素衣女子坐在桃树下--纳凉。不是他有幽默感,实在是……她的表情太悠闲,让他不得不认为她是故意走进他的桃花阵乘凉的。   “火是你放的?”他问。   慕容云舒惊讶的抬头,这人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来的?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她问:“你是桃林的主人?”莫非她搞错了对象,这里并不是山贼的贼窝,而是世外高人的隐居之所?眼前这个人,白得像死人,美得像女人,身上没半点山贼气质。   “火是你放的?”他重复道。   “你是桃林的主人?”她继续不答反问,不怒不恼、不骄不躁的与他对视。   凤城愕然,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骨子里竟这般固执。“没错,我就是桃林的主人。火是你放的?”   “不是。”   “那这算是什么?”他指着正在冒烟的一堆树枝说。   慕容云舒左边眉毛轻轻挑了挑,道:“冒烟的树枝。”也是她求救的信号。   凤城哑然失笑,“姑娘真幽默。”   慕容云舒不置可否,“请问你知道这华佗山的山贼聚集在什么地方吗?”   闻言,凤城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是来抓山贼的?”   “我是来被山贼抓的。”   凤城再次失笑,“你知道自己站在谁的地盘上吗?”   听到‘地盘’二字,慕容云舒顿悟,“你是我见过的最斯文的山贼。”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女人。”凤城一脸‘彼此彼此’的表情。   在凤城的带领下,慕容云舒成功走出桃林,进入山贼的大本营--三间茅屋--与他很般配。   走进其中一间茅屋,慕容云舒环顾空空如也的四壁,好奇地问,“你是财不外露还是没财可露?”如果是后者,做山贼做到这份上,真够失败的。   “你找我做什么?”他记得她说自己是来被山贼抓的,那么显然是冲着他这个‘山大王’来的。   “我还有两个随从在半山腰,烦请将他们劫上山。”   “今日不打劫。”   “为什么?”山贼不打劫靠什么过活?慕容云舒忽然有点明白这贼窝为什么这么寒酸了。   “日子不好。”凤城发现自己有点被她影响了,说出的话让自己都哭笑不得。   敢情山贼打劫还挑日子?又不是劫压寨夫人!慕容云舒早就怀疑他不是普通山贼,现在更加确定了。“听说钦差大臣在府上做客,可否让他出来相见?”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如麻雀般叽叽喳喳、带着点儿骄横的女高音从门口传来,“你是什么人?找聂青做什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你、你……你该不会是他的女人吧?”   “灵儿,不得无礼。”凤城低声斥责。   “人家担心嘛!”凤灵小声嘟囔,不敢再放肆,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无邪地盯着慕容云舒,半晌又愤恨地嘀咕起来,“腿长、腰细、胸大、脸小、眼睛媚,哼!聂青是大色狼,大色狼!”   见状,慕容云舒扑哧一笑,道:“谁小的时候不碰上几个色狼,小姑娘不必耿耿于怀。”   “什么小姑娘?”凤灵瞪圆眼,郑重地说:“我今年二十!”   “呃……”看起来像十二。   “你多大?”凤灵问,心想她可能还没自己大。   “比你大。”   “你骗人。”凤灵不信。   “嗯。”慕容云舒供认不讳。   凤灵傻眼了,哪有人说谎还坦白的这么快的啊!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她确实没她大,今年九月才满十八。   凤灵瘪瘪嘴,问:“你与聂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素未谋面的关系。”   凤灵一愣,半晌忽然尖叫一声,“难道是指腹为婚?!”   指腹为婚?亏她想得出来!慕容云舒忍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没想到山贼的想象力也这么丰富。”   “谁是山贼?我才不是山贼!要不是哥比武输给了……”   “灵儿!”凤城出声制止她,“去把聂青叫来。”   “哦。”凤灵做个鬼脸跑开,哥最独裁!不一会儿,凤灵冲进门焦急地说,“哥,聂青不见了!”   慕容云舒心一沉,这趟华佗山算是白跑了……   “到处找找,他不懂五行术数,走不出桃花阵……”   凤城的话音还未落,一道笑意十足、极尽戏谑的声音便从屋外传来--“你们说的是一个瘦弱的白面书生吗?”   声落,人至,一如既往的衣袂飘飘,俊逸不凡。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他,慕容云舒心中惊讶不已,脸上却依旧云淡风轻,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凤城:“楚兄,别来无恙?”咬牙切齿。   楚长歌:“凤兄,近来可好?”笑里藏刀。   这两个男人一定水火不容。慕容云舒这样想,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旧友’拔剑言仇。   可是她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想看到的场景。忽然,凤灵在她耳旁低声说,“看,我哥又要输了。”   “比试已经开始了吗?”慕容云舒一头雾水。   “都快结束了。”凤灵眨眨眼,“你不懂武功?”   慕容云舒摇头,完全不懂。   “好吧,那就难怪了。”凤灵耸耸肩,道:“我哥与楚大哥在比内力,你看我哥挥汗如雨、肌肉紧绷、脸色泛白,楚大哥却跟没事似的,胜负显而易见。”   原来长相斯文的人,打架也斯文。慕容云舒有点失望,在她的想象中,江湖决斗应该是刀光剑影、生死搏斗,比斗鸡还惨烈。   “吥--”凤城一口血吐出来,双腿一虚,差点倒下。   “大哥!”凤灵连忙扶他坐下,粉唇一掀,对楚长歌撒娇道:“楚大哥真过分,每次都忘记手下留情。”   楚长歌妖魅一笑,道:“是你哥不长进。”   凤城闷哼一声,一脸阴郁。   “楚大哥,你之前是在哪里看到那个瘦弱书生的?”凤灵问。   “桃林。”   “那他人呢?”   “被我赶出去了。”   “啊?!”凤灵大惊,急得快哭了,“你把他赶出去了?!”   楚长歌挑挑眉,“我帮你赶走桃林的擅闯者,你哭什么?”   “聂青不是擅闯者,他是我的……我的……哎呀,你怎么帮他逃走了呀!”凤灵急忙跑进桃林找人,没过几分钟,被熏得一脸黑回来。“哥,桃林又失火了,这回是真的!”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   凤城这回是真想杀人了,不用脑子想他也知道这火是谁放的,更明白除非老天开眼下一场暴雨,否则桃林不毁大火不灭。   “我并没有违反赌约。”他气愤地说,“三年来我未离开华佗山半步,也没再接受任何人的求医,还偶尔假装山贼打劫路人,全按你说得在做。”   假装山贼……慕容云舒顿悟,难怪她一路招摇过市,马车又镶金又镶宝石的,顶上还系了个铃铛生怕山贼找不到,还能平安无事。   “我知道。”楚长歌道。   “那你烧我的桃林做什么?!”凤城低吼。   楚长歌轻笑一声,道:“夫人想做却没做好的事,当夫君的理应替她完成。”   “夫人?”凤城不解,见楚长歌目光灼灼地盯着在场唯一的女性,轰然想通了其中曲直,神色复杂地看向慕容云舒,“你是他的夫人?”   “不是。”慕容云舒淡然否定。   “我们已经定了亲。”楚长歌这样说,语气很霸道。   “定了亲还能毁。”她就被退货过一次。   楚长歌轻狂一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与我楚长歌有婚约,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我可以常伴青灯。”慕容云舒的语气始终很淡,像一池风平浪静的湖水,任由旁人怎么搅,都搅不乱。   楚长歌则如狂风,势不可挡,不吹皱湖水誓不罢休。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睇着她,道:“想不到夫人早已下定决心非我不嫁,为夫真高兴。”   她几时说非他不嫁了?慕容云舒发现自己实在是拿他的厚颜无耻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索性当没听见——童言无忌——她是成年人,不与未成年男子计较。   正文 第十二章:点火烧钱   钦差大臣走了,她也不必在此久留。慕容云舒正打算离开,却见凤灵高高兴兴地押着满脸怒容的聂青回来。   “哥,我的手脚还算快吧?三下五去二就把聂青抓回来了。”凤灵邀功似的说,完全忽略男主角恨不得吃了她的表情。   “嗯。”凤城闷闷地应了一声,思绪还停留在慕容云舒是楚长歌的夫人这件事上。月老真是作孽,这么好一姑娘,居然配给了楚长歌这个祸害!   “凤灵,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娶你为妻!”聂青昂首挺胸,铁骨铮铮。   凤灵一听这话,泪水倏地一下涌上眼眶,“聂青,你不要太过分,太过分我会……我会当真的!”   聂青寒着脸把视线移开,正好与慕容云舒四目相撞。   “你就是朝廷派去金陵慕容府的钦差大臣?”慕容云舒问。   聂青大惊,“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他是奉密旨出京,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   “我是慕容云舒。”一句话解释全部。   原来是救援到了!聂青狂喜,“其他人呢?”   “在半山腰。”   “多少?”   “两个。”   “你就带了两个人来救我?!”聂青黑着脸怪叫。   慕容云舒目瞪口呆,谁说要救他了?现在的男人都流行自作多情吗?她来华佗山只是为了钱庄的事,谈完就走人,闲事不管。   “我的要求,朝廷愿意答应吗?”慕容云舒开门见山。   “你想与我在这里谈论国家大事?”她未免也太能随遇而安了点。   “不然呢?”慕容云舒睇着被点穴、颈部以下动弹不得的他,道:“如果你现在走的了,换地方我没意见。”   “你该关心的是怎么逃出生天,而不是谈生意!”   “大人说笑了,我双腿健在,而凤灵姑娘又不要我当她的压寨相公,还怕走不了?”慕容云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又道:“何况我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未婚夫撑腰,凤公子不敢拦我。”   楚长歌哑然失笑,原来他这个未婚夫是专门用来吓唬人的?   凤城不爽地冷哼一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不是来救我的?”聂青问。   “我是来谈生意的。大人到金陵是为了代替朝廷与我谈论汇丰钱庄的事,眼下我人就在你面前,可以开始了。”   聂青深受打击,他原本以为凤灵是大业王朝最怪的女人,现在才发现,是他鼠目寸光,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与慕容云舒相比,凤灵太正常了!   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先救他这个钦差大臣,然后再共商大事吗?她的思维方式太不一般了!   聂青认栽,完全打消了与她套近乎的念头,道:“圣上召你入宫觐,想与你当面商谈这件事。”有‘闲杂人等’在,他就没有宣旨,直接把圣旨给她。   “看来朝廷是不太愿意答应我的条件。”慕容云舒悠然一笑,把圣旨捏在手中,道:“我即刻就起程去京城。”然后又对凤氏兄妹说:“凤公子、凤姑娘,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凤城有些不舍。   凤灵也很不舍,慕容是好人,所有不和她抢聂青的人都是好人。   夫人走了,当夫君的自然不宜久留。楚长歌道:“凤兄,八月十五少林寺见。”   “但愿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每年的武林大会是凤城放风的时间,可以离开华佗山。   *   山中湿气很大,桃树并不容易燃烧,所以桃林中火势不大,烟雾居多。   慕容云舒用袖子捂住鼻嘴,跟在楚长歌身后吃力的跑呀跑。   她后悔了,早知道林中烟雾如此之浓,熏得她眼泪直流,她就会同意某人的提议--抱她下山。反正,正如他所说,就算不嫁给他,也不会再有人敢娶她。清白、名节什么的,毁在他手上不算毁。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好在桃林不算大,很快就脱离火海,再一次感受到山间的新鲜空气。   安静的山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行走,都默不作声。在前面开路的楚长歌时而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有没有跟上。走在后面的慕容云舒则时而望天、时而看地、时而左顾右盼,浑身不自在。   与他单独相处,感觉……一个字……闷。   忽然,脚底一滑,慕容云舒惊叫一声,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却意外的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她惊魂未定地凝望着那双关切的黑眸,心中一阵悸动,耳根子开始发热。“谢谢。”她慌乱地想站起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脚却痛得她直皱眉。   “扭到了?”他问。   她轻轻点头,有点不知所措。   “看来老天终是不肯放过我。”楚长歌故意长长地嗳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脸上笑意浓郁。   是不肯放过她吧!慕容云舒也淡淡叹一口气,脸上若无其事,心中忐忑不已。头一回被男人抱,感觉,很奇妙。欢喜?有一点。局促?很多点。   楚长歌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香,是初春清晨的第一缕风带来的自由新香,沁人心脾。这让慕容云舒很意外。她以为江湖中人,身上不该有这般宁和的气息。   微风忽起,吹乱了他的黑发,右侧发梢落到她的脸上,遮住了小半张脸。慕容云舒拢起脸上的头发,用手指绕着玩。做点事,就没那么尴尬了。   “好玩吗?”笑意十足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   慕容云舒的手指陡然僵住,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隔了几秒才想到要回嘴,“你穷得连束发的簪子都买不起吗?”她很早就想问他,为何从来不束发。   楚长歌邪邪地一笑,道:“是啊,买不起。银子都存在你的钱庄,打水漂了。”   慕容云舒更囧了,有点心虚地说:“我又没想赖账,钱庄只是暂停营业而已,很快就会重新开业,汇丰钱庄的银票还跟以前一样全国通用。”   “你怎么不早说?”楚长歌忍着笑,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早说银票还能用,我就不会拿去生火了。”   慕容云舒瞪大眼睛仰视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用银票生火?”   “嗯,桃林湿气太重,不容易点燃,正好我手上有不少银票,反正钱庄都关门大吉了,留着也没用,就一把火全烧了。”   “……”为什么他的口气听起来这么像‘日子真无聊,我们来烧点钱玩’……   “也没多少,大概能换十箱黄金,你见过的那种箱子。”   慕容云舒面露讶异,莫非他指得是第一次送到府上的那十箱聘礼?“点火烧钱,小心下辈子当乞丐。”   “你说丐帮?名门正派不会要我,下辈子我肯定还是魔教教主。”楚长歌不以为然,“再说了,钱庄是夫人开的,银票烧了银子就归夫人,夫人的就是我的,不算浪费。”   慕容云舒心中为之一动,脑中回想着他的话……十箱黄金,你见过的那种箱子……银票烧了银子就归夫人……   很快,慕容云舒全明白了,他是故意烧的,目的就是把那十箱黄金送给她。顷刻间,一股暖流趟过心底,心绪激越起来。   慕容云舒弯起唇无声的轻笑,这个男人,送钱也要送得这么霸道,让她不收都不行--当然,她也不会不收。   正文 第十三章:教主也别扭   一路无言,很快已能看到等在下面的马车和软轿。   “如果我下辈子真当乞丐,夫人会救济我吗?”楚长歌忽然笑问。   慕容云舒一怔,“你不是说自己肯定还是魔教教主吗?”   “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行。”他一脸严肃地说:“我们魔教的教主之位是父传子、子传孙的,我现在是教主,下辈子如果还当教主的话,那我下辈子岂不是必须当我孙子的子孙?”   “噗--”慕容云舒想忍的,可她没忍住。“当你孙子的子孙不好吗?”她笑问。   “当然不好。”   “有什么不好?”   “什么都不好。把自己孙子喊祖宗,这有什么好?”   “……你那时候一定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你祖宗的祖宗了。”慕容云舒强憋着笑安慰他。   楚长歌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完全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眉头高高皱起,嘴巴紧抿,很纠结的表情。   慕容云舒忍笑忍得好辛苦,忽然发现这个嚣张的男人钻牛角尖的样子,好可爱。   *   当楚长歌抱着慕容云舒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四大护法的脸上皆露出诡异之色,眼神凝重地望着他,“教主……”欲言又止。   楚长歌只当没听见,抱着慕容云舒朝马车走去。   绿儿连忙替他掀轿帘,担忧地问:“我家小姐受伤了?”   “扭到脚而已。”慕容云舒很无语,问她不是更直接?她看起来像不能说话的样子吗?   楚长歌像是看懂了她的心思,眸中闪过笑意,把她轻轻放到马车中,然后俯身打算替她活动脚踝处的筋骨,却听她说,“多谢你抱我下山,这点小伤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确定?”问话的同时,楚长歌的左手已经握住了她的小腿,右手捏着脚踝,没有用力。   “我确不确定有差别吗?”慕容云舒的语气十足的自暴自弃。   “没差别。”楚长歌淡笑,右手轻轻摇动她的脚,动作很温柔,神情很专注。   慕容云舒心中又是一阵感动,抿了抿嘴,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于是作罢,抬起眼望着远方出神。   “还疼吗?”   楚长歌的声音唤回神游太虚的慕容云舒,她稍微楞了一下后忙摇头,“不疼了。”   “那就好。”楚长歌放开手,退出马车。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松了一口气,这让慕容云舒不由产生一种不太现实的错觉--他在替她担心。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不禁觉得好笑,在心中自嘲起来。   自作多情,不是好兆头呀。   “你要去京城吗?”楚长歌站在马车外问。   “嗯。”钱庄的事,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日子一长,说不定真要发生暴动了。听说不少地方已经有百姓去官府告状,京城的官员也都纷纷上书请奏,皇帝八成都快被告她的奏折压得呜呼哀哉了。   汇丰钱庄的银票一日不能使用,大业王朝经济瘫痪的现状就一日不能解决。虽说她就是仗着这个威胁朝廷,可是一旦时间拖长,恐怕会惹火烧身,毕竟,狗急都跳墙,何况是人?   虽然留名青史是好事,但遗臭万年这种留法,不要也罢。   “你要去少林寺吗?”慕容云舒见他不出声,于是明知故问,缓解气氛。   “我可以陪你去京城。”   慕容云舒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怔了几秒才说:“不必。”   “我想也不必。”楚长歌笑说。其实他也没打算陪她去。当然,如果她强烈要求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不过以她的性格,恐怕死也不会开口。   下了华佗山,就到三道口,一条向南通往金陵,一条向北通往京城,另一条向西通往少林寺。   “我们就在此处分道扬镳。”楚长歌说。   “后会有期。”语气很干脆。   “后会有期。”楚长歌从轿中拿出一个大而长的锦盒递给她,“东西还你。”   慕容云舒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锦盒里的东西,顿时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当初求一时痛快,又因着他不在面前,所以提笔便在画上写下一句“借问脸皮何处有,画中男子属最厚”。现在想来,实在很难为情。她长这么大还没那么直接的骂过人--一般都要拐几个弯。   “后悔了?”楚长歌见她没接,戏谑地问。   “嗯。”慕容云舒很坦白的点头。   “很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一脸欣慰,语重心长地说:“夫人以后一定要谨记,顺从为夫才是王道。”   慕容云舒闻言啼笑皆非,他这是什么话呀!   “夫人会去少林寺与为夫会和吧?”是询问,更是要求。   “我又不当和尚,去少林寺做什么?”她故意这样问。   “你也当不了和尚。”   慕容云舒一囧,道:“那就更不用去了。”   “我在沙坪镇等你。”   “少林寺路途遥远,长途跋涉很累。”这是实话。   “沙坪镇在少林寺山脚下,镇上有一家江湖客栈,你到那里找我。”   慕容云舒无奈地摇了摇头,悠悠地笑起来,某人又开始间歇性听不懂人话了。   *   在三道口分手后,慕容云舒的马车便驶上去京城的官道。   “小姐,你明明就有计划去少林寺,为什么假装不想去?”绿儿问。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决定去少林寺是想问他,与她定亲是否是为报答她当年的救命之恩,顺便退亲。以身相许这种报恩方式,她不接受。可现在人家银票都已经烧了,靠山也给她当了,她还能过河拆桥吗?再说了,不嫁他,真去当尼姑不成?   她还不想把祖宗十八代气得活过来。   绿儿摇头,“不懂。”   “去外面吹吹风就懂了。”   “……”绿儿知道,小姐不想让她看画,于是识相地挪到外面,与车夫一起吹冷风。   绿儿出去后,慕容云舒便从锦盒里取出画打开,娟秀的小楷左边多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脸皮相许。   “真有本事。”慕容云舒斜着头笑,心情很愉悦。   似乎,不管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是他脾气好,还是另有原因?   *   与此同时,西边官道上的人,也各怀心思。   “教主。”东护法实在忍不住了,“你……没事吧?”   其他三人也一齐竖起耳朵,这也正是他们担忧的。教主三年前抱着人上去,空手回来,一怒之下把‘赛华佗’三个字从江湖除名,世上从此只剩不行医的凤城。现在空手上去,抱着人回来,让他们不禁担心,教主会不会触景生情?   “没事,你们可以慢慢走,越慢越好。”楚长歌的声音听起来很悠闲。   闻言,四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能说出这话就表示没事。   事实上,每次上华佗山,楚长歌的心情都很沉重,这一次,格外沉重,因为在那里遇见了慕容云舒。   仰头靠在轿壁上,楚长歌闭上眼,在心中无声地问:惜儿,你不会怪我吧?   正文 第十四章:被困青楼   酒楼、客栈门扉紧闭,街上小贩愁容满面,以往繁花似锦的京城,如今呈现出一片衰败之气。狂风呼啸而过,给人烟稀少的大街添了几分凄凉。   慕容云舒暗暗叹气,自责之感油然而生,同时也开始担忧,如果朝廷不愿答应她的条件,汇丰钱庄恐怕只能拱手送人了。生灵涂炭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父亲肯定也不愿慕容府背上千古骂名。无论成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都必须尽快结束。   “小姐,那边有卖胭脂的,去瞧瞧。”绿儿头一回来京城,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兴奋的像只小麻雀。   “这里的胭脂都是从金陵贩运来的,没什么可看的。”   “金陵的胭脂在京城卖,那才更要看呢!”绿儿边说边跑到卖胭脂的小贩摊子前,这拿起来瞧瞧,那拿起来看看,脸上写着‘我是外来人口’。   慕容云舒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也走过去,发现胭脂摊的旁边是卖簪子的,忽然来了兴趣。左挑右选,最后相中了一根藏青色木簪,上面雕刻着一朵白色苍兰。   “这根簪子多少钱?”   “一两银子。”   “这么便宜?”慕容云舒惊讶不已,簪子的材质和做工都属上等,少说也值十两。   小贩长叹一口气,道:“不便宜没人买啊!这世道,生意不好做。京城住的都是有钱人,银子全存进钱庄换了银票,如今这汇丰钱庄关了门,银票成了废纸,富人一夜破产,生活都难,哪还有人来买簪子。不瞒您说,你是我这半个月来的第一个顾客。”   愈发内疚了。慕容云舒又随手另外挑了九根玉簪,对小贩说道:“包起来,与这根木簪子一起结账。”   “好,我这就给您包起来。”小贩高兴坏了。   “小姐,你买这么多簪子做什么?”绿儿奇怪地问。   “送给姨娘们。”   “小姐真有心,姨太太们一定会很高兴……咦?你手上怎么还有一根?那好像是男士发簪……小姐你买男……呀!我知道了,一定是买给姑爷的对不对?”绿儿激动地说。   “买给我爹的。”   “老爷已经过世了。”   “烧给他不行吗?”   “……行。”绿儿作风中凌乱状。   *   慕容云舒主仆到京城已经三天了,却迟迟没有进宫,不是不想进,而是进不去。   “皇上也不派个人来迎接一下,要我们怎么进去嘛!”绿儿拖着下巴抱怨。   “他大概不知道我们到了。”慕容云舒缓缓转动着手上的茶杯,她错了,当初应该顺便把聂青带上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绿儿苦着脸说,“总不能一直呆在青楼吧?”   慕容云舒低头默默喝茶,住青楼,总比睡大街来得舒服。   刚来京城那日,大街小巷找遍了,没一家客栈开门营业,无处投宿只好在街上闲晃,结果一晃就晃到了青楼门口,于是她突发奇想,女扮男装住进了青楼。   “小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要是姑爷知道你住过青楼,肯定会气疯。”   “他气什么?”慕容云舒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他自己又不是没住过。”   “你怎么知道他住过?”   “猜的。”   “……真会猜。”绿儿真的很佩服自家主子,住青楼还能住得这么安逸。她可是半夜都裹着几层衣服,生怕遇上不轨之徒。   *   慕容云舒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先去户部,可还未走出青楼,就被官兵堵了回来。   “哎哟,官爷,您这是做什么?”老鸨惊恐万分地出门迎接官兵。   “官府接到密旨,百花楼藏有朝廷钦犯!”带队的做个‘上’的手势,官兵当即鱼贯而入,开始四处搜查。   “嗳……嗳……”老鸨想阻止官兵,又没胆量,手乱摆一通后,转而对带队的官兵说:“我们这里只有姑娘,没有钦犯,官爷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偷偷递给他。   那官兵一看是银票,脸上立马露出嘲讽地表情,“银票我多得是,我送点给你,你交出钦犯,如何?”   “官爷真会说笑。”老鸨一面赔笑,一面催促小厮去拿现银。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暗暗叹一口气,心想,上街摆个摊,称斤收银票,不知有没有人卖……   现银一到,官兵就停止了搜查,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见到钦犯立刻报案’之后,便拍屁股走人。官兵一离开,百花楼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姑娘们练歌练舞练笑,只等天黑做生意。   “我猜压根就没什么钦犯,那些官兵就是来揩油的。”绿儿一脸不齿地说。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淡淡地瞟了老鸨一眼,便转身上楼。   “小姐,我们不是要去户部吗?”   “不去了。”   “为什么?”   “突然有点饿。”   “……”明明刚吃完早餐。   慕容云舒不疾不徐踩着木质楼梯向上走,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楼下的情形。她走到楼上,老鸨才卸下脸上防备的表情。   真是走到哪里都能遇上怪事。慕容云舒好笑地缓缓摇头,走进客房。   “小姐,我觉得这家青楼有点怪。”绿儿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   “嗯。”慕容云舒漫不经心地应一声,脑中思考着该如何脱身。   方才在楼下,官兵离开后她正打算出门,右脚才刚抬起,就见老鸨神情一肃,手上多了一枚绣花针。不用猜也知道,那枚绣花针是为她准备的,所以她非常识时务的改变了方向。   慕容云舒扶额呻yin一声,京城那么多青楼,她怎么偏偏走进了这一家呢?   真晦气!   正文 第十五章:命不该绝   夜黑风高,雾气很重,适合逃亡。   慕容云舒站在窗前,很想跳下去,可她骨头不硬又不懂轻功,这样跳下去就算不死也能摔个残废。突然想起楚长歌那日在桃林中取笑她的话。   他说,所有不懂轻功的人,都该去当鸟。   她觉得这句话应该换个说法,所有不懂轻功的人,都该去当猫。猫多好,跳下去摔不死。   轻笑一声,慕容云舒关上窗子,准备睡觉,一转身,赫然看到一个黑衣人蒙面人手握长剑站在跟前,吓得差点跳起来。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她,手中的长剑稍稍动了一下,好似考虑着该先剁脚还是先剁手。   “阁下走错房间了吗?”慕容云舒原想等他先开口,但是她猜等他开口的时候,她估计已经开不了口了,所以趁还活着,先讲几句。   “你是慕容云舒?”冷漠的声音带着一点蜀地的口音。   慕容云舒稍微挣扎了一下,道:“不是。”骨气这东西,该舍弃时就舍弃。骨头都损了,骨气留着还有什么用?   “你是。”他的语气很肯定,“我见过你的画像。”   知道你还问?慕容云舒失笑,“那你见过的画像一定很失真。”   “如果你不是慕容云舒,那你是谁?”她的泰然让黑衣人开始动摇了。   “你要想杀个人玩一下,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慕容云舒四两拨千斤。   “我只杀慕容云舒。”   “那么你可以走了。”   黑衣人盯着她沉吟了片刻,忽然一剑刺来。   慕容云舒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剑架到自己脖子上,剑刃与她的血管之间只有一公分不到的距离,她隐约能感到剑身散发出的寒气。   小心翼翼地深吸一口气,慕容云舒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颤抖,“可以让我死得明白点吗?”黑衣人没有作声,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默认了。于是她又问:“是谁派你来杀我的?我自问没什么仇家,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有人想要我的命。”   “梁王。”   慕容云舒更懵了,她这辈子别说从来没见过梁王,就连梁王的封地蜀州都没去过,怎么会得罪他老人家?   正疑惑,忽然又一个黑衣人变戏法似的凭空出现在房内。若不是屋内已经有了一个不速之客,慕容云舒真会怀疑是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虽然这间房没有铜墙铁壁,可它好歹也有四面完好无损的墙,门窗紧闭,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望着屋内的两个黑衣杀手,慕容云舒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无与伦比的崇拜感,懂武功的人都是神仙,她下辈子一定要投个神仙胎。   与此同时,黑衣人一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扭过头去看。而黑衣人二号显然也没料到有人捷足先登制服了他的目标,怔了一下。   慕容云舒急中生智,大吼一声,“还楞着做什么,快动手!”口吻很强势很颐指气使。   两人被她这一吼给唬住了,楞了一下之后同时动手。没办法,不是同路人,就是敌人。我不杀你,你就会杀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住在隔壁的绿儿被响声吵醒,睡意朦胧地推开门,一面揉眼睛一面口齿不清地说:“小姐,好像听到有人在打架。”   打斗声戛然而止。黑衣人猛然发现慕容云舒早已逃之夭夭,窗子开着,当即跳窗追出去。   绿儿打个呵欠,睁开眼,房内一片狼藉,不见半个人影。小姐呢?   *   慕容云舒没有摔死也没有摔残,因为她跳下去的时候,某个倒霉鬼正好路过,让她砸得趴在地上当了垫背的。仓促的说了一声‘谢谢’之后,拔腿便跑。京城她不熟,兜兜转转好半天,最后在一个破庙落脚。停下来才惊觉,其实脚扭了。突然想到上一次在华佗山扭到脚,痛得要命,方才逃命的时候却没觉得痛。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没有依靠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变得坚强。   慕容云舒自嘲似的一笑,一面轻轻揉脚踝,一面观察四周。不大不小的庙内,有一尊佛像,结满了蜘蛛网,尘土也落了一身,很落魄的样子。佛像前有一个摆放香火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两根烛台,同样布满灰尘。   忽然,庙外传来脚步声,慕容云舒立即警觉起来,跛着脚快速走到佛像后面躲起来。   “聂青,你不要不高兴嘛,我只休息一下下。反正天还没亮,宫门关着,走再快你也不能现在进宫面圣啊!”   是凤灵!慕容云舒松一口气,倒霉多了,终于也能运气一次。   “我可以从宫门递紧急奏折。”   “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嘛!人家累死了。”   “若梁王的人先动手,就算累不死你,有人也会杀了你。”   慕容云舒一听‘梁王’二字,顿时竖起耳朵。   “谁杀我?”   “你不是说那个楚长歌武功高的不像人吗?你害死他的未婚妻,他不杀你杀谁?”   楚长歌的未婚妻?不就是她!慕容云舒有点晕,凤灵怎么会害死她?   “聂青你不要乱讲,我什么时候害死慕容了?楚大哥要是误会了,我就死定了。”   “你拖拖拉拉,耽搁我进宫请皇上派人保护慕容云舒,她若遇害,不怪你怪谁?”   慕容云舒大惊,聂青知道梁王会派人刺杀她?!   “好吧。那……那如果楚大哥要杀我,你会救我吗?”   “不会。”   “聂青!”   “害死慕容云舒,他不杀你我也会动手。”   “你、你、你……你喜欢慕容是不是?”   “少瞎说。”   “我没瞎说!你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为了替她报仇而杀我?”   慕容云舒扶额,感觉额角的青筋跳了几下。她还没死呢,报什么仇!   “我是为黎民百姓报仇。汇丰钱庄掌控着大业王朝民间的九成财富,她一死,钱庄就会落入梁王手中。”   “梁王是皇上的弟弟呀,落入他手中不就等于落入朝廷手中,你生什么气?”   “算了,说什么你都不会懂。”   慕容云舒却听懂了聂青的话--梁王想造反。但是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死,钱庄就会落入梁王手中?就算她后继无人,好歹还有个未婚夫,再不济也该充公归朝廷,当然,朝廷只会得到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子,钱庄的白银早已被她掏空转移,而另一部分被父亲藏到名剑山庄……   蓦地,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名剑山庄与梁王早就勾结上了。梁王之所以想杀她,就是想用她的死击垮大业王朝的经济。只可惜,他低估了她的运气,也低估了汇丰钱庄的规模。父亲藏在名剑山庄的那五千万两白银,其实只是钱庄存银的零头,也是钱庄除去存银以外的本身价值。   父亲向来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想必早已决定把钱庄‘卖’给朝廷,才会拿走那五千万当报酬。可笑的是名剑山庄竟像是得了宝,与梁王狼狈为奸。   一窝败类!慕容云舒冷笑。   “谁?!”聂青极警觉地问。   “想不到聂大人一介文臣,也是耳聪目明的。”慕容云舒从佛像后面走出来说道。   “慕容!”凤灵惊叫。   “你还活着。”对于这个‘见死不救’的‘故人’,聂青没打算给予好脸色。   慕容云舒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棺材脸,淡淡道:“我都听到了。”   “先去我府上,天亮再进宫。”   慕容云舒摇头,道:“我还要去一趟青楼。”   “我陪你去!”凤灵一脸兴奋地说。   聂青只觉头上好大几只乌鸦飞过,表情臭到了极致,无视凤灵,转头问慕容云舒,“你去青楼做什么?”   “睡觉。”   “等你死后,可以睡个够。”   “地府也有青楼?”   “……你到底想去青楼做什么?”   同去不就知道了?慕容云舒淡眉一扬,道:“百花楼,麻烦带路。”她不识路。   他有说要一同去吗?聂青以前认为是她怪,现在忽然觉得怪的人可能是自己,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淡定太理所当然。   正文 第十六章:缺德不缺德   百花楼门口,两个大大的袖灯笼在整条花街显得格外耀眼,照得送往迎来、浓妆艳抹的花娘们脸上金光灿灿。   慕容云舒三人甫一来到门前,就有眼尖的花娘殷勤地粘上来,把他们往里面拉,娇滴滴地声音拧得出蜜来,“三位爷里面请。”   慕容云舒嘴角轻勾,神态悠悠地走进门。凤灵也笑眯眯蹦蹦跳跳跟进去。聂青则寒着脸甩开胳膊上的手,带着下地狱的沉痛感不情不愿地踏入那扇门。   老鸨一见慕容云舒进门,粉墙上的媚笑顿时失色,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错愕,“你怎么会……”从外面进来?   慕容云舒则始终一脸从容,边走边说:“你也是练家子的人,该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境界叫神出鬼没。”   老鸨更加惊讶,不敢置信地默默跟在她身后,满腹狐疑。消息明明说慕容云舒不懂武功……   慕容云舒来到自己的客房,房内一片狼藉,显然老鸨与之前的黑衣人不是同路人。“你又是为谁做事?”她在主位上坐下问,聂青与凤灵则充当打手各站两边,俨然一副开堂问审的架势。   “小梁王。”老鸨不怕说实话,只是心中很不解,明知山有虎,一般人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哪里还会回来兴师问罪。这慕容云舒莫非当真深藏不露?   “目的呢?”   “带你去蜀州。”   慕容云舒莞尔一笑,“梁王要死的,小梁王要活的。看来还是小梁王有远见。梁王恐怕也只能指望小梁王称帝后封他一个太上皇了。”   聂青一听这话,脸又臭了几分。出言不逊、大逆不道之类的词一一在脑中划过。   老鸨则喜出望外,“早知道慕容小姐这么配合,我就不必大费周章给你下夺魂丹了。”   “你给慕容吃了夺魂丹?!”凤灵大叫一声,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慕容云舒一听‘夺魂丹’这名字,心凉了一半,再听凤灵那带着颤抖的声音,心全凉了。江湖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的。“你哥医得好吗?”赛华佗不该浪得虚名才对。   凤灵苦着脸摇头,“我哥当年就是因为没医好惜姐姐的毒,才会被盛怒之下的楚大哥困在华佗山上三年,还除去了赛华佗的名,从此不许再行医。”   楚长歌曾……冲冠一怒为袖颜?慕容云舒只觉一股奇怪的气流涌向胸口,淡淡地,说不出的闷。沉吟几秒敛去心头的异样感,她转眼问老鸨:“怎样才肯给我解药?”   “解药在小梁王手上,怎样才给解药他说了算。”   “没有解药,我还能活多久?”   “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秒。简而言之,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归天,没有任何征兆,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抿了抿嘴,然后挟着笑意说:“这不就等于没中毒?人本来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死。”   老鸨愕然,忽然有点明白小梁王为何执意要活捉她了。这个女子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风华,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天下很太平。   “我劝你快点让那个小梁王把解药给慕容!”凤灵气鼓鼓地瞪向老鸨,道:“眶你一把年纪,想必听说过三年前魔教一夜灭唐门的事吧?楚大哥三年前会为惜姐姐灭唐门,今日就会为慕容灭梁王府!”   慕容云舒暗暗心惊,凤灵说出的事实让她感受到了以前在楚长歌身上从未见过的魔性。她以前还奇怪,为何世人都说他是大魔头,她却只看到一个桀骜不驯、一身邪气的轻狂少年……原来,只是她看到的太少而已。   当一个人被绝望淹没时,会表现出两种极端:第一种是用沉默接受命运,第二种是用愤怒反抗命运。前者得道成仙,后者失心成魔。而楚长歌,必是不屑的抛弃了前者,傲气凌然地看着自己沦为魔鬼。   那个时候的他一定崩溃到了简直想灭掉全世界的地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向全世界宣战。慕容云舒垂下眼,感到莫名地失落。   “哼!唐门是江湖门派,朝廷才会葞魔教为所欲为。但梁王是帝王子孙,手握重兵,楚长歌若灭梁王府,朝廷岂会放过他?”老鸨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楚长歌就算有天大的胆子,谅他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凤灵说不过她,又急又气。   慕容云舒则笑着对老鸨说:“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信口雌黄的好,当知祸从口出。”口气一如既往地波澜不兴。   老鸨大笑,“你真以为楚长歌会为你与梁王作对?”明明是嘲讽,慕容云舒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期待,好似楚长歌与梁王杠上正是她所想要的结果。   抬眼仔细看她一眼,慕容云舒道:“他不会为了我与梁王作对,但是,别说是小小的梁王,纵然是当朝太子,他也照样捏圆捏扁。”语气甚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   “但愿他真如你所言那般神气,会去梁王府救你!”老鸨咬牙切齿,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精光。   这让慕容云舒忍不住又多瞧了她一眼,视线无意晃到她头顶,接着一怔,眸光闪了闪,嘴角稍稍勾起一个弧度,道:“你自信带的走我吗?”   老鸨无比自负地大笑一声,道:“我难道还带不走一个中毒的废人吗?”   “你少狂妄!有我凤灵在……啊……”凤灵猛地捂住胸口,皱着脸道:“你给我下了什么毒?”   “你不是赛华佗的胞妹吗?怎么,这点小毒也无可奈何?”老鸨阴着笑嘲讽。   “谁规定赛华佗的胞妹必须懂医术了?!你开青楼的,是不是也一双玉臂万人枕?”凤灵柳眉倒竖回呛过去。   老鸨气急,扬手就像甩她一耳光,却被人在半空中拦截,狼狈地摔到地上。   “聂大人终于像个男人了。”慕容云舒含笑揶揄。   什么叫像男人?他本来就是!聂青冷冷地哼了哼,用眼神居高临下秒杀老鸨,伸出手作‘拿来’状,道:“解药。”   “没有!”老鸨腾地一下跃起来,点了聂青的穴道,“方才是大意了才会让你得逞,就凭你,也配向老娘我要解药?”   聂青依旧挺直腰板瞪着她,脸上露出恼怒之色。   慕容云舒弯唇一笑,纤纤食指一伸,指向她的额上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你看他够不够资格?”   老鸨转身仰头看去,还来不及惊讶,一锅底当头砸来,当即晕倒在地。   “前辈好身手。”慕容云舒拍手叫绝。   “是锅好。”一年过半百的老者身形矫健地从房梁上跳下来,脸不袖气不喘。   凤灵一看清来人的样貌,倏地瞪大一双铜铃眼,不敢置信地指着老者惊叫,“你、你是魔厨锅缺德!”   慕容云舒一听这名号就笑了,谁这么缺德,给人取这么缺德的名字……   正文 第十七章:赐婚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还能认得我,小丫头前途无量。”锅缺德感到非常欣慰。想不到他隐姓埋名归顺魔教这么多年,还有后辈认得出来。   凤灵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道:“我常听我爹提起前辈,三十年前,您一个锅子走江湖,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风云一时、恶贯满盈的江湖一害,祸害江湖的本事比楚大哥还高!”   “这你也晓得!”锅缺德简直欣喜若狂,想当年他是多么的威风八面啊!小丫头有前途,太有前途了。“你爹是谁?”他问。   “凤阎。”   “什么?!凤阎那老不死的居然生得出你这么可爱的闺女!”惊叫过后,锅缺德便无视众人,独自在一旁作捶胸顿足、痛心疾首状,感慨老天不公,没让凤阎断子绝孙。   见状,慕容云舒满脸黑线,他果真人如其名缺德的紧,看来给他取名的人没有冤枉他,兴许一开始就对他抱着这样的期望,就像给儿子取名‘顶天’的父母,定会摸着儿子的头殷切地说‘儿子啊,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那人大概是摸着他的锅说,‘锅缺德啊,你长大以后一定要拿着这个锅干尽天下缺德事’。   凤灵则扯着聂青的袖子志得意满地说:“看吧,有人说我可爱。”   聂青给她一个大白眼,少根筋!   凤灵瘪瘪嘴,蹲地找解药。   “锅前辈应该不是凑巧路过吧。”慕容云舒淡淡开口,把锅缺德从咒骂词穷的悲愤中拉回来。   “是教主让我来的!”一提到那个比他还缺德的教主,锅缺德就恢复正常了,“还有啊,夫人,您不要一口一个前辈的叫,让教主听到,他会不高兴的。就叫我锅厨子吧,教主都这么叫我。”   “好,锅厨子。”慕容云舒从善如流。还好没让她叫‘缺德厨子’,虽然她长这么大指桑骂槐的事没少做,可直接骂人却很少,要她一口一个‘缺德厨子’,那还真是折煞她的修养。“你一直在暗中跟踪我吗?”她问。   “从您踏入京城开始。”   “这么说来,你是第二个黑衣人?”   “是啊。我原想与夫人开个玩笑,乔装刺客试试夫人的胆量,没想到被我给撞上真刺客了。”锅厨子不好意思地用锅底戳后脑,一副笑呵呵为老不尊的样子。   “那个刺客呢?”   “被我解决了。”   “我的丫鬟呢?”   锅缺德用锅笑嘻嘻指向邻房,道:“在隔壁睡得正香。”   “多谢。”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替教主保护夫人,那是我们的荣幸。”   慕容云舒闻言挑起左边眉毛,“我们?”   “是啊,从您动身的那天起,我们这些正巧在沿途或京城活动的人就接到了教主的‘黑风令’,务必护夫人周全。”锅厨子说完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补到:“夫人,刺客的事,您可千万别对教主讲。他若知道我不小心让刺客的剑架上了您的脖子,我这根又老又短的脖子铁定给他剁了下酒喝。”   难怪这一路太平无事,慕容云舒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弯,隔了几秒才神色如常地回答锅厨子的话:“放心,我不会让他拿你的脖子下酒的。”   锅厨子感激涕零。楚家祖上积德,娶了个善良的媳妇。   “那么血腥的东西吃了会生病的,挖个坑埋了就好。”   “……”他就奇怪,楚家祖上怎么可能会积德?!   “没关系,我哥是神医,不怕吃出病。”凤灵特善解人意地说。   锅厨子横她一眼,“太不可爱了!”   凤灵一听就急了,“人家只是实话实说嘛……”   聂青又瞪了她一眼,所以说你少根筋!   这时,老鸨醒了,睁开眼看到众人,猛地悟过神来,刚想站起来,头上又是一锅子,晕了。   慕容云舒扶额,他当老鸨练过铁头功啊!再敲几下,不死也傻了,到时候谁替她向梁王传话?“替我向你们教主说声谢谢。”她边走出房门边说。   “我们教主从来不接受口头致谢。”锅厨子贼兮兮地说。   慕容云舒一愣,扬了扬眉,算是听到了,然后去隔壁房间叫绿儿。不一会儿,她与睡眼惺忪、不明真相的绿儿一同回来,递给锅厨子一封信。   锅厨子拿着信笑嘻嘻问,“给教主的?”   “嗯,书面致谢。”   锅厨子大囧,“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是那个意思。”慕容云舒说得甚是坦然。   *   一行人走出青楼,正要去聂青府上借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少了一个人。   “聂青呢?”慕容云舒问。   凤灵左瞧右瞧,没发现心上人的身影,眼陡然一瞪,一面跑回青楼一面大骂道:“聂青那个大色狼,一定被花娘给迷住了!”   慕容云舒目瞪口呆,这凤灵是没长眼睛还是眼睛不好使?她没看到聂青听说要一起进青楼时那副‘天塌下来了’的恐怖表情吗?   正觉好笑,只听锅厨子在一旁嘀咕道:“这聂小子真有本事,被唐三娘点了穴还能花天酒地……”   慕容云舒无语望天数星星。若让聂青听到这句话,只怕真想剁了他的脖子下酒喝。   *   有聂青带路,慕容云舒进宫非常顺利,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御书房外。   “宣户部侍郎聂青、慕容云舒,进御书房面圣!”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公公出来宣旨,末了又对聂青说,“聂大人,皇上龙体欠安,不要说太久。”   “多谢提醒。”   聂青还是一副又冷又硬的样子。慕容云舒觉得他更适合当判官,一板一眼,整体臭着一张俊俏的小白脸,实在不像与银子打交道的人。   走进御书房,一室威严的明黄,让人不禁肃然起敬。普通百姓不能直视圣颜,所以慕容云舒微微低着头,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势,不疾不徐地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主隆恩。”   聂青则只稍稍俯身,“皇上。”   “聂爱卿平身。”   “谢皇上。”   慕容云舒悄悄将君臣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眼中闪过心领神会的笑意。聂青这个兵部侍郎,不简单啊!   “慕容云舒。”皇上开口,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龙体欠安的样子。   “民女在。”   “如果朕答应你的要求,让汇丰钱庄掌管‘银元’的发放权,你要如何回报朕?”   “皇上会答应吗?”   “朕在问你话!”   慕容云舒轻轻一笑,悠悠说道:“皇上若不答应民女的要求,这个问题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你先回答朕的问题,朕再决定是否答应你的条件。”   “恕民女无法回答皇上的问题。”   “你大胆!”龙颜微怒。   “皇上请息怒。”慕容云舒继续说道:“朝廷决定改革通货,用小面值‘银元’代替真金白银在民间流通,从理论上说这是利国利民的,但实际是否行得通,谁也不知道,所以民女不能保证能够回报皇上什么。”   “那你又何必执着于钱庄的经营权?”   慕容云舒依旧微低着头,轻描淡写般说道:“因为民女不想让自家的产业毁在别人手中。无论成败,慕容府都要与汇丰钱庄共存亡。”   皇上闻言沉吟,鹰利的目光审视她良久,道:“好,朕依你。但是朕有一个条件。”   “皇上请讲。”慕容云舒作洗耳恭听状。   “嫁给太子。”   正文 第十八章:有恃无恐   慕容云舒一点也不奇怪皇上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联姻本来就是皇家惯用的政治手段,而且表哥早就提过一次,可是,她并不想做牺牲品。“恕民女难以从命。”不假思索、果断拒绝。   皇上没料到她会拒绝,这个条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恩赐,而她竟然一口回绝,这让他有些恼火,一蹙眉,不悦地说道:“那么朕也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闻言,慕容云舒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脸上俱是无奈,沉吟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皇上,民女今天并不是来与您谈条件的。您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汇丰钱庄都是慕容府的产业,不容旁人侵犯,就算是您也不行。”   皇上勃然大怒,“如此出言不逊,你就不怕朕灭你九族!”   慕容云舒仍是一脸淡泊,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用极平静地口吻说道:“太子也是民女的族人。”大有要死一起死的派头。   尽管碍于太后方面的压力,皇族并未承认慕容府这一外戚的存在,而慕容府也不觉得有攀龙附凤的必要,所以四年来一直安居商场,不曾涉政,但慕容府到底是太子唯一的外戚,除去慕容府就等于折断了太子的羽翼,而这并不是皇上想要的结果,至少现在不是。太后的娘家在朝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皇上若不想自己寿终正寝后太子被‘垂帘听政’,就必须在太子羽翼还未丰满之前保全慕容府。   慕容云舒非常清楚这个事实,所以她才更加有恃无恐。“民女并不想忤逆圣意,奈何早有婚约在身,实难从命。”就算有王牌在手上,该退的时候还是得退,以退为进才是上策。“皇上若信不过民女,可以派一位朝廷要员与民女一起负责此事。”皇上让她嫁给太子无非是担心她这个‘外人’生异心。   果不其然,皇上听闻可以令派人选‘监视’她,脸色缓和了许多,终于也退后一步,用极浑厚地声音说道:“好,就由聂爱卿与你共同负责通货改革一事。”   *   一出御书房,聂青便又一脸死了亲娘的表情,冷冷说道:“朝廷绝不会让发放‘银元’的钱庄掌控在私人手中,汇丰钱庄充公是迟早的事。”   慕容云舒抬手挡住如火的骄阳,边走边说:“我知道。”   “那你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皇上现在必然已将慕容府视为眼中钉,早晚除之而后快。”   “聂大人。”慕容云舒忽然止步,侧头看向他,奇怪地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聂青面露窘色,扭头说道,“你想太多了。”   “是吗?”慕容云舒挑眉,然后转回头继续欣赏一路上的花花草草,口上则说道:“在能反抗的时候不反抗,百年之后我有何颜面见慕容府的列祖列宗?”   聂青冷哼一声,“我看是你不肯轻易认输吧!”   “你这样想也没错。”说完,慕容云舒加快步伐向宫门走去。   皇宫这种地方,还是少逗留为妙,指不定皇上下一秒就气不过,派人把她抓起来咔嚓一下解决了。虽然她觉得早死晚死没差,可好死歹死就差很多了,她宁愿不痛不痒的死在小梁王的夺魂丹之下,也不要被刀口不怎么锋利、动作也不怎么麻利的侩子手送上西天。   想到那夺魂丹,慕容云舒不禁觉得好笑,那小梁王身边定有不少江湖术士,才学了这一招故弄玄虚的本事。说实话,他要给她下一包泻药,说不准她就从了。   *   没过几天,朝廷就发了皇榜,汇丰钱庄得到朝廷的认可,总管新币‘银元’的发放权,并封慕容府为‘天下第一府’,封慕容云舒为‘银监官’,享受正一品待遇。皇榜一出,死气沉沉的大业王朝顿时恢复生气,连走在路上的路人甲乙丙都显得精神抖擞,更别说扯破嗓子叫卖的小贩了。   有了朝廷这座靠山,汇丰钱庄重拾信誉,印有‘汇丰’二字的银票如雨后春笋般在市面上冒头。汇丰钱庄也重新打开门做生意,银元还没有印制,所以钱庄还是原来的经营模式。一夜之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慕容府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财大气粗、炙手可热的金陵慕容府。   但是慕容云舒心知,这只是皇上布的棋、铺的路而已,她若不想慕容府沦为皇族争权夺利的棋子、不想重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覆辙,就必须步步为营,早思全身而退之策。   慕容云舒以最舒服的姿势躺在黄篾躺椅上,阖上手上那本旧的发黄的古籍,在心中轻叹,皇权真是可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有人不惜头破血流、身败名裂,也要踩着尸骨摸一摸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   “小姐,皇上给你官当,你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绿儿很不理解。银监官可是享受正一品待遇,与丞相平起平坐,小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他不安好心。”明明带着咬牙切齿,可从慕容云舒嘴里说出来,味道就淡了,好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绿儿猛翻白眼,“给你这么大一官当还是不安好心?”   慕容云舒知道,不管她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像绿儿这样一根肠子到底的人都是不会明白的,于是索性当没听到,闭眼假寐,过了几秒又忽然想起建银仓的事,睁开那双带着淡淡睡意的眼眸,问:“聂青回来了吗?”   “听说刚从户部回来了。要我去找他吗?”   “嗯,去告诉他,不要来吵我。”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猜的。”昨天她说银仓建在上阳时他就很不认同,今早入宫必然是去向皇上报信去了,而皇上必然也会坚决反对,所以他这会儿回来,定会来充当说客。虽然她在商场上一向贯彻‘专政独裁’的作风,绝不会被他说动,但午觉时间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总是难受的。   果不其然,慕容云舒才刚睡着没多久聂青就来了,被绿儿挡在门外。   绿儿期期艾艾地说:“聂大人,小姐有起床气,你扰她好梦,她会生气的。你知道,不经常生气的人,发起脾气来是很恐怖的。”她就不幸见识过一次,那时真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省得被小姐阴森的眼光碎尸万段而不得全尸。   聂青也深深觉得惹火慕容云舒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皇上都敢威胁的女人,干起谋杀朝廷命官的勾当来八成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所以,他只小小考虑了一下,便道:“我等她睡醒。”   正文 第十九章:遇上真山贼(有修改)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太操劳,又或许是无人打扰睡得安稳,慕容云舒这一觉睡到傍晚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动作迟缓的把脚放到地上,懒洋洋地起身,双手拉开房门的同时顺势伸个懒腰,然后抬眼边看天色边用手捂住嘴打个大大的呵欠。   聂青冷眼睨着睡生睡死的某人,一脸欲求不满地闷恼样子。这不能怪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下午,换谁都没有好脸色。   凤灵则一脸崇拜地望着慕容云舒,为什么她怎么装都装不出一点淑女气质,有人却连打呵欠也能如此优雅……   慕容云舒打完呵欠,便悠悠朝凉亭走去,临走前吩咐绿儿弄些点心来吃,至于门外神色各异的两人,直接无视。   “嗳,慕容,你怎么走了呀?聂青等你一下午了呢……”凤灵边说边用手招啊招,像招魂一样,好似想把她招回来。   聂青半点不领情地瞪她一眼,气闷闷默不作声地踏着重重的步子跟上慕容云舒的脚步。凤灵嘟起嘴眨了眨眼,也蹦蹦跳跳地跟上去与他并排走,时不时侧头瞄他一眼。   慕容云舒听着身后节奏天差地别的脚步声,觉得凤灵真是个人才,不管聂青给她什么脸色都不气馁,真怀疑她脑中是不是有个自动过滤系统,但凡不愉快的东西,都会被自动过滤掉。   被冷风吹了吹,慕容云舒清醒了许多,也有了谈公事的心情,于是轻轻开口,“你可以开始陈述理由了。”说完以吃饱了闲逛的姿态开始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晃悠,漫不经心的视线游走在道旁的花草之间,很有闲情逸致。   “上阳地处偏僻,穷乡僻壤山多路少,离京城又远……”一谈到朝政,平日里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聂青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滔滔不绝、夸夸其谈,引经据典、谈古论今,挖出一切可以证明上阳不符合建银仓的理由,连风水不好都用上了。   慕容云舒皱眉,“聂大人几时干起了风水师的兼职?”   聂青哼了哼,冷笑道,“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好中的?”   慕容云舒眉头皱的更紧,“科举还考关风水吗?”   聂青被她问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沉着脸不说话好半天,才冷冰冰地说道:“我们讨论的是银仓选址的问题,你纠结这个问题做什么!”   “确定你不是在瞎掰。”慕容云舒始终一本正经的样子。   聂青的嘴角狠狠地颤了几下,又哼了一声,道:“皇上决定把银仓建在皇陵附近。”   “让龙祖龙宗帮忙看守?”慕容云舒随口问,没料到他会点头,黛眉微拧,道:“聂大人,你既然在户部任职,就该懂得一些经营之道。大业王朝分九州,皇陵坐落于阳明山,属九州之中的京州,虽然距离京城不过百来公里,但它在大业王朝的最北部,与其他八州遥遥相隔,尤其是最南部的闽州,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要好几个月,更何况是奇慢无比的押银车,只怕银子还没送到,就又要送回去了。”   聂青动了动嘴,但没有出声。显然他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慕容云舒又道:“上阳属楚州,楚州自古以来就是大业王朝的交通要塞,道路四通八达,运输极为方便,而且楚州在中部,不管从哪个州运银过去都快捷。另一方面,上阳山多路少的地势正好形成了易守难攻的优势,银仓建在那里,最合适不过了。”顿了顿,她又看向聂青,轻淡的目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徐徐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要么一切听我的,要么什么也别做。”   沉思半晌,聂青弃械投降,“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别扭的神情中透着淡淡的钦佩。   慕容云舒挑眉,全家都是商人,她不是商人正常吗?   *   不知道聂青用了什么法子,皇上很快同意了把银仓建在上阳,而银元的印制工作也已开始,只等银仓一建好,就实施全面的银改。   事情谈完,慕容云舒便立即启程回金陵,聂青现在是她的副手,所以也一同上路,而凤灵则自愿充当第二个绿儿,跟着端茶送水跑前跑后。当然,她的醉翁之意,大家心知肚明。锅厨子去了少林寺,带着慕容云舒对楚长歌的‘谢意’。   倚在宽大舒服的马车内,慕容云舒从怀中掏出那根甫入京城那日买的准备送给楚长歌的木簪,神色复杂地凝视了好大一会,最终掀开侧壁窗帘,扔了出去。从得知他曾为一个女子几近疯狂起,她就意识到,她与他的缘分,只能到相敬如宾。   幸好,到目前为止楚长歌对她来说只是百无聊赖时有人说话的消遣,有他无他,无关痛痒。   马车很大,足够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躺着睡,而对于中等身高的慕容云舒来说,完全可以像睡在自己床上一样随意摆姿势,于是她平躺下来,闭上眼睡觉,心想着一觉醒来就到金陵了。   但是,有些人的人生注定无法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慕容云舒不巧就在此列。   慕容云舒被陡然停住的马车惊醒,身子往前猛地一冲,差点摔下去,幸亏她眼疾手攀住了车壁,手掌与车壁之间的摩擦减缓了把她摔出去的那股冲力。   “出了什么事?”她站稳掀开帘子探出头去问,只见七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挡在车前,土灰色的麻衣和用麻绳辫子随便扎起的乱发看起来很有山贼气质,不过,更有这种气质的是他们说出的那句古今通用老掉牙的话--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脸上没半点毫无惧色,神态悠悠地下马车,又审视他们一遍,问:“你们要多少,我今日没带多少银子,不够的话先打个欠条。”   众山贼显然没料到对方不仅不气不恼也不怕,还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样子,都愣住了。   聂青冷哼,不知是哼慕容云舒,还是哼山贼。慕容云舒见他面无惧色地走向‘前线’,以为他有什么对策,却听他非常有气势的打了一句官腔,“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慕容云舒失笑,现在的金科状元都这么迂腐吗?山贼眼里若有王法,就不会当山贼了。   正文 第二十章:悬崖边的客栈   为首的山贼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了聂青几眼,然后挥手示意他有多远滚多远,“瞧你这身衣服比俺们的还破,打劫你会坏了咱追风寨的名声。快走块走,别瞎搅和,又没人说要打劫你。”   聂青闻言脸色一沉,狠狠地瞪了慕容云舒一眼。   慕容云舒一脸莫名其妙,你自己寒酸,瞪我做什么?   寒酸也是被你比出来的!聂青不爽地又瞪了她一眼。马车也要镶金戴银,连那一块比他全身上下所有衣服加起来还值钱的丝绸车帘都滚了金边,生怕山贼不来找她麻烦!   慕容云舒的确生怕山贼不来找她,但那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那会儿她是为了引起华佗山山贼也就是凤灵兄妹俩的注意才把马车‘装扮’成那样,后来又觉得银子都已经花了,这么舒服的马车不坐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就一路坐着它在路人嫉妒羡慕恨的注目礼之下招摇过市……   好吧,今日遇上山贼,她要负全部责任。慕容云舒状似无意地抬手摸了摸右边耳垂上的碧绿色古筝型耳坠,感受到古筝模型上紧绷又冰凉的弦时眸光闪了闪,然后放下手,非常平静又带着几分财大气粗地干脆说道:“诸位开个价吧。”   众山贼觉得自己简直遇上了怪物,还是长得标致又阔气的怪物。商量了好大一会,为首的那个才抬起一只手说:“五千两。”   不待慕容云舒回应,凤灵就抢先愤愤叫道:“一开口就是五千,抢劫啊你!”   慕容云舒无力地睨凤灵一眼,道:“他们本来就是在抢劫。”   呃,糗大了。凤灵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默默退到一旁。都怪慕容那副谈生意的样子太潇洒,害她真以为现在是在谈生意。   “五千两太多了。”慕容云舒又望向众山贼,道:“你们就栽了一棵树、开了一段路而已,算上辛苦费,撑死一百两。”   众山贼瞠目结舌,这丫真以为他们在跟她谈生意?!   “对,一百两,不干拉倒!”凤灵特有气势地附和。   “哼!拉倒就拉倒!我们可不是什么斯文人!”众山贼抄起家伙,蓄势待发。   凤灵一见这阵势,立马跳到慕容云舒身后躲起来,用颤抖音小声说道:“慕容,五千就五千吧,反正你家开钱庄的。”   慕容云舒顿时觉得额角的青筋开始乱跳,问道:“你不是会武功吗?躲什么?”   凤灵脸一袖,结结巴巴地说:“我哥告诫过我,路见不平,绕道走开,就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就能对付聂青那样的……”   聂青本想替她说两句公道话‘她个头那么小,哪里打得过那么多虎背熊腰的大汉’,可一听到那句‘也就能对付聂青那样的’,毅然收起了多管闲事的冲动。   慕容云舒抬手轻揉眉心,原指望着凤灵这个唯一的江湖人能帮上忙,孰料竟是个半罐子。是她不好,不该以为高手身边都是高手。早该料到,以凤灵大事小事总爱插上两脚的性格,若是有两把刷子,早就拿出来刷了……   看来,非要有一方躺下,这生意才谈得拢了。慕容云舒非常无奈地淡淡叹息一声,极不情愿地抬起手,捏住古筝耳坠。   “小姐……”绿儿壮着胆子出声提醒自家主子,现在不是耍淡定的时候。   慕容云舒没有理她,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耳坠,脸上则一派气定神闲,作闭目养神状。   众山贼见她如此镇定,突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了,心中皆揣测,莫非她会什么法术之类的,在召唤鬼怪?   聂青和凤灵则不约而同地看向绿儿,你家小姐中邪了?   绿儿也一脸茫然,小姐虽然一直都很不正常,可不正常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众人疑惑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嗤嗤’声响起,接着,一声尖叫响彻云霄--“蛇!”凤灵吓得直跳脚,还边叫边跳,仿佛有蛇爬到了她身上。   “哪里有什么蛇……”聂青话刚说到一般,陡然失声,脸刷地一下白了,接着开始呕吐。   “聂青!”凤灵连忙把肠子都快吐出来的聂青扶住。   众山贼起初还想笑他们有钱人胆子小,连蛇都怕,但当见到一条接一条的蛇从草丛中、石缝里、树上源源不断的爬出来时,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蛇,各种蛇,好多蛇……”山贼们边逃边哭叫。   直到山贼们的叫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慕容云舒才睁开眼,与此同时,蛇也已经全部重新回到洞里。   “启程。”淡淡吩咐一句,慕容云舒看也不看吓得只剩半条命的众人一眼,转身悠然坐上马车。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释一下?   *   黄昏时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缓缓停在官道旁的一家小客栈门前,一辆富丽堂皇,一辆破旧寒酸,形成鲜明的对比。   “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   慕容云舒一下马车店小二就一脸谄媚地迎了上来。“住店。两间上房。”   “四间。”聂青冷冰冰地说,脸色还是一片惨白,看起来很虚。   慕容云舒足下步子稍稍顿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继续向里面走。眼见就要上楼,忽听聂青在后面说,“你不去登记吗?”   “你要一个人住四间房?”她回头问。   聂青被她问得愣住了。他几时说要一个人住四间房了?   “既然你是替大家要的四间房,我还去登记什么?”慕容云舒说得甚是理所当然,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这是什么逻辑?聂青还没反应过来。   绿儿无限同情地看向他,好心充当翻译:“聂大人,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这房钱归您付。”   “凭什么?”富可敌国的人明明是她……   “是你自己说要四间的啊!”绿儿一脸‘又没人逼你’的表情。   “她还不是说了要两间。”   “嗯,我是慕容府的人,理应吃小姐的住小姐的,但你与凤姑娘不是,所以小姐只要了两间。”   “……至于分得这么清楚吗?!”小白脸变成了包公脸。   “当然!”绿儿点头,然后神色探究地看向他,问:“聂大人,难道你想跟我家小姐不清不楚?”   聂青冷她一眼,“我还没疯。”   绿儿若有所悟地边点头边说道:“也对,我家姑爷可是魔教教主,谅你也不敢宵想什么。”   聂青的眼角抖了抖,然后一言不发地臭着脸去柜台太登记。心道:最近的怪胎真是越来越多了。   与此同时,大堂角落的一桌食客皆放下碗筷,悄悄握紧了兵器。   这一幕恰好被落在后头东张西望的凤灵瞧到,骨碌碌地黑眸疑惑地盯着他们看了又看,歪着头嘀咕道:“好眼熟……”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甩甩头,蹦蹦跳跳上楼。   *   客房非常简陋,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以及茶壶茶杯之外,什么装饰品也没有。慕容云舒抿嘴蹙眉,若不是中途遇上山贼,现在应该住在庆远镇的别院中。打开窗子,呈现在眼前的是望不见底的烟雾缭绕。心一惊,她忙又左右瞧了瞧,发现这间客栈竟建在悬崖边上,而她所住的房间正是靠近悬崖的一端。   还好绿儿那丫头住在对面,不然又该鬼嚎了。慕容云舒正感到庆幸,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充满恐惧地尖叫,并在半路戛然而止,接着又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凤灵不见了!”聂青破门而入,冷漠的眸子里明显带着焦急。   绿儿也急忙跑进来,道:“小姐,我刚才下楼去叫吃的,回来包袱就不见了!”   慕容云舒眉目微沉,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以前只看到一条蛇就绝食了三天,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绿儿绝倒,不厌其烦地再次强调重点,“小姐,包袱不见了。”   “包袱丢了就丢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至于盘缠,等到下一个镇子,再去钱庄支。”   绿儿很想说,包袱里还有几千两银票,但她觉得就算说了也引不起小姐的重视,于是作罢。   “凤灵不见了。”聂青再次强调。虽然他很好奇那些蛇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并且深深赞同她绝食的做法,但是,那不是现在的重点。   慕容云舒淡淡睨他一眼,“然后呢?”   聂青一愣,“然后去找啊!”   “你要与我一起找?”   聂青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就不能不要每一个意思都表达的那么拐弯抹角、高深莫测吗?   慕容云舒又睨他一眼,以大发慈悲、扶贫救灾的口吻说道:“想与我一起行动,就得一切听我的。”   聂青发现,她真的很喜欢掌控一切,‘银元’的事如此,凤灵的事也如此。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凭什么全听她的?虽然她官阶比他高,但这是私事,与官大官小无关。   看出聂青没有退步的打算,绿儿连忙挪动步子凑到他身旁,小声说,“聂大人,我们慕容府向来权利分明,一人当家,其他人就只有惟命是从的份,所以慕容府当家人都有点唯我独尊的心里,尤其是像小姐这样的独女,从小就比老爷还固执独裁……”说到这儿,绿儿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见她面色无异,于是放心大胆继续说道:“您要想与她一起行动,只有听命的份。而且,据我的经验表明,听小姐的准没错。”   听绿儿一席话,聂青顿时想起了慕容云舒在争论银仓建址时说的那句‘要么一切听我的,要么什么也别做’,不留给他任何反对的余地。那时是皇命在身不得不与她合作,而现在,明明可以单独行动,他却不由自主的宁愿带着不甘心退居下位,听她号令,仿佛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有她在,事情就会变得容易。   天人交战一番,聂青认输。“你有什么打算?”   “静观其变。”慕容云舒一边关窗户一边这样说,动作相当之悠闲,神态相当之淡泊。 聂青满脸黑线,静观其变不等于没打算吗?他是不是信错人了……正怀疑着,突听绿儿又在耳旁说,“放心,你看我家小姐那么淡定,心中肯定早有计策。”   聂青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很想说,你家小姐什么时候都那么淡定,鬼知道她是故作高深还是真有韬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正文 第二十一章:冤有头债有主   夜幕降临,狂风飒飒,吹得不怎么牢实的窗户吱吱作响,大有破窗而入之势。慕容云舒隐约能感受到脚下的土灰色柏木地板在颤动,不用闭上眼她就能想象到荒凉的悬崖之巅一间房子摇摇欲坠的画面,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打开窗户,凉飕飕地风扑面而来,慕容云舒不禁打个寒颤,已近五月的天,山间还是这般寒洌。脚下烟雾缭绕,头上皓月当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腾云驾雾的畅快感,说不出的恣意。   慕容云舒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畅快感惊得怔了几下,然后勾起嘴无声地笑起来,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更畅快……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来不及抓住它便随风而逝,接着传来门闩挪动的声音。慕容云舒闻声黛眉轻颤,一丝极浅的笑意从眉目间流转出来。   “吱--”门被推开。   “令尊没教导过阁下进门先敲门这个最基本的礼节吗?”伴随着不咸不淡的声音,慕容云舒缓缓转身,一双明眸似笑非笑地睇着来人。   对方没料到她不仅没被迷香放倒,而且还一副‘恭候多时’的悠闲样,楞了几秒才回神,看一眼她身后大开的窗子,道:“算你运气好。”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说话间,慕容云舒悄悄把左手放到背后扶住窗沿。虽然风带走了大部分迷香,但她还是吸进去了少部分,所以头有一点点晕,好在神智尚清。   慕容云舒轻轻甩了甩头,借着朦胧地月色打量对方,从体型上看应该是个女子,而且是瘸腿的,因为她的一只手杵着拐杖。虽然蒙了面,但从眼神来看应该是三、四十岁的大妈年纪。   “阁下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她淡淡开口。   “哼!当然来是取你性命。”蒙面大妈恶狠狠地说。   “那你可以动手了。”   蒙面大妈一愣,接着冷笑道:“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问了你就不会杀我了吗?”   “照杀不误!”   闻言,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蒙面大妈又是一愣,“你当真不怕死?”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一弯秋水风平浪静、深不见底,好整以暇地睇着她。   蒙面大妈犹疑了片刻,然后杵着拐杖谨慎地慢慢向她走近,双目始终盯着她,以防有诈。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忽然,拐杖一滑,来不及惊慌整个人已狠狠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蒙面大妈连忙用手撑地想借势爬起来,不料手脚又是一滑,再次摔倒。   “你……”话未出口,当头迎来一棒,晕了。   房内陡然亮起,绿儿举着一把椅子,无比自豪地说,“小姐,我还不赖吧?”快、准、狠,一气呵成。   “怎么是你?”慕容云舒问。   “聂大人说他不打女人。”   慕容云舒青眉微挑,然后看向蜡烛旁的某强壮男子,说:“好习惯。”   聂青冷哼一声,酷酷地扭头。   “小姐,你在床单上放了什么?”绿儿望着地上那块让蒙面大妈滑倒的布满尘土的床单问。   “冰。”   “现在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冰呢?”而且,小姐根本没出过房门呀!   聂青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到的。起初她让他拿着椅子躲在暗处‘见机行事’时,他还以为要与敌人肉搏,没想到竟然不战而胜。   慕容云舒微微低头,恹恹说道:“山里温度这么低,有冰不奇怪。”更何况窗外就是悬崖,下面冻得死人。迷香的药性发作的越来越快,她现在只想倒头睡一觉。至于她为今晚的行动所做的准备--把床单打湿,用长绳子系着它和茶壶一起放到窗外的云烟深处,半个时辰前拿上来时床单已结满冰,然后铺到地上,再洒上一层淡淡的土灰,让它看起来与地板无异--不需要向其他人多做解释。   “你们没有中迷香之毒吗?”她头重脚轻,他们却跟没事似的,这让她心里很不平衡。   “没有啊。”绿儿摇头。聂青也表示从来没听说过迷香这种东西。   看来她的运气还不算好,不该站在窗前。慕容云舒暗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地上的蒙面大妈道:“用绳子把她捆起来,泼醒慢慢审。”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接着三个怪模怪样的男子闯入房内。   还没完没了了。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很无奈地问:“三位也是来取我性命的吗?”   三人面面相觑,楞了半晌后,头上靠近右耳的地方长了一个牛角的矮小中年男子才一脸讶异地问:“你怎么还……”话刚说到一半,猛然看到地上的同伴,顿时大叫,“四妹!”其他两人经他提醒也都看到了蒙面大妈,纷纷亮出武器作火拼之势。   正在用绳子捆人的聂青见状索性扔掉绳子,提手掐住蒙面大妈的脖子,用那种‘敢动我就掐死她’的眼神冷冰冰地望着对方。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一脸欣慰,“我还担心你也不杀女人。”   聂青额上青筋跳了几跳,没有作声。   “放了四妹,我驼老三饶你不死!”驼背男子叫喝道。   慕容云舒弯唇淡笑,正要开口,只觉一阵眩晕感冲上头颅,眼前开始晃啊晃。   “小姐,坐。”绿儿搬来椅子说。   还是自家人懂自家人。慕容云舒无限欣慰地看了自家丫鬟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慢慢坐下,微笑着说:“不知我慕容云舒哪里得罪了四位,惹得四位先后深夜来访,扬言要取我性命。”   “你与我们的深仇大恨岂是‘得罪’两个字那么简单!”独眼男子愤愤说。   “原来如此。”慕容云舒依旧笑得春风和煦、人畜无害,“我的仇人太多,一时记不起来,不知诸位是哪个道上的朋友?”   绿儿提袖抹汗,都说有深仇大恨了还‘朋友’!   “江州四怪!”   慕容云舒扬眉,想了想,道:“没听说过。”   此言一出独眼男和驼背男接一脸不悦,唯有牛角男不动声色,拦住蓄势待发的两人,道,“慕容小姐不是江湖中人,没听说过我们江州四怪很正常。”   慕容云舒听牛角男称她为‘慕容小姐’,稍稍惊了一下,然后笑道:“看来我与阁下并非仇深似海。”   “没错,你与我无冤也无仇,但是你未来的丈夫楚长歌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头上的这只角,就是被他砍去的!”说到最后一句时,牛角男愤然指向左耳附近与右边牛角对称的地方。   慕容云舒望了他的头一眼,一脸诚恳地不耻下问道:“你是怪他没有把另一只角也一起砍掉吗?”   牛角男正要发怒,又听她说,“其实留一只角在那里还挺有特色的。”顿时目瞪口呆,这个脑子明显有毛病的女人真的是掌管全国钱庄的金陵慕容府当家大小姐吗?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砍你角的人是楚长歌,你就该去找楚长歌报仇。舍近求远找我的麻烦,只会让你们的报仇之路更加坎坷。”慕容云舒好言相劝。   牛角男继续保持目瞪口呆状,绝对找错人了……   “楚长歌八月十五之前都会在少林寺山脚下的江湖客栈,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她这是给他指明路吗……   “不过诸位上路之前,还请先把凤灵姑娘放了。”   听到一句正常的话,牛角男也终于恢复正常,“什么凤灵姑娘?”   “你们白天从隔壁房间抓走的人!”聂青沉声道。   牛角男:“我们唯一想抓的人只有慕容云舒。”言下之意,什么凤灵龙灵的,都与他们无关。   慕容云舒螓首为垂,沉思了几秒,然后抬眼说道:“聂青,把人放了。”   “可是凤灵……”   “凤灵不在他们手上。”   聂青还想反驳,但见她目光坚定,只好妥协,板着脸不情不愿地把蒙面大妈也就是麻四娘,还给江州三怪。   “慕容小姐好胆识!”牛角男赞赏道。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算是接受赞赏,淡淡道:“祝四位马到成功。”   “慕容小姐就不怕当寡妇?”   “阁下也说了,楚长歌是我‘未来’的丈夫,既然还未过门,他死了我另嫁他人便是,怎会当寡妇?”   “哈哈哈哈……楚长歌,连你未过门的妻子都不支持你,这就是报应!”笑声极其阴森刺耳。   慕容云舒又道:“四位见到楚长歌,可否为我带一句话?”   “请讲。”牛角男答应的特爽快。   慕容云舒轻颦浅笑,望着他沉默了三秒,然后薄唇微启,道:“让他--下手狠一点。”   牛角男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的表情明明就像媳妇对临出门的丈夫叮嘱‘早点回家’,为什么他听到的却是……   *   江州四怪一出客栈,驼背男就不满地抱怨道:“大哥,为什么不抓住慕容云舒威胁楚长歌?”   牛角男:“你没看到四妹的下场吗?我们只不过晚了几分钟到她就被放倒,可见慕容云舒并非传言那般柔弱。你看她把四妹还给我们时那么干脆,至始至终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不怕我们。再说了,她向我们透露了楚长歌的行踪,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怎能不讲义气?”   “大哥所言极是。”   *   江州四怪离开后,慕容云舒便二话不说歪歪倒倒走到对面绿儿的房间,正想倒头大睡,却被聂青半路‘劫杀’,追问:“凤灵怎么办?”   “看着办。”说完这句话,慕容云舒双眸一闭,睡着了。   小姐,你睡这儿,我睡哪儿啊!绿儿在心中大哭。小姐的房里没有床单,凤灵姑娘的房……不吉利。而聂大人……算了吧,不如睡地上来得现实。   聂青则默默站在原地,用碎尸万段般犀利地眼神注视着慕容云舒的睡颜……良久……良久……   正文 第二十二章:耳环的秘密   翌日,当慕容云舒睡醒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哀怨的眼睛。   “小姐,你终于醒了。”绿儿有气无力。   “嗯。”慕容云舒坐起来,又见聂青寒着一张死样怪气的脸坐在不远处,仿佛与她有着深仇大恨。“聂大人是没吃饱还是没睡好?”她淡淡问。   “凤、灵、怎、么、办?”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你还没去救凤灵?”慕容云舒皱眉,对他如此怠慢未来夫君的‘友人’的妹妹的行为颇感不满。   “你不是说一切听你号令吗?!”聂青低吼。   慕容云舒露出一个‘哦’的表情,然后说道:“她还在房里。”   “哪个房?”   慕容云舒看他一眼,好似懒得回答这种无知的问题,扯了扯身上褶皱不堪的衣服,对绿儿吩咐道:“弄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聂青闻言大窘,脸上泛起微微的袖晕,闷闷地起身出门,嘴里还说着‘简直就不是女人’之类的话。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用簪子把头发盘起来,俨然就是妇人髻。   绿儿无语望地,又不是没有头巾,小姐干什么每次洗澡都要梳妇人髻……恨嫁是不是……   不过,眼下有个更严重的问题。   “小姐,我们的包袱不见了,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拿什么衣服换?”   “你到床底找找。”   绿儿不解地眨眨眼,依言趴下去找,很快就惊喜地叫道:“小姐,真的在床底下耶!”   “嗯,去弄热水来。”   绿儿抱着包袱望着自家主子疑迟了几下,最后吞下满腹疑惑,出门弄水。   *   约莫半个时辰后,梳洗完毕的慕容云舒穿着一身白得出尘的罗裙款款下楼,头上用一根凤头金钗绾着少女髻,厚重的黑发瀑布般一丝不苟的流淌在背后,精致的瓜子脸上不施粉黛而自成风韵,云淡风轻的表情,有条不紊的步伐,活脱脱一个误入袖尘的仙子。   当她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聂青等人所在的饭桌时,大堂里的食客无不跟着移动视线,看直了眼。   “慕容,你今天好漂亮!”凤灵大赞。   绿儿也点头如捣蒜,她早说过小姐适合穿白色。   聂青则低着头喝茶,看也不看一眼。   “你们还有一刻钟。”说完,慕容云舒抬腿便要出去。   “等等啊小姐,你不用早膳吗?”   慕容云舒挑眉,反问道:“你当真吃得下?”   绿儿眨眨眼,为什么吃不下?倏地,想到昨天的蛇,胃中顿时开始大浪淘沙。“我不吃了。”她现在连馒头都可以看成是蛇……   聂青也霍地一下站起来,表示他‘吃饱了’。   唯有凤灵一脸莫名其妙,肚子正呱呱叫,她昨晚在床底一觉睡到天亮,错过了晚餐,现在正饿得慌,食欲大好。“等一下嘛,我还没开始吃呢。反正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坐马车,先在这里坐一坐,等我吃完。好不好,慕容?”   慕容云舒俯睨她一眼,“我到外面等。”她现在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反胃。   绿儿和聂青也跟着出门,留凤灵一人一边肯馒头一边喝稀饭,还吃得津津有味。   三人来到门外时,车夫已经把马车赶到门口候着了。慕容云舒正打算上马车,忽听绿儿问,“小姐,昨天那个蛇,真的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嗯。”   “你怎么会、会有那种本事?”绿儿觉得主子好神通广大,连蛇那么可怕的生物都听她的,不愧是慕容府的当家人。   “当年被蛇吓得三天吃不下东西之后,我就开始琢磨使唤它的法子。”   绿儿忽然想起来,主子从十岁那年的某一天开始,天天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书跑到后山的竹林中去敲啊打,后来还花大价钱差人制了一把发不出音来的古筝,为此老爷差点把办事的人赶出慕容府,幸好有主子求情……   忽地一个激灵,绿儿恍然大悟,“那个古筝……耳环……与那架不发音的古筝一样……”她想起来了,主子当年求情的原话是‘不是古筝不发音,是它发的音爹爹听不到’。原来主子的意思是--人听不到,蛇听得到!   绿儿的眼神越来越惊恐,小姐……小姐竟然把那么危险的‘凶器’做成耳环戴着……   “你的脑袋长进了不少。”慕容云舒很高兴可以不用费口舌解释了。其实她当初研习训蛇之法纯粹是想在蛇面前逞一把威风,以报‘三天颗粒未进’之仇。而后来又找人打造这副耳环,是为防身--以防再被蛇欺负,孰料竟救了她一次。其实昨日若非实在不得已,她也不想用这个法子。虽然没有睁眼看,但光是想想群蛇乱舞的场景,就够她反胃好多天了。   “你又是怎么知道凤灵就在她房间的?”聂青本来是想先问蛇的事的,但一听绿儿提到耳环、古筝,再观某人耳垂上那对古筝耳环,就全明白了。望着她的眼神也不由变得惧怕起来。从今以后,惹天惹地,绝不惹姓慕容的女人……   慕容云舒闻言回头,目光刚移过去就见他打了个颤栗。“聂大人很冷?”她奇怪地问。   聂青咬牙,“有点。”   慕容云舒凤眸微动,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于是说道:“既然江州四怪想对付的人是我,他们就不会傻到先劫凤灵以至于打草惊蛇……”说到这儿,只见聂青又打了个颤栗,慕容云舒算是明白了他的表情为何这般怪异。她继续说道:“况且,凤灵的房外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大堂,劫匪不能跳窗逃走,更不可能抱着个大活人从前门离开客栈,所以她只可能还在房中。”   “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对方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我说了,打草惊蛇……”见他又颤了一下,慕容云舒终于忍不住道:“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至于一着被蛇咬……”   又颤了。   慕容云舒非常好脾气地砸给他一个无比含蓄的白眼,接着言归正传,“对方故意做出劫走凤灵和我的包袱的样子,为得就是打草惊……人,提醒我有人想对我不利。”   “照你这样说,对方是友非敌?”   慕容云舒状似无意地淡淡睨了客栈内的某张桌子一眼,道:“说不准。”   两人谈话间,凤灵已经吃饱喝足,笑眯眯蹦跳出来,“可以走啦!”   一行人坐上马车,缓缓朝下一站庆远镇驶去。   客栈内,中间一桌坐着三个华服男子,坐在上位的一个头戴金冠,袖滚金边,气宇轩昂,唯一的缺陷是,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不长不短的刀疤,让那张冷峻的脸显得有些吓人。此人正是蜀中梁王之子,小梁王华夜离。   “主子果然好眼光,慕容云舒当真聪明绝顶、胆识过人。若她能为主子所用,不怕大事不成。”   华夜离黑眸如炬,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道:“像她那样的女人,就算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听命于谁。”   “那主子的意思是……”   华夜离没有接话,只一脸莫测地继续望着远方。   “主子,其实您可以考虑娶她为妃,她一旦嫁入王府,还怕不帮您吗?”   “她连太子妃都不当,又怎会轻易当我的王妃?”华夜离眸光一沉,道:“再说了,明目张胆与楚长歌抢女人的下场,你们还没有看到吗?太子现在不仅深受黑心毒之害,还被魔教的人寸步不离暗中监视,想再接近慕容云舒比登天还难。”   “楚长歌的作法虽然太嚣张,不过倒也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太子性命危在旦夕,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开始谏言另立储君了。”   “皇帝就他一个儿子,不会改立他人。”华夜离放下茶杯,站起来说道:“启程,回蜀中。”   “不跟踪慕容云舒了吗?”   “接下来的每一个镇子都有魔教的人在,父王的人伤不了她。”华夜离边往外走边说道:“何况我这次来,也只为确认她的价值。她若连自保都成问题,就没资格站在我身边。”   *   与此同时,西州某荒郊野岭茶棚之中,楚长歌无比悠闲地饮着茶,顺便听东南西北四大护法报备一路传来的消息。   “见过江州四怪的宣扬,你八月十五之前会下榻江湖客栈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上传遍了。”   楚长歌剑眉一挑,不甚在意地反问:“那有怎样?”   “你的仇家很多。”东护法好心提醒。   “但没几个人有胆量住进江湖客栈。”   “他们可以在外面设埋伏。”   “那更好。”楚长歌双眸一眯,俊美的脸廓上露出一个极温和的笑,道:“省得我费力挖坑埋尸。”   要挖也是我们的事。四人在心中嘀咕。   沉默三秒,东护法又说:“你不想知道这消息是谁传出来的?”语气十足的不怀好意。   楚长歌端起茶杯浅抿一口,嘴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除了她,还能有谁?”   “教主果然明察秋毫。”东护法很失望,教主居然又是一点都不在意。   “听说夫人祝江州四怪杀你马到成功。”南护法不死心地添料。   蓦地,斜飞的剑眉一沉,漂亮的黑眸中露出点点杀机,但稍纵即逝。楚长歌轻摇手中的茶杯,道:“她定是知道江州四怪是来送死的,所以才祝他们马到成功。”   “教主真英明!夫人还让他们传话给你,让你下手狠一点!”北护法生怕轮到自己时又没话可说了,于是抢在西护法前面发言,结果惹来三道犀利的白眼,顿时想起此次报备消息的目的是打击教主,应该报忧不报喜……   楚长歌非常愉悦地勾起薄唇,道:“这种话他们也有胆量传出来?”   “听说是不下心被旁人偷听走的。”西护法答。答完不忘再瞪北护法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馀!   北护法自觉作低头认错状。口误,真心口误。   楚长歌不理会四位护法的‘内斗’,手缓缓转动着茶杯,望着不远处的小山丘,笑而不语。   “教主笑什么?”北护法用胳膊肘戳西护法的腰,小声问。   “你问我我问谁?”西护法对于某人抢先发言并且发错言的行为相当之耿耿于怀。   东护法觉得西、北俩小弟的行为非常幼稚,于是直接无视,继续报备:“教主,属下今日还接到锅厨子的飞鸽传书,说他正带着夫人的亲笔信从京城赶来,并有要事禀告。你看,要放慢脚程等一等吗?”   闻言,楚长歌嘴角地弧度明显扩大了几分,好心情地说道:“到下一个镇子长住。”   亲笔信啊……不知她又会写些什么来娱乐他……   正文 第二十三章:时机成熟   楚长歌没料到,那么大一张纸上只写了‘谢谢’俩字,更没料到,锅厨子的带来的消息竟然是--慕容云舒身中夺魂丹之毒。   顷刻间,天崩地裂的感觉再次在脑中膨胀,楚长歌像傻子一样杵在原地楞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将手中的纸捏成一团握入掌中,化为灰烬,落了一地,接着,脸上渐渐露出孩童般无邪的笑容,慢慢地,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哈哈哈……”   四大护法默默低下头,当笑声陡然响起时,他们就知道,教主又崩溃了,比三年前还崩溃。那时候是咆哮,而现在是听起来比咆哮还绝望的笑。   锅厨子也默默低下头,思考着一会儿该熬‘黯然汤’还是‘毁天灭地汤’。哎,教主的状况,很不妙啊!   良久,笑声终于止住。楚长歌眉宇微沉,阴测测看向锅厨子,深邃的眸光如一柄凛冽的利剑,让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她怎么会中毒?”低沉的声音如陶埙独奏般浑厚而有穿透力。   锅厨子腿一软,身子狠狠地抖了两抖,险些跪下去,低头战战兢兢地回道:“是唐门余孽唐三娘受小梁王的指使,假扮百花楼的老鸨对夫人下的毒手。”   楚长歌一耳光甩出去,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怒道:“连唐三娘都对付不了,留你何用!”   锅厨子脸色无异,不袖不肿也无掌印,嘴角却血流不止,他轰地一下跪在地上,道:“教主开恩。那唐三娘擅长易容,属下放倒她之后才发现她的身份,那时,已经迟了……”哎,果然还是该熬‘大发慈悲汤’。教主这一耳光,够他内伤一个月了。   东护法:“教主,不如让锅厨子戴罪立功,去蜀州小梁王府取解药。”   “夺魂丹无药可解,小梁王手上所谓的解药,不过是缓解药性发作的另一种毒药罢了。”楚长歌暗暗握拳,隔了几秒后又道:“你们四个,立刻去找凤城,带他去金陵慕容府。”   “是!”四大护法难得的一脸肃穆的领命。   “锅厨子,与我同去蜀州。”   “谢教主开恩!我锅厨子就算用老鼠药,也一定毒得梁王府一个不剩、人鼠归天!”   *   回到金陵,已是六月,正直盛夏,烈日如炬,骄阳似火,热得慕容云舒恨不得光膀子打赤脚。应该在北方多呆一段时间的,再不然去山里避暑,都好过呆在江州之南的金陵。   闺房里放了四块一人高的冰石,还是难消署意。慕容云舒躺在青篾躺椅上,望着手中的书发呆,寻思着去哪个山头占一块地,建一座别院,每年夏天就去那儿避暑。可惜凤城的桃林被楚某人一把火烧了,不然她真想向他买一间茅屋来住。   正天马行空,绿儿推门而入,“小姐,聂大人和钱总管来了,在书房候着。”   “把他们带来。”   “可这里是你的闺房,聂大人与钱总管恐怕不方便进来。”   “那让他们回去。”   “呃……他们说有要事相商。”   慕容云舒一挑眉,道:“我今天是不会出门的。”   绿儿认输,小姐今年没躲到地底下去已是奇迹,来这里总比去地下谈事好。   不一会儿,聂青和钱总管在绿儿的带领下来到慕容云舒的闺房。   慕容云舒恹恹地放下手中的书,问:“两位相处的不愉快吗?”   聂青先哼了一声,见钱总管没有吱声,便说道:“银元印制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完成,户部要求报上第一批银元印制的总数额。”   “这与银票一样,有多少白银就印多少银元。”   “问题是我不知道汇丰钱庄现在有多少白银。”聂青没好气地说。   慕容云舒挑眉,“钱总管就在你身旁。”自从把聂青‘派’去钱庄干活后,她就没怎么管事了,只等着月底结算的时候关注一下进帐。钱庄现在具体有多少存银,她也不知道。   不提钱总管还好,一提聂青就火冒三丈,板着脸不说话。   慕容云舒睨他一眼,又看向钱总管,怎么回事?   “事关钱庄的商业机密,没有小姐的首肯,我不敢贸然向外人泄露。”钱总管一脸公事公办地说。   慕容云舒了然地点头,道:“以后他想知道什么,直接告诉他便是。”皇上派他来监视汇丰钱庄,若什么都监视不到,那只会显得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可他……毕竟不是慕容府的人。”钱总管很是担忧,该人可是活生生的朝廷间谍啊!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特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以聂大人的商业头脑,就算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密,也闹不出事来的。”   闻言,聂青眉角直跳,杀气腾腾地看向她,视线不巧碰到那对古筝耳环,杀气顿时凝在半空中,散了,然后,一脸阴郁地扭头看房梁。   钱总管则作恍然大悟状,频频点头,嘴里还念叨着,“早知道聂大人是如此水平,我也就不用大事小事都瞒着他了……”   聂青一听就火了,偏偏敢怒不敢言,只好对着房梁重重地‘哼’了一声。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又问钱总管,“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件事……”钱总管顿了顿,看一眼聂青,又看向自家大小姐,见她点头首肯,于是继续说:“名剑山庄已经开始动用那五千万两白银了。”   “做什么?”   “听说打算运往蜀州梁王府,兵分五路,由镇远镖局押镖。”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抿嘴,眉目轻颤,一丝笑意从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流转出来。   时机,终于到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借刀杀人   钱总管对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再熟悉不过了,立即笑问:“小姐打算怎么做?”   “具体分哪五路知道吗?”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知道。”钱总管将五条线路巨细无遗地一一陈述。   慕容云舒听完轻轻颔首,然后低眉沉思,半晌后抬头说道:“自从父亲过世后,慕容府就与道上的朋友疏远了,这不是好现象。”   钱总管闻言一惊,而后面露了然,脸上接着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笑,“小姐的意思是……”   “借这个机会,向道上的朋友打声招呼,联络一下感情。”慕容云舒说得甚是轻描淡写。   “好,太好了!”钱总管拍手叫绝,“小姐这招借刀杀人真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向名剑山庄讨回了银子!”   慕容云舒抿抿嘴,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喃喃道:“写信也是很费力的……”   钱总管额上那两条花白的眉毛颤了两颤,嘴角动了动,终究只在心中叹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姓慕容的,没一个勤快人,好在个个聪明绝顶、手腕高明,大事小事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摆平。大概,脑子好使的人,都懒得使手吧。   主仆两你一言我一语,一会儿话说一半,一会儿心照不宣,听得聂青稀里糊涂,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连总管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慕容府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慕容云舒依旧当他是空气,吩咐绿儿准备文房四宝。   钱总管则好心解释道:“小姐的意思是,把镇远镖局将押运白银千万两途径‘贵宝地’的事分别告知那五条道上的朋友,哦,也就是山贼、地霸、土匪之类的,借他们之手取回那五千两白银。”   聂青目瞪口呆,“让山贼帮你们打劫?”   “不是帮我们,是帮他们自己,那些银子,谁抢到归谁。”   “……这对慕容府又有什么好处?”虽然他想不到这样做对慕容府有什么意义可言,但据他有限的经验所得,某复姓女子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之事。去掉‘不’字,倒是她的一贯作风。   钱总管无力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到底是没有商业头脑的年轻人啊,不比我们小姐有智慧。”   聂青臭着脸冷哼,拍马屁就拍马屁,贬低别人做什么?!   钱总管似乎已经被他‘哼’习惯了,见怪不怪地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我们慕容府结交的那些山贼,都是很讲义气的,他们成功打劫镇远镖局之后,就会记得小姐的恩情,下次我们慕容府的押车从他们山头路过时,就不会被打劫了,运气好,还能蹭上几坛酒。想当年我……”   聂青懒得听他忆往昔峥嵘岁月,直接打断惊奇地问道:“你们还与山贼有交情?”   “这有什么好奇怪,干我们这一行的,是人都能攀上三分交情。”钱总管特自豪地说。   聂青觉得自己简直出现了幻听……   两人谈话间,慕容云舒已经把五封表达‘长期友好合作关系’的信写好,交给钱总管,“即刻派人送去。”   “是。”钱总管领命离去。   慕容云舒揉了揉手腕,看向没有离去之意的聂青,挑眉问:“还有事?”   聂青盯着她沉默了几秒,才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官匪不两立。”   慕容云舒一怔,道:“你想退出?”   聂青嘴角颤了颤,幸好没说‘有他没我’,否则就不可挽回了。“慕容府现在代表朝廷,与山贼来往,有损国威。”   “损国威与损国库之间,你会选择哪个?”   “当然以国威为重!”   “但我是商人。”商人利为先。   “你现在也是朝廷命官。”银监官能与丞相平起平坐,不容小觑。   “所以我替朝廷省银子。”顿了顿,慕容云舒又道:“据家父的经验所得,与山贼交好能够节省很大一笔‘意外损失’。”   聂青风中凌乱,家父的经验……家父……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父必有其女!   *   不出半月,镇远镖局五趟镖先后被劫的消息便传开,引起无数轰动,传言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听说,镇远镖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盯上了,只要一走镖就会被劫。   听说,那个不该得罪的人就是魔教教主。   于是乎,镇远镖局一夜没落,再也没人敢与之来往。   而名剑山庄做贼心虚,丢了五千两白银也不敢宣扬,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   “这下名剑山庄与镇远镖局可真成苦命鸳鸯了!”绿儿哈哈大笑。   慕容云舒向来对于这种傻乐行为采取不予理会态度,继续看泛黄的老旧医书--《上古岐黄》--找寻有关夺魂丹的记载。   “小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绿儿不满地对着她哇哇大叫,存心打破她‘事不关己’的态度。   慕容云舒心知她若不说点什么耳根子是无法清净的,于是抬起头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大家认为那个不该得罪的人是魔教教主?”   “因为镇远镖局的女儿林水儿抢了魔教教主的未婚妻的前未婚夫啊!”绿儿一口气说完。   慕容云舒淡淡看她一眼,“不饶口吗?”   “……很顺。”   “拆散一对成全两对,林水儿这是积德。”说完这句,慕容云舒低头继续。这已经是第十九本古旧医术了,依然没发现只言片语是与夺魂丹有关的。莫非她当真注定袖颜薄命?   绿儿猛翻白眼,用极‘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无奈地说道:“小姐,她抢了你的前未婚夫。”   慕容云舒黛眉微拧,更正道:“不,是她捡了我不要的旧鞋。”曾与方鸿飞定过亲,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她从来没想过与林水儿计较,镇远镖局这次的劫难,纯属咎由自取。明知道名剑山庄那数额庞大的五千万两白银是不义之财,还与之狼狈为奸,关门大吉也是活该。   正文 第二十五章:说书的祖孙   久旱成灾的金陵终于迎来六月的第一场雨,暴雨滂沱,天上像倒水一样哗啦啦的下了一整夜,次日破晓时分才放晴。一场雨洗去一层热,迎面拂过的风终于褪去燥热,带上了几丝凉意,让人神清气爽。   足不出户的慕容云舒也终于踏出家门,踩着有些泥泞的路,带着绿儿上街走走。兴许是难得降温的原因,金陵的大街今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小姐,我们去茶楼听人说书好不好?”绿儿指着前面一家人满为患的茶楼兴奋地说。   “好。”慕容云舒一口答应,徐步朝那边走去。   绿儿喜出望外,“小姐,你终于也对八卦感兴趣了?!”   “我对茶感兴趣。”慕容云舒边走边说。   “……”她早该知道,像小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当然也不会食人间的八卦。兴许天上的八卦能不能勾起她的兴趣,可是到哪里去弄天上的八卦呢?忽然,绿儿灵光一闪,笑嘻嘻说道:“小姐,牛郎织女马上就要相会了哦。”   “嗯。”慕容云舒只淡淡应了一声。   绿儿扼腕长叹,连天上的事都不感兴趣,难道想听地下的?不可能,小姐连神的帐都不买,怎么会买鬼……嚯!大白天的,瞎想什么!绿儿连忙甩头,在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没有鬼没有鬼,可越想越怕,眼角一晃,忽然在斜前方看到一张白得不像话的脸,当场陡然尖叫起来,“鬼啊!”   慕容云舒闻言止步,轻淡的眉宇稍稍拢起,不咸不淡地看着她道:“我今日才晓得你还有当灵媒的潜质。”   绿儿回神,看清那张死人白脸后,顿时松一口气,埋怨道:“凤公子,您不在华佗山上呆着,怎么跑来大街上吓人了?”   凤城闻言,额上顿三条黑线,学她的口气说道:“绿儿姑娘,你不在慕容府内呆着,怎么跑来大街上被人吓了?”   绿儿大囧,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救助地看向自家主子。   慕容云舒朝凤城微微一笑,道:“凤公子,又见面了。”   凤城细细打量她片刻,欣慰地说道:“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置可否,“喝茶吗?”   “刚喝完。”   “那再喝一杯。”   “茶多伤身,你可以请我喝酒。”   “听说茶楼免费供应白开水。”   凤城失笑,“敢情你是舍不得酒钱?”   “放心,诊金少不了你的。”说完,慕容云舒缓缓走进茶楼,睨了大堂一眼,最后向二楼走去,在靠窗的空座上坐下。正对面是一对说书的祖孙。   凤城在她左边悠然坐下,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替你看病的?”   “是毒。”   凤城再次失笑,“你的强迫症相当严重。”不管什么事,总要按照她的想法来,连个说法都不放过,真的和惜月很像。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但,能遇上如此相似之人,该要多大的运气……可惜他的运气早在多年前已用完。   造化,真会弄人。   凤城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那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好似眸子上蒙了一层乌云,怎么笑都不见天日。她稍稍蹙眉,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这个时候,你不去西州少林寺,却出现在金陵,除了替我解毒,我想不出其他原因。”更何况,楚长歌此时必然已从锅厨子那里得知了她中毒的事,会找来医术最好的凤城替她解毒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实她当初让锅厨子送信给他,也正是这个用意。   “那你应该也知道是谁让我来的。”每次提到楚长歌,凤城都会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无奈与悲愤之感。为什么不管什么事楚长歌总能先他一步……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低头默默喝茶,算是默认了。   对面说书的那对祖孙正一搭一唱,有声有色地讲着慕容府、名剑山庄、镇远镖局以及魔教之间的恩怨情仇。满楼的茶客则津津有味地听着,甚至有不少小孩子坐在他们跟前的地上,一字排开,仰着一颗颗小脑袋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了什么。   忽然,那满头华发的老人一敲花鼓,睁着圆圆地眼睛问,“你们猜,这魔教教主得知慕容云舒身中剧毒之后,做了什么?”   “啊?慕容云舒中毒了啊?中了什么毒?会死吗?爷爷,你快说,快说啊!”那孙女扯着老人的袖子撒娇。   “别急别急。”老人哈哈一笑,道:“放心,那魔教教主神通广大,是绝不会让心爱之人横死的。”   那孙女一掀鼻子,质问道:“那他现在为什么不在金陵?”   “那是因为他在蜀州啊!”   “他在蜀州做什么?”   “当然是找小梁王算账!”老人又猛地一击花鼓,道:“慕容云舒身上的毒,就是那小梁王下的,所以楚长歌放出话来,慕容云舒若有不测,就要梁王府满门陪葬!”   “吓!他连王爷也敢杀?”   “这算什么?对那楚长歌来说,杀个皇帝玩玩都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随心所欲。”   “杀王爷可是灭九族的重罪!”孙女一脸怕怕地说。   老人一脸和蔼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幽幽高深莫测地说道:“这天下还没人敢灭楚长歌的九族。”   “爷爷你不是骗人的吧?他真有那么厉害?”   老人又摸了摸那稀疏的几根白胡子,道:“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   这时,几个捕快冲上楼,二话不说开始抓人。   “爷爷……”   “小晴……”   捕头一扬手,道:“把这对妖言惑众的祖孙带回衙门问审!”   很快,人被带走,茶楼又恢复了平静。   绿儿不忍地看向那对被抓走的祖孙,哀求道:“小姐,救救他们吧。”   慕容云舒依旧低头喝着茶,好似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良久绿儿才听她说了句,“他们哪里需要我救……”   凤城也听到了这句话,面露赞赏,道:“你的眼力很好。”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放下茶杯抬起头来问:“那夺魂丹到底是什么毒?”   “我以为你不怕死。”   “我怕死的不明不白。”   “那你恐怕要一直怕下去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毒。”凤城叹道:“三年来我翻遍了所有医书毒经,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记载,仿佛那夺魂丹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   慕容云舒垂首,沉思了好大一会,才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或许,它并不是毒。”   凤城面露讶异,“不是毒那是什么?”   慕容云舒摇头,淡淡道:“我也不清楚。”然后又陷入沉思,良久才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然后起身说道:“请你喝酒。”   “好啊。我知道城头有家酒肆的酒又香又醇,去那里如何?”一提到酒凤城就来劲儿。   慕容云舒没有接话,举步下楼。   凤城傻眼了,难道是他太想喝酒,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绿儿无限同情地望向该白得像鬼的男子,道:“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请你去慕容府喝酒。”   “这个、意思啊……”凤城觉得,她与惜月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惜月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性子也没这么云淡风轻。   正主儿走了,始终被当空气忽略不计的四大护法也跟着默默走出茶楼。   “夫人眼里真真是只有凤城啊!”北护法边走边感叹。   “胡说!夫人眼里明明只有教主。”西护法更正道。   南护法望了前面的一对‘璧人’一眼,道:“其实夫人眼里有别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教主的敌人多得很,多一个情敌不算多。”   东护法无比赞同的点头,笑眯眯道:“只要那个男人不是你我就好。”   “必须不是!”南、西、北三护法异口同声。   成为教主的情敌,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正文 第二十六章:锁魂玉   安排凤城住进客房后,慕容云舒便回到寝院清风阁,坐等某些人不请自来。果不其然,椅子还没坐热,人就到了。   “夫人。”东、南、西、北四护法一字排开站在房门敞开的书房外面,毕恭毕敬又很有绅士风度的样子,好似她若不请,他们就不进门。   “有事?”慕容云舒明知故问。   “教主有东西托我们转交给你。”东护法答。西护法则掏出一个拳头一半大小的方形锦盒,两手捧着,作‘呈上’状。   “小姐,给。”绿儿把锦盒拿过来呈给自家主子。   慕容云舒接过锦盒,淡淡扫了门外的四人一眼,轻轻打开锦盒,只见袖色的腈纶面料上放着一块滚金边的翠绿色蓝田玉佩,上宽下窄形状很怪异,朝上的一面雕着一朵血袖色曼珠沙华,朝下的一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歌’字。此玉,必是楚长歌身份的象征。现在托人送给她,是什么意思?   慕容云舒将锦盒阖上,又看向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好端端的,他送我玉佩做什么?”   东护法:“那块玉可不是普通的玉,是上古奇玉,能祛百毒,贴身佩戴能百毒不侵。它原本是我们魔教历代教主的令牌,见令牌如见教主,后来被教主一分为二,找人打磨成两块玉佩,两块玉佩一阴一阳正好拼成一个太极图,这一块就是阳玉,一直由教主保管。不过教主让我们把这块玉送给你,是因为这种上古奇玉还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慕容云舒问。   “锁魂玉。”南护法答。   慕容云舒闻言重新打开锦盒取出玉拿起来看,只觉一阵冰凉感从指腹传来,舒服极了。“夺魂丹,锁魂玉,听起来倒像是有用的东西。”她低声喃呢。   “不是像有用,是本来就有用。”西护法重重点头强调。   “其实它对其他毒倒管用,可这夺魂丹……”   “小北!”东、南、西三护法同时出声呵斥,东护法锁眉瞪他一眼,然后对慕容云舒说道:“教主还有一句话稍给你。”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示意他说出来。   “教主说:活着来见我。”   慕容云舒莞尔一笑,还以为他会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抬手拨了拨脸颊旁的秀发,她淡淡道:“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教主让我们留下来保护夫人,但凡想加害于夫人的,就算是神佛,我们也遇神杀神、遇佛诛佛,绝不手软。”   慕容云舒只觉胸口一阵激热,沉默久久压下这种感觉后,才对绿儿吩咐道:“带四位去客房。”   “是。”绿儿领命。   “那我们先行告退。”   一出清风阁,北护法便委屈地抱怨道:“为什么不让我说完?大小姐从中夺魂丹之毒起,到毒发身亡,阴玉一直佩戴在身上,还不是香消玉殒了?这就表明锁魂玉也奈何不了那夺魂丹。你们为什么要瞒着夫人?”   东护法无语地沉痛摇头,好似北护法就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多说无益。南护法也表示沉默。唯独西护法没好气地说道:“教主明知道锁魂玉对夺魂丹无效,还把东西送给夫人,就是想给夫人一点信心,你把真相说出来,不等于坏了教主的事吗?”   北护法恍然大悟,顿时感到无地自容,自责地抬不起头来,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想起来,“破坏教主的好事不正是我们一向的行为准则吗?”   “前提是无伤大雅。现在夫人的性命岌岌可危,还搞什么破坏。”   “说的也是。”北护法若有所悟地点头,嘀咕道:“先是大小姐,后是夫人,那夺魂丹跟咱魔教有仇是不是?”   西护法脸色一沉,杀气腾腾地说道:“别让我知道那夺魂丹是何人所炼,否则,就算没有教主的黑风令,我也照样灭他九族!”   其他三人闻言眼中皆露出吃人般的凶光。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正捏着那块锁魂玉,站在窗前,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的芭蕉树,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北护法的话虽未讲完,她却听出了那未完之意,锁魂玉对夺魂丹无效。这更验证了她的猜想,夺魂丹或许并不是毒药。不是毒药,却能在无声无息中置人于死地,简直比毒药还可怕。而楚长歌显然也知道就算有锁魂玉也于事无补,为何还要把玉送给她?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把玉翻个面,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歌’字,心中有些迷茫,又有些明白,好似雾里探花,像抓到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抓到,脑中混乱得很。   不管怎么说,这块玉佩是由教主令牌改造而成,楚长歌又随身佩戴多年,意义非比寻常,还是还给他的好。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定情信物……   蓦地,慕容云舒一怔,连忙甩头敛去这种想法,压下胸中情不自禁地莫名喜悦,把玉放回锦盒,然后,束之高阁。   等见到他之后,再亲自交还给他吧。慕容云舒这样告诉自己,然后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令她困扰的情绪彻底抛尽,一转眼,又心如止水。   *   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又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慕容云舒将‘货币改革’事宜全部交给钱总管和聂青,自己一门心思与凤城研究药理,简直成了凤城的关门弟子,提个药箱走在大街上,也能有几分大夫气质。   “那块锁魂玉,你还是戴着的好,虽然它并不能祛除夺魂丹的毒性,但能够起到一定的抵制作用,可以减缓毒性的扩张。”   “听说锁魂玉分阴阳两玉,你见过阴玉吗?”慕容云舒忽然放下手中的药典,抬头问了他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凤城微楞,然后垂下眼,道,“见过。”   “是在中过夺魂丹之毒的人身上见到的?”   “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查看药典,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楚长歌将令牌一分为二做成玉佩,会将阴玉送给那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或许,正因为有她才会有阴阳玉佩的诞生。虽然事实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可亲耳听到,胸中还是不免有些堵。   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为谁造玉,玉送给谁,这本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又何必自寻烦恼……   慕容云舒正暗暗懊恼,忽听凤城说:“那个人,和你有点像,也有高度强迫症,不过她的性子很耿直,也很傲慢,有时候飞扬跋扈的让人受不了,这一点倒与楚长歌如出一辙,真不愧是……”   “够了!”语气很重,带着丝丝恼怒。   凤城立时噤声,一脸惊愕的看向她。   不止他,慕容云舒也惊讶不已,没想到自视冷静的自己竟然会向凤城发脾气,心中顿时懊恼不已。她一向不喜把情绪暴露在人前,而此刻的意外,让她有种没穿衣服的窘迫感,感到无所适从。   沉默了几秒,慕容云舒整理好情绪,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发生,淡淡开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明天继续。”   “好。”凤城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下,又道:“离八月十五武林大会只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如果要去,这两天就该准备出发了。”   “嗯。”慕容云舒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凤城虽然心中疑惑多多,但见她波澜不兴的脸上明显写着‘免开尊口’四个大字,便作罢,举步离开。   关上书房的门,慕容云舒一下子颓坐到软椅上,抬手轻揉眉心,却怎么也揉不开紧锁的黛眉。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一定是……   *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几声敲门,惊醒了正假寐小憩的慕容云舒。坐直身子,扯了扯衣服,她淡淡道:“进来。”   推门而入的是聂青,手上抱着一堆账本,脸色一如既往的像死了亲娘。他一把将账本搁到桌上,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慕容云舒的视线越过齐她下巴高的账本,看向聂青,“不想干了?”   “当初是你自己拼了命要争取‘通货改革’的指挥权的,现在为何又不闻不问?就算是中了夺魂丹的毒,你也还是大业王朝的银监官,该你做的事,你必须做。全让我替你做,还不如让我来当这个银监官!”聂青沉声道。   “当初拼了命的争取指挥权,是因为我不喜欢被指挥。”顿了顿,慕容云舒又道,“现在不管,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管。有人替我操心,我何乐而不为?”   聂青气结,铁着脸道:“如果我不干了呢?!”   “你不干,朝廷自会派别人来。”   聂青气得牙痒痒,隔了许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就不怕我掏空你的钱庄?”   闻言,慕容云舒哈哈一笑,“你当我慕容府几千家奴是吃白饭的?”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汇丰钱庄的所有重要掌柜以上级别的员工都是慕容府的家奴,个个忠心耿耿,一个外人想掏空钱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若没有这个信心,她又岂会放心让一个朝廷的间谍参与经营。   聂青一见她那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样子就来气,他的确不会对汇丰钱庄使手段,但那是因为他不屑为之,而非不能。当然,若真做,他也不太确定能成功,因为看起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某人,实则精明的很。说实话他并不想与她为敌,但,立场不同,终究有一天会对立。   正想着,突然听她说,“我准备三天后出发去少林寺,这间书房暂时借给你用。”   什么?!聂青不敢置信地看着优哉游哉走出书房的某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是她寝院内的书房,对面是她的闺房,而她,居然说借给他用?!这个女人……未免也太……太……奇葩了!   就为了逃避这堆积如山的账本,她至于这样吗?实在不想看,他搬走就是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强盗买卖   晴空朗朗,艳阳高照。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依旧非常炎热,尤其是坐在封闭紧密毫不透风的马车内,闷热得很。秋老虎当真不容小觑。慕容云舒拿出手绢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然后提起裙摆,半蹲着身子挪到马车外与车夫同坐。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头一回与大小姐‘平起平坐’,车夫受宠若惊。   “车内热,出来透气。”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沙坪镇与姑爷会和啊?”绿儿叼着一根枯草有气无力地问。坐了十几天的马车,屁股都坐硬了。   慕容云舒望向前方那条看不见尽头的官道,也特无力地叹道:“我也不知道。”要是会骑马就好了,不仅速度快,还凉爽舒适。   “前面就是西州边境了,进了西州,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再走半个月就到,正好赶上武林大会。”凤城骑在马背上回答她们。   “还要半个月啊……”绿儿将‘啊’字拖得老长。   慕容云舒也一脸心有戚戚焉,或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这一路格外的颠沛流离,她觉得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出门都痛苦,路长得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   凤城笑望两主仆,道:“再走十里路就到靖边城了,我们在那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一听可以休息,绿儿高兴地大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凤公子真真善解人意!”   凤城幽幽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转头笑道:“没有你家姑爷善解人意。”声音听起来有点苦,有点酸。   慕容云舒抿着嘴若无其事地欣赏沿途的风景,心底却已激起无数涟漪,怎么也散不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楚长歌有多善解人意,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蠢蠢欲动,好似这个人注定就是来搅乱她的。但是,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能弃械投降。有些原则,必须坚持,就像坚持自己是慕容府的大小姐、汇丰钱庄的主人一样,纵使是挟百姓以令天子,也要抗争到底,感情亦然。   在她看来,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再爱上其他人。心中若装着一个人,其他人又如何入得了眼?若不是笃定非卿不可,又怎会爱到那般地步?若爱到那般地步都不是非卿不可,又怎么算得上是爱?   或许这只是她由于不曾经历过而产生的个人偏执想法,但正因为有这种偏执,才有现在的她。她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与别人有过刻骨铭心的男人,就算再好,她也不会将心交付于他。   说到底,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   靖边城是西州边境小城,虽然近年来并无战火,但它的地理位置和政治位置决定了这个小城的荒凉。街上没有逛街游玩的百姓,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戒备森严的士兵,手上的袖缨枪朝天而立,挺拔威严,脚下的步子铿锵有力,士气凛然,一个个稍显稚嫩的脸廓上洋溢着骄傲与坚定,好似手中那柄长枪,就是他们一生的归宿。   “小姐,是不是要打仗了?”绿儿问。   慕容云舒没有马上回答她,视线跟着列队巡街的士兵游走了好大一会,才望着远方淡淡说道:“可能吧。”靖边城的守卫,森严的有点过分。若放在边关,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防御外敌,越严越好。但这靖边城与同属大业王朝的蜀州接壤,按理说不该如此警戒,除非有战事。   绿儿一听真要打仗,立时尖叫起来,“小姐,我们赶紧逃命,回金陵吧!金陵不打仗。”   “不走。”   “为什么?”   “留下来发一把国难财。”慕容云舒如是说,表情甚是云淡风轻。   绿儿挥泪,“小姐,虽然咱是做钱庄生意的,可你也不能要钱不要命啊!”   “我不会。”   绿儿松一口气,不会就好。咱慕容府不缺银子,这要命的国难财,不发也罢。绿儿正感欣慰,只听自家主子又道:“钱我要,命更要。”   “……小姐……做人要知足。”   “所以我只要自己的命。”   “……”她指得是银子,银子!   这回换凤城同情绿儿了,他笑着说道:“你家小姐跟你开玩笑,别当真。”   绿儿提袖拭汗,小姐这个玩笑未免也开得太大了点。   *   一行人来到靖边城唯一的一家客栈--晓月客栈,甫一进门,便听到楼上不断传来嘈杂的喝彩声。慕容云舒拧了拧眉,有点不情愿的走上楼,心道:但愿晚上不会再有人吵闹。   越往上走,说话声听得越清楚,慕容云舒凤眸微动,放慢脚步,上楼后又停了会儿,才向靠窗的一张空桌子走去。   “小姐,是那对祖孙!”绿儿惊叫。   “嗯。”打她听清楼上的声音起,她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世上有一种本事叫过目不忘,而她则能过耳不忘,但凡听过一次的声音,就不会忘记。   “好奇怪,他们不是被官府抓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绿儿歪着头自言自语。   慕容云舒微微弯唇浅笑,悠然坐下。与在金陵那次一样,面向那对说书的祖孙。这时,那位老人朝她笑了笑,显然他也认出了她。她也回以淡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姐,喝茶。”绿儿殷勤地替自家主子倒一杯茶。   说书的现场与在金陵时一样壮观,听众中男女老少皆有。八卦的吸引力,果然非同凡响。凤城在慕容云舒左边坐下,也朝老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说街上怎么没几个人,原来都跑到这儿来听老先生说书了。”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端起茶杯放在唇边正要喝,忽然眉头微皱,手僵在半空中,动了动鼻子,凝神想了少顷,将杯子不动声色地重新放回桌上。   见状,凤城淡淡地扫了那杯茶一眼,眼中立时露出几许笑意,目光又重新转回到说书老人身上,只见那老人正看着慕容云舒,眉善目慈的神色之间也透着笑。   这时,说书老人陡然一击鼓,道:“话说那魔教教主楚长歌到达蜀州后,不知对小梁王做了什么,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解药,并且还是小梁王双手奉上的。”   那孙女眼一瞪,道:“我才不信。梁王那么狡诈,怎会轻易交出解药?”   说书老人道:“因为那解药只是续命用的,根本解不了慕容云舒身上的夺魂丹之毒。”   那孙女道:“可他处心积虑想取慕容云舒的性命,又怎会如此配合?”   说书老人两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呀!不过据说有人亲眼见到,楚长歌往梁王府大厅里一站,那小梁王就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真有那么夸张吗?”   “我猜是假的。”   “那你还讲!”   说书老人嘿嘿一笑,道:“娱乐大众嘛!”说完,又有意无意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   慕容云舒眼眸低垂,双手转动着茶杯,像是在思考什么。   “小姐,你说,姑爷到底对小梁王做了什么?”绿儿好奇地问。   慕容云舒闻言睫羽微颤,嘴角轻轻勾了勾,反问道:“一个野心勃勃的藩王,最怕失去什么?”   绿儿歪头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王位?”   慕容云舒摇头,淡淡道:“他都想造反了,还会在乎王位?”   “那他最怕失去什么?”绿儿满心疑惑。   “兵权。”   “对耶!没了兵,他就没法造反了!莫非姑爷把他的兵全杀光了?!”绿儿两眼冒金光,无限崇拜地说。   慕容云舒扶额,慕容府几时出了思想这么血腥的丫鬟……   “难道不是?”绿儿失望极了。   北护法:“教主只是偷了小梁王的兵符而已。”   “是买。”西护法更正说法。   北护法一拍后脑,道:“对,是买。教主拿走兵符后,在装兵符的盒子里留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慕容云舒闻言失笑,百两白银换百万大军,这买卖真够公平的。强盗她见过不少,可这么‘讲理’的强盗,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正文 第二十八章:开山五虎   慕容云舒心中正感慨万千,店小二满脸殷勤地端来酒菜,一一摆放到桌上,说了一句‘客观慢用’之后,便退下。   慕容云舒将满桌酒菜扫视一眼,便拿起筷子开吃。其余人也跟着开动。说书老人还在继续说书,讲的大多都是江湖斗殴,大概就是某某某结果了某某某,某某某将要结果某某某之类的。一行人边吃饭边听故事,惬意得很。   可是,欣赏风景的人多了,总会出现几个煞风景的。   慕容云舒放下碗筷,抬眼看向一字排开挡在桌前的五个满身横肉的庞然大物,礼貌地问道:“五位有何贵干?”   “抓你。”其中一个叉腰说。   慕容云舒睨了一眼那两条比她的腿还粗的胳膊,又看一眼己方阵营中四个骨瘦嶙峋的青衣护法,顿时觉得没指望了。于是拿起碗筷继续吃饭。   “喂!我说要抓你,你听到没有?!”   慕容云舒继续细嚼慢咽,直到将最后一口饭吞下去后,才放下碗筷一脸平静地说道:“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   “你们要绑架我,不是为财吗?”   “呸!我们开山五虎岂是贪财之辈!”   慕容云舒想了想,又道:“莫非是劫色?”   此言一出,众人大汗。她怎么可以把那句话说得如此淡定……   开山五虎哈哈大笑,“我们对你这样的货色没兴趣。皮包骨似的身材,一点肉都没有,抱着多难受。”说完继续笑,很蠢的那种憨厚笑声。   忽然,随着‘啪、啪、啪’地几声巨响,笑容戛然而止,开山五虎的脸上皆多了一个血袖的手掌印。与此同时,动手打人的南护法也捂着胸口吐了几口黑血,面色也隐隐泛黑。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心一沉,事情大条了。   “大南!”西护法连忙运气帮他逼毒,不料真气倒行,毒气攻心,倏地一口血吐了出来,同样是黑色。   北护法见状正要运气,却被东护法制止,“别乱运气,否则就会与他们俩一样毒气攻心。”   北护法大惊,“酒菜中有毒?!”   东护法无比沉重的点头。   “那夫人……”北护法惊恐地看向慕容云舒。   “我没事。”慕容云舒淡淡道:“这毒只对有内功的人有效。”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喝茶的时候。”   东护法顿时满脸黑线,“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以为你们知道。”她哪里晓得看起来很有武林高手气质的护法们连这点辨毒的本事都没有……   东护法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僵硬地说道:“夫人……太看得起我们了。”   其余三位护法也一脸沉痛。夫人啊夫人,你明知道酒菜有毒还看着我们往嘴里送,于心何忍啊于心何忍!   面对四人的控诉,慕容云舒还是有点内疚的,于是出言安慰道,“其实这个毒也没那么可怕,最多武功全失,死不了。”   四大护法的脸色由黑变白,惨白。武功全失还叫不可怕!对于长期‘助纣为虐’、树敌无数的魔教护法来说,失去了武功,下场必然比死还惨烈。有多少人恨不得食他们的肉、饮他们的血,能捞到个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之类的死法,那就算诸神眷顾、佛光普照了……   绿儿见四大护法皆露出‘不如去死’的表情,立即明白自家小姐又‘弄巧成拙’了。哎,她不知跟小姐说过多少遍,没事别随便安慰人。不过这还不算最遭的,记得有一次,四姨娘不小心摔得小腿骨折,她一句‘没关系,顶多不能走路,我们慕容府有得是家丁,以后去哪儿让他们抬就是了’,害得四姨娘以为自己真要成残废了,嚎啕大哭了一整夜。   安慰人这种事,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做得来的。绿儿幽幽看向自家主子,小声说道:“小姐,沉默是金。”   慕容云舒默默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说法,然后看向挨打后就一直鼓着眼睛不说话的开山五虎,淡淡道:“解药。”   开山五虎的眼睛越鼓越大,很生气的样子,脸部其他器官却一动不动,好似变成了木头人。   “他们中了小南的血手印,除了眼睛之外,脸部其他地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如万蚁食心,生不如死。”东护法解释道。   开山五虎原本还不明白为何嘴巴一张就痛得要命,现在一听‘血手印’三个字,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桌子上的碗筷被震得哒哒直响。   这五个人,要投成猪胎,那得值多少钱。慕容云舒居高临下淡淡地睇着他们,再次说道:“解药。”   开山五虎爬起来,相互看了看,然后一起动手,作势要抓人。   慕容云舒道:“且慢。诸位抓人可以,但能否先告知原因?”   开山五虎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其中一虎用手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说不了话。   “南护法,血手印有解吗?”慕容云舒问。   南护法答:“需要用极高深的内力将手印逼散,但是我们四个现在都不能运气。”   慕容云舒点了点头,问:“凤公子的内力如何?”   “够了。但是他不也中毒了吗?”   慕容云舒悠悠一笑,道:“你当‘赛华佗’是他自封的?”这点毒都看不出来,他还怎么好意思行走江湖?   正文 第二十九章:冤家路窄   慕容云舒悠悠一笑,道:“你当‘赛华佗’是他自封的?”这点毒都看不出来,他还怎么好意思行走江湖?   凤城也笑了,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拖我下水呢。”   “我是不忍破坏阁下作壁上观的雅兴。”慕容云舒回道。   北护法不解地看向凤城,“你明明也吃了这些酒菜,怎么会没中毒?”   凤城淡眉一挑,道:“因为我只挑没毒的菜吃。”   闻言,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心中顿时不约而同的升起一种‘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的凄凉之感。真想念教主,虽然他也时常会亲自弄些毒药给他们当饭吃,可别人下的毒,他是绝不会眼睁睁看他们吃下去的。   慕容云舒不理会四人哀怨的眼神,看了开山五虎一眼,然后对凤城说道:“有劳了。”   凤城微微颔首,睨着开山五虎,问慕容云舒:“解哪一个的?”   “随便,看你觉得哪个顺眼。”   “其实我觉得哪个都不顺眼。”   慕容云舒面露无语,淡淡道:“最右边的那个。”   “好。”凤城立即运气逼散开山大虎脸上的血手印。   脸部重获自由之后,开山大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指着南护法惊叫道,“你是血手印郭少齐!”   “曾经是。”南护法酷酷地说。   “你……怎么会是你……侠义无双的郭少齐,怎会沦为魔教的鹰犬……”   南护法脸一沉,道:“你还想吃我一耳光吗?”   开山大虎惊恐摇头,摇了几下忽然想起来他已身中剧毒,奈何不了自己,于是特嚣张地笑道:“想不到血手印郭少齐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虽然你的手很大,但要捏住他,恐怕不现实。”慕容云舒凉凉地说。   开山大虎面露警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云舒怡然一笑,道:“阁下忘了脸上的血手印是谁替你逼散的吗?”   开山大虎轰然大悟,看向凤城,道:“她刚才提到赛华佗,难道你就是赛华佗凤城?”   凤城很礼貌地回道,“我是凤城,但早已不是赛华佗。”   “对,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你被楚长歌除名了。”开山大虎道:“既然如此,你应该不会帮魔教的人吧?”   “不会。”   “那就好。”   凤城又道,“他们四个你随便处置,至于慕容云舒,她现在是我的病人,在我医好她之前,她不能死。”   “这没问题,我们只是想抓她回去向楚长歌换取黑心毒的解药,并不想杀她。再说了,太子也不准我们伤她。”   慕容云舒一听幕后主使竟是太子,柳眉蓦地一沉,道:“太子在靖边城内?”   “是啊,就住在镇西将军靖边侯府上。”   “好,我随你们去见他。”   *   很快,一行人来到侯爷府。彼时靖边侯正在与众将军议事,得知开山五虎抓获慕容云舒,便中止议事,立即请来太子华陵天。   “太子爷,您要的人抓来了。”开山大虎邀功似的说道。   华陵天颔首,然后看向慕容云舒,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淡淡地唤了一声,“云舒。”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冷漠而生疏地说道,“民女参见太子爷。”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拘谨,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表哥吧。”   “民女不敢。”   “云舒你……”华陵天欲言又止,望着她久久,最后叹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慕容云舒长睫微动,淡淡道:“你以前想见我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闻言,华陵天面露尴尬,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身边时刻有魔教的爪牙相随,见你谈何容易!”   一听‘爪牙’二字,东、南、西、北四护法顿时变色,北护法怒道:“嘴巴放干净点!”   华陵天脸一沉,缓缓转头与他对视,半晌,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来人,掌嘴!”   开山大虎袖子一挽,扬手就要给北护法一个耳光,忽然听慕容云舒大喝一声‘住手’,于是紧急停手,看向华陵天。“太子爷……”   华陵天寒着脸示意他罢手。   慕容云舒道:“太子爷想尝试被魔教追杀的滋味吗?”   “你威胁我?”华陵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慕容云舒下颚微抬,甚为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只是提醒太子爷,三思而后行。他是魔教护法,今日若挨你一耳光,你猜,他座下教徒该如何报这个仇?”顿了顿,她又道:“据说,魔教中人不仅蛮不讲理,还心高气傲、睚眦必报。”   华陵天额上青筋若隐若现,死死地盯着她,道,“云舒,你变了。”   “表哥又何尝不是?”   “你叫我表哥……”华陵天激动万分。   “云舒不是绝情之人。”慕容云舒低叹,“表哥若还认我这个表妹,就替他们四个解毒。”   “不行。解了他们的毒,我就留不住你了。”   “你现在也留不住我。”慕容云舒淡淡道。   “云舒,不要小看侯爷府的禁卫。”   慕容云舒闻言轻笑,转头问靖边侯,“敢问侯爷,私自扣留一品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靖边侯面露为难,“这……”   “我奉皇命进行通货改革,妨碍我就等于妨碍改革。莫非侯爷想扰乱公务、抗旨不遵?”慕容云舒双眸直视他,又道:“我在你靖边侯管辖范围内遭人暗算,侯爷不应该给个说法吗?”   “我……”靖边侯武官出生,本就不善言辞,被慕容云舒一连几个质问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不要怪靖边侯,是我让他派人去抓你的。”华陵天出面解围。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慕容云舒毫不留情。   “云舒你……”   “太子。”慕容云舒淡淡打断他,道:“成为我的敌人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华陵天闻言脸色一变,道:“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但你却在这样做。”语毕,慕容云舒望着他许久,然后轻叹一声,道:“就算你软禁我,楚长歌也不会给你送黑心毒的解药来。”   华陵天大惊,“你怎会知道我想要解药?”   慕容云舒道:“除了黑心毒的解药,我想不出其他让你不远万里来到靖边拦截我的理由。”   “既然你知道,就更应该配合。”   “听说楚长歌有派人监视你,那些人呢?”慕容云舒忽然转移话题。   华陵天冷笑一声,道:“还在东宫监视那个替身。”   好一招金蝉脱壳。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已经把解药给了‘太子’。”   华陵天一愣,不相信地说道:“楚长歌不可能那么好心。”   不等慕容云舒解释,西护法抢先冷哼道:“教主的确没那么好心。若不是夫人求情,又怎会轻易放过你!”   华陵天一听是慕容云舒求的情,感动得不得了,“你怎么不早说……”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其实用‘求情’二字,实在是言过其实了。她不过是某天闲来无事时突然想起这件事,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教主打算让太子病重到几时’,结果第二天,东护法就跑来向她报备,解药已经送给太子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误会一场。”靖边侯笑道,“不过有幸能见到传说中的金陵慕容府大小姐,这个误会也值了。慕容小姐,本侯今晚设宴替你接风,同时赔罪,你看如何?”   “侯爷言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急于赶路,就不叨扰了。”慕容云舒婉拒。   “那……好吧。我派人护送你们出城。”   “多谢。”慕容云舒向靖边侯道谢后,又对华陵天说道:“表哥,听云舒一句劝,不要与魔教为敌。”   “为敌又怎样?”华陵天不高兴地反问。   “我会无条件站在楚长歌那一边。”   “云舒,血浓于水,我们可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兄妹。”   “他帮助过我。”慕容云舒如是说。   *   离开靖边城,慕容云舒也不再惦记着休息什么的了,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武林大会前三天赶到了沙坪镇。   马车缓缓停在一家客栈前,慕容云舒掀帘下马,抬头一看,只见一块门匾上写着巨大的‘江湖客栈’四个字,黑底白字,格外抢眼。   就是这里了。慕容云舒嘴角微勾,心底感到莫名的雀跃。   “小姐,这里就是姑爷所说的江湖客栈?”   “嗯。”   “可是,看起来……好……好……好寒酸啊!”绿儿失望地说。   “嗯,江湖人住的客栈都这么寒酸,你不要嫌弃它。”   “……我没有。”她只是觉得好失望好失望。被说得神乎其神的江湖客栈,看起来还没慕容府的柴房大……   慕容云舒双眼微眯抿了抿嘴,正要进门,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叫喝--“慕容云舒,你给我站住!”回头一看,来人正是方鸿飞夫妇,而那个颐指气使叫唤她的人,正是方鸿飞的夫人、镇远镖局的大小姐,林水儿。   真是冤家路窄。慕容云舒恹恹地回头,立在原处等他们。   正文 第三十章:江湖客栈   林水儿瞪着眼走向慕容云舒,道:“踏入江湖客栈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江湖中人。你是吗?”   “不是。”   “那你还不快走?”林水儿一脸不高兴地赶人。   慕容云舒淡淡地看了她身旁的方鸿飞一眼,然后问身后的护法们,“江湖客栈是名剑山庄的,还是镇远镖局的?”   “都不是。这江湖客栈是一名少林俗家弟子开的。”东护法答。   慕容云舒接着问,“少林寺收女徒弟吗?”   “不收。”西护法答。   闻言,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说道:“看来是林夫人管太多了。”语气相当之平淡,好似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林水儿满脸通袖,一张嘴颤抖久久,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想吵架对方却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仿佛她多说一句话都是无理取闹。真是有气无处发!林水儿狠狠地瞪方鸿飞一眼,怒道:“还不快进去,杵在那里做什么!”   “水儿,你别生气。谁都晓得,慕容云舒这个人说话毒得很,你别与她一般见识。”方鸿飞一面好言安慰,一面随她朝客栈走去。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等他们走出几步远后,才挑眉问绿儿,“我说话很毒吗?”   “非常!”绿儿重重点头。   “有吗?”她明明对谁都很客气。   “有!”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异口同声。   慕容云舒闻言古怪地睨他们一眼,道:“就算我说话真的很毒,你们也不用装四胞胎。”   “……”这叫心有灵犀。四人一阵无语凝噎之后,相互对看,然后皆露出一脸唾弃的表情,心道:与他们三个同一个爹娘,还不如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当个天生孤儿。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际,突然听前面传来一道拔凉拔凉地声音--“无名小卒,恕不接待。”   慕容云舒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脸色臭得堪比聂青的少年挡在客栈大门正中央,拦住了方鸿飞夫妇的去路。   “我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方鸿飞,这位是我的夫人、镇远镖局的大小姐、江湖第一美人,林水儿。”方鸿飞无比骄傲地自我介绍。   那少年却置若罔闻,再次重复,“无名小卒,恕不接待,请离开。”   “你连名剑山庄和镇远镖局都没听说过?”方鸿飞沉着脸道。   “名剑山庄的庄主和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可以入住,其他人请自行离开。”言下之意,你爹有本事不代表你有本事,烦请有多远滚多远。   方鸿飞勃然大怒,“好大的口气!我今天非要住这江湖客栈不可,看你能把我如何!”说完,开始硬闯。十个回合下来,却连那少年的身都没近,脸上的嚣张这才褪去,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客栈的伙计。”   “我不相信。一个客栈伙计的武功怎么可能如此之高深?”   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冷漠地说道:“是你的武功太差。”   方鸿飞气得脸都绿了,提剑想再斗十个回合,对方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对款款走来的慕容云舒说道,“慕容小姐,请进,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多谢。”   林水儿一见这天差地别的待遇,自尊心严重受挫,于是叫嚣到:“凭什么她能进去?她连江湖人都不算!”   “就凭她是慕容云舒。”一个充满笑意的年轻声音从里面传来。来人一身土灰色粗布麻衣,非常符合慕容云舒心中的‘江湖气质’,即寒酸。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副与这间客栈非常搭调的‘江湖容貌’,即长相寒酸。   慕容云舒想,若说此人不是这江湖客栈的老板,那真是天理不容。   “慕容小姐,久仰久仰。在下姓李名无奈,是这间客栈的老板。”李无奈笑呵呵地与慕容云舒打招呼。   李无奈?还好大业王朝没有‘我’这个姓。慕容云舒朝他微微一笑,“李公子的大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李无奈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那人的眼光若然不俗,弟妹好独特。”   弟妹?慕容云舒正困惑,只听极其慵懒地三个字从右上方传来--“是嫂子。”   楚长歌!   慕容云舒下意识地看上去,正好与他四目相撞,一瞬间地慌张之后,她稳定心神,收回视线,等他下楼。   楚长歌一面优哉游哉下楼,一面笑着埋怨道:“夫人来得真晚,害为夫无从打发时间,便与某李姓男子拜了把子,真是无趣。”   李无奈满脸黑线,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人敢来住他的‘黑店’。摊上这么个异姓兄弟,黑心钱都不知要少赚多少。亏,真亏!   与李无奈的捶胸顿足相反,慕容云舒的表现异常冷静,她淡淡道:“拜天地就不无趣了。”   拜、天、地?!李无奈感觉自己被雷击中了。   楚长歌薄唇轻勾,绝美的脸廓上露出一个邪肆的笑,“想不到夫人竟与为夫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既然如此,不如……趁现在热闹,把天地给拜了吧。”   某人又开始间歇性听不懂人话了。慕容云舒决定发扬不与未成年男子计较的大度作风,对此采取无视态度。   正文 第三十一章:家丑外扬   某人又开始间歇性听不懂人话了。慕容云舒决定发扬不与未成年男子计较的大度作风,对此采取无视态度。   “夫人不说话,为夫可就当你是默认了。”楚长歌似笑非笑望着她地说。   慕容云舒低叹,遇上该楚姓男子,沉默也变不成金了。“楚教主风华绝代,何愁嫁不出去?如此恨嫁,有份。”   “噗——”有人喷了。   慕容云舒这才注意到,围观群众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一、二十个,相貌各异,神色各异,穿着各异,身上却有一股同样的自命清高之气,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武林正派高手。再观某楚姓男子,锦衣华服、金玉在外,举手投足之间全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潇洒自颧,俨然一个富家公子哥,真是金贵的令人发指。难怪黑白两道都不容他。换做是她,遇上这么个长相绝佳、武功绝佳、气质绝佳还坐拥金山的大魔头,也会忍不住打着为民除害的正义之旗,暗暗地将其嫉妒一番。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他说,“夫人看够了吗?”慕容云舒立时回神,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借说话掩饰眼底的窘迫,“像楚教主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哦?”楚长歌薄唇一勾,漂亮的黑眸闪发着邪魅,目光灼灼,笑着说道:“那夫人继续看,随便看,仔细看,千万别看漏了什么。”   当她是看相的?慕容云舒状似无意地避开他的视线,侧头对那个少年伙计说道:“劳烦带路。”   少年不语,转身朝里面走。慕容云舒跟着进门,才刚走几步,林水儿又开始叫嚣了。   ` “慕容云舒不是江湖中人,今日江湖客栈为她破规矩,就不怕其他江湖同道有意见吗?”林水儿正义凛然地说。   李无奈非常受教地重重点头,无比严肃地皱着眉想了想,道:“但是……”他拉长语气,伸手一指旁边的某人,道:“我更怕他有意见。”   林水儿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一碰触到楚长歌,顿时垂下眼,支支吾吾道:“就算……是……楚教主……也不该破坏江湖规矩。”   不待楚长歌反应,李无奈变哈哈大笑起来,道:“方夫人真会说笑,楚长歌这个人眼里哪有什么江湖规矩,更别说破坏规矩了。”   林水儿咬唇皱眉,半晌还是不甘心地说,“可是慕容云舒她……她……”   “方夫人若实在不想慕容小姐住我的客栈,我倒有个主意。”李无奈笑眯眯地说,说完还看了楚长歌一眼。   “什么主意?”林水儿急忙问。   方鸿飞拉住她,忍着满腹的怒火,道:“水儿,算了,我们另投别家。”   “你别管!”林水儿甩开他的手,问李无奈,“李公子,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慕容云舒住不了江湖客栈?”   慕容云舒好笑地轻轻摇头,她一直觉得‘美丽的女人无头脑’这句话很扯很缺德,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开始意识到自己错了。缺德不缺德,靠谱不靠谱,还是要看对象的。这句话简直就是为林水儿量身打造的,当真是半点脑子都没长。   楚长歌则双手抱胸斜靠着门栏,剑眉斜飞,似笑非笑,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   李无奈也一脸笑意,又看了楚长歌一眼,然后说道:“我会为慕容小姐破例,完全是因为她是楚长歌的未婚妻。若她不是了,我就绝不会让她踏入门槛半步。”   “可她就是啊!”林水儿不解。   “你可以让她不是啊。”李无奈高深莫测地说。   “让她不是?可是怎样才能让她……”   “勾引楚长歌。”李无奈非常淡定地打断她,直接道出答案。   “什么?!”林水儿脸色巨变,“你让我勾……引……楚长歌?!”   方鸿飞的脸色更难看,紧握手中的剑,冰冷语气冻得死人道:“李无奈,大庭广众之下引诱方某的夫人袖杏出墙,你居心何在?”   李无奈耸耸肩,一脸‘你太紧张了’的表情,很无所谓地说道:“说什么袖杏出墙,最多只是家丑外扬而已嘛。”   方鸿飞倏地一下拔出剑,飞快地冲上前刺过去,转眼间剑已架在了李无奈的脖子上。“再说一遍试试!”   李无奈脸上的笑意更浓,抬手轻摸剑锋,道,“剑不错,可惜剑法太烂。在你刺出这一剑的时间里,够我杀死你十次了。”说完,手微微一用力,剑瞬间断成四段。   方鸿飞一脸不敢置信地趔趄退后几步,握着只剩四分之一的剑,颤抖不已。   “真没用!”林水儿愤然跑开。她不明白,为什么全世界都向着慕容云舒?明明,她才是江湖第一美人,她才该得到所有人的拥护……   李无奈拍拍手灰,视线越过方鸿飞,热情地向一干人等打招呼,道:“凤兄,你终于肯赏脸住我的客栈了。东南西北,你们也来给我送银子了啊。快快请进。”   慕容云舒扬眉,凤城够资格她不意外,但是那四个,看他们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样子……莫非也大有来头?记得开山大虎曾称南护法为血手印郭少齐……原来,有些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的。虽然她不清楚‘血手印郭少齐’到底有多厉害,不过既然能进得了这个门槛,必然也与那些正派高手不相上下的。   这样的高手,为何会甘愿在魔教当一个没有名字的护法呢?慕容云舒开始对这个江湖感兴趣了。至少,她现在很想知道为何大堂内一二十个高手虎视眈眈地怒视着楚长歌,却没一个人敢动手,只臭着一张脸喝闷酒。   就算楚长歌再神通,但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人一起上,压都能把他压死……   慕容云舒又淡淡扫视众人一眼,举步上楼。这个客栈,波涛暗涌,迟早会有大事发生。   正文 第三十二章:杀气重重(正文已更正)   翌日,慕容云舒刚一下楼,就感觉到大堂里的气氛格外的诡异,她每走一步,屋内的杀气就重一分,好似时刻准备着向她发起进攻。更诡异的是,一直跟前跟后的那四胞胎,今日竟然不见踪影,更别说老是一副土皇帝模样的楚长歌了。   “小姐,怎么没见到姑爷?”绿儿奇怪地问。   “你找他有事?”   “呃……没事。”绿儿默默闭嘴。   慕容云舒淡淡扫视大堂,发现只剩一张正中央的桌子没有坐人,她疑迟了几秒,徐步走过去坐下。   “需要什么?”说话的是昨日那个冷面少年,与屋内其他人不同,他虽然表情冰冷,却没有恶意。当然,也没什么善意。   “一笼汤包,一壶茶。”   “稍等。”冷面少年转身走向厨房。   慕容云舒感觉到,在冷面少年转身的一刹那,屋内的杀气顿时腾升,而当那少年端着汤包和茶再次出现时,杀气又陡然消失了。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小姐,喝茶。”绿儿殷勤倒茶。   慕容云舒接过茶,一边动作悠闲地品茶,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敌不动,我不动。   良久,有人按耐不住了。   “慕容云舒,你暗通山贼,劫镇远镖局的镖车,这事你可承认?”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   “哼!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昆仑李刀今日都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妖女!”   慕容云舒依旧毫无惧色,嘴角甚至露出了丝丝嘲讽的笑意,她又缓缓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然后淡淡说道:“看来楚教主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你怎么会知道?!”李刀问。   慕容云舒轻蔑一笑,语气甚是一平如水地说道:“他若时刻有可能会出现,阁下又怎敢如此放肆?”   “你……”李刀气结,怒然拔刀,指着她道:“就算楚长歌在这里,我也照杀不误!”   “你敢!你要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毫毛,我家姑爷一定饶不了你!”绿儿底气十足地说。   慕容云舒嘴角微勾,这丫头也有忠心护主的时候,真难得。   “你还指望楚长歌替她报仇?哈,哈哈,哈哈哈哈……”李刀仰头大笑好一阵,然后板着脸冷冷说道:“他能不能活着走出少林寺,还是个问题!”   慕容云舒猛地一颤,杯中的茶泼了几滴出来,洒在虎口。   “小姐!”绿儿连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掉,然后一脸害怕地瞅着她,小声道:“小姐,姑爷会不会真的……”   “他若那么容易死,又岂会活到今日。”声音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慕容云舒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顿时失色,面露不安,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别听这妖女妖言惑众!世上没有人能破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阵,楚长歌也不例外!各位,我们先杀了这妖女,用她的血祭悼那些死在魔教手上的无数英雄好汉,等到武林大会集结群雄之后,再一举杀上黑风山,铲除魔教!”李刀边说边举到,一番演讲非常的鼓舞人心。   “好!杀妖女,除魔教!”不少人拔剑附和。   慕容云舒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轻轻笑出了声,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你笑什么?!”李刀恶狠狠问。   慕容云舒依旧一言不发,吃着汤包喝着茶,慢条斯理、气定神闲,全然不把众人的恐吓放在眼里。   “小姐,他们要杀你。”绿儿缩着脖子颤抖着嘴巴说。   “嗯。”慕容云舒淡淡应一声,继续该干嘛干嘛。吃饱喝足,起身走人。   李刀横刀拦住她的去路,“有我李刀在,你休息逃走!”   慕容云舒淡宇一沉,抬头直视他,目光镇定,“阁下要杀便请动手,不杀就让路。”   李刀大惊,不敢置信地问:“你当真不怕死?”   “这句话该我问你,你当真不怕死?”   李刀面露骇色,“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慕容云舒淡淡道。   李刀不解,持刀与她僵持半晌,忽然大悟,惊叫道:“楚长歌是不是有破解十八罗汉阵之法?”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伸出一只指头缓缓推开面前的刀,昂首挺胸走出客栈,向少林寺出发。   “李大侠,你怎么放她走了?”一个黑面大胡子粗汉问。   “等确认了楚长歌的死活之后,再杀她也不迟。”李刀说完也朝少林寺走去。   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随行其后。   上少林寺的路只有一条,山路狭窄,曲折不堪,但是慕容云舒主仆的步子却异常的轻快。   “小姐,你好神哦。三言两语就把那群伪君子给唬住了!”成功逃离魔掌,绿儿欢呼雀跃。   “还不够,没能把你唬住。”   “……”绿儿哀叹。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正事,连忙问:“小姐,你单枪匹马上少林寺,怎么救出姑爷啊?”   “不是还有你吗?”慕容云舒道。   “……我也算?”遇上这种事,她不是一向都被忽略不计么?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滥竽充数总是可以的。”   正文 第三十三章:被困少林寺   古木参天,佛塔入云,青灯长照,罄钟震耳,少林寺真不愧是千年古刹,单单只是站在门口仰望那几丈高的金扁,就让人肃然起敬。   “佛门重地,女子不得入内。女施主请回。”   慕容云舒刚踏上台阶就被门口扫地的小和尚给拦住了。她抿嘴一笑,道:“小师傅怎知我是女子?”   小和尚挠着后脑憨笑,“女施主这个样子,不是女子,还能是男子不成?”   “若是男子有怎样?”   “不可能,男子哪能穿成这样。”小和尚边说边摇头。   慕容云舒笑道:“小师傅是修行之人,当知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有时候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女子?”小和尚一脸懵懂地问。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   “可你明明就是女子啊,怎么又不是女子?”   “修行清苦,其路漫漫,只要小师傅潜心修佛,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懂得这个道理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慕容云舒边说边往里面走,高深淡泊的语调听起来颇有得道高人的境界。   绿儿也跟着跑进去,低头嘿嘿闷笑。留小和尚一人倚着扫帚苦思佛理。   甫一走远,绿儿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姐,刚才那个小和尚好傻哦。”   “那叫心思单纯。”   绿儿无语,单蠢还差不多。简直傻到家了,比她还好骗。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傻,只能说小姐骗技太高,话说三分真七分假,让人情不自禁地把假话当真话、真话当假话。   *   少林寺内的地面由青灰色的巨型大理石铺成,干净整洁,不留一丝污迹。慕容云舒站在空旷的圆形佛台中央,举目环顾四周的庄严庙宇,正为难着该去哪里找楚长歌,忽然传来乒乒乓乓地打斗声,声音越来越近,还来不及听清楚声音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便看到楚长歌朝这边飞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法杖的和尚。   “姑爷!”绿儿大叫,“小姐,快看,是姑爷,是姑爷!”   楚长歌闻言勾唇一笑,回身朝十八罗汉击出一掌,腾空一番落在慕容云舒身旁。“夫人是来救为夫的吗?”他眯着眼笑问,语气甚是愉悦。   “你需要我救吗?”慕容云舒淡淡问,漂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一张美得天怒人怨的俊颜,见他脸不袖、气不喘,一身的应付自如,提着的心终于暗暗放下。她早该知道,嚣张如他,没点本事,早就横尸街头了。   楚长歌噙着笑道:“当然需要。他们人多势众,为夫赤手空拳,招架不住。”   两人对话的空当,十八罗汉已将他们紧紧围住。少林方丈玄空大师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佛台之上,道:“楚施主,你擅闯藏经阁,烧毁经书,罪不可赦。老衲今日要大开杀戒,为江湖除去你这一害。十八罗汉,摆阵!”   话音刚落,十八罗汉已摆出罗汉阵,向楚长歌进攻。   楚长歌仰天大笑,高声道:“我杀个人是滥杀无辜,你们杀人就是为民除害。妙,真是太妙了!”说完,脸色一肃,杀气腾腾地低吼一身,“青龙出鞘!”   顷刻间,一道亮光在空中闪现,宛如游龙俯冲而下,楚长歌凌空跃起一把握住龙头,倏地一声龙啸般震慑人心地剑颤,亮光褪去,露出一柄长剑。   “青龙神剑!”玄空大师惊得失手震断了手中的佛珠,一脸的不敢置信,“青龙神剑由上古灵兽的骨血打造,绝不可能听命于心术不正之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楚长歌眉目冷然,长臂往后一挥,深厚的内力借助神剑成倍的迸发出来,转瞬间,身后的擎天大柱轰然倒塌,发出轰隆隆地巨响。“没错,经书是我烧的,我不仅要烧你经书,还要血洗少林寺,杀光你们这群自诩正义的臭和尚,坐实这杀人魔头的罪名!”   见状,十八罗汉皆后退两步,手中的法杖有些不稳了。楚长歌刚才赤手空拳,虽然没有破解罗汉阵,却也没被阵力所伤,而此刻手握青龙神剑,胜负……有点悬。   双方僵持之际,天边忽然乌云缱绻,狂风乱作,吹落一地菩提树叶,也吹起了楚长歌的长发,让棱角分明的脸廓显得更加立体而威严,浑身散发着不惧鬼神的狂傲与不容于世俗的邪魅。好似,并非人不容他,而是他不屑被人容。   慕容云舒静静地望着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人变成满身杀气的魔,心中说不出的闷。   绿儿见自家主子脸色凝重,安慰道,“小姐,你别担心。姑爷本事那么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慕容云舒轻声低叹,本事太大正是她所担心的。楚长歌说一不二、言出必行,若十八罗汉不能制服他,他真会血洗少林寺。江湖中人打打杀杀很正常,可不染热血的少林寺不同,它不仅是武林泰斗,还代表着一种信仰。杀僧人,等于杀神佛,千夫所指。   武林大会明天召开,他今天血洗少林,这不等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吗?   慕容云舒思绪飞转之际,那厢已经开打,刀光剑影、生死一线。   “小姐,你看,他们追来了。”绿儿指着那群在客栈想杀她们的‘大侠’。   慕容云舒心一沉,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若加入战斗与十八罗汉一起对付楚长歌,那他……必死无疑。   拧眉沉思,蓦地,灵光一闪,慕容云舒嘴角轻勾,对绿儿笑道:“绿儿,你想不想帮未来姑爷?”   “想啊!”绿儿重重点头,“可是我不会武功,只会帮倒忙。”   “就要你帮倒忙。”不等绿儿反应过来,慕容云舒用力一推,把她推到罗汉阵中。   绿儿还未站稳就见一棍当头而来,当即抱头尖叫,“不要杀我--”   差点误伤她的那个罗汉急忙收手,也就是这一收手,阵型大乱。楚长歌趁机一剑刺去,伤他琵琶骨,法杖滑落,罗汉阵破。   “清远师兄!”众罗汉纷纷住手,关切地围住受伤的那个罗汉清远。   清远罗汉道:“你们不用管我,杀大魔头要紧。”   “可是罗汉阵已破,我们赢不了他。”   清远摇头,“方才自是他侥幸。”说完,他看向玄空大师,“方丈师兄,就劳你代替我布阵杀敌。”   “好。”玄空大师手执法杖跳入战斗圈,道:“摆阵!”   “是。”罗汉阵再次成型。   慕容云舒立刻拉回惊魂未定的绿儿,退到五米开外,担忧不已。方才利用绿儿扰乱罗汉阵脚赢在出其不意,故技重施是绝对行不通的。要怎样,才能助他破阵呢?   正思考着应对之策,颈部忽然传来冰凉之感。不等慕容云舒回神,就听李刀在旁边高声说道,“楚长歌,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慕容云舒!”   正文 第三十四章:东窗事发   正思考着应对之策,颈部忽然传来冰凉之感。不等慕容云舒回神,就听李刀在旁边高声说道,“楚长歌,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慕容云舒!”   楚长歌猛地停手,沉声道:“李刀,你若不想我连你昆仑派一起灭掉,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李刀被吓得手一抖,刀锋太利,割伤了慕容云舒的皮肤,溢出鲜血来。   慕容云舒疼得直皱眉,从小到大,别说皮外伤,连磕磕碰碰都不曾有过,此人竟然用刀割伤了她的脖子,实在可恶至极。   绿儿也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流血了,小姐流血了!”   楚长歌原本还没看到她受伤,听绿儿这么一叫,杀气腾升,手中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刺中李刀,一剑穿喉。   李刀满脸震惊,只说了个不完整的‘你’字,便倒地身亡。   楚长歌缓缓朝慕容云舒走过去,每走一步,其余那些江湖大侠就退后一步。“你没事吧?”他低声问。   慕容云舒头一回听他用如此认真严肃的语气与她说话,脑中出现片刻的空白之后,才有些慌乱地摇头,“我没事。”   “没事就好。”楚长歌像是想确认她的确没事似的,又看了她几秒,才转身面向玄空大师,道:“挟持手无寸铁的无辜弱女子,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作风吗?”   玄空大师面露尴尬,“李施主的做法的确有失君子风范。”   楚长歌冷笑,一群伪君子。   忽然,林水儿从那群大侠中跳出来,道:“慕容云舒才不无辜!她暗通山贼,劫我们镇远镖局的镖车,罪大恶极!”   玄空大师大惊,“慕容小姐,方夫人所言是否属实?”   慕容云舒用手帕摁着颈部流血的地方,淡淡道:“没错,是我通知山贼劫镖车的。”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唯有方鸿飞神色诡异,拉着林水儿的衣袖阻止她继续闹事。“水儿,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旧事重提为难云舒了。”   林水儿甩开他的手,冷哼一声,道:“云舒云舒,叫得真亲热。可惜你当她是人,她却不把你当人!”   “水儿!”方鸿飞沉着脸呵斥。   林水儿不理他,执意向慕容云舒讨个说法。慕容云舒却是一脸云淡风轻,完全没有‘东窗事发’的窘迫与无措。   玄空大师一脸沉重地缓缓摇头,叹道:“慕容小姐,你与镇远镖局有何深仇大恨,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道:“深仇大恨算不上,只是镇远镖局未经我的允许,把我慕容府的东西押运走,看不过去而已。”   “依你之言,镇远镖局所押镖物是慕容府的东西?”   “没错。我通知各路山贼去劫镖,不过是把自己的东西当人情送给别人而已,怎么算得上是罪大恶极呢?”慕容云舒道。   “你撒谎!”林水儿指着慕容云舒的鼻子大叫,“我爹押的明明是名剑山庄的财物!相公,你来作证。”   “水儿,算了,回去吧。我们名剑山庄与慕容府是世交,你就不要再为难云舒了。”方鸿飞道。   慕容云舒轻笑一声,表情甚是愉悦,道:“没关系,你尽管为难。结交名剑山庄是我慕容府最大的污点,撕破脸面我求之不得。”   “你……”方鸿飞气结,正要发怒,转眼又忍住了,改为好声好气地说:“云舒,我们好歹定过亲,你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   慕容云舒漠然道:“方少侠,请你不要一再提醒我犯下的错误。”   方鸿飞脸面挂不住了,咬牙切齿,“慕容云舒,你不要太过分。”   “我还可以更过分一点。你信不信?”慕容云舒道。   “你什么意思?!”方鸿飞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看向林水儿,道:“方夫人,你不妨回去问问方少侠,托镇远镖局所押运的镖物到底是什么。”   “问就问!”林水儿道:“相公,那几车镖物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分不同的路线运?”   “这……”方鸿飞吞吞吐吐,“这……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可是那些镖物明明是你……”   “别说了,水儿。”   慕容云舒冷笑,“既然方少侠不便开口,我就告诉大家吧。镇远镖局所押运的,是五千万两白银。”   话音未落,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五千万白银!这可以买下多少个名剑山庄了。   静默几秒之后,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名剑山庄怎么会有那么多白银?”   “是啊。五千万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   “丢了那么大一笔银子,怎么没听名剑山庄提起过?江湖上也没有什么风声。”   “难道是做贼心虚?莫非那批白银真的是慕容府的?”   “言之有理。慕容府富可敌国,区区五千万不在话下。”   “可是慕容府的银子怎么会在名剑山庄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猜不出其中的曲折。   慕容云舒轻轻取下手帕,颈部那一点浅浅的伤口已经结痂,她将帕子递给绿儿收起,然后弯唇一笑,道:“那五千万两白银,是慕容府给名剑山庄的聘礼。只可惜,方少侠看得上聘礼,却看不上我慕容云舒,于是退了婚,却没退聘礼。虽然我慕容府不缺那点银子,但遇上这般无耻行径,总不能忍气吞声,便宜了小人。”   正文 第三十五章:占便宜   此言一出,众人皆讶异不已。   “没想到名门世家名剑山庄居然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   “真是武林的耻辱。”   方鸿飞红着脸大叫,“你胡说!那明明是你爹存放在我家的银子,根本不是什么聘礼!”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晓得那是我慕容府的银子。”   “你套我的话!”方鸿飞立刻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脸色大变,血色尽褪,趔趄退后几步,又惊又怒地瞪着慕容云舒。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空大师道,“既然慕容小姐的事是误会一场,那么就暂不追究了。但是楚施主烧毁藏经阁,必须给少林寺一个交代。”   慕容云舒闻言轻笑,那笑容看似春风和煦,眼底却噙着寒意。“我找人劫了镇远镖局的镖车是罪大恶极,名剑山庄私吞我慕容府的白银就是误会一场。少林方丈真不愧是修行之人,度量好大啊。”   玄空大师窘迫不已,“那依慕容小姐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放了楚长歌。”慕容云舒淡淡道。   不等玄空大师发话,有人就抢先出声反对了,“不行!楚长歌是群魔之首,先烧少林寺藏经阁,后杀昆仑派掌门人李刀,放了他,后患无穷。”   慕容云舒一扬眉,道:“既然诸位的‘替天行道’之心如此殷勤,那就请替我向名剑山庄讨个公道。私吞世交之家的财物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诸位侠肝义胆的大侠应该是容不下的吧?”   “这……”   “名剑山庄怎么说也是武林世家,恐怕不妥……”   “还是听玄空大师怎么说吧。”   “对,玄空大师德高望重,就听他的。”   一时间,所有视线都投向方丈玄空大师身上。玄空大师为难极了,左看右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慕容云舒笑道,“方丈若执意捉拿楚长歌,只会造成更多的死亡。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相信您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玄空大师沉重地点头,与楚长歌交过手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把全世界都不放在眼里的年轻人,的确有狂傲的资本。当今世上,估计无人能与之匹敌。但现在楚长歌顾忌慕容云舒的安慰,不能全心应战,尚有一丝胜利的机会,若就此放过他,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可是,少林寺若做出如此胜之不武之事,以后还有何颜面立足于江湖?   沉思良久,玄空大师做出决定,“好,楚施主烧毁藏经阁的事,老衲就不予追究了。但是,楚施主也要答应老衲一个条件。”   楚长歌面无表情地开口,“什么条件?”   “从今以后,不许在少林寺动武。”玄空大师道。   慕容云舒闻言大惊,不许在少林寺动武,那岂不是一旦他踏入少林寺,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好,我就姑且饶了你们这群臭和尚。看在你还算讲理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楚长歌道:“藏经阁的火,不是我放的。”   清远罗汉道:“藏经阁失火的时候,里面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放的还能是谁?”   楚长歌冷哼一声,“信不信随你。”丢下这句话,他护着慕容云舒在众人愤愤不平、蠢蠢欲动的注目礼之下,大摇大摆的走出少林寺。   *   一出少林寺,楚长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笑意满面、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多谢夫人救命之恩。”他笑道。   慕容云舒道:“你方才也从李刀手上救了我,我们扯平了。”   “你先帮我破阵,我才有机会救你,这两件事才算扯平了。而你刚才拿对名剑山庄既往不咎来换我性命,算我欠你的。”楚长歌道。   “楚教主果真是个不爱占便宜的人。”   “也不尽然。”楚长歌黑眸微眯,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有些便宜,我还是来者不拒的。”   慕容云舒脸一红,扭头看路旁地枯树,道:“那种便宜,你也占不到。”   “哪种便宜?”楚长歌笑问。   慕容云舒心知他是故意的,干脆假装没听见,默默下山。   刚回到江湖客栈没多久,就见东、南、西、北四大护法十万火急跑进门,道:“教主、夫人,你们没事吧?”   楚长歌脸一冷,道:“让你们留在客栈保护夫人,你们去哪里了?”   东护法:“属下早上发现有可疑之人出没,就追出去了,结果被对方的车轮战术困住,现在才得以脱身。”   “我们也是。”南、西、北护法异口同声。很显然,敌人是故意将东南西北四人引开,以便对付慕容云舒的。   “教主,你去少林寺拿到夺魂丹的解药了吗?”东护法问。   慕容云舒心一惊,难怪楚长歌今日会去少林寺,原来是去找解药的。可是小梁王明明已经把解药给了他,怎么还要去少林寺找解药?   正文 第三十六章:原来如此   楚长歌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小梁王只告诉了我藏解药的位置,没有把解药给我。”   慕容云舒微微蹙眉,小梁王远在蜀州,怎么会把解药藏在少林寺的藏经阁内?而且藏经阁为什么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在楚长歌去取解药的时候起火?十八罗汉深居罗汉阁,与藏经阁相隔甚远,又怎会刚好在起火的时候出现在那里呢?   从来到沙坪镇起,慕容云舒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阴谋味,尤其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她越发觉得武林大会根本就是除魔大会,专门对付楚长歌的。   “明天的武林大会,你还要参加吗?”慕容云舒问。   楚长歌悠然一笑,“当然要去,身为魔教教主,我不去,武林大会就不热闹了。”   “你答应过玄空大师不在少林寺动武。”   “我不动武,不代表别人不能动。”楚长歌意有所指的看向东南西北四大护法。   四大护法重重点头,“我们会保护好教主与夫人的。”   慕容云舒挑眉,“我又没说要去。”   北护法:“夫唱妇随嘛,教主都去,夫人当然也要去。”   “一定得去。像教主这样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招蜂引蝶的人,一定要看紧才行。搞不好那个林水儿真会来勾搭。”西护法道。   “勾搭走了,倒也省事。摊上这么个天怒人怨的未婚夫,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慕容云舒边说边上楼。受了惊吓,得好好睡一觉。   “夫人似乎很想与为夫划清界限。”楚长歌笑说。   慕容云舒回眸轻问:“教主可愿成人之美?”   “当然不愿意。”   真直接。慕容云舒转过头,莫名地笑了笑,上楼睡午觉。   其实她很不明白,楚长歌为何对她那么好。从最初的求亲到现在的独闯少林寺取解药,无不表现着对她的保护欲。但除了白天在少林寺问的那句‘你没事吧’之外,他与她讲话,就再没有认真过。玩笑似的话语,让她摸不透他话中的真意,看不清他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的真实。太过莫名其妙的在乎,让她片刻的感动之余,空留一腔困惑。   世上有那么多女子,怎会偏偏是她?   *   入夜,慕容云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似有两个人在吵架,一个说放下不该有的眷念,一个说抓住来之不易的缘分,吵得不可开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要嫁人的,既然决定了嫁给他,就该接受他的一切,与他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可,他有过刻骨铭心的曾经,就算他能够放下过去真正敞开心怀来接受她,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原则接受他。   人嫁给他,心留给自己,这个度,该怎样把握?   一个不惜与全天下为敌也要替她取解药、保她无虞的男人,教她怎能不感动?   可是,这种感动却又太不真实,好似那个受他保护的人,并不是自己。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千头万绪,让她越发的心神不宁。   反正睡不着,慕容云舒索性穿好衣服披上厚重的披风,去院子里散步。江湖客栈构造奇特,从外面看只是个破旧寒酸的小客栈,但是在二楼的另一端有一个楼道通往后院,上有琼楼玉宇,下有小桥流水,真可谓别有洞天。   沿着外围的楼梯下楼,慕容云舒走到八角凉亭中坐下,被冷风一吹,越发睡意全无。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今晚却已经满月。月色迷离,夜雾朦胧,美得如临仙境。想必九天之上的广寒宫,也不过如此吧。   正沉醉在美景之中,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脑袋也要住进江湖客栈吗?”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慕容云舒的心就漏跳了一拍,每每在她想见他的时候,他就能出现。这,是巧合,还是缘分?   慕容云舒缓缓深吸一口气抚平心绪,淡淡道:“大概是,在这里找到你比较容易吧。”至于别人为什么找他,这个就心照不宣了。   楚长歌哈哈一笑,在她对面坐下,道:“夫人真幽默。”   慕容云舒抬眼看向他,视线在那张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说道:“为什么是我?”   楚长歌一愣,“什么为什么?”   “世上女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对我这么好?别说是因为我曾救过你。细算起来,我只不过是把你留在竹屋自生自灭而已,能从鬼门关逃脱,是你自己的造化。”慕容云舒头一回用咄咄逼人的眼神锁住他,只求一个答案。   “原来你认出我来了啊。那个狼狈的鬼样子,真希望你不记得。”楚长歌笑眯眯说。   那样的笑容,慕容云舒也曾在凤城眼中看到过,充满了洗不掉的悲伤,与不见天日的绝望。那时候凤城露出这样的笑是因为提到一个叫‘惜月’的女子,据说,与她一样有强迫症。   莫非,凤城口中的‘惜月’,与凤灵口中的‘惜姐姐’,是同一个人?   慕容云舒隐隐猜到了些,却又不想乱猜,于是重复道:“为什么对我好?”   楚长歌这一次没有笑了,仰头望向悬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之上那轮明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良久才轻声说道:“因为我需要对一个人好,而你,正好也需要有人对你好。”   听到答案的那一瞬,慕容云舒感觉自己的心起了一阵痉挛,那种凉凉地颤抖蔓延至七经八脉、五脏六腑,让她不寒而栗。   拢了拢披风,慕容云舒道:“这个世上需要人关心的女子很多。”   “但是刚好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的女子只有你一个。”   “我以为你该选择杀人灭口。”   “杀了你,我那些银票岂不真要变成废纸了?”楚长歌笑容可掬。   慕容云舒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垂下眼,不再说话。他就是这样的让人捉摸不透,眼中明明充满了哀伤,脸上却笑得嚣张,好似谁也奈何不了他。   她早该知道,他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巧合。正如他所说,她需要依靠,而他想借出肩膀,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难怪白天离开少林寺后,他坚持要欠她人情,却不让她欠他的。他需要一些借口,来对她好,却不愿她‘自作多情’,连欠他人情都不要。   慕容云舒苦笑,原来,有些人,可以自私到无私的地步。只可惜,这种无私,并不因为她在他心中有多特别,而是,他需要向一个人倾注那些无处发泄的感情。   幸好,她一直清醒,并将继续清醒下去。   正文 第三十七章:武林大会(上)   慕容云舒本想连夜离开沙坪镇,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告而别太有逃跑嫌疑。她好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因为他的自私落荒而逃?他可以莫名其妙对她好,她也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纯粹的各取所需,无关风月,所以,她留下来了,并若无其事的与他一同参加武林大会,看他谈笑风生,等他兴风作浪。   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很多,除了各派掌门之位,还有其门下众多弟子,阵容强大。但是,没有魔教的阵容大。   慕容云舒早知道楚长歌必然不会孤身涉险,可她怎么也不想到,他竟然带了三舵十二堂,简直就像是来游行示威的。   “夫人有点心不在焉啊。”楚长歌笑悠悠说。   “有什么值得聚精会神的吗?”慕容云舒面无表情的反问。   楚长歌展望了一下自从他踏入少林寺起就鸦雀无声的会场,扬眉说道:“暂时没有。”   慕容云舒动了动眼皮,不再接话。其实,经过了昨晚的‘深谈’之后,她真的很不想与他说话,说不出来缘由,总之就是看他不爽。   抬眼忘了忘擂台之上的四个空位,慕容云舒淡淡摇头,这些个武林正派啊,一方面对楚长歌恨之入骨,一方面还要对他敬如上宾,真是矛盾至极。   正想着,耳旁忽然传来小小的议论声--   “瞧,那就是慕容云舒,比那个林水儿有气质多了,方鸿飞真是有眼无珠,坐拥金山的大家闺秀不要,偏选走江湖的小家碧玉。”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初方鸿飞退婚的时候,人家慕容府正直家道中落,他那叫见风使舵、墙头草随风倒。”   “真没想到,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是这种人品。”   绿儿听了高兴极了,乐呵呵直笑,“小姐,你听到没有,大家都说你比林水儿好!”   “大家也让楚长歌与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和神机老人平起平坐。”慕容云舒无表情地说。   绿儿瘪瘪嘴,道:“姑爷那么厉害,与几个糟老头子平起平坐才是委屈呢。”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头,武林泰斗被她说成糟老头子,这话若被那些小和尚、小道士们听到,不知会作何反应。   一路走到擂台下方,慕容云舒正要转道去旁边的空位入座,却被走在前面的楚长歌拉住。“夫人要去哪里?”   慕容云舒淡淡道,“台上只有四个位置。”言下之意,你一个人去台上威风就好。   “我让人在我旁边加个椅子。”   “你身边的位置太危险。”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语带无奈地说道:“武林大会是你的舞台,拉我上去做什么?”   “夫唱妇随听过没?”   “你指狼狈为奸?”   “夫人好悟性。”   慕容云舒暗暗翻个白眼,赶鸭子上架,随他走上擂台。刚一走近,只见少林方丈玄空大师身边坐了一位很有仙风道骨的……和尚?   定眼又看了看,慕容云舒忽然想起来,眼前之人分明就是--剃度之后的武当掌门莫老先生。“莫掌门几时弃武当投少林了?”她笑问。   莫掌门慢悠悠地捋了捋胡子,道:“慕容小姐好幽默。贫道的一头白发是不小心被人剃掉的,并非剃度出家。”   提到‘剃度’,慕容云舒侧头看向身旁一脸‘事不关己’的某人,不难想到这种缺德事是谁干出来的。不过这武当掌门真不愧是得道高人,被人剃了头发,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的坐在少林方丈身边,相比之下,带着假发满脸怨气的方鸿飞,就差劲多了。   “慕容小姐。”莫掌门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就算贫道的这几根胡子被剪掉,贫道也要继续劝你,正邪不两立,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慕容云舒猛然想起来,莫掌门曾建议过她慎重考虑与楚长歌的婚事,原来……哎……楚长歌这个人啊,护起短来,真是不讲理。   正文 第三十八章:武林大会(中)   慕容云舒才刚一坐定,就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带着一个小姑娘朝主位这边走来。   “小姐,是那对说书的祖孙耶!他们怎么也来凑热闹了?”绿儿疑惑地说道。   慕容云舒朝老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才回答绿儿的问题:“他们必须亲自来看这武林大会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才好去茶馆里说书。”   绿儿恍然大悟,边点头边说道:“第一手消息耶,难怪那么多人爱听他说书。”   楚长歌一听这话就笑了,侧头对慕容云舒说道,“夫人,魔教里文武双全的人多得是,你要不要考虑换一个丫鬟?”   “不要。”慕容云舒无视他的目光,望着远方淡淡道:“太聪明的人,不适合当我的丫鬟。”   楚长歌剑眉一挑,一副‘那就算了’的表情,过了几秒又忍不住揶揄道:“原来你就这么点追求。”   慕容云舒敛了敛唇角,道:“我们开钱庄的,只追求拿钱开心,至于拿人开心,不追求也罢。”   “夫人在暗示为夫喜欢拿人开心吗?”   “明示。”   “……”楚长歌很想问,在她眼中,他是不是也属于‘不太聪明’这一类……   慕容云舒的脸上虽然依旧一副淡若清风的样子,但余光瞟到楚长歌那风中凌乱的挫败表情,心中顿时说不出的畅快,嘴角不自觉的轻轻勾起。   这时,神机老人正好走近他们,乐呵呵对慕容云舒说道:“小姑娘,又见面了。”   慕容云舒礼貌地起身,“神机前辈还是这么老当益壮、精神抖擞。”   神机老人频频摇头,边在最左边的位置坐下,边说道:“不行了啊,老头子年纪大了,上个台阶都气喘吁吁的,也不知道是谁存心跟我老头子过不去,搭这个高的擂台。”   “是老衲派人搭的。”玄空大师笑道。   “就知道你这臭和尚不安好心!”神机老人愤愤地说,白眼一翻,一副为老不尊的样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三大高人、一大魔头到齐,鼓声雷动,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玄空大师先发言,大意就是‘我们召开武林大会是为了全武林的和谐,一切不和谐因子必须被消灭’,用江湖术语讲就是,选个武林盟主,除掉不听话的人,以保天下太平。玄空大师发完言之后,就是莫道长发言,大意差不多,总之我们都要为武林的和平而   大多数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玄空大师,一小部分人则想着自个儿心里的小九九,例如绿儿。   “小姐,你又骗我。”绿儿嘟着嘴控诉自家主子不把丫鬟的脑袋当脑袋的恶劣行径。   “嗯。”慕容云舒供认不讳。   绿儿突然觉得没话说了,心中本来还有很多控诉之语的,但俗话说的好,坦白从宽,小姐都已经承认了,她还能说什么?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小姐不承认,她也不能有意见呀!哎,难怪小姐喜欢拿她开心,她就是笨,天然笨!   一番自我反省加自我唾弃之后,绿儿调整好心态,问道:“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个说书先生就是神机老人的?”   “刚才。”   “刚才是什么时候?”   慕容云舒一面听莫道长讲话,一面回答绿儿,“他走上擂台的时候。”   闻言,绿儿立即一脸崇拜地叫道,“小姐,你好神哦!他一出现你就看穿他的身份了!”   慕容云舒眼皮都没抬一下,“这没什么。”不是她谦虚,实在是,事实太明显--擂台上只剩一个空位,走上擂台的人要不是神机老人,要不就是神机老人的儿子孙子,据年龄推测,这个必然是本尊。 更何况,第一次在茶楼遇见时,她就看出了他的身份不凡,说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机老人,一点也不意外。   “小姐,比武夺帅耶,我打赌盟主之位一定是姑爷的,你说呢?”莫道长一宣布‘比武夺帅’的规则,绿儿就叽叽喳喳起来。   四大护法也骚动起来,一面活动筋骨,一面窃窃私语。   东护法:“好久没揍人了。”   南护法:“一会儿我先上。”   西护法:“不行,你下手太狠,还是让小北先上。”   “为什么他下手太狠就让我先上?”北护法不高兴了。   “因为你弱。”东南西三护法异口同声。   北护法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那也不用这么直接嘛……”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侧头问楚长歌,“慕容府里又聋又哑的人多得是,你要不要考虑换四个护法?”   “不要。”楚长歌嘴角带笑,道:“太安静的人,不适合当我的护法。”   慕容云舒也学他挑起眉毛做出一副‘那就算了’的表情,然后关注擂台上的打斗。从她听到‘比武夺帅’四个字后,她就知道,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只一个陷阱,为的就是楚长歌的一个承诺--不在少林寺动武。不能动武,他就与盟主之位无缘了。   挖这个陷阱的人,必然对他们十分了解。不仅知道她会义无反顾的去少林寺救楚长歌,更知道楚长歌会顾忌她的安危而不能全力以赴败下阵来。   是谁呢?既了解她又了解他。   猛地一个激灵,慕容云舒脑中闪现除一个名字,顿时眉宇微沉,望着擂台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与所有擂台一样,虾兵蟹将相互厮杀一番之后,关键人物才会上场,武林大会也不例外。很快,方鸿飞上台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冷笑着向楚长歌发出挑衅,“楚长歌,听闻你武功天下无敌,今日就让我的仰天剑会一会你的青龙神剑!”   楚长歌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很不屑地睨了擂台中央的方鸿飞一眼,恹恹道:“青龙只见高手,你不配。”   正文 第三十九章:武林大会(下)   “哼!我看你是怕了吧!”方鸿飞道。   “姓方的,就凭你也配与我们教主交手?!”北护法一个跟斗翻到擂台之上,道:“你先打赢我再说。”   方鸿飞斜着眼一脸蔑视地说道:“武林大会,岂有无名小卒说话的份。你若不想死,就给我滚一边去。”   北护法一听就笑了,捧腹大笑,笑完说道:“我这个人天生爱找死,动手吧。”   “好!我就先教训你,再收拾楚长歌。”方鸿飞面容一凛,一剑飞快地刺出去,刺中北护法的衣袖,擦伤了肩膀。   北护法大惊,那日在江湖客栈他见识过方鸿飞的剑法,只是平平,李无奈一招便能将其制服,怎么才两、三天光景,剑法就有了如此惊人的进步?   慕容云舒也惊讶不已,她虽然不懂武功,但方鸿飞刚才的那一剑明显比前些日子刺李无奈的一剑快了好几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这一剑是怎么刺出去的,北护法的衣袖就被刺烂了。是他保留了实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正困惑,忽听西护法在背后叫道:“小北,接着!”话音未落,只见一柄一人高的袖缨枪飞向擂台,北护法腾空跃起,接住铁枪,一个潇洒自如的倒挂金钩,稳稳着地。   北护法神情一肃,道:“刚才是我大意了,现在就让我的枪会一会你的剑!”语罢,长枪一动,杀气凛然。那柄袖缨枪顷刻间像有了生命一样,步步为营,咄咄逼人,一路无阻,长驱直入,硬生生将方鸿飞逼到擂台边缘,退无可退。   兵败如山倒,说的就是方鸿飞此时的处境。北护法的枪太快太狠,不留给他任何反守为攻的机会,更别说反败为胜了。   面对着再进一公分就会刺中他咽喉的袖缨枪,方鸿飞既惊恐又不甘,“你怎么会使顾家枪法?”   “你还认得这是顾家枪法,不算太差。”北护法冷冷道。   方鸿飞冷哼一声,道:“前护国大将军顾岳阳一柄寒枪震四方,天下皆知,我又岂会不知道!但是顾家枪法早已在五年前顾家被满门抄斩之时失传,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将军教我的。”   “不可能!顾家枪法只传嫡长子……”猛地,方鸿飞幡然大悟,“难道你就是那个幸免于难的顾家长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顾氏满门忠烈,绝不会投靠魔教……”   北护法冷笑,道:“满门忠烈的下场就是满门抄斩,我又何必再效忠昏君?再说了,不投靠魔教,难道投靠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我想不出来,除了魔教,还有哪个门派敢收留我这个朝廷侵犯。”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站在台上的方鸿飞更是尴尬极了。   良久,一道慵懒的声音划破少林寺上方寂静的长空。“小北,既然你明白本教主对你恩重如山,今日就替本教主出战,夺下盟主之位,免得日后正道朋友们再来寻我魔教的晦气。”   “遵命!”北护法长枪一翻,用枪柄将方鸿飞打下擂台,然后冷眼环顾台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玄空大师起身说道:“这位施主既然是朝廷侵犯,就不能再参加比武了。武林盟主,绝不能是戴罪之人。”   前一刻还鸦雀无声的会场顿时翻腾起来。“没错。戴罪之人不能当武林盟主。就算他武功再高我也不服。”   “对,不服!”   “不服!”   “不服!”   全场砸开了锅,北护法却依旧站在擂台之上不动如山,像没听见似的。   楚长歌无趣地掰了掰手指,懒洋洋道:“算了,小北你下来,换人。”   话音刚落,西护法就非常自觉地跳了出来,大叫一声“我上!”然后一跃落到北护法身旁,特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小北呀,你不要郁闷,等我当了武林盟主,就封你当副盟主。”说完又笑嘻嘻地回头冲楚长歌叫道,“教主你就是太盟主。”   还太上皇呢。楚长歌白他一眼,极不耐烦地说道:“速战速决。”   “遵命!”西护法环顾四周,笑道:“在下就先做个自我介绍,免得被大家说成无名小卒。”说着,袖中倏地一下飞出一条长链。   “九曲玲珑链!”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那条链子,尖叫出来。   西护法微微一笑,优雅地挥了一下玲珑链,道:“没错,正是九曲玲珑链。听说当年九曲老头的玲珑链无人能破,在下不才,只学了皮毛,不知哪位英雄好汉愿意身先士卒?”   身先士卒……这人还真是谦虚!慕容云舒发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说得真有道理,楚长歌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狂,也一个比一个厉害。如果说方才北护法的顾家枪法震惊了全场的话,那么此时西护法的九曲玲珑链则惊吓了全场。   才两个护法出马,就把一群正义之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这武林大会,简直就成了魔教的示威大会,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瞄了瞄一脸忧心忡忡的玄空大师,神机老人呵呵地笑起来,道:“我说和尚啊,早跟你说了,选武林盟主得秘密的选,千万别大张旗鼓,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让大魔头夺走盟主之位,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可就完蛋了哦。”   不说还好,一说玄空大师更加焦心了,沉痛地看向身旁的莫道长,重重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啊!   莫道长也一筹莫展,眼下能胜过魔教四大高手的人屈指可数,可惜都坐在这评判台上,不能参加打擂。“神机老人,你看,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你们不是要选盟主吗?眼下有人胜出,你们该高兴。”神机老人一板一眼地说。   莫道长深叹一说,“这盟主之位若落入魔教手中,江湖哪里还会有太平可言!”   “道长,我们教主还在这里,请你说话客气点!”东护法冷着脸道。   楚长歌不甚在意地勾唇一笑,扬手示意东护法闭嘴,笑道:“莫道长想要太平?那就一起加入魔教吧。”   顷刻,莫道长那几根花白地胡子狠狠地抖了几下,义正言辞地说道:“正邪不两立。”   楚长歌眉宇微扬,“所以才让你们加入魔教。”   神机老人乐呵呵一笑,道:“楚长歌,反正你已经是一教之主,不如卖我一个面子,把武林盟主让给别人做吧。你当盟主,这江湖就没意思了。”   楚长歌也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在众人眼中简直猖狂的令人咬牙切齿,“盟主之位对我来说倒是可有可无,不过,你拿什么来买这个面子?”   闻言,神机老人那皱巴巴地老眼一眯,望着楚长歌顿了几秒,才笑悠悠说道,“夺魂丹的解药,真正的解药。”   正文 第四十章:黎族   楚长歌大惊,“你说夺魂丹有药可解?!”   慕容云舒也惊讶不已,没想到一直无迹可寻的夺魂丹,竟然有药可解。   “怎么样?要不要卖我这个面子?”神机老人笑问。   不等楚长歌回答,慕容云舒便抢先答道:“不要。”   神机老人一愣,问:“你不想要解药啊?”   “用盟主之位换解药,不划算。”   “哈……哈哈……”神机老人一拍大腿,道:“小姑娘啊,我们说的可是救命的药,这你也要讨价还价?”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在商言商。”   闻言,神机老人被她彻底打败了,摇头叹道:“难以理解,难以理解啊!”   楚长歌也笑了起来,优哉游哉地起身,扯了扯略显褶皱地衣服,高声道:“在下在黑风山恭候诸位大驾。”然后侧头对慕容云舒做一个请的姿势,“夫人,热闹看够了,随为夫下山去吧。”   “你当真要舍弃盟主之位?”慕容云舒拧眉问。   “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夺魂丹的解药。至于武林盟主,说实话,我不太想自降身份与这些‘君子’为伍。”楚长歌的语气甚是傲慢,惹来众人的愤愤不平。   慕容云舒却只在意第一句话--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夺魂丹的解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总是能够很轻易的理解楚长歌的逻辑,例如现在,他不惜一切代价换取解药,为的不是她,而是心有不甘,他不甘自己心爱之人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即便是放弃盟主之位,让名门正派有机可趁联合起来讨伐他,也要得到解药。而自己,不过是又幸运了一次。   *   神机老人所说的解药,并不是解药本事,而是寻求解药的方向--黎族。据他所言,夺魂丹源自黎族,是黎族使用一种古老的巫术--移魂前给移魂对象服下的药,根据剂量的不同,人失去神智的时间也不同,快则几个时辰,慢则三年五载,神智一旦失去,身体就与死人无异,除非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服用解药,否则,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回天之力。   而黎族这个只在神话中出现过的神秘群体,如今就聚居在大业王朝北国之外的原始森林之中。但是,进入黎族的领地,必须通过一扇门--虚幻之门。虚幻之门似真似假、若有若无,立与两座山崖的顶峰之间,有进无退,通不过,就只能坠入万丈深渊。更糟糕的是,形成虚幻之门的两座高峰岩壁光秃,无法攀爬,一行人中除了轻功出神入化的楚长歌之外,都上不了崖。   “我先去崖顶探探情况。”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楚长歌便凌空飞起,脚蹬崖壁借力飞上顶峰。   “上面吉凶难测,教主一人上去太危险了。我们得想法子上崖。”东护法一脸凝重地说。其余三人重重点头,然后看向自始自终都相当之淡定的慕容云舒。“夫人,你聪明绝顶,出个主意吧。”   慕容云舒道:“我只会赚钱,不会爬山。”   “……试试把爬山当赚钱。”东护法忍着吐血的冲动建议。   慕容云舒展眉,觉得这法子可行,然后仰头望向眼前高耸入云不见顶的山峰,半晌,收回视线,道:“我会选择不赚这钱。”   “为什么?”   “成本太高。”   “……”四大护法顿时呈风中凌乱状,难道她就没做过亏本的买卖?   *   众人在山脚下一直等到太阳快下山,都没见楚长歌下来,慕容云舒也终于沉不住气了,几次仰头望山顶,清丽的容颜上露出几许担忧与焦急。四大护法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只有绿儿一人,盲目崇拜,盲目乐观。   “小姐,你饿不饿?”   无人应答。   “小姐,你渴不渴?”   还是无人应答。   “小姐--”绿儿拉长声音,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家主子。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颗粒未进,小姐真当自己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啊!虽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小姐现在还是伪神仙真凡人一个,她这个当丫鬟的就算再饿上个三天三夜也成不了仙呀!   绿儿越想越饿,望着慕容云舒的眼神也就越来越哀怨,回客栈吧回客栈……   相处这么多年,慕容云舒当然懂得绿儿的小心思,事实上她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是,楚长歌此去未返,她实在放心不下……等等……放心不下?难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挂念他的安危了?   这个意识让慕容云舒感到惴惴不安,有些心虚地抬手将被风吹到脸颊的几缕乱发夹到耳后,“回客栈。”   “可是教主还没下来。”东护法担忧地说。   “你们可以继续等。”语罢,转身离去。   四大护法为难不已,教主有令,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夫人的安全,但教主此时生死未卜,他们又怎能贸然离去?   良久,东护法道:“看夫人泰然自若的样子,想必已经有了良策。”   “夫人方才不停的望天,说不定已经通过天象得知教主安全无虞。”南护法煞有介事地说。   西护法点头同意,“而且教主有言在先,保护夫人最要紧。”   北护法:“是啊,万一夫人出了什么事,教主做了鬼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乌鸦嘴!”东南西三护法异口同声。   北护法悻悻地摸着鼻子小声说道:“假设……假设而已。”   正文 第四十一章:楚长歌的番外(内容已更新)   没想到时隔三年,又在金陵遇到了她--那个面对满身是血的他还能泰然自若、自说自话的女人。   楚长歌手端酒杯,望着款款走进酒楼的华衣女子,嘴角微勾,问道:“小二,那个穿绿衣服的女子是什么人?”   “你说慕容小姐啊?”小二忽然压低声音,道:“她是咱们金陵第一家慕容府的千金大小姐慕容云舒,不过前段日子慕容老爷子突然病逝,名剑山庄又退了亲,这好日子恐怕到了头咯。”   楚长歌剑眉微蹙,重复道:“名剑山庄退亲?”   “是啊。慕容小姐原本与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方鸿飞有婚约,结果慕容老爷子刚一过世,名剑山庄就退了亲。哎,真可怜。”小二边说边摇头。   楚长歌放下酒杯,沉吟了半晌,忽然对身后一字排开的四大护法,道:“去准备十箱黄金。”   东护法:“做什么用?”   “聘礼。”   聘礼?!四人目瞪口呆,自从大小姐去世后,教主的生命中就没出现过除了老夫人之外的第二个女人,聘什么礼啊?   楚长歌重新端起酒杯浅抿一口,似笑非笑地说道,“去慕容府提亲。”   “去慕容府提亲?!为什么?”   “不为什么。”   直到现在,楚长歌都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让四大护法去向她提亲,也没有想过提亲之后要如何善后,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他楚长歌的‘救命恩人’,怎么能够如此狼狈、任人欺负?所以一听说她被退亲,顿时就萌生了护短的心理,不仅要向她提亲,还要轰轰烈烈、天下皆知,让那些笑话她、可怜她的人,都羡慕她、嫉妒她。   可他没想到,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她竟然拒绝了他的提亲,反倒要他入赘。   有意思,真意思。   *   第二次见面,是在慕容府,面对阵容强大的‘十里袖装’,她不仅不慌不乱,还想当人贩子把他的教众阉了卖到宫里去,这还真让他大开眼界,涨见识了。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怪的女人。   本想灭了名剑山庄替她出气,但那日突然觉得,幸好名剑山庄退了亲,才让他有机会介入她的生命,所以打消了上名剑山庄找茬的念头。但他万万没想到,方鸿飞竟然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带着一群江湖侠士上慕容府找麻烦。很好,非常好,他正愁找不到借口。   其实,给名剑山庄上上下下所有男丁剃光头,只是一时兴起,他原本只想教训一下方鸿飞,但转念一想,江湖之大,没事找事之人多如牛毛,教训方鸿飞一个人,实在难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所以他决定连同名剑山庄一起教训,让那些自诩清高的正道中人看清楚,谁要敢动他楚长歌的人一根汗毛,他就动光他所有的毛!   *   在华佗山的再遇,是他最始料未及的事。那日,正好是惜儿的祭日,所以他之前才绕道金陵,来华佗山看看惜儿。   三年前惜儿命丧夺魂丹之毒,他一怒之下率教众灭掉唐门后,来华佗山探望她,没想到在尽陵遭到埋伏,一路厮杀,带着最后一口气逃到竹林之中,在那里,遇见了慕容云舒。   “喂,要死去外面,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喂,听到没有?”   “算了,竹屋让给你。”   “厨房有水和食物,你要是没死成,就拿去吃。”   “卧室里的床底下有个小药箱,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药,都是绿儿装进去的,你自己看看,用得上就拿去用,全送你了。”   半昏半醒之间,感到有什么东西放到了手边,恍惚还听到有人在说,“喏,全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语气很冷漠,一副不愿与他扯上关系的样子,但言语之间都流露着不忍心见死不救。   真是个善良又别扭的女人。他这样想,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不知是几日后,只觉得又饿又晕,浑身无力,突然想起她的话--厨房有水和食物。于是楚长歌拖着重重的身子歪歪倒倒走到厨房,然后他发现,水是现成的,而食物,半成品都算不上,就是一小缸米。   楚长歌哭笑不得,就算是几个窝窝头,也好过一缸生米啊!要把生米煮成熟饭,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身在江湖却养尊处优的他,哪里会煮饭……   还是喝水吧。   楚长歌以牛饮之势喝了几大碗水之后,又从她留下的药箱里找了些金创药和纱布把伤口包扎好,然后运功疗伤。   伏击他的那些人虽然算不上高手,但由于他在那之前就已有内伤在身,所以那一战伤到了内府,得尽快上华佗山找凤城。   可是,看着竹屋里的丝竹管乐、古玩字画,楚长歌忽然有点想再见一见这竹屋的主人,那副只看了一眼就刻入脑海中的清雅容颜。这间屋子,与她很配。   在竹屋等了三天,也不见她回来,楚长歌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把竹屋‘让’给他了。古里古怪、言出必行,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而今,越是与她接触,越发现她身上有一股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与她亲近,调笑也好斗嘴也罢,总之,与她相处,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   但是不该在华佗山,因为这里,埋葬着惜儿,只能有悲伤。   可是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表情,听着她不咸不淡的声音,他却控制不住地感到愉快。三年来头一回在华佗山上,忘记了惜儿的死,忘记了对虚伪的仇视,忘记了一切使他不得开心颜的枷锁。而这,让他感到内疚。因为他之所以活到现在,靠得就是这些枷锁。放下了这些,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明知道她的出现只会打破自己的生活轨迹,可是在三道口与她分道扬镳之时,楚长歌还是单方面与她定下了八月十五之约。   但是,八月十五还未到,就听到了她身中夺魂丹之毒的消息。   这一次,他是真的崩溃了。   玉帝老儿,你存心给我过不去是不是?楚长歌脸上在笑,心底却在嘶吼,为什么杀个人这么容易,保护一个人却那么难?   夺魂丹,又是夺魂丹,能不能换一个花样?换一种,不那么无计可施的毒……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她的运气比惜儿好,神机老人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虽然这条路是用武林盟主之位换来的,但他觉得值了,太值。盟主之位之于他,正如太子妃之位之于她,视如粪土,不屑一顾。而夺魂丹的解药,是他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不为别的,只因当初惜儿需要却没有得到,所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一定要得到它,看一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藏得如此深,来得如此迟。   而想到慕容云舒能够幸免于难,他自然也是再高兴不过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不太确定自己对夺魂丹的解药如此执着,到底是因为心有不甘,还是为了她。或许,二者皆有吧,他这样想。至于孰轻孰重,他一时也弄不清楚。   他更不确定的是,武林大会的前一晚,对她的提问所作的回答。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真的,只是碰巧选中了她吗?如果,换做是别的女人,他也会用提亲来替她挽回面子,也会恶作剧般的故意‘夫人夫人’的叫个没完没了,也会不容任何人欺负她,也会不讲道理的一味护短吗?   他,并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更何况,这恩,报的已经够多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后院起火   慕容云舒虽然回到了客栈,却是一宿未眠,站在窗前等了一夜,直到泛白,才颓坐到床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楚长歌失踪了。   那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人,竟然一去不复返,消失在望不到顶峰的山崖之上,没有半点消息传下来。   慕容云舒知道自己不该对他如此牵挂,可心却如脱缰的烈马,怎么也驯服不了,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它一步步沦陷在心神不宁之中,被担忧侵占。   或许,这样夜不能寐的担忧,只是自责感使然,毕竟他是为了寻找解药才失踪的;又或许,仅仅只是同伴的失踪让她对寻找解药失去了信心,因此才感到不安;再或许……   慕容云舒在心中用各种理由来解释自己的焦虑,然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适可而止。   “叩叩--”门外有人敲门。   慕容云舒立即睁开眼打起精神来,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平静地说道:“进来。”才一开口就发现喉咙干涸的要命,于是起身走到桌前给自己倒茶。这茶是昨天泡的,她从来不喝隔夜茶,可现在却喝得利索,不是太渴,而是忽然觉得可以将就了。楚长歌都失踪了,喝一杯隔夜茶,又算得了什么?   吱呀一声,绿儿推门而入。“小姐,四位护法找你商量寻找姑爷的事。”绿儿越说越小声,心虚极了。昨天若不是她喊肚子饿,小姐就会继续守在山下,姑爷就可能不会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慕容云舒道:“让他们到楼下等我,我稍后就到。”   “哦。”   *   慕容云舒刚一下楼,东南西北四人就围了过来,东护法道:“夫人,教主一晚上都没回来,也没发信号联络我们,我们担心……”东护法陡然闭嘴,因为他看到一个衣衫血迹斑斑、满身是伤的虬髯大汉走进了客栈。其余三护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来人,脸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   虬髯大汉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立时露出‘得救了’的狂喜,边跑边道:“教主在哪里?我要见教主,十万火急。”   就算他不说,东南西北四人也知道必然是十万火急,因为,那虬髯大汉是魔教的十大守教长老之一。如果说教主是皇帝,那么十大守教长老就相当于内阁大学士,皇帝微服出行时,内阁大学士必须坐镇京师,同样的,教主离开黑风山时,十大长老是不容许下山的,除非,外敌入侵,势不可挡……   东护法皱眉道:“是不是名门正派打上黑风山了?”那日教主放弃盟主之位时,他就知道,与名门正派的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了。可是,名门正派虽然人多势众,但魔教也不是吃素的,加之黑风山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按理说不应该惨败到守教长老下山求助的地步。   虬髯大汉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名门正派倾巢而出也休想踏上黑风山半步。”   “那你为什么下山?”南护法问。   虬髯大汉看了四大护法一眼,道:“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向教主说明。”   四人对望一眼,东护法道:“教主失踪了。”   “失踪?!”虬髯大汉大惊,忽然退后三大步,拔剑指着他们大骂道:“你们是不是也与那向坤、杨炎一样,造反了!”   “什么?!你说向右使和杨左使造反了?!”   四大护法惊得话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对教主比他们还死心塌地的左右使,怎么可能会造反……   “向坤和杨炎趁教主不在,把持魔教,铲除异己,现在的魔教,已经完全被他们掌控了。” 虬髯大汉捶胸顿足、义愤填膺。   四人还是不敢置信左右使会造反,皆沉默不语。同为教主的随身进侍,左右使的忠心他们比谁都清楚,今天换了教主在这里,也是绝不会相信的。可守教长老都下山了,由不得他们不信。更棘手的是,如今教主下落不明,而他们又受教主之托要留在这里保护夫人。黑风山的火,该由谁去救?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教主到底去哪里了?”虬髯大汉问道。   东护法道:“教主昨天上了绝命山,到现在还没下山。”   虬髯大汉闻言痛骂起来,“你们怎么那么糊涂!上了绝命山,哪里还会有回来的!”   “那座山叫绝命山?”慕容云舒喜出望外地问。   虬髯大汉看向突然说话的慕容云舒,问东护法:“她是谁?”   “未来的教主夫人。”   “你就是慕容府大小姐!太好了!早就听说慕容府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聪明绝顶、才智无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赞美完毕,虬髯大汉忽然单膝跪下,道:“夫人,请随属下回黑风山主持公道。”   “不去。”慕容云舒不假思索、果断拒绝。   虬髯大汉一愣,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   虬髯大汉扶额,怎么没人告诉他,未来的教主夫人是个坚守礼法的小顽固?   慕容云舒悠悠走到空位上坐下,示意绿儿倒茶,又说道:“堂未拜,门未入,魔教的家务事,我还管不着。”   虬髯大汉道:“现在形势危急,顾不得那么多了。”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转头又问了东护法一次,“那座山叫绝命山?”   东护法点头,“教主怕你被吓到,所以不许我们提那山的名字。”   吓到?他当她是吓大的啊!慕容云舒抿了抿嘴,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道:“你们回魔教总坛去吧。”   “教主有令在先,我们不能离开夫人。”四人异口同声。   慕容云舒道:“你们的意思是,宁愿眼睁睁看着他的教主之位被篡夺?”   “这……”不知是不是错觉,东护法觉得她说到‘篡夺’二字时,嘴角往上翘了一下,那种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了,典型的幸灾乐祸……夫人是不是太狠了点?这都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还有心思幸灾乐祸……   正文 第四十三章:绝命山(加更)   虬髯大汉道:“四位护法就不要再犹豫了,魔教的生死存亡要紧。”   四人依然下不定决心,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铁定是魔教的安危第一,但是教主这个人,天生反骨,想法总是与别人不一样,指不定在他心中,夫人才是最要紧的。毕竟,为了给夫人寻找解药,教主连命都豁出去了。   四大护法还未说话,慕容云舒便淡淡道:“盘缠的问题你们就不必烦心了,随我上楼去拿。”说完,起身朝楼上走去。   四人皆莫名其妙,他们几时在烦心盘缠的问题了?魔教虽然没有慕容府有钱,但是,盘缠还不缺的,再说了,实在没钱,还可以‘劫富济贫’嘛。   绿儿见四人没有反应,连忙挤眉弄眼催促道:“快去呀。难不成还想小姐亲自给你们送下来?”   四人顿时心领神会,东护法对虬髯大汉道:“你在此稍等片刻,我们去去就回。”说完,紧随慕容云舒上楼。   四人都进门后,慕容云舒示意北护法关上房门,然后说道:“下面那个人,有问题。”边说边在包袱里找东西。   四人大惊,“有什么问题?”   慕容云舒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在包袱里掏了好半天,才把找到的那东西捏在手心,回身面向他们,道:“他一听楚长歌上了绝命山,嘴角很快地往上扬了一下,之后才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而当他说到‘上了绝命山,哪里还有回来的’这句话时,嘴角又扬了一下,这表示,他其实很高兴楚长歌失踪。”   四人闻言又惊又怒,北护法一握拳头,道:“我就知道左右使不会造反!”   慕容云舒没有做声,魔教内部的事,她不清楚,所以没有发言权,她只能说,下面那个大汉,绝对不是拼死高密、忠心护主的角色,而且对左右使痛恨至极,因为当他提到左右使把持魔教时,那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表情,是真实的。   东护法道:“那依夫人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慕容云舒道:“随他回魔教,见机行事。”   “但是教主……”   “我会去找他的。”慕容云舒那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   见她如此,四人便不再犹豫。夫人说会去找教主,就一定会去。“我们处理完魔教的事之后,要怎么与你会合?”   “去城北的汇丰钱庄,绿儿会在那里等你们。如果她不在,那就表示我们已经离开了这个镇子。”   “好。夫人保重。”   四人转身正要走,却被慕容云舒叫住。“你们此去是代替楚长歌清理门户的,没有这个东西,如何服众?”她微笑着摊开手,将手心的那块玉佩露出来。   东护法惊呼:“锁魂玉!”   “嗯。”慕容云舒又道:“它既是由黑风令牌雕琢而成,又是楚长歌随身佩戴之物,有它,才有号召力。”   “不行,它是教主留给夫人护体的,我们不能拿走。”   慕容云舒笑道:“就算你们不要,它也只会天天躺在我的包袱里,护什么体?”   好像……有道理。东护法犹疑着接过锁魂玉,然后率南、西、北三人与虬髯大汉一起离开客栈。   五人五马,驰骋在官道之上。   东护法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夫人不管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就算没有道理的话,从她口里说出来,也变得很有道理了。”南护法表示同意。   西护法也点头赞道,“这就叫本事。以后碰上说理的事,就让夫人出马。”   “其实夫人只是说出了我们想听的话而已。”北护法比较客观,而这样的客观,换来的是几个大白眼。哎,说句实话都会被鄙视,这是什么世道啊!   *   四大护法与虬髯大汉离开后,慕容云舒便吩咐绿儿去钱庄等候消息,自己则独自去了绝命山。   出身在大户人家的一个很大好处就是,有很多闲暇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这对像她这样没什么特别爱好的人来说,就有点痛苦了。每天为了打发时间,总是没事找事,例如隔三岔五去地下仓库数数银子什么的。   当然,偶尔也能碰上新鲜事,花大把的时间去琢磨,例如机关。   十二岁那年夏天去地下仓库避暑,顺便数数银子打发时间,无意中触动了仓库中的某个机关,被关了整整一天,自那之后,她就开始研究机关。   而在她所看过的机关典籍之中,有一本古的不能再古的书中提到过绝命山--世上十大未解机关之首。据说,这座山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头颅所在之地,与它遥相呼应的另一座山叫不死山。不死山顶峰正中央,有一注大拇指粗细的泉水,叫不死泉,喝了可以长生不老。不过,要攀上不死山,必须先上绝命山,经过‘浴火桥’到达。想必,书中所说的‘浴火桥’,就是神机老口中的‘虚幻之门’。但是,别说过浴火桥,首先这绝命山就没几个人能活着上去,所以渐渐地,人们就遗忘了这个传说。   而那本书之所以有记载,是因为,绝命山,其实是一座人造山,它的本身是一个巨大的机关,只有解开机关,进入山的内部,才能找到登山之法。这是书中的记载。她猜,写这本书的人大概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武功叫轻功,就算知道,也必然不知道有些人的轻功可以登峰造极到上天入地的程度。   当然,她不懂轻功,那种壮观的登山方式对她来说是望尘莫及的,解开机关才是王道。   正文 第四十四章:孤男寡女   慕容云舒站在几里开外的地方,远远观察山形,可她看啊看,终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改变策略,由远观改为近看。绝命山不仅山体光秃秃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连山脚下约方圆五米以内都一派死气沉沉,既没有杂草也没有虫蚁,地面由形状大小各异的碎石子铺成,鞋底要不够厚,走在上面还会扎脚。   一般机关的入口,要不有点什么东西突出来,要不就比别的地方松动,于是慕容云舒绕着山脚边走边看、边拍边听,总之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忽上忽、下忽前忽后的拍来拍去,可是才走了几十米路,这脚也痛、手也痛,而且随着太阳的慢慢升起,岩石的温度越来越高,手贴上去烫得要命。   慕容云舒退到碎石子地之外的泥土地上,一面提袖拭汗,一面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忽然,眼角余光不知晃到了什么东西,脑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古怪感,像是发现了什么,又不知到底发现了什么。   慕容云舒连忙把回想刚才的角度,重新来过,却没有了方才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慕容云舒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四周的物体,连一颗石子也不放过。蓦地,一块纯黄色的纽扣大小的石头引起了她的注意。   蹲下来用手清除它周围的碎石子,使它完全独立的呈现在眼前,只需一眼,慕容云舒就全明白了,挂着汗珠的瓜子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地上的石子都是乳白色的粗糙大理石,唯有这一块呈透明的纯黄色,石质细润,通灵清亮,摸起来光滑细腻,好似初生婴儿的肌肤。如果她没有看走眼,这是一块巴林福黄石。   她只对一种石头做过深入的研究,那就是巴林石,因为大业王朝的玉玺就是用这种石头刻成的,而她个人的私章也是用这种石头刻成的。至于她的私章为何会与玉玺用相同的材质,那是因为--好看。巴林石在大业王朝相当罕见,它会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   慕容云舒伸手往那块石头上重重一摁,轰地一声,地动山摇,身前的岩石开始出现裂缝,渐渐地,一块石门呈现出来,石门中央有一个奇怪的图形,像是孩童随手涂鸦的,完全看不出形状来。但是直觉告诉她,打开石门的关键就在那个图形。   慕容云舒盯着那图形看了好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她退后几步再看,发现那个图形的正中央凸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转盘,而等她走近再看时,转盘又消失了。“幻觉?”嘀咕一句,她又退后几步再看,发现转盘又出现了。   犹疑了片刻,慕容云舒伸手去抓,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抓到了。大喜之后,她连忙转动转盘,只听咔咔声起,石门向上滑开,露出一个黑洞。钻入洞中,开始的一截非常狭窄,但越往后走,通道越变越宽,光线也越来越亮,直到通道全部走完,来到山洞的腹地--一个巨大的水池,水池上空有一束光线笔直的射进来,将整个山洞照亮。   忽然,慕容云舒看到水池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一个人,“楚长歌!”惊呼一声,她连忙跑到水池边,发现水大概只有及膝那么深之后,果断下水快步走向石台。由于太过震惊和不安,几次差点摔倒在水中。磕磕碰碰走近之后,她又唤了一声“楚长歌”,仍旧没有反应。于是她把手伸到他的颈部探脉搏。   当那微弱的跳动从指尖传来时,慕容云舒大松一口气,还活着。不过他的身体很热,好像在发烧,衣服还是湿的,估计是从水中爬上来的。   他昨天明明上了山顶,怎么会昏倒在这里?抬眼看向光线射进来的方向,慕容云舒喃喃道:“难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可是山那么高,水又这么浅,摔下来就算不死也残,他怎么还好好的?”   慕容云舒怎么想也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拿出吃奶的力气来把他连背带拖弄到岸上,然后从外面找来几根枯树枝生火。   接下来……他正在发烧,而山洞里寒气又重,他那身湿衣服必须换下来……可……总不能让她替他换吧?但是,这里除了她,又没有别的‘活人’。   望着半死不活的楚长歌,慕容云舒长叹一声,真该让那四胞胎留一个下来,有没有人保护她倒是其次,苦力必须有啊!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慕容云舒心一横,勉强而又神速地把他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剥下来,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衫给他当被子披上。虽然刻意闭着眼,可手上的触感,还是让她脸袖心跳,耳根子好似着了火。更糟糕的是,好奇心非常不合时宜地开始作祟了,眼睛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瞟啊瞟……   他的个子高体型大,她的衣服盖在他身上,遮得住上面遮不住下面,于是她折中摆放,结果就是--上露胸堂下露长腿。   慕容云舒越想脸越热,暗恼一声,连忙转身背朝他,抱膝蜷缩到火堆前,望着火苗在心中默念--   白骨,都是白骨。   正文 第四十五章:好男不跟女斗   清晨,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慕容云舒忍着强烈的困顿,睁开眼,只见一双漂亮的黑眸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脑门顿时像磕到了砖头。楚长歌怎么会出现在她房里?还有,这床,也太硬了点。   脑中出现片刻的空白之后,慕容云舒这才想起来,昨天蜷缩在火堆前默念大悲咒,念着念着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着了。不过,睡地上很稀奇吗?他干嘛一副看猩猩的表情看着她?   无视某人的目光,慕容云舒用手撑着地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外衫盖在身上,顿时想起昨天的事情,脑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脸像碰到了火炉一样刷地一下热起来。   “你脸袖什么?”楚长歌一本正经地问。   慕容云舒假装低下头整理衣服,边弄衣服边说道:“恭喜,没死成。”   “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听起来更像‘真遗憾,没死成’?”   慕容云舒不甚在意地挑挑眉,“这次没死成还有下次,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比直接咒人死还毒。楚长歌觉得自己还是转移话题的好。“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你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长歌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笑意,尤其是‘你呢’俩字,简直就是濒临破功又没有破功的强忍着笑。于是,他非常配合、无比严肃地说道:“掉进来的。”   “噗——”慕容云舒想忍的,可她没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   “很高兴娱乐到你了,夫人。”楚长歌也笑了起来。   慕容云舒微笑着挑起左边眉毛,道:“你不是上了山顶吗?怎么会掉下来?”   闻言,楚长歌面露古怪,含含糊糊说道:“山上地滑。”   “有多滑?”   “要多滑有多滑。”楚长歌试图蒙混过关。   “要多滑有多滑是多滑?”慕容云舒坚持刨根究底。   楚长歌无力地看向她,“你不觉得绕口吗?”   慕容云舒特淡定的眨眨眼,“不觉得。”   楚长歌心知她不打算放过自己,于是干脆坦白道:“山顶有狼,不过现在没有了,都被我打死了。”打死最后一只的时候,他也精疲力竭,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还好有内功护体,没有伤到筋骨。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做总结陈词,“也就是说,你差点与狼同归于尽?”   “……不要把我与狼相提并论。”说得好像他与狼是同一种生物……禽兽。   “行。”慕容云舒换一个说法,“狼差点与你同归于尽。”   楚长歌满脸黑线,这话更损,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他还不如狼……禽兽不如。一会儿禽兽,一会儿禽兽不如,总之他不是人就对了。   “那是什么?”慕容云舒睇着他手上的不明物体问。   楚长歌把它提起来看一眼,道:“拔了毛的野鸡。”说完把野鸡递给她,用眼神传达意思——你来烤。   慕容云舒抬眼睨了他一眼,道:“削两根柳树枝来把它架起。”   “好。”楚长歌连忙去找树枝,才刚走几步就听她在身后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顷刻间,俊逸的脸廓狠狠地抖了几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边走边在心中默念,好男不和女斗……好男不和女斗……念着念着,就变成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慕容云舒发现,某人自从拿回柳树枝后,就一直冲她笑,很莫名、很得意的那种,而且还时不时的光着上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去找柳树枝的时候上衣不小心弄湿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这让原本就做贼心虚的她更加窘迫不已。   慕容云舒垂眼拧了拧眉,然后若无其事地扭头避开他那灼灼的目光,但眼角的余光会时不时的瞟他几眼。还在笑!被人看光光了还那么高兴,脑子进水,还是水进脑子了?   “夫人有话对为夫讲吗?”楚长歌依在墙头,双手抱胸,嘴角带笑,很悠闲的样子。   慕容云舒急忙收回余光,眼观鼻,鼻观心,盯着烤架上的野鸡,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吃鸡头还是鸡尾?”   “我选鸡大腿。”   “没有这个选项。”   “这只鸡是我抓的。”楚长歌提醒某女不要太独裁。   “恩。”她不夺人之功。“所以你可以吃鸡头或者鸡尾。”   “我要吃鸡大腿。”   “好,鸡头和鸡尾都给你。”反正她不爱吃。   楚长歌失笑,“夫人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听不懂人话了?”   慕容云舒轻颦浅笑,悠悠说道:“那不是楚教主的强项吗?”   相处这么久,楚长歌深知,当她喊他楚教主的时候,就表示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于是他非常自觉地闭上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野鸡,嘴角挂着笑。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商量的。   慕容云舒见自己争赢了,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往上扬了起来,像抢到了糖果的孩童,翻动野鸡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轻快。   两人各自安静了好大一会儿,楚长歌忽然闷闷地问,“可以吃了吗?”   慕容云舒又翻了翻,道:“差不多了。”话音刚落,手中的野鸡就飞了出去。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某人非常豪放地撕下了鸡大腿,然后一脸得意的望着她笑。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一个鸡大腿而已,他至于这样吗?隔空取物,他怎么不乾坤大挪移!   幼稚!太幼稚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扯平了   谁会相信,孤芳自赏、不可一世的楚大教主,会利用高深的武功绝学,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上抢一只鸡?   慕容云舒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道:“吃吧吃吧,也不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下顿。”   此话一出,楚长歌顿时没有食欲了,斜着头笑道:“年纪轻轻,不要老咒自己当寡妇。”   慕容云舒不再与他斗嘴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听说你的左右使造反了。”   闻言,楚长歌双眉一沉,问道:“东南西北四人回黑风山了?”   “嗯。”慕容云舒轻轻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楚长歌脸上冷峻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沉吟半晌,忽然展颜一笑,道:“你既然进得了山洞,应该也有上山的法子吧?”   慕容云舒没想到他的思想跳跃的如此之快,楞了几秒才道:“你不亲自回魔教总坛清理门户?”   楚长歌道:“这种小事,有他们四个就够了。”   左右使造反,这还叫小事?那在他眼里,什么才叫大事?慕容云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的淡定不是装出来的,才悠悠说道:“上山的法子,有,但是需要你的帮助。”既然别人都不在意教主之位,她也不必多管闲事,上山找黎族才是当务之急。   楚长歌道:“要我做什么?”   慕容云舒没有问直接回答他,而是问道:“你的那把青龙神剑,有多锋利?”   闻言,楚长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犹疑着回道:“削铁如泥。”   “削铁如泥……那削几块石头应该没问题……”慕容云舒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抬眼看向岩壁,道:“你就在岩壁上砍几个台阶出来吧。”   “砍几个台阶?”楚长歌以为自己听错了。   “环着岩壁绕圈一路砍上去,每两圈之间的距离不要太大,一路砍到山顶,就好了。”   楚长歌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许久才消化她的话,不敢置信地怪叫道:“你的意思是,我砍台阶,让你走上去?”   “你也可以走。”不过她觉得身怀拒绝的某人肯定不屑于用这种原始的方法。   楚长歌一脸嫌弃地闷闷说道:“我会轻功。”如此损人利己的法子,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慕容云舒一脸‘早知道你会这样说’的表情,挑了挑眉,道:“你要不愿意,我请工人来砍。”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敢情她把他当免费的工人在使?楚长歌哭笑不得,他这辈子没吃过别人的亏,可自从遇到慕容云舒之后,他开始强迫自己相信‘吃亏是福’这四个字。   楚长歌自嘲地笑了笑,凝神运气,大喝一声‘青龙出鞘’,然后——开工。   楚长歌砍啊砍,砍啊砍,砍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激烈的震动从山底传来,当下神经一紧,一个潇洒的回旋,飘落到慕容云舒身侧,问:“怎么回事?”   “我发现了一个机关。”慕容云舒指向刚才因机关开启而出现的石门,接着说道:“我猜,上山的方法,就在这扇石门里。”   “可这石门要怎么……等等!”楚长歌猛然大悟,怪叫道:“你耍我?!”   “嗯。”慕容云舒一副供认不讳却又漫不经心的样子,然后说道:“你试试用内力把门推开。”   楚长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先骗他拿青龙神剑砍石头,然后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恶劣行径,接着就跟没事似的继续使唤他?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不愿意?”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那我请工人来……”   “我推。”楚长歌打断她的话,退后三步,半蹲着运掌气,然后猛地一击,只听轰地一声,石门瞬间化成废墟。   “多谢。”慕容云舒正要进门,却被他拉住。   “我走前面。”楚长歌的语气甚是理所当然,弯身进门。   简单的一句话,一个行动,却激起慕容云舒心中一阵感动,忽然有些后悔耍他了。虽然他非常不厚道的抢了她的鸡腿,可是,让他用神剑砍石头,似乎,过分了些……正在进行自我反省,忽听他问,“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抢走你的鸡腿,才骗我砍石头?”   被看穿了。慕容云舒顿时大囧,尴尬的无以复加,正想着如何回答,又听他说,“其实,你扒我的衣服,我抢你的鸡腿,咱俩早就扯平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登上山顶   慕容云舒没料到他会突然提“扒衣服”的事,脸倏地一下袖到了耳根,好在洞内黑暗,不至于被他发现,不然又不知道要被怎么戏弄了。“阁下与禽类是一个级别的吗?”她压下羞赦反唇相讥。   一句话堵得楚长歌死死的,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点头吧,等于承认了自己与禽类无异。而摇头,就是与之前的话自相矛盾,扯不平了。   本来想调戏她一下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好,好,好。”楚长歌连说三个好字,边说还边点头,笑道:“夫人如此玲珑心,为夫好生骄傲。”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的抿着嘴,好似对他的赞美置若罔闻,唇角却微微上扬,心里有些得意,有些甜蜜。   两人进入石门后,沿着门内的通道往里面走,一路相安无事。一般密道都是机关重重,而这段路,太平的有些诡异。慕容云舒正觉得奇怪,只听嗖地一声起,一阵冷风疾驰而来,直攻面盘。慕容云舒来不及惊措,身子就被人往左边一扯,避开了这道冷风,接着听到“峥峥”地金属与石壁的碰撞声。   好险。慕容云舒大松几口气,正想感谢他出手相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搂在怀里,心顿时漏跳了一拍,整个身子瞬间僵硬,每个神经都进入高度紧张状态。   楚长歌也发现气氛有些不对,正想松手,忽然发现怀中人紧张得不得了,顷刻,天生的恶劣因子又出来作怪了。他坏怀地把她搂得更紧,勾起嘴角笑道:“手感不错。”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慕容云舒紧绷的神经上拨了一下,惊雷阵阵。但某人的故意调戏也激醒了她体内因羞赦而打了个盹儿的反骨。抿了抿嘴,她意有所指地说,“手感是不错。”虽然她昨天并没有太多心思去鉴定手感如何……   楚长歌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夫人果然不是一般人。”听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说这种话,就好比在青楼碰到少林方丈,真是耸人听闻却又充满喜感。   慕容云舒权当他的揶揄是赞美,闭嘴不说话。当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见她不说话,楚长歌又说道:“我问一个问题,你要是回答的让我满意,我就放开你。”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你说。”   楚长歌轻轻一笑,附在她耳畔低声问:“你昨天脱我的衣服时,是闭着眼睛的,还是睁着眼睛的?”低哑性感的嗓音中含着浓浓的笑意。   慕容云舒只觉耳根子一麻,一阵奇异的感觉划过全身,但稍纵即逝,敛了敛心绪,开始冷静思考如何作答。一番思来想去之后,她淡淡道:“那就劳驾教主抱我走密道了。”   楚长歌闻言大笑,赞道:“夫人果真是个人才!”   慕容云舒默默垂下眼,他问那个问题,无非是想提醒她——‘你非礼了我’,无论回答睁眼还是闭眼,他的目的都能达到,所以她选择闭口不答。再说了,这密道机关重重,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一根冷箭了,让他抱着也安全。退一万步讲,被他‘轻薄’也不是头一回,闺誉已毁,也就没必要计较是毁一次还是毁两次了……   楚长歌本来也只是想逗她玩,无论她回答睁眼还是闭眼,都会放开她,熟料她竟然顺水推舟让他充当‘座驾’,真有点……措手不及。   将慕容云舒打横抱起后,楚长歌心中就感到惴惴不安。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抱她,在华佗山也抱过一次,前后相差不过数月,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不知怎的,竟有点做贼心虚,他从来都不是君子,可此时却不敢轻举妄动了,好似只要一动,就会被当成‘偷袭’。   两人都不说话,周围静得出奇,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这让两人都莫名的紧张起来。   “你……”   “我……”   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又异口同声。   慕容云舒索性垂下螓首,闭嘴等他先讲。而楚长歌则闷闷地笑了几声,道:“夫人长肉了。”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慕容云舒腹诽某人一番之后,道:“引发暗箭的机关应该在地上。”   一听她是讲正事,楚长歌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态,看向地上,只见密道以灰白的圆形大理石铺地,每一块大理石上雕刻着各种花草动物以及山川图案,而墙壁上则每隔一步写着一个字,毫无章法的图,莫名其妙的字,看起来乱糟糟的,不过懂五行八卦的人却能轻易看出其中的玄机来。   墙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八卦中的一卦,而每一卦都能在脚下的图案中找到与之相对应的图案,只要根据字踩着图案走,就不会引发机关。   看清行走方法之后,楚长歌施展轻功,很快走到密道的尽头,然后看到左边有一条狭小的弯曲山道,通向上方。   “看来,有人早就把上山的台阶砍好了。”楚长歌半自嘲半欣慰地说。   慕容云舒也笑了,抬眼望着看不见尽头的盘山台阶,学着他的语气说,“看来,我要请轿夫抬我上山了。”   闻言,楚长歌好笑地摇头说道:“你还真是千金大小姐,一步路也不肯走。”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置可否。不享受,她赚那么多钱干嘛?   最后,慕容云舒没有花钱请轿夫,不过‘轿子’还是照坐不误。山顶与山壁一样,光秃秃地一片,不过地上躺着几具狼尸。这样毫无生气的山顶,连‘素食’都没有,更别说‘荤’了,这些狼靠什么过活?   慕容云舒奇怪地继续观察地形,忽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小洞,于是在洞口蹲下,道:“你就是从这个洞里掉下去的?”   楚长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慕容云舒伸长脖子从洞口往下看,过了好大一会,突然无限感慨地说道:“幸好你不胖,不然就掉不下去了。”   楚长歌嘴角微颤,看在他辛苦抱她上山的份上,怎么说也应该是‘可惜不胖’吧?   正文 第四十八章:浴火桥   两座山崖之间,相隔几十里,没有任何衔接物,虚幻之门没见看到,虚幻倒是很多。慕容云舒找了块石头坐下,托腮瞪着那段烟雾缭绕的虚幻,思考对策。   这座山除了他们刚才走的那条密道之外,没有第二条上山的路,所以那些狼,必然是从对面山上过来的。可两山之间并无通道,它们是怎么过来的呢?莫非,是借道虚幻之门而来?可是,虚幻之门到底在哪里?   与此同时,楚长歌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当然,这个问题与慕容云舒所想的问题不是一个档次的。他在想,现在的富家千金都这么怕累吗?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特注重享受的人,有坐的就绝不站着。可她更绝,没坐的也不站着。不过她这种随遇而安的性格,倒是比一般的闺阁千金大气。   两人各怀心思,四周静得出奇,连风都静止了。   良久,慕容云舒忽然神色凝重地问道:“如果我要跳下去,你会怎么做?”   楚长歌一愣,道:“当然是拉住你。”   “那你跳吧。”慕容云舒说得甚是干脆果断。   楚长歌听得相当莫名其妙。以前没觉得她说话这么没逻辑啊……   见他不说话,慕容云舒又道:“虚幻之门肯定在这两崖之间,既然看不到,就跳下去看看,或许能有什么意外收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楚长歌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但是,“为什么该我跳?”   “我也想跳啊,可你不是要拉住我么?”慕容云舒一脸理所当然。   闻言,楚长歌啼笑皆非,敢情她早就给他下好了个套……   慕容云舒眼皮微抬,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悠悠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就……”   “我跳!”楚长歌打断她,道:“若是让你死在半路上,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这解药也不用找了,毒死总比摔死好。”   慕容云舒还来不及接话,便见他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黛眉微拧,她望着白茫茫地悬崖,喃喃道:“赶着去投胎也不用这么着急啊,至少,先留个遗言什么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始终不见楚长歌上来,慕容云舒由最初的气定神闲渐渐变得坐立不安,时不时地探头往下看,终究只看得到白茫茫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没过一秒钟,慕容云舒对自己的判断的怀疑就增加一分。难道,下面真的仅仅只是悬崖而已?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慕容云舒越想越不安,越不安越想,最后气不过地叫道:“我又没说非跳不可,你那么积极做什么!”   “反正是要跳的,早死早超生嘛。”   慕容云舒闻言大喜,满心惊喜地抬头看向从烟雾中陡然飞上来的人,视线跟着他,直到他衣袂飘飘潇洒落地,才松下了紧绷地心弦,敛起不小心显露出来的担忧与欢喜,一脸风平浪静地说道:“又没说一定要你跳。”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愿意亲身涉险吗?”楚长歌一脸揶揄地说,意在笑话她‘贪生怕死’。   慕容云舒完全不理会他的揶揄,挑眉说道:“人是没有,但是狼有好多只。”   闻言,楚长歌忽然想起她刚才说的话‘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就……’,难道她想说的是,他要不愿意,她就扔狼下去?   慕容云舒似从他的表情中读懂了他的想法,含笑点头,那笑容看在楚长歌眼里,充满了得意。   楚长歌也笑了,笑的相当之无奈,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这辈子要被她当猴耍……   其实他之所以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除了对她的信任之外,也是因为有自信能够自保。就算下面什么也没有,他也能够轻而易举的回到山顶。   “你在下面有发现什么吗?”慕容云舒问。   “有。”   “什么?”   “不告诉你。”楚长歌弯唇一笑,表情恶劣又幼稚,分明在说‘你求我啊’。   慕容云舒好气又好笑,转身面向山崖,道:“大不了我再扔一只狼下去探路。”   楚长歌扶额,他好好一个人,在她眼里怎么就跟禽兽一个价值呢?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   楚长歌道:“你再仔细看看悬崖,有没有发现什么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闻言,慕容云舒蹲下来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猛然发现,距崖边半步左右的烟雾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伸手一摸,是石头……不对……是石桥!原来虚幻之门,也就是传说中的浴火桥,就藏在烟雾之中……等等……如果说这座石桥早就存在,那楚长歌刚才又跳到了哪里?   浴火桥……浴火重生……置之死地而后生……莫非这桥是他跳下去后才出现的?世上,怎会有如此玄妙的事……   楚长歌见她一脸不解,便笑着解释道:“这石桥原本在距崖顶百来米左右的地方,我跳下去后,它就开始慢慢往上升。”   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些狼就是从对面山崖跳到石桥上,然后等石桥升起后再借道来到这边的。   不过,狼是山野之物,只会往有食物的地方聚集,好端端的,怎么会往毫无生气的地方走呢?   慕容云舒一脸凝重地望向对面,心中说不出的沉重。   后面的路,恐怕比现在曲折百倍。   正文 第四十九章:黎族禁地   正如慕容云舒所料,通过石桥由绝命山到达不死山后,等待他们的是一个更巨大的考验--黎族士兵--她更愿意将他们称为未开化之人,简称‘野人’。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没穿衣服,脸上用胭脂画着袖白鬼脸,头顶草帽,脚踩草鞋,腰间系着一圈草席遮住腰部以下膝盖以上的部位,除此之外,身上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物。   其实细究起来,叫他们未开化之人是不公平的,毕竟,他们还晓得遮住下半身,顶多也就算半开化之人。   “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我黎族禁地!”草帽上插了一根灰色羽毛的人问。   慕容云舒闻言轻轻一笑,很好,语言一样,沟通没障碍了。楚长歌却紧锁着眉头,手上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那人见慕容云舒不仅不害怕,居然还笑得泰然自若,立马变脸怒吼道:“问你话!你笑什么……”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头上戴羽毛的那人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片袖得刺眼的血色,嘴角流着血。很显然,他被人打了一耳光,但是没人见到是谁打的,甚至不知道这一耳光是什么时候打的,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   那人瞪着楚长歌,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喉咙里在‘咯咯’地响,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因为他只要一张嘴,就犹如万蚁食心,又痛又痒,生不如死。   楚长歌此时已经没有摇扇子了,因为他手里的扇子已经合起来了,   鲜血一丝丝从那人的嘴角流出来,源源不断,溪流不止,大有一次流干体内所有鲜血的趋势。这时才有人发现,楚长歌手中的扇子边缘,沾上了一些胭脂。   只见那人满头大汗如雨,脸已经痛得扭曲变形,忽然咬了咬牙,捂着脸狂吼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打……”话还没说完,又是‘啪’地一声响,他趔趄几步倒向一旁,脸上的异样血袖已经消失,嘴角虽然还在流血,但已不若之前那般激涌,属于正常人挨了不正常的某武林高手的耳光之后正常的流血表现。   “你敢打我!”那人狂吼,吼完之后忽然一个激灵,发现脸上除了灼热的疼痛之外,已不像之前那般无法开口了。于是收起盛怒,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困惑。   楚长歌手中的扇子此时已重新展开,他轻摇折扇,悠悠一笑,甚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只要试一试对她的态度更恶劣一点,就会知道,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杀你。”   说的人云淡风轻,听的人骨寒毛竖。尤其是那个头上戴羽毛的领头人,双腿已经开始发抖。面对这样一个两巴掌能把自己送去地府走一圈的人的威胁,教他怎能不抖?   楚长歌的维护,慕容云舒自然感动在心,但感动之余,也有些担忧。他这‘天上地下我最大’的性子,实在不应该继续发扬光大……尤其是在还搞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内敛一点总是好的。当然,她的这些想法只会放在心里,绝不会劝说他,因为她自己也是一个随心所欲之人,非常了解他的行为。   若换做是她身怀绝技,也会对那个领头人拳打脚踢一翻……呃,拳打脚踢似乎是街头霸王才会做的事,高手,应该像楚长歌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打人。想到此,慕容云舒忽然笑了,她果然没有当武林高手的潜质,连思想,都和只会三脚猫、欺善怕恶的街头霸王一个层次。在武学方面,她就是传说中的那块朽木,不可雕也……   野人们从来没见过那么莫名其妙的笑容,自然而然的将其与楚长歌的威胁相结合,然后,就有志一同的联想到了匪徒杀人前的冷笑,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嘿嘿’声……   那领头人打个寒战,慢慢小步往后退,退到身后的副手旁边,低声道:“布司,我拖住他们,你回去搬救兵。”   不等被唤‘布司’的男子回答,楚长歌便笑道:“有话你们尽管大声讲,反正再小的声音,我都能听得到。”   闻言,慕容云舒无力地摇头,这个人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武林高手。   那领头人就无法淡定了,一个哆嗦,头上的那根羽毛抖落到了地上。布司连忙捡起来替他插好。   羽毛在黎族是身份的象征,就如大业王朝的官印,丢了是要杀头的。   慕容云舒看向那领头人,道:“我们只是商人,来自山下的大业王朝,此番闯入贵族禁地,实属不得已,还望海量。”对讲得通道理的人要先礼后兵,而对讲不通道理的人,则要先兵后礼。虽然她不清楚这些野人是否讲得通道理,不过,既然某人已经先‘兵’了,那就默认他们讲不通道理吧。当然,在某人的恐吓之下,就算听不懂人话,也会瞬间变成语言天才吧。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某人的暴力行径,大大的减轻了她的负担,省事不少。   正文 第五十章:一表人才的教主   “我想向阁下打听个事,希望阁下能如实相告。”慕容云舒彬彬有礼地说。   那领头人面露警惕,却又不敢拒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慕容云舒望着他,隔了几秒才说,“夺魂丹可出自贵族?”   闻言,领头人顿时进入面对外敌入侵时的备战状态,白着脸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慕容云舒道:“不瞒你说,我身中夺魂丹之毒,急需解药救命。”   一听说她身中夺魂丹之毒,领头人的眼神立马由畏惧变成敬畏,问:“你以前来过黎族?”   “没有。”   “那你怎么会中夺魂丹之毒?”   慕容云舒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不答反问,“贵族之中曾有人离开黎族领地,是吗?”   领头人大惊,“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淡淡道:“夺魂丹是黎族特有之物,它会在江湖上路面,自然是被人带出去的。”   领头人沉吟半晌,道:“你们愿意随我去见族长吗?”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乐意之极。”   在‘野人’的带领下,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来到一个圆形的土楼中,觐见黎族的首领——一个年过半百而风韵犹存的‘姑娘’。说她是‘姑娘’,因为她梳着少女髻,这在大业王朝是待字闺中的象征。   女族长哈尔姬端庄优雅地坐在上座,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问:“你就是那个中了夺魂丹之毒的女子?”   慕容云舒轻轻点头,道:“如果想清理门户,我可以给你领路。”   哈尔姬闻言微楞,接着哈哈大笑,赞道:“好有性格的女子!”   慕容云舒谦虚地笑着说,“族长过奖了。”还好黎族的女人不像男人那般节约,没有把布料给省掉,不然,她肯定尴尬的不愿抬头。说来也奇怪,她之前光是想到楚长歌不穿衣服的样子,就会脸袖心跳,羞愧的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为何见那些男人裸着上身,却没有任何感觉?莫非是,习惯成自然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慕容云舒默默低下头,忽然又觉得,男人不穿衣服真是一件令人发指的事。这个黎族能存在至今,实在是老天无眼。   “你又是谁?”哈尔姬看着从进门起就拿着折扇摇啊摇的楚长歌问。   楚长歌啪地一声收起折扇,笑道:“我是她的……”‘未婚夫’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哈尔姬打断。   “兄长是不是?”哈尔姬拍退一笑,道:“瞧我糊涂的,看你们两人的长相,就知道必是一家人。哥哥丰神俊朗,妹妹闭月羞花,能有这么一对标致的儿女,真是当父母的福气。”言语之间尽是欣羡。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误会就误会罢,她与他的关系,并不需要向旁人解释。   楚长歌也不是爱解释的人,想当初被少林方丈误会是他在藏经阁纵火,都没有解释只言片语,更何况是这种事,而且,他也不讨厌兄妹这个说法,于是也没解释,由着哈尔姬误会。   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念之差,竟惹来了天大的麻烦——确切的说,是楚长歌的麻烦。   “我正好缺个乘龙快婿,看你一表人才,就入赘我黎族,给我当女婿。”哈尔姬用‘恩赐’的口吻说。   此话一出,慕容云舒与楚长歌皆笑了。   慕容云舒笑,像楚长歌这样的妖孽,竟说成是‘一表人才’,这女族长的眼光,真不是一般的宽容啊!   楚长歌也笑,这女族长还真不怕死,他堂堂一教之主,岂是谁都可以‘恩赐’的?虽然某富甲天下的千金大小姐曾说过类似于‘我正好缺个夫婿,看你英俊不凡,就入赘我慕容府,替我数钱’的话,而他也答应了,但这不代表谁都可以‘恩赐’他。   “多谢美意,只可惜在下已有婚配在身,无福消受。”楚长歌这个人,本就是除了慕容云舒之外,哪个女人的情都不会领的,换做平常,他会当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笑而过,但此时他们有求于人,所以还是吭了个声,让对方知道他实在‘不屑’乘龙。   对于他的反应,慕容云舒着实惊讶了一把,没想到,他竟然正常了一回。依她的猜想,这种时候,他应该是极度自负的仰天大笑三声,然后鼻子朝天相当之不可一世地说‘想当我楚长歌的丈母娘,你还不够资格’之类的话。   看来,是她低估了他体内的正常成分。不过,他这么正常的回应,倒让她有些失望。无论何时何地,没好戏看,总是无趣的。   只见哈尔姬听到楚长歌的回答之后,脸色微变,不过依然挂着不太真实的笑容,道:“有婚配没关系,反正你如今已进入黎族,以前的婚配就不当数了。”   楚长歌悠然一笑,甚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还没有人,敢对我楚长歌的婚事说‘不当数’三个字。”   闻言,哈尔姬脸色骤然一变,厉声道:“你的意思是执意不肯娶我黎族的公主?!”   楚长歌含笑点头,“很高兴你能听懂人话。”   慕容云舒垂眼窃笑,这才是她所认识的楚长歌。   哈尔姬却笑不出来了,一张脸冷得跟冰似的,在这黎族的领土上,还从来没有人敢顶撞她!“听说你是来替你妹妹求夺魂丹的解药的,你若肯娶公主,我就把解药给她。”   楚长歌手中的折扇不知什么时候又展开了,他神态优雅地轻摇着,漂亮的眸子里尽是‘天下尽在我手中’的唯我独尊,一派闲适地说道:“我既然来了,解药自然是要带走的,而黎族,我原本是想赠一些钱财给这里的男人添新衣的,但现在,忽然想改添寿衣了。”   哈尔姬的脸色越变越难看,手捏着茶杯,似乎想将其当做是楚长歌,生生捏破。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抬眼道:“族长你看,此人眼邪眉斜,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再则他说话口无遮拦,属于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型。这样的男人,你确定他够资格当驸马?”   楚长歌闻言额角微跳,就算是想帮他,也不用这么狠吧?   哈尔姬则哼声道:“你倒是个心思玲珑的丫头!不过,他必须娶公主。”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轻轻摇头,道:“还有一点我忘了说,他这个人,言出必行,族长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黎族人少兵少,兵器也是最原始的木质兵器,对楚长歌来说,灭一个小小的黎族,是弹指之间的事。真搞不懂,楚长歌那种邪魅的长相和自负的性子,既不福气也不长命,并不是长辈喜欢的类型,女族长怎么会相中他?还如此执着,好似跑了这个和尚,就再也找不到光头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卖夫求荣   “你竟敢威胁我!”哈尔姬勃然大怒。   “威胁你的人是他,我只是提醒你而已。”慕容云舒第一时间表明清白。   “是啊,威胁你的人是我,与她无关。”楚长歌也很有风度地站出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哈尔姬冷笑道:“好个狐唱枭和!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慕容云舒不甚赞同地挑起青眉,其实她觉得,应该是助纣为虐才对。某人兴风作浪的时候,她顶多算个小跟班,水平有限,实在不敢与大神平起平坐。   楚长歌则轻摇折扇笑道:“其实令嫒若真的嫁不出去,我可以帮忙说媒。至于嫁给我,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我并非良人。”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有意无意地瞟了慕容云舒一眼。   慕容云舒是何等聪明之人,哪会听不出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他并非良人,这她早就知道,所以她早就断了嫁给良人的念头。这一生,他若愿意娶她,她便与他举案齐眉,他若不愿,她便常伴青灯。不是情有多深,也非意有多重,只因,遇见他之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哪个男子入得了她的眼了。   这个时而玩世不恭,时而愤世嫉俗,时而唯我独尊,时而别扭幼稚的男人,虽然没有在她心底扎根,却已长久的驻留在了她的双眸之间,使她不管看谁,都只觉黯然失色,平庸无奇。   虽然他无心于她,而她,也绝会不允许自己对他动情,但是,他们还是可以相处愉快的,像过去的那些日子那样,安静是一起安静,嬉笑是一起嬉笑,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再回首,已是白发苍苍,垂暮之年。那时候,他还像现在一样鬼神不敬的护着她,而她,也一如既往的看他横行霸道,笑他蛮不讲理。如此,足以。   与此同时,楚长歌心中也百转千回,他是个不祥之人,早已与老天杠上,注定得不到幸福,与他在一起,只会沾上他的不幸,灾难重重,她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佐证。可是,他又不想放手,不想让这个不管面对什么都能泰然自若的女子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她是第二个面对他所带来的不幸时,淡然微笑,默默承受的女子。但,第一个已经香消玉殒,第二个……他不自信在将来的无数个日落日出里,能护她周全。   以前,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让惜儿死于非命,所以他不断的壮大自己,让全天下人对他闻风丧胆、噤若寒蝉,可现在他才明白,当一个人想用生命去保护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永远也不够强大。   他跟得越紧,她伤得越重。说到底,他才是不幸的源头,再怎么想保她毫发无损,都只是矛与盾的冲突,徒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楚长歌知道,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她微笑,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眼睁睁看着自己选择了最艰难的那一个。当他得知夺魂丹有解时,他便明白,这条充满荆棘与欢乐的路,就要走到尽头了。一旦她的毒解开,他就退婚,回到他的江湖,从此天涯相隔,不再牵扯。   不同于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两人的千思万绪,哈尔姬心中那是火冒三丈,拍案大喝道:“好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竟敢说我的公主嫁不出去!来人,把他们抓起来,打入地牢!”   带他们来见族长的那位头戴羽毛的领头将领连忙劝阻道:“族长息怒。如今尤赤下落不明,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位小姐身上所中的夺魂丹之毒,属下以为,应该礼遇才是。”尤赤就是三年前离开黎族,去追寻被盗走的夺魂丹的人。   他说得冠冕堂皇,慕容云舒却晓得,这不过是因为畏惧楚长歌,看似替他们说话,实则是为了保全黎族。因为他见识过楚长歌的厉害,所以相信楚长歌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   哈尔姬闻言,皱着眉点了点头,不大情愿地说道:“那就软禁起来。”说完,又对楚长歌道:“只要你肯娶公主,我立刻给你妹妹解药,并送她离开。当然,她若想留在黎族生活,也可以,我还会封她为月主,替她找一门好亲事。”在黎族,只有亲王的嫡系子女才能受封月主,可见哈尔姬对慕容云舒还是很欣赏的。   不等楚长歌回答,慕容云舒便抢先道:“那就多谢族长了。”   哈尔姬抿着嘴,没有搭腔,显然还在生气之前两人顶撞了她。   楚长歌则疑惑地侧头看向她,低声问道:“想卖夫求荣?”   “求命而已。”慕容云舒回他一个春风和煦的微笑,淡淡道:“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你多个如花美眷,我多一条命,这个生意绝对只赚不赔。”   楚长歌无语凝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商人重利轻情意……   两人被士兵带离后,哈尔姬便立刻召来黎族的首席巫师胡伯格。   胡伯格一进来便说道:“族长,我方才在来的路上看见一对外族男女,他们是什么人?”   哈尔姬道:“我找你来,就是想谈他们的事。你既然已经看到了,我便不再累述。你觉得那男子如何?”   胡伯格道:“头顶祥云、飞龙盘踞,是帝王之命。”   “说得好!”哈尔姬大喜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他就是下一任黎族族长的合适人选。”   胡伯格闻言皱眉,“您要把公主下嫁给他?”   “嗯。”哈尔姬笑着点头,“我方才已经试探过他了,此人在我的盛怒之下还能谈笑风生,不惧生死,是个人物。把黎族托付给他,我放心。”原来哈尔姬方才的震怒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考验楚长歌。可她不知道,楚长歌之所以那么淡定,实在是因为自信她奈何不了他。   “可是……”   “不用可是。你不是也预言过,公主的命中良人在黎族之外,而黎族的兴旺也全掌控在一个外族男子手中吗?他是三年来唯一一个闯入黎族的男子,年龄也与公主相仿。他肯定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胡伯格想说,他所预言的公主的良人在黎族之外,不过是受公主所托,以逃脱被胡乱赐婚的命运,并非天命,而关于黎族命运的预言,确有此事,可他说的是黎族的兴亡,而非兴旺。那外族男子男子虽有帝王命,却不是黎族所能留住的人,更何况,他身边的那位女子,也不是一般人。   但是,胡伯格终究什么也没说,一来,他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拆穿帮公主说的谎;二来,族长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正文 第五十二章:失礼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被关在同一间土楼之中,土楼外面有人看守,里面有一个女仆伺候。其实本来是男仆的,结果被楚长歌轰走了,并强烈要求——换个穿了衣服的来,于是就由男仆换成女仆了。不过慕容云舒坚持认为,他之所以把男仆换成女仆,完全是男人的本性使然。   “我看起来一副很好色的样子吗?”楚长歌很挫败地问。   慕容云舒盯着他看了几秒,冷不丁说道:“有在自己脸上写‘我是流氓’的斯文败类吗?”   楚长歌扶额,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终于相信有一种死法叫冤死了。   慕容云舒低头抿着嘴笑,继续泡茶,泡各种茶。不是她附庸风雅,实在是,在这山沟沟里,没什么打法时间的事情可做。听那女仆说,黎族有一个传奇人物叫胡伯格,博古通今,有预知未来的本事,是这里最厉害的巫师。可惜族长限制了她的自由,不然真想去拜访一下那位巫师。   慕容云舒正琢磨着怎么脱身,忽然听楚长歌说,“他们穿的太失礼了,不适合出现在你面前。”她微微一笑,道:“我记得,有人曾非常理直气壮的在我面前失礼过。”那会儿在山洞之中,他光着上身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时都不觉得失礼,怎么突然谈起失礼来了?   楚长歌俊颜微窘,扭头望着别处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那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吗?”慕容云舒轻笑一声,或许真有不得已之处,但,戏弄她的成分居多吧。   见她一副半点不相信的样子,楚长歌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有些心虚地点头道:“当然是。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占我的便宜。要知道,我这个人是很保守的。”   “扑哧——”慕容云舒笑得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手上,烫得她倒抽一口气,丢下茶具忙想掏出手帕擦拭,却被一块雪白的手帕抢先了,角落绣着一枝有七个花瓣的梅花。   “这手帕……”慕容云舒一脸惊诧地看向楚长歌,一对凤眸中尽是疑惑。在手帕上绣梅花不奇怪,但绣七个花瓣的梅花,却很少。而她的所有手帕,都会在右下角绣一朵小小的七花瓣梅花。她会绣七个花瓣的梅花,也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某一天闲着无聊,突发奇想,就绣了,绣完发现还挺好看的,就一直延续这个习惯至今。她敢肯定,那方手帕是她的。   楚长歌一面温柔地替她揉被热水烫袖的地方,一面说道:“手帕是你的。”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帕?”   “捡的。”楚长歌一笔带过。   “在哪里捡的?”慕容云舒穷追不舍。   “不记得了。”   见他有意搪塞,慕容云舒便不再追问,等他松开她的手打算把手帕收起来时,才又开口说道:“谢谢。”   楚长歌先是一愣,然后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我也不是没有捞到好处。”说后面一句时,表情很是轻佻。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只当没听见没看见,对于某人的‘调戏’,她已经习惯成自然。伸出手,她道:“我是谢谢你帮我捡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丢失的手帕。”   楚长歌下意识地把手帕藏到身后,“捡到就是我的了。”   “夫子没叫过你,要拾金不昧吗?”   “没有。”   “……”慕容云舒揉了揉眉心,再向他伸出手,道:“还我。”   “不还。”   “还我。”   “不还。”   慕容云舒无奈地叹一声,“楚大教主,你不要这么幼稚。”   “慕容小姐,你不要这么小气。”楚长歌学着她的语气说,脸上则笑嘻嘻,很恶劣的样子。   慕容云舒啼笑皆非,“要我大方也行,只要你答应与黎族公主成亲,我就把它送你。”只要她现在能离开这个屋子,别说一条,一万条都没问题。   楚长歌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可她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让他心里有些不爽,于是作出受伤的样子,半真半假地问道:“夫人,你为何执意将为夫推给别人?”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又不是良人,留你何用?”   一句话把楚长歌堵得死死的,他今日算是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了。“你猜,拆掉这间土楼,需要多久?”她想出去,他就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出去,何须他献身?   慕容云舒一挑眉,“试试不就知道了?”   “好。”话音未落,楚长歌已开始运气,但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他在等着她劝阻他,可惜,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算了。”他收回真气,道:“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夺魂丹的解药藏在哪里,也不知道解药该怎么用,不宜太嚣张。”   慕容云舒瞪大眼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横行霸道的楚大教主竟然会说出‘不宜太嚣张’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毕恭毕敬地朝拜——“参见公主。”   慕容云舒眼前一亮,正主儿终于登场了。   楚长歌则眉头紧锁,很不高兴这个时候有人打扰。   正文 第五十三章:相认   黎族公主身穿七彩长裙,头戴草编花环,脖子、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玉环,五颜六色非常热闹。她长得很美,尤其是那两弯漂亮的眼睛,如翦翦秋水,清澈明亮。而此刻,那泉秋水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楚长歌,樱桃粉唇欲言又止,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楚长歌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坐在专心泡茶的慕容云舒旁边,一口接一口的牛饮,她泡一杯,他就喝一杯。“好喝吗?”慕容云舒一边倒掉第一泡的茶,一边笑问。   “还行。”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继续泡茶,将黎族公主无视的彻彻底底。当然,表面无视而已。那么灼热的目光,瞎子也能感受得到,更何况是耳聪目明的她。她想,这黎族公主要不是没见过男人,就是没见过穿衣服的男人,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饥渴。   “阿……”黎族公主忽然开口,刚说出个‘阿’字又陡然止住,抿了抿嘴,对身后的侍女说道:“你们去外面等候。”   “是,公主。”四名侍女领命鱼贯而出。   侍女离开后,慕容云舒便放下了茶壶,等着黎族公主开口。近身侍女都支走了,接下来,应该不会太无趣才对。   但是慕容云舒万万没料到,黎族公主一开口就是惊人语,让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质疑。   楚长歌也被黎族公主的开场白惊得楞了整整一分钟,才如梦初醒般讷讷地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是慕容云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长歌,像丢了魂似的。这让她又对自己的视觉产生了质疑。但始终清醒的大脑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黎族公主对楚长歌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旧情不忘。   楚长歌的失魂落魄,黎族公主的深情款款,这让慕容云舒很轻易的联想到了另一个人——惜月。难道,黎族公主与惜月是同一歌人?不可能。慕容云舒很快又推翻自己的想法。若是同一人,楚长歌一开始就会认出来,而不会等到她开口后才震惊至此。   “阿长。”黎族公主又说了一遍,瞬时,眼眶一热,泪如泉涌。   楚长歌怔怔地望着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惜儿?”   轰地一声,慕容云舒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头顶崩塌,耳中出现嗡嗡的鸣响,周围的声音变得异常空远。她皱着眉轻轻甩头,才甩掉这种异样感。然后,听到了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是,我是。”黎族公主重重点头,已是泪流满面。   楚长歌猛地向前走,在距公主一步之遥地地方停下,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再一次确认:“你真的是惜儿?”这怎么可能……惜儿明明是他亲手埋葬的,而且,她的样子,与惜儿天差地别……   黎族公主眼里流着泪,脸上放着笑,反抓住他的肩又蹦又跳,边点头边说:“是我是我,阿长,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啊,不对,这个稍后再说,我的小乌龟,你帮我喂食了吗?还有还有,我的藏獒,你没把他挖坑埋掉吧?你那么讨厌狗,肯定趁我不在欺负它了,是不是?旋风长大了吗?我们说好等它和追命长大后就骑着它们一起浪迹天涯的……”   不等她说完,楚长歌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惜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不是。”她使劲的摇头,眼泪又开始哗啦啦地往外流,哽咽道:“阿长,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想回到黑风山去,可是这个破身体,不仅没练过武功,还体弱多病,在地上多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更别说翻山越岭了!”黎族公主说到气愤之处,狠狠跺脚发泄,不料这一激动,竟引来一阵头晕目眩,无力地软趴到楚长歌身上,不甘心地说道:“以前比武总是平手,以后,我再也赢不了你了。”   楚长歌心疼极了,扶她坐下,道:“身体虚弱可以调养,武功没有可以慢慢练。不过惜儿,你刚才说这个破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三年前在凤大哥的华佗山上,我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之后,醒来就到了这里,脸、身体都变得与以前完全不一样,还被尊为公主。后来才晓得,我是阴差阳错进入了黎族公主的身体里。”   楚长歌恍然大悟,一定是她体内的夺魂丹发作之时,有人正好启动了移魂,让她重获新生。“惜儿,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来,我向你介绍……”楚长歌回头时,才发现慕容云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急忙冲出屋外问守门的士兵,“你们有看到与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出去吗?”   “她说不想打扰公主与驸马,所以出去到处走走。”回答他的是公主的近身侍女之一。   楚长歌眉宇一沉,抬腿便要去追,却被身后的人扯住了衣角。   正文 第五十四章:双胞胎   “她是谁?”这个‘她’指的是慕容云舒。   “她是……”楚长歌忽然打住,想了想,意兴阑珊地说道:“算了,她不会有事的。好久没见,我们好好聊一聊。”   “好啊。”公主嫣然一笑,道:“我们比划比划……”笑脸陡然垮下,取而代之的是垂头丧气。“我怎么又忘了,这个身体不会武功。”   楚长歌摸摸她的头,宠溺地说道:“不会可以再学,我教你。”   “不要!让你教,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徒弟,辈分低你一级?我才不要白白被你占便宜呢。”公主鼻子朝天一哼,很有骨气的样子。   “好,我不教,回去后让我的手下败将教。”楚长歌笑着望了远处空旷的道路一眼,便拉她一同进屋,叙旧。   楚长歌曾幻想过很多种她还活在世上的可能,也设想过无数种重逢时的心情,却惟独没有现在正体验的这一种——心不在焉。   他知道自己不该在惜儿滔滔不绝时想别的事,可大脑就是不受控制的想着另一个人——慕容云舒。他不担心她的安危,却因她不声不响的离开而感到不安。她不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尤其当对象是他的时候,所以她的突然离开,绝不是所谓的‘不想打扰’那么简单。   拖个椅子坐在一旁,泡一壶茶,以看热闹的心态,边喝边看,默默听,静静笑,这才是淡定的不像人的慕容府大小姐该有的正常反应。至少在他的印象中,她在面对不关己的事情时,都这样。   越想,楚长歌越感到莫名的坐立不安,若不是太了解她,知她既然不声不响的离开,就必然不愿被打扰,他早就追出去了。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正漫无目的的游走在青石板铺成的林荫小道上,心中五味杂陈。明明不关自己的事,心里却莫名其妙的感到难过,这让她忽然很想大叫,想把堵在胸中的那口闷气一股脑的叫出来。可她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她是慕容云舒,是不管面对什么,都必须沉着冷静的慕容府大小姐。   抬手将被风吹到耳畔的发丝夹到耳根后,慕容云舒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草原,再次深深地长叹一声,举步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再往前走,你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慕容云舒闻声止步,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一声青布麻衣,站在距她三米左右的地方。这里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有人穿上衣?她疑惑地开口,“你是……”   “胡伯格。”   慕容云舒闻言微讶,“黎族第一巫师胡伯格?”   “正是在下。”胡伯格一脸淡泊地说。   慕容云舒淡淡地睨他一眼,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就是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云舒微微拧眉,不悦地说道:“你跟踪我?”   “是。”胡伯格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点头承认。   这个回答让慕容云舒有些意外,世人都喜欢找借口,没想到他竟与她是同道之人,不害怕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事?”她言简意赅地开口。   胡伯格道:“我希望你与你的朋友能离开黎族。”   慕容云舒青眉微挑,淡淡道:“条件。”   “夺魂丹的解药。”   “成交。”   慕容云舒的爽快让胡伯格大出所料,奇道:“不问我为什么要你们走?”   “你愿意解释吗?”慕容云舒反问。   “当然。”事实上,他必须把原因说清楚,以免他们心有芥蒂。因为他实在不愿与这对璧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为敌。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那就留着稍后说给我的朋友听吧。”说完,抬腿便走,经过他身边时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还有其他出山的路吗?”   “有。我会派人送你们离开。”   “多谢。”慕容云舒朝他微微颔首,扬长而去。   “你为什么不想听原因?”胡伯格望着她的背影拔高声音问。   慕容云舒足下的步子稍稍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道:“因为没必要。”她来这里的理由是夺魂丹的解药,而如今他愿意拿出解药,她自然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胡伯格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怔怔地凝视着渐渐远去的柔弱背影,眼前忽然出现两条曲线,结出一个宿命的交点。他有预感,这个女子,将会在他以后的生命中扮演重要角色。   昨天见过族长之后,他就回去算了一卦,算的是黎族的命运,而卦象则是——自他开始占卜起,占过的最凶的一卦。而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卦象,正是因为他们的突然造访,所以他才私下用解药与她做交换,以望他们能尽快离开,让黎族避过此劫难。   “阿长,你没认真听我讲话!”   这声埋怨让楚长歌立刻从神游太虚中走出来,不太有底气地辩解道:“我在听。”   “还想骗我!虽然我现在换了一具身体,但是我们到底是双胞胎,你心神不宁,我能没有感觉?”黎族公主,也就是楚惜月,与楚长歌是龙凤胎,比他晚出生三分钟。两人从小心灵相通,除了性别不同之外,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是因为那位与你一起来的小姐吗?”   楚长歌轻叹一声,缓缓点头。   楚惜月调皮一笑,嘿嘿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吗?”   “未婚妻。”   “什么?!”   “惜儿,你不要激动……”   “不激动?!你一声不响就与人私定终身了,我能不激动吗?我们可是双胞胎,双胞胎耶!你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还活着……等等,这不是重点。”楚长歌扶额整理了一下头脑,道:“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我们从小就约好要一起到老的,你不嫁人,我不娶妻……”   楚惜月眨眨眼,奇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楚长歌大汗,亏他还因为没有遵守约定愧疚的不得了,她居然压根就不记得了……   不过这也正常,就她那过目便忘的记性,小时候的话,能记得就是奇迹了。   “阿长,你该不会碍于小时候的约定,一直不肯把人家娶回去吧?”   “是她不愿嫁……不是……我与她之间……很复杂。你不会懂得。”   楚惜月见他支支吾吾,脸居然还有点袖,顿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阿长,你好逊哦!”   楚长歌神色微囧,佯怒道:“再笑我就用青龙对付你!”   正文 第五十五章:被掳(修改版)   慕容云舒失踪了。   这对楚长歌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足足楞了三十秒,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冷冰冰地看着哈尔姬,道:“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失踪?”   哈尔姬道:“有人看见她往草原的方向走去,估计是在那里迷路了,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楚长歌又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充满了警告与威胁——她若有毫发之伤,我惟你是问,然后扬长而去。   “阿长,等等我。”楚惜月跟着跑出去,埋怨道:“以前不管做什么咱俩都会一起行动,你刚才居然丢下我就跑了。就因为身体变了,你就不把我当自己人了吗?”   “当然不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永远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这句话,楚长歌从小到大说过很多遍,时隔三年再讲同意的话,却是心虚极了。不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起了变化,而是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让他索然无味的人生充满乐趣的人。   在遇上慕容云舒以前,他认为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取代妹妹在他心里的地位,虽然只早出生三分钟,他却有一种身为兄长的责任感,宁肯自己遍体鳞伤,也不容她受到任何伤害。而遇到慕容云舒以后,他才发现,原来能够执手度过这漫漫寂寥人生路的,是夫妻,而不是兄妹,即便是双胞胎也不行。   好在,惜儿没有将儿时的戏言放在心上,亦或者,她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楚长歌忽然想起来,在她出事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天天凤大哥长凤大哥短的,难道,他们俩……不是凤城那家伙单相思?   感受到‘同胞’的探究视线,楚惜月歪着脑袋后退几小步,紧张地说道:“你、你、你……干嘛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我?”   “你与凤城……”   “没有!”楚惜月一口否认。   “假话。”   “真的没有。”   “还是假话。”   楚惜月急得脸一袖,道:“好啦好啦,算你猜对了。”   “嗯,这句是真话。”楚长歌甚感欣慰地点头微笑,心情随之飞扬,惜儿有了归宿,他就可以一心一意的照顾他想照顾的人了。   想到那个人,楚长歌心中真是悲喜交加、五味杂陈。天色越来越暗,茫茫大草原,她到底在哪里?   慕容云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醒来时,只觉头脑有点恍惚,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摸索着探向前方,却被一块麻质的布挡住,然后她非常无奈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麻袋之中,压抑的不得了。而地面忽上忽下颠簸不堪,还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吱吱声,显然她正被困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之中。   这时,外面传来交谈声。   “真不知道王爷在想些什么,这个女人的姿色也不怎么样啊,比她温柔漂亮的女人满大街都是,何必费这么大劲儿呢。”   “聒噪!”   “喂,张裕,别以为你冷血我就怕你。”   “无聊。”   “是啊,无聊死了,呆在蜀中多安逸,也不晓得王爷哪根筋出了毛病,抓个女人而已嘛,随便派个人来就行了啊,何须我们出马。”   “话多。”   “我说张裕啊,你整天不说话,说话还一副欲求不满的阴郁样,憋不憋啊你!”   对话还在继续,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冷言冷语。   慕容云舒听着两人的对话,渐渐猜到了一些事情的原委,也慢慢记起来,那日与胡伯格交谈之后,又漫不经心的走了一段,途中似乎感觉有人在腰间点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印象了。   听两人的对话,她应该是被人蓄意绑架了,而且绑架她的人还是一个王爷。但她不明白,堂堂一个王爷,绑架她做什么?她接触过的王爷并不多,有过节的更是没有,怎么会……忽然,慕容云舒猛然记起,当初在京城时,被小梁王的人刺杀过……难道……是他?   慕容云舒越想越觉得可能,既然是旧识,事情就好办多了。小梁王劫持她,必涉及到利益关系,有利益,她就有与之谈判的资本。   “我若闷死在这麻袋之中,两位他日只怕不好向梁王交代吧。”   这忽然地一声云淡风轻,吓得王朝一哆嗦,差点松了手中的缰绳。“张……张裕,你听到有人说话吗?”   张裕白了他一眼,掀开车帘,解开麻袋。   慕容云舒顺势爬出来,双眼因突然见到亮光而感到刺痛,眨了眨眼才适应。   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冷面少年,慕容云舒见过,在悬崖边的客栈里,当时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稍微年长的男人居中而坐。原本她对无关紧要的人并不太上心,但是那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英俊男人,冷峻的脸上有一道刺目的疤,让人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她想,那个男人必然就是梁王。   “讲一句话你会死啊!”王朝低骂一句,停下马车也走进马车内,猛然撞上一双无比淡定的黑眸,又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出来了?”   张裕又砸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无视见到一只死蚂蚁也会一惊一乍的某人,对慕容云舒说道:“王爷请您过府做客。”   正文 第五十六章:被易容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楚长歌快疯了,只差没将黎族掘地三尺。   “会不会是她自己离开了?”楚惜月猜测道。   楚长歌摇头,“她不会不辞而别的。”   “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不会?或许有什么急事,又或许……”   “我说不会就不会!”楚长歌拔高声音。   楚惜月被吓得缩起脖子,一脸怕怕地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让,才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胡伯格说,他那天在草原见过她。”   “胡伯格在哪里?”楚长歌忙问。   “在与族长议事。”楚惜月现在的身体和身份虽然都是黎族公主,但是她坚持称哈尔姬为族长。哈尔姬也知道自己真正的女儿早已在三年前死于肺病,现在这个只是替身,所以也不强求她。   “机要重地,你不能擅……”守卫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楚长歌冷着脸闯进大厅,四目咄咄逼人,直视胡伯格,“你对她说过什么?”   哈尔姬对于他的贸然闯入震怒不已,怒道:“你当我的议事厅是菜园子吗?说闯就闯,你当我这个族长是死人?!”   楚长歌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当没听见,杀人般的视线紧逼胡伯格,执意要一个答案。   胡伯格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沉吟了几秒,才淡淡道:“我劝她尽快离开黎族。”   ‘啪——’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只听一声脆响,胡伯格的脸上便出现了五个血袖的手指印,嘴角还流着血。   楚长歌冷眼看着他,道,“继续。”   胡伯格擦掉嘴角的血,脸上虽然狼狈极了,眼底却一派云淡风轻,道:“你们留在黎族,只会给黎族带来灾难,我以双手奉上解药为条件,希望你们能够尽早离开。不过,她虽然答应我了,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把解药给她。”言下之意,她不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不是主动离开的,那就只可能是被人掳走的。   瞬时,楚长歌的眉目之间顿现一股杀气,身后一人高的古董花瓶忽然嘭地一声碎了一地。   胡伯格心一沉,心头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   慕容云舒原以为,去蜀中之路遥遥,而凭慕容府遍布天下的耳目,小梁王的手下想将她成功绑去梁王府是不可能的事,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路上竟出奇的太平。   而那王朝,不知是无知还是有意,竟把马车停到了山下小镇的汇丰钱庄门口,说是要取钱,而且是大额取现,于是他们便被钱庄的伙计请到了内堂。慕容云舒默默跟在后面,思量着他方才说要到汇丰钱庄取钱,面对她的诧异时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得意,那种好似在说,‘就算在你的地盘上,也逃不了’的得意,到底源自怎样的自信。   当然,不管怎么说,这对慕容云舒来说无疑是福音。汇丰钱庄遍布全国,每年年底各地钱庄的总管都会齐聚金陵结账,她虽然才刚接管钱庄,但以往的每一次结算,爹都会要求她出席,所以无论走进哪家钱庄,钱庄的总管都会轻易认出她来。可是,今天却发生了意外,这家钱庄的总管,瞧着她的目光中虽然有怜惜之色,但竟也装着不认识她,既未惶恐迎驾,也未含笑点头打招呼。   慕容云舒惊奇不已,虽然这家钱庄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除了年底结账之外,平时很少去金陵,见过她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是,作为一个掌管一方生意的家奴,认不出当家大小姐,这实在太不合理了。在去黎族之前,她就是在这个镇子落脚的,而且还顺便过来查过帐,这总管不应该认不出她来……   正在慕容云舒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人走进内,让她眼前一亮——“绿儿!”她惊喜万分的叫。熟料她嘴巴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又试了试,用尽平生力气,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下慕容云舒算是明白了,王朝竟然把她弄成了哑巴,至于是毒药还是点穴,她不得而知,也不重要。   现在,她只希望绿儿不要眼瞎,与她这个情同姐妹的主子见面不相识。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奇迹。绿儿竟然也对她视若无睹!   慕容云舒死死的盯着绿儿,一改往日的云淡风轻,目光中满是殷切的期望,期望她能擦亮眼睛,认出自己来。   绿儿终于看了她一眼,但,仅仅只一眼而已,然后又将视线投向门外,望着远方,似翘首以盼等着什么人。   慕容云舒原本就是个心思通透的人,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之后,她忽然想起来,昨晚睡觉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脸上爬,但那感觉太淡,似有似无,她以为是做梦,便没有在意,现在联想起来,一定是那两人在她的脸上动了手脚。   果不其然,当慕容云舒看向王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   这时,伙计送来茶水,水光反映,有如镜子一般。   慕容云舒带着满心疑惑俯首瞧了一眼,瞬时,血液都不禁为之凝结。   水镜反映中,她非常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昔日的如花娇颜,如今半面暗袖,像胎记,又像伤疤,吓人的紧。   刹那间,慕容云舒的灵魂都在颤抖。   她虽然并不强求自己倾国倾城,但,这般鸠盘无盐,实在教她难以接受,尽管只是暂时的。   正文 第五十七章:客栈再相逢   慕容云舒一行人离开后的第二天,绿儿终于盼来了她要等的人。   “姑爷!”绿儿喜笑颜开迎出去,却发现自家主子竟然不在,连忙问道:“小姐呢?”   “你没见过她?”楚长歌不答反问。   “没有啊。”绿儿摇头,一脸茫然,小姐明明与姑爷在一起,姑爷怎么反过来问她了?   “东南西北四人来过吗?”   “也没有。”   问题问完,楚长歌立刻转身离开,留下一脸张二头脑摸不着头脑的绿儿傻愣愣杵在原地。许久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姑爷下山找小姐来了,那她还要不要留在这里等小姐回来?   与此同时,楚长歌立刻飞鸽传书给四大护法,让他们前来汇合,并向一路的分舵发出黑风令,一旦得知慕容云舒的行踪,立刻来报。   楚长歌一路打听,连续紧追三日,依旧毫无慕容云舒的音讯,却在靖边城遇到了马不停蹄赶来汇合的四大护法。   “教主,如此急召,出了什么事?”东护法气都没喘顺就急忙问。南西北三人的脸上也都写着一个大大的问号,其实,教中的动乱还未平息,若不是教主十万火急传唤,他们绝不会离开黑风山半步。   “慕容云舒被人掳走了。”楚长歌道。   四人大惊,难怪教主一脸想杀人的表情,原来……如果杀人能够找到夫人,大业王朝恐怕早已尸横遍野。   “有线索吗?”东护法问。   楚长歌缓缓摇头,深沉的黑眸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教主不用担心,说不定夫人是不堪你的压迫,自己走开的……”北护法话才说一半,就挨了西护法结结实实的一掌,附送一个大白眼。   北护法投给西护法一个无比哀怨兼无辜的眼神,他也是想安慰教主啊。   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西护法又白了他一眼,转而对楚长歌说道:“夫人有哪些仇家?我们一个一个的查。”   楚长歌道:“没有。”   “那就难办了。没有仇家,怎么会被绑架呢?”   楚长歌也想不通,以慕容云舒的性格,得罪过的人肯定不少,但过节严重到要绑架她的程度的,几乎没有。   “难道是教主你的仇家做的?”北护法心有余悸地摸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再次开口。   这一回西护法既没打他也没砸他白眼,而是赞同的频频点头,一定是教主的仇家。   “如果真是那样,就更难办了。”南护法道。   东护法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说法,“教主的仇家不计其数,随便一个都恨他恨得想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天晓得是哪个劫走了夫人。”   楚长歌冷冷地腻了东护法一眼,道:“真不愧是本教主的护法。”晓得他心情抑郁急需出气,特来当炮灰。   东护法顿时一阵恶寒,干笑道:“教主过奖了。”   楚长歌淡淡道,“明天我不想再看到你们穿男装。”   此言一出,四人满面诡异之色,脸上的偷笑顿时扭曲成一个大大的‘苦’字。不穿男装,那就只能穿女装了,总不能不穿吧……   “教主,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等男扮女装,有失体统。”明知反抗无效,东护法还是习惯性的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楚长歌剑眉一挑,“体统是什么东西?”   东护法无语凝噎,只好默默低下头,认栽。   但是西南北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顶多算从犯,应该从轻发落。“教主,说话不经大脑的人事大东,我们是无辜的。”南护法道。   而西北两人则很给面子的点头附和,“是啊,不关我们的事。”   东护法捶胸顿足,一副误交损友的悲痛样!   楚长歌又将视线投向窗外,沉默了许久才丢出言简意赅的俩字——“连坐。”   三人顿如霜打的茄子,泄了气。   东护法则一脸笑眯眯,非常高兴有三位‘好兄弟’与他共患难。   走了两三天,黄昏之时,慕容云舒在王朝与张裕的挟持下,来到靖边城。靖边城她不熟,但总算是一个曾留下足迹的地方。   “客观,打尖还是住店啊?”店小二热情的问。   “住店。”王朝笑容满面的丢给他一颗碎银子,特豪爽的说:“两间上房。”   “好嘞!”店小二笑呵呵带路。   王朝边走边伸懒腰,道:“颠簸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了。”   慕容云舒也深又同感,虽然她正被人挟持,但,能住的舒服点,总是好的。   唯有张裕,一副阴郁之色,很不赞同在这里落脚。   一上楼,王朝便占了一间房,两手撑着房门,道:“张裕,我们轮流看守,你守晚上,我守白天。”说完,两手一推,关门睡觉。   见状,慕容云舒从善如流,走进对面的房间,看向张裕,用眼神告诉他——‘你在门外看守就够了’,然后,关门睡觉。   张裕的脸色越发阴郁了。王朝厚颜无耻他习惯了,但是这位慕容小姐,未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这间房,怎么说都是他们付的钱……   翌日清晨,慕容云舒起的很早,冲一夜未眠的张裕笑了笑,下楼用膳。其实被绑架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吃饭住店不用自己掏银子。   这时,王朝房间的门也打开了,也冲张裕笑了笑,“张兄,早啊,昨晚休息的可好?”   张裕看也不看他一眼,紧随慕容云舒的步伐下楼。   甫一下楼,三人就被正好走进客栈的男子惊得停下了步子。   慕容云舒停下,是因为欣喜与激动。天下有那么多客栈,他却刚好走进了这一间,不早不晚,与她四目相撞。   而王朝和张裕停下,是因为恐惧。天下有那么多客栈,他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这一间……   正文 第五十八章:没文化,真可怕   楚长歌在四位美得毁天灭地的‘女子’的簇拥下走进客栈,朝南而坐,感受到一道不同寻常的殷切目光似乎想穿透他的脑门,于是他回头看去,只见楼梯上站着一面容丑陋的女子,在他回头之际,转身朝楼上走去。   楚长歌虽然天生一张招蜂引蝶脸,却不好色,遇上美丽的女子都难得多看一眼,更何况是这般无盐女。他意兴阑珊的转回头,转到一半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立刻又看过去,可惜这时已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失望地收回视线,心中怅然若失,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而被张裕强推进房的慕容云舒,心中也失望极了。她虽然明知自己的容颜早已改变,但在见到楚长歌之前,她心中总算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希望他能够认得出她来。   而如今,对面不相识,当真叫人心寒……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地望着像避瘟神一样跳进来的王朝,淡淡道:“你们既然敢抓我,就该做好与楚长歌周旋的打算。他今日虽然没有认出我来,但是他既然在找我,我就有办法让他找到。”   王朝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找你?他身边美女如云,说不定早已将你抛诸脑后。”   慕容云舒笑着嘲讽道,“阁下的眼神竟好到了男女不分地步,着实叫人佩服。”   王朝面露尴尬,他当然晓得楚长歌身边的那四个体型庞大的‘女人’并不是真正的女人。他那样说,只是想刺激她而已,没想到她也看出来了。   慕容云舒之所以断定楚长歌出现在这里是为了寻找她,是因为他的身边跟随的是四大护法,而非黎族公主。想到四大护法,慕容云舒不禁莞尔一笑,这四个人呀,还是那么行动一致,感情真好。   楼下,四大护法神色哀怨,只恨找不到地洞钻下去。他们可是堂堂七尺男儿,教主竟然让他们穿裙子梳发髻,实在……很不仁道!   “教主,我们这样盲目的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张贴悬赏告示,让大家一起找。”北护法建议。   东护法摇头反对,“张贴告示会打草惊蛇。”   “而且江湖上经常会为了掩人耳目易容行事,说不定夫人碰上的就是易容高手,夫人的容貌一改变,张贴告示也无用。”南护法分析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长歌猛地站起来,抓住端着盘子的店小二,厉声问道:“刚才那个女人住在哪间房?”   店小二被他吓得双腿瑟瑟直抖,牙齿打颤,“哪、哪个女人?”   “半边脸被毁的那个。”   “天字二号房。”   得到答案,楚长歌三不当一步快速上楼,推开天字二号房的门,而等待他的却是人去楼空。   “果然是她。”楚长歌低喃,既失望又欣喜。失望的是与慕容云舒擦肩而过,欣喜的是总算找到了一丝踪迹。   离开客栈,楚长歌快马加鞭向西城门奔去。靖边城是大业王朝唯一的一座两门城池,两门城池顾名思义,只有东西两门。据店小二描述,他们是从东门方向而来,那么现在必然要往西出城。   四大护法皆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这样的情形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于是非常淡定的带着一脑子的茫然策马跟随其后。   “教主该不会看上那个丑女人了吧?”北护法不可思议地问。   西护法道:“我觉得她比现在的你漂亮多了。”   “那倒是。”北护法撇了撇嘴,道:“其实,我觉得该扮女装的人是教主。你们看他那副花容月貌,扮起女人来,肯定倾国倾城,让天下女子自惭形秽。”   西护法连忙拽了拽缰绳,与他拉开距离,脸上写着——‘我与此脑残男子半点关系都没有’。   东南两人皆举目望远山,表示他们什么也没听到。   慕容云舒等人的确在向西城门靠近,她被困在一辆华贵的马车之中,脸上的暗袖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雪肌肤,美丽动人,但,依旧不是她自己的容貌。不过,有一张美丽的脸蛋,总是值得高兴的,加之手上还有一本书打发时间,所以慕容云舒此时的心情相当之好,嘴角时不时地往上勾一勾,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又似在等待别人闹笑话。   车声辚辚,渐渐逼近城门,忽然,一柄笔直的袖缨枪横空而来,拦在马前,接着,二、三十个士兵将马车围住,同样手持袖缨枪,威严肃穆。   张裕下意识的把手放到腰间的弯刀处,蓄势待发。他也换了一张脸,这张脸比他原来的还要没有生气,活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王朝连忙摁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笑呵呵对拦在马前的少年将军说道:“将军有什么事?”   这少年将军是靖边侯麾下的五虎之一单少羽,年少有为,武艺高强,一柄袖缨枪威震四海。   单少羽生平最恨谄媚之人,偏偏眼前这人不仅表情谄媚,连相貌都谄媚得很,顿时心生厌恶,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转而对顶着一张死人脸的张裕说道:“侯爷有请。”   张裕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通常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王朝的舌头没被人割掉,他是不会开口的。于是他看也没看单少羽一眼,只当没听见。   单少羽年少得志,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顿时长枪一出,直指张裕的眉心,“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位将军真是好眼光啊!我这位兄弟,天生贱骨头,不是罚酒,他还不吃!”王朝笑眯眯,原本谄媚的脸立时更加教人生厌,他自己却享受的很。别人越厌恶,就越代表他易容术精湛嘛。   单少羽真想朝他吐口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令人厌恶的脸……   而马车内的慕容云舒则双眼盯着书,双耳听着外面的对话,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心情好极了。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靖边侯的地盘,侯爷有请,王朝与张裕自然是不好拒绝的。于是三人被单少羽押运到了侯爷府。但是王朝始终想不明白,他与张裕虽然是梁王的心腹,但靖边侯并不认识他们,况且他们现在还易了容,就算以前认识,现在也不可能认得出来,怎么会突然请他们过府呢?   思前想后,王朝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是不是你搞的鬼?”他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正倚着车壁,闻言目光顿了顿,然后翻了一页,继续。   沉默就等于默认,果然是她。王朝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云舒还是没有理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专注样。   王朝算是败给她了,点开她的哑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慕容云舒合上书,满意地笑了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阅流天书》啊。”是他买来的,他能不知道吗?   “那你知不知道,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王朝摇头,她说要买这本书来打发时间时,他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哪里会晓得书中讲的是什么。   慕容云舒又笑了,笑得春风得意。“这书,讲的是历朝历代以来,一些作乱犯上的事。每一个故事结束,笔者都会将作乱的人大赞一番。”   王朝额角青筋暴跳,在草木皆兵的时期,在边防重地,看作乱犯上的故事……难怪……难怪靖边侯要‘请’他们过府‘喝茶’……   张裕狠狠地白了王朝一眼,没文化,真可怕。   虽然他自己此前也不懂慕容云舒为何要买这本书,但他从一开始就反对给她买书的。连王爷都赞赏的人,绝对比自己聪明,而对付比自己聪明的人,不理不睬是他的一贯作风。   正文 第五十九章:牢友   当楚长歌来到西城门时,恰好见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士兵的护卫下往他来的方向行驶,他只淡淡扫了车夫一眼,见不是他要找的人,便没再多看,将视线投向出城的众人之中。他相信,这些人里,一定有他要找的人。   东南西北四大护法也顶着被路人当怪物参观的压力,加入了搜寻慕容云舒的行列之中。   眼看城门即将关闭,四大护法按耐不住了。   “说不准他们又易容了,早已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出城。”北护法猜测道。其他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北护法在心中狠狠的抹了一把感动泪,终于说了一句让大家赞同的话。   楚长歌摇头,“容貌可以改变,但体型、眼神不会。”他之前在客栈就是看见了那半面暗袖的女子的背影,才怀疑她就是慕容云舒。有了前车之鉴,他这次绝不会认错,除非……他们并没有出城!   思及此,楚长歌连忙道:“回客栈。”   “不找了?”四人不解。   楚长歌嘴角一勾,道:“她会来找我的。”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联络他。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四大护法面面相觑,教主的思维方式,果然不是他们这种正常人所能理解的……   翌日黄昏,楚长歌就收到了慕容云舒的消息,确切的说,是听到了她的消息——靖边侯抓到了三个反动分子,两男一女,现正关押于大牢之中。   楚长歌笑了,笑得无比愉悦。他猜到她一定会用某种方式给他送来消息,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还怕他不知?   聪明,真聪明,真不愧是他楚长歌看中的人。   “教主,咱们立刻杀进侯爷府吧!”北护法一脸跃跃欲试。   西护法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就知道打打杀杀,真是粗人一个!”   “不是粗人,难道还是细人?”北护法一口反驳回去。   西护法觉得,与此等文盲讲话,实在有份,所以他决定无视某人。“教主,眼看天色已晚,依我之见,还是等夜深人静之后,夜探侯爷府,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夫人救出来。”   “这法子不错,小小的侯爷府,就跟菜园子一样,就算在青天白日里,偷一两颗菜也是易如反掌。”东护法赞同。   南护法则默然不语,因为他很清楚,教主的心里早有考量。   果不其然,楚长歌完全无视三人的意见,笑道:“像那种地方,我自然要等到天明日出时,带足银子,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东西北三人深受打击,教主这是想行贿么……   南护法则笑而不语,拍拍东护法的肩,兄弟,淡定。   自从被‘请’到侯爷府大牢后,慕容云舒就摆脱了王朝与张裕的魔爪——男女分开关押。这虽然未在她的计划之中,但是能够不用与那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很值得庆幸的。   容貌变了,嗓子哑了,不过这并不影响慕容云舒享受牢狱生活。昨日靖边侯的人将那本《阅流天书》收走时,拿了另外一本书给她。书名很感化人心,内容更感化人心。   慕容云舒坐在草席上,优哉游哉的翻阅着手中这本血袖色的《忠君爱国》,边看边笑,最后合上书,自言自语道:“写这本书的人是忠臣,看这本书的人早晚成烈士。”她还想多活几年,所以还是把为国捐躯的机会留给别人吧。   慕容云舒瞧了瞧左右两边的邻居,一老一少,今早刚‘住’进来的。她抿嘴想了想,最后决定把书送给左边牢房里的老妇人,反正已是垂暮之年,被荼毒一下也无所谓。   慕容云舒刚把书放下,只见那老妇人猛地转头,一脸的凶神恶煞,很不友好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头偏回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慕容云舒总觉得,老妇人的眼神有些古怪,好似对她恨之入骨。   她有得罪过这号人物吗?慕容云舒又看了老妇人一眼,重新做回草席上,单手托腮,怔忪起来。正出神,忽然感觉左边有一道视线,如芒在背。慕容云舒拧了拧眉,扭头看过去,左边牢房里的那少女立刻把头偏到一旁,很做贼心虚的那种。   慕容云舒心中疑惑更深了,这一老一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被关押在男牢之中的王朝,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今日,当初应该把咱俩易容成女人,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一南一北分开关押,鞭长莫及,让她跑了都不晓得。”   张裕闻言满脸黑线,僵硬的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但一言未发。   王朝也不管有没人听,继续自言自语道:“我的身材虽然高大魁梧了点,但装成胖女人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你就更好办了,除了脸之外,哪里都像女人,就算不易容,换上女装也不会有人怀疑你的性别,顶多就感慨一句‘这姑娘也长得忒丑了点儿’……”   眼见王朝越说越离谱,张裕忍不住冷冷开口,“你应该后悔没把她易容成男人。”   王朝猛地一拍大腿,叫道:“对对对,应该把她弄成男人!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虽然她体型娇小,面容轻柔,不过有我上天入地、无人能及、无人能比千面郎君在此,就算她是人妖,我也能……”   “闭嘴!”张裕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强忍着打烂某人那张聒噪的嘴巴的冲动。   王朝立即噤声。聪明人懂得适时沉默。   正文 第六十章:敢死队   清晨,半梦半醒之间,慕容云舒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整个床忽然移动,那东西走过来,在枕上看到垂落的衣角,白底滚金边的样式,却怎么也抬不起头看到那张脸。有什么轻触她的头发,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叹息。慕容云舒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揭开眼皮,坐起来环顾左右,却发现牢房里没有其他人,隔壁的一老一少,又在她看过去的同时扭开了头。   大概是梦吧。慕容云舒颓坐在草席上,心中怅然若失。   这梦,也太真实了。哪怕是此时此刻,她还能感受到残留在发梢的触感,那样温柔……   在慕容云舒发怔之际,单少羽带着两个小兵走进牢房,指示小兵开锁。   听到声音,慕容云舒立时回神,看了来人一眼,当下便知必然是侯爷传唤,于是悠然起身,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这让原想让士兵将她拽出去的单少羽愣住了,半晌才一扬手,自己打头阵,慕容云舒随后,两小兵则跟在最后面。   不一会儿,慕容云舒在单少羽的带领下来到侯爷府。在来的路上她很奇怪,她是反动分子,应该在军营接受审问才是,为何会被带到侯爷府?不过现在,她全明白了。只因客厅之中,那如谪仙般俊逸、如魔鬼般邪魅的男子,正一袭白色锦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只需一眼,慕容便明白,他认出她来了,于是真心的笑了,粉唇轻弯,眉黛如钩。   楚长歌凝目瞧着徐步而来的慕容云舒,金色的阳光照在她长而浓密的睫羽梢头,比任何一种黄金珠宝都闪耀。   楚长歌忽然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赞道:“当真是艳冠群芳、国色天香。”   慕容云舒从未听过楚长歌赞美她的容颜,虽然现在这张脸并不是自己的,但也免不了有些受宠若惊,羞袖了脸。慕容云舒微微垂首,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羞涩,不疾不徐的向坐在上座的靖边侯走去,但她知道,楚长歌还在看她……不停的看她……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慕容云舒抿紧唇,克制住回望过去的冲动,在客厅中央停下,正对靖边侯,冲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靖边侯自认天生凶相,就算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副将,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而眼前这个犯下滔天大罪女子,不仅从容不迫的与他对视,并且还笑了!   怪,太怪了。   靖边侯望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泰然与洒脱的女子久久,忽然拍腿大笑,接着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豪气云天。   楚长歌也笑了,与靖边侯的粗莽不同,他的笑风度翩翩,俨然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慕容云舒正感到奇怪,这楚某人几时改邪归正了……   忽听靖边侯道:“楚兄,你可瞧清楚了,她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楚兄?这靖边侯可比楚长歌大不止一轮啊!慕容云舒哭笑不得,看来他还是没有改邪归正的,不然,又怎会在一夕之间与一个年纪可当他爹的老侯爷称兄道弟……   楚长歌悠然一笑,道:“除了楚某的未婚妻子,这世上又有谁敢在侯爷的地盘上大刺刺的看反书?”   靖边侯大笑道:“有道理!也只有这样的奇女子,才配得上你这等好男儿!”   慕容云舒垂首低叹,妖孽,果然是妖孽。可怜靖边侯一世英名,全毁在该妖孽手上了。   楚长歌似读懂了慕容云舒的表情,噙着笑意看了她一眼,转而对靖边侯说道:“可惜贱内天生聋哑,不然你就会发现,她比你想象的好奇的多。”   一听慕容云舒天生聋哑,靖边侯的脸上立时流露出同情之色,连叹三个‘可惜’。   这时一直侯在一旁的单少羽也恍然大悟,难怪从进牢房到出牢房她一直那么安静,原来只是说不了话。他就说嘛,哪有人坐牢还坐得那么淡定的。只是有一点他很奇怪,据牢头反映,她在牢里过的相当之惬意啊!牢头给她送饭去,她还用唇语说了声‘谢谢’。真是个怪人。   不过要比怪,她还排不上号。男牢里的那个,一直念念叨叨想把自己变成女人,才叫怪……当然,眼前这个,大清早送来八大箱白银,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听说侯爷军饷告罄,而朝廷又无战事为由迟迟不肯拨银,于是变卖了所有家产,特来雪中送炭’,才叫怪中之怪。   一出侯爷府,楚长歌便解开了慕容云舒的哑穴,笑道:“夫人受累了。”   慕容云舒也笑道,“教主破财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区区几箱白银,不算什么。”楚长歌说得甚是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东、南、西、北四人头顶一齐飞过四群乌鸦,别人的钱财,当然是身外之物……   楚长歌又补道:“能救夫人于水火,才是最重要的。”   平平淡淡的口吻,却让慕容云舒的心为之一动。不为别的,只因,他不远万里前来相救。虽然他第一眼并未认出她来,虽然他所用的方式让她感到奇怪,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到底还是来了。   感动之余,慕容云舒的心头不禁又浮现一丝酸楚,很淡很淡,却让她不敢再多看楚长歌一眼,好似多看一眼,这份心酸就会加深,酸透她的骨髓。   就在慕容云舒心绪万千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单少羽的叫声,“楚公子,且留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单少羽押着易容后的王朝、张裕两人走过来。   “贵府的仆人,我给你送来了。”单少羽将王朝、张裕推向楚长歌,笑着调侃道:“楚公子既已变卖全部家产,想必也不再需要这两个仆人了,不如也捐给侯爷吧。”   楚长歌正想着怎样处置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听有人愿意代劳,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于是特和蔼的笑着对王朝、张裕两人说道:“难得单将军看得起,你们还不快谢恩?!”   王朝、张裕闻言脸色大变,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被震惊到得,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单少羽,他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楚长歌竟当真,一口答应了。   “还不快谢恩?”楚长歌依旧笑容可掬,但这笑容看在王朝、张裕眼中,充满了威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朝一咬牙,挤出一个笑容,道:“多谢将军。”张裕则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此时单少羽才意识到,木已成舟,这俩人,无论他想不想收留,都必须收留了。他很不友好的看了王朝一眼,用很勉强的口吻‘恩赐’道:“本将军正想训练一批敢死队,算你一个。”   一听‘敢死队’三个字,王朝那张脸,再也谄媚不起来了……   王朝恨恨地看向慕容云舒等人,却发现他们早已走远,但从那东倒西歪的背影可以看出来,他们正捧腹大笑……   正文 第六十一章:自作孽不可活   离开侯爷府后,慕容云舒等人没有立刻离开靖边城,而是在街上闲逛。没有人说要去哪里,也没人问要去哪里,仿佛众人早已达成默契,就这样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我以为,江湖中人,都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用钱财解决问题,只是商人的惯用手段。”慕容云舒望着路旁的小摊说。   楚长歌道:“你是商人,这是你说的。”   慕容云舒心中一凉,他是想说,这是她的事,所以要用她的手段?   抿了抿嘴,慕容云舒又道,“你把王朝留给了单少羽,谁来替我恢复本来容貌?”   楚长歌侧头看向她,挑眉一笑,然后继续向前走。   这是什么意思?慕容云舒杵在原地想了想,忽然一个激灵,脸上俱是惊讶,走到与他并排,问:“你会易容术。”   “嗯哼。”楚长歌微微抬高下颚,嘴角带着笑,那表表情似在说‘你求我啊,求我就帮你恢复容貌’。   慕容云舒好笑又好气,无声的笑了半晌,然后说道:“其实我觉得,艳冠群芳、国色天香,也还不错,至少走在街上,看得人会多一点。说不准,下次去买菜,菜贩还会多送我几根葱。”   楚长歌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反问道,“你买过菜吗?”   这是重点吗?慕容云舒白了他一眼,便又跑到一旁去看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忽然瞟到前方有卖簪子的,想到楚长歌至今披头散发,心下一动,想过去看,但步子刚一迈出,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调转方向朝另一边买胭脂水粉的地方走去。   没与他保持距离,已是不该,此刻又怎能再赠发簪,泄露心思……   正心不在焉的挑着各种胭脂,忽然听楚长歌在耳旁说,“其实,你不施粉黛也很好看。”   慕容云舒只觉耳根子一热,心慌起来。她压下胸中的羞赦,问:“你指哪张脸?”   “当然是……”楚长歌故意顿了顿,才说道:“你的脸。”   闻言,慕容云舒嘴角微微勾起,垂头假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又看了一会儿,才走开。   生意泡汤,卖胭脂的小贩非常郁闷的瞪了楚长歌一眼,嘀咕道:“不舍得买胭脂就夸女人不施粉黛也好看,现在的年轻人啊,油嘴滑舌的,没半点真情……”   这声抱怨,自然没有逃过耳聪目明的武林高手们。楚长歌莞尔一笑,只当没听见。   四大护法见教主大人居然如此‘大度’,也都学着小贩怪里怪气的说道:“油嘴滑舌,没半点真情……”   慕容云舒奇怪的看向楚长歌,“他们说什么?”   楚长歌道,“他们讲鸟语的时候,我一向听不懂。”   四大护法深受打击。不过,有一种人,天生越挫越勇,一旦抓到机会,就会反击。而他们正是这种人。   东护法:“我记得这靖边城里有一家汇丰钱庄。”   南护法:“夫人,你很久没去钱庄查账了,去看看吧。”   西护法:“是啊,去看看,说不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轮到北护法时,又没话讲了,他只好看着慕容云舒,使劲儿的点头,去吧去吧,我们不会害你的。   慕容云舒心知他们如此积极地建议她去钱庄,其中必有猫腻,再观楚长歌,神色似乎有些不大自然,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那就去吧。不过要先恢复本来容貌。”以现在的样子去钱庄,没人能认得出她来,去了也是枉然。   楚长歌也喜欢看慕容云舒本来的样子,所以二话不说,就吩咐东南西北四人去买药材,他则与她一道回了客栈。   精通易容术的人,干起‘洗脸’的事儿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的。楚长歌配好药水之后,很快就替慕容云舒洗去了脸上的药,恢复了本来面目。   慕容云舒静静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恍如隔世。果然只有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去钱庄吧。”最沉不住气的北护法催促道。   慕容云舒满腹狐疑,到底有什么事,让他们如此的亟不可待……   甫一进钱庄大门,只见钱庄的总管像是见到了活菩萨似的,喜极而泣。“大小姐,您总算来了。老仆昨日叫人快马往金陵送信,正期盼着您早点来,没想到您转眼间就来了。”   慕容云舒听得一头雾水,“钱庄出事了?”   总管长叹一声,重重点头,道:“昨晚,银仓里的八箱白银,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慕容云舒楞了几秒,忽然想起东南西北四人方才提议来钱庄时的表情,再想起某人用银子‘赎’她的事……难道……莫非……   慕容云舒看向东南西北,只见四人也看着她,脸上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慕容云舒立时就想明白了,原来某人那句‘钱财乃身外之物’的完整意思是——你的钱财,乃我的身外之物……   慕容云舒哑然失笑,忽也又看向楚长歌,脸上挂着一抹莫名的笑容,那笑容之中充满了调侃之意,虽然一字未出,但楚长歌却很清楚的接受到了自那抹笑容中传达来的意思——她在等着他心虚、尴尬、无地自容。   只可惜,像楚长歌这样的人,天生就不晓得什么叫心虚、尴尬、无地自容。在他的字典里,只有‘我高兴、我乐意’之类的三字经。谁想看他的笑话,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楚长歌无比坦然的也对她一笑,道:“不错,银子是我拿走的,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我全用来赎你了。”   “我知道。但是……”慕容云舒望着他沉默了几秒,接着异常冷静的说道:“别忘了赔锁钱。”   不等楚长歌开口,总管就凄凄惨惨地说道:“锁没坏,门坏了。”   顷刻,慕容云舒只觉额角的青筋开始乱跳,脑中无休止的循环着总管的这句‘锁没坏,门坏了’……   良久,慕容云舒忽然觉得,她应该庆幸,楚长歌拆的是门,而不是银仓。   楚长歌似嫌她受的打击还不够,笑道:“换门的钱,我早就留在地上了。”   他还真有先见之明!慕容云舒敢肯定,自己被救的同时,也被耍了。她真搞不懂,为什么某人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话,还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正当慕容云舒纠结着该怎么回击的时候,单少羽出现了,带着十几个小兵和几十个江湖中人,其中包括还原了本来面目的王朝与张裕。不过,引起慕容云舒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望着人群中一脸得意、来势汹汹的旧识,慕容云舒眉头微皱,低声奇道,“他怎么来了?”   总管以为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单少羽,于是说道:“老仆刚差人去向侯爷报了案,单将军应该是来查失踪银两的事的。”   楚长歌叹道:“真是阴差阳错。”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道:“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明明有无数种简单的方法救她,他偏要绕这么大圈子,能怪谁?   正文 第六十二章:大难临头‘各自飞   “楚长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耍骗侯爷!”单少羽一上来便是气势汹汹。   楚长歌剑眉一挑,悠悠说道:“你的胆子也不小,还敢直呼本教主的名讳。”   “哼!不过是个大魔头而已,本将军怕你不成!”说着,单少羽一枪刺来,指着楚长歌,挑衅味十足。   楚长歌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端起手指煞有介事的数了数,然后自言自语道:“三十七个,一次杀光……有点难度,不过,虽然不能杀光,但杀掉一部分还是可以的。”说到这里,楚长歌抬眼看向站在单少羽两侧和后面的武林高手们,笑道:“谁先上?”   那漫不经心的言语,好似站在他面前虎视眈眈的,不是人,而是蝼蚁,一脚踩死一群。   以方飞鸿为首的众武林人士立时丧胆,头有意无意的往后收。而方鸿飞本人却稳如泰山,脸上毫无惧色。   单少羽也不害怕,并因被楚长歌无视感到愤怒。他怒道:“好大的口气!就让本将军领教一下你魔教的武功。”语毕,凌空一枪朝楚长歌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出枪的同时,一柄同样锋利的长枪从侧面刺向单少羽的枪头,只听‘铮’地一声,枪头落地。单少羽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青衣男子如燕子般腾空飞起身形灵敏的抓住完好的那柄长枪,落地的瞬间,枪头已抵住他的咽喉。   单少羽瞬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眼中除了不敢置信之外,还有赞赏与钦佩。   北护法极度不屑地冷哼一声,将长枪扔给一个两手空空的小兵,然后退到楚长歌身后,以守护者的姿态,矗立风中。没人看见他刚才是怎么出手的,连那个小兵也不明白,自己手中的长枪,为何会飞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单少羽问。   北护法道:“我没有名字。”   单少羽不相信,“人怎么可能没有名字?”   “人为什么非要有名字?”北护法反问。   “因为……”单少羽语塞,他忽然找不出任何理由来。   “人不一定要有名字,就像有名字的不全是人一样。”北护法意有所指的看了方鸿飞一眼。   方鸿飞虽然不聪明,但也听懂了北护法的指桑骂槐,当即义愤填膺的对单少羽说道:“此人是朝廷的通缉犯,当然不敢自报家门。”   闻言,单少羽面露失望,原本,他还想与之结交……   北护法正要教训方鸿飞,只见楚长歌神态悠悠地笑道:“方盟主说本教的护法是通缉犯,是在暗示楚某包庇朝廷钦犯吗?”不咸不淡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杀气。   在上次的武林大会上,楚长歌放弃盟主之位后,方鸿飞也不知道使了什么伎俩,竟当上了武林盟主。   往日里,方鸿飞见到楚长歌,就像见到了鬼一样,嘴上说着不惧鬼神,心里怕得要命。而此刻,他却是真的不怕,那镇定自若的神态,不是装出来的。“有没有包庇朝廷钦犯,你心知肚明!”他冷笑道。   楚长歌也感受到了方鸿飞的变化,不仅如此,他还发现,方鸿飞的内力比之武林大会时,大有进步。内力不同于剑法、刀法,苦练就能得,它除了名师的指点和自身的天分之外,必须经过时间的积累,就算一个人日日夜夜不休不止的修练,没有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得到如此大的进步。当然,也有少数运气极好的人,可以在一年里达到别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的高度,他自己就算一个。   但是方鸿飞,一看就不像运气好的人。那么,就只剩一条路了……   想到那条路,楚长歌忽然眸光闪烁,闪出几许笑意,道:“你今日带人前来,是想缉拿本教的护法归案吗?”   “不错!惩奸除恶是每个江湖侠士的职责,我是武林盟主,更应该树立榜样。”顿了顿,方鸿飞又道:“盟主是全江湖共同选举出来的,若有人不听盟主号召,就是与全江湖为敌。”言下之意,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心中充满了不解,不解此人为何对自取其辱这件事,如此的情有独钟。楚长歌若是把武林盟主放在眼里,当初就不会将其弃之如敝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方鸿飞却不懂。   正如慕容云舒所想,楚长歌不仅不害怕,而且还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年少轻狂。“幸好我从未想过与你们成为朋友。”他边笑边说,又继续笑了几秒,忽然,笑声戛然而止,前一刻还温润的脸,这一秒就化作罗刹,容貌依旧俊美非凡,堪比谪仙,神态却森邪无比,犹如魔鬼。   楚长歌睥睨众人,浑身上下充满了冰冷的狂邪之气,“方鸿飞,你知道我为何留你至今吗?”   方鸿飞冷笑,笑得格外猖狂,“我能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是因为我有本事活命,与你何干!”   楚长歌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说道:“我留下你的命,只因为你曾做对过一件事。”   方鸿飞还在冷笑,但他没有再辩解了,因为他也很想知道,当初楚长歌夜探名剑山庄时,为什么没有一剑将他刺死,而是在他的头上刻了几个字。   在场的其他武林人士,也都竖起了耳朵,很想知道,方鸿飞到底做对了什么事,让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手下留情。   楚长歌道:“向慕容府退亲,是你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心中俱是不解。一个女子被未婚夫抛弃,那是多大的耻辱啊,身为她的现任未婚妻,楚长歌竟然还说方鸿飞做得对,他是疯了不成……   方鸿飞也不解,楚长歌之所以处处与他过不去,不就是因为他抛弃过慕容云舒吗?为何会说他做对了这件事?   唯有慕容云舒与四大护法,神色如常。   四大护法淡定,是因为他们非常了解自己跟随的是一个怎样阴阳怪气的人。   而慕容云舒淡定,却是因为她听懂了楚长歌的意思,因为她也曾认为,那个叫惜月的女子能死去,是这世上最对的一件事。奈何,事与愿违……   想到此,慕容云舒只觉心中一阵奇异的失落感,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回来。   慕容云舒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吐出去,试图将胸中的沉闷之气吐出来,让心情畅快一些。这个法子是有效的,因为她时常这样,每一次都能很快缓解抑郁。这一次也不例外。慕容云舒调整好心情之后,便转身走进钱庄。   才刚走几步,就听方鸿飞喝道:“慕容云舒,你不许走!”   慕容云舒没有回头,只停下脚步,淡淡道:“方盟主留我,是想将平民百姓牵扯进江湖纷争之中吗?”   一句话将方鸿飞堵的死死的,半天讲不出一个字来。   而原本一脸冷血无情的楚长歌,此时忽然换了一个表情,无比哀怨地说道:“夫人竟置为夫的生死于不顾。”   慕容云舒转过身子看向他,轻淡的眉宇挑了挑,道,“如果你求我,我会考虑顾忌一下你的生死,在你垂危的性命上再加两刀。”   楚长歌哭笑不得,忽也又面容一沉,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教主落井下石!不要以为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就会饶过你!北护法,你好生看着她。等本教主解决完这帮乌合之众之后,再与她算账!”   顷刻,现场又骚动起来。‘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类的词全往楚长歌身上砸去。同时也有人同情起慕容云舒遇人不淑来。   方鸿飞则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慕容云舒,活该,当初让你不要与魔教为伍,你偏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北护法连忙替慕容云舒求情,“教主三思啊!夫人她不是故意的,您就……”   东护法呵斥道:“闭嘴。教主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北护法:“大东你……”   西护法:“还不快去!她若跑了,看教主怎么罚你!”   北护法气极,却又不敢反抗,冷哼一声,甩手走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依旧一脸淡然,深深的望了楚长歌一眼,便转身离去。   正文 第六十三章:吸星大法   慕容云舒一进门,总管便低声说道:“大小姐,后院有个小门,我带您去。”   “嗯。”慕容云舒微微点头。   北护法原想跟上去,但步子刚迈出,又收了回来,心道,“教主说得肯定是气话,说不定早后悔了。我还是回去帮教主吧。”于是目送慕容云舒离开后,便又折回去。   正与众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楚长歌见北护法去而复返,顾不得一干武林人士的纠缠,问道,“慕容云舒呢?”   “她走了。”北护法一跃来到楚长歌身边,与他共同御敌。   楚长歌却压根不领情,怒道:“靖边城危机重重,你让她一个人走?!”   北护法一愣,接着恍然大悟,原来教主是想让他护送夫人离开虎穴!他早该知道,教主把夫人看得比魔教的安危还重要,又怎么会因为一句玩笑话,与她生气……   东南西三人见北护法去而复返,也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西护法更是气不过,骂道:“白痴一个!”   北护法也后悔不已,他以前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不知怎地,自从加入魔教后,脑子就越来越不好使了。真白痴!北护法原想敲自己脑袋,奈何情势危急、分身乏术,他实在腾不出手来打自己,于是向前一掌狠狠劈去,打飞了身前的敌人。   楚长歌虽然很恼火北护法去而复返,但毫无疑问,他的加入让他们在这场血战之中实力大增,如虎添翼,原本必败无疑的局面,出现了一丝扭转的希望,至少,杀出一条血路,是不成问题的。   而这一点,慕容云舒也想到了,所以当她发现北护法并没有跟上来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原本并不知道这场战斗哪方占优势,之所以借机离开,只是不愿给楚长歌增加负担,而楚长歌的反应,却让她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让北护法‘押’她走,其意再明显不过了——他没有胜算。   幸好,北护法回去了。但愿,他的助阵,能够起到作用,哪怕是一点,也好。   慕容云舒走出钱庄后门,抬眼看向天际,一片过分美丽的蓝天白云,却染着一层朦胧的阴郁色。   “楚长歌,你千万不要有事。”慕容云舒望着天边轻声低喃。   忽然,一声冰冷的嘲笑从前方的树上传来,“死到临头还有心思替旁人担心!”话音未落,一道人影从树上跃下,身形轻盈,如一只灵巧的燕子,落在慕容云舒身前两米处。   这不是隔壁牢房的那个小姑娘吗?慕容云舒望着身前的故人,不解这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挡住自己的去路。“楚长歌在前面。”   “我不找他。”   不找楚长歌,那就只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慕容云舒了然一笑,自嘲道:“小梁王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王朝、张裕在先,冷血姑娘在后,如果她猜得没错,当日在牢房里住另一边的老妇人,想必也是小梁王的人。为了抓她,小梁王还真是劳师动众、煞费苦心啊!   “既然晓得王爷看得起你,你就该乖乖从命,随我们回去见王爷!”   这声冷语,非常沙哑,显然并非出自那小姑娘之口。慕容云舒循声看去,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那冷冰冰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立在前方。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云舒问。   “金燕子。”   “前辈呢?”慕容云舒又问,还是面朝金燕子,但眼神却看着她的后方。   “谁是你前辈?!”随着一声极不友好的冷哼,一个黑发妇人从燕子身后走出来,身材与金燕子一模一样,脸蛋却大相径庭,那衰老的容颜,好似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   之前在牢房,只注意到她的脸,所以不曾怀疑她的年龄,而此时看来,除了脸之外,她竟与金燕子好似同龄人。再观那双手,白皙水嫩,最多也不过二八年华。   原来是未老先衰。难怪她对‘前辈’二字的意见如此之大。慕容云舒望着她笑道:“我与赛华佗有些交情。”言下之意,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便指你一条明路。   闻言,‘老妇人’,也就是银燕子,暗淡无光的脸廓陡然一亮,喜道:“你当真认识赛华佗?”   慕容云舒道:“如果你指的是那个白得像死人,有近乎于病态的洁癖的男人,不错,我认识。”   立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慕容小姐,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君子所为。”紧随其后的,是一袭洁白长袍的凤城,长发还是一如既往的用金簪高高竖起,端的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慕容云舒道:“多谢提醒,以后这些话,我会尽量当着你的面讲的。”   凤城满脸黑线,她果真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参得很透!   不等两人叙旧,银燕子便凉凉地问:“你是什么人?”   “凤城。”凤城淡淡吐出能够代表一切的两个字。这一招是他向楚长歌学来的。在江湖上,名字就代表了一切,若对方听到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是谁,那就表示他不够出名。不够出名的人,在江湖上通常有另一个名字——无名小卒。所以一般敢说出自己名字的人,不是很出名的人,就是即将出名的人。而凤城属于前者。   银燕子自然晓得‘凤城’二字代表着什么,不可一世的神色突然一暗,望着凤城的眼光里,出现了几许谄媚与敬佩。   慕容云舒想,银燕子大概只有在面对小梁王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而她此时却这样望着凤城,可见她对自己未老先衰的容颜,是多么的介意。一个人的弱点,就是她的。而银燕子的弱点,就是对凤城有所求。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既然有求于凤城,必然就不会为难凤城。   当然,银燕子会不会因此放过自己,慕容云舒不敢确定,毕竟,女人总是特别喜欢为难女人……   “凤公子。”慕容云舒淡淡开口,“以你的武功,能胜出吗?”   凤城看了金银燕子一眼,道:“轻而易举。”   “如果再加两个呢?”慕容云舒又问。   “再加两个你那样的,还是再加两个我这样的?”凤城问。   慕容云舒嘴角微颤,“你那样的。”   “如果不救你的话,没有问题。”言下之意,有你这个扯后退的在,是怎么也逃不走的。   慕容云舒的嘴角有抖了抖,道:“你走吧。”   凤城一惊,然后说道:“好,我去搬救兵。”   “嗯,楚长歌就在前面,你去喊他来。”慕容云舒说得一本正经。   “他不知道你被围困了?”   “应该不知道吧。”慕容云舒淡淡道。   凤城又看了金银燕子一眼,对付这两个人不难,可是隐在暗处的那两人之中,有一个武功与他不相上下,想救慕容云舒,就只能去找楚长歌了。   “你不能走!”见凤城想走,银燕子道:“你必须先治好我的脸再走。”   凤城拧眉,“以你的武功,留不住我。”   “这样呢?”银燕子忽然将剑架到慕容云舒的脖子上,威胁凤城。   凤城大骇,正为难,慕容云舒却悠悠地笑起来,道:“小梁王想要的,应该不是我慕容云舒的尸体吧。”   “你……”银燕子气急,说不出话来。   凤城赞赏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便一跃过墙,才刚过墙,便听到前门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当即心一沉,足下轻点,乘风而去。   一来到前门,凤城立时就傻眼了。楚长歌明明正被人围攻自顾不暇,慕容云舒为什么还要他来搬救兵?难道她不知道楚长歌被围困了?没道理啊……蓦地,脑中一个激灵,凤城恍然大悟,慕容云舒显然早就知道楚长歌正遭围困,不仅如此,她还晓得楚长歌这一方实力略逊,让他来搬救兵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其本意在于——给楚长歌送救兵,而他正是这个救兵。   好个临危不乱、淡漠如水的女子!   只是,她知不知道,给楚长歌送来救兵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   凤城轻叹一声,她,应该是知道的吧,可她还是选择了将活路留给楚长歌。他其实并不惊讶她的选择,因为他深知,每一个心中有情的人,都会做相同的选择……   楚长歌见凤城出现,喜道,“你怎么来了?”   “她让我来的。”说话间,凤城已开始从包围圈外往里面杀。   楚长歌不用问也知道凤城口中的‘她’指谁,当即大怒,很不客气的朝凤城劈去一张——打在凤城身旁的敌人身上。   凤城也很不客气的还他一掌——同样是打在敌人身上,道:“除了你,没有人能救她。”就算再出现一个救星,她还是会将其骗来这里给楚长歌助阵的。   一听‘救’字,楚长歌的心就慌了,她果然如他所想,遇到了危险。   该死的小北!该死的凤城!他们不晓得她手无寸铁需要人保护吗?!   心急如焚之际,楚长歌完全忽略了慕容云舒是何等的聪明绝顶,脑中想的,全是她的安危。   也就在他慌神的一瞬,让方鸿飞有机可趁,在他的背后打了一掌,立时真气紊乱,血溅四方。   “教主!”四大护法一齐惊呼,这声惊呼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惊恐,因为方鸿飞的那一掌,不是普通的掌功,而是吸星!   吸星,吸人内力为己用,黑白两道无不谈之色变!   正文 第六十四章:中计的燕子   楚长歌早就料到方鸿飞的内力能够有如此大的提升,必是练了吸星大法,所以与他交手时尽量避免直接接触,以免中他的吸星大法。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这结结实实的一掌,让他的五脏六腑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好似要裂开一样。而体内的真气,也随着方鸿飞的吸星大法的运作,一股股的往外流。   方鸿飞像着了魔一样,双眼发红,狂笑不止,“哈哈哈哈……”   顷刻间,狂风乱作,尘土飞扬,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吸星大法极其阴损,是邪魔歪道才会练的功夫,方鸿飞身为武林盟主,竟练得此功,实在有损阴德。一干武林人士心中虽然对方鸿飞练吸星大法一事颇有微词,但皆敢怒不敢言,纷纷悄悄后退,生怕自己的内力也被吸走了。   北护法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东南西三人也都气得想杀人,只恨自己有内力在身,一旦接近方鸿飞,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教主。因为吸星大法有一个特点,被吸的人越多,吸得速度就越快。   “凤城,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北护法无计可施地问。   凤城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我能做的,只是等方鸿飞吸干他的内力之后,替他疗伤。”   北护法有气无处发,狠狠地捏着长枪,整条胳膊因愤怒而颤抖。   眼见楚长歌脸上的血色越来越少,忽然,一道水红色的瘦小身影冲入人群中,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抹水红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了楚长歌与方鸿飞。   “教主!”南北护法连忙扶住元气大伤的楚长歌,东西两人则挡在前面,大有‘想伤教主,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的架势。   楚长歌顾不上缓气,立即盘膝而坐,运气调理。   强行中止吸星大法,方鸿飞也伤得不轻,虽然内力大有提升,但从楚长歌那儿吸来的真气与他自身的真气不和,两股真气在体内乱串,让他痛苦不已,整个人好似想爆炸一样。   好事被破坏,方鸿飞恼羞成怒,也不管现在能不能运气,一掌劈去,却因头胀而失了准头。   “啊!”绿儿边叫边跳脚,“杀人是犯法的!”   楚长歌哭笑不得,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说起话来与慕容云舒一样怪。“你这么怕死,刚才怎么还敢撞上来?”   “什么撞上来呀!”绿儿一脸怕怕地跳到楚长歌身后躲起来,道:“我刚才是跑的太急,没刹住脚。”说完还特无辜的摸摸自己轻肿的红鼻子,道:“也不知道谁的骨头那么硬,跟砖头似的,疼死了。”   敢情她还没搞清楚状况!楚长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跑得那么急?”   “我进城的时候听人说小姐在城里,所以就十万火急赶着来找小姐啊。对了,小姐呢?”绿儿东瞧西瞧。   又沾了她的光。楚长歌神色一暗,缓缓站起来,道:“她不在这里。”说完,又对方鸿飞说道:“你虽然吸走了我两层的内力,但即便如此,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那两层的内力根本不是现在的你所能驾驭的,强行用功,只会走火入魔。想活命,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给我滚!”   方鸿飞深知楚长歌所言非虚,恨恨地瞪了他半晌,拂袖而去。   方鸿飞一走,其他来找茬的武林人士也都作鸟兽散。单少羽看着北护法犹豫了片刻,忽然掏出一瓶金创药扔给北护法,道:“这个虽然治不了他的内伤,但能治外伤。”说完,也转身离去。   北护法接住药,望着单少羽的背影,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知道单少羽对他有一份惺惺相惜之情,而他亦然。作为一个用枪之人,单少羽算是少见的高手。而作为一个将军,单少羽能不顾世俗之忌赠药,可见其也是性情中人。但,这个朋友,注定交不了。   “方鸿飞那么坏,姑爷你干嘛放他走?”绿儿不解地问。   楚长歌道:“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荒芜的官道上,一辆低调的破旧马车缓缓行驶,时不时发出吱吱的滚轮摩擦声,好似随时可能会散架。   马车外,有两个车夫,一个嬉皮笑脸,一个面无表情。此二人正是王朝与张裕。   马车内,慕容云舒倚壁而坐,闭目养神。早知还是会落入他们手中,当初就不设计引起靖边侯的注意了,好歹,还有本书看。   同样坐在马车内的,还要金、银燕子,她们冷冰冰地瞪着老神在在的慕容云舒,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慕容云舒闭着眼,淡淡地开口。被两道视线如此殷切的关注着,怪难受的。   金、银燕子面露惊讶,互看一眼,银燕子开口,“楚长歌对你那么绝情,你为什么还骗凤城去帮他?”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慕容云舒闭着眼徐徐说,波澜不惊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但银燕子却从中听出如山如海的深情,坚定不移而深不见底。   可是银燕子不理解,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算对方负了自己,也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做自己心中认为对的事。“你真的那么爱他?爱到情愿自己身陷囹圄,也要让他活命的地步?”   慕容云舒闻言缓缓睁开眼,道:“你把爱情想得太伟大了。没人会无私的为谁奉献,即便是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对方,那也是因为活着的那一个会更加痛苦,而我,不愿痛苦。”顿了顿,她又道:“更何况,凤城救不了我,留下来也无济于事,不如让他去帮楚长歌,能走一个算一个。”   “如果王朝与张裕没有及时出现,凤城能够从我们手中将你救走,你还会让他去帮楚长歌吗?”银燕子问。   “不会。”慕容云舒不假思索地回答,脸上依旧无风无波。   银燕子面露鄙视,有些气愤地说道:“真自私!”   见状,慕容云舒忽然弯唇一笑,道:“我不过是代替他,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而已。你气什么?”   银燕子皱眉,“你又怎么知道,他会做这样的决定?”   慕容云舒笑道,“我就是知道。”   “总有一个原因的。”   “如果你非要追究原因,那么,大概是因为,他与我是同一种人吧。”说到‘同一种人’四个字时,慕容云舒像是突然想起了很开心的事一样,眉眼轻弯,浅笑盈盈。   银燕子不懂慕容云舒为何如此高兴,换做是她,被人抓走,她定会拼死相搏,就算是搏不赢,也绝不会给敌人好脸色看,更遑论笑容满面了。真是个怪人!   银燕子古怪地看着慕容云舒,道:“你真不怕死?”   “你敢杀我吗?”慕容云舒用的‘敢’字,而非‘会’字,因为她深知,小梁王想要的绝不会是她的尸体。   银燕子冷哼一声,道:“王爷虽然没说杀你,但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等到了蜀中之后,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那得先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把我带去蜀中。”   银燕子一惊,面露警惕,“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慕容云舒道。   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其变的金燕子这时突然对慕容云舒拔剑相向,冷酷地说道:“快说,你又在盘算什么!?”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轻笑道:“我人就你们的眼皮子底下,能耍什么花样。”   “你能这么想最好!”金燕子收起剑,不再说话。   银燕子却目不转睛的瞧着慕容云舒的表情,越瞧越觉得有蹊跷,“你是不是又动了什么手脚?”   慕容云舒反问:“我能动什么手脚?”   “你的样子看起来,像很自信我们到不了蜀中。”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不置可否。这让银燕子更加不安了。   想了一会儿,银燕子道:“你在指望楚长歌来救你吗?”   慕容云舒还是不说话,嘴角的笑意益发浓烈。   “双拳难敌四脚,经过今日的一战,楚长歌就算不死也去半条命,绝不会有精力来救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马不停蹄呢?难道,你们不是怕楚长歌追上来?”慕容云舒问   心思被说中,银燕子面露窘态,嘴上却坚持说道:“楚长歌说不定已经死了。”   慕容云舒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担心?他死了,便不会再有人来救我。当然,他若没死,那么必定会来,不仅会来,而且还会带着魔教教徒来。你是江湖中人,应该知道魔教的势力吧?”   “你、你少吓我!我银燕子不是被吓大的!”   慕容云舒不再与她争执,闭上双眼假寐。过了好大一会儿,银燕子忽然好像听她说了一句,“如果我是你,就会派个人回去确认一下楚长歌的死活,省的寝食难安。”   银燕子皱眉,觉得慕容云舒言之有理,但转念一想,心道:“这肯定又是她的计。她明知道我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有所防备,所以故意说出让我去确认楚长歌的死活这样的话,想让我因为顾忌她耍阴谋而不去,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故弄玄虚了。哼!幸亏我聪明,识破了她的诡计。她越不想我去,我就越要去。只要确认楚长歌已死,就不怕她再耍什么花样了!”   思及此,银燕子对金燕子说道:“你们押她上路,沿途留下记号,我回靖边城探完虚实后再来与你们会合。”   金燕子正有此意,“我与你一起去。”   银燕子道:“不行,把人交给他们两个废物,我不放心。”   “喂,死燕子,你说谁是废物?”王朝在外面不满地大叫。   “说你!”银燕子哼了一声,便跳下马车。   没有人注意到,在银燕子跳下马车的那一瞬,慕容云舒的嘴角悄悄爬上一抹淡笑,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奸计得逞后的笑容。   *   楚长歌沿着钱庄后面的小路一直追到城外十里,都没有发现慕容云舒的踪迹,最后一脸阴郁地回到下榻的客栈,从长计议。   比起慕容云舒的下落,凤城更关心另一件事,“你说惜月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长歌实在无心解释太多,恹恹道:“我已经派人将她接回黑风山了,你去找她便是。其他事情,你问她。”   凤城虽然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也很清楚,以楚长歌现在的状态,就算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去想除了慕容云舒之外的事情的。“夺魂丹的解药找到了吗?”   提起这事,原本低头颓坐在椅子上的楚长歌猛地抬起头来,道:“胡伯格说,以她体内的药量来看,夺魂丹的药效最多潜伏七个月,现在距最后期限只有一个月了……”他忽然顿住,然后话锋一转,厉声道:“东南西北,你们立刻去寻找‘犀牛的角’、‘麒麟的血’、‘乌贼的骨’和‘灵芝的根’这四样东西。”   “是!”四大护法心知这四样东西必与解慕容云舒体内的夺魂丹之毒有关,片刻也不敢怠慢,领命离去。   四大护法刚走,一个穿着斗笠的黑衣人便进来报告,“教主,有人在城内打听您的消息。”   楚长歌闻言黑眸一冷,在这种时候打听他的消息,不是想杀他,就是怕他还没死。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当今江湖想杀他的人不少,敢明目张胆的打听他的消息的人却没几个。   “哪个门派的?”楚长歌问。   “无门无派,不过看她身材年轻面容衰老,很像‘金银剑燕双飞’之中的银剑银燕子。”   金银剑燕双飞,武功平平,却因妹妹貌若天仙、姐姐老态龙钟而闻名江湖。楚长歌虽然对无名小卒并不上心,但,巧的是,他几个月前见过她们——在蜀中。   顷刻,楚长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燃气一团凛冽的杀气,但俊美的脸廓上,却浮现一抹笑,直教人骨寒毛竖。   正文 第六十五章:进退维谷(二更)   银燕子在靖边城经过一番打听,得知楚长歌不仅没死,还将方鸿飞打了个半死,当即大骇,连夜逃出了城,循着金燕子留下的记号,最终在蜀州西部的一个小镇子里与金燕子会合。当她在客栈见到金燕子时,发现只有慕容云舒与金燕子在,而王朝与张裕两人则不知所踪。   “怎么就你一个人?王朝与张裕那两个废物呢?”银燕子问。   “不知道。”金燕子回忆道:“三天前,我们在官道上的一间小客栈留宿,次日我醒来时,他们俩就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字条,说是王爷传来密令,让他们去别处办事。”   银燕子不解地蹙起眉,当初从王府出来时,王爷一再强调,抓获慕容云舒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怎么突然调走王朝、张裕二人?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别管他们,我们上路吧。再过两日就能进入蜀中境地,回到王府了。”想到即将回到王府,金燕子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流露出几许温柔。   银燕子也一扫阴霾,心情大好,道:“好,我们上路。”   忽然,一道极其阴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楚某送你们一程如何?”话音才落,只见楚长歌阴沉沉地走进来,那冰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金、银燕子双双下意识地往后退,楚长歌每走一步,她们便退后一步,脸上俱是惊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银燕子颤抖着问。   楚长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视线投向坐在床边的慕容云舒,冰冷瞬间变为灼热,杀气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柔情。楚长歌看着慕容云舒,喉结动了动,张嘴欲言,忽然剑眉一皱,杀气再起。   金、银燕子始料未及,被这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杀气吓得胆都快破了,怕他带走慕容云舒届时无法向王爷交差的同时,又希望他速速带慕容云舒走,有多远走多远,别再来吓她们就好。   “慕容云舒在哪里?”楚长歌沉声问,冰沉中的盛怒,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虽无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却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效,教人没胆量说谎。   “不、不就在你面前?”银燕子缩着脖子说道。   楚长歌道:“她不是。”这个假慕容云舒脸上的人皮面具虽然精致,但她的眼神空洞无神,骗不过他。   “她明明就是慕容云舒,你怎么说她不是?难道你瞎了眼……”银燕子陡然闭嘴,瘦小的身子越抖越厉害,一股股寒气从脚底传来,简直就像赤身裸体于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冻得连血液都几乎凝固。银燕子以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可怕到这种程度,一个简单眼神就能让人的抵抗力土崩瓦解,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能让人胆战心惊。而她现在知道了,并身处这种恐惧之中。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样俊逸的男子会让人闻风丧胆了。只因,丑陋的魔鬼脸吓人,俊美的魔鬼却是心吓人。   “我再问一遍,慕容云舒在哪里?”楚长歌英俊的脸廓上结了一层霜,冒着冷气。   银燕子腿一哆嗦,跌倒在地,疯也似的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楚长歌一路尾随银燕子而来,当然清楚她并不知道慕容云舒被掉包的事,之所以咄咄相逼,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谁都知道,金银双飞燕,银燕子嘴烈,金燕子心烈。不逼倒银燕子,又怎么震慑金燕子?   楚长歌把视线移到金燕子身上,如一柄寒剑抵在她眉心,再次开口,“慕容云舒在哪里?”   金燕子心知楚长歌的耐心已经用完,她若不配合,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实话实说,“被王朝、张裕二人带走了。”   “带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金燕子慌忙掏出王朝留下的字条递给楚长歌。   楚长歌淡淡地看了一眼,沉吟几秒,抬眼说道,“明天我不想再听到‘金银剑燕双飞’这个名号在江湖上出现。”语罢,拂袖而去。   金燕子杵在原地楞了片刻,玲珑的身躯忽地轰然坍塌,瘫软倒下,鲜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流到地上,蔓延开来。   “妹妹!”银燕子爬过来扶住金燕子,边哭边说道:“妹妹,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楚长歌明明没动手,怎么会这样?”   “姐姐,我……我快不行了。你、你替我转告王爷……楚长歌是、是……是魔鬼……斗、斗……斗……”斗不过的。可惜,最后四个字,金燕子再也说不出来了。   “妹妹!”银燕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泪如泉涌,伤心欲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银燕子又伤心又绝望,不明白金燕子为什么会突然倒下,脑子完全迷失了方向。   “是楚长歌杀死了她。”一道残忍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银燕子抬头,赫然发现来人竟是方鸿飞。“不可能。楚长歌根本就没有动手。”忽然,银燕子一瞪眼,发疯似的揪住方鸿飞的前襟,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暗中下的毒手?”   方鸿飞一脸嫌弃的甩开她,道:“我与她无冤无仇,杀她做什么!是楚长歌,他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他内力深厚,方才问话时用内力震断了金燕子的七经八脉。幸亏我早有防范,否则也遭了他的毒手。”   银燕子不相信,“那我为什么没事?”   “你那时已经意志崩溃,当然感受不到他内力的影响。”方鸿飞言之凿凿。   银燕子被他说服了,顿时面露凶光,恨恨说道:“楚长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见状,方鸿飞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楚长歌,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   金陵城内,一辆马车破旧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拉车的马很瘦,不仅瘦,还苍老、疲乏,呼吸粗重,显然已经赶了许久的路,继续休息。可主人却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鞭又一鞭的狠狠抽打,‘驾、驾’的赶车声此起彼伏,异常的十万火急。   驾车的人正是王朝,当初慕容云舒骗银燕子折回靖边城时,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虽然不清楚银燕子回去将遭遇什么,但有了前车之鉴,他不敢再大意,断定慕容云舒必然算计着什么,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找了个体形与慕容云舒相似的女子,易容成她的样子,悄悄偷天换日,带着真慕容云舒绕道江州。   其实绕道江州是非常危险的一条路,因为江州的腹地,金陵城,正是慕容云舒的地盘。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在她的地盘上,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但是,为了摆脱楚长歌的追赶,只能铤而走险。   “过了金陵城,就安全了。”王朝一面拼命的赶马一面对张裕说。   张裕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就算通过了金陵城,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个金陵城,一天不进入蜀州境地,就一天不安全。   “你别一副杀人犯的表情,小心召来官府的注意!”王朝打趣道。   张裕又哼了一声,将头偏向一边。   这时,一群粗布麻衣、满身补丁的贫民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将路拦腰堵住。   王朝连忙拉缰绳,好在动作快,在马撞到人之前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档到路中间做什么?”王朝问。   一满脸泥土脏兮兮的小孩儿叫道:“慕容府发粮,我们来排队。”   怕什么来什么!王朝立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马车内,慕容云舒笑得好不得意。自作聪明,说得就是此王姓男子。他又怎会知道,这金陵城之于她,就如蜀中之于小梁王,天高海阔,鸟飞鱼跃。   “我们绕道。”王朝闷闷地说,然后拉缰绳试图调转车头,不料马才刚动,眼前又出现一群贫民,挡在马前。这时王朝才无奈地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包围圈’,进退维谷。   王朝暗咒,这慕容府什么时候发粮不好,偏赶上这个时候!   “算了,马车不要了,咱们再去买一辆。”王朝道。   张裕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跳下马车,然后掀开车帘,等慕容云舒出来。   此时的慕容云舒,也易了容,但相貌平凡无奇,丢在人群里,没有人会多看一眼。这是王朝想要的效果。一下马车,慕容云舒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正是慕容府施粮的地点——土地庙,与慕容府相隔不过百米。而今日负责发粮的人,是总管。当然,她对总管那双昏花的老眼是一点期待也不抱的。   “快走。”王朝怕她耍什么花样,催促道。   慕容云舒轻轻一笑,转身随他离去。   就在三人将要离去之际,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小姐请留步。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听这声音,慕容云舒就笑了,因为她不用回忆,也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王朝则在心中叫苦不迭,他都已经把某人那张招摇的‘慕容脸’变得平凡无奇了,怎么还会有人注意?   王朝当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该万众瞩目,即便容貌变得平凡无奇,身上穿着粗布麻衣,那一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绝代风华,依然光彩夺目。而慕容云舒,正是这种人。   正文 第六十六章:最聪明的女子   慕容云舒缓缓回头,对上聂青那双探究的眸子,冲他微微一笑,用眼神说道,好久不见。   聂青方才惊鸿一瞥,撇到她的背影,以为是心中所想之人,狂喜不已,此时一看正面,竟是个陌生女子,失望极了。“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冷冰冰地说,神情有些垂头丧气。   慕容云舒很想说,你没认错人,可她被王朝点了哑穴,有话说不出。   “走吧。”王朝又催道。   慕容云舒原想用眼神向聂青传达信息,奈何他自从发现她并非慕容云舒之后,压根就不再多看她一眼,端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视线完全专注于施粮之上。   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认出她来的。   想起那个将自己认出来的人,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心中想的再不是如何脱身,而是楚长歌的安危。这一路上虽然匆匆忙忙、马不停蹄,但也听到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听说,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不知,现在伤势如何……   *   楚长歌发现慕容云舒早已被掉包之后,便快马加鞭往江州追去。不为别的,只因,抓走慕容云舒的人定会为了躲避他的追踪而绕道走。而从西州到蜀州,不管想怎么绕,都必须经过江州腹地——金陵。   一到金陵,楚长歌便直奔慕容府,找到慕容府的总管,二话不说就问道:“有没有慕容云舒的消息?”   钱总管楞住了,一脸莫名地问:“你是什么人?”   不等楚长歌开口,绿儿便抢先说道:“钱总管,您老眼再昏花,脑子再糊涂,也不能不认识姑爷啊!”自从慕容云舒失踪后,绿儿就由慕容云舒的跟班变成了楚长歌的跟班。楚长歌原本不想带她上路的,可她那日误打误撞破坏了方鸿飞的吸星大法,方鸿飞必然怀恨在心,早晚对她下毒手,他虽然不在乎她的死活,但她一口一个‘我与小姐情同姐妹’,让他不得不勉强与她同行。毕竟,她是某人的贴身丫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某人来找他陪丫鬟,那就麻烦了……   “姑爷?”钱总管忽然一拍后脑壳,道:“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原来是姑爷……”‘爷’字的音还未完全发出,钱总管蓦地脸色大变,一脸吓破胆的熊样,“姑、姑爷?!”姑爷……不就是那魔教的教主么?   “对啊,就是姑爷!”绿儿重重点头并加重语气,“如假包换。”   “姑爷……怎么会上这儿来?”钱总管一面问一面提袖试汗。   “来找小姐啊!”绿儿白他一眼,道:“小姐到底有没有回来过?”   “没有。”钱总管摇头,“小姐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本来是在一起的,可是后来……”绿儿本想将事情的经过巨细无遗的讲一遍,但感受到某大牌姑爷不耐烦的眼神,立即将余下数万字归纳总结成三个字,“走散了。”   钱总管一脸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会走散呢?小姐又不是第一次出门……”   “哎呀,走散了就是走散了嘛!您怎么越老越啰嗦了!”绿儿没好气地瞪钱总管一眼,道:“那有没有可疑人物经过金陵?”   “没有。”钱总管摇头。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楚长歌抬腿便要走,却被绿儿喊住,“姑爷啊,您看这都到家门口了,不如梳洗一番再上路吧。”   “不必。”他此时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梳妆打扮’。   “我家小姐有洁癖,特嫌弃脏兮兮臭哄哄的人。”绿儿道   楚长歌闻言止步,他看起来很脏兮兮臭哄哄吗?   “不信你问钱总管。”绿儿很‘义气’的将钱总管拉下水。有难同当,有难同当嘛!   钱总管很保留地说道:“小姐的确有洁癖,这个全慕容府都晓得。”至于嫌弃脏兮兮臭哄哄的人,他没听说过……   楚长歌沉吟半晌,道:“我今晚住这里。”   绿儿道:“我去收拾客房。”   楚长歌道:“不必。领我去她的房间。”   绿儿楞了下,随之意识到他的意思,面露为难,“小姐的闺房,闲人免进。”   “我是闲人吗?”楚长歌挑眉问。   绿儿立即噤声摇头,不是不是,我这就带您去。   将楚长歌带去慕容云舒的闺房之后,绿儿便忙去厨房张罗酒菜,却在半路被人‘拦劫’。   “钱总管,男女授受不亲,您做什么?”绿儿对于钱总管突然跑出来吓人的行径很是不满。   钱总管花白的稀疏胡子狠狠地抖了几下,没好气地说道:“我女儿都能当你娘了,你还把我当男人?”还男女授受不亲!现在的小姑娘啊,真受不了……   绿儿有点懵,“就算您有女儿,就算您女儿能当我娘,那也改变不了您是男人的事实啊!难道……您有特殊癖好?!”说到最后一句,绿儿倏地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钱总管那几根仅存的胡子开始在风中凌乱起来,很有阵亡的趋势。钱总管好气又好笑的瞪着绿儿,暗暗忖道,“幸好还有几根胡子,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思及此,他连忙护住胡子,很宝贝的样子。   “咦?您怎么知道我想扯您的胡子?”绿儿奇道。   “好端端的,你扯我的胡子做什么!”钱总管觉得绿儿这丫头出了一趟门,胆子变大了。   “看它是不是贴上去的啊!”绿儿说得理所当然。   钱总管听得火冒三丈,口不择言起来,“你的才是贴上去的!”   “我没有胡子。”   “没有胡子……没有胡子有头发,你的头发是贴上去的!”钱总管像个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   绿儿哭笑不得,“钱总管,您是不是数钱数多了,脑子坏掉了?”   “你才脑子坏掉了!”   见状,绿儿哈哈大笑,笑弯了腰,隔了许久才止住笑,问道:“您半路杀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哎呀!”钱总管一拍后脑壳,道:“看我被你这丫头气得,连正事都给忘了。”末了,警惕地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问道:“那大魔头到底来做什么的?”   “哪个大魔头?”绿儿反问。   “嘘——小声点!”   “钱总管,你几时变得这么胆小了?”绿儿嘿嘿地笑,“安啦,姑爷是来找小姐的。”   “真的?”   “真的。”绿儿重重点头。   钱总管大松一口气,甩了甩袖子,踱步离开,边走还边念着,“不是来抢钱的就好……”   绿儿满脸黑线,姑爷看起来很像抢劫犯吗?虽然听说杀人越货的事姑爷没少干,但,都自家人嘛,谈什么抢……   *   与此同时,金陵城最繁华的花街柳巷,规模不大不小的青楼之中,慕容云舒正左手黑子,右手白子,惬意无限。王朝与张裕则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一局结束,慕容云舒将黑白子分别装入棋盒之中,悠悠问道:“二位要不要来一局?”这一句话她已经问过八十遍了,每天十遍。她知道他们为了防止她‘耍花样’,除了每天解开她的哑穴放放风之外,基本上不与她接触,不过她还是习惯性的在每局结束之后问一次,因为——嘴痒。每天能讲话的时间本来就有限,偏偏那两人还当她是空气,她若不坚持不懈对牛弹琴,就太浪费这难得的放风时间了。   慕容云舒猜,那王朝必是觉得没人讲话闷得慌,才会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解开她的哑穴,以慰寂寥,可又担心会重蹈覆辙上她的当,所以只敢听她讲,不敢接话。   人啊,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问:“你们打算在青楼住到什么时候?”   “到楚长歌走为止。”王朝道。   慕容云舒嘴角微勾,左手执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右手又执起一颗白子轻轻放下,心情好得不得了。那日初到金陵没多久,就传来楚长歌也来到了金陵的传闻,王朝害怕楚长歌杀来,便想到了住进青楼这个法子。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楚长歌不近女色,绝不会来这种烟花之地。   结果一住就是八日,而楚长歌离开的消息,至今未传来……   见慕容云舒始终优哉游哉的样子,好似被看守的人是他们,而不是她,悠闲自在得不得了,王朝忍不住问道:“说实话,这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慕容云舒将手中的黑子轻轻摁在棋盘之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睫羽微抬,四两拨千斤,“我一直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活动,有没有搞鬼,你不是很清楚?”   王朝长叹一声,“算我服了你。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想了八天八夜,始终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到金陵,楚长歌进入金陵城的谣言就会四起,而且每当他们识破谣言决定离开时,另一波的谣言又会平地而起……   慕容云舒嘴角轻勾,笑而不语,继续左右手对弈,一派气定神闲。   王朝扶额,重重的揉了揉太阳穴,向张裕真心承认自己的失误,“是我连累你了。”   张裕面露诧异,但稍纵即逝,淡淡地扫了王朝一眼,道:“没关系。”   王朝闻言感动不已,还是自家兄弟好啊!正感慨,忽听张裕又道:“我已经习惯了。”   王朝瞬间石化,他很经常连累他吗?很经常吗?   哎!   胆战心惊的猫在青楼八天,王朝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苦着脸在心中暗叹,王爷啊王爷,世上的女人那么多,您怎么就好死不死的挑中了最聪明的一个呢……   正文 第六十七章:缘分未到?(二更)   其实慕容云舒也没做什么,只不过逮着机会,就会在桌上、地上、书上等各种能写字的地方,写个‘楚’字。她闲来无事时,研究过临摹,所以这个‘楚’字,写得入木三分,与楚长歌的字迹相差无几。得益于某人做坏事必留名的习惯,这个龙飞凤舞的‘楚’字,江湖上没几个不认识的,几乎成了他的招牌。江湖中人只要一看到那个笔锋凌厉的‘楚’字,就会联想到楚长歌。是以,当慕容云舒留下的‘楚’字被人发现时,便谣言四起,人人自危。   能想到这个法子,纯属偶然。那日刚到金陵时,见一个光头和尚在路上大摇大摆的调戏娘家妇女,有人打抱不平,他却凶狠狠地指着自己的头顶说,“老子头上有魔教教主楚长歌的签名!你们谁敢上?”   此言一出,没人再敢吭声。   慕容云舒瞠目结舌,和尚不是应该仗少林寺之势欺人么?几时勾搭上了魔教……   不过话说回来,那和尚头上,还真有一个‘楚’字。   她记得,名剑山庄上上下下所有男丁不仅头上有楚字,连光头都是楚长歌亲自捉刀剃的,是不是应该更受魔教的庇佑呢?如此看来,楚长歌倒成观世音了……不对,应该是如来。   虽然感到可笑,不过慕容云舒却没有一笑置之,而是意识到楚长歌在江湖上的震慑力,想出了处处留‘楚’这个法子。   慕容云舒嘴角带笑,又缓缓放下一颗黑子,心想,如果这个法子能够拖到楚长歌前来相救,她一定给那和尚塑一尊泥身,再在泥和尚的头顶烫一个滚金的‘楚’字,然后放进财神庙的阴暗处--放在光亮处就没人朝拜了。   “楚……”王朝忽然大叫一声,盯着棋盘说道:“果然是你搞的鬼!难怪楚长歌在金陵城的谣言会一波接一波,原来是你留下了‘楚’字……”   慕容云舒青眉微挑,很意外他会发现,毕竟,相处这么久,他实在没有哪一天表现的像有脑子的样子。突然变精明,她还真有点不习惯。“不错,是我写的。”目的达到,也无需再隐瞒。   “我……我……居然又上了你的当!”王朝将手背到身后,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捏死她。   见王朝一副气到吐血的样子,慕容云舒淡淡道:“所以说,无知是福。”   王朝那粗犷的面容开始扭曲,嘴角极其有节奏感的狠狠颤抖着,良久才将一口咬死她的冲动忍血压下去,道:“你既然不想让我发现,又为何用棋子摆出个‘楚’字来?”   有这种事?慕容云舒疑惑地将期盼转了一个方向,将原本对着王朝的那一面转到自己面前,立时,一个端端正正的‘楚’字赫然入目。慕容云舒怔了一下,然后笑道:“楚长歌真是无处不在啊。”   “楚长歌根本就不在金陵!”王朝道。   慕容云舒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嗯,他一定中了你的偷天换日之计,追去蜀中了。”   本来是笃定的事实,可从她口里说出来,忽然就变了味。王朝又犹豫起来,这个女人从来不讲真话,她既然说楚长歌去了蜀中,那么楚长歌一定就没有去。没有去蜀中……难道……楚长歌真的来金陵了?   王朝忽然觉得脑中一团浆糊,混乱得不得了。他快被慕容云舒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逼疯了……   *   慕容府内,楚长歌正在洗澡,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声音起起落落显然不止一个人,顿时剑眉一蹙,扯下搭在屏风上的衣服,眨眼间穿戴整齐,然后长臂一挥,双门大开。   “啊……”来人尖叫连连。   “你们是什么人?”楚长歌不悦地问。   来人互看几眼,年纪最大的一个壮着胆子说道:“这句话该我们问你才是。你是什么人?在云舒的房里做什么?”   楚长歌挑眉,云舒?听这称呼,应该是慕容云舒亲近的人。“我先问你们。”他道。   年长的那个看了众姐妹一眼,率先开口,“我是云舒的大娘。”   “我是云舒的二娘。”   “我是云舒的三娘。”   “我是云舒的四娘”   “够了。”楚长歌没心思听她们一直说下去,道:“总而言之你们都是慕容云舒的娘。”   “没错。”九人异口同声。   楚长歌扶额,娶这么多女人,这慕容老爷子不觉得闹心么?一人一句话,吵也能把人吵死。他光看着就觉得累。   “听说未来的姑爷上门了,不会就是你吧?”三夫人问。   “你对我不满意?”楚长歌冷眼瞧着她。   三夫人打个哆嗦,道:“满意,当然满意。云舒能嫁给你这么英俊潇洒的姑爷,那是咱慕容府祖上作孽……不是不是,是祖上积德。”好可怕,好可怕,这姑爷居然不仅不讨好丈母娘,还冷眼威胁,可怜的云舒,这回可算是掉进火坑了……   其余众夫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也都与三夫人有着相同的想法,这个姑爷,好吓人。   众人见楚长歌似乎没打算再理她们,于是识趣地默默退下。一出院子,皆大松一口气,七嘴八舌起来。   “咱云舒眼光一向好,这回怎么看走眼了?”   “是啊。我还以为那个聂青是准姑爷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其实这个也不错,长得好俊俏。”   “俊俏有什么用?咱们慕容府的姑爷,关键是要会赚钱,就像聂青那样。”   “要我说,最重要的是要命硬。”   “对对对,命硬最重要,可别像老爷一样……哎!”   “我听钱总管说,咱姑爷是个大魔头。你们想啊,大魔头,那肯定是祸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祸害遗千年。”   “对,祸害遗千年,所以他肯定长命。”   想到楚长歌是个命长的主儿,众夫人又长长地松一口气,长命就好,长命就好,管他是不是火坑,有个男人在身边,总比当寡妇来的强。   虽然相隔几十米,但是她们的对话,依然没有逃过楚长歌的耳朵。楚长歌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俩字--聂青。   听她们的语气,似乎更想让聂青当这个倒插门女婿。   顷刻,波澜不惊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幽冷。   一墙之隔的书房之中,正在写奏折的聂青忽然打个寒栗,奇怪的抬眼看了看天外,晴空万里,不像要变天的样子,他怎么感觉头顶一片乌云?   *   王朝很焦虑,非常。因为他实在下不定决心,到底是走,还是留。一上午不停的在房里来回踱步。   慕容云舒很想无视他,奈何他像是故意想引起她的注意一般,专在她眼前晃。轻叹一声,慕容云舒停下正在绣花的手,道,“运动并不能改变你天生愚钝的事实。消停一会儿吧。”   天生愚钝……天生……王朝发现,几天下来,他变得越来越淡定了,例如现在,他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将破罐子破摔的精神贯彻到底……反正,他从来没有期望过从她嘴里听到好话。   “看到我坐立不安,你是不是很高兴?”王朝无力地问。   慕容云舒垂首继续在手帕上绣梅花,穿过一针后,才甚是漫不经心地缓缓说道:“我并不想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你又何苦非要拿自己的痛苦来娱乐我?”   王朝满脸黑线,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压根就不该解开了她的哑穴!   食指一点,慕容云舒只觉一股气流堵在喉咙之中,怎么冲也冲不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来。放风时间结束。   张裕再也看不过去了,冷冷说道:“再等下去,楚长歌早晚被我们等来。”   王朝重重点头,这种时候,就算张裕说他应该去死,他也会大赞言之有理。   “与其畏畏缩缩躲在青楼,不如放手一搏,早死早超生。”   王朝继续点头,你脑子清醒,都听你的。   于是,三人最终离开了青楼,顾了一辆不好不坏的马车,向城门驶去。   当王朝与张裕驾着马车正要向右拐弯驶上南大道时,一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策马由北而来,散开的长发嚣张的在风中飞舞,如苍鹰般犀利的视线由远及近,气势逼人。王朝顿时有种大白天撞见鬼的错觉,极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心中太担心与楚长歌狭路相逢,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正当王朝手足无措之时,张裕一拽缰绳,让马车驶上南大道,像寻常马车一样,不疾不徐,平稳驾驶。   “他、他好像看到我了……”王朝神情有些恍惚地说道。   “闭嘴!”张裕低斥一声,继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注意后面的动静。   马车内,慕容云舒正闭目养神,忽听王朝提到楚长歌,心中一喜,悄悄从侧面的小窗户那儿往外看,正好见到楚长歌的身影一闪而过,绝尘而去。   慕容云舒立刻将头完全探出去,视线追随那抹伟岸的身影而去,痴痴地凝望良久,直到什么也看不见,才深深地长叹一声,收回视线。   费尽心机等了这么多天,换来的却是擦肩而过。是她注定命该如此,还是他们缘分未到?   正文 第六十八章:我来接你了   楚长歌离去后,王朝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儿,顺利出城。相比之下,慕容云舒的心情就差多了,与楚长歌的擦肩而过让她有些怅然若失,心中的疙瘩怎么也消不去,不知是跟楚长歌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张裕,你猜楚长歌现在在哪里?”王朝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歪着头笑嘻嘻问。   “不知道。”张裕懒得理他。   “你猜猜看啊。”王朝侧头盯着他,执意让他猜。   张裕淡漠的浓眉之间闪过一丝不耐,忽然眉峰一蹙,紧急停车。   王朝没有心理准备,一个趔趄,身子差点甩出去。“你谋杀啊!”他不满地冲张裕大叫。   张裕始终目视前方,冷语道:“我猜他就在你面前。”   “什么他就在我面……”王朝忽然脸色大变,扭头看去,只见楚长歌稳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睥睨着他们。“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王朝就后悔了。他们现在易了容,如果假装是路人,楚长歌不一定认得出来。可方才一开口,等于暴露了身份。立时,王朝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掩掩埋了。   楚长歌注视着马车的车帘,道:“我在等她。”   这时,慕容云舒掀帘一笑,笑靥如花,走出车篷,静静地与他对视。   顷刻间,时间定格,天地失色,周围的一切仿佛全部消失,这苍茫大地之上,只剩她与他,静静凝视着彼此。就这样对视,谁也没有开口,因为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言语来沟通。   楚长歌轻轻拽动缰绳,骑马缓缓来到马车旁边,伸出左手,柔声道:“我来接你了。”简短的一句话,楚长歌却用了全部的力气才说出来,只因这句话在心底压了太久,太久。   慕容云舒微笑着将手放入他的手心,当那股暖流从指尖传来时,她像触到了雷电一般,感觉心漏跳了一拍,甜甜地,涩涩地,说不出的滋味,陌生而久违。   楚长歌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拉到马背上,同时在她腰间用力一点,解开她的哑穴,然后把她的手放到腰上,低声嘱咐,“抱紧我。”   “嗯。”慕容云舒听话的双手环住他的腰,任由红晕爬满脸庞。   难得这么听话。楚长歌嘴角勾了勾,长鞭一扬,飞驰而去。   王朝与张裕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发生,没敢讲半个‘不’字,直到那匹黑马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两人才缓过神来,但是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自己怎么会没有异议的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去,而是——楚长歌为什么没有杀他们。   按理说,他们劫走慕容云舒,在楚长歌眼里便是犯了灭九族的罪,他为何不仅没伤他们毫发,甚至连一声警告都没有?   王朝挠挠后脑,问张裕,“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王府。”   “可是慕容云舒……”   “一连失去两次机会,你难道还有本事从楚长歌手中将她再抓回来吗?”   “……没有。”现在的楚长歌,必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慕容云舒,想要近她的身,比登天还难。退一万步讲,就算近了她的身,并且把她抓到了,他也没有把握能将她带回王府。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慕容云舒想耍他,就跟他耍傻子一样,易如反掌。说得难听点,在她眼中,他完全就是个低能。   真想不通,王爷怎么会看上这么难搞的女人……   *   与此同时,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同骑一骥,来到荒芜的大堤之上,头顶万里白云,脚踩滚滚江水,迎风而立,好不惬意!   马儿似懂得主人赏景的心情,自觉放慢速度,悠闲地散漫行走。   方才马奔跑的快,慕容云舒生怕从马背上掉下去,早已忘了男女之防,一直紧紧抱着楚长歌的腰,额头抵在他背上,双眼紧闭,脑中除了飒飒的风声之外,什么也没有。现在马儿一慢下来,她立刻意识到两人此时的动作多么的亲密,连忙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不料座下马儿后脚一抬,颠得她险些摔下去。幸亏楚长歌反应快,反手扶住了她。   “这个意外告诉你一个道理:一定要过完河后再拆桥。”楚长歌揶揄道。   慕容云舒无语,她不过是松开了手而已,这就算过河拆桥了?她若不松手,那就是占他的便宜。她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怎能占男人的便宜……   楚长歌笑悠悠道:“在占便宜与被占便宜之间,男人更享受后者。”   吓!慕容云舒大吃一惊,此人会读心术?抑或者是后脑壳上长了第三只眼睛?想到此,慕容云舒抬头瞄向他的后脑勺,没有第三只眼……   忽然,风吹发动,楚长歌那头恣意散开的长发飞扬起来,打在慕容云舒脸上,有点扎,心里却说不出的悸动,仿佛有一股魔力,召唤她向他靠近。   慕容云舒立即闭上眼,一面深深地呼吸,一面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靠近,绝对不能……   马儿继续散步,风继续吹,两人又各自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云舒忽然轻声开口:“楚长歌。”   “嗯?”楚长歌的声音也很轻,生怕破坏了她说话的心情,因为她的语气让他有种预感,她将要说的话,很重要。   慕容云舒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把头发束起来吧。”   她的语气很淡很平静,楚长歌却听到了叹息声,浓浓的叹息,很无奈的味道。而这声叹息,明显不是针对束发这件事。楚长歌感觉,她想说的不是这句话,而这声叹息,是因为原本想说的那句话无法讲出来,抑或者,很清楚多说无益,所以无奈。   楚长歌虽然猜不出她那句未出之语是什么,但是他理解她的心情。因为,他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矛盾,也有一句,想讲,却永远也开不了口的话。   “你帮我束吧。”楚长歌的这一句话之中,也带着浓浓的叹息。   慕容云舒心一动,咬了咬唇,垂下头说道:“我不会束发。”   楚长歌道:“我教你。”   听到这三个字,慕容云舒忽然觉得好心酸,替自己喜欢的人束发,原本该是一件多么欢喜的事……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一个最优秀的男子,然后,怦然心动。   奈何,恨不相逢未许时。   微风拂过,从侧面吹动长长的睫羽,传来冰凉之感,慕容云舒猛然发现,不知何时,竟湿了眼眶。   抿了抿唇,慕容云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伤感,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走那条路?”   楚长歌勾唇一笑,道:“猜的。”   “……”尽管很无语,不过他的故意抬杠,也让她胸中阴霾扫尽,心情轻松起来。   “聂青告诉我的。”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一惊,“他认出我来了?”   “你很高兴?”楚长歌的语气有点僵硬。   好大一坛醋。慕容云舒抿嘴一笑,道:“聂青是凤城的准妹夫。”言下之意,他是凤灵的人,与我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   闻言,楚长歌凝神想了想,凤城是他的准妹夫,聂青是凤城的准妹夫,这样算来,他岂不是与那家伙沾上了亲家关系?不爽,真不爽。   “你与聂青,相处的还不错嘛。”慕容云舒笑道。   楚长歌挑眉道:“你所谓的‘相处不错’的定义是什么?”   “讲话超过一句。”慕容云舒如是说。   “他有那么难相处吗?”感觉也还好吧……   “我说的是你。”   “……”楚长歌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讲的话比他多。”   “是你主动找的他?”慕容云舒问。   “嗯。”   “找他做什么?”   “找他……”单挑。当然,这俩字只能放在心里。楚长歌换个委婉的说法,“找他交个朋友。”江湖中人,讲究不打不相识。打两掌,也就哥俩好了。   其实楚长歌也没有真打聂青,因为当他见到聂青本人时,才记起,他们见过,在华佗山,知道聂青是文弱书生一个,不会武功,所以他打消了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念头,直截了当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不想英年早逝,就离她远一点。’   熟料聂青不仅不怕,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无比冷静地说道:“如果她真如你所说被人易容了,那么,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就是她,与她同行的,还有两个男子。”然后,非常淡定而快速的将三人的画像画了出来。所以当他在南大道见到化装成车夫的王朝与张裕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之所以假装没看见,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闲言闲语。   他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顶着一张非‘慕容云舒脸’的女子接走,指不定会召来多少话柄。他不介意流言蜚语,但是她——他不希望她被人同情。打从他走进她的生命那一天起,她就成了他楚长歌罩的人,可以被人羡慕、嫉妒、恨,唯独不能被同情。因为只有可怜之人,才会被同情。而他,绝不容许她成为可怜之人,假象的也不可以。   正文 第六十九章:教主被擒   三十六天了,三十六天前的这个时候,他走的。   慕容云舒盯着手中的书卷,再也看不进去半个字,索性搁到桌案上,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来,发呆。手帕是很普通的手帕,白色的绢布,角落绣着一朵梅花,但那朵梅花与寻常的梅花不一样,有七片花瓣。当然,若仅仅只是如此,慕容云舒也不会在心神不宁之时拿它出来一解相思了。   这方手帕上面,写了个龙飞凤舞的‘楚’字,是楚长歌的笔迹,很潦草散漫。想来,必是他住在这里时,随手写的。   那日楚长歌从王朝、张裕手中将她救回来之后,在城郊野外兜了几圈,直到日落西山,才送她回府,目视她踏进闺房,才淡淡地说道:“我要走了。”   那一刻,天轰然倒下,慕容云舒想,那种感觉,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是生离死别,却比生离死别还要痛苦,只因,死人可以放在心里,肆无忌惮的悼念,而活人,一旦离开,便相见无期,相思无门。   明明知道他就在那里,明明想得快要发疯,却不敢见、不敢想,这简直比天人永隔还教人绝望、无奈……   那日,慕容云舒没有挽留他,因为找不到任何挽留的理由,她与他,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更何况,即便她愿意走进他的世界,那里也早已没有她的栖身之处……或许,从来就不曾有过。   这三十六天以来,她强迫自己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可消息却总是‘自动’送上门来,教她不听也不行,例如现在——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绿儿一脸惊悚地跑进门,道:“姑爷……姑爷……”   见绿儿面如死灰,好似天塌下来了一半,慕容云舒心一沉,焦急地问道:“他怎么了?”   “姑爷他……他失踪了!”   “失踪?”慕容云舒怔住了,许久才说道,“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他去了蜀中吗?”   “是啊。他去找小梁王,说是想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省的那小梁王再打小姐你的主意。可没想到……没想到他进了梁王府后,就没再出来了!”说到楚长歌一去不复返,绿儿急哭了。   慕容云舒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去梁王府,探个究竟。   见自家小姐没有说话,绿儿继续说道:“听茶楼说书的讲,姑爷是中了小梁王的埋伏……”   慕容云舒忽然双目圆睁,急问道:“那说书的是不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姑娘?”   “是啊,小姐你怎么会知道?”   一定是神机老人与他的孙女。神机老人说的话,必然不会有假。思及此,慕容云舒陡然起身,道:“立刻备车。”   “好!啊,对了,那说书的老人还说,魔教的各路高手全都等着小姐。”   慕容云舒奇道:“等我做什么?”   “给姑爷报仇啊!”绿儿一脸理所当然。   “报什么仇?”慕容云舒反问。   “姑爷被小梁王杀……杀了,难道你不替他报仇么?”绿儿觉得小姐问得真是奇怪。夫君被谋害,做夫人的当然要替夫君报仇!尽管是未过门的……   “谁说楚长歌被杀了?”慕容云舒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才被杀了。”   额……难道小姐怀疑传言有假?绿儿一脸囧囧有神。   慕容云舒举目望向窗外,冷冷地说道:“小梁王的皇帝梦还未醒,他又怎么敢杀楚长歌?”   绿儿不解,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小梁王想当皇帝就不敢伤害姑爷?”   “不是不敢伤,是不敢杀。因为他很清楚,他若杀了楚长歌,我定不会饶过他。他虽然不怕我,但却怕我与太子联手。一旦我与太子联手,他的皇帝梦,就算是做到头了。”慕容云舒顿了顿,又道:“我的官位虽然有名无实,但我的钱庄,却比当今朝廷的任何一个权臣都厉害。不管将来谁当皇帝,得不到掌管天下财富的慕容府的支持,他这个皇帝就坐不安稳。这也是小梁王一心想要抓我的原因。”   绿儿似懂非懂的边点头边说道,“但是小梁王却不知道,小姐最反感的,就是被强迫。”   慕容云舒缓缓颔首,道:“不错。我原本并不想与他为敌,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于我。不除去这个心腹之患,我寝食难安。”   “小姐的意思是,这一次去蜀中,除了替姑爷报……不是,是救姑爷,除了救姑爷之外,还要谋杀小梁王?”说到谋杀小梁王时,绿儿才惊觉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捂住嘴巴,口齿不清地说道:“谋杀王爷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慕容云舒挑眉斜睨她一眼,道:“我早说过,你不在我的九族之内,没你什么事。”   “小姐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么?”绿儿特委屈地说,认为小姐看扁了她。   慕容云舒反问,“难道你不怕死?”   “呃……怕。”绿儿很没出息地点头。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会独善其身啊!“如果小姐真的要杀小梁王,我也会……也会……”   “也会怎样?”慕容云舒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也会帮着挖坑埋尸的!”绿儿一脸视死如归。   慕容云舒好笑地敲她一个暴栗,道:“笨蛋才自己动手杀人。我若想杀一个人,自然就会有办法让他自己杀掉自己,何须亲自动手。”   “谁会那么傻,自己杀自己啊!”   “当生比死更痛苦时,意志薄弱的人就会选择自杀。”慕容云舒又将视线移到窗外,明显不打算再多做解释。因为她很清楚自家丫鬟那颗头,其实只长了一个壳而已,仅供观赏。   *   慕容云舒猜得没错,小梁王虽然设计抓住了楚长歌,却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   楚长歌只觉头晕目眩,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几乎用尽所有意志力,才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根一人粗的铁柱子,柱子上面拴着一根粗铁链。这时楚长歌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全都被铁链锁着,分别拴在位于他前后左右的四根铁柱子上。而周围,除了他所在的石台之外,全是水,缓缓流动着。   楚长歌又抬眼看了看,头顶是岩石,看样子,这里像是一个山洞。但是,山洞里怎么会有活水呢?莫非,山洞与湖水相接?若真如此,水流的尽头,便是出口。但楚长歌并未因此而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用试也知道,这几根铁链,绝不是人力所能弄断的。纵然是内力高深如他,也无能为力,因为这铁链,是千年玄铁所打造。   四肢被锁,暗无天日。长这么大,头一回这么狼狈。   想到此,楚长歌双眸一沉,眼底逼出寒光来,“小梁王,我楚长歌若不教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就算我对不起你!”   *   梁王府内,小梁王正把玩拿着一副古筝型耳环,冰冷的俊彦上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这对耳环,他很早以前就见过,但具体早到什么时候,他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还年少,南下游玩,看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带着这样的一副耳环,觉得新奇,就想向她买回去送给母妃,结果她却笑嘻嘻地说:“你的脸也长得挺稀奇的,你开个价,我买了。”听到这样荒唐的话,他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又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后来他才晓得,她竟是慕容府的大小姐。幸好当时他没有开价,不然,这张脸真被买去了……   想到往事,华夜离的眼中闪过几许柔情,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那条伤疤,心中叹道:现在这张脸,恐怕开再低的价,她也不会买了吧。   这时,王朝来报。“王爷,金陵的探子传来消息,慕容云舒已经动身了。”   闻言,华夜离冷峻的脸廓忽然变得柔和了许多,随即又暗沉下来,冷清地自言自语道:“我派人千里迢迢去请,她不来,如今一听到楚长歌遇难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呵,何时,我在她的心中,能像楚长歌那般重要。”隔了几秒,他又说道:“很快了,很快她就会知道,这世上的男人,不只楚长歌一个。”这一句话的语气,与之前那句截然不同,笃定中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王朝却一点也不乐观,因为他与慕容云舒交过手,深知她软硬不吃。王爷这样逼她,只怕会弄巧成拙。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更明白,王爷想做的事,不得到一个结果,是绝不会罢休的。   “王爷,不管您心中有何盘算,属下建议,先杀楚长歌。”说话的人是与王朝一同前来的徐斛,华夜离的军师。   华夜离摇头,“楚长歌杀不得。”杀了楚长歌,就等于将慕容云舒推向了敌营。   徐斛却道:“楚长歌必须杀。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华夜离道:“现在还不是杀楚长歌的时候。不过,我虽然不杀他,但也不会让他再见到天日。一个永远见不到天日的人,不会有威胁。”   徐斛还想继续劝说,却被王朝制止了。   “王爷自有考量。”王朝低声说。   徐斛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满腹的恨铁不成钢——优柔寡断,难成大器!   正文 第七十章:蜀中有个八卦楼   蜀中城,顾名思义,位于蜀地中部。慕容云舒一路马不停蹄、昼夜不息,终于在动身半个月后,来到了蜀中城。但是她没有直接去梁王府,而是在蜀中城的一家客栈住下了。这家客栈不是普通的客栈,历史悠久,通俗点讲就是很破很旧,当然,它的特别之处不在于它的破旧,而在于它的客人,鱼龙混杂,且往来皆是江湖中人。   它在江湖上还有另一个名字——八卦楼。只要是发生在江湖上的事,无论大事还是小事,都能在这里打听到。但是有一个前提——老板娘看你顺眼。   关于这个客栈的一切,都是绿儿从说书的,也就是神机老人,那里听来的。慕容云舒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定是神机老人故意透露的,其目的就是想将她引去八卦楼。至于他为什么要将她引去,慕容云舒猜不到,但她可以肯定,在八卦楼能够找到答案,所以她舍弃舒适的高档客栈,住进了八卦楼。   慕容云舒甫一踏进门,原本喧闹嘈杂的客栈,立时肃静,所有人霍地一下站起来,敬畏地望着她。   “夫人,你可算来了!”东护法从人群中走出来。南北西三人紧随其后。   慕容云舒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冲他们微微一笑,像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淡淡道:“好久不见。”楚长歌离开之后,她在闺房中找到了夺魂丹的解药,与那方写了楚‘字’的手帕放在一起,她正愁不知该如何使用时,东南西北四人就送来了其他药材,并告之解毒方法。自那之后,她便再没见过他们。   “夫人觉得过去的一个月久,我们却觉得那一个月与现在相比,还不如现在的一个时辰久。”东护法也笑了,却是苦笑。他不明白,为何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夫人还笑得出来。   东护法当然不知道,对于慕容云舒来说,笑不过是她仅有的几种表情之一。   “这些朋友是……”慕容云舒淡淡地扫视客栈内的众人,然后疑惑地看向东护法。   “他们是魔教的教徒和朋友,都是来助夫人一臂之力,营救教主的。”东护法解释道。   原来,这就是神机老人的用意。可惜,她要辜负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了。“你们要救楚长歌,请自便。”说完,慕容云舒吩咐绿儿去登记入住。   “哟,好有性格的小姑娘。难怪楚长歌那眼高于顶的家伙会被你迷得团团转。”话音未落,只见一年过半百却风韵犹存的俏寡妇扭腰摆臀朝慕容云舒走来。   “她就是八卦楼的老板娘,云四娘。”东护法介绍道。   慕容云舒闻言一笑,道:“原来是老板娘,幸会,幸会。”   “有趣,真有趣。”云四娘慢悠悠绕着慕容云舒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这气质虽然有点冷,但也不像无情无义之人。可为何,楚长歌生死未卜,你却还笑得出来?”   慕容云舒原本只是礼貌性的淡笑,听她这么一说,忽然笑出了声,“我若不知道楚长歌是死是活,我又何必来?”   “你知道他在哪里?”云四娘惊讶极了。   慕容云舒缓缓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正常的,连她的八卦楼都不知道的消息,外面的人更不可能知道。云四娘又问道:“那你又怎知他的死活?”   慕容云舒忽然脸色一肃,道:“因为我知道,小梁王还不敢得罪我到那种地步。”   云四娘没料到眼前这个从踏入客栈起自始至终云淡风轻的女子,会突然变脸,怔了几秒才扭腰一笑,道:“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慕容云舒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也不想知道,只问了一句,“老板娘看我可还顺眼?”   云四娘又是一怔,然后笑道:“我若看你不顺眼,你现在就不是站在客栈‘内’与我说话了。”言下之意,她看不顺眼的人,休想踏入客栈半步。   “多谢。”虽然并不想与旁人一起行动,但是,住在八卦楼,总是会方便许多的。至少她可以多听一些关于楚长歌入梁王府的细节。   “你为何拒绝他们的帮忙?”云四娘又问。   “习惯。”有一种人习惯单独行动,而她正好就是那种人。至今为止,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没有哪一个是她愿意与之同进同退的。当然,通常情况下是,同进她先退。   云四娘道:“梁王府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知道。”   “人多势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慕容云舒却不以为然,淡淡道:“人多的唯一好处,只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而已。”   这句话若是换了别人说出来,心高气傲的魔教众人早就发怒了,但从慕容云舒口里说出来,却没有任何人表示不满。   东护法道:“既然夫人执意如此,我就让他们等在客栈待命。但是我们四人在教主面前发过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遇到夫人,定会拼死保护。所以,还请夫人勉为其难,让我们跟随左右。”   “啧、啧、啧……”云四娘轻佻地笑道:“堂堂魔教护法,居然求着为一个女人卖命。”   “教主若看中云四娘,我们也会求着为你卖命的。”说这句话的是南护法,表情异常冷淡。看得出来,他很不高兴云四娘那轻佻的语气。   云四娘笑呵呵道:“只可惜我没有万贯家财,得不到楚教主的垂青。”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听得出来云四娘说的是玩笑,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云四娘的话中带着刺儿。   不仅慕容云舒,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云四娘话中的不善之意,瞬时,带刀的拔刀,握剑的拔剑,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人猛地一拍桌案,道:“云四娘,请注意你的措词!”大胡子用了一个‘请’字,显然心中对云四娘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过于造次。   云四娘又是呵呵一笑,道:“我云四娘粗人一个,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里懂得什么措词……”话还未说完,一柄冷枪便向她的面盘刺来。云四娘一个敏捷的转身,避开这一剑,脸上的笑意也褪尽,怒道:“顾北川,你这是什么意思?!”   北护法一改往常有些反应迟钝的可爱样,寒着脸说道:“对夫人不敬,就、该、死!”   闻言,云四娘释怀一笑,道:“人家正主儿都没怒,你怒什么?”   这回慕容云舒算是明白了云四娘的用意——她是在试探自己。于是慕容云舒示意北护法收起冷枪,然后对云四娘说道:“老板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你果然很聪明,很好,我喜欢聪明的人。”云四娘一扭腰,走到柜台后面,修长的手指在算盘上‘啪啪啪’地几下,然后利索地抬头说道:“五千两白银,我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潜进梁王府的方法。”云四娘一脸得意。当今世上,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条密道。她原本并不想多管闲事,但这慕容云舒的性子,着实对她的胃口。富甲天下、权倾江湖,还能宠辱不惊、不骄不躁,这样好脾气、好修养的人,她想,任谁都会想与之结交吧。不过,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该收的银子,还是要收的……   慕容云舒还以为是什么大礼,原来只是进梁王府的方法而已。心中虽然失望,但慕容云舒并未表现到脸上,而是笑道:“只可惜我的钱虽多,却不愿花这五千两白银。”   “你嫌贵?”云四娘皱起眉头。她卖消息,从来不讨价还价。   慕容云舒不说贵也不说不贵,只道:“五千两白银买一个消息并不贵,但买一个对自己毫无用处的消息,却不是我的作风。”   “不买我的消息,那你打算怎么进梁王府?”   “递上拜帖,从大门走进去。”慕容云舒说得甚是漫不经心,好似进梁王府就跟进自家菜园子一样简单。   “从大门走进去?”云四娘不敢置信地怪叫。这丫头不是药吃多了,就是没吃药。小梁王明知她是来救人的,又怎会放她进去?   “梁王若是上道一点,应该还会大设酒宴替我接风。”慕容云舒说这句话时,眼底异常冰冷。小梁王既然千方百计逼她来,自然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云四娘被她的强势骇住了,久久不能言语。她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却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教她自愧不如。   *   翌日,慕容云舒果真向梁王递了拜帖,而梁王也真如她所想,设了酒宴,八抬大轿请她入府。   “早知道慕容小姐会来蜀中,本王定会去城门口亲自迎接。”老梁王笑呵呵道。   “王爷太客气了。”慕容云舒谦虚地笑着说。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瞟向老梁王身后的小梁王。“晚辈途径此地,听说梁王府内琼楼玉宇,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心生好奇,所以冒昧前来叨扰,还望王爷见谅。”   “哪里哪里。”老梁王眯眼大笑,笑得异常奸猾,“慕容小姐既然想参观王府,不妨在府内多住些日子。”   慕容云舒正有此意,便顺水推舟,“那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住进梁王府,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知道你痛苦,我也就不痛苦了   慕容云舒刚在梁王府住定,华夜离就如她所料单独来访。   面对华夜离,慕容云舒也不必虚与委蛇了,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王爷知道我为何来到这里么?”   华夜离道:“知道。”   慕容云舒又道:“找不到他,我就不会走。这个王爷知道吗?”   “知道。”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既然王爷都知道,那么我们也不必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开条件吧。”慕容云舒说这句话时,没有看华夜离的脸,而是将头偏向了一边。因为她实在不愿与这样的卑鄙之人对视。   华夜离以为慕容云舒偏过头,是被他脸上的伤疤吓到了,脸色立时黯淡不少,冷冷道:“你以为我引你来,是为了与你谈条件?”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慕容云舒皱了皱眉,问:“小王爷今年多大?”   华夜离不懂她为何这样问,楞了一下才道:“二十五。”   慕容云舒道:“脾气这么大的人,能活到二十五,倒也不容易。”   华夜离面上颜色又变了几分,竟一言不发负气而去。   慕容云舒没料到小梁王竟会被她的一句话气走,着实惊讶至极。一个想当皇帝的人,应该城府极深、不轻易将喜怒溢于言表才对,怎会这般沉不住气?   慕容云舒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展开眉头,提起茶壶一面为自己倒茶,一面说道:“四位打探的怎么样了?”   绿儿一脸奇怪,四下明明无人,小姐在与谁说话?   就在绿儿惊奇之际,只听耳畔唰地掠过一道利索的风声,四条青影凭空出现,一字排开,矗立于眼前。   绿儿揉揉眼,再揉揉眼,道:“就你们这身手,去走江湖卖艺,肯定能赚大钱!”   东南西北四人嘴角非常一致地狠狠抖了几下,走江湖卖艺……这算赞美么?   慕容云舒勾了勾嘴角,悠闲地转动着被子,道:“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东护法答。   “此话怎讲?”   东护法解释道:“没有是因为梁王府除了比较华贵之外,与一般的宅院并无差异。”   慕容云舒轻轻颔首,静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有是因为这王府中的下人,竟没有听说过教主被擒一事,甚至都不知道教主来过王府。”   慕容云舒蹙眉道,“这么大的事,就算没有亲眼见着,也必定听说过。”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怪。”东护法又道:“无论我们怎么威逼利诱,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不知道。”   绿儿道:“会不会是那小梁王不准他们透露?”   “不会。”慕容云舒缓缓摇头,道:“小梁王若想隐瞒此事,这件事就不会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了。”   “可是他不怕魔教找他报仇吗?”绿儿不解。   “教主都在别人手上,魔教教徒又怎敢轻举妄动?”说这句话时,慕容云舒看了东护法一眼。   东护法无比沉重地点头,“夫人说得不错,教主还在小梁王手中,我们不敢动他,所以才聚在八卦楼,等候夫人号令。”   慕容云舒苦笑,“你们都不敢轻举妄动,我就更不敢了。”   东护法默默垂下头,他怎么忘了,夫人比他们更在乎教主的安危……   南护法道:“夫人既然没有把握,又为何要光明正大的住进王府?”   慕容云舒叹道:“我原以为小梁王会与我谈条件。”也已经做好了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的准备,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梁王抓楚长歌,竟然不是为了逼她就范。   四人也叹一口气,教主神通广大,怎么会被小梁王擒住呢?真蹊跷。   *   楚长歌被囚禁在山洞之中,每天除了一个哑奴按时来送饭之外,他再没见到过其他人。不见天日的生活虽然压抑,但楚长歌已经从最初的盛怒中找回理智,冷静下来,并且心情还不错。因为他知道,有的人虽然见得着天日,却远不如死了痛快。想到自己的杰作,楚长歌的嘴角不禁浮现了一丝笑意。   知道华夜离比自己痛苦,他也就不那么痛苦了。   ……   ……   那日楚长歌来到梁王府,原想给小梁王华夜离一个痛快,不料华夜离竟然在书房自饮自酌,见他出现,脸上浮现一丝绝望,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明知道我要来杀你,你为何不逃?”楚长歌站在门外,静静地说。他是来杀人的,并不需要与华夜离废话,但他喜欢与聪明的人交谈,只要对方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即便是他想杀的人,他也会让对方多活几秒。   华夜离仰头痛饮一杯,然后冷冷地说道:“你想杀我,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你既然晓得自己逃不掉,就说明你不傻。你既然不傻,当初就不该打慕容云舒的主意。”   华夜离道:“像她那样的女子,只要见过一面,便会教人想打她的主意。”   闻言,楚长歌神情一变,道:“我见你是个聪明人,原本想让你死得痛快些,没想到你竟不知悔改。”   华夜离却没头没脑地说道:“你知道我喝的是什么酒吗?”   楚长歌正要说‘不知道’,却听华夜离又道:“我喝的是毒酒。我堂堂一个王爷,若死在你这种魔头手中,到了地府也没脸见列祖列宗。与其受辱,不如自行了断。”   楚长歌虽然是魔教教主,恶名在外,但他从不轻易杀人,因为这世上够资格死在他手中的人并不多。而这华夜离竟然说死在他手上是一种耻辱,教他怎能不气?!   楚长歌眼底杀气肃起,道:“既然你认为死在我手上是一种耻辱,那我就这耻辱的滋味更刻骨一些!”   话音未落,只听‘叮’地一声,华夜离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碎,而楚长歌也不知何时已进入了房内,站在他面前。   “好轻功。”华夜离赞道。   楚长歌冷酷一笑,道:“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却不是这轻功。”说话间,右手快速在华夜离身上的几处拍了几下,很平常的拍,除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之外,与寻常的拍并无差异。   可华夜离却在顷刻之间感到胫骨扭曲,似张似缩,锥心刺骨,生不如死。   “分、分筋错骨手。”华夜离痛得容貌扭曲,脸上那道疤显得异常恐怖。   楚长歌却笑了,笑得出尘俊逸,直教旁人如沐春风,当然,这个旁人,并不包括华夜离。“身为一个草包王爷,能认出分筋错骨手来,着实不容易。”顿了顿,楚长歌又道:“看在你还有点见识的份上,我就让你多活几年。”   华夜离还来不及理解话中的意思,身上的几处穴道便接二连三的传来刺痛感。而这阵剧痛只持续了半分钟不到,全身的疼痛陡然消失,仿佛刚才的钻心之痛都是错觉。   “不疼了是不是?”楚长歌的声音低沉、柔和、优美,但却带着一种令人全身发冷的邪异之气。他好心情地笑道:“别担心,每隔一个时辰,你所熟悉的那种感觉就会出现一次,虽然每一次只持续一分钟,但是,我向你保证,这一分钟比一辈子还要漫长,所以别心急,慢慢享受。”   明明说着骇人的话,楚长歌却一副‘花好人好天气好’的口吻,听起来格外的惊悚。   华夜离万万没有想到楚长歌的身手如此之快,快到他连摁下机关的机会都没有。要知道,那机关距他的手指不过两、三公分,只要轻轻动一下手指,就能启动机动。可身受分筋错骨之痛的华夜离,实在是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原本已经绝望,熟料楚长歌竟替他解除了疼痛,虽然片刻的安逸是用无止境的折磨所换来的,但是,值了。   华夜离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猛地一拍桌上位于他左手旁边的机关,突听“刷”的一声,接着“啪”的一声金属碰击地面的巨响,所有的门窗都已被一道铁闸隔断,书房立时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铜墙铁壁。   楚长歌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变化,连忙运气,向铁门推出一掌。只听“轰”的一声大震,桌上茶盏俱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墙上挂的字画也被震了下来。可是门上的那道铁闸,却还是纹风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这道门由千年玄铁打造,你击不破的。”华夜离凉凉地说。   “原来你方才故意激我,就是想将我引进门来。”而他一心想着如何折磨华夜离,全然忘了防范。   “不错。对付你这样的武林高手,自然要使点手段。”华夜离太了解狂傲的人了,因为他自己本就是这样的人。但凡狂傲之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激将法。随着阅历的增加,他已经渐渐懂得收敛、隐藏、克制,而楚长歌正直年少,自负甚高、血气方刚,当然一激就中。   楚长歌原想说,“可是你却将自己也困在了里面。”但转念一想,这铁房子既然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华夜离必然有出门之法……忽然,华夜离的座椅倏地一下飞上去,屋顶突然开出一个大天窗放他出去,瞬间又关上。   楚长歌正懊恼,突听‘嗤嗤’声响,墙上忽然冒出一股烟雾。楚长歌虽然自恃百毒不侵,但经过一连串的变故之后,他也不敢再大意,立即闭气。可惜,还是太迟了,这毒烟已经渗透入他的皮肤,接着,便不省人事。   ……   ……   再度醒来时,就已经被困在这个古怪的山洞之中了。   楚长歌百思不得其解,华夜离怎会知道,他虽然百毒不侵,却惟独对雪域迷香没有抵抗力?何况,雪域迷香产自雪域,中原少有……   正文 第七十二章:重逢(补四百字)   慕容云舒在梁王府已经住了三日,这三日里,华夜离再没来过,倒是王朝三天两头往这里跑,来了也不讲话,就看她一眼,然后再默默的离开,简直就像是专门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的。第四日,王朝又来了。   王朝进院子时发现里头没人,石桌上却摆着茶具,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不咸不淡、平静中带着几许阴怖的幽森问话,“要喝茶吗?”顿时吓得跳了起来,跳开两米,转身叫道:“吓死人不偿命啊你!”   慕容云舒一脸莫名其妙,“你做亏心事了?”   “没有!”   “这么说,你是来做亏心事的?”   王朝嘴角微颤,黑着脸道:“我就来看看你,能做什么亏心事!”   “你既没做亏心事,又不想做亏心事,那你怕什么?”慕容云舒挑了挑眉毛,悠悠说道:“白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我……”王朝语塞,他本来想说,‘我不怕鬼,怕你,因为你比鬼还可怕’,但一想到她的后台和准后台,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楚长歌和王爷,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啊!   慕容云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走到石桌旁坐下,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王朝不懂了,他连续观察她这么多天,发现她除了喝茶就是吃饭,啥正事也没干,悠闲地不得了,简直就是在坐吃等死。不过,这些肯定是假象。她心里一定在盘算着什么,可她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王朝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后脑,道:“我一见到你,就会恨我爹娘。”   慕容云舒挑眉,“所以你每天专门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恨你爹娘一番?”   “……”他看起来像那么混账的人吗?王朝满脸黑线,道:“我来这里是为了看你什么时候死。”   慕容云舒轻轻一笑,道:“你真会说笑,你都还活着,我又怎么会死?”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比你早死?”   “不肯定。所以为了确保你比我先死,你现在就去死吧。”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王朝嘴角狂抽,有人让他去死,他应该愤怒的,可是,她那云淡风轻的语气,笑意盈盈的表情,竟让他没了火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一见到你就会恨我爹娘吗?”王朝问。   “当然不知道。我们一点也不熟。”   不加后面那句会死啊!王朝暗暗翻个白眼,然后说道:“因为一看到你,我就发现自己好愚蠢,所以恨他们没把我生的聪明一点。”   慕容云舒觉得此人的逻辑实在很怪,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沉吟了好久才说道:“或许,你错怪你爹了。”   “你怎么知道?”   慕容云舒道:“你爹肯定也不知道,给他戴帽子的人,比他还蠢。他要是早知道,就一定不会让你出生,这世上也就少了一个低能,大业王朝的平均智商水平就不会这么低了。”   王朝瞠目结舌,敢情她的意思是,他拖累了芸芸众生?不对不对,什么戴帽子?蓦地,王朝恍然大悟,接着暴跳如雷,“你竟敢骂我爹戴绿帽子!”   “六秒。”慕容云舒完全无视王朝的表情,老神在在地说道:“反应虽然迟钝了点儿,但到底还是听懂了。”   所以呢?然后呢?没下文了?还是说他觉悟不够没听懂?王朝忽然陷入了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的窘境,表情僵住了。半晌,当面部肌终于恢复知觉时,王朝发现,他的身体已没了知觉。“你……”‘你’字的音还没法完全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   慕容云舒端起茶杯浅抿一口,缓缓吞下去,然后说道:“挖个坑埋了。”   “啊!”绿儿惊得跳起来,道:“小姐,草菅人命是犯法的!”   “谁草菅人命了?”慕容云舒将茶杯搁到石桌上,道:“他又没死。”   “……没死……就不用埋了吧?”绿儿干笑。   “活埋。”   “啊!”绿儿又尖叫一声,“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草菅人命!”   慕容云舒嘴角微颤,“你埋不埋?”   “我……”   “我记得有人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帮着挖坑埋尸的。”   “我……”绿儿一脸怕怕,她……她只是说说而已嘛。活埋……活埋……忽然,绿儿一个激灵,喜道:“我说的是挖坑埋尸,不是挖坑埋人!”   “既然你这么说了……”慕容云舒的语气甚是漫不经心,可听在绿儿耳中却异常地幽森,简直就像夜黑风高杀人的前奏,“那就先把他变成尸体再埋吧。”   果……果然。绿儿一脸惊恐兼求饶,“小姐,你、你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算了,你就在院子里种一棵草吧。”   耶?从埋尸到种树……小姐的思维跳跃的也太快了点儿吧?绿儿虽然心有不解,却也不敢多问,生怕主子反悔,连忙说道:“好,我去种草。”一转身,绿儿傻眼了,王朝呢?刚才不是还倒在这里吗?绿儿回头看向自家主子,只见她依旧一派气定神闲,喝着茶,想着事。“小、小姐?”   “是大小姐。”慕容云舒纠正道。   绿儿汗一个,问道:“王朝去哪里了?”   “你的草种好了?”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绿儿识相地闭嘴,心中大叹,自从认识姑爷后,小姐真是越来越神了啊!   喝一口茶,王朝倒了。   再喝一口茶,王朝消失了。   这……这就是江湖上常说的杀人于无形、毁尸后灭迹么?   绿儿顿时打个冷颤,步履漂浮起来。   *   王朝失踪后,张裕也开始来‘串门’了。   慕容云舒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喝茶吃饭,啥事不干。张裕来时,她喝茶,张裕走后,她继续喝茶。   串门第五日,张裕终于沉不住气了。“你把王朝怎么了?”   到底还是开口了么?慕容云舒嘴角轻勾,放下茶杯,然后抬眼看向他,道:“你想见他?”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张裕闷闷道。   “城郊八卦楼,云四娘的客栈里。”慕容云舒道。   张裕闻言脸色大变,“你把他交给云四娘了?!”   绿儿眨眨眼,云四娘很可怕吗?比小姐还可怕?这块冰石头怎么吓成这样?   慕容云舒则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张裕的脸色越变越难看,杵在原地瞪了慕容云舒老半天,气闷闷地转身。   “你要去找王朝?”慕容云舒神态悠悠地问。   张裕止住脚步,没有吭声。   慕容云舒继续说道:“八卦楼虽然地方不大,但藏人的旮旯很多,你去找,也未必找得到。不如我送你一个人情,让人领你去。”   闻言,张裕那两条又浓又黑得眉毛高高蹙起,他虽然不聪明,但也晓得天上不会掉馅儿饼。“不必。”他果断拒绝。   “可是这个人情我非送不可。”慕容云舒的声音还是一平如水的,仔细听,兴许还能听出些笑意,好似在说笑。   但张裕知道,她绝对不是在说笑,不仅不是在说笑,还认真得很。“你想怎样?”他无比警惕地问。   慕容云舒微微弯唇,什么也没有说,只在一旁默默地喝茶。   张裕正想重复一遍问题,忽地感到一阵不适,说不出来的不适,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哪里不适,只觉得,身体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失去了知觉!张裕猛地倒退两步,“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字还未出口,人已倒下。   “啊!”尽管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莫名其妙的倒下,绿儿还是尖叫了出来,“他……他……小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而是淡淡道:“再去种一棵草。”   “可是……”绿儿还想问,但她也知道问不出答案的,于是瘪瘪嘴,道:“好吧,我去种草。”   绿儿刚走两步,突然想起张裕的‘尸体’还没处理,一回头,傻眼了。   张裕……不见了。   再看自家主子,还在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真邪门!   绿儿满腹疑惑又不敢问,小脸皱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眼底露出几许冰冷,望着王朝的那棵草,怔忪起来。   *   “王爷,张裕也失踪了。”徐斛一脸沉重地走进华夜离的书房,禀报这个消息。   彼时,华夜离刚经历了一分钟的分筋错骨之痛,满头大汗还未擦去。他一面擦汗一面问道:“还是在她住的客院中吗?”   “是。”徐斛没问‘她’指谁,因为除了慕容云舒,王爷口中也不会再有其他的‘她’。“您要去见她吗?”徐斛问。   这正是华夜离心中所纠结的问题,要去见她吗?   她一连将他的两名心腹掳走,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早已在客院四周布置了暗卫。没人看到她是怎么放倒他们的,眨眼间人倒,眨眼间人又消失。说不好奇是假的。可他又担心自己面对她的冷嘲热讽时控制不住内心的妒火……   是的,他嫉妒,嫉妒得要命。   “王爷?”徐斛低唤,催促他做决定。   华夜离又犹豫了几秒,才道:“去。”与此同时,心中也为另一件事做了决定。   *   当徐缓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时,慕容云舒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到底还是来了。   “你把王朝、张裕抓去哪里了?”华夜离并不想以这句话开始这段交谈,可他实在找不到其他话题。   慕容云舒笑着反问,“你把楚长歌抓去哪里了?”   开口闭口都是楚长歌!华夜离极力克制住心中的妒火,冷冷道:“你找不到的地方。”话一出口华夜离就后悔了,他千辛万苦将她引来,并不是想对她冷言冷语的……   “你看得到的地方。”慕容云舒也回答了他的问题。这叫礼尚往来。   华夜离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哪里?”   “那里。”慕容云舒用眼神示意。   华夜离顺着她的眼神侧头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除了两棵草,什么也没有。   这时,慕容云舒道:“听说如果一个人活着的时候不讨喜,那么等他死之后,坟头上就会长出一棵草来。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王朝、张裕的坟头上都能长出草来,那么王爷你的坟头,岂不是要变成草原了?”   华夜离怔了怔,脸色变得极难看,“你把他们杀了?”   “你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你既然知道他们的生死并不能威胁到我,又何必对他们下手?”   慕容云舒道:“我既然可以让他们转眼间消失,就也能让任何一个人消失,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梁王妃。”   华夜离至今未娶,身边连一个侍妾都没有,梁王妃指的是老梁王的王妃,华夜离的母亲。每个人都有弱点,华夜离的弱点就是梁王妃。为了这个消息,慕容云舒不仅煞费苦心,还煞费白银。上次拒绝了云四娘,这回再找她帮忙,她就狮子大开口。不过这也能理解,换做是慕容云舒自己,也会这样做,教对方悔不当初。   一听慕容云舒拿母亲的性命威胁,华夜离脸上立刻露出骇色,“母妃长居深山礼佛,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抓走王朝、张裕,为的是什么?”   “不可能。他们绝不会出卖本王!”华夜离有点恼羞成怒。   “你不相信很正常,因为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出卖你。”慕容云舒笑道:“云四娘的摄魂术,你听说过么?”   华夜离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显然知道摄魂术的厉害。   慕容云舒继续说道:“江湖上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凡进四娘门,掏心掏肺又掏魂’。这句话的意思,顾名思义,一旦中了云四娘的摄魂术,不管你意志多坚定,都会她问你什么,你就会回答什么,连灵魂都是诚实的。”   华夜离已气得脸色发黑,沉默了许久才压下怒气,道:“你把王妃怎么样了?”   “还活在。”言简意赅。   “你……”   “你打算把楚长歌还给我了吗?”慕容云舒转着杯子漫不经心地问。其实心里激动得要命。终于,要见到他了。   华夜离冷着脸沉吟片刻,恨声道:“我绝不会放楚长歌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慕容云舒手一哆嗦,茶杯落在在桌子上磕出咯噔一声,与她那一刻的心跳重合。“据我所知,你虽然冷酷无情,但你对王妃却非常孝顺。她若知道一向孝顺的儿子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只怕会伤心欲绝吧。上了年纪的人,经不住太大的打击。”   “你不会伤害她的。”华夜离的语气十分笃定。   “我不妨试试看。”   “你生性善良,绝不会伤害无辜,尤其是长者。”   慕容云舒道:“你对我了解多少?”   华夜离闻言深深地望着她,隔了几秒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慕容云舒一惊,听这华夜离的口吻,好像跟她很熟似地……   华夜离又道:“你要见楚长歌可以,我让你见;你要我放他走也行,我放他走。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慕容云舒闻言松一口气,虽然很不齿他这种行为,但也很高兴他终于愿意谈条件了。“你若早些开出条件,梁王府也就能节省些茶叶钱了。”   “你还没听我的条件。”   “不管什么我都会答应。”   华夜离心头一阵狂喜,阴沉沉的天首度放晴,但很快又乌云密布起来,她竟然为了楚长歌,什么都愿意答应,难道,除了楚长歌之外,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吗?不可能,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所有。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我都是大忙人,所以请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慕容云舒淡淡催促。   华夜离盯着她看了半晌,道:“嫁给我。”   慕容云舒一听这话就懵了。嫁给他?是他吃错药了胡言乱语,还是她出现了幻觉?   “很惊讶吗?像你这样的女人,谁不想娶。”华夜离的语气很僵硬,因为他试图用最冷漠的语气,说出藏在心底的深情。   慕容云舒又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嘲讽道:“除了联姻,你就想不到更好地办法来强大自己的势力了吗?”真不愧是帝王家的人,与华陵天一样,与皇帝一样,以为娶了她,就能够得到她的支持,就能稳坐皇位。真可笑。   华夜离想过许多种她会有的反应,惟独没有这种。她……竟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不仅误解了,还误解的离谱。   不过,这样也好。   突然间告诉她,他爱了她许多年,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得到她,她只怕也不会相信吧。   华夜离狠下心,道:“不错,我想不到其他可以留住你,让你一心帮我的办法。”   慕容云舒沉默了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小姐!”绿儿尖叫,“你怎么可以嫁给这个坏蛋?!”   华夜离则意外地看向慕容云舒,他没听错吧,她竟然这么干脆……   慕容云舒不理会绿儿,看向华夜离,冷笑道,“很意外吗?我早说过,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这句话简直就像一柄剑,刺得华夜离心痛不已。她当真为了救楚长歌,什么都愿意……   慕容云舒又道,“我与楚长歌有婚约在身,所以嫁给你之前,我必须先与他解除婚约。”   “你要在成亲之前先见他?”华夜离面露担忧。   “你放心,我劷容云舒一言九鼎,绝不会食言。”慕容云舒又道:“慕容府的人,最重信誉。我若食言于你,以后死了也没脸再见列祖列宗。”   慕容云舒的话,华夜离一点也不怀疑。汇丰钱庄之所以经久不衰,就是因为慕容府名声在外。   “好,我让你见他。”华夜离道。   得到应承,慕容云舒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   华夜离言出必行,第二日便将慕容云舒送去囚禁楚长歌的山洞之中。不过一路上慕容云舒的眼睛都被蒙着,所以她看不到沿途的风景,更不认得路。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见到他了。   望着石台上蓬头垢面的楚长歌,慕容云舒只觉眼眶一热,泪如泉涌。   “云舒!”楚长歌狂喜之下唤出慕容云舒的闺名,立刻跳起来想去抱她,不料手脚链长度有限,这饮动,手脚俱被铁链勒得生痛。但是这点小痛,转眼就被喜悦的洪流冲得无影无踪。   楚长歌静静地望着慕容云舒,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才轻声说道:“过来我这边。”   慕容云舒一面擦脸上的泪水,一面点头,淌着及膝深的水,跌跌撞撞朝石台走去。   楚长歌看着她走近,一步一步,她每走近一步,他的心跳就加速一分。当她终于走到伸手可及的地方时,楚长歌猛地将她抱住,紧紧地,恨不得将她融进骨髓中。   慕容云舒也反搂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侧脸贴在他的胸膛,闭上眼,凝听着他的心跳声,漂浮许久的心,才终于找到可以停泊的岸。   思念的潮水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慕容云舒现在才发现,自己竟这般渴望这个怀抱,恨不得在这里靠一辈子。   这一刻,感情洁癖、爱与不爱、理智、骄傲……统统被慕容云舒抛到九霄云外。她脑中所想的,只是靠近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将她的心完全占据的男子,与他紧紧相拥,让瞬间成为永恒。   楚长歌也情难自已,天晓得,这些日子以来,他最怕的,就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好在,一向爱与他开玩笑的老天,终于严肃了一次,把她送到了他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楚长歌忽然轻唤一声,“云舒。”   慕容云舒从来没听过楚长歌这样温柔的唤她的闺名,心立时漏跳了半拍,面露羞涩,“嗯?”   “我们成亲吧。”   慕容云舒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提出成亲,楞了几秒才从他怀中退出来,望着他期盼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不好。”   顷刻,楚长歌的身子僵硬了,表情冻结了,喉咙卡住了。难道这么久以来,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楚长歌本想问‘为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他是楚长歌,得天独厚、不可一世的楚长歌,只许他负人、不许人负他的楚长歌。被拒绝已是一种悲哀,他若再追问原因,岂不是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可怜?   正文 第七十三章:不够深爱   慕容云舒以为楚长歌会问为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落。松一口气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其中的原因。而失落是因为,他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好似她答不答应,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慕容云舒垂下眼,心里说不出的闷。   “你答应了小梁王什么条件?”楚长歌忽然问。   慕容云舒心一惊,抬眼问:“你怎么会知道?”   “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遇上这种事,你肯定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楚长歌笑着说,嘴角掀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慕容云舒深深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道:“我答应嫁给他。”   顷刻,楚长歌只觉脑中轰地一声惊雷,将他仅存的理智击碎,“你要嫁给华夜离?!”他低吼,脸色铁青。   这是慕容云舒第一次见到楚长歌冲自己发怒,真正的发怒,心里既心虚又胆怯。她其实不用告诉他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打算真正嫁给华夜离,答应华夜离的条件,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可她还是说了,因为,她想看一看,得知她将嫁给别人,楚长歌是否还能像被拒婚那样……无所谓。   幸好,他动怒了,怒气冲天。目光一触及到楚长歌那恨不得扯断铁链掐死她的表情,慕容云舒就心情愉悦得不得了,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很得意的笑。   “你……”楚长歌见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蓦地冷静下来,问道:“你刚才是骗我的?”   “不是。”慕容云舒笑着摇头,道:“他提出了让我下嫁给他的条件,我也答应了。”   楚长歌脸色又一黯,道:“慕容府的子孙,绝不会失信于人。”她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该死的!她竟然拒绝了他而答应华夜离……忽然,楚长歌脑中一个激灵,恍然大悟,“你刚才拒绝我,是因为答应了嫁给华夜离?”想到她的拒绝事出有因,楚长歌心中的那团小火苗,又死灰复燃了。   闻言,慕容云舒微微垂眸,几许轻愁爬上柳眉梢头。她道:“不是。”华夜离还不够资格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好大一盆凉水。楚长歌觉得浑身凉透了。   慕容云舒用余光觑他一眼,又道:“你不想知道原因?”   楚长歌苦笑,“女人拒绝男人的求婚,除了不爱,还能有什么原因?”   慕容云舒心一颤,道:“你……是这样想的?”   “难道我想错了?”楚长歌还在苦笑,眼底却闪现几许期盼之色,期待她能够否定他的想法。   慕容云舒望着他,深深地凝望着那双让她着迷的黑眸,半晌,垂下头去,道:“不错,是不爱。”不够深爱,所以无法委屈自己。   果然……不应该心存希望。楚长歌只觉心中又酸又苦,身体也仿佛被人瞬间抽去了力气,有些站不稳了。   盯着地面沉默良久,楚长歌道:“你走吧。”此时,他仍然盯着地面,因为他怕一抬头,看见眼前的她,就没有决心说出这句话了。   看着一派颓然的楚长歌,慕容云舒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是那么骄傲的人,竟然低下了头……   “你……自己保重。”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没有答话,因为他已没有说话的心情了。只盼着,她能早点走。   “你……”慕容云舒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唇,转身离去。临出山洞,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悬在嘴边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   楚长歌还来不及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慕容云舒便已被华夜离的人蒙上眼睛,带走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什么两全其美?   楚长歌完全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弄懵了。   *   与此同时,梁王府内,徐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王爷,您好糊涂啊!那慕容云舒是何等聪明的人,您让她去见楚长歌,那不等于给她打开了营救楚长歌的大门吗?若是别的女子,蒙上眼睛能万无一失,可她……她是慕容云舒,是慕容府的大小姐,是掌管天下财富的女子,就算蒙上了她的眼睛,绑住了她的手脚,她还是有千百种方法记住路!”   华夜离道:“就算她没有记住路,我也会放走楚长歌。”   “王爷,您……您……”徐斛又急又气,最后长叹一声,道:“那楚长歌可是魔教教主,抓他一次已是运气!一旦放走他,那就等于放虎归山,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可走!”   闻言,华夜离心中有了一丝的动摇,但一想到慕容云舒的承诺,又心安了。“她答应嫁给我了。”   “王爷啊!”徐斛急得嘴唇发颤,过了许久,才深深地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人心不是物品,交换不来的。您若真喜欢慕容云舒,就应该用心打动她。”   华夜离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可是他更明白,慕容云舒的心里,早已容不下其他人。只要楚长歌存在于这个世上,她的眼中便不会有别人。   既然得不到她的心,就先得到她的人。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明白,这个世上,不止楚长歌一个男人。   徐斛除了叹气,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这时,有护卫进来禀报,“启禀王爷,慕容小姐回府了。”   顷刻,华夜离眼底一亮,冷硬的脸廓柔和了许多,“知道了,退下。”护卫一离开,华夜离便对徐斛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说完,抬腿便走。   徐斛望着华夜离那明显迫不及待的步子,再次叹气,慕容云舒固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有她相助,不愁大事不成!但是,她若无心于王爷,只怕……只怕……   徐斛实在不敢想象后果,无奈地摇头叹道:“自古红颜多祸水啊!”   “又是哪位姑娘得罪徐军师了?”   徐斛抬头,一见是小梁王座下谋士之一赤尤,顿时沉下脸,拂袖而去。赤尤这个人,心术不正,他最是不愿与之来往!   如此不招人待见,赤尤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眼底露出一丝狠厉。心道:“只会纸上谈兵的狗东西,看我不将你敢出梁王府!”   徐斛的心里,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一个是民间的财主,一个是江湖的霸王,与他们任何一个为敌都不是明智的做法,王爷偏偏如此感情用事,实在……不是明主所为!   徐斛边走边摇头,痛心不已。当今圣上软弱无能,太后外戚专政,太子心胸狭窄,小梁王优柔寡断……放眼望去,明主何在?   国无明君,百姓遭殃啊!   *   慕容云舒回到梁王府后,一直心不在焉,所以直到华夜离走到跟前,她才猛然回神,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她随口问。   “来看你。”华夜离径自在她左边坐下,道:“你见到他了?”   慕容云舒轻轻点头,“嗯。”   然后,两人皆沉默。   许久,华夜离道:“他答应退婚了吗?”华夜离本不想急着提这件事,可除了这件事,他又找不到其他话来将尴尬打破。越靠近她,越发现,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少得可怜。仅有的话题,都是令她不愉快的。华夜离在心中苦笑,他怎么会将自己置于如此悲哀的境地。   慕容云舒没有直接回答华夜离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放他离开,我留下来帮你夺江山。”   华夜离一愣,“你想反悔?”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你以为皇帝、太子以及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各路藩王,会让我嫁给你吗?”   “本王的婚事,由不得他们指指点点!”华夜离厉声道。   慕容云舒嘴角微弯,“那么老梁王呢?”   “你怎么知道……”话说到一半,华夜离便没有问下去了,因为他已经猜到。父王不支持他造反的事,必然是王朝、张裕透露出去的。“不错,父王并不支持我娶你。但只要母妃支持,父王就不会再反对。”   “看来,老梁王对王妃很是情深意重啊。”慕容云舒意有所指地说。   华夜离忽然有种错觉,听她的口吻,好像她什么事情都知道了……这不可能,许多事情,是王朝和张裕都不知道的……她不可能知道。   “你下嫁于我,我放楚长歌走,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华夜离突然很不安,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既然你坚持要给自己树敌,我也不用再多说了。只要楚长歌重获自由,我便披上嫁衣。”但不是为你。她在心里这样补道。   华夜离道:“你先嫁给我,我再放他。”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协议了。”   “我们是达成协议了。但是必须先成亲。”徐斛的话有道理,楚长歌是个危险人物,必须先成亲再放人,免得事情有变。   慕容云舒蹙眉想了想,道:“好,想必你也担心夜长梦多,我们就三日后成亲。成亲后,你立刻放他走。”   “好。”这时,华夜离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慕容云舒则垂下眼,淡淡笑,对即将到来的婚礼,充满了期待。   正文 第七十四章:抢婚   翌日,小梁王即将迎娶慕容云舒的消息就传遍了蜀州,很快又传出蜀州,传到皇宫及各路藩王的耳中。大业王朝分九州,京州为帝都,其他八州分别由八位藩王坐镇,势均力敌,相互牵制。而如今小梁王与慕容云舒的联姻,无疑将这种平衡打破。皇帝心慌了,八王心动了。   帝都之内,紫禁宫中,金銮殿上,皇帝龙颜大怒,拍案重喝,“慕容云舒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与梁王沆瀣一气!难怪她当初拒绝朕的赐婚!”   “皇上息怒。”众大臣齐呼。   皇帝大‘哼’一声,拂袖而去。   退朝后,华陵天立刻来到御书房,“父皇息怒,据儿臣所知,慕容云舒早已与魔教教主楚长歌定了亲,绝不会另嫁他人。这其中必有蹊跷。”华陵天请命道,“请父皇准许儿臣到蜀州一探虚实。”   “不行!”皇帝果断拒绝,“梁王父子狼子野心,你去蜀州,无异于羊入虎口,太危险了。你就留在宫中专心学习治国之策。去蜀州的事,朕会交给其他大臣。”   “可是……”   “朕意已决,你先退下。”   “是,父皇。”   华陵天一离开,皇帝便召来密使,道:“传朕口谕,命户部侍郎聂青立刻前往蜀州,阻止慕容云舒与小梁王的婚事。”   *   与此同时,各地的藩王纷纷派使者前往蜀州梁王府,表面上是来贺喜,实际上却是为了一探虚实。若慕容云舒真的与华夜离联手,他们也好见风使舵。   只可惜,各州郡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路途遥远,是以各路使者还未到,梁王府就已经紧锣密鼓办喜事了。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八抬大轿,慕容云舒直接在梁王府的客院,凤冠霞帔,只等良辰吉时一到,嫁入主院。   从大门到后门,梁王府上上下下,能贴字的地方,全贴上了大红‘囍’字,当真是喜气洋洋。   新房内,慕容云舒已经梳妆完毕,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心里不知想着什么。在她身后规规矩矩站着两个丫鬟,喜娘则在一旁念叨着各种条条框框。   “小姐。”绿儿一脸神神秘秘地从外面走进来,出声引起慕容云舒的注意。   “什么事?”慕容云舒通过镜子看向她。   绿儿瞄了丫鬟和喜娘一眼,道:“借一步说话。”   说完,绿儿往外靠窗的角落走去,慕容云舒走了一步便停下来。   “小姐。”绿儿回头问,“怎么了?”   “我已经借你一步了。”慕容云舒无比坦然地说。   绿儿闻言跺了一下脚,气急败坏的将她推到墙角,又警惕地觑了丫鬟和喜娘一眼,才低声说道:“小姐,我今天想啊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让你不用嫁给小梁王那个坏蛋了!”   “哦?”慕容云舒扬起漂亮的眉梢,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找人代嫁。”绿儿得意地说。   慕容云舒装出饶有兴趣的样子点了点头,道:“找谁?”   “找……随便找啊。”绿儿道。   “随便去哪里找?”   “去……去……我还没想到。”绿儿苦着脸道:“不然,你让我再想想?”   “没时间了。”   “可是……”绿儿急了,“小姐,你不能嫁给小梁王那个坏蛋,你嫁给他了,姑爷怎么办?”   绿儿从进门起,就属这句话说进了慕容云舒的心里,也让慕容云舒那双原本波澜不兴的清澈眸子,激起了涟漪。“他的事,不需要我操心。”她冷冰冰地说。   绿儿眨眨眼,“咦?小姐,你是不是和姑爷吵架了?”不对呀,姑爷人在哪里都不晓得,小姐怎么会跟他吵架呢?可是,小姐那语气,分明是在和姑爷闹别扭。   慕容云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道:“你再去院子里种一棵草。”   绿儿目瞪口呆,她没有听错吧?这都火烧眉毛了,小姐怎么还记着种草这一茬?   慕容云舒又对喜娘和丫鬟说道:“你们也都出去,吉时到了再来叫我,我想休息一会儿。”   “是。”喜娘与丫鬟鱼贯退出。   绿儿也一脸不解地边嘀咕边朝外走,顺便替主子把门关上。   众人离开后,慕容云舒便扯下头上压得她脖子都快断掉的凤冠,想起昨晚的事,眉梢爬上几许担忧之色,单手托腮怔忪起来。   ……   在焦急的等待了两日之后,万能的魔教终于从靖边侯那里‘借’来了削铁如泥的七星宝剑。于是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之际,慕容云舒便让东南西北四人陪她去救楚长歌。   那日去见楚长歌的途中,慕容云舒的双眼虽然被蒙上了,但是耳朵没有被堵上。她天生过耳不忘,加之那时又刻意记下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以及马车的方向,是以当她再闭上眼时,路线就以一种特殊的形态呈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慕容云舒坐在马车内,闭着眼睛,喃喃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左拐……一、二……”   刚数到‘二’,慕容云舒陡然睁开眼,道:“不对。”   东护法道:“什么不对?”   慕容云舒道:“左拐弯后,马车应该驶上碎石子路,车轮在地面上滚动,会发出低低地细细地‘吱吱’声,可是现在的声音却如流水般轻畅。这条路肯定是一条平坦的路,而不是碎石子路。”   东护法惊讶不已,“夫人说得对,这条路的确是平坦的路。”   “会不会是夫人记错了方向,应该往右转弯?”南护法道。   “不会。”慕容云舒想了想,道:“可能是这马车的轮子与那日的车轮大小不同。”   西护法一拍大腿,道:“肯定是这个原因!那日夫人上马车后,我便在后面跟踪,虽然被那马车七绕八绕的跟丢了,但我清楚的记得那马车的轮子,比一般的车轮大出许多。我当时还奇怪,这小梁王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马车。现在想来,他定是怕夫人记下来去的路,所以故意用市面上不常见的大轮马车。”   其余三人皆点头,异口同声道:“我也有印象。”   想起那日的事,四人无不懊恼至极。若不是他们轻功不济,被小梁王的马车甩开,早就将教主救出来了。幸亏夫人有先见之明,留了一手。   慕容云舒道:“既然车轮比现在这个大,那么那条碎石子路,一定在前面。你们继续赶车,留意左边的岔路。看见碎石子路便转弯。”   “是。”   四人赶动马车,慢慢行走。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条碎石子路出现在了左边。   慕容云舒道:“好,本来应该走十八圈的路,我们用了三十六圈,看来,梁王的那辆马车车轮,比我们这辆足足大了一倍。接下来,我将圈数加倍,转角方向不变,就能找到那个山洞了。”   “夫人果然智慧过人!”北护法拍手大赞。   “的确比你聪明一点。”慕容云舒淡淡道。   北护法那两只刚合上的手僵硬了,虽然是事实,但……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东南西三人则哈哈大笑,沉闷的夜,活泼了许多。   当慕容云舒一声‘停’字令下时,三人再也笑不出来了。   “夫人,这里……”东护法犹疑着开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慕容云舒下马车一看,也愣住了。兜兜转转大半天,居然来到了梁王府的侧墙外。   慕容云舒望着身前这堵高墙,良久,忽然想起一件事,瞬时眼前一亮,道:“你们可还记得云四娘曾提到过的梁王府密道?”   四人闻言恍然大悟,“莫非密道的入口就在这里?”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慕容云舒抬眼看了看天色,道:“东护法,你立刻去八卦楼找云四娘。”   “是。”   东护法刚一转身,只听一声娇滴滴极媚的身体从侧前方传来,“慕容妹子,你现在若想买这机密,价钱可不止五千哦。”话音未落,只见云四娘穿着一身颜色极热闹的衣服扭腰摆臀而来。   慕容云舒大喜,笑道:“五万如何?”   云四娘一愣,接着眉开眼笑,“慕容妹子,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十万。”慕容云舒道。   云四娘的笑容僵住了,“你……”   慕容云舒又道:“二十万。”   云四娘被吓得回过神来,连声叫道:“别别别。那楚长歌虽然长得俊,但也不值二十万啊!”   此言一出,东南西北四人皆给云四娘一计杀眼,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慕容云舒则一脸云淡风轻,笑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享受挥金如土的感觉罢了。”   享受……挥金如土……东南西北四人瞬间石化,难怪世上有那么多人仇富……瞧那语气,瞧那措词,实在很令人……发指啊!   云四娘又楞了几秒,接着笑哈哈道:“妙,真是妙!就冲你这句话,我不收钱把情报白送给你。”   慕容云舒道:“不必了,我还是用钱买吧。”   “为什么?”天上掉馅儿饼也不要?   慕容云舒道:“我怕以后你向我讨这个人情的时候,二十万两伺候不了。”   云四娘立时满脸黑线,“你当我云四娘是什么人?”   “视财如命的人。”慕容云舒实话实说。   云四娘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特的女子?不仅说话直接,还句句在理……   “不错,我的确视财如命,所以这情报不会白送给你,我不但要收你的银子,还要你欠我一个人情。”云四娘笑容满面。这乘火打劫的事,她再熟练不过了。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道:“罢了。你把密道的机关打开吧。往后若有什么事,我慕容云舒定会全力相助。”   “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嘛!”云四娘笑得花枝乱颤,乐滋滋打开密道的机关。众人只觉地动了动,墙角便出现一个小洞,只要不是两百斤的胖子都能走得进去。   “这个狗洞就是密道的入口?”北护法怪叫。   慕容云舒瞟了北护法一眼,道:“这么隐秘的洞,连你都找不到,狗又怎么会找得到……”   北护法嘴角抖了抖,可不可以不要把他与狗相提并论……   慕容云舒又道:“你就在外面守着,不许狗入内。”说完,便要钻进洞里。   “让我在前面探路。”东护法道。   “也好。”慕容云舒退后一步给他让路。   东护法进去后,慕容云舒等人皆鱼贯入内,留下一脸哀怨的北护法,不断的消化着那句‘你就在外面守着,不许狗入内’,越想越觉得这话与‘顾北川与狗不得入内’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容云舒跟在东护法后面沿着密道走,走了约莫半刻钟,她忽然停下来,看着右边的石壁,道:“这里应该有一个出口。”   “出口在前面,只剩几步远了,出去就是梁王府后花园的假山了。”云四娘道。   假山?慕容云舒喜上眉梢,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假山附近,有一个小湖,与梁王府后面的月明湖想通。而楚长歌被囚禁的地方,也有水。   “这里肯定有一个出口。”慕容云舒望着光秃秃的石壁重复一遍。   “夫人退后几步,让我来试试。”东护法道。   慕容云舒依言退后。东护法走到石壁前,双掌运气,猛地击中石壁。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石壁破了一个洞口来。   “就是这里!”慕容云舒透过洞口看到洞内的情形,喜不自胜,迫不及待的抢先跨过废石钻进石洞内。   众人见她进去,正要跟上去,却见她刚一过洞便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背影看起来很僵硬,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刺激。   云四娘弯下腰轻声叫喊,“慕容妹子?里面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不动了?”   慕容云舒没有吭声,活像被人点了穴一般。   云四娘奇怪地皱了皱眉,弯身跨过去,一见洞内的情形,立时就明白慕容云舒为什么不说话了。三、四平米的石台之上,四条铁链一头栓在粗粗的铁柱上,一头落在石台上,尾端都有很明显的断裂痕迹。   很显然,楚长歌早已逃出生天。   “哈哈哈……”云四娘笑弯了腰,“楚长歌果真没有让我失望,小梁王要与他较量,至少得回娘胎里再蹲上个二、三十年。”   东、南、西三人也嘘一口气,他们就说嘛,咱魔教的教主,横行江湖、无所不能的教主,怎么可能被困在石洞之中等死!   唯独慕容云舒,面无表情,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他是怎么逃走的?他既然逃得走,之前为什么不逃走?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逃走了,这很好。   可他既然逃走了,为什么不来找她?   难道他晓得,她替他担心得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吗?   ……   ……   “慕容小姐,吉时到了。”喜娘在门外叫。   慕容云舒回神,淡淡道:“进来吧。”   吉时到,该拜天地了。   虽然由于时间仓促婚礼一切从简,但对于平常人来说,这场婚礼依旧盛大无比。蜀州的地主财阀、达官贵人,该来的都来了。   喜娘一面扶着慕容云舒进入大堂,一面拉长声音高声叫道:“新娘到——”   华夜离一声大红新袍,胸前戴着硕大的红花,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非常高兴。   而一旁的徐斛则担心不已,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个婚礼,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诡异。那慕容云舒可是魔教教主未过门的妻子,如今王爷强娶之,等于给楚长歌戴绿帽子,虽然楚长歌被囚禁不能来捣乱,但那成千上万的魔教教徒,又岂会善罢甘休?   华夜离不是傻瓜,心中当然也有此担忧,不过,他早已在王府四周埋伏了高手,一旦魔教的人出现,便杀无赦。   望着凤冠霞帔款款而来的心上人,华夜离的眼神闪了闪,有些紧张地从喜娘手中接过慕容云舒的手,细心的牵着她站到大堂中央。大堂之上,坐着梁王夫妇。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司仪还来不及将‘夫妻对拜’三个字说出来,只见一柄长枪横空而来,直捣梁王妃面盘。   华夜离情急之下以身挡枪,左肩被刺中!   “离儿!”   “王爷!”   梁王夫妇面露骇色,焦心不已。   徐斛则跑过去扶住华夜离,并大叫一声,“护驾!”   华夜离却推开徐斛,道:“保护王……”‘妃’字硬生生卡在咽喉之中,出不来了。因为他看见,她的红盖头已经揭开,露出倾城容颜,而她的身后,站着四名青衣男子。那四名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随她一起入府的魔教护法。   华夜离面色微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该问他们。”慕容云舒一脸无辜抬手指了指身后的四人,笑道:“不过我猜,他们应该是来抢婚的。而且,抢的人应该是新娘子,也就是我。”   “你竟然食言而肥!”华夜离不是傻瓜,很清楚这出戏的导演是谁,气得双眼冒火。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悦地冷着脸说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已经遵守承诺穿上了嫁衣,你能否将我娶进门,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今日若有人将我从婚礼上劫走,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言下之意,‘我也很想嫁给你,可惜人家要抢我,你又抢不赢,怪谁呢?’   “你……”华夜离怒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王爷!”徐斛惊叫着去扶,却被华夜离挡开。“好,就让本王看看,是你们的武功高,还是本王的军队强!”语罢,高喝一声,“亲卫兵何在?!”   顷刻,全场鸦雀无声,只等大军冲进来。可惜,众人等了许久,都没见半个士兵的人影。   东护法冷笑一声,也高喝道:“魔教教徒何在?!”   瞬时,无数红衣男子从天而降,人手一个梁王府亲卫兵。当他们将那些士兵扔到地上时,众人顿时有种地动山摇的错觉。   华夜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慕容云舒却刚好相反,笑盈盈道:“他们是楚长歌送给我的十里红妆。你若想留住我,首先得将他们留下。”   华夜离尽量不去看慕容云舒,因为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她,偏偏,她不仅是这场戏的导演,还是观众。“别忘了,你们的教主还在本王手上!”华夜离将视线投向四大护法。   北护法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你不用一再提醒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要命的事。”   华夜离怔了怔,脸色越来越黑。   西护法则哥俩好的拍了拍北护法的肩,道:“小北啊,越来越会说话了。”   难得收到自家兄弟的夸奖,北护法腼腆地笑了笑,道:“被夫人损惯了,慢慢也就会说了。久病成医嘛。”   西护法满脸黑线,“‘久病成医’不是这样用的。”   “那该怎么用?”北护法不耻下问。   西护法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然后看向南护法,“大南,你肚子里墨水多,你说该怎么用?”   南护法无比淡定地说道:“比如你隔三岔五给小梁王一枪,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再遇上枪伤,他就知道这伤口该用什么药治了。”   西护法闻言哈哈大笑。北护法则恍然大悟,然后一脸跃跃欲试地看向小梁王,似乎很想帮小梁王‘久病成医’。   这时,老梁王厉声道:“够了!这个媳妇,不要也罢。你们走吧!”   “不行!”华夜离道:“本王数三声,你们立刻给本王消失。否则,就等着替楚长歌收尸!”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慵懒、优雅、邪魅、猖狂的笑声陡然响起,从屋内的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有人在笑,让人瞧不出笑声的源头。   华夜离剑眉紧锁正想问一句‘是谁在装神弄鬼’,却见门外的红衣人全部单膝跪下,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   “参见教主!”   正文 第七十五章:表白   当一身白衣的楚长歌飘然而来时,慕容云舒只觉轰然的狂喜袭上心头,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喜悦冲昏头脑。她原本以为,他因为恼怒被她拒婚,逃出山洞后便一走了之了,没想到他竟然不仅没走,还来到了婚礼现场。慕容云舒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安排了这一出戏,如果她没提前吩咐东南西北四人带着魔教众人来抢亲的话,来抢亲的人就是楚长歌了,那个时候,必定比现在更精彩。   楚长歌心知慕容云舒绝不会甘心受制于人,料到她定会有所准备,所以早早藏在房梁之上,坐等好戏。她果然没教他失望,演了一出大快人心的戏。若不是华夜离一口一个‘替楚长歌收尸’,听起来晦气,他也不会这么早露面。   楚长歌长臂一挥,示意众教徒起身,然后翩然落于慕容云舒身侧,道:“夫人受惊,为夫来迟了。”   的确很迟。慕容云舒将身子转向另一侧,看也不看他一眼。   “被拒婚的人又不是你,你气什么?”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听他提到拒婚,顿时面露囧态,道:“被拒婚的人是你,你为什么不生气?”她倒宁愿他生气,至少,生气代表他在乎。   楚长歌道,“我当然不会跟你生气。”说完,有意无意地瞟了瞟她身后的东南西北四人。   四人立时倒退三步,教主不跟夫人生气,那么,心底的气,就只能找别人出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别人,指的是哪四个炮灰……   “不可能,不可能,千年玄铁打造的铁链,没有人能够弄断……”华夜离一脸的不敢置信。   楚长歌冷笑一声,冰冷的眼神如利剑般陡然直逼华夜离,道:“我楚长歌若是几条铁链能够困得住的,又岂会活到今日?”   东南西北四人暗暗点头,这真是一句大实话。像教主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若没有通天的本事,早就不知死几百回了。兴许,楚长歌二世都已经长大成人,出来兴风作浪了。   华夜离趔趄倒退几步,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只求一个答案,“你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楚长歌笑得极柔和,却给人恐怖的阴森之感。   华夜离又看向慕容云舒,眼中满是痛楚,沉声问:“你既然早就知道他已经逃脱,又何必参加婚礼?”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慕容府的人,一言九鼎,决不食言。我既然答应了要嫁给你,那么这个过场,自然是要走一走的,否则,将来有人故意找我的晦气时,用这件事来指责我言而无信,我岂不是要吃哑巴亏?”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你抓走楚长歌,害我提心吊胆,马不停蹄从金陵赶来蜀中,受尽颠簸之苦,这笔账,若不算清楚,我寝食难安。今日让你的新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抢走,让你颜面扫地,这只是一个开始,其余的账,留着以后慢慢算。”她会让他明白,慕容府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慕容云舒的这番话不是剑,却比任何一把利剑还要锋利,直插华夜离的心脏。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将自己视为仇敌,更令人心痛了。   楚长歌笑吟吟道:“我原想将梁王府杀个鸡犬不留,不过既然夫人说要慢慢折磨你,那么,我就姑且留你一命。”   口里明明说着冷酷无情的威胁,脸上却笑得和颜悦色。好似对他来说,杀人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这让在座的宾客开始冒冷汗,想走又不敢走,心惊胆战的。   楚长歌一一扫视众宾客,突然,视线停留在一满面恨容的女子脸上,嘴角轻勾,眼底晃过一缕杀光。   被他盯上的女子,正是唐门唯一的幸存者——唐三娘。唐三娘心知自己曾对慕容云舒下毒,楚长歌绝不会放过她,是以抢在他还未动手前快速发出一枚毒镖,拼死一搏。   眼快的人看到这一招,皆倒抽一口凉气,看向楚长歌。盼着唐三娘能一招得逞,除去这江湖一害。   熟料,楚长歌自始自终不动如山,嘴角带笑,两只手被在身后,一派气定神闲。   再观唐三娘,此时已面色惨白,她双手掩着自己的咽喉,眼睛瞪着楚长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楚长歌冷哼了一声,便将视线移向其他地方,寻找下一个该死之人。   唐三娘瞪着楚长歌,咽喉里在‘咯咯’地响,就在楚长歌移开视线的那一瞬,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这时才有人发现,她发出去的那一枚毒镖,竟插在她的咽喉之上!没有人去检查唐三娘是否已死,因为——唐门毒镖,见血封喉。她用来对付楚长歌的毒镖,必然是毒中之毒。   唐三娘一死,众人皆暗暗往后挪,头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去,生怕不幸被活阎罗选中,死无葬身之地。唯有一人,满目嗜血疯狂,恨恨地瞪着楚长歌。等到楚长歌背朝他时,便连人带剑一起刺向楚长歌的后背。众人又倒抽一口凉气,不过这回却是担心刺杀者的鲁莽行为惹怒楚长歌。   突然,‘叮’地一声,那柄剑断成三段,落下,当它落到地面上时,却碎成了粉末。   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却没有一个人瞧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众人只知道,这一定是楚长歌出的手。但楚长歌到底是怎么出手的,却不得而知。   那男子刺杀楚长歌不成,疯也似地狂叫道,“你杀死三娘,我和你拼了!”说完,便如疯狗一般扑向楚长歌。   楚长歌轻松一个旋身,逼开他的攻击,不悦地说道:“你若还想活命,从这一刻起就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那男子狂笑道:“我为三娘背叛族人,如今三娘一死,我也不想活了!”   楚长歌闻言剑眉一锁,道:“你是什么人?”   “不妨告诉你,慕容云舒之前所中的夺魂丹,就是我赤尤的!”   果然如此!楚长歌听他说为了唐三娘背叛族人,心中就已略微猜到了他的身份,如今既然已证实他就是将夺魂丹带到大业王朝来的黎族叛徒,那么,死——就是他唯一的出路。   楚长歌右手微微运气,正想给他一掌,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疾叫,“楚公子手下留情!”楚长歌陡然收住真气,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黎族的第一巫师,胡伯格。   “胡伯格!”赤尤惊呼。   胡伯格看向赤尤,一脸痛惜地摇了摇头,然后对楚长歌说道:“请看在公主的份上,将赤尤交给我待会黎族处罚。”   听到胡伯格提到‘黎族公主’,慕容云舒神色微变,看向楚长歌。   “别让我再见到他。”楚长歌闷闷地说。说实话,此人可恶至极,若不是他将夺魂丹带出黎族,唐门也不会拿它来对付惜月,小梁王更不会拿它来对付云舒,单凭这两点,杀他一千遍都不够,更别说他给王朝、张裕引路潜入黎族劫走云舒的事。可是胡伯格搬出黎族公主来,楚长歌不得不卖这个人情。毕竟,黎族公主的身体里,住着惜月的灵魂。   而楚长歌的话,却让慕容云舒心坠入谷底。她抿了抿嘴,对华夜离说道:“你当日问我是如何劫走王朝、张裕的,现在,我就回答你这个问题。”说完,看了东南西北四人一眼。   四人立即心领神会,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便与慕容云舒一起消失了。   就这样,在华夜离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华夜离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想通必是那四名男子施展轻功将她带走了。   楚长歌虽然不懂慕容云舒为何突然离开,但她既然已走,他也不必再逗留了。   于是,楚长歌也消失了。接着,‘十里红装’也消失了。   众人大松一口气,心中皆叹道:魔教的人,当真惹不起啊!   *   当楚长歌追赶到八卦楼时,却被云四娘告之慕容云舒已经离开蜀中城,心中又焦急又疑惑,不懂她为何不等他。   楚长歌策马疾驰,终于在蜀中城外赶上慕容云舒的马车,在马车前方十米处停下来等她。   四大护法立即停下马车,然后识相地默默走开。带夫人‘私奔’已是死罪,再留下来当第三者、第四者、第五者、第六者,那与找死有什么两样……   绿儿也很通情达理地走到路旁的小树林里坐下,不远不近,刚好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   “陪我走一段。”楚长歌将马驱赶到马车旁,向她伸出手,与在金陵城外救她时一样。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有些犹疑地把手交给他。   楚长歌慢慢握紧她的手,没有立刻拉她上马,而是就那样静静握着她的手,深邃的眸光始终凝视着她的容颜,像是在宣誓着什么。   慕容云舒的心怦怦直跳,流连在沦陷的边缘。   突然,楚长歌用力将她拉上马背,接着猛地夹紧马肚,低吼一声‘驾’。骏马奔腾,绝尘而去。   慕容云舒下意识地抱紧他,心跳得越来越离开,因为马实在跑得太快,稍有不慎便会将她甩出去。   楚长歌却完全无视她的紧张,越骑越快。   跑出好长一段路之后,慕容云舒终于忍不住说道,“慢一点。”   楚长歌立刻拉缰绳,减缓马儿奔驰的速度,但依旧很快。   慕容云舒干脆说道:“停下来。”   话音刚落,马儿便一个急刹脚,停了下来。慕容云舒因马儿的陡然停止身子往前一冲,鼻子狠狠地撞在楚长歌背上,痛得她直皱眉。“你对我有意见就直接说。”   “这句话该由我说。”楚长歌跳下马,抬头,凝视着她的双眸,沉吟了好久,才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一般,深情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心里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去猜。你的心思藏得那么深,拒绝任何人的窥探,就算我有心去猜,也猜不到。”   慕容云舒也望着他,眼中带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长歌继续说道:“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做到。就像刚才骑马一样,你若感到不舒服,让我慢一点,我就慢一点,让我停下,我就停下。”顿了顿,他又道:“即便是不合理的要求,我也可以做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满足你。只要,你肯对我说。”   楚长歌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慕容云舒还能无动于衷的话,她就真的是个冷血了。很明显慕容云舒并不是。   “我……并不是想闷在心里的。”慕容云舒垂下眼,像做错事的孩子般望着地面,道:“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那样惨淡的事实。我以为,只要我不问,只要我主动退出,就不会伤心不会难过,可是,一听到有人提她,甚至一不小心想到有这个人存在,就会莫名地心痛,除了逃走,我实在……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说到自己无计可施时,慕容云舒心中一酸,湿了眼眶。   楚长歌却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惨淡的事实?什么主动退出?那个‘她’又是指谁?你到底在说什么?”   慕容云舒猛地看向他,发现他脸上的莫名其妙不是装出来的,他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怎么会这样?难道……她误会他了?“那个‘黎族公主’不是你的……吗?”慕容云舒忽然觉得不管在‘你的’后面加什么‘词’心里都不舒服,所以干脆就什么也没加。   楚长歌楞了一下,“你说惜月?是啊,她是我妹妹,怎么了?”   妹妹?妹妹!慕容云舒觉得自己简直被雷劈到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问道:“亲妹妹?”   楚长歌点头,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我比她早出来三分钟。”   早出生……三分钟……这样说来,竟是龙凤胎……   慕容云舒此时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楚长歌一脸不解,“你突然提惜月干什……”突地,楚长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云舒,你该不会以为惜月是我的旧情人吧?”难怪她那日在山洞里说什么‘两全齐美’,原来……   慕容云舒红着脸,咬着唇,低着头,哪里有洞……   “哈哈……哈哈哈……”楚长歌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心。   慕容云舒恼羞成怒,“不要再笑了!”没有洞,有个梯子也好啊。她这样坐在马背上,简直就像被丢在高高的台上,让人肆无忌惮的围观。尽管观众只有一个……   “好,不笑了,我不笑了。”楚长歌将笑意强压下去,然后问道:“这就是你拒绝我的求婚的原因?”很好,他的自信回来了。   慕容云舒实在很想堵住他的嘴,或者骑马逃走,奈何她既打不过他又不会骑马——就算会骑,也跑不过他。   “原因之一。”慕容云舒老老实实地回道。   楚长歌一挑眉,“其他原因是什么?”   “很多。”   “比如。”   “比如皇帝不会让我轻易嫁人。”慕容云舒随口说出一个原因。   “放心,死人是不会有意见的。”挡婚者,死。   “……”慕容云舒扶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能不能先放她下去?虽然俯视人的感觉很好,可俯视他……就一点也不好了。不仅没有优越感,还感到无尽的压迫。   楚长歌笑道:“你先答应我,一回到金陵,我们就成亲。”   他果然是故意的!幸亏她之前把心里的疙瘩说出来了,不然,她猜他一定会把她一直丢在马背上,直到她开口为止。   什么叫威胁,这就叫威胁!   慕容云舒只象征性地犹豫了几下,便道,“好,我答应你。”   楚长歌闻言大喜过望,将她抱下马,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才放下,脸上的笑容,纯真的让人心动。   慕容云舒从来不晓得,这样腹黑如碳、狂傲自负的男子,脸上也会出现那般单纯的笑,而一想到这样动人的笑容是为她而绽放,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   她与他一样,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很难在得到某样东西后,心里会有如获至宝的幸福满足感。而此时,眼前的这个让天下男人羡慕嫉妒恨的男子,却因为她的点头,而欣喜若狂。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奈何,他现在还不能成为她的夫。尽管心结已经解开。   刚经历了小梁王逼婚,皇帝和各路藩王已蠢蠢欲动。如果她是他们,定会——不能娶之,则除之。   她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嫁给他,岂不是将自己和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倒无所谓,反正,打她以慕容云舒的身份来到这个世上起,就注定了这一生无法独善其身。可楚长歌,他的仇敌已经够多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教主凌乱了   楚长歌一手牵马,一手牵慕容云舒,慢悠悠地向前走,心里琢磨着婚礼是拉风一点好,还是嚣张一点好……   慕容云舒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她侧仰起头看向他,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逃出那个石洞的?”   楚长歌勾唇一笑,“你想知道?”   慕容云舒无语地看着他,废话。不想知道还会问吗?   “这是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就用别的东西来换。”楚长歌一脸坏坏地笑,还把脸向下朝她伸出去一段,生怕她够不着。   慕容云舒啥也没说,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扭过头,继续向前走。   楚长歌悻悻地收回脸,边走边说道:“算了,免费告诉你……”   楚长歌才刚开口,慕容云舒便打断他,道:“你别说。”   楚长歌不解,“为什么?”   “我不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慕容云舒如是说。   楚长歌表情僵了一下,“其实这也不算很隐私的秘密……”   “那也还是秘密。”慕容云舒坚持不听。   可是楚长歌却想说得不得了。试问一个干了坏事都要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人,做了一件如此得意之事,又怎么憋得住?更何况,他很想说出来,让她表扬一下。   而很显然慕容云舒也深知某人的秉性,所以她偏不听,存心憋死他。   楚长歌却不管她听不听,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寒冰真气。我在洞内修炼了寒冰真气。用寒冰真气冻住铁链后,铁链就会变得易裂,在石头上轻轻一磕,它就会断。”楚长歌虽然说得甚是轻描淡写,但他的嘴角始终往上扬着,可见他是多么的得意。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惊,自从那日在华佗山上被凤灵问了一句‘你不会武功?’之后,她便找了许关于介绍各种武功的书籍来看,虽然没有详细的招法、心法什么的,但看过后也大致懂得了各种武功的概念,例如杀人有多快、能杀多少人之类的。当然,仅限于上层武学,那些下九流的武功即便是不会武功的她也看不上眼。而寒冰真气,她正好看到过。   显然,寒冰真气属于上层武学……不……是上上层武学。   根据古籍上的记载,会寒冰真气的人都是七老八十的武学宗师,当然,这倒不是说只有老头子老婆子才能修炼此功,而是因为这门武功需要极深厚的内力做后盾,一般人不熬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是很难练成的。不仅如此,想练此功的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不但要内力深厚,而且要长寿,因为想练成寒冰真气,快则三年五载,慢则十年八年。想想若寿命不够长,练到一半突然驾鹤西游,就不划算了。   据说,若内力不足,急功近利,妄练此功,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一命呜呼。   再观眼前的某人,活蹦乱跳、神采飞扬,一点走火入魔的迹象都没有。   顷刻,慕容云舒望着他的眼神发生了改变,巨大的改变……   “你干什么一脸‘此人是怪物’的表情盯着我看?”楚长歌闷闷地问。他等的明明是赞美……莫非她不晓得寒冰真气的厉害?一定是这样,不然,她绝不会连半句溢美之词都没有……   慕容云舒道:“我在观察,怪物与你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楚长歌忍下不满、‘强颜欢笑’,“那你看出来区别在哪里了吗?”   慕容云舒无比挫败地叹道:“没有。”   “……你再看仔细点。”   慕容云舒很严肃地又看了他半晌,最后干脆果断地丢出俩字,“没有。”   楚长歌当时就凌乱了。别人要知道他在短短一个月内修炼到寒冰真气的最高层,就算不赞美,也会嫉妒得要命,她的评价居然就俩字——怪物。着实很打击人啊!   虽然他也很不屑寒冰真气这种阴气太重的武功,奈何当年在那老怪物的威逼之下,早已将心法牢记于心,加之手脚被锁,除了寒冰真气,他再也找不到其他弄断铁链的法子,所以才很不情愿地在心里叫了那老怪物一声师傅之后开始修炼,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到底还是当今武林无人能破的绝世武功,那老怪物也是骨灰级的武学怪宗,她却完全不当一回事,这叫花了一辈子才自创此功的老怪物情何以堪啊!   好吧,主要是,他情难以堪……   慕容云舒将楚长歌那怨念的眼神无视的彻彻底底,问道:“你既然早就逃走了,为什么不直接去王府找我?”   一提到这事,楚长歌立时收起‘独守空闺怨夫’样,笑道:“想看你到底想怎么应付华夜离的逼婚。”   “就为了看戏?”   “也不全是。”楚长歌道,“你想想,如果我直接将你带走,那华夜离发现新娘子临阵逃脱,最多也就吃个闷亏,可要是我在婚礼上正大光明的把你劫走,就等于当众扇了华夜离一个耳光,岂不大快人心得多!”顿了顿,楚长歌又道:“可惜有人抢了我的头彩。”说这话时,他的脸上除了遗憾之外,更多的是凶光。   四胞胎又要倒霉了。慕容云舒暗暗觉得好笑,嘴上却怪声怪气地说道:“是啊,大快人心,大快了别人的心。”   楚长歌奇道:“此话怎讲?”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你今天见过云四娘吗?”   “见过。”   “你觉得她的心情如何?”   “没注意。”他那时候急着找她,哪里有心思去注意其他女人的表情……   “……”真扫兴。慕容云舒抿了抿嘴,直接说道,“花二十万向她买了密道的入口,找到石洞后发现你已经自己逃走了。”早知他已逃出生天,她也就不必花那二十万了。虽然挥金如土的感觉很好,但,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即便是挥金如土也应该物有所值。   楚长歌想得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八卦楼卖消息从来只算个数不分价格高低,不管什么消息,都是一个五千。她竟敢坑你!”他说得义愤填膺。   慕容云舒深感赞同地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你不值二十万。可那时候急着救你,也就没管值不值了。再说了,慕容府不值钱的东西多得是,都是我爹当年年少无知时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我花二十万买你,亏的也没他的多。”   楚长歌哭笑不得,原来他就是个不值钱的东西……   慕容云舒完全无视某人僵硬的眉僵硬的眼,嘴角微翘,侧头看向路旁的花草树木,风景真好。   十一月的蜀州,已进入寒冬,走在路上,风吹在脸又冷又痛。慕容云舒冬天冷夏天怕热,若不是为了救楚长歌,这个季节,她是断然不会走出家门半步的,更别说长途跋涉了。又吹了半刻钟的冷风,慕容云舒道:“还是转回去坐马车吧。风太冷了。”虽然与心爱之人手牵手慢慢走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是这点浪漫实在难以与寒冷抗衡。她是个商人,崇尚现实第一。   楚长歌闻言懊恼不已,只顾着与她说笑,竟忘了天寒风大,她没有内功护体,会受不了。   楚长歌连忙脱下自己的大衣,为她披上,然后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叫东南西北把马车赶来。”   “好。”慕容云舒正担心一会儿骑马转回去的时候受不了飒飒的寒风。他考虑的真周到。   望着马背上那抹潇洒的身影,慕容云舒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这个英俊、强大又体贴的男人,以后就是她的了。没有任何人染指过,没有任何人敢染指,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这种感觉,真好。   楚长歌已经走远,慕容云舒却抓着肩头的大衣,望着远不见底的官道,一直笑,一直笑。   *   有楚长歌护航,从蜀州回金陵这一路,格外的太平,是以他们也走得格外慢——主要是楚长歌与慕容云舒走得慢,其余人为配合主子的脚程,也都变身乌龟爬啊爬。当慕容云舒一行人回到金陵时,已是新春时节,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上了鲜红的对联,普通百姓家的对联是简单的红纸黑字,富贵人家的对联则勾了花边喜气更重,而慕容府的对联则红底金字,首末还滚了金边,端的是金光灿灿、富贵逼人。不仅如此,门口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脖子上还挂了大红的花。   慕容云舒前脚才刚一踏进门,浓重的脂粉味便扑鼻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九个金光灿灿的贵妇人。   “云舒啊,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回来过春节了呢!”九夫人嗲声道。   八夫人也不落后,急忙表达她对家主的思念之情,“云舒啊,幸亏你回来了!我听说你要嫁给小梁王时,吓得差点晕倒。”   “是啊。云舒要嫁给我小梁王,咱们这么大的家业,可怎么办啊!”七夫人道。   楚长歌站在慕容云舒身侧,听得满脸黑线。感情她们不是担心她所嫁非人,而是怕这慕容府没人管?世上有人这样当娘的么……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后娘。   当一道打在娘胎里就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从那群未来丈母娘身后传来时,楚长歌瞬间石化了,心中只剩一个想法:有时候,亲娘比后娘还可怕……   正文 第七十七章:婆媳较量   “阿长,为娘就知道你会有了媳妇忘了娘,所以特地赶来慕容府,与亲家母一起过春节,顺便也等着你前来与为娘团聚。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不高兴娘来?”   楚长歌干笑两声,道:“娘哪里的话。您能来……真是好得‘要命’。”   “你高兴就好。这个小姑娘就是我未来的儿媳妇?嗯,腿长腰细脸蛋俏,不错不错,与你很配。”   慕容云舒看着眼前这个一出现就自说自话,以外貌论好坏的婆婆,简直哭笑不得。一般人家挑媳妇求得不应该是贤良淑德么?这个婆婆倒好,完全跟儿子一个品位,俗不可耐……   瞧清楚这位楚老夫人妖艳非凡的容貌之后,慕容云舒恍然明白了这样的品位从何而来,如果一家子都有一张倾城绝代的脸,换了是她,也会十分看重媳妇的容貌,若是尖嘴猴腮、歪瓜裂枣,纵使再贤良淑德,也不会允其踏进家门。这不是容貌歧视,实在是——影响家容。退一万步讲,会在春节之际不请自来,把别人家当自己家的婆婆,定不会贤良淑德到哪里去,自然也不会要求媳妇儿有多贤惠。   如此一想,慕容云舒心中的压力顿时减少了许多。她想,只要这婆婆不刻意刁难,应该不难相处。   楚长歌却没她那么乐观。因为他深知自己的母亲此番前来,绝不是为了与他团聚,也不是为了看未来的儿媳妇,更不是为了与亲家母联络感情,而是——惟恐天下不乱,兴风作浪来的。   作为一个从小被母亲荼毒大地资深受害者,楚长歌很清楚母亲的‘实力’,不禁担忧起来。万一云舒被母亲吓倒,反悔不嫁给他了,那可怎么办……   “听说你以前许过人,后来被别人抛弃了?”楚老夫人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楚长歌暗暗捏一把冷汗,正要替慕容云舒辩解,却听她气定神闲地说道:“谁年轻的时候没遇上过几个人渣?我从不对那种小事耿耿于怀,也望您放宽心,别与人渣计较,免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楚老夫人傻眼了,她明显就是在没事找茬,这未来儿媳妇倒好,居然还反过来劝她不要为那种‘小事’斤斤计较。真的很有……楚家的风范啊!很好,非常好,这个儿媳妇对她的胃口!   慕容云舒不知道楚老夫人心里的想法,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对楚长歌说。   “一百个都行。”楚长歌的心情好到了极点。很高兴她比母亲技高一筹。   “为什么你母亲与你妹妹都叫你阿长?”这个问题,她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楚长歌楞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也可以这样叫。”   慕容云舒只觉额上青筋暴了暴,一脸黑线地说道:“城南集市有一个卖猪肉的叫阿长。”   楚长歌的笑容僵硬了,他一定要——把那个卖猪肉的除名!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楚老夫人拍手叫绝,然后姐俩好的挽起慕容云舒的胳膊,道:“走,咱们进去好好聊聊。”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无论是文聊还是武聊,她都奉陪到底。   楚长歌一脸哀怨地看着抢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的母亲,心里千百个不乐意。   慕容府的九位姨太太也怨声载道,来慕容府白吃白喝白住就不说了,居然还跟她们抢女儿!这梁子,结大了!   *   楚长歌刚一来到慕容府后院,一个不明物体便横空飞来,挽住他的胳膊,接着是一声让他想杀人的叫唤——“阿长!”   “叫哥。”楚长歌闷闷地说。   楚惜月眨眨眼,谁大谁小这个问题他们不是已经讨论过很多次并且都无疾而终了吗?他怎么又开始纠结了?   “楚兄,多日不见,你还是那么的英俊潇洒、欲求不满啊。”凤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楚长歌那只被楚惜月挽着的手,揶揄地语气听起来酸酸地。   按理说心爱的人被别人抢占,他与凤城同是天涯沦落人,应该成人之美才对,偏偏,凤城那句‘欲求不满’让原本就有点欲求不满的楚长歌劣根性大爆发。“再英俊潇洒,也不及凤兄欲求不满啊。”楚长歌笑吟吟地说,说完便与妹妹话家常去了。   凤城很想抢过来,非常想。可是他明白自己抢不过楚长歌,只好死死地盯着楚长歌的后背看,恨不得看出个洞来。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也正与楚老夫人闲话家常。   “你们家很热闹啊。”楚老夫人道。   “嗯,比你们家热闹一点。”慕容云舒答。   “那些姨太太之中,哪一个是你的亲娘?”   “您都说她们是姨太太了,自然没有一个是我的亲娘。”   “不要‘您’啊‘您’的,我年纪也大不了你多少,你就叫我月姐吧。我当年闯荡江湖时,大家都这么叫妖月仙子。”   慕容云舒看了看她,四十左右的年纪,却有着二十多岁的妖艳容颜,的确——如妖似仙。“月姐。”慕容云舒从善如流,眼底噙着笑。   妖月仙子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极了,“你不觉得喊我姐姐不适合么?”   “有什么不适合?”慕容云舒明知故问。   妖月仙子一瞪眼,“你是阿长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我的未来儿媳妇,婆媳怎么能够姐妹相称呢?”   慕容云舒一听到‘阿长’俩字就笑了,听完妖月仙子的话,更是笑意满面,“你既然知道这不合礼数,又为何要我喊你姐姐呢?”   “当然是为了……”妖月仙子突然停下来,随即大笑道:“好媳妇儿,真上道!”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过奖了。戏弄人这种事,虽然不是她的专长,但也算特长之一。   妖月仙子又问道:“你爹为什么要娶九个姨太太?”   “因为八个不够。”   “……”妖月仙子出道二十年,头一回有碰到了对手的感觉。“丫头,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旺夫命?”   闻言,一缕笑意爬上眉梢,慕容云舒道:“就我这身价,能不旺夫吗?”说句毫不夸张的话,谁娶了她,那绝对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不是那个意思。”妖月仙子扶额,“我的意思是,你要是嫁入魔教,魔教的势力一定能够壮大。当然,你这个旺夫运,只适合邪魔歪道的夫,就像我儿子那样。你要是嫁入名门正派,嫁一个克一个。”   闻言,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颇有感触地说道:“难怪方鸿飞还没死,原来是我没嫁成的原因。”   魔教中人,个个护短。一听慕容云舒提方鸿飞,妖月仙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子,他最好别让我碰上了,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慕容云舒想说,你下次见到他,还是赶紧跑吧,你儿子都吃过他的亏,更何况是你。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望着妖月仙子,淡淡笑。   “你亲娘不在,那些后娘有没有欺负你?”妖月仙子的眼中闪着光,那过度殷切过度慈祥的眼神,好似在说“快说‘有’吧,我一定替你报仇”。   慕容云舒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好欺负的人吗?”   妖月仙子果断摇头,她若好欺负,此时就不是笑着与自己讲话了。妖月仙子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明明是打算扮恶婆婆给新媳妇下马威、寻她晦气的,怎么就跟她相谈甚欢了呢?怪哉,怪哉……   *   另一边,楚长歌正与楚惜月在凉亭煮酒闲聊,凤城一脸阴郁地坐在一旁当空气,喝闷酒。而不甘寂寞的九位姨太太,不敢去打扰慕容云舒与妖月仙子谈话,也都蹭蹭地跑到凉亭凑热闹来了。过节嘛,图的就是一个热闹。更何况,人家当婆婆的都在主动与媳妇联络感情,她们这些做丈母娘的,自然也不能冷落了女婿。   当然,九位姨太太也不敢太嚣张,因为未来姑爷的厉害,她们早就见识过了。若不是云舒已经回府,有了撑腰的,她们哪敢与这个瘟神姑爷讲一句话。   楚长歌见九个丈母娘站在凉亭外面,想来又不敢来,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便主动开口道:“你们与她的感情似乎很好。”   九位姨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开出了花儿,七嘴八舌起来。   “是啊,云舒最喜欢我。”   “乱讲,明明最喜欢我。”   ……   ……   “我进府比你们都早,云舒与我亲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大夫人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口。“主母刚过世时我便进府了,云舒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句话是讲给楚长歌听的。言外之意就是——没有我,哪有现在的云舒,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我这个丈母娘。   楚长歌却道:“依你的意思,她那扭曲的性格,是你培养出来的?”   这话说得太严重了!大夫人连连摇头,“云舒的性格是天生的。”   二夫人举手,“我作证!”   三夫人同举手,“我也作证!”   四夫人道:“听说主母也是一个很怪的人,想必……”   “想必什么?”   一声不咸不淡的问话在不远处响起。吓得四夫人跳了起来,“云、云舒,你来了。”   楚长歌黑眸微转,眼底掠过几许笑意。别人家的小孩受后娘虐待,慕容府却是小孩‘虐’后娘,还是九个一起被‘虐’。这些姨太太们,看起来对她又爱又恨。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吧。   正文 第七十八章:有你一个就够了   慕容云舒此时已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慢悠悠朝凉亭走去,边走边说道:“冷风吹得舒服吗?”   九位姨太太嘿嘿地赔笑,不说话。   “阿长嫂,你还记得我吧?我们在黎族见过的。”楚惜月笑呵呵与慕容云舒打招呼。   慕容云舒却拧起眉头,“阿长嫂?”这算哪门子的称呼……   楚惜月重重点头,道:“是呀。我与阿长不分大小,所以不能叫你大嫂,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叫阿长嫂毕竟合适。”   慕容云舒的眉头越皱越紧,“阿长嫂是城南集市卖猪肉的阿长的娘子。”   楚长歌满脸黑线,嘴角横抽。惜儿一口一个阿长也就罢了,她居然又提卖猪肉的阿长,存心跟他过不去是不是……   “重名呀?”楚惜月歪头想了想,最后说道:“重名就重名吧,反正我又不会去买猪肉。”语毕,她又扭头看向凤城,道:“凤大哥,你也觉得叫阿长嫂最适合,对不对?”   “呃……”凤城本来很高兴她终于记起他的存在了,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不要点头的好。倒不是怕楚某人报复,而是,从长远考虑,今日若‘阿长嫂’这个称呼真冠到慕容云舒的头上,那么,他岂不是逃脱不了被称作‘惜儿弟’的命运了?   这么难听的称呼,也只有她想得出来了。凤城摇头,“你比她年纪大,还是与灵儿一样,唤她慕容吧。”   楚长歌向凤城投去一计感动的目光,认识这么久,你总算讲了一句人话。   凤城也很客气地回他一个眼神,总比你一句人话也不讲来得强。   楚惜月却皱起柳眉,道:“我还是觉得阿长嫂好听。”   众人绝倒。   唯有慕容云舒眸光微动,看向楚长歌,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你可以选择换名字或者换娘子。”总之打死她也不要当‘阿长嫂’。   楚长歌道:“能不能换妹子?”   “喂!阿长,你什么意思?!”楚惜月不高兴了。   “叫大哥。”楚长歌使出杀手锏,“再敢叫阿长我就把凤城一掌拍死。”   果不其然,楚惜月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半个字。   凤城虽然对某人拿他的性命威胁惜月的无耻行径很不齿,但是,看在惜月那么在乎的份上,决定不与此小人计较了——其实主要是就算他想计较也没那个本事。“惜月,我陪你去街上走走。”凤城连拖带拽地将楚惜月弄走,走出几步还丢给楚长歌一个‘互不打扰’的眼神。   楚长歌剑眉微挑,算是达成协议。   九位姨太太也纷纷暧昧地笑着走开,不打扰他们小两口浓情蜜意——其实是不想等某明显有轰人意向的姑爷开口。都是一家人,赶人多不好,所以她们还是自觉一点,免得伤了和气。   闲杂人等一走,楚长歌便笑吟吟地起身将慕容云舒的手包在手心,暗暗用内力给她暖手。“怕冷就不要出来。”他温柔地说。   慕容云舒微微垂首,那源源不断的热量,不仅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我不出来,哪晓得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楚长歌笑道:“九位姨太太什么也没说,有我在,她们哪敢讲你的坏话。”   慕容云舒道:“我说的是你。”   楚长歌大汗,怔了一下才笑道:“我更不会说了。”   “是吗?”慕容云舒青眉微挑,道:“我似乎听到,有人说我性格扭曲。”   顷刻,楚长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过了片刻才扯了扯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道:“天寒,我送你回房。”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一面顺势往回走,一面说道:“想知道我爹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房姨太太吗?”   “你讲我就听,你若不想讲,就算了。”   慕容云舒沉吟了半晌,道:“那我还是不讲了吧。”   “别!”楚长歌一脸认输,“你还是讲吧。”天晓得他对她的任何一件事都好奇地要命。他想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她的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就知道他口是心非。慕容云舒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又慢慢走了几步,才徐徐开口道:“八岁那年,我娘病重,她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便对我爹说,在她死后,他若敢娶其他女人进门,她做鬼也会缠着他。”说到这儿,慕容云舒笑了,眼底的笑意中闪着泪光,看在楚长歌眼里,那竟是幸福的笑与泪。   楚长歌虽然不解她提到自己母亲病逝时为何会露出幸福的微笑,但他相信她接下来一定会为这个笑容做出解释,于是静静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爹听了我娘的话之后,不仅没点头,还与她唱反调,说,她若敢弃她而去,他就娶一屋子的姨太太。”说到这儿,慕容云舒的眉梢爬上几许不浓不淡的悲伤。她抿了抿嘴,接着说道:“最终,我娘还是没能撑过去。我娘去世之后,我爹不顾家族的反对,世人的唾骂,不仅不将我娘的棺木下葬,而且还红灯高挂,连娶九房姨太太,一天娶一房。整整九天,他白天纳妾,晚上则坐在我娘的棺木旁守夜……”   心知她已泣不成声,楚长歌便替她接道:“他在等你娘的魂魄回来找他。”   慕容云舒重重点头,已是泪流满面。   楚长歌只觉心中一痛,温柔地缓缓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再坚强的女人,在身边有依靠时,也会变得脆弱。慕容云舒也不例外。在楚长歌怀中,她越哭越伤心,好似想将这些年来该流而没有流出的泪水一起补回来。   许久,慕容云舒终于可以正常讲话了,她道:“后来,我爹告诉我,其实他早就知道,我娘那样说,无非是怕她走后他会孤独一生,因为我娘深知我爹爱惨了她,等她死后绝不会另娶他人,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骗他纳妾。她知道,为了见到她的魂魄,我爹一定会另娶。”   楚长歌叹息一声,一面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一面说道:“岳父明知道不管他娶多少房姨太太,岳母都不会回来,可他却还是娶了。因为,当一个人万念俱灰的时候,他需要一些东西,来延续活下去的意志。”   慕容云舒紧紧咬着唇,唯恐一松气,泪水便会再次决堤。   这时,楚长歌又道:“如果,我说如果,我们也有那么一天,你千万不要学岳母,因为,我宁愿寂寞一生,也不愿在其他女人的名字前,冠上我的姓。”   瞬时,慕容云舒眼眶一热,眼堤崩塌,一溃千里,泪流不止。不同的是,这一次流出的是感动的泪水。   楚长歌将慕容云舒搂得更紧,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落下一吻,柔声轻唤:“云舒。”   “嗯?”慕容云舒的这一声‘嗯’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慕容云舒没有说话,泪水却流的更凶。心中的感动与幸福,满满的,化成泪水,溢了一地。   *   与此同时,凤城与楚惜月正在街上闲逛。新年将至,金陵城内也一派喜气洋洋,街上小贩叫卖着红花、红烛、红头绳以及各种红色的东西。   “凤大哥,送你一根红头绳。”楚惜月笑眯眯道。   凤城嘴角微颤,但依旧非常温柔地说道:“我不缺这东西,你别破费了。”   楚惜月笑道,“没关系。阿长傍上了阿长嫂这个金主,银子多着呢。”说完,挑了一根不粗不细、不长不短的红头绳递给凤城。“呐,扎起来吧。”   凤城一脸恨不得去死的表情,嘴上却好声好气地说道:“回去再扎。”   “不行。阿长说你身上晦气太重,大过年的,必须扎根红头绳,喜气才能压倒晦气,博得一年好运气。”   凤城从牙齿缝里挤出俩字,“是、吗?”   “是!”楚惜月重重点头,表示他非戴不可。   凤城一咬牙,用赴死的心情,将红头绳绑到头上,心里恨恨道:楚长歌你个阴魂不散的妖孽!   扎上红头绳已经够尴尬了,凤城当然不会再继续招摇过市了。二话不说,拉着楚惜月往回走。   “干嘛要回去啊?才刚出来呀。还没逛过瘾呢。”楚惜月不依。   凤城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故意装出很严肃的样子低声说道:“我发现了几个可疑人物。你现在不会武功,我的武功也不济,万一那些人是冲着我们来的,就惨了。”   “不怕,金陵城是阿长嫂的地盘,没人敢欺负我们。”   凤城非常无力,这都是谁给她灌输的错误信息啊!哼,说来说去,都是楚长歌那家伙造的孽,搭上了慕容云舒这个地主婆!   凤城心里正恨得起劲,忽然,一道亮光划过眼角。他循光看去,只见一把锋利的短剑正从侧面朝楚惜月刺来。竟然让他给说中了!   “惜月!”凤城大叫一声,连忙将楚惜月推开,自己却因躲避不及被刺破了衣服,肩头划出一道口子,但伤口不深,无大碍。而那个刺客不招不成便逃走了。   “凤大哥,你受伤了!”楚惜月心痛地说,然后掏出手帕替他把伤口包扎起来。   “没事,我们回去吧。”凤城一脸凝重。惜月以前虽然与楚长歌一样,见人就得罪,可她现在已经换了一张脸,知道她就是楚惜月的人并不多,怎么会有人前来寻仇?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偏挑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回到金陵城之时……   越想,凤城的神色越凝重,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他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之楚长歌。   正文 第七十九章:语出惊人的慕容云舒   当凤城与楚惜月找到楚长歌时,他还在凉亭,一个人,作怨夫状。   “慕容呢?”楚惜月边问边左瞧右瞧。   “她走了。”楚长歌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   楚惜月一脸惊讶,“走去哪儿了?”这里就是她的家呀。   楚长歌道:“书房。”   “……”楚惜月满脸黑线,狠狠地砸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道:“去书房算什么走啊!”还以为离家出走了呢。吓死她了!   “不在身边就算走了。”楚长歌闷闷道。   楚惜月眨眨眼,“阿长,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楚长歌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她跟那个聂青走了!”   走了……说得好像媳妇跟人跑了似地。楚惜月再翻个白眼,她发现,这个从小与她血脉相连、心灵相通的胞兄,越来越古怪了。莫名其妙的高兴,莫名其妙的阴郁,比娘还喜怒无常。   楚长歌越想越来气,他好不容易与心上人独处一会儿,居然有不识趣的家伙来破坏气氛,有人来破坏气氛也就罢了,她居然还弃他而去,就为了计算那几两银子……   “凤灵去哪儿了?”楚长歌神色阴郁地问凤城。   凤城一脸莫名其妙,“你问她做什么?”   楚长歌道:“说到底那个聂青都是凤灵招惹来的,当初若不是她把聂青绑上山,云舒也不会认识他,更不会与他共事。”   凤城深知楚某人想要迁怒人的时候,任何反抗都是无效的,于是他淡淡道:“其实归根结底还是我爹娘的错,他们若不生凤灵,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所以你去怪他们吧。他们也没有去别处,就在你的脚底下,你拿把剑一抹脖子,就能下去找他们算账。”   闻言,楚长歌的嘴角抖了抖,随即把视线移到凤城头上,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个男人。”一个大男人,头上居然系根红头绳……   凤城早料到楚长歌会揶揄自己,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就已想好应对之策。他不慌不忙地把红头绳解下来,用捧聚宝盆的姿势捧着它,道:“这是金陵的一个习俗。每到春节,未婚女子会将红头绳送给她中意的男子,男子若也对女子有意,就会将红头绳系在头上。”   楚长歌半信半疑,真有这种习俗?那为什么他没有收到红头绳?真伤心……   楚惜月则嘤咛一声,跺脚急道:“你既然知道这个习俗,方才为什么接受的那么勉强?”   凤城傻眼了,居然——让他给蒙中了!赌博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楚长歌一看凤城那表情就知道他压根就不晓得那个习俗,方才的话全是瞎掰的。楚长歌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自慕容云舒与聂青离开后一直阴霾的天,终于放晴了。   凤城真想在新年到来之际,配一瓶毒药送给某人,聊表心意。   楚惜月见凤城不说话,气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开。   “惜儿生气了。”楚长歌笑眯眯道。   凤城一脸无辜兼无奈,道:“我知道。”抬眼看向楚惜月离去的背影,又道:“我们在街上遇到刺客了。”   楚长歌闻言一惊,这才注意到凤城身上有伤。“冲着惜儿来的?”   凤城摇头,“表面上是。”   楚长歌心领神会,这种时候出现刺客,显然是冲着他或云舒来的。   楚长歌黑眸微沉,立刻吩咐东南西北去彻查此事。不管对方的目标是谁,他都不会善罢甘休。   *   与此同时,金陵城内最大的客栈云来客栈内,天字一号房之中,一个男人站在窗前背对门,道:“试过了吗?”   跪在他身后的瘦猴男子道:“试过了。楚长歌的武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   “何以见得?”   “我一招就刺中了他的肩膀,虽然不致命,但他会被我刺伤,还是很令人失望。”   站在窗前的男子闻言后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才又说道:“你确定没有弄错人?”   “错不了。我亲眼见到他与一绝色女子从慕容府出来,慕容府的门房对那女子毕恭毕敬,她一定就是慕容云舒。走在慕容云舒身旁的人,除了楚长歌,还会有谁?”   “或许,只是一般的护卫。”   “不可能。他们举止亲密,肯定不是护卫。”瘦猴男子又道,“全天下都知道慕容云舒是楚长歌的女人,若那男子不是楚长歌,慕容云舒又怎么会公然与他嬉笑?”   “但是,传闻楚长歌武功深不可测,连少林寺的十八罗汉都治不了他……”   “传闻而已,依属下看,他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他的那些传闻,除了相貌俊美非凡这一点不假之外,其他多半名不副实。”   靠窗的男子又沉吟了半晌,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瘦猴男子出去后,靠窗的男子才缓缓转过身来,一双浓眉两边斜飞,一对黑眸深沉如海,丰神俊朗的脸廓,竟与楚长歌有些神似。   *   那厢,慕容云舒正与聂青对帐,妖月仙子忽然风风火火的跑进门,指着聂青的鼻子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许靠她那么近!”   慕容云舒与聂青当时就傻眼了。聂青前几天奉皇帝密令去梁王府阻止小梁王与慕容云舒的婚事,半路听说新娘被劫,便立即打道回府,今天刚回金陵,是以不知道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是谁,只当是外面来的疯女人,一脸的莫名其妙。   慕容云舒则楞了半晌,然后皱眉说道:“你没看见门外的牌子吗?”   妖月仙子眨眨眼,“什么牌子?”说着,退出去看,果然发现门上挂着一块不大不小的方形木牌,上面写着——‘书房重地,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敢情她成闲杂人等了?!妖月仙子不高兴地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事,会被人说闲话的。”   慕容云舒心知她是故意来找茬的,于是微微一笑,道:“我的闲话还少么?谁要说就让他(她)说去吧。能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算是造福四方,功德一件。”   “你不在意我儿子在意啊!”妖月仙子道。   慕容云舒笑道:“我现在是他的长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管不着。”   妖月仙子忽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她真的不应该与她称姐道妹……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请回。”慕容云舒又道:“书房这种地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妖月仙子美眸一瞪,道:“我是你未来的婆婆!”   慕容云舒依然笑容可掬,淡淡道:“你也说了,是‘未来’的婆婆。”她故意将‘未来’二字加重语气。威胁之意不言而喻——你若再无理取闹,咱们的婆媳关系就此夭折。   妖月仙子何等玲珑剔透的人,怎能听不出慕容云舒的言外之意?她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气不过,叫道:“都怪阿长,还没过门就被媳妇儿吃得死死的,害老娘也跟着憋屈!”   “他在凉亭,出门左拐,一路向北,百米之内你可以看到他。”慕容云舒很热心的提供路线。   现在的姑娘都这么‘识大体’吗?妖月仙子瞠目结舌,奇怪地瞧着慕容云舒,瞧了老半天没瞧出什么端倪来,最后一甩手,意兴阑珊地说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脾气都没有?无趣,无趣之极!”边说边往外走,心里琢磨着下次来找茬,一定要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些……   妖月仙子一面走一面挫败地摇头,连败两次,难道她当真要晚节不保?想她纵横江湖二十年,但凡她存心跟谁过不去,那人必然就会过不去,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看着她走远,才收回视线,继续谈正事,“这个月的收入……”   聂青原本还想问一问那疯女人是谁,但见慕容云舒很快恢复公事公办的表情,便将疑问放下。他不是来与她讲废话的。   *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新的一年,元宵节。   每年元宵夜,金陵城官府会派人乘船在河上放烟火,街上也会有彩舞和花灯。以前慕容云舒从来都是兴趣缺缺,宁愿在家听蚊虫声,也不愿出去凑热闹。今年她却一改常态,提议去街上逛逛。这让所有人都意外不已,不过大家很快就想通了——多了一个人嘛。   由于东南西北四人还未查出上次刺杀楚惜月的刺客是哪路人马,是以,楚长歌这次出门格外小心,全然不顾周遭羡慕、嫉妒、暧昧、批判的眼光,全程牵着慕容云舒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出门时是一大家子,走着走着,慢慢就三三两两散开了。唯有东南西北四人,始终跟在楚长歌与慕容云舒身后。   这是自八岁那年痛失娘亲以来,慕容云舒头一回出来看花灯,还是与心上人一起,心情说不出的雀跃。“去猜灯谜。”她指着前方道。   “好。”楚长歌微笑着与她一起走过去。   刚走几步,一个落拓书生忽然拦住他们的去路,道:“小生郑齐恩,夏州余南人士,进京赶考途经此地,不料财物被扒,落拓至此。看两位慈眉善目,一定有一副好心肠。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赠与小生一些银两?”   慈眉善目……好心肠……   东南西北一脸不齿,此人若不是眼睛瞎了,就是睁眼说瞎话。   楚长歌心情好,不想计较他是真不幸还是假不幸,直接吩咐东护法给银子,却听慕容云舒说道:“你从夏州来,几千里路途都安然无恙,偏偏字金陵被扒,你这是在暗示我们金陵城民风不正吗?”   那书生明显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住了。   楚长歌哑然失笑,她这个人呀,总是语出惊人。   慕容云舒见那书生不像别有用心,正打算施予银两,突然灵光闪现,问道:“何为中庸之道?”   书生刚缓过神来,被她这样一问,又愣住了。   慕容云舒心想这个问题对书呆子而言可能深奥了些,于是换了个书呆子型的问题,“何为四书五经?”   书生这回算是彻底缓过神来了,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慕容云舒一眼,然后——跟没事儿似的,淡定走开。   楚长歌以及东南西北四人目瞪口呆,她……她也太绝了!   慕容云舒则挑了挑眉,道:“还猜灯谜吗?”   “猜,当然猜。”楚长歌一面走一面闷笑。那假扮书生的骗子碰上她,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东南西北则忍笑忍到脸抽筋,原来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这个世上倒霉的人还很多……   *   经历了‘四书五经’事件,楚长歌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也从备战状态渐渐进入游玩状态。   两人正兴致盎然地猜着灯谜,忽然,前方的人群骚动起来,接着是陡然的混乱,所有人都开始尖叫、乱串。   楚长歌的第一反应便是将慕容云舒护到身后,东南西北四人则立即各据一方围住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亮出武器,蓄势待发。   这时,前方的人群已开始向两翼散开,中间开出一条道来。道路的尽头,十八人,十八骥,以压倒之势,步步逼近。   楚长歌嘴角微勾,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嚣张了,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嚣张。嚣张的人,若没有好运气,便活不长。而这些人,既然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么显然——运气到头了。   正文 第八十章:婆媳一台戏   慕容云舒淡淡看着那些人慢慢走近,感到无奈极了。她不过是比一般人富裕一些罢了,又不是吃了能长生不老的唐僧肉,怎么那么多不明人士一个接一个的来找茬?   “慕容小姐,我家主公有请。”为首的黑衣男子道。   慕容云舒也不问对方的主公到底是何许人也,走上前,直截了当拒绝道:“现在没空,让他等到明日破晓日出之后,先向慕容府递上拜帖,我再考虑是否要见他。”   黑衣男子愕然,她当真以为他们是来‘请’她的?怔了怔,他道:“我家主公现在就要见你。”   慕容云舒拧眉,“非见不可?”   “非见不可。”   慕容云舒道:“好。你回去叫他来,我破例在这里等他一分钟。”   黑衣男子再次愕然,她是真傻还是装傻?看不出来他们是来‘绑人’的吗?   “大哥,别与她废话,直接带走。”有人不耐烦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两旁的围观群众开始窃窃私语。   “这些人什么来头?”   “不知道。不过既然敢得罪慕容府,来头一定不小。”   “听说慕容府的新姑爷是大魔头,会不会是来寻仇的?”   “什么新姑爷,还没成亲呢。”   “都已经定亲了,成亲不是迟早的事吗?”   “这可说不准。她此前不是也与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定过亲吗?不是照样……”   “嘘!不想活了啊你!还敢提那事儿。”   慕容云舒则微微一笑,对旁人的议论置若罔闻,对那十八人淡淡说道:“诸位既然人在金陵,就应该先打听打听,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免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断了自己的生路。”   闻言,十八人脸色骤变,蓄势待发。   楚长歌则笑道,“夫人,你太直接了。”   慕容云舒也笑了,歪头看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时,就会懂得许多东西都不需要再含蓄。”   “……我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楚长歌说得一本正经、甚为遗憾。她那个年纪,他早就过了……   慕容云舒原想逗他,不料反被他逗得扑哧一笑,被几匹马和几个人破坏的好心情立时又回来了。   慕容云舒一笑,楚长歌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杀人的欲望,也就没那么强了。“我今天不想杀人,你们走吧。”楚长歌特宽宏大量地说。   “哼!好大的口气!慕容云舒,我们主公并不想为难于你,你若识抬举,就跟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黑衣男子道。   慕容云舒低叹一声,喃喃道:“年纪轻轻,何苦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黑衣男子还未想清楚她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一条九曲玲珑链腾空飞来,如一条发怒的飞龙。他只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重心失衡,跌落下马,在半空中被铁链狠狠打中,飞到三米开外,五脏内腑顷刻间仿佛碎了一般,一股热血猛地从体内涌出,吐了一地,真气乱串,有什么东西在流逝。   “大哥!”其余十七人纷纷跳下马围住他,又气又急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黑衣男子擦去嘴角的血,抬眼看向对他出手的人,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西护法冷笑一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晓得,也敢在本教教主面前大言不惭?”   这时,围观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他的武器看起来很像说书先生口中的‘九曲玲珑纵天下怪侠柳乘风’。”   又有人道:“不可能,瞧他的年纪,柳乘风纵横江湖时他恐怕还未出生。”   闻言,那黑衣男子惊道:“莫非阁下是柳老前辈的传人?”   西护法挑了一下眉毛,道:“看在你称家师一声‘前辈’的份上,我放你一马。”说完,又看了看其余十七人,道:“你们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想活命就给我立刻滚。”   众人点头如捣蒜,“是,是……”   十八人、十八马落荒而逃。   很快,街上又热闹起来。   楚长歌对东护法使个眼神,东护法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又朝南西北三人使个眼神,然后悄悄尾随那十八人而去。   *   当晚,东南西北四人就探出了幕后主使,竟是先皇遗孤——晟王——其封地正是西北荒原燕州。   燕州虽然属于九大州之一,但其本身只是一个小岛,岛上原先住的都是未开化民族,后来晟王被当今圣上流放到燕州之后,小岛才渐渐开化。   既是晟王的人,这就不奇怪他们为何会对楚长歌的存在视若无睹了。正所谓不知者无畏,他们久居岛上,当然不会知道中原近年来的风起云涌,自然也不会晓得楚长歌有多厉害了。   “连一贯低调的晟王都来到了金陵,看来,金陵城要热闹起来了。”慕容云舒意味深长地笑说。换做是以前,她会奇怪这个晟王为何会平白无故的来找她晦气,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不用猜也知道,晟王此行,定是冲着她身后的慕容府势力而来。   北护法道:“二十年前先皇病逝,当今太后违背祖制废了年仅八岁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晟王,改立先皇胞弟、现在的皇上为帝,自那之后,晟王便被流放到燕州,非天子传召不得擅离封地、踏入中原。晟王韬光养晦了二十年,如今悄悄潜入金陵,只怕是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要夺回皇位。”   慕容云舒揉了揉眉心,恹恹道:“只怕盯上金銮殿上那把龙椅的人,不止他一个。”一个皇帝,要多失败才会沦落到群王共反的地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楚长歌忽然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希望谁当皇帝?”   慕容云舒一愣,这种事情是她能希望的吗?   楚长歌又道,“你中意谁,我就把他留下,其余人统统杀掉,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此人果然很有教主风范。   “教主说得有道理。反正不管是梁王、晟王还是其他什么王,最后只能有一个当皇帝,其余人只有死路一条,早死晚上都一样,不如咱们给他一个痛快,也省得劳民伤财、生灵涂炭。”北护法道。   东南北三人俱点头,异口同声,“小北言之有理。”勾心斗角、机关算计太复杂,还是杀人来得简单。   慕容云舒满脸黑线,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魔教中人的思想觉悟……果然还处于娘胎里的水平。若杀几个人就能天下统一,皇帝也不必学什么帝王术了,苦练武功就行……不,练武功都免了,反正练到寿终正寝也赶不上楚某人,退位让贤才是王道。   *   翌日,晟王果然向慕容府递上了拜帖。   听着总管的通报,慕容云舒只说了两个字,“不见。”   总管二话不说,默默退下。   “二妹,你挺大牌嘛。”妖月仙子笑呵呵走进门道。   听到‘二妹’俩字,慕容云舒的额角跳了跳,她敢肯定,这个为老不尊的未来婆婆是故意的。不过,婆婆想玩,她这个当儿媳的怎能不配合呢?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道:“大姐,你来了。”   妖月仙子怔了一下,然后笑道:“喊我‘大姐’,你不觉得别扭么?”   慕容云舒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还好。”   “……既然你喊得那么顺,不如我们点两柱香,结义金兰吧。”妖月仙子不怀好意地说道。   “行。”慕容云舒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绿儿说道:“去,把姑爷叫来,让他当我与他娘结义金兰的见证人。”   “是!”绿儿捂嘴偷笑着跑开。   见状,妖月仙子傻眼了,‘四大草包’明明说慕容云舒只是嘴皮子厉害而已,若动起真格来,绝不敢跟她结拜,所以她才旧重提,打算扳回一局。可依这情形来看,很不妙啊……   思绪飞转,妖月仙子决定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你想挑拨我与阿长的感情?”   慕容云舒笑道:“大姐严重了。小妹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让自己的未来夫君吃点闷亏而已,怎么能算挑拨呢?更何况,你我姐妹相称、义结金兰,也是大姐你先提出来的,我不过是听从吩咐罢了。”   妖月仙子语塞,讷讷地盯着慕容云舒看了三秒,然后说道:“好,结拜就结拜,反正到时候被气死的也不是我的丈夫。”语气十足的破罐子破摔。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敢情还没成亲,她就已经有了‘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死活不相干的觉悟了?   楚长歌赶过来时,正好听到娘亲的那句话,英俊潇洒的脸廓顿时黑沉如碳,嘴角轻颤,没好气地说道:“你的丈夫当然气不死,顶多就被气活而已!”   妖月仙子却一点也不生气,笑呵呵道:“你能来替为娘与你媳妇儿当见证人,为娘真是高兴。”   “……”楚长歌很挫败。摊上这么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娘亲,他实在是无计可施。   “如果……”慕容云舒突然微笑着开口,“如果你与她断绝母子关系,我们就不算乱lun。再如果……”她顿了顿,“你需要见证人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见证。”   楚长歌仰天长叹,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不该来淌这浑水……   正文 第八十一章:假如生米煮成熟饭(一更)   次日清早,慕容云舒一开门便撞上一对神色凝重的黑眸,差点被吓坏。“早。”慕容云舒笑着与他打个招呼。   楚长歌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用壮士出征的口吻说道:“云舒,我们找个时间,把事情给办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慕容云舒怔了一怔,“什么事情?”   楚长歌道:“终身大事。”   慕容云舒又怔了一下,这人几时变得这么含蓄了?而且,还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表情……   其实楚长歌不是变得含蓄了,而是有了心理阴影。不管上次被拒绝是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是被拒绝了,所以这一次的心情相当之忐忑。他不敢保证,再次被拒绝,他会不会直接跳过‘征求女方意见’这一环节,直接拜堂,或者,直接洞房。   洞房……   楚长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当生米煮成熟饭,还愁好事不成?   “你笑得很诡异。”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立刻换上春风和煦、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像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人,怎么会笑得诡异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三秒,道:“一宿未眠,脑子累坏了吧。”   脑子累坏了……脑子坏了……楚长歌的笑容僵住了,“你怎么会知道我一宿未眠?”   慕容云舒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你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原来如此。楚长歌忽然有种冲动,想对她说‘你要是不答应把事给办了,我就天天穿昨天的衣服’。转念一想,不禁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幼稚的想法……   “刚才说的那件事……”楚长歌点到为止,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她。说好回金陵后就成亲的,是女人就不要耍赖。   “哪件事?”慕容云舒明知故问。   楚长歌的额角爬上几许无奈,“那件事。”   “噢。”慕容云舒作恍然大悟状,抬眼看了看天空,道:“行,一会儿翻翻黄历,看哪天宜出行。”   楚长歌大喜,随即又发现不对,“看哪天宜出行做什么?”要看也该看哪天宜嫁娶吧?   慕容云舒道:“哪天宜出行,哪天你就可以启程去少林寺了。”   “去少林寺做什么?”楚长歌越听越迷糊,他是不是漏听了什么?   “解决终身大事啊!”慕容云舒一脸的理所当然。   楚长歌满脸黑线,他去少林寺解决哪门子的终身大事……去青楼都比去少林寺靠谱,至少青楼里都是女人。   慕容云舒又道:“我替你算过了,你是出家的命。”   “……”不嫁也就罢了,居然还咒他娶不到老婆。楚长歌扶额,他到底爱上了一个怎样古怪的女人……   慕容云舒悄悄觑了一脸无奈地楚长歌一眼,嘴角微弯,道:“好了,今天的日行一乐到此为止。”   日行一乐……敢情他从未婚夫直接降格成了乐子。   楚长歌很想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样,奈何,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狂抖了起来。   慕容云舒很高兴他破功,又笑了笑,才把话题转到正事上来,徐徐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夫人错了。”楚长歌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然后振振有词地说道:“我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就是让天下大乱,如今皇上无能,太子无德,各路藩王蠢蠢欲动,眼看大业王朝即将四分五裂、烽烟四起,我也该功成身退、归隐山林了。若不赶紧找个人一起归隐,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慕容云舒好笑地抿了抿嘴,道:“要归隐你找别人去吧,我要留下来发国难财。”   顷刻,楚长歌那俊美的脸廓变了形。“夫人,千金易得,良夫难求,你要慎重考虑。”   慕容云舒道:“良夫我只怕是求不到了,所以更要在千金上补回来。”   楚长歌无语问天,叹了几口气,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收起所有表情,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慕容云舒被他瞧得有点心虚了,身子下意识地往后倾,目光怯怯地与他对视。   又对视了一会儿,楚长歌的脸上突地陡然溢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慕容云舒还没搞清楚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人已被他抱起,大步流星朝房内走去。   “你……”慕容云舒正要问他想干什么,只见他进门的同时左脚一勾,门啪地一声关上。   大白天的,关门做什么?   慕容云舒还未回过神来,身子已被楚长歌放在了床。躺在床上仰视着站在床边目光灼灼的人,慕容云舒只觉脸一红,脑子再也不能思考了。   楚长歌黑眸带笑,有些恶劣地瞧着她,还是一言不发,但那双漂亮的眸子,好似会说话,向慕容云舒传达着某种信息。   慕容云舒只觉周围的空气好似冰冻了一般,令人窒息,大脑感到缺氧般地眩晕,傻傻地看在他,不吭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惹怒了眼前的恶狼。她隐约觉得,楚长歌那副神情,好似狼吃羊前的开心与得意。她若不想马上羊入狼口,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与此同时,院子门口,远远站着四个人。   东护法:“房门紧闭。”   南护法:“孤男寡女。”   西护法:“干柴烈火。”   北护法瞧瞧先下口为强的三位兄长,满腹怨念。为什么词穷的总是他?   这时,端着早饭的绿儿疑惑地从他们身后走到身前,奇怪地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看热闹。”四人异口同声。北护法暗暗松一口气,总算没有破坏队形。   绿儿伸长脖子朝院子里瞧了瞧,没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于是又问:“看什么热闹?”   北护法抢先道:“妖精打架。”   妖精打架?亏他想得出来。东南西三人一齐砸给他一个大白眼。   于是,北护法自觉地默默低下头,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么奇葩的说法……   绿儿更加好奇了,“什么妖精打架?你们看得到妖精?”问这话时,绿儿的目光一一掠过东南西北四人,希望有人能够给她做出解答。   东护法抬头望天,自言自语,“今天天气真不错。”   南护法抬头望天,随声附和,“晴空万里,一片湛蓝。”   西护法抬头望天,一语双关,“看样子咱们黑风山的天也要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北护法继续保持低头望地状态,沉默是金。   绿儿摸头不是脑,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后朝院子里走去。给小姐送饭要紧。   可她刚走两步,东南西北四人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挡我的路做什么?”绿儿不高兴地问。   东护法很含蓄地说,“你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呀?我要去给小姐送饭啊!”绿儿道。   “因为……这个……”东护法感觉怎么解释都不大合适,于是推了推身旁的南护法,“小南,你说。”   南护法又推了推西护法,“小西,你说。”   西护法愣了一下,道:“这种事,小北最擅长。小北,你说。”他扯了扯北护法的袖子。   北护法含泪望天,一字排开这个队形太害人了!站成圆形多好,他就能把皮球踢给大东。   见四人俱不说话,绿儿急道:“你们说不出原因就快让路!”   北护法也急了,心一横,道:“闺房重地,少儿不宜。”   “啊?”绿儿瞪大眼,“小姐的闺房,怎么会有少儿不……”说到这儿,绿儿陡然闭嘴,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子,傻眼老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小、小姐……姑爷……”   东南西北四人齐点头,这丫鬟看起来傻傻地,觉悟倒是不差。   绿儿彻底懵了,又过了好一会儿,拔腿往外跑。   这回换东南西北四人傻眼了。   “你跑那么快干嘛?就算你现在马上自杀,眼下这个投胎的机会也轮不到你了!”北护法道。   绿儿一心想着去通知姨太太们大事不妙,压根没管北护法说了什么。   北护法挠了挠后脑,嘀咕道:“真是莫名其妙。”一转头,发现其余三位兄弟正看着自己。“你、你们看什么?”   西护法笑道,“小北啊,我今天才晓得,你不仅傻,而且还是个人才。”   北护法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做不仅傻而且还是个人才?这话说得通吗?   南护法挑了挑眉,道:“眼下有个投胎的机会?”   “你是怎么想到的?”东护法问。   北护法道:“教主在造人,那些孤魂野鬼、怨鬼厉鬼当然就有了投胎的机会。”   孤魂野鬼、怨鬼厉鬼……东南北三人同时打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未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够英年早逝是上天的眷顾。   北护法则举目望远山,心中得意极了。哼哼,吓不死你们!   四人各怀心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吱的一声,门开了。东南北三人一齐看过去,当看到一脸春风得意的楚长歌向他们气定神闲地走来时,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多希望,教主此刻的表情是欲求不满……   正文 第八十二章:吻了   走近时,楚长歌睨着四人,扬起眉毛问,“没别的事做吗?”   “有……”东护法顶着压力开口,“但是这件事最重要。”   “哪件事?”话一出口楚长歌就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此刻的语气像极了慕容云舒。想到他离开前她脸上的表情,楚长歌脸上笑意更浓。想不到淡定如她,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东南西北四人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此刻再见他的笑容,更加惶恐了。   没道理啊!吃饱喝足之后,心情大好,不是应该看谁都顺眼么?教主怎么跟别人刚好相反……   “教主。”北护法期期艾艾地开口,“你……”北护法原想说‘你没事吧’,但一触及楚长歌那温和的不像话的笑容,立马改口,“你今天好英俊。”   “是吗?”楚长歌挑了挑眉毛,然后又笑呵呵道:“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四大护法立时松一口气,不是错觉,真有喜事。   “老夫人要知道教主有喜了,一定会很高兴。”北护法道。   东南北三人嘴角微颤,狠狠地朝他瞪过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楚长歌则双眼一眯,笑问:“谁有喜了?”   北护法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了,立即更正道:“是有喜事。”见过教主此时的笑容之后,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个说法叫春风似剪刀了……   楚长歌笑道:“想不到你也懂得幽默,来,搞笑一下。”   东南西三人满脸黑线,夫人是不是给教主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   北护法则一脸怕怕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搞笑一下难度太大了,不过,我可以笑一下。”说完,真的咧嘴冲楚长歌笑了一下。   东南西三人再次绝倒,看来吃错药的不止教主一个……   “你还是哭一个吧。”楚长歌道,“兴许你哭起来会好看些。”   意思是说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么?北护法觉得自己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重大打击。   这时,九位姨太太气势汹汹而来,绿儿跟在她们身后小跑。   “你……”大夫人指着楚长歌的鼻子正要开骂,忽然碰触到他那凌厉的目光,气势陡降八度,“你把云舒怎么了?”弱弱地语气,一点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甚至还带点儿受气小媳妇的委屈,搁在这儿,就成了受气丈母娘。   楚长歌只淡淡地扫视了众丈母娘一眼,然后对绿儿说道:“去烧些热水来。”   绿儿很正问烧热水做什么,神通广大的姑爷大人就解答了她的疑惑,“给你家小姐沐浴。”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位女士倏地一起白了脸。   沐浴……大清早沐浴……   众人越想脸色越白,拔腿冲进慕容云舒的闺房。   楚长歌则嘴角轻勾,步履轻快地走出了院子。   教主大人一走,四大护法便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   “我打赌,小教主还没投胎。”东护法说。   南护法点头,“严重同意。”   “不过,看样子应该也快了。”西护法道。   北护法难得地没有作声,一脸深沉。   东南西三人都很意外这个平时抢着要发言的人居然沉默了,以为他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便问:“小北,你说还是孤魂野鬼的小教主几时能够投胎?”问这话的是西护法。   北护法又沉吟了半晌,才讷讷道:“为什么教主自己不沐浴?”   “……”   “……”   “……”   以上是东南西三人的心声。   *   九位姨太太和绿儿冲进房间时,慕容云舒正披头散发坐在梳妆台前,准备梳头。她抬眼透过铜镜淡淡看了看陡然冲进来的一群人,发现绿儿也在其中,便道:“过来替我梳头。”   绿儿楞了一下,然后火速跑过去,慢慢拿起梳子,欲言又止。   忽然,大夫人痛呼一声,“老爷啊!我对不起你……”便呜呜地哭起来。   慕容云舒正想问大姨娘如此伤心为哪般,还来不及开口,其余八位姨娘竟也都痛哭起来,边哭边说自己对不起她爹。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慕容云舒面无表情看了她们片刻,才淡淡道:“替我哭丧还太早了点。”   九人闻言止泪,面面相觑,她们不是在哭丧啊?楞了几秒,忽然又痛哭起来,“一个女人,清白被人糟蹋了,那与死又有什么两样?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可怜的孩子,都怪为娘不好……”   慕容云舒越听越莫名其妙,清白被人糟蹋?她们从哪里听来的荒唐话?   这时,绿儿已替她梳好头。“小姐,我去给你烧热水。”   慕容云舒挑眉,“又不杀猪,烧热水做什么?”   “……姑爷吩咐的。”绿儿道。   楚长歌吩咐的?他吩咐绿儿烧热水做什么?   蓦地,联想起姨娘们口中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以为她的清白被楚长歌糟蹋了……   糟蹋……   慕容云舒忽然扑哧一笑,楚长歌若知道姨娘们用‘糟蹋’二字来形容他的‘禽兽’行为,不知会作何感想。   “小姐,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是被强迫的?”绿儿奇怪地问。   强迫?   慕容云舒又笑了,“他的确想强迫我,不过我宁死不屈。”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楚长歌希望被别人误会他们之间有了不正当关系,那她就成全他,让他当那个不正当的人。   众人一听她宁死不屈,皆大松一口气。那神情,是包袱被抢之后,发现所有银票都还揣在怀里的欣慰。   “还有别的事吗?”慕容云舒淡淡问。   “没有了。”   众受气后娘们识相地鱼贯退出慕容云舒的闺房,刚出门,便见远方一道火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这边冲来。众人立即分别退到两旁,给那末火红让路。   “二妹,听说你差点被禽兽侮辱?”话音未落,一身火红的妖月仙子已立于慕容云舒身前三米处,一脸的愤愤不平。好似只要慕容云舒点头,她就会替她杀了那个禽兽。   “嗯,巧的是,那个想侮辱我的禽兽,正好与你的儿子同名同姓。”慕容云舒不咸不淡地说。   瞬时,妖月仙子的表情僵硬了,为什么那四个草包没有告诉她,那个禽兽就是她儿子……   慕容云舒又道:“你现在是禽兽他娘,所以,还是离我远一点。不然,我会有心里阴影的。”   禽兽他娘……妖月仙子的如花容颜扭曲了。“其实,我与他,早就断绝母子关系了。”   “……”众人开始同情楚长歌了。   慕容云舒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妖月仙子,隔了几秒钟才道:“那我们也断绝姐妹情谊吧。”   妖月仙子面露不解,“为什么?”   “少一个人吃饭,少一笔开销。”慕容云舒如是说。   “……”她吃得又不多。   慕容云舒又道:“你现在已不是府中人的亲朋,若想继续留下来吃住,需要付房钱。具体付多少,你可以问钱总管。”   妖月仙子立时额角乱跳,满脸黑线,她终于知道慕容府发家致富的诀窍了……   *   经过早上的风波,慕容云舒被楚长歌‘侮辱’的事已经传遍慕容府上上下下,也传到了楚长歌耳中。   出乎慕容云舒的意料,楚长歌竟然对于这一传言相当介意,从坐到她对面起,就一直剑眉紧锁。“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从头到尾,这个谣言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她就帮忙推波助澜了一下。   “当然不是。”楚长歌皱着眉,又想了想,才道:“被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人轻薄,怎么能够算是侮辱呢?宠幸还差不多。”   ……原来他介意的只是说法而已。果然……很有魔教教主的风范。   慕容云舒克制住面部肌抽搐的冲动,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到你了。”   楚长歌看也不看棋局,随手放下一颗黑子,喃喃道,“这个春天怎么这么长……”   慕容云舒心中一动,执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将棋子缓缓放到棋盘上,状似无意地说道:“春天才刚刚开始。”   楚长歌抬在半空中的手止住了,慕容云舒见他迟迟不落子,便抬眼看向他,不料他也正在看她,不期然四目相撞。   慕容云舒只觉心头一慌,正想移开视线,却听他痛呼一声,闭起了左眼。   “怎么了?”慕容云舒担心地问道。   “沙子进眼睛里了。”楚长歌闷闷地说,那不爽地语气,好似想灭了沙子的九族。   慕容云舒扑哧一笑,道:“别动,我帮你吹出来。”   楚长歌配合地稍稍仰起头,然后缓缓睁开眼。   慕容云舒温柔地用拇指和食指扯开他的眼皮,以便看得清楚些。“什么也没有啊……”‘啊’音还未完全发出,便感一股热息扑面,随之而来的,是一双猝不及防的炎热唇畔,带着毁天灭地的热情,颠覆了她的理智。   春风还在耳畔呼啸,沙沙作响,慕容云舒却什么也听不见了,眼里、心里,只剩下一张脸,一个人。   “闭上眼。”   楚长歌低声命令,强势而温柔的语气好似有一种魔力,牵引着慕容云舒那无法思考的灵魂。   闭上眼,整个世界彻底沦陷。   正文 第八十三章:惊现情敌(二更)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楚长歌的声音,“你看,春天的太阳也很烈。”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他口中的太阳并非天上的太阳,顿时脸一红,被他压在身下都不曾有过的羞怯,此刻汹涌而来。初见时的蜻蜓点水让她心中小鹿乱撞,而这一次的缠绵悱恻却让她不只心去了哪里。   楚长歌心知她因害羞而感到尴尬,便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过完这个冬天,慕容府的家产就全是我的了。”   他装出一副很贪财的样子,惹得慕容云舒扑哧一笑,“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经破产了。”   闻言,楚长歌忽然蹙起高高的眉峰,问道:“你吃得多吗?”   哈?慕容云舒楞住了。不懂他何出此言。   “你如果吃得不多,我就养你。”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又楞了一下,接着哑然失笑,“如果我吃得很多呢?”   楚长歌想了想,道:“那我就……去当强盗,养家糊口。”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眨眨眼,道:“你现在与强盗有什么差别吗?”   “夫人,给为夫留点面子。”楚长歌一脸哀怨地说道。   慕容云舒见状笑意更浓,眉眼弯弯地瞧着他,不说话,好似想一直这样望着他笑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楚长歌也收起玩笑的心态,将她轻轻拦腰揽入怀中,刚毅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柔声道:“过完这个春天就成亲,不准耍赖。”   “耍赖又如何?”慕容云舒一脸幸福地笑问。   楚长歌身子一震,僵了。许久才半真半假地威胁道:“你要敢耍赖,我就霸王硬上弓。”   慕容云舒脸一红,不说话了。因为他的话让她想起了早晨在房里的情形,差一点,就被霸王硬上弓了……   那会儿,她真的以为他会对他做什么,害怕之余,也做好了弃械投降的心理准备。   他却说了一句,“嫁给我,或者从了我。”   ‘从了我’三个字,让她一颗心险些跳出去。她再不经人事,也懂得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明明已经决定了将自己交给他,可当眼前出现选择时,她还是选择了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承诺一立夏就嫁给他。   南方的春天其实很短,慕容云舒却希望它能够更长一些,长到,所有风波都平息,当她穿上大红嫁衣,与他携手步入喜堂时,心里只有嫁为人妇的喜悦。   *   晟王坐在慕容府客厅,面无表情地喝着茶。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一拜帖,慕容云舒终于肯见他了。单凭她一连拒绝他十次拜访这件事来看,就足以说明她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子。但愿,她本人不要教他失望。   正想着,忽然瞧见一身着华贵白衣的修长女子从内堂走出来,清丽脱俗,娴静素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日月也遮掩不住的光华。   不用脑子想,晟王也能猜到,来人必是慕容府的家主,慕容云舒。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也正打量着晟王,心中甚是惊讶,此人竟与楚长歌分外的神似,尤其是那双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目光深邃而犀利。不同的是,他的身上有一股岁月洗礼过的沧桑之气,成熟内敛,与楚长歌的桀骜不驯、狂傲自负截然相反。   不管怎么说,他既然与楚长歌有几分神似,那么,她自然会对他友好一些。   慕容云舒徐步在主位上坐下,端起绿儿递过来的热茶,静静地等他开口。与人初次见面,她一向不喜欢当先开口的那一个。   晟王见她没有先开口的意思,便道:“在下成华云,途径此地,听闻慕容小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特来拜访,想交个朋友。”   慕容云舒淡笑,“王爷若真相信我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就不会说这一番话了。”   ‘王爷’二字听得晟王心一颤,他果然又低估了她的势力。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不咸不淡的话语,却让他尴尬不已。“是小王失言了。”他谦虚道。   慕容云舒却惊讶不已,这个人,明明是个尊贵的王爷,却把自己放在比她低微的位置上,讲起话来,字字句句中都透露着韬光养晦的智慧。   晟王又道:“小王的确听闻了许多关于你的种种传言,所以才没有冒然说出真实身份。毕竟,你对帝王家的人,并不待见。”   “你很聪明,可惜还不够聪明。”慕容云舒道:“你如果够聪明,今天就不该来。”她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她是个商人,谁当皇帝,她就替谁管钱。群王夺位,她一个小小的商女,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我若不来,那就真的是傻子了。”晟王当然很清楚她的态度,但他更清楚,没有她的帮助,他想角逐中原、夺回帝位,几乎不可能,所以他来了,带着不得到她的支持不罢休的决心。“对你先兵后礼是我的失误,我在此向你道歉。”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抿着嘴听他继续说下去。   晟王道:“我今日来,除了向你道歉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是什么事,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说到这儿,他抬眼看了看慕容云舒,才接着又说道:“如今天子无能,各路藩王皆已生异心,天下大乱是早晚的事。在乱世之中,就算你想独善其身,别人也不会让你作壁上观。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或许,凭你的智慧、财力以及楚长歌的势力,能够让你不受战火的牵连,但是,我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   “你想让我与你合作?”慕容云舒笑问。   “不。”晟王道:“我想让你投靠我。”   慕容云舒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若不是晟王长得与楚长歌有几分神似,她连多看一眼的时间都不会浪费在这个人上面。可此时此刻,她忽然很想赌一把,赌——晟王是这次帝王之位的残酷角逐中的最后胜出者。因为他的身上,有一种太子华陵天、小梁王华夜离身上所没有的品质——容人之心——成为一个明主的前提。   *   最终,慕容云舒还是没有接受晟王的提议,不过也没有拒绝。没接受是因为她还未见过其他的藩王,无法确定晟王是否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没有拒绝是因为,晟王有一点说得很对,与其在乱世风雨中艰辛的求生存,不如找一棵大树来庇佑。   “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楚长歌笑吟吟走进门。   慕容云舒回神,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如果我决定赌一把,你会陪我一起赌吗?”   楚长歌道:“赌什么?”   “赌最后谁当皇帝。”慕容云舒道。   闻言,楚长歌立即心领神会,笑道,“夫人既然想发国难财,为夫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慕容云舒心一动,低声道:“谢谢。”谢谢你,这样笃定与我荣辱与共。   楚长歌拿起竹简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佯怒道,“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慕容云舒弯唇笑了笑,没有接话。   当不离不弃已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被他的不假思索感动。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同在一个屋檐下。第二日,晟王来访的消息便传到了聂青耳中。   “这件事若传到皇上耳中,你当如何?”聂青冷着脸质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却丝毫不以为然,一面看帐,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与和小梁王拜堂相比,晟王的拜访不算什么。”   聂青的脸上因她的不在意而结上了一层霜,“晟王是私自离开封地,其心叵测,怎能与小梁王强娶你的事相提并论。”   慕容云舒停下翻账本的手,正打算要他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给她添堵,可抬头一瞧见他那张死了亲娘的脸,便改口问道:“皇帝花钱让你整天绷着脸吗?”   聂青怔了怔,没有吭声,脸上的霜又厚了一公分。   慕容云舒道:“你可以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或者现在就去向皇帝报信。”   “你不要逼我。”聂青冷冷地说。   慕容云舒却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看账,手时不时的在算盘上飞快地啪啪几下,利索而干练,却又带着几分慵懒之态。   聂青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将他视为空气的女子,心里说不出的痛。她是真的不怕他告密,还是,笃定他绝不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   想必……是不怕他告密。她从不曾多看他一眼,自然不会知道他的心意……   又深深地看了慕容云舒几眼,聂青落寞地转身,静静离开,心中已经有所决定。   慕容云舒仍旧没有抬头,聚精会神地算着上个月的盈亏。   忽然,绿儿急匆匆地闯进书房,叫道:“小姐,出大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慕容云舒不疾不徐地抬头问。   “那个……门外……来了一个女人,说……说……说要姑爷负责!”绿儿记得语无伦次起来。   “哦?”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又低头专注于账本,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你让那女子先等着。”   “啊?”绿儿瞪大眼,来人可是情敌耶!小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慕容云舒见绿儿还没走,便又加了一句,“在外面等,不准进门。”   绿儿先是一愣,接着了然地笑起来。她就说嘛,小姐怎么可能不在乎!   正文 第八十四章:力挫情敌   楚长歌刚走到慕容府门口,一声娇滴滴地“楚郎”从左前方传来,害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稍稍止步,看了那粉衣女子一眼,继续向前走。   “楚郎,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红衣啊!”红衣跑上前,想拉住楚长歌。   楚长歌一个旋身,避开她的拉扯,一脸厌恶地拧眉说道:“你若不想死,就别碰我。”   “楚郎,你……你怎么能对我始乱终弃!”红衣泪眼汪汪。   楚长歌生平最厌恶这种莫名其妙贴上来的女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快步朝府内走去。   红衣见与楚长歌一起回来的还有四个人,便央求道:“四位公子,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不与慕容小姐争什么,只求能在楚郎什么伺候着。”   东南西北四人面面相觑,教主几时始乱终弃过这号人物?   这时,妖月仙子一阵风笑呵呵走出来,道:“红衣啊,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为娘带你去见姐姐。”   “娘——”红衣立时眉开眼笑,与妖月仙子一同进屋。   看着眼前婆媳重逢的‘感人’画面,东南西北四人满脸黑线,心中有志一同地感叹道:老夫人真是百折不饶、精神可嘉啊!   *   楚长歌一回府就直奔慕容云舒的书房而去。   “你不会在书房宅了一天吧?”楚长歌扬眉问。   慕容云舒动作悠闲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向他,道:“有问题?”   “很有问题。”楚长歌重重点头,道:“整天呆在家里,你不觉得闷吗?”   慕容云舒心一沉,“你觉得闷?”   “我说的是你。”楚长歌道。   没肯定,但也没否定。慕容云舒神色一黯,淡淡道:“我十几年都是这样过的,习惯了。”   楚长歌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童年一定很枯燥乏味,难怪她年纪轻轻就总是一副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少年老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明天我们去游湖。”楚长歌提议道。   慕容云舒正想点头,忽然又改口道:“明天还有帐要看。”   楚长歌道:“你从回金陵起,天天都在看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道,“钱庄倒闭,慕容府衰败,就到头了。”   “……”她还真是一点也不避讳。   “今天有人来找过你。”慕容云舒的语气甚是轻描淡写。   “谁?”   “不知道。据说要找你负责。”慕容云舒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单纯的陈述事实,好似这件事真的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楚长歌正不解,忽然,红衣闯了进来。   “楚郎,姐姐。”红衣满脸欣喜走向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前脚刚抬起越过门槛,还未落地,只听一声‘出去’平地而起,吓得她整个人狠狠一哆嗦,下意识地收回脚,一脸委屈。   说‘出去’俩字的,不是楚长歌,而是始终云淡风轻的慕容云舒。其实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也没有带太多的情绪,可就是这平平淡淡的一声,却让红衣差点吓破胆,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没有看见门外的字吗?”慕容云舒凉凉地问。   红衣后退几步,果然发现门外有个牌子,写着‘书房重地,闲人免进’。   “可是我……”红衣楚楚可怜地望着楚长歌,欲言又止。   楚长歌却完全不理会红衣的含情脉脉,殷勤地倒一杯茶,递上,“夫人,喝茶。”   慕容云舒跟没事儿似地,接过茶,悠悠地喝起来。   红衣再次出声,“楚郎——”   楚长歌不耐烦地杀去一计冷眼。   红衣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又深情款款地说道:“楚郎,我的清白既然给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要不要我,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一听这话,楚长歌生怕慕容云舒误会,正想向她解释,只见她一脸悠然,放下杯子,换个姿势看书,显然不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情敌’当回事,亦或者,不把他这个夫君当回事。   这下,楚长歌也哀怨了。“夫人,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慕容云舒闻言抬眼,看了他几秒,又低下头,目光专注于书卷,嘴上淡淡道:“不准踏入书房半步。踏进一只砍一只,踏进一双砍一双。”这话是说给红衣听的。依旧是波澜不惊、就事论事的语气。   “她说我毁了她的清白。”楚长歌强调重点,意在提醒某人有点危机意识。   慕容云舒淡淡道:“那是她的事。”   楚长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错,那是她的事。”   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紧随红衣而来的四大护法脸上俱露出崇拜之色,不愧是咱魔教的教主夫人,不用冷嘲热讽,不用咄咄逼人,一句‘那是她的事’轻轻松松将对方踢出局。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与你无关,只与她自己有关。多简单而致命的一句话啊!   这就是境界!   四大护法觉得此时此刻他们要是不做点什么,实在有负他们对夫人的滔滔崇拜之情。于是——“教主,始乱终弃不是咱魔教的处事风格。你好歹给人家一个交代。”东护法不怀好意地说。   “要交代么?”楚长歌阴森森地笑起来,对红衣说道:“你坚持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可惜我既不要人也不要鬼,所以,你还是不生不死吧。”说完,又对东南西北说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就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嘛。四大护法一起摇头,异口同声,“不明白。”   “哦?”楚长歌剑眉一挑,“那我就废点时间解释给你们听。谁要当第一个?”   四人刷地一下齐摇头。用后脑壳想也知道,教主的‘解释’绝非用口解释。谁都知道,魔教教主一向动手不动口……   “魔教的护法不懂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这事若传了出去,本教主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行走?”楚长歌笑着说道。   楚长歌笑得温文尔雅,四大护法听得骨寒毛竖。   “不劳教主大驾,我们相互折磨就好。”东护法干笑着说。其余三分纷纷点头,相互折磨、相互折磨……   楚长歌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道:“好。不过在你们相互折磨之前,先把这个人处理掉。”   处理……处理……怎么听都像毁尸灭迹……   四大护法很想点头,可是,这女子是老夫人的‘好儿媳’,他们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东南西北四人左右为难之际,救星出现了。   “红衣,你怎么杵在这里没进去?”妖月仙子笑眯眯走来,明知故问。   红衣见救星出现,顿时大松一口气,道:“姐姐不让我进去。”   妖月仙子泼辣地笑道:“云舒不是小气的人,绝不会不让你入门的。你别怕,走,进去给阿长和云舒倒茶。”说着,拉起红衣的手,抬腿便要进门。   “这里是书房。”慕容云舒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向妖月仙子,又补上一句,“不是茶楼。”   妖月仙子忽然想起上次来书房被她轰出去的事,顿时悻悻地笑了起来,退后两步,道:“你这丫头,真固执。得得得,我们换个地方,就去凉亭,那里风景好,适合话家常。”   慕容云舒没有反对,对绿儿说道:“去给客人准备茶水。”   客人……妖月仙子立时嘴角横抽,满目怨念。提起这事她就满肚子的火!那个钱总管,居然狮子大开口,收她一晚上一百两白银。坑死人不偿命啊!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会说‘与儿子断绝关系’这种胡话。她怎么也没想到,云舒会真向她收房钱……   “你们不去么?”妖月仙子问依然老神在在坐在房内的不孝子与不孝儿媳。   “不去。”楚长歌言简意赅。   慕容云舒则反问道:“她是你的客人,我们去做什么?”   妖月仙子那两条漂亮的柳叶眉狠狠地抖动起来,他们不去,这戏还怎么唱?别人家的儿媳妇见婆婆对‘外面的女人’好,哭都来不及,她家的这个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不气不恼,居然还让丫鬟给她们倒茶!   怪,实在是很怪。   莫非这个情敌没有威胁力?   妖月仙子幽幽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又幽幽地看了红衣一眼,愤然摇头。一个是风华绝代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黯淡无光的受气小媳妇。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既然人都来了,不闹一闹,怎么对得起她雇托儿所花掉的那五十两白银呢?   妖月仙子板起脸说道,“儿子,你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就该负责。”   关于清白这个问题,红衣也提过,那时候楚长歌只当没听见,但此刻是亲娘提出来的,他若在置若罔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楚长歌反问道:“我几时毁了她的清白?”   妖月仙子道:“你看了她的身子。”   红衣重重点头,表示妖月仙子所言非虚。   “娘,别睁眼说瞎话。”楚长歌很无奈地说道。   妖月仙子一瞪眼,道:“我说的句句属实。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很正常,但是我记得很清楚。红衣洗澡的时候,你就在窗户边上偷看。”   “……小到什么时候?”   妖月仙子道:“四岁。”   “……”楚长歌忽然有种谋杀亲娘的冲动。四岁的事……她想怎么赖都行。   四大护法也一阵狂汗,老夫人您敢不敢扯得更离谱一点?虽然教主天生有一种常人所无法理解的怪,做出如此偷香之举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四岁的孩子恐怕还没窗户高吧?难不成教主四岁时就懂得用板凳搭台偷看姑娘洗澡?   这时,一直在旁静静看戏的慕容云舒开口了。“是不是谁看过你的身子,你就嫁给谁?”她问红衣。   红衣楞了一下,求助地看向妖月仙子,见妖月仙子点头,她也点头,道:“是。”   “那如果看过你身子的人不止一个呢?”说这句话时,慕容云舒的眼睛看着楚长歌。   楚长歌当即心领神会,笑道:“不错,如果看过你身子的人不止一个,你打算把自己分成几半分别嫁出去吗?”   红衣又愣住了,再次向妖月仙子求救。   “但是看她身子的人只有你一个。”妖月仙子得意地说道。一脸的‘看你怎么办’。   楚长歌邪魅一笑,道:“多让一个人看她的身子还不简单,我魔教教徒遍布全国,光是这门口就有四个,还愁没人来看么?”   此言一出,红衣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生怕衣服被人扒了去。   同时变色的,还有另外四个人——东南西北。   “教主,我们兄弟都是福薄之人,如此艳福,消受不起。”东护法笑得比哭还难看。   楚长歌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福薄我也知道,所以你们再去找些人来,一起看。人多了,这艳福分到你们头上,也就少了。”   四人一脸菜色,这姑娘清白尽毁事小,他们兄弟四人晚节不保事大啊!可怜他们辛辛苦苦当了这么多年的正人君子……   妖月仙子更是气得内伤。太不讲道理、太不讲道理了!简直比她还不讲道理!   “我……我还是谁也不嫁了吧。”红衣开始打退堂鼓。   “不行!你要是现在反悔,就把五十两白银还给我?”妖月仙子气势逼人,伸手做出讨钱状。   红衣胸前的双臂抱得更紧了,这回是怕银子被抢。“你让我来闹事,我已经闹了,没闹成也不能怪我啊!我还没怪你害我差点受辱哩!”   妖月仙子气道:“刚才让你闹他们你一副受气小媳妇样,怕得要死,现在跟我理论,倒是能说会道了!”   “人都是欺软怕硬,你又何必为难于她?你要银子,我给你五十两便是。”慕容云舒笑容满面,浑身上下都写着‘通情达理’四个字。形象非常光辉。   妖月仙子则恼得脸都黑了,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这不是拐着弯骂她不如他们么?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五十两!   天啦,她不打自招竟还浑然不知!   想她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做过的缺德事不计其数,从来没犯过这么低级的错误,这一次居然……居然……   此时此刻,妖月仙子真想找个洞钻下去。   正文 第八十五章:圆满了(JQ不解释)   经过了情敌事件之后,妖月仙子安分了许多,一连好几天都没在慕容云舒面前晃悠,这让慕容云舒竟感到有点不习惯。   “自寻烦恼。”慕容云舒摇头低喃一声,自嘲的笑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向好静的她,竟开始习惯热闹了。   绿儿与在外府做工的某个同乡逛街去了;凤城与惜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几位姨娘……八成忙着采购布料、购置新衣;聂青许久没出现了,听钱总馆说是去外地查账了,而凤灵寸步不离地跟着聂青,也离开了金陵;至于楚长歌……还在睡觉。   慕容云舒抬眼看看外面的天色,这都日上三竿了,他怎么还在睡?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越来越不习惯一个人了,甚至有点害怕一个人。早晨起来后若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消息,心里就空空的,好似他不在身边一样。   慕容云舒正想得出神,突然,门外传来一个让她以为是错觉的声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听说你找我?”楚长歌笑悠悠走进门,漂亮的眸子里还带着几丝惺忪的慵懒,说得夸张、不合时宜一点,那真是风情万种。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云舒只觉不阴不晴的天一下子阳光明媚起来,莫名笼罩在心头的乌云烟消云散,心安,抬眼冲着他笑,轻声道:“你醒了。”   “回光返照而已。”楚长歌笑着说,很不正经的样子。   “瞎说。”慕容云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楚长歌还在笑,走到她右侧,靠在她身前的桌案边上,两条修长的腿交叉撑在地上,双手抱胸,一脸的放荡不羁。“见不着我,心慌了吧?”他笑悠悠地说,侧头俯视着慕容云舒。   心事被说中,慕容云舒心里稍微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你昨晚去做贼了?”   “我昨晚在你房外守了一夜,你不知道吗?”楚长歌煞有介事地说。   “……”慕容云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说正经的。”   楚长歌闻言嘴角笑意更浓,“你真的想知道?”   慕容云舒一怔,忽然犹豫起来。他那个笑容,实在很不正经……   “想知道今晚就带你一起去。”楚长歌道。   *   最后,慕容云舒还是跟着楚长歌当了一回贼,而且是偷窥贼。   她怎么也没想到,楚长歌竟把她带进了青楼,并且是她曾被迫‘长住’过的那一家。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荒唐的是,他们现在竟然在房梁之上,而下面——正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春宫大戏!尽管有红帐遮着,但,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越是撩人心神。   不过,令慕容云舒感到尴尬的倒不是下面的春宫戏,而是,身后越来越热的肉墙。不用想也知道,这股热意味着什么。   不知是被楚长歌传染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慕容云舒也感到浑身燥热起来。   不能再看下去了……   慕容云舒扭头想向楚长歌提议打道回府,不料才刚一动,身子就被他摁住了。   “别动。”楚长歌低声道。   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慕容云舒格外的脸红心跳、惴惴不安。因为他那低沉的声音,很明显压抑着某种情绪……   慕容云舒再也不敢动了,身子因紧张而僵住,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惹火’了身后的某人。   “云舒。”急切的气息热热呵在她耳边,楚长歌下巴抵在她肩头,极力克制住体内奔腾的欲望,哑声道:“我……不想忍了。”怀中抱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决定用生命去守护的至爱,他何苦‘自残’?   听到楚长歌的话,慕容云舒瞬间像是被雷劈到了一般,脑中空白了几秒,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接着,心狂跳不止。   他的意思是……在这里……   慕容云舒已经羞得恨不得那块布来遮脸了,她紧紧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楚长歌以为她不愿意,正打算带她离开,忽然听她用低如蚊呐地声音说道:“在这里,会不会很不舒服……”   楚长歌楞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她真会用词。   慕容云舒又羞又窘,懊恼地咬着唇不说话。   下面的那对男女听到楚长歌的笑声,霍然停下来。女子慌张地扯被子遮住全luo的身子,男子则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裤子,一面穿一面说道:“哪个不怕死的敢打扰本公子的雅兴?自己给我滚出来!”   在男子起身的那一瞬间,楚长歌遮住了慕容云舒的眼睛,然后说道:“你只需要知道,楚某今天来过。”说完,抱起慕容云舒,向上飞起,破墙而出。   那男子刚提起裤子,一听‘楚某’二字,顿时吓得手一哆嗦,裤子又掉了下去。   “啊——”女子惊叫着捂住眼。   男子白她一眼,“刚才在本公子身下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羞?”   这时,床左边的墙忽然开出一道门来,接着,走进一个华衣男子,后面跟着一个凶神恶煞的女子。   那华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方鸿飞。他因练吸星大法,阴气攻心,脸色白得像死人。而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正是未老先衰的银燕子。   luo身男子一见方鸿飞出现,立马手忙脚乱的将衣服套上,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礼,“盟主。”   “楚长歌走了?”方鸿飞冷着脸问。   那男子楞了一下,反问道:“您早就知道他在这房里?”   方鸿飞道:“我问你刚才走的人是不是他。”说完,抬眼看向屋顶,心下大惊——屋顶竟然完好无损!楚长歌的武功,竟然已经高深到了破墙而出不留痕迹的地步……   那男子并不知道方鸿飞心中所想,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连忙点头道:“是、是,刚才我听到他自称‘楚某’。”   “很好。”方鸿飞转身,拔高声音道:“王兄,有劳了。”   话音落下片刻,那扇门再次开启,走进两名男子,一冷一热,对比鲜明。   *   与此同时,楚长歌抱着慕容云舒离开青楼后,便直奔慕容府。   楚长歌敢肯定,此时此刻,他的轻功已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以前算是逃命,也没有这么快过。   最原始的欲望,果然最有爆发力。   但快归快,他的步履、身形以及表情,依旧优雅得叫人嫉妒,脸上没有半点猴急之态,反倒像是在兜风。   一路上,慕容云舒都处于木讷的淡定状态,直到身子被楚长歌轻轻放到床上,她才回过神来,静静地盯着他。   楚长歌克制住急切的欲望,放慢动作,缓缓俯身,轻轻拨开她脸庞的零散秀发,温柔的吻上她的耳根、颈脖、锁骨……   慕容云舒只觉浑身一阵阵痉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随着楚长歌的吻越来越急促、灼热、肆意,慕容云舒感觉身体越来越热,体内好似有一股无名的烈火,燃起她心底最狂热的热情。随着一声低低地呻yin,理智——土崩瓦解。   *   翌日清早,克忠职守的绿儿与往常一样,来伺候主子起床,当她推开门,越过屏风,看到一地的衣服时,楞住了,又看到那些衣服中有男人的衣服时,回神了。然后,默默退出房间,顺手关上房门。抬眼看了看天上的红太阳,面无表情的大步走出院子。转了个弯,来到无人处,她才捂住自己的脸狂叫道:“居然撞上小姐与姑爷……啊啊啊啊……要长针眼了!”   房内,慕容云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陡然看到一张熟睡的俊脸,怔了一下,然后淡笑着摸了摸那张脸,喃呢一句,“怎么老是梦到你。”闭上眼,继续睡。   三秒之后,慕容云舒猛然睁开眼,一脸的惊恐。   不是梦,这竟然不是梦!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与她睡一张床,盖一条被褥,枕同一个枕头……   蓦地,慕容云舒猛然记起昨晚的事,脸刷地一下红耳根,石化了。   这时,楚长歌也睁开了眼,睡眼惺忪的样子,笑了笑,长臂伸出揽住她的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一脸幸福地又睡了。   慕容云舒原本感到羞窘极了,此时见到楚长歌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样子,莫名地轻松了许多。原来,睁开眼就能看到心上人的感觉,这么奇妙,幸福、满足、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无限欣喜。   慕容云舒淡淡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廓,格外喜欢这样静静睡在她身边的他。   “夫人。”楚长歌忽然闭着眼开口,“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慕容云舒像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一样急忙收回手,下意识地回道:“没有。”   “没有就好。”楚长歌依旧闭着眼,闷闷地笑。   慕容云舒起初不懂他在笑什么,隔了几秒钟,猛然记起昨晚在青楼房梁上问过的关于舒服的问题,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销毁证据——杀人灭口。   楚长歌还在闷笑,越笑越愉快,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夫人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为夫说?”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你是不是有预谋的?”   哈?楚长歌一脸不解。   “昨晚,带我去青楼,是不是为了……”   “打住!”楚长歌好气又好笑,“你夫君我还没那么变态。”   “可从起因和结果来看,你的确变态了。”慕容云舒道。   “……夫人。”楚长歌坏坏地勾起唇,“你好像还很理智。”   见状,慕容云舒的脸上立刻路出一个‘你想干什么’的警惕表情。   楚长歌嘿嘿一笑,翻身压住她,在她耳边低吟道:“在床上的时候,太理智可不是好现象。”   于是,慕容云舒这辈子头一回,同时错过了早饭与午饭。   正文 第八十六章:王爷也吃瘪   大户人家的不好之处,就是人多嘴杂,府内发生一点小事,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慕容府是大户人家中的大户人家,自然也逃脱不过这种命运。不过,知道楚长歌留宿慕容云舒闺房的人只有绿儿一个,绿儿不敢乱讲,所以其他丫鬟仆人,只知道一向早起的小姐,今天睡到了日上三竿,并且,准姑爷先出房门。   众人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但却有足够的理由向当家小姐投去或暧昧或批判的目光了。   于是,一向备受关注的慕容云舒,今日起床后更加受关注了,连平日里见到她头都不敢抬的扫地大婶,今日瞧见她路过,竟也立着扫帚,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异常的复杂,充满了许多情绪,慕容云舒感到莫名其妙。她猜,扫地大婶一定是无法接受世风日下的现实,才会有那种带着点儿幽怨的复杂神情。   可是,她幽怨什么呢?到了她那个年纪,扫了一辈子的地,还有什么不能淡定的?   慕容云舒实在想不通刚才那扫地大婶为何会那样看她,她也不想再想了,因为,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晟王受邀住进了慕容府——而她是最后一个知情者。   在她府上白吃白住不说,拖家带口也忍了,可先斩后奏将闲杂人等领进门——过分了点。   他们以为慕容府是茶楼么?亦或者是自家菜园子?   *   清阁,慕容府的客院,凤城、楚惜月等人都住在这里。   男女老少坐成堆,喝茶聊天打瞌睡。   这是慕容云舒走进院子时所见到的情形。   一群闲人!   慕容云舒头疼地皱起眉头,她自己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居然还养了一群比她还闲的人。如果这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结果的话,那么,她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作为一个小事不管、大事少管的闲人,她实在没有立场指责他们浪费光阴,但是,浪费光阴与她无关,浪费慕容府的钱财养闲杂人等,就与她有关了。   “好热闹。”慕容云舒淡淡道。众人明明早就看到她了,却偏偏等到她开口,才一副‘你怎么来了’的表情,然后继续喝茶聊天打瞌睡。   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啊!   慕容云舒凤眸微挑,道:“绿儿,这里但凡不姓慕容的,各收一百两。”   众人闻言皆诧异地看向她,一来就各收一百两?抢劫啊!没听说慕容大小姐是强盗啊?   慕容云舒薄唇微启,悠悠地吐出五个字,“桌椅使用费。”   众人瞬间石化,桌椅……使用费……   楚惜月悻悻道:“阿长嫂,大家都是一家人,谈钱伤感情……”   不等她说完,慕容云舒又道:“从此刻起,一分钟一百两。”   话音未落,噌地一下,所有人从椅子上弹起来,退散开,远离桌椅。   很好,不再把她当空气了。慕容云舒嘴角微勾,缓缓走过去,坐北朝南。   绿儿一面偷笑一面替自家主子倒茶。“小姐,喝茶。”   慕容云舒气定神闲地接过茶,慢慢喝,静静看,看着众人小碎步移动,最后成半圆弧形挨个站在她身前。与她正对着的,是晟王——唯一一个听到一分钟一百两后依旧不动如山的人。   下辈子不投个王爷胎就赖在地府不走。这是站着的众人的一致心声。   慕容云舒用杯盖缓缓撩了撩杯口香醇的热气,然后置于嘴边浅抿一口,抬眼看向晟王,道:“王爷打算付现银,还是银元?”   “燕州还没有银元。”晟王道。   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想起通货改革现在连中原都还没有完全普及,更别说偏远的燕州了,于是说道:“我不接受欠条。”   晟王一怔,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打欠条?”   旁观的众人满脸黑线,他还真想打欠条啊!难怪那么淡定。还以为他神携巨款呢!   慕容云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起码过了半刻钟,你的身上藏不下七百五十两现银。”   晟王又是一怔,道:“我可以放在别处。”   “那么你最好拿来了再坐。”慕容云舒道:“我也不接受拖账,一秒钟也不行。”末了,又加一句,“又多了一百两。”   晟王完全傻眼了,隔了许久才道:“真不愧是慕容府的当家大小姐,干起打劫的勾当,也能如此斯文。”   精辟啊!简直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众人激动地看向晟王,很佩服他的勇气,然后又兴奋地看向慕容云舒,很期待她的反应。   以她的性格,虽然不可能暴跳如雷,但至少会变脸吧?   真期待。   众人目光灼灼,殷切地盯着慕容云舒,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要知道,像她那样云淡风轻的人,变色只是瞬息间的事。错过这次机会,兴许就要抱憾终身了。   作为一个骨灰级的旁观主义者,慕容云舒哪里会不晓得众人在等着看热闹。她又端起茶杯置于唇边,嘴角轻轻勾了勾,抿一口茶,吞下,然后吐出三个带着茶香味的字,“过奖了。”   过奖了……竟然只是过奖了……   众人皆呈凌乱状,以他们的预期,怎么说也该来一句‘出门右转一百米是大门’之类的话吧……   这时,慕容云舒又道:“绿儿,带晟王殿下去找钱总管。”   “是。”绿儿笑着向晟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晟王一脸莫名其妙,“我没有想找总管。”   “我知道。”慕容云舒笑道:“但是他想找你。”   晟王依旧一脸茫然,“他找我做什么?”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只淡淡地看着他,等着他自己觉悟。   绿儿同情地看晟王一眼,催促道:“王爷,您再不去钱总管哪儿交银子,小姐就要算利息了。”   晟王终于悟过来了。原来,她的意思是让他去总管那儿付‘桌椅使用费’。   实在……很怪。   别人说话是拐弯抹角,她说话是九曲十八弯——想表达的意思和说出的话分明就八竿子打不着。奇怪地看慕容云舒一眼,晟王问道:“你说话一向这么难懂吗?”   “你的理解能力一向这么差吗?”慕容云舒反问。   “……”晟王现在觉得她还是九曲十八弯的好。   众人瞧晟王一脸无计可施、瞠目结舌,心里平衡了许多。连王爷都顶不住,看来不是他们智商低。   慕容云舒还在喝茶,优哉游哉,惬意得令人发指。   晟王沉吟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接受思维跟不上她的步调的事实,对身后的随从说道:“月离,随绿儿姑娘去付银子。”   “是。”月离领命。   绿儿却并没有走,而是看向自家小姐,等待进一步的指示。因为她很清楚,小姐此行,为的不是赚钱,而是赶人。   慕容云舒又喝了一口茶,才道:“还有房钱。”   “还要收房钱?!”晟王的脸惊白了。坐一分钟都要受一百两,住一晚,那得多少……晟王有些幽怨地看向凤城,兄弟,你不是故意坑我吧?   凤城也一脸惊愕,不敢置信地问:“还要收房钱?”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带他住进来的人就是你?”   “……是。”凤城开始觉得头顶有乌云蔽日的趋势。   “那你帮他付吧。”慕容云舒道。   凤城被雷劈到了。自从某人不准他行医之后,他就成了穷郎中一个,哪里付得起如此巨额的房钱……   见凤城那一脸恨不得去死的表情,晟王明白兄弟没有坑他,于是说道:“还是我自己付吧。”虽然他此次出门并没有带太多银两,但这点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凤城神色复杂地看向晟王。兄弟,是我害苦了你。   这时,妖月仙子开口了,很坑人的语气。“我这个未来姑爷的亲娘住这里,一晚上都要收一百两。他这个未来姑爷的妹妹的朋友的朋友,怎么说也要收的比我的贵吧?”   “是未来姑爷的妹妹的未婚夫的朋友。”凤城更正准丈母娘的说法。   晟王满了好像,敢情不要他付钱就不把重点放在价格上了?   妖月仙子则摆摆手道:“看你穷得叮当响,想娶惜儿还早着呢。”   “……”那还不是你儿子害的!凤城嘴角微颤,想当年,他还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万金治一人,赚钱的速度可比某些人的‘打劫’行为快多了。   “房钱付多少?”晟王问慕容云舒。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个银子的话题,转入正题。   不等慕容云舒回答,妖月仙子就抢先说道:“你是凤城这个闲杂人等带进来的闲杂人等,比我的关系远了不止几倍,少说也要收五百两一晚上。”   “娘,你怎么能说凤大哥是闲杂人等呢!”楚惜月不高兴了。   凤城也一脸黑线,他怎么就成闲杂人等了……   而始终默默旁观的东南西北四人则带着无限欣慰的笑看向凤城,欢迎加入闲杂人等一族。   唯有晟王,一点也不计较自己是闲杂人等,因为光是一晚上五百两的房钱,就够他计较很久很久了。   妖月仙子一脸得意,哼哼,终于找着了个有钱的冤大头。   众人各怀心思,突然,晟王豁然起身,众人皆惊。   “椅子上有刺?”妖月仙子问。   晟王摇头,道:“我去找钱总管。”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慕容云舒则浅笑盈盈,现在才晓得与她平起平‘坐’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太迟了。   “一共多少?”慕容云舒问。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身为贴身丫鬟,绿儿当然知道主子是在问自己,于是非常配合地答道:“二十五分钟,一分钟一百两,一共两千五百两。”   然后众人发现,渐行渐远的那抹顷长背影,僵硬了。   晟王一走远,妖月仙子便咯咯地笑起来,邀功似地说道:“云舒,你看,我帮你狮子大开口,一晚上收他五百,那我的房钱,是不是就……”妖月仙子的话还未说完,就听一道淡得人神共愤地声音响起——   “我本来打算收一千两,缺的那五百两,你付。”   正文 第八十七章:私奔   隔了几天,慕容云舒发现,府内越来越热闹了,走到哪儿都能撞见陌生人。   这不,一抬眼,又撞见了一个,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郎。   慕容云舒还没开口,迎面走过来的年轻贵公子就先冲她友好地笑了笑,道:“请问,慕容府的正室在哪里?”   慕容云舒长长地睫羽颤了颤,道:“你问的是墓地还是牌位?”   年轻贵公子楞了一下,接着捧腹大笑,一面笑一面口齿不清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慕容府当家大小姐……的居室在哪里……”   “哦。”慕容云舒挑起眉毛。   “你知道在哪里吗?”年轻贵公子止住笑问。   “往前直走到底。”慕容云舒道。   “多谢。”年轻贵公子又对她笑了一下,便非常优雅地朝前走去。   待人走远,绿儿不解地问:“小姐,你不是最怕人烦你么?怎么还给他指路……”   “我又不在,他怎么烦我?”   “……”绿儿满脸黑线,“总是要回去的嘛。”   “谁说一定要回去?”   “呃……”不回去晚上睡哪儿?   慕容云舒边走边说:“最近府里来了很多人。”   “嗯。”绿儿点头道:“听说都是楚夫人的朋友。”末了,绿儿又补上一句,“都付过房钱了,一千两一晚。”   这个妖月仙子……   罢了,说起来,也是她自己开的先河。   慕容云舒好笑地叹了口气,道:“我干脆改行去开客栈好了。”   绿儿道:“那还得楚老夫人帮忙拉客才行。”   拉客……她开得又不是妓院。慕容云舒白绿儿一眼,道:“你先回清风阁,我一个人四处走走。”   “哦。”绿儿乖顺地离开。   *   绿儿刚走到清风阁外,还未踏进院子的门,就被庭院中黑压压的人潮给吓到了。   这是什么情况?   绿儿眨眨眼,再眨眨眼,思忖着是立马去向小姐报备情况,还是先问清楚事情原由后再去。   这时,一抹火红的身影朝她‘飘’来。   看清来人的面貌,绿儿大喜,道:“楚夫人,他们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全堵在小姐的寝院中?”   妖月仙子呵呵地笑道:“正所谓来者是客,他们当然是客人。”说完,伸长脖子、踮起脚,瞪大眼往绿儿身后看。   “你在看什么?”绿儿不解地问,也回头看身后。   “你家小姐呢?”妖月仙子问。   绿儿道:“还在散步。你找她?”   “不是我找他,是他们找她。”妖月仙子指着身后的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华衣男子说。   绿儿幽幽地望了里头一眼,打个哆嗦,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妖月仙子,很有当老鸨的潜质……   妖月仙子催促道:“快去喊你家小姐来见客。”   这句话,真真是很有老鸨风范啊!绿儿在心中感叹道。   忽然,绿儿莫名地觉得背脊一阵凉,立时在心中大叫:呸呸呸,瞎想什么!楚夫人是老鸨,那小姐岂不成头牌了?   还好小姐不在这里。绿儿松一口气,隔了半晌又忽然不安起来。她一直觉得,小姐其实是会读心术的,不然为什么总能看透别人的想法?   说不准,小姐此时正在读她的心内……   蓦地,绿儿打个寒战,什么也不敢再想了。   “让你去叫云舒来,你傻愣着做什么?”妖月仙子奇怪地盯着绿儿看。   “哦。”绿儿讷讷地应了一声,快步原路返回。但愿小姐还未走远。   绿儿离开后,人群中走出一个华衣贵公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正是此前在路上与慕容云舒遇到过的男子,楚王最小的儿子,华子清。   “月前辈,刚才那小丫鬟是谁?”华子清问。   “一个小丫鬟。”   “我的意思是,她是谁的丫鬟?”   妖月仙子笑道:“能跟我说得上话的,除了慕容云舒的贴身丫鬟,还能有谁?”   果然是她!虽然打那丫鬟出现起,华子清就猜到之前碰到的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是慕容云舒,但是,妖月仙子的话,还是让他倍受打击。他千里迢迢来到金陵,不惜一切住进慕容府,为的就是见上传说中神一样的慕容云舒一眼,结果竟与她擦肩而过了!   想起方才的巧遇,华子清不禁满脸黑线,那个女人明知道他是在找她,居然还那么淡定的给他指路……   真是个怪胎。   华子清心思流转之际,绿儿已经去而复返,行色匆匆,神色焦急。   华子清心一沉,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毕竟是年轻气盛。不等绿儿走近,华子清就急着问:“慕容云舒怎么没来?”   绿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还不都怨你!”   “怨我什么?”华子清一脸莫名其妙。   绿儿道:“小姐见麻烦找上门来,就离家出走了。”   华子清眉毛一横,“你才是麻烦!”   “……”妖月仙子无语地推开华子清,问绿儿:“走去哪里了?”   绿儿:“不知道。”   妖月仙子柳眉微锁,不知所踪,就麻烦了。她受了那么多‘贿赂’,这些人若见不着云舒,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绿儿也愁眉苦脸,小姐以前走到哪儿都会带上她,这次居然把她丢下了。   华子清想了想,忽然喜道:“她没有回来拿收拾行装,身上没钱,肯定走不远。”   “……”   “……”   他当慕容府遍布全国的钱庄是虚设么?   “小子,这种智商你也投了个龙子龙孙胎。老实说,你是不是贿赂阎王爷了?”妖月仙子老气横秋地拍着华子清的肩问。   华子清嘴角轻颤,什么也没说。   绿儿奇怪地觑他一眼,“你方才不是很会呛么?怎么这下就沉默了?”   华子清闻言酷酷地把头偏到一边,道:“有教养的人懂得尊老爱幼。”   绿儿一愣,接着笑弯了腰。在场的其余‘麻烦’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唯有妖月仙子,脸都气绿了,“你说谁老?”   “呃……”华子清很想说,你的年纪跟我娘差不多,但感受到妖月仙子杀人般的眼神,立刻很没底气地改口,“是爱幼……”   顷刻,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又是震天爆笑。   妖月仙子哭笑不得,这小子……这小子简直比慕容云舒那丫头还气人!   “阿长呢?”妖月仙子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来。有他在,那丫头就走不远。   “也走了。”绿儿道。   妖月仙子深受打击,没好气地说道:“一个人走是离家出走,两个人走就叫私奔。下次讲清楚点。”害她希望又失望。   绿儿一脸无辜,是你没问嘛……   *   与此同时,金陵城外,两人一马,快意江湖。   这条路,他们一起走过一次。同样的场景,不同的心情。   上一次同骑,慕容云舒坐在楚长歌身后,搂着他。而这一次,换成了楚长歌坐在慕容云舒身后,搂着她。   慕容云舒倚着楚长歌坚实的胸膛,抬眼看着千万里之上的蓝天白云,听着耳畔的徐徐清风,愉快极了。   幸福,就是扔下所有的麻烦,躺在心上人的怀里,看云卷云舒。   “就这样一走了之,不担心府里出事?”楚长歌笑问。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你我都不在,能出什么事?”   “……”这倒是实话。就算有什么事,也都是冲着他们来的。“想去哪里?”楚长歌放开缰绳,让马儿随意行走。   “想去哪里都行吗?”   “当然。”楚长歌的语气斩钉截铁,好似就算她想飞到天上去,他也会做到。   慕容云舒沉吟了一会儿,道:“江湖。”   楚长歌闻言微楞,接着爽快地说了一声‘好’,然后拽住缰绳,夹紧马肚,低呼一声,“驾——”   骏马绝尘而去。   *   其实慕容云舒并不知道江湖在哪里,她只想,去他的世界看看,尽管明知必然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说起来,她的世界,何尝不是血雨腥风、硝烟弥漫?   只不过,一个是流血的,一个是不流血的。   *   此时,金陵城内,除了慕容府兵荒马乱之外,还有另一群人也乱了阵脚。   “是不是你被她识破了?!”方鸿飞气急败坏地问。   站在他身前的,俨然就是慕容云舒曾在府内碰到过的扫地大婶。“就算被识破,也只怨某些人学艺不精。”说到‘某些人’时,她已有所指地看了房内的另一人一眼。   这个人,就是小梁王的心腹,王朝。   王朝一听有人用‘学艺不精’来抨击他引以为傲的易容术,立马大叫道:“你学艺精,你易容一个给我看看!死燕子!”   扫地大婶,也就是银燕子,冷漠地看他一眼,道:“你若没有心虚,又何必对号入座。”   “你……”王朝气结。   “好了,都别争了!”方鸿飞脸一沉,道:“你们都是王爷的得力助手,别动不动就大动干戈。”   银燕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见状,王朝也鼻子朝天大哼一声。   方鸿飞看了两人一眼,对银燕子说道:“原想让你混在慕容府中,伺机收集慕容云舒与其他藩王勾结的证据,呈到皇上面前以证国威。如今计划才刚刚开始,就无疾而终。看来,我们得另辟蹊径了。”   银燕子面无表情,她只想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   王朝则暗暗冷笑,以证国威?在自己人面前还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教人佩服。说实话,若不是有王爷的命令在身,他宁愿与慕容云舒那种怪人博弈,也不愿与方鸿飞这种卑鄙小人合作。   张裕也一脸冷然。王爷是君,可以接受各种人,只要对方有价值。但他是臣,即是同为一主,也不屑与之为伍。   正文 第八十八章:教主大人的浪漫   江湖在哪里?   对于楚长歌来说,他所到之处,都是江湖。而对于慕容云舒来说,江湖就是有楚长歌的地方。   夕阳西下,喧闹渐渐归于平静,空旷的管道上,一匹骏马缓缓游走,马背之上,慕容云舒与楚长歌相依相偎。地上,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看来,今晚得露宿荒野了。”楚长歌一手拉缰绳,一手抱着慕容云舒,懒懒地说。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问:“这条路,你走过几遍?”   闻言,楚长歌也笑了,“不记得了。”   慕容云舒又问,“有几次来不及投宿?”   “一次也没有。”楚长歌还在笑,笑得非常坦然。   慕容云舒叹一口气,道:“是我拖累了你,让你来不及投宿。”   “……”什么叫做口是心非,这就是口是心非。   “明天,我们还是分开走吧,省得又拖累你……”   不等慕容云舒说完,楚长歌先投降,“是我故意的。”顿了顿,见怀中人的反应还很淡定,于是继续说道:“是我故意放慢脚程,让我们来不及投宿。”   “你很喜欢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慕容云舒问。   楚长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真是大家闺秀,睡地上这件事也能被她说得这么文雅。“今晚的月色很美。”说着,楚长歌抬头望天,却发现天上星星很多,月亮没有,顿时大囧,干咳两声,改口道:“你不觉得,在夜空下,一起看星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道:“你不觉得,在荒郊野外,一起喂蚊子,是一件很自nue的事吗?”   “……”真不解风情。   *   无论慕容云舒愿意与否,今晚,注定要与楚长歌一起浪漫的喂蚊子了。   其实慕容云舒心里是很从容的,能与他在一起,什么都好。   “我替你赶蚊子。”楚长歌非常殷勤地提起宽大的袖子在慕容云舒身边扇来扇去。那动作,放在别人身上,倒也平常,可是搁在他这儿,就滑稽得不得了。简直就像玉皇大帝下凡当店小二,怪里怪气的。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本想让他住手,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口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晚安。”说完,直接头一歪,靠在他怀里睡了。   楚长歌楞了几下才回神。敢情她准备留他和蚊子浪漫?   夫人,你也太绝情了吧!   楚长歌脸上挂起一个大大的苦字,再抬眼看星空,忽然觉得那一颗颗闪亮的星星,散发着幽怨的光芒。   夜风习习,楚长歌小心翼翼地脱下身上的外衣,将怀中人裹住,然后松开缰绳,任马儿随意漫步。   这时,半梦半醒的慕容云舒轻轻勾起嘴角来。   这一夜,无梦。   *   当慕容云舒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楚长歌,而是白得有些恐怖的帷幔。这装饰,不像客栈。她心下一惊,缓缓坐起来,发现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而楚长歌盖在她身上的衣服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精致的棉被,被子上绣着鸳鸯戏水图。掀开帷幔,再观房内的陈设,有书有琴,还有绣架,一看就是女人的闺房。   她,怎么会在别人的闺房中醒来?   她明明记得,昨晚是在楚长歌怀里睡着的,怎么会在这么陌生的地方醒来?   楚长歌绝不会一声不吭留她一个人在这么陌生的地方,除非……   猛地,慕容云舒被心中的猜测惊出一声冷汗来,随即又自我否定。不会的,他的武功那么高,不会出什么事的。更何况,若昨晚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可能没感觉。   慕容云舒努力回忆,试图从空白的记忆中找出几丝线索来,却什么也记不起来,最后的记忆,就是感受到楚长歌替她盖上衣服,然后笑着睡去,一夜好眠。   但就是这样的毫无印象,让她更加感到后怕。因为,她并不是一个睡眠很深的人,周围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会被惊醒。正常情况下,楚长歌将她放到床上,她一定会有感觉,就算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不会完全清醒,至少也会有一点没睡安稳的印象。可偏偏,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好似这一段时间的记忆,生生被别人抽空了一般。   正当慕容云舒满腹狐疑与焦心之际,门被打开了,走进一个紫衣女子,看穿着打扮,像大户人家的丫鬟。   紫衣女子一抬眼看到她坐在床边,吓得停下步子怔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慕容云舒青眉微拧,她原本还想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过了一会儿,紫衣女子又来了,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白衣女子,温婉的像水一样。   “你醒了。”白衣女子笑着走过来。   慕容云舒淡淡点头,一面打量她一面等她继续说。   白衣女子很意外她能够如此淡定,惊诧地看了她一眼,随而换上如水般平静的表情,轻笑道:“你不问我是什么人吗?”   慕容云舒道:“迟早要知道的事,何必问。”   白衣女子又是一怔,然后说道:“我叫白夜风。”   白夜风?夜风?听起来像男人的名字。忽然,慕容云舒面露讶异,惊道:“你……”是男人?后面三个字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对方的眼神已经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慕容云舒着实被惊了一把。她以为楚长歌已经勾美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比楚长歌更美的男子,美得足以让天下女子自惭形秽。   这已不是白夜风第一次被人误认为是女子,所以他并不生气,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苦笑道:“我的声音并不像女人。”   “我知道。”慕容云舒道:“但是第一次见到你的容貌的人,绝不会再去注意你的声音。”方才若不是觉得他的名字很男性化,也不会陡然意识到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阳刚气十足。   “这倒是句实话。”白夜风接受了她的解释,然后话锋一转,道:“阿长昨晚将你送来后,就走了。”   又是阿长。   不过既然能唤楚长歌‘阿长’,想必是与楚长歌极亲近的人。“他送我来的时候,神色如何?”慕容云舒问。   闻言,白夜风向她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你的思维的确很敏锐,一言切中要害。”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表示接受赞美。   白夜风又道:“他来时,行色匆匆,放下你便走了。”   “没留下什么话?”   “有。”白夜风道:“他让你在无花谷小住两天,等他处理完外面的事,就来接你。”   闻言,慕容云舒脸色微变,眼底的眸光冷了几度,但稍纵即逝,随之又淡淡道:“白公子,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白夜风微怔,“我并未与你开玩笑。”   “是么?”慕容云舒青眉微挑,道:“楚长歌明知道,他若遇上麻烦,我绝不会坐以待毙,又怎会留下这种无用的话?”   “那么你认为他该留下什么话?”白夜风笑问。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什么话也没留下。”   “何以见得?”白夜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慕容云舒看了门外一言,笑道:“他若有什么话自然会亲口对我说,不必劳烦他人。”   话音未落,白夜风已拍手叫绝,拔高声音说道:“好个蕙质兰心的女子!阿长,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孽,竟然还能捡到宝。真不愧是江湖第一祸害,坏得有福气。”   “那当然。坏事做多了,总能碰上几件好事。”伴随着这声笑语,楚长歌气定神闲地从门外走进来。“白夜风,我的孽友。”   听到‘孽友’二字,慕容云舒的额角跳了跳,阴阳怪气地问道:“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呃……”楚长歌悻悻地笑了笑,然后一脸得意地对白夜风说道:“现在相信了吧?我楚长歌的夫人聪明绝顶,不是你这种智商的人能够欺骗的了的。”   “……”得瑟就得瑟,何必人身攻击?说得好像他的智商有多低一样。白夜风对楚某人炫耀娘子的行为感到很不齿!   楚长歌却颇为自得其乐,对慕容云舒说道:“昨晚晃着晃着,突然想起无花谷就在附近,就进谷来——”这时,楚长歌看了白夜风一眼,道:“看他死了没有。”   “……”白夜风望屋顶。心中大叹,只怪当年年少无知,误交损友!   楚长歌又道:“我跟他讲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他却嘲笑我孤陋寡闻,所以,我们就设了这个局,看你能不能识破。”   慕容云舒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抬眼问道:“彩头是什么?”   “什么彩头?”楚长歌与白夜风皆一脸不解地看向慕容云舒。   看来是没有彩头了。慕容云舒道:“没有彩头,打赌还有什么意思?”   “呃……”楚长歌语塞。这个问题,他的确没有想过。他打赌,追求的是胜利的快感。至于彩头这种东西,不管是什么,他若想要,不打赌也是他的。   白夜风则一脸无语。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物质吗?还是说,她的这种性格是被银子熏陶出来的……   正文 第八十九章:兴风作浪   无花谷,名无花,实则繁花似锦。   一般山中都比外面清寒,无花谷中却风和日丽、四季如春,那一池的睡莲,好似永远也不会凋谢。   “真是个好地方。”慕容云舒望着满园春色,轻声感叹。   这时,楚长歌笑悠悠地从房内走出来,道:“这句话要是被江湖上的人听到了,只怕活的会被气死,死的会被气活。”   “哦?”慕容云舒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楚长歌道:“白夜风在江湖上的名声,不比我差。”   “是恶名吧。”慕容云舒好笑地说。   “夫人你太不客气了。”楚长歌一脸哀怨。   慕容云舒道:“又没有旁人在。”言下之意,人前对你客气,人后……该怎样就怎样。   随楚长歌一起走出来的白夜风面无表情地狠狠抽了几下嘴角。没有旁人在……她是不把他当‘旁人’,还是不把他当人?   暖风拂过,白夜风忽然抬头望向远处高耸入云雾的山峦,轻淡的眉宇之间流转出几丝怅然,淡淡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真小气,才刚来就开始赶人了。”楚长歌的语气很不满,眼底却没有丝毫不满之色。   白夜风苦笑,“你知道,无花谷不留人,留人留一生。”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惊,想不到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男子,竟会说出如此苍凉的话,好似,在他过去并不长久的岁月里,已是一片沧海桑田。慕容云舒循着他的视线望向跌峦起伏的远山,满腹疑云。   “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她找来的。”楚长歌的声音郑重有力、掷地有声,如宣誓般坚定。   白夜风却只淡淡摇头,“想来,迟早会来。不想来,来了也会走。”   慕容云舒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她’是何人,但白夜风那苦涩的神情,她却能猜出八分原委。再看向楚长歌,慕容云舒忽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   告别白夜风后,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又踏上了西去的路。   为什么往西走?   西天既然有极乐世界,那必然没有硝烟,往西走,就是远离尘嚣。这是慕容云舒的解释。   慕容云舒这样说,楚长歌也没有意义,所以就一路西行。   这一路上,慕容云舒听到了不少江湖上的事,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那日说无花谷是个好地方时,楚长歌会那样说了。   无花谷,不留人,留人留一生。   但凡踏入无花谷者,终身不得出谷,否则只有一个下场——死。   人死,这一生,也就彻底留下了。   无花谷的这个规矩不是现任谷主白夜风定的,而是几百年延续下来的规矩。他若不按规矩来,自己就得死。   而楚长歌之所以能够进出自由,没有将命留在无花谷,那是因为——白夜风不是杀不了他,不仅白夜风杀不了他,连无花谷的老谷主,也奈何不了他。是以,楚长歌成了几百年来唯一一个隔三岔五踏进无花谷却还活蹦乱跳的人。   也正因为无花谷有这个规矩,所以许多被仇家追杀无路可走的人,就会闯入无花谷,在谷中安安分分地度过余生。   “所以江湖上才会说无花谷里没一个好人。”楚长歌坐在茶楼雅座之上,小酌一口,做总结陈词。   慕容云舒了然地动了动眼眸,道:“这话说得也不假。”   “你也觉得白夜风不是什么好人?”楚长歌黑眸放光,很高兴她没有被某人的外表所欺骗。   “嗯。”慕容云舒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是啊,他若不是臭鸡蛋,苍蝇也不会叮他。”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又喝了一会儿茶,放下茶杯,单手托腮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道:“你与他的关系似乎不错。”   “是啊,我十五岁闯入无花谷,就遇上了他,若不是看他长得像女人,我那时肯定一剑……”说到这儿,楚长歌发现慕容云舒忽然扭过头来看他,嘴角带着某种笑意。他楞了楞,随即恍然大悟,她……她提他与白夜风关系不错,原来只是想表达他也是苍蝇之一的意思……   楚长歌嘴角轻抽,忽然又一个激灵,她说白夜风不是好人,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该不会,也是指桑骂槐……吧?   楚长歌挫败地叹一口气,道:“夫人,现在有旁人在。”所以,对他客气一点。   慕容云舒左右瞧了瞧,“有吗?”   “……”她还真是目中无人啊!   楚长歌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与她的每一次交锋,最后总是他败下阵来。难道英雄碰上美人,就真的气短了?   这时,邻座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饭桌翻倒、碗筷落地破碎的声音,与此同时,邻座靠窗的尖头小嘴男子怒道:“你既然不把我昆仑派放在眼里,就别怪我赵大不客气!”   “哼!我李三还怕你这昆仑鼠辈不成!”说话的是与赵大面对面坐着的李三,飞扬山庄大弟子。   两人掀桌子的那一瞬,大堂内的所有人都逃也似地跑下楼。一时间,大堂内除了怒目相向的赵大与李三之外,只剩下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依然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对身旁的状况视若无睹。   “你们两个,不想活命了吗?还不快走!”李三对着慕容云舒说。   慕容云舒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于是抬眼看过去,淡淡道:“你打你的架,我喝我的茶,互不相扰。”说完,缓缓垂首,冲嘴角轻勾的楚长歌笑了笑,默默转动手中的茶杯,看戏。她是特意来江湖上走动的,遇上这种事,岂有不旁观之理?   李三惊奇地楞住了,这年头,不怕死的越来越多了。明知昆仑与飞扬山庄在此动手,竟不晓得回避。而且,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子,背影,好生眼熟……   等等……有些不对……   李三皱起浓眉,心道:看那女人的神色,泰然自若,毫无惧色,仿佛,压根就不把他与赵大放在眼里。   难道,是高手?   可他不记得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从她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来看,休养极好,应该是名门之后,应该是个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   如此一想,李三就想通了。现在的女孩子,尤其是家族在江湖上有点声望的千金,都不怕死。他家妹子就是一个典范。   “在下李三,飞扬山庄大弟子。不知姑娘芳姓大名?”既然同是名门正派,结实一下总是好的。   慕容云舒闻言嘴角弯了弯,道:“你们先打,打赢了我再告诉你。”   “……”李三满脸黑线。这女子看起来温婉娴静,怎么说起话来,如此的惟恐天下不乱。   不是慕容云舒故弄玄虚,实在是,名声在外,她若现在道出姓名来,这场架,恐怕就变成二对一了。虽然她有信心楚长歌能够轻易取胜,但是,她实力太悬殊、结果太明显的战局,看起来就没意思了。   楚长歌则闷闷地笑,她这句话,这个语气,让他想起了一句话——自古红颜多祸水。幸亏今日的旁观者不多,否则,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不管赵大与李三大动干戈所谓何事、谁胜谁负,昆仑派和飞扬山庄定会将这笔账算在她的身上。这是名门正派的一贯作风。   这时,赵大道:“废话少说,李三,今日不打的你满地爪牙,我赵大就跟你姓!”   李三正要开口,忽听她笑盈盈地说道:“你看,那个人真聪明。他赢了长脸,丢了也不吃亏。改姓李后,那也比李三大。”   赵大,李大。一个李三,一个李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大是李三的大哥。   李三顿时变脸,道:“好你个赵大,竟敢占我李三的便宜!”   “你……你胡说!”赵大压根就没想过大啊小的,只不过是随口搁下的狠话罢了。没想到被慕容云舒一说,竟变了味。教他怎能不气?“妖女,你再妖言惑众,小心我一刀砍了你!”   “赵大,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进旁人来。”语毕,李三退后几步,背对楚长歌,相隔不过几公分。“姑娘,你还是快走吧。刀剑无眼,小心伤着你。”   慕容云舒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们尽管开打,有我夫君在此,没人能伤得了我。”   楚长歌原本对李三的无事献殷勤大为不满,此时一听‘夫君’二字,顿时心花怒放。这可是她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称他为夫君啊!以前,只有在‘某些时候’,再他的利诱之下,她才会喊他一声‘夫君’,而且,‘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死不承认了。   看在这声‘夫君’的份上,楚长歌决定让她再兴风作浪一会儿。   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楚长歌侧头看向窗外,心里盘算着今晚下点功夫,争取让她先在称呼上把他扶正。   与楚长歌不同,慕容云舒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是江湖中人都这么婆婆妈妈,还是只有眼前这两个江湖中人婆婆妈妈?从翻脸到现在,狠话说了一大堆,就是不见动手。这样僵持下去,等到天黑也没个结果。她虽然不想错过好戏,但也不喜欢太冗长的戏。若实在没办法,那么,就自己寻点刺激。   “我赌李三赢。”慕容云舒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见状,楚长歌强忍住胸中的铺天笑意,很配合的也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道:“我赌赵大死。”不是输,是死。只因,那一声‘妖女’,踩到了他的底线。他可以无视别人叫他魔头,但绝不容许‘妖女’二字冠在她的头上。   赵大一听‘死’字,眼底顿时腾升一股杀气,拔刀便朝楚长歌刺去,却在中途被李三挡回。   “赵大,我说了,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把旁人扯进来!”李三一脸正义凛然。   与此同时,躲在外面透过门缝观察里面的情形的店小二一溜烟跑下楼,在楼下吆喝起来。过了一会儿,咚咚咚地脚步声想起,十几个食客蜂拥而至,在门口犹豫了几下,也都纷纷掏出纹银,押宝。   此情此景,着实出乎慕容云舒的意料。她原本,只想与楚长歌赌一赌,输钱赢钱都是自家人。没想到竟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楚长歌哭笑不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诡异场面不少,可像现在这样的场景,还是头一回遇上。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祸水潜质,走到哪里,都能搅乱一锅粥。   正当楚长歌感叹慕容云舒举止惊人时,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慕容云舒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往桌上一摁,道:“我当庄家。”   “……”楚长歌彻底被她打败了。   看着那些银票,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押宝的人沸腾起来了。   “我再押一百两李少侠。”   “我再押五十两赵大侠。”   ……   于是,一场江湖恩怨,成了一个赌局。   楚长歌扶额,幸好她出来混的晚,不然,哪里还有他混的地方……   赵大与李三则面面相觑,久久无法言语,也不动手。因为,他们都被眼前的情形震惊到了。   李三幽幽看向慕容云舒,问:“你到底是谁?”   慕容云舒却轻叹一声,道:“再不开打,天就要黑了。”   “……”   慕容云舒又道,“你打赢了,这些银票就全是你的。”   “……”李三深深地觉得,她一点也不像武林世家的千金,反倒,像个财大气粗的地主婆。而且属于那种没事找抽、挥金如土型。   赵大却没有李三的好脾气,也对慕容云舒的身份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他必须打败李三。“动手吧!”低吼一声,赵大提刀杀去。   李三也不再犹豫,见招拆招,但看得出来,他有意远离慕容云舒,生怕打斗过程中不小心伤到了她。   一边打得不可开交,一边看得意兴阑珊。   “这一局,我要庄家赢。”慕容云舒轻声对楚长歌说道。   楚长歌莞尔一笑,“庄家下了那么大的血本,不赢怎么行?”   “……”他这是取笑她的敛财之道么?   正文 第九十章   一场比武,当双方势均力敌时,是最精彩的。而赵大与李三的这场比武,就属于这个范畴。   两人已大战了一百多回合,眼看夕阳西下,桌椅尽毁,除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之外,围观者早已一退再退,全缩在门口,伸长脖子等一个结果。   桌上的茶已凉,楚长歌再次打个手势,“换茶。”   店小二一听换茶俩字,想死的心都有了。天知道,他已经冒着生命危险换了八次茶了。这年头,当跑堂的也不容易。他的心脏再好,也经不住这样吓呀!   埋怨归埋怨,店小二还是很积极的来换茶了。不是他要钱不要命,实在是,在客栈这么多年,见过的来来往往的江湖人数不胜数,他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喊换茶的那位公子,一看就大有来头,属于杀人于无形一类,而且脾气不怎么好。他敢肯定,他若拒绝换茶,不等打架的两位大爷‘误伤’,他就先一命呜呼了。   “公子,您的茶,请慢用。”店小二客客气气地送上茶,然后退到一旁,毕恭毕敬地候着,随时等着再换茶。虽然这茶换的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得不说,现在这个地方,是最安全的。   楚长歌先给慕容云舒倒上七分满,再给自己倒,放下茶壶,右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茶的打算,不耐地瞟了旁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一眼,淡淡道:“既然胜负难分,就算和局吧,庄家赢。”   轻淡的声音,却如惊雷一般,让刀剑相向的两人同时停手,脸色变得惨白。而围观的众人则一脸欲言又止,想说不分胜负不许停,又怕惹怒了打架的两人。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暗算本大爷!”赵大一开口,众人才猛然发现,他们不是自己停手的,而是被人点了穴道。因为,他们的动作还僵在半空中。赵大双手举刀欲使出绝招擎天霹雳,而李三的招式则停留在长风破浪之上,用来破解赵大的擎天霹雳。   楚长歌还端着茶杯,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只有慕容云舒发现,他杯中的茶,丝毫少了一些。   再看赵大与李三,腰间分别多了一颗小小的冰珠,一半在衣服里,一半露在外面。   慕容云舒恍然大悟,是寒冰真气。他竟然用真气将茶水凝成冰珠,当暗器封住了赵大与李三的穴道,而且,冰珠还留在他们身上。也就是说,他再稍微加点力道,那两颗冰柱就会直接进入赵大与李三的体内,届时,就不是寒冰封穴这么简单了。   让慕容云舒惊奇的是,他这一动作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而她却丝毫未察觉。她曾见识过东南西北四人的轻功,体会过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奇之处,也猜到楚长歌的武功定是更加莫测,但现在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吃惊了一把。   不同与赵大的鲁莽肤浅,李三师出飞扬山庄,见识广博,心知能够在无形之间、片刻之中同时止住他与赵大的人,绝非普通人。   “阁下既然说是和局,那么就和局吧。赵大,我们今日暂且休战,明日擂台上再分高下。”李三道。   不等楚长歌接话,赵大就抢先叫道:“呸!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今日不打得你爬不起来,决不罢休!”说完又转向楚长歌,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你要真有胆量,就解开老子的穴道,等老子解决掉李三这个混球之后,再与你一较高下!”   闻言,李三立时在心中暗叫糟糕,他虽然讨厌极了赵大这个莽汉,但也不愿他惹怒了高手,毕竟,那位姑娘看起来并不像讲理之人,她的同伴自然也不会好说话,万一对方一个不高兴,将他与赵大一同送上西天,那就冤枉了。“赵大,你别不识抬举。人家一招就能制住你,而你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被制住的,这就表示你并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又何必自取其辱?”   “你给我闭嘴!”赵大怒目圆睁,“老子若不是正全心与你交手,又岂会着了小人的道!贪生怕死的东西!”   李三也怒了,却又碍于身旁有不明敌友的高手,只好忍下怒气,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见两人终于消停,楚长歌才一个优雅的转身,接着连人带椅一起旋转半圈,与赵大、李三两人正面相对,茶杯仍旧抓在手上,杯里的水纹丝不动,连半点波纹都没有。楚长歌懒洋洋地反手将茶杯搁到桌上,慢慢抬眼,勾唇一笑,道:“你要与我比试,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彼时,李三的两腿已开始颤抖,满面骇色,一脸见了鬼的神情。而赵大的脸上也再没有嚣张之色。他只觉腰间那颗融化了一圈的冰珠轻轻一动,体内气血顿时畅通无阻。   而楚长歌的姿势还是没有改变半分,这若放在之前,赵大一定会认为是别人出手解开了自己的穴道。但此时此刻,见到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之后,赵大深信不疑自己的穴道是他解开的。因为,这对于楚长歌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若解个穴道还能让人看出来,那他就活不到现在了。   “你想比什么?刀、剑、掌还是轻功、内力?”楚长歌笑悠悠问。   那教人如沐春风的笑,看在赵大眼里却比滴血的利剑还要可怕。但赵大虽然鲁莽暴躁,却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打不赢你,犯着你算我倒霉。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是,我要先与李三有个了结。”   李三暗暗叹气,赵大啊赵大,你怎么就这么愚蠢呢?全天下都知道,楚长歌的身边,若有女子同行,那必然就是金陵慕容府的大小姐慕容云舒。那慕容云舒是什么人?大业王朝敛财手段最高明的人!她既然当了庄家,那你我这场比试就注定只能是和局啊!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也在感叹赵大的迟钝,不过也很佩服他不怕死的气概。要知道,一路走来,遇上的江湖人,面对楚长歌时,无一不是当面求饶背地里骂着最难听的话。赵大能够自认倒霉,也算是有些担当。与圆滑的李三比起来,更让她欣赏。   人若是见多了毕恭毕敬、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就会对难得出现的大丈夫另眼相看。即使他在骂你,你也还是愿意对他网开一面。楚长歌就是这种人。而当楚长歌想放这个人一条生路时,也会替他选好这条生路的方向——收为己用。   楚长歌眉宇轻垂,淡淡道:“李三,这里没你的事了。”   李三一愣,随即发现穴道已经解开,当即大喜,弯腰抱拳行礼,“多谢楚教主不杀之恩。”语毕,看了赵大一眼,便转身离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大愤怒地看向楚长歌,那表情,好似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我说了,今天你与赵大的比武,到此为止。”楚长歌又扫视围观众人一眼,道:“庄家通吃。”   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你们可以走了。   围观众人都是识相的人,一看他摆出这幅姿态,纷纷散去。虽然心有不甘,但,输银子事小,可不能丢了性命。   这样作弊也太明目张胆了!众人一面走一面摇头,不该,真不该一时手痒,与土匪一样的人赌博。   赵大对楚长歌的这种做法深为不齿,冷哼一声,恨恨地说道:“卑鄙!”   楚长歌完全不以为意,只当没听见,笑吟吟道:“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侍从了。”   赵大满脸惊愕,随即不屑地说道:“我赵大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是有洁癖的,像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宁死也不与之为伍。”   “很好。的确是一条硬汉,我没有看错人。”楚长歌很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从此刻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你……”赵大气结,“我死也不会像你这种人低头!”说完,拔刀便要抹脖子,手刚提起,只听‘叮’地一声,刀断成两段。“你……”赵大的额上已有青筋暴现。   “我没让你死,你若死了,就等着昆仑一派给你陪葬。”楚长歌说得云淡风轻,眼底却已有怒容。楚长歌不是好脾气的人,格外不喜欢别人忤逆他。   “你……你……”赵大指着他,气得手指发颤,最后怒道:“你当日在少林寺辱我昆仑派,杀我掌门师兄,如今又要我成为你的奴隶。楚长歌,我昆仑派与你魔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苦苦相逼?”   “昆仑掌门?你说李刀?”楚长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的确有这么一件事。既然你现在已是我魔教中人,我就告诉你,李刀妄图伤我夫人,他罪有应得。”说到‘伤我夫人’时,楚长歌眼底陡然结气一层冰。   赵大不敢置信地看向慕容云舒,见她点头,他才像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趔趄倒退几步,道:“掌门师兄……怎么会对手无寸铁的女人动手……”   “你应该庆幸你与李刀不一样,所以你才活到现在。”说这句话的人是慕容云舒。   楚长歌道:“好了,今天到此为止。赵大,你去登记一间上房。”   赵大闻言微怔,看了慕容云舒一眼,便闷闷地下楼去。   “他看你做什么?”楚长歌不爽了。   慕容云舒青眉一扬,道:“因为我的名声没你的那么狼藉。”   “……”   “说实话,东南西北是不是也这样被你收入魔教的?”慕容云舒原想说‘逼入魔教’,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对他客气‘一点’。   “夫人,今晚月色不错,咱们去屋顶赏景。”楚长歌顾左右而言他。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呢。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翌日,天还未亮透,慕容云舒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她披上外衫推开窗户,只见空中还笼罩着浓浓的雾,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从声音中可以判断出,客栈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并且来者不善。   忽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慕容云舒下意识地抬手反扣,却听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   还以为他没有醒呢。慕容云舒松一口气,轻声问:“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五毒教的人。”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惊,又问,“听说五毒教的人常年在苗疆活动,从不涉足中原,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我也不知道。”楚长歌将窗子关上,只留一个小缝,观察楼下的动静,一面看一面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房门。”表情很凝重。   慕容云舒心知楚长歌会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对方必定不好对付,但基于对他那极富传奇色彩的武学造诣的信任,她还是问了一句,“连你也对付不了五毒教吗?”   楚长歌剑眉一挑,脸上写着个巨大的‘开什么玩笑’,无比自负地说道:“就算五毒教圣女亲自来,也伤不了我。”   “那你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后面半句慕容云舒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很快意识到,楚长歌的话其实也有下半句——他们伤不了我,伤你却轻而易举。秉着珍爱生命的原则,慕容云舒非常乖顺地点了点头,道:“死也不出门。”   楚长歌好笑地摸了摸她地头,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慕容云舒却很不给面子地说道,“我说的是你。”   就算你死,我也不出门。   “……”楚长歌深受打击,还真应了那句古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楚长歌正处于极度的低落之中,忽然听她说道:“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声音很轻很淡,语气却坚如磐石,让楚长歌倏地一下心情飞扬,他就说嘛,夫人怎么可能抛弃他。   慕容云舒极力将承诺说得漫不经心,可楚长歌毫不掩饰地欣喜和激动,让她不得不正面面对自己说过的话,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实在不善长这种话。   慕容云舒不自在地将视线移到窗户上,盯着白净的窗纸发呆,也好过与那双灼热的黑眸对视。   这时,楼下沸腾起来,喧闹吵杂之中是不是飘来几句清晰地对话。   “你,过来,说,见到过这个人没有?”声音很凶悍、强势,显然是五毒教的人。   “见、见过,就住在……天字一号房。”   是店小二的声音。而当他说到天字一号房时,明显将音调故意拔高了几分,似乎想提醒什么人。   楼上,楚长歌嘴角微勾,店小二果然有点良心,也不枉他昨天打赏了那么多银子。   “是来找你的。”慕容云舒拧着眉说道。   “嗯。”知道五毒教是冲着他来的,楚长歌反倒一点也不紧张了,大开门窗,坐下来,一副恭候大驾的样子。   慕容云舒虽然心有不解,但也跟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面朝房门,坐等五毒教光临。   *   这是五毒教立教以来第二次大举进入中原,第一次是两年前,五毒教的圣女亲自带领座下十二天煞在中原搅合了一番,那时候楚长歌正处于低谷期,是以对这件事并未关注,只知道,圣女是来找人的,找到后,就离开了中原。而这一次,来的是仍旧是十二天煞,圣女未现身。   十二天煞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来到楼上,一转弯便气势汹汹,抬腿准备踹门,却见房门大开,不禁楞住了。   “告诉掌柜的,我替他节约了一扇门。”楚长歌笑着对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简直像听到了天籁之音,如蒙大赦,“小的一定把公子的话转到。”说完拔腿便跑,心里还念叨着:那位公子不仅长得俊,而且心肠好,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他长命百岁!   慕容云舒很意外楚长歌还有闲情逸致帮店小二脱身,但转既就想通了。他让店小二走,一定是为了避免人多手杂,好专心对付十二天煞。思及此,慕容云舒不禁担忧起来,向楚长歌那样自负的人,也开始小心谨慎起来,这只能说明一点——若动起手来,他一点取胜的把握都没有。   既然如此,他刚才为何不带她逃走?打不过,躲总是可以的。   再不然,让她一个人走也好,也免得拖累了他。   慕容云舒猜不到楚长歌心里的想法,也没办法制止自己此刻的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这几日的经历让慕容云舒深刻的认识到,江湖是一个凭实力讲道理的地方,弱肉强食,冷酷无情。有人一夜成名的同时,就有人身败名裂。   若楚长歌受她之累,败在十二天煞手上,致使不败神话被颠覆,骄傲尊严被践踏,她宁愿去死。   她比谁都清楚,楚长歌的自负、自傲、自尊简直到了天理难容的地步,不管是什么原因致使他从巅峰坠落,这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正胡思乱想,忽然,几乎沁出汗的手心被人掰开,覆上一双大手,十指相扣。   感受到指尖的温暖,慕容云舒立时心安了许多,侧头冲楚长歌微微一笑,也教他安心。   “不愧是魔教教主,我十二天煞降临,竟也敢开门相迎。”十二天煞之手一煞率先开口。   楚长歌怡然一笑,道:“五毒教又不是名门正派,我何必多此一举防范你们?”   一煞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笑得极其狰狞恐怖,“不错。五毒教与魔教,都不容于中原名门正派,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自相残杀。”顿了顿,他忽然双眸一寒,道:“但是,你侮辱我五毒教天女,罪该万死!圣女命我等前来抓你回总坛,听候发落。你若识趣,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等伤及无辜!”语毕,一煞看向慕容云舒。   见状,慕容云舒微叹,道:“人要脸树要皮,你如此的不要脸,教让你投人胎的阎王爷情何以堪?”明知伤不了楚长歌就拿她相挟,还如此的明目张胆,真真是厚颜无耻。   一煞为人本来就不怎么样,比‘不要脸’更难听的话都听过,可此时他却愣住了。因为,他没有搞清楚,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他要不要脸,与阎王爷有什么关系?   慕容云舒见一煞一脸茫然地样子,心里有些失望,虽然她经常骂人于无形,并为之洋洋得意,可这一回,她骂的这么明显、这么有形,就是希望一煞能动怒,一个人处于愤怒状态的时候,是最容易被敌人击败的。慕容云舒故意激怒一煞,就是想让他透出破绽,哪晓得,苗疆来的未开化土著人,竟听不懂人话……   楚长歌也对一煞的迟钝叹为观止,原来五毒教除了盛产毒药之外,还盛产白痴。   若换做以前,被五毒教污蔑侮辱了他们的天女,楚长歌定会很嚣张地说一句‘不错,你们的天女是我侮辱的,又如何?’不明真相随意污蔑别人的人,本来就是愚蠢的。他又何必与愚蠢之人浪费口舌?   可是现在,他不再是了无牵挂的江湖浪子,他左手边,有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人,所以他必须纡尊降贵,做一番解释。   “我从未见过你们的天女,更被说侮辱她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如果诸位信得过楚某,楚某愿意代替诸位彻查此事。只要那个侮辱五毒教天女的人在中原武林,他就逃不过楚某的五指山。”楚长歌道。   “哼!你休得狡辩!”一煞恨声道:“天女亲口告诉我们,辱她清白的人就是你魔教教主楚长歌,还画了画像!”说着,扬手朝身后的同伴做一个手势。   二煞走前一步,刷地一下将手中的画轴展开,顷刻,一副美男出浴图赫然呈现在楚长歌与慕容云舒眼前,栩栩如生。   慕容云舒望着眼前的画卷愣住了,这个人的确是楚长歌没错,那飞扬跋扈的剑眉,那不可一世的薄唇,那讳莫如深的黑眸,那棱角分明的连廓,还有,那精实、性感的身躯……   这美男出浴图给楚长歌带来的震撼也不小,不同与慕容云舒心里的丝丝酸痛,他心里正燃着一簇熊熊烈火,恨不得将作画之人碎尸万段。   他楚长歌的身体,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偷窥的!   二煞见楚长歌沉着脸不说话,以为他想抵赖,正欲出言相逼,忽然,感觉手下一空,手中的卷轴瞬间变成了细沙,从手心流失,而画卷,早已变成粉末,落了一地。   见此情形,十二天煞手中的宝剑同时出鞘三分,面露惊恐。“楚长歌,你竟敢销毁证据!”一煞壮着胆子怒吼。   楚长歌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放心,我楚长歌既然看到了这幅画,就绝不会当做没见过。做画之人,若真是五毒教的天女,那么,我楚长歌定会亲自前去——取其性命。”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十二天煞闻言色变,宝剑刷地一下全部出鞘,剑光逼人。   慕容云舒正奇怪以毒制胜的五毒教居然会使剑,只听楚长歌一声冷笑,道:“十二天毒阵么?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楚长歌了。”   楚长歌十四岁开始闯荡江湖,虽然从未与五毒教交过手,但五毒教的招式、伎俩,他却清楚的很。十二天毒阵,表面上看起来是剑阵,实则是毒阵。十二天煞手中的每一柄剑都用九九八十一种剧毒浸泡过百日,只要他们启动毒阵,那十二柄剑就会化作毒蛇,吐纳毒气。这种毒,不仅仅是见血封喉,即便没有流血、屏住呼吸,它也会经过皮肤渗透进人体之中。   除了雪域迷香之外,任何毒也奈何不了楚长歌,所以他有恃无恐。但慕容云舒却不一样,只要十二天煞启动毒阵,她不死也去半条命。   顾及到慕容云舒的安危,楚长歌不敢恋战,在十二天煞动手前,一把将慕容云舒揽入怀中,跃窗而出,临走前留下一句:“转告贵教圣女,楚长歌会择日亲自拜访,不必再如此盛情相邀。”   十二天煞立即收剑,作势要追,却听身后有人冷冷地说道:“就凭你们的轻功,也想追上楚长歌?”   十二天煞怒然回头,“你是什么人?”一煞问。   “昆仑派赵大。”赵大道:“你们不常来中原,不知道魔教教主楚长歌唯一的优点就是一言九鼎。他说会去五毒教,就一定会去。你们只管回去复命。”   十二天煞相互看了看,一煞又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赵大冷哼一声,特拽地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楚长歌已经走远,你们若不怕魔教天下九州夺命罗刹的追杀,就继续留在中原。”   十二天煞一听‘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几个字,再也不敢说个不字,灰溜溜离开客栈。   天下九州夺命罗刹,一共九人,分布在九个州,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和面目,因为见过他们的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死。虽然神秘,但他们却是真正存在的,存在于魔教的神话之中。据说,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只听魔教历代教主的调遣,罗刹一处,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处可逃。   自楚长歌担任教主以来,只动用过天下九州夺命罗刹一次——血洗唐门。   但是赵大可以肯定,经过今日的一战,楚长歌定会再次动用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因为今时今日,只有他们,才有能力保护慕容云舒,让楚长歌没有后顾之忧的对付五毒教。或许,此时,罗刹令已下,九个罗刹正从各地赶来……   赵大真怀疑自己着了魔,方才竟然会出声牵制十二天煞,让楚长歌有机会走远。   正邪不两立。他到底是怎么了?   赵大望着空空的窗子良久,深深地叹一口气,怔忪起来。   其实,一直以来,在他心底,对楚长歌是佩服的。一个能为心爱之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男人,叫他怎能不佩服?楚长歌是那样骄傲的人,却为了避免慕容云舒有丝毫受伤的可能,不战而逃。这份勇气,着实叫他汗颜。   如果,如果他有楚长歌一半的勇气,或许,小茹就不会对她这般失望了……   *   与此同时,楚长歌带着慕容云舒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落脚——青楼……的房梁上。   关于青楼的问题,慕容云舒很早以前就想问了,但是眼下她有另外一个问题要先问——“你之前打开窗户时,是不是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是。”因为那时候他不知道来人是五毒教什么级别的人,还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应付自如。   慕容云舒又问:“为什么非要来青楼?”而且又是房梁上。   “故地重游。”楚长歌笑着说。他知道上一次带她去青楼的事让她感到困惑,不过他暂时还不想解释。因为,她面对的阴谋已经够多了,那些暗地里的诡计,就由他来替她对付。   “……这里不是金陵。”而且青楼也不是同一家,房梁也不是同一根。   楚长歌挑眉问:“有差别吗?”   “……”好像没有。房内还是那么活色生香。“可不可以换一个地方?”慕容云舒实在看不下去了。   楚长歌带慕容云舒来这里,原本就是一时兴起,逗一逗她,目的达到,当然得撤。与其临渊羡鱼,不如归家织网……   *   楚长歌最终还是带着慕容云舒回到了原先落脚的客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更何况,突击不成,他不认为十二天煞还有胆量留下来。   第二日清早,慕容云舒一面对着铜镜梳妆,一面嘀咕着:“还什么天女,画功也太差了……”   楚长歌刚走到她身后,正打算接过她手上的梳子替她梳发,一听此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闷闷地笑了起来,胸口起起伏伏,显然忍得很辛苦。   慕容云舒透过铜镜瞟了他一眼,道:“什么事那么好笑,把你笑成那样?”   楚长歌又闷笑了几声,道:“没什么。”然后拿过梳子缓缓替她梳发,修长的手指穿梭在乌黑浓密的秀发之中,指腹掠过轻抚她的头皮,动作温柔而专注。   慕容云舒静静地望着铜镜中的他,心中说不出的甜蜜。别人说专注的男人最帅,这话真不假。此时的楚长歌,微微弯着腰,歪着头,深邃的眸光仿佛盯着什么珍宝目不转睛,刚毅的下巴性感而男人味十足。   楚长歌一直梳啊梳,嘴角渐渐弯起,眼底笑意渐浓,脸上流露出的近乎于痴傻的幸福表情,连慕容云舒此前都从未见过。   他在笑呢!   慕容云舒也跟着弯起了唇,弯起了眉眼,弯起了云淡风轻的容颜,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铜镜中的男子。那个,让她死气沉沉的人生,繁花盛开的男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束发?”楚长歌忽然轻声问。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道:“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楚长歌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望向镜中的她,道:“真话?”   “假话。”   “……”   慕容云舒温柔地弯唇一笑,道:“成亲的时候,我再帮你束发。”   楚长歌双眼一眯,这个主意不错。   *   梳洗完毕,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正要下楼用膳,一开门,正好撞上赵大,看他举着手满脸惊愕的样子,应该是正打算敲门。   楚长歌看着他,挑了挑眉,没说话。   赵大一脸纠结、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磨蹭了一会儿,最后求助似地看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好笑地勾起唇,她又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看她也没用啊。   求助无门,赵大只好心一横,道:“请陪我去飞扬山庄。”   闻言,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都感到意外极了。这赵大昨天还一副宁死不与魔教为伍的样子,怎么现在突然主动提出要与他们同行了?而且,还是飞扬山庄……   楚长歌道:“就算没有我撑腰,以你的功力,要杀李三并不难。”   赵大面露讶异,楚长歌怎么会知道他杀李三绰绰有余?难道,楚长歌一早就看出来,他昨天与李三打斗时,并未尽全力?   仿佛看透了赵大的疑惑,楚长歌漫不经心地说道:“魔教从来不收废物。”言下之意,你的真实实力若与李三一个水平,就是废物。想进魔教,回去练几十年再来。   魔教从来不收废物……说得好像与魔教同流合污是天大的恩赐一样。赵大不爽地哼了一声,撇开头望着侧前方的门闩说道:“你可能还没搞清楚,我请你与我一同上飞扬山庄,并不代表我同意加入魔教。”他只是觉得,如果楚长歌在现场,那么,他的决心会更加坚定。   楚长歌仰头哈哈一笑,全身上下连汗毛都散发着嚣张的气息。“你可能还没搞清楚,你加入魔教这件事,我从未征求过你的意见。”   “你……”赵大气结。楚长歌这个人,真教人又爱又恨!爱他的潇洒大气,恨他的霸道无理。如果他的脾气,能像他的长相那般优雅,人缘会好很多。   对于楚长歌的张狂霸道,慕容云舒也无能为力,并‘深受其害’,当然,只在他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一般情况下,他对她还是百依百顺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去飞扬山庄看看吧。”慕容云舒道。   赵大无比感激地看向慕容云舒,老乞丐说的不错,慕容府的大小姐果然有一颗菩萨心肠。   夫人说去,当夫君的还能有什么异议?   于是,楚长歌、慕容云舒和赵大,一同前去飞扬山庄。   途中,慕容云舒了解到,赵大此番上飞扬山庄,是为了飞扬山庄的大小姐李小茹。他昨日在客栈与李三发生口角、大打出手,也是为了李小茹。飞扬山庄庄主摆下擂台为独女李小茹比武招亲,已向武林豪杰广发邀请函,比武招亲就在今日。然而,赵大没有收到邀请函,因为,昆仑派与飞扬山庄自古以来就势不两立。   “所以说你今日是不请自去,砸场子的?”慕容云舒问。   “……”赵大顿时觉得慕容府大小姐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善良……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飞扬山庄在江湖上与名剑山庄一南一北并称两庄。老庄主是个非常低调的人,是以北庄近几年来在江湖上并未如南庄那般‘如日中天’,但只要提到飞扬山庄四个字,江湖朋友不管是老辈还是新秀,都会对其礼让三分。因为,北庄的创庄鼻祖曾担任过武林盟主。飞扬山庄与昆仑派的宿仇,也是在那个时候结下的。   飞扬山庄位于丘陵之上,地势略高,天气比小镇要清寒一些,所以慕容云舒披了一件雪白的貂裘披风,厚厚的毛绒大领几乎将她的一整颗头包住,只留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在外面,被风吹得苍白。   再观楚长歌,白衣白袍,与夏衣一样单薄,身子还跟暖炉似的。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慕容云舒一面使劲儿的往楚长歌怀里蹭,一面在心里替自己冬冷夏热的体质打抱不平。   “夫人,有外人在。”楚长歌仰头闷笑,手里的缰绳稍稍拉紧,降低马速。前面就是飞扬山庄了。   慕容云舒脸一红,道:“你不要歪想!不正经!”   楚长歌笑道,“你没有歪想,怎么知道我歪想了?”   “我……”慕容云舒顿了一下,脸更红了,佯怒道:“我只是想取暖而已。现在要是有个暖炉,我一定选择抱它。”   “是这样么?”楚长歌不高兴地挑了挑眉,道:“那你今晚抱着暖炉睡。”   “你……”慕容云舒真想找个洞钻下去。赵大还在旁边呢,口没遮拦的!   慕容云舒原想让晚上抱什么睡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可越想越觉得憋屈,过了好大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呛道:“以后我天天抱暖炉睡,让你欲求不满!”   话一出口慕容云舒就后悔了,因为她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飞扬山庄门口,此时,周围的人全都盯着她看,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得她头皮发麻、无处遁形。   正当慕容云舒尴尬之极时,楚长歌却无比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夫人,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那还不是你害的!慕容云舒在心中咬牙切齿,脸上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扫视四周。   真遗憾。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肯定早已恼羞成怒。楚长歌多希望看见慕容云舒恼羞成怒的样子,那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随心所欲,不必掩饰情绪。   赵大则满脸黑线,大家闺秀都这般豪放,小家碧玉该是哪般模样……幸好,小茹是江湖女子。   这时,门口一青衣男子拦在他们马前,问道:“来者何人?请出示邀请函。”   生怕楚长歌报上‘大名’,慕容云舒抢先道:“来看热闹的。”   见状,楚长歌心知她不想太高调,便没有说话,抱她下马。赵大也下马,跟在他们身后。   拦住他们的是飞扬山庄的入门弟子之一,见他们一个器宇轩昂、一个仪态万千,连身后的跟班小弟都颇有大侠风范,拿不定主意,于是对身边的人低声说道:“去叫大师兄来。”然后再笑吟吟地对楚长歌说道:“今日是我们的小师妹比武招亲的日子,未免有不怀好意之辈前来生事,所以庄主有吩咐,没有邀请函,不得进庄,还望两位担待。”江湖中人,算人数时,一般只算大人物,至于大人物身边的小跟班,通常自动忽略不计。   赵大虽然很不满自己被当忽略不计的那一位处理,但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也无话可说。比较,前头那两个,无论是外貌还是实力,都比他强太多。他想,就算是皇帝穿着龙袍站在他们两人身边,估计也会黯然失色被认为是唱戏的。   不一会儿,李三行色匆匆地来了。   “大师兄。”围在门口的飞扬山庄众弟子纷纷退散到两旁,给李三让路。   当李三完全看清来人时,脸色刷地一下白了。“楚、楚……楚教主。”李三几番开口稳住情绪,才没有在众师弟面前丢脸。“楚教主大驾光临,真是……真是……”李三‘真是’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接下去,转而做出一个请得手势,道:“请进。”   众人听李三说到‘楚教主’三个字时就腿软了,普天之下,除了魔教教主楚长歌,还有谁担得起‘楚教主’三个字?此刻见李三邀请其入内,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于是,刚围拢在李三身后的众人,又默默退散到两旁。   楚长歌道:“原本只是途经此地,既然李大侠盛情相邀,楚某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了。”   李三一听此话,真恨不得撕烂自己这张嘴。   慕容云舒却笑了,眉眼微垂,笑得很是无计可施。他这个人呀,好似不得罪人会心里不舒服……   赵大则嘴角微颤,他还真是客气……   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从身边走过后,李三才猛然发现赵大也在,顿时脸色一沉,道:“飞扬山庄不欢迎你,请回。”   不等赵大开口,走在前面的楚长歌忽然止步,背着众人问道:“贵庄不许带随从么?”   “当然可以。楚教主想带多少随从都行。”李三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害怕极了。一个楚长歌已经教人闻风丧胆,若再来些魔教中人,飞扬山庄就干脆让给魔教好了。   “不多,就一个。”楚长歌说得甚是轻描淡写,说完便与慕容云舒牵手走向庄内。   李三提着心吊着胆左瞧右瞧,却没有发生生面孔,不由感到奇怪,楚长歌明明说带了一个随从,怎么不见人……   赵大见李三一脸困惑的样子,心知他没有悟过来,便直接点破,“楚长歌说得那个人是我。”   李三闻言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真想不到,不过一天光景,你就做了魔教的走狗!”   赵大一听这话就怒了,当即二话不说一拳打在李三脸上,道:“你若不是小茹的大师兄,我现在就一刀砍了你!”语毕,昂首挺胸走进山庄的大门,却转眼就被飞扬山庄众弟子包围住。   “昆仑派的败类,也敢在飞扬山庄放肆!”有人发话。   赵大提刀欲拔,只听一声极其慵懒却气势逼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既然知道他是魔教的走狗,就应该方尊重些。”   楚长歌的护短是出了名的,即便是魔教的一条狗,也不容许外人欺辱。   楚长歌一开口,在场所有飞扬山庄的弟子皆退散,给赵大让路。   不知是不是被李三和楚长歌一口一个‘狗’字给影响,赵大在众人敢怒不敢言的怒视下走进去时,心里竟有种狗仗人势的快感……   *   比武招亲的擂台搭设在飞扬山庄的练武场之中,又高又大,十分气派。台上刀剑斧锤,台下人声鼎沸。当然,这些人之中,大多数都与慕容云舒和楚长歌一样,是来看热闹的,只有极少数与赵大一样,是冲着台上的佳人而来。   飞扬山庄一共发出二十张比武招亲邀请函,所邀之人皆是当今武林的青年豪杰,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武学造诣,都属上等。按理说,能在这样的二十个优秀候选人中挑夫婿,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坐在高台之上的李小茹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对台上的比试一点也不感兴趣。   慕容云舒原想看看李家小姐长得何等模样,却不料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方鸿飞——坐在老庄主左边。   慕容云舒暗叹一声,甚为无奈地小声嘀咕道:“真是冤家路窄。”   楚长歌却笑了,这笑容看在旁人眼里,异常地阴森。“是阴魂不散。”他纠正道。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道:“他知道我们要来飞扬山庄,当然会跟来。”   是这样么?慕容云舒青眉微挑,可是,方鸿飞怎么会知道他们会来飞扬山庄?在今日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此时会站在这里。而楚长歌,又是如何得知方鸿飞能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   难道,这一路上,方鸿飞一直在监视他们。而楚长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也在监视方鸿飞……   慕容云舒越想越纠结,索性不想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知道了也是徒增烦劳。   “那个……”赵大忽然开口,“我……我……我要怎么办?”   慕容云舒睫羽微动,看向楚长歌。男人的事,你解决。   楚长歌却不答反问:“你想怎么办?”   “想……想……”赵大望着台上的李小茹,紧张地舌头直打结,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想娶小茹。”   “那就上呗!”楚长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说了等于没说!赵大挫败地闷声道:“我没邀请函,不能上台。”   慕容云舒望天,世上男人果然多弱智……   楚长歌则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出一脚。顷刻,赵大站到了台上,还站得很稳,完全不像是被人给踢上去的。   李小茹一见赵大上台,呆滞绝望的大眼睛一下子神采飞扬,霍然惊起,欲奔向赵大,却被老庄主制止。   “坐下!”   亲爹一声令下,李小茹再委屈也只能认了,乖乖坐下。   台下,慕容云舒正关注着台上的动静,忽听楚长歌在耳边低问:“云舒,如果你爹反对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正文 第九十四章(二更)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沉吟半晌,然后特冷静地说道:“另外挑个人嫁。”   “……”楚长歌深受打击,咬牙切齿道:“谁敢娶你,我就杀谁!”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慕容云舒嘴角微勾,望着台上,语气甚是云淡风轻。   “呃……”楚长歌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慕容云舒又道:“到时候,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就算你不娶,我爹也会把我强嫁给你。”   “……夫人所言极是。”楚长歌很挫败,非常。   与此同时,因为赵大的突然出现,台下炸开了锅。   “飞扬山庄的大小姐比武招亲,昆仑派的人来做什么?”   “是啊。飞扬山庄与昆仑派素来势不两立,这不是存心找茬么……”   “你们看老庄主那脸色,气得都绿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   ……   台上,老庄主沉着脸道:“阁下有邀请函吗?”   没上台之前,赵大心有戚戚,上台之后,横竖都是抢人,他也不再顾忌什么,特拽地吐出两个的字:“没有。”简明扼要,掷地有声。   老庄主道:“没有就请下台观战,待老夫替小女选得贤婿,阁下再来讨喜酒。”   “爹——”李小茹娇嗔一声,不愿见到父亲为难心上人。   “没你的事!”老庄主不高兴地看了李小茹一眼,然后沉声说道:“三儿,把贵客请下台。”   “是,师傅。可是……”李三犹豫着开口,看了台下一眼,然后倾身在老庄主耳旁说了一句话。   转瞬之间,老庄主由满面怒容变成满面惊骇,但他到底是一庄之主,脸上的骇色只维持了半秒,便又恢复冷静,脸上已没有之前的震怒,但眼底的火却愈发的浓烈了。此刻,老庄主真恨不得将赵大一掌劈死。可他不能,因为,赵大的背后,不是与飞扬山庄的实力伯仲相持的昆仑派,而是魔教。   据老庄主所知,魔教教主楚长歌并不是一个不讲理之人,基本上,只要你不惹他,而他也没有看你不顺眼,就能相安无事。所以一直以来,江湖上但凡与魔教有关的事,飞扬山庄从不参与。不仅如此,老庄主还告诫门下弟子,遇上魔教中人,自动绕道而行。没想到,如此避之不及,却也终究……   唉!老庄主在心中长叹一声,眼底的愤怒已被凄凉取而代之。既然赵大的后台是魔教,那么今日,若不想‘飞扬山庄’四个字像唐门那样一夜沦为全江湖的忌讳,就必须将茹儿下嫁给赵大……可如此一来,飞扬山庄势必会背上与魔教勾结的罪名,这与毁灭又有什么两样?   士可杀不可辱,飞扬山庄,决不能屈服于魔教的淫威之下,决不能……   “赵大。”老庄主沉重地开口,眼底闪着视死如归的悲壮,“今日是小女选婿的好日子,老夫不想节外生枝,你速速退下,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我不会下去的。”赵大一脸执拗,“除非有人在这个擂台上打败我。”   看到心上人如此坚定,李小茹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心道:赵大哥待我如此情深意重,我若不能嫁给他,也绝不嫁给别人。   “老夫就成全你!”老庄主拍案而起、勃然大怒,健步如飞跳到擂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冷声道:“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在飞扬山庄撒野!”   赵大微惊,他知道老庄主是个顽固不化之人,可他没有料到,竟然会顽固倒如此地步……   “赵大有取胜的机会吗?”慕容云舒轻声问。   楚长歌反问道:“你希望他取胜吗?”   慕容云舒立即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道:“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我不希望。”楚长歌闷闷地说。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为什么?”大有‘你若不说出个理由来今晚就抱暖炉睡’的意思。   楚长歌不爽地撇了赵大一眼,道:“他若不是凭自己的实力抱得佳人归,日后就会被江湖中人耻笑。我魔教的人,怎么能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不起……”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这么不高兴吧?好似赵大要抢的人,是你的闺女。”慕容云舒调侃道。   “他敢!”楚长歌立即摆出一副‘他敢就杀了他’的表情。   慕容云舒扶额,这个人,也太霸道了点……   “不过……”楚长歌忽然勾起嘴角,很邪很魅很坏的样子,垂首附在慕容云舒的耳畔极暧昧地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为夫生个闺女?”   倏地一下,慕容云舒的脸红到了耳根,“你不要瞎说。”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听到……   “这怎么能是瞎说?难道你怀疑为夫的能力?”楚长歌越说靠的越近,唇畔已若有若无的碰触到慕容云舒的耳垂。   慕容云舒只觉一种奇异地感觉串走全身,让她一阵微度痉挛。这种感觉虽然奇异,她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就在昨晚,她还体验过许多次,比现在激烈数倍……   不想还好,一想到昨晚的缠绵,慕容云舒的脸更红,这种奇异感也更激烈,体内开始出现一股力量,牵动她去迎合耳畔那两瓣撩得她心神不宁的温热……   见慕容云舒有了反应,楚长歌越发嚣张了,从蜻蜓点水到狂风暴雨,一次比一次的深入,一次比一次狂热,用舌尖唤醒她的热情。   此刻,慕容云舒已完全瘫软在楚长歌怀中,仁他为所欲为,但内心深处,却在与另一个循规蹈矩的自己苦苦挣扎,挣扎着不要沉醉其中,因为——周围还有人。   慕容云舒本就不是个在意旁人眼光的人,与楚长歌在一起后,简直将随心所欲发挥到了极致,做什么事,只有高兴不高兴,没有合适不合适。可对于某些方面,终究不能完全放开。例如,当众亲热。   最终,理智战胜欲望。   慕容云舒推开楚长歌,心虚又心慌地扯了扯衣服,然后若无其事地看向台上,将周围异样的眼光无视的彻彻底底。   中途被拒绝,楚长歌这回是真的欲求不满了。这笔账,还得算在赵大头上。若不是赵大的未来媳妇儿一脸‘除了赵大全世界的其他男人都死光了’的表情,他也不会因为方才被‘冷落’而悲从中来,从而用索欢这种方式来寻求安全感,更不会惨遭拒绝……   退一万步讲,若不是赵大此时已被老庄主打得半死,他早已抱着佳人借地温存去了。   这个赵大,真是个祸害!   楚长歌越想越郁闷,索性头一偏,见死不救。   楚长歌一脸事不关己,慕容云舒也一副云淡风轻,权当看热闹。赵大是死是活,与她真真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这个世上,死人多得很,多他一个不算多。   李小茹却急哭了,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挡在赵大身前。   “茹儿!”老庄主大叫一声,却已来不及收手,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李小茹胸口。   “哺——”李小茹顿如薄羽坠落在赵大怀中,脸色红如烈火,吐血不止。   “小茹!”赵大悲痛欲绝,用手堵住李小茹的口,却依旧阻止不了血继续往外流。   彼时,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只有慕容云舒注意到,在李小茹中掌的同时,楚长歌默默地收起了手。   他刚才是想出手相救的吧。慕容云舒这样想。   不过她想不通,一向对世人冷漠的楚长歌,怎么会突然良心发现想主动出手救人?而又是什么原因,他中途放弃了出手?   忽然,万念俱灰的赵大陡然看向台下,接着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地趔趄滚下擂台,爬到楚长歌身前跪下。“救救小茹,求你,救救小茹……”赵大一面哀求一面磕头,才磕几下额头就已出血,可见他用力之猛。   见此情形,慕容云舒暗暗叹气,情之一字,果然厉害得很。若非李小茹命悬一线,恐怕赵大就算死也不会向他心中的魔头下跪吧……   飞扬山庄众弟子见赵大向楚长歌求救,望着楚长歌的眼神中也都带上了乞求之色。   楚长歌却勾起嘴角邪邪地笑道:“她又不是我魔教中人,我为何要救?”   这一抹笑,与赵大脸上的悲痛形成鲜明的反差,刺痛了所有旁观者的眼。   唯有一人,在听清楚长歌的话时,却笑了。那个人就是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低眉浅笑,心照不宣地与楚长歌对视一眼,淡淡道:“赵大既然你的随从,就属于魔教中人,而李小姐是他的心上人,也可以算半个魔教人。”   楚长歌剑眉一挑,道:“那我救她半条命。”语毕,淡淡看了台上不动如山、作壁上观的方鸿飞一眼,飞身上台,三下五去二封住李小茹身上的几处穴道,接着以掌传息给她注入一股真气。只见李小茹像是被东西卡住了喉咙一般,咳了一下,脸上的火红褪去少许,嘴角不再流血。   “我注入她体内的寒冰真气可以压制住老庄主的焚心掌,但由于冰火不容相容,她保住了性命的同时,也成了活死人。”这句话,楚长歌是说给老庄主听的。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老庄主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十岁,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呆呆地望着面如死灰的爱女,许久才从悲恸中缓过来,冷静地开口,“你就是魔教教主楚长歌?”他的声音再也不若之前那般中气十足,显得苍老极了。   楚长歌展眉,“正是。”   老庄主道:“你看起来不像传言中那般冷酷无情。”   “是么?”楚长歌薄唇微勾,一脸的似笑非笑,让人瞧不出他这声‘是么’到底是出于高兴,还是不高兴。   “多谢楚教主出手相救。”老庄主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这个人情,老夫会还的。”   楚长歌道:“你放心,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让你还的。”语气意味深长。   这时,一直高台稳坐的方鸿飞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正邪不两立,飞扬山庄乃武林名门,怎么能受魔教的恩惠……”   话音未了,台下就喧闹起来,皆义愤填膺。   老庄主脸色一白,进退两难。   赵大紧紧抱着李小茹,冷笑道,“这事与飞扬山庄无关,我与小茹早已生死相许,她是我的妻子,楚长歌救她性命这份恩情,算在我赵大头上。”   闻言,老庄主心里后悔不已,早知赵大如此有情有义,他当初就不该反对他们在一起,如果不反对,就不会有比武招亲这回事,茹儿不会受伤,楚长歌这尊瘟神也不会不请自来……   唉!一念之差啊!   老庄主重重地叹一口气,摇头道:“事已至此,方盟主以为该当如何?”   方鸿飞缓缓走到擂台中央,阴恻恻地说道:“诛杀此人!”   此言一出,全场倒抽一口凉气!楚长歌不聋也不哑,耳聪目明,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不是自寻死路吗?   众人不禁暗暗替方鸿飞捏一把冷汗。   老庄主则脸一板,强烈反对道,“不行!他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我飞扬山庄岂是恩将仇报之辈!”   “恐怕老庄主是没胆量与魔教为敌吧。”方鸿飞冷嘲道。   老庄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正欲出言反驳,却被赵大抢先道:“你说话给我客气点!飞扬山庄岂是你能侮辱的!”   方鸿飞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这就是你与本盟主说话的口气吗?”   “我呸!”赵大一脸不屑,“谁不晓得,你的盟主之位,是楚长歌让出来的!楚长歌虽然是个冷血无情的大魔头,可是他却比你这个伪君子强几百倍!口口声声正邪不两立,却暗地里修炼吸星大法这种邪魔外道的武功,简直让我倒尽胃口!”   顷刻,方鸿飞眼底的戾气陡然变成杀气,眼珠子开始泛红。   “吸星大法可不是邪魔外道的武功。”楚长歌悠悠道:“我们这些邪魔外道,从来不屑于练那种武功。”   火上陡浇一桶油。   方鸿飞双拳紧握,咬牙切齿道:“你敢对本盟主不敬!”语罢,右手五指勾成鹰爪型,快速向赵大的盖天林拍去。   赵大没料到方鸿飞会突然从高处下掌,躲闪不及,眼见这一掌就要打在头上,忽然,一道劲风从左边呼啸而来,接着,方鸿飞被击退三步,而出手相救之人——老庄主——被方鸿飞的掌风击到五米开外才稳住身形,脸色惨白。   “师傅!”李三惊叫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庄主。   “我没事……”‘事’字出口的同时,一口鲜血也吐了出来。   “师傅!”其余众弟子也纷纷围过来。   “没事。”老庄主扬手示意身后的门徒稍安勿躁。方鸿飞的实力今非昔比,就算他们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鸿飞的内力虽然深厚,却气脉不通,相互冲突,而且阴气极重。看来,赵大所言不假,方鸿飞的确练了吸星大法。   老庄主抬眼望向方鸿飞与楚长歌,忽然分不清孰正孰邪了。   楚长歌是大魔头,却救了小茹。方鸿飞是武林盟主,却下手阴毒。   如果说救人的是邪魔外道,杀人的是名门正派,那么,这世间还有什么是非黑白曲直可言?   可楚长歌分明就是邪魔外道,一身的邪气,就连救命恩人的光环也压不住那股浑然天成的狂傲,怎么看都不像正人君子……   “庄主竟然为了魔教中人与本盟主动手,难道也想学魔教,目中无人吗?”方鸿飞厉声喝斥。   老庄主冷声道:“老夫只知道,小女因赵大的关系,捡回半条命。救命恩人危在旦夕,老夫岂有旁观之礼!再说了,老夫已经决定将小女下嫁于他,他现在就是我飞扬山庄的姑爷,容不得外人欺辱。”   一听老庄主答应将小茹下嫁,赵大顿时狂喜不已,“庄主……您……不会言而无信吧?”   老庄主哼了一声,道:“你喊我什么?”   “啊?噢!岳父,岳父……”赵大差点喜极而泣,转而对楚长歌说道:“现在小茹已是我的妻子,就算魔教的人了。求你救救她。”见楚长歌没有反应,赵大又急道:“只要你肯救小茹,我赵大下辈子定做牛做马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不必等到下辈子。”楚长歌淡淡打断赵大,道:“这辈子就替我做牛做马。”   赵大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只要能救小茹,怎样都行!”   这时,一直站在台下静观其变的慕容云舒开口道,“他说你是冷血无情的大魔头,你还要救他的妻子?”这句话是对楚长歌说的。   赵大却被这句话吓白了脸,讷讷地看向慕容云舒,五雷轰顶,就是这个感觉……   楚长歌勾唇一笑,“夫人言之有理。”   “楚教主……”老庄主犹豫着开口,“请你救救小女。”小茹若永远变成活死人,他这个当父亲的也不用再活了。   “还是不要了吧。”楚长歌笑吟吟道:“我看你也不是太愿意与我这个大魔头为伍。”   老庄主低下头,挣扎了片刻,才道:“是老夫……失言了。”   楚长歌沉吟了几秒,干脆果断地丢出俩字,“不救。”   “楚教主……”老庄主与赵大一起开口。   楚长歌置若罔闻,瞧了瞧左右的风景,问:“介意在下与内人在此叨扰几日吗?”   老庄主一愣,随即忙不迭点头,“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很好。”楚长歌一跃而下,落在慕容云舒身前,道:“走,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慕容云舒抿嘴轻笑,这语气,说得好像这里是自个儿家一样……   才走两步,楚长歌忽然停下来,回头对方鸿飞说道:“我现在还破不了你的吸星大法,你也伤不了我分毫,所以,我建议你武功修炼到家之前,暂时不要在我眼前晃悠,免得哪天我心情不好,拿你们名剑山庄的人当把式练剑。”   方鸿飞气得面黑如碳,却又无法反驳。楚长歌说得对,他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哼!若不是飞扬山庄的人临阵倒戈,楚长歌哪里还嚣张的起来!   老庄主的态度突然转变,着实让方鸿飞始料未及。他原本以为,像老庄主那样固执的人,绝不会在片刻之间消除对一个人的偏见,今日的围剿势在必得。唯一没料到的就是,李小茹会受伤,而正好又只有楚长歌的寒冰真气能救她。   *   随着重要人物的一一退场,一场盛大的比武招亲,就这样偃旗息鼓。   远道而来的众人虽然还想留下来看后续发展,但一想到飞扬山庄里住进了个大魔头,就再也不敢往里头多走半步了。下山住客栈,坐等好戏也一样。   而与此同时,楚长歌正与慕容云舒手牵手赏景散步,惬意极了。飞扬山庄的景致非常不错,园林式的设计,辅以天然的丘陵小山,青石小道、曲径通幽,湖畔杨柳,迎风摇曳,着实美不胜收。   “怎样才能破吸星大法?”慕容云舒忽然侧头望着静静地湖水开口。   楚长歌一楞,然后笑道:“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我知道你会想到办法。”慕容云舒叹一口气,道:“只是,方鸿飞一日不死,我就会有恶鬼缠身的错觉。他那个人,简直比鬼还缠人,隔三差五跳出来捣乱,实在很讨厌。”她真想不通,像方鸿飞那样的卑鄙小人,怎么还能稳坐武林盟主之位?难不成武当、少林已经没落到只晓得打坐、念经的地步了?   “好好一个大美人,叹什么气,小心叹出皱纹来。”楚长歌温柔地伸手将慕容云舒的眉头抚平。   慕容云舒幸福地笑了小,依偎进楚长歌的怀里,望着天上的缱绻白云,轻声道:“江湖比朝堂还复杂。”   楚长歌心一震,紧张地问:“厌倦了?”   “没有。”慕容云舒摇头。   还好没有。楚长歌松一口气,可是这口气才松到一半,心弦忽然又紧张起来。万一,万一哪天她看够了打打杀杀,厌倦了江湖纷争,他该怎么办?江湖是他的归宿。这一生,注定要沉浮其中。   但是,若没有她相伴在侧,他是沉是浮又还有什么意义?   正想着,忽听怀中人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那是你的世界,我又怎么会厌倦……”   顷刻,一股暖流从心底激涌而出,楚长歌垂首在她肩头淡笑,“其实,你是想说,不会对我感到厌倦吧。”语气很是得意。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呀,果然不懂得低调为何物……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光如瀑布般洒下,透过层层云雾,落在湖边相拥而立的一对璧人身上,拖出一地的长影。   黄昏虽然不若烈日那般耀眼,但正面射来,仍旧让人睁不开眼。慕容云舒喜欢这样安静的日落时分,闭上眼,感受淡淡地阳光在脸上跳跃,听清风吹过,带着春天的味道。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慕容云舒问。   “你也发现了?”楚长歌一脸意外,“想不到你的感官这么敏锐。”末了,他想不得又问道:“你真的不会武功吗?”   “……”这与会不会武功有什么关系?一路走来一个人也碰到,换了谁都会觉得奇怪。飞扬山庄虽然地广,可人不稀,而且他们现在所在之地可以算是飞扬山庄的腹地,往东是正厅,往南是大门,往西是练武场,往北是后院,这样的好地段,居然一个行人也没有,实在很诡异。   慕容云舒正感到奇怪,忽听楚长歌懒洋洋地说了一声‘再不下来就永远也别下来了’,接着,只听身后的树叶沙沙细响几声,有人从树上跳下来了。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原来楚长歌指的是树上有人,跟她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难怪他会怀疑她懂武功。   抿嘴偷笑了一下,慕容云舒跟着楚长歌的步调转身。   “是你?”眼前的少年,正是慕容云舒离开府邸前遇到的人。   “是我。”华子清笑呵呵,手上还拿着一根树枝,甩着圈圈。“你长得真漂亮。难怪夜离堂哥会对你念念不忘。”   夜离堂哥……华夜离……堂哥……   慕容云舒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又是一位龙子龙孙。   看来,阴魂不散的不止方鸿飞一人。   “你想赞美我,不必爬到树上去。”慕容云舒道。   “……”华子清很是无语了几下,又上上下下打量楚长歌,一边看一边摸着说自己的下巴老气横秋地点头道:“的确比夜离堂哥长得英俊,难怪她连王妃都不愿做却愿跟你跑。”   慕容云舒举目望远山,她看起来像那么没有内涵的人吗?   楚长歌原本对眼前这个情敌的亲戚很不待见,但看他天真直率,而且说的话也很中听,便减少了几分敌意。“我比华夜离强的地方远不止这张脸。”   “是吗?”华子清不信,一脸稚气地望着楚长歌,道:“听说你武功很高,比夜离堂哥的武功还高吗?”   楚长歌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笑起来,“华夜离那个水平,不能算会武功。”   “这样说来,你的武功真的很高?”华子清笑问,笑得天真无邪。   慕容云舒有些意外,体内淌着皇家血脉,怎么会还能拥有如此清澈的笑容?   这时,李三从远处走来,远远便叫道:“楚教主,慕小姐。”   慕容云舒侧头看去,只见他面容平静,一点也不像巧遇的样子,而是明知道他们在这里,特意走过来的。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楚长歌也淡淡睨着李三,一言不发。   “这位是……”李三走近,看着华子清说。   慕容云舒正纠结着该怎么向李三介绍这个连姓名都不清楚的少年,他却很自来熟地说道:“我叫华子清,是他们俩的朋友。”   华子清……华……国姓……难道……莫非……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是皇亲国戚?!   李三一脸惊愕地看向慕容云舒,想从她那里确认眼前之人的身份。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淡淡道:“你不用看我,我跟他不熟。”   华子清瞪大眼,不熟?她居然说跟他不熟?这也太无情了吧!他们在慕容府见过一次的耶!   “他不是说……是你们的朋友么?”李三小心翼翼地表达出心中的疑惑。   “那是他说的。”慕容云舒淡淡道。   华子清一听这话就急得哇哇大叫起来,“你差点成为我的堂嫂,我们当然是朋友!”   有这种逻辑?慕容云舒挑眉,如果她绑架了皇后,是不是也就与皇帝成了朋友?   楚长歌在意的却是另外两个字——堂嫂。“我不想再在飞扬山庄见到他。”楚长歌冷冰冰地说。   华子清的表情僵住了。这都是什么人啊!刚刚还和颜悦色,一转眼就冷若冰霜。翻脸比翻书还快!是他说错了什么话吗?   华子清当然不知道,‘堂嫂’这个称呼,犯了楚长歌的大忌。   双方各持一词另李三尴尬不已,而楚长歌的要求更是令他左右为难。对方可是王爷,哪能说赶人就赶人……   思前想后,李三决定各个击破,先把瘟神送走再说。“楚教主,慕容小姐,庄主有请。”   见状,慕容云舒皱了一下眉,随即淡淡道,“劳烦带路。”   李三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   楚长歌冷冷地撇了华子清一眼,便与慕容云清一起随李三离开。   华子清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们居然把他当空气晾在这儿!他虽然还没有封王,但好歹也是个世子,他们……他们居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想到自己竟如此不被重视,华子清兀自发起少爷脾气来,一脚踢向旁边的树干,结果脚尖先踢上去,撞得生疼,顿时“啊呀——”一声,龇牙咧嘴抱起膝盖单腿原地跳着转圈圈。   “连树都跟我作对!”华子清郁闷地低咒一句,又跳了好半天,脚趾才没那么疼了,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其实话说回来,连夜离表哥那么厉害的人物都被他们瞧不起,他会被鄙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不被鄙视,才叫不正常……   吼!   华子清蓦地一拍额头,自言自语道:“我是吃错药了吧!被人家看不起还觉得正常!”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不是吃错药了,是忘了吃药。”   华子清猛地回头,惊叫道:“月前辈?!你怎么也来飞扬山庄了?”   “我儿子儿媳都在这儿,我能不来吗?”妖月仙子白他一眼,道:“我还没有扳回颜面呢。”一定要在慕容云舒那丫头进门前扳回一局,给她一个下马威,否则,以后成了一家人,再斗就伤和气了。   妖月仙子狐疑地盯着华子清看了一会儿,道:“倒是你,傻愣愣的杵在这儿干什么?”   “我……”华子清张口欲解释,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最后讪讪地说道:“我在面壁思过。”   妖月仙子左右瞧了瞧,问:“哪里有壁?”   “……面湖思过。”华子清很无力地改口。   妖月仙子皱皱眉,“成语不是那样用的。”   “我爱那样用不行吗?”华子清气急败坏。他四岁开始念书,懂得成语该怎么用。   见状,妖月仙子特冷静地睇着他,道:“你要尊老爱幼。”   “……”华子清无语望天,他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话?自从那日在慕容府说出那句话之后,‘尊老爱幼’四个字简直成了他在江湖上的代名词。他做梦都在担心江湖上有多事之人给他取名号。按照江湖中人取名号的规定,成名的事迹或武功再加上姓名,如冷面寒枪顾北川、疾风铁刀赵大之类的,如此一来,他岂不成了尊老爱幼华子清……   这太可怕了。   简直就是噩梦。   华子清扶额,什么叫一失口成千古恨,他总算是体会到了。   “小子,你叫华子清对吧?”妖月仙子忽然笑眯眯地问。   华子清打个哆嗦,下意识地退后两步,道:“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出来混,总得有个响亮一点的名号……”   妖月仙子的话还未说完,华子清已向她发起了最原始的攻击——用手去堵她的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妖月仙子没料到他会用这么低级的攻击方法,怔了一下才一袖子甩过去,怒道:“小兔崽子,竟敢吃老娘的豆腐!”   “呃……”华子清捂着红肿地左脸,愣住了,一脸茫然。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极无辜地说道:“你比我娘还老,我怎么会吃你的豆腐……”   唰地一声,华子清的右脸也挨了耳光,又红又肿。   “再敢说一句我比你娘老试试!”妖月仙子怒容满面。   华子清两只手一起捂住两边脸,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委屈,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妖月仙子瞪了华子清半晌,忽然扑哧一笑,拍着他的肩道:“好小子,有前途,以后我罩着你,保管你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说完,笑盈盈地走了。   华子清捧着越来越肿大的脸,忍着烈火焚烧般的灼痛,望着妖月仙子的背影感叹道:“夜离堂哥说得没错,这一家子,果然一个比一个古怪。”   慕容云舒说话不留情面,楚长歌一开口就是‘我不想再在飞扬山庄见到他’,而这个妖月仙子更绝,莫名其妙的就给他两耳光。   不过这都不是最令他奇怪的。最令他奇怪的是,被他们这家人这么嫌弃、无视、施暴,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华子清无力地伸长脖子叹一口气,他果然是忘了吃药……   *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跟随李三一路走到老庄主的书房,一个‘闲杂人等’都没有见到,临近书房前,终于忍不住说道,“春节已经过完了吧?”   “啊?”李三不懂她为何突然提起春节。   慕容云舒又道:“还是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端午?七夕?都还太早了吧。”   李三楞了半晌,道:“慕容小姐,你还是直说吧。”   慕容云舒觉得自己又碰上了一个听不懂人话的未开化土著,有些不耐地说道:“人很少。”   人很少?什么人很少?李三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笑道:“师弟门都在练武场练武。”   “丫鬟仆人呢?”慕容云舒又问,一本正经地样子。   “呃……丫鬟仆人……”李三为难地皱了皱脸,最后悻悻地说道:“大家听说楚教主要在这里小住,就都收拾包袱回家了……不过楚教主你千万不要误会,他们是怕在庄内碍你的眼、挡你的路,特意自动消失,给你腾地方。”李三诚惶诚恐地望着楚长歌,希望他不要动怒。   楚长歌却转头面向慕容云舒,挑眉道:“现在满意了吗?”   慕容云舒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如陡然盛开的幽兰,清雅高贵。“满意了。”她笑着说。   楚长歌无奈又宠溺地笑道:“很高兴娱乐到你了,夫人。”她呀,明知道方圆百里内之所以没有半个路人,全是被他吓跑的,还非要刨根究底,好似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事实才能真正娱乐她。   慕容云舒笑道:“这是你的荣幸,不客气。”   楚长歌啼笑皆非,没好气地摇了摇头,道:“进去吧,庄主还等着。”   慕容云舒乖顺地点头,与他一同进屋。留李三一个人在原地发愣,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或者听漏了什么?亦或者,是他出现了幻听,他所听到的话其实并不是他们所说的话?   李三摸摸后脑壳,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变迟钝了。   嗯,一定是被楚长歌吓得。李三这样解释自己脑中那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浆糊。   正文 第九十七章:教主的报恩方式(一更)   “楚教主可想出破解吸星大法的方法?”   楚长歌没料到老庄主劈头就是这句话,他以为,老庄主找他来是为了李家小姐的性命。“暂时没有。”楚长歌道。   闻言,老庄主长长地叹一口气,一脸的忧心忡忡。   楚长歌挑了挑眉,道:“方鸿飞是武林盟主,是你们武林正派的首领,在下无法破解他的吸星大法,你应该高兴才是。”   老庄主又长叹一声,苦笑道:“楚教主是聪明人,又何必拿老夫开玩笑。”现在的武林,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武林了。所谓的正派首领,还不如一个魔教首领光明磊落。   “看来你也不笨。”楚长歌淡淡道。   老庄主又苦笑了一下,看了一直旁观的慕容云舒一眼,然后期期艾艾地开口:“小女……”   楚长歌闻言拧眉,“我以为你不笨。”   “不不不,楚教主千万莫要误会。”老庄主急忙解释道:“老夫的意思是,在想到破解方鸿飞的吸星大法之前,你一定不要为小女疗伤,以免消耗太多内力,让方鸿飞有机可趁。”   “你想太多了。”楚长歌道。   老庄主一愣,随之大喜,“难道你还有其他疗伤之法?”   不同于老庄主的欣喜若狂,楚长歌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说过,不救。”   “可是……”老庄主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门口传来的愤怒声截住——   “你明明说过,只要她是魔教中人,你就救她!”赵大愤然职责楚长歌出尔反尔。   楚长歌剑眉一挑,道:“我几时说过?”   “就在打擂台时,你说她不是魔教中人,不救!”   “不错,我的确说过她不是魔教中人不救,但没有说过她是魔教中人就救她。”楚长歌冷声道:“魔教中人何其多,若随便哪个受伤都来找本教主疗伤,本教主不如改行去当和尚普度众生。”   “你……”赵大语塞。   “再说了,本教主什么时候说过允许李小茹入教?”楚长歌看着赵大顿了顿,又道:“你以为我魔教是人人都能入得?”   “可是……她是我的妻子。”赵大道。   楚长歌下颚微抬,淡淡道:“你还没有重要到可以拖家带口的地步。”   赵大的虎躯猛地一阵,突然明白了事实有多残酷,而自己又有多卑微。在楚长歌眼里,他只不过是众多魔教教徒中的一员,没有任何特权。“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救小茹?”赵大抬起头与他对视。   见状,楚长歌忽然笑了,像个冷酷的神一样,看凡人痛不欲生,却笑着袖手旁观。   这笑容让赵大万念俱灰。连神都不肯伸出援手,还有谁能救小茹?   “你好残忍!”赵大一脸悲痛地说。   “在职责别人的残忍之前,先反省自己的无能。”这句话是慕容云舒说的,清冷的声音让房内的温度陡然降低了十度,仿佛转眼由暖风和煦的春日,进入了寒冬腊月。   赵大和老庄主皆被慕容云舒突然的冷漠惊住了。在他们短暂的印象中,这个温柔高贵的女子,一直都像一幅静谧的话,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光是看着她教人心旷神怡。   这样一个淡泊如画的女子,怎会突然冷面相向?   当楚长歌脸上的笑容由玩世不恭变成柔情蜜意时,两人恍然大悟。   原来,再淡泊的人,也是有底线的。   而对于慕容云舒来说,楚长歌就是她的底线。   她可以对自己的一切流言蜚语置若罔闻,却不容别人中伤楚长歌半句。   老庄主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夫人,不禁悲从中来。他的夫人,曾经也是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少女,却因他坚持纳妾而性情大变,从此对他不闻不问,一心礼佛。   而赵大也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个整天说着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天真少女……   当赵大与老庄主还陷在自己的回忆中时,楚长歌又开口了。   “要救李小姐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赵大与老庄主异口同声。   “焚心掌的内功心法。”楚长歌望着老庄主说。   老庄主大惊,焚心掌是他的独门绝技,也是飞扬山庄赖以在江湖上树立威严的东西,只传庄主,怎么够传给外人……   赵大也惊讶不已,随后震怒,面露不屑,哼声道:“亏我还以为你是光明磊落之人!”   楚长歌特嚣张地笑道:“那只能说明你眼拙。”   赵大气急败坏,“你……”   “赵大!”老庄主大喝一声用眼神示意赵大闭嘴,然后隔了几秒才说道:“老夫不是迂腐之人,楚教主既然想用焚心掌破解吸星大法,只需说一声,老夫定会倾囊相授,又何必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趁火打劫。”   楚长歌道:“不巧得很,楚某就是个喜欢打劫的人。”   “……老夫有意与你合作,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楚长歌却只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但楚长歌虽然什么也没说,老庄主却什么都懂了——他不屑与人合作。   是啊,像他那样自傲的人,又怎么会与人合作?威逼利诱,才是他的处事风格。他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抢。宁可胁迫对方投降,也不愿接受对方主动的妥协。   老庄主忽然有些困惑,这样孤高的楚长歌,怎么会与同样清高的慕容云舒走到一起去?难道,真应了那句,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   最终,楚长歌拿到了焚心掌内功心法,以替李小茹疗伤为前提。   “老庄主说你可以先对付方鸿飞再替李小姐疗伤。”慕容云舒道。   “但是你知道我不会。”楚长歌带着笑意看向她。   正因为知道你不会,才会说出这句话,希望你能够改变主意。但是慕容云舒将这句话留在了心里,因为她更清楚,楚长歌的骄傲不允许他改变主意。   “我若接受他的提议,就等于欠了他一个人情。”说着,楚长歌忽然坏坏地勾起嘴角,在慕容云舒耳畔轻声喃喃道:“人情这东西,欠一个就够了。欠太多,我也没那么多身体来以身相许。”   慕容云舒顿时脸一红,耳根像火烧,嘴上却不高兴地说道:“如果当初救你的是阿猫阿狗,你也要以身相许吗?”   “不会。”楚长歌不假思索。   得到满意的答案,慕容云舒嘴角勾了勾,又问:“那如果不以身相许,你要怎么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   “也救他(她)一命。”   慕容云舒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随时有仇家追杀的。”   言之有理。楚长歌挑眉沉吟半晌,道:“那就先派人杀他(她)全家,然后再救她一命。”   “……”慕容云舒扶额,没好气地说道:“别人救你一命,你却杀人全家,这算哪门子的报恩?”   “你忽略了重点。”楚长歌皱眉道:“我救了他(她)。一命还一命。”   “……可是你杀了他(她)全家。”慕容云舒无力地说道。   楚长歌道:“他(她)也可以来杀我全家。”   “……”   “只要他(她)有这个本事。”楚长歌又补道。表情酷酷地,脸上写着‘谁要寻仇,随时奉陪’几个大字。   “……”慕容云舒被他彻底打败了。   见慕容云舒一脸无语凌乱状,楚长歌哈哈地笑了,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看来他还是正常人。慕容云舒很欣慰地松了一口气。   楚长歌又道:“我又不是知恩图报之人,谈什么报恩。”   “……”慕容云舒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开口,“我也觉得不报恩比较好。”不报恩,总比恩将仇报来得强。   “知我者,夫人也。”楚长歌笑盈盈点头,又道:“其实我想过送你一些银子作为报答,不过我娘说那样太侮辱人了,所以就没送。”   闻言,慕容云舒忽然面露古怪,清丽的容颜上似乎有几条黑线闪烁,时有时无。   楚长歌黑眸一眯,盯着她不太确定地说道:“你该不会,很希望受侮辱吧?”据他所知,她救他那会儿,慕容府并不缺钱。再说了,他难道还不够值钱?作为一个商人,她应该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才是。   慕容云舒嘴角颤了颤,道:“当然不是,银子我家多得是。”   “那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楚长歌满脸狐疑。   慕容云舒尴尬地抿了抿嘴,道:“因为我常侮辱人。”   常侮辱人?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慕容云舒却感到很内疚。算一算,打她八岁起,就开始侮辱人了……   这时,一个大丫鬟领着十来个小丫鬟走进来。   “你们来做什么?”楚长歌不高兴地问。东南西北那四个家伙又跑到哪儿吃闲饭去了!不晓得他不喜被打扰吗?   大丫鬟低着头回道:“庄主派我们来服伺二位。”   “不需要,你们退下。”楚长歌道。   “是。”大丫鬟微微俯身行了一个退下礼,然后对身后的小丫鬟说道:“把东西拿进来。”   “是。”小丫鬟们听话地鱼贯走进门,每人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各种东西。   “庄主担心庄里寒气重,二位不习惯,特意命奴婢送来棉衣、厚靴等取暖用品。”大丫鬟道:“二位收下这些东西,奴婢等人就退下。”   楚长歌皱眉,“你的意思是,我若不收,你就不走?”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大丫鬟又将头往下低了几分。   楚长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把东西放下。”   “是。”大丫鬟向小丫鬟们做个手势。   小丫鬟们纷纷将东西从盘子里拿出来。   忽然,楚长歌对着拿暖炉的小丫鬟说道:“暖炉就不用了,拿走。”   那小丫鬟道:“可是没有暖炉会……”   楚长歌却意味不明地扬起一个笑容,道:“有我就够了,还要暖炉做什么。”   小丫鬟一脸莫名其妙,而后又红着脸慌乱点头。   慕容云舒则好笑地瞪了楚长歌一眼。就算有暖炉我也不会真抱着它睡,你急什么。   楚长歌则冲她微微一笑,无声地说道:以防万一嘛。有妻如此,能防则防。   丫鬟们放下东西后就都退下了,屋内又只剩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二人。   慕容云舒望着门外说道,“刚才那个大丫鬟,有点古怪。”   “你也发现了。”楚长歌笑着倒一杯热茶递给她,道:“她看起来对我们毕恭毕敬,实则很不服气,身上也没有丫鬟该有的卑微之气。”   “我也这样觉得。”慕容云舒双手捧着茶杯取暖,想了想,又道:“会是老庄主设的局吗?”   楚长歌挑起左半边眉毛淡淡道,“谁知道呢?”   *   与此同时,那群丫鬟走到人烟稀少之处,大丫鬟停下来吩咐道:“我有点事忘了向贵客交代,你们先走。”说完,往回走。   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众丫鬟一眼,见无人起疑心,便脸色一沉,快步向荒芜之处走去,来到院墙边,翻墙而出。动作敏捷,健步如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的。   这时,四个青衣男子从不同的方向刷地一下冒出来,一字排开站在那丫鬟翻墙的地方,面对那一堵长满爬山虎的墙。   四人静默几秒。   “我去追她,你们三个回去向教主禀报此事。”   “我去追她,你们两个回去向教主禀报此事。”   “我去追她,你回去向教主禀报此事。”   “我去……”北护法忽然打住,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鬼叫道:“我去?!凭什么是我去?!”   可惜,东南西三人在声音出口的同时,人也已翻墙而出,飞出几米开外,听不到他的质问。不过,就算他们听到了这声质问,也只会回一句,“因为你的轻功最差。”   是以,北护法在片刻的自怨自艾、恨己不成钢之后,极不情愿地往回走,脸上闪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打扰别人行不道德之事,是要遭天谴的,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个某喜怒无常的主儿……   唉,谁要不懂凶多吉少的意思,看看他就知道了。   正文 第九十八章:生个孩子来玩(完整版)   走近飞扬山庄的客院,北护法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练内功是一件异常缺德的事。他要没有那么高的内功,就不会有这么灵敏的听觉,要没有这么灵敏的听觉,他就不会听见里面的……高潮迭起……   北护法只觉心底也翻起一股热浪,连忙转个身在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小北,在瞎念什么呢?”   “啊?!”北护法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看清来人后,大叫道:“夫人!您怎么来了?!”   妖月仙子柳眉一横,“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也不是不能来……”北护法边走边幽幽说道:“我先走了……”   妖月仙子连忙从后面抓起他的衣服,道:“你别急着走啊!”   “疼……疼……”北护法痛得龇牙咧嘴,怪叫道:“夫人,您扯衣服就扯衣服,不要抓我的肉啊!抓到肉也就罢了,用不着拧啊!”   “啊?哦!不好意思,抓错了。”妖月仙子连忙松开手,嘀咕道:“我说你怎么那么厚,原来是皮啊!”   “……”她怎么不干脆说他皮厚!北护法气愤地瞪了妖月仙子——的脚一眼,闷闷道:“夫人强留属下,有何指示?”   妖月仙子笑道:“小北啊,强留就强留,你别一副我强暴你的口气呀!”   “……”夫人,再老您也是个女人,请保持最起码的矜持!当然,这话北护法只敢在心里说。要真说出口了,指不定老夫人真把他给强暴了……不对,以夫人的性格,若有人说她不矜持,并且对方是个风度翩翩、身材容貌佳的男人,兴许还会采取强暴措施,但若说她老,那么纵使对方是潘安再世、神仙下凡,下场也只有一个——先阉后杀。强暴?那是恩赐,敢说她老的人没那个福分。   一想到自己竟要独自面对比教主还难缠的夫人,北护法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怪那三个家伙无情无义,害他孤立无援!   北护法正在心中慰问东、南、西三人的祖宗十八代,忽听妖月仙子笑呵呵地说,“里面那么热闹,不留下来看热闹多可惜。”北护法顿时满脸黑线,心道:夫人,那里头是您的儿子和儿媳妇在……办事,拜托您表现出一点点身为长辈的庄重好吗?   “喂,小北。”妖月仙子用脚踢了踢北护法的腿,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说,那里面,是我儿子在偷情,还是我儿媳妇在偷汉子?”   “……”北护法觉得自己的面部肌已经因过度颤抖而拉伤了……不,是面瘫了。他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教主,快来把你亲娘领回去关起来吧,她神经错乱了。   妖月仙子却好似嫌北护法受得刺激不够大,又说道:“真希望是慕容云舒在偷汉子……走,咱们去捉奸!哼哼,等我把她捉奸在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不尊敬我!”   “……夫人,慕容云舒是您儿媳妇。”北护法有气无力地提醒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要去捉奸嘛!她要不是我儿媳妇,我就不会去了!”妖月仙子没好气地瞪了‘尽说废话’的北护法一眼,道:“走,咱们我一起去,你负责踹门。”   “不去。”北护法倏地一下往后跳开三米,道:“要去您自己去,我不去。”   “不去就不去,跑那么远干嘛?”妖月仙子白他一样,道:“跟你说了几遍?不要一副我强暴你的表情!”   这才第二遍……呸呸呸!他怎么也变得神经错乱了!第几遍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就不能换个比喻么?   正满心无语,忽然,灵光一现,北护法几近面瘫的脸终于恢复知觉,眼底眸光闪了闪,笑道:“您去吧,我在这儿给您放哨。正所谓家丑不外扬,不管是谁在里面偷情,被外人看到了,总是不好的。”   妖月仙子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正欲进门,忽然又青眉一挑,回头说道:“你还是走吧。”   “啊?”走?他还想留下来看热闹呢……   “家丑不外扬。”妖月仙子淡淡道。   北护法左瞧右瞧,“这里没有外人呀!”   “你不是?”   “我?”北护法指着自己,“我当然不……是……是……我是外人,我是外人。”他坚决不能承认自己是‘内人’,否则,将来指不定会有多少麻烦惹上身。   “那就对了。”妖月仙子走转来笑眯眯道,“走,咱们去小酌几杯。”   小酌几杯?北护法愣住了,他没有听错吧?她不是要去捉奸么……   心中虽有疑惑,北护法却也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跟着她往外走。走出几步,又听她说道:“敢听我儿子的壁角,你的胆子不小呀。”   顷刻,北护法那好不容易恢复知觉的俊脸,又面瘫了。夫人,您自己不也听得很欢乐么?而且,还一心想去凑热闹……   又走了几步,那美丽动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还敢怂恿我去破坏我儿子儿媳给我造孙子,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啊小北!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胆大妄为的潜质。藏得可真深!”   这回,面瘫换骨折了。此时此刻,北护法只想知道,这世上,哪一种死法最体面……   *   与此同时,房内,楚长歌吃饱喝足,趴在慕容云舒身上,低声说道:“云舒,给我生个孩子吧。”   慕容云舒还未从方才的巫山云雨中回过神来,神智有些恍惚地问道:“生孩子做什么?”   生孩子做什么?这可把楚长歌问住了。   思考良久,楚长歌终于想到了答案。“玩。”他淡淡说。   慕容云舒闭着眼‘嗯’了一声,安静几秒,忽然猛地睁开眼,黛眉微微拧起,一脸古怪地问道:“生个孩子玩?”   “呃……”本来楚长歌不觉得生个孩子玩有什么问题,可被她这么一问,忽然没了底气。于是,他决定结束这次谈话。“还是等他出身后,再考虑他的用处吧。”   慕容云舒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灼热从唇畔传来,将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就用来玩吧……这是慕容云舒坠入云雾前出现在脑中的最后一个想法。   *   翌日,当慕容云舒睁开眼时,却没有看到楚长歌,心霍地一沉,手下意识地摸向另外半边床铺,空空如也。   一阵空前的失落感袭上心头。原来,她早已习惯了透过他的黑眸来看每天第一眼的风景。   缓缓坐起来,腰酸背痛,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想起昨晚的缠绵,慕容云舒不禁独自羞红了脸。昨晚的楚长歌,好似有用不完的热情,一遍又一遍的将她燃烧……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怯生生地声音,“慕容小姐,您醒了吗?奴婢按楚公子的吩咐,为您准备了水,请沐浴更衣。”   闻言,慕容云舒真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楚长歌那人实在是……体贴的令人发指!   这间客院分东西两房,丫鬟带他们来时,特意说了哪边是她的房,哪边是楚长歌的房,显然飞扬山庄的人还不知道她与楚长歌已有夫妻之实,可现在……   慕容云舒无力地轻揉眉心,心道:罢了罢了,反正她的光荣事迹数不胜数,再添一笔也不算多,就当造福大众。日子久了,人们总需要一些新鲜的八卦来滋润他们一成不变的生活。   “慕容小姐?”丫鬟在屏风外低唤。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身为慕容府的掌上明珠,慕容云舒早已习惯了有人伺候的生活,可是她只习惯绿儿的伺候,虽然迷糊,却总能让她感到窝心。   想起情同姐妹的绿儿,慕容云舒不禁感到有些内疚,当初,一心想着与楚长歌享受独处的时光,完全忽略了绿儿的感受。那一根筋的丫头,得知她不告而别,只怕委屈得不成样了吧。   理智如她,终究也逃不过‘重色轻友’四个字。   慕容云舒轻轻叹了一口气,听到丫鬟离开的脚步声后,便起身沐浴。   闭上眼,问着玫瑰花的清香,感受暖气一缕一缕渗透到肌肤之中。   忽然,一双手覆上来,遮住了慕容云舒的双眼。   “猜猜我是谁?”有人在身后俏皮地问。   “小红?”慕容云舒试探性地问。   “小红是谁?”   “不是小红?那是小紫?”   “小紫又是谁?”   “都不是?难道是小黄?”   “啊!小姐,你好没良心!才几天时间,你就又是小红又是小紫,还有什么小黄!”绿儿松开手大声指责。   慕容云舒闷笑几声,道:“你怎么来了?”   “哼!”绿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再哼就扣你的月钱。”   “小姐!”绿儿不满地跺脚,“你不能总拿这事来威胁我!”   “那我换个说法。”慕容云舒非常通情达理的改口,“再哼就把你卖掉。”   “……还是扣月钱吧。”绿儿很无力地嘟囔一句,然后对慕容云舒说道:“小姐你好狠心,竟然丢下我与姑爷私奔了。”   私奔?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毛,更正道:“是出游。”   “是逃难吧!”绿儿很不客气地道破真像。   慕容云舒动了动唇角,不置可否。   “小姐你知不知道,我一路跟来,吃了多少苦……”   “嗯,回头让钱总管给你发十两辛苦费。”   绿儿大叫,“十两辛苦费?!”   “二十两。”   “二十两?!”   慕容云舒皱眉,“难道你还想要三十两?”   “……”绿儿望房顶,“小姐,你这样张口闭口就是银子,小心姑爷嫌你身上铜臭味重。”   慕容云舒道:“我都没嫌他身上男人味重。”   “……”铜臭味与男人味,这能是一码事吗?绿儿深深的觉得,她与小姐之间的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越发的无法逾越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负气离开   慕容云舒生气了。   虽然当她得知他为李小茹疗伤耗费了八成内力时,一个字也没说,只淡淡看了身体极其虚弱的他一眼,然后丢下悲喜参半的众人,面无表情的走开,但是楚长歌知道,她生气了,气得还很严重。   “儿子啊,你也真是的,干嘛为别的女人那么卖命!”妖月仙子责备道。   楚长歌却仿佛没听见,凝视慕容云舒的背影良久,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视线,对赵大说道:“一个时辰后她就会醒来。”说完,也大步流星走出李小茹的闺房。   妖月仙子眨眨眼,也跟着跑出去。儿子儿媳难得闹一回矛盾,她这个当婆婆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就算不火上浇油,至少也得在一旁煽点风、点把火嘛。   刚一出门,妖月仙子就碰到了匆匆而来的北护法,差点撞个满怀。   北护法一脸后怕地倒退几步,“夫、夫人好。”   “小北啊,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吗?别一副我要强暴你的表情。”妖月仙子笑盈盈绕着北护法转了几圈,见他始终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于是问道:“我很可怕吗?”   北护法极力拉住想往下点的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容,僵硬地摇头,隐隐发出咯吱咯吱地骨头摩擦声。   见他摇头,妖月仙子满意地笑开了花,又笑着问,“那你怎么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   “属下没有怕,只是单纯的想死而已。”北护法这样解释。   妖月仙子不高兴地瞪起眼,道:“这样说来,你一见到我,就想死?!”   “呃……”可以这么说。   “哼!嫌昨天被摸的还不够是不是?”   “不是不是!”北护法立即拨浪鼓似地摇头,脸色惨白如纸。想起昨晚的经历,北护法真恨不得去死。她、她、她……她昨晚居然把他送进了青楼!青楼没什么可怕的,他也不是没进去过,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他偶尔也会去发泄一下,可是,被灌了药浑身无力的进青楼,就太可怕了!尤其是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花娘只穿了一层薄纱在他身上乱摸一通,让他真真切切的体验了一把欲求不满的滋味!   他不就是非常‘偶然’的在她儿子儿媳办事的时候出现在了院子外面吗?又不是故意听壁角的!   北护法越想越觉得冤枉,却敢怒不敢言,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说完,飞也似地跑开。   见状,妖月仙子捧腹大笑起来,一面往客院走,一面笑个不停。这无趣的日子,果然需要用别人的痛苦来寻一下开心。   *   当楚长歌追着慕容云舒来到飞扬山庄的客院,却不见半个人影,皱了皱眉,低唤一声,“大东。”   咻地一声,东护法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立于楚长歌身侧,“教主。”   “她去哪里了?”楚长歌问。   东护法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于是回道:“听夫人说要去败家,我想她应该是下山散财去了。”   话音未了,楚长歌已不知去向。   东护法连忙叫道:“教主,你的内力尚未恢复,不宜离开飞扬山庄啊!”   这句话楚长歌是听到的,但有人听到了。“大东,你在跟谁说话呢?”妖月仙子悠悠地问。   东护法一见来人是妖月仙子,立马说道,“教主下山了,属下得跟去保护。”语毕,一阵风起,人影消失。   妖月仙子奇怪地眨眨眼,想当年她也是江湖第一美女,这些年轻人怎么见着她就跟见着鬼似的?   东护法追下山的同时,也向南西北三人发出信号。   自从昨日发现那个行迹诡异的大丫鬟是金燕子假扮的之后,他们四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他负责留守客院防止有人来这里动手脚,小南负责监视方鸿飞等人的动静,小西负责监视金燕子在府内的一举一动,而小北则负责传递消息。   不过如今教主背着夫人替李家小姐疗伤,内力受损不说,还惹得后院失火,现在冒着生命危险追下山,他们也顾不得防备方鸿飞的阴谋诡计了,教主的安危要紧。   而另一边,妖月仙子望着大门的方向,脸上首度露出身为长者的肃然,叹道:“明知道自己的仇家多如牛毛,还敢冒然下山,当真是不要命了。唉——,大姐,你看,阿长明明智慧过人,却一遇到慕容云舒就犯傻,连命都豁出去了,与你一样的痴。但愿,他的运气能比你好一些。”   又长叹一声,妖月仙子也尾随其后下山。这一回,她一定要阻止悲剧发生。   一心惦记着楚长歌的安危的妖月仙子没有注意到,在她自言自语之时,还有旁人在场。   “妖月仙子还有一个姐姐?怎么听她的口气,好像楚长歌不是她亲生的……”   华子清挠挠后脑勺,脸上俱是不解。   *   楚长歌策马一路追下山,还未找到慕容云舒,就先被人拦住了。   “我今天不想杀人。”楚长歌居高临下冷视拦在他马前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燃烧着仇恨的怒火,愤恨道:“楚长歌,你杀了我爹,我今天要让你血债血偿!”   “是吗?”楚长歌的黑眸中闪着寒光,薄唇微启,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连你也一起杀了。”   少年举剑,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李家小姐疗伤,元气大伤,现在只剩两层内力!”   楚长歌冷声道:“就算只剩一层,杀你也是绰绰有余。”   “死到临头你还大言不……”‘惭’字还未出口,少年猛地瞪大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喉咙里发着吱吱的声响。   楚长歌还是面无表情,但是他的嘴角显得有些苍白。这种白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因寒冷而冻得苍白。随着内力的流失,单薄的身子逐渐耐不住呼啸的寒风。   少年的喉咙里还发着吱吱的声响,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面容已经扭曲,拼命说出个‘你’字,却再也讲不出下一个字,倒在地上。   楚长歌看也没看他一眼,拽起缰绳正欲策马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问就杀了他,不怕错杀无辜吗?”   楚长歌没有回头,因为他对身后是谁并不感兴趣,冷漠地说道:“我楚长歌向来只杀该死之人,倘若他的父亲真是我杀的,那么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   “倘若他的父亲并非你所杀呢?”   “那他就是该死之人。”楚长歌一脸冷漠地说。   “你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对于一个杀戮者来说,杀气重才是命长的象征。”丢下这句话,楚长歌飞驰而去。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路人甲身上。   随着马蹄声的渐渐远去,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树上跳下来,望着飞扬的尘土,重复喃喃着楚长歌临走留下的那句话。   *   楚长歌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杀掉那个前来寻仇的少年,只因那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李家小姐疗伤,元气大伤,现在只剩两层内力’,他已经冒险下山,不能再冒险让这个消息传到江湖上。可他没有料到,这个消息竟然早已不胫而走。   他替李家小姐疗伤的事,只有自己人知道,而方鸿飞及他派进飞扬山庄来的内奸一直都在东南西北四人的监控之中,不可能得知此事。到底,是什么人把消息传出去的?   面对着眼前横空杀出来的寻仇者,楚长歌不禁又想起在蜀中梁王府遭伏击的事。世上的毒药何止千百种,华夜离却偏偏选择用雪域迷香来对付他,而他刚好只对雪域迷香没有抵抗力。如果华夜离不是得知了他的这一空门,是绝对不敢对他用毒的。因为江湖上人人皆知,他楚长歌百毒不侵,用毒只会自寻死路。   楚长歌始终没有想通,华夜离是如何得知雪域迷香能够放倒他的,更没有想通,眼前这一波又一波的寻仇者,到底是怎么得知他元气大伤的消息的。   不过万幸的是,方鸿飞并没有来。不然,以他现在的状况,与方鸿飞的吸星大法相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楚长歌,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哼!这是老天开眼,来收拾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来了!”有人在马前叫嚣。   楚长歌冷笑一声,右手运气,弹指一击,只听‘咻’地一声,那个叫嚣者便倒在地上,瞪着一双发白的眼,死不瞑目。   众人大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力只剩两层的楚长歌竟然还能杀人于无形……   楚长歌拽着缰绳,座下马儿仿佛懂得了主人的心思,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   马行一步,人退一步。   楚长歌冷冷道:“我今天已经杀了两个人,谁想当第三个,尽管站出来,楚某一定效劳!”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骇色又增加了几分,往后退的步子也开始显得趔趄、不稳。   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双拳难敌四手,他现在身负重伤,又孤立无援,只要我们一起上,一定能够杀掉他!”   顷刻,全场寂静。随即,喧声四起。   “不错,一起上!”   “杀掉大魔头!”   “替武林除害!”   ……   ……   “不自量力!”楚长歌冷哼一声,正欲出手,只觉四道疾风从两翼呼啸而来,立时嘴角一勾,眼中的狂傲更甚。   “教主!”随着这整齐一声喊,四条青影落地。   魔教四护法一出现,众人刚激起的气焰顿时熄灭,脸上除了惧怕,再无其他表情。   北护法寒枪一出,道:“这里交给我。”   西护法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道:“小北,速战速决,咱们在茶楼等你来喝茶。”   “杀了人之后应该喝酒。”北护法道。   “夫人说,喝酒伤身,以后只许喝茶。”   北护法奇道:“夫人几时说的?”   西护法翻个白眼,道:“小北,专心杀人。我们先走了。”   “夫人真的没说啊——”北护法还想与西护法辩一辩,他却已随教主走远,于是兀自嘀咕一句,“以后我说什么话,也要在前面加‘夫人说’三个字。看你们还敢不敢争辩!”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大喊一声‘杀’,一齐杀向北护法。   北护法立即收起讷讷地表情,眼底寒光乍现,长枪一挥。杀人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正在一家玉器铺里挑挑拣拣,绿儿则端着一个方形的盘子跟在后面,盘子里放着一块白色的绸缎帕子,帕子上放着各种古玩玉器,已经没有其他空余的地方了。慕容云舒却仍旧在挑,也不管喜不喜欢,看着顺眼就往盘子里放。   “小姐,再买就放不下了。”其实绿儿想说的是,再买她的手就要被盘子压断了。   “放不下就换一个盘子。”   “……小姐,我看你干脆把整个玉器铺买下算了。”绿儿没好气地说。   闻言,慕容云舒停下来,转身盯着她瞧了几下,然后看向已笑得合不拢嘴的玉器铺老板,道:“这间铺子我要了。”   不是‘我要买下这间铺子’,也不是‘这间铺子卖多少钱’,而是‘这间铺子我要了’。若不是看她长相斯斯文文地,玉器铺老板真会以为她是土匪来抢劫的。“这间玉器铺是祖上传下来的,多少钱也不卖。”老板笑着说,尽量表现的友好。因为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富贵小姐,心情不怎么好。   “十万。”慕容云舒淡淡开价。   “啊?”老板瞠目结舌,嘴巴张得可以放下一个鸭蛋了。   “二十万。”   两个鸭蛋。   “三十万。”   三个鸭蛋。   “小姐,你别把银子不当钱呀!”绿儿连忙阻止,不料手一抖,盘子被打翻,玉器哗啦啦地全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店内瞬间陷入寂静,所有视线唰地一下落到绿儿身上。   绿儿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慕容云舒,“小、小姐……”这么多玉器,把她卖了也赔不起呀!   只见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右手缓缓松开,‘啪’地一声脆响,白玉葫芦碎成四块。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皆不敢置信地看向慕容云舒。唯有店铺老板,一脸痛心地盯着地上白玉葫芦的‘尸体’,在心中哀嚎:这可是他的最爱啊!   慕容云舒道,“店铺不要了。老板,算一算地上的那些玉器一共多少钱。”   老板顿时精神一抖,好啊,既然你这么不爱惜玉器,就别怪我漫天喊价,反正玉器已经被打碎,我说多少就是多少!   老板飞快地在算盘上拨了拨,然后说出一个数字。   绿儿大叫,“你狮子大开口啊!那些又不是什么好玉,哪里值那么多钱!”   “绿儿。”慕容云舒轻轻喝住,淡淡道:“付钱吧。”   “可是他……”   “来这里,图的不过是花钱买开心,何必与他计较价钱。”   “是。”绿儿不甘心地努努嘴,掏出银票一张张往老板数。   慕容云舒一转眼,不期然撞上一对黑眸,低呼一声:“楚长歌——”随即猛然止住,因为下一秒她便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一张与楚长歌极像,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神韵的脸。   绿儿也看见了门外的人,惊讶地叫道:“晟——”   ‘王’字还未出口,就被慕容云舒截住,“晟兄,别来无恙。”   晟王温润一笑,“慕容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慕容云舒也朝他笑了笑,然后走出玉器铺,与他擦肩而过。   绿儿不明状况地眨眨眼,也跟着小跑出门,临走还笑嘻嘻地对晟王说了一句‘再见’。   “王爷,她——”   晟王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闭嘴,然后也转身离开玉器铺,往慕容云舒离去的方向跟去。   *   “小姐,那个晟王怎么也来了呀?”绿儿边走边问。   不理会。   “小姐,你别走那么快呀!”   还是不理会。   “小姐,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绿儿小跑。   慕容云舒还是没有理她,快步往飞扬山庄走去。   “小姐,你到底在急什么呀?”   “再说话就把你卖掉!”   “呃……”绿儿立即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默默跟在后面。   慕容云舒虽然脸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急如焚。   早上一觉醒来发现楚长歌不在身边,得知他竟然是去给李家小姐疗伤了,顿时醋意大发。明知道他给李家小姐疗伤不过是为了得到焚心掌的内功心法,可她还是忍不住生气,气他不该丢下还在熟睡的她,气他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给别人冒险疗伤。   后来亲眼见到虚弱得不成样子的楚长歌时,慕容云舒心底的郁气纠结到了极点。心里有气,却不能对他发作,因为她很清楚他没有做错什么。但若不做点什么发泄一下,又闷得慌,于是只好来到街上,花钱消气。   当绿儿把玉器打碎的一瞬,慕容云舒顿时觉得心里舒畅多了,而当她见到那双与楚长歌神似的黑眸时,才猛然记起来,她的任性,给楚长歌带来了多大的危险。   她早该想到,她一下山,楚长歌定会不顾一切的跟下来,届时,万一遇上仇家……   天!   慕容云舒不敢再想下去,不知是因为走得太快,还是心里太急,额头已冒出汗珠。   *   与此同时,楚长歌正带着东南西三人在街上打听慕容云舒的下落,见人就抓着问,跟疯子似的,完全没了平时高高在上的孤傲形象。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瘦瘦的,带着一个丫鬟的小姐?”楚长歌用手比划着慕容云舒的体型。   “没有。”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瘦瘦的,带着一个丫鬟的小姐?”   “没有。”   “请问……”   ……   ……   眼看天色渐晚,日落西山,东护法劝道:“教主,兴许夫人已经回去了。不如我们回去看看。”   楚长歌疲惫地摇头,“她长得那么漂亮,行为又那么特别,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我们问了这么多人,竟然没有她的半点消息,我担心……”楚长歌实在不敢想下去。   东南西三人皆低下头沉默不语,教主说的不错,夫人是存在感那么强的一个人……   四人正一头乱麻,不知该怎么继续,忽见四个腿长腰细的姑娘迎面走来,身上的风尘味极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楚长歌起初并没留意,当她们从身边走过时,耳畔传来‘一看就是败家女’几个字,顿时眼前一亮,抓住其中一个穿绿衣服的女子问,“你们是不是见到过她?”   “啊!公子,你抓得我好痛!”   楚长歌连忙松手,事实上若放在平时,他绝不会碰这种女子半下。“你们说的那个败家女,是不是个子这么高,瘦瘦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楚长歌问。   绿衣女子看着他奇怪地说道,“是啊!你与她不是在玉器铺子碰过面吗?”   “玉器铺子?”楚长歌皱眉,他压根就没去过玉器铺子。   “是啊!”绿衣女子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将慕容云舒在玉器铺子花钱买开心的光荣事迹讲诉一遍,末了又问道:“她对你那么冷淡你还着她,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呀?”   冷淡?楚长歌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后来往哪边走了?”他问。   “那边。”绿衣女子伸手指向东北方向的一条路,又奇怪地说道:“你当时明明跟在她身后去了呀。难道是半路走丢了?”   楚长歌虽然听不懂绿衣女子的胡言乱语,可他却捕捉到了一个信息——有人尾随在慕容云舒身后。这个认知让他神经一绷,冷冷对东护法吩咐道:“给她几两银子。”语毕,朝东北方向追去。   扔给绿衣女子几两碎银子后,东南西三人也跟了过去。不过他们的轻功不如楚长歌,所以一直落在后面。   在后面默默追了许久,东护法终于忍不住说出憋在心里好半天的话,“咱们夫人真会败家啊!”   南护法点头附和,“是啊!大业王朝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她败家的程度了。”呼,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憋死他了!   “所以说,每一个富家千金心里,都住着一个败家女。咱们夫人也不例外,不正常的时候赚钱,正常的时候花钱。”西护法做总结陈词。   东南两人一脸心有余悸地点头,幸亏夫人不正常的时候居多,不然,十个慕容府也经不住她这样败!   正文 第一百章: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姐,咱们是不是迷路了?”绿儿一边抹汗一边说。   慕容云舒抬眼望向前方不见尽头的山路,无奈地叹道:“大概是吧。”   绿儿苦着脸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云舒又望了前方几眼,然后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道:“不知道。”   “小姐你不会是想等人来救吧?”绿儿问。   慕容云舒斜她一眼,“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   “……没有。”再绕下去,指不定会绕到更偏的地方,还是在原地等待援救比较靠谱。   慕容云舒提起宽大的衣袖,一面拭去额头的汗,一面观察着周围的地形。这里的地势还算平坦,周围除了大小形状各异的石头之外,就是枝繁叶茂的杉树。地上的落叶很少很碎,湿气又重,想用杉树叶来生火是不大可能的。   随着西山日落渐渐沉下,寒气也越来越重。慕容云舒忍不住抱住双臂以避寒。   “小姐,你说姑爷会找到我们吗?”绿儿也冻得瑟瑟发抖,抱着双臂蹲在慕容云舒旁边蜷缩成一团。   慕容云舒道:“会。”语气十分肯定。   “万一他找不到呢?”绿儿害怕地又缩了缩脖子,她可不想露宿荒野呀!   慕容云舒道:“没有万一。”   “你确定?”   “确定。”   绿儿不解,“为什么那么确定?连我们都不晓得自己在什么位置,姑爷又怎么会晓得?”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道:“因为他是楚长歌。”   “可是……”绿儿还有疑问,忽然密林深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绿儿大喜,“小姐,有人来了!一定是姑爷来找我们了!”   慕容云舒也蓦地站起来,拨开交错的枝叶,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匹黑马正朝这边疾驰而来,而黑马之上,正是她等待的人。   “楚长歌!”慕容云舒激动地朝他大叫一声。   楚长歌正焦心不已,听到这声叫喊,顿时狂喜不止,侧头看过去,“云舒!”大叫一声,楚长歌一跃而起,乘风而来。   “云舒!”楚长歌一把将慕容云舒抱住,紧紧地,恨不得与她连成一体。“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低声道歉,声音中带着颤抖。   慕容云舒在他怀中连连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无理取闹,擅自离开飞扬山庄,害你……”说到这儿,慕容云舒猛然抬起头,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他,“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上仇家?”   楚长歌轻轻一笑,“没有。”   这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充满了疲惫,让她的心陡然揪起,眼眶一热,不禁落泪。   楚长歌笑着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   慕容云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垂着头,闷不吭声,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楚长歌轻叹一声,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刚毅的下巴压在她肩头,柔声说道:“你能好好的,就什么都好。”   听到这话,慕容云舒心中又是一阵悸动,泪水越发的不可收拾了。   楚长歌轻轻抚着她的秀发,叹道:“真的没关系。”   见她没有出声,楚长歌又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不知道。”慕容云舒突然闷闷地出声,推开他,盯着地上的碎石子说道:“你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难道你不是在气我替李家小姐疗伤?”楚长歌问。   慕容云舒摇头,“你给她疗伤是早就说好的事,我又怎么会生气?”虽然,一开始的确有一点生气,但那是因为一觉醒来见不着他,心里不痛快。   “那你在气什么?”楚长歌面露疑惑。   慕容云舒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抬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用寒冰真气化解李家小姐体内的焚心掌,需要将自己全部的内力注入她体内,直到将焚心掌完全化解,再将内力收回。是吗?”   楚长歌大惊,“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又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如果对方是阳性体质,那么内力可以收回七八成。但是,如果对方是阴性体质,则会将你注入的真气占为己有,而你最多只能收回两成真气。是吗?”   楚长歌不再问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只淡淡点头。   “你之所以不与方鸿飞交手,就是担心一旦中招,内力就会被他吸走。因为吸星大法,就是至阴之气。”   “不错。”楚长歌点头。终于明白她为何生气了。原来,他什么也没瞒住。   “而李小茹,刚好就是至阴体质,她虽然不会吸星大法,不可能主动吸走人的内力,但是一旦有人将内力注入她体内,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不仅如此,稍有不慎,就会被她体内的真气反噬,经脉尽断,气绝而亡。”说完,慕容云舒看向楚长歌,目不转睛,带着些许质问。   楚长歌讪讪地在嘴角扯出个笑容,道:“你看我这不是很好么……”   慕容云舒打断他,“如果一觉醒来有人告诉我你由于替李小茹疗伤气绝而亡,我该怎么办?”   楚长歌被这一句话惊住了,原来,他还是低估了她。她生气不是因为他替别人疗伤,不是因为他隐瞒了疗伤的危险性,而是,害怕他在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出事,害怕一觉醒来人已不再……   此时,楚长歌才意识到自己冒了多大的险,光想着不愿她担心,却忽略了一旦自己出事,连与她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换了是他,也会宁愿坐在一旁提心吊胆等待结果,而不愿让旁人来告诉自己她的安危。   “楚长歌。”慕容云舒忽然盯着他的眸子开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即便心里有千百个不愿你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我还是会相信你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但是,信任与担心是共存的,你不能只接受我的信任,却剥夺我替你担心的权利。”   一番话将楚长歌堵得死死的,一个反驳的字也讲不出来。   慕容云舒又道:“我可以为你点缀厅堂,就能陪你披荆斩棘。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再将我排除在外。”   “好。”楚长歌重重点头,许下承诺。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用来欣赏的花朵,可他却想惜她如花朵,挡去一切的风雨。   他早该想到,一如他不容许她受伤害一样,她又怎么会容许他独自承担一切风雨?他与她之间,本就不该是谁保护谁,而是携手御敌、相依为命。   想着想着,楚长歌忽然笑了,笑得嘴都何不拢。   慕容云舒奇怪地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笑,当然是因为高兴。”楚长歌勾了勾唇,忽然朝旁道的丛林撮口轻哨一声,那匹与他同来的黑马从林中奔驰而来,停在前方两、三米的地方。“回去吧。”说着,楚长歌抱起慕容云舒一跃上马。   “小姐,姑爷,你们等等我呀……”绿儿一面叫一面伸手招啊招,希望能把他们招回来。   “呃……”慕容云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又把自家丫鬟给忽略了,当即内疚不已,却听楚长歌道:“有人会带她回去的,不用担心。”   慕容云舒释怀一笑,这就好。不过回去之后,又免不了被那丫头念叨一番了。   *   黑色的骏马在暮色中疾驰如风,快如闪电,四周安静地出奇。起初慕容云舒无心注意这一异动,但随着天越来越黑,周围越来越静,静得只剩马蹄声,她终于发现周围的气氛分外诡异。不管在什么季节,一匹马在林中奋力奔跑,总能惊动几只林中鸟,而此时,周遭却死气沉沉,好似这林中并无任何生物。   “有点不对劲。”慕容云舒低声说。   “嗯。”楚长歌淡淡应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心思却全放在观察周遭的动静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他的心不在焉也让慕容云舒意识到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必然棘手的很,否则,他不会那般谨慎。   此时此刻,慕容云舒心里后悔极了,她实在不该擅自下山,有话当好好说才是,干什么与他怄气。   马儿又向前跑了几百米,忽然,一棵大树轰然倒下,横在前方二十米处的道上,将路挡住。   楚长歌急忙拽住缰绳,让马停下来。   与此同时,八个人从树上跳下来,落到横倒在路中央的树干上,脸上带着各种脸谱,无一不狰狞得令人作呕。   楚长歌向来对无关紧要的无名小卒没什么兴趣,奈何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面前,教他想不记得都不行。   楚长歌不着痕迹地将缰绳放入慕容云舒手中,又轻轻摁了摁她的手背,暗示缰绳交给她掌管,然后抬眼冷冷扫向眼前的八人,道,“既然来了,何不一起现身。你明知道他们八个并不是我的对手。”   “哈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还敢口出狂言!哈哈哈哈……”随着这声极阴恻地大笑在空中旋转几圈,一个黑衣白帽人落在八个鬼面人身前,同样带着狰狞可怕的脸谱。   “江都十鬼,到齐了。很好,一次解决,也免得你们日后再来寻我的晦气。”楚长歌冷冷道。   慕容云舒微惊,加上后来的这个,明明只有九个人,他怎么说是十鬼?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生死相随   “哈哈哈哈……”阴恻的笑声再次响起,黑衣白帽人越笑越大声,直教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慕容云舒皱眉,真心讨厌那人的笑声,刺耳极了。   忽然,慕容云舒感觉楚长歌掰开了她的右手,手指在她掌心划着什么,于是立即静下心来,感受他的一笔一划。   出招策马。楚长歌写下这四个字。   慕容云舒凤眸微动,反手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两下,表示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暗暗交流的同时,江都十鬼已摆开阵势,将他们团团围住,十鬼不停的转动,脸谱也换个不停,教人眼花缭乱。而黑衣白帽人的笑声还在持续不断。慕容云舒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不受他们的影响,时刻注意楚长歌的动作。   而楚长歌则冷冷瞧着眼前的鬼阵,凝神听着耳边的声音,敌不动他不动。   江都十鬼,看似只有九个人,实则是十人,还有一人,有可能隐藏在他们任何一人身后,若在不确定第十人藏在何处时冒然对其发起进攻,必败无疑。   这不是楚长歌第一次与江都十鬼正面交锋,却是第一次在身负重伤并且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被困在鬼阵之中。若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就算只剩半成的内力,凭借过人的轻功,他也能逃出鬼阵。但现在身边还有一个人,稍有不慎她就会成为第十鬼攻击的对象,亦或者,第十鬼此时已经瞄准了她,只等他阵脚一乱,便展开攻击。是以,楚长歌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地,黑衣白帽人的笑声开始减弱。   当笑声减弱到某个点时,楚长歌忽然大喝一声,“龙啸九天!”   江都十鬼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发现十条青龙一齐从不同的方向咆哮而至,直逼每个人的面盘,其中有两条青龙同时攻向黑衣白帽人右手边的那个鬼面人。   在楚长歌大喝地同时,慕容云舒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一声‘驾’,只见黑马也像是早已做好逃命地准备一般,长啸一声,向前狂奔。   慕容云舒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催命似地喊着‘驾、驾、驾’,生怕一旦停口马就会放慢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头落下一个重重的东西,而背后由依靠变成了负担。慕容云舒立即叫道:“楚长歌,楚长歌……”   “我没事,只是累了。”楚长歌的声音很虚弱,对慕容云舒的作用却很大。   听到他还有回应,慕容云舒立即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   另一边,江都十鬼之中,九人成功避开了青龙剑气的攻击,而躲在同伴背后的第十人,却没有躲过这一击。伤在心口下方半公分处,动脉之上。   “老十!”九鬼围着血流不止的第十鬼,皆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即将楚长歌碎尸万段。   九鬼心里都很清楚,以楚长歌现在的状况,就算只有他们九人,也能够取楚长歌的项上人头。但是他们更清楚,若不立即给第十鬼疗伤,从此江都十鬼就要变九鬼了。   黑衣白帽人咬牙切齿,“他竟然看出了老十的武功最弱,对我们九个使虚招,而将所有攻击力用在老十身上。”   “可是以楚长歌的实力,若他一心对付老十一个,老十是绝对没有活路的,为什么……”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黑衣白帽人望着两人一马逃走地放向,道:“他明明可以一招取老十的性命,却故意打偏,将剑气击在老十的心口下方,留下老十半条命。因为他很清楚,杀掉老十,我们会对他穷追不舍,而重伤老十,却能拖住我们的脚步。”   再坏的人,也是讲情义的。   楚长歌算准了他们不会对老十见死不救,才敢这么做。   好狡猾的狐狸!难怪他仇家无数还能活到今日。   黑衣白帽人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连忙召集其余人替第十鬼疗伤。   *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黑马伏着慕容云舒和楚长歌一路狂奔,刚出刀山,又遇火海。   伴着一声尖锐的马嘶,慕容云舒只觉座下陡然悬空,整个身子被甩出好几米。“楚长歌!”顾不得身上的擦伤,慕容云舒连滚带爬来到楚长歌身边,将他扶起来。“楚长歌,你怎么样?”   楚长歌包住她的手,笑道:“我没事。”这一路上虽然颠簸不已,却并不影响他运功调息。尽管内力所剩无几,但想取他的性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明知道楚长歌不可能没事,但这一声‘我没事’却让慕容云舒心安了许多。她也对他笑了笑,然后冷眼看向来人,薄唇紧抿。她实在不屑与那种卑鄙小人浪费口舌。   “云舒,不要再受楚长歌的蛊惑,来到我这边,我保证你不会受到半点伤害。”方鸿飞向慕容云舒伸出双手,表情很真诚。   慕容云舒冷笑,“方盟主病得真不轻。”   方鸿飞微怒,“慕容云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慕容云舒依旧一脸漠然,紧紧握着楚长歌的手,不再说话。   方鸿飞最受不了她那冷漠与蔑视的眼神,明明处于弱势的人是她,却还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他的样子,好似不管他怎么强势,在她眼里终究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跳梁小丑。“好!我先杀了楚长歌,看你求不求饶!”方鸿飞气急败坏地说。   慕容云舒冷声道:“你若有一点点头脑,就不会说出这么丢脸的话了。”   方鸿飞气结,咬牙切齿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语毕,朝身后的人做一个手势,“把他们分开!”   夜色浓郁,直到那人走上前,慕容云舒才看清他的容貌,随即淡淡一笑,道:“王兄,许久不见,活得可还好?”   “托你的福,我活得很……”好字未出口,王朝一变脸,道:“我们的关系又不好,你与我寒暄什么!”害他一时嘴快,差点接下去。   慕容云舒道,“至少你是个人。”有些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她甚至不屑与之寒暄。   至少他是个人?王朝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狂笑不止,“没错没错,至少我是个人!”   方鸿飞也听懂了慕容云舒的画外音,顿时脸色铁青,冲王朝呵斥道:“够了!别忘了你的任务!”   王朝陡然止住笑声,冷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过是王爷的一条狗而已,居然敢对他大小声!   “你——”方鸿飞右手握拳,正想出手教训王朝,却感受到右手边出现了另外一股力量。是张裕。方鸿飞立即松开手,现在不是窝里斗到的时候,等他收拾完楚长歌之后,再来对付这两条不听话的狗!“楚长歌留下,慕容云舒你们带走。”方鸿飞沉声道。   王朝看了张裕一眼,见他没有意见,便点头,道:“好。”王爷要的人的慕容云舒,而至于楚长歌,落到方鸿飞手上,死是早晚的事,不必他们费心。   “王朝、张裕,你们若不怕被小梁王驱逐出府,就尽管带我走。”慕容云舒一脸镇定自若,望着他们俩人。   王朝大笑,“我们把你带回去,王爷奖赏我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赶我们出府!”   张裕的表情却凝重了几分,因为他听出了慕容云舒的弦外之音。王爷对她用情至深不说,但凭她的智慧,一旦进入梁王府,对付他们两个简直易如反掌。   慕容云舒勾唇一笑,“你不妨拭目以待,看我慕容云舒到底有没有说大话。只要你想看,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念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个选择,千刀万剐、五马分尸、碎尸万段,你想怎么死,提前说一声,我保证满足你的遗愿。”   “你、你……”王朝面露骇色,指出去的手指隐隐作颤,心中大呼——此女乃妖孽也!   张裕则面无表情地说道:“能够助王爷完成大业,我等死而无憾。”   “这样么?”慕容云舒青眉一挑,看向方鸿飞,道:“你呢?也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方鸿飞面露犹豫之色,心道:她说的不错,小梁王对她情有独钟,一旦她入主梁王府,在小梁王面前挑拨离间,小梁王日后一定会反过来对付我,届时,就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但若不把她交给小梁王,又如何自圆其说?   见方鸿飞脸上已有动容之色,慕容云舒冷冷抿了抿唇,又道:“杀掉王朝、张裕,届时不管你怎么处置我与楚长歌,小梁王都不会知道。而失去他们这对左右臂之后,小梁王还会更加倚重你。”   此言一出,三人皆惊!   好狡猾的女子!干起挑拨离间的事来,竟不动声色得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方鸿飞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去梁王府你可以活命,而留下来,不管是你还是楚长歌,我都不会留活口。”   慕容云舒轻蔑一笑,什么也没说。像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当残缺的生命因另一个人而完整时,独活便是一种比死还残酷的炼狱。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去五毒教闭关(二更)   “别听她妖言惑众!”王朝大叫。   慕容云舒瞟了王朝一眼,又对方鸿飞说道:“你也可以任由他们把我带去梁王府。我同样也向你保证,你若敢动楚长歌半根头发,我定让你名剑山庄上上下下死无葬身之地。而至于你,我更会特殊照顾。”   语气之冰冷让方鸿飞不禁打个寒战,但他还是故作镇静地嘴硬道:“你以为楚长歌一死,这世上还有人能奈我何吗?”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她相信再笨的人也有开窍的一刻。   没错,方鸿飞表面虽然不怕,心里却已经开始掂量着轻重。如果她与小梁王联手,其实力不在楚长歌之下。最重要的是,大事未成,他还需要小梁王这个伙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与小梁王联手。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杀!   现在是杀掉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的最好时机,他们一死,就再也没有人敢与他方鸿飞作对了!   心意一决,方鸿飞双手同出猛如鹰爪,刺向王朝、张裕的心脏,接着反手用力一剜。下手之狠,教人咋舌。   “唔——”王朝双眼一瞪,震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那种脸上。而张裕致死都面无表情。   慕容云舒把头偏到旁边,不忍见到这血腥地一幕。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慕容云舒闭上眼,脸上露出几丝悲痛。   忽然,感觉楚长歌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慕容云舒立即睁开眼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有办法了?   楚长歌苦笑,缓缓摇头。他只是希望她不要对王朝、张裕的死耿耿于怀。就算她不从中挑拨,以方鸿飞的性格,除去他们俩是迟早的事。   方鸿飞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特猖狂地冷笑一声,道:“我告诉你们,今日就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们!”   忽然,一道极熟悉的声音从道旁的丛林中传来,“神仙是救不了他们,但小生却可以!”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同时一惊。   这不是那日元宵灯会时碰到的那个骗子吗?   这不是下山时碰到的那个人吗?   “你是什么人?!”方鸿飞对着声音的源头狂吼。   “小生郑齐恩,夏州余南人士,游山玩水途径此地,偶遇路见不平,拔刀来助。”话音未了,一条白影便落到前方。   果然是他!慕容云舒侧头看向楚长歌,你那日怎么没发现此人是高手?   楚长歌耸耸肩,高手缺钱一般都不行骗直接劫富济‘贫’,他哪晓得骗子也深藏不露?   方鸿飞问:“你是哪门哪派,师出何人?”   “无门无派自学成才。”郑齐恩一口气回答完毕。   一听只是个无名小卒,方鸿飞当即仰头大笑了三声,道:“这年头不自量力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郑齐恩笑道:“这句话小生同意。”   “哼!管不了的闲事,我劝你还是别管。”方鸿飞冷声道。   “管不了的闲事呢,小生自然是不会管的。小生之所以管这闲事,正是因为小生管得了。小生如果管不了这闲事……”   “闭嘴!”方鸿飞不耐烦地打断他,啐一口口水,道:“赶考去京城!不是文人就不要装斯文!一口一个小生,想恶心谁!”   “恶心你呀。”郑齐恩笑嘿嘿,随后又对慕容云舒和楚长歌说道,“也恶心你们。”   “……”   “……”   慕容云舒很想说,就算你不特意强调,你也已经恶心到我们了。但她终究什么也没说。想办法对付方鸿飞才是当务之急。   “这两个人小生要了。”郑齐恩很不客气地说道。   方鸿飞脸色铁青,“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话的同时,快速击出一掌。不料前一秒还站在面前的郑齐恩突然间凭空消失了。   “小生在这里。”郑齐恩笑嘻嘻地声音响起。   方鸿飞猛然转身再击出一掌,结果又落空了。   “这里这里。”   方鸿飞循声抬头,才刚想出掌,郑齐恩再次从他眼前消失。   “右边。”   方鸿飞右转。   “左边。”   方鸿飞左转。   “上面。”   方鸿飞抬头,捕捉到他的身影,正大喜过望,忽然瞧见一个越来越大的拳头,接着眼前一黑,倒了。   郑齐恩跳到地上,拍了拍手灰,然后朝慕容云舒伸手作‘拿来’状,道:“表演结束,给钱。”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身上没钱,你要多少,我……”   “哎呀!你们这些有钱人真是的,出门怎么能不带钱呢?身上没钱,是会短命的啊!”郑齐恩痛心疾首地说,一副夫子教育学生的严肃样。   “下次一定带……”话说到一半慕容云舒立即止住,尴尬地僵了几秒,然后转移话题,“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是啊,小生救了你们,可是小生一点都不想救你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面面相觑,既然不想救,又何必出手?他们可没有对他说出半个‘求’字。   “因为小生上次缺钱时向你打秋风,你没给。”郑齐恩一脸义愤填膺。   “呃……”那时候我以为你是骗子。当然,这句话慕容云舒只在心里想了想,嘴上却说道:“下次我一定给。”   “什么下次!你诅咒小生钱财再被扒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慕容云舒如此自圆其说。   楚长歌扶额,先诅咒别人丢银子,再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安慰人,果真是她说得出来的话……   郑齐恩道:“由于你们上一次没有帮小生,所以小生这一次也不打算帮你们。”   慕容云舒微讶,他不是已经把方鸿飞打晕了吗?   而楚长歌则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片刻后说道:“也好,恰巧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疗伤。”   慕容云舒不解地看向他,好什么?   “十二天煞来了。”楚长歌淡淡道。   话音未落,十二天煞便已现身。   “这里交给你们了。”郑齐恩说完这句话,便大步流星朝前走。他的步子与平常人无异,却三步十米,五步百米,转眼消失在路的尽头。   一煞道:“楚教主,请——”   楚长歌道:“如果贵教圣女想要的不是楚某的尸体的话,你们最好找一顶软轿来。”   *   没有人知道杉树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江湖的天变了,那片杉树林出名了。   江湖传言,魔教教主楚长歌死在武林盟主方鸿飞手上,金陵慕容府的大小姐慕容云舒殉情自杀。   “他们还没有死!”方鸿飞对小梁王说。   小梁王问:“那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不知道。被一个叫郑齐恩的奇怪书生救走了。”方鸿飞又道:“那人的武功深不可测,高出我的许多。”   小梁王沉吟半晌,道:“去找。不管是慕容云舒还是楚长歌,还有那个叫郑齐恩的书生,统统给本王找来。”   “是。”方鸿飞答应的虽然爽快,心里却一点信心也没有。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黑白两道无不在寻找楚长歌的下落,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他要到哪里去找他们?   *   三个月后,魔教总坛。   “还是没有下落吗?”妖月仙子沉声问,那表情阴得吓人,丝毫没有往日的轻浮痕迹。   四大护法沉重地摇头,没有。   “慕容府也还没有小姐的消息。”绿儿站在妖月仙子身旁说。那日在杉树林中,随后赶来的东南西北四人将她营救之后,原想回飞扬山庄与姑爷、小姐会和,不料马头还没调转,四周就突然冲出一群黑衣人,将他们困住。后来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却已经太迟,怎么也找不到姑爷小姐的踪影,只瞧见王朝、张裕的尸体倒在杉树林中。   妖月仙子无力地颓坐回教主尊座之上,容颜比之三个月前苍老了不止十岁。楚长歌下落不明,饶是她驻颜有术,也抵挡不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这时,一直杵在旁边沉默不语地赵大忽然宣誓一般说道:“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说完,握紧手中的刀,转身离去。   楚长歌,我赵大还没有给你做牛做马,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   与此同时,苗疆,五毒教圣坛,地牢。   “你还是不肯娶天女吗?”圣女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问眼前这个如石头般冰冷的男人了,明知得到满意回答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却还是坚持隔三差五来问一次。   以前,楚长歌还会抬起头来给她一记冷眼,现在,他连头都懒得抬了,冷声道:“五毒教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这种刻薄的言语,圣女听得太多,多得连脾气都没有了。“是不是五毒教的男人死绝,你就肯娶天女?”   楚长歌却道:“你最好不要与云舒说话。”   “云舒云舒!开口闭口就是云舒!我早就告诉过你,慕容云舒已经被我杀了!”圣女不悦地说道。   楚长歌却好似没听见她的话,嘴角微勾,脸上溢出几许柔情,“云舒最烦和愚蠢的人讲话,你不要去烦她。”   圣女拧眉,又是拐着弯的骂人。中原的人都习惯这样说话吗?那个叫慕容云舒的女子,说起话来,也是九转十八弯,听着跟天书似的。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教主变成了深山野人   时光荏苒,弹指间春去秋来,青绿的树木开始渐渐衰老,而慕容云舒的好心情,却刚刚开始。   这三个月以来,慕容云舒一直被五毒教视如上宾,享受着太后级的待遇,丝毫不比在慕容府的日子差。   不过心情真正阴转晴,还是从昨天晚上才开始的。确切的说,是今天早上,毕竟,午夜一过,就是第二天了。   想到昨晚的事,慕容云舒不禁兀自勾起了嘴角,对着手中的书卷傻笑。   站在左右两边服伺兼看守的丫鬟对视一眼,她又在笑什么?两人皆一脸茫然,实在搞不懂慕容云舒为何莫名其妙的发笑,那笑容,若放在别人脸上,她们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神经病。不过俩丫鬟并没有让这个问题困惑自己很久,因为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习惯了当不明真相的路人甲。毕竟,有些问题,实在不是她们这个地位的人所能想通的。例如,同样是被抓来的俘虏,为什么楚长歌蹲大牢,慕容云舒却跟度假似地,整日喝茶看书、写字作画?   起初她们有疑问也不敢问,后来与慕容云舒混熟之后,也开始问她一些问题,可她的回答总是那么高深莫测,听不懂不说,还越听越糊涂,于是后来她们干脆就不问了,让疑问烂在腹中,听圣女的安排办事。   “慕容小姐,中午想吃什么?”白衣丫鬟问。   慕容云舒放下书,想了想,说出几道菜,末了又补上一句,“再来一壶陈年花雕。”   白衣丫鬟惊奇地看向黑衣丫鬟,这算不算圣女所说的非正常状况?   黑衣丫鬟也一脸不解,“小姐心情不好么?”听说如果一个从不喝酒的人突然喝酒,还是自饮自酌,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   “不,心情很好。”慕容云舒笑道。   “那您为什么想喝酒?”   “庆祝。”   “庆祝什么?”   “喜事。”   黑衣丫鬟还想继续问‘什么喜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她忽然不好奇了,而是,即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黑衣丫鬟朝白衣丫鬟使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在外面嘀咕起来。   慕容云舒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只淡淡笑了笑,便又拿起书卷,怔忪起来。   思绪飞转,脑中又浮现出昨晚的情形——   ……   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有人在耳畔轻唤她的名字,很轻很柔,明明是在唤她,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她,很矛盾的声音,忽低忽高,若有若无。   慕容云舒极力想睁开眼,却抵不过重重的困意,怎么也揭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忽然不再唤她的名字,自言自语般低喃道,“算了,安心睡,明晚再来看你。”   嗯,明晚再说。慕容云舒在心中这样想,然后不再挣扎,扯了扯被子,继续睡。   半秒之后,她猛地坐起来,再无半点困意。   刚才那个声音,分明是楚长歌的!   “楚长歌,是你吗?”慕容云舒一面低问,一面激动地朝门窗看去,期望他还未走远。果然,他正站在窗前,背对着她,那样子像正准备起跳,却突然有人喊了暂停,动作定格在了踮脚、摆手的那一刻,有点滑稽。   慕容云舒忍俊不禁,道:“你还打算那样站多久?”   楚长歌保持原有的姿势一百八十度旋转,挑着眉毛看着她煞有介事地说道:“直到你笑出声来为止。”   慕容云舒被赫然映入眼帘的‘东西’吓了一大跳,怔了几下,随即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不是她故意笑给他看,实在是,他现在的模样,教人不笑都难。   “好了。”楚长歌收回手脚,很高兴她终于真正意义地笑了。这些日子以来,他虽然被关在地牢中,却对她的情况了若指掌。知道她整日郁郁寡欢,他简直想立刻破牢而出。奈何有伤在身,而五毒教的地牢戒备森严、机关重重,一般人闯不进去,他再也找不到比那里更适合练功的地方了。好在,他的武功恢复的还算快,在这三个月里,他日夜苦练,总算是完全恢复了。   “夫人,这些日子以来,有没有想我?”楚长歌一面坏笑着问,一面脱衣脱鞋,动作自然,像个深夜归家的丈夫,钻进已被妻子暖得热烘烘的被窝。   慕容云舒道:“地牢里没有床。”   “是啊,没有……”话到一半楚长歌忽然意识到她说的不是‘地牢里没床?’,而是‘地牢里没床’,完完全全的陈述语句,所以,她的意思应该是——嫌他脏。   就这个反应?嫌他脏?   这、这……这与他预期的也差太多了!   虽然他没有期望过她会抱着他诉衷情,但是,好歹是久别重逢,就算不喜极而泣,至少也该给他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吧?   楚长歌发现,从他转身起,她都没有好好瞧他一眼,就算是看,也只是一瞟而过,很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他变丑了?   楚长歌抬手摸了摸脸,在心里小小地自我哀悼一番后,说道:“我来之前梳洗过了。”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动了动眸子,然后一脸落寞地说道:“原来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梳洗。”   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原来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你的形象。楚长歌何等聪明,当然没有忽略她的弦外音。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笑意,与她脸上的落寞截然相反。   是错觉吧。楚长歌这样想,然后将那一抹笑意抛之脑后,深情款款地说道:“我一出关就恨不得立刻飞到你身边来,哪有心情去洗澡。”言下之意,你才是最重要的。   慕容云舒却没有因此而感动,反倒掀开被子下床,慢条斯理地说道:“床让给你。”   “呃……”楚长歌傻眼了。她就不能忽略他三个月没洗澡、睡草堆的事实么……   好吧。的确不能。   楚长歌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真恶心。他竟然三个月没洗澡……   不过话又说回来,三个月没洗澡还能保持如此风流倜傥的形象,也不容易。   “等着,我马上回来。”楚长歌从床上跳起来,正打算出去找地方把自己洗干净,却听她说了一句让他楞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话——“就在这里洗。”   “这里?”楚长歌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以来她都害羞得很,连与他一起沐浴都不肯,今日怎么会突然要求他在这里、她眼前,赤身裸体……   “嗯,这里。”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当时就乐了,“好啊,就在这里。”为心爱的女人宽衣解带,那是一种情趣。“不过,用什么洗?”既没有水,也没有浴桶。总不能干洗吧?他敢确定,干洗比不洗还可怕。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道:“教主要沐浴,还不去弄水?”   楚长歌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笑呵呵道:“原来你已经发现了。”   “九个人整天在眼前跟鬼魂似地晃来晃去,是个人都能发现。”慕容云舒说得甚是理所当然。   藏在暗处的九人却已内伤。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都能发现他们的存在,几十年功夫白练了!幸好他们一般情况下不出去见人,不然,真没脸见人了。   失败,真失败。   九人默默飘走,烧洗澡水去。   楚长歌则笑悠悠道:“夫人,你真让为夫感到骄傲。”普天之下,能够洞察天下九州夺命罗刹的行踪的人,屈指一数,也就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她。   慕容云舒又瞟了他一眼,问:“可以借你的青龙神剑一用吗?”   “当然可以。”楚长歌立即唤出青龙递给她。   虽然早有准备,可接剑时,慕容云舒还是差点没接住。好沉。慕容云舒用双手握住剑,抬眼看向楚长歌,道:“闭上眼。”   楚长歌听话地闭眼,马上又睁开,紧张地问,“你想做什么?”先问他借剑,后让他闭上眼,再看她拿剑的姿势,怎么看都像要谋杀亲夫……   “给你刮胡子。”慕容云舒淡淡道。   “……”他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还有眉毛。”   “……”一定是幻听。   “五毒教的地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好好一个英俊男人进去,出来就成了雌雄难辨的深山野人。”   深山野人……还雌雄难辨……楚长歌石化了半晌,飞也似地跑到铜镜前一照,再次石化。   幻觉,一定是幻觉。   想他楚长歌可是一代美男,再怎么不修边幅,再怎么邋遢,也不会是这般……人不像人,动物不像动物的野人摸样……   三个月而已,他的胡子怎么长得快赶上头发了?而头发也比三个月前长了一倍多,要不是他长得高,只怕要拖到地上去了。还有眉毛,他头一回见到人的眉毛长得那么长。最最诡异的是,他对于自己身体的这些非正常改变,竟然没有半点感觉!   毁了,全毁了。   这事只怕会被嘲笑一辈子,再也翻不了身了。   五毒教的地牢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正文 一百零四章:鸳鸯浴   五毒教的地牢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不过与眼下的情形比起来,那就是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了。   楚长歌透过铜镜看向慕容云舒,只见她依旧保持着用双手握住剑柄的姿势,使剑身不偏不倚地正好立于她的正前方,这一剑若是反着砍回去,绝对能把她分成完全均等的两半,分毫不差。万幸的是,她不会砍她自己。而不幸的是,她此时的样子,很像是想砍他。   慕容云舒开始动了,一步一步,非常缓慢。   楚长歌连忙说转身面向她,故意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说道:“云舒,你不要冲动。”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道:“不刮干净你脸上的毛,我心里不舒服。”她承认自己有洁癖、有强迫症,受不了有人邋遢成那样。   “……”楚长歌哭笑不得,“那你也不能用青龙给我刮胡子啊!青龙由上古灵兽的血骨打造而成,剑身具有极强的灵性,你把它当刮胡刀使,教它情何以堪!”   这时,办事效率高得令人发指的夺命罗刹们已经烧好热水,放到房间——浴桶自己破门而入。而门外,九人正好听到楚长歌那句‘你把它当刮胡刀使,教它情何以堪’,顿时嘴角微抽,心道:你把我们当伙夫使,教我们情何以堪!   当了大半辈子的杀手,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护法一样围着教主转,更没想到还要做烧洗澡水这种粗活。   早知如此,当初接到教主的召唤赶到飞扬山庄发现为时已晚时,就应该一走了之,而不是跟着他留下的记号一路追来五毒教。反正,他们的职责是替教主杀人,不是替教主保护人。   见洗澡水到了,慕容云舒犹豫了几下,最后还是决定先刮掉他脸上的毛,然后再观看美男出浴。“我去换菜刀。”慕容云舒扔下剑,出门找菜刀。   楚长歌扶额,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忽然记起自己此时的模样是何等的惨不忍睹,连忙捡起青龙,对着镜子心一横,自己动手。   不一会儿,慕容云舒去而复返,手里果真拿着一把菜刀,但是一抬眼,菜刀便从手中滑落。“楚……”慕容云舒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出来,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心痛。   此时,楚长歌正打算沐浴,身上的衣物早已除尽,听到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他笑吟吟转身,“夫人,为夫的裸体你又不是第一次见着,怎么惊讶成那样?”楚长歌边说边走向慕容云舒,满脸坏笑,准备调戏她。   慕容云舒却完全看不见他的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头发,“你的……头发……”   头发?楚长歌挑了一下眉,抓起一缕头发来看,“头发怎么了?”   “白了。”慕容云舒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   “噢,你说这个啊。”楚长歌恍然大悟,然后放下头发,笑着解释道,“这是涂得药,不是白发。”   不知为何,当他说不是白发时,慕容云舒竟在他眼底看到了几许犹疑之色,好似对他自己的话并不太确定,但当她再想看真切时那抹犹疑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笑意。   是她多心了么?   慕容云舒半信半疑,又问:“眉毛上也涂了药?”   “胡子上也涂了。”楚长歌抹了抹下巴,“不信你看。”   “都被你刮干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慕容云舒白了他一眼,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问:“那是什么药?”   楚长歌道:“抑制毛发生长的。之前由于练功太急,而飞扬山庄的焚心掌内功心法与我体内的真气不属于同一脉,两脉真气在短时间内不能相融,而我又急于求成,当焚心掌第一成功力练成时,不等两股内息完全融合就立即进入下一成的修炼,如此恶性循环,引起内息紊乱,才导致毛发过度生长。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涂上药,免得再次变成深山野人——”顿了顿,楚长歌又补上三个字,“被你嫌弃。”   听到他的解释,慕容云舒大松了一口气,也被他说的最后四个字给逗笑了。“如果你认为那个野人形象可以接受,我就为之前嫌弃你的行为道歉。”她笑着说。   楚长歌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果断摇头。那种形象,出门会吓死人的。   见状,慕容云舒又抿嘴笑了一会儿,垂眼时忽然眼角一晃,顿时大惊失色,她、她看到了什么……   楚长歌很满意她终于注意到他此时正赤身裸体与她交谈,“为夫还以为自己的裸体对夫人来说已经没有诱惑力了呢。”他笑得极暧昧。   慕容云舒已从最初的‘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总体上来说,只要不看那一抹‘惊鸿’,她还是能够扛住的。   自己男人的裸体而已,又不是没看过。慕容云舒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忽略方才看到的‘东西’,若无其事地说道,“水快凉了。”   “凉水好,降火。”楚长歌笑得意味深长。   听到‘降火’二字,慕容云舒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惊鸿开始在脑中现啊现,越发的羞囧。是她想太多了,还是他真的一语双关?   楚长歌又道:“夫人放心,为夫精力旺盛,洗凉水澡不碍事。”   慕容云舒动了动唇角,她又没有担心……等等……这跟精力旺盛有什么关系?要说也应该是身强体壮吧?   再观楚长歌眼底那无比……赤luo……一触即发……的欲望,慕容云舒当时就悟了,想也没想就说道:“你、你……你怎么竟想那种事!”   “哈?”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哪种事?”   慕容云舒咬了咬唇,闷闷说道:“你明知故问。”   楚长歌道:“我不知道啊。我的思想与你不一样,想不到你想的那些事。”   “……你想不到我想的事,又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些事?”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道:“是你先说我竟想那些事,我才想知道你想的是哪些事,但这不能说明我知道你想的是哪些事,因为我没有想你说的那些事……”   听不下去了!慕容云舒受不了地打断他,“反正你就是思想不纯洁。”   “嗯,我思想不纯洁。”楚长歌供认不讳,然后,把她扔进浴桶。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是慕容云舒自己飞进了浴桶,而在她飞的这期间,衣服也都飞走了,掉进浴桶时,她身上已一丝不挂。   慕容云舒一面用手擦脸上的水,一面又羞又恼地说道:“楚长歌,你耍流氓!”耍流氓也就罢了,居然还用隔空取物这么……这么变态的方式!欺负她不会武功是不是?   “嗯,我耍流氓。”楚长歌笑容满面地跨进浴桶里,道:“是你先对我耍流氓,我才对你耍流氓的。”   “我什么时候对你耍流氓了?”慕容云舒整个后背都贴在浴桶上,身子蜷缩到最小,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眼中满是控诉与戒备。   楚长歌忍俊不禁,“你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对你霸王硬上弓。”   慕容云舒挑眉,难道不是?   楚长歌很是无奈地轻叹一声,道:“你这样,教我怎么向楚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慕容云舒一愣,他们的闺房之事,关他楚家的列祖列宗什么事?再说了,就算真要交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措词……   “你这样,是生不出娃娃来的。”楚长歌一副很伤脑筋的样子。   慕容云舒讷讷地望向窗外,天上没打雷呀,她怎么有一种被雷劈到了的感觉?   她不过是不习惯与他‘袒’诚相待而已,又不是不与他……行房。   想到行房,慕容云舒突然感到浑身不舒畅起来,仿佛,少了点什么。   大概是腿盘的太久的原因吧。慕容云舒正想换个姿势,不料脚刚一动,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慕容云舒感到尴尬极了,脚僵在那儿,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更尴尬的是,体内开始串起一阵阵热浪,脸颊热得好似要燃烧起来,慕容云舒下意识地低下头想避开那道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的灼热视线,不料低头看到的东西——更加灼热。   这桶底要是有个洞该多好。   ……   ……   想到昨晚的窘态,慕容云舒现在还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兜兜转转,好话坏话全说尽,最后还是与他鸳鸯浴了。当然,除此之外,所有该做的不该做的,也全做了。   她这又是何必呢?   轻叹一声,慕容云舒决定以后再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了。因为经历了昨晚的事之后,她已经深刻的意识到,在比谁的脸皮厚这件事上,她是永远也胜不过该楚姓男子的。   他现在,应该又回到地牢里去了吧。   想起这事,慕容云舒不禁摇头,他非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得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么?   “我进去的时候那么狼狈,出来时当然要威风。”想起楚长歌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慕容云舒又不禁失笑。真拿他没办法!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拜堂   黑衣和白衣俩丫鬟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慕容云舒正感到蹊跷,忽见圣女从门口走进来,长长地裙装拖了一地,一看就是盛装打扮过的,脸上还带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而黑衣白衣俩丫鬟则跟在后面,手上空空的,显然她们没去拿酒就直接向圣女报告了此事。   “听说你想喝酒?”圣女走进院子,在慕容云舒对面坐下。   慕容云舒缓缓颔首,“不错。”   圣女问:“喜酒喝不喝?”   慕容云舒道:“那要看是谁的喜酒。”   “楚长歌的。”圣女的眼中闪着光芒,那是墙脚挖倒后的得意洋洋。   慕容云舒道:“他的喜酒我当然要喝。”   圣女微讶,“你不伤心?”   “我为什么要伤心?”   “未婚夫另娶他人,这难道不值得伤心吗?”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这在我们中原,是常有的事。”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是吗?”圣女蹙眉。   “是。”慕容云舒果断点头,又道:“如果新郎或者新娘的运气不好,即便是到了喜堂,也不一定能拜得了天地。”   圣女闻言脸色骤变,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云舒却只抬眼看了她一下,但笑不语。   圣女见慕容云舒一脸的高深莫测,越发肯定她话外有音,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礼遇有加吗?”这个问题圣女本来打算留给慕容云舒来问她的,可三个月以来,慕容云舒对她的这一反常举动竟然只字未提,好似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你指的是没有把我关进地牢吗?”慕容云舒淡声反问。   圣女嘴上说着“是的”,心里却想,难道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在你眼里就只是与没有关进地牢差不多?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大概是五毒教的地牢不够用吧。”   圣女目瞪口呆,地牢不够用?不够用?!就算真不够用,也能给她现挖一个!五毒教虽然不大,埋她一个小小的慕容云舒还是够的。   圣女实在很想知道,要有怎样奇怪的思维,才能想出地牢不够用这么荒唐的理由?   “因为我是女人。”慕容云舒又道。   圣女惊诧不已,“你知道?!”那么,刚才所谓的地牢不够用,是故意拿她开心?   慕容云舒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五毒教的圣女从来不为难漂亮女人。”   圣女道:“可你并不是江湖中人。”据她所知,慕容府并未涉足江湖。   面对圣女的质疑,慕容云舒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知道大业王朝现在的皇帝是谁吗?”   圣女一愣,随即道:“当然知道。”   “你也不是朝廷中人。”慕容云舒淡淡道。   圣女又楞了一下,接着恍然大悟。的确,就算身不在江湖,也会听到一些江湖中的事。而她虽然很少在中原武林走动,但她不为难漂亮女人的名声,早已在中原传开,慕容云舒会知道也不奇怪。“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为难漂亮女人吗?”圣女问这句话时,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却垂首专注于手中的书卷,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漫不经心地说道:“人心难测,小女子又怎么会知道。”更何况,有些事,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听到她的回答,圣女眸中的光芒陡然黯淡下来,低头沉吟了好半天,才道:“楚长歌与天女的婚礼在明天举行,届时我会派人来接你去神坛观礼。”   明天?看来那个天女真的是很恨嫁呢。慕容云舒抿唇一笑,道“多谢。”   圣女本来已经走出几步,听到慕容云舒的这声‘多谢’,又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离开。未婚夫成亲,新娘不是自己,这事搁在哪个女子身上不是一顿痛哭流涕?她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云淡风轻。莫非,她对楚长歌并无真情?   顷刻,圣女眸中又闪过一丝诡光。   圣女离开后,慕容云舒才抬起头来,擦去额头上早已沁出的冷汗。方才,圣女哪怕再多停留一分钟,她就会破功了。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的越多,心里的恐惧就越多。她若不是知道圣女的那个秘密,也不会害怕得额头冒冷汗了。   亏她一向自诩冷静,居然也有被吓到的一天。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以后再也不瞎研究了。若实在闲不住,就上串下跳好了。   *   翌日,婚礼如期而至。   没有高挂的红灯,也没有喧天的锣鼓,只有一群战士一般的五毒教教徒包围在神坛四周,形成一个封闭的圆,而站在圆圈中神坛之下的人,则只有新郎、新娘以及圣女和司仪。   五毒教的天女成亲,为何这般低调而戒备森严?   自然是怕‘突发状况’。   昨日慕容云舒的一番话,一直萦绕在圣女心头,连睡觉都不安稳。所以今日一大早就吩咐下去,不许婚礼现场有任何闲杂人等围观。   楚长歌内力尽失,在这样的包围之下,就算他临时反悔,也插翅难飞。圣女这样想。不过让她感到不安的是,楚长歌竟然一脸的春风得意,好似这门亲事是他期待已久的。   他明明是为了慕容云舒的自由才勉强答应婚事的,此时为何这般开心?   圣女奇怪地盯着楚长歌看,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随后又释怀,心里冷笑道:男人都是虚情假意的,楚长歌也不例外。   只是可怜了慕容云舒……圣女猛然发现,慕容云舒竟然不在现场。   圣女唤来侍从,不悦地质问,“慕容云舒呢?我早上不是让你去请她了吗?”   “回禀圣女,属下去请慕容小姐时,她已不在房中,听她房里的丫鬟说,她清早就不在房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闻言,慕容云舒昨日的那句话又浮现在圣女脑中——如果新郎或者新娘的运气不好,即便是到了喜堂,也不一定能拜得了天地。   楚长歌的异样,慕容云舒的反常,难道……真的会出事?   这时,司仪忽然走过来说道,“圣女,吉时到了。”   圣女闻言稍稍松一口气,三叩首不过眨眼间的事,谅他们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来。“开始吧。”圣女下令。   司仪点头领命,走到一对新人身侧,高叫一声,“吉时到——”   顷刻,所有五毒教教徒暗暗握紧手中的兵器,时刻准备肃清破坏婚礼者   “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朝神坛一拜。   “二拜高堂!”   新郎、新娘朝圣女一拜,动作有些犹疑。   “夫妻对拜!”   新郎、新郎互拜。   “礼成!”随着司仪的一声宣告,所有人舒一口气,终于顺利拜完堂了。这些将心放进肚子里去的人之中,也包括新郎楚长歌。不过他心里所想的却是——终于把她娶进门了。   圣女也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慕容云舒耸人听闻了。“长歌,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她笑吟吟地说。   “一家人?”楚长歌挑眉,“开什么玩笑。就算倒回去两千年,你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半点关系没有。”   圣女闻言勃然大怒,“你既然娶了天女,就是我的妹婿,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楚长歌也怒了,冷声道:“你想嫁妹子是你的事,别往我身上赖。”   “你方才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舍妹拜堂,还想反悔不成?!”圣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的男人!   重五毒教教徒也一脸怒不可遏,只待圣女一声令下,便将楚长歌拿下。   楚长歌却一改方才的冷峻,弯唇一笑,对盖着盖头的新娘子说道,“夫人,你几时与圣女攀上了交情,怎么也不给为夫通个气?”   众五毒教教徒面面相觑,这楚长歌是傻了不成?天女本来就是圣女的妹妹啊!   这时,众人只听新娘子那温柔的声音响起——“我能来这里都是拖夫君你的福,哪里有资格与圣女攀交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不是天女的声音!   圣女满脸震惊,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是她亲手将天女送上花轿,并一路亲自将花轿护送到神坛,片刻也没有让花轿离开过她的视线,不可能被掉包,不可能……   忽然,圣女长袖一挥,试图掀开新娘的红盖头看个究竟,不料那红盖头竟像是石头做的,纹丝不动。片刻的惊怔之后,圣女猛然看向楚长歌,只见他一脸冰冷,那双黑眸,好似想将她碎尸万段。   “你当楚某死了不成!”楚长歌冷冰冰地开口。   圣女道,“你的武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楚长歌酷酷地丢出俩字,“昨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逃走?”圣女问。   楚长歌邪魅一笑,“你待我如此盛情,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圣女暗暗心惊,这个男人,前一刻还冷若冰霜,下一秒便是嬉笑怒骂,果然与传言一样,浑身的魔气。   楚长歌又笑悠悠地一一扫视众人,道,“今日是楚某的大喜之日,不想见血,所以诸位把自己的脑袋看紧点,就算是搬了家,也莫要让血滴在地上,脏了这一地的喜气。”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教主夫人的福利   楚长歌的声音原本就极好听,此时又刻意收起了戾气,显得格外的温润,让人如沐春风。当然,春风只吹中了新娘子一个人。   五毒教众人听到这笑里藏刀的声音,只觉毛骨悚然。但他们并没有因此退缩,因为他们相信,寡不敌众,楚长歌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身边又有一个累赘,绝逃不出他们的重重包围。   “你把天女怎么了?”圣女问。   楚长歌道:“怎么她的人不是我。”   圣女不相信,质问道:“不是你是谁?”   楚长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种恶作剧前的笑,笑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淡淡吐出八个字,“天下九州夺命罗刹。”   顷刻,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罗刹一出,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处可逃,唯有一死。   在江湖上混的人都知道,楚长歌是个极自负的人,尽管天下九州夺命罗刹一旦聚首,天上地下所向无敌,简直就是人间掌管生死簿的阎罗王,但是楚长歌却从不轻易将其召集,自他接任魔教教主起,也就三年前灭唐门时召集过一次,而如今,夺命罗刹竟然在五毒教出现。难道,五毒教要重蹈唐门的覆辙?   众人不敢再往下想,只盼着楚长歌能说话算话,大喜之日——不见血。   反观圣女,却一派泰然,丝毫不以为惧。“很好,我一直想知道,是你魔教的夺命罗刹厉害,还是我五毒教的十二天煞厉害,今日终于有了较量的机会。”说这句话时,圣女的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很明显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楚长歌仰天大笑几声,道:“那你不妨请出十二天煞,看他们还有没有命来。”这是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却同时也是一种命令。听在隐藏于暗处的九人耳中,就是——我不想再见到十二天煞。   是以,在众人浑然不知的情况下,夺命罗刹已悄悄出动,去完成他们的使命。   慕容云舒正与楚长歌十指相扣,听到他的话,立即微微用力捏了他一下。但不等楚长歌有反应,她就知道为时已晚——夺命罗刹已经走了。   楚长歌不解地望向她,低声问:“怎么了?”   慕容云舒正要开口,想了一下,先说道:“你介意我把盖头拿下来之后再说话吗?”   “介意。”楚长歌不假思索,回答的干脆果断。   果然被拒绝了。慕容云舒其实早料到他会拒绝,他心里一定在想着‘我楚长歌的新娘子,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之类的狂言诳语,可那块布盖在头上,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尤其是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所以她还是问了一下。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他的霸道。但愿,也低估了他的实力。圣女敢说出那样的话,就必然有与夺命罗刹相抗衡的实力。或许,派十二天煞出场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不要轻敌。”慕容云舒的声音很低,然教人不容忽视。明明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听起来却有几分命令的味道。   慕容云舒的话让楚长歌从自负的云端着陆,冷静分析眼前的形式。圣女不是傻子,明知道十二天煞不是夺命罗刹的对手,却说出要一较高下的话,必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圣女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底,冷笑道:“楚长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娶天女为妻,或者让慕容云舒给你陪葬。”   楚长歌道:“一个经常口出狂言的人,死得通常比别人惨。我劝你还是再斟酌一下自己的言辞,免得破坏了今日的喜庆。我说过,今天是我楚长歌的大喜之日,这种喜庆的日子,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若是被人破坏了,我不敢保证他(她)还有没有再世为人的机会。”   这一番话,楚长歌说得甚是轻描淡写,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谁敢在我的大喜之日闹事,我楚长歌定让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在场五毒教教徒此时的感觉,已不是‘胆战心惊’四个字能形容的了。   而圣女依旧不动如山,冷冷地勾着唇角,道:“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   楚长歌扬眉,发现什么?   “你的夺命罗刹并不在这里,而且一时半刻无法赶来救你们。”圣女得意地说道。   楚长歌问道,“他们的情况,你又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的十二天煞也不在这里。”顿了顿,圣女又道:“我知道,十二天煞并不是夺命罗刹的对手,但是他们却可以将夺命罗刹引开,让你孤立无援,所以我早在婚礼前就已向十二天煞下达命令,一旦夺命罗刹出现,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一个人若做了一件自认为非常得意的事,就会忍不住想说出来。圣女就是这种人。   “调虎离山么?”楚长歌轻蔑一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楚长歌之所以活到今日,靠得并不是手下的保护。”   圣女道:“我们从未交过手,你又有几分把握能够胜过我?”   “十分。”楚长歌淡淡道。   圣女脸色微变,冷声道:“你果真自负得很。”   “这叫自信。”楚长歌的语气慵懒极了,若不是一手牵着慕容云舒,他此刻已开始端起手指数明日又要杀几个人了。其实杀人这件事,他一向不喜欢亲力亲为,奈何如今单枪匹马,不得不亲自动手。他总不能指望自己的新婚妻子代劳,那会脏了她的手。   这时,楚长歌感觉慕容云舒又捏了他一下,听她说道:“来了。”楚长歌正想问她什么来了,忽然耳畔传来某种只有他能听到的声响,顿时嘴角一勾,没错,来了。   听到慕容云舒的那一声‘来了’的人,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有圣女。她正思忖着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忽听楚长歌说,“看来,自负的人不止我一个。”圣女骤然一惊,难道,十二天煞没能拖住夺命罗刹……   楚长歌很高兴看到圣女脸上出现措手不及的表情,笑吟吟道,“这么晚才来,本教主还以为你们真被那十二个废物困住了呢。”   话音未了,众人立即骚动起来,传说中的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到底还是现身了?   夺命罗刹并没有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但是自从楚长歌说出那句话起,周围的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众人知道,自己的咽喉已被一股力量掐住,无法反抗,但他们却看不见那一股力量到底在哪里,源自何处。对敌人的未知,让他们心中的恐惧更甚。   “哼!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十二天煞若没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就算是死,他们也一定会先发出信号,让我知道他们失败了。”圣女看了看天空,又道:“信号并未响起。”   楚长歌道:“或许,那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命不久矣,就已经一命呜呼了。正如此刻的你们。”最后一句话,楚长歌是对在场的所有五毒教教徒说的。而在他发完‘们’这个音时,神坛四周的肉墙,在那一刹那轰然倒下。   倒下的众人脸上没有半点恐惧,连惊讶也没有。正如楚长歌所说,直到死,他们也不知道死亡的钟声是在那一刻响起的,还来不及惊恐。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名手下莫名其妙的死去,身上未见一处伤,地上未见一滴血,圣女再也无法镇定,趔趄退后几步,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明明没有感觉到他们……”   “若是连你都能察觉他们的行踪,他们就不会活到现在了。”楚长歌淡淡道。   圣女沉吟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看向楚长歌,不屑地说道:“原来魔教教主,也不过是仗势欺人之辈!”   楚长歌道:“你不必激我。你是一教之主,有资格死在我的手里。所以取你性命这件事,我不会让他们代劳。但是,我今天不想杀你。”   圣女冷哼一声,道:“谁杀谁还不一定!”   楚长歌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兀自陈述原因,“这三个月以来,你待我夫人不薄,今日又为我们准备这场婚礼,所以我不杀你。不过我们之间的仇已经结下,将来免不了一场生死搏斗。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们再一决高下,了结今日的恩怨。”   圣女道:“如果我今日就想要一个了断呢?”   “那你自尽吧。”楚长歌道。   圣女大怒,“不取你性命,我誓不为人。”瞬时,一条三尺白绫从她袖中飞出,如一条巨蟒朝楚长歌张开血盆大口。   楚长歌抱住慕容云舒旋身轻松躲开这一击,然后将慕容云舒推到百米开外,再唤出青龙迎战。   刀光剑影,天崩地裂。   慕容云舒看着眼前的决战,心惊不已。原来,真正的高手对决,是这般毁天灭地。   随着决斗的推进,现场已是一片废墟,而以慕容云舒为中心,方圆十里内,却完好无损。   这九个鬼魂一样飘忽不定的人,倒真是名不虚传。慕容云舒一面在心里这样感叹,一面问道:“这场比试还要持续多久?”   没人回答。   慕容云舒皱眉,道:“不说话,留舌头何用?”淡淡地声音,带有威胁之意。慕容云舒知道自己这句话很有狐假虎威之意,毕竟她是没本事割他们的舌头的,但是楚长歌说过,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是她作为教主夫人的福利之一,她可以随意享受,所以她一点也不心虚。   再说了,她会莫名其妙的穿着凤冠霞帔坐在本该属于天女的花轿之中,必定是他们九个搞的鬼。虽然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这一行为是楚长歌授意的,但是,她还是要把账算到他们头上。   她不介意与楚长歌成亲,但是,很介意在这里成亲,穿别人的新装,拜别人的高堂。   正想着,左侧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教主已经赢了。”   慕容云舒很高兴有‘魂’肯开口说话,更高兴的是,圣女正捂着胸口摇摇欲坠,而楚长歌则神态自若,像一柄永不倒下的剑,矗立风中。   “三年后一决高下之时,我希望你倒下的慢些。”说完这句话,楚长歌收起青龙,一跃来到慕容云舒身边,道:“走吧。”   慕容云舒远远望了圣女一眼,只见她也正看着自己,顿时心一慌,连忙转身随楚长歌离开,若无其事的样子。   楚长歌正想着另一件事,是以没有察觉到慕容云舒这一异动。“你是怎么发觉他们九个的?”甚至比他还先发觉。   这一问简直问出了九人的心声,立时,九道目光一齐投向慕容云舒。   当然,这些目光慕容云舒是看不到的,却能够感觉到,而这种感觉很不好,要不是她知道确确实实有这么九个人存在,她会以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我从来不为见不得人的人解惑。”慕容云舒答非所问。   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说道:“他们并非见不得人。”   暗处,九人嘴角轻颤,心道:夫人也没说‘见不得人的人’就是我们啊!   慕容云舒道:“既然不是见不得人,为何不出来见人?”   九人垂泪,好吧,说得就是他们。   楚长歌笑了笑,道:“作为魔教的终极守护者,要保持一份神秘感。”   慕容云舒扬眉,“作为魔教的教主夫人,我也要保持一份神秘感。”   “……以前你对人的好奇心没这么强烈的。”   “那是因为以前遇到的人都不值得好奇。自从认识你以后,我发现但凡与你有关的人,不是怪胎就是怪物,很值得好奇。”   九人大受打击,教主,你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谁与谁争男人   楚长歌也很是无奈,他身边的不是怪胎就是怪物,那他算什么?   “既然夫人想见你们,你们就现身吧。”楚长歌说。   “遵命。”紧随着这一声整齐的‘遵命’而至的,是九个鬼脸男子。   虽然慕容云舒早已做好了见到怪物的准备,但当夺命罗刹出现在眼前时,还是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若是在半夜看到这几个人,她只怕会误以为自己下了地狱。“他们的脸……”   “自己画的。”   “……”   “他们九个生性孤僻,害怕与人交往,所以每次出来见人,都会画上鬼脸以掩饰真实面貌。”楚长歌解释道。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缓缓点头,尔后又很是不解地睨着九人说道,“非要画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吗?”   顷刻,九人的嘴角非常一致地狠狠抽搐起来,把目光投向某个俊美不凡的男人脸上。那幽怨地眼神好似在说:你问他。   是以,慕容云舒也看向楚长歌,一脸的似笑非笑,很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呃……这件事……说来话长。时间不早了,夫人,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楚长歌顾左右而言他。   “不要紧,我这个人除了银子之外,就属时间最多,你可以慢慢说。”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这句话怎么听都很像暴发户啊暴发户。九人在心里感叹,大业王朝仇富的人那么多,她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楚长歌凝视沉吟了片刻,然后对夺命罗刹们道:“夫人不喜欢你们这幅德行,下次出来时换一张漂亮的脸。”   九人暗暗磨牙,心道:下次换一张漂亮的脸在夫人面前晃悠,还不得被你弄死!   慕容云舒心知楚长歌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他不说,自会有人说。慕容云舒又看了九人一眼,接着话锋一转,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楚长歌道:“昆仑山。”   “怎么去?”现在除了两条腿,什么交通工具也没有。而距这里最近的城镇,少说也有四、五十公里。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去昆仑山做什么。”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去哪里,我便跟你去哪里,何须问原因?”   楚长歌听到这话,心里高兴极了,乐呵呵道:“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懂得夫唱妇随了。”   慕容云舒又笑了笑,没有接话,与他肩并肩慢慢朝前走。   才刚走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黄莺般悦耳动听的声音——“楚长歌,你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是天女的声音。   闻言,楚长歌连头也没回,足下的步子也没有减缓毫厘,手上与慕容云舒十指紧扣,嘴上极不耐烦地说道:“不要一再提醒楚某还有一笔账没与你算。”他今天,不想杀人。   “什么账?我几时有得罪于你吗?”天女不解。   楚长歌原本不想与她浪费口舌,但斟酌了少许,最后还是决定问个明白。毕竟,他现在已是有妇之夫,不能让不相干的人坏了他的名节,伤害夫妻感情,影响夫妻生活……   想到夫妻生活,楚长歌地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视线在慕容云舒的脸上打了个转,才投向身后的天女,问:“那幅画像,你是怎么画出来的?”   天女见楚长歌脸上有笑意,顿时心花怒放。她就知道,没有哪个男人能对她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楚长歌也不例外。“什么画?”天女巧笑嫣然,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楚长歌,好似想将他的魂勾走。   楚长歌却对她的勾引视若无睹,冷冷地说道:“你让十二天煞带到中原找我的画。”   “你说的是那副美男出浴图啊!”天女恍然大悟,捂嘴一笑,咻地一下飞到他身前,一双纤纤素手如灵蛇般攀上楚长歌的脖颈,一对傲人酥胸大胆的在楚长歌身上磨蹭,娇声道:“那是奴家晚上梦见的情形。自从两年前在中原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后,奴家便对你日思夜想,一天晚上奴家……”   不等天女说完,楚长歌便打断道:“楚某这颗头,不是你能够随便安放的。”   天女脸上骤然一变,“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不要把我的头安放在别的男人身上,来彰显你阅历丰富、身经百战。另外,”楚长歌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你若没有了手臂,便无法一双玉臂千人枕了,所以,还是把它看紧点的好,别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一番话说得指桑骂槐、字字带刺,天女却一点也不生气,把楚长歌的话当做调情,手越发搂的紧,视线越过楚长歌的肩膀投向慕容云舒,挑衅地说道:“你怎么不转身来看一看我们在做什么?”   楚长歌皱眉,不想被慕容云舒看到这一幕,却也没有推开天女。   天女很希望慕容云舒回头,希望她看到楚长歌已经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可惜,慕容云舒并没有回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这种戏,早就看腻了。”   天女得意地大笑,“你是怕回头吧!”   “不错,我怕。”慕容云舒道,“我怕会一不小心犯了杀戒。”   天女闻言哈哈大笑,“又不是和尚,犯什么杀戒……”忽然,笑声戛然而止,天女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慕容云舒道:“我当然杀不了你,但是我也想不出,除了死之外,你还能有什么下场。”   “哈哈哈哈……”天女又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阴恻悚然却偏又悦耳动听。笑了好大一会儿,她再次陡然止住笑,转眼间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冷漠、轻蔑地说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吧!敢与我争男人,你当真活得不耐烦了。”   慕容云舒弯唇一笑,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典型地皮笑肉不笑。她缓缓转身,凤眸中噙着寒星,“看来你不仅不想要手臂,连舌头也不想要了。”   慕容云舒的话音刚刚落下,天女还来不及发作,只觉肩胛骨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随即是皮肉被生生撕烂的痛。   “啊——我的手臂——我的手臂——”随着这声歇斯底里,天女踉跄几下跌倒在地,美丽的容颜扭曲得分外狰狞。“楚长歌……你……你好狠……啊……”又是一声尖叫,天女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一面吐一面嘶喊,却只发出‘呀呀’地声音,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又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才昏死过去。   见天女不再有威胁力,慕容云舒连忙问楚长歌,“你没事吧?”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没事。”楚长歌握住她的手,解释道:“她身上藏有雪域迷香,方才她一接近我,我便中了迷香之毒,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使不出力气来。”所以才没有推开她,任由她占尽便宜。后面这句话楚长歌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实在不愿亲口说出如此憋屈的事实。   慕容云舒冲他轻轻一笑,道:“我知道。”虽然她先前并不知道他是中了毒,但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以他的个性,若非身不由己,又怎会让别的女人近他的身?他若不是中了毒,别说是勾肩搭背,一般女人只要站的离他近一点,都会被他脸上那大大的‘滚开’俩字给吓退,哪里敢对他动手动脚。   天女就是算准了楚长歌身中迷香之毒奈她不何,才会如此嚣张。可她却忽略了楚长歌身边,还有九个人间阎罗王。   有天下九州夺命罗刹在,哪里轮得到她嚣张?   “雪域迷香之毒需要什么来解?”慕容云舒问。   “时间。”楚长歌道,“雪域迷香其实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药,甚至可以说它并不是毒药,它只会让人的神经麻痹,在短时间内失去抵抗力,对身体的伤害不大,根据分量的不同,药效也不一样。方才我并没有直接接触迷香,只是闻到了味道,所以药效并不长,估计一两个时辰就能褪去。”   慕容云舒道:“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等你恢复体力后再赶路。”   楚长歌弯起眼笑道,“还是夫人对我好。”   “我是怕你体力不济,连累了大家。”慕容云舒很不客气地说。   “……”楚长歌默然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他们九个不算。”   “不算什么?”   “人。”楚长歌言简意赅。   “……我也没说他们算人。”   楚长歌挑眉,“你刚才说连累‘大家’,难道不是把他们也算进去了?这里除了你我,就只有他们了。”   慕容云舒的嘴角抖了抖,道:“口误。”   本来九人对慕容云舒将他们算在‘大家’之内很是受宠若惊,这下一听‘口误’俩字,把喜事变丧事的心都有了。明明是一个端庄娴静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怎么就如此的缺德呢?难道与‘女子无才便是德’刚好相反,她天资聪慧,所以天生缺德?   教主能娶到夫人这样的媳妇儿,真是魔教众人祖上造孽!   九人正感慨万千,忽听慕容云舒道:“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就别东躲西藏了,省得闹心。”   东躲西藏?他们这叫武功高强!九人哭笑不得,乖乖现身。   慕容云舒正搀扶着楚长歌,见他们现身,抬起眼皮子瞟了一眼,不瞟还好,这一瞟,不禁失了神。   正文 一百零八章:‘身残志坚’的教主   “正常一点就好,不用这么……”慕容云舒瞧着眼前的九个绝世美男子,实在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最后只好扬了扬眉,让这句话不了了之。   慕容云舒的这句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正常一点’那四个字已让夺命罗刹满脸黑线。“这样很不正常吗?”罗刹之一问。   慕容云舒又端详他们片刻,道:“美得过分了点。虽然很美,可是看起来有点不男不女。以后还是换之前的那个脸谱吧,看着顺眼。”   乌鸦,好大一群乌鸦。九人嘴角狂抽,含泪望天。   楚长歌笑道,“那是他们的本来容貌。”语气十足的幸灾乐祸。   “呃……”她说怎么看起来那么逼真。慕容云舒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然后若无其事地望天说道:“今天天气不错,你们还是藏起来吧。”   “……”天气不错与他们藏不藏起来有什么关系?   *   日落时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在苗疆与中原接壤的荒原地带的一个山洞中落脚。山洞很大,容得下三四十个人,不过夺命罗刹们还是只有蹲在洞口的份。   “你可以让他们留在这里。”慕容云舒用树枝拨着火堆淡淡说。   楚长歌也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树枝拨着火堆,听到慕容云舒的话,剑眉挑了挑,道:“他们喜欢呆在外面。”   “是这样么?”慕容云舒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继续拨弄火堆,一面拨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比他们长得好看多了。”至少在她眼里如此。   楚长歌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得意洋洋地说道:“那当然。”   “……你既然这么自信,为什么还让他们在脸上画鬼脸?”慕容云舒问。   “呃……”楚长歌语塞。   “怕我被美色所惑么?”慕容云舒笑着问。   “当然不是。”楚长歌一口否认。   慕容云舒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笑道:“当真不是怕被他们比下去?”   楚长歌好似没有听到慕容云舒的话,笑道,“长夜漫漫,夫人,我们还是做点别的吧。”   “这种地方能做什么……”话刚说到一半,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他所谓的‘别的事’是……慕容云舒脸一红,道:“你不是……中了雪域迷香浑身无力吗?”   闻言,楚长歌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坏笑,低声道:“为夫身残志坚。”   不等慕容云舒完全领会这句话的意思,衣服已像长了手一般自己散开……   与此同时,守在山洞外面的九人很自觉地走开。今天天气真好。   *   翌日晌午,一辆马车徐徐行走在天门关外的小道上,引来为数不多的商旅频频侧目。不过惹眼的不是马车,也不是那拉车的四匹骏马,而是赶车的马夫,九个。   好美的车夫!路人不禁猜测,车夫犹如此,坐在车里的主人该有多美……   这时,马车已来到天门关前,被守关的将领拦下。车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有事?”随着这声不咸不淡的低问,声音地主人探出头来,露出整张脸。   路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好俊好优雅的男子,简直……简直就像神仙下凡!   守关的士兵也看痴了眼,杵在原地发愣。   坐在马车中得慕容云舒迟迟听不到外面有动静,也探出头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遇上入关的例行检查。”优雅美男子,也就是楚长歌,回头冲慕容云舒笑着说,然后又转头对守关的士兵说道:“不检查就让路。”   士兵回神,连忙说道:“车上还有什么人?”   楚长歌道,“在下的内人。”   慕容云舒朝士兵笑了笑,表示那个‘内人’指的就是她。   士兵看了慕容云舒一眼,又问:“没有别人了?”   楚长歌道:“没有。”   “好,过去。”士兵收起长枪,退到路旁,让马车入关。   车声辚辚,很快便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意犹未尽。   一个士兵忽然挠着后脑壳说道,“刚才那个男人看起来好眼熟。”   另一个士兵问:“哪个男人?”   “坐在马车里的,就是那辆有四匹马、九个车夫的马车,好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   “那样俊美的人,你要是见过一面,肯定不会忘记,又怎会只是眼熟。”   “也对。可是……啊!”士兵猛地一拍头,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楚长歌!那个女人就是慕容云舒!”   “楚长歌?慕容云舒?你说的是被全国通缉的那个楚长歌和慕容云舒?”   “是啊!我见过他们的画像,一定是他们没错!刚才竟然没发现,放他们入关了!完了完了,这事若被将军发现,我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别慌、别慌。”士兵左右瞧了瞧,然后小声说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只要我们不说,将军就不会知道,更不会怪罪下来。”   “可是,他们两个是通缉犯啊!我们必须禀告将军。”   “冷静一点!告诉将军了又能怎样?对方可是楚长歌与慕容云舒,一个武功盖世,一个富可敌国,那是咱们能对付的吗?再说了,通缉他们的是各地反王,又不是咱们将军。要我说,这件事最好别让将军知道,省得惹祸上身。现在兵荒马乱的,咱们将军就是因为保持中立才保得一方平安。你说,反王都惹不得,那魔王能惹吗?”   “这……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   一路上快马加鞭,马车终于在日落之前停在了官道上的一家客栈前。   “教主,到了。”坐在最中央地罗刹闷闷地说。   楚长歌闻言先跳下马车,然后将慕容云舒抱下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殷勤地迎出来。   “住店。”楚长歌一面说,一面与慕容云舒携手走进客栈。   这间客栈不大不小,不新不旧,是最普通的那种。不过它门前挂着的那一副对联引起了慕容云舒的注意——   上联: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不问   下联:阴天雨天艳阳天天天吃素   横批:天下太平   慕容云舒忍俊不禁,见过打油诗,没见过打油对联。这客栈的老板,十有八九也是个怪胎。   楚长歌见慕容云舒兀自发笑,便问:“笑什么?”   慕容云舒冲着门上的对联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看。   楚长歌抬眼看过去,看清对联后,先是挑了挑眉,然后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一回中原就遇上故人。”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问:“你认识这间客栈的主人?”   楚长歌又看了对联一眼,道:“我想应该认识。”普天之下,会在大门口贴如此奇怪的对联的人,除了那个人,不会有第二个。   这时,一个头上裹着黑头巾瘦瘦的中年男子笑吟吟朝他们走过来,大笑道:“我想肯定认识。”   楚长歌淡淡看他一眼,道:“石二先生。”   听到这声‘石二先生’,慕容云舒不禁暗暗心惊,楚长歌这么自负的人,竟然肯称眼前之人一声‘先生’,可见此人绝非泛泛之辈。至少,他与楚长歌的关系,绝不是‘认识’俩字能够诠释的。   石二先生笑眯眯上下打量慕容云舒一番,然后说道:“小姑娘,看你水灵灵的,应该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与楚长歌混在一起?”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说道:“前辈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在这种荒郊野地开客栈?”这条官道人烟稀少,除了进出关外的商旅,基本不会有什么人光顾,更别说住店了。   石二先生道:“因为这条路上有在下想要的东西。你呢?楚长歌身上又有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   慕容云舒笑道:“我想要的东西,都在他身上。”他就是她想要的全部。   石二先生微楞,随即拍着楚长歌的肩,笑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此时石二先生脸上的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竟带着几分阴森,与之前的笑容完全不同。慕容云舒不禁皱眉,此人恐怕是敌非友。   楚长歌则畅然一笑,道:“楚某的运气一向很好。”   石二先生道:“也对,你若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就活不到今日了。”   楚长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还有客房吗?”他望着屋内问,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石二先生道:“凭你我的交情,就算没有,我也会给你腾出一间来。”说罢,转而对店小二吩咐道:“领客人上楼。”   “好的。”店小二立刻笑着朝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做一个请的手势。   “走吧。”楚长歌道。   “嗯。”慕容云舒奇怪地看了石二先生一眼,然后跟着楚长歌往里头走去。   *   一进客房,慕容云舒便问楚长歌,“你与那个石二先生有交情?”   楚长歌点头,“算有。”   “很深?”   “不浅。”   慕容云舒犹豫了几下,道:“我感觉他对我们有些敌意。”虽然石二先生从头到尾都是笑脸相迎,与楚长歌的互动看起来也很‘情深意重’,但是,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这不奇怪。”楚长歌道:“他若对我没有敌意,那就奇怪了。”   慕容云舒面露不解,“你不是说你们交情不浅吗?”   “恶交也算交情。”楚长歌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难怪一开始她就觉得石二先生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   一回到中原就遇上恶交不浅的故人,他的运气果然‘很好’。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婚礼无效   翌日,慕容云舒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见楚长歌还在熟睡,顿时童心大起,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堵住他的嘴,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慕容云舒等啊等,等了将近一刻钟,楚长歌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该不会……   慕容云舒连忙松开手,贴耳在他胸前细听。   噔……噔……噔……   还有心跳。   慕容云舒大松一口气,没断气就好。   “成亲没两天就试图谋杀亲夫,这可不是好现象。”   慕容云舒被这道突如其来、懒洋洋的声音吓得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想问‘你早就醒了?’可转念一想,他那么敏锐的人,就算没她醒得早,但被她一捏鼻子,必然醒了,于是改口道:“那个婚礼不算数。”   楚长歌一听她说婚礼不算数立马就急了,腾地一下翻身将她压住,问:“为什么不算?”他当日处心积虑,掳她上花轿,现在怎能被她一句不算数就打发掉……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他这样压着她,不是存心威胁么?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无赖……   “一无聘礼,二无媒人,三无八抬大轿,当然不算。”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道:“聘礼我早就下了,媒人是圣女,至于八抬大轿……你当时不是坐的轿子去的吗?”   “首先你送的是嫁妆不是聘礼,其次圣女现在只剩半条命,她若是媒人,你成亲当日殴打媒人,这亲成的不吉利,最后,我说的是你。”慕容云舒见楚长歌面不改色好似没听懂,于是又补到:“你没有坐八抬大轿。我们当初说好是你嫁给我。如今聘礼我没下,媒人我没请,八抬大轿也没雇,这婚礼不能算数。”   楚长歌的嘴角狠狠地抖了三下,然后一脸非卿不嫁的表情说道:“没关系,我不介意。没有聘礼,没有媒人,没有八抬大轿,都无所谓,拜了堂就好。”   “可是我介意。”慕容云舒笑盈盈道:“我慕容府办喜事,不能这么随便,不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会不肯投胎转世的。”   “……”他们都不晓得转了几世了。楚长歌虽然一心期望着慕容云舒早日给自己一个名分,但此时听她一席话,也觉得这亲成的名不正言不顺,一点都不符合他楚长歌的办事风格。“等我们回到金陵后,再大办一场。”   慕容云舒道:“好,大办一场。”一定要达到天下皆知、举国同庆的效果,否则,楚家的列祖列宗,只怕会怪她委屈了他们的后人。   得到慕容云舒的应承,楚长歌很满意地翻身坐起来,穿衣服。   这让慕容云舒很惊讶,以前只要两人同睡一张床,他就有耍不完的流氓。现在都已经压到她身上了,怎么又自觉起来呢?昨晚也是,竟然只是搂着她睡觉,什么也没做。   这与他在某件事上异常‘勤劳’的作风很不符。   很快,慕容云舒明白楚长歌为何这么老实了。因为——有观众——夺命罗刹们都在房内。不过他们一直‘面壁思过’,直到慕容云舒穿好衣服,才转过身来。   见着长得好看的人,谁都会多看几眼,慕容云舒也不例外。不过她倒不是欣赏他们的美,而是,很奇怪这么俊美的九个人,怎么会甘愿藏在黑暗中不见天日?一般长得好看的人,都会有些自恋,例如楚长歌,他们九个却不仅不自恋,眼底竟闪着些许手足无措,好似让他们出来见人,比杀了他们还受罪。   慕容云舒又看了他们一眼,才问楚长歌:“你很缺钱?”   楚长歌楞了一下,然后说道:“有你这么个富婆靠山,为夫怎么会缺钱?”   慕容云舒道:“那你怎么不给他们另外订一间房?”这间房虽然不小,但是挤十一个人,就有些过分了。   “他们从来不住房。”   “那晚上睡哪儿?”   “树上。”   “……”慕容云舒忽然记起来,东南西北四人是睡屋顶的。看来,魔教的福利非常有待加强。在慕容府,一个最下等的丫鬟,也是有床睡的。“你这样不好。”慕容云舒道:“就算是猪,也还有猪圈,他们九个人,没有窝怎么行?”   瞬时,九人嘴角狂抽,心道:夫人,你要打抱不平,也别拿猪来做对比啊,说得好像他们的待遇连猪都不如。   楚长歌笑道:“猪有猪圈,他们有树,一样、一样。”   这两个‘一样’,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他们与猪一样……九人后悔了,早知道世上有猪和教主,他们不活也不投胎。   “有点不对劲。”慕容云舒忽然望着门闩说道:“门闩被人换过了。”   楚长歌道,“不仅门闩,除了床之外,这里的一切都与昨天的不一样。”   慕容云舒奇怪地看向楚长歌,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变化。   接受到慕容云舒疑问的目光,楚长歌解释道:“这是石二先生的机关。他以客栈为掩护,将这个机关藏于客栈之中,待我们住进来之后,启动机关,客栈就会毁塌,而这间房却如铜墙铁壁,有窗有门,只能进不能出,就算是我与他们九个一起运功,也动不了这间房。”   一夜之间,客房竟然变成了牢笼。更让慕容云舒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无论是客栈的毁塌,还是房间的变化。“你早就知道这间房有问题?”慕容云舒问楚长歌。   楚长歌点头,“石二先生从来不给没问题的房我住。”   “……你明知道有问题,还住进来?”   “他既然安排这间房给我住,就已经告诉了我这间房有问题,我若不住,岂不是表明我怕了他?”   “这样说来,你有办法逃出去?”   “没有。”   “……”逃不出去还住进来!慕容云舒很是无奈地睇着楚长歌,死要面子活受罪。   楚长歌悻悻地干笑两声,道:“这不是还有夫人你吗?夫人你当初连绝命山的机关,这间小小的房间,一定困不住你。”   “……万一我也解不开机关呢?”慕容云舒道。   “如果一个月之后我们还逃不出去,石二先生就会打开房门放我们出去。”   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毛,睨着他道:“听起来你似乎很有经验。”   “呃……”应该是经验丰富。他基本上每年都会被石二先生困上两次。   见楚长歌没有否然,慕容云舒了然地勾了勾嘴角,道:“原来你也有克星。”难怪昨日初到客栈时,他会恭恭敬敬地称对方一声‘石二先生’。   其实石二先生原名石惊天,在家排行老二,擅长机关和占卜,江湖上都称其为神机妙算石二。后来楚长歌想将其揽入魔教,便与之打赌,约定他若能破其机关,石二便加入魔教,若不能,他便要尊石二一声‘先生’。后来楚长歌输的次数多了,知道的人多了,石二先生这个名号便渐渐取代神机妙算石二成为石惊天的江湖诨名,也让他在江湖上的威望大增。   一个连魔教教主楚长歌都要尊其一声‘先生’的人,在众江湖小辈眼中,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夫人,你若能破他的石屋,等他加入魔教后,我就派他去慕容府砍柴。”楚长歌说。   慕容云舒道:“砍柴太大材小用了。慕容府后院正好有不少房屋要修葺,就让他去砍石头。”   一直被无视的九人暗暗庆幸,还好当初他们一次就输给了教主,不然,拖到现在,为了不大材小用,夫人只怕会教他们去卖笑。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石二先生遇上夫人与教主这样的女子和小人,真是三生不幸。   *   慕容云舒研究了很久,始终没有发现突破口。这间房,看起来平凡无奇,里面却大有乾坤。四面的墙壁首层与普通的房子一样,楚长歌一掌便可将其劈成粉碎,可第二层却由碎石子混黄沙砌成,壁内每隔一公分插着一根拳头粗的钢筋,坚不可摧。最不可思议的是,每一面墙都有两三米宽。   “昨天上楼时隔壁左右都有房,墙壁不过八九公分厚,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厚?”慕容云舒很是不解地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用手拍打墙壁,试图找到点不同的东西。   楚长歌也在寻找机关,一面四处察看,一面说道:“这就是石二先生的过人之处。他设计的机关巧夺天工,启动之前与平常的房子无异,一旦启动,就会千变万化,让你措手不及。昨晚我一直未睡熟,注意着机关启动时的变化,可明明一夜无事,这里却已变了天。”   闻言,慕容云舒忽然停下手来,凝神想了想,问:“以前他放你出去时,房子又有什么变化?”   楚长歌道:“没变化,就是门突然能开了。”   “果然如此!”慕容云舒顿时恍然大悟,喜上眉梢。   楚长歌见状大喜,“你想到破解之法了?”   “还没有。但是我知道机关在哪里了。”   “哪里?”   “里层。”慕容云舒笑着看向窗外,道:“这间房并没有机关,真正的机关,在房子的外面,也就是石二先生启动机关之后,平地升起的一座石屋。它与原来的房间亲密贴合,让我们误以为机关在房内,所以我们才什么也找不到。”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长歌恍然大悟,难怪他以前怎么也找不到机关!看来,所谓的精妙与神奇,不过是出其不意。   慕容云舒又道,“要想找到机关,就必须先毁掉原来的房子,露出石屋。我说的对吗?石二先生。”说最后两句时,慕容云舒刻意将声音拔高了几分,显然不是说给屋内的人听的。   慕容云舒的话音未落,楚长歌与九人同时一惊,石二先生在附近?为何他们没有感觉到?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门外传来,“慕容小姐果然聪慧过人。不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看破在下的机关,还能猜到在下并未离开。佩服,着实教人佩服。”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运气好,碰巧猜对了而已。”   “一个人的运气能够一直很好,也很值得人佩服。”石二先生道。   慕容云舒道:“听先生的语气,似乎觉得自己很倒霉。”   石二先生又是哈哈一笑,道:“倒霉算不上,在下只是碰到了运气比自己好的人罢了。”   “这样么?”慕容云舒笑了笑,便不再接话。   忽然,门啪地一下被打开,东面那一堵被楚长歌拍出裂缝的墙,露出一个洞来。   虽然除了门被打开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但是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都知道,石二先生已将机关打开,石屋消失。   在门被打开的同时,夺命罗刹立即隐身。作为车夫招摇过市不打紧,但是此刻出现在房内,以石二先生的智慧,定能猜出他们的身份。经常躲在暗处干坏事的人,实在不适合暴露在外人面前。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对看一眼,然后携手一起走出门外。在他们走出去的同时,身后的客房轰然倒塌,化作废墟。而石二先生,就站在他们的正前方。   石二先生很清楚,慕容云舒既然能够猜到机关在第二层墙壁之中,那么,破解机关是早晚的事,再将他们关下去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不等他们开口,石二先生便道:“能够替慕容小姐修葺房屋,是在下的荣幸。”   慕容云舒笑悠悠道:“先生能有如此觉悟,甚好。”   “叫夫人。”楚长歌皱眉更正石二先生的叫法。   石二先生道:“谁破的我的机关,我就服谁。”言下之意,机关是她破的,我只服她。   楚长歌气结,他难得仗势欺人一回,对方居然不买账。难道只许她仗他的势,不许他仗她的势?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以为是面首   一行人一路向西,很快穿过位于东部的连州,进入中部楚州境地,与难民一起。这一路上慕容云舒了解到,短短三个月内,大业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皇突然驾崩,太子华陵天登基为帝,号神武皇帝。八王中就有五王已公开向朝廷发难,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从各个方向进攻京城。其余三王——梁王、楚王和晟王——则按兵不动。   楚王坐山观虎斗,是以楚州城内暂无硝烟,同时也引得周边邻城的难民蜂拥而至,纷纷前来楚州城避难。这让原本人口密度极大的楚州城格外拥挤。   不过再拥挤的地方,只要有银子,总是有地方落脚的。更何况慕容府的势力遍布天下,除了偏远的燕州之外,在其余每一个州内都设有别院,不愁无处容身。   楚长歌望一眼前方银钩铁划的‘慕容府’三字,又望一眼对门金光闪闪的‘楚王府’三个字,笑道:“这座别院的风水很好。”   慕容云舒道:“家里遭贼后,便于报官。”   “……”家住王府对面,只怕花钱请,也请不来贼。   *   朱红的高门紧闭,慕容云舒敲了好几下,门才缓缓打开,一个没精打采的小厮伸出头来往外瞧,“谁啊?”   慕容云舒稍稍拧眉,不悦地问:“清天大白日的,关门做什么?”   小厮翻个白眼,打个呵欠,不耐烦地说道:“想关就关,关你什么事?”   慕容云舒不与小厮计较,淡淡问道:“吴管家呢?”   小厮闻言精神一振,语气不若之前那般傲慢了。“你是来找吴管家的?”他问。   慕容云舒道:“不是。”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睡觉。”   小厮楞了一下,随即挥手作赶人状,道:“我看你身上穿的绫罗绸缎,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要睡觉去找客栈。虽然现在兵荒马乱的,不少客栈已经关门大吉,客房紧张得很,但是只要你出得起高价钱,就有房住。从这里出去左拐,就有一家客栈。”   慕容云舒闻言作沉思状,思忖着该怎么回答他,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抬眼看着小厮的眼睛,异常平静地说道:“这里是慕容府吗?”   小厮用看白痴的眼神与她对视,理所当然地说道:“不是慕容府还能是哪里?”说罢,指着头顶上的门匾无比自豪地说道:“大业王朝除了咱们慕容府,还有谁敢把别院建在王府对面?”   “很好。”慕容云舒低喃一声,然后说道:“慕容府现在还是慕容云舒当家吗?”   “喂,你怎么直呼大小姐的名讳?!”小厮不高兴地大叫,好似有人直呼他亲娘的闺名一般,恨不得卷起袖子直接掐架。   “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再说了,叫我自己的名字,也有问题?”慕容云舒淡淡道。   “大小姐的名字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更何况,你又不是大小姐……”蓦地,小厮紧急闭嘴,不敢置信地瞪着慕容云舒,一双珠子只差没有瞪出来,“你、你……你是大小姐?!”   慕容云舒弯唇微微一笑,缓缓点头。   小厮瞬间石化,这辈子头一回见着神一样的大小姐,自己竟然把她当成了路人甲……态度差不说,还挥手赶人……   完了,全完了。   小厮的面部肌肉僵硬了许久,才扯出一个‘让我去死吧’的表情,诚惶诚恐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刚才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大小姐来……”   “不要紧。”慕容云舒截住他的话,淡淡道:“我也不认得你。”   小厮又是一愣,随即感激涕零地弯腰行礼,“多谢大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呜呜,大小姐果然是菩萨心肠。   慕容云舒没有说什么,徐步踏入别院,一面走一面问道:“为什么在白天将大门紧闭?”   小厮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楚州本来就贫瘠,许多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全靠慕容府每月的施粥过活,而自从各地反王与朝廷开战之后,楚州城的难民就越来越多,府上实在负担不起这一巨额的开销,吴总管便限定了每月的施粥数额,结果难民一听说数额有限,全跑来门口排队,从初一排到十五,寸步不离,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吴总管没有办法,便吩咐下来不到施粥日,不准开大门。”   慕容云舒道:“可是我们来的时候,一路上并没有见着难民。”倒是大街上、破庙里,难民多如牛毛。   “那是因为今日一大早王府派兵将难民都安顿到城郊的避难篷里去了。”小厮解释完原因,又回头对门瞧了瞧,见对门没有人注意这里,便又低声说道:“我有一个同乡在王府当差,听他说,楚王明晚会宴请城内的富商,要求他们出资捐助难民。不过现在还没有请柬送到咱们府上来。”   “捐助难民?”慕容云舒青眉微挑,心道:别是捐助你楚王府才好。   小厮又道:“楚王要是知道大小姐您来楚州了,说不定会亲自来请呢。”声音很骄傲很自豪。   慕容云舒轻轻笑了笑,道:“去把吴总管叫到书房。”   “是。”小厮立即领命离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问道:“您知道怎么去书房吗?”   慕容云舒点头,“知道。”她虽然没来过楚州别院,但是慕容府在各地的每一座别院都与金陵的构造差不多,闭着眼睛她也能找到书房。   *   楚长歌忍了很久,从天亮到天黑,最后当慕容云舒打算与吴总管去用晚膳时,终于忍不住暴发了。   “夫人。”楚长歌从牙齿缝里几处这俩字,以引起慕容云舒的注意。   果然,慕容云舒听到他的呼唤,停下了脚步,挑眉看向他,用眼神询问:有事?   楚长歌顿时满脸黑线,琢磨着该如何快速而准确的表达出心底的哀怨之情,但他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出个体面的理由来,最后见慕容云舒似乎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才急道:“你还没有向他们介绍我。”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无视我一整天了——用很哀怨、很委屈的语气。   慕容云舒道:“还需要介绍吗?”   “不需要吗?”楚长歌反问。其实他压根就不在意介绍不介绍,可是话已出口,他必须接下去。   慕容云舒奇怪地看了他几眼,转而对吴总管说道:“楚长歌,魔教教主,我的未婚夫。”   只见吴总管那两根稀松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用颤抖地声音说道:“姑爷好。”小姐竟然把自己未来的夫婿忽略至此,害他以为他与其余九个美男子一样,是小姐的众多面首之一,所以打从走进书房起,他就没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   惊诧之余,吴总管不禁也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小姐都与魔教教主定亲了,怎么还敢在外面明目张胆的养小白脸,还一养一大群。   阿弥陀佛,幸好是他想太多了,想太多了。   不过,其余九位,又是谁?小姐身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俊美青年……   见吴总管一脸不解,慕容云舒瞥了坐在一旁嗑瓜子的九人一眼,道:“他们不重要。”言下之意,他们只是路人甲乙丙而已,我就不解释了。   嗑瓜子嗑得正起劲的九人一听这话,差点被瓜子壳给呛到。他们好歹也是风云江湖的传奇人物,她怎么能用‘不重要’三个字打发?就算不方便向外人透露真实身份,好歹,也用‘魔教的人’四个字代替一下嘛。   虽然心有不满,但是九人依然没有停嘴,继续嗑瓜子。   吴总管的胡子又抖了抖,暴殄天物,当着暴殄天物,如此风度翩翩、不可方物的美男,竟在聚精会神地嗑瓜子。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就算实在抵不过瓜子的诱惑,也不该当众嗑啊!顶多,等到夜深人静无人时,再偷偷嗑……   慕容云舒则一脸无语地看向楚长歌,你是有多抠门啊!竟连瓜子都不曾给他们吃过。   楚长歌之前一颗心全放在慕容云舒身上,只盼着她能从工作中抬起头来,发现他的存在,是以没有注意他们九个是如何度过这段时间的。此时经慕容云舒眼神的提醒,才猛然发现,他们居然在拼了命的嗑瓜子,立时无语地扶了扶额,很是自责地说道:“是我不好,没有把你们当人养。”   “……”九人嘴角狂抽。   楚长歌又无比和蔼地说道:“以后天天给瓜子你们吃,让你们吃到饱,吃到死。”   九人闻言立即丢下手中的瓜子。再好吃的东西,都不值得舍掉性命。更何况他们只是觉得无聊的时候嗑瓜子很能打发时间。   慕容云舒突然觉得,眼前的九个人,与未开化土著的唯一区别,就是长得好看。   楚长歌到底是从哪里找到这九朵奇葩的?   在众人各怀心事之际,同样被慕容云舒无视、无聊至极靠喝茶、磨牙、观天象打发时间的石二先生开口了,“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楚长歌说。   吴总管立即竖起耳朵,石二先生的问题正是他想问而不敢问的。姑爷年纪轻轻,怎么会有一头白发?   楚长歌看向慕容云舒,见她一脸淡然,心知她早已猜到他当初对她撒谎了,便再无顾忌地坦白道:“练功时急火攻心导致的。”当时不愿煞风景,才谎称是药。这几日头发一直未黑,而她又不曾问起,必然早已猜到。   石二先生恍然大悟,“难怪你要去昆仑山。”想将白发变青丝,除了昆仑山上的千年首乌,再无它法。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教主的身世   翌日清晨,慕容府别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楚王世子华子清。   “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华子清笑嘻嘻地与慕容云舒打招呼。   巧?慕容云舒实在很佩服眼前这位一脸无邪的少年,跑到她家里来与她‘偶遇’,也能算巧?   事实上这真是偶遇,华子清此前并不知道慕容云舒在别院之中,他此次前来,是给吴总管送请柬的,请吴总管代表慕容府出席今晚楚王府的晚宴。“既然你在这里,那就没有吴总管什么事了。”华子清拿出请柬递给慕容云舒,一脸期盼地问道:“你会去吧?”   慕容云舒看也没看请柬一眼,从他身旁走过说:“这种事你去找吴总管,钱归他管。”   “……”说的好像他在向她讨钱一样。“今晚的宴会不仅仅只为募捐的事,父王还有其他事情想与吴总管商量,当然,现在你回来了,父王一定更想与你亲自商谈。”   “楚王想见我?”慕容云舒挑眉问。   华子清点头,“嗯。”   “那让先他递上拜帖,我再看哪天有时间见他。”慕容云舒的语气听起来异常的漫不经心而高高在上,好似在说:想见我的人很多,让你爹先排队。   华子清长这么大头一回见着这么拽的人,楞了半天才一脸奇异地问,“你在与我开玩笑么?”   慕容云舒瞟他一眼,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   华子清摇头,“不像。可是……”   “我从不与陌生人开玩笑。”慕容云舒道。   华子清的额角跳了两跳,恬着脸地说道:“我……不算陌生人吧?”好歹,这是第三次见面。   “是不算。”慕容云舒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到:“但是很陌生。”   华子清混乱了,不算陌生人但是很陌生,很陌生又不算陌生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忽然,华子清脑中一个急转弯,绕明白了!不算陌生人但很陌生……陌生人……陌生……人……很陌生但……不算人。敢情她是在骂他不是人!   华子清气不过,道:“骂人就骂人,为什么还拐弯抹角的?骂了别人又不让别人听懂,你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然后说道:“愚蠢到连别人在骂自己都不知道的人,没有资格被我骂。你若没听懂,就只当我什么也没说。你若听懂了,说明你还不蠢。”   “按你的意思,被你骂还是一种荣幸?”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神气悠悠地说道:“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有意见。”   “可是我有!”   “请保留。”   “……”华子清气结,忽然又呵呵地傻笑起来,道:“算了算了,我争不过你。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今晚的宴会,你一定要去。”   慕容云舒道:“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华子清凝眉想了想,忽然猛地一睁眼,得意地跳了起来,“如果你想知道楚长歌的身世,今晚就去赴宴。”   楚长歌的身世?慕容云舒闻言微惊,随即摇了摇头,对华子清的话嗤之以鼻,“我若想知道楚长歌的身世,何须问无关紧要的人。”更何况,楚长歌不就是魔教前任教主与妖月仙子的儿子、楚惜月一母同胞的哥哥?还能有什么身世?   华子清神秘一笑,道:“我所说的身世,是连楚长歌自己都不知道的。”   华子清的语气很认真,不像瞎忽悠,眼底的笑明显是那种抓到了别人的把柄处于优势的得意,这让慕容云舒暗暗心惊。莫非,楚长歌的身世另有乾坤?   华子清又道,“你赴宴,我告诉你楚长歌的身世,这笔交易怎么算你都不赔本。”   慕容云舒道:“可是看起来你却会赔本。一个聪明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所以,华子清心里必然盘算着什么。不过不管他心里盘算着什么,都将是白费,因为,她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既然是楚长歌的身世,那么你应该去找他做买卖。魔教的钱,不比慕容府少。”   “你以为我想方设法请你参加今晚的宴会,是为了让你捐钱么?”华子清笑问。   慕容云舒笑而不语,不点头也不摇头,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华子清最怕她露出那样的表情,因为他实在猜不透她心里的想法。“楚长歌是你未来的夫婿,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将要嫁的到底是什么人吗?”华子清主动游说。   慕容云舒轻笑一声,道:“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华子清道:“我指他的身世背景。”   慕容云舒浅笑盈盈,“我又不要嫁给他的祖宗,管他的身世背景做什么?再说了,还能有什么身世背景,能够比魔教更糟糕?”   几句话将华子清堵得死死地,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这时,一道慵懒至极、危险至极地声音从上方传来——   “夫人认为魔教很糟糕?”话音未落,楚长歌已赫然立于慕容云舒身侧,揽着她的腰,那看似柔情蜜意却邪肆无比的眼神好似在说:不想明天下不了床,就尽管点头。   慕容云舒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出现,侧头看着他笑说:“我没有嫌弃你,不是吗?”   “……多谢夫人不嫌弃。”语气十足的自暴自弃。   慕容云舒抿嘴轻笑,“不客气。”   楚长歌宠溺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华子清,斜飞的剑眉动了动,问:“楚王待你不好吗?”   “没有啊!父王待我很好。”华子清回答的很顺口。   楚长歌道:“既然楚王待你很好,你为何要来寻死?”   这回华子清顺不下去了,嘴巴乱动,舌头打结,好半天才理出一句话来,“我什么时候寻死了?”   “还不走,不是在等着我给你一个痛快吗?”楚长歌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   华子清却不淡定了,缩脖子退后两步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斯文?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看,说你是来寻死的,你还不承认。”楚长歌说得很是轻描淡写。   华子清却听得胆战心惊。直觉和经验告诉他,此时不走,就只能躺着出去了。于是,华子清非常果断的选择了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临走还不忘将请柬扔向楚长歌,再次强调自己的来意,“想知道身世今晚就去赴宴。”   楚长歌一抬手轻而易举地用两只手指头夹住请柬,晃到慕容云舒面前,道:“要去吗?”   “这得问你。”   楚长歌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慕容云舒道:“我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鬼’看着。”   “好,不带他们九个去。”   隐在暗处的九人在心底默默地愤愤不平,鬼长成他们这样,那还能是鬼吗?早就升天当神仙了……   *   失落黄昏后,楚王府门廊的大红灯笼逐一燃起,照得慕容府都分外的灯火通明。富商陆陆续续被迎入王府,与他们一同入府的,还有一个个的朱红箱子。眼见王府的客人到的差不多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才踏出别院大门,徐步朝对门走去,两袖清风。   王府负责迎客的管家一见两人出现,立即在原本笑容满满地脸上再堆起一层笑,热情地亲自将两人引入府中。“慕容小姐,楚教主,请进、请进。”   管家的脸上虽然堆着笑,可慕容云舒还是听到他在说‘楚教主’时,声音明显的颤了几下。某人真是‘危’名远播啊!慕容云舒兀自勾起唇。   甫一踏入王府,慕容云舒便停下脚步来,道:“说好不带他们来的。”   楚长歌弯唇一笑,道:“放心,他们不会踏入王府。”   听到两人的对话,领路的管家一脸莫名其妙,带谁来?谁又不会踏入王府?这里除了他们两个,其余全是王府的人,压根就没有别人啊!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的?”楚长歌问。他今晚之所以让夺命罗刹不动声色地跟来,就是想弄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察觉到他们的。可他一路细心观察,却怎么也看不出端倪来,只好不耻下问了。   藏于各个角落的九人也立即竖起耳朵来,不弄清楚原因,他们死不瞑目。   慕容云舒笑道:“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楚长歌不解。   “嗯。”慕容云舒解释道:“花有百种,每一种花的味道都不一样。当你记住某一种花的味道时,以后只要一闻到那种味道就能辨别出它是什么花。我在五毒教被软禁的三个月里,无事可做,偶然发现院子里许多毒花毒草味道都不一样,便开始研究每种味道的区别,所以后来我只要一动鼻子就能辨别出那些花草的种类来。”   楚长歌恍然大悟,接道:“所以当你分清楚所有花草的味道后,又开始觉得无聊,便开始研究人身上的味道。”   “不错。”慕容云舒道:“当我发现有九种不同的味道时刻环绕在我身边时,我就猜到,一定有九个人藏在暗处。”   听到慕容云舒的解释,九人当时就释怀了。原来她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不过是鼻子比他们的好使而已。这没什么好羡慕的,狗的鼻子还好使呢!想到这里,九人心里顿时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被损了这边久,终于翻了一次盘!   要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与大家分享,就更畅快了。奈何,人在魔教,身不由己,一切反教主反夫人的话,注定只能在心里憋着。憋死活该,谁教自己技不如人呢?   而一直处于茫然状态的王府总管终于听到了重点——暗处藏着九个人。   得尽快去通知王爷。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狐唱枭和戏楚王   管家将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引进王府设宴厅后,便悄悄退下,找到还未出席的楚王。   “王爷,楚长歌暗中带了人来,您看我们要不要加强防范,以免……”   “不必。”楚王道:“我是请他们来吃饭的,不是打架。更何况,对付他们,还轮不到我动手。”   总管不解,“难道王爷您另有高招……”   “此事无需你费心。”楚王打断管家,然后话锋一转,道:“子清呢?”   总管回道:“四爷已经在前厅了,倒是三爷,一整天都见不着人,不知去了哪里……”   闻言,楚王嘴角弯起淡淡地弧度,高深莫测地说道:“他自有他的去处。”   *   慕容云舒正忙着与在场的各个富商巨贾寒暄。而楚长歌则坐在席上默默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似沉思,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未从慕容云舒身上离开过。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屋内忽然安静下来。   楚王来了。   楚长歌只停下手上的动作稍稍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便又收回视线,继续转动酒杯。   屋内的一切寒暄已停止,慕容云舒回到席位,端起茶杯抿下几口解渴。“转几下酒就变好喝了吗?”她笑着对楚长歌说。   楚长歌道:“这酒,只怕转几百下也变不出别的味道来。”   彼时,正好楚王经过他们身侧,听到这句话,眉头不禁皱起,看了楚长歌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走到上位拿起一杯酒仰头饮下去,随后往旁边啐一口水,厉声道:“这么差的酒,怎么招待客人?来人,全部倒掉,换十年陈酿来。”   “是、是。”管家立即吩咐仆人换酒。   慕容云舒浅浅笑,眼底淬着寒星,望着杯中自己的影子低喃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楚长歌闻言眉目微动,笑道:“这酒若给路人喝,只怕就不是冻死这么简单了。”   慕容云舒听出了楚长歌的画外音,立即明白这酒有问题,便抬眼悠悠地看向楚王,只见他笑容满面,丝毫没有半点做贼心虚,不禁感叹道:“这楚王倒也是个人物。明知你已发现酒中有问题,却不动声色,借酒的味道不好之由销毁证据,当真是处变不惊。”   楚长歌道:“其实他大可以放心宴客,这酒毒不死我,我就只当是喝水,至于其他人,死了最好,免得我亲自动手。”   “你不是最讲究杀人理由吗?怎么,他们得罪你了?”慕容云舒挑眉道。   楚长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缓缓饮上一口‘毒酒’,才酷酷地丢出俩字,“碍眼。”   “……大业王朝有几个人是不碍你的眼的?”慕容云舒笑着调侃他。   楚长歌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就两三个吧。”   两三个……他这话教魔教众人情何以堪。不说别人,单是此时正在王府外面站岗的九人,就会为这宝贵的两三个名额争得唾沫横飞、头破血流了吧。“说实话,你是不是吃味了?”慕容云舒笑着问,很得意的样子。   楚长歌闻言大窘,僵硬地动了动脖子,道:“吃什么味儿?”   慕容云舒道:“酸味。”别以为她不知道方才她与那些富商寒暄时,他跟盯梢似的盯着她。   “没有。”楚长歌抵死不认。   “真没有?”   “真没有。”   “如果你承认,今晚就让你睡床上。”   “不承认我也……”声音戛然而止,楚长歌突然悟过来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承认,今晚就不许睡床上’。“夫人,你不能老拿这件事来威胁我。”楚长歌很无力。   慕容云舒道:“那你告诉我一件别的可以拿来威胁你的事。”   “……”重点是‘威胁’,而不是拿哪件事威胁!不过楚长歌不打算与慕容云舒玩文字游戏,因为她是生意人,擅长的就是嘴上功夫,他自愧不如。当然,如果是指另一种嘴上功夫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时,王府的仆人已将每个饭桌上都换上新的酒,楚王端着酒杯站起来,笑道:“感谢大家能够给本王这个面子,赏脸参加今天的晚宴,尤其是慕容小姐。本王先干为敬。”说完,一饮而尽。   “王爷严重了。”慕容云舒以茶代酒。   “哈哈,慕容小姐爽快。”楚王放下酒杯的同时,桌上的菜已上齐。“各位,慢用。”   没有一个人动筷子,席上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忽然,一个富商问道:“不知王爷今日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楚王道:“没什么事,就是邀大家一起吃个饭。”   显而易见的鬼话。在场的都是在商场上摸爬打滚几十年的老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到底还是懂的。是以,还是没有一个人动筷子。不把事情说清楚,谁也没有胃口。当然,凡事都是有例外的。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就是在例外之列。   楚长歌特殷勤地给慕容云舒夹一块八宝肉,“尝尝。”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无视众富商与楚王诧异的眼神,将那块八宝肉放入口中。   “味道怎么样?”楚长歌一脸‘期待’地问。   慕容云舒细细咀嚼嚼,慢慢将肉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问:“这是哪家的猪?”   此言一出,除了楚长歌之外,包括在一旁伺候的丫鬟仆人在内,在场所有人全部愣住了,没听懂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慕容云舒一脸的波澜不惊,但是楚长歌还是发现她在吞下肉时,面部隐隐抽搐了几下,眼底闪烁着生不如死的表情。没那么难吃吧?楚长歌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负罪感,不过这一点点的负罪感,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幸灾乐祸所吞噬。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内涵的啊!   果然,当丫鬟立马颤颤巍巍回答肉是厨房采购的时,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讲出未完之语,“死的真冤。”   这是哪家的猪?死的真冤。   所有人的脸上瞬间挂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不懂她何出此言。   唯有楚长歌,嘴角颤了两颤,然后非常于心不忍地说道:“既然这肉难吃到了要为猪喊冤的地步,你又何苦吞下去?不要因为是我夹给你的,就不好意思吐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说猪肉难吃。而楚王的脸色已开始晴转多云。   “你想太多了。”慕容云舒又端起茶杯置于唇边轻抿一口,试图冲淡嘴里地味道,然后继续说道:“我只是怕削了王爷的面子,才没有吐出来。”   “……可是虽然你没有吐出来,但是你说出来的话比吐出来还狠,已经让王爷颜面扫地了。”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额角跳了两下,面无表情闷闷地说道:“要不是你多嘴,他又怎会听得懂我的话。”   “呃……”这倒是事实。她的话,不是一般人能够听得懂的。就凭楚王那个正常程度的智商,难说。   彼时楚王的脸色已由晴转多云变为多云转阴,看眼,就要阴转小雨了。   楚长歌黑眸微眯,决定在火上浇一把油。“其实你可以假装猪肉的味道很好,王爷一定很乐意接受你的称赞。”   慕容云舒道:“昧着良心的话,我不说。那样太为难自己了。”   好一个不想太为难自己,一句话把楚王的里子面子削了个精光!楚长歌抿紧唇闷闷笑,端起酒杯作饮酒状,掩饰嘴角越来越大的弧度。   楚王的脸色已难看到了极致,心道:好个狐唱枭和、狼狈为jian!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串通好来唱双簧、砸场子的!放肆,放肆!竟然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楚王强下压发怒的冲动,厉声道:“来人,把今晚掌厨的厨子给本王叫来!”   “是。”   不一会儿,厨子被带到宴会厅。   “小的见过王爷。”   听到厨子的声音,慕容云舒的神情为之一震,心道:这声音好熟悉,似在哪里见过。当下侧眼看去,差点笑场。眼前之人,不是曾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锅厨子锅缺德是谁?!   这下慕容云舒全明白了。难怪他不叫神厨、仙厨而叫魔厨。就他这手艺,进厨房那是荼毒世人,不,连神仙都要被他荼毒,有他掌厨,灶王只怕会逃到地下去与阎王抢地盘。   慕容云舒又喝一口茶,侧头睨楚长歌一眼,道:“你一点也不惊讶。”   “嗯,是我派他来的。”楚长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早知道他的厨艺有多么‘出众’,是吗?”   “是。”楚长歌供认不讳。坏事干完,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只见慕容云舒清秀的面颊狠狠地抽了几下,继续闷闷地喝茶。虽然她喝茶的动作很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端庄,但是,楚长歌知道她喝得很急,好似想将整杯茶一股脑灌进喉咙里。   一碗肉里放一碗盐,能不那样牛饮吗?   楚长歌咬住唇在胸中闷笑几声,然后说道:“你就当是与我共患难。”这么多年,魔教就这么一个缺德厨子,别人吃着奶长大,他则是吃着盐长大的。幸好没有长成畸形,否则,他早灭了这个荼毒他十多年的家伙。天晓得,在他十三岁第一次离开黑风山吃到外面的食物以前,他以为这世上的东西都是那么咸,要命的咸。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夫君就是拿来出卖的   听到‘共患难’三个字,慕容云舒淡定了许多。她不过是吃了一口就生不如死了,某人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这时,楚王站起来走到锅厨子面前,沉声道:“今晚的菜是你做的?”   “是啊。味道还不错吧?”锅厨子自信满满地说。   楚王道:“来人,先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啊?”锅厨子立马变色,惊到:“王爷您这是为何啊?就算我的菜烧得好吃,您也不用这样‘打’赏我啊!”   众人大汗,此人真不是一般的自我感觉良好啊!   楚王则闷不作声,一肚子的火。好好的宴会,就因为菜色不好,给搅黄了。没砍了他算仁慈!   王府的亲卫兵立即出现将锅厨子拖向门外,经过慕容云舒身旁时,锅厨子使劲儿地睁大眼见瞪向她。   慕容云舒本不想多嘴,但考虑到锅厨子只有一双眼睛,眼珠子瞪出来后,只怕以后做菜时放的盐会更多,于是勉为其难开口道:“其实也没有差吃到难以下咽的程度。”她不就吞下去了?   锅厨子不晓得让他从厨房来到前厅被杖责的始作俑者正是慕容云舒,当即感动的无以复加,泪眼汪汪地瞅着慕容云舒,还是自家人宽容!   楚王见慕容云舒开口,心知她有意替厨子说情,便让亲卫兵退下。   获得自由地锅厨子心中激动万分,夫人是好人,大的好人……忽然,锅厨子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挠着后脑壳细想,‘其实也没有差到难以下咽的程度’……怎么听都不像是褒扬啊!   教主身边果然不可能有好人!锅厨子顿时满脸控诉地看向慕容云舒,尔后又觉得不应该怪她,毕竟,身边有个魔教教主,想不暴露劣根性都难。但是让她的劣根性暴露的那个人也不是好惹的,是以,锅厨子非常明智地选择了自我唾弃。只怪他当初年少无知,被老教主骗入魔教,从此踏上被楚氏一门‘欺辱凌虐’地不归路……   “能把菜做成这样,也不容易。”慕容云舒睨着锅厨子淡淡道。   锅厨子还沉浸在自我唾弃之中,听到这句话,顿时回过神来,笑呵呵道:“容易,容易得很,多做几次就会了,熟能生巧嘛。”   熟能生巧……不知有多少人为他的熟能生巧贡献了一己之力。慕容云舒在心里暴汗。   锅厨子又道:“最遗憾的是,这一路走来,很少有人能与我分享厨艺进步的喜悦。”   楚长歌嘴角抖了抖,厨艺进步?是指菜中盐的比例一路飙升么?这对身为主子的他来说可算不上喜悦。事实上他十三岁私自下山,很大程度是因为受够了魔教的伙食。   锅厨子无视某教主不以为然兼很想杀人的表情,道:“幸好有一个人,对我不离不弃,不管我做什么他都吃的一粒不剩。”   不用猜也知道那个对锅厨子‘不离不弃’的人是谁。慕容云舒笑悠悠地看楚长歌一眼,然后意有所指地感慨道:“看来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有人居功至伟啊。”   锅厨子道,“是啊。我会记他一辈子的。”   不知怎地,慕容云舒觉得这句‘我会记他一辈子’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很有异曲同工之妙。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某人虽然自负了一点,但是与魔教众人看起来还是很相亲相爱的。当然,偶尔也会互掐,不过那不算掐,算培养感情。真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楚长歌则在心里大骂,见鬼的不离不弃!那是因为他当时正值长身体时期,不吃不行!“要不是吃了你做的饭菜,本教主还会长得更英俊一些。”楚长歌一脸阴郁地说。   “呃……”锅厨子大受打击,一脸幽怨地说:“教主你的意思是,我做的饭菜有毁容功效?”这真是太太侮辱人了!   楚长歌道:“你自己撒泡尿瞅瞅不就知道了?”   “不行的。”锅厨子得意洋洋地说:“我从来不吃自己做的菜,所以就算真有毁容功效,也毁不到我头上来。”   楚长歌用看白痴地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幸好我只吃你做的菜,不然就长成你那样了。”言下之意,比起长成他那样,还是毁容好。   锅厨子再迟钝也不会听不懂楚长歌的意思,激动地跳了起来,道:“长成我这样差了?又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好命有了漂亮的娘又碰巧有个英俊的爹!”   “这倒是句实话。”楚长歌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众看客稀里糊涂的,唯有慕容云舒,始终保持着优雅地姿态,喝茶,看笑话。她相信,这都不是高潮。   果然,一直静观其变的楚王发作了。“你是魔教中人?”他问锅厨子。   锅厨子非常利索地点头,“是啊。你不知道吗?”   楚王嘴角横抽,心道:本王要是知道还会让你进门?!   众人见锅厨子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原本拿着筷子想试试菜到底有多难吃的人,纷纷放下筷子。魔教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教主在这里你们都不怕,一厨子就怕成这样?”慕容云舒轻笑道:“这菜虽然难吃,但也吃不死人。你们就放心大胆的吃吧,别辜负了王爷一番心意。”   慕容云舒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听在众富商耳里,总有种吃不了兜着走的凌人气势。   还是……吃吧。   众人心一横,皆拿起筷子,颤抖着夹菜,再颤抖着放进嘴里,最后拼命地喝酒。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食物,不是毒药,胜似毒药。   很好,又多了许多共患难的人。慕容云舒笑着对锅厨子说道:“赶明儿你又可以去江湖上炫耀了,说楚州城内的富商都遭过你的毒手。”   “……”锅厨子泪奔,夫人,您要是不会讲好话,那就干脆别讲话,您一开口,咱们的主仆情分就荡然无存了啊!   慕容云舒无视锅厨子痛心疾首地表情,转而对楚王说道:“闹也闹完了,王爷,讲正事吧。”   面对这一桌的盐,楚王也不能再说‘就是邀大家一起吃个饭’这样的话了,毕竟,因为他的邀请,众人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怕他一提‘吃饭’俩字,众人就会忍不住吐出来。于是楚王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本王今日邀大家来,是想请大家为难民出一份力,与本王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众人闻言大松一口气,终于进入主题了。   “需要多少王爷您尽管吩咐,我等一定倾囊相助。”   “是啊,只要王爷您一句话。”   “身为楚州城的一员,我们理应出一份力。”   ……   ……   众富商纷纷表态,唯有慕容云舒嘴角微勾,眼底噙着笑,始终一言未发。   楚王问:“慕容小姐的意思呢?”   “小女子……只怕不能倾囊相助。”慕容云舒淡淡道:“不过王爷可以开个数,我会尽量满足。”   楚王道:“慕容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难怪能只手遮天,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心道:你想说的是我连你这个王爷也不放在眼里吧。   而方才还信誓旦旦地众人,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疑窦丛生,心里升起了退怯之意。莫非,王爷想要的不是一份力,而是全力?   楚王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众人的猜测。“诸位能够鼎力支持,本王感激不尽。诸位放心,本王一定将诸位的壮举上报朝廷,记入史册。”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办?   慕容云舒悠悠道:“全城富商捐献全部家财普度众生,实乃古今第一壮举,理应计入史册。可惜我是一介商贾,重利不重名,只能错失此次留名清史的良机了。”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得众富商是咬牙切齿。他们几时谁要捐献全部家财了?他们也是商人,也重利不重名!   奈何,骑虎难下。前有楚王牵豺狼,后有魔教放虎豹,众富商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   楚王没料到慕容云舒会帮他,稍稍惊了一阵,才道:“管家,拿出来让诸位贵客签字画押。”   签字画押,真不愧是朝廷的做事风格。慕容云舒笑盈盈地观赏众人奔赴刑场地表情,一面看一面吃糕点。糕点是楚长歌弄来的,至于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弄来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待到她发现面前有糕点时,盘子里只剩一半了。   不一会儿,所有人签字画押完毕,楚王笑呵呵道:“来人,重新摆宴。”   “多谢王爷盛情,我们已经吃饱了。”有人假笑道。   其余人纷纷点头,转眼间家财易手,谁还吃得下!   众人的心思,楚王哪里会不清楚,说摆宴只是客气罢了。“好,既然诸位这样说,本王就不勉强了。最后一起干一杯,算是庆祝晚宴成功。”说罢,吩咐仆人倒酒。   众人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发作,只好闷闷地喝下酒。   “多谢诸位赏脸。”楚王也饮尽杯中之物,然后叫道:“来人,送客!”   话音甫一落,两列士兵鱼贯而入,列队两旁。   这阵势,怎么都不像送客,倒有点押赴刑场的味道。   “王爷,您……您这是何意?”   “哦,诸位千万别误会了。”楚王道:“近日城中鱼龙混杂,现在天色又已晚,所以本王决定派兵护送大家回去,以防万一。”   好个以防万一。众人在心中冷笑。是怕他们卷款潜逃吧!   在王府亲卫兵的‘护送’下,众富商一一离席,最后只剩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好在王府作客。   送完客人,楚王才忽然发现,厨子早已不知去向。再观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吃着糕点喝着茶,一派优哉游哉。难道他们又在搞什么破坏?不,不可能。如果他们想搞破坏的话,方才慕容云舒就不会与他一唱一和,逼富商们‘捐款’了。   “慕容府别院就在对面,本王就不派人护送了。”楚王道。   慕容云舒将口中的糕点吞下,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茶,才笑道:“我还未捐钱呢。”   楚王道:“不必了。”   “是报答我方才相助吗?”慕容云舒又道:“我帮了王爷这么大一个忙,王爷就想这样打发我?”   楚王冷哼一声,道:“就算没有你相助,本王也自有法子让他们就范!”   慕容云舒道:“我知道,毕竟喝了王爷的毒酒,他们想不就范也不行。”   楚王大惊,“你知道?!”   慕容云舒道:“王爷说笑了,身为魔教未来的教主夫人,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长命百岁?”   楚王又哼一声,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逼迫他们喝那酒?”   “我不过是请他们尝一尝自家厨子的手艺罢了,哪里算得上‘逼迫’。”至于尝过菜后喝酒,那是他们自愿的,与她无关。   楚王不想再与她绕弯子,“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说都说到这份上了,慕容云舒也不再戏弄他,直接道出要求:“无论何时何地,不对华夜离施以援手。”   楚王微惊,随即又感到理所当然。无论是慕容云舒还是楚长歌,都对华夜离恨之入骨,提出这样的条件不奇怪。“你凭什么要求本王?”   慕容云舒道:“我赌你不想身败名裂。”   “本王好端端的,怎会身败名裂?”楚王不屑。   “那些富商,随时有可能毒发身亡。如果参加了这次晚宴的富商一夜之间全部毒发身亡,而王府又莫名地多了一大笔财富,你说,百姓会怎么想?”   “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也不过尔尔。”楚王大笑道:“他们身上的毒早就解了,最后那杯酒就是解药。”   “是么?”慕容云舒只淡淡地反问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看着他笑。   楚王起初还不以为然,被她瞧了一会儿,忽然大悟,“你在酒中做了手脚?!”   “不是我。”慕容云舒表明清白的同时,不忘指出‘元凶’,纤纤素手往旁侧一指,道:“是他。”夫君,就是拿来出卖的。   楚长歌哭笑不得,夫人你是有多诚实啊!对为夫有意见咱关起来慢慢‘谈’,家丑别往外扬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是小人又怎样?   楚王轰然颓坐到椅子上,一脸的不敢置信。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彻头彻尾地耍了!先将计就计胁迫富商喝下毒酒,后帮他说话让富商骑虎难下,最后再在解药中动手脚……   妙,真是妙极了!难怪华夜离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心思缜密至此,让他都自愧不如。不过,她聪明,他也不笨!楚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们以为与本王撕破脸之后,还出得了这个门吗?”   话音刚落,门外立时涌现无数弓箭手。箭在弦上,千钧一发。   见状,慕容云舒心中一沉,悄悄抓住楚长歌的手,侧头看向他,眼中俱是担忧。   楚长歌反手扣住她的五指,回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楚王,道:“你以为就凭他们,也挡得了我的路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楚教主何许人也,单凭他们当然不行。”话音未落,一长衫华衣男子立于门前。   “是三哥!”华子清大叫一声,眼底尽是复杂之色。   随着华子清的这一声大叫,楚王的脸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道:“云儿,你总算是赶上了,没有让本王失望。”声音无比慈祥。   华子云道:“儿臣不辱使命,请来了方盟主。”说罢,退到一旁,站在他身后的,正是武林盟主方鸿飞。   真是冤家路窄。慕容云舒在心底叹道:爹爹啊爹爹,天下间的男子那么多,您怎么偏生就挑中了这个败类呢?您可知道,您当初的一念之差,着实害惨了女儿。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不曾与他有过任何交集。   不同于慕容云舒的头疼,楚长歌倒是相当乐见其成,方鸿飞自动送上门来,也省得他费神找。   “云舒,我们又见面了。”方鸿飞道,眼中闪着爱恨交加的感情。早知道她并不是只会败家的千金大小姐,而是蕙质兰心、聪明绝顶的商业奇才,他当初就不会抛弃她了。说到底,还是她藏得太深,没有让他看到她真实的一面,不能怪他无情。若不是楚长歌从中捣乱,她早已重回他的怀抱,那么如今的慕容府说不定早就姓方了!   都怪楚长歌那个大魔头!如果不是他,云舒又怎会对他如此绝情!听到的她的消息越多,他就越觉得她才是他理想的妻子,才是那个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云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不计前嫌,我们从头开始。”方鸿飞一脸恳诚地说。   对于方鸿飞的真情流露,慕容云舒只觉得好笑,“方盟主,我想你可能还没有搞清楚,我与你,从来没有开始过,更别说从头开始了。另外,你心胸宽阔,我却小肚鸡肠,你可以不计前嫌,我却不能不算旧账。所以,你还是坚持原则,站在我的敌对面吧,否则,我会很难办的。”   一番话说得方鸿飞面色铁青、怒气腾腾,瞪着慕容云舒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慕容云舒道:“我素来滴酒不沾,不管是敬酒还是罚酒,方盟主都留着自己慢慢喝吧。”   “你……”方鸿飞气结,拳头暗暗握起,蓄势待发。   对楚长歌来说,最畅快的事莫过于欣赏慕容云舒奚落情敌。是以,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相当之好。“楚某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方盟主。”楚长歌笑悠悠地开口。   方鸿飞冷哼一声,道:“你我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这一点我同意,不过这件事不是你我之间的事。”楚长歌笑道:“我只想请问方盟主,为什么有些人对自取其辱这一类的事格外的情有独钟?”   方鸿飞又重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   “我看你似乎很精通此道啊。”楚长歌秉着‘语不气人死不休’的心态,继续说道:“难道你的那些自取其辱的行为,都是潜意识里的?听过天生愚钝的,被听说过天生无耻的啊!”   方鸿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越来越重,但他依旧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生气,一生气,就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让他们有机可乘。“小人才会逞口舌之快。”他冷冷地说。   楚长歌笑道:“不错,楚某是个小人,所以干起暗箭伤人的事来,异常的顺手。”   方鸿飞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听身旁的华子云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三哥!”华子清惊呼一声,立即跑过去将华子云扶起来。   “哺——”华子云吐出一口血来,血呈黑色。   “三哥,你没事吧?”华子清一面用身体将摇摇欲坠的华子云托在身上,一面对楚长歌说道:“我三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暗箭伤人?”   “因为我是小人,不暗箭伤人,就名不副实了。”楚长歌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不是!”华子清拼命的摇头,年轻而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倔强和笃定,“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绝对不是!”   面对华子清那近乎于苛责的信任,楚长歌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又消失在一片冰冷之中。“你还没有资格做我的朋友。”他道。   听到这句话,华子清怔住了,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受伤,无法接受现实。   慕容云舒不是心软之人,尤其是对敌人,但此时见到华子清的表情,竟也不禁升起了同情之心。在帝王之家,能拥有那样一双纯洁的眼眸的人并不多,她实在不愿看到这双眼眸,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被现实击败。“正因为你三哥与我们无冤无仇,楚长歌才要伤他。”慕容云舒解释道。   “为什么?”华子清不懂。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换做是你,如果一个与你无冤无仇的人却带着人来围攻你,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蓦地,华子清恍然大悟,随即又惊恐万分地望着楚长歌说道:“三哥只是一时糊涂,求你饶他一命。”   “只怕一时糊涂的人不是他吧。”楚长歌冷冷地看了楚王一眼,又道:“我也没想取他性命。不值钱地命,取来只会降低身份。”   听到兄长无性命之忧,华子清大松一口气,向楚长歌道过谢之后,便扶着华子云走进屋内。   与其余人不同,方鸿飞关心的却不是华子云的性命,而是楚长歌的武功。“三个月不见,没想到你的武功进步的这么快。”他道。   楚长歌轻笑一声,脸上尽是嘲讽之色,“你没想到的事情多得很。”   “是吗?”方鸿飞冷笑道,“就算你的武功大有长进,但此时此刻在弓箭手的重重包围之下,你又多少自信能够毫发无损的带她逃出生天?”   方鸿飞没有夸大其词,纵然楚长歌的武功再高,他也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双眼,在顾及慕容云舒的安危的情况下,无法一面与方鸿飞奋战,一面还提防四面的弓箭手什么时候会射来一箭。   不过,楚长歌何等聪明的人,方鸿飞都能够想到的事,他又怎会忽略?   “你又有多少自信能够让楚王坚定立场与我为敌?”楚长歌说得甚是漫不经心,嘴角挂着一抹不可一世的桀骜,犀利的眸光似笑非笑地睇着楚王。   方鸿飞也看向楚王,希望能够得到一些信号,来确定他们依旧是合作关系。   楚王避开两人的目光,犹豫不决。   华子清道:“父王,您还在犹豫什么?三哥现在身中剧毒、吐血不止,再没有解药,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云儿……”楚王抬起眼看向华子云,眼中满是挣扎。   只这一眼,慕容云舒的心便沉了下来,暗暗捏了一下楚长歌的手,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一眼:此路行不通。   果然,很快楚王便道:“云儿,楚长歌是大魔头,是大业王朝的祸害,今日若不除掉他,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你就当为国捐躯吧。”说完,把头撇到一边,不再看华子云与华子清。   方鸿飞大松一口气,高声道:“王爷果然深明大义,方某佩服,佩服!”   好个‘深明大义’,无耻果然是没有底线的。慕容云舒在心底冷笑。   楚长歌则大笑道:“王爷竟不惜牺牲自己儿子的性命也要除掉我这个大魔头,真教人受宠若惊!我楚长歌自为祸江湖以来,碰到的‘正义之人’不计其数,其中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的人见过不少,但像王爷这样不把儿子的性命当回事的人,还是头一回遇到。长见识了。”   楚王的脸上跟变戏法似的,一阵青一阵白,热闹极了。   华子清大声质问,“父王,楚长歌与我们楚王府无冤无仇,您为了杀他牺牲三哥地性命,值得吗?!”   “闭嘴!”楚王呵斥道:“带你三哥下去。”   “父王……”   “下去!”   华子清无奈,只好扶着华子云退下。   “王爷不必内疚。儿子死了一个还有三个,就算四个全死了只要自己不死,也还可以再生。但是皇位只有一个,失去了这次机会,就没有第二个机会了,所以王爷的选择是明智的。”说这句话的人,是慕容云舒。   是以,楚王的脸上只剩下一个颜色——惨白。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斩杀武林盟主   楚王冷声道:“你可知道,太聪明的人,一般都活不长。”   “这样么?”慕容云舒笑着挑起左半边眉毛,道:“我倒没有看出来,王爷竟是绝顶聪明之人。”   楚王勃然大怒,“你敢咒本王短命!”   慕容云舒笑道:“王爷哪里的话。我是在称赞您头脑聪明,至于短命不短命,那是您自己说的。”   “你……”楚王气结,食指指着慕容云舒发颤,半晌,气恼地一挥手,高声道:“弓箭手听命,射中反贼一箭,赏银一百两!”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骚动起来,弓箭手皆跃跃欲试,眼中露出贪婪之光。   慕容云舒侧头冲楚长歌笑道:“一箭一百两,真好赚。等你摆平他们之后,我射你几箭,如何?”   “……”楚长歌回以无奈的目光:夫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样,实在太太不仁道了。   慕容云舒又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是各种医典古籍看的也不少,哪些地方刺得,哪些地方吃不得,我心里有数,一定会避开要害部位。”   “……为夫的浑身上下都是要害部位,刺不得。”楚长歌坚决不当箭靶子。   慕容云舒道:“可是一箭一百两呢!不赚太可惜了。”   楚长歌无语问题,“夫人,谈钱伤感情,我们还是讨论一下怎么放倒眼前的人吧。”   “放倒他们是你的事。我是商人,只懂赚钱,不懂杀人。”慕容云舒顿了顿,又不死心地喃喃道:“一箭一百两……”   楚长歌扶额,很是无奈地说道:“要多少钱才能让你忘掉这码事?我给,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他虽然比不上她富有,但还不至于差到‘出卖肉体’赚钱的地步。   “我不缺钱。”慕容云舒对他的银子不感兴趣。   “那你为何总惦记着这事?”   “我只是……享受赚钱的乐趣。”   是享受拿箭扎他的乐趣吧!楚长歌哭笑不得,她果真对拿他寻开心这件事异常的乐此不疲,不分场合、不分观众。   罢了、罢了,摊上这么个特立独行的妻子,就当是上辈子欠她得,这辈子注定被她鱼肉。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慕容云舒的话震住了。爱财如命、薄情寡义之类的词源源不断地从众人脑中冒出来。更有甚者,认为她脑子有毛病。   方鸿飞则狂笑不止,“哈哈哈哈,楚长歌,原来在云舒心里你也不过只是赚钱的箭靶子而已。”   楚长歌却一脸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的痴情汉模样,悠悠说道:“能够当她的箭靶子,也是一种福气。”   听到这句话,慕容云舒的嘴角隐隐抽了两下。她怎么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悍妇?而他则是被她当盾牌使的受气倒插门女婿……   楚长歌的话也让在场众人大跌眼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气势嚣张的魔教教主么?   方鸿飞冷哼一声,道:“只可惜你的福气到头了!”语毕,方鸿飞朝楚王使个眼色。   楚王立即心领神会,一声令下:“放箭!”   顷刻,箭雨纷飞,带着绝命的美。   楚长歌左手搂住慕容云舒,右手以掌击落呼啸而来直逼面盘的冷箭,然后旋身飞起。这时,从四面八方射向他们的箭忽然转变方向,咻地一下射中发箭的弓箭手,没有一根箭落空。   楚王大骇,急忙道:“继续射!”   第二批弓箭手上,引弓拉弦。   楚长歌抱着慕容云舒飘然落地,眼底闪现一抹冷绝,脸上却无比平和地说着:“我劝你们还是把命留到战场上,就算是马革裹尸,也不负这一身的盔甲。”   众弓箭手闻言,拉弓的手有了少许的松弛。心中开始踌躇起来。对方是武功高强的魔教教主,就凭手中普通的弓箭想取其性命是天方夜谭。只怕还未伤及其毫发,自己就已命丧黄泉,一如躺在自己脚边的战友。   楚王见形势不妙,立即叫道:“别听他妖言惑众!给本王射,射中一箭,赏银一千两!”   悬赏花红提高,最先做出反应的慕容云舒。“一箭一千两,这笔生意越来越划算了。”慕容云舒兀自感慨,全然无视身侧绝世美男的俊颜已化作焦炭,继续说道:“你就让我扎几箭吧,反正你武功高强,扎几箭也死不了。”   楚长歌望天,敢情他练就一身好武艺就是为了让她扎着玩顺便换银子的?   众弓箭手被慕容云舒的话惊到了,一时忘了对楚王的提高奖赏做出反应,皆愣在原处一脸茫然。   楚长歌见状立即一跃而起,抱着慕容云舒飞向屋顶。   “想跑?没那么容易!”方鸿飞紧随其后,追上去。   楚长歌压根就没打算逃跑,上屋顶,只不过是为了给慕容云舒寻个安全的地方。王府的房屋与平民百姓家的不一样,主建筑的屋顶上会加修两条长啸九天的飞龙,各据一端,意在王府子孙世代受天子庇佑。楚王与梁王一样,是先皇的胞弟,所以屋顶上的龙格外巨大,龙头距离屋顶的垂直距离有八九米,龙口大张,刚好容得下一个人。   楚长歌将慕容云舒放进龙口之后,便飞身迎向方鸿飞。   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生死决斗,姗姗来迟。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侧身坐在龙唇之上,一手往上扶着龙角,一手往下抓着龙须,两腿悬在空中,目不转睛地盯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看似悠闲,手心却沁出了冷汗。   而另一边,楚王心中挣扎不已。想射杀慕容云舒,却又怕射偏,不敢轻举妄动。飞龙是王府的命脉,毁坏飞龙,等于毁坏王府的前途。万一弓箭手不长眼,射中了龙身,后果不堪设想。但是,放过慕容云舒,他心有不甘!   就在楚王天人交战之际,大世子华子岳突然在他耳边低声说道:“父王,让儿臣上去取她人头!”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不能从远处射杀,可以近身取其性命!楚王大喜,道:“好,此人不除,为父难消心头之恨。你就代替为父除去这一心腹大患。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注意,不准让血滴在龙身上,更不能碰坏它。”   “父王请放心,儿臣会小心的。”华子岳领命飞上屋顶,落在慕容云舒身后。他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慕容云舒很清楚飞龙之于王族是何等的重要,是以有恃无恐,一点也不担心有人会趁楚长歌分身法术对她下手,加之此时一颗心全挂在楚长歌身上,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而楚长歌也同样笃定楚王不会对坐在龙口的慕容云舒下手,所以一心一意与方鸿飞对决,没有注意后方的情形。   华子岳面目狰狞,冷冷地仰头看了慕容云舒几秒,然后亮出长剑,飞身刺出,一代红颜眼看就要香消玉殒。忽然,一声惊叫响起——   “大哥,不要!”   慕容云舒循声侧头看去,只见华子清正站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望着她的身后。慕容云舒回头看去,只见一道极其刺眼地亮光闪过,闪得她下意识地眯起眼,随即看清那是一柄长剑,正锐不可当地朝她飞来。   毫不犹豫地,慕容云舒双手一松,往下跳。   华子岳一剑刺空的同时,还未来得及收身着地,只觉咽喉一痛,真气瞬间被抽空,重重摔倒在屋顶上,正面朝上,喉咙上赫然插着一柄龙头宝剑。   是青龙!慕容云舒一眼便认出了那柄剑,立即回身看向楚长歌,只见他依旧与方鸿飞打得不可开交,仿佛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华子清大叫一声,立即飞上屋顶抱住华子岳的躯体,“大哥,大哥……”   “四……四……”华子岳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说什么,却终究只连发两个‘四’字,两眼一翻,断气。   “大哥——”华子清抱着华子岳的尸体失声痛呼,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瞬间染上了血色,再也无法纯洁。华子清又绝望而不敢置信地喊了几声‘大哥’,然后猛地看向下面的楚王,狠狠地、用力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怨恨。   这道来自亲生儿子的怨恨目光,如一柄利剑,插入楚王的心里。三子身中剧毒,长子血溅三尺,而最小的儿子又满眼仇恨……   忽然,楚王觉得自己很可悲、很可笑,皇位,就为了一个皇位,妻离子散、众叛亲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王仰头大笑,那笑声苍老而悲恸,与哭没有什么两样。   慕容云舒闻声看去,然后轻叹一声,道:“他已经崩溃了。不管你怎么恨他,他都不会再有感觉。”这句话是对华子清说的。   华子清闻言眼眶一湿,不禁痛哭,“父王……”   楚王疯了,弓箭手也都纷纷收起弓箭,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有了时不时冒出来的乱箭碍事,楚长歌很快占尽上风。   随着楚长歌的一声“青龙归位”,青龙神剑像瞬间有了生命一般飞过去。   剑人合一,所向披靡。   方鸿飞没料到剑人合一竟会让楚长歌的杀伤力增倍,躲避不及,肩头吃了一剑,血流不止。方鸿飞倒退几米,立即封住伤口周边的穴道。再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锋利的剑尖。   “看来,楚长歌的光荣事迹里,又要添一笔‘斩杀武林盟主’了。”话一出口,楚长歌便运气推出青龙,直捣方鸿飞的咽喉。   忽然,一抹绿色的身影将方鸿飞撞到一旁,挡下了楚长歌的这一剑。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慕容云舒重伤   方鸿飞惊魂未定,回头看去,立刻大叫道:“水儿!”   剑刺中了林水儿的眉心。林水儿倒在地上,一面将手伸向方鸿飞,一面道:“走……快走……”   听到林水儿的话,方鸿飞竟没有片刻的犹豫,飞身逃走。   “该死!”楚长歌低咒一声,不爽地看了林水儿一眼,飞身上屋顶。“你没事吧?”他问慕容云舒。   “没事。就是右腿好像使不上力气来了。”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闻言连忙蹲下检查她的右腿,随即又咒一声,“该死!”   慕容云舒一脸莫名其妙,“你以前没这么暴躁的。”   楚长歌闷闷地说,“以前是以前。”现在他只想骂人,非常想。让方鸿飞那败类逃走已经够郁闷了,她竟然摔断了右腿还跟他讲没事!要不是华子清的惊呼让他及时使出青龙将她救回,楚王府此时已血流成河。   慕容云舒虽然不懂楚长歌为何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却感受到了他的怒气,是以,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顺从。   楚长歌面无表情地抱起慕容云舒,居高临下睥睨楚王府众人,冷声道:“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否则,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语毕,转身要走。   “等等。”华子清喊住他,道:“我们做一个交易。我说出你的身世,你给我解药。”   楚长歌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地一跃而下离开楚王府。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回到慕容府别院,替慕容云舒包扎好右腿后,楚长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兴师问罪。不过他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冷冷地站在院子里,浑身散发着杀人般的戾气。   虽然楚长歌一个字也没说,但是在夺命罗刹心里,他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余下的,就是等着他们负荆请罪。   教主遭伏击,他们救驾来迟,理应问罪。尽管事出有因,可来迟了就是来迟了,没什么好说的。   九人现身,一字排开单膝跪在楚长歌身前,齐声道:“属下有罪,请教主责罚。”   九人面容苍白、衣衫破烂,棍伤遍布全身,血迹斑斑,简直就像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惨不忍睹。   楚长歌虽然早料到他们的缺席必然有原因,但是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狼狈不堪的九人,也不禁大吃了一惊。天下九州夺命罗刹之中,随便挑一个出来在江湖上都难逢敌手,更别说同时打败他们九个了。更何况天下间能破夺命罗刹阵的,还在世的,除了他楚长歌之外,再无第二人。怎么会有人将他们伤到这种程度?   见到部下如此,楚长歌再大的火也灭了。看着伤痕累累的九人,楚长歌只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是谁?”敢伤他魔教的人,就要做好偿命的心理准备!   夺命罗刹之首追魂回道,“是少林寺的和尚。”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恨意,好似想立刻将全天下的和尚杀个片甲不留。夺命罗刹个个内向,恐于与人交际,情绪鲜少外露,这是追魂头一次在人前流露自己的情绪,也是他头一回,不为教主、不为任务,打心底想杀人。   听到追魂的回答,楚长歌沉吟了半晌,道:“不可能。少林寺的那帮臭和尚,没这么大的能耐,我与他们交过手。”   “但是他们使的全是少林寺的武功。”追魂道:“你与夫人走进王府后,我们就按你的吩咐守在王府外,准备时刻接应,可没过多久就出现了九个和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弥勒佛面具,所使用的武功皆是少林寺的上层绝学,武器统一是少林寺的法杖。”   依追魂所言,此事是少林寺所为无疑,但是楚长歌总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少林寺若有如此高手,当初十八罗汉打不过他时,不可能不出来援助。“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特征?”楚长歌问。   追魂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道:“有!他们九个,仿佛有无尽的体力和生命,不管我们怎么打,都打不死……”说到这儿,追魂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满面惊诧,“难道是……尸魂!”   楚长歌的想法与追魂的一样。打不死的,只有尸魂。   尸魂是一种巫术,操纵者利用意念操纵死尸,将其变成杀人的工具。   如果说尸魂所使用的武功都是少林寺的上层绝学,那么,那个幕后操纵者必然对少林寺的武功了若指掌。   可少林寺的那帮和尚,虽然一向与魔教水火不容,但是他们清高又迂腐,如果要打架,一定会先下个战书约定打架的时间和地点,并昭告天下‘我们要打架了’,然后再坐等对方赴约,而不会使用尸魂这么阴毒的手段暗中作怪。这件事一定不是少林寺做的,但尽管如此,少林寺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少林寺的上层绝学,从不外传。   看来在去昆仑山之前,先得上少林寺一趟了。   好在昆仑山位于少林寺的西边,算起来也不会饶多少路,不然某人又要喊‘舟车劳累’了。   想到慕容云舒,楚长歌就气不打一处来,腿都摔断了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是不知道疼还是不知道怎么喊疼?!   “下去疗伤,这两天不用来站岗。”说完这句话,楚长歌转身走进房内。   楚长歌的语气一点也不温柔,可九人却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早知道受伤之后教主会变得这么有人性,他们以前就应该经常受伤……改天想罢工的时候,就集体互掐好了。   *   楚长歌坐在床前,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熟睡中的慕容云舒,忽然觉得老天也有开对玩笑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的珍惜自己的这条命。一直以来,他不求长命百岁,但求活着的每一刻都随心所欲。他从不管自己有没有生命危险,只要是他想做的,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做。对以前的他来说,多活一天,就是赚了。   可自从遇见她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要随心所欲,也要长命百岁。他要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将来,珍惜自己的命。尽管身边多了一个她之后,活命似乎越来越艰难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那么固执,一定也会固执的与他共赴黄泉吧。   有她在,是天上还是地下,都无所谓。   楚长歌想着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温柔地替她把脸颊上的秀发轻轻拨到耳后,抚着她的眉,眼底是说不出的柔情。   *   与此同时,楚王府内,一派死气沉沉。   楚王疯了,大世子死了,二世子远游在外,三世子身中剧毒,只剩一个能主持大局的人——年仅十六岁的四世子华子清。   管家疑迟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四爷,怎么安葬大爷?”   华子清安静地站在华子岳的棺木前,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按藩王礼仪下葬。”   “可是王爷还在……”   “他那个样子,与死了有什么两样?!”华子清的语气异常的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管家打个寒颤,连忙点头道:“是,我这就安排下去。”   管家走后,华子清继续在华子岳的棺木前站了半晌,然后转身阔步朝对面的慕容府别院走去。   三哥,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华子清在心中暗暗发誓。   *   “小姐有吩咐,今日不见客,世子请回吧。”门房拦住不请自来的华子清。   华子清厉声道:“让开。”   门房被华子清的态度惊到了。楚王府的四公子是出了名的厚脸皮,不管被谁拒绝,都会嬉皮笑脸地软磨硬泡。由于住对门,门房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面沉如雪,像换了个人一样。   趁门房发怔,华子清侧身从他旁边走进慕容府,直奔慕容云舒的卧房,一路畅通无阻。   华子清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大声道:“我向你们保证,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绝不对华夜离伸出援手。”   房内,楚长歌正担心慕容云舒会被华子清的声音,打算出去与他单独谈判,却见慕容云舒睁开了眼。   “你醒了。”楚长歌道。   “嗯。”慕容云舒伸出手,“帮我一把。”   楚长歌不动,道:“躺着好的快。”   慕容云舒道:“我的腿是躺着的。”   “……”真不知道她脑中哪来的那么多歪理。楚长歌拗不过她,扶她坐起来,顺手拿起一个枕头放到她身后当靠背。   慕容云舒满意地笑了笑,道:“让他进来。”   楚长歌很想说这件事我来处理,可她都已经坐起来了,还指望她袖手旁观?   楚长歌很不爽地把门打开,闷声道:“进来。”   华子清走进房,见慕容云舒坐在床上,面色很差,猜到她必然是从龙口跳下去时伤到了,便低声道:“对不起。”   慕容云舒道:“不用,做错事的人不是你。”   “但他们是我的父兄。”华子清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会替他们赎罪的。楚州城的难民我会好好安置,保证他们最起码不会被冻死、饿死。华夜离造反,我也不会出兵援助。只求,你们放过我三哥一命。他也只是听我父王的命令办事。”   慕容云舒闻言看向楚长歌:这件事你说了算。   楚长歌没好气地看了华子清一眼,道:“我早说过,不值钱的命我不要。但是我虽然不要他的命,但是他必须留下一双腿。”   华子清大惊,随即又平静下来,道:“多谢。”三哥犯在楚长歌手上,能保命已是万幸,还苛求什么呢?   楚长歌又道:“你可以走了。”   华子清楞了一下,又道了一声多谢之后,转身离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又回头对楚长歌说道:“你的亲生母亲不是妖月仙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借’龙辇给你坐   楚长歌有心事。   自从那日华子清留下‘你的亲生母亲不是妖月仙子’这句话之后,楚长歌看起来就有些心不在焉,一连大半个月都闷闷不乐的样子。这让慕容云舒很担心。但她又不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干着急是最折磨人的。   慕容云舒正想着,一抬眼便见楚长歌走进院内。   “在做什么?”楚长歌尽可能让语气显得轻松。他知道她在替他担心,但他现在不想谈那件事。   慕容云舒冲他笑了笑,道:“晒太阳。现在这种季节,难道出一回太阳,我要一次晒个够。”   “金陵也如此吗?”楚长歌问。   慕容云舒反问:“你不是经历过?”   “是啊,差点忘了,上一个冬天是在金陵过的。”楚长歌的语气有些感慨万千。   转眼时至深秋,再过些日子一年就又过去了。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说不定下一次再讨论天气的时候,他们已经白发苍苍。楚长歌忽然觉得,能够在不知不觉中与她一起默默老去,其实也不错。   “笑什么?”慕容云舒问他。   “笑你难改奸商本性,连太阳的便宜也要占。”楚长歌笑悠悠道。   “晒太阳也叫占便宜,那你岂不是天天在占我的便宜?”   “我又没有晒你。”楚长歌一脸无辜。   “……可是你在我身前晃。”   “在你身前晃就叫占便宜,那如果在你身上晃,该叫什么?”楚长歌一脸‘烦请赐教’的不耻下问样。   “楚长歌你……”慕容云舒被他问得面红耳赤,狠狠地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个人吃什么长大的?满脑子的不道德之事。”   “盐。”言简意赅。   “……”   此时正逢丫鬟送午餐来,慕容云舒睨了餐盘一眼,见分量与昨日一样是两人份,于是问道:“菜中放盐了吗?”   丫鬟是新进来的,怕极了慕容云舒,连忙点头道:“放了、放了,您要嫌不够还可以多放点。”   “……”当她是盐罐子?慕容云舒白了在一旁猛笑的某人一眼,又对丫鬟说道:“这些先放下,再去拿一份不放盐的菜来。”   “啊?”丫鬟愣住了。不放盐怎么吃……   慕容云舒又无比冷静地说道:“以后为楚公子准备的菜里都不要放盐,他小时候盐吃多了,现在要从良。”   从良……她就不能换个词?楚长歌一阵无语,然后意有所指地说道:“不吃盐可以,从良不行。为了夫人的‘性’福生活,为夫一定要将无良进行到底。”   “你……”慕容云舒又瞪他一眼,“没见过像你这么……这么不正经的!”   楚长歌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笑道:“那是因为你见过的男人少。”   “是么?”慕容云舒挑起眉毛,道:“那我以后多见几个男人,长点见识。”   楚长歌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不用不用,夫人现在的见识就很好。”   “不行,一定要再增长点见识。见识都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我的见识也不多。”楚长歌立即表示他也与她一样‘见识浅薄’,心中则叫苦不迭: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吗?”慕容云舒很是怀疑地睨着他,道:“听你的口气,很像见识广博、阅尽千帆啊!”   楚长歌悻悻地笑道:“错觉,一定是错觉。我天天忙着杀人与被杀,哪有时间阅人。”   “哐当——”餐盘打翻,碗盘碎了一地,丫鬟手足无措地望着慕容云舒,一面摇头一面颤颤巍巍地往后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慕容云舒很是无奈地白了楚长歌一眼,“看你把别人吓得。”   “呃……”他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正常人’。   “下去吧。重新拿两份来。”慕容云舒对丫鬟说。   “是、是……”丫鬟如蒙大赦,盘子都不捡拔腿就跑。   不一会儿,饭送来了,不过送饭的人换了。   “之前那个丫鬟呢?”慕容云舒一面拿筷子一面淡淡问。   丫鬟正蹲在地上捡碗盘的碎片,听到主子问话,连忙回道:“她回到厨房后疯疯癫癫地,一直说‘慕容府不是人呆的地方’,结果被正好路过的管家听到,就给了点银子让她回家了。”   好好一小姑娘,就这么被吓傻了。罪过,罪过。慕容云舒叹一口气,感慨道:“楚教主真是杀人于无形啊。”   “……”他一向那么说话,以前也没见有人被吓傻……   “明天启程去少林寺吧。”慕容云舒忽然说。   楚长歌不赞同地皱眉,“你的腿还未完全康复。”   “我又没说要走去。”坐马车还是行的。   “……”   最后,慕容云舒的意见被采纳,第二日启程去少林寺。   *   慕容云舒望着眼前极尽奢华的马车,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不能换个颜色吗?”   “龙辇都是这个颜色。”楚长歌道。   她当然知道龙辇都是这个颜色!问题是坐着龙辇在路上晃,就算不被山贼抢也会被官府抓。这么一辆黑白两道都不容的辇车,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似看穿了慕容云舒的疑惑,楚长歌道:“行宫。反正当今皇帝被困京城、四面楚歌,也来不了楚州城,这龙辇放着也是放着,借来用一下也无妨。”   “……借?”以她对他的了解,‘借’这个字不适合从他嘴里说出来。   楚长歌一脸坦然地说道:“我拿走它时跟行宫的看守打过招呼。”所以称之为借。   慕容云舒问:“怎么打的招呼?”   楚长歌道:“打的。”依旧一脸坦然。   慕容云舒微微一愣,随即满脸黑线,打过招呼……打……“楚长歌,你怎么不去当土匪?”慕容云舒调侃道。   楚长歌闻言挑了挑眉,作思考状,“你觉得当土匪好?”   “……当我没说。”   楚长歌却不依不饶,“难道我的行为像土匪?”   不装傻了?很好。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像土匪而已。”   “……”她果然深谙损人之道!   “我还是坐别的马车吧。”   “别的马车没有龙辇舒服。”   这倒是。毕竟是皇帝用的东西。说起来,还真没坐过龙辇,不知道感觉如何……慕容云舒动摇了,望着马车犹豫了几下,最后叹道:“还是不要坐了吧。”   “为什么?”   “我怕坐了龙辇之后,就再坐不惯普通的马车了。”   “我没打算把它还回去。想坐随时都可以坐。它若坏了,我再去给你借一辆来。”   “……”某人真真是太嚣张了。慕容云舒又看了龙辇一眼,道:“万一哪天与皇帝撞上了,会很尴尬的。”   “……”楚长歌受不了她了,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温柔地扔进辇车,道:“要真撞上了,我让他给你让道!”   慕容云舒闻言望着他呵呵直笑。   她这个人呀,非要他当一回土匪才甘心。楚长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帘子,跃上马背,道:“启程。”   夺命罗刹之中六人赶车,二人骑马随行,一人隐身。   而石二先生则骑着毛驴远随其后——不是他不想骑马,而是有人存心给他穿小鞋,只分配给他一头驴。他不就是不肯喊慕容云舒‘夫人’么?至于这样整他吗?小肚鸡肠的男人,小肚鸡肠!   *   皇帝果然是最会享受的人。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慕容云舒却没有丝毫颠沛流离之感,吃了睡,睡了吃,浑然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我们到哪里了?”慕容云舒掀开窗帘问楚长歌。   楚长歌奇异地看她一眼,笑道:“你终于开始关心这个问题了。”   慕容云舒大囧。她之前也有想过要问的,可是每次想到的时候,都在临睡着前。一觉醒来,就又忘了问。   “前面就是沙坪镇了。”楚长歌道。   沙坪镇?那不是少林寺山脚下的镇子吗?如果她记得没错,沙坪镇上有一间特别的客栈叫‘江湖客栈’,客栈的主人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李无奈’,客栈之中还有一个特别的少年,无名无姓武功极高。   横看竖看,不管是江湖客栈本身,还是客栈里的人,都透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味道。那间客栈,有趣得紧。上一次情况紧急,没来得及仔细探究,这一次可要好生研究研究……忽然,慕容云舒想起在五毒教的事,她研究不同人的气味,结果发现五毒教圣女身上同时散发着两股人气,一股属于男性的阳刚,一股属于女性的阴柔,吓得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明明是女子,周身怎么会同时散发着男性与女性的气息呢?慕容云舒始终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   日落时分,龙辇停在江湖客栈前,引来无数人侧目。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结果一干围观的百姓全部跪下来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客栈内的江湖中人则一眼就认出了骑黑马的楚长歌,惊诧他满头白发的同时,纷纷握紧手中的兵器,心道:魔教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敢公然绑架天子!   听到外面震耳欲聋的呼声,慕容云舒哭笑不得,如果他们发现龙辇里坐的是个女子,会不会改口叫皇后或者太后?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好看的男人就像银子   与慕容云舒相比,楚长歌就淡定多了。他掀开帘子道:“到了。”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昂首挺胸走进客栈。   一干路人不敢直视天威,无人发现坐在龙辇中的是慕容云舒,直到夺命罗刹将龙辇牵走,才抬起头来偷偷寻找皇上,却不见圣上身影,不禁在心中埋怨:好歹说一声‘平身’之后再走嘛!   楚长歌一踏进客栈,正数银子数得不亦乐乎的李无奈就非常热情地迎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锭来不及放下的银子。“楚兄,别来无恙。”   “嗯哼。”楚长歌的冷漠与李无奈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无奈干笑两声,道:“你我好歹也是八拜之交,楚兄为何这般冷漠?”   楚长歌这回理都不理他了,对冷漠少年说道:“一间上房。”   李无奈莫名其妙地又呵呵笑了几声,对走在楚长歌身后的石二先生道:“石二先生终于困不住楚兄,卖身魔教了?”   石二先生笑而不语。楚氏夫妇明显对李掌柜不待见,他还是不要太热情的好,以免受池鱼之殃。   李无奈又痛心疾首地感慨道:“可怜江湖上又少了一位仁人义士。”   “在下何德何能,竟能亲眼见到李掌柜替在下哭丧,实乃万幸。”石二先生甚是温润如玉地说。   李无奈僵住了,“先生……真会说笑。”   石二先生继续笑而不语。在投身慕容府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竟也有说笑的本事。要想活得痛快,果然应该找个好东家。尤其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东家。当然,前提是那个‘别人’不是他。   从楚长歌走进客栈起,李无奈就感觉到气氛明显发生了变化,再观石二先生一副坐等好戏的样子,实在……很不妙。莫非楚长歌此次是来专程找他麻烦的?没道理啊。他常年呆在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专黑钱,说起来也算黑道中人,楚长歌找他的麻烦作甚?更何况,他们还拜过天地……哦不,是拜过把子。不管楚长歌当初是开他玩笑还是认真的,他们的确点了香拜过关老爷,结为了异性兄弟。兄弟怎能自相残杀呢?   不能,不能。李无奈摇头晃脑,心道:我李无奈虽然喜欢赚黑心钱,但手足相残的事不做。   莫非,是因为少林……也说不通啊!楚长歌与少林有约在先,不会再动干戈。   李无奈沉吟了少许,实在想不通楚长歌的态度为何这般冷淡,最后只好对那个冷漠的少年说道:“小夜,带楚教主和石二先生去后院入住。”   小夜?年少而如黑夜般沉寂,这个名字很适合他。慕容云舒嘴角微勾,直觉告诉她,要解开江湖客栈的谜团,这个叫‘小夜’的少年是关键。   *   江湖是个多是非的地方,江湖客栈则是是非的集中营。好在有个武功高强的掌柜主持大局,才得以维持客栈的稳定。但这并不代表这里就没有纷争,相反,江湖客栈是观看打架斗殴的好地方。因为客栈里面虽然不容许闹事,但是客栈外面却百无禁忌,随便杀随便打,打死打残无所谓,官不抓民不扰。谁要是死了兄弟不服气违反江湖规矩想报仇,还会引来江湖中人群起而攻之。总而言之,你若想杀一个人而又不想承担杀掉他的后果,就选择在江湖客栈的门口杀人,不过有一个前提——杀人之后必须将现场清理干净。   “笑话。杀了人不清理现场,难不成让我帮忙埋尸?我开的是客栈,又不是火葬场。”李无奈一脸的玩世不恭。   慕容云舒沉吟少许,道:“那你介意我在对门开个火葬场吗?”   “啊?”李无奈以为自己听错了,   “顺便在旁边开一家棺材铺。”   ?是他听错了吧?   “哦,还有冥币、花圈、鞭炮、寿衣什么的……”慕容云舒端起茶杯一面喝一面想了半晌,随后放下茶杯,道:“周边产品很多,市场潜力相当大。”   李无奈哭笑不得,“慕容小姐,连死人的钱你也赚?”简直比他还黑。   “反正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不如花点钱把自己厚葬了。葬得风光,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活得长一点。”   “……人都死了还怎么付钱?”李无奈满脸黑线。   “有道理。”慕容云舒低喃一句,忽然对门外正生死决斗的俩江湖人说道:“两位好汉,咱们谈一笔生意如何?”   门外正肉搏的激烈无比的两人一听这话,皆停下来,一齐看向慕容云舒。“什么生意?”   慕容云舒道:“你们各自交给我十两银子,赢了的人可以把银子拿回去,死了的,我用这十两银子将他厚葬。你们觉得这笔生意如何?”   其中一人说道:“你问他。反正我不会输。”   慕容云舒道:“世事无常,这可说不准。”   那人脸色骤变,却敢怒不敢言。楚长歌的女人,还是不惹为妙。   而另一人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掏出一个钱袋扔给慕容云舒,道:“慕容小姐一诺千金,我信得过你。”   慕容云舒掂量了一下钱袋的重量,从中取出十两白银,又将钱袋扔还给他,道:“我只收十两。”   “我知道慕容小姐一向乐善好施,剩下的银子拿去救济难民吧,反正我死后也用不着。”那人说完,便将钱袋扔给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不再推迟,一手掂量着钱袋,悠悠说道:“等你死后,我会多烧些冥币给你,你拿去贿赂阎王爷,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那人苦笑,没有作声。   李无奈道:“对一个不相干的人都这么慷慨,嫂子你好大方。”   嫂子?慕容云舒闻言轻笑,这倒是稀奇了,进江湖客栈也有一个晚上加半天了,这还是李无奈头一回喊她‘嫂子’。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无奈准没安好心。“我一向这么大方。”慕容云舒淡淡说,静观其变。   李无奈嘿嘿一笑,道:“那等我死后,你也一定会给我烧大把大把的冥币吧?”他特意将‘大把大把’四个字加重语气。   慕容云舒笑道:“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一定把全天下的冥币都烧给你。”   “你不是在与我开玩笑吧?”慕容府是不是也太有钱了点?动不动就把全天下的啥啥啥都买了……那完全不把钱放在眼里的口气,教他这种还在赚黑心钱、攒老婆本的人情何以堪啊!“买下全天下的冥币,那可是要花很多银子的。”李无奈道。   “我知道。”慕容云舒又抿一口茶,伴着茶香吐出一句话:“只要你死,花再多的钱我也愿意。”   “……小弟好像没有得罪嫂嫂你吧?”李无奈嘴角微抽。   “应该没有,就算是有,我也不会记仇的,比如前一次来江湖客栈时你怂恿林水儿勾引楚长歌的事,我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这还叫不记得?李无奈深深的觉得,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比楚长歌还难缠。   想到楚长歌,李无奈猛然站起来,环顾左右,神色紧张地问道:“楚长歌呢?你之前不是说他随后就下楼吗?怎么现在还未下来?”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是闲得无聊,才下楼找你喝茶聊天的吗?”   李无奈恍然大悟,他早该发现,昨天还看都不看他一眼的人,今天却主动搬个椅子坐到门口与他喝茶聊天斗,其中必有猫腻。“他去少林寺了?”李无奈问。   “可能吧。”慕容云舒道。   “你们……你们这对……”李无奈气结,懒得再多费口舌,直接施展轻功赶往少林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慕容云舒也没有闲情‘看戏’了。事实上,她对门外的那种戏一点兴趣也没有,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之后。   “回房。”慕容云舒道。   留守江湖客栈的追魂和索命立即将慕容云舒抬起。   其实慕容云舒的腿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有点难看之外,已无大碍。不过有人效劳,何乐而不为呢?虽然坐担架并没有多舒服,但是她享受旁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特别享受。尤其是那些明明嫉妒却故作高贵姿态的名门侠女的目光。真不知道她们是嫉妒她有担架坐,还是嫉妒她有美男相伴。若是后者,只怕她们嫉妒死也只能是活该了。   美男这种生物,就像钱庄里的银子,你知道它存在,并且很多,但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偶尔见着别人拿出来晃,也只有远观的份。只有开钱庄的人,才既看得着又摸得着,还能将一部分占为己有。当然,她只占最闪亮的那一定银子就好。至于其他的,在将其挥霍掉之前,搁在身边养眼就好。   回到客房后,慕容云舒将钱袋扔给追魂,道:“还给它的主人。”   “是。”追魂领命离去。   慕容云舒打个呵欠,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不知为何,最近越来越容易犯困了。尤其是来西州的一路上,细细想来,那段日子她实在是嗜睡得离谱……   慕容云舒一面想一面躺下准备睡觉,忽然瞟到索命走近,向床沿迈出一步,又退后一点,然后立在床边盯着她一动也不动。“你做什么?”她奇怪地问。   索命一板一眼地说:“教主临走前吩咐,不能离开夫人半步。”语毕,又量了一下,是半步没错。   “……”还好楚长歌说得不是半公分,不然他该往哪儿站?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慕容府不是好欺负的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是李无奈走进少林寺所看到的情形。   “师父、方丈、师兄……”李无奈边跑边叫,一路跑到禅堂,猛然见到玄空大师倒在佛像之下,悲痛地大叫一声:“方丈!”飞奔过去。   “无、无奈……”   “方丈,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去找……找楚长歌……报……报……”‘仇’字未出口,玄空大师已气绝人亡。   “方丈!方丈!”李无奈悲痛至极,仰天长啸一声,“啊——”忽然,他发现佛像被人转的背面朝门,而背上用血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楚’字。“楚长歌……楚长歌……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这时,一股熊熊烈火从后院卷来,点燃了禅堂。李无奈立即退到门外,眼睁睁地看着少林寺被烧成灰烬。彼时,一股复仇之火也在他心底燃起。血仇不报,此火不灭!   *   很快,楚长歌血洗少林的消息就传遍了江湖,而楚长歌自从那日去过少林寺之后也销声匿迹了。慕容云舒还住在江湖客栈,不是李无奈宽宏大量,相反,只要她一踏出江湖客栈,就会命丧黄泉。只有留在江湖客栈之内,才是最安全的。因为江湖客栈内,不许杀人。这是李无奈的规矩,也是江湖规矩。   李无奈那日从少林寺回来之后就搁下话,“只要你一出这个门,我李无奈立即为你破杀戒!”李无奈虽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不受清规戒律的约束,但他一向自律,从不轻易与人动手,更遑论取人性命了。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就算是达摩祖师爷出面,也动摇不了他复仇的决心。   其实即使李无奈不杀她,慕容云舒也不会离开江湖客栈。因为她要留下来等楚长歌,并替他洗清冤屈。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楚长歌的为人,滥杀无辜不是他的作风。退一万步讲,就算少林寺的灭门惨案真的是他所为,他也绝不会放火烧寺。相反,他会让少林寺的残迹永久保留,给所有江湖门派以警告——谁敢与他为敌,谁就是下一个少林寺。他更不会在杀人放火后逃走,因为他敢做就敢当。他不是君子,但他光明磊落。   这些道理李无奈原本也应该清楚的,但是玄空大师临死前的遗言——去找楚长歌报仇,佛像背后的‘楚’字,蒙蔽了他的双眼。心中的仇恨之火早已将他的理智燃尽,余下的只有‘仇恨’二字。他要报仇,他要杀楚长歌。除此之外,他的脑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东西。   江湖客栈的人越来越多,各门各派的高手齐聚于此,其中虽有不少真心替少林寺打抱不平者,但大多数都是打着声张正义的旗帜,行坐收渔利之实。   当今武林的青年才俊之中,论武功高低楚长歌算个中翘楚,但还有一个人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那个人就是李无奈。李无奈自小在少林寺长大,十五岁下山开了这家江湖客栈,守住少林寺的门户。算起来,少林寺十多年来能够如此太平,李无奈功不可没。一个能够守住少林寺门户的人,其武功之高可见一斑。   李无奈真与楚长歌动起手来,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这正是众看客们所期待的。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慕容云舒轻声问,眉宇之间俨然又添了几许新愁。   追魂沉重地摇头,“没有。”   慕容云舒不死心,又问:“你们夺命罗刹之间没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吗?”楚长歌是与其他七人一起上山的,找到其余的夺命罗刹,就能找到楚长歌。   追魂道:“有。但是那日少林寺出事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意料之中的答案。夺命罗刹之间若还有联系,早该联系上了。慕容云舒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卷望着门外的枯树,无声地问:楚长歌,你到底在哪儿?   *   楚长歌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人一直在背后喊他的名字。想回头看,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好似有千斤重。   “你醒了。”一个冷漠地女声在上方响起。   恍惚间看到是一个穿白色衣服的长发女子,但声音不是梦里的那一个。楚长歌睁大眼使眼前的景象清晰些,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眼前都是模糊的一片。他闭上眼,有些自暴自弃地完全放松身体瘫躺在床上,忽然,他猛地抓住那女子的手,厉声道:“你是谁?”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白衣女子冷冷地说。   楚长歌放手,多年来的江湖经验告诉他,眼前之人对他没有敌意。“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白衣女子道:“我是这屋子的主人,这里是百花阁。”   “百花阁是什么地方?”楚长歌问。   白衣女子道:“就是这里。”   楚长歌楞了一下,突然笑了。这个女子,看起来凶巴巴的,说起话来倒与云舒有几分相像——一样的怪。   想起慕容云舒,楚长歌猛然记起来,梦里喊他名字的人就是她,很焦急、迫切。听不到他的消息,她一定很担心吧。但愿,七名罗刹中有人活着回去报信。   那日他带着七名罗刹上少林寺,一进门就发现少林寺已遭毒手,而下手之人——九名尸魂——在等他。尸魂这种怪物浑身上下全然无半点破绽,久攻不下,双方僵持之际,空中忽然飘来一股香气——雪域迷香。他当时就没了力气,好在还有夺命罗刹护驾,一路杀出一条血路。他记得自己当时跌跌撞撞跑到悬崖边,正想往回走,却被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落下悬崖。   他虽然不知道推他下悬崖的人是谁,但是他可以肯定,那个人一定就是操纵尸魂之人。会少林寺的上层绝学,知道他的致命弱点是雪域迷香,而且既然会在少林寺等他,必然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结合这些,楚长歌只想得到一个人——李无奈。   李无奈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师承玄清大师。玄清大师掌管藏经阁。李无奈想要接触少林寺的武学秘籍并不难。而且李无奈也知道他对雪域迷香无抵抗力。   但是有一点说不通——他赶到少林寺时,玄空大师还活着。虽然五脏俱碎,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但是至少还可以撑上半个时辰,而这一点显然下手之人也很清楚。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下手之人故意留下玄空大师一口气。   如果那个人是李无奈,绝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到底是谁?   楚长歌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头痛。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   这时,白衣女子扔给他一本书,冷声道:“为这种东西送命,真愚蠢。”   楚长歌立刻拿起来看,虽然看不清楚,但从它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少林寺的至宝——《易筋经》——玄空大师亲手交给他的。“你以为我是为了偷《易筋经》受的伤?”   “难道不是?”   楚长歌很是不屑地轻笑一声,道:“我若想要这种东西,何须自己亲自动手。”只要他一声令下,座下教徒就会双手奉上。若从少林寺取一本书都需要他这个当教主的亲自上门,那么他养那么多人做什么?更何况,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他早已铭记于心,只是想不想练的问题,何须多此一举?   *   慕容云舒没有耐心了。半个月已是她的极限。   “这件事不是楚长歌做的。我了解他,杀人放火的事他做得出来,但是杀人后再放火的事,他不会做。”慕容云舒试图说服李无奈看清真相。   “是吗?你真的对他那么了解?”李无奈冷声道:“如果不是他干的,那么佛像背后的‘楚’字怎么解释?玄空大师临终遗言又怎么解释?当今武林谁不知道楚长歌杀人必留字!”   “‘楚’字谁都会写。”她就写过不少。   “那玄空大师的遗言呢?”   “玄空大师并未说杀人凶手是楚长歌。”   “别再狡辩了!”李无奈寒着脸道:“你若想走,我不留你。但是走出去之后还有没有命,我就不敢保证了。”   这时,有人叫道:“不能让她走!只要她在,楚长歌那大魔头就一定会来送死。”   “不错,不能让她走!绝对不能让她走!”有人附和。   慕容云舒冷笑一声,道:“诸位真有意思。我慕容云舒一未杀人越货,二未作奸犯科,诸位凭什么拦我?”说罢,她又看向李无奈,冷声道:“李掌柜,我见你并非不讲理之人才留下来,想等你冷静之后再与你细谈此事。你却执意与我过不去。敢问,我哪里犯着你了?就算血洗少林寺的人真的是楚长歌,又与我慕容云舒何干?就算他做的事天理不容、罪该株连九族,我也不在此列。你一口一个取我性命,当真以为我慕容云舒是软柿子扔你欺负不成?”   一番话堵得李无奈哑口无言。沉吟了许久,他才道:“那你就当我是蛮不讲理之人。无论如何,楚长歌出现之前,我是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的。”   顽固不化。慕容云舒看向武当掌门莫老先生,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笑,道:“莫掌门,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当初说过,江湖朋友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莫掌门面露尴尬,“此言不错。但是楚长歌血洗少林寺,而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受到牵连是不可避免的……”   “这样说来,江湖朋友果然还是不讲道理的。”慕容云舒脸上依旧带着笑,眼底却禽着寒意。   “话也不能这么说。”莫掌门道:“做错事的人不是你,只要你留在此地,绝不会有人伤你。”   慕容云舒笑了笑,道:“让我留下来也不是不行,但必须赔偿我的损失。”   “什么损失?”李无奈问。   “我是个生意人。如今正值国难当前,你把我困在此地,阻碍了我发国难财,当然要赔偿我的损失。”慕容云舒说得理所当然。   众人脸上皆露出鄙夷之色,性命都难保了,还想着赚钱。   李无奈道:“你要多少?”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甚是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话,“只怕你赔不起。”   李无奈当下就明白她是在戏弄自己,冷声道:“用你的命抵,你看如何?”   “用我的命抵自然可以,只可惜我的命并不是你的。”   “是吗?”李无奈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你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吗?”   “我的命什么时候都是我自己的。”慕容云舒笑了笑,又道:“不过诸位似乎都以为自己捏着我慕容云舒的命呢。真有趣。难道在你们眼里,我慕容府能够坐拥天下财富、左右朝廷命脉,靠的只是魔教吗?”见众人不语,慕容云舒又道:“诸位别忘了,就算没有魔教,慕容府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想扣留慕容府的大小姐,只怕还没有那个本事。”   众人心惊,莫非她深藏不露?   李无奈道:“那么你不妨走出这个大门试试。”   慕容云舒默默转动着手中的茶杯,望着门外笑而不语。   众人面面相觑,笑而不语是什么意思?   忽然,门外传来重重的马蹄声,此起彼伏、杂乱无章,好似有千军万马,渐渐逼近。很快,马声停止,数千名铠甲骑兵立于客栈之外,滚金边的黑旗上赫然写着‘慕容’二字,银钩铁划般矗立风中。   慕容云舒松开手放下茶杯,淡然起身,道:“诸位,后会有期。”语毕,徐步走向门外。   铁骑中间分开一条道,一辆马车使出来。“小姐!”绿儿跳下马车奔向慕容云舒,“小姐,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还以为……”说着说着,绿儿不禁眼眶一热,哭了起来。   慕容云舒淡声道:“我不在的时候,钱总馆扣你月钱了吗?哭成这样。”   “人家不是因为……”绿儿一急,哭得更凶。   这时马车中又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本该在客栈之内的石二先生。   慕容云舒道:“先生辛苦了。”   石二先生笑道:“小姐哪里的话,通风报信可比砍石头好多了。”   客栈内,李无奈目瞪口呆,心中满是疑惑。石二先生怎么会在客栈外面?慕容府怎么会有军队?而且个个都是练家子的。   *   马车内,绿儿兴奋得不得了,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慕容云舒实在受不了,她赶出去与马夫一起吹冷风,自己则躺在车内休息。   “小姐怎么变得那么爱睡觉了?”绿儿非常自来熟地与身旁的两名‘马夫’交流起来。   没有人理。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   还是没人理。   “哦,对了,你们是谁啊?怎么和小姐在一起?”   依旧没人回答。   “我知道了。你们与四大护法一样,都是魔教的人对吗?”   追魂与索命都不是爱说话之人,只有在慕容云舒和楚长歌面前,才会答话。至于其他人,一概无视。   绿儿气结,忍不住朝马车内埋怨道:“小姐你都带回来的些什么怪人啊!”   车内沉默了半晌,才传来慕容云舒的声音,“嗯,魔教的人都这样,你不要嫌弃他们。”   “……”   “……”   “……”   以上为绿儿与两名‘车夫’的共同反应。   这时慕容云舒又道:“要聊天你去找石二先生,他们两个是用来观赏的。”   用来观赏……这是在暗指他们是花瓶么?追魂与索命的嘴角开始抽搐起来。   绿儿则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哑巴呀!”   “……”追魂与索命在心中一致认为:此聒噪女智商有问题。   绿儿又回头对着帘子说道:“对了小姐,晟王为什么会送兵给你?那些兵以后就是咱们慕容府的了吗?你看到旗帜上的‘慕容’俩字了吗?好威风哦!”   “嗯,他们以后归你管。”慕容云舒道。   绿儿闻言双眼陡然一亮,“真的吗?”   “饷银从你的月钱中扣。”   “……”绿儿满脸黑线。养那么多兵,就算把她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的月钱全部预支出来也不够。“还是小姐你来管吧。”绿儿弱弱地说。   马车内,慕容云舒笑了笑,没有接话。闭上眼,嘴角带着笑。虽然现在楚长歌行踪不明,但是现在有绿儿在身边,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身边有一个绝不会抛弃自己的朋友,苦难也会变得容易承受得多。   “小姐,为什么不准四大护法带着魔教的人来接你呢?”绿儿还在外面问。   因为魔教不能再与名门正派起冲突了。现在全武林的人都认为少林寺的血案是楚长歌所为,想铲除魔教的人比比皆是。如果魔教再将她强行接走,只会激怒名门正派。届时,一场恶战就不可避免了。相反,靠慕容府的势力离开江湖客栈,撇清与楚长歌的关系,就名正言顺多了。也不会再有人拿魔教说事为难她。这样她才能一门心思找楚长歌。   这些道理就算说了绿儿也不会懂,所以慕容云舒依旧没有理她。   正文 一百二十章:慕容云舒有了   初闻百花阁,楚长歌还以为是烟花之地,不料竟是一处世外桃源。山清水秀,落英缤纷。   小小的山谷之中,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环绕在塔形的小木屋四周。木屋旁有一个棵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木屋的一半。走出木屋,远远可看见一处瀑布,泉水飞流直下,气势磅礴。   不过即使风景再好,看景的人无心赏景,也就索然无味了。山只是一堆石头,瀑布只是一滩水。而奇花异草,看在楚长歌眼里,也与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无异。   楚长歌站在溪水边,观察着水流的方向。是活水就有源头。他相信只要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就一定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   忽然,一道冷清地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是出不去的。”   不用回头楚长歌也知道是谁在说话。因为这个山谷之中,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个活人。“进的来,就出的去。我既然能够进来,只要原路返回,就能出去。”楚长歌依旧注视着溪水,没有放弃的打算。   “你是从上面顺着流水掉下来的。”白衣女子,也就是百花阁的主人秋水音,望着对面地瀑布说。   楚长歌闻言大喜,这么说来,这里应该就在少林寺附近,只要攀上对面那座山,就能离开这里了。醒来这几日,秋水音一直不肯透露半点信息,不仅不告诉他离开的方法,甚至连这里是什么地方、属于哪个州都绝口不提。   秋水音料到楚长歌会起上山的心,但她一点也不担心。因为那座山,没有人能够翻越。“你是上不去的。”留下这句话,秋水音转身离开。溪边风凉,她的身子受不住。   楚长歌还站在溪边,仰头望着高高的瀑布,嘴角微勾。上不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除了云霄殿外天阙宫,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地方是他上不去的。   楚长歌足下轻点踏浪而过,来到瀑布下方观察地形。果然如他所料,岩壁因常年流水而被磨得异常光滑,不宜攀爬。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当务之急是养精蓄锐。这几日被那个怪女人折磨得脱了一层皮。再这样下去,别说爬山,只怕走路都成问题。他实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靠吃花过日子?以花裹腹也就罢了,居然每顿只许吃一片花瓣。更过分的是,每天只许吃两顿。   她能够活到现在真是奇迹。想着想着楚长歌的肚子不禁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此时此刻,他无比怀念锅缺德那充满了盐粒的食物。咸死总比饿死好。   更背的是,溪中无鱼,谷中无飞禽走兽。他想打野味都不行。楚长歌无奈地捂着空空如也地胃叹一口气,不知道她得道成仙后会被封个什么神。   *   晚饭时,楚长歌两指夹着属于他的那一份晚餐——一片指甲大小的花瓣,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等你成仙时,一定要记得帮我把它变成一只烤鸡之后再升天。”   秋水音闻言停止咀嚼,抬眼奇怪地看了楚长歌一下,接着慢慢咀嚼,吞下花瓣后喝下一竹筒泉水,然后直直地盯着他,好似在等待什么。   楚长歌奇怪地挑了挑眉,克制住狼吞虎咽的冲动尽可能优雅地吞下那片连牙齿缝都塞不住的花瓣,然后将一竹筒泉水直接灌进喉咙,感受冰凉的水慢慢流入胃中。从小到大,没这么苦过。   见楚长歌‘用膳’完毕,秋水音伸手想替他号脉,却被他迅速躲开。秋水音冷冷地看向他,道:“我若想杀你,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我知道。”楚长歌又悻悻地把手伸出去让她号脉。他方才只是习惯性反应。   “不必了。”秋水音道:“你会躲,就表示你的脑子没有坏。”   楚长歌满脸黑线,他很想说,再这样饿下去,脑子迟早坏掉。   “既然脑子没有坏掉,以后就不要再我面前胡言乱语。我不会成仙,这里也没有烤鸡。你若不想饿死,就管好自己的嘴,否则,连花也没得吃。”丢下这句话,秋水音起身要走,却因楚长歌的一句话停下了脚步。   “你有替自己号过脉吗?”楚长歌淡淡地问。   秋水音回头,“没有。”   “那你真应该替自己号号脉。”   “我没病。”秋水音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动了一下。他……是在关心她吗?   “号完脉后记得告诉我结果。如果你的脑袋有病,我可以不与你计较方才的事。”说这句话时,楚长歌的声音由淡变冷,似规劝似威胁。   一句话让秋水音心中那股刚刚升起的暖意消失殆尽。她真糊涂,一个才认识一个月的人,怎么可能关心自己?更何况在他昏迷的十天里,一直喊着一个叫‘云舒’的女子。“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立场。这里是百花阁,你的命是我的。”秋水音的声音愈发冷漠。   楚长歌闻言张狂一笑,道:“还没有人敢说我楚长歌的命是他(她)的。”   秋水音冷眼直视他,“我救了你的命,你这条命就要留下来偿还我对你的恩情。”   “是么?”楚长歌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并不是知恩图报之人,甚至许多人都认为我常常恩将仇报。”   “你不会。”   “为什么这么笃定?”   秋水音沉默了片刻,道:“因为你心中有爱。一个人若还懂得爱人,这就表示他坏得不彻底。”   “可惜我只懂得爱一个人。一个人若只懂得爱他的妻子,他就会对其他人更加冷漠。如果你见到他突然大发慈悲,那么一定是因为他的妻子希望他那样做。”   妻子……么?秋水音只觉心中一痛,随即又有些恼火地敛去心底的悸动,道:“她肯定希望你知恩图报。”   “不错。你救了我的命,她一定会报答你。”末了,楚长歌话锋一转,特财大气粗地说道:“你开个价吧。我娘子多得是银子,不怕你狮子大开口。”   秋水音闻言微怒,冷声道:“那要看在她心中你的命值多少。”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她肯定会说——‘一文不值’。”楚长歌笑道:“她是个商人。谈起生意来,是不会讲感情的。”   秋水音怔了半晌,冷冷道:“的确一文不值。”语罢,拂袖而去。   *   木屋一共三间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一间柴房。楚长歌睡柴房。其实他伤势痊愈把自己洗干净后,秋水音便准许他睡书房了,但是他拒绝了。不知是受慕容云舒的影响还是他本身就有潜在精神洁癖,他宁愿在柴房睡草席,也不愿睡别人睡过的床。   躺在地上,透过小小的木窗望着外面的月光,楚长歌忽然有种坐牢的感觉。不因为饥肠辘辘、身体疲乏,是因为他在窗内而明月在窗外。   现在估计所有人都认为少林寺是血案是他所为。他自己倒无所谓。反正江湖上但凡发生杀人越货的事就是魔教所为、是他楚长歌所为,他已经习惯了背黑锅。也懒得解释。反正他的仇家不计其数,多一个不算多。但是她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   事实证明,楚长歌的担忧是多余的。慕容云舒的日子过得非常好。吃饱睡好还能天天数银子。至少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那个别人就包括此时正干巴巴地盯着自家主子的绿儿。   “小姐,你真的不去找姑爷?”   “嗯。”慕容云舒翻着账本淡淡地应一声。   “真的真的不去?”   “嗯。”慕容云舒继续看账本。离家近半年,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真的真的真的不去?”绿儿还不死心,加重语气问。   慕容云舒受不了地抬眼看向她,“你很想念他吗?”   “呃……”绿儿语塞。小姐的男人,她哪敢想念啊!“人家……人家只是担心嘛。”绿儿特小小声地说。   慕容云舒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垂下头一手拨着算盘一手飞快地记账,甚是云淡风轻地说道:“他死不了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才不担心姑爷的死活呢。大家都说姑爷是大魔头、大祸害,祸害是要遗千年的,肯定死不了。   见主子不再理自己,绿儿纠结了老半天,才又小声说道:“我是担心……你会想不开。”   慕容云舒闻言轻松一笑,道:“亲爹死了我都没想不开,未婚夫失踪有什么好寻死觅活的?”   绿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这倒也是。大不了再找一个。”   “是啊,大不了再找一个,再找一个姓楚的。”   “为什么非要是姓楚的?”绿儿不解。   慕容云舒依旧飞快地拨着算盘,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不想孩子将来跟别人姓。”   绿儿想了想,觉得主子的话很有道理。一想到将来的小小姐、小少爷会姓赵、钱、孙、李……就别扭。忽然,脑中一个灵光,绿儿叫道:“我知道了,让他们跟小姐姓,姓慕容!”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慕容云舒头一回发现自家丫鬟也是很有智慧的。   绿儿瞪大眼,“你既然早就想好了……”突地,绿儿的眼睛瞪得更大,怪叫道:“小姐,你、你、你……你怀孕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终于有了他的消息(二更)   此时此刻,慕容府的姨太太们的心中很矛盾,非常矛盾。能够抱孙子是好事,可是,还没成亲啊没成亲。更糟糕的是未来的姑爷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这要是让外面那些凶神恶煞、蛮不讲理的江湖莽夫知道云舒的肚子里正生长着一个小魔头,那还得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   慕容府的九位姨太太已经在慕容云舒的书房门前来回踱步一上午了。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一会儿又念念有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做招魂法事。   “老九,你进去说。”   “对,老九,你去。”   ……   所有人一致认为应该由九姨太进去与慕容云舒商谈。   “为什么是我?”九姨太一万个不愿意。   “因为你最年轻。”   “这种事应该由年长的人做啊!”   “年长有代沟,年轻人在一起才好说话。你进去云舒肯定不会给你脸色看的。”   “她当然不会给我脸色看,因为她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九姨太坚决不当冤大头。云舒那丫头就是怪胎一个,现在肚子里还怀了一个怪胎与魔头的结合体,指不定有多阴阳怪气。她才不要去。   众姨太太又纠结了许久,最后决定有难同当一起进去。   推开门,房内空无一人。   众姨太太面露菜色,“人呢?绿儿明明说她在书房啊!”   “我突然想起来,绿儿方才说云舒在书房时,目光闪烁,好像在隐瞒着什么。”   难道……   众姨太太脑子同时浮现一个想法——难道又翘家了?   想到很有可能,众姨太太们不禁悲从中来。云舒啊云舒,你一走了之,教我们这些寡母们怎么活啊!虽然我们的确对不愁吃不愁穿还什么心也不用操的日子产生了那么一丝丝地厌倦感,的确想找一点点事情来做一下,但是你也不能回来三五天就丢下一个要收拾三五个月的烂摊子给我们啊!   那些三五不时上门寻仇的江湖莽夫,教他们几个妇道人家怎么应对啊!   哎——!众姨太太长叹一声,摊上这么个继女,颐养天年那是下辈子的事,这辈子能够混个正常死亡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聂青走进院子里,看见众姨太太站在慕容云舒的书房前长吁短叹,而房中空无一人,当即便意识到人去楼空他又回来晚了。凝视着空空的院子,聂青仿佛还能看见她执笔轻描的样子,很专注,笔下的人却不是他。   良久,聂青转身默默离开。   几个月的等候换来一次擦肩而过,够了。知道她没事,他也就放心了。接下来,他要回京城,完成他该完成的事。   他也想继续替她守候这个庞大的慕容府,只是,天下未定、壮志未酬,他必须离开。   这或许就是他只能站在她背后的原因吧。他心怀天下,而楚长歌却将她视为天下,所以他永远也比不过楚长歌。永远,也没有资格站在她身旁,看她笑靥如花,惜她淡淡忧伤。   默默守候是他最后的坚持。而现在,他要放下这份坚持,去成全一个天下太平。   *   泥泞的道路上,一辆马车缓缓朝前行驶,在地上留下长长地车轮印痕,一直向前延伸。道旁每隔几米就会有三五成群的难民,枯瘦的老人、羸弱的妇孺,结伴而行,步履蹒跚。   “小姐,那些难民中,为什么没有年轻力壮的男子?”绿儿透过车内的窗户望着外面,一脸同情。   慕容云舒道:“要么死了,要么就被抓去当壮丁了。”   “哦。”绿儿放下窗帘,嘟着嘴,沉默了好半天忽然说道:“为什么非要打仗呢?”   慕容云舒道:“因为皇位只有一个,而想当皇帝的人却很多。”   “为什么很多人都想当皇帝呢?”   “你不想吗?”   “当然不想。我要能当皇帝,小姐你就能当太太太上皇了。”绿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慕容云舒扑哧一笑,“这倒是句实话。”可惜许多人都不如绿儿有自知之明,明明没有当皇帝的能力,却做着皇帝梦。   绿儿又问:“小姐,我们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因为你长了一张会说话的嘴巴,并且我忘了将它缝上。”慕容云舒道。   “……小姐,我没有到处宣扬你怀孕的事。”绿儿感到很委屈。她明明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怎么第二天就慕容府上上下下全知道小姐怀孕的消息了?   慕容云舒道:“我知道。你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时候,不小心被旁人听了去。”   “那……这样的话,就不能怪我了嘛。”绿儿闷闷地说道:“小姐又不肯跟我讲话,我就只好自言自语了嘛。”   “但是你完全可以关起门来慢慢念念碎,而不是专往人多的地方跑。”想起昨天绿儿猜到她怀孕后的反应慕容云舒就忍不住想笑。某人那么努力,她怀孕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绿儿居然像听见了天大的惊闻一样,上串下跳,口中还念念有词‘小姐怀孕了,小姐怀孕了……’生怕来往的丫鬟小厮听不到。   绿儿悻悻地闭嘴,真、真的只是凑巧嘛。她那个时候恍恍惚惚地,哪里晓得周围很多人。   见绿儿一脸认错样,慕容云舒很满意地勾起嘴角,看书。   其实她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是四大护法传来了楚长歌的消息。虽然怀孕被传开的事的确让她有些困扰,毕竟是未婚先孕,而且外面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仇家,被他们知道她肚子里怀了楚长歌的骨肉就麻烦了,但是这还不足以让身怀六甲的她背井离乡。她当初若不是得知自己已怀有身孕,大夫又说她胎位不正容易小产,她也不会放弃亲自找寻楚长歌,离开少林寺回到金陵养胎。   楚长歌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每夜都会被恶梦惊醒。可是她又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样连提心吊胆都不容许的日子,简直就是煎熬。   好在,东南西北没有负她所望,传来了楚长歌的消息。一个厨子杀鱼是从鱼肚子里挖出一块玉佩,拿去当铺典当时被魔教的眼线发现了。那块玉佩不是普通的玉佩,而是魔教的黑风令。而据厨子交代,那批鱼都是从一个叫清水村的鱼村贩来的。   *   慕容云舒在南州关口与四大护法会合。在他们的带领下,来到清水村。   望着前面忙碌的渔民,慕容云舒对绿儿吩咐道:“去问问他们的鱼都是从哪里打回来的。”   “哦。”绿儿连忙跑过去问,不一会儿又跑回来,道:“他们说鱼都是从江里打回来的。江就在前面,离这里大概两三百米左右。”   江?慕容云舒的心沉了几分。   来到渔民口中的江,慕容云舒的心彻底沉入谷底,渺茫的希望在茫茫江水中沉浮,寻不到岸。   “这哪里是江,简直就是海。”东护法感到很挫败,甚至有些绝望。面对上不见源头下不见尽头,一望无际的水,他突然没有了信心。人若落入这片茫茫浩海之中,生还的几率能有多大?他无法乐观。   南西北三人也都杵在原地,不敢多说一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泄露了内心的悲观。   不远处飞来一群海鸥,哇哇直叫,那叫声听在慕容云舒耳中显得异常的凄凉,她仿佛听到了楚长歌的呼救声……不,不,他是那么的骄傲,即便是救助,声音也该是高昂的,充满令人不容拒绝的傲慢。   收拾了一下心情,慕容云舒道:“去找一户人家借住,给他们些银子,让他们去别处暂住。”   “是。”东护法立即去办。   出海的渔船纷纷泊岸,太阳慢慢沉下,落在海天交接处,昏黄的余光被云雾一点点吞没。宁静地海水开始呼啸,翻腾出大大的浪花,将海岸线拖走。   慕容云舒又来到海边,在还透着湿气的岩石上坐下,听海水哭泣。   空旷的海滩上,追魂与索命无处藏身,两人如两尊大理石雕像,挺拔地站在慕容云舒身后不近不远处。将近两个月,始终没有传来他们熟悉的特殊信号,其他七位兄弟凶多吉少。   拳头紧握,两人在心中暗暗发誓:不将凶手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   百花阁。   皇天不负苦心人,楚长歌把青龙当铁锹在地上挖啊挖,终于挖到了可以替代花瓣的食物——某种不知名块茎果实。   楚长歌兴高采烈地将其洗干净啃了一口,很甜,接着狼吞虎咽,恨不得将大大的果实整个吞下去。吃饱喝足,楚长歌不禁苦笑,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成野人了。   过了几日,楚长歌在溪边洗脸,突然发现头发好像黑了些。   又过了几日,头发全变黑了。不仅如此,楚长歌还感觉气血畅通、身轻如燕,内力提高了许多。   就在楚长歌奇怪这种变化从何而来时,一直冷冷淡淡的秋水音突然发飙了。   “你偷吃了我的花药!”秋水音怒气腾腾地朝刚从溪边试探地形回来的楚长歌一顿吼。   楚长歌一脸莫名其妙,“什么花药?”   “我种在后面的药!我辛辛苦苦栽种了三年,今年刚好是收获的季节,你竟然给我挖的一个不剩!”秋水音感觉自己的头快爆了。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恼火过。   “呃……”原来那东西不仅有名字,还有主人。楚长歌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偷过东西——从来都是借的,眼下被秋水音指责偷盗,不禁有些尴尬。“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你开个价,我陪银子给你。”楚长歌很有骨气地表示他愿意赔偿她的损失。   “你……你……”秋水音被他气得浑身发抖,“除了拿银子砸人,你还有什么本事?!”   “杀人。”楚长歌淡淡地说。   秋水音快被他气疯了。偷吃了她的东西竟然还这么坦然,简直……简直不要脸。“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秋水音怒道。   “正好,我的确要走了。”楚长歌转身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道:“目前为止,我只报答过一个人的救命之恩,用最原始的方法。她现在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隔了几秒,他又道:“虽然我并不是知恩图报之人,但是对于你的施救,我心存感激。因为你,我才有了与我的妻子团聚的机会。所以你若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秋水音沉吟良久,道:“树林中的东西你带走。”语毕,转身进屋,关上门,满眼寂寥。   她五岁被怪婆婆带来这里,十二年不曾离开,能有什么心愿?若非要说出一个来,她想,应该是死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个人。自从怪婆婆过世后,无花阁就再也没进来过人。那日在溪边发现他,她千方百计将他救活,以为这样就会有一个伴了。哪怕是不讲话,知道有一个同样孤寂的人在,就好。   奈何,他并不寂寞。他昏迷中绝望地嘶喊,不过是因为心底有着深沉的爱恋,害怕失去那个叫‘云舒’的女子。   她想,在活在无花阁与死在寻找妻子的路上之间,他一定宁愿选择后者。所以她决定把树林中的东西送给他,那些她原本准备留给自己的东西。反正,她对外面的世界,早已没有了牵挂。这些年来之所以不死心,只因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困死在这里。   其实她的身体根本就经不住漂泊。   *   楚长歌来到树林中,发现里面竟然有一个木筏和一包袱晒干的花药。楚长歌恍然大悟,难怪她不准许他靠近树林。   但是,上山要木筏做什么?总不能沿着瀑布划上去吧。   花药是好东西,不仅能充饥,还有药效。但是这些东西一看就是秋水音为自己准备的。他若拿走,她不知道要过上几个三年才能筹足干粮离开这里。   楚长歌转身离开,什么也没拿。他的心有限,只欠得起一个女人的情。   正文 一百二十二章:带上接生婆   当楚长歌利用青龙凿壁之力飞上崖顶时,他才明白秋水音那句‘你是上不去的’是什么意思。   崖顶直接连着一片水,水面成‘八’字型,两旁是石壁,越往深处走,水面越宽,水底越深,阻力也越大。楚长歌一路游到出口时,已是疲惫不已。让他感到更加无力的是,出口外面不是岸,而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   难怪秋水音会让他带上木筏和干粮。   纵使他轻功再高、体力再强,想徒手穿越这片海,也是天方夜谭。   正当楚长歌无计可施之时,远处忽然飘来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艘船,船上高高挂着一面旗帜,旗帜上印着一个骷髅头。   是海盗船!   楚长歌顿时喜出望外,飞快地朝海盗船游去。游到临近位置时,凌空飞起利索地落到甲板之上。   见有外人闯入,一干海盗立即将其围住,“你是什么人?”   “楚长歌。”   “楚长歌?还楚短歌哩!从来没听过。”一个满身横肉的独眼海盗哈哈大笑,道:“看你细皮嫩肉的,是哪个道上的?”   楚长歌不气不恼,淡淡道:“魔教。”   独眼海盗一听‘魔教’二字,脸上立即变了颜色。虽然他自从下海为盗之后就鲜少在中原武林活动,但是魔教早在他下海前就已恶名远播,想不知道都难。   独眼海盗再观楚长歌,眉清目秀、俊逸不凡,根本就是个贵公子,一点也不像魔教中人,于是拍腿大肆地笑道:“你别以为海盗没见识,我们虽然不在中原武林活动,但是魔教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就你这样的也能在魔教里头混?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其余的海盗也跟着捧腹大笑起来。   “我倒不知道,连海盗也听过魔教的名号。”楚长歌也跟着笑了起来,但笑得非常斯文,非常地意味深长。   独眼海盗止住笑,道:“看你刚才飞上甲板时动作轻盈、身手不凡,你到底是哪门哪派的?武当?少林?说来听听,说不定我听说过。”   楚长歌道:“你肯定听过,就是魔教。”   闻言,独眼海盗拉长脸不高兴地说道:“你这样有意思吗?你以为你骗得了我吗?实话告诉你,我刚才说听过魔教的名号,那是骗你的。其实啊,我与魔教熟得很,尤其是那魔教教主,我跟他还是八拜之交!”末了,似嫌不够有说服力,他又伸出三个手指头补到:“三十年,我与魔教教主有三十年的交情!想骗我?你还嫩了点!”   “想不到阁下与魔教竟有如此深得渊源!”楚长歌一脸地深信不疑,给足了独眼海盗面子。随后又蹙眉说道:“可是据我所知,魔教现任教主今年才刚满二十三岁。”   “呃……”独眼海盗语塞,随即又悻悻地说道:“说错了,是魔教教主他爹,他爹。”   “原来如此。”楚长歌依旧没有点穿,一脸地似笑非笑。   独眼海盗被他看得心虚了,连忙又补到,“老楚还有个儿子嘛,我上一次见他时小楚才这么点高。”独眼海盗用手比了一个到他胸前的高度,继续说道:“想不到转眼几十年,小楚都长成大楚当上了教主。那小子叫什么来着,楚……楚……”   “楚长歌。”楚长歌非常好心地替他说完。   “对,楚长歌……”蓦地,独眼海盗瞪大眼盯着楚长歌,“你……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楚长歌。刚好与魔教教主同名同姓还是同一个人。”楚长歌笑容可掬。   呃。独眼海盗尴尬地无以复加。不要这么巧吧……   这时,一个海盗小弟在独眼海盗耳旁嘀咕一阵,独眼海盗先是面露惊恐,接着狰容失色,最后面如死灰。片刻后,独眼海盗忽然像中了邪似的特深情地大喊一声,“贤侄啊!”   楚长歌立时满脸黑线。不跟魔教攀亲戚他死不瞑目是不是。“我没听说过我爹生前还有把兄弟。”楚长歌道。   “你当然没听说过,我们是死后才结拜的嘛。”   “……”这个他就真的无话可说了。“原来前辈是借尸还魂特来人间救小侄的,失敬、失敬。”楚长歌说得一本正经。   独眼海盗笑眯眯,哥俩好地拍了拍楚长歌的肩膀,相当之豪气云天地说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旁观的一干海盗顿时满脸黑线,老大你也太没节操了吧?!要攀亲戚也不用把命给赔进去啊。你是借尸还魂,那我们是什么?诈尸不成?   ‘认亲’完毕,楚长歌自然就成了海盗船的上宾。   “贤侄啊,你和你爹真真是一点也不像。”说完,独眼海盗拿起大碗灌下一碗酒,用袖子擦了擦嘴,道:“你爹长得那么粗犷,你却这么斯文。真奇怪。”   楚长歌正狼吞虎咽,忽闻此言,立即把鸡腿从嘴边撤走,道:“你真认识家父?”   “当然认识,我们是把兄弟……”见楚长歌朝他翻白眼,独眼海盗讪讪地笑了两声,改口道:“在我还不是海盗的时候,见过你爹一面。那时候他与妖月仙子,哦,就是你娘,横闯紫禁城,大闹金銮殿。那气势,简直比我当年在天门关外单枪匹马横扫千军时还威风!”   紫禁城?金銮殿?楚长歌眉宇微蹙,又问:“他们为什么闹金銮殿?”   “还不是因为月贵妃……”话说到一半,独眼海盗忽然止住了,脸上露出悲愤之色,操起大碗泄愤似地灌下一碗酒,将碗重重地搁到桌上,发出一声巨响。“红颜祸水!”他恨恨地说。说完又灌下一碗酒,道:“你慢慢吃,我出去一下。”   楚长歌压下心中的诸多疑惑,淡淡道:“请便。”   独眼海盗离开后,楚长歌也没有了胃口,心头一直萦绕着‘紫禁城’、‘金銮殿’、‘红颜祸水’这些字眼,心情莫名地沉重。   *   慕容云舒在渔村住了将近半个月,始终没有头绪。除了派人沿着海岸线搜索之外,别无他法。   渔村又有船要出海了。听到这个消息,慕容云舒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随船出海。   四大护法一听慕容云舒要出海,立即表示反对。“海上风浪大,夫人你又有身孕在身,不宜出行。”东护法道。   南护法重重点头,“且不说颠簸之苦。万一遇上雷雨天气,还有可能翻船。”   北护法生怕轮到自己时又词穷了,立即说道:“还会遇上鲨鱼,鲨鱼会吃人。”说话时手舞足蹈地,脸上还配着他想象中鲨鱼吃人时的夸张表情。   西护法受不了地白他一眼,对慕容云舒说道:“还是让我们跟船出海吧。”   “是啊,让我们四个去效果也一样。”北护法再次积极发言,声音很是心虚,生怕又遭人白眼了。   慕容云舒似乎压根没听见他们的话,对绿儿说道:“准备行装,明天出海。”   绿儿闻言脸刷地一下白了,一脸怕怕地说道:“小姐你还要去啊?你没听见北公子的话吗?鲨鱼是会吃人的!”   “我没说要带你去。”   “啊!”绿儿尖叫一声,“小姐你不能又抛下我!”   “你不怕被鲨鱼吃掉?”   “呃……怕。可是,可是……”可是怕也要去啊。想到自己将要成为鲨鱼的食物,绿儿不禁悲从中来。只怪当初年少无知,跟错了主子。如果有来生,她一定要抢在主子前面投胎,将主子脑中那些异于常人的思想扼杀在摇篮中。   慕容云舒见绿儿一脸壮士赴死的悲壮,好笑地抿了抿嘴,道:“放心,鲨鱼是不会吃你的。”   “真的?”   “嗯。”   “为什么鲨鱼不会吃我?”   “因为鲨鱼吃荤。”   绿儿倍受打击,“小姐,人肉也是肉啊!”   “你的不算。”   “为什么我的不算?”   “你不用去收拾行装吗?”   “呃……要。”绿儿默默回房收拾行装,嘴里还不忘控诉主子:小姐就会欺负人!   “你们也去收拾一下,明天与我一起出海。”慕容云舒道。   东南西北四人心知再多的劝阻都会被她直接无视,便不再多费口舌。   走出门外,四人一路沉默,各怀心事。   半晌,北护法忽然突发奇想,“不如我们抓个大夫一起出海!”   他的话让其余三人眼前一亮。“此法甚好。”东护法赞道。   北护法难得受到一次称赞,不禁有些飘飘然了,又道:“还要采购充足的补品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又是一番大赞。“小北,真没看出来你也是长了脑子的。”西护法道。   “还有接生婆!”北护法觉得自己真是太有才了,连这个也能考虑到。   东南西三人却是满脸黑线。“你以为我们要在船上过年吗?”小教主现在才两个月,他再怎么继承家族‘优良传统’过分活跃,也不可能这么快出生。   北护法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说道:“有备无患嘛。”   西护法翻个白眼,“你果然还是没有长脑。”   “他要是长了脑能排在你后面吗?”南护法调侃道。   “那倒是。”   东南西三人边聊边往镇上走,留北护法一个人在身后仰天长叹。   言多必失啊言多必失!   其实,他真的觉得带上接生婆比较好。教主家个个是怪胎,谁晓得小教主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少壮不努力,一生当小弟   楚长歌在海盗船上呆了两日,却什么事情也没有打听出来,只知道那个独眼海盗就是这艘海盗船的船长。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无人知晓。但是楚长歌从他初遇那日的言谈间可以猜到,他一定与自己的身世有着莫大的联系。   楚长歌原本对华子清的话并不太相信,也早已下定决心,不管亲生父母是谁,都与他没有关系。但是这一次在茫茫大海中遇到这个与他的身世有关的人,让他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离真相越近,就越想靠近。这大概就是他此时的心情吧。   海盗船航行的很慢,没有固定的航线,楚长歌问过独眼海盗这艘船要开往哪里,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   “因为我们迷路了。”这是独眼海盗的解释。   楚长歌听到这个解释时,杀人的心都有了。连路都认不清,还当什么海盗!   “你知道中原在哪个方向吗?”楚长歌问。   独眼海盗站在桅杆旁,瞭望远方,摇着头特淡定地说道:“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楚长歌有些无力地问。   独眼海盗想了想,道:“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   楚长歌嘴角微抽,咬牙切齿:“还知道什么?”   “海上的风半年朝东南吹,半年朝西北吹。西北方向有一个岛,如果运气好,我们最后会被吹到那个岛上去。”   “如果运气不好呢?”   “等到明年上半年吹东南风的时候,再吹回来。”   闻言,楚长歌的额角已有青筋暴出来了,黑着脸道:“如果到时候运气再不好,是不是要被西北风再吹回来,如此反复?!”   “哇,一点就通,贤侄你很有慧根嘛!”独眼海盗一脸佩服。想当初他在海上来来回回被吹了好几个春秋才摸清楚这其中的规律哩。“只是我的运气已经很久没有好过了。”独眼海盗望着远方说。   “……”看得出来。   独眼海盗收回视线又说道:“不过现在你来了,情况就不一样了。茫茫大海,我的船竟然漂到了你身边将你救起,这表示你的运气相当好。说不定,再漂几个月,咱们就能靠岸了。”   楚长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但是碰上这么一船的倒霉海盗,再好的运气也抵不过他们周身那与日俱增的霉气。   沉吟良久,楚长歌忽然跃到高处拉响警铃。   警铃一响,所有海盗纷纷来到甲板上,面面相觑,莫名其妙。独眼海盗则仰头看向楚长歌,很好奇他想干什么。   见人到的差不多了,楚长歌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从此刻起,这艘海盗船由我接管。”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我们有老大,凭什么由你接管?”   “是啊,我们有老大。”   “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回事,老大你说句话啊。”   ……   楚长歌静静听着众海盗的谈论,半晌,嘴角一勾,甚是气定神闲地说道:“这样说来,只要他死,我就可以接管这艘船了吗?”   一句话震住了所有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独眼海盗也楞了几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贤侄,我们海盗都是粗人,听不懂你的玩笑话,你快别玩了。”   “我没有开玩笑。”楚长歌忽然脸一沉,道:“我要接管这条船,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简直,独眼海盗也板起脸来,道:“我好心救你,你别太过分。小心我把你扔到海里喂鲨鱼。”   楚长歌加重语气重复道:“我要接管这条船。”脸上覆盖着一层‘逆我者死’的寒气。   独眼海盗不高兴地说道:“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比我还强盗?!”   “你让他们听从我的指挥,你就是副船长。”楚长歌大发慈悲道。   独眼海盗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退让。朝众海盗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我跟他爹关系好,他想当船长就让他当。”   众人满脸黑线,老大您这样让兄弟们很心寒啊!人家一句话就把你的船抢了,这事儿要传了出去,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在道上混啊!   独眼海盗长叹一声,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我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   众人闻言一齐看向他,有什么苦衷,给你解释的机会。   独眼海盗又叹了一口气,踌躇了几下,才道:“我打不过他。”   呃。众人瞬间石化。   良久,有人喊道,“打不过也要打啊!输人不输阵嘛。”   “是啊,老大,有我们给你助阵,怕什么。”   有人开始“吼吼吼”地叫,很快,所有人跟着一起叫。   独眼海盗头疼地拍了拍后脑,忽然大叫一声:“闭嘴!”   众海盗立刻噤声。   独眼海盗厉声道:“你们以为吼吼吼几下我就能变成打不死的小强吗?谁不服谁跟他打,赢了我让他当船长,输了就扔到海里喂鲨鱼。”   众人见头儿都这样说,顿时不敢再有异议。头儿都打不过的人,他们肯定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很好。”楚长歌伸个懒腰,极慵懒地说道:“谁不服就自己跳海,别来打扰我。”语毕,进船舱睡觉。   一干海盗面面相觑,老大到底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会半路救回个祖宗来供奉着?   面对众兄弟纠结的目光,独眼海盗尴尬地清咳几声,道:“散了散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不肯走,“老大……”   独眼海盗怒道:“连你们也想骑到我头上来吗?”   见头儿发火,众人立即散开。   手下一退尽,独眼海盗迎风抹一把辛酸泪,少壮不努力,一生当小弟啊当小弟!   *   船舱内,楚长歌仰面朝上闭目养神,思考着该怎么脱困。   现在刮得是西北风,就算运气好,被刮到独眼海盗所说的小岛之上,从小岛再回到中原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与其听天由命,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分清中原在哪个方向,一路航行,就定能靠岸。   可他现在与独眼海盗一样,只知道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其余的一概不知,要怎样分辨中原的方向呢?   楚长歌翻来覆去、苦思冥想,始终想不到答案。   要是云舒在就好了。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总能有办法。虽然稀奇古怪了点儿,但是,聊胜于无。现在只要能回到中原,哪怕是背上干粮游回去他也愿意。   躺着想不出来,楚长歌干脆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踱步。他现在很焦虑,非常焦虑,这辈子没这么焦虑过。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碰上一群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海盗!老天爷看他不爽故意跟他作对是不是?   忽然,楚长歌眼角一晃,晃到一个铁盒,铁盒没有上锁,边缘垂着一块脏兮兮的布,上面似乎画着什么。楚长歌将盒子打开取出布来看,“是地图!”楚长歌喜出望外,又垂头看向盒子,只见里面除了地图之外,还有一块铜质的圆盘,圆盘内有一根指针。   “这是什么东西?”楚长歌拿着地图和圆盘出去问独眼海盗。   独眼海盗有气无力地侧头看了一眼,道:“不知道。”   “这条船不是你的吗?”言下之意,你的船上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这条船由你接管了吗?”   “别跟我绕弯子,这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航海用的工具?指示方向的东西之类的?”   独眼海盗又看了圆盘一眼,然后转回头望着大海长长地叹一口气,再长长地叹一口气……   楚长歌嘴角微颤,很不客气地问道:“死了亲娘?”   独眼海盗又长叹一声,然后一脸哀怨地看向楚长歌,道:“我刚刚失去了一条船,正在思考是投海自尽还是吊死明志,你能不能让我清静点?”   “……到了中原后我就把船还给你。”   “没用了。”独眼海盗悲悲戚戚地说:“尊严已经被你践踏了,我不想活了……”   楚长歌额角狂跳,面无表情地盯着独眼海盗看了片刻,最后实在忍无可忍,飞身取来桅杆上的绳子在他身上打几个圈,再用力一拉,将绳子的下端系到甲板上的铁桩上。两手一拍,完事。   独眼海盗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被吊到半空中。   “你、你、你……你干什么?!”独眼海盗在空中手舞足蹈。   “助你一臂之力。”楚长歌淡淡道:“海上风大,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被风干,变成干尸。”   独眼海盗欲哭无泪,哭丧着脸说道:“你别这么认真啊!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生活如此美好,我还想多活几年。”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楚长歌举着圆盘问。   独眼海盗摇头,“不知道。”   “那你没必要再活下去了。”楚长歌说完便又回到船舱。   独眼海盗当时就急了,“喂,你别急着走啊,要走也先把我放下来啊……”   “老大,你在上面干什么?”一个海盗小弟走过来问。   “啊,哦,咳咳,吹风,我在吹风,这里的风好大……好大……阿啾……”   “哎,真丢人。”海盗小弟痛心疾首地走开,留独眼海盗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下,独眼海盗是真的想死了。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走错了路都能遇上活祖宗?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杀还是不杀   人背的时候,喝水都会呛到。几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慕容云舒一出海就遇上了。船被海浪击出了大大小小的洞,船舱里进满了水,还未被海水卷走的人全部来到甲板上。   上天还真是‘眷顾’她啊!慕容云舒抱着甲板上的铁粧,在心里自嘲。   “啊——小姐救命啊,救命啊!”绿儿抱着桅杆尖叫。   风浪太大,渔船颠簸的厉害,慕容云舒也自身难保,连站稳都有难度,更别说走几米过去救她了。   “啊!”绿儿又尖叫一声,两臂拼命地抱着桅杆,岌岌可危,随时有可能被狂风吹走了。   慕容云舒心一惊,连忙左右求援,奈何东南西北四人比她还惨,晕船晕得一塌糊涂。慕容云舒眼见绿儿快支撑不住了,急忙叫道:“抱紧桅杆别松手。”说完,蹲下用手撑在甲板上稳住身体,慢慢朝前挪动步子。   “抓住我的手。”慕容云舒向绿儿伸出手。   绿儿使劲儿地抓,却怎么也抓不住,两只手总是刚好错开,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慕容云舒也心急如焚,收回手打算再往前挪一些。   绿儿却以为慕容云舒放弃她了,拼命地往前伸长手臂,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又哭又叫,“小姐,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慕容云舒一面艰难地朝前挪,一面黑着脸道:“再鬼哭狼嚎我就真丢下你不管。”   绿儿立即噤声,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慕容云舒。   最终,慕容云舒成功的将绿儿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   绿儿抹泪,“呜呜,差点被鲨鱼吃掉了,呜呜……”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乱爬杆子!”慕容云舒半威胁式地说。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绿儿拨浪鼓似地摇头,随即又义愤填膺地说道:“都怪那四个乌鸦嘴,没用的乌鸦嘴!”   慕容云舒愕然,绿儿居然也敢对那四个草包大小声了。莫非去地府走了一遭,胆子变大了?   伏在船尾狂吐不止的四人一脸无辜地回头,口吐白沫,眼神哀怨:关我们什么事啊?   绿儿本想大大的抱怨一番,可一见四人那去了半条命的样子,就什么气也消了。气势也跟着陡降八度,弱弱地说:“出发前你们说会碰上风暴,结果就真碰上了。不是乌鸦嘴是什么?”   四人惨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三条分布均匀的黑线,那不叫乌鸦嘴,叫先见之明。夫人要是听他们的劝不出海,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们也很惨好不好!被人冤枉了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张开嘴除了吐还是吐。   慕容云舒皱了皱眉,很是嫌恶地说道:“麻烦你们一件事行吗?”   四人无力地点头。其实心里很想说,除了叫他们去死,什么忙他们都帮不上了。   “转过身去吐。”慕容云舒道。   “……”这个忙还是帮得上的。四人转过身,伏到船舷上继续朝海里吐。   “小姐,这风什么时候能够停啊?”绿儿学慕容云舒趴到地上抱着铁桩。   “不知道。”慕容云舒也很想知道这场风暴什么时候能够过去。船舱进满了水,渔船已经开始下沉。如此下去过不了多久,就算海浪没有把船打翻,她们也会沉入海底。   慕容云舒看着狂吐不止地四人叹一口气,早知道他们晕船,就该带索命和追魂来了。养眼又能干,两个抵四个。   不知道让他们查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   追魂与索命受慕容云舒之托,来到沙坪镇协助石二先生查探少林寺被灭的真相,揪出幕后凶手。说是协助,其实是把石二先生从李无奈手上救出来。   当初石二先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江湖客栈,带着慕容云舒的亲笔信向晟王借兵逃离虎口的事,让李无奈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当李无奈知道石二先生并未与慕容云舒一起离开沙坪镇,而是独自留下来查询真相时,便将他抓了回来。   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内,石二先生盘膝而坐,闭目打坐念经。忽然,轰隆一声,石门开启,李无奈端着饭菜面无表情地走进来,道:“石二先生真不愧是机关高手,竟然能识破李某的密道。”   石二先生睁开眼,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有多久没有念经了?”   李无奈冷哼一声,道:“与你无关。”   “从你把我关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就都与我有关了,包括你的生死。”石二先生不疾不徐地说。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这么快死。”   “你死了我才会失望。”石二先生笑道:“我被你关在这里的事,只有你知我知。你若死了,以后谁给我送饭来?我还不想给你陪葬,所以你还是好好的活着。”   李无奈冷冷地将饭菜放到石桌上,道:“石二先生明明是正派之人,为何要与楚长歌那个杀人魔头为伍?”   “哈哈哈哈……”石二先生畅声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心里都清楚,少林寺的事并非他所为,杀人魔头这样的话,你还是说给别人去听吧。”   李无奈闻言神色一黯,道:“你还知道什么?”   石二先生笑而不语。   李无奈的脸上忽然露出骇色,道:“你是不是发现了……”蓦地,他脸一变,道:“就算你发现了什么,也无所谓。因为你永远也不可能再走出这间屋子。”   “既然如此,你可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石二先生道:“我查到了很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惟独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李无奈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知道。”石二先生也正色,道:“那个人到底与你有什么关系,竟然让你宁可不惜置少林寺的血海深仇于不顾,宁可诬陷楚长歌与魔教为敌,也要保护他不被曝光?”   李无奈转过身去,背对着石二先生,道:“你的话太多了。”语毕,快速走出密室。   石门轰地一声关上,李无奈顷刻像被人抽光了力气一般,颓然抵到石门上,仰头,脸上尽是痛楚。   那个人……是他的弟弟啊!   他不是傻子,经过这么久的查探,虽然没有查到楚长歌的下落,但是想通了一些事。楚长歌从来不怕被人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坏事,也绝不会弃慕容云舒于不顾。少林寺出事之后楚长歌却离奇失踪,这只能说明一点,血洗少林的另有其人,而楚长歌的失踪也必然与那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他的胞弟!   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少林和拜过天地的义兄,另一边是一母同胞的弟弟。   孰轻,孰重?   *   楚长歌遇到麻烦了。   海啸来袭,海盗船虽然经得住风浪的击打,目前为止除了晃得格外激烈之外,还没有出现其他问题。但是他遇到了一个问题,天大的问题——晕船。这让楚长歌始料未及。   他在船上呆了这么多天都安然无恙,不想一遇上风暴就守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楚长歌在下面吐,独眼海盗在上面叫。“报应,这就是报应!”独眼海盗还被吊在半空中,随风摇曳,跟荡秋千似地。   “闭嘴——唔——”楚长歌才一开口就又开始吐,内脏都快吐出来了。   “哈哈哈哈……”独眼海盗被吊了三天,抑郁了三天,此刻终于乐了。“兄弟们,把我放下来,快把我放下来。”   整条船上只有楚长歌一个人晕得昏天黑地。很快,独眼海盗被放了下来。   独眼海盗背着手得意洋洋地在楚长歌面前晃了几步,然后说道:“从此刻起,我重新掌管这条船!”   “老大你不是打不过他吗?”一个海盗小弟弱弱地问。   独眼海盗甚是温文尔雅、不伦不类地一笑,道:“那是以前,以前。现在他连站都站不稳,我还打不过?”那他就真不用混了。   “老大,做人不能乘人之危。这是你说的话。”   “那是以前说的,现在不适用了。”独眼海盗瞪了楚长歌一眼,道:“我这叫以牙还牙。他还不是乘我之危了!”   “……什么时候?”   这孩子真不上道。独眼海盗瞪了那小弟一眼,道:“他仗着自己武功比我高抢我的船,就是乘我之危。”   “……”   众海盗暗暗替头儿感到羞愧。老大,您要面子也不能这样啊。   “老大,不如我们趁他现在没有反抗力,把他丢到海里去喂鲨鱼一了百了,省得担心他好了之后报复。”一个海盗建议道。   “是啊老大,不趁现在解决了他,等风暴一过,指不定他会怎么报复你……报复我们。”另一个海盗附和。   “言之有理。”独眼海盗颇为赞同地频频点头。据他这几日的观察,楚长歌就是一狼心狗肺、有仇必报、没仇也能捅你一刀的怪胎。此时不杀他,日后必被他杀。   独眼海盗转念又一想,楚长歌他爹曾救过自己一命,杀了他,就等于恩将仇报。恩将仇报的事他不能做,不能做……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你说他死了?(二更)   最终,独眼海盗决定把楚长歌扔进海里并给了他一根圆木让他自生自灭。很快,楚长歌被海水吞没,不见踪迹。   “老大,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再弃尸?”   “杀了他我良心不安。”   “可是这样你就能安心吗?”   “不能。”独眼海盗望着楚长歌消失的地方重重地叹气,他知道,从他把楚长歌扔下海里的那一刻起,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从此以后,就要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既怕楚长歌死,又怕楚长歌不死。   楚长歌若死了,自己会受良心的谴责。楚长歌若不死,就要时刻提心吊胆防着他回来报复自己。   矛盾,实在是很矛盾。   “哎——”独眼海盗长叹一声,“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   这场海啸持续了一天一夜,海面才终于归于平静。慕容云舒一行人搭乘的渔船早已被吹得支离破碎。好在船被摧毁前,他们已用缆绳相互捆绑在了一起,此刻才没有失散,皆抱着一块巨型的木板漂浮在海上。   “夫人,你坐到木板上去吧。”东护法道。   “是啊小姐,你有孕在身,上去会……阿嚏……”绿儿一个喷嚏,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慕容云舒没有反对,事实上她已经快被冻僵了。爬上木板,她对绿儿说道:“木板很大。”言下之意,容得下两个人。   绿儿闻言感动地差点掉泪,她就知道不管怎样小姐都不会抛弃她,她就知道!   就这样,东南西北四人一人一个角伏着木板使得木板保持平衡,慕容云舒则与绿儿盘膝坐在木板之上,四处观望,试图寻找求援。   “咕噜咕噜。”绿儿连忙捂住肚子,感到无比尴尬。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   一时间,咕噜咕噜的声音此起彼伏,跟奏乐似的。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她今天才知道肚子叫也能传染。   “之前把胃吐空了。”北护法无比哀怨地解释肚子咕咕直叫地原因。   东南西三人纷纷沉重地叹气。这辈子头一回出海就遇上风暴,这辈子头一回坐船就赶上晕船。老天爷真不给面子,怎样丢脸怎样来。   这时,慕容云舒忽然发现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他们靠近,连忙指着远处说道:“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过了片刻,一齐惊呼:“是船,是船!”   慕容云舒此刻也看清楚了那东西,大松一口气。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绿儿高兴得不得了,站起来拼命地向那条船招手,“救命啊,救命啊……”   船上的人似乎看到了他们,改变航向笔直地朝他们驶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慕容云舒看清了高高的桅杆顶上挂着的那面旗帜,当即心一沉,问:“那个标识你们认识吗?”   南护法道,“是海盗旗。”声音有些凝重。   果然如她所想。慕容云舒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陆地上的山贼土匪她见得多,海上的强盗却是头一回遇上。听说海盗个个凶残恶疾,而能够站出来撑台面的四胞胎此时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万一对方不好说话,只怕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绿儿一听对方是海盗,吓得魂都去了一半,不敢再招手,弱弱地躲到慕容云舒身后,道:“小姐,你说他们会救我们吗?”   不等慕容云舒回答,北护法就抢先说道:“他们要是不肯救,就抢了这海盗船,换咱们自己当海盗!”   “嗯,这个想法不错。”南护法开始在心中评估此路的可行性。   东护法也颇为赞同地缓缓颔首,道:“如果要抢的话,就要出其不意,力争快、准、狠,一步到位。”   “小北,难得你这么有思想,这个光荣而又艰巨地任务就交给你了。”西护法道。   北护法一拍胸脯,特豪迈地说道:“没问题。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你们就等着当海盗吧!”   听着四人的对话,慕容云舒哭笑不得。她错了,她不该忘记这四个人是魔教护法的事实。再草包,他们也还是魔教的人,也还是武功高强的护法。抢一条海盗船,那只是勾一下小拇指的事。   *   船上,独眼海盗一脸纠结地望着漂浮在海上的人,挣扎在救与不救之间。   不救吧。他会受良心的谴责。   救吧。万一又救回来个白眼狼怎么办?   纠结,真纠结。   像他这么善良而又矛盾的人,就不该来当海盗!   “老大,到底救不救?你要是不救的话咱就掉头,省得给人家希望又让人家失望,那太残忍了。”一海盗小弟说道。   “我这不是还在考虑吗?!”独眼海盗极郁闷地一脚踢上船舷,粗鲁地骂道:“他奶奶的,海上怎么这么多人!还一个个都出门不带船。玩漂流啊!”   该海盗小弟顿时满脸黑线,:“老大,人家那明显就是船太脆弱没经住风暴的考验被海水吞噬了啊!”   独眼海盗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把船建造地牢固一点?明知道海上风大浪大。”   海盗小弟嘴角微抽,“老大你就说救不救人吧。”   独眼海盗道:“救,当然要救。不过救上来就把他们捆住,省得闹心。”   “是。”海盗小弟立即行动起来,准备放缆绳救人。可绳子还未放下去,海上猛然溅起一簇水花,溅得他满身都是。“什么东西……”话为说完,一条绳子似长了腿一般绕到他身上。接着,绳子又向其他围观海盗伸出魔掌。很快,十来个海盗被捆在一起。   “我正愁绳子不够长呢。”北护法哈哈一笑,将海盗小弟掉下的缆绳捡起来,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三下五去二打包完毕,最后只剩一个独眼海盗没有被捆住。   随后而到的慕容云舒看着眼前被绑成一堆的众海盗,忽然觉悟了,护法这‘东西’,不求八面玲珑,只求四肢发达。她以前实在不该因为他们脑子不好使而怀疑他们当护法的能力。   “你是什么人?”独眼海盗一脸警惕地问北护法。   北护法想了想,道:“海盗,专抢海盗船的海盗。”   独眼海盗一听就笑了起来,道:“莫非我今年命犯太岁?怎么一个个都想抢我的船……”   “还有谁抢你的船?”   独眼海盗回头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面朝他而立,身后跟着三个满身狼狈的青衣男子和一个从头到脚湿漉漉地小丫鬟,当然,她自己的状况也没有多好,却并未给人落魄之色,反倒泰然自若,让人瞧着舒服极了。“小姑娘年纪青青不学好,怎么出来当海盗了?”独眼海盗笑嘻嘻地问。这女子身上的气质很讨喜啊,让人不忍给她脸色看。   慕容云舒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加重语气重复一遍,“还有谁抢你的船?”   独眼海盗见对方竟完全无视他的话,于是鼻子朝天不高兴地丢出三个字,“不、知、道。”   “现在呢?”北护法一手掐住他的脖子问。   独眼海盗满脸惊愕,“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出手这么快,一看就是武林高手。而那个看起来像主子的女子即便是沦落到此等地步还依旧一身绝代风华,显然非富即贵,而且修养甚好,必是出自富贵人家。   “你先回答我们夫人的问题。”北护法手上加重几分力道,冷冷地说。   独眼海盗被掐的喘不过起来,连忙说道:“我说我说,你快放开我。”   北护法松手,“说!”   独眼海盗活动了几下脖子,道:“魔教教主楚长歌。”   慕容云舒闻言大喜,连忙追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有受伤吗?”   独眼海盗面露警惕,隔了几秒才道:“这么关心他,你是他的什么人?”   “妻子。”慕容云舒道。   独眼海盗一听‘妻子’俩字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呼吸都差点静止。还好,还好他先问了她与楚长歌的关系,而没有直接说楚长歌的下落。不然,让她知道他把她的夫君扔进海里喂鲨鱼了,只怕他就要上阎王爷那儿报道去了。   见独眼海盗迟迟不开口,最没有耐心的绿儿催促道:“你快说啊,快说我家姑爷去哪儿了!”   “呃……你家姑爷……楚长歌……他……”独眼海盗支支吾吾好半天,忽然两手往大腿上一拍,放声大哭,“楚贤侄……楚贤侄他死得好惨啊……好惨……”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上刷地一下失去了血色。   慕容云舒趔趄倒退几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夫人小心!”东护法和南护法分别从左右两边搀住她。   慕容云舒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情绪,立定身子,颤抖着声音问独眼海盗:“你说他死了?”   独眼海盗见她一脸凄惨,忽然有些不忍,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点头,“是的。昨晚海啸来袭时,他被海水卷走了。”说完,指着被捆住的其余海盗说道:“不信你问他们,他们都可以作证。”   众海盗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他被海水卷走了。”   慕容云舒只觉顷刻间天旋地转,山河寂寥,再也寻不到支点,轰然倒下。   “夫人!”   “小姐!”   四大护法和绿儿在慕容云舒耳边拼命的呼喊,她却什么也听不到。眼前浮现的,是一张邪魅的倾国容颜,望着她温文尔雅地笑。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严刑逼供   慕容云舒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   “小姐,你终于醒了!”绿儿眼眶红红,眼圈里还淌着泪水。   慕容云舒望着她怔了怔,突地起身下床,步履漂浮地踉跄跑到外面的甲板上。   “小姐你要干什么……”绿儿一面追一面问。   慕容云舒呆呆地望着空旷地海盗船,许久,忽然一侧头冷冷地看向还被捆着的众海盗,道:“全部扔进海里。”   “是。”东南西北立即动起手来。   众海盗大惊失色,“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做,不关我们的事。”   “他从这里坠海,就与你们有关。”慕容云舒冷冷地说。   “不关我们的事,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慕容云舒闻言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眯着双眼看向独眼海盗,道:“我记得你昨天说的是,他是被海水卷走的。”   “这……他是被海水卷走的,也是自己跳下去的……他是先跳下去,再被海水卷走……”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跳海?”慕容云舒问。   “呃……这个……”独眼海盗挠了挠后脑,道:“这个我怎么知道呢?他要寻死肯定不会告诉我原因嘛……不过从他被我救上船起,就一直双眼空洞、毫无生机,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完全没有。所以当我看到他跳下海时,一点也不惊讶。”   慕容云舒淡淡的睇着他,面无表情地问:“你的意思是,他的脑子出了毛病?”   独眼海盗凝神想了想,然后特沉重地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慕容云舒暗暗握住了拳头,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东护法。”她淡淡开口。   东护法:“在。”   “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吗?”慕容云舒的声音很平静很平静,平静中带着几丝难以察觉地咬牙切齿。   东护法道:“我自己没有体验过,不过我经常让别人体验。”   慕容云舒道:“我猜这位海盗船长也没有体验过,你助他一臂之力。”   独眼海盗一听这话脸色立即变得苍白无比,退后几步,干笑着说道:“我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不用你帮忙,真的不用……”   东护法嘴角溢出一抹极其残忍地冷笑,道:“你若知道,就不会做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了。”敢戏弄他们,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独眼海盗继续往后退,边退边说:“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看阁下一表人才,铁定是个君子,我们还是……还是不要动手了吧,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念在你只有一只眼的份上,这一次我原谅你的眼拙。”东护法一步一步向他逼近,脸上的残忍之色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人畜无害地明媚笑容。“你听好了,我不是君子,你不是君子,他们也不是君子,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君子,除了动手,我别无选择。”   彼时,独眼海盗已退到船边,退无可退。“你、你、你……你到底想怎样?!”这句话是对着慕容云舒说的。   慕容云舒淡声道:“观赏你生不如死时的表情。”   “你……你……”独眼海盗满面骇色,这回死定了。他在下海当海盗之前也是练家子的,可是在真正的武林高手面前,他的那点武功连三脚猫都算不上。而眼前之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光是魔教四大护法之首这个名号,就足够吓死人半条命了。   东护法一脚踢断独眼海盗的三根肋骨,然后反手扣住他的琵琶骨,以掌风将其击碎。   “啊——”随着东护法手起掌落,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响彻天际。独眼海盗整个人趴在地上,面部已扭曲得不成人形,额上冒着冷汗。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楚长歌的下落了吗?”慕容云舒冷眼俯视着他说。   独眼海盗疼地龇牙咧嘴,一听她原来只是想打听楚长歌的下落,顿时怒火中烧,恨恨地说道:“就因为想知道他的下落而把我折磨到如此地步?想知道你直接问啊,我又不是不告诉你!”如果她早点告诉他说实话能够免于受琵琶尽碎之苦,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昨天问过了,你却没有说实话。我想,只有我们一个站着一个躺着,谈话才会容易一些。”慕容云舒道。   独眼海盗心中那个悔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当初一定不提楚长歌半个字。为什么他前脚刚甩掉魔教教主,魔教夫人后脚就带着护法来寻仇了?茫茫大海,他们怎么就好死不死的上了他这一条船?!   倒霉,真他娘的倒霉!   下辈子打死也不当海盗了!   “你到底肯不肯说?”北护法怒道,“再不说我一掌劈死你!”   独眼海盗一听就火了,他虽然武功不高,但是骨气很多,哪容得别人如此威胁!“你劈吧,一掌劈死我。反正死了也有陪葬的,黄泉路上不寂寞。”   北护法气结,重重咬牙切齿道:“好。我就如你所愿!”说罢,抬起一掌,朝独眼海盗的盖天灵拍去。   “住手。”东护法截住北护法的掌风,推开他,道:“莫要冲动。教主下落不明,留着他还有用。”   北护法不甘心地收回手,站到一旁,恨恨地盯着独眼海盗,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杀死。突然,北护法一个恍惚,竟觉得独眼海盗似在哪里见过……   慕容云舒道:“我最后问一遍,他到底在哪里?”   独眼海盗头一偏拒不回答。他是绝不会改口的。如果改口说楚长歌没死,他们就会追问楚长歌是怎么掉下海的。到时候,万一说漏嘴招了出来,他就真的没命了。只要他不说实话,她就会留着他的命。   “姑爷不是……不是死了吗?”绿儿小声问。   真笨。西护法白了她一眼,道:“教主没有死,那是他们撒谎。”一会儿说教主是被海水卷走的,一会儿又说教主是自己跳下去的,当他们是傻子不成?教主的脑子是有点异于寻常人没错,但是跳海自杀?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种蹩脚的谎话也只有眼前这个一只眼的怪物想得出来。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样白痴么?   “姑爷既然没死,那人在哪里呢?难道被他们关起来了?”绿儿问。   “没有。”南护法道:“昨天我们已经把整条船搜了个遍,没有发现教主。”   “船上也没有。该不会是……”说到这里绿儿猛地捂住嘴。不能乌鸦嘴,绝对不能乌鸦嘴。   “该不会是怎样?”慕容云舒非常努力的想使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却像卡壳了一样,一想到楚长歌就怎么也转不动了。所以她急于听取任何关于楚长歌的情况,无论真假。   绿儿不敢乱讲,却又不懂得如何向慕容云舒撒谎,只好一脸无措地盯着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只说了一个字,“说。”   语气不重,却让绿儿差点吓破了胆。小姐现在的表情好可怕哦,就像,就像随时可能会杀人……   绿儿越想越怕,连忙说道:“姑爷会不会是被他们扔进海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些海盗的口供虽然不一,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楚长歌上过这条船,而现在不在了。   以楚长歌的性格,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发现这条海盗船之后,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将船占为己有。在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抢先占尽上风是最明智的选择。   想通之后,慕容云舒再也无法淡定自如,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拳头,一步步向独眼海盗逼近,愤怒至极,“你怎么敢……怎么敢……”   “我……”独眼海盗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那种力量压得他说不出一个狡辩的字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慕容云舒俯视独眼海盗良久,紧攥的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一字一句地说道:“全部扔下去!”   “不关我的事啊!是他,是他执意要把楚长歌扔进海里的!我劝过他不要乘人之危的,我劝过他!真的。”开口的是那个经常给独眼海盗出谋划策的海盗小弟。   “终于有人肯开口了么?”慕容云舒冷冰冰地转过身看向他,问:“你有家人吗?”   那海盗小弟点头,“家里有一个还未成年的弟弟和体弱多病的母亲。”   “说出事情的经过,我会给他们一笔抚恤费。”   抚恤费……海盗小弟瞪大眼,不住的摇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不想死的人很多。如果人人都可以不想死就不死,开棺材铺的人要怎么活?”慕容云舒冷漠地说。   “我……我……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求求你,饶了我。我真的不想死。我只想赚一笔钱回去替我娘治病。”海盗小弟哭着求饶。   慕容云舒视线微抬,对在场的所有海盗说道:“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你们。但是,如果有人愿意帮我积极寻找楚长歌,有家人的,我会在靠岸之后给他家里人一笔抚恤费,没有家人的,我会让他死得舒服一些。要怎么选择,你们自己决定。”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别把小教主吐出来(二更)   最后,除了独眼海盗之外,所有海盗都选择了寻找楚长歌。独眼海盗之所以没有选择寻找楚长歌,不是因为他不想选,而是慕容云舒没有给他这个选择的权利。   “绑在木头上扔下去。”慕容云舒道。   北护法立即照办。独眼海盗万念俱灰,连反抗都省了,只垂头丧气地嘀咕道,“报应,这就是报应……”   “可惜你觉悟得太迟了。!”语毕,北护法毫不犹豫地将独眼海盗扔下海,然后回头对其余人说道:“谁再敢跟我们玩花样,谁就是下一个被扔下去的!到时候身上绑的就不是木头了。”   众海盗纷纷点头表示绝不耍花样。   慕容云舒道:“不必掌舵,让船顺风自由行驶。所有人分散开来搜寻海面。”   “是。”东南西北四人整齐有力地点头,然后分配海盗站岗。   *   在海上搜寻了三天,一无所获,连独眼海盗也不知去向。这让慕容云舒感到非常困惑。她当初之所以把独眼海盗绑在木头上扔下去,为的就是观察他漂流的方向,从而顺着他的轨迹找到楚长歌。   那根木头很大,足以让独眼海盗漂浮在海面上。可是,为什么不见踪影呢?虽然船行驶的速度没有他漂流的快,但是,同样是顺风而行,应该遇上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慕容云舒望着空旷的海面,隐约闻到了绝望的气息。楚长歌,你千万不要有事。   *   独眼海盗飘啊飘,大海完全吞噬了他的神志,又饿又冷,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下辈子的自己。不知道飘了多久,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依旧是令人作呕的碧海蓝天,但很快他又发现,自己并未泡在水中,而是——躺在地上。   陆地!独眼海盗猛地坐起来,环顾左右,发现自己真的在陆地上。这里是沙滩,不远处有一片树林。   “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独眼海盗发疯似的抓起沙子往空中抛,又蹦又跳,扯开嗓子对着大海狂喊,“我没有死,我没有死,我没有死……啊哈哈……啊哈哈……”   “但是你离死也不远了。”一道冷冰冰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独眼海盗顿时像雷劈刀了一半,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良久,僵硬地转过身子面向对方,“楚、楚长歌,你还活着……”冤家路窄,原来就是这样解释的。独眼海盗欲哭无泪,他错了,他真的错了。早知道世上有海啸和楚长歌,他这一世就不该投人胎……   楚长歌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但一双眼睛幽深而冰冷,杀气腾腾。“你还未死,我岂敢死在你前头?”他阴恻恻地说。   独眼海盗干笑两声,道:“你看,我们现在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要是杀了我,这荒岛上就又只剩你一个了。不如我们握手言和冰释前嫌,你觉得怎样?”说罢,朝楚长歌伸出一只手。   “你说的对,现在这岛上只有你我两人,杀了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是啊是啊。我们和好吧。”独眼海盗把手又向前伸了几分。   “不必多此一举,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好过。”楚长歌转身向树林中走去,边走边说道:“只要你少吃东西多干活,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不会杀你。”   独眼海盗立即特狗腿地点头,“我很勤快的。”   走了大约五分钟,楚长歌停在一处周围许多树桩的空地上。独眼海盗也跟着停下来。只见空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树,一看就是被人刚砍下不久。   “明天天亮之前,把木筏做好,否则,你就回到海里继续飘。”扔下这句话,楚长歌扬长而去。   明天天亮之前?现在就已经快天黑了啊!独眼海盗抬眼望向碧蓝地天空,映入眼帘地却是一层层浓厚的乌云。刚出火海,又入油锅。倒霉,真倒霉。他都搞不懂自己怎么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不仅有,还相当之大……   *   慕容云舒开始出现妊娠反应了。海风的腥味让她连呼吸都忍不住想吐。而出发前带上船的药材又全部被海水吞没了,一点不剩。   绿儿急得团团转。满船的来回跑,试图找点东西帮慕容云舒缓解不适感。   东南西北四人也一筹莫展,围成一个圈蹲在角落叹气。   北护法急道:“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夫人再这样吐下去,小教主都要被吐出来了。”   “别瞎说!”西护法白他一眼,道:“小教主又不在夫人的胃里,怎么可能吐出来?!说你没脑你还不承认!”   东、南而人互看一眼,叹着气摇头。都说近朱者赤,跟了他们这么久,这俩人怎么一点都没变聪明?   “大东,大南,你们俩别一个劲儿的叹气摇头啊!快想想办法。”北护法道。   东护法道:“夫人现在连海风的味道都闻不得,除非她不呼吸,没有别的办法。”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不呼吸那不成死人了!”北护法大叫。   “所以我也没有办法。”东护法挫败地说。   这时,绿儿风风火火跑过来,双手叉腰,一副母夜叉样,道:“小姐一整天没进食了,你们还在这里聊天!”   “绿儿姑娘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聊天,我们是在想办法。”南护法好脾气地解释道。   绿儿道:“那你们想出办法来了吗?”   南护法道:“暂时还没有。”   听说没有办法,绿儿越发的暴躁了,指着南护法的鼻子说道:“连个办法都想不出来,你说,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呃……”南护法语塞。夫人的这个贴身小丫鬟几时变得这么犀利了……   东西北三人也一脸错愕,如果他们记得没错,这丫鬟以前应该是怕他们怕得不得了的……   莫非是,吃错药了?四人在心里这样想。   绿儿气呼呼地一跺脚,嘤咛一声跑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面容苍白虚弱地趴在床边,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了,呕吐感却依旧此起彼伏。   绿儿蹲在床边,看着憔悴不堪地主子,不禁眼眶一红,哭了出来。   慕容云舒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笑道:“等我死了你再哭。”   “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你希望看到我哭?”   “当然不希望。”   “那不就得了?”慕容云舒挑了挑眉,转而又说道:“这只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而已。死不了。”   “我知道。可是……可是你那么难受……”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身体难受,但是我的心里是高兴的。”   “为什么?”绿儿不解。   “因为我的肚子里怀着他的骨肉。”慕容云舒轻抚小腹,脸上尽是柔情。   绿儿惊讶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姐笑得这么温柔,这么纯粹。莫名地,她忽然有些羡慕,心底竟也升起了某种欲望。   吓!绿儿猛地瞪大眼,然后拼命地摇头。瞎想什么,不害臊!   “你不同意我的观点?”慕容云舒奇怪地问。   “啊?”绿儿楞了一下,回魂,忙不迭摇头,“同意,小姐说的话都对。”   “那你在摇什么头?”   绿儿脸一红,“我……”   见绿儿脸上呈现娇羞状,慕容云舒双眸一眯,了然地勾了勾唇,道:“你是不是看上了谁?”   “没、没有啊!”绿儿的脸越来越红。   “那就是想嫁人了。”   心思被说中。绿儿更加手足无措,不太有底气地否认道,“我没有。”   “等我们找到楚长歌回到中原后,我就给你找个好人家。”   “不要!”绿儿哀求般地大叫道,“我不要和小姐分开,不要。”她不要嫁人,不要离开小姐,不要离开慕容府。   “这样么?”慕容云舒想了想,道:“那你就嫁给府里的人吧。”   绿儿没有吱声。算是接受这个安排。   “可是府里好像没有什么人配得上你。”慕容云舒一面说一面在脑中搜寻慕容府内的青年才俊。半晌,慕容云舒道:“外面那四个,你觉得怎么样?”   闻言,绿儿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脸的匪夷所思,怪叫道:“小姐,我怎么能嫁四个人呢?!”   “……”慕容云舒扶额,黑着脸道:“让你挑一个。”   呃。绿儿大囧,低下头,磨蹭半天才道:“可是我只是一个丫鬟……”   不等绿儿说完,慕容云舒便打断道:“慕容府的丫鬟不比旁人家的小姐差。”无论是外貌还是内在。   “可是……”   “你放心,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也不会比别人的差。”   绿儿闻言眼眶一热,又哭了,“呜呜……”她以为无父无母的她不会有人替自己准备嫁妆,没想到小姐竟没有忘记她。“小姐,你对我真好。”   “呕——”慕容云舒又往痰盂中吐一口酸水。   “小姐,给。”绿儿连忙递给她一方干净的手帕。   慕容云舒接过手帕擦干净嘴畔,叹道:“才三个月妊娠反应就这么强烈,以后只怕更难熬。”   绿儿皱眉,“那就不要生了。”   “瞎说。”   “唔。”绿儿闭嘴。她也是担心嘛。   这时,北护法忽然一阵风跑进来,大叫道:“发现了一个岛!”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重逢   这时,北护法忽然一阵风跑进来,打叫道:“发现了一个岛!”   慕容云舒闻言大喜,兴许他们之所以在海上找不到独眼海盗,就是因为他被海水卷到了小岛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说不定楚长歌也在小岛上。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慕容云舒只觉轰然一阵狂喜教她心潮澎湃,狂跳不止。   慕容云舒走出船舱望着前方的小岛说道:“掌舵靠岸。”   “是。”一海盗立即跑开传话去。   船快速朝小岛驶去,慕容云舒站在船头瞭望小岛,心里说不出的激动。只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立即飞上小岛,探个究竟。   “小姐,万一姑爷不在岛上怎么办?”绿儿有些担忧地问。   慕容云舒闻言沉默了良久,才道:“不在岛上就继续找。”   绿儿无力地歪着头,皱眉道:“海那么大,要去哪里找?”   慕容云舒道:“我会找到他的。”语气像宣誓一般郑重。   “万一找不到呢?”绿儿问。   “就一直找。”慕容云舒淡淡说,眼底始终溢着波澜不惊的执着。她会找到他的,就算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她也会一直找下去,至死方休。   “可是小姐你的身体受不了啊。长期在海上飘荡,就算你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啊。”这才是绿儿最担心的。姑爷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姑爷若是没死,早晚会回来找小姐。可是小姐肚子里的孩子不能不考虑。出发前大夫就交代过一定要小心,情绪不能太激动,运动不能太激烈,否则,轻则胎位不稳,重则流产。她不敢想象若在寻找姑爷的途中流产,小姐会怎样……   慕容云舒的反应却异常冷静,漂亮的凤眸里闪着莫名地严厉,“它若连这点风浪都受不了,就不配来到这个世上,成为我与他的孩子。”   “可是……”绿儿还想劝她,但目光一触及那执着得令人生畏的面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绿儿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担忧是多么的杞人忧天,让小姐放弃寻找姑爷,就好比让她放弃活下去的信念。一个人,又怎么能放弃活下去的信念呢?   望着远处变得越来越大的岛屿,绿儿在心中叹一口气,心道:姑爷,你一定要在岛上,不然,我真担心小姐会崩溃。   眼见小岛越来越近,站在船头甚至能看得见岛上的树木。忽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此时已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好似随时有可能塌下来一般。   轰隆一个炸雷。   “啊——”绿儿被吓得跳起来尖叫一声,拉着慕容云舒道:“小姐,要下雨了,我们进去吧。”   慕容云舒抽回胳膊,道:“你进去。”   “那你呢?”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但是她得表情已经告诉绿儿,她打算一直站在这里。   “小姐不走,我也不走。”绿儿道。   慕容云舒没有说什么,视线始终锁定在前方的小岛之上,心中不住的催促:快一点,再快一点。   轰隆又一个惊雷。绿儿整个人像被雷击了一般浑身一阵颤抖。但她没有走。双手捏着袖子在心中默念:不怕不怕,天塌下来有小姐在……   “夫人,不好了!”北护法十万火急从船尾跑过来。   绿儿明显感觉慕容云舒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小姐……”绿儿担忧又不解地抬眼看向慕容云舒。小姐在害怕什么?   慕容云舒在害怕发生了她最怕发生的事。“怎么了?”她面容镇定地转身问,声音里隐约透着颤抖。   北护法道:“船桨断了。”   这时,西护法忽然从船舱跑出来,一面走一面说道:“夫人,右侧板不知怎地裂开了一个缝,船舱在进水。估计过不了多久右侧板就会被海水击穿。”   风卷云涌、电闪雷鸣,船桨断、船舱裂。当真是,天怒人怨了么?慕容云舒闭目仰天,抬手轻揉眉心。绝望的味道,原来就是这样的。咸咸的,令人作呕。   绿儿不太理解为何小姐听到东北护法的话之后会一脸沉痛,于是小声问北护法,“船桨断了会怎样?”   北护法道:“船桨一断,船就不能行使了。”   “那船舱进水又会怎样呢?”   “会沉。”   会沉?船会沉?!绿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怪叫道:“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北护法闷闷地垂下头。   西护法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其实也没那么糟糕。现在又开始起风了,小岛就在前方,说不定在船沉之前我们就会被风吹到岸边。”   慕容云舒转过身面朝前方,道:“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气若游丝,声音中透着无计可施地绝望。   “为什么?”西护法不解。天色越来越沉,风也在渐渐变大,把船吹到岸边应该不成问题啊。   “因为风向在改变。”说这句话的是东护法,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南护法。刚刚起风时他们就一直在观察悬在空中的海盗旗,发现海盗旗飘扬的方向已渐渐由西北转为西南。   “我听船上的海盗说海上的风一直都是半年朝西北方向刮,半年朝东南方向刮。现在刮的是西北风,最早也要等翻年才会开始刮东南风。怎么会突然改变风向?!”西护法的语气很冲,像是在跟老天爷发脾气。   东护法道:“现在已经十月了,还有两个月不到就翻年。过了这一波,估计就要刮东南风了。”   西护法气不过,一脚踢在侧板上,火大地说道:“连老天爷都跟我们过不去!它就不能再等等吗?!”   这时,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的慕容云舒轻轻开口,道:“叫个海盗来问话。”   “是。”   不一会儿,北护法把之前最先开口的那个海盗小弟抓来,向扔垃圾一样扔到地上,道:“夫人问话,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许有隐瞒,知道吗?”   海盗小弟点头如捣蒜。   慕容云舒问:“船桨以前有没有断过?”   海盗小弟点头,“有。”   慕容云舒:“以前是怎么处理的?”   海盗小弟:“以前有备用的船桨。船桨断了之后我们会等风浪过后,下水把它换掉。”   这时北护法沉不住气地插嘴道:“太好了。快找人去换船桨。船桨好了,我们说不定就能在船沉之前到达小岛。”   海盗小弟闷闷地摇头,“所有的备用船桨都在上一次海啸时换上了。”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修补出现裂缝的船板?”慕容云舒问。   “有。”海盗小弟重重点头,“修补船板我最拿手!”   “好。”慕容云舒满意地说道:“你立刻去修补船板。船板修好了,我就饶你不死。”   “多谢姑娘开恩!”海盗小弟连磕三个响头,然后吆喝了几个海盗当帮手,一起进船舱干活。   彼时,海风咆哮,风中带着丝丝雨点,船已渐渐被吹得远离小岛。   “雨下大了,夫人,进去吧。”东护法明知无用还是忍不住想劝。教主已经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若夫人和小教主再有个什么闪失,他就只能一死以谢天下了。   慕容云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听见东护法的话。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忽然问:“船桨断了几根?”   北护法道:“大部分都断了。只剩四根,根本划不动船。”   “四根……够了。”慕容云舒低喃一声,不顾众人莫名其妙地眼神,低头迈着大大的步子在甲板上来回走动,似在丈量长宽。走完一个方形后,慕容云舒停下来,道:“东护法,取出我方才走过的木板,需要多久?”   东护法低头看了一下,道:“半秒。”   慕容云舒又想了想,道:“你起找几根绳子来,把四个角上的木桩之间连起来,绳子要绷紧。等会儿我让你取木板时,你就立即将它取出来。”   “是。”东护法隐约猜到了她想干什么,不禁在心中感叹:夫人一介女流又年纪轻轻,竟也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临危不乱、各个击破,教人不佩服都不行。   “南护法。”慕容云舒又面朝南护法,道:“你把那面海盗旗取下来。随身携带。”   “是。”南护法领命离去。   “西护法。”   “在。”   “你去看看干粮还剩多少,全部带上。”   “是。”   “北护法。”   “在。”   “你去把没有断的那四根船桨取来,随身携带。”   “是。”   安排完毕,慕容云舒又望向渐行渐远的小岛,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一次能够顺利。   “小姐,你让他们去干粮啊船桨,想干什么?”   “一颗红心两个准备。”慕容云舒淡淡道。   *   经过一整夜的奋斗,独眼海盗终于把木筏做好了。   “兄弟,我已经按你说的把木筏做好了,你就大发慈悲让我进去躲躲雨吧。”独眼海盗站在一个山洞前可怜兮兮地说。   洞内,楚长歌正闭目运气,修炼内功。良久,他深呼一口气,睁开眼,慢条斯理地走到洞口,欣赏了几眼独眼海盗狼狈不堪的样子,道:“前两天还是贤侄,怎么突然变成兄弟了?”   独眼海盗尴尬地讪笑两声,心道:只要你肯高抬贵手,让我改口叫亲爹都行。   “去找些野果来。”楚长歌道。   独眼海盗一听这话立马叫苦不迭,“这狂风乱作、大雨滂沱的,我去哪里给你找野果啊?!”   楚长歌闻言面容一沉,道:“连野果都找不到,留你何用?”   独眼海盗一听就慌了,立即点头道:“好,我去给你找野果,现在就去。”语罢,拔腿就跑。   楚长歌站在洞口,发现树木被风吹得朝西南方向倒,立时大喜,拿出之前在海盗船上找到的地图来。根据地图,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众多小岛之一,而不管他在哪个岛上,中原都在他的东南方向。风向已经开始改变,这说明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刮东南风。到时候……   想到即将与慕容云舒团圆,楚长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久违的俊朗的笑容,这一抹笑在阴沉的暴风雨中显得异常的明媚。   不一会儿,独眼海盗用宽阔的芭蕉叶兜来一堆野果,脏兮兮地脸上堆满了笑容。“兄弟,你看我找了好多野果回来。”说着便朝山洞奔去。   “站住。”楚长歌一声令下,独眼海盗立即刹车。“你若再敢往里面踏半步,哪只脚在前,我就砍你哪只脚。”楚长歌冷声道。   独眼海盗打个冷颤,点头如捣蒜。“我在洞口就好,洞口就好。”说罢,殷勤地将野果递给楚长歌。   楚长歌接过野果便走进洞内。   独眼海盗摊着手楞了半晌才叫道:“兄弟你给我留两个啊!”   “自己去摘。”楚长歌在洞内说。   独眼海盗双腿一盘坐到地上,仰天长叹一声,心道:做海盗难,做技不如人的海盗更难,做技不如人还与仇人困在同一个荒岛上的海盗更是难上加难!   幸亏他有先见之明,在回来的路上已偷吃了几个。独眼海盗头抵着石壁,望着外面的大雨,莫名地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充满了忧伤与自嘲。   他曾经,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与楚长歌一样,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他真搞不懂,自己这样苟且偷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圣上临终遗言,寻找月贵妃和未出世的皇子?   呵。现在每一个港口都布满了杀手,只等他一上岸就取他首级。自身都难保,还寻什么身贵妃和皇子?   当年圣上不爱江山爱美人,作为御林军统帅的他毅然辞去职务,与其他三位大将军一起发誓终身伴君左右。熟料才一出京城就遭到伏击。可怜三位大将军戎马一生,未得血溅沙场,却被奸人斩杀于荒野……   想着,独眼海盗心中不禁升起满腔愤恨,拳头紧握,额上暴出粗粗的青筋。晋王,皇上都已经把皇位让给你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啊啊啊啊——”独眼海盗忽然嘶吼一声,跳起来一拳打在石壁上,接着发疯似地不住地往石壁打,边打边大吼,“啊啊啊……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楚长歌被独眼海盗的吼叫引来,见他不要命似地乱打一通,手背已血肉模糊,连忙点了他的穴道。   穴道被点,独眼海盗不能再发泄心中的愤恨,又扯破嗓子仰天长啸一声,才安静下来。   楚长歌冷冷地看了他半晌,解开他的穴道,然后转身往洞里走。   “不问我为什么这样?”独眼海盗忽然出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对你的故事没有兴趣。”   独眼海盗道:“你上一次听我说你父母大闹金銮殿时表现的很有兴趣。”   “父母的辉煌事迹,做儿子的当然有兴趣。”楚长歌淡淡道。   “但是我却觉得引起你的兴趣的并非你父母。”   “那是你的事。”丢下这句话,楚长歌走进洞内。不错,他当初对那件事感兴趣,的确不是因为爹娘的胆大。他们俩的性格他还不清楚么?别说大闹金銮殿,就算是大闹天宫都不足为奇。他当时之所以想知道那件事情的原委,是因为觉得那件事或许与他的身世有关。而现在,他只关心一件事——回到中原,与云舒团聚。至于其他的,都排在后面。   楚长歌回到洞中,坐回石台上,继续修炼闭气功,为将来横跨大海做准备。   *   海盗船上发生了暴动。   面对手持兵器气势汹汹地众海盗,慕容云舒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下真的是天怒人怨了。   “说什么修好了船板就饶我不死,你分明早就决定了弃我们于不顾!”海盗小弟把用来修葺船板的木板往地上重重地一扔,道:“兄弟们,干粮已经被他们全部拿走了。就算船不沉,我们也会被活活饿死。与其等死,不如拼死一搏。”说完,海盗小弟猛地一瞪西护法,大叫一声,“干粮就在他手上,冲啊——”   众海盗为活命,早已红了眼,疯狗似地朝西护法扑去。   西护法正一手一个麻袋,见众人攻来,立即以麻袋为兵器抵挡。   “拿着。”北护法将船桨递给南护法,过去帮西护法。   眼看风浪越来越大,船开始剧烈晃荡,甲板上也已经开始有水漫出来。慕容云舒当机立断,对东护法说道:“取木板。”   东护法立即双掌朝上向下倾斜着击出一掌,顷刻,木板如连根拔起地树,从甲板上飞起。东护法接住木板看向慕容云舒,见她点头,立即将木板平放着扔下水,与此同时人也跟着跳下去,落在木板之上。   南护法道:“小西、小北,鸽子飞了。”语毕,用旗帜将船桨捆好扔给下面的东护法,然后一手慕容云舒一手绿儿,飞身跃下船。   西、北两人听到南护法的暗号,便不再与众海盗纠缠,脱身跳到木板上。   等众海盗回过神来时,慕容云舒一行人已被海浪卷到几十米开外。   远远地,望着海盗船渐渐沉下。慕容云舒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不是她见死不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   命运就是这么残忍,给你生还的机会,却要让你的良心受到鞭笞。   *   海面再次恢复平静,已是次日黎明的事。海天相接、云雾缭绕之处,一抹红霞缓缓晕开,将天空染红。   慕容云舒趴在木板上喘了几口气,才坐起来,道:“把帆升起来。”   昨夜海水翻腾了一夜,东南西北四人就吐了一夜,此时又饿又冷、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连动一下手指头都有困难,更别说扬帆了。“稍等一会儿。”南护法有气无力地说。   慕容云舒回头看向他们,见四人俱一脸惨样盯着她看,不禁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道:“这还是你们头一回对我提出的要求说‘稍等’。”以前不管她提什么要求,回答都只有一个字——‘是’。看来,这回真的累狠了。   四人苦笑。“夫人的精神能这么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东护法无比欣慰地说。   慕容云舒又是一笑,心中一阵暖意润湿了眼圈。都说他们是大魔头,又有谁知道,魔头的护主之情比君子的更加深沉……   “咦,小姐,那个岛去哪儿了?”绿儿东张西望,四处寻找不到小岛。   经绿儿一提醒,慕容云舒也猛然发现,之前看到的那个小岛不见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慕容云舒的大脑一下子被抽空,再也无法思考,双目没有焦点地盯着虚空,面无表情。   方才还半死不活的东南西北四人也立即活了过来,紧张地环顾四周,搜寻小岛。   “前面来了一艘船!”绿儿指着前方叫道。   东南西北循声看去。“是商船。”   绿儿兴高采烈地说道:“太好了,小姐,我们有船坐了。”   慕容云舒依旧面无表情,似乎觉得连抬一下眼皮都是浪费,没有吱声。   绿儿立即噤声,手足无措地看向东南西北四人。小姐的情绪好像很低落……   昨天还近在咫尺,现在却远在天涯,是个人都会情绪低落。东护法叹一口气,道:“夫人,先上船吧。问一下船上的商人,或许能知道小岛在什么方向。”   慕容云舒闻言眼前一亮,是了,可以上船问路,兴许船上有人知道小岛的位置。   “他们要是不配合,大不了我们劫了那艘商船!”北护法道。   南护法仔细地观察了商船片刻,道:“看船的样子很坚实,用它来寻找教主正合适。”   “上次是小北,这次由我出马!”说着,西护法将船桨分配给东南北人,道:“划到轻功能够上的去的地方就停下来。我先上船打头阵,劫下船之后你们再上去。”   *   船上,卫震天正站在船头居高临下,望着前方的小舟,命令道:“把船开过去,救人。”   “将军,对方身份不明,万一是敌军,可能会节外生枝。”副将说道。   “你看他们的样子像军人吗?”   副将犹豫片刻,道:“不像。可是我们有任务在身,万一出了什么事王爷怪罪下来……”   “他们也是大业王朝的子民。”卫震天厉声道:“王爷若是连这点爱民之心都没有,就不配当皇帝。一个不配当皇帝的人,你愿意随他出生入死吗?”   这回副将不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愿意!”说罢,命令手下将士救人。末了又嘱咐道:“不要泄露了身份。”他们装成商船,就是不想让外人知晓身份。   “是。”士兵领命。正要放缆绳下水。忽然,一个人飞上来,一脚踢中他的鼻子。“哎哟——”士兵被踢飞出去好几丈。   副将怒道:“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   “我的胆子还可以更大一点。”西护法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说。   卫震天见对方身手不凡,料定不是普通百姓,便让副将退下。“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他问。   西护法呵呵一笑,道:“你应该先问我意欲何为。”   卫震天闻言也笑了,顺水推舟,问道:“阁下意欲何为?”   西护法酷酷地吐出两个字,“打劫。”   副将一听‘打劫’俩字就怒了,“好个大言不惭的家伙!来人……”   “退下!”卫震天呵斥一声。   副将知道自己又冲动了,听话地退下,眼睛却不住地冲西护法瞪。   卫震天道:“不知阁下想劫什么?”   “这条船。”西护法甚是云淡风轻地说。   副将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心中气愤不已。好个不长眼的家伙,竟敢劫卫将军的船!   卫震天上下打量了西护法一番,然后说道:“我的船你劫不走。”   西护法闻言微楞,随即大笑一声,道:“我一招就可以将你拿下。”   卫震天道,“就算当真如此,你也不会再有出第二招的机会。”   不等西护法反应过来,一群百姓打扮的人不知从哪里涌现出来,将他团团围住。如果仅仅如此,他倒不怕。可要命的是,每个人手上拿着弓,背上背着箭。再瞧那拉弓的姿势和眼神,分明就是经过训练的。敢情他碰上便装军队了?西护法扶额,最近真是越来越倒霉了……   在海上静观其变的慕容云舒也发现船上的气氛不对劲了,想了想,道:“我们也上船。”   “是。”   一阵风起,五人已立在商船的甲板之上。   “夫人。”西护法退到慕容云舒身侧,道:“他们不是普通的商人。”   “看出来了。”慕容云舒淡淡扫视对方阵营,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一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身上,道:“家仆不懂事,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将军海涵。”   卫震天闻言大惊,心道:好厉害的女子,竟能一眼识破他的身份。   副将也惊讶不已,“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道:“有一种人天生就有一股正气,就如有的人天生就有一股贵气一样。是将军,身上就有大将之气。就算是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统帅三军、傲视群雄的威严。”   卫震天心中又是一惊,好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字字珠玑,一针见血。沉吟半晌,他道:“姑娘身上却没有半点匪气。”   “狗急跳墙,人急,当一回土匪不足为奇。”慕容云舒淡淡道。   卫震天怔了一下,道:“依姑娘之言,莫非遇到了什么难处?”   “嗯,缺一条船。”   “……”卫震天觉得这群人实在很古怪,他与他们好好说话,他们却一个个开口闭口就是劫船,当真不把他当回事?   慕容云舒又道:“你知道这周围有岛屿吗?”   卫震天闻言神情一冷,眼中首度露出杀气,“你问这个做什么?”   见状,慕容云舒甚是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淡淡道:“你不用紧张,我还欠晟王一个人情,不会与他作对。再说了,就算我真想与他作对,也不会乘着木板而来。”   饶是冷静如卫震天,也被她的这句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副将和随行的众士兵也满脸震惊。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绿儿的脸上也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越听越糊涂。“小姐,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晟王的人?”   慕容云舒道:“这种天下大乱群雄争霸的年代,除了晟王,还有谁的军队会在海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卫震天问。   慕容云舒道:“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这周围除了晟王的封地之外,还有其他岛屿吗?”   “有。”卫震天道:“这片海上大大小小的岛屿有十几个。不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个?”   慕容云舒被问住了。她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之前看到的是哪一个岛?   东南西北四人也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忽然,北护法一拍脑门,大叫道:“我记得那个小岛的形状很奇怪,朝南的一面好像被狗啃了一口……”   “是月缺岛!”副将道。   卫震天也点头道:“月缺岛离这里不远,你们一路往北天黑之前就能看到。”   “太好了!”北护法喜道:“你快点让掌舵的改变航向,送我们去那个小岛!”   卫震天皱眉,“我等还有要事在身。”   西护法不高兴地说道:“你可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这条船已经是我们的了。”方才只有他一个势单力薄,但是现在大东、大南和小北都来了,再多一倍的弓箭手也能照样拿下。   副将更不高兴,“将军,让我教训教训他!”   卫震天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   得到批准,副将一把亮出红缨枪,冷眼看着西护法说道:“赢了我这柄枪再来大言不惭!”   西护法笑着一挑眉,对北护法说道:“小北,他使枪,这个风头我让给你。”说罢,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枪,扔给北护法。而外围的一个步兵正一脸莫名,他的枪怎么到了对方手上?   “多谢!”北护法接住长枪,凌空一挥,双目正视对方,寒如冷枪。   副将微惊,不敢再轻敌。运气片刻,快速刺出一枪。可手中的红缨枪才刺出一半,他就感觉到一个尖尖的、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脑。而面前的敌人,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这一幕也给卫震天带来了极大的震撼。统兵十年,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如此快的枪法。“阁下师承何人?”他问。   “你不必知道。”北护法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扔,冷冷道:“现在,这条船可以是我们的了吗?”   “不能。”卫震天道:“除非你杀光这条船上的所有人。”   闻言,东南西北四人一齐看向慕容云舒,等待指示。意思很明确,只要夫人一句话,我们立刻大开杀戒。   慕容云舒摇头,道:“晟王有恩于我。”   北护法道:“不过是劫他一条船而已,大不了以后还给他十条二十条。”   “这条船不是你能赔得起的。”慕容云舒看了卫震天一眼,道:“我不想坏晟王的大事,不过将军可否借我点东西?”   “什么?”   “一条小船和一名常年在海上行动的士兵。”慕容云舒道,“我需要一个人给我们指方向。”   卫震天点头,道:“这个没问题。”然后对副将说道:“你亲自送几位去月缺岛。”   “可是我……”   “这是军令。”卫震天道。   军令如山。副将不敢反抗,只好应道:“是。”然后吩咐士兵放小船。   “多谢。”慕容云舒淡淡道过谢,便打算上小船。   卫震天连忙问出心中的疑惑,“姑娘怎知王爷的大事?”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说罢,示意东护法可以下船了。   卫震天心中的震惊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又追问道:“不知道姑娘贵姓?”   “慕容。”   *   有副将带路,一路航行的非常顺利,日落时分到达月缺岛。   “终于上岸了!”绿儿踩着沙子蹦蹦跳跳。   慕容云舒却没那么开心,上岸只是一个开始,找到楚长歌才是终点。那时候,或许她就笑得出来了。   东南西北四人也一路凝重,如果教主不在这个岛上,下一步不知道该如何走……   副将栓好船,没好气地说道:“走吧。不管这里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人,先找个地方落脚再说。”   一行人跟着副将往密林深处走。走着走着,北护法对西护法小声说道:“我好像闻到烤鱼的香味了。”应该不是他饿昏头出现幻觉了吧……   西护法眼睛一亮,道:“我也是。”然后看向东南两人,只见两人也淡淡颔首。立时大喜道:“夫人,前方有人在烤鱼。”   慕容云舒闻言大喜,深吸几口气仔细闻,果然闻到了味道,当即二话不说疯也似地朝前面跑出。   绿儿大叫:“小姐,你慢点,当心摔倒啊……”   慕容云舒根本听不到她的叫喊,拼命地朝前跑,一面跑一面左顾右盼,希望能找到那股香味的源头。   “一听见有烤鱼就不要命了似的,她几天没吃饭了?”副将奇怪地问。   绿儿白他一眼,道:“连我都想得通的事你还要问,真笨!”说罢,追随慕容云舒而去。   副将一脸莫名其妙,难道不是因为饿?   慕容云舒跑啊跑,才跑几分钟就开始感到体力不支,她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正要继续找,一抬头,撞上一对漂亮的眸子。那一刻,她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多日以来的艰辛与委屈化作喜悦的泪水涌现出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浓情蜜意   楚长歌也楞了一下,随即自嘲地一笑,心道:楚长歌,你真的疯了。   转身,离去。   慕容云舒怔住了,被楚长歌冷漠的反应惊得不知所措,天崩地裂、,直到他走出好几步,才僵硬地开口,“我还没有化成灰,你就已经不认得了吗?”   楚长歌闻言身形猛地一颤,任由手里的木柴滑落,僵在原地。顷刻,轰然的狂喜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抱住她,再也不放手。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才证实这不是老天的又一次玩笑。她真的来了,来到了他的身边,不是幻觉。   被楚长歌拥入怀的那一刻,慕容云舒已泣不成声,激动、委屈和喜悦一并袭来。   “对不起。”楚长歌的声音很低很干涩,带着无尽的内疚与心痛。“下一次换我寻你。”他低声说,似宣誓又似安抚她疲惫的身心。   慕容云舒闷闷地摇头,过了许久,她才推开他皱眉说道:“你还打算有下一次?”   楚长歌楞了一下,连忙诚惶诚恐地说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楚长歌紧张地模样把慕容云舒逗笑了,眉眼弯弯地盯着他瞧,瞧了到他衣服上的泥土和破洞,鼻子又是一酸。“这些日子,很辛苦吧。”她问。   楚长歌笑着摇头,“每当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就什么辛苦也没有了。”九死一生的日子里,他最怕的就是闭上眼后再也睁不开。   *   独眼海盗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自从这个小岛热闹起来之后,所有人都转性了。楚长歌不再对他冷言冷语凶巴巴,楚长歌他媳妇儿也时常浅笑盈盈不若之前在船上那般冷漠无情了,而那四个能打的护法,也变得和蔼可亲得多了。   这一反常现象让独眼海盗感到非常的不安,那种不清楚对方何时会在自己背后捅一刀的不安。   独眼海盗很想找个人问一下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审判他。然后他发现,除了自己形单影只之外,别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压根没有他插嘴的分。楚长歌和他媳妇儿就不用说了,俩人花前月下浓情蜜意,他要是突然跑过去问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只怕他也没命听到他们的回答了。而那四个护法正忙着相爱想杀,他要是横插一腿,就变成相爱杀他了。就连那个小丫鬟都和多出来的一个小土包凑成了一对,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哎。独眼海盗长叹一声,心道:罢了,罢了,这种时候,被无视才是最大的幸运,他们要是真关注起我来了,只怕免不了一顿群殴。   *   绿儿与那副将胡侃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问道:“你姓什么?”   副将老实回答:“卫。”   “卫什么?”   副将楞了一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道:“可能是因为我爹姓卫……”   绿儿眨眨眼,“我知道你爹姓卫啊,我问你姓卫名什么?”   副将大窘,清秀的脸庞浮现几许红晕,尴尬地回道:“卫谦。”   “我叫绿儿。”绿儿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的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的背影说道:“那是我家小姐和姑爷。”末了,又指向正打得敌我不分、不可开交的东南西北四人,道:“那四个是我家姑爷的随从,小姐都叫他们草包。”   卫谦嘴角微颤,看向东南西北四人,不禁在心中大叹:武功那么高竟然只是随从,如果我有那么好的武功,早就像姐夫一样当大将军了。   “之前在船上的那个将军很厉害吗?”绿儿问。   卫谦面露自豪,道:“他可是晟王座下第一大将,也是我大哥。”   绿儿:“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崇拜他?”   卫谦:“他是我最崇拜的人。”   绿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笑眯眯道:“我最崇拜的人是我家小姐。”   卫谦闻言侧头看向海边的两人,问道:“你家姑爷是做什么的?”   姑爷是做什么的?这可问倒她了。她只知有魔教,不知魔教为何物啊!绿儿伤脑筋地想了一会儿,最后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是……混江湖的吧。”   “混江湖?”卫谦皱眉想了想,道:“靠卖艺为生吗?”   “……”绿儿翻个白眼,“那叫跑江湖。”   “呃……”卫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声说道:“我们燕州只有跑江湖的,没有混江湖的。”   “这样么?”绿儿眨眨眼,决定原谅他了。荒岛来的嘛,没常识很正常。笑了笑,绿儿说道:“我家姑爷是靠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生的。”比卖艺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卫谦闻言目瞪口呆,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有必要说得这么自豪吗?等等,这不是重点,管她语气自豪不自豪。重点是,靠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生的那不是强盗吗?   卫谦忽然记起昨日在船上的情形,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们一上船就动手劫船,原来是惯犯。   “你怎么不说话了?”绿儿调皮地一笑,道:“被吓到了吗?”   “没、没有。”卫谦故作镇定,眼睛胡乱地在地上瞟。   “可是你的样子好像很害怕耶!”绿儿道。   卫谦连忙抬起头来,道:“我不怕,我只是很惊讶你们中原的强盗长得都很……斯文。”   “这就叫斯文败类!”一个声音自动加入谈话。   绿儿回头看去,见是独眼海盗,立马拉下脸,道:“谁准你说话了?!”   “也没人不准我说话啊!”独眼海盗盘膝坐到卫谦旁边,恬着脸问:“你们在讲什么?也让我听一听。”   “皮厚!”绿儿把头扭到另一边不理他。   见绿儿不理人,不明真相地卫谦也跟着把头偏向一边。   独眼海盗碰了一鼻子灰,干笑两声悻悻地走开。一个人坐到一个倒着的树干上,望着大海出神。如果小皇子尚在人世,应该也像他们这么大吧。估计也是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   *   “怕水吗?”   “不怕……唔……”慕容云舒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怎么了?不舒服吗?”楚长歌紧张地问。   慕容云舒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在海上呆的时间太长了,现在一看见水就恶心。”   “……在地上呆了那么久,你怎么不一看见泥土就恶心?”楚长歌调侃道。   “恶心了十几年,慢慢地就不恶心了。”慕容云舒说得一本正经。   楚长歌忍俊不禁,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又问一遍,“真的不怕水?”   “不怕。”慕容云舒很想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楚长歌轻轻一笑,拉着她往海里走。   海水很凉,慕容云舒却一点也不觉得凉,跟着他慢慢往海里走。当海水淹没膝盖,海浪的力道越来越大,好似想将她卷走时,她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紧紧地抱住他,下盘不稳,整个身子几乎挂在他身上。   楚长歌见状非常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道:“不是不怕吗?”   慕容云舒把头埋在他怀中,佯怒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楚长歌供认不讳。   他回答的这么快,这么坦白,叫她怎么继续?慕容云舒好气又好笑,想尝试用武力解决问题,熟料刚松一只手,身子就稳不住了,立即又重新抱紧他,比之前还要紧,生怕被海水卷走了。   楚长歌将下巴抵在她肩头闷闷地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在她耳畔低吟:“美人投怀送抱的感觉,果然不错。”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相识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紧紧地,生怕失去。   原来他如此处心积虑,想要的不过是她主动拥抱。   不由地,慕容云舒将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心中因他的易于满足心疼不已,嘴上却调笑道:“想要美人投怀送抱还不简单,等日落西山后带足了银子往青楼里一坐,保证让你抱个够。”   楚长歌强忍住胸中的笑意,顺着她的话说道:“可惜这里是荒岛,没有青楼,不然夫人去开一个?”   “就算我想开也没有姑娘给我撑门面啊。”慕容云舒无限惋惜地说。   楚长歌笑道:“没关系,有夫人你在,不怕撑不起门面。就算真撑不起来,还有为夫在。”   “你要男扮女装倚楼卖笑?”   “……”   见楚长歌没话接了,慕容云舒无比愉悦地闷笑几声,转个身背倚着他,双手覆在腰间的那双大手上,望着海天相接处,道:“晚霞出来了。”   “嗯。”楚长歌也抬眼看向远方,头一回觉得海上的日落这么美。   对于慕容云舒来说,幸福就是与楚长歌安静地相依,无论何时、何地。   想起今天以前的记忆,恍如隔世。直到这一刻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怀中。真真切切地感受背后传来的温暖,那么窝心,教人流连忘返。   望着天边,慕容云舒傻傻地弯起唇,忍不住想笑,却又不知道到底想笑什么。   这时,楚长歌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一点也没有想我?”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回道:“嗯。没有。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长肉了。”楚长歌很哀怨地说。虽然长肉是好事,但他们分别了这么久,他相思成灾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她却相反的长肉了,这……这教他情何以堪!   “长肉了吗?”慕容云舒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没有啊。”   “这里。”楚长歌把手放到慕容云舒的小腹上。   感受到腹上传来的触感,慕容云舒哭笑不得,沉默了好半天才气定神闲地丢出一颗炸弹,“那不是肉,是你儿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儿子跟谁姓   楚长歌本来还在慕容云舒的小腹上捏啊捏,觉得肉多一点手感更好,听到她的话,整个人彻底懵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像被人遥控了一般,猛地大叫道,“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边叫边抱着慕容云舒哈哈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疯了。   慕容云舒也被楚长歌欣喜若狂的样子感染了,勾着他的脖子呵呵地笑起来。   不远处,正你打我一掌,我踢他一脚的东南西北四人停止群殴,一齐看向海边那个狂笑不止的俊美疯子。   “教主越来越疯疯癫癫了。”东护法一脸严峻地开口。   南护法也感慨道:“如此下去,只怕小教主从良无望了。”   西护法无比沉重地点头,“前途一片黑暗。”他们的。   北护法却不以为然,甚是轻松地说道:“你们担心的太多了。还不一定是小教主呢。说不定是个女儿,像夫人。”   闻言,东南西三人的嘴角非常一致地狠狠抽搐了几下。“你不觉得像夫人更可怕吗?!”西护法黑着脸说道。   “呃……”北护法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支支吾吾道:“其实……只要不说话……夫人还是很温柔的……说不定,小小姐是个哑巴……”   “闭嘴!”这一声暴呵是东南西三人同时发出的,杀伤力相当之大。   北护法立刻噤声,见三位兄弟同仇敌忾瞪着自己,又忍不住辩解道:“如果我说是口误,你们信不信……”   东护法:“你说的哪一句话不是口误?”   “……”北护法决定从此刻起,三天不说话。   *   入夜。一群人在山洞中升起火堆,围着烤火。月缺岛上的天气很奇怪,白天温风和煦,晚上却寒风习习,冷得人恨不得跳进火堆里去。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金陵?”绿儿缩成一团搓着手问。   慕容云舒看向楚长歌,什么时候走?   “等海上开始刮东南风时就出发。”楚长歌道。   “刚开始刮东南风时海上会出现黑漩涡,运气不好碰上就没命了,所以最好等到风向改变半个月后再出发。”独眼海盗蹲在潮湿的角落里幽幽地说。就算被无视他也要见缝插针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插上一句,这就叫以德报怨。   卫谦道:“其实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可以等我大哥将粮草押送到前方后回来接我们。”   “太好了!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绿儿一脸期待的问。坐大船比坐木筏保险得多啊。   卫谦道:“说不准,快则一两个月,慢则三四个月。”   “三四个月?!那时候小姐都要生了!”绿儿叫道。   “呃……”卫谦尴尬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问:“生孩子不是要十个月吗?”   “那是别人,我家小姐不一样。”绿儿有板有眼地说。末了还向慕容云舒寻求支持,“我说的没错吧?小姐。”   “你咒我早产?”慕容云舒挑眉问。   “没有啊!”绿儿连连摇头,“人家就是觉得小姐你比较厉害嘛。”   慕容云舒额角跳了跳,道:“我不厉害。”这种事情,她既没天分又没经验,哪里会厉害……   楚长歌在一旁闷闷地笑,“多生几次就厉害了,熟能生巧。”   慕容云舒大囧,红着脸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   楚长歌楞了一下,接着大笑,“嗯,是我,是我。”   在场的所有男同胞皆一副欲笑不笑的样子。   慕容云舒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一句多么暧昧的话,很想叫他别想歪了,但转念一想,那样就欲盖弥彰了,于是索性假装没听懂,瞪着火堆不说话。   良久,独眼海盗忽然说道:“既然我们还要在这个岛上生活几个月,不如一起讨论一下生存之道吧。吃野果睡山洞,不是长久之法。”   “是我们还要在岛上生活几个月。至于你……”楚长歌看向慕容云舒,“夫人希望他怎么死?”不是怎么处置,而是怎么死。也就是说,独眼海盗死是死定了,至于怎么个死法,她决定。   慕容云舒淡淡道:“还是你决定吧。杀人这种事太缺德了,我做不出来。”   “……”夫人你是在暗示你肚子里的孩子他爹干了大半辈子的缺德事吗?楚长歌满脸黑线。   独眼海盗连忙顺杆爬,“是啊,杀人是会折福的。你们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积德。”   “既然教主和夫人都不能下手,那就让我来代劳吧。”东护法非常善解人意地替主子分忧。   “不行!”独眼海盗大叫一声,在众人疑惑地注视下,沉吟了几秒,才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来,“见死不救也有损阴德。你的护法要杀我,你不能见死不救。”   “……”楚长歌忽然觉得自从他当上爹后,世界就复杂了。他以前看谁不爽随便就能找出千万个借口来,现在倒好,一句‘有损阴德’什么借口都不成立了。   东南西北四人也被‘有损阴德’四个字堵得哑口无言。自从被教主逼上梁山加入魔教之后,他们的上半辈子就已经没指望了,现在好不容易盼来个小教主,万一一出生就缺点什么,例如良心之类的,他们的下半辈子还怎么混……   绿儿道:“小姐,咱们后院不是还缺个挑粪的吗?不如就让他去……”   绿儿的话还未说完,所有人都一脸崇拜地看向她。杀不得还折磨不得吗?绝!真是太绝了!什么叫大智若愚?这就叫大智若愚!   绿儿被看得莫名其妙心虚起来,小声说道:“真的缺一个挑粪的……”   众人绝倒,原来是瞎猫撞上死耗子。   绿儿见众人表情古怪,以为他们不信,便又说道:“是真的。钱总管念叨了好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知道缺个挑粪的就够了,不用说得这么详细。   独眼海盗的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幽怨地看向绿儿,道:“小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心嫁不出去。”   绿儿横他一眼,道:“你才嫁不出去!”   “……我不需要嫁。”   *   最后,绿儿的建议得到了采纳,独眼海盗不仅免于一死,还讨到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不考虑工作本身的性质,这对流离失所、漂泊多年的独眼海盗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独眼兄啊,你别太难过,我们夫人待人很好的,等你与她相处久了之后,你就会发现,远离家主一心挑粪,不仅能锻炼身体,还能延年益寿。”北护法特哥俩好地拍着他的肩说。   独眼海盗嘴角微颤,即便他大字不识一个,也知道这句话半点逻辑都没有……而通常越是没有逻辑的话,越是能够暴露真相。例如现在,他已经对即将到来的惨不忍睹的生活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   见独眼海盗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绿儿很内疚,早知如此,她就不说府内有空缺,让他去死好了……   *   翌日,众人便来到树林中准备伐木建屋。   楚长歌左右瞧了瞧,道:“绿儿负责拾柴生火用,其余人开始砍树。”   “你呢?”卫谦下意识地问。   东南西北四人八只眼刷地一下一齐射向卫谦,兄台,问得真有水平。   卫谦一脸莫名,他说错话了?   楚长歌笑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回道:“监工。”   卫谦很想说他们很自觉不需要监工,可总感觉楚长歌笑得有些诡异,于是识相地闭嘴。   很快,众人动起手来。   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则站在一旁看,忽然,北护法抱着个大树桩跑过来放到慕容云舒面前,特殷勤地说道:“夫人,坐。”   树桩的表面被磨得异常光滑,北护法用心之良苦可见一斑。“多谢。”慕容云舒很是感动地坐下。楚长歌则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要向北护法学习啊!”   东南西三人冷恻恻地看向北护法,阴险,真阴险。   北护法打个冷颤,连忙说道:“这其实是大家的意思。”   东南西三人的脸上立即阴转晴,笑呵呵道:“应该的,应该的。夫人的幸福就是教主的幸福,教主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道:“你是有多凶残,才把他们训练的这么狗腿。”   “没有,我都是以德服人的。”楚长歌望天,无比坦然地说。   慕容云舒又抿嘴笑了笑,不再说话,思考着房子该建成什么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楚长歌道:“我想好了!”她一脸莫名地侧头看向他,“你想好什么了?”   “名字。”楚长歌道:“我想好了,生儿子就叫楚慕容,生女儿就叫慕容楚,你说好不好?”   “不好。”慕容云舒想也没想就果断拒绝。   “怎么不好?”这可是他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   “凭什么儿子跟你姓?女儿才跟我姓?”   “……因为我是男人。”   “那我找姓慕容的男人去。”   “……”楚长歌扶额,“夫人,大业王朝唯一一个可能姓慕容的男人还在你肚子里。”   闻言,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谢谢。”   “谢什么?”楚长歌紧张地问,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慕容云舒笑道:“谢谢你答应让儿子跟我姓。”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刚才。”   “有吗?”他表示怀疑。   慕容云舒重重点头,“有。”   “……夫人,儿子不跟爹姓,长大后会被欺负的。”   “你听谁说的?”   “我爹。”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教主上当了(二更)   直到房子建好,慕容云舒与楚长歌的意见都没有达成一致。不过这并不影响两人的感情,相反的,每日一辩使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而建好房子没事干的众人,也加入了讨论的行列之中。   东护法:“我觉得应该姓慕容。”   南护法:“我也这么认为。毕竟教主是要入赘慕容府的。”   西护法:“我认为小教主不仅应该姓慕容,还应该跟着夫人学经商,继承慕容府的家业。”   “为什么?”北护法不同意,“小教主不跟教主姓,那还是小教主吗?”   “不是才更好啊!笨。”西护法砸给北护法一个大大地白眼。   北护法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希望教主后继无人!也对,要是小教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还了得。   “好,现在你们四个都同意孩子姓慕容,我也同意,你们两个呢?”绿儿看向卫谦和独眼海盗。   “我的意见也会考虑吗?”独眼海盗惊喜万分。   绿儿盯着他看了几秒,特冷酷地丢出三个字,“不考虑。”然后看向卫谦。   卫谦一脸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我……我没有意见。”别人的孩子姓什么他哪能意见!   “一个忽略不计,一个弃权,我们这里有五票,再加小姐一票,六票。六票对姑爷的一票,慕容府胜!”绿儿兴高采烈地做总结陈词。   楚长歌听到讨论结果后,只说了一句话——“统统忽略不计!”   “呃……”绿儿看向自家主子。怎么办?   慕容云舒道:“虽然在投票上我们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但是,他有一票否决权。”   敢情闹了半天白闹了?!绿儿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而躲在门外听壁角的四人受到的打击更大。他们原本以为支持夫人的话,日后教主就算要与他们算账,也有夫人撑腰。可这下好了,教主得罪了不说,夫人还不领情。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如我们比人口数吧。”慕容云舒道:“谁家的人多,就跟谁姓。”   楚长歌想了想,道:“按人数算也可以,不过要分男女。谁家的男丁多,儿子就更谁姓。相同的,谁家的女眷多,女儿就跟谁姓。”   “好。”慕容云舒一口答应。   慕容云舒回答的实在太爽快,这让楚长歌有种上当的感觉。再看绿儿的表情,那简直比天上掉黄金还欣喜。“我可不可以反悔?”虽然楚长歌还没想明白为何她们主仆俩都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但是他有预感此战必败。   “不可以。”慕容云舒果断拒绝。   不能反悔,楚长歌只好硬着头皮上,“我家现在就我一个男丁。”而据他所知,慕容家现在没有男丁,除非慕容老爷子有私生子。   “你爹不是?”慕容云舒反问。   “死人也算?”   “谁说不算?”   “……”楚长歌知道自己上当了,但他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说道:“楚家虽然世代单传,但祖祖辈辈加起来人数也不少。”   慕容云舒没有直接说家里有多少人,只问道:“你想看一看慕容府的家谱吗?”   “……”知道你们家人多。   “或者去祠堂数一数在位的牌位。”   楚长歌嘴角微颤,“夫人,你使诈。”   “兵不厌诈。”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议。”楚长歌决定回去好好挖一挖家谱,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统统挖出来,他就不信比不过慕容府!   这时,慕容云舒无比悠闲地酌一口清茶,然后放下茶杯,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如果你不想比人数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比法。”   “比什么?”   “银子。”   “……”她存心想气死他是不是?楚长歌很是无奈地说:“夫人,谋杀亲夫是犯法的。”   “那我们还是不要成亲了吧。”   “……杀的不是亲夫也犯法。”   “其实我觉得,”慕容云舒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真杀了你,可能会名垂千古、流芳百世。”说完,慕容云舒一脸沉思状,似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楚长歌满脸黑线,“夫人,我们换个话题吧。”   *   在荒岛上的生活是悠闲的,除了吃完上顿没下顿之外,基本上还算愉快。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备受压迫的独眼海盗。   这一日,他又扛着树杈到海边给别人插鱼,正插得起劲儿,忽然一抬头,看见远远一艘大船在海上航行。他立即扔下树杈,拼命地朝船招手大叫,“这里,这里……”   “你在乱叫什么?”卫谦也扛着树杈走到海边。   “船……那里有船……”独眼海盗激动地指着东南方向说。   卫谦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一艘大船在海上航行,细看之下不难发现,那条船正在朝小岛靠近。卫谦大喜,道:“一定是我大哥来接我们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去叫其余人!”   “好。”独眼海盗拔腿朝木屋跑去,边跑边疯狂地大叫,“船来了,船来了……”   彼时,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正在进行新一轮的厮杀——在棋盘上。棋子是东南西北四人用石子一颗一颗磨出来的——没有仇家追杀的日子,总得做些事情来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日子。   “船来了!”独眼海盗冲进木屋,见两人依旧无动于衷,于是又大叫一声,“别再下棋了,船来了!”   这时慕容云舒和楚长歌才从棋局中跳出来。“你说什么?”楚长歌问。   独眼海盗翻个白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船、来、了!”   “哦。”楚长歌淡淡地应一声,看向慕容云舒,“这局还下吗?”   慕容云舒黛眉一挑,道:“我喜欢有始有终。”   “正好,我也喜欢。”   于是,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棋盘上。   独眼海盗瞠目结舌,是他出现幻觉了,还是幻觉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杵在原地楞了好大一会儿,独眼海盗满心疑惑地走向正在木屋外面叮叮当当忙得不亦乐乎地四人,无比冷静地说道:“船来了。”   四人闻言停下手,相互看了看。“这么快?”东护法问。   “……你们是不是爱上荒岛生活了?”独眼海盗嘴角横抽。   “这倒不是。”东护法道:“我们只是想把这个桌子做完。”   独眼海盗无语望天,良久,默默转身离去。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不该高估他们的正常度,以为自己能够理解他们的行为。这些人,简直就是怪胎,一个比一个怪。还有未出生的那一个,十有八九也是个怪胎。   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咦,独眼,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去插鱼吗?我还等着给小姐煮鱼汤了。”绿儿抱着刚拾回来的柴火一脸奇怪地问。   独眼海盗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船来了。”   绿儿眨眨眼,“哦。”然后,抱着柴火无比欢快地朝厨房走去。   “连你也这么淡定吗?!”独眼海盗受不了地低吼。好不容易等来了一条船,他们一个个却半点反应也没有。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绿儿不明白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气,问道:“我家小姐走了吗?”   “没走。”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绿儿耸耸肩,“你快去插鱼,晚上小姐要是吃不上鱼,看姑爷不砍了你炖汤喝!”   “……要吃鱼自己去插!”他不伺候了!   绿儿回头盯着独眼海盗那渐渐远去地背影看了片刻,然后把柴火放进厨房,走到正在做桌子的东南西北旁边,问道:“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木头。”   “知道了。”绿儿正要进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又问道:“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水煮的。”   “哦。”绿儿刚一抬脚又侧头问道,“你们刚才说想吃什么来着?”   东南西北四人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问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哦。螃蟹。我让卫谦去抓螃蟹了。”东护法道。   绿儿了然地点头,“水煮螃蟹,我知道了。”   “要红烧的。”   “你们刚才说要水煮啊!”   “有吗?”   “有。”   “那好吧。反正红烧也没有作料。”   这一幕正好被下完棋准备去吩咐东南西北四人去海边查探情况的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撞见。两人忍俊不禁,相视一笑。   “还是赶紧回中原吧,为了后代的健康考虑。”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无比赞同地点头,“嗯。为了后代的健康考虑。”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一出生就是残废——脑残也算残。   绿儿一抬头,正要看见皆一脸高深莫测地两人,惊道:“啊,小姐、姑爷,你们怎么出来了?”   “出来看你有没有变聪明一点。”慕容云舒道。   绿儿闻言眼前一亮,满心期待地问:“变聪明了吗?”   慕容云舒望着她沉默片刻,道:“我现在有孕在身要积德,你不要为难我。”   “……小姐,你完全可以笑而不语的。”绿儿一脸哀怨地说。   “以前可以。可是岛上的生活让你的脑子秀逗了,我怕你现在理解不了我的意思。”   “……”刚才谁说有孕在身要积德来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东南西北四人决定解救绿儿。“教主,听说来了一条船。”东护法道。   楚长歌道:“听说了。你们四个去看看,是熟人就请来,不熟的人就绑来。”   “半生不熟的呢?”北护法问。   楚长歌嘴角微颤,黑着脸道:“煮熟了再请来。”   “哦。”四人领命离去。   望着四人的背影,楚长歌深深地叹一口气。是他失策,不该乐不思蜀,忘了那四颗发育不良的脑袋是多么的需要血雨腥风来促进他们的成长。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都是被逼出来的   很快,东南西北四人去而复返,抓了一个熟人——独眼海盗。   楚长歌剑眉微挑,淡淡睇着他们,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说。”北护法把独眼海盗推上前。   独眼海盗站稳脚,看了楚长歌一眼,道:“船不见了。”   楚长歌黑眸一沉,道:“什么叫做船不见了?”   “根本就没有船来!”北护法道:“是他在造谣。”   “我没有!之前明明有一条船在海上,卫谦也看见了……”话说到一半,独眼海盗忽然惊叫一声,“卫谦呢?!”然后东张西望,试图寻找卫谦的身影。   东南西北四人面面相觑。卫谦应该在海边抓螃蟹,可是刚才海边除了独眼海盗之外,没有别人。卫谦去哪儿了?   楚长歌沉吟片刻,道:“分头去找。”   “是。”东南西北转身正要走,忽听独眼海盗说道:“你们找不到他的,不用找了。”   “为什么?”绿儿一脸焦急。好好的,卫谦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独眼海盗看向绿儿,道:“因为他乘船离开了。”   “不会的!”绿儿不相信卫谦会抛下他们独自离开。   独眼海盗道:“我们发现船的时候说好,他在那里看着,我回来报信。可是现在船消失不见了,他也失踪了。除了坐船离开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   “可是……”绿儿求助地看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无视绿儿的眼神,问独眼海盗,“你有看清楚那条船的样子吗?”   “没有。”独眼海盗摇头,忽然又猛地一抬眼,道:“我记得卫谦当时说那是他大哥来接他了。”   慕容云舒想了想,问:“你的眼睛有毛病吗?”   “你的眼睛才有毛病!”独眼海盗没好气地说。   “不想活了你就说一声!”北护法语带威胁,“夫人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别唧唧歪歪。”   “你!”独眼海盗气结,想反抗却自知反抗无效,只好闷闷说道:“没有毛病!”   慕容云舒道:“既然如此,为何你看不清船的样子,他却知道那是他大哥的船?”   独眼海盗:“或许他眼睛好看得远。”   慕容云舒青眉一展,道:“这也不无可能。我记得有一词叫老眼昏花,你现在大概就属于那种情况。”   独眼海盗嘴角微抽,在心中默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不是他不想反驳,也不是他无法反驳,而是这么久以来的相处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自娱自乐,与怪胎斗却只会气死自己。他还想多活几年,所以决定暂时忍气吞声……不,是暂时采取无视态度。   这时,慕容云舒又道,“或许卫谦只是希望那是他大哥的船。”   独眼海盗恍然大悟,“你是怀疑那条船上的人是敌非友,把卫谦捉走了?”   慕容云舒点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为什么你不怀疑卫谦是自己离开的?你与他认识才两个月。”独眼海盗不服。算起来,他与他们还先相识,为什么在他们心中他就是个不值得相信的人?   “这与认识多久没关系。”慕容云舒道:“就算他想独自离开,他大哥也是不会答应的。”   独眼海盗皱眉,越听越糊涂了。   慕容云舒又道:“如果是那位将军去而复返,他一定会把我们带去见晟王。”其实在她的预料之中,应该是晟王亲自来迎。如若晟王没有亲自来迎,那么她欠他的人情,就只能用银子来偿还了。该怎么还情,也是要看情况的。   独眼海盗听到‘晟王’二字,神色顿时一绷,问道:“卫谦是晟王的部下?”   “是啊。他大哥就是晟王麾下第一猛将卫震天!”绿儿一脸自豪地说。   见状,慕容云舒凤眸微动,意味深长地望着绿儿笑了笑,然后看向独眼海盗,“你似乎对晟王很感兴趣。”   独眼海盗扭开头,“你想多了。”   “是么?”慕容云舒看向楚长歌。你怎么看?   楚长歌道:“他是天成皇帝的旧部。”   慕容云舒面露讶异,天成皇帝是晟王的父亲,独眼海盗既然是天成皇帝的旧部,为何不去投靠晟王反倒做了海盗?   似看出了慕容云舒的疑惑,独眼海盗面无表情地说道:“晋王在各个港口都埋伏了杀手,包括燕州。”他如果踏入燕州,不仅四面楚歌,还会连累了太子。   “晋王?”慕容云舒不解地看向楚长歌。   楚长歌道:“就是刚去世的天启皇帝。他是天成皇帝的胞弟。当年天成皇帝为了与一位妃嫔厮守终生,将皇位传给当时的晋王,并与晋王达成协议,不得废除太子。熟料晋王即位后不仅违背承诺废除了晟王的太子之位,还派人暗中诛杀天成皇帝及随行的部下。他就是随行之一,当时的御林军统领——陈廷。”   听完楚长歌的叙述,慕容云舒的心中也不由地对独眼海盗产生了几分敬佩之情。一个宁愿自己亡命天涯也要无愧于君王的臣子,教人怎能不佩服?她忽然觉得,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可以一笔勾销了。因为他有一个赤胆忠心,有一身铮铮铁骨。   而独眼海盗陈廷则满脸震惊,“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这些陈年旧事是他讲给楚长歌听的没错,但是他绝对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身世背景、战绩功勋等早就被晋王销毁了,除了他和晋王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身份。楚长歌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也疑惑地看向楚长歌。她也同样好奇楚长歌为何会对这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了若指掌,好似亲生经历过一般。   楚长歌本不想提这些往事,可既然说漏了嘴,便只好一条黑走到底,道:“楚家祠堂有你的牌位。”   !慕容云舒看看楚长歌,又看看独眼海盗,“你们是亲戚?”   “不知道。”楚长歌撇撇嘴,道:“我只知道我娘每年十月初一都会给他上香。”   慕容云舒又看向陈廷,她相信他知道的会多一些。   果然,陈廷已激动得不能言语,过了许久才无限悔恨地说道:“早知道你娘有给我立牌位,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你扔下海。”   “……你确定要旧事重提?”楚长歌面露凶光。若不是那日被迫听到了那段历史,猜到他就是母亲口中的那位‘恩人’,他早就一刀将他劈成了两半。   陈廷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噤声,摇头。他要把命留到沙场上去死。   “我娘曾说是你救了我们全家。”楚长歌酷酷地说,语气很别扭。   “怎么会?!是你父亲救了我。”陈廷道,“当年圣上不幸遇害,我临危受命带着月贵妃一路逃向黑风山,却在半路遇到埋伏,是你父亲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   “应该是在山上。”楚长歌道:“我爹不会救人,除非那个人踏入了黑风山境地。”   陈廷:“对,我当时就是知道魔教的规矩,才会带着月贵妃逃向那里。”   “什么规矩?”慕容云舒不解地看向楚长歌。   “踏入黑风山者,无论生死皆属魔教。”回答慕容云舒的不是楚长歌,而是一字排开站在旁边的东南西北四人,脸上配着义愤填膺的表情。“你们四个该不会是……误闯黑风山被他强行留下加入魔教成为护法的吧?”   四人含泪点头。只怪当初年少无知,误把魔头当好人,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各自抒发了一番雄心壮志之后,受他怂恿杀入黑风山替天行道,结果替天行道不成,自己差点被剃度。没办法,教主当时只给了他们两个选择——加入魔教或者剃光头发送去少林寺。作为一个血性男儿,他们怎么能去当和尚呢?自那之后,他们惨不忍睹的生活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现在,并将继续下去。   真怀念当大侠的日子。救个人那叫行侠仗义,杀个人那叫为民除害,‘借’点银子那叫劫富济贫。现在呢?救人是别有居心,不救是冷酷无情,杀人是滥杀无辜,不杀人是良心发现。就连随便说一句话,那都是妖言惑众。   哎!   东南西北暗自抹一把辛酸泪,其实啊,坏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见四人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道:“你们还是去别处自怨自艾吧,省得有人看着闹心,日后报复。”   东南西北顿如醍醐灌顶,前一刻还受气小媳妇儿样,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个异常谄媚地笑容,异口同声,“能加入魔教是我们的荣幸。”   慕容云舒哑然失笑。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看来某人对他们的荼毒当真是惨绝人寰啊!   楚长歌则一副无事的样子,笑悠悠道:“你们能够如此觉悟,本教主深感欣慰。”   东南西北四人也跟着笑,笑得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忽然,一道阴柔森怖地声音从侧方密林中传来——“你们全部在这里,本人也深感欣慰。”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教主崩溃了(二更)   “你们全部在这里,本人也深感欣慰。”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戴着观音面具的人从树林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九个戴着弥勒佛面具的秃头和尚。   “是你!”楚长歌惊呼。   慕容云舒侧头看向他,“你们认识?”   “他就是血洗少林寺的罪魁祸首。”楚长歌眼底寒光顿显,继续说道:“也是将我打下山崖的人。”   “只怪我当时嫌麻烦没有给你加一刀,不然,现在我也用不着大老远跑来斩草除根了。”观音人道。   “既然你嫌麻烦,那么斩草除根这件事就由我替你做。你放心,我这个人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绝对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保证斩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一个不剩’四个字带着重重的咬牙切齿。与楚长歌此时的笑里藏刀相得益彰。   观音人讽笑一声,道:“当日在少林寺你赢不了我,现在你依旧赢不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楚长歌冷笑一声,侧头对慕容云舒说道:“你与绿儿先退下。”   “嗯。”慕容云舒乖顺地点头,把早已吓破了胆的绿儿拉进木屋内。   楚长歌又看向陈廷,冷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陈廷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还不退下?”楚长歌加重语气。   陈廷皱眉,几度欲言又止,隔了许久才道:“观战不行吗?”   “不行。”楚长歌一掌将他‘送’进木屋,末了又投去一记警告的眼神,才转而面向观音人,道:“今日不揭下你的面具,我楚长歌日后也无颜再踏入中原。”   “你也没命再踏入中原!”观音人冷笑一声,瞬间退到十米开外,九名尸魂立即从两旁聚拢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观音人忽然双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北护法不耐烦地叫道:“打架就动手,不打就滚一边去。念经给谁听啊你!”   北护法话音未落,只见九名尸魂像被雷击了一半陡然一颤,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北护法。   “来的好,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北护法亮出用木头削成的长枪,正面迎敌。   东南西三人见状,正欲援助北护法,却被楚长歌拦住。“观音人才是目标。”   西护法:“可是小北他……”   “死不了。”丢着三个字,楚长歌凌空飞出,掠过正在与北护法纠缠的尸魂,直逼观音人而去。   东南西三人不再犹豫,也紧随楚长歌之后逼向观音人。   北护法见没一个来帮自己,不禁大叫道:“说好打群架的,怎么变成我一个人被打了?!”   东南两人一心给楚长歌护阵,没空理他。唯有西护法边打边叫道:“你先扛住,等我们摆平了这边,再去帮你。”   北护法欲哭无泪,“我扛不住了啊!”他已经把一双手当九双手在使了,还是只有挨打的份。“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怎么刺都刺不死!”   这回连西护法也不理他了。北护法深深地感觉自己被抛弃了,悲从中来,接着化悲愤为力量,拼命的拿眼前的敌人出气。杀伤力顿时增了不止一倍。   而另一边,观音人万万没有料到楚长歌等人会一起围攻自己,当时就乱了阵脚,立刻召唤尸魂回来援助。   楚长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朝观音人的面盘发出一掌,道:“大东,截住他们。”九个尸魂只能一起行动,只要用一个人拖住他们就够了。   “是!”东护法立即推出围攻观音人的阵营,截住尸魂。   前一刻还手忙脚乱命悬一线的北护法傻眼了。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全跑了?嫌他太弱打得不过瘾吗?   耻辱,奇耻大辱!   北护法冷哼一声,飞身跳入尸魂的包围圈,与东护法共同御敌。   “你怎么来了?”东护法问。   北护法冷哼一声,酷酷地说道:“虽然你对我不仁,但是我不能对你不义。我刚才与他们交过手,知道他们有多难缠。”   “小北,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那当然。北护法鼻子朝天又哼了一声,可是哼完他就悲愤了。因为他发现,包围圈里有只剩他一个孤军奋战了。“大东你怎么能……”北护法还想继续控诉某人无情无义,奈何手忙脚乱,腹背受敌,他恨不得连鼻子都用来御敌,哪里还顾得上埋怨。   “辛苦你了,小北。”东护法大笑一声,再次加入围攻观音人的阵营。   彼时,观音人受到楚长歌和东南西三人的四面夹击,体力渐渐不支。每当他想召唤尸魂过来援助时,楚长歌总是恰好给他致命的一击,如不抵抗,必死无疑。   慕容云舒右手紧紧抓着门,视线如影随形片刻不离楚长歌,提心吊胆。   陈廷心知她担心的不得了,于是说道:“他已经占尽了上风,过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倒下。”   “是吗?”慕容云舒的手指头已经将木门掐出了指痕来。若真如陈廷所言,楚长歌即将取胜,为何她心头的那股不安,越来越浓?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慕容云舒问陈廷,“北护法说那九个弥勒佛怎么刺都刺不死,是什么意思?”直觉告诉她,那九个弥勒佛是关键。   “那九个弥勒佛早就死了,他当然刺不死。”见她一脸不解,陈廷继续说道:“他们是尸魂,其本身是死尸。”   慕容云舒大惊,“死尸怎么会跟活的一样?”   陈廷一脸不甚理解地摇头,道:“我只知道,有人能够操纵他们,至于是如何操纵的,恐怕只有那个观音人才知道。”   慕容云舒闻言看向观音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突破点。不料视线刚一移过去,就看到了令她心惊地一幕——东南西三人被观音人吸住了。   吸星大法!这是慕容云舒的第一反应。   楚长歌也意识到了对方会吸星大法,可是已经太迟了。在他手回掌风以免被吸住的同时,观音人已向尸魂发出了召唤令。   东南西三人已被吸住,楚长歌正要自己出马拦住尸魂,忽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九个怪物交给我,你去救人。”   楚长歌扭头看去,是陈廷!   陈廷不是尸魂的对手,连撑上半分钟都困难。   可是,楚长歌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他此时过去救陈廷,就再无机会斩杀观音人,届时,所有人都得死。   心意已决。楚长歌回头面向观音人,用尽十成功力,双掌并用,斩断观音人的双臂。   “啊——”只听一声惨叫响彻天际。观音人跌倒在地,双臂血流不止。   楚长歌正欲趁胜追击补上一掌直取观音人的性命,却被尸魂捷足先登,抬着他逃之夭夭。   尸魂出现,那么陈廷……   楚长歌猛地回头,只见陈廷正趴在地上,鲜血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好似人不死,血流便不止。   “独眼兄!”东南西北四人立即给陈廷运气。   “没用了。”楚长歌淡淡道:“他全身的经脉都断了,就算你们把全身的真气都输给他,也无力回天。”如果还有救,他早就动手了。   东南西北收回手,望着气若游丝的陈廷,满腔悲痛。陈廷是替他们死的。   慕容云舒也心痛不已,带着哭腔说道:“晟王大业未成,你怎么……怎么舍得死……”   慕容云舒的话给陈廷送去了一丝挣扎的勇气。他艰难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量,吐出几个字,“助晟王……找……找……小皇子……”   气绝,人亡。   慕容云舒咬住唇,不住地点头。她答应他,助晟王,找小皇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陈廷身上,是以没有人注意到,在陈廷断气的那一瞬,楚长歌的视线失去了焦点,像个无助的孩童,痴痴地望着一睡不醒的亲人。   *   望着冰冷的墓碑,慕容云舒迟迟不肯离去。她始终无法接受,明明早上还是一个人,晚上却成了一座碑。   “小姐,晚上风大,进屋休息去吧。”绿儿在一旁劝。   慕容云舒没有理她,站在陈廷墓前默哀许久,才轻声问道:“姑爷呢?”   绿儿道:“在海边练剑。”   闻言,慕容云舒微微颔首,道:“你先回屋休息,我去找他。”说罢,也不管绿儿有什么反应,径直朝海边走去。   不一会儿,慕容云舒在海边找到了楚长歌,彼时他正举剑劈海,激起无数海浪。   扔下青龙,楚长歌颓然跪倒在地,仰天长啸,悲痛欲绝。   慕容云舒心一慌趔趄跑上前也跟着跪到地上,从后面抱住楚长歌,心疼不已。“这不是你的错。”她低声安慰。   “是我的错。我当时可以救他的,但是我没有。”楚长歌内疚地说。   “你不救,肯定是有不救的理由。”   楚长歌摇头。再充分的理由,也不能成为放弃一条生命的借口。   “我当时是亲眼看着他冲出去的,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不会怪你。”   楚长歌依旧沉重地摇头,“你不懂。”   慕容云舒一听这话,也不再劝他,只说道:“我是不懂。陈廷的死,的确让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可也仅仅只是难过。而你却崩溃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共侍一妻?   楚长歌喃喃道,“从小我娘就指着他的牌位告诉我和惜儿,我们的命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那个时候我只以为他是楚家的恩人,现在我才明白,他不是楚家的恩人,而是我和惜儿的恩人。”   闻言,一些零零散散地碎片开始在慕容云舒脑中快速地转动起来,拼凑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而这个轮廓让她惊愕不已,久久不能言语。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她才不敢置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他所要寻找的小皇子……就是你?”   “这只是我的猜测。”楚长歌低声道。   慕容云舒无声的点头,忽然明白了陈廷的死为何会给他带来如此大地冲击。   如果他真的是小皇子,那么陈廷之于他,就不是‘救命恩人’四个字所能诠释的了。   慕容云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楚长歌,沉吟半晌,将侧脸紧紧贴在他后背,轻声说:“他不会白死的。”   这个仇,总有一天会报。   *   楚长歌有可能是皇子的事,没有刻意瞒着谁,相反的,他直接告诉了所有人。   东南西北皆一脸不可思议,这么大一祸害,幸好没放在皇宫里,不然那真是要祸国殃民了。   而绿儿关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姑爷是皇子,那小小姐、小少爷岂不是都要跟姑爷姓了?”慕容家的人再多,也比不过皇室啊!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额角暴跳良久,慕容云舒黑着脸用视线凌迟自家丫鬟,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绿儿无辜地垂下头,嘴里还不服气地嘀咕着:“本来就是姑爷家人多嘛。一堆妃嫔生一堆王爷,一堆王爷再娶一堆妃嫔,一堆妃嫔再生一堆小王爷,一堆小王爷再……”   “闭嘴!”慕容云舒头疼地揉眉,很是无奈地说道:“这么聒噪,干脆卖进宫替皇帝王爷生儿子去。”   “不要啊小姐!”绿儿一脸恐慌,随即又猛地捂住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楚长歌的心情本来很沉重,被他们这么一逗,竟也笑了出来。“这就叫天意难违。”儿子当然要跟爹姓。   慕容云舒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现在处于低谷期,她不跟他争,让他先高兴高兴。反正离孩子出生还有好几个月。他们还可以继续商量。要真商量不成,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大不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想到楚长歌跳脚的模样,慕容云舒不由地弯起唇来。他就不让儿子跟他姓,看他怎么办。   “小姐,你是不是又在算计什么?笑得好诡异哦。”绿儿问。   “是,我在算计怎样才能把你卖个好价钱。”慕容云舒没好气地说。这丫头吃错药了是不是?今天怎么尽坏她的事!   “小姐,我身上没多少肉,卖不了几个钱的。”绿儿弱弱地说。希望自家主子不要试图在她身上发财。   慕容云舒很是无语地睇了她一眼,然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口的热气,甚是云淡风轻地说道:“虽然卖不了几个钱,但是能减少一个浪费粮食的人,也算赚了。”   绿儿垂泪。“我以后可以少吃点。”   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北护法看不下去了,出声解救被某腹黑大灰狼耍得团团转的小白羊。“你该去做饭了。”他道。   “啊!锅里还在烧水。差点忘了!”绿儿十万火急朝厨房奔去。   慕容云舒似笑非笑地睨了北护法一眼,道:“你去帮她。”   “为什么?”北护法反问。   “我不喜欢光吃饭不干活的人。”   “君子远庖厨,打死我也不去。更何况,我有干活啊。”   “有吗?”慕容云舒看向东南西三人。   东南西三人非常义气的一致摇头,“没有。”   北护法当即哇哇大叫起来,“他们三个陷害我!我明明有干活。昨天不知道挨了多少掌,浑身是伤。不信我给你看。”北护法作势要脱衣服‘验明正身’,却被楚长歌的一句话吓得动弹不得——   “你要给她看什么?”淡淡地声音,浓浓的杀气。   北护法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他怎么忘了,夫人再腹黑,那也还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教主还在这里……   失策,失策。   北护法讪讪地干笑两声,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我去做饭,去做饭……”   见状,西护法很不客气地揶揄道,“你不是说君子远庖厨,打死也不去吗?”   “我这不是还没死吗?”趁现在还没死,去厨房避难。   *   北护法一走,慕容云舒便对楚长歌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慕容府有一个规矩?”   楚长歌挑眉,“什么规矩?”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规矩。   “嫁入慕容府,必须要有陪嫁丫鬟。”慕容云舒瞟了东南二人一眼,道:“你将来既然要入赘,他们两个到时候就当你的陪嫁护法吧。”   两人一脸惊恐,“为什么是我们?”   “看你们顺眼。”慕容云舒如此解释。   “多谢夫人。”东南二人强忍着泪流满面的冲动,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道:看我们顺眼都这样,那如果是不顺眼,岂不是早被你整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而西护法则一脸哀怨,“夫人看我不顺眼?”   慕容云舒:“没有的事。”   “那为什么我不用陪嫁?”西护法问。   “我把机会让给你!”东护法与南护法异口同声。   慕容云舒直接无视这两道不和谐的声音,问西护法:“谁说你不用陪嫁?”   “你刚才不是说教主的陪嫁护法是大东和大南吗?”   “哦。我还没有说完,你是北护法的陪嫁。”慕容云舒淡淡道。   “哈?!”东南西三人全傻眼了。这是什么状况?莫非夫人真正想陷害的人并非他们,而是被支开的小北?可是小北还没对象啊!莫非……   三人一齐看向始终老神在在不动如山的教主大人,莫非夫人想……坐享齐人之福?   楚长歌本来看戏看得不亦乐乎,突然感受到三道复杂而异样地目光,他不禁皱眉,“关我什么事?”   “……夫人刚才说小北也要嫁入慕容府。”东护法道。   “我知道。”楚长歌不以为意。   “慕容老爷子只有一个女儿。”   “我知道。”   “除了夫人之外,小北没有别人可以嫁了……”   楚长歌剑眉一挑,“绿儿不是人?”   绿儿?绿儿!三人深受打击。   “你们该不会白痴的以为小北要与本教主共侍一妻吧?”   共侍一妻?教主你是有多忠犬啊!   “那个……我去砍柴。”   “我去挑水。”   “我去放火。”   东南西三人一溜烟不见踪影。   慕容云舒愕然,砍柴、挑水还能理解,放火?他们真把自己当强盗了啊!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没有外人上岛。日子过得格外悠闲。自从北护法与绿儿的亲身敲定之后,两人就开始了相看两相厌、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而对于这一现象,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其余人皆乐见其成。   这一日,绿儿第八百次抗议,“小姐,我不想嫁给那个草包!”   慕容云舒正在作画,头也没抬,淡淡道:“所以我让他嫁给你。”   “……”绿儿欲哭无泪,“我不要跟他成亲。”   “我没逼你跟他成亲。”   绿儿望天,“可是已经定了亲啊!成亲是早晚的事。”   “谁说定了亲就一定要成亲?你也可以退亲。”   绿儿大喜:“可以吗?”   “可以。”   “太好了!”绿儿拔腿往外跑,准备去告诉北护法她要退婚,可刚跑出门她又觉得不对劲,折回去问:“小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想看我被那个草包欺负。”要是能够退婚的话,小姐就不会定这门亲事了。   闻言,慕容云舒搁下笔,笑容满面地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让绿儿很想了此残生的话:“你终于开窍了。”   绿儿嘴角横抽,一脸控诉地瞪了慕容云舒半晌,大叫道:“小姐你太太太无聊了!”   “我知道。”慕容云舒拿起笔对着即将完成的画轻叹一声,她要是不无聊,就不会在这里画螃蟹打架了。   “不过……”慕容云舒忽然一边作画一边说:“让你嫁给北护法,不是一时兴起。”   “可是我……”   “他会善待你的。”   绿儿脸一红,嘴硬地说道:“谁要他的善待……”   这时,北护法正好冲进来,欣喜若狂地大叫道:“夫人,船来了!”   绿儿的脸红得更甚,不敢看他。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这次是什么船?”   北护法道:“晟王的船。我看到船上挂着一面大旗,旗帜上写着一个‘晟’字。”   “好。去把你们教主喊回来。就说有客人来了。”   “教主他……已经在船上了。”   “已经在船上了?”慕容云舒蹙眉,“他不是在练剑吗?”若不是因为他在练剑不能陪她,而她的身子又不宜受寒,她也不会窝在家里无聊到画螃蟹了。   “本来是在练剑,可是晟王的船出现后,他就上船了。”   “上船做什么?”   “练剑。”   “……拿人练剑么?”   北护法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慕容云舒立即扔下笔朝海边赶去。他明知道晟王是他的胞兄,为何还要上船‘练剑’?难不成想来个不打不相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观音人再现(二更)   当慕容云舒来到海边时,船停在海上,离岸有一定的距离。远远看去,船上仿佛没有人,静得有些诡异。   “你不是说他在船上练剑吗?”   “是的啊。大东他们三个也跟着去了。奇怪,怎么没有动静?我过去看看。”   “等等。”慕容云舒喊住他,道:“这件事情有蹊跷,不能贸然闯过去。”   见慕容云舒一脸凝重,北护法也不禁担心起来,“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干着急吧?”   慕容云舒想了想,问:“你能在水里游多远?”   “我不能在水里游。”北护法如实回答。   “为什么?”慕容云舒不解地问。   北护法嘴角抖了抖,道:“怕被水淹死啊。”   “……”慕容云舒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受他的影响脑子不好使了。果然是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必然黑啊!她以后要远离草包,不然早晚被同化。   见慕容云舒一脸失望,北护法连忙说道:“我虽然不能在水中游,但是我能在天上飞。”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道:“在天上飞目标太明显了,会打草惊蛇。唯有从水里游过去,悄悄爬上船,才能在必要地时候出其不意。”   闻言,北护法一脸懊恼地说:“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大西要教我玩水时,就不拒绝他了。”   “你不怕他把你摁在水里弄死?”慕容云舒笑问。   “就是怕啊!”北护法一脸天涯遇知音状,“就是怕他不安好心,我才一直不肯答应。”   这时,绿儿说道:“小姐,我去。”   “你会游泳?!”北护法大惊。   绿儿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傻瓜才不会游泳!”   呃。北护法悻悻地闭嘴。   慕容云舒则青眉一挑看向绿儿,哼声道:“傻瓜才不会游泳?”   绿儿突然记起来自家主子也不会游泳,连忙改口道:“傻瓜才会游泳!”   闻言,慕容云舒颇为满意地微微颔首,“这还差不多。”   绿儿赔笑。心有余悸地长吁一口气,幸好她反应快,不然又要遭小姐报复了。好险,好险。   北护法则眸光闪烁地看着绿儿,一脸的欲言又止。   “看什么?”绿儿又羞又恼地问。   北护法道:“虽然为了取悦主子经常需要言不由衷,但是说自己是傻瓜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绿儿一愣,随即猛然记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脸顿时变成了猪肝红。   北护法侧头看了看他,嘴角溢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他实在搞不懂夫人为何会把这个傻乎乎死心眼的小丫鬟许配给他。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己对这一类型的女子有好感啊!他的确替绿儿解过不少围,但那都是出于义气。同为被压迫者,理应团结。   或许,夫人是有什么用意的吧。不然,就是太无聊,想拿他们当消遣。北护法越想越觉得后者更有可能。毕竟,岛上的生活实在很无聊。而本来就很怪的夫人肚子里还装着一个小教主,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打发时间是很有可能的。   想到自己的终生大事被拿来当消遣,北护法不禁悲从中来,悲悲戚戚地看向慕容云舒。夫人,你不能总拿自己人开刀啊!   慕容云舒完全无视北护法哀怨地眼神,望着海上的那条船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我记得树林中有一个木筏。”   北护法:“我去拿来。”   不一会儿,北护法扛来木筏,放到海面上。   慕容云舒道“你趴到木筏上以手做浆划过去。切记,要小心,再你弄清楚船上的状况之前,千万不能被发现。”   “是。”北护法趴到木筏上。慕容云舒用力一推将他送出去。   “小姐,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游过去?”绿儿问。   “你会在天上飞吗?”   “不会。”   “所以你不能过去。”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会飞没有用啊!”   慕容云舒不再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艘船看,试图看出点儿端倪来。   *   北护法一路划啊划,划到靠近那艘船时,忽然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从船舱传来。他正欲飞身跃上甲板一探究竟,忽然记起临走前慕容云舒的交代,于是忍住了,快速划到船下面后,才沿着船板悄悄爬上船。   甲板上空无一人。   又仔细地左右瞧了瞧,确定甲板上的确没人后,他才翻身跃上甲板,循声走进船舱。   只一眼,北护法就被船舱里的情形震住了。   晟王被人捆成了粽子扔在角落里。楚长歌被九个弥勒佛缠住无法分身。而东南西三人又被观音人吸住了。   奇怪,观音人的手臂明明被教主折断了……忽然,北护法仔细一瞧,猛地发现观音人的两只手臂是铁臂,铁臂的尽头是一个倒钩,钩住了大西的锁骨。   看到这里,北护法沉不住气了,抓起手旁的铁锹冲过去,“你这个怪物,竟敢伤我兄弟!”   “小北不要!”东护法喝住他,皱着脸艰难地说道:“不要靠近,你一靠近就会和我们一样,被吸住。”   铁锹从手中滑落,北护法六神无主了。观音人正在吸大东、大南和大西的内力,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吸干,到时候就算不死,也是残废一个。身为魔教护法,一旦失去武功,死是最好的结果。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的内力被吸干!他不能!   “教主!”北护法猛地记起楚长歌,“我来牵制这九个怪物,你去救大东他们!”   “你不是尸魂的对手。”楚长歌一面奋力厮杀,一面说道:“你把晟王救走,我自有办法。”   “可是……”   “非要我下黑风令吗?!”楚长歌加重语气。   “属下领命!”北护法心一沉,不再看东南西三人,急忙替晟王等人松绑。   忽然,观音人冷笑一声,“想跑?没这么容易!”   北护法还来不及反应,左肩已被利物刺中。他急忙反攻,虽得以脱身,但是肩部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肉,疼得他撕心裂肺。   晟王立即撕下袖袍摁住他的伤口,“你怎么样?”   北护法封住伤口周围的两处穴道,擦干肩头的血,咬咬牙,道:“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夫人在海边,你快去找她,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她肯定有办法。”   晟王心知自己在这里也是累赘,于是点头说道:“撑住,我会想办法救你们的。”   *   慕容云舒虽然看不到船上的情形,但是她能看到船晃荡的越来越厉害,心不由得越绷越紧。忽然看见有人跳下船快速朝岸边游来,她手一握,沉声道:“等会我让你跑,你就拼命往前跑,不要回头,知道了吗?”   “哦。”绿儿听话的点头。   随着来人越来越靠近,慕容云舒的心越悬越高,直到看清来人的容貌,才大松一口气。   是晟王。   慕容云舒见晟王神色狼狈,心知船上必然发生了大事,不等他站稳便焦急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船上有十个怪物,把他们困住了。”晟王喘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接到卫将军的八百里加急后,猜想他半路遇到的人一定是你,就带人前来相请。不料半路遇袭,随我前来的亲兵全被杀了,只剩下我一个被他们挟持到这里。幸亏楚长歌聪明,远远就识破了船上有问题,及时上船拦杀,才阻止了他们上岸。可他也因此被困在了船上……”   晟王忽然发现慕容云舒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于是不再说下去,等着她想出办法来。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位高权重的朝臣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却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些杀不死的怪物。对于江湖事,他知道的太少了。   慕容云舒心急如焚,拼命地想法子,却是越急越没有办法,越没有办法越急。向来云淡风轻的丽颜上具是骇色,额头已开始冒冷汗。   “那么坏,死后早晚被鸟叼走!”绿儿急得直跺脚。   慕容云舒猛地一抬眼,欣喜若狂。将手指放在口中仰头朝天边吹出几声长短不一的哨响,只见天边不知从哪里飞来三两只褐色的大鸟,紧接着越来越多,成群结队飞过来。在经过那艘船时,他们忽然改变方向,向下俯冲,直捣船舱。   “秃鹫!”晟王惊叫,“你怎么会懂得召唤秃鹫?”   确定秃鹫飞向船后没有离开,慕容云舒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道:“研究出来的。”   这一个月以来,楚长歌为了提高武功打败尸魂,日夜练功,没时间陪她。她闲得无聊,天气好的时候就会去看他练功,天气不好时就留在木屋中自己打发时间。一日她坐在海边看他练功时,偶然发现有秃鹫飞来叼走沙滩上的死鱼。这让她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据她所知,秃鹫很栖息于海边。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她因为时常感到无聊,便开始尝试着训练这些秃鹫。虽然她训练的并不成功,但好在十几天下来她已经可以通过口哨召唤它们了。   秃鹫,一切尸体的致命死敌。   但愿它们能如她所愿那般强悍。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我是他的女人   楚长歌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情形,脑中一片混乱。   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飞进来一群秃鹫?飞进来秃鹫也就罢了,反正这里的确有九具死尸,够它们一顿饱餐了。可是,它们怎么不分死活见人就啄?还一副饿狼下山的模样吃起人来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教主,秃鹫不是只吃死人吗?怎么连我也吃啊?!”北护法一面驱赶在他身上啄食的秃鹫,一面大叫。   “它们连我都吃,吃你不是很正常?”楚长歌手忙脚乱没好气地说。   “这话说得没有逻辑啊!为什么它们吃你就一定要吃我?难道我比你更像死人?”   楚长歌闻言嘴角狠狠地抽了几下,黑着脸道:“你才像死人!”   这些秃鹫弄得楚长歌非常抓狂。他最不喜欢别人对他动手动脚,更别说这些脏兮兮的鸟了。一想到这些秃鹫在用啄过死人的嘴啄他,就浑身发毛。可他现在又不能拍死它们,因为他需要它们困住尸魂。   有求于鸟的滋味真憋屈!   楚长歌恼火地用内力震开周身的秃鹫,一个翻身来到观音人身前。   观音人此时已经放开了东南西三人,拼命地驱赶身上的秃鹫。   楚长歌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身上的秃鹫格外多吗?”   观音人停下手来,看向楚长歌,双掌运气,蓄势待发。“为什么?”他沉声问。   楚长歌:“因为它们知道你马上就要死了。”   观音人对楚长歌的嘲讽嗤之以鼻,“哼!手下败将,还敢大言不惭!”   楚长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你先看清楚尸魂的状况,再嚣张也不迟。”   观音人闻言看去,只见九名尸魂全部倒在地上,身上密密麻麻地栖着秃鹫,已被吃得面目全非、骨肉模糊。其中一个尸魂的脖子已经被啄断,三只秃鹫正在争夺他的头颅。见此情形,观音人顷刻间失去了抵抗的力气,踉跄倒退两步,身子摇摇欲坠。尸魂已毁,大势已去。他,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与楚长歌对抗了……   “不……不……”观音人一面后退一面摇头说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忽然,后脚踢到桌子,撞翻了桌上的油灯。油灯落到地上,瞬间将船舱点燃。   “不好。着火了。教主快走!”东护法不再管身上的秃鹫,对着楚长歌大叫。   观音人已被烈火完全吞没,楚长歌望着他犹豫了片刻,最后一挥手揭开他的面具。   果然是他——方鸿飞。   *   船上一直没有动静,秃鹫也没有再飞出来,这让慕容云舒由欣喜转为担忧,忍不住踮起脚尖眺望。   晟王也按捺不住了,走向海面说道:“我再回去看看。”   “不行。”慕容云舒拦住他。   晟王道:“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我白白牺牲。你不要拦我,我必须做点什么。”   慕容云舒道:“你想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你不能去给他们添麻烦。”   晟王皱眉,不高兴地说道:“我只是去帮他们,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你只要一上船,他们就多了一个麻烦。”慕容云舒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说。   晟王沉默了一会儿,道:“不错,我的武功的确不高,去了也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但是作为一个王爷,我不能对自己的子民见死不救。”   慕容云舒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视线始终停留在那条船上。晟王以为她不说话算是默许了,便打算下海救人,却忽然听她说道:“你想当皇帝吗?”   “什么?”晟王满脸震惊地回头。   慕容云舒淡淡道:“你听到我说的什么了。”   晟王没有反驳。是的,他听到了,但是他不明白她为何会在这种时候问那个问题。他想当皇帝吗?当然想。蛰伏二十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励精图治,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一个英明的君主,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慕容云舒侧头看向他,认真地说。   一个英明的君主,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晟王在心中不断的重复这句话,足下的步子,再也迈不出一步。她说得不错,想成为一代明君,首先就要管好自己的命。命没了,一切都是枉然。   “小姐,快看,船上好像在冒烟!”绿儿指着大船上空的一缕灰烟说。   慕容云舒闻声看去,没有看到烟,却看到了船被点燃的那一瞬,毁天灭地般熊熊燃起。   “楚长歌!”慕容云舒再也无法思考,拼了命的朝大海跑去,海水已淹没了她的膝盖。   绿儿连忙追上去,“小姐,你有孕在身,不能……”话说到一半,绿儿忽然大叫道:“小姐,是姑爷,姑爷回来了……”   慕容云舒虽然一直看着前方,眼神却没有焦点,眼前只有茫茫的一片。此时听绿儿一喊,猛地恢复神智,定眼看去,果然看到楚长歌正踏浪而来,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却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楚长歌甫一落地,慕容云舒便飞扑过去,双臂环住他的腰,侧耳听着他的心跳。   楚长歌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想紧抱又怕伤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手无措地动了动,最后一手轻轻搭在她背上,一手动作缓慢地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没事了。”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闭着眼深吸几口气,等狂跳不止的慢慢平静下来后,才问道:“他死了吗?”   “嗯,火葬了。不问他是谁?”   慕容云舒闷闷地摇头。早在上一次观音人使出吸星大法时,她就猜到了他的身份。毕竟这世上会吸星大法而又对他们穷追不舍的人,只有一个。   “给他立个衣冠冢吧。”慕容云舒道。   人死灯灭,所有的恩恩怨怨也就一笔勾销了。无论他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都已经用性命偿还了。   *   是夜,月明星稀。   楚长歌站在窗前,思绪万千。杀死方鸿飞,陈廷的仇算是报了。接下来,就是助晟王夺位。可是,他要以怎样的身份去助他?   姓了二十三年的楚,突然有人告诉他其实他应该姓华,还冒出来一个大哥。说实话,他有点措手不及。   在猜中自己的身份后,他就设想过无数种与晟王见面的场景,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可真正相见了,却不知从何说起。   抛去那点血缘关系,他们基本上是陌生人。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成为敌人。   楚长歌正想得出神,忽然,身后传来慕容云舒温柔的声音,“他应该也在等你。”   “你怎么还没睡?”楚长歌回身坐到床边,替她掖好被子。   慕容云舒被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她笑着说道:“你还没走,我怎么睡得着?”   “……”楚长歌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道:“好好睡觉,不用等我。”   “嗯。”   慕容云舒目送楚长歌出门后,便又往被子里钻了钻,闭上眼睡觉。   *   翌日,卫震天的船停在了月缺岛。   “末将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王爷降罪。”卫震天单膝跪下。   晟王道:“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   “谢王爷。”卫震天起身,左右瞧了瞧,疑惑地问道:“卫谦呢?”   “是啊,卫谦呢?听你说他也在岛上,怎么没看见他?”晟王奇怪地环顾左右,最后将实现停留在慕容云舒脸上。   慕容云舒眸光闪烁,看了看绿儿,见她也一脸无邪等待解释的表情,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好看向楚长歌。你说。   “被方鸿飞杀害了。”   “什么?!”饶是身经百战的卫震天,听到胞弟遇害的消息,也满脸震惊,差点没站稳。   绿儿却没那么镇定了,泪水哗地一下流出来,掩面跑开。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看向北护法,“拜托了。”   北护法恍然大悟,原来夫人早知道绿儿喜欢卫谦,而卫谦自从在海边失踪后再无音讯必然是已死在方鸿飞手上,才会给他们指婚,以转移绿儿的注意力。“我会把她带回来的。”许下承诺,北护法追向绿儿。   晟王也面露哀痛,疑惑不已,“方鸿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杀害卫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长歌道:“方鸿飞就是观音人。”   晟王惊讶不已,“他不是中原的武林盟主吗?怎么会……怎么会……”   “连这个你都惊讶,你怎么还敢与我这个魔教教主来往?”楚长歌以为他早就看清了所谓名门正派的虚伪嘴脸,才敢于他结交。   晟王奇异地看了看他,道:“我只想与她来往,到了中原后才知道你是他的未婚夫。沾上了魔教,还怎么甩得掉?就算我想甩,只怕别人也不许。”这不是假话。自从他上次借兵给慕容云舒解江湖客栈之围后,生活就变得比以前‘精彩’多了。三天两头有‘高手’在他府内出没,吃饭吃出毒来那是正常情况,半夜被冷剑惊醒那是家常便饭。要不是他心态好,早就被无休止的刺杀逼疯了。   “同样是与魔教来往,为什么她能狐假虎威,我却遭到刺杀?”这个问题晟王想了很久,始终没有想通。   楚长歌剑眉一挑,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慕容云舒身上,“你问她。”   接到任务,慕容云舒只稍稍动了动眼皮,便非常配合地回道:“因为我是他的女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X求不满的男人(二更)   达到燕州晟王府后,晟王给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安排了两间房,分别位于相隔一个花园的两座客院之中。这一点让楚长歌非常不满。   “王府没有夫妻房吗?”楚长歌臭着脸说。   晟王正在批阅文件,见楚长歌一脸阴郁地走进门来抱怨,便放下文件看着他,道:“没有。委屈你们两地相思了。”   “……我没有住进男客客院。”   “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名不正言不顺。”楚长歌闷闷地说。   “就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才不把你们安排在一起住。”当然,至于是睡一间房还是两间房,那是他们内部的事。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不安排住在一起我们就不住晟王府了。”   闻言,晟王奇怪地皱眉沉默了片刻,然后无比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被你媳妇儿赶出来了?”   楚长歌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难怪来了四五天都没有说什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事儿,原来是被扫地出门了。晟王了然一笑,脸上露出了几许幸灾乐祸,低头一面批文件一面云淡风轻地说道:“你出去住客栈吧,住客栈离她更远。”   “我走就把她带走。”   “你带走吧,只要你带的走。”   “……”威逼不成,楚长歌决定改利诱。“你把我和她安排住进一间房,我给你银子。”   “她承诺过对我提供经济支援。”言下之意,我已经傍上大款了,你的那点小钱我看不上。   楚长歌无语凝噎,如果有来生,他一定先抢光某人的家产,然后再把她娶进门。   *   走出晟王的书房,楚长歌的脸色变得更加阴郁,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想得目露凶光、咬牙切齿,连北护法叫他都没听见。   教主今天吃错药了?北护法见喊不应,只好冲到楚长歌身前拦住他,道:“教主,你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你最好别出来,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楚长歌恨恨地说。   北护法一脸莫名其妙,“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楚长歌回神,皱眉说道,“你挡我的路做什么?”   “啊?哦。”北护法连忙退到一旁,亦步亦趋跟在楚长歌身边,道:“你刚才说谁最好别出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小害人精!”提起某坏他好事的家伙,楚长歌就一肚子的火。   “呃……哪个小害人精?”这里害人精不少,夫人就算一个,教主也算一个,可是小害人精……这里好像没有小孩吧?   楚长歌不爽地哼了哼,道:“云舒肚子里的那一个。”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与爱妻亲热,那小害人精居然在关键时刻闹腾起来,害他中途被迫叫停不说,还被禁止再上她的床,连纯睡觉都不行。   楚长歌越想越气。还没出生就敢坏他好事,长大了还得了?!哼哼,小子,等你出来后,我不把你整得人不人猿不猿,我就跟你姓!   见楚长歌一脸欲求不满、愤慨万千的样子,北护法顿时觉得一群乌鸦在头顶飞呀飞。小教主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教主这样恐吓他……万一他真被吓得不敢出来了,岂不是要胎死腹中……呸呸呸,瞎想什么!小教主有这么一对强悍的爹娘,命肯定硬得很。   “你找我有什么事?”楚长歌边走边不耐烦地问。   北护法猛然记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忘了说,连忙说道:“我是想问,我与绿儿的婚事,能不能取消?”   楚长歌挑眉,“你想退婚?”   “可以吗?”北护法满脸期待。   楚长歌想了想,忽然颜色一正,道:“你是不喜欢绿儿,还是不喜欢女人?”   “……你就说可不可以吧。”解释是说给正常人听的,像教主这样的非正常人,说了也是白说。   “不可以。”楚长歌果断拒绝。   “为什么?”   “我不能给她拒绝我的借口。”   “……教主,做人要厚道。夫人拒绝你那是因为你纵欲过度,你不能因此就拿我的终生大事开玩笑啊!”   “不能吗?”楚长歌淡淡问,脸上闪着不容置喙地凶光。敢说个‘不’字试试!   北护法摇头,又点头,“能、能、能。教主‘性福’我就幸福,你想怎么开玩笑都行。”   楚长歌睨他一眼,不再说话,扬长而去。   望着某无良人士的背影,北护法长长地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教主啊教主,枉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绿儿是个好姑娘,可我喜欢的是腿长腰细的妹子啊!”   “就像夫人那样的么?”   “是啊——”‘啊’字音还未发全,北护法立即打住。要让教主知道他就喜欢夫人那个类型的,还不把他往死里整?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北你竟然敢觊觎夫人的美色!”   “大西你不要乱讲!”北护法立即捂住西护法的嘴,贼兮兮地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松开手,道:“我没有觊觎夫人的美色,你不要冤枉我。”   “是么?”西护法暧昧地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喜欢腿长腰细的妹子?”   “可夫人虽然腿长腰也细,但她不是妹子啊!”   “不是妹子是什么?”   “活祖宗。”不假思索。   西护法闻言皱起眉头特严肃地想了想,道:“小北,秀色虽可餐,但是乱lun的事可不能做。你再怎么好色,也不能喜欢自己的祖宗啊!”   “……”北护法额角青筋暴跳,黑着脸道:“我什么时候说喜欢自己的祖宗了?!”   “刚才啊。”   “刚才什么时候?”   “就刚才。”   “你……”北护法词穷,正欲用江湖手段解决问题,忽然发现西护法嘴角紧抿却又隐约往上翘,面部像抽筋一样一抖一抖,明显是忍笑忍的。“你故意的是不是?!”北护法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反正已经被发现,再忍也没有什么意义。西护法捧腹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止住笑,哥俩好地拍了拍北护法的肩,道:“兄弟,听我一句劝,像活祖宗那样的女人,千万不要去招惹。一旦陷进去,你就会重蹈教主的覆辙,成为一个妻奴。”   “妻奴不好吗?我看教主还挺甘之如饴的。自从遇上夫人后,教主不知道和蔼可亲了多少。”尽管还是非常非常地无良。   “那不是和蔼可亲,而是因为他现在有了夫人,没那么多闲工夫来拿我们开心了!”   “这倒也是。”自从教主被许配给夫人之后,就整体围着夫人转,好似没有夫人就活不下去一样。   *   阴沉许久的天,难得放晴。   慕容云舒决定去街上走走,便去找楚长歌作陪。   彼时,楚长歌正在晟王府内的鱼塘边钓鱼,听完慕容云舒的来意,只说了两个字——“不去。”   “真不去?”   “不去。”连床都不让他上,还想叫他赔逛街?不去,坚决不去。他也是有骨气的。除非她解除对他的禁令,否则他绝不妥协。   楚长歌正在心里幻想着慕容云舒百般讨好求他原谅的样子,忽然一条鱼上钩,他猛地回神,拉起鱼竿利索地抓住鱼转身喜道:“我们今晚吃……”‘鱼’字未出口,楚长歌扔下鱼竿飞奔出去。   一路上长发掩面、白衣飘飘,吓倒无数路人。   “我、我、我……我好想看见鬼了。”   “我也是。”   “我也是。”   ……   ……   于是,晟王府大白天闹鬼的事就此传开。   *   中原硝烟四起、战火连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燕州却一派生机勃勃,仿若世外桃源。这也是慕容云舒决定在燕州养胎的原因之一。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受战争之累。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楚长歌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慕容云舒。找到她后,他什么也没说,只理所当然地跟在她身侧,用手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替她挡去拥挤的人潮,俨然一个模范丈夫。   慕容云舒正在看软泥人偶,见他出现,便看着小摊上的人偶笑悠悠地问:“你说我们的孩子会长得比较像哪一个?”   “你要买给他?”   慕容云舒点头:“嗯。”   楚长歌盯着摊子上的四排人偶来回看了几遍,最后皱眉说道:“老板,你这里没有猿人吗?”   “……没有,我这里只卖人偶。”   “大猩猩呢?”   “我这里只卖人偶。”   “猴子呢?”   “卖动物玩偶的在对面。”   “任何一个非人又像人的东西都行。”   “公子,您喜欢哪个就拿去吧。”老板语带哀求,提袖试汗,在心中不住地叹气:又遇到一个来砸场子的纨绔子弟,我怎么这么命苦!   “他们长得全像我儿子,我一个都不喜欢。”   老板瞠目结舌,他没听错吧?   慕容云舒哭笑不得,塞给老板一些碎银子,非常抱歉地说道:“您受惊了。”然后,拉着楚长歌匆匆离开。   慕容云舒边走边在心中感叹:欲求不满的男人,智商果然为零!   ——   ——   最近有点忙,评论没有及时回复,承诺的长评奖励也没到位。抱歉。等到周末休息时,再具体兑现承诺。大家担待点。   ‘欲’字都禁,墨枫无话可说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教主变了样   “还不一定是儿子,你不要这么不高兴。”慕容云舒笑吟吟地安慰一脸阴郁的某人。   “肯定是儿子。”   “你怎么知道肯定是儿子?”   “反正我知道。”   “……那边有一家玉器铺,我们去看看。”慕容云舒一面说一面拉着楚长歌往玉器铺里面走。   琳琅满目的玉器,虽不全是上品,但色泽通透,在燕州这种资源匮乏的地方,也算难得。   慕容云舒正在看玉佩,忽然眼角一晃,发现柜台的转角处放着一根发簪,黑中带绿,一看就是由上等的墨玉雕琢而成。   “老板,这根发簪我要了。”   “这位夫人真是好眼光啊!这根发簪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老板笑吟吟地把发簪取出来递给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拿起来把玩了一下,圆润光滑,的确是一块好玉。说它是镇店之宝有点过了,但无可厚非的是,它确实是这家店里最好的一块玉。看过它之后,再看其他玉,就黯然无光了。   “扎个马步。”慕容云舒回身对楚长歌说。   楚长歌面露警惕,“做什么?”   “鉴定好坏。”   “……不蹲马步我也能看出它的好坏。”   慕容云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蹲还是不蹲?”   这时,老板非常上道地搬来一个椅子放在楚长歌身后,“公子,请坐。”   不等楚长歌有所反应,慕容云舒便道:“他不坐。对他来说,扎马步与坐椅子没什么两样。”   “呃……”老板愣住了,尔后嘿嘿地笑了两声,便道:“您真会说笑。”   楚长歌则满脸黑线,她能不能不要因为他武功高强就不把他当人看?   尽管心中有诸多不满,楚长歌还是非常配合地双腿一屈扎起马步来,心道:虽然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害人精只能算半个,但是肚子里多了半个人,地位就不一样了,例如不管发生什么争执,她总能以少数服从多数之名,行专制独裁之实。   楚长歌正想得出神,忽然感觉有人在动他的头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想给他绾发。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举动,却让楚长歌感动不已。   慕容云舒完全无视周遭异样的眼光,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很快,慕容云舒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   “用这根发簪把头发绾起来后,公子看起来……精神多了。”老板其实想说的是——看起来正派多了。之前披头散发的,加之双目斜飞,看人时总一副不可一世、生人勿近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正道上的人。虽然现在依旧一身的邪气,但头发绾起之后,英俊爽朗多了。   “公子,镜子。”老板笑吟吟递上一面铜镜。   “他不用镜子。”慕容云舒把铜镜半路截住放到柜台上。   楚长歌嘴角微颤,“你是不是想说,对我来说,照不照镜子都一样?”   慕容云舒非常淡定地点头,“嗯。我觉得好看就行了,反正也不会有其他人欣赏你。”   “这可说不准……”话说到一半,楚长歌意识到慕容云舒的眼神变得奇异起来,立即改口道,“我有你欣赏就够了。其他人,让她们欣赏别人去。”   闻言,慕容云舒颇为满意地笑了笑,转头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笑容满面,一双精明地眼珠子转了几下,道:“三百两。”   慕容云舒沉默了少许,抬手把楚长歌头上的簪子取下来。   失去了禁锢的长发顷刻滑落,楚长歌又恢复到方才长发飘飘的模样。   老板见状立即改口道:“二百两!”   慕容云舒皱了皱眉,将簪子放到柜台上。   “一百两!”   “别再减了。”慕容云舒淡淡道:“再减我就没有买它的欲望了。太廉价的东西,不配戴在他头上。”   老板当时就傻眼了,敢情她刚才手起手落犹豫要不要买,不是嫌太贵而是嫌太便宜?   慕容云舒瞟了老板一眼,道:“包起来吧。”   老板立即拿出锦盒将玉包好,心中那个悔啊!他早该知道,这对璧人衣着光鲜、举止优雅,不会在乎那点‘小钱’……   楚长歌则笑而不语,相当之愉快地欣赏着老板脸上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与她在一起,一定要端正心态,不做好随时幸灾乐祸的心理准备,是会错过许多乐趣的。好在他天赋异禀,特别能在别人的痛苦中寻找快乐。   *   翌日,当慕容云舒的卧房走出一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的英俊男子时,所有路人都震惊了。   “慕容小姐不是和楚公子早有婚约吗?怎么会和其他男人……苟合。”   “是啊。要让楚公子知道了,这事儿该怎么收拾?”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连未婚先孕的事都干得出来,红杏出墙又算什么?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可是我觉得慕容小姐不像不守妇道的人啊!”   “是啊。慕容小姐看起来那么高贵,我不相信她会是那种人。”   “你们还小,太容易被假象所迷惑。没成亲肚子就那么大了,还好意思出来见人,真不要脸……”   这时,一道充满杀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说谁不要脸?”话音未了,北护法一袭青衣落在众丫鬟婆子面前。   众人被吓得惊叫连连。尤其是那个骂慕容云舒的老妇人,脸都吓白了。“没、没有……说谁。”   “是吗?”北护法淡宇微扬,拔高声音说道:“她说我听错了。是我听错了吗?”   “她说你听错了,那肯定就是你听错了。”西护法飘然落于众人左侧,双手抱胸,嘴角带笑,神态悠悠地说道:“真的是你听错了。我记得她说的是‘红杏出墙’。”   那老妇人的脸又白了几分,双腿已经开始打颤,“不、不是……”   “小西,你还是冤枉她了,她说的是水性杨花。”又一个声音从后方想起。   老妇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高大男子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你、你是……”   “与他们俩一伙的。”南护法非常温和地说。   老妇人腿一软,差点跌倒,却被一个人从右侧扶住。她正想抬头道谢,却听那人说道:“你们三个别瞎编排是非,她说的是不守妇道。”   老妇人刚恢复的一点力气瞬间用尽,晕倒在地。这回东护法没有再扶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摔下去。   “如果我现在给她补上一砖头,会不会显得我很没风度?”北护法睨着地上的老妇人说。   南护法道:“不会。不过如果让教主知道你趁人‘睡觉’的时候下手,肯定会笑话你。”   “这倒是。”北护法非常受教地点头。   “你可以在这里等她,等她一醒你就补一砖头,在醒再补一转头。”西护法提出一个很有建设性地建议。   北护法:“那你们呢?”   “我们要去看热闹了。”说完,西护法笑悠悠冲他挥挥手,乘风而去。   “看什么热闹?”北护法一脸不解地看向南护法。   南护法只当没看见,追随西护法的脚步而去。北护法立即将视线转到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兄弟身上。   “小北啊!”东护法拍着北护法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光有一身好武功是不够的。没有头脑,是会常常被人歧视的。”   “……”非要对着他说吗?   东护法又道:“你没听见她们刚才说夫人与其他男人苟合吗?”   “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忽略了!”北护法一拍后脑壳儿,道:“教主肯定气疯了。走,我们凑热闹去。”   两人鬼一样飘走。留下几个丫鬟惊魂未定的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良久,一个丫鬟回魂,大叫道:“快去通知王爷,王夫人昏倒了!”   *   当东南西北四人来到女客院时,正好见到一个衣着华丽从背后看起来就一表人才的男子正与慕容云舒对弈。   “大东,事情大条了。”西护法一脸严峻地说。   东护法沉重地点头,“此人武功不弱,只怕我们四个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江湖上很少有武功这么高的人。”南护法也面色凝重。   北护法想也不想便说道:“我去找教主来!”   西护法连忙拉住他,“你去哪里?”   “去找教主啊!”   “教主不在那个方向。”西护法道。   “不在那个方向在哪个方向?”   “你前方。”   “前方?前方没有教……”   北护法话未讲完,只听那男子说道:“你们来得正好。去帮我请个人来。”   东南西立即跳到慕容云舒身后,笑眯眯地盯着楚长歌看,“教主想请谁?”   “凤城。”落下一颗黑子,楚长歌又道:“让他来接生。”   “……教主,凤公子是男人。”东护法提醒满肚子酸水的某人慎重考虑。   “嗯,我知道。”楚长歌又慢悠悠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道:“以防万一。”   东护法不解,“万一什么?”   “大夫说我家小姐脉象奇怪,胎位与寻常人不一样,很可能会倒产。”绿儿答道。   东护法恍然大悟,立即说道:“属下这就去请凤公子来。”   东护法正要走,慕容云舒又补充叮嘱道:“这件事别让妖月仙子知道。”   东护法一愣,不解地回头看向她。   绿儿再次充当解说员,“大夫说怀孕的女人情绪不稳定,我家小姐不想未过门就气死婆婆。”   “……”东护法嘴角横抽,“我知道了。”   东南西三人托着还未搞清楚状况地北护法离开。   “那、那个人是教主?”北护法不可思议地问。   “小北你真大度啊。教主头发绾起来你就不认识了。一个没事就拿我寻开心的人,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不会认错。尽管他把头发绾起来之后变得有点像好人了。”   “可是你们当时的语气那么严肃……”   “没有热闹看了,当然严肃。”   “……”居然合起火来捉弄他!北护法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也要拍着他们三个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光有一身好武功是不够的。没有头脑,是会常常被人歧视的。   他要歧视他们,要歧视他们!   *   东南西北刚离开不久,晟王就不请自来。   不等晟王开口,慕容云舒首先表明立场,“印章已经交给你了,要银子直接去钱庄取。在孩子出世之前,我是不会过问战事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与你商讨国事的。”晟王深知此对夫妇都不是客气之人,便自己搬了个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道:“府上来了一位客人,说是你的故人,有重要事情要见你。”   慕容云舒青眉微扬,手上落子的动作顿了顿,问:“有留姓名吗?”   “有,叫胡伯格。”   听到‘胡伯格’三个字,慕容云舒的手一哆嗦,手中的白子差点滑落。黎族的巫师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难道又与夺魂丹有关?想到此,慕容云舒不由地看向楚长歌。楚长歌正好也再看她。   四目相撞,不需要言语,两人便已清楚了对方的想法,与自己心中所想一样,因胡伯格的突然造访感到不安。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请他来吧。”   “好。”晟王点头,然后又对楚长歌说道:“也有一位客人是要找你的。”   楚长歌闻言皱眉,语气不悦地说道:“晟王府几时成了菜园子,什么人都往这里跑!”他之所以答应住在晟王府,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偏僻。没有人叨扰,才适合她养胎。   晟王看了慕容云舒一眼,然后对楚长歌说道,“她叫秋水音。”   “是她?!”楚长歌满脸震惊,没料到秋水音不仅出了百花阁,竟然还找到了晟王府来。   “是你的故人?”慕容云舒淡淡问,语中却带着几丝不快。秋水音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而她从来没听楚长歌提起过这个名字。   “她救过我。”楚长歌想了想,道:“大概是来讨人情的吧。”   “是么?”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那我们就先见她吧。欠别人的情,总是不好的。”   楚长歌点头,“也好。”还了,以后就没必要再有牵扯。   晟王没料到慕容云舒的反应如此淡定、如此——不正常,怔了好半天才接受事实。“另外还有一件事。”晟王又道:“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听说你的护法把我的奶娘吓晕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这种事?”楚长歌挑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没有我的允许,他们四个不会随便伤人。”   晟王道:“可是有丫鬟亲眼见到他们四个行凶,还不止一个丫鬟看见。”   这时,慕容云舒说道:“大概是他们四个长得太吓人,吓着人了吧。”说罢,又看向楚长歌,道:“早就提醒过你,没事别放他们出去晃悠,吓坏人了不好。”   楚长歌闻言立即一副特受教的样子,道:“夫人说的是,下次一定注意了。”   晟王满脸黑线,他是傻了才会来跟这俩人理论。   临走,晟王又回头看着楚长歌说了一句,“我发现你变清秀了。”   “……再不滚小心我拆了你的晟王府!”   *   晟王离开后没过多久,秋水音就被王府的丫鬟领到客院来。   “绿儿,泡茶。”   “是。”   慕容云舒非常客气地说道:“请坐。”   “不必。”秋水音面容清冷,看着楚长歌说道:“你说过,如果我有什么愿望,你会帮我完成。”   楚长歌道:“只要不让我娶你。”   秋水音闻言淡淡打量了慕容云舒一眼,道:“我不比她差。”   “你瞎说什么?!”绿儿大叫道:“我家小姐比你不知道好多少!”   秋水音瞟了绿儿一眼,道:“大言不惭。”   绿儿一听就急了,“小姐她……”   慕容云舒轻轻一笑,道:“绿儿,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因为别人没有礼貌,就忘了自己是个有修养的人。”   “哦。”绿儿垂下嘴退到一旁。   慕容云舒抿一口茶,又笑悠悠看向秋水音,道:“我很少对人客气,也很少包容对我不客气的人。看在你救过我夫君一命的份上,我原谅你一次。”一平如水的语气,没有半点火药味。隔了片刻,她又道:“你如果不是来与我争男人的,就请坐下。”   “如果是呢?”秋水音道。   闻言,慕容云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眼底溢出几许冰冷,淡淡道:“如果是,你恐怕就要失望了。”   秋水音皱眉,“你这么自信?”   “不。我是相信他。”慕容云舒看向楚长歌,道:“你既然要与我争,那么我们之中,必然有一个会失望。而我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   楚长歌很高兴慕容云舒这么信任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真担心被秋水音这么一闹,他晚上又要独守空房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忙于行不道德之事   “你不是愚蠢之人。说吧,你有什么愿望?”楚长歌觉得再让这两个性格怪异的女人较量下去,受害者只会是他。   秋水音看了慕容云舒一眼,道:“我要随军从医。”   楚长歌:“好,我和晟王说一声,让你去前线。”   秋水音眼眸微动,“不问我为什么想当军医?”   “为什么要问?”楚长歌不答反问。   “没什么。”秋水音冷冷地撇开眼,道:“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楚长歌道:“不用谢我,这是我还你的。”然后对送秋水音来客院的丫鬟说道:“带这位秋小姐去见王爷,并转告王爷,答应她的要求。”   “是。”丫鬟领命。   秋水音犹疑了片刻,转身随丫鬟出去,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望着楚长歌,隔了几秒才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如果我不幸遇难,请你帮我收尸,将我葬在一个远离水源的地方。”这辈子,她已经听够了水声。   楚长歌怔了一下,道:“你错了。我不是你的朋友。你如果希望死后有人帮你收尸,就趁还活着,去结交一些朋友。”   闻言,秋水音心中一痛,早知道他是绝情之人,却没料到他竟绝情自此。在这个世上,她只认识他一个人啊!她以为,他嘴上再冷漠,心里也是把她当朋友看的。她果然太天真了。婆婆说得不错,男人的心若在你身上,你便可以骑到他头上,若不在你身上,那么即使你愿意化作尘埃粘在他脚底,他也会嫌多余,将你定期清洗。   “我知道了。”秋水音如失了魂一般,颓丧地转回头,正欲离开,忽听身后有人说:“你如果想和一个男人做朋友……”秋水音顿足,没有回头,静静等待下文。   “就先与他的妻子成为朋友。”   如果想和一个男人做朋友,就先与他的妻子成为朋友。秋水音在心中不断咀嚼着这句话,渐渐领悟过来。是啊,楚长歌那么爱他的妻子,又怎么会与其他女人来往?除非,那个女人是他妻子的朋友。一个爱自己妻子的男人,是不会亏待妻子的朋友的。   秋水音在心中苦笑,自己果真忘了该如何与人交往。   沉吟半晌,秋水音转过身,面朝慕容云舒,认真得近乎于固执地望着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把他抢走?”   慕容云舒弯唇一笑,眼中的笑意异常浓郁,好似听到了天大笑话,“他若被抢得走,就是我慕容云舒瞎了眼。而据我所知,慕容家没有出过瞎子,我也不会是例外。”顿了顿,她又道:“至于我为什么告诉你那些,大概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夫君,我还你一个朋友,不算亏。”   秋水音复杂地望着她许久,道:“你真的很自信。”   “我当这是夸奖。”慕容云舒笑道。   秋水音动了动嘴角,最后说道:“从此刻起,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虽然还不清楚朋友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朋友的夫君,我绝不会觊觎,这是我的原则。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与你抢他。”   慕容云舒嘴角微勾,笑而不语。   *   秋水音走后,楚长歌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跟她交什么朋友?”   “为什么不?”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她是可以结交的人。”   “可是她……”对你夫君我有企图啊!楚长歌很是挫败,她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压根就不在乎?   慕容云舒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盈盈道:“你对她来说,只是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只母鸡,并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只。”   “……可以不用母鸡做比喻吗?”就算必须用鸡,那也应该用公鸡嘛。   慕容云舒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她只是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好男人,所以才会把你当依靠。”   楚长歌双眼一眯,“比我还好?”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没有人会说你是好男人。”   “你也不这么认为?”楚长歌的声音变了调儿。   慕容云舒盯着茶杯中飘动的茶叶甚是平静地说道:“没有人会认为自己的东西不好。”垂着头,脸颊有点红。   这个答案让楚长歌很满意。别人怎么认为无所谓,她认为他好就够了。   突然,楚长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剑眉一锁,道:“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慕容云舒微微抬眼,“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嫁给我?”   “……是娶。”   “好,是娶。你当初为什么答应娶……答应这门亲事?”‘娶我’俩字楚长歌实在说不出口。   慕容云舒闻言垂下眼,默默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良久,道:“因为当时很需要一个依靠,而你刚好愿意借给我肩膀。”   “如果是别人,你也会答应吗?”楚长歌皱眉,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一想到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去提亲她也会答应,心里就不爽。   慕容云舒想了想,反问道:“如果是别人,你也会提亲吗?”   楚长歌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如果是别人,他也会提亲吗?或许不会,又或许会。缘分这东西,谁说得准呢?歪打正着也好,命中注定也罢,反正他向她提亲,而她答应了。他只能说,如果他早知道自己会爱上她,那么他一定不会向别人提亲。   楚长歌突然觉得,自己能够在最初的悸动里遇见最后的一个人,实在是上天的一种恩赐。   如果当初相遇的时候她已洗尽铅华,亦或者他早已历经沧桑,他们还会把对方当生命一样去重视吗?   不,一定不会。如果他的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个慕容云舒,那么从此便只有那一个。   幸好,幸好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谢谢你。”楚长歌忽然在她头上落下一吻轻轻说。   慕容云舒一怔,“谢什么?”   楚长歌微微一笑,无声地将她拥入怀中。   谢谢你,出现的那么及时,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在我们注定相遇的时间和地点,与我相遇,并从此不离不弃。   “云舒。”   “嗯?”   “没什么,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   慕容云舒心中一暖,红着脸温柔地说道:“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闻言,楚长歌那双沉如子夜的黑眸中闪出如皓月般皎洁的柔光来,要怎样,才能让老天知道,他开始信命。信命中注定,信天赐良缘,信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誓言,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传说。   *   胡伯格在晟王府等了三日,才见到慕容云舒和楚长歌。   “见你们一面比面圣还难。”胡伯格一见面就发此感叹。   “这两天比较忙。”楚长歌难得的解释了一句。而这一句解释让原本非常淡定坦然的慕容云舒脸颊发烧,目光飘离,尴尬地无地自容。   是很忙,忙着行不道德之事。   也不知道楚长歌是怎么了,这几日特别的热情如火,害她差点下不了床。   想起这些天的缠绵,慕容云舒的脸颊热得越发厉害,一直烧到耳根,脑中不停闪现他的绵绵情话和肆意撩拨……   “慕容小姐,看你面色红润,看来身体不错。”胡伯格一脸算命先生的模样,双目高深莫测地睨着她。   慕容云舒立即敛去脑中那些不得体的画面,定了定神,道:“暂时还没有出现异样。先生大老远来,就是为了看我身体好不好吗?”   “当然不是。”胡伯格笑了笑,道:“我此次是来投奔小姐的。”   慕容云舒眉宇微抬,脸上露出几许惊讶,“投靠我?”   胡伯格点头,“是的。”   慕容云舒沉吟半晌,道:“慕容府现在不招人。就算招,也不会招先生这样的奇人异士。慕容府开的是钱庄,赚的是真金白银。像先生你这种知天命懂乾坤的高人,在慕容府实在没有用武之地。”   胡伯格却不以为意,对楚长歌说道:“如今天下大乱,群王皆反,还有不少地方土豪、山寨霸主自立为王,难道楚教主就不曾想过干一番大事吗?”   楚长歌轻蔑一笑,“什么样的事才算大事?”   胡伯格:“问鼎中原,一统天下。”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我对天下没兴趣。”   “可是这天下却对你有兴趣。”   “是么?”楚长歌剑眉一挑,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几许不羁的柔情,“我的天下早已在我手中,别人的天下又与我何干?它若对我有意,那便是它选错了对象用错了情。”   胡伯格:“天下之大,魔教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天下?我没想到楚教主是甘于平凡之辈。”   楚长歌道:“谁说魔教是我的天下了?”   “那你所指的天下是什么?”胡伯格不解。   “自然是你不懂的东西。”楚长歌笑着说,然后看了慕容云舒一眼。   这一眼胡伯格不懂,慕容云舒却看得明白。她激动的抓住楚长歌的手,然后对胡伯格说道:“先生虽然看错了人,但是这趟燕州却没有白来。我会向晟王引见你的。”   “不必。”胡伯格笑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   慕容云舒想劝他,但转念一想,良将与良驹一样都是认主的,再多的劝说也是枉然,便直接说道:“绿儿,送客。”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帝王就是如此(二更)   凤城来到了燕州晟王府,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半老徐娘。   “我还没准你楚家门呢,你怎么就怀上了?”妖月仙子瞪着一双漂亮的眸子,不可思议地说。   当初就不该提醒东南西北那四个草包这世上还有妖月仙子这号人物!让他们不要惊动,他们就把人给请来。   这四胞胎果真对用行动诠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句话情有独钟!   慕容云舒头疼地在心中叹一口气,脸上却甚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道:“第一,我不会进楚家的门,是你儿子进我慕容府的门。第二,怀孕的事,你得问你儿子,我实在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怀上的。”   “……”   “……”   “……”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听楚长歌道:“你们问凤城,他知道。”   凤城嘴角微颤,苍白的脸上闪现出几条黑线,“你的儿子是怎么怀上的,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大夫啊!”楚长歌一脸理所当然。   凤城的嘴角又忍不住抽了两抽,好,是他想多了。但是谁说大夫就知道孩子是怎么怀上的?他又没有怀过!   这时,一道沉稳地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一大家子这么热闹,真是羡煞旁人。”   晟王一出现,叽叽喳喳地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慕容云舒闻言疑惑地看向楚长歌,用眼神询问:你没有跟他讲你们是兄弟?   楚长歌微微摇头,悄声道:“对他来说,没有兄弟会更好。”   慕容云舒心领神会。是啊,帝王本来就应该是孤家寡人,多一个兄弟,就多一分负担。对于深受同门相残之害的晟王来说,与他出生入死的大将必然比血脉相连的兄弟更值得他信任。   “我打扰你们叙旧了么?”晟王笑说。   妖月仙子哈哈一笑,道:“哪里的话,晟王大驾光临,我们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是打扰呢?王爷与阿长和云舒有正事要说吧?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罢,摆手吆喝着东南西北一干人等出去。   “月前辈。”晟王忽然转头叫住妖月仙子,见她脚步停下来,才继续说道:“你似乎很怕见到我。”总是躲避他的目光。在慕容府时如此,在王府亦如此。   妖月仙子身形一僵,随即转过身嘻嘻哈哈地笑道:“你想多了。我妖月仙子活到这把年纪还不曾怕过谁。你虽然是王爷,但是在我眼里你也就是个不会武功的公子哥。我怕你作甚?”   “是这样吗?”晟王双眸微沉,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道:“那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吧。”   “一定是。”妖月仙子呵呵一笑,然后摇步离开。   那摇曳的身姿看在楚长歌眼中却是十足的落荒而逃。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妖月仙子的背影好半天,才收回视线,问晟王,“有事?”   “没事不能来这里坐坐吗?”   “不能。”   “……这里是我的王府。”晟王强调自己的主人地位。   “但是我现在住在这里。”楚长歌说得甚是理所当然。   晟王深知与以不讲道理出名的楚长歌讲理等于浪费时间,便由着他去,只要无伤大雅,他想在哪儿画个圈占地为王都行。“现在中原的形势已基本成定局,以楚河为界,神武帝华陵天占楚河以东,小梁王华夜离占楚河以西。”   楚长歌道:“华陵天竟能与华夜离相抗衡,这倒是让我有些吃惊。”   “扮猪吃老虎。”慕容云舒一语道破。华陵天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从小一起长大,虽不能说对他完全了解,但是他的想法她也能猜透八九分。他不是弱者,更不是甘于平庸之辈。以他的才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足为奇。但也仅止于此。因为华陵天要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晟王要的却是国泰民安的天下。   “我决定下个月十五从西州的一个港口登陆,正式角逐中原。”晟王道。   楚长歌闻言蹙眉,语气很是不善地说道:“你要与华夜离合作?”   晟王道:“在华夜离与华陵天之间,我必须选择一个人来合作,否则他们就会联手来对付我。而从燕州出发,必须经过华夜离的地盘。”   楚长歌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与华夜离合作——超出他的底线太多了。   晟王又道:“我知道你们与华夜离之间的过节,所以才先来和你们说一声。若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我与华夜离誓不两立。”楚长歌表明立场。   晟王为难地看向慕容云舒,希望她能够劝劝楚长歌。只见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徐声道:“你若心意已决,就按你的计划行事吧。”   “你同意?”这让晟王有些意外。慕容云舒虽然比楚长歌通情达理一些,但也不是这通情达理的人。至少,在他的预计之中,是要费不少口舌的。   慕容云舒道:“行军打仗、争权夺位是你的事,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是否继续向你提供财力支柱,才是我的事。”言下之意,你想与谁合作与我无关,但如果那个人是我不待见的,那么你就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一个铜板。   见晟王不说话,慕容云舒又道:“我是商人,一切以利益为重,花钱花得开心,也是我的利益之一。你若与华夜离合作,那么这钱我就花得不开心了。而不开心的事,我通常不做。”   晟王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与华夜离的合作只是一时的,击败华陵天之日,便是联盟结束之时。”   慕容云舒道:“可惜我们只是市井小民。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是市井小民的典型特征。”   晟王道:“我不认为你们是普通的市井小民。”   楚长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眸中带着寒光,淡声道:“不错,我们不是普通的市井小民,比一般的市井小民更加斤斤计较。别人伤我一时,我便毁他一世。”   晟王心中一惊,被楚长歌顷刻间释放出得杀气骇住了。“你们与华夜离,到底有什么过节?”他听过不少传闻,但从传闻来看,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一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内幕。   楚长歌冷哼一声,道:“我与华夜离之间的恩怨,不是‘过节’两个字能够说得清楚的。你只需要知道,他不死,我便活得不舒心,不痛快。而他亦如此认为。”   晟王道:“可是据我的使将所报,华夜离却并不排斥与我合作。”   “因为他想当皇帝,而我不想。”楚长歌道:“我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自己活得痛快。在这件事上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的心里便会不畅快。不畅快,我便会做一些让自己心里畅快的事,例如烧掉玄月岛上的粮草。”   玄月岛是海上离陆地最近的一个岛屿,只相隔一刻钟船程。晟王早在几个月前就已悄悄将粮草囤积在了那里。   晟王心胸虽广,却不喜被人威胁,当即面色一沉,道:“你知道的不少。”   楚长歌道:“这种小事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放心让自己的妻儿住在这里?”   晟王恍然大悟,他早该知道,再财大气粗的人,也会关心自己的钱用在哪里,而慕容云舒从来不闻不问,其中必有蹊跷。原来,他们早已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没有人会高兴被监视,晟王也不例外。“这件事我会另想办法。不过你要让你的手下撤退。我不喜欢背后总有一只眼盯着自己。”   “正好,我也是。”楚长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   晟王微楞,“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楚长歌沉吟半晌,道:“意思就是,也请你把这客院周围的眼睛撤走。”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没说。晟王的眼中闪现几许黯然,道:“我会撤走他们的。”说罢,转身离去。   当晟王走到客院门口时,楚长歌忽然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我信任过你。”   晟王闻言顿足,没有回头,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楚长歌隔了几秒才继续说道:“但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离开月缺岛的前一晚,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的交谈,但早已交换了对彼此的信任。他打定主意,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帮他夺位。可是回到王府后,他却在客院四周安插了眼线。   晟王杵在原地,握拳,又松开,一言未发扬长而去。他又何尝不知是自己毁了这一切!但是他不能重蹈父皇的覆辙,决不能!   *   “这不是针对你,儿时的遭遇早已让他失去了信任人的能力。”慕容云舒试图安慰楚长歌。   楚长歌弯唇一笑,这一抹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显得有些凄凉。“一个无法信任别人的人,有资格成为明君吗?”不信人,何以得人心?不得人心,何以得天下?   慕容云舒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沉默良久,才道:“或许,帝王就是如此。”   楚长歌黯然,帝王就是如此吗?那么他宁愿不当皇帝。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妖孽异动   最后,晟王还是选择了与华夜离合作。慕容云舒因此中止了对晟王大军的经济支援。晟王囤积在玄月岛上的粮草仅仅够他撑半年。他若不能在半年之内歼灭华陵天大军并与华夜离决裂,三足鼎立的局面就将以燕州沦陷告终。   晟王大军一离开,燕州城一夜之间变萧条,连城头瑟瑟的风都显得无比凄凉。但住在晟王府养胎的慕容云舒却感到非常惬意。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例如现在,准婆婆不死心地又来寻她晦气——   “听阿长说,你要让我的乖孙姓慕容?”妖月仙子一进门就兴师问罪。   慕容云舒点头,“嗯。”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是我们楚家的骨肉,凭什么姓慕容?”   “他在我的肚子里,凭什么不姓慕容?”   “可他也是阿长的骨肉!”   “所以我准许孩子喊他一声爹。”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你不能仗着孩子在你肚子里,就想将阿长的那一份也占为己有!”   闻言,慕容云舒青眉一挑,嘴角带笑,甚是云淡风轻地反问:“为什么不能?”   妖月仙子语塞,气鼓鼓地瞪了慕容云舒半晌,又恨铁不成钢地瞪向楚长歌,道:“下一个孩子你来生!”   “……”楚长歌英俊地脸廓抽了几下,非常好脾气地说道:“您先让凤城生一个出来我看看。”   “那不行。”妖月仙子美眸一瞪,道:“要让凤城怀上了,孩子将来岂不得姓凤?不行,绝对不行。”   “……您放心,他的医术再高,也坏不上孩子。”楚长歌哭笑不得。   妖月仙子还想说点什么,却听慕容云舒道:“我累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闲杂人等请自动消失。于是,妖月仙子非常自觉地一阵风飘走。   这倒不是她突然变得通情达理了,而是,上一次她没有及时离开,其后果就是后来被强行请出门时,一个晴天霹雳正好打在了她的后脚跟后面一点点。平地被劈出一个深坑来。警告也好,巧合也罢。反正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死倒无所谓,可被天打雷劈而死,下去后还有什么脸做鬼?   *   一出慕容云舒的房门,妖月仙子正好碰见楚惜月与凤城携手走来,她顿时灵光一闪,老谋深算的眸子转了几转,对楚惜月说道:“惜儿啊,你大嫂是个人才,你一定要向她多学习学习。尤其是在孩子跟谁姓这件事上,一定要向她学习。”   凤城嘴角横抽,道:“我凤家的骨肉,当然要姓凤。”   “孩子在惜儿的肚子里,凭什么跟你姓?”妖月仙子突然觉得慕容云舒的这句话真是太理直气壮了。   凤城语塞,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放低姿态,好声好气说道:“自古都是子随父姓的,您不能不讲道理。”   妖月仙子道:“这种话你去跟我的好儿媳说去。你要是能说服她,惜儿肚子里的孩子就跟你姓。”   凤城望天,说服慕容云舒?她难道不晓得在慕容云舒的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妥协’这俩字吗?   妖月仙子却管不了那么多,笑盈盈地飘走。人才,她果然是人才。   *   “不是说好儿子跟我姓的吗?”妖月仙子走后,楚长歌才问。   “嗯。”慕容云舒笑了笑,甚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是特别欣赏你娘跳脚时的样子。”   “……她也是你娘。”   “现在还不是。”   “很快就是了。”   “所以趁她还不是的时候,多欣赏几次。免得以后成了一家人,想不和睦都不行。”   闻言,楚长歌的嘴角抖了几下,然后说道:“其实我不介意你们相互掐架。”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我介意。”   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忽见凤城沉着脸杀进来,劈头便是一句,:“楚长歌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邪笑道:“我不是男人,云舒的肚子能变得这么大吗?”   凤城非常不齿地冷哼一声,道:“这可说不准。现在的病种那么多,怪人身上得怪病也不足为奇。说不准,她肚子里长得不是你儿子,而是一个妖孽!”   “凤城你不要乱讲。”楚惜月拉了拉凤城的一角,道:“你再生气也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   “没关系。”慕容云舒非常大度地笑了笑,淡淡说道:“就算是妖孽,我也要把他生下来。他要不是妖孽,我也一定把他调教成妖孽。到时候,一语成谶的凤公子可别嫌弃他。他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可千万要多多包涵,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才好。”   凤城白皙的脸上顿时青黑交错、电闪雷鸣,“妖孽就该被扼杀在摇篮中。省得以后出来害人!”   闻言,慕容云舒幽幽地看向楚长歌,“幸好你与他不是青梅竹马。”很难想象才学会爬的凤城向刚出襁褓的楚长歌伸出魔手的样子……   正想着,忽然,慕容云舒只觉腹部一阵剧痛,额头开始冒冷汗。   楚长歌心一紧,急道:“怎么了?”   慕容云舒因疼痛而眉头紧锁,脸上却带着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妖孽要出世了。”   楚长歌一怔,接着惊慌失措地叫道:“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出世吗?凤城你个庸医!”   凤城也慌了,回骂道:“你家妖孽长得快关我什么事?!”   “哎呀,你们两个别吵了。大嫂就要生了,快想想办法呀!”楚惜月六神无主地大叫。   楚长歌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现在不是和庸医算账的时候。惜儿,快去把娘喊来……”   不等楚长歌说完,慕容云舒掐着他的手臂说道:“不要叫妖月仙子,我看见她就生不出来……”   “……”   “看见她,我就忍不住想与她作对。”   “……”   “去叫产婆来。”   “啊,对,产婆,产婆!”楚长歌一面抱着慕容云舒往卧室走,一面朝门外大叫道:“你们四个,立马给我把燕州城最好的产婆请来!”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迟迟不见东南西北带着产婆回来。楚长歌心急如焚,一面安抚慕容云舒,一面痛骂凤城是庸医。   凤城起初还回两句,后来渐渐也开始觉得自己是庸医了,并痛下决心,从今以后一定苦心钻研接生,免得惜儿将来生孩子时受苦。   不知过了多久,东南西北终于回来了。但带回来的却不是产婆,而是妖月仙子。   楚长歌大怒,“不想活了是不是?!”   东南西北被这一声责问吓得哆嗦了一下。东护法连忙解释道:“这回不是开玩笑,真不是。我们找遍了燕州城,只找到一个产婆,还是个饿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不管我们说什么都只会回答‘饿’。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只好找老夫人来……”   听完解释,楚长歌的怒气减了一些,脸色依然不愉,又气又急。   楚惜月道:“娘,现在没有产婆,大嫂眼看就要生了。您来给大嫂接生吧。”   “啊?我……我……”妖月仙子吓白了脸。   楚惜月道:“这里就您生过孩子,有经验。”   “我……”妖月仙子急得不得了,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不会……我……”   楚惜月比她还急,“娘,您别说那么多了,快点给大嫂接生啊!您不想抱孙子了?”   楚长歌捧着慕容云舒的手,低声道:“娘,拜托了。”声音中带着哀求。   “我……”   “你们……不要为难她了。”慕容云舒忍着剧烈的疼痛说道:“她从来就没有生过孩子。”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如果妖月仙子没生过孩子,那么楚长歌和楚惜月是怎么来的?   妖月仙子满脸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已经疼得没有力气说话了。   怎么办……怎么办……楚长歌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慌张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当务之急是找个人来替云舒接生……接生……接生……   越乱越急,越急越乱。   忽然,楚长歌猛地想起一个人,欣喜若狂地说道:“晟王的奶娘!快,快去把王夫人找来!”   楚长歌的命令一下,东南西北立即出动。   *   当王夫人看到四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一字排开站在自己面前时,又吓得昏了过去,口中还念着:“我不敢说她的是非了……再也不敢了……”   她一昏,东南西北也脑门一充血,差点跟着昏过去。   “现在怎么办?”北护法皱着眉一脸无计可施。   东护法端详着王夫人沉吟片刻,道:“凉水泼醒,抬走。”   “好办法!我去提凉水。”北护法转身就要去拿水桶。却被南护法叫住,“还是先抬回去再把她弄醒吧。不然半路还是会昏过去的。”他可不认识老太太的心脏经得住吓。   “有道理。”   主意一定,四人立即各提一只手、脚,抬着王夫人十万火急飞向客院,心中忍不住感叹道:小教主,你既没有慈良母又没有慈父,这么急着出来干嘛?你可知道,你的爹娘害起人来,是六亲不认的!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大小男人之间的问题   当产房内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时,楚长歌立刻拽着凤城一阵风冲进产房。   凤城跌撞大步跟上抱怨道:“当爹的人是你,拉我做什么?!”   楚长歌二话不说把凤城拽到床边,道:“看病。”   “看什么病?”看孩子还差不多。凤城一脸莫名其妙。   楚长歌低吼:“让你看你就看!”   “……别人当爹都是欣喜若狂,你却一副死了亲爹的样子,看也不看自己儿子一眼。依我看,需要看大夫的人是你。”凤城白他一眼。   楚长歌完全不理会凤城的揶揄,压着怒气吐出两个字,“诊脉。”   凤城拗不过他,只好替刚生完产的慕容云舒诊脉。良久,收回手没好气地说道:“一切正常,死不了。”   听到凤城的诊断,楚长歌望天长吁一口气,然后走到床边替慕容云舒擦去额上的汗,为她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楚长歌温柔地问。   慕容云舒幽怨地看他一眼,“心里不舒服。”   楚长歌闻言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不舒服了?”不等慕容云舒回答,他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冲凤城大吼道:“你个庸医!你不是说她一切正常吗?!”   凤城被楚长歌骂得怔住了,想反驳又没有底气,楞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问慕容云舒,“具体是什么感觉?心跳很快?喘不过起来?”千万不要是心悸病。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地睇着他半晌,道:“不满意生孩子的事必须让女人做。这个问题你能解决吗?神医。”   凤城的嘴角抖了抖,“不能。”他是神医,不是神仙……   “庸医。”楚长歌又闷闷地咒了一句。   凤城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无法与眼前这对刚生完孩子的夫妇交流了,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心中不断的催眠自己:他们是病人,大夫要包容病人,要包容……   “那个……”王夫人一脸慈爱地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走到楚氏夫妇面前,“你们不想看看孩子吗?是个很漂亮的男孩。”   慕容云舒闻言温柔地笑起来,脸上满是初为人母的欣喜,正想让王夫人将孩子抱到自己身边来,却听楚长歌阴郁地说道:“不想看。你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呃……”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尴尬地看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好笑地看了楚长歌一眼,道:“他现在只会哭不会滚,等他以后会滚了,你再让他滚。”说罢,朝王夫人笑了笑,道:“抱过来吧,我想看看他。”   王夫人连忙将孩子放到慕容云舒的臂弯中,然后一脸生怕染上瘟疫的模样,退到三米开外的地方候着。   “他长得很像你。”慕容云舒端详着小慕容,柔柔地说。   楚长歌垂头淡淡看了孩子一眼,一脸嫌弃地说道:“真丑。”   慕容云舒:“……”   “刚出生的孩子一般都长得比较丑。”王夫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   “我的儿子能与一般人相提并论吗?”楚长歌冷冷地说。   王夫人立即噤声。心道:这人真奇怪,一会儿对自己的儿子嫌弃得不得了,一会儿又很宝贝的样子。   楚惜月道:“大嫂生的是你的儿子,不是仇人,你别一副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好不好?”   “你别替他说好话。”楚长歌极不爽地说。   楚惜月翻个白眼,道:“大嫂,你看阿长那副鬼样子,一点都不像父亲。”   慕容云舒道:“他们两父子结怨已久,今天好不容易得以见面,你就让他发泄一下吧。”   楚惜月一阵无语,“大嫂,他才刚出生,你就不能调和一下?”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那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不适合插手。”   男人之间的事……男人……楚惜月很想问一句,你对男人的定义是什么?可一碰触慕容云舒那风也轻轻云也淡的表情,就什么也不想说了。人家亲娘都不担心,她这个当姑姑何必杞人忧天?再说了,虎毒不食子。阿长再怎么内心阴郁,也不会玩死自己的儿子。死不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在魔教,水深火热、半死不活,那是常有的事。   凤城:“惜儿,我们走吧。他们现在是当爹、当娘的人了,与我们有沟通障碍。”   “他们一直与我们有沟通障碍啊!”楚惜月瞪大眼睛看向凤城,“你今天才意识到?”   “……我今天才意识到这条鸿沟已经深到了不可逾越的地步。”凤城道。   楚惜月:“可他是阿长,我不能抛弃他。”   “嗯,所以我们要走。”凤城顿了顿,继续说道:“把这条沟填起来。”   楚惜月一脸莫名地眨眨眼,“怎么填?”   凤城望着她沉默了少许,道:“生个孩子。”   楚惜月闻言脸一红,扭捏道:“可是我还没有身孕啊。”   “很快就会有了。”   凤城与楚惜月一走,王夫人也默默退场——手上抱着娘不疼爹不爱的小慕容。   一出产房,王夫人便望着怀中的婴儿长叹一声,摇着头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像话了。未婚生子也就罢了,生了又不闻不问。作孽,真是作孽啊!”   “又在瞎说什么?”   王夫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顿时有种大白天撞见鬼的错觉,手一哆嗦,孩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北护法没料到王夫人会突然松手,眼睁睁看着小慕容结结实实地摔倒地上,随着那一声闷响,他的人也跟着跳了一跳。   “吓傻了啊你!”西护法连忙将小慕容抱起来,紧张地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才无比庆幸地说道:“还能喘气。”大幸,大幸。   东南北三人闻言皆松一口气,还能喘气就好,还能喘气就好……   少顷,北护法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教主怎么没哭?会不会是……摔坏脑子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东南西一脸严峻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办?   良久,东护法无比淡定地清咳两声,道:“摔坏了就说是天生的。”   高见!西北两人有志一同地投给东护法一个崇拜地眼神。   东护法非常谦虚地笑了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要的、要的。以后别人要是问起这事儿来,我就说是你想出来的。”北护法笑嘻嘻道。   东护法顿时满脸黑线,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这事儿万一传到教主和夫人耳中,他还有活路吗?更别说等小教主长大成人之后,会怎么报复了……   “呃……”北护法悻悻地闭嘴。他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有个有才的兄弟而已,没别的意思,真没别的意思。   南护法想了想,道:“就这么定了。教主作恶多端还能活得如此潇洒,报应肯定全搁到小教主身上了。天生脑残很正常。”   “四肢健全是老天开恩。”西护法出声附和,同时又检查了小慕容一遍,确保他的手脚都还在。“幸好小教主骨头硬,经摔。”   “应该是幸好王夫人长得不高。”北护法弱弱地说。   “……”   “……”   “……”   东南北三人无语,随后猛地想起还有王夫人这号人物在场。女人到了她那把年纪,是最爱嚼舌头的。尤其是像王夫人这种整天无事可做的人。   思及此,东护法立即对王夫人说道,“我不想对妇人下手,所以,刚才发生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对其他任何人说。”   南护法道:“不要怀疑他的话,他最擅长辣手摧花。”语气异常的正经。   东护法眼角跳了两跳,兄弟,为兄再饥渴也不会摧残年过半百的老妇,别把话说得那么暧昧。   “而且特别暴力,女人要落到他手里,绝对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西护法非常自觉地把南护法的话接下去。   东护法的脸皮开始抽搐,只怪当初年少无知,交友不慎……   “其实,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应该不会介意温柔还是暴力吧?能有人摧残,就很幸运了……”北护法的语气还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抽,再抽,不停的抽。东护法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狂抽不止的面部肌了。不、能、忍、了!东护法陡然暴呵一声,“敢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先把你摧残了?!”   “……”西南二人决定说服自己那是幻听,幻听……   北护法则楞了半晌才道:“大东,我是个男人。”   “……我竟然能容忍你的脑残这么久!”东护法大叫。   崔成不成也不用人身攻击啊。北护法一脸无辜。   南护法一脸哀痛地走过东护法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大东,难为你了。”   “……”   “小北的脑残与小教主一样,是天生的,你不要嫌弃他。”西护法抱着小慕容在东护法身边停了一下,然后走开。   很快,东护法听到了一阵爆笑,接着,他发现王夫人正一脸奇异地望着他。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王夫人的声音颤抖不止。   东护法立时双拳紧握、杀气外泄,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滚——”   如果妓院收男人……如果妓院收男人……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调教小妖孽(二更)   自从小慕容出生后,慕容云舒所在的客院就变得冷清了。楚惜月与凤城忙于‘填坑’终日不见人影,以前每日必来串门的妖月仙子也不知所踪,而东南西北四人则整日抱着小慕容在街上寻找‘买家’。   这一日,东南西北又在街上晃荡,发现一个富态少妇,立马上前,“这是我们家的小教主,叫楚慕容,刚出生一个月不到,一天哭一次,一次哭一天,很讨喜的,你要不要?要的话我可以便宜卖给你。”十足一副甩卖大白菜的口吻。   少妇一脸遇见了疯子的表情,敬谢不敏绕道走开。   南护法追上去,“再给你打九折。”   “有病。”   “他没病,就是有点爱哭。实在嫌贵我给你打五折。”西护法道。   “疯子,让开。”   “倒贴钱你要不要?”北护法问。   “来人啊!救命啊——”   见状,东南西北立即若无其事地走开,东瞧瞧西看看,嘻嘻哈哈,一副逛街散步压马路的悠闲姿态。   “看见了吧?除了我们四个之外,没有人喜欢你。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我们,知道了吗?”东护法对着怀里的小慕容说。   小慕容那双漂亮的清眸睁得老大,讷讷地盯着东护法,眼中尽是茫然。   “大东,你不要逼他,逼急了小心他去告御状。”西护法道。   闻言,东护法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哼哼,他连我的五指山都逃不出,还想告御状?”   话音未落,东护法忽然感觉手上有点湿,热热的,很温暖……蓦地,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得意的表情顷刻间扭曲,把小慕容递给南护法。   “又被暗算了?”南护法接过小慕容,甚是平静地问。   东护法没有回答,默默转身,“回王府。”   北护法跟上笑呵呵道:“他现在不是逃出你的五指山了?”   “……随处大小便,没有素质。”东护法恨恨地说。   “大东,你不要冤枉他,他没有随处大小便。我作证,他每次都尿在同一个地方。”西护法睨着东护法胸前那块不大不小湿湿的地方说道:“每次都是那里。”   “……”东护法望天:属下虽然随便,但是不方便啊!小教主你是有多恨我啊!   *   眼看楚慕容就要满月了,楚爹楚娘终于记起了他的存在。东护法含泪将小祖宗送出去,顿时有种功成身退的感觉。以后谁再敢把没满月的孩子交给他,他就灭谁祖宗十八代!   “好像长大了不少。”慕容云舒抱着小慕容笑盈盈地说。   楚长歌也一副慈父的样子,逗弄了小慕容一会儿,然后说道:“好了,今天的探视结束。”   东南西北闻言神经顿时一绷,探视结束是什么意思?难道……该不会……千万不要……   “抱走吧。”楚长歌又道。   晴、天、霹、雳。   “教、教主……”东护法用颤抖音说道:“他姓楚。”不姓东不姓西,也不姓南不姓北,更不姓赵钱孙李,而姓楚!你怎么……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别人荼毒……不……抚养……交给别人抚养。   “我知道他姓楚。”楚长歌道。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带他?”   楚长歌皱眉看了小慕容一眼,丢出俩字,“麻烦。”   “……可这个麻烦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啊!”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对自己的‘所生所产’负责。   “我当时没想到他这么麻烦。”楚长歌道:“你们快把他抱走,以后每天抱来我们看一眼。”   每天看一眼……教主您这每天的一眼是用来确认自己的儿子是否还活着的吗?东南西北在心中哀叹:这哪里是亲爹啊,简直比后爹还后!   楚长歌见东南西北四人丝毫没有过来抱人的迹象,便催道:“快点抱走。”   东南西北盯着楚长歌看了一片刻,然后,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楚长歌楞住了,他们四个几时变得这么大胆了?竟敢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   彼时,慕容云舒正抱着小慕容摇啊摇,心情好极了。   楚长歌僵硬地侧头,“是不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   慕容云舒笑着抬眼,“我方才一个字也没说。是他们嫌慕容麻烦,才留给我的。”   楚长歌语塞,一脸阴郁。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道:“他到底哪里招惹你了,你要这么嫌弃他?”   楚长歌皱眉阴测测地看了小慕容一眼,道:“他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   慕容云舒挑眉,“你的生活什么时候正常过?”   “以前很正常,自从你怀上他之后,就再没正常过了。”楚长歌闷闷地说。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所谓的‘正常生活’指的是什么,又羞又恼的瞪他一眼,道:“儿子还在这里,你说话正经点!”   “看吧,才来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影响了。”楚长歌摆出一张怨夫脸,道:“连说都说不得,更别说做了。”   “……你现在已经是一个父亲了。”   “但我还是一个男人。”楚长歌的脸色愈发阴沉。   慕容云舒简直哭笑不得,“你别这样,会吓到他的。给个面子,对他笑一笑。”   楚长歌鼻子朝天一哼,酷酷地说:“你怎么不让他先对我笑一笑?”   “……楚长歌,你非要跟一个才满月的孩子闹别扭吗?”慕容云舒相当之无奈。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要生个儿子来玩一玩。   楚长歌与小慕容大眼瞪小眼良久,忽然道:“好,我就让你住在这里。你要是敢捣乱,我就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小慕容似听懂了他的话,黑白分明地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嘴巴一张,嚎啕大哭。   这下,连慕容云舒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嫌弃之色。   门外,东南西北四人相视一笑,再妖孽的人,也有另外一个妖孽来收拾。教主,你的劫难开始了。   *   一周之后,当东南西北四人回到客院准备欣赏楚长歌抓狂的样子时,一进门就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   小教主竟然乖乖躺在摇篮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出神。   不会吧?!这么小就懂得神游太虚了?   小教主不是很爱哭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了?   “你们终于舍得现身了。”楚长歌笑着说,一脸的春风得意,那是胜利者的炫耀。   东南西北再次望向躺在摇篮中沉思的楚慕容,难道……小教主终究还是道行不够,败倒在教主的魔掌之下?   这时,正在向慕容云舒学作画的楚惜月忽然说道:“大嫂,听说小孩子都爱哭,小慕容怎么那么安静?”从她来到现在,就没听到他哭过。该不会得了什么病吧?   “他的爹没死娘还在,有什么好哭的?”慕容云舒说得非常理所当然。   楚惜月额上顿显三条黑线,“你不觉得小孩子不吵不闹很不正常吗?”   东南西北四人在一旁使劲儿的点头,绝对绝对不正常!想当初小教主跟他们混的时候,那哭声,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道:“大概是怕被扔进海里喂鲨鱼吧。”   “……”楚惜月放下笔,走到摇篮前,观察了楚慕容一会儿,皱眉说道:“大傻,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   楚惜月:“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显然很不正常啊!他们怎么还这么淡定?   “大概是睡着了吧。”慕容云舒淡淡道。   楚惜月嘴角微颤,“他的眼睛还是睁开着。”   “有的人天生喜欢睁着眼睡。”慕容云舒依旧一派云淡风轻。   “是吗?”楚惜月挠了挠楚慕容的咯吱窝,道:“我觉得……他有点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东南西北四人瞬间石化。   慕容云舒则轻叹一声,幽怨地看向楚长歌,道:“我说有人来的时候应该点睡穴吧?”   楚长歌微微一笑,“睡着了多没意思。我就喜欢看他想哭哭不出来,想动动不了的样子。”   “……”东南西北顿时觉得与小教主比起来,自己真是幸福太多了。   “阿长。”楚惜月满脸黑线看向楚长歌,“你就不怕他恨你吗?”   楚长歌剑眉一挑,“恨我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不算多。”   “阿长,你会遭天打雷劈的。”楚惜月无力地说。   楚长歌只抬了抬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慕容云舒则抬眼看着楚惜月淡声道:“等你听过他的哭声之后,你就会知道,天打雷劈实在算不上什么。”   东南西北在一旁狂点头,这个说话绝对一点也没有夸张!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被教主报复的危险,将小教主丢给他爹娘了。要知道,教主的报复,比天打雷劈恐怖多了。天灾犹可生,人祸不可活啊!   众人正在心里对楚氏夫妇的行为进行深刻的批判,忽然,一道震耳欲聋的哭声响起——   顷刻,天地噤声,皓皓长空中,只剩楚慕容的哭声,凄厉无比。   所有人都傻眼了,一脸惊愕。小慕容不是被点了穴道吗?怎么哭起来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醉生梦死’的小慕容(新   许久许久,楚长歌哈哈大笑起来,“好样的!真不愧是我楚长歌的儿子!”   “小慕容冲开了穴道?”楚惜月一脸不可思议地问。   “只怕是的。”楚长歌笑容满面。那是一种身为父亲为儿子感到骄傲的笑。   见状,东南西北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惊愕变成惊悚。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都做不到的事,一个才满月不久的婴儿竟然做到了。这……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就算没有外人知道,他们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   所有人都因小慕容惊人的武学天赋感到震惊,唯有慕容云舒,眉头紧锁。“可以先让他别哭吗?”她问。   “当然可以。”楚长歌立即封住小慕容的哑穴。然后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睇着小慕容,道:“这样只能止住一时,过一会儿他还会冲破穴道,到时候应该会哭得更凶。”   “……”慕容云舒头疼地揉眉说道,“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楚长歌:“有。不过你应该不会同意。”   “什么法子?”慕容云舒现在一听到小慕容的哭声就头也疼心也疼,只要他能不哭,安安静静地自己玩自己的,怎样都行。   楚长歌古怪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道:“毒哑。”   “……你还是把我毒聋吧。”慕容云舒没好气地说。   “我不忍心。”   “那你就忍心毒哑你儿子?”   “反正他现在又不会说话。哑不哑没什么区别。”   “……”   “等他会说话了,我再给他解药。”   “……”   听不下去了!东南西北互看一眼,意见达成一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抱起摇篮中的小慕容。“教主,还是让我们来带吧。”   楚长歌剑眉轻挑,眼底露出几许不快,“你们想抢我的儿子?”   东护法:“你不是嫌他麻烦吗?身为护法,我们理应替教主处理麻烦。”   “那么……”楚长歌拉长尾音,神情慵懒慢悠悠地问:“你们想怎么处理他?”   “像亲爹一样供着。”北护法抢着回道。   “云舒是亲娘,慕容是亲爹,你打算把我置于何地?”楚长歌问。   北护法只觉背脊串起一道寒气,让他毛骨悚然。   西护法摇头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北护法一眼,然后替他解围,“教主,我们会好好待小教主的。”   “比我待他还好?”   “……不敢与教主攀比。但是我们会尽全力让小教主‘正常’成长。”西护法说到‘正常’俩字时,狠狠地咬了一下。   “你们能有这份心,本教主深感欣慰。不过,我认为他更希望在爹娘的身边长大。”楚长歌气定神闲地说。   我一点也不这么认为!西护法在心里深深地不齿。   楚长歌弯唇一笑,“好了。把儿子还给我吧。”   东南西北四人往后退一步,不还。   “你们确定要与我抢儿子?”楚长歌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异常明显、十分阴恻的威胁。   东南西北四人再退后一步,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见状,楚长歌脸一沉,厉声道:“拿、过、来。”   东南西北被吓得抖了两抖。抱着小慕容的东护法颤手将小慕容还给楚长歌。   接过小慕容,楚长歌立马眉开眼笑,跟变了个人似的。“爱笑的人运气通常比较好。你投胎成我的儿子,没有运气可不行。来,给爹笑一个。”   “咯咯咯……咯咯……”   “哇,小慕容笑了!”楚惜月惊喜道。   楚长歌笑着将小慕容放回摇篮,道:“不要激动,他还会笑很久,你可以慢慢欣赏。”   “……阿长,你真的会遭天谴的。”点完哑穴点笑穴,你把你儿子当什么了啊?!“大嫂,你也不管管,任由阿长残害你儿子?”   慕容云舒展眉沉吟了几秒,随后睫羽微垂,一面继续作画一面说道:“那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我不适合插手。”   楚惜月望天,半晌,痛心疾首地骂道:“疯子,一对疯子!”说罢,大步流星走出去,正好碰上来寻她的凤城。   “谁惹你了?”凤城拉住楚惜月。   楚惜月一跺脚,特挫败地说道:“没有谁惹我。”   凤城脸一拉,道:“说真话。”   “唔……”楚惜月瞪着自己的脚尖想了想,然后抬头认真地看着凤城问:“如果将来我们的孩子特别爱哭,你会怎么做?”   闻言,凤城沉思了片刻,“那两个怪胎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楚惜月微惊,“你怎么会知道?”   凤城抬头觑一眼客院中的某人,淡淡道:“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他不祸害一番,怎么会甘心?”   “凤城,你太了解阿长了。”   “还不够了解。”凤城道:“我猜不到他用的什么方法让小慕容笑得那么凄厉。”   “他点了小慕容的笑穴。”楚惜月闷闷地说。   “就这样?”凤城有点失望。   “你觉得还不够?”   “太低级了。”   楚惜月满脸黑线,随即又猛然瞪大眼,道:“凤城,将来你要敢碰我儿子一下,我就灭了你!”   “……你放心,我与楚某人不一样,不会那么缺德。”说完,又觑了楚长歌一眼,然后揽着楚惜月离开。   *   院内,楚长歌目送两人走远,感叹道:“好久没见惜儿这么霸气了。”   东护法:“是啊。大小姐以前那么威风。”   “可能是经历过死而复生,性子变了。”南护法道。   西护法重重点头,“有些人就应该去死一次。”   “喂,你干什么看着我说这句话?!”北护法不爽地说。   “你不要冤枉好人,我是对着你后面的……”西护法陡然闭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小北后面的不是树,是人,是一个活生生、无比淡定的女人。   “后面的什么?”楚长歌笑眯眯问。   这笑容看在西护法眼中异常的诡异,直教他骨寒毛竖。“那个……我觉得……可以给小教主喝点酒。既能让他安然入睡,又能练酒量,一举两得。”小教主,你可千万不要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的爹娘……不,你也不能怪他们,你只能怪自己投错了胎。   *   最后,西护法的意见被采纳。从此,楚慕容开始了‘醉生梦死’的生活。美酒穿肠过,睡意心中留。偶尔不合时宜地醒来欣赏这个世界的美时,还会遭遇‘家庭暴力’。   转眼又过了四个月,楚慕容已经懂得自娱自乐了。例如现在,冲破被楚爹封住的哑穴后,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以前明明一开口就哭,怎么突然变成笑了?”楚长歌一脸惊奇不解地说。   慕容云舒也觉得很奇怪,想了想,道:“他大概是发现自己已经强大到足以与亲爹对抗的地步,心里开心吧。”   “……夫人,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像是在幸灾乐祸。”楚长歌一脸控诉。   “我是感到骄傲。”慕容云舒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感到骄傲吗?”   “嗯,你说得有道理。我决定从明天开始,教他武功。”楚长歌一本正经地说,黑沉的眸子里闪着诡异的笑。   于是,第二日,楚慕容的摇篮里就堆满了各种玉制宝剑。   慕容云舒问过楚长歌为什么只给小慕容玩剑,楚长歌的回答是——用剑的人潇洒。   “人自恋到一定境界就会这样。”慕容云舒这样向王夫人解释。   慕容云舒不会带孩子,所以经常向王夫人请教。每次王夫人来的时候,小慕容都在‘酣睡’,今天是个例外。因为楚长歌想看被剑包围的小慕容会有什么反应。小慕容却压根不理会那些玉剑,闭眼时养神,睁眼时望天,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这让楚长歌相当之挫败。他楚长歌的儿子怎能对剑视若无睹?   “慕容乖,把剑拿着。手中有剑才不会被欺负。”楚长歌拿着一把小小的蓝田玉剑在小慕容眼前晃啊晃。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而问王夫人,“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开口说话?”   “一般在七八个月的时候。你平时要多和孩子说话,或者弹琴给他听,这样他才会早早开口说话。否则,不仅开口说完晚,而且长大后很有可能会变得沉默寡言。”王夫人建议道。   慕容云舒:“那如果从小给他玩剑,会不会变得杀气很重?”   “这……”王夫人小心翼翼地看楚长歌一眼,然后说道:“这个我不清楚。”   楚长歌回头冲慕容云舒笑道:“你放心,我给他玩得是玉剑,他长大后,肯定温润如玉。”   “……像你这样温润如玉?”慕容云舒怪声怪气地问。   “原来在夫人眼里,我也温润如玉啊!”楚长歌自动屏蔽慕容云舒的语气中对他不利的成分,无限欣慰地说道:“我果然没有白疼你。”   “……”   这时,绿儿冒冒失失地从外面跑进来,大叫道:“不好了,小姐,听说晟王被俘了!”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沉,算算日子,晟王出征中原也有五个多月了。她料到近期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但她所等待的是晟王求援的消息,没想到竟是被俘……   楚长歌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眼中冷峻异常。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长大成人‘(二更)   楚长歌决定赴中原搭救晟王。   听到楚长歌的决定,慕容云舒只说了四个字,“等你回来。”   其实,比起在王府等,她更愿意陪他去中原。奈何,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小慕容,她必须留下。   自从楚长歌离开燕州后,慕容云舒再也没有给小慕容喂过酒。一方面是因为酒对小慕容已经不起作用了,另一方面则是,楚长歌不在身边,她连祸害孩子的心情都没有。   “他在的时候你看都不看一眼,现在他不在了,你连睡觉都拽着剑。存心跟他作对是不是?”慕容云舒对坐在桌子上玩玉剑的小慕容说。   小慕容似听懂了她的话,睁大眼睛仰头望着她,一动不动。   慕容云舒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带着笑的眼中夹着几许轻愁,叹声道:“娘没有怪你。娘只是太想念你爹。”   小慕容眨眨眼,然后继续玩剑。一个人玩也能玩得咯咯直笑。   小孩子总能自娱自乐。慕容云舒又望着他笑了笑,道:“你也不要怪他,他只是太着急,着急证明自己的儿子得天独厚、与众不同,才会想方设法折腾你。你不知道,你第一次冲破被他封住的穴道时,他兴奋的一整晚没睡。”想起那时候楚长歌上蹿下跳的样子,慕容云舒就忍不住想笑。   或许在别人眼里楚长歌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但是慕容云舒知道,他爱小慕容,胜过自己的生命。   “他要是知道你现在已经千杯不醉,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慕容云舒知道小慕容听不懂她的话,可她还是想讲。“你一定要记住,那个时常与你过不去的人,其实比谁都爱你。连我……都自叹不如呢。”   “大嫂,你又在对牛弹琴啊!”楚惜月笑嘻嘻走进院子。   “没有。牛今天提前到了,我还没准备好琴。”慕容云舒气定神闲地说。   “……真奇怪,怎么阿长一走你就变成贤妻良母了?”以前阿长在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狠心。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总有把别人带坏的本事。他干坏事时,总能让人忍不住想助纣为虐。”   “这倒是。”关于这一点,楚惜月深有体会。“在认识他之前,我本来很温柔的。”   慕容云舒嘴角微颤,“你们打在娘胎里就认识了。”   “上辈子嘛。”   “上辈子的事你还记得?”   “大嫂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是在帮你作证。”   “作伪证是要坐牢的。”   “……”无趣,真无趣!   “你来找我有事?”慕容云舒问。   “哦,差点忘了!”楚惜月道:“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为什么你上次会说我娘从来没生过孩子?”   闻言,慕容云舒眉宇微垂,淡淡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我一直都记得啊。只是之前凤城不许我靠近你们这座客院,说这里妖孽甚多不吉利。”   慕容云舒挑眉道:“凤城几时改行当风水先生了?”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与大慕容玩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实在是自讨苦吃。   “什么正事?”   “你说我娘从来没有生过孩子。”   “我什么时候说的?”   “上次啊。”   “哪次?”   “你生小慕容的时候。”   “有吗?”   “有。”   “不记得了。”   “……告诉我实情。”   “什么实情?”   “你为什么说我娘没有生过孩子?”   “我什么时候说过?”   “上次……”楚惜月猛然发现话被她绕回来了,连忙打住,异常严肃地说道:“你不要再四两拨千斤了。我需要知道真相。”   “那么你应该去问妖月仙子。”慕容云舒的表情也异常严肃,“只有她,才知道真相。”   “可是……”   “绿儿送客。”   “大嫂……”   绿儿:“楚小姐,请回吧。我家小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楚惜月叹一口气,“好吧。我去问我娘。”   *   送楚惜月到门口之后,绿儿便折回来,“小姐,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   “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慕容云舒淡淡道。   绿儿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所以你当初没有告诉我卫谦的死讯,是吗?”   闻言,慕容云舒轻叹一声,道:“你想怪就怪吧。卫谦的事,的确是我处理不周。”   绿儿闷闷地摇头,“我不怪小姐。杀卫谦的是方鸿飞,姑爷已经替他报了仇。我只是……很难过。”‘很难过’三个字带着浓浓的哭腔。   “我知道。”慕容云舒拉她坐下,道:“想哭你就哭。忍了这么久,也够了。”   她早该知道,绿儿与她一样死心眼。一旦动了情,哪怕只是一瞬间,便从此一条道走到黑。明知前方无路,依旧一往无前。   这,或许就是宿命吧。每个人总会在某一个瞬间为另一个人沉沦。幸运的人,因那一瞬的沉沦,得到一世的相守。而不幸的人,用一世的寂寞,祭奠那一瞬的沉沦。而大多数人都处于幸与不幸之间,守着不喜不厌的人,过着不咸不淡的生活。   或许绿儿以后还会遇到另一个卫谦,但那个时候的感觉,永远也无法与情窦初开时的刻骨铭心相提并论。   所以慕容云舒说不出安慰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   *   慕容云舒卖了很多玉剑,从楚长歌离开那天起,每过一天,就往小慕容的摇篮里放一柄玉剑。现在,玉剑已经鸠占鹊巢,霸占了整个摇篮。好在,小慕容已经不睡摇篮了。   这一日,慕容云舒正双手托腮望着小慕容发呆,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突然,她猛地坐直身子,望着小慕容问,“你刚才叫的什么?”   小慕容一脸莫名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口齿不清地叫道:“爹……爹……”   慕容云舒顿时狂喜不已,激动地说道:“叫娘,快叫娘!”   “爹……爹……”小慕容又叫了两声‘爹’,然后兀自咯咯地笑起来。   慕容云舒又气又喜,抱起他说道:“你呀,活该被他虐。他那么对你,你还惦记着他!”   小慕容笑咯咯地舞动手中的剑,“爹……爹……”   “是是是,那剑是你爹卖给你的。”慕容云舒没好气地说,语气有点酸。“我给你买了那么多剑,你一把也不碰,整天抱着他买的剑。你真以为自己姓楚就跟他是一国的啊?”   端着晚饭进门的绿儿正好见到这一幕,顿时满脸黑线,“小姐,正常一点。”自从小少爷出生后,小姐就越来越不正常了。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幼稚的话。   慕容云舒压根就不理会绿儿,继续对小慕容说道:“既然你已经长大成人了,那么,我们明天就去找你爹。”   “哐当——”盘子碎了一地。   慕容云舒看向绿儿,“手抽筋了?”   “……”被她这样一说,绿儿的手真的抖了两抖。“小姐,小少爷才七个月。”   “我知道。”   “离长大成人还很远。”   “他会喊爹了。”   “可他还是只有七个月大。”   “他想他爹了。”   “……是你想他爹了吧?”绿儿道。   慕容云舒嘴角动了动,没有反驳,接着话锋一转,“收拾包袱,我们明天就出发。”   “我也要去?”   “不然谁给他换尿布?”   “……”原来这就是她的用处。   *   与此同时,远在西州的楚长歌也正思念着慕容云舒母子。   小慕容那么爱哭,没有他调教,云舒该抓狂了吧?她是那么喜静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小家伙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   听王夫人说七八个月的时候小慕容会开口说话。算算日子,差不多七个月了。不知道他会先喊爹还是先喊娘。   “教主,卫将军说有紧急军情,想请你过去一同商讨。”东护法走进营帐说道。   “知道了。”楚长歌收拾了一下心情,随东护法来到卫震天的营帐。   楚长歌一到,营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对于这种现象,楚长歌已经见怪不怪了,直接往卫震天的大将军椅上一坐,道:“听说有紧急军情?”   在场的将军,包括卫震天在内,也都见惯了楚长歌的种种嚣张举动,加之又忌惮与他盖世的武功,便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小梁王提出和解。”卫震天道。   楚长歌闻言剑眉一锁,道:“他的话你也信?”   卫震天道:“我不相信。但是王爷在他手上,我们必须尽快想出对策来。若迟迟不给答复,只怕小梁王会对王爷不利。”   “他不会的。”楚长歌道:“华夜离与华陵天现在之所以能够和平共处,是因为有晟王这个共同的敌人。华夜离如果想对晟王不利,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同样,他若想放晟王,当初就不会表面与燕军联盟暗中却与华陵天联手了。”   “那他现在假意提出和解到底是为什么?”   楚长歌道:“他提出了什么条件?”   “还不知道。来使说条件在华夜离的亲笔信中,他只有见到你本人,才肯把信交出来。”   给他的信?楚长歌沉吟少许,道:“把梁军来使请进来。”   “是。”   很快,梁军来使被带进大营。   当楚长歌看清来人的相貌时,着实大吃了一惊。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圣女来寻仇   当楚长歌看清来人的相貌时,着实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胡伯格?!   楚长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两个月前还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说着天命所归的黎族第一巫师,竟然转眼就投到了华夜离的麾下。这是楚长歌来到西州后的第二个‘惊喜’。而第一个‘惊喜’是——石二先生为华夜离建了一座地牢,用来关押晟王。   不同于楚长歌的惊讶,胡伯格却十分镇定,“楚教主,别来无恙。”   楚长歌懒得与他寒暄,直接问道:“信呢?”   “在此。”胡伯格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份信递给楚长歌。   楚长歌漫不经心地打开信,有些不耐的睨视信中的内容,忽然,深邃的眸光猛地一怔,他抬眼看向胡伯格。只见胡伯格也正看着他,面无表情。但他分明能够从那双死水微澜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来,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   “楚教主,信上怎么说?”卫震天急迫地问。其余的将军也皆望着楚长歌,迫不及待想知道信上的内容。   楚长歌没有回答他们,又看了胡伯格一眼,将信递给卫震天。   “……用慕容云舒交换晟王……”卫震天看到这句时两手一抖差点撕烂了信。“华夜离果然没安好心!”卫震天痛斥。   “慕容云舒是谁?”有一个年轻副将忍不住问。好像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楚教主未过门的妻子。”卫震天语气沉重地说。   那年轻副将一听卫震天的话,立即闭紧嘴,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心中却疑惑甚多。小梁王为什么想要楚长歌未过门的妻子?那个慕容云舒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让小梁王愿意用王爷交换……   不仅那年轻副将,其余的将军也都困惑极了。虽然慕容府富可敌国,但是慕容云舒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女流。小梁王那种野心勃勃的人,怎会爱美人不爱江山?   只有楚长歌心里清楚,小梁王的这封信,不是和信,而是战书。“你回去告诉华夜离,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今晚子时,我会光顾梁军大营,他可以准备好晟王,或者他自己的项上人头。”   胡伯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我与王爷恭候楚教主的大驾。”临走出大营,他又回头笑吟吟地补上一句:“还有石二先生,我相信他也一定很期待与楚教主相见。”   “好个阳奉阴违的东西,让我先杀了你!”北护法大怒。   “住手!”楚长歌喝住北护法,冷声道:“你忘了魔教的规矩吗?”   北护法气势顿失,垂头低声说道,“没忘。”魔教教归之一:杀人必须有理由。   “石二先生是什么人?”卫震天问。直觉告诉他,石二先生必然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因为当梁军来使说出石二先生这个名字时,楚长歌的表情明显冷了几分。   “慕容府的一个瓦匠。”楚长歌淡淡说。   慕容府的瓦匠?卫震天微惊,“慕容府的瓦匠怎么会在梁军大营?”   楚长歌黑眸一沉,冷声道:“燕州的王爷不也在梁军大营吗?”   卫震天语塞。心知楚长歌不想多说,便不再追问,只道:“你有什么打算?”   楚长歌淡淡道:“救回晟王。”   卫震天沉吟少许,道:“若单枪匹马闯入梁军大营能够救回王爷,你早就去了,不会等到现在。”而他相信,楚长歌在此之前没少夜探梁军大营。之所以次次空手而归,必然是有缘由的。   楚长歌:“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   “只要是与王爷有关的事,都是我需要关心的。”卫震天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退步。   楚长歌闻言淡淡睨他一眼,“既然如此,你今晚与我同行。”说罢,拂袖而去。   楚长歌一走,东南西北四人也跟着走了。东南西北四人一走,卫震天的大营就炸开了锅。   “这个楚长歌,真是太放肆了!仗着自己武功高竟连大将军也不放在眼里,岂有此理!”   “大将军,连我们都看不下去了,您怎么还忍得住?”   “是啊。就算没有楚长歌,我们照样能救出王爷!只要您一句话,我们立马让他滚出燕军大营!”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对楚长歌的不满。   “闭嘴!”卫震天大喝一声,全场立时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半点声音。“楚长歌能在梁军大营来去自如,你们谁有这个本事?”扫视众人一眼,卫震天又道:“谁有这个本事我卫震天立马退位让贤,把这个大将军给他当!”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只是看不惯楚长歌骑在将军您的头上。”   “你们若有本事,也可以骑在我头上。”卫震天沉声道:“你们要记住,我燕州大军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是因为有慕容府的强大财力做后盾。慕容云舒就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们可以不尊重我,但是不能不尊重自己的父母。”   听卫震天一席话,众人羞愧地垂下头。   卫震天继续说道:“楚长歌再嚣张再狂妄,他也是我们的朋友,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救王爷。在战场上,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目标,就是朋友。以后谁再敢在背后议论楚长歌的不是,军法处置!”   “是!”众人领命。   *   当楚长歌正因胡伯格、石二先生投靠华夜离的事焦头烂额时,远在燕州晟王府的慕容云舒也遇到了麻烦。   慕容云舒做梦也没有想到,在燕州这种地方,还能遇上故人——交情不算好的故人。   “小姐,那个人是谁啊?怎么一直盯着你看?”绿儿抱着小慕容躲在慕容云舒身后小心问。   慕容云舒望着来人,淡淡道:“五毒教的圣女。”   一听‘五毒’俩字,绿儿的背脊顿时弯了几分,紧张地把小慕容牢牢抱在怀里。   “想不到慕容小姐还记得我。这真教人高兴。”圣女笑着走向慕容云舒。   那笑容看在慕容云舒眼里,诡异得令她浑身不自在,毛发都竖了起来。她这辈子没有怕过什么人,唯有五毒教的圣女,是她避之不及的。   越是不想见的人,越是会遇见,在毫无准备的时候,相遇的措手不及。老天果然与她一样,耐不住寂寞时,便想拿人开一开玩笑。   “你知道我最得意的事是什么吗?”圣女轻声问。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因为她答不上来。眼前这个人,她猜不透也不想猜。   圣女又走近几分,“我最得意的事,就是即使我什么也不做,每当你看到我时,眼中也总会露出恐惧的神情。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容府大小姐、魔教教主夫人,对我如此惧怕,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吗?”   慕容云舒很想退后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是她知道,这种时候一旦退后,便再也停不住脚,直到狼狈不堪落入圣女的手中,所以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昂首挺胸直视圣女,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圣女武功高强、用毒手段高明,是人都会对你退避三舍。慕容云舒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自然也不例外。”   “是吗?”圣女轻淡的眉宇微微一挑,眼中流转出几许冷然,“你不是普通女子。你若是普通女子,就不会露出那种惧怕……而又厌恶的表情了。”   她知道?!慕容云舒心中一沉,不敢接下去,怕自己一出口,便泄露了那藏也藏不住的胆战心惊。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来中原,来燕州吗?”圣女问。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圣女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半晌,道:“楚长歌在哪里?”   慕容云舒手一颤,冷声道:“你若不知道他在哪里,就不会来燕州了。”   “哈哈。”圣女闻言仰天大笑两声,然后笑容一敛,道:“不错,我知道他不在燕州,所以才来找你……和你的儿子。”语毕,掠过慕容云舒的右肩,看向身后绿儿怀中的小慕容,笑吟吟说道:“虽然才七个多月大,但是那眉,那眼,那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神态,真是与楚长歌如出一辙呢。教人忍不住想将其——碎尸万段!”说到最后一句时,圣女瞬间化作罗刹,面目狰狞。   那狠狠的、咬牙切齿的、带着浓浓恨意的‘碎尸万段’四个字,让慕容云舒差点没站稳。   “他曾放过你一命。”慕容云舒试图唤醒圣女的良知。   “他放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江湖,本就是一个你杀我、我杀你的地方。他当初虽然没有杀我,却在我身上烙下了耻辱的印记。我若不杀他,便要一辈子活在那个烙印之中。来人世间走一遭不容易,我怎么忍心,让自己活得那么屈辱?”圣女的眼中燃烧着癫狂的、毁灭一切的仇恨之火,带着至死方休的偏执和浴火重生的迫切。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这是什么情况?   慕容云舒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情形,脑中一片空白。天旋地转,身体失去了支点。   转眼见,恍如隔世。   几分钟前,妖月仙子还不知去向,圣女还把她的命捏在手上。而现在,妖月仙子倒在地上,圣女也倒在地上,唯有她,明明是主角,去像个看客一样,观摩这场两败俱伤。   “小姐!”绿儿从房内跑出来扶住慕容云舒,“小姐,发生了什么?妖月仙子……圣女……她们怎么……”   “妖月仙子……妖月仙子……”慕容云舒低喃几声,推开绿儿趔趄两步跑到妖月仙子身边跪下,“妖月……”   “还不肯叫娘吗?”妖月仙子脸色苍白苦笑着说。   慕容云舒强忍着泪,嘴唇颤抖不止,许久才哽咽着喊出一声——“娘。”话音未了,泪如泉涌。如果不是妖月仙子及时出现,她此刻恐怕早已成了圣女的剑下亡魂。   “好,好,真好……”妖月仙子毫无血色的脸色溢出一朵花来,惨绝的凄艳,像黄泉路上的彼岸花,那么孤寂而妖娆,孤芳自赏。“小、小慕容……”   慕容云舒连忙抓住她的手,“小慕容很好,很好。绿儿,把小慕容抱来。”   绿儿连忙跑进屋把小慕容抱给慕容云舒。   “慕容,快叫奶奶。”慕容云舒把小慕容放到妖月仙子身边。   小慕容懵懂地盯着妖月仙子看,一声不吭。   慕容云舒温柔地哄道,“慕容乖,快叫奶奶。”   “快叫奶奶啊小少爷。”绿儿也在一旁催促。   小慕容依旧一脸茫然,漂亮的眸子动了动,视线从妖月仙子身上转到慕容云舒身上。   慕容云舒:“喊人,喊奶奶。”   小慕容眨眨眼,奶声奶气地叫道:“爹爹……爹……”   妖月仙子闻言笑了,“终于让我赢了一回。小慕容先喊爹,先喊我儿子。”   慕容云舒也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愁。面对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妖月仙子,她除了跟着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小慕容也似被慕容云舒的悲伤感染了,明晰的眸子里除了无邪之外,也添上了几许轻愁,懂得了安静。   “告诉阿长,晟王是他的胞兄,一定……一定要……助……助……”   眼看妖月仙子快不行了,慕容云舒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这时,楚惜月忽然笑盈盈地跑进客院,看到院内的情形,猛地愣住了。“娘……娘……”低喃两声,她扔下手中的小鞋,跑过去抱住妖月仙子,“娘,娘,娘你怎么了?”   “惜儿。”妖月仙子凄然一笑,紧紧抓住楚惜月的手,道:“凤城一定要入赘……否则……我死不瞑目……”   “不,不,娘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楚惜月六神无主的摇头,“大嫂,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救娘,快点,快想想办法……”   慕容云舒低下头,如果妖月仙子还有救,她就不会杵在这里不动了。   妖月仙子:“惜儿,别为难你大嫂。娘……娘不行了……”   “不!不!不会的!不会的!”   “惜儿,你听我说。”妖月仙子道:“还记得我用来给你存嫁妆的那个箱子吗?”   楚惜月点头,“从小您就不让我碰,说碰了那个箱子,就会嫁不出去。”   “对,就是那个箱子。那里……有一样东西……是留给阿长的……你……你帮我转交给他……”‘他’字才刚出口,妖月仙子手一松,再也张不开嘴、闭不上眼。   “娘——”楚惜月歇斯底里地哀嚎一声,抱着妖月仙子哭成了泪人。   慕容云舒默默地把小慕容的头压进怀里,望着妖月仙子未闭的眼。良久,一声不响地站起来,把小慕容递给绿儿,“抱他进屋,别出来。”说罢,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圣女,沉声道:“江湖,本就是一个你杀我、我杀你的地方,当初楚长歌没有杀你,是他的过失,现在,我就替他做完几个月前应该做的事,纠正这个错误。”   圣女笑望着慕容云舒,语气十分笃定,“你不会的。你是慕容云舒,是慕容府的大小姐,你会漠视生命之人,却你不会让自己的手沾上血腥。”   “是吗?”慕容云舒捡起妖月仙子的兵器——一柄柳剑,拖着剑慢慢朝前走。锋利的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深痕,伴着刺耳的声音,那是磨刀霍霍,死亡的钟声。“人生在世,遇上一个让自己欲除之而后快的人不容易,我怎么忍心,让你一辈子活在屈辱的烙印之中?只有让你死在屈辱之中,生生世世永不翻身,才能泄我心头之恨,才不辱我魔教夫人的身份。”慕容云舒边走边说。   “我了解你,我能够看透你。正因为我能够看透你,所以你才会惧怕我。”圣女的表情依旧十分自信。   慕容云舒冷笑一声,“你如果能够看透我,就不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我惧怕,是因为看透了你,看到了你身上异于常人的东西。而那东西,让我感到厌恶。”   圣女一怔,“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的身上,能够同时共存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一半男人,一半女人。现在,我想我知道原因了。”慕容云舒道:“你的灵魂,与你的身体,并不属于同一个人。抑或者,你天生,就是一个异类。一个身体是女人灵魂却是男人的异类!”   “你果然懂我。”圣女惨白的脸上露出几许欣喜,“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懂我。你的眼神,那么睿智,那么的不食人间烟火,好似,明明可以看穿一切,却又不屑去看。后来,当我与楚长歌决斗时,我才发现,原来,你不是不屑去看,而是你的眼、你的心,已经被全部占据。除了楚长歌,你还看得见谁?你还屑于去看谁?”   “我愿意看的人很多,但不包括你。”慕容云舒冷冷地说,将剑从地上拖起来,指着她的咽喉。   “不。包括了我,包括了我……”圣女笑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忘记了剑在喉上,忘记了生死一线。“你终究,还是看到了我。尽管你,是那么的厌恶你所看到的。”   “你错了。”慕容云舒道,“我厌恶的不是你,而是你的行为。一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最厌恶的就是被人摆布。而我正好属于那种人。我惧怕的,也不是你,而是你异于常人的身体和灵魂。”   “如果我是男人,如果我比楚长歌先遇到你,你会像现在看他一样看着我吗?”圣女问。   闻言,慕容云舒沉默了许久,颓然松开手,扔剑从手中滑落,转过身,冷冷道:“你自尽吧。”   “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圣女的声音中有些得意,又有些凄凉。   慕容云舒没有接话。不错,她下不了手。   “回答我。”圣女坚持道:“如果我是男人,如果我比楚长歌先遇到你,你会像现在看他一样看着我吗?”   慕容云舒道:“不要拿你跟他做比较,你不配。”   “你果然,还是只容得下他……”忽然,圣女眼眸猛地一睁大,一跃而起扑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正想推开她,却被她抱着转了一个圈,一抬眼,看见的是让她倒抽一口凉气的一幕——   圣女背后插着一把剑,而剑的另一端,站着楚惜月,冷若冰霜。   慕容云舒还未缓过神来,只听圣女在她耳边说道:“我从未想过要杀你,从未想过……”气绝,人亡。   慕容云舒眼睁睁看着圣女从她身上滑落,怔怔地望着楚惜月,“你是谁?”如果没有圣女刚才替她裆下那一剑,此时倒在地上的人就是她。   “你果然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楚惜月’冷冷地说,眼中带着浓烈的杀气。   “你到底是谁?”慕容云舒又问一遍。   “你很快就会知道。”‘楚惜月’一扬手飞快地点住慕容云舒的穴道,然后高声说道:“不想慕容云舒死,就立刻把楚慕容交出来!”   慕容云舒冷眼看着‘楚惜月’威胁屋内的绿儿,不言不发。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结果都只有一个——绿儿逃不掉,小慕容也逃不掉。   屋内的绿儿却在天人交战。一边是天一样的小姐,一边是小姐最宝贝的小少爷。她要是把小少爷交出去,自己也不用活了。可是小姐……她不能让小姐有事……   “小少爷,你说,该怎么办?”绿儿躲在衣柜里低声问。   小慕容木讷地眨眨眼,一脸茫然。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想让我拆了这个柜子吗?”   绿儿神经一绷,这声音,好近,近得仿佛就在……跟前!   嘣——   衣柜被打开。   绿儿把小慕容使劲儿地揣在怀里,胆战心惊地抬头,看见来人是楚惜月时,顿时笑靥如花,大松一口气,“楚小姐——”   “楚慕容。”‘楚惜月’冷冷地说。   绿儿的声音戛然而止,楞了半晌才道,“楚小姐,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楚惜月冷哼一声,抢过她手中的楚慕容走出门外说道:“你去告诉楚长歌,他的妻儿都在小梁王手上,不想妻死子亡,就老实点不要坏王爷的事!”   绿儿完全懵了,楞了片刻追出去,院内除了妖月仙子和五毒教圣女的尸体外,空无一人。   这是什么状况?   第一次妖月仙子出现时小姐让她躲进屋内,等到出来时,妖月仙子就倒在了地上,与五毒教圣女两败俱伤。   第二次小姐让她躲进屋内,再出来时,楚小姐不再是楚小姐,而小姐……也不知去向。   小姐不见了,小少爷也被抢走了,她该怎么办?   绿儿六神无主地左顾右盼,忽然,她猛地记起楚惜月临走前的话。   姑爷!对,去找姑爷!姑爷那么厉害,一定能救回小姐和小少爷!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月黑风高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楚长歌与卫震天以及东南西北四人来到梁军大营外后,便兵分三路。   东南西北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攻击梁军,做出燕军突袭的假象。楚长歌则独自探访梁军大营中的‘故人’。   “那我做什么?”卫震天忍不住问。因为楚长歌等人似乎已经打算开始行动了,而他却还未被分配任务。   “你就在这里呆着。”楚长歌回头说道。   卫震天一怔,“然后呢?”呆在这里,总该有个原因的吧?   “没有然后了。”   “……我不是来看你们被抓的。”卫震天道。   楚长歌剑眉一挑,道:“我们也不会被抓给你看。”   卫震天不想再绕弯子,直接说道:“我不是来看戏的。说吧,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楚长歌问。   卫震天沉默了几秒,道:“不管你吩咐什么,我都会尽力而为。”   “既然如此,你就……”楚长歌想了想,道:“你就见机行事吧。”说罢,踏月而去。   卫震天又是一愣,见机行事就是暂时还没他什么事儿的意思?嘴角微抽,卫震天不禁在心中大呼不公,他好歹也是燕州的大将军,在楚长歌手上竟然连个盯梢的活儿都混不到。这真是太欺负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楚长歌的确是个不一般的人物,武功高强,目光卓绝,深谋远略,确有经天纬地之才。有时候,尤其是当他坐在大将军椅上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君王,自信、威严、尊贵,目空一切、唯我独尊,教人不由自主的诚服。   卫震天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然眼角一晃发现东边已燃起了大火,很快,南面、西面和北面也都一片火红,而梁军也已骚动起来,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看来,东南西北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卫震天立即提高警觉,虽然不知道楚长歌将他扔在这里有何用意,亦或者压根就没有任何用意,但是他既然参与了这次行动,就要起到作用。见机行事就见机行事吧。最起码,万一行动失败,他还可以替他们收尸。   *   东南西北的信号一发出,楚长歌便悄悄潜入一个营帐。   “石二先生,别来无恙啊。”话音未落,楚长歌已立于营帐正中央。   石二先生猛地抬头,见来人是楚长歌,顿时喜出望外,“啊呀呀,楚长歌,你可算来了!”   楚长歌对石二先生的热情并不惊讶,因为他对石二先生投靠小梁王一事至始至终半点不信。不是他相信石二先生的忠心,而是相信自己的实力——就算有天大的靠山,也没有人敢背叛魔教、背叛他楚长歌。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背叛慕容府了吧?”石二先生眼睛一瞪,哼声道:“你该知道,就算我有胆量背叛慕容府,也没胆量背叛你。江湖上谁不晓得,魔教教主楚长歌最恨叛徒。谁要是背叛了你,定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江湖上才会有‘一世入教,永世为魔’的说法。所以他宁愿在慕容府当个瓦匠,也不去魔教‘享清福’。不管怎么说,慕容府终究是白道上的大户人家。以后子孙后代出来混,说起自己的家世背景时,也有些底气。祖宗是慕容府的瓦匠这个背景,就算不能拿出来吓唬人,也不至于被群起而攻之不是?   “你知道就好。”楚长歌冷冷地说。   石二先生一看到楚长歌那副棺材脸心里就堵得慌,不禁在心中感叹,有些人果然天生就应该笑脸迎人,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笑里藏刀。   楚长歌问:“晟王被关在哪里?”   “不问我为什么会在梁军大营之中?”   “现在没兴趣。”   “是胡伯格邀我来的。”石二先生见楚长歌皱了一下眉头,便默认他像听下去,继续说道:“几个月前,我被李无奈困在江湖客栈地下密室,是胡伯格救了我。他告诉我你还活着,并且说你有帝王命……”   “他的胡话你也信?”楚长歌有些恼怒地打断石二先生。   石二先生原本低着头,听到楚长歌的话,抬起头来,直视他,道:“你不相信他的话吗?”   楚长歌下颚微抬,道:“半句不信。”   “你若不信,为何会这般恼怒?”石二先生依旧直视着他,不容他的视线逃避,“以你的性格,对不信的事情,应该嗤之以鼻,而你的反应却是恼怒。恼怒,是他说对了。或许没有全对,但至少对了一部分,所以你才会恼羞成怒。是吗?”   对于石二先生的分析,楚长歌无言以对,沉默良久,才冷冰冰说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晟王在哪里?”   “你为什么那么紧张晟王的性命?我以为除了慕容云舒之外,你不会紧张其他任何人的性命,甚至你自己的。”石二先生眸光深邃,好似已经洞察了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晟王在哪里?不要让我问第三遍。”楚长歌垂眼睨视比他矮一个头的石二先生,眸中淬着寒星,那是仁慈用尽的征兆。   石二先生知道,自己若再答非所问,换来的将是一命呜呼,所以他这一次不再忽略楚长歌的重点,答道:“地下石牢,在小梁王的营帐下面。”   得到想要的答案,楚长歌没再多停留半秒,转瞬间从石二先生的营帐消失。楚长歌一走,营帐的另一端便走进一个人——胡伯格。   “楚长歌不会无缘无故的紧张旁人的性命,除非那个人姓楚或者慕容。”石二先生望着楚长歌消失的方向喃喃说。   胡伯格走上前道:“晟王不姓楚也不姓慕容,他姓华。”   石二先生猛地回头,一脸震惊地望向胡伯格,“你的意思是……”   胡伯格但笑不语,微微颔首。   “怎么会……”石二先生忽然记起一件事来,道:“不错,楚长歌与晟王有关系。晟王是天成皇帝的遗孤。而楚长歌的姨母、妖月仙子的姐姐明月仙子曾与天成皇帝有过一段情。这件事当时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所以我怀疑,楚长歌并不是妖月仙子的儿子,而是明月仙子与天成皇帝所生。”   “可这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天命所归的帝王。”   “但这可以证明我的卦象有据可循。”胡伯格道。   石二先生若有所悟地点头,一脸怔忪。其实他对楚长歌的天命并不感兴趣。来这里,只因他现在是慕容府的人。慕容府既然为晟王提供经济支援,那么晟王就必须当胜利的一方。否则,慕容府就会血本无归。   *   当楚长歌来到华夜离营帐时,华夜离也正在等他,备足了美酒佳肴。   “比我预料的晚了一些。”华夜离举杯说,一脸泰然。   楚长歌没有迟疑,直接在他对面坐下,道:“我不想与你浪费时间。放了晟王,我让你多活几天。”   华夜离冷眼盯着杯中之物,淡声道:“你该知道我对你不设防是有理由的,正如我知道你要取我的性命轻而易举。”   楚长歌闻言黑眸一沉,道:“你还有什么筹码尽管拿出来,看是否值你一条命。”   “你有多久没见到慕容云舒了?”华夜离问。   话音未了,楚长歌的眼中已浮现出杀气。“你是想告诉我,她在你手上吗?”分别两个月,他每日都会给她也信,她也每封必回。今早他还收到了她的信,说一切安好。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华夜离没有回答楚长歌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他一句,“你有多久没注意过楚惜月的言行举止了?”   楚长歌又是一怔。惜月……他似乎很久没有注意过惜月了,一直围着云舒和小慕容转。   见楚长歌不说话,华夜离又道:“你放心,我不会杀慕容云舒。至于你的儿子……”顿了顿,华夜离抬眼直视他,咬牙道:“他根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哐当——杯碗盘碟碎了一地。桌子瞬间变成了木渣,像沙子一样堆在地上。   而前一秒还气定神闲的华夜离,此时正被楚长歌掐着脖子,满脸通红。“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想杀,还是活得不耐烦了?”楚长歌的声音阴恻冰冷到了极点,仿佛从地狱里传出的锁魂之音。   “杀了我,你就再也别想见到你的儿子。”生死一线,华夜离依旧宠辱不惊,镇定的像一个神。   楚长歌双眸一紧,手上的力道加重几分,眼看华夜离已开始翻白眼,只要再多动一动手指,便可除了这心腹大患。   可,楚长歌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他不敢赌。   *   睁开眼,仿佛睡了几个世纪,头沉得要命。望着眼前的布置,慕容云舒渐渐拾回理智,紧接着低呼一声,“慕容!”环顾四周,没有小慕容的影子。   慕容云舒顿时有种天塌下来了的眩晕感。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慕容云舒大喜过望,随手抓起一件外衫裹住身子,光脚下床,一面四处查看一面叫道:“慕容,慕容……”   “爹……爹……”   慕容云舒循声看去,只见小慕容正趴在床底下,只探出一颗小脑袋,一脸‘你在干嘛?’的困惑样望着她。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身份曝光(二更)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接着扑哧一下,把小慕容从床底抱出来,宠溺地笑道,“哪里不好玩,偏往床底下钻?”   小慕容眨眨眼,“爹爹……”   “你爹才不会去床底下。他这个人呀,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在高处,享受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快感。”慕容云舒笑盈盈地说。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冷冰冰地声音,“可惜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人永远的踩在脚底。”   慕容云舒缓缓转身,淡淡睨了‘楚惜月’一眼,道:“有一种人天生就只会踩着别人,而另一种人,不管怎么翻江倒海,也无法咸鱼翻身,改变不了被踩的命运。楚长歌属于第一种,而你,很不巧的,属于第二种。”   ‘楚惜月’不怒反笑,“那么你呢?你自己,又属于哪一种?”   “与你不同的那一种。”慕容云舒道。   ‘楚惜月’嘴角勾起一抹阴冷地笑容,走近慕容云舒,道:“那我就翻个身给你看看!”说罢,扬手便要甩慕容云舒一个耳光。   “疯了你?!”半路杀出一个黑衣男子截住‘楚惜月’的手,道:“你忘了王爷的吩咐吗?他要一个完好的、毫发无损的慕容云舒。让王爷见到她脸上有伤痕,你还想活命吗?”   ‘楚惜月’恨恨地瞪着慕容云舒,半晌,恼怒地挥开黑衣男子的手臂,道:“好,她不能打,我打她的儿子!反正王爷也容不下楚长歌的孽种。”   闻言,慕容云舒的手稍稍收拢了一些,脸上却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微笑道:“华夜离要的应该不是一个死的慕容云舒吧?你若敢伤我儿子半分,我便让你们交不了差。不仅受华夜离的责罚,还要受魔教的追杀与我慕容府永生永世的封杀。”   ‘楚惜月’:“哼!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你不妨试试。”慕容云舒笑容可掬,脸上一派泰然。   ‘楚惜月’扬手要打,却在半空中陡然停下,凶神恶煞地盯着慕容云舒看了一会儿,握拳,放下手,怒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能耐!你不过是仗着王爷爱你!若不是王爷爱你,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多谢提醒。关于这一点,我一定会当面亲自‘感谢’他的厚爱。”说到‘感谢’二字时,慕容云舒的眼中闪现几许冷然。   “不必惺惺作态!你若真想感谢王爷,就死了对楚长歌那个大魔头的心,一心跟着王爷,助王爷一统江山。”‘楚惜月’的语气很不友好。   慕容云舒淡淡道:“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楚惜月’双眼一眯,狐疑道:“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慕容云舒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一旦她变得温顺,那就表示她又在琢磨着什么。这个道理王朝和张裕用性命证明过。   慕容云舒望着她笑而不语。有时候一个字不说比千言万语更有用。   果然,慕容云舒的沉默让‘楚惜月’更加的笃定她在策划者什么,心神不宁起来。“你看紧她,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她对那黑衣男子说。   黑衣男子皱了一下眉,道:“她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越是诡计多端。盯紧点,听我的没错。”见黑衣男子面上仍旧有犹豫,‘楚惜月’又道:“她的手段我见识过,那是你我永远也无法达到的高度。”语气有些不甘,有些咬牙切齿。   黑衣男子见‘楚惜月’不像是在耸人听闻,便点头道:“我会看紧她的。”   睇着紧张兮兮的两人,慕容云舒淡淡地笑了。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都要让敌人感觉到她的威胁性。越是草木皆兵的敌人,越容易被打败。   多疑是弱者的通病。利用敌人的多疑,则是她的取胜之道。   “可以弄些吃的来吗?”慕容云舒问。   黑衣男子犹豫地看向‘楚惜月’,怎么办?   ‘楚惜月’也不知如何是好,恼火地跺了一下脚,道:“给她两个白馒头!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说罢,气腾腾离开。   黑衣男子则依‘楚惜月’之言给了慕容云舒一碟白馒头。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威胁性太强的弊端就是以后只能吃白馒头了。   “可以给我一碗水吗?”慕容云舒又问。   黑衣男子面露警觉,“你要水做什么?”   “……喝。”难不成他以为她要用一碗水淹死他?   *   楚长歌一脸阴郁地回到燕军大营。一路上,卫震天很多次欲言又止,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空手而归,可目光一触及楚长歌那杀气腾腾的视线,便开不了口了。   楚长歌跃下马踢开燕军大营的门,一面朝里走一面说道:“东护法,你离开回燕州,看云舒与慕容是否安好。”   “是。”东护法立即领命离去。   等候多时的众将军见楚长歌神色凝重,皆一脸困惑地看向卫震天,“大将军……”   卫震天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说,然后紧跟楚长歌走向凤城的营帐。   “不要进来。”楚长歌朝卫震天冷冷地丢下这个四个字,掀帘走进营帐,劈头便是,“你有发现惜月的言行举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与以前不一样的?”   凤城正在捣药,见楚长歌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解地抬头看向他,“出了什么事?”   同时看向楚长歌的还有另一个人——秋水音——燕军的军医。   楚长歌还没有发现秋水音的存在,不悦地说道:“你听到我的话了。”   凤城不爽地白他一眼,然后蹙眉想了想,道:“大的问题没有,不过有些小习惯与以前不同。我问过她几次,她说是在黎族呆久了的原因。不过我记得她刚回来那会儿,习惯还是与以前一样的。”   楚长歌闻言脸一沉,道:“果然!”   “果然什么?到底除了什么事?”凤城越听越迷糊。   “一直生活在我们身边的那个惜月是假的。她是华夜离的人。”楚长歌闷闷地说,心中担忧不已,恨不得立刻飞回燕州。   “怎么可能……”凤城手一抖药罐翻倒在桌上,“怎么可能……”   “你与她同床共枕,怎么也没有发现异样之处?”楚长歌问。   凤城颓然跌坐在榻上,脸色惨白,“如果她不是惜儿,那惜儿在哪里?”   楚长歌没料到凤城的反应会如此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应该在华夜离手上。”   “不,不,不……”凤城喃喃摇头,“那个人是惜儿,是惜儿的身体,我不会弄错……”   楚长歌闻言猛地一怔,“你的意思是,那个身体还是惜儿原先的身体,人却是华夜离的人?”   凤城点头,随后又忽然抬眼,道:“我想起来了!在你与慕容云舒失踪后,我与惜儿一直打听你们的消息。可是有一天她晕倒后再醒来时,却跟我说不要再寻找你了,她怕寻到最后找到的只是一具尸体,她接受不了,所以我才放弃了找你,带着她游山玩水,直到你让东南西北来找我去燕州。”   “一定是那个时候被换了人。”楚长歌沉吟半晌,道:“那惜儿又去哪里了?”   凤城痛苦地闭上眼,“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竟然与一个陌生的灵魂生活了那么久……   一想到那个‘楚惜月’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孩子,凤城就生不如死。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分不清,还算什么男人……   秋水音冷眼看着这两个神色痛楚的男人,心中说不出的羡慕嫉妒,以及莫名的心疼。她想,如果也有一个人像楚长歌爱慕容云舒、凤城爱楚惜月那样爱她,她一定不会让那个人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   翌日。   “教主,大东来信了!”北护法将东护法通过夜鹰传来的信递给楚长歌。   楚长歌急忙打开看,当‘夫人与小教主皆被华夜离所擒’这句话映入眼帘时,他长啸一声将信捏碎洒向空中,“华夜离,我不将你碎尸万段,便不叫楚长歌!”   南西北三人见楚长歌如此反应,料到大东传来的消息必然不是什么好消息,皆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卫震天以为过了一夜楚长歌应该冷静了些,一大早过来问昨晚的情况,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楚长歌的这一声长啸,吓得腿抖了两下。   又有什么事让楚大教主龙颜大怒了?   卫震天有时候真觉得楚长歌简直就像个不定时炸弹,喜怒无常。   这种时候,他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刚一转身,正好碰上来报信的士兵。   “大将军。”士兵停步行礼。   “嗯。”卫震天示意他起身,然后问道:“有什么事?”   士兵道:“梁军传来话,请楚教主今晚到梁军大营赴宴,商谈两军联盟之事。”   卫震天闻言怒道:“你立刻传话过去,我才是三军统帅,要讲和与我谈便是!”   “可是……”士兵为难地低下头,道:“可是小梁王说,他是藩王,只有皇族中人才配与他谈条件。”   “晟王不是在他的大营之中吗?”卫震天道。   “小梁王说的……不是晟王……”   “那是谁?”   “是……是……是楚长歌……”   卫震天大斥,“胡说!”   士兵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末将不敢胡说,这都是梁军传来的话。请大将军恕罪。”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小孩子嘲笑大人是不对的   士兵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道:“末将不敢胡说,这都是梁军传来的话。请大将军恕罪。”   卫震天凝眉想了想,道:“退下。”   “是。”   卫震天又道:“等等。”   士兵立即转回来,“大将军还有何吩咐?”   “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是。”   交代完毕,卫震天转头看了楚长歌的营帐一眼,一脸沉重地走回自己的大营。   楚长歌营帐内,楚长歌等人将卫震天与士兵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皆沉默不语,气氛沉闷。   “我去杀了他灭口!”北护法说。   西护法白他一眼,道:“卫震天一死,燕军必然一盘散沙。届时就算救回了晟王,燕军也必然不成气候。”   “可是他知道了教主的身份!”北护法道:“死一个卫震天还有第二个,燕军中大将众多,还怕没有人领兵?就算真没有,大不了我上!”带兵打仗的事,他从十岁起就懂了。若不是天意弄人,他现在也与父亲、祖父一样,驰骋沙场、挥斥方遒,成了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你上我没意见,但是燕军不会轻易服从你。”南护法道。   “我知道该怎么让士兵诚服。”北护法冷静地说,目光深邃神情凛冽,俨然一个沙场老手。   “够了。”楚长歌眉宇间露出些许不耐,淡淡道,“你们都下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南西北三人互看一眼,鱼贯退出。   一出营帐,西护法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华夜离真他妈卑鄙无耻!”   北护法幽幽地看他一眼,道:“大西,注意形象。”   “他连形象都没有,你教他怎么注意?”南护法淡淡说。   西护法嘴角微抽,“没形象也比装深沉好!”   北护法再次幽幽地看他一眼,“大西,大南那是真深沉,不是装的。”   西护法一听就火了,跳起来说道:“你到底想跟谁好?”   “呃……”北护法一脸莫名地楞了楞,弱弱地说道:“腿长腰细的妹子。”   “你……”西护法气得手指发颤,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就你这个弱智样,还想当将军?”   北护法不语,夫人说过,不要与恼羞成怒的男子一般计较。   “你这辈子都别想当将军,你全家都别想当将军!”西护法道。   北护法无语地瞟他一眼,道:“大西,你气糊涂了是不是?除了我之外,我全家都是将军。”   “……弱智!”西护法咒骂一句,拂袖而去。   北护法楞了楞,看向南护法,“大南,他发什么神经?”   南护法一脸深沉地望向西护法的背影,平静地说道:“在他的人生观里,与他的智商不一样的人都是弱智,你不用理他。”   闻言,北护法奇怪地睨南护法一眼,道:“大南,其实在你的人生观里,也是这样吧?说话比你多的人,都不够深沉。”   “嗯,就如在你的人生观里,脑子没你笨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   *   营帐内,楚长歌颓坐在将军椅上,疲惫地揉着眉心,说不出的心烦意乱。这个喧嚣的凡尘俗世,真教人厌恶。此时此刻,楚长歌才惊觉,自己早已受够了你杀我我杀你的生活。迟迟不肯退场,只因习惯了在刀口上过日子,时刻有着杀人与被杀的准备。   “云舒,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一定带你和慕容远离纷争,一定。”楚长歌喃喃低语,脑中一片混乱。   云舒,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楚长歌试图以慕容云舒的思维方式来思考问题,良久,他忽然眼前一亮,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不再灰暗。   *   一碟馒头一碗水的生活还在继续,慕容云舒现在一看见馒头就想吐。不过小慕容倒是对现状相当之满意,尤其是每当黑衣男子送来馒头时,总是笑得特别开心。   这一日,黑衣男子又端来一碟白馒头。人才走进门,小慕容就手舞足蹈咯咯地笑了起来。慕容云舒好笑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小慕容啊,咱们慕容家的人都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你怎么这么好养?”   闻言,小慕容一脸懵懂地看向她,眼睛一眨不眨。   慕容云舒又道:“可怜的孩子,一定是从你爹那儿继承来的。也对,吃馒头比吃盐好了太多,你应该知足。”   黑衣男子一听慕容云舒讲话就神经紧张,把馒头和水搁到桌上,默默退到一旁。   “你有妻儿吗?”慕容云舒一面将馒头掰成小块放到碟中一面说。   黑衣男子动了动嘴角,没有说话。   “是女儿还是儿子?”   黑衣男子眼中露出惊讶的神情,正欲问她怎么会知道,转念又想到‘楚惜月’的嘱咐,便抿紧嘴,一言不发。   慕容云舒也不管他有没有反应,继续说道:“梁王给你多少钱让你替他办事?”   黑衣男子闻言面露凶光,随后又换回面无表情,冷声道:“我替王爷办事,不为钱。”   “不为钱,那想必是为了报恩吧?”不等黑衣男子回答,慕容云舒接着笑盈盈说道:“知恩图报的人,通常都良心未泯。”   黑衣男子微怔,垂下眼不说话。   “可以请你帮个忙吗?”慕容云舒问。   “不可以。”黑衣男子果断拒绝。   慕容云舒只当没听见他的拒绝,道:“把门关上。”   黑衣男子一怔,犹豫了片刻,起身将门关上。   “从门的另一边。”慕容云舒望着他说。   黑衣男子的嘴角颤了一下,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如果你把这句话说给你的妻子听,她一定会很感动。”   “这与你无关。”   “你见过你的妻子给孩子喂奶吗?”慕容云舒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黑衣男子面露窘迫,没吭声。   “看来是没有了。”慕容云舒又道:“如果你也没见过其他女人给小孩喂奶,你的妻子就不会怪你。”   黑衣男子又是一愣,随即猛然意识到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连忙转过身去。不就是给孩子喂奶么,她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吗?   “你还是把门关上吧。即使是背影,你的凶神恶煞,也会让他倒尽胃口。”慕容云舒的语气甚是轻描淡写,却让黑衣男子背脊狠狠地颤了几下。   最后,黑衣男子郁闷地走出去,从外面将门关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黑衣男子还沉浸在对自己的妻子疏于关心的自责之中时,‘楚惜月’出现了。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楚惜月’问。   黑衣男子回神,答道:“她在里面……给孩子喂奶。”   ‘楚惜月’一听他的回答便大叫道,“她从来没给孩子喂过一口奶!”说着一脚将门踢开,冲进房内。黑衣男子也一脸懊恼地跟进去。   “令尊没有教你,敲门是最基本的礼貌吗?”慕容云舒手里端着茶,无比优雅地缓缓抬眼看向来人。   “你……”‘楚惜月’没料到慕容云舒竟然没有逃走,怔了半晌才恶狠狠地说道:“谅你也不敢逃!”   慕容云舒抿唇一笑,道:“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我为什么要逃走?”   ‘楚惜月’语塞,瞪着慕容云舒不说话。   这时,坐在桌上吃馒头的小慕容兀自咯咯地笑了起来。   慕容云舒无比慈爱地看向小慕容,道:“小孩子嘲笑大人是不对的。”   小慕容像听懂了她的话,突然不笑了。   “真乖。”慕容云舒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又道:“咱们慕容府的人,都是有教养的。不要嘲笑敌人,将不屑放在眼里就够了。”   小慕容似懂非懂地歪头想了想,然后,低头吃馒头。   慕容云舒也没有指望他有多配合,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低头饮茶,大有‘慢走不送’的意思。   ‘楚惜月’冷哼一声,对黑衣男子说道:“看紧她。现在是在海上,她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一旦上了岸,指不定会使什么诡计!”   黑衣男子没有接话,目光如炬盯着慕容云舒看。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那段时间,她在屋内做了些什么,亦或者什么也没做,但就凭她骗他出去的这一招看来,他已不是她的对手。   不疾不徐的语气,云淡风轻的表情,看似风平浪静,却处处透着阴谋的味道。防不胜防,说得就是她这种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看透了一切的高深莫测和掌控了全局的从容不迫。   黑衣男子不明白,身陷囹圄的人明明是她,为何担惊受怕的人却是他?   监守监到这个份上,真不知道是他太失败,还是她太成功。   “你很聪明。”黑衣男子收回视线低声说。   “多谢夸奖。”慕容云舒继续喝茶,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你可能不相信,我现在非常期待看到你逃走。”   “我相信。”慕容云舒笑悠悠看向他,道:“你很好奇我会以怎样的方式在你的眼皮底下逃走。”   “不错。我想知道,你的手段到底有多高明。”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不会逃走。”   黑衣男子微惊,“为什么?”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他,只对他笑了笑,便起身把啃完馒头的小慕容抱起放到床上,笑道:“乖乖睡觉。小孩子就应该吃完睡睡完吃。”   黑衣男子闻言满脸黑线,吃完睡睡完吃那是猪吧?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破坏分子   华夜离等了五天都没等到楚长歌再次光临,却等来了后方粮草被烧的消息。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说清楚点。”华夜离沉声问来报的将领。   “粮仓没有任何被撬损的痕迹,末将怀疑是天火。”   “胡说!本王命你立刻查明原因,再敢信口雌黄,军法处置!”   “是、是。”来报信的将领逃也似地退下。   华夜离恼火地重重向桌案锤下一拳,沉吟良久,道:“军师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楚长歌。”军师徐斛淡淡说。   “本王也这么认为。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华夜离拳头紧握,高声道:“来人,去燕军大营请楚长歌来。”   不等营帐外的士兵回答,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不用如此劳师动众,楚某已经恭候多时了。”话音才了,楚长歌人已立在华夜离、胡伯格等人的面前。   “粮草是你烧的。”华夜离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   楚长歌勾唇一笑,道:“不错,是我烧的。”   华夜离的面容瞬间寒下,道:“你不想见到你儿子了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楚长歌笑悠悠道:“你该关心的是,后方粮草被烧,你还能支持多久。哦,忘了告诉你,算算日子,你在蜀州的另外四个粮仓,也快化为灰烬了。”   华夜离闻言大骇,一个粮仓被烧不要紧,他还可以从蜀州补粮,可如果蜀州的粮仓也被烧,那他就回天无力永远退场了……   “怕了?你早该害怕的。”楚长歌的脸上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眼底却流淌着截然相反的寒光。   华夜离昂起下颚与他对视,“这个世上,心狠手辣的人不止你一个。”   楚长歌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底的冰冷更加凛冽,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你的心狠手辣,我见识过。但是我的心狠手辣,你却未真正见识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楚长歌只接受一个人的威胁,而那个人不是你。除了她之外,其余所有试图威胁我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华夜离也不退缩,与他针锋相对,“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黄泉路上,有人与我相伴,我也不怕会寂寞。”   “你放心,我难得对一个人恨之入骨,不会让他死的那么轻巧。”楚长歌邪肆一笑,道:“我等着你来求我。”说罢,转身离去。   华夜离怔怔地杵在原地,被楚长歌的忽然出手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阵,他败得一塌糊涂。现在的粮草,只够梁军撑三天。离这里最近的粮仓已经被烧,而远在蜀州的四个粮仓,就算幸免于难,要从那里调度粮草,至少也要花上十天半个月,根本就来不及。   “事到如今,山穷水尽,军师以为本王该如何是好?”华夜离苦恼地问。   徐斛却甚是轻松地笑道:“并非山穷水尽。”   华夜离见状微喜,“莫非军师有良策?”   徐斛道:“良策没有。不过王爷可还记得,前几日后方粮仓传信来,粮草告急,需从蜀州总仓调度粮草的事?”   “记得。那件事本王准了。”华夜离道:“但是那件事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徐斛道:“据我推测,那批粮草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华夜离大惊,“军师的意思是,那批粮草现在既不在蜀州粮仓,也没有与后方粮仓一起被焚?”不等徐斛回答,他又道:“立刻派人去接应,将粮草直接运来军营,务必保证万无一失!”   徐斛道:“此事王爷大可放心,我会安排下去。倒是另一件事……”   “直说无妨。”   “是。”徐斛道:“有了那批粮草,我们虽然不至于立刻断粮,但也撑不了多久。”   “最长能撑多久?”   “一个月。”徐斛道:“想要在这一个月之内筹集足够百万将士维系生存的粮草,办法只有一个。”徐斛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相信华夜离明白他的未完之意。   华夜离沉默片刻,道:“你下去吧。此事我自有考量。”   徐斛点头离开,临出营帐,又忍不住回头说道:“王爷,与楚长歌作对,实非明智之举。”   华夜离闻言神色一沉,道:“不要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   “王爷……”   “做好你该做的事。”   徐斛还想劝谏,但见华夜离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便叹一口气,道:“是。”走出华夜离的营帐,徐斛仰头长叹一口气,望着虚空怔忪了半晌,才举步离开。“天意,天意啊!”   “徐军师又看破了什么天机?”胡伯格从侧方走上前与徐斛并排。   徐斛没有直接回答胡伯格的话,喟叹一声,无可奈何地摇头说道:“意气用事,难成大器。”   胡伯格闻言深眸一闪,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么依军师之间,谁能成大器?”   徐斛微讶,扭头看向他,“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胡伯格哈哈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听听军师的高见。”   徐斛探究地看了他一会儿他,道:“不管谁能成大器,王爷才是我们的主。”   “军师说的对。”胡伯格点头呵呵地笑。   *   在海上漂泊多日,终于上岸了。踩在坚稳的泥土地上,慕容云舒只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明明是阴沉沉的天乌云密布,在她眼里却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终于到了中原。中原,可是她的地盘啊!   “不要打歪主意,否则小心我对你不客气!”‘楚惜月’见慕容云舒一下船就心情很好的样子,便出声恐吓。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道:“我若真想打歪主意,那么到时候,只怕是我对你不客气了。我这个人,心情好就什么都好,也不会打什么歪主意。心情一不好,就忍不住想做点什么,例如……”慕容云舒没有把话说下去,左右瞧了瞧,转而说道:“所以,趁我现在心情好,少说两句。破坏我的好心情,就是给你自己添麻烦。”   慕容云舒的话让‘楚惜月’听了恼火至极,却又心存忌惮,不敢发作,最后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你有名字吗?”慕容云舒问身旁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迟疑了一下,道:“李陵。”   慕容云舒笑着挑了挑眉,道:“我有一个表哥,名字里面也有一个‘陵’字。”   李陵没有接话,等她说下去。   “其实这个‘陵’字,是非常不吉利的。”慕容云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也不再说话。   下岸后慕容云舒就被安排住进了一家客栈。说来也巧,这家客栈对面就是汇丰钱庄。这这个镇子,就是沙坪镇。   为了安全起见,‘楚惜月’只要了一间大客房,房内有两张床。一入住,‘楚惜月’就关起门窗与李陵吵了起来。   “你不知道这里是她的地盘吗?”   “不知道。”李陵皱眉,“这里是西州,离金陵远得很。”   “这里是沙坪镇!”‘楚惜月’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紧闭的窗户说道:“你打开窗户看看,对面就是汇丰钱庄!”   “汇丰钱庄到处都是。照这样说,整个中原都是她的地盘,我们压根就不应该上岸。”李陵一脸郁色地说。   “这句话我喜欢听。”慕容云舒举起手中的茶杯对他做一个‘先干为敬’的姿势,浅抿一口,嘴角的笑容优雅而从容。   “你给我闭嘴!”‘楚惜月’恨恨道:“你别太得意,我们只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也很长。”慕容云舒道。   ‘楚惜月’闻言一震,道:“你说什么?!”   慕容云舒淡淡道:“我说,一个晚上也很长,可以发生很多事。”   ‘楚惜月’:“你……”   “你还是值下半夜吗?”慕容云舒完全无视被她气得跳脚的‘楚惜月’,问李陵。   李陵楞了一下,刚想回答‘是’,却听‘楚惜月’抢先说道:“我值下半夜!你休想玩什么把戏!”   慕容云舒闻言默默转身给小慕容换尿布,嘴角带着笑。   忽然,小慕容开口叫道:“娘……”   慕容云舒一震,随即大喜,激动地说道:“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小慕容困惑地眨眨眼,“娘……娘……”   “乖!真乖!”慕容云舒激动地把小慕容抱紧。   “星星……星星……”   慕容云舒僵住了,心道:真是天生的破坏分子,跟你爹一样,做了坏事不让人知道心里就不舒服!   ‘楚惜月’也听出了猫腻来,警觉地问:“什么星星?”   慕容云舒立即敛了敛心绪,脸上恢复平静,侧头说道:“天上的星星,没见过吗?”   ‘楚惜月’不相信事情会那么简单,总感觉有什么阴谋,却又不知道她到底在预谋着什么,便坐回床上一眨不眨地瞪着慕容云舒母子,静观其变。   见‘楚惜月’没再追问,慕容云舒也默默松了一口气,刮了小慕容的鼻子一下,道:“星星晚上才会出来,现在还是白天,没有。”   ‘楚惜月’才刚稍稍松懈,一听慕容云舒一口一个白天晚上的,精神又紧张起来。今晚肯定会发生什么,肯定会……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谁在装神弄鬼?   当晚,慕容云舒母子好梦正酣,‘楚惜月’却睁眼到子夜,呵欠连天、眼皮打架。本来上半夜归李陵值,但‘楚惜月’不放心,便也不肯上床睡觉。   “你去睡吧。”李陵道。   ‘楚惜月’精神一振,甩了甩头,道:“我不睡。我要一整晚看着她。”   “可是你这样很影响我的精神。”李陵道:“我本来不困,被你昏昏欲睡的样子影响了,也困得不得了。”   “那你去睡啊。又没人让你守夜!”‘楚惜月’不爽地说。   李陵道:“我是男人。”   “自以为是的男人!”   李陵面色微变,嘴角动了动,最后好脾气地说道:“你放心,我会看住她的。如果真让她给逃了,王爷那边,我也会担起全部责任。”   闻言,‘楚惜月’面露诧异,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晌,才道:“好,就把她交给你,但是不许有任何疏忽。”   李陵抬了抬眼皮,算是听到了。   夜风习习,吹打在窗户上吱吱作响。李陵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容云舒母子,直到公鸡打鸣才站起来伸展拳脚。不料手臂刚一张开,腰部就被人点了穴道。李陵顿时大惊,大叫道:“什么人?!”   ‘楚惜月’被这一声叫喊惊得从床上跳起来,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有人点了我的穴道。”李陵道。   ‘楚惜月’立即查探房内,没有发现可疑人物,门窗也都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再观慕容云舒,呼吸均匀,睡得不省人事。“你确定有人来过?”‘楚惜月’一脸狐疑地问李陵。   李陵见‘楚惜月’怀疑他,立时板着脸说道:“你当我杵在这里一动不动是闪了腰吗?”   ‘楚惜月’嘴角微动,隔了几秒才替李陵解开穴道,说:“你看到点你穴道的人的面貌吗?”   李陵:“没有。他是从我身后暗算的我。”   ‘楚惜月’闻言又检查了一下门窗,道:“没有人进来的迹象。”   李陵不信,亲自将房内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最后发现真的没有人闯入的迹象,才奇怪地说道:“明明有人点了我的穴道……”   “是你的错觉吧。”‘楚惜月’道。   李陵嘴角微颤,黑着脸道:“被人点了穴还能有假?你有本事你错觉一个给我看看!”   ‘楚惜月’道:“说不定,真是你闪着了腰……”   “……”这个女人是白痴吗?李陵撇开眼,不再与‘楚惜月’浪费口舌。   翌日。‘楚惜月’与李陵萎靡不振,慕容云舒却容光焕发、精神饱满。   “你们俩昨晚去做贼了?”慕容云舒笑盈盈地问。   ‘楚惜月’冷哼一声,扭头不语。李陵则仔细观察慕容云舒的表情,果然从她的笑容中发现了幸灾乐祸。   昨晚的事,果然是她搞出来的!让李陵不解的是,她明明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熟睡,怎么可能跑到他后方点他的穴道?就算她会乾坤大挪移,也不可能如此神速。可昨晚房内除了慕容云舒,就只剩她儿子楚慕容了。   想到这里,李陵不由地将视线移到楚慕容身上,难道是这个一岁不到的小婴儿所为?顷刻,李陵的脑中浮现出巴掌大小的楚慕容像一只小蜜蜂一样飞到他身后点他的穴道……然后,李陵觉得自己疯了。人在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之后,果然容易变得神经兮兮。   慕容云舒则完全无视李陵的探究,笑呵呵地逗小慕容玩,跟没事儿似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楚惜月’和李陵是她的随从。   *   楚长歌在等,等华夜离将晟王亲自送回燕军大营,并递上降书。可他等了好几天,梁军那边一直不动声色。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算错了。于是找来卫震天问话。   “据你估计,以梁军现有的粮草,还能撑多久?”   “早就该断粮了。”卫震天想了一下又道:“除非他另辟蹊径,弄到了粮草。”   楚长歌道:“不可能。他的粮仓都被我烧了。重新筹备粮草,不可能这么快。”   卫震天颔首表示赞同,思考了片刻,道:“或许他还有第五个我们所不知道的粮仓。”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长歌立即召来南护法,“监视华夜离。一旦发现第五个粮仓的存在,立刻毁掉。”   “是。”南护法领命。   “等等。”卫震天道:“也不一定要毁掉。战争时期,最宝贵的就是粮食。烧了可惜。”   南护法止步,觉得卫震天的说法有道理,便看向楚长歌,等待教主大人定夺。   楚长歌沉吟半晌,道:“虽然麻烦了些,不过被烧与被偷,后者应该更容易让华夜离抓狂。大南,一旦发现第五个粮仓的所在地,就立即召集人马,将其一举拿下。”   “是。”   一出楚长歌的营帐,南护法就遇到了来传达消息的西护法和北护法。   “大南,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北护法奇怪地问。   南护法愉快地勾了勾嘴角,道:“教主派我去抢劫。”   “……不就是抢劫吗?以前又不是没干过。你至于笑得合不拢嘴么?”北护法不以为然。   南护法笑而不语,甚是得瑟地悠悠走开。   北护法一脸莫名其妙。“大南是不是吃错药了?”他问西护法。   西护法肃然盯着南护法的背影看了少许,特沉重地说道:“应该是药吃多了。”   “……我看药吃多了的人是你。”   “无趣!”西护法白他一眼,收起方才故作深沉的表情,正儿八经地说道:“你想想,自从咱教主被许配给夫人之后,他就从良了,很少再去做杀人越货的事。就算偶尔杀个人,那也是被逼无奈,或者那个人实在该杀,例如方鸿飞。他现在突然让大南去抢劫,那简直就像从良后的妓女再次接客,这能不让人激动吗?与大南称兄道弟这么久,他那闷骚的性子,你又不是知道。别看他平时一副深沉的样子,其实啊,他的内心比谁都躁动。闷了这么久,终于让他逮着机会骚了,他能不高兴吗?”   “大西,你把大南看得很透啊!”北护法自愧不如。   西护法鼻子朝天一哼,道:“我把你也看得很透。”   北护法一听就来兴致了,连忙问:“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性格?”   西护法淡淡看了他三秒,然后吐出两个字,“弱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西护法双眸微眯:“你骂我是狗?”   北护法学他刚才鼻子朝天一哼,道:“你想当象牙也行。”   “……”   西北两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忽听帐内传来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要么进来,要么滚远点。”   西北两人顿时精神一绷,同时在心中大呼:糟了,怎么忘了这里是教主的营帐外?!   两人互瞪一眼,夹着尾巴走进楚长歌的营帐。   见楚长歌面色阴沉,北护法心惊胆战地干笑两声,讨好道:“教主,您的耳朵越来越灵光了。”   楚长歌:“我的耳朵什么时候不灵光过吗?”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北护法大囧。马屁拍到马肚上了。   楚长歌哼了哼,道:“让你们查探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了、有了。”北护法继续抢答,“我们查到,追魂和索命一直在沙坪镇,没有离开过。”   “石二先生都已经离开了,他们还留在那里做什么?”楚长歌。   “不知道。不过前两天有教中兄弟忽然接到他们的命令——监视李无奈。”   闻言,楚长歌不由地蹙起眉头,他们难道还在查少林寺一案?但是以他对他们的了解,这种事情他们向来亲力亲为,从不借助他人的力量。除非……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不惜动用夺命罗刹的身份找其他人监视李无奈以求脱身?   *   李陵要疯了。   一连几日,每晚总会遭到莫名其妙不痛不痒的袭击。再找不到始作俑者,他真会以为自己精神分裂出现了幻觉。   “你的胡子哪儿去了?”一觉醒来,‘楚惜月’发现李陵的胡子不见了。   “剪了。”   “好端端的,剪胡子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李陵低吼。   ‘楚惜月’怔了一下,接着朝他吼回去:“对你和颜悦色点你就骑到我头上来了是不是?!”   李陵扭头冷哼一声,不做声。   “我再问一遍,你的胡子呢?”   李陵还是不回答。   这时,慕容云舒正好梳洗完毕,透过锃亮的铜镜觑了李陵一眼,抿唇一笑,道:“我忽然发现,你长得还挺清秀的。”   李陵的脸顿时狠狠地抽了两下。   慕容云舒一开口,‘楚惜月’忽然悟了过来。“是你做的?”她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挑眉道:“我若要剪,就会剪他的眉毛。”   次日。李陵的眉毛真的被剪了。不,是被剃了。小麦色的脸上,两条白皙的‘眉毛’特别抢眼。   “昨天剪胡子,今天画眉毛。变态!”‘楚惜月’一脸嫌恶地说道。   李陵拳头紧握,真想一拳打爆‘楚惜月’的头。   慕容云舒心情愉悦慢条斯理地给小慕容穿好衣服,无比和蔼地抱着小慕容从李陵身边走过,瞟了他一眼,赞道:“画得很逼真。”   顷刻,那两条白色的‘眉毛’跳动起来,像被打了鸡血一样。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自信的慕容云舒(二更)   “禀报王爷,后方传来消息,粮草被劫!”   听到士兵的禀报,华夜离差点没站稳。良久,他才挥手示意来报信的士兵退下。   “王爷,为今之计,只能向楚长歌低头了。”徐斛建议。   华夜离右手往桌上一摁,发出细微地一声闷响,背影显得异常孤寂。“传信给楚长歌,粮草换晟王,我在营中等他。子夜之前,若不见粮草,世上便再无晟王。”   “万万不可啊王爷!”徐斛道:“放掉晟王,就等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楚长歌想要的是慕容云舒母子,我们可以用他们作交换。”   华夜离道:“纵使鱼死网破,本王也不会用慕容云舒与他作交换。”   “王爷……”   “本王心意已决,你退下。”   “王……”才一开口,徐斛又将‘爷’字吞回,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颓丧离开。   华夜离闭上眼,聆听着帐外的马嘶人笑,心中说不出的凄凉。为什么意气风发的他,一碰到慕容云舒的问题,就狼狈不堪?即使是赢,也赢得那么狼狈。   如果可以,他真宁愿自己不曾爱上她。   *   楚长歌接受了华夜离的条件,粮草换晟王。   晟王回到燕军大营后,明显感到了气氛不对劲。而这种不对劲,是因他而起。所以散会后他便将卫震天留下来问话。   “怎么回事?”晟王沉声问。   卫震天也正等着晟王开口问,便不假思索地回道:“有传言楚长歌是天成皇帝的儿子。”让卫震天惊讶的是,听到他的回答,晟王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沉默了许久,晟王喃喃道:“到底还是传开了。”   “王爷您早就知道楚长歌的身份?”卫震天问。   晟王点头,“我在金陵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那张脸,像极了他的母亲。”   卫震天:“他与妖月仙子的确有几分像。”至少都美得让人惊心。   “我指的不是妖月仙子。”晟王眸光微动,隔了几秒才继续说道:“我指的是他的亲生母亲,明月仙子,父皇的爱妃——月贵妃。”   楚长歌竟是月贵妃的儿子!卫震天满脸惊诧,随即又恍然大悟,难怪,难怪王爷明知道楚长歌是自己的胞弟却迟迟不肯承认。当年若不是月贵妃媚惑天成皇帝,王爷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大业王朝也不会有今天四分五裂、硝烟弥漫的劫难。   “那您……打算怎么做?”卫震天问。   晟王想了想,摇头说道:“不知道。”   卫震天还想说点什么,但见晟王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道:“王爷若没有其他吩咐,末将先行告退。”   “嗯,去吧。”晟王点头,忽然又道:“卫将军。”   卫震天立即止步,转过身看向晟王,“王爷还有何吩咐?”   晟王道:“没有吩咐,本王只想问你个问题。”   卫震天:“王爷请将,末将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晟王迟疑了片刻,问:“本王还可以信任你吗?”   卫震天一怔,心中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王爷若认为末将不可信,随时可以取末将的大将军印。”卫震天微微低头毕恭毕敬地说。   晟王:“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你下去吧。”   “是。”   走出晟王的营帐,卫震天一抬眼,看到楚长歌正站在不远处,那眼神里,透着与他身上高傲的气质格格不入的受伤。   他听到王爷的话了吧。卫震天收回视线,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但愿,王爷能做出明智的抉择。   *   从沙坪镇到梁军大营,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楚惜月’与李陵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上岸十天后将慕容云舒母子‘押运’到了华夜离军中。一路上虽然小事不断,但没有出什么大事。这让‘楚惜月’与李陵感到非常意外。以慕容云舒的性格,不该那么老实才对。   “你真的从来没想过逃走?”临卸任,李陵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真的以为你的胡子、眉毛是你自己刮的?”慕容云舒反问。   “果然是你!”   “不是我。是他们。”慕容云舒指着李陵的身后说。   李陵回头,只见两名俊美不凡的白衣男子正望着他,冷若冰霜。“你们是谁?!”   “追魂。”   “索命。”   两人冷冷地回答。   李陵楞了一下,转头看向慕容云舒,“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你打不赢的人。”慕容云舒淡淡说。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逃走?”李陵有自知之明。眼前的两人武功明显高出自己许多。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道:“有吃有住,还有人十二个时辰不合眼的保护,我为什么要逃走?”   “……你不知道这里是牢笼吗?!”李陵有些气急败坏,这个女人也太自信了!   “这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捉弄,难道还没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吗?从踏上中原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就自由了。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中原没有哪个地方不是我的地盘,包括这里。”慕容云舒抬眼看向他,道:“没有哪个地方是我的牢笼。即便真有,这个牢笼也不会长久。因为,我的身边,多得是拆笼子的人。”   李陵沉默了。原来,这些日子,对他们来说是提心吊胆的押运,而对她来说,却是闲来无事的观光——欣赏沿途的风景,以及他与‘楚惜月’时刻如临大敌的精彩表演。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通。”李陵道。   “那就慢慢想。”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慕容云舒摇着头眯眼笑了笑,道:“你回家问问你的妻子,如果有人愿意无条件护送她到你的身边来,她会怎么做。”   李陵楞了两下,接着恍然大悟。是啊,这里虽然是梁军大营,但是前方不远处驻扎着燕军,而燕军中有她的丈夫。有人愿意护送她到她的丈夫身边来,她何乐而不为呢?   李陵的目光忽然变得奇怪起来。世上,怎会有女人能冷静理智到如此地步?   但是,即便如此,人算终究不如天算。她聪明,王爷也不傻。   “你有预料失误的时候吗?”李陵问。   慕容云舒正在打量房内的摆设,听到李陵的话,视线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可以给我拿一盏油灯来吗?”   “……”这个女人未免也太淡定了!“这里是机关高手石二先生设计的。世上无人能破解,即便是你的丈夫楚长歌,也不曾破解过。”李陵提醒她不要太乐观。   慕容云舒完全无视他的话,强调道:“我要的是油灯。照明用的。”   “……我在提醒你,进了这里,除非与王爷合作,否则一辈子也无法逃出生天。”   哎,真是碰上对手了。慕容云舒忍不住说道:“聒噪的男人,福气通常不会太好。”   李陵嘴角微颤,道:“你从来不接受别人的好意吗?”   “一盏油灯,这才是我需要的好意。”   “……”李陵觉得自己的思维与她的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再多的对话都等于鸡同鸭讲。摇了摇头,他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油灯。”   在拿着油灯返回的路上,李陵忽然一拍头,扔下油灯加快步伐朝地牢走去。   “你还在?!”惊讶过后,李陵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   慕容云舒奇怪地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在等你拿油灯回来。”   李陵楞了一下,接着想起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把油灯扔在了半路,正欲回去找,一转身他又想起心中的疑惑,“你是不是知道该怎么破解这里的机关?”   慕容云舒凤眸微动惊了一下,然后笑而不语。   果然如此!得到答案,李陵喃喃叹道:“难怪你那么淡定……”   慕容云舒道:“我淡定不是因为我懂得如何破解机关。”   李陵不解,“那是为什么?”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也在江湖上混过,难道没有听说过,石二先生现在是慕容府的瓦匠吗?”   “我知道。但是他现在投靠了小梁王。”   慕容云舒垂眼望着杯中在滚烫的水里慢慢展开的茶叶,喃喃低笑:“我慕容府的人,又怎么会投靠别人……”   “但是……”李陵正想辩解,倏地思绪飞转,大惊道:“难道……石二先生是假降?!”   慕容云舒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向王爷告密?”李陵问。   慕容云舒抬眼看向他,“你会吗?”   “会。”   闻言,慕容云舒垂下眼继续看杯中漂浮的茶叶,浅笑盈盈,“你不会。”语气虽淡,却十分笃定。   李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竟将一切都算好了!连人心,也逃不出她的法眼……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李陵不甘心就这样被看穿。   “你若会告密,方才去拿油灯时,就会去通知华夜离了。”慕容云舒解释道。   “你派人跟踪我?”惊叫一声,李陵看向屋内的两名白衣男子,心有余悸。还好自己方才没有去向王爷报信,否则,此时恐怕已身首异处。“你果然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不,我做过一件。”说到这句话时,慕容云舒的侧头看向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听大人讲话听得津津有味的小慕容,但那一抹温柔的焦点,却未落在小慕容身上,更像是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哪一件?”李陵好奇地问。   慕容云舒勾了勾唇,没有接话,也不打算接话。那件事,现在已经成为了她最有把握的一件事。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小白眼狼(三更)   杀气,浓浓的杀气。   石二先生只觉背脊一道道凉气直往上串,浑身上下能够感受到刀子般的寒光。“楚长歌,我好心来给你传信,你一副想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是什么意思?”石二先生挺直腰板说。   “你明知道我打不开你的机关!”楚长歌一脸阴郁。   “呃……这个……你的女人打得开,你在外面敲门……”   不等石二先生说完楚长歌就一口否决:“不行。”   石二先生:“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石二先生实在想不通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那么别扭。尤其是眼前这一个,毫无理由的别扭。   楚长歌想了想,道:“把地牢的图纸给我。”   “不行。”这回换石二先生一口否决了。   “命或图纸,你自己选一个。”   “……”石二先生翻个白眼,道:“我现在是慕容府的人,你不能随便杀我。”   楚长歌狭长的睫羽微微抬起,砸给石二先生一记冷眼,道:“你放心,我不会随便杀你,我会很认真地杀你。”   听到带着咬牙切齿的‘认真’二字,石二先生的脑中立刻浮现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之类的词……“你还是随便点吧。”石二先生心有余悸地说。   楚长歌白他一眼,重复道:“图纸。”   “不行。干我们这一行的,也是有行规的。就像你们魔教杀人从来不留活口一样,我们造好机关,也不会把图纸留下,更不会外传。”   “再啰嗦一句,信不信我让你马上改行?”楚长歌加重语气。   “……我已经改过一次行了。从机关高手到瓦匠,打击已经够沉重了。你们楚家人就不能仁慈一点吗?作孽太多,是会断子绝孙的。”石二先生叹道。   楚长歌闻言莫名一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有后了,不会断子绝孙。”   “不是还没满一周岁吗?不满一周岁的孩子,最容易夭折。”   顷刻,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楚长歌阴阳怪气地重复他的话:“不满一周岁的孩子,最容易夭折?”   石二先生见状立刻后退两步,特谄媚地说道:“那是对一般小孩来说的,一般小孩。你的孩子,一定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命硬得很,不能一般化。”   “想不到你也学会奉承人了。”楚长歌揶揄道。   “呃……”石二先生僵住了。猛然惊觉,自从改行当慕容府的瓦匠后,自己说起阿谀奉承的话来竟越来越顺口了。怎么回事?莫非是……耳濡目染了?是了,一定是。身边接触的全是马屁精,他是被影响的,被影响的。   楚长歌又道:“不过你这话我爱听。我的儿子,自然是会长命百岁的。”一想到小慕容,楚长歌的眼底立时露出骄傲之色来。“他三个月大时就能解开被我封住的穴道了。长大以后,不知会有多厉害。”   神智刚恢复正常的石二先生再次僵硬。他虽然姓石,但毕竟和石头不是一个祖宗,经不住吓啊!“你这是恐吓吗?”石二先生问。   “你放心,等他长大成人时,你早已作古,祸害不到你的。”楚长歌笑容可掬。   石二先生两条不长不短的八字胡狠狠地抖了几下,黑着脸道:“我最起码还能活二十年!”   “我却觉得你只能活二十秒。”楚长歌的脸色又沉下来,“图纸。”险些被他转移话题了。   他怎么还记得这茬儿!石二先生无比挫败地叹一口气,道:“图纸我真没有。不过我可以教你怎么破解机关。”   “说。”   “……要到现场才能教。”   *   石二先生悄悄来向楚长歌报信的同时,慕容云舒正在‘接见’华夜离。   在走进石牢之前,华夜离想了许多种开场白,可当他走进门见到慕容云舒之后,事先准备的所有台词都忘了。脑中,只有她清丽的容颜,以及面对他时永远不咸不淡的表情。   上次蜀中一别,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她了。这一年里,他没有那一晚不在刻骨的思念中辗转反侧不能眠。明知道她的心早已全部交付给了楚长歌,他还是宁愿执迷不悟,将满腔的爱意植入骨髓,刻骨铭心。   今日,他要亲手结束这场看不见尽头的炼狱。   华夜离垂下眼,藏起全部的深情,再抬头,眼底已是风平浪静。他抬步慢慢走向前,走到她对面坐下。   华夜离还在思索着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就听她淡漠的声音响起,“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愚蠢。”   愚蠢……是啊,愚蠢。他若不愚蠢,又怎会痴恋一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女子?华夜离在心中苦笑,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淡淡道:“我说过,我要留住你,不管用什么方法。”   慕容云舒没有立刻接话,低头望着手中的茶杯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他,道:“这一路,我想了很久,始终没有想通,聪明如你,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同样地错误?我想,你身边一定有不少清醒人提醒你不要走这条老路,而你定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你明明是个知贤善任、广纳谏言的人,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坚持己见,一错到底?”   想不通么?你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通?你若愿意认真地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便会发现,我的偏执,是多么的理所当然。华夜离黑眸轻动,沉默了许久,才低喃道:“或许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只有不断的犯错,心里才会痛快。”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颤,眼底闪现几许惊诧,忽然之间明白了华夜离的所作所为因何而起。她也曾,在对楚长歌的感情上,明知故犯,执迷不悔。不同的是,她的感情有路可走,而华夜离的……注定走投无路。   再抬眼,慕容云舒头一回看到了华夜离眼中的深情,尽管它们被藏得那么深、那么暗无天日。“你大可……不必如此。”慕容云舒的语气好了许多。   她知道了?!华夜离微惊,随即又低下头,很无地自容的样子。“我知道。你也不必再感到困扰,我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慕容云舒很高兴听到他这样说,洗耳恭听他的下文。   隔了半晌,华夜离才重新开口,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冷漠的脸庞散发着让人心疼的痛楚。“江山与美人,我选择江山。”因为美人,终他一生也无法得到。   “那么,你打算放我走了吗?”尽管只要她想,随时可以离开这里,不过她愿意给华夜离一条后路。只要他亲自将她送到楚长歌面前,她便与他一笑泯恩仇。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生死死,慕容云舒已经将凡尘恩怨看淡了。人活着,要懂得分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对华夜离来说最重要的是江山,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一家三口永不分离。只要不再有分离,什么都值得原谅。   让慕容云舒失望的是,华夜离拒绝了她的提议。   “现在还不能放你走。”华夜离道。   慕容云舒垂下眼,不再说话。   “我需要与楚长歌见一面。等我与他见过谈过之后,他会来接你走。”   “多谢。”   华夜离嘴角动了动,转身离去。走出地牢的那一刻,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四个字——帝王无爱。   *   当晚,夜深人静后,楚长歌便悄悄潜入华夜离大营下的地牢,石二先生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石二先生:“我可以问你……”   “小声点!”楚长歌低斥。   石二先生一愣,道:“上面听不到声音。”   “我知道。我是怕她听到。”楚长歌指着面前的一面石墙说。   “你本来就是来接她的,让她听到了又如何?”   “谁说我是来接她的?”楚长歌挑眉道:“我今天是来熟悉机关的。”   “……”   “明天再来接她。”   “……请问我可以问你为什么多此一举吗?”   “不可以。”   “……”石二先生翻个白眼,道:“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像你种不管做什么都力求惊天地泣鬼神的人,久别重逢,自然想在自己儿子面前露一手。”   楚长歌下颚一抬,挑眉不语。   果然是。石二先生很无语地摇了摇头,道:“他才八、九个月大,就算你爬着去见他,他也不会瞧不起你。你至于这样吗?”   楚长歌压根就不理会他的话,催促道:“快点。”   石二先生拿他没办法,刚想告诉他第一个机关的位置,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幽灵般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我们谈一谈。”   不等楚长歌反应,石二先生立马举双手表明自己的清白,“我不知道他在这里!”   楚长歌不爽地瞪了石二先生一眼,然后转身面向华夜离,昂起下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拦不住我。”   华夜离道:“我不想拦你。谈完,我就亲自为你打开石门,送你们离开。”   “有什么话,战场上见面再说。”   “必须现在谈。此时,此刻。”华夜离强调道。   “楚长歌你就与他谈一谈吧,反正与他讲几句话又不会少块肉。”石二先生劝道。   楚长歌沉吟了一会儿,也觉得他与华夜离之间,的确需要有个了结了,于是看向石二先生,道:“这里没你的事了。”   “……”这小子就不能好好说话吗?石二先生无奈地叹一口气,举步离开。   屋内,只剩下楚长歌与华夜离。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慕容云舒正抱着小慕容侧耳倾听。其实慕容云舒是非常不愿意做这种事的,可是没办法,小慕容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晚上一直不肯睡觉,这会儿听到外面传来楚长歌的声音,更是兴奋得不得了,手一直朝石门搭啊搭,跟招魂似的。   她带了他这么久,从没见他如此热情过。楚长歌虐了他几个月,他还对他死心塌地。   真是一小白眼狼!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带她远走高飞   楚长歌与华夜离面对面,相对无言。   良久,华夜离先开口,“我的亲生父亲不是梁王。”   楚长歌动了动眼眸,心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与我何干?   华夜离顿了几秒,又道:“我的生父,是天成皇帝。”   楚长歌大惊,幽深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敢置信。怎么会……怎么会……   华夜离垂下头,低声道:“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如果我早知道,早知道你是我的亲兄弟……”   “我不是!”楚长歌猛然打断华夜离的话,不愿再听他讲下去。   而墙的另一边,慕容云舒恍然大悟,难怪华夜离与老梁王的感情不深,难怪梁王妃坚持要华夜离造反!   华夜离闭上眼,试图将痛苦关进心房,却徒劳无功,眉宇间那抹浓郁的悲伤,怎么藏也藏不住。   母亲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脑中。   “不要再对付楚长歌了,他是你的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你的亲生父亲不是梁王,是天成皇帝。”   “我听说楚长歌是天成皇帝与月贵妃的儿子。月贵妃是我在宫中的好姐妹,也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当年月贵妃与先帝私奔前,曾对我说,先帝为一个女人抛弃江山,这对皇家来说是天大的丑事,太后和新皇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一定会向外宣称先帝病逝,届时,后宫所有被先帝宠幸过而无子嗣的妃嫔,都会被活埋于皇陵之中,为先帝陪葬。那个时候正好你父王对我有意,所以月贵妃就让先帝在退位前下了最后一道诏书,将我赐予梁王为妃。”   “我对你父王本来就没有感情,嫁入梁王府后我又发现自己肚中已有先帝的骨肉,所以这些年来,对他一直很冷淡。”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三番五次对楚长歌赶尽杀绝之后,让他知道这么残忍的真相……   老天,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他?   “啊啊啊啊——”华夜离再也控制不住地嘶吼一声,一拳打在墙上,血肉模糊。   楚长歌很想笑,非常想。可是他笑不出来。他最想置之死地的情敌,竟变成了同父异母的兄长。老天果然很爱与他开玩笑。可是老天,这一次,你的玩笑开得太大、太大了……   突然,地动墙摇,石门缓缓开启。   楚长歌迅速回头看去,只见慕容云舒正抱着小慕容,与他四目相撞,明晰的眸子里,有柔情、有心疼、有千言万语。   “云舒!”楚长歌低唤一声,疾步走上前将慕容云舒母子一齐拥入怀中。   这一幕久别重逢,华夜离没有看,也不敢看。“你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不会再追杀你,没有人敢再追杀你。”声音中充满了矛盾与痛楚。   楚长歌松开慕容云舒,望着她,征求她的意见。   慕容云舒也凝视着他,认真地说:“你走,我就走。你留,我也留。”   楚长歌心中一阵感动,“好,我们走。”说罢,将小慕容接过来,一手抱小的,一手牵大的,离开地牢。   华夜离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许久,才猛地转过身追出去,望着早已走远,远得背影模糊的一家三口,潸然泪下。   今宵别离,再见无期。   放楚长歌和慕容云舒离开,是华夜离最后的温柔。从此,世上再无感情用事的华夜离,只有冷血无情的小梁王。   月色下,还有另一个人,见证了一代霸主的蜕变。望着矗立风中的华夜离,徐斛的脸上渐渐浮现一抹欣慰的笑。   铁骨,柔情。   此时,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此后,他将是一位英明的帝王。   *   与此同时,正在夜观天象的胡伯格眉毛猛然一跳,掐指算了算,喃喃道:“奇怪,帝王星怎么移位了?”   胡伯格立即跑回营帐。   在帐中等候多时的石二先生奇怪地问:“慌慌张张,出了什么事?”   “出大事了。”胡伯格简单地回了一句,便开始卜卦。   见他神色凝重,石二先生也紧张地站起来,到他身后一起看卦象,“到底出什么事了?”   “帝王星移位了。”   “你不会看错了吧?帝王星怎么会说移位就移位?”   胡伯格摇头,讳莫如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卦象看。   “卦象上怎么说?”十二先生问。   良久,胡伯格道:“看不出来。”   石二先生:“看不出来什么?”   胡伯格:“看不出来,是帝王换了人,还是帝王换了位置。”   “几个霸主都驻扎在这里,肯定是帝王换了人……”忽然,石二先生一瞪眼,道:“胡伯格,该不会是你发现楚长歌当不了皇帝了,才又换了一种说法忽悠我吧?”   胡伯格嘴角微颤,“我没有忽悠你。卦象上是这么显示的。”   “我又不懂卦象,你还不是哪样说顺口哪样说?”   “……”   *   另一边,执手漫步于夜色中的一家三口,把月色都染上了一层幸福。   “你还恨他吗?”慕容云舒轻声问。   楚长歌沉默少许,道:“我分得清什么是最重要的。”   慕容云舒闻言心中一暖,尔后又明知故问,“那你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楚长歌哪里会不晓得她是故意的,不过他很乐意将答案说出口。“你。”他不疾不徐地吐出一个掷地有声的字。   与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放下仇恨才能与你静静相守,我愿意包容全世界。   “那小慕容呢?”慕容云舒笑意满面,故意为难他。   楚长歌挑眉想了想,道:“他是拖油瓶。”   “……”   顷刻,一声凄厉的啼哭划破天际,紧接着戛然而止,过了许久啼哭再次响起,随即又戛然而止……如此循环。   看着身旁‘斗智斗勇、相持不下’的两父子,慕容云舒非常无奈而幸福地笑了。   *   四年后,慕容府后花园。   “娘,烧东叔叔的眉毛的人是我。”   “娘,给南叔叔下泻药的人是我。”   “娘,剪西叔叔的睫毛的人是我。”   “娘,给北叔叔易容的人是我。”   “娘……”   “够了够了。”慕容云舒头疼地打断正在坦白自己罪行的楚慕容,很是无奈地说道:“慕容,坏事做了就做了,不必到处跟人讲。”   楚慕容眨眨眼,“可是爹说,敢作敢当才是男子汉。”   “……”慕容云舒扶额,“你爹的话又不是圣旨,你不用全听他的。”   楚慕容一脸茫然,“娘,什么是圣旨?”   “皇帝的旨意,就是圣旨。”   “哦。”楚慕容若有所悟,“娘的意思是,只有皇帝说的话,才能全听?”   “嗯。”慕容云舒也不管有没有道理,重重点头。只要能够动摇某人在小慕容心中的地位,让她说月老是灶神都行。   见状,楚慕容一脸不爽地皱眉想了想,道:“那就让爹去当皇帝。”那语气,好似山大王在说‘今晚干一票大的’。   “……”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慕容云舒觉得自己在教育小慕容这件事上已经完全插不上手了。不对,也不是完全插不上。小慕容对赚钱这件事,还是非常感兴趣的。只要一谈及生意场上的事,他看楚长歌的眼神,就变成了赤luoluo的鄙视,仿佛在说‘爹,赚钱的事你不懂’。   真是大快人心。   这时,楚长歌气急败坏地走过来,道:“夫人,你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慕容云舒看过去,只见楚长歌那益发俊美成熟的脸上,用毛笔密密麻麻地写着‘壹貳叁肆伍陆柒扒玖拾’的各种组合,鬼画符似的。   很好,又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慕容云舒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道:“他也是你的儿子。”   “教他写字的人是你。”楚长歌闷闷地说。   “那你断他的手啊。”慕容云舒甚是无所谓地说。   顷刻,楚氏父子一大一小两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浮现出三条黑线。   楚长歌:“夫人,他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楚慕容:“娘,我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   糟糕,父子两人又站到统一战线上了。慕容云舒立刻将楚慕容拉到自己怀中,道:“慕容,给你改姓好不好?”   “不好。”   “……”真直接。慕容云舒问:“为什么不好?你现在住在慕容府,姓慕容才更能显示你在这个家的地位。”   “麻烦。”   “……名字是给别人叫的,麻烦的也是别人。”   楚慕容道:“可是如果我姓慕容,干完坏事后就要留下两个字,姓楚只需要留下一个字。”   两个字、一个字?慕容云舒忽然想起某人年轻时候的一个人神共愤的习惯,立马改口道,“那你还是继续姓楚,姓楚。”   楚慕容狐疑地歪头仰脸看向娘亲,“娘好像很嫌弃慕容。”   “没有的事。”慕容云舒说得无比坦然。   楚慕容:“那娘为什么不让慕容跟娘姓?”   “呃……”   “你娘是怕你干完坏事后两个字费时,耽搁了逃走的时间。”楚长歌非常义气地替夫人解围。   慕容云舒正要点头表示同意,却听楚慕容道:“可是我怎么觉得,娘是怕我坏了慕容府的名声呢?”   “……”   “……”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抬头对望,泪眼婆娑,咱儿子前途一片光明啊!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时,绿儿风风火火跑进来,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听说天帝与夜帝又要开战了!”   顷刻,慕容云舒与楚长歌的神情同时大变。   “爹,天帝和夜帝是谁?”楚慕容仰着头问楚长歌。   不等楚长歌回答,就听绿儿惊叫道:“故、姑爷,你被毁容了?”   楚长歌的嘴角顿时抽了两下,“是慕容用笔画的。去打一盆水来。”   “哦。”绿儿连忙去打水。   楚长歌郁闷地瞪楚慕容一眼,道:“以后不许在爹脸上画这些鬼东西,知道了吗?”   “那不是鬼东西。那是账目。”楚慕容一本正经地说。   “……家里又不是没纸,你为什么非要往爹脸上写?”   楚慕容鼻子朝天一哼,道:“我乐意。”   哈?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好、好、好,真不愧是我楚长歌的儿子!以后行走江湖,就要有这份魄力!”   慕容云舒无力地叹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爹,你还没有说,天帝和夜帝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开战?”楚慕容问。   “哦,他们两个……”楚长歌在脑中搜寻,试图找出一个简单易懂的词来向楚慕容解释华夜离与晟王之间的恩怨。   “他们是关系不好的两兄弟,开战是为了争夺家产。”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闻言投给慕容云舒一个多谢的眼神。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礼尚往来。   两人正‘眉来眼去’,忽听楚慕容特认真地说道:“娘也给我生个弟弟吧。等我无聊了,就可以和他争夺家产。”   “……”这话怎么听都像‘娘也给我生个弟弟吧,等我无聊了,就打弟弟玩’。   一抬眼,忽然看见胡伯格正对着他们笑,显然听到了楚慕容的话。慕容云舒尴尬地笑了笑,道:“教子无方,让先生见笑了。”   打来水给楚长歌洗脸的绿儿则暗暗想:幸好教子无方,要是教子有方,那还了得!   胡伯格则开门见山道:“当年你撤离慕容府所有资金退居金陵,晟王华天晟与梁王华夜离皆因粮草不足实力受挫分别退回燕州、西蜀称帝。而神武帝华陵天也因国库空虚不宜长期征战而消停,是以才出现三国鼎立的局面。时隔四年,三国养精蓄锐已久,只怕这一次,非分出个生死胜负不可。你们有何打算?”   慕容云舒没有立即回答胡伯格的话,吩咐绿儿将楚慕容带走后,才道:“先生今天的生意如何?”   胡伯格一怔,道:“没什么生意。”   自从各王停战后,胡伯格就来到金陵,借住慕容府,以算命为生。   “想来是百姓看透了世事无常,不信你们这一行了吧。”慕容云舒意有所指地说。   “夫人也打算与平常人一样,听天由命吗?”胡伯格也意有所指地问。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先生还是先担心这个月的房钱吧。”   瞬时,胡伯格的脸皮抖了两抖,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婆,空有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孔!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爹说做人要有原则   自从华夜离与华天晟即将开战的消息传开后,大业王朝又陷入了一片人人自危的惊恐之中。尤其是慕容府的九位姨太太,成日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她们担心的倒不是战争会影响了慕容府的生意,而是一旦战争牵扯到慕容府,慕容云舒很可能会把楚慕容交给她们抚养。   “唉,万一云舒又离家,往后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是啊。慕容那小鬼头调皮得很,哪里是我们镇得住的。”   “不如我们也走吧。”   “走去哪里?”   “回娘家啊。”   “不行。老爷不在了,云舒又是那种凡是不上心的性子。我们一走,只怕十年八年都不会有人想起来接我们回来。”   “那就自己回来啊。”   “自己回来多没面子。”   “其实啊,说不定一回去就被娘家父兄给送回来了。”   三夫人的话一出口,其余几位姨太太皆不说话了,心中凄凉无比。是啊,出嫁这么多年,虽然未曾给老爷生个一儿半女,但不管是老爷还是云舒,都待她们仁至义尽,不仅让她们不愁吃穿,还处处照顾娘家的生意。这也是她们宁愿守活寡而不肯离开慕容府的原因。且不说离开慕容府后能否再嫁良人,光是父亲、兄长这一关,她们就过不了。生意场上,再也找不到比慕容府还强大的靠山了。   “云舒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还是留下来帮她分忧吧。”大夫人叹道。   “是啊。若是换了别人,当年老爷一走,我们的好日子只怕就到头了。云舒待我们……真是没话说。”   这时,一道稚气地声音从门口传来——“我要去向娘告密。”   九人闻言一齐看向门口,只见一颗小小的脑袋从门后侧着探出来,见不着身子。   “慕、慕容,你来了啊。快进来,奶奶正惦记着你呢。”大夫人笑着去抱楚慕容。   楚慕容一脸严肃地盯着大夫人看了几秒,道:“不进去了,我现在要去向娘告密。”   “……”真是个诚实的孩子。大夫人在心中泪流满面,脸上却笑道:“慕容乖,你娘忙得很,没时间管这种小事。”   楚慕容道:“娘很闲。”   “……”别这么诚实行不行?   “娘还担心奶奶们寂寞,让我来看你们呢。”楚慕容道。   “是吗?”大夫人闻言喜上眉梢,“你娘还记着我们?”   楚慕容重重点头,“我昨天还听娘说,要给你们寻个好人家呢。”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石化,心中五味杂陈。云舒,你是嫌我们碍眼,还是太善解人意?   楚慕容不懂众人为何都一脸沉痛不说话了,奇怪地努了努嘴,蹦蹦跳跳离开。   *   当慕容云舒听到楚慕容的‘报告’时,反应相当之平淡。这让楚慕容很不满。   “娘,奶奶们打算离家出走!”楚慕容皱眉重复道。   “嗯。”慕容云舒还是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看书。   “娘,你不担心她们一去不回吗?”   “你很担心吗?”慕容云舒眼睛看着书,反问。   楚慕容歪头想了想,道:“不担心。她们走了,还有其他人陪我玩。”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震,抬眼看向楚慕容,道:“她们是你的奶奶,与其他人不一样。”   “可她们也与其他人一样,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胳膊两条腿啊。”楚慕容幼稚地说。   慕容云舒柳眉微蹙,沉声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楚慕容眨眨眼,“爹。”   “他教你的?”慕容云舒又问一遍,不相信楚长歌会教楚慕容这些。冷情是一回事,薄幸是另一回事。   “嗯。”楚慕容点头,道:“爹说,这个世上所有不姓楚的人都是一样的,一个鼻子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不管他们怎么闹腾,都只有被我踩在脚下的命。”   闻言,慕容云舒的嘴角开始狂抽不止。她早该知道,不能让儿子跟他姓……   “爹还说,做人要有原则。我虽然厉害,但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只有当别人试图欺负我,或者我看那人不顺眼的时候,才能欺负。”   “……你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慕容云舒说。   “可是……”楚慕容睁大眼一脸天真无邪地仰望慕容云舒,“除了爹娘之外,我看谁都不顺眼。”   “……”慕容云舒刚刚恢复平静地嘴角又抖了两抖,叹道:“慕容,要做个宽容的人。”   楚慕容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头,“哦。”   带着满腔地不解,楚慕容走出娘亲的书房,忽然撞上一堵肉墙。   来人急忙蹲下去检查楚慕容的各个器官是否完好,“小教主,你没有受伤吧?”   “没事。”楚慕容冷漠地看了来人一眼,问:“你是谁?”   来人的脸皮狠狠地抽了两下,“我这张脸是你弄成这样的,你能不知道我是谁?”   楚慕容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北叔叔,是你啊!”   “嗯哼!”北护法一脸不爽。   楚慕容捏着下巴端详他片刻,一本正经地说道:“北叔叔,你还是换回原来的脸吧。你这张脸,我看着很不顺眼。”   “……”北护法嘴角微抽,心中恨恨地说道:你浑身上下我都看不顺眼,你还是回去重新投胎吧。   楚慕容又道:“不过你原来那张脸我看着更不顺眼。”   “……”所以你不是已经给我换了一张脸吗?   “不行,不行。”楚慕容连连摇头,道:“娘让我做个宽容的人,我要宽容你。算了,随你用哪张脸,只要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会看你不顺眼。”   “……”北护法成石化状眼睁睁看着楚慕容离开,这算哪门子的宽容?不是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脸怎么就让这小祖宗看着不顺眼了?脸是爹娘给的,他也很希望自己的脸能倾国倾城迷死人不偿命,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像他们父子这种妖孽级的美男,即使坏事做尽还能仗着一副好脸蛋走到哪里都讨喜,世上又能有几人……   想到这里,北护法不禁悲从中来,想当年他在京城也是人人追捧的美男子。自从加入美男如云的魔教后,就黯然失色了。唉,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啊气死人!   这时,一道慵懒至极的声音传来,“你打算在外面感慨老天不公到什么时候?”   北护法立即回神,悻悻地走进门,“夫人怎知我在感慨老天不公?”   慕容云舒放下书觑他一眼,甚是云淡风轻地反问道:“你不觉得楚氏父子天生就是来挑起人们对老天的不满的吗?”   北护法闻言百感交集重重点头,夫人真是一针见血啊!   “让你找的书找到了吗?”慕容云舒很快换下一个话题。   提到正事,北护法那一颗将被打击的支离破碎的自信心瞬间自动拼凑完好,衔接的一点缝隙也没有,强壮得跟从未被击碎过似的。“我把整个大业王朝从上打下、从里到外,掘地三尺,结结实实地翻了个底朝天,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北护法笑着说。   慕容云舒的手抖了抖,“既然如此,你回来做什么?”   “呃……书没找到已是损失,人再弄丢了,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北护法干笑道。   慕容云舒非常无奈地抬手揉眉,半晌,道:“你回来,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北护法的表情瞬间僵硬了,“夫人的意思是,我若一去不回,便能抵了没找到书的损失?”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不该回来。”   “……我现在才知道。”   “你现在知道也不迟。”慕容云舒淡淡道。   “……夫人这是在赶我走么?”北护法一脸受伤地问。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道:“这种事,我们心照不宣就好。把话说得太清楚,会显得我很无情。”   北护法很想说,你的无情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东西来彰显,那是浑然天成的。   慕容云舒又道:“你在楚长歌身边那边久,应该明白不成功便成仁的道理。慕容府虽然不是魔教,但处事风格也与魔教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没找到《万国来朝》,你真不该回来。”   北护法猛然觉悟,是啊,他怎么忘了,魔教中人的脑子里从来都没有‘半途而废’这四个字。“多谢夫人提醒,我知错了。”他差点就让自己身上那不肯言败的倔强迷失在了时间的荒芜中。   “这也不能全怪你。”慕容云舒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一望无际的晴空,感叹道:“平淡是最容易消磨人的斗志的。现在的生活,对你们来说太平淡了。”   北护法心中一惊,不明白慕容云舒为何会突发这种感叹。接着又听她说道:“一个人甘于平庸的理由只有两种:被现实磨灭了斗志或者洗尽铅华看清了平凡才是真的道理。我与楚长歌属于后者,而你,二者皆不属于。”   “我曾立志,誓死效忠教主。保护教主是我一生的目标。”北护法道。   慕容云舒笑着摇头,“你是将门之后,一身建功立业的硬骨。留在他身边做什么?”   北护法顿时眼眶一热,激动得不能言语,“夫人……”   “去吧。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带着它们去见华夜离,他会重用你的。”   “可华夜离是教主的死敌!”北护法大惊。   慕容云舒没有解释,只道:“这件事他也知道。”   四年前在地牢发生的事情,不需要太多的人知道。华夜离既然没有向华天晟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他与楚长歌的关系,更是不会承认的了。   她之所以让北护法前去助华夜离一臂之力,只因她与楚长歌欠华夜离一个人情。   四年前的那晚,若不是华夜离围魏救赵,连夜偷袭燕军大营,迫使率军拦住他们去路的华天晟不得不撤兵,他们一家三口又怎会有机会回到金陵过太平日子……   送走北护法,慕容云舒一脸怔忪地望着远方,心中沉重极了。前天的朋友,是昨天的敌人。今天的朋友,又会是明天的什么?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小慕容练轻功   自从北护法离开金陵前往西蜀之地后,东南西三人的生活从此便失去了色彩,只剩黑和白,单调乏味,无趣至极。   这一日,百无聊赖的东南西三人又凑到慕容府后花园,各占一棵树,纳凉。   坐在湖边杨柳树叉上,西护法嘴里叼着一根柳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望着刚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口齿不清地说道:“大东,要不咱们也去建功立业吧!”   彼时,东护法正躺在树干上,枕着双手,也眯眼盯着太阳,看得特别聚精会神,似在思考着什么重大问题。听到西护法的话,他感叹道:“如今奸人当道,就算我们想忧国忧民,也没有机会啊!”   “可是小北去了。”西护法闷闷地说。   东护法道:“他是去和亲的,不一样。”   西护法闻言猛地吐掉柳条,侧头问道:“谁跟你说的?”   “不用别人跟我说。他连嫁妆都带了,不是去和亲的还能是什么?”东护法言之凿凿。   西护法翻个白眼,道:“那是夫人送给华夜离的谢礼。”   东护法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叹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说他是去和亲的?”   “不那样想,我心里能平衡吗?”东护法道:“咱们四个从来孟不离焦,像这种任务应该我们四个一起去。可是夫人偏偏只遣小北一人去。你心里能平衡吗?”   “不能。可是和亲这种说法也太扯了点。”   这时,一直沉默的南护法也加入谈话,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是去和亲的,夫人肯定会派我们三个送亲。我觉得小北应该是去行贿的。夫人想破财消灾。”   “……大南,你真有思想。”西护法满脸黑线。他们就不能有正常点的想法?哎,自从小北走后,这俩人就越来越不正常了。深沉的变浮躁了,闷骚的也变明骚了。   三人正各怀心事,忽然,湖对面传来一阵嗡嗡地声音。三人定眼望去,只见楚慕容正在湖对面上串下跳,身后跟着一群马蜂。   “真是好兴致。”东护法道,“一个人要无聊到什么程度才会领着一群马蜂逛园子?姓楚的男人果然都是奇葩!”   南护法点头附和道:“跟马蜂玩都可以玩得那么激动万分、热泪盈眶。真不容易。”   听着两位兄弟的话,西护法真想撞墙。“大东,小教主不是在逛园子,那是在被马蜂追!还有大南,小教主脸上是有泪,但不是热泪,他也一点不激动。”   南护法又仔细瞧了瞧对面的小小人,才道:“难怪我觉得他今天笑得比哭还难看。”   “……”   “你确定他不是在逛园子?”东护法依旧抱怀疑态度。   西护法满脸黑线。小北带走的到底是几车白银,还是这两人的脑子?   “你要去救他吗?”南护法问。   “当然……”西护法正想说‘当然要救’,忽然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如刀子一般对他虎视眈眈,于是音调一降,道:“不救。”   南护法很高兴西护法终于上道了。“我去拿药。”他兴味盎然地说道。   “知道该拿什么药吗?”东护法一面关注着对面的情势一面问。   南护法:“不知道。”   “很好。”   西护法嘴角微颤,幽幽地看向对面独战千蜂的楚慕容,心道:小教主啊小教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可千万别怪我见死不救,要怪就怪你平时太大意,得罪了阴险狡诈之辈。   眼看马蜂群离楚慕容越来越近,大有将其包围之势。西护法越来越不忍,手心已沁出冷汗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低喃一声,“看不下去了!”然后飞身过湖,从侧翼将楚慕容抱起,凌空劈去一掌。马蜂掉了一地。   “呼——呼——”楚慕容双手撑着大腿弯腰不停地喘气。良久,他抬眼审视西护法,特老气横秋地说道:“自己犯的错误自己担,一会儿爹爹怪罪起来,我不会帮你。”   “啊?”西护法一头雾水,他救驾有功,教主为什么要怪他?   “走吧。爹爹还在等我。”楚慕容也不解释,巴掌大地小脸冷峻异常,俨然一个小楚长歌。   西护法默默跟在他身后,忽然有一种被算计的直觉。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   事实证明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准的。不过西护法一点也不因自己未卜先知而感到高兴。此时此刻,他头一回有了替天行道的冲动。眼前这个危险性、破坏力正在不断飙升的小娃,简直就是魔王转世、妖孽附体!   在心中将楚慕容一阵腹诽后,西护法立刻端正态度认错,“教主,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他要是早知道那些马蜂是教主用来考验小教主的轻功的,打死他也不会多事!   “我知道。”楚长歌剑眉微微挑了一下,道:“但是你打死了我辛苦养大的马蜂。”说完,又对楚慕容道:“它们跟你一样大。”   “爹,您对我真好。我一出生就开始为我准备练功的东西了。”楚慕容非常乖顺地说。   “……”西护法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心道:小教主,你天生就是来被你爹虐的。   楚长歌一脸慈父样,道:“你能明白爹的苦心就好。”   楚慕容点头,“孩儿明白。爹做这些都是为了孩儿日后能够横行江湖、长命百岁。”   西护法顿时感到有乌鸦在头上叫啊叫。横行江湖还能理解,可这关长命百岁什么事?   教主啊教主,麻烦你别再给这个世界添乱了行不?每当你试图扭曲小教主的人生观价值观时,难道不会有一种自虐的错觉吗?我看到他时,都会咬牙切齿想把他当成二十年前的你痛扁一番啊!   西护法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之际,只听一道犹如天外来音般空灵的女声响起——   “慕容,别听你爹乱讲。那些马蜂是他昨天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   楚长歌的慈父脸立即变成了怨夫相,“夫人,天下还未太平,国家还没统一,咱别急着窝里斗行不?”   慕容云舒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一心检查小慕容身上有没有被马蜂蛰伤。   “教主,您的思想高度已经完全超出了属下的仰望范围,属下先行告退。”西护法说完便打算溜之大吉。不料身子还未完全转过去,便听见楚长歌相当之气定神闲地说:“跳一跳就看到了。”   西护法顿时泪流满面,颤抖着回头,弱弱地说:“早上吃多了,跳不起来。”   “那中午就别吃了。”   “遵命。”一顿饭不吃死不了。他赚了。   一出‘火海’,西护法就看到东南两人正笑容满面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身在魔教,以德报怨是非常要不得的啊,小西。”东护法甚是语重心长地说。   西护法脸皮抖了抖,看向南护法:要说什么快说吧,我等着。   南护法拍了他的肩两下,一脸沉痛地说道:“慕容府现在妖孽横行。兄弟,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   西护法无语问天,小北,多希望此刻有你在。要是你还在,现在被轮流寒碜的人就不是我了……   果然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个垫背的才行。   *   与此同时,检查完小慕容确保无伤之后,慕容云舒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怎么不管你爹说什么你都信?”   楚慕容眨眨眼,“他是我爹啊。”   一句话将慕容云舒堵得无话可说。是啊,爹说的话,他能不听吗?想她年少无知的时候,对爹爹也是言听计从的。   楚长歌得意地对楚慕容说道:“今天不练功了,自己去完。爹和娘有话要说。”   “哦。”楚慕容听话地点头,一溜烟跑出门。   慕容云舒一脸幸福地望着小慕容蹦蹦跳跳离开,心也跟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雀跃起来。   “别再看了。”楚长歌把慕容云舒的脸掰向自己,酸酸地说道:“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他生出来了。”   “……”慕容云舒无语地瞪他一眼,道:“让你这么玩下去,等他长大了,不用你后悔,他自己也会后悔投了这个胎。”   “他不会的。”楚长歌自信满满。   慕容云舒很想反驳,但一想到小慕容崇拜他那个样子,就没有底气了。她真怀疑小慕容是不是被某人偷偷灌了药。江湖上,稀奇古怪的药可不少。   想到药,慕容云舒忽然记起一件事,连忙问:“听说凤城来信了?”   提起凤城,楚长歌立即收起玩笑的态度,点头道:“我正打算跟你讲这件事。凤城来信说,他准备停止对惜儿的寻找,回华佗山隐居。”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叹道:“他终于肯接受现实了。”   “嗯。”楚长歌也叹一口气。四年,不管是替谁守孝,都够了。   “那你呢?”慕容云舒忽然看着楚长歌问,“你也想通了吗?”   闻言,楚长歌将她缓缓拥入怀中,在她头上落下一吻,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早就想通了。胡伯格也说过,移魂大法本来就是对自然轮回的一种扭曲,时间一长,灵魂就会灰飞烟灭。金燕子就是很好的例子。她在惜儿之后被移魂进入黎族公主体内,一年后魂飞魄散。算算日子,就算那个时候金燕子没有将惜儿的灵魂挤走,惜儿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不管怎样,我们必须接受她已离开的事实。生者的强求,只会让她的灵魂得不到安息。”   听到楚长歌的话,慕容云舒心中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下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沆瀣一气的父子(二更)   慕容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慕容云舒看着眼前之人,沉吟了许久,才开口,“表哥。”   听到这声‘表哥’,华陵天欣慰了许多,笑道:“我还以为云舒早已不认我这个表哥了呢。”   慕容云舒也笑了,那笑容中充满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年少时的青梅竹马。“表哥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有事才能来找你吗?”华陵天反问。   华陵天不明说,慕容云舒也不点破,笑道:“表哥若只是来吃个便饭,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你还是原来那个淡漠随意的性子。”华陵天感慨道。   “慕容府没变,云舒当然也不会变。”慕容云舒状似无意地说。   华陵天却听出了她的画外音——天下变了,你也变了。   华陵天没有否认,也不想否认。身处他那个位置,有太多的无可奈何。现实逼他变,变得有时候连对着镜子看镜中的自己都感到陌生。这些身不由己,她不会理解,他也不奢望她能懂。从前她就对他的事不上心,如今已为人妇为人母的她,更是不会感兴趣了。   “我来,是想看看你得好不好。”华陵天道。   “表哥。”慕容云舒忽然不再笑,眼中满是疏离,“事到如今,我们就把这些客套话省了吧。你有国事要忙,我撔家事要忙。我们都是浪费不起时间的人。”   华陵天闻言轻叹一声,道:“云舒,你为何非要对我这么冷漠?我现在虽然是一国之君,但我同样也是你的表哥!这一点,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慕容云舒的眉宇间也染上一层淡淡地伤感,轻声道:“可是现在的你,早已失去了为人兄的能力。以前的表哥,会因为我的一个皱眉而向所有人兴师问罪,然后挖空心思逗我开心。而现在的表哥,日理万机,连我皱眉都看不到,更别说逗我开心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长大,就意味着隔阂。”   华陵天忽然很想笑,可脸上露出来的,却是苦涩和悲凉。他珍爱了那么久的表妹,明知道将来会嫁给别人却依旧将她捧在手心里的表妹,如今,却把他当个陌生人一样。   可笑,可悲。   如果他当初没有去京城当太子,他们之间的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这个问题,他思考过无数次,却终究找不到答案。   收拾了一下心情,华陵天冷静地问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慕容云舒抬眼看向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到底准备帮谁?”华陵天问。   慕容云舒睫羽微颤,淡淡问:“表哥希望我帮谁?”   “你心里清楚。”   “我会帮谁,表哥的心里不是也很清楚吗?”   “怎样才能让你改变主意?”   慕容云舒没回答他,只道:“云舒的性子,表哥应该很清楚才是。”   华陵天的黑眸动了动,低声道:“云舒,我是你的亲人。”   慕容云舒转过身背对他,冷漠地说道:“这一趟金陵,表哥不该来的。”   华陵天闻言心中一沉,“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表哥在慕容府小住一些日子如何?”慕容云舒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虽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强留的意味。   华陵天大惊,“你要帮华夜离对付我?!”   慕容云舒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华陵天楞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异常凄凉。“好,真是太好了。连我的亲表妹也背叛了我。”   慕容云舒闭上眼,心如刀绞。她何尝没有天人交战过?她何尝没想过昔日的情谊?可是,再让表哥在这条血洒千里的帝王路上继续走下去,结局,只会更惨烈。   看似庞大的大业王朝,其实早已分崩离析。臣不像臣,王不像王。这四年来,西蜀和燕州的经济都在迅猛发展,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各个阶层的百姓生活都在好转。而大业王朝,却像一个从内而外逐渐腐烂的球,处处歌舞升平,人人粉饰太平,看似完好无损,实则千疮百孔。一旦华夜离与华天晟之间分出胜负来,赢得那一个,就会向朝廷发起进攻。届时,大业王朝这座高楼就将轰然倒塌,再无修补的可能。   “天帝与夜帝用这四年的时间养精蓄锐不断壮大实力,而你却用四年的时间挥霍了大业王朝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试问,你拿什么与他们对抗?你凭什么希望我帮你?”   慕容云舒的一字一句如冰刀一样扎在华陵天心里,痛得他失去知觉,只知痛,却不知痛在哪里。   华陵天像瞬间被人抽走了力气一般,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我也尝试过壮大实力。可是这么大地朝廷,朝上朝下一盘散沙,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办法……”   慕容云舒很想说,国家给你你都治理不好,你还抢它作甚?可她说不出口。再无能,他终究还是她的亲人。她曾试图断绝与他的一切关系。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尤其是自从小慕容出生后,她越来越感觉到亲人的珍贵。   “先在慕容府住下吧。不当皇帝,你还可以做很多事。”留下这句话,慕容云舒快步离开。   华陵天讷讷地望着前方,目光没有焦距。   其实,华陵天早料到慕容云舒会拒绝。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来金陵。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慕容云舒不仅不帮他,还将他软禁起来了。   不当皇帝,他还可以做很多事?   或许以前的他可以。但是现在的他,早已忘了该怎样去做一个平常人。   *   翌日。华陵天在慕容府客房自尽而亡。   望着眼前的尸体,慕容云舒只觉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失去了支点。   “云舒!”楚长歌抱住晕倒过去的慕容云舒,对身后的管家说道:“立刻请大夫来。”   “是、是。”   *   “夫人是受了刺激才会突然晕倒,身体无大碍。老朽开两幅补药给她补补身子。”   “有劳了。”钱管家送大夫出门,然后吩咐伙计按药方去抓药。末了见绿儿一脸悲伤地站在角落,便问:“绿丫头,大夫说了小姐没事,你别太难过。”   绿儿闷闷地摇头,“表少爷死了,小姐心里一定很难受。”   钱总馆闻言长叹一声,道:“这都是命。表少爷在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也算善始善终。小姐那么聪慧,一定会明白的。”   绿儿不语。别人不知道,可她清楚的很。小姐的心,其实很善良。冷漠不过是她掩饰内心的一种方式。装作不在乎,失去的时候才能若无其事,才不会被人可怜。但内心,比谁都痛。当初老夫人过世时,小姐就是人前坚强人后垂泪。   表少爷,你可知道,被你轻易放弃的性命,是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用尽全身力气都奢望不来的……   *   慕容云舒再次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缩小版的楚长歌,正趴在床边一眨不眨地守着她,见她醒来,立即惊喜地睁大眼叫道:“娘你醒了!”   慕容云舒坐起来环视左右,发现楚长歌不在房里,正要问他去哪里了,就听小慕容说道:“爹不放心别人,就让我在这里守着娘,自己熬药去了。”   “他熬得药,我更不放心。”慕容云舒笑着说。   正说着,只见楚长歌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药走进来,挑眉道:“连我都不放心,夫人还能对谁放心?”   慕容云舒心中一动,温柔地笑了笑,没接话。   “慕容,往旁边挪一挪。”   “哦。”楚慕容听话地将服侍慕容云舒的最佳位置让给楚长歌,然后站在床边说道:“娘,爹说你是受了刺激才晕倒的。谁刺激娘了?娘告诉慕容,慕容一定把他抓来给娘道歉。”   经楚慕容一提醒,慕容云舒记起华陵天的事来,心中瞬时乌云密布。   楚长歌没好气地瞪楚慕容一眼,给他一个‘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的眼神。   接受到爹亲的命令,楚慕容立即爬到离床不远不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两条腿悬在空中荡啊荡。   “先别想那么多,吃药。”楚长歌舀一勺子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送到慕容云舒嘴边。   慕容云舒张嘴正打算喝,却见楚慕容用那种研究武功秘籍的眼神专注而困惑地看着她,不禁微窘。“我自己来吧。”她道。   楚长歌却不理她,高声道:“慕容,你说是娘自己喝药好,还是爹喂她喝好?”   楚慕容不假思索非常配合地回道:“爹喂娘好。”   这对沆瀣一气的父子啊!慕容云舒好笑地瞪了楚长歌一眼,敢情你找到帮手了是不是?   楚长歌笑眯眯甚是得意的将药送到慕容云舒口中。   刚一碰到药勺慕容云舒把头偏到一边皱眉道:“苦。”   “苦吗?”楚长歌偿了偿,“的确有点苦。不过这样就不苦了。”   不等慕容云舒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楚长歌就含着一口药封住了她的唇。   等慕容云舒回过神来,药已经进入了喉咙。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苦不苦……   “你……”慕容云舒红着脸佯怒道:“慕容还在这里呢!”   楚长歌剑眉一挑,道:“儿子,这就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武力强留’。”   “哦。”楚慕容特受教地点头。   慕容云舒顿时满脸黑线,仿佛已经看到了英俊潇洒的楚慕容强抢民女的光辉形象……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撞破爹娘的‘下午茶   “小姐,表少爷……要怎么安葬?”钱总管为难极了。他不想提小姐的伤心事,可华陵天不仅是慕容府的表少爷,更是大业王朝的皇帝。皇帝的葬礼不能马虎。可这人死在慕容府,也不能按皇帝的葬礼来办啊!   这个问题慕容云舒也想过,一直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他在慕容府自尽的事,也只有自尽人知道。不如,我派人把他运回行宫,假装他是在行宫自尽的。到时候自会有人将他送回京城,风光大葬。”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活时坐龙椅,死后睡皇陵,也算是没有忤逆他的意思,生死都在帝王家。”   *   神武皇帝自尽于金陵行宫的消息一传开,大业王朝立即砸开了锅。华陵天膝下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虽然继承了皇位,却也形同虚设,朝廷中的各方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即便身处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也能感受到皇城的风动云涌。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姐,楚州那边传来消息,官府带兵将钱庄洗劫一空,连半个铜板都没留下。那边希望你能过去主持大局。”钱总管哭丧着脸来报。   彼时,慕容云舒正在花园小亭中与楚长歌对弈,听到钱总管的报告,只稍稍拧了一下眉,便继续将手中的白子放到棋盘上。“到你了。”她对楚长歌轻声说。   楚长歌不假思索在紧挨着那颗白子的地方放了一颗黑子,也道:“到你了。”   钱总管傻眼了。这都火烧眉毛了,小姐怎么还能如此淡定?姑爷也是,云淡风轻的,把他当空气不成?“小姐,咱们的钱庄被抢劫了。”   “嗯。”这回慕容云舒应了一声。   钱总管扶额,加重语气,“损失了十万两白银!”   “写个收据,让当地的官府签字画押。再上报朝廷,就说当地政府预支白银二十万两。”慕容云舒慢条斯理地说。   钱总管嘴角微抽,“小姐,现在连皇帝都没了,要官府的白条有什么用?”   “皇帝没了,国库不是还在吗?”慕容云舒将手停在半空中侧头看去,道:“拿着楚州当地官府的收据去国库取银。”   “万一朝廷不给呢?”   慕容云舒淡淡道:“那就告诉他们,没有这二十万两白银,钱庄就运行不下去了。”   钱总管立时眼前一亮,赞道:“好办法!反正钱庄关门,对我们来说除了损失点名声之外,没有害处。”   “慕容府不是一向很注重名声的吗?”楚长歌问。   钱总管哈哈一笑,道:“从小姐与姑爷你订婚起,我们慕容府就已名誉扫地。注重不注重都那样。”语气十足的破罐子破摔。   楚长歌那两条邪飞的剑眉顿时抖了两下,黑着脸问:“是我让慕容府名声扫地的?”   见状,钱总管的胡子猛地飞扬了几下,退后两步求助地看向自家小姐。   慕容云舒嘴角勾了勾,悠悠然将手中的棋子摁在棋盘上,道:“到你了。”   楚长歌却迟迟不落子,执意要一个答案,“我让慕容府的名声扫地了?”   慕容云舒挑眉道:“我以为你会以此为荣。”   楚长歌楞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   这都是什么人啊!钱总管实在难以理解这对夫妻的思维,摇了摇头,正欲离开,忽然记起一件事来,连忙说道:“哦,小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慕容云舒没有接话,不过扬了扬眉,表示听到他的话了。   “现在的朝廷由太后亲命的辅政大臣主持大局。您猜,那位辅政大臣是谁?”钱总管笑眯眯地卖起关子来。   慕容云舒动了一下眼皮,道:“聂青。”   “小姐你怎么会知道?!”钱总管大惊。   慕容云舒淡淡道:“猜的。”   钱总管不相信,“怎么会猜得那么准?是不是早就有人跟你说了这件事?”   “我们共同认识的京官就聂青一个,不是他还能是谁?若是别人,你说了名字我也不会知道,你就不会让我猜了。”慕容云舒解释道。   钱总管恍然大悟,“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小姐的火眼金睛!”   *   钱总管前脚刚走,又一批‘客人’后脚就来了。说‘客人’其实太生疏了点,毕竟都是一家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感情也不浅。只是这种感情比较奇特,对慕容云舒来说,她们是不可或缺,却又不愿太亲近的家人。   慕容云舒明知九位姨太太一起出现在这里,必是有什么事情找她,可她没有先开口。她要这层关系始终保持在这个不近不远的水平线上。端起茶杯慢慢品,好整以暇地等她们开口。   “云舒,我们有点事情想与你商量。”大夫人期期艾艾地开口。   慕容云舒放下手中的茶杯,问:“什么事?”   “听说,你要把我们……送出慕容府?”大夫人斟酌了好半天才想出一个‘送’字。   慕容云舒:“哦,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一会儿我就吩咐钱总管去安排。”   九位姨太太顿时在心中叫苦不迭,早如此她们就不跑这一趟了,谁也别提这事,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沉默许久,还是大夫人说道:“云舒,我们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呆在慕容府。”   慕容云舒闻言奇怪地反问,“谁要你们嫁人了?”   “啊?”九位夫人一起瞪大眼,难道她说的不是这件事?   二夫人:“可是我们听慕容说,你要给我们寻个好人家……”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忽然想起某日小慕容在她耳旁嘀咕过类似的事,随即头疼地扶额,哭笑不得地问道:“他的话你们也信?”   “呃……”她们被耍了?   见九位姨娘皆一脸莫名,慕容云舒心知她们误会了她的意思,便解释道:“你们来慕容府这么多年,回娘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见你们娘家的人来探望你们,所以我是让钱总管安排你们回娘家探亲。如果想在娘家小住的,也可以小住一些日子,住够了,我再派人接你们回来……”   慕容云舒的话才说到一半,九位姨太太已哭得稀里哗啦,激动地不能言语。   这就是慕容云舒最怕见到的场面,也是她从来不曾主动关心她们的原因。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关心、感动,一种无形的羁绊就会悄悄形成。羁绊越多,将要面对的生死离别就越多。失去娘亲的滋味她尝过,不想再偿第二次。收拾了一下心情,慕容云舒淡淡道:“我还没死,你们不用急着为我哭丧。”   九位姨太太的哭声顷刻间戛然而止,皆讷讷地望着她,眼圈红红。   “云舒,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回去收拾东西准备上路吧。探亲的礼物,我会让人替你们准备。”说完,慕容云舒端起茶杯继续品茶,一副‘慢走不送’的样子。   九位姨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道了一声‘谢谢’,鱼贯离开。   一走远,九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口齿伶俐、精神抖擞,完全没了方才的受气小媳妇样。   “我就知道,云舒不会那么狠心。”   “是啊。云舒看起来冷漠,其实心比谁都善良。要不然也不会厚待我们这么多年。”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小慕容才丁点儿大,怎么会晓得‘寻人家’这种事?”   同样好奇这件事的,还有另一个人。   “夫人,我不在的时候,除了做生意之外,你还教慕容一些什么东西?”楚长歌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四书五经。”慕容云舒回答的相对之坦然。   “没有别的了?”   慕容云舒浅酌一口清茶,“没有。”   楚长歌拔高声音,“你确定?”   “确定。”慕容云舒依旧面不改色。   “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其他东西?例如,给他寻个好人家之类的……”   闻言,慕容云舒索性放下茶杯,没好气地看着他,道:“那是有你在的时候教的。”   “什么时候?”楚长歌开始在脑中搜索相似的记忆,忽然,他猛地想起来,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趁小慕容睡午觉,喝了一顿‘下午茶’,之后聊到到东南西北四个大男人隔三差五往青楼跑,影响不好,便想为他们寻一户好人家,嫁了一了百了……   顷刻,楚长歌的脸绿了,一脸惊悚地望向慕容云舒。“你确定……是那个时候?”   “把他找来问问不就知道了?”慕容云舒的口吻异常地轻松,好似喝‘下午茶’的人只有楚长歌一个,她就是打了个盹儿而已。   楚长歌的脸由绿变黑,这种事叫他怎么问得出口?   “或许,他只听到了‘寻人家’的那一部分。”慕容云舒道。   “哦,对,或许他只听到了后面那一部分。”楚长歌的心里刚宽慰了许多,忽然眼角一晃,晃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双手负于身后,一脸沉思状,老气横秋地朝他们走来。   与此同时,楚慕容也看见了楚长歌,见爹亲正在看自己,顿时眼前一亮,笑靥如花奔进凉亭。“爹,娘。”叫声甜得人耳根子都酥了。   “乖。”楚长歌将楚慕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笑悠悠问道:“刚才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   “想奶奶们的反应。刚才在路上碰到,她们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回答完之后,她们就奇怪的笑了起来,边笑还边说‘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真奇怪。”楚慕容皱眉不解。   而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则完全变成了两尊活石雕。   “爹,娘,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楚慕容问。   慕容云舒僵硬地动了动嘴唇,扯出一个笑脸,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慕容,你对奶奶们说了什么?”   楚慕容眨眨眼,道:“她们问我从哪里学来的‘寻人家’这种事,我说是从爹娘这里听来的。她们接着又问我还听到了什么,我就说还听到了一些爹娘的声音,很古怪,与平时不一样。那时候她们就笑了,笑得特别奇怪,还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我说看到爹在娘身上……”   “停!”一声暴呵陡然响起,吓得楚慕容肩膀抖了两抖。   “爹,你怎么生气了?”楚慕容不解地歪着脑袋仰头看向楚长歌。   彼时,楚长歌俊美的脸上黑压压一片,隔了许久才心平气和地说道:“下次再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到处乱讲,否则我立刻把你送去黑风山。知道吗?”   楚慕容楞了两下,“听北叔叔说,黑风山的风景不错……”   “闭嘴!”楚长歌像拧布娃娃一样拧起小慕容的后衣领,将他摁在石桌上坐好,一本正经地说道:“黑风山只有盐,你到那里后,就要天天吃盐。”   楚慕容道:“吃盐总比吃醋好。”   “……”楚长歌嘴角微颤,“这又是跟谁学的?”   楚慕容弱弱地扭头看向慈母,一个眼神说明一切。   见矛头指向自己,慕容云舒非常淡定地抬起眼,端起实话实说的架势煞有介事地说道:“吃盐的确比吃醋好。”末了,又补充道:“凤城说的。”   楚长歌无语问题,往常碰到这种事她一向最不冷静了,今日怎么跟没事儿似的?   “你真的不介意?”楚长歌模棱两可地问。她相信慕容云舒知道他在问什么。   慕容云舒特冷静地说道:“他又不懂。”   “可是他总有一天会懂的。”楚长歌难以想象将来的某一天楚慕容突然明白那些奇怪的声音、动作意味着什么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等他懂的时候,他早就忘了。”   “你相信我,这种事男人会记一辈子。”   “那我们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致认为那是他的幻觉。”   “……夫人你真有办法。”   “我当这是夸奖。”慕容云舒浅笑盈盈,垂头喝茶以眼神眼底的窘态。其实当她知道他们‘喝下午茶’的事被儿子目睹了时,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下去。可是两个人一起被‘捉奸’,总是一个人抓狂另一个人淡定。次次都是他淡定,这回也该换换角色了。风水轮流转嘛。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你是我爹的情敌?   慕容云舒原以为姨娘们回娘家探亲后,家里会清静许多。没想到才刚清静两天,更大的不清静就不请自来了。   有多久没见面了?四年或五年了吧。   还记得最初相识时,他是那么的冷漠、呆板,永远一副死了亲娘的表情。如今官拜丞相,又是太后亲命的辅政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是原来那个不苟言笑的男子吗?   “好久不见,聂青。”慕容云舒笑着说。   “好久……不见。”短短四个字,却在聂青的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才出来。   “慕容,你真不够朋友,和楚大哥成亲也不通知我一声。我还想喝你们俩的喜酒呢!”凤灵还是永远长不大的性子,一进门就叽叽喳喳。   慕容云舒呵呵笑了笑,正要解释,忽听身侧传来一个声音——   “叫我吗?”楚慕容正拽着慕容云舒的裙摆,仰着头问。   凤灵被突然冒出来的小萝卜头吓了一大跳,惊奇地叫道:“你是谁?”   “楚慕容。”   “楚慕容?楚……慕容?”凤灵皱着眉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慕容,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他比他爹先成为慕容府的人。”慕容云舒如是说。   凤灵被惊吓到了,楞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你……你们居然先生子后结婚!”   “慕容说他想参加我们的婚礼,所以就先把他生下来了。”慕容云舒依旧非常淡定。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与原来一样语出惊人。”   慕容云舒莞尔一笑,没有接话。   “娘,为什么我听说的是你们成亲时我被点了穴道关在柴房里?”   呃。慕容云舒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初,“谁告诉你的?”   “北叔叔。”楚慕容答道。   慕容云舒:“他乱讲。娘这么疼你,怎么会忍心把你关进柴房呢?”   “可是东叔叔他们也那样说。”   慕容云舒:“他们都是乱讲的,不信你问你爹。”   楚慕容依言看向正笑得高深莫测的亲爹,问:“北叔叔撒谎了吗?”   “嗯,他们在撒谎。你当时是被关在我和你娘的新房里。”楚长歌笑容可掬。   此言一出,除了慕容云舒之外,全场石化。新房或柴房,有什么区别吗?   “聂青,凤灵,你们从京城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累,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不等两人接话,慕容云舒又对钱总管说道:“为聂大人和凤小姐准备客房。”   “是。”钱总管领命,立即对聂青、凤灵做一个‘请’的手势,“聂大人,凤小姐,这边请。”   凤灵特配合地跟上去。聂青则深深地望了慕容云舒一眼才离开。   闲杂人等一走,楚长歌便一脸凝重地说道:“你猜,聂青来金陵所为何事?”   “反正不是冲着我来的。”慕容云舒的语气甚是轻松。   “何以见得?”   “连表哥都无法让我改变主意,其他人更是白费心机。聂青与我认识这么久,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此次前来,一定有其他的事。一件,攸关朝廷兴亡的事。”慕容云舒道。   “你与我想的一样。”楚长歌道:“只是这金陵,除了你之外,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会重要到辅政大臣亲自出马?”   “不知道。”慕容云舒也一脸怔忪。虽然肯定聂青不是冲着她来的,但是聂青的到来,必然与慕容府脱不了关系。否则,他就不会住进来了。像聂青那样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叨扰朋友的。要么盛情难却,要么另有所图。而她从未邀请过他,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另有所图。   聂青,你到底想干什么?   *   过了几天,被派去打探消息的东南西三人回来了。   “知道聂青来金陵的原因了吗?”楚长歌问。   “不知道。”东护法摇头,“不过我们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   楚长歌:“什么事?”   南护法:“朝中大臣近日以来,陆续前往金陵,有的已经到了,有的还在路上。众大臣皆着便装,也没什么行李,不像视察、升迁、游玩,也不像逃难,一路马不停蹄,明显直奔金陵而来。”   楚长歌闻言剑眉微蹙,喃喃道:“如今的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大臣们不呆在京城,跑来金陵做什么?”   慕容云舒也非常不解。这一系列的反常现象,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聂大人在府中吗?”慕容云舒问身后的绿儿。   绿儿:“在。聂大人自从住进来后就再没出去过。”   “凤灵呢?”慕容云舒问。   绿儿:“聂大人不出去,凤小姐也不出去,整日跟着聂大人跑前跑后。”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到底想做什么?慕容云舒凤眉轻蹙,过了许久才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当他是个来蹭吃蹭喝的朋友,一日三餐好酒好菜伺候着。”   *   聂青的心里很矛盾。明知道此行毫无胜算,他还是来了。因为他想见她,想得恨不得将脑中那一块关于她的记忆彻底清除。多少个午夜梦回怅然若失,多少个春去秋来念念不忘。想忘却忘不掉,想见却见不着。他将心一退再退,哪怕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只要能够看到她,看到她的一颦一笑,也好。   终于,老天有眼,又让他有了理直气壮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只是,她一定不会答应。   聂青苦笑,住进慕容府也有一些日子了,她却没有来找过他。不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不问他为何来金陵。   她不问,他也开不了口。就当他是贪恋这份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慰藉吧。在等等,等到所有人到齐,等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听说你是我爹的情敌。”   聂青被突如其来的稚嫩声音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儿正冷冰冰地仰视他,脸上却流露着不可一世、睥睨一切的高傲。   好眼熟的表情,似曾相识。   忽然,聂青记起初来慕容府那日见过这个小男孩,好像叫‘楚慕容’,是慕容云舒与楚长歌的儿子。想到这些,聂青再看他时,差点看成了楚长歌。   见聂青不回话,楚慕容小小的脸上露出几许不耐,加重语气重复道,“听说你是我爹的情敌?”   不等聂青回话,凤灵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捏着楚慕容的鼻子说道:“小孩子不要胡言乱语。你聂叔叔是我的,跟你爹没关系。”   楚慕容一脸嫌恶地掰开凤灵地手,道:“西叔叔说他是我爹的情敌。”   “他们胡说八道!”凤灵立时柳眉倒竖,随即又无比和蔼地朝楚慕容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知道吗?”   楚慕容特不屑地白她一眼,酷酷地说道:“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   顷刻,凤灵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满脸通红。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聂青轻拍她的背说。   凤灵顿时眉开眼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人家被他吓到了嘛。”牙都还没换就自称男人。楚大哥是怎么教的儿子啊!   聂青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然后看向楚慕容,问:“你爹呢?”   “陪我娘逛集市。”楚慕容道。   聂青:“我与你爹娘是好朋友,那种话,以后不要再到处乱讲。”   “你真不是我爹的情敌?”   “你知道情敌的意思吗?”   楚慕容被聂青问住了,楞了两下才道:“反正不是好人。”   “你可以去找别人的茬儿了。”聂青道。   楚慕容走后,聂青便陷入了沉思。而凤灵则盯着沉思中的聂青看。   良久,聂青忽然抬眼看向凤灵,特别严肃地说道:“我们成亲吧。”   “啊?”凤灵愣了好半天才回神,“聂、聂青,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聂青嘴角微抽,黑着脸道:“是,我吃错药了,所以突然想娶你。等药效过去之后,这话就不算数……”   “我愿意!”凤灵立即打断聂青的话,惊喜万分地扑向他,搂着他的脖子又蹦又跳。“聂青,药效过不去了,一辈子都过不去。就算过去了,你也休想赖!”   聂青被凤灵的快乐感染了,嘴角勾了勾,也抱住她,低声道:“等金陵的事情办完后,我就去向你哥提亲。”   “嗯。”凤灵重重点头,脸上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明媚。   *   很快,聂青与凤灵定了终身的事情便传到了慕容云舒耳中,传话人是凤灵。   “慕容、慕容,聂青终于肯娶我了!”凤灵一进门就像捡到宝似的大叫。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他那种冷木头,能娶你是他的福气,该昭告天下的人是他。怎么是你一副如愿以偿终于把自己卖出去了的样子?”   “你不知道。”凤灵坐到慕容云舒对面,神采奕奕地说道:“聂青可抢手了,在京城的时候,好多达官贵人都想把自己的千金嫁给他,有的甚至把女儿送给他当侍妾。结果全都被他打包送了回去。我跟了他这么久,都快没信心了,他突然说要娶我,我能不兴奋吗?你问楚大哥,当初你答应娶他的时候,他兴奋不?”   慕容云舒闻言扬眉看向楚长歌,“兴奋吗?”   楚长歌喝一口热茶,徐徐说道:“我有没有兴奋,你不是很清楚?”语气相当之暧昧。   慕容云舒一脸莫名其妙,她怎么会知道?突然,慕容云舒想到洞房花烛夜那晚某人折腾了一整晚……   “咦,慕容,你的脸怎么红了?”凤灵奇怪的问。   “我的脸没红啊。”   凤灵瞪一眼突然冒出来的小萝卜头,道:“我说的是你娘。”   “娘也叫慕容吗?可是我怎么没听爹那样喊过?”   凤灵一听就来兴致了,特八卦地问道:“那你爹都怎么喊你娘?”   “‘夫人’、‘云舒’,哦,有时候还会用很奇怪的调调喊‘宝……”   “楚慕容!”慕容云舒一把将楚慕容拧到一旁,恼羞成怒地瞪着楚长歌,道:“都怪你,把他训练的这么耳聪目明,该听的不该听的全听去了!”   “……那是天生的。”楚长歌一脸无辜,眼底却噙着笑,很欣赏此时满面酡红娇羞不已的慕容云舒。   “是啊,天生的。”楚慕容睁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慕容云舒懒得理这对父子,问凤灵,“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凤灵道:“聂青说等金陵的事情忙完之后,就去华佗山向我哥提亲。”   闻言,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交换一个眼神,聂青果然在计划着什么。   凤灵又道:“聂青没有家人,所以决定等大哥同意后,就直接在华佗山办喜事,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哦。若实在抽不开身,也千万别忘了差人把红包送来。”   “……”原来红包才是重点。慕容云舒好笑地抿了抿嘴,道:“最近手头紧,钱庄亏得厉害,没钱给你们包红包。不然你们再等等,等个三五年,我的生意转好了,给你们包一箱金条。”   凤灵一听立马改口道:“那还是不要了吧。”   *   朝廷要员几乎全部抵达金陵。现在的京城,只剩一个不怎么牢固的空架子。   听完东南西三人的报告,慕容云舒只笑了笑,道:“看来家里又要来客人了。”   “一次来这么多客人,会很拥挤。”楚长歌的语气也很淡。   慕容云舒点头,“官大民小。不如我们把地方腾给他们住吧?”   “好主意。”   听着这对夫妻一唱一和,东南西三人不住的在心里翻白眼。“走不掉的。在他们入城的同时,城门也关上了,并且在城墙上浇了煤油。守城的士兵每人一个火把,一旦有人翻墙,就点燃煤油,到时候金陵城将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竟是背水一战!慕容云舒心中大惊,看向楚长歌,想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楚长歌也惊讶不已,金陵城一毁,所有朝臣都会与之陪葬。到底是什么事,竟让他们如此决绝不留退路?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爹欺负娘了   如慕容云舒所料,当日晚上就有客人不请自来。   “现在可以告诉楚某诸位有何贵干了吗?”楚长歌坐在上座淡淡地问。慕容云舒坐在他身旁。女主内男主外。在外人面前,由楚长歌当家。   身着便装的朝臣分别坐在两旁,文左武右,加上聂青一共十八个,皆是二品以上大臣。众人听到楚长歌的话,一起看向聂青。   聂青是辅政大臣,正一品,在所有官员里官阶最大。“吾等想请皇子回宫主持大局。”   虽然早已猜到事情必然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但听到聂青的话,楚长歌还是惊住了。回宫主持大局?这是唱的哪出戏?   “真是笑话。当今圣上还在,聂大人找一个旁人主持什么大局?”楚长歌问。   聂青道:“你的皇子身份早已传开。”   “那又如何?”   聂青沉默须臾,道:“其实先帝病逝第二日,太子就早夭了。幸得太后及时将消息封锁,朝廷的根基才没有动。但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会传出去。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希望皇子能顾全大局,接受复兴大业王朝的重任,回京登基称帝。”   聂青的话音一落,众大臣皆起座跪在地上,齐呼:“请皇子回京主持大局!”   楚长歌却无动于衷,“我对当皇帝没兴趣。”   “事关大业王朝的生死,请皇子三思。”   “请皇子三思。”   “请皇子三思。”   众人跪地齐呼。   良久,见上座没反应,便悄悄抬头来看,却已不见楚长歌的踪影。   “这……”   “还跪着,你们是打算拥护我为女皇吗?”慕容云舒笑着说。   众人面面相觑,先后起身。“皇子上哪儿去了?”一个年过半百却依然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老将军问。   “不知道。”慕容云舒回答的相当利索。   “刚才明明还在这里……”   “刘将军。”聂青打断他,道:“给皇子一点考虑的时间。”   刘老将军点头,“好。不过如今形势紧急,此事不宜拖太久。”   “如今金陵城已成了一座死城。皇子一日不答应,城门便一日不开。”有人威胁道。   慕容云舒微笑道:“慕容府存粮颇丰,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倒是诸位,可要好生想想后路。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此言一出,全场骇然。   “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朝廷重臣!”刘老将军吹胡子瞪眼。   慕容云舒闻言又笑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阁下不要忘了,你脚下踩得,是金陵城的地,慕容府的土。”   “那又怎样?难道在这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将军与聂大人有过节吧?”慕容云舒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与聂大人的关系好得很,你别想挑拨离间。”   “是吗?”慕容云舒微微一笑,“若是如此,他为何没有提醒你,在慕容府还轮不到你嚣张。”说到最后一句时,慕容云舒的眼底闪现几许寒光,语气加重几分,但脸上的笑容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刘老将军气结,“你、你……反了,反了!”   慕容云舒无视他的冲天怒气,淡淡道:“钱总管,送客。”说完,徐步离开。   “是。”钱总管立刻站到上座正下方,道:“诸位大人,请回吧。”   刘老将军脸一板,道:“我不走!她今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走!”   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的聂青开口了,“她不会让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的。你若执意想讨一个说法,就去门口等,等到她心情好了,兴许会满足你的要求。”   刘老将军:“聂大人,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聂青道:“让你别与自己过不去。”语气波澜不惊,不带一丝个人感情。   *   慕容云舒出了大厅便直奔凉亭而去,如她所料,楚长歌果然在那里。   “其实当皇帝也没那么糟糕。”慕容云舒走到他身侧与之并肩站着说。   楚长歌微惊,“你希望我当皇帝?”   慕容云舒温柔地笑了笑,道:“我只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楚长歌闻言将她揽入怀中,道:“放心,我不会做你不支持的决定。”他怎么舍得让她委屈自己来支持他?   头靠在他肩上,望着满天星辰,慕容云舒忽然突发奇想,“不如,我们去凤城的华佗山借住吧。”虽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但如今既然大隐不成,只好小隐了。   “借住?”楚长歌挑了一下眉,道:“他那个破地方那么小,住不下太多人。”   “……”没人说要带很多人去。   “你喜欢那里?”楚长歌问。   “刚到那里时很喜欢,后来就不是太喜欢了。”慕容云舒答。   “为什么?”   “因为那片桃树林被烧了。”   “那片桃林是凤城的最爱,他怎么会允许……”忽然,楚长歌记起了某件年代特别久远的往事,似乎……好像……依稀记得……那片桃林,是他烧的!   见楚长歌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慕容云舒心知他已经记起那件事,便故意说道:“烧桃林的那个人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得很,哪里轮得到别人允许不允许。”   楚长歌英俊的脸廓扭曲了一下,随之又像弹簧一样恢复如常,酷酷地说道:“怪只怪他没用。”   慕容云舒闻言兀自笑起来,心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用那还得了。   *   翌日清晨。慕容云舒好梦正酣,忽听耳旁有什么声响,叮叮当当的,小桥流水般舒缓。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小小的脸,拿着两根银制筷子在她耳旁敲啊敲,看他兴致勃勃的表情,应该很享受这种游戏。   “好玩吗?”慕容云舒问。   楚慕容正敲得入神,听到娘亲的声音立马收起筷子,道:“爹说娘睡着的时候不能在旁边说话。”   “……所以你就用两根筷子制造噪音把我吵醒?”   楚慕容点头,“醒了就可以说话了。”   慕容云舒又是一阵无语,无可奈何地叹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哦。”楚慕容立即将两根筷子放回桌上,然后小跑到床边,一脸严肃地问:“听说爹要当皇帝了,是吗?”   “你听谁说的?”   “聂叔叔啊。他还说等我长大以后,也会当皇帝。”   这个聂青!慕容云舒在心中低咒,脸上却笑盈盈,道:“当皇帝累死累活又没好处,不划算。不划算的买卖,咱们不做。”   “可是聂叔叔说,等我当了皇帝,所有人都会听我的话。我喜欢别人听我的话。”楚慕容道。   “想别人听你的话,不一定要当皇帝。”慕容云舒道:“爹和娘都不是皇帝,别人不是照样听我们的话?现在的皇帝是皇帝,却没有一个人听他的话。等你长大后,武功高了,赚的钱多了,别人怕你了有求于你了,自然就不会忤逆你。”   楚慕容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出去玩。帮娘把门关上。”慕容云舒道。   楚慕容奇怪地眨眨眼,“娘还要睡觉吗?”   “嗯。”   “太阳已经到头顶上了。”楚慕容感到很奇怪。娘很少睡懒觉,今天是怎么了?   慕容云舒心中大囧,脸上却依旧无比淡定,道:“昨晚与你爹聊天,睡晚了。”   “可是爹起得很早啊!”   “他是男人,不一样。”慕容云舒的声音里透着点儿嫉妒羡慕恨。   “哦。”楚慕容点头,忽然眼角一晃瞟到娘亲的脖子,立马脸色一变,进入备战状态,“娘,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伤?什么伤?慕容云舒楞了两下,很快恍然大悟,尴尬得无以复加。这要她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这是昨晚聊天的时候他爹留下来的吧?   “娘,是不是爹对你不好?”楚慕容沉着脸问。   慕容云舒敢肯定,只要她一点头,楚慕容马上就会杀去找某人算账。于是,慕容云舒没有丝毫的犹豫,重重点头。   望着楚慕容义愤填膺地冲出门,慕容云舒幸灾乐祸地笑了。这种问题,就应该交给男人去解决。   *   “爹,你为什么欺负娘?”   当楚长歌听到楚慕容的质问时,足足楞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你从哪里听来的疯言疯语?”他欺负自己也不会欺负她。   楚慕容道:“我看到了。娘的脖子上有一块淤青。娘说是你弄的。”   脖子上的淤青?楚长歌惊愕少顷,忽然想到昨晚的事,当即黑眸一眯,特别暧昧地笑了起来。   “你欺负娘还那么高兴!”楚慕容瞪大眼说。   楚长歌道:“爹不欺负娘,就不会有你了。”   “为什么?”   “等你长大后自然就明白了。”   *   自从那晚众大臣逼楚长歌登基不成后,他们几乎天天来慕容府报道。美其名曰:游说。但是在慕容云舒眼里,根本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由于城门一直紧闭,金陵城的百姓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了。又不知是谁散播了谣言,说城门禁闭是因为慕容府得罪了朝廷。百姓对慕容府的不满越来越深。   这一日,大臣们又登门拜访来了。领头的是刘老将军。   听到钱总管的汇报,慕容云舒只说了一句话,“浓茶烈酒伺候着。”   “是!”钱总管虽然很经常无法理解自家小姐的话,但是这一句他听懂了。浓茶烈酒都是伤身的东西,看那些老骨头们能撑多久。最最重要的是,小姐没说管饭。饿了,自然就散了。   果然,不出慕容云舒所料,下午茶时间还没到,众大臣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走的走,散的散了。唯有刘老将军还硬撑着。   刘老将军是这些游说大臣里最固执的一个,每天都跟耍赖似的,死活不肯走,非要出动东南西三人才能将他‘移’到门外。   “避而不见并不能解决问题。”聂青说。   慕容云舒不悦地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我知道楚长歌不想当皇帝,但是现在国家正处于危难之际,请他稍稍退让一步,就当是舍己为人。”   “这些话你应该去对他说。”   “我与他无法交谈。”聂青讲的是实话。他与楚长歌之间的对话,永远停留在这个水平上——   “皇……”   “我对当皇帝没兴趣。”   “可……”   “你可以走了。”   “皇……”   “来人,送客。”   “等……”   然后,聂青就被东南西三人‘请’出门了。   今日得知楚长歌今日出门办事去了,聂青才来找慕容云舒。他深知说服了慕容云舒,就等于说服了楚长歌。尽管他清楚说服慕容云舒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至少,在她面前,他还有说话的机会。   “就当是为天下苍生,请三思。”   “听说你要与凤灵成亲了?”慕容云舒转移话题。   “除了楚长歌,没有人能接下这个重担。”聂青完全不受影响,仿佛没听见慕容云舒的话。   “准备好提亲的聘礼了吗?”   “虽然夜帝华夜离和天帝华天晟都是皇族血脉,但是他们都吃过先帝神武皇帝的亏,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臣子,一旦入主皇城,必然会大换血。届时朝廷就没有我们这些旧臣的容身之地了。”   “我猜凤城一定不会轻易答应你的提亲。”   “只有楚长歌适合接管大业王朝。他生性冷酷、手段强硬、做事雷厉风行,是一个天生的王者。而你生性善良,有你这个皇后在,他不会成为暴君。”   “凤城若不同意,你就带凤灵私奔。”   “他是大业王朝的最后一丝希望。他也是皇族子孙,难道就忍心见到祖先打下的万年基业毁于一旦?”   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说得就是这种情形。   忽然,一只白鸽飞进来,落在慕容云舒手边,脚上帮着一个白色字条。   慕容云舒取下字条展开来看,当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时,竟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华佗山让给你。凤城的笔迹,充满了不甘。   慕容云舒不用想也知道,某人又欺压良民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可怜’的小慕容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欲打头风。   瘟疫在金陵城内肆意蔓延,一夜间哀鸿遍野。好在大臣们进城时封锁了城门,瘟疫没有传到其他城镇。   天灾人祸,大业王朝危在旦夕。   大臣们心急如焚,既担心国家的安危,又害怕自己葬身金陵。一群人徘徊在慕容府门口,六神无主。   “刘老,这里您辈分最高,您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刘老将军沉默数秒,忽然猛抬头怒目圆睁,豪气干云地大喊一句:“老夫跟他拼了!”说罢,气势汹汹地冲进门。   “刘老将军三思啊!”有人拉住他,道:“来金陵这么久您还没搞清楚吗?这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皇子,都不是好惹的。你就这样硬闯进去,只怕会弄巧成拙!”   刘老将军道:“哼!老夫来到这个世上,就没打算活着回去!管他是玉帝还是阎王,老夫今天豁出去了!这个皇位,他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刘老将军……”众人还想劝说,刘老将军却已推开门房的阻拦,冲了进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都跟随其后冲进慕容府。   当刘老将军排除万难一路杀到慕容府大厅时,慕容云舒正准备出门,带着十几个家奴。家奴肩上挑着粮食和药材。   “有事?”慕容云舒挑眉问。   刘老将军本来是一肚子的火,可一见到眼前的情形,火全灭了。“你倒是很有善心。”刘老将军吹胡子别扭地说。   慕容云舒道,“将军看起来也很有忧国忧民之心。”   刘老将军不甘地哼了一声,没接话。本来是打算与她拼命的,可眼下她正准备出门救灾,他只能忍了。   这时,楚慕容跑进来,道:“娘,我也要去。”   慕容云舒道:“外面很乱,你就呆在家里。”   “我会武功,再乱也不怕。”楚慕容很有骨气地说。   “我是怕你给外面添乱。”慕容云舒很不客气地实话实说。   “……”楚慕容小小的身体、庞大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楚长歌随后进门,刚好听到慕容云舒的这句话,嘴角勾了勾,很是语重心长地对说道:“夫人,提醒过你多少次,对儿子说话要含蓄。含蓄懂不懂?”   “不懂。”慕容云舒凤眸微眯,“你含蓄一下给我看看?”   “呃……”楚长歌干笑两声,道:“我们还是忘了含蓄这茬儿吧。”   “甚好。”   慕容云舒的这一声‘甚好’,听在楚长歌耳里,怎么听怎么像‘准奏’,让他啼笑皆非。自从小慕容倒戈后,夫人的架势,是越来越大了!   刘老将军则一脸同情地看向楚慕容,在心中感慨道:投胎是项技术活儿啊!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带着救灾队伍出门,半路遇到忐忑仓皇的众大臣,点头微笑,然后留给他们一个云淡风轻的背影。   众大臣面面相觑,刘老将军不是来拼命了吗?怎么……莫非……已经拼完了命?   蓦地,众人快步朝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来时的方向走去。   “刘老将军,您还没死?!”众人见到活蹦乱跳的刘老将军,心中的大石头皆落了下去。   刘老将军闻言老眼一瞪,道:“老夫的命比你们的硬,你们都没死,老夫当然还活着!”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楚慕容很快从被爹娘抛下的悲伤走出来,一脸兴奋地问:“刘爷爷,你是将军?”   “是。”   “那你会骑马射箭吗?”   “骑马射箭那么简单的功夫,是个人都会!”刘老将军昂起下巴特不屑地说。   顿时,在场三分之二的文臣被无情的打入了非人一类。   楚慕容又问:“厉害吗?”   “百发百中无虚弦!”刘老将军一脸骄傲,见楚慕容的眼珠子里开始放光,自信心开始盲目膨胀,用那种扶贫济困的语气问道,“想学吗?”可怜的孩子,一定被爹娘当书呆子在培养,连骑马射箭都不会。   熟料,楚慕容却非常淡定地回道:“不想。但我想和你比试比试。”   顷刻间,被打入非人一类的文臣们两肩开始剧烈的抖动,憋笑差点别出内伤来。而刘老将军的面部肌肉则非常有序地跳动起来,从上到下,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   “疫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慕容云舒望着身前排成长龙的灾民,淡淡说。   楚长歌心中也是一片乌云。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瘟疫,对大业王朝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目前金陵城虽然已被封闭,但如果不尽快阻止疫情蔓延的话,很快就会波及临城,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正各怀心事,忽然,远处排队等候领粮食和药材的人群中出现混乱。   “大曾,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慕容云舒对身旁的家奴吩咐道。   “是,大小姐。”叫大曾的家奴才走到半路,只见混乱的人群疯也似的朝他正面涌来。“大小姐,大小姐……”大曾一面后退一面叫。   楚长歌也发现了不对劲,立刻将慕容云舒护在身后,冷眼等候引起这场混乱的领头人出现。   很快,暴动的人越来越多,气势汹汹直冲楚长歌而去。   这时,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就是他,就是这个大魔头,给我们金陵城带来了灾难!”   “对,就是他!要不是他,我们金陵城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瘟疫?”   “把大魔头赶出金陵城!”   “把大魔头赶出金陵城!”   暴民开始涌上前掀桌子。一时间,粮食药材洒落一地。   慕容云舒原本想将事情交给楚长歌处理,可是一见暴民将粮食药材踩在脚下,顿时怒火中烧,大喝一声,“够了!”   顷刻间,鸦雀无声。   “我可以把这些粮食药材免费送给你们,但绝不容许你们践踏它们。你们不要,可以,转身往左往右往前都是路,慢走不送!谁敢再动我慕容府的救灾物半下,我立刻把他送去乱葬岗上活埋了。”慕容云舒的语气与往日一样,不疾不徐,却是不怒自威,将一干暴民吓得一面后退一面察看脚下是否还踩着粮食和药材。   暴民一走,慕容府的众家奴立刻开始收拾现场,将地上还能用地药材捡起来,混杂了泥土的米也都用另外的麻袋装起。   慕容云舒冷眼看着眼前气焰顿消的暴民,良久,淡淡吐出两个字:“继续。”   “大小姐,他们这么不识好歹,恩将仇报,让他们饿死病死算了!”大曾一脸愤恨地说,手紧紧捏着装大米的麻袋口。   “是啊!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仗着大小姐您心地善良!”   “他们还骂姑爷是大魔头。饿死活该!”   “我们都没骂过,他们居然敢骂!”   ……   众慕容府家奴一起罢工,坚决不肯继续。   慕容云舒静静地听着,等到众家奴都不说话了,才道:“继续。反正也吃不完,放在家里占地方。”   “可是……”   “你们想生活在一个遍地是死尸的城市吗?”慕容云舒挑眉反问。   众人沉默数秒。“不想。”   “那就快点行动。这些药材虽然不能彻底根治瘟疫,但是最起码可以让我们多过几天好日子。”慕容云舒道。   听到慕容云舒的话,众家奴才又行动起来,脸上写满了不甘。   “找到领头羊了吗?”慕容云舒悄声问楚长歌。   “一头羊都找不到,我还怎么好意思在道上混?”楚长歌冷笑着说。方才慕容云舒平息动乱时,他就一直在观察暴民的反应,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了领头羊——跑的最快的那一个。“走,我们去会会那只羊。”他道。   慕容云舒又看了排队人群一眼,见还算有秩序,便点头道,“好。”   *   慕容云舒跟着楚长歌在巷子里七弯八拐,最后停在一个一人宽的狭窄死胡同中。胡同的尽头,一个尖嘴猴腮的小混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愤恨,显然是被点了穴道。   “他们四个与你真有默契。”慕容云舒由衷地称赞道。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是三个!”三道不同的声音从斜上方同时传来。   慕容云舒仰头看去,只见东南西三人身着一袭永远不变的青衣,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小混混上方的屋顶上,双手胞兄,矗立空中,长发随风飘飘,很有大侠风范。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地凝视了他们须臾,然后回头问楚长歌,“是你不许他们换衣服,还是没给他们买衣服的钱?”   瞬时,东南西三人的嘴角非常一致地抖了两下。我们浑身上下这么多优点,夫人您就注意到这一点了吗?   楚长歌道:“你不要嫌弃他们。这是天生的,在他们的意识里,根本没有换衣服这种事情。”   三人闻言只觉脚底一虚,差点没站稳。教主你是有多想我们衬托你在夫人心中的高大形象啊!   听到楚长歌的解释,慕容云舒所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对惹事的那个小混混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反正瘟疫来了,别人不杀你,你也活不成。”   慕容云舒才说一句话,那小混混的脸上已变了颜色。之前因愤怒暴起的青筋陡然消失,脸上只剩一片苍白。   “原来你怕死?这就好办多了。”慕容云舒一脸欣慰。   忽然,小混混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后跌坐在地上。   慕容云舒正想感叹东南西三人不仅与楚长歌有默契,连她的心思也能猜到,却见小混混一脸惶恐地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翻身在上   “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就给我五十两银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   “那个男人戴的什么面具?身上还有什么特点?”楚长歌问。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面具……”小混混见楚长歌陡然变了脸色,立即改口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像一个笑脸和尚……”   “弥勒佛!”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异口同声惊叫出来。   “难道方鸿飞还没死?”东护法猜测道。   南护法道:“不可能。当时火那么大,我们亲眼看到船被烧毁,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就算他侥幸逃过那一劫,身负重伤的他在海上也活不了多久。更别说活着回来了。”西护法分析道。   慕容云舒也认为方鸿飞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但事实胜于雄辩,除了方鸿飞之外,她想不到第二个戴弥勒佛面具的敌人。“除了脸上戴着面具之外,那个人还有什么特点?例如,手与寻常人不一样。”   小混混回道:“他戴着手套,我没看到他的手。”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沉,看向楚长歌,哪个四肢正常的人会在大热天戴手套?   楚长歌沉吟片刻,对小混混说道:“如果你再见到那个人,帮我转告他,我楚长歌随时恭候大的大驾。”   “是、是。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小混混点头如捣蒜,连滚带爬跑开。   “你认为最有可能救走方鸿飞的人是谁?”慕容云舒问楚长歌。   楚长歌:“为什么这么肯定他是被人救走的?”   “除了有人向他伸出援手,你还能找到第二种能够解释他为何会活到现在的原因吗?”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楚长歌想了想,苦笑道:“找不到。”   慕容云舒已经从楚长歌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虽然她心里的答案与他的一样,但她还是安慰道:“也不一定的是华天晟。”尽管,是他的可能性最大。   “你不用安慰我。从四年前的那晚他率军拦住我们的去路起,我与他之间就再没有兄弟情谊。”   *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回到慕容府,甫一进门,就被钱总管拉到大门角落处,一副天塌下来了的表情,道:“小姐,姑爷,不得了了!”   见状,慕容云舒凤眉微拧,道:“慌慌张张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少爷……小少爷他……他被奸人所蒙骗,穿着龙袍在府内乱串!”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道:“就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小姐,这可不是小事啊!现在姑爷是皇子的身份已经在府内传开了。虽然咱们府里的都不是爱嚼舌根子的人,但世事难料。万一有人在外面说漏了嘴,这事儿可就藏不住了!”钱总管急得直跳脚。   慕容云舒却依旧云淡风轻,“谁说一定要藏了?”   “啊?”钱总管愣住了。小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敢情,她是想将姑爷的身份公诸于众?   “好好管钱。其他事,我会处理。”丢下这句话,慕容云舒朝府内走去。   楚长歌也丢给钱总管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悠悠走上前揽住慕容云舒的腰,低声问:“夫人想出卖为夫?”   “出卖你的事都被你儿子做尽了,我哪里还有这个机会?”慕容云舒巧笑嫣然。   “……”   “你也别想太多,事到如今,破罐子破摔才是最合适的心态。”   “……”   楚长歌正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惩罚那个最先将罐子摔破的人时,始作俑者就出现在了他眼前,身上裹着……一块明黄色的布。   看到楚慕容的打扮,慕容云舒的嘴角也颤了颤,蹲下身将他身上的‘龙袍’解下来,道:“虽然现在生意难做,但也不能为了省钱,随便裹一块布就出门。这样会给慕容府丢脸的,知道吗?”   楚慕容一脸不舍地盯着被慕容云舒拿走的布,道:“那是龙袍。”   “这是布。那才是龙袍。”慕容云舒看着聂青手上那件被撕烂的明黄龙袍说道。   “可是那件太大了,我穿不了。”   “你真的很想穿龙袍?”   楚慕容无比认真地重重点头,“想。”   慕容云舒:“可那龙袍是你爹的,你敢与他争吗?”   慕容云舒此言一出,所有追着楚慕容而来的众大臣大喜过望。皇子终于肯回京登基了?   楚慕容幽幽地仰头看向亲爹,然后非常诚实地摇头:“不敢。”   算你还有点良心!楚长歌在心里哼了哼。猛然又发现不对劲,他什么时候说要龙袍了?!“夫人,你……”   慕容云舒笑着打断他,“成亲那晚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为我当一次皇帝,不难做到吧?”   “……不难,但是委屈。”   “那你愿意为了我委屈一下接下这个烂摊子吗?”慕容云舒笑问。   楚长歌道:“这还用问?”其实瘟疫一出现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个皇帝,他是非当不可了。   众大臣的心中顿时悲喜交加。喜的是楚长歌终于肯当皇帝了。悲的是……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荣幸,在他眼里竟然是委屈……   *   楚长歌虽然答应了当皇帝,但是并没有立即去京城。金陵城的瘟疫还没有得到控制,谁也不能离开。   “京城空虚,需要人回去主持大局,我不能在这里久留。”聂青试图说服慕容云舒放她出城。   “是啊。我们还要去华佗山找我哥呢。”凤灵道。   “想出城,你们应该去与楚长歌商量。”慕容云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自从楚长歌答应当皇帝后,众大臣便不再整日缠着慕容云舒,改缠楚长歌了。慕容云舒乐得清闲,也不再踏入书房半步。偶尔钱总管有生意上的事情找她商量,她也会推给楚慕容。渐渐地,家族的生意开始由楚慕容接手。楚慕容年纪虽小,却深谙经商之道,有些想法见解连她都自愧不如。   凤灵受不了地抢过木慕容云舒手中的铲子,道:“楚大哥对聂青有偏见,不肯见他。”   慕容云舒闻言青眉一扬,看向聂青,“你得罪他了?”   聂青闷闷地答:“不知道。”   “这就怪了。你是他的辅政大臣,又没有得罪他,他怎么会不肯见你呢?”慕容云舒道。   凤灵嘟嘴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大哥这个人天生就喜怒无常、阴阳怪气。他不想见谁,还需要理由么?”   “这倒也是。”慕容云舒甚是赞同地笑了笑,然后起身将手洗净、擦干。“接下来该干什么?”她问绿儿。   “教小少爷写字。”绿儿答。   正说着,楚慕容便跑进门,一脸严肃地说道:“娘,我们今天不写诗词歌赋了。”   “那你想写什么?”慕容云舒蹲下身一面帮他整了整衣服领一面问。   楚慕容:“写账本。”   “账本上就那几个数字,你不是早就会写了吗?”   “可是我今天还有很多账目没有核对。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就要拖到明天了。”   “明天再核对也一样。不着急。”   “不行。”楚慕容道:“明天还有明天的事。爹说过,今日事要今日毕,不能拖拖拉拉。”   慕容云舒微惊,“他什么时候说的?”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某人除了在某些事上积极之外,对其他事都是能拖就拖的……   “就昨天晚上啊!绿儿姑姑都知道。”楚慕容道。   慕容云舒看向绿儿,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只要从楚慕容口中听到‘晚上’这俩字,她就会不由自主的神经紧绷。   绿儿脸一红,低头说道:“昨天晚饭后,小少爷要姑爷陪他练剑,姑爷说晚上有安排,没空。”   “我让爹推掉晚上的安排明天再去,可是他说,今日事要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的安排。”楚慕容接道。   “他昨天晚上哪有什么……”蓦地,慕容云舒猛然记起昨晚的事,那些激情画面一股脑浮现在眼前,撩得她内心骚动不已。   “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手怎么那么热?”楚慕容抓着慕容云舒地手说。   慕容云舒连忙将手缩回来,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淡淡道:“没什么,可能在外面晒太久了,有点热。”   “是吗?”楚慕容一脸奇怪地仰头看了看积着厚厚云层的天,道:“可是今天没有出太阳啊。”   慕容云舒大囧,忽然有点后悔把他生的这么聪明了。“是闷热。”她说。   楚慕容眨眨眼,“为什么我不热?”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慕容云舒没好气地说道:“你内心阴冷,当然不热。”   “……”   “……”   “……”   聂青、凤灵和绿儿满脸黑线,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   楚慕容却笑嘿嘿道:“阴冷好,阴冷就不怕中暑了。”   “……”   “……”   “……”   三位旁观者再次无语。这孩子被爹娘荼毒欺负傻了是不是?   慕容云舒却在心中感叹,这孩子,果然得了他爹的真传。   想到孩子他爹,慕容云舒的内心又骚动起来,成亲这么久,昨晚还是第一次‘翻身’,恣意攻城略地,看他一溃千里……那感觉,真有成就感……难怪他对房中事总是那么积极……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与大臣斗其乐无穷(二更)   与此同时,楚长歌望着比昨天高了一倍的堆积如山的奏折,沉吟半晌,道:“你们这是在报复我吗?”   “陛下应该自称‘朕’。”礼部尚书不厌其烦第八十九次纠正道。   楚长歌也第八十九次将其无视,道:“你们是不是把几百年前的奏折都翻出来了?”   “回皇上,这些奏折都是先帝没来得及批阅的。”   楚长歌不耐烦地随手翻阅了基本,眉头越蹙越高,最后将手中的那本奏折往桌上一扔,道:“烧掉,统统烧掉!”   众人一听楚长歌要烧奏折,顿时乱了阵脚,皆劝道:“使不得啊皇上!”   “自古还没有当众烧奏折的皇帝。陛下此举,乃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请陛下三思。”礼部尚书再次端起公事公办的架势,谏言。   “这些奏折是呈给先帝的,不烧掉,先帝怎么看得到?”楚长歌反问。   一句话将众大臣堵得哑口无言。明知道这道理说不通,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说不给先帝看吧,是大逆不道;说给先帝看吧,除了烧掉,没有其他什么方法。   见没人反对,楚长歌慢悠悠用两指夹起一本奏折往火盆中一扔,道:“找出与瘟疫和稳固疆土有关的奏折,其他奏折,一律烧掉。”   “是。”礼部尚书立即充当秉笔太监,将奏折分类。   其余大臣则在心中感慨,皇上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还是肯干正事的。正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他这样做,其实是想先解决当务之急。那些大修水利、增减税收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与瘟疫和战乱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事儿。   最后,高山变为小丘。除了刘老将军的关于边疆战事的四本奏折和金陵太守关于治理瘟疫的一本奏折幸免于难之外,其余奏折全部进了火盆。   楚长歌先看金陵太守的奏折,只看了一分钟不到,脸色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前只是初秋闲凉,此刻却是寒冬飞雪,周围的空气都跟着他脸上散发出来的寒意陡降了八度。   众大臣眼看苗头不对,皆屏住呼吸,生怕惹怒了这位好不容易才请上龙椅的大神。别说他现在是皇帝,就算他不是皇帝,此刻也没人敢大声喘气。魔教教主,比真龙天子还不好惹。黑道与白道之间,前者总是更加令人闻风丧胆。众大臣突然开始担心了,担心他们费尽心机请回来的,是一个暴君……   “把这个金陵太守,拉出去砍了!”楚长歌将奏折狠狠扔到地上,冷声道。   众大臣被这一声令下惊得心漏跳了一拍,皆看向这位连登基大典都还未举行就下了第一道杀大臣的圣旨的新皇,一脸的不知所措。   最后,礼部尚书将奏折捡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放到桌上,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说出了第一句不与楚长歌唱反调的话,“此人该杀。”   众人不解,相互看了看,开始小心翼翼地轮流阅读奏折。最后看奏折的,刘老将军。刘老将军是典型的武将,戎马一生,一向不屑于这些繁文缛节,每次不得已必须向朝廷写奏折汇报情况时,都是找军师代劳的。   他本不想看这本奏折,想杀谁是皇上的事,能不能杀谁是内阁的事,他只负责打仗,对这种事不关心。可见大家看完后都不说话,而他又不想做唯一一个不明真相的人,所以才心不在焉的翻开奏折。   刚看完第一行字,刘老将军的脸色就变了,接着越看脸色越差,最后怒发冲冠,将奏折扔进火盆,道:“这种人留着是浪费国家粮食。死不足惜!”小小一个太守,竟敢拿千万百姓的性命当儿戏,说出‘火烧金陵抑瘟疫’这种话!   “微臣与这个金陵太守是同科进士,据微臣了解,此人忠厚老实,虽无大才,却也本本分分,这些年治理金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除了这一次的瘟疫之外,还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火烧金陵’、‘弃車保帅’这种话,不像是他会说的话。”户部尚书道。   楚长歌闻言怒气稍减,“那依你之见,这其中另有蹊跷?”   “是。请皇上允许微臣调查此事,若金陵太守当真如此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消极抗瘟疫,届时再杀他以儆效尤也不迟。”   “好。我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汇报。”   户部尚书:“谢皇上。”   “陛下应该自称‘朕’。”礼部尚书第九十次纠正。   楚长歌也第九十次将其无视,对刘老将军说道:“既然你人在这里,这些奏折我也不用看……”   礼部尚书打断楚长歌,第九十一次纠正道,“陛下应该自称‘朕’。”   楚长歌的眼角抖了抖,斜睨他一眼,道:“你要是在公务上能这么执着,你现在就不只是尚书了。”   “微臣正在执行公务。”礼部尚书一板一眼地说。   楚长歌哑然失笑,他倒是忘了,纠皇帝的错,就是礼部尚书的本分之事。这个老顽固,看起来只会拿礼法说事,脑子里倒是有几分智慧和胆识。罢了罢了,反正早晚要改口,早改晚改都一样。“朕,朕……”楚长歌连说了两遍,又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对刘老将军说道:“你的奏折,朕就不看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是!”刘老将军道:“现在远在燕州与西蜀之地的天帝和夜帝已开战,战火虽然暂时还未波及我朝,但无论最后天帝与夜帝谁胜谁负,都不会安于现状偏居一隅,迟早会向我朝发起战事。是以,末将认为,陛下应该趁早整编军队,加强边疆防线,积极备战。一旦天帝与夜帝两败俱伤,立即发动进攻,坐收渔翁之利。”   “爱卿所言甚是。”当楚长歌说出那声‘爱卿’时,他明显看到礼部尚书开启的嘴合上了。“朕既已决定改口,就不会再让爱卿抓到把柄。爱卿大可将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顷刻,礼部尚书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督促陛下遵守礼法是微臣的职责。”   “可是朕却觉得你抓朕的小辫子抓得上了瘾。”   “皇上想多了。微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故意与皇上过不去。”   “是吗?”楚长歌嘴角轻勾,突然发现当皇帝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枯燥乏味,至少与大臣们斗智斗勇,就是一件极具挑战且极具乐趣的事。似笑非笑地看了礼部尚书一眼,楚长歌又侧头对刘老将军说道:“刘将军所言虽然在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唇亡齿寒的道理,天帝与夜帝不可能不懂。他们明知道不管谁赢,最后得利的都是大业王朝,他们为何还执意要争个你死我活?”   刘老将军:“皇上说得对,关于这个问题,末将也思考过,却始终没有想通。”   楚长歌将四本奏折退还给他,道:“那就等你想通了再来向朕禀报。”   刘老将军接过奏折:“是。”   “众爱卿还有什么事情要上奏吗?”楚长歌问。   众人皆低头不语。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散了吧。”楚长歌坐在太师椅上摆摆手,很是慵懒地说。   “皇上打算何时回京?”发言的还是礼部尚书。   楚长歌闻言弯唇一笑,道:“爱卿打算何时控制瘟疫?”   “臣……不知。”   “朕也不知。”   连铁齿铜牙的礼部尚书都败下阵来,其余大臣自然不会再自讨苦吃违背这位雷厉风行的新皇的意愿了。   一出‘御书房’,众大臣便开始议论纷纷。   “聂大人说得果然不错,皇上看起来放荡不羁,却是个会干实事的主儿。”   “是啊。处理国家大事有条不紊。虽然怨言很多,却终究还是没有推卸责任。”   “他这个皇帝是被皇后霸王硬上弓的,他能没有怨言吗?过一段日子就会好的。”   “说起皇后,也着实叫人佩服得紧啊!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整日无所事事却没有得抑郁症的人。”   “闲到那种程度,也是一种本事。”   “等以后回京后,就有得她忙了。后宫大小事宜,只怕她会忙不过来。”   “说到后宫,杨大人,是不是应该准备为皇上选妃以充实后宫了?”   礼部尚书闻言面容一冷,道:“要选你们去选,这件事我不做。”   “这是你们礼部的事啊!”   礼部尚书:“你可以去皇上那里告我渎职。”   “杨大人,你方才在皇上面前说起礼法来半分不让,怎么这会儿一提到后宫的事,就泄气了?”   礼部尚书不接话,只当没听见。   这时,刘老将军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拍后脑壳儿,凑到礼部尚书身边低声说道:“杨涟,是不是聂青提醒你,不要管选妃的事?”   礼部尚书杨涟微惊,低问:“您怎么会知道?”   刘老将军嘿嘿一笑,道:“我想起了那日皇后说我与聂青关系不好的话。你与聂青关系向来亲近,他一定早就提醒过你,那些事可以说,那些事不可说。选妃之事,就是万万不能说的,是吗?”   杨涟点头,“聂青说,无论何时何地,切莫在皇上皇后面前提选妃之事。”   “那他有没有说,如果提了,会怎样?”刘老将军问。   杨涟摇头,“没说。不过他当时的表情很严肃,好似只要提及选妃之事,天下就会大乱。”   刘老将军闻言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不提,打死不提。看来,以后有什么事,还得先问问聂青说不说得。否则,一不小心踩到雷区,以皇上这种阴晴不定的性格,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报复。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谁先追谁?   解散众大臣后,楚长歌便伸个懒腰,看了看天色,便慢悠悠朝琼楼小榭走去。他与慕容云舒约好在那里一起喝下午茶。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是,慢慢走就刚好了。若还是提早到了,那也没关系,他等她就是。   当楚长歌来到琼楼小榭时,却发现慕容云舒早已先他一步到了。   楚长歌甫一走进小榭的同时,慕容云舒就发现了他,淡淡一笑,“你来早了。”   “夫人不是更早?”楚长歌笑着说,心里愉悦极了。“夫人是不是想见为夫心切,所以才早早等候在这里?”   “我刚坐下。”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瞟了她手中将见底的茶一眼,勾唇轻笑,非常体贴地帮她续满,边倒边说:“这可是上好的雨后龙井,若是牛饮,就太浪费了。”   慕容云舒面容微囧,犹豫了一下,然后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无比坦然地看着楚长歌说道:“再来一杯。”   楚长歌嘴角微抽,“夫人,这是茶,不是酒。你可以不用那么豪气干云。”   “我渴了。”慕容云舒非常从容地说。   “……你这个借口很蹩脚。”   “我知道。”   “那你还用?”   “想不到更好的。”   “……”楚长歌很是无奈地看了她一几秒,接着忍俊不禁,再次帮她续满杯,悠悠说道:“你喝茶一向斯文,一杯茶起码得喝上两、三刻钟。而以壶中现在的茶量来算,在我来之前,你起码已经喝了三杯。”   慕容云舒挫败地叹一口气,道:“有你这样的皇帝在,六扇门以后还怎么混?”她难得撒个谎,他就不能别这么精明吗?   楚长歌挑了挑剑眉,道:“他们管的事我没兴趣,我管的事他们管不着。”   慕容云舒扑哧一笑,道:“这话要是被六扇门的那些神捕们听到了,不知道会有多心寒。”   “心寒好,心寒不怕中暑。”   “……”这话听着真耳熟。慕容云舒忽然很想知道,楚大某人与楚小某人平时凑在一起时,都在聊些什么。莫名地,脑中浮现出一大一小蹲在墙角讲悄悄话的情景。“扑——”慕容云舒被自己脑中的情景逗笑了。还好嘴里没东西,不然,坐在对面的楚大某人就要遭殃了。   “想什么笑成这样?”楚长歌挑眉问。不太高兴她与自己相处时还走神。   “没什么。”慕容云舒试图收起笑容,眼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聂青今天来找过我。”她转移话题。   楚长歌闻言立马变色,“他找你做什么?”   慕容云舒奇怪地眯眼看着他,道:“你怎么这么紧张?”   “没、没有……”楚长歌清咳两声敛起紧张地表情,状似不大关心地问道:“他找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他和凤灵来向我求情,说要去华佗山向凤城提亲,让我跟你说一说,放他们出城。”   “你怎么说?”   “我说‘后宫不干政’。”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闻言稍楞,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真是我见过最懒散的女子。”   慕容云舒一脸淡然,“彼此彼此。”   “夫人你真是太抬举为夫了。为夫哪有你那种推托麻烦的本事。”   慕容云舒闻言拿起杯盖缓缓扇杯口的热气道:“身边制造麻烦的人多了,总得学点推托麻烦的本事。不然,哪有时间喝茶?”说完,挑起漂亮的凤眼看向楚长歌。   制造麻烦的人……他也算一个么?楚长歌嘴角抖了两抖,一脸受伤地说道:“正所谓家有贤妻胜过国有良相。夫人如此‘闲良疏德’,不替为夫分担一点,有点说不过去啊!”   “可以不要一再提醒我娶了一个多大的麻烦回来吗?”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楚长歌嘴角狂抽,“夫人,我如今麻烦缠身,你也脱不了干系。”   “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你制造了一个小麻烦出来。”   “……制造他你也有份。”   “我生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贵公子,后来与你在一起厮混久了,就变成了土霸王。”   楚长歌无语凝噎,明明是父慈子孝,在她眼里怎么就变成了厮混?退一万步讲,小慕容现在虽然张狂霸道、腹黑如炭,但是,他一点都不土啊!怎么看都是一表人才的小公子哥,与他小时候一样,坏得还不太明显。   一想到小慕容尽得自己真传,楚长歌就自豪的不得了。想当初老怪物一股脑把毕生所学所创全传给了他,许多武功他虽然懒得学,但是心法早已烂熟于心,传给小慕容不成问题。如果要说他对小慕容最满意的地方,那就是勤奋好学。这也是他最为费解的一点。他向来能坐着绝不站着,而某人更是不知勤奋为何物,小慕容怎会如此勤奋好学?   从早到晚轻功剑法、奇门遁甲、机关术数、岐黄药理还有琴棋书画、骑马射箭,再加上他那狠心的娘亲给他的家族重担,偶尔还要抽空给周围的人制造一点不开心来开心一下……   想着想着,楚长歌忽然同情起小慕容来了。想自己小时候,除了吃盐之外,还没有受过其他什么毒害。   “夫人,不然,我们给慕容生个妹妹吧。”楚长歌提议道。   “你确定要再制造一个小麻烦?”慕容云舒皱眉反问。   楚长歌道:“我对你有信心。”   “可是我对你没信心。”   “……你放心,女儿的教育权绝对交由你掌控。”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再等几年吧。”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慕容长大。”   “他现在已经够大了,不会欺负妹妹。”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等他大到能够帮我带孩子时再生。”   “……”   “这是为了培养他们的兄妹感情。”   “……”   “你与聂青闹别扭了吗?”慕容云舒忽然话锋一转问。   楚长歌挑眉道:“闹别扭是两个熟人之间才能用的词。”   “……你看他不爽?”慕容云舒换一种更贴近事实的问法。   “我从来就没看过他。”语气异常别扭。   “……”慕容云舒用那种看小慕容的眼神看楚长歌,道:“你对他到底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   “那你为什么不肯见他?”   楚长歌道:“辅政大臣与新皇本来就应该不合。”   慕容云舒翻个白眼,看着他不说话。   楚长歌本不想提,却拗不过慕容云舒执意要一个答案的眼神,只好闷闷地说道:“他居心不良。”   呃。慕容云舒楞了一下,“他怎么居心不良了?”   “他……”楚长歌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说道:“他把那些大臣引来金陵逼我即位,就是居心不良。”   “这件事你不是早就加以报复过了吗?”慕容云舒双眸微眯,总觉得楚长歌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楚长歌想说的的确不是这件事。他想说的是,聂青那家伙,看慕容云舒的眼神很不对劲。那种眼神,别人或许不理解,但是他清楚的很。那根本就是一个男人看他心爱的女人时的眼神!最让他感到憋屈的是,聂青总是默默的注视着她,从不表露半分,让他想铲除情敌都无从下手。   情敌不表明心意,他当然不会说穿。   楚长歌巴不得慕容云舒将聂青无视的彻彻底底。   算你识相,没有公然对她示好。否则,哼哼,就算你是凤灵的未婚夫,我也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脑袋开花!楚长歌时常在心中这样想,聊以慰藉他那颗想扁人却苦于找不到借口的蠢蠢欲动的心。   *   金陵城内的疫情越来越严重,虽然已经封锁城池,临城还是没能幸免于难,受到了殃及。当疫情向外扩散的情报传来时,楚长歌正在与刘老将军讨论战况。而慕容云舒则正当着称职她的‘闲’妻良母,手把手教小慕容画人像。用来学习的是当年她与楚长歌共同完成的那副画。   看着话中的两人共骑一匹马,逍遥快活的样子,慕容云舒不禁有些伤感。虽说少一些自由,是心甘情愿的,但不能像画里那样潇洒,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遗憾。   “娘,这幅画是你画的吗?”楚慕容问。   慕容云舒想了一下,道:“不是,是你爹画的。他当年为了追求你娘,可是费尽了心机。”   绿儿在一旁猛翻白眼,人都娶进门了还要这种占便宜,小姐你真是奸商啊奸商。   “难道不是吗?”慕容云舒侧头看向绿儿。   呃,被发现了。绿儿一脸做错事地低下头,昧着良心说道:“是,是姑爷先追的。”   “这话听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绿儿立刻改口:“姑爷追得很有诚意。”   “……”慕容云舒好笑地瞪了绿儿一眼,道:“不是加上‘诚意’两个字,就能有诚意的。”   “那怎样才行?”绿儿非常有诚意地不耻下问。   “要让别人感觉到你的诚意,你首先要深信自己说的话。”   “这很有难度耶。”绿儿苦恼地皱起眉,嘀咕道:“明明是小姐追的姑爷……”   慕容云舒额角跳了两跳,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时,楚慕容道:“其实谁先追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嫁给了谁。”   慕容云舒的眼前顿时一亮,大喜,“你果然与为娘一条心。”   楚慕容一脸莫名地眨眨眼,“耶?不是娘嫁给爹吗?”   “……”敢情是间谍?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腹黑才是王道(二更)   当慕容云舒在与楚慕容闲话家常的时候,楚长歌却正在听众大臣唇枪舌战,一个头两个大。   “够了。”楚长歌受不了地打断众人,道:“刘老将军,既然你认为当务之急是收复疆土,那你先告诉我,天帝与夜帝明知道相互残杀的结果只会是被我坐收渔翁之利,为何还执意如此做?”   “他们并没有真正开战。”刘老将军道,“据末将派去刺探敌军军情的探子来报,天帝与夜帝并未真正开战。那些谣言,不过是他们暗渡陈仓的幌子罢了。他们的联军已经准备向我朝边界发起进攻了。”   楚长歌:“好。朕就命你为兵马大元帅,率军西下,收复疆土。”   刘老将军单膝跪地抱拳领旨,“末将遵命!”   “皇上,如今国力衰竭,瘟患当前,万万不可大动干戈啊!”户部尚书道:“以我朝现在的国力,若真开战,最多半年国库必然空虚。”   “若不开战,不出半年,天帝与夜帝的联军必然攻到淮河以北。”刘老将军力争道。   户部尚书道:“可以提出和解。”   刘老将军闻言大喝道:“我刘某一日不死,你们就休想签那些丧权辱国的条约!除非皇上先取我项上人头,否则,谁再赶提‘和解’两个字,我就砍了谁!”   户部尚书也怒了,痛心疾首骂道:“莽夫,莽夫!”   刘老将军也吹胡子瞪眼骂回去:“懦夫!”   “你们确定要将朕的话视为耳旁风,继续争吵下去?”楚长歌的声音甚是轻淡,却不怒自威。   众大臣立即噤声。再多的理直气壮,也抵不过皇上的一声云淡风轻。   “诸位爱卿尽量配合刘将军的需要,至于瘟疫,朕会想办法。杨涟留下,其余人都散了。”楚长歌道。   “微臣告退。”众人鱼贯退出。文臣不甘,武将得意。   不一会儿,房内只剩楚长歌与杨涟两人,皆沉默不语。   许久,杨涟忍不住问:“皇上将微臣留下,不知有何指示?”   楚长歌又沉吟了半晌,似很难以启齿一般,皱了皱眉,才道:“朕想问你,历朝历代有没有后宫干政的先例?”   “有。并且皆酿成大祸。”杨涟道。   楚长歌道:“会不会酿成大祸且不说。你现在只需告诉朕,在怎样的情况下,才能不必理会‘后宫不干政’的祖制?”   杨涟皱眉,“皇上想让皇后参政?”   “爱卿也觉得这是个很明智的决定吗?”楚长歌一脸得意。   “不觉得。”杨涟很不给面子地说。   “……皇后替朕排忧解难,有什么不好的?”   “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遇见问题找夫人,算什么好汉?”   “……”楚长歌被杨涟骂的有点心虚了,“朕是想与皇后共患难。”   “陛下是见不得皇后那么闲吧。”   “……”这个杨涟,有时候真让人忍不住想将他拉出去午门砍上个几百遍再拉回来。难怪自古君王对言官又爱又恨。杀了吧,可惜了。不杀吧,看着碍眼。发配边疆吧,以后的生活就少了一些乐趣。留在身边吧,又实在添堵。   真是前后左右都为难啊!   不过楚长歌是见过世面的人,从小以玩人为乐,自然不会对付不了区区一个礼部尚书。不怕死是吧?没关系。这世上比死还可怕地东西多得是。   “杨尚书啊!”楚长歌忽然语重心长地开口,轻轻拍了拍杨涟的肩,道:“金陵的青楼,你还没有逛过吧?”   杨涟嘴角微抽,“皇上不怕感染梅毒,难道也不怕染上瘟疫么?”   好,够狠。楚长歌嘴角轻勾,眼底露出几许笑意,“朕自然是怕的。不过杨大人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朕猜想你一定不把瘟疫放在眼里。”   杨涟闻言顿时一副被人捅了一刀的表情,“微臣从来不去烟花之地。望皇上明鉴。”声音中明显带着颤抖。   “朕知道。”楚长歌的脸上溢出一个人畜无害地笑,又拍了拍杨涟的肩,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来到金陵不逛青楼,算什么好汉?”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当能容人之言。”言下之意,伺机报复不是君子所为!   “奈何朕天生一副小肚鸡肠,心里又装着一个人,实在容不下其他东西了。”楚长歌一副很遗憾地样子。   杨涟的嘴角又狠狠地抽了两下,他敢肯定,再对峙下去,结果必然是他被强行打包送去青楼。天晓得,他不怕被杀不怕被贬,唯独怕毁了一世清誉。所以,杨涟决定做一个识时务的人。“国家危难之际,经内阁大臣一致同意后,后宫可以参政。”他说。   楚长歌闻言大喜,“爱卿果然是朕的好忠臣。”   杨涟垂头不语。就这样屈服在皇上的‘淫威’之下,他实在担不起忠臣二字。   楚长歌又道:“内阁那边,也有劳爱卿了。”   “恕臣无能为力。”杨涟果断拒绝。   “是么?”楚长歌黑眸一沉,道:“朕听说秦淮楼的花魁美艳无双……”   “皇上!”杨涟愤然打断楚长歌的话,沉默须臾,用那种生不如死、痛定思痛的语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臣、遵、旨。”算他杨涟倒了八辈子的霉,遇上这么一个不按理出牌的皇帝!   杨涟离开后,楚长歌便拿着鸡毛当令箭,笑悠悠晃到了慕容云舒面前。   见楚长歌出现,慕容云舒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楚长歌道。   “爹。”小慕容回头喊了楚长歌一声,然后转头继续作画。   楚长歌瞟了画布一眼,道:“你在画什么?”   “人。”   “……什么人。”他当然知道画上那一个鼻子一对眼睛的东西是人。   “我。”   楚长歌闻言稀奇地眯起眼仔细地看了看,道:“你的肩有这么宽吗?”   “这是十年后的我。”楚慕容认真地答道。   楚长歌无语,“你才四岁,怎么知道十年后的自己长成这样?”   “娘知道啊。娘说,比爹现在的样子年轻一点,帅气一点,善良一点,威风一点,讨喜一点,就是十年后的我。”楚慕容说得一本正经,表情无比庄重神圣,像在念圣旨一般。   “……”楚长歌神色幽怨地看向慕容云舒,“夫人,为什么在你眼中,为夫处处不如他?”   “因为他的娘比你的娘强。”慕容云舒回答地从容不迫。   楚长歌楞了一下,接着满脸黑线,“夫人,拿已经作古的人衬托自己,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   慕容云舒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反正不道德的事,她也没少做。   楚长歌又道:“你方才要问我什么?”   “哦。”只顾着跟他斗嘴,差点忘了那事儿。“小慕容想知道,当年是你先追的我,还是我先追的你。”   不等楚长歌回答,前一秒还一门心思画自己的楚慕容立马回头,一双清澈漂亮地眼睛盯着慕容云舒,道:“娘,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就不能偶尔配合一下么?唉,这么不上道,要他还有什么用!慕容云舒无力地给楚慕容一个白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楚慕容一脸无辜,“我真的不想知道。”   “……”此时此刻,慕容云舒非常想生个女儿,一个比这株嫩绿墙头草还伶牙俐齿的女儿。当然,最最重要的是与她一条心。   见母子二人意见没能统一,楚长歌非常愉快地闷笑几声,然后问楚慕容:“你认为是爹先追娘,还是娘先追爹?”   “当然是爹先追娘!”楚慕容不假思索。   慕容云舒瞠目结舌,现在的小孩子都喜欢靠打击父母以求自娱自乐么?真真是一株——墙头草。不过,不管怎样,他能在某人面前说出这句话,算是给足了她面子。尽管某人不在时,他持有的是另一个观点。   毫不意外地,楚长歌深受打击。“为什么是爹先追娘?”他恶狠狠地问。   楚慕容完全不受亲爹眼神威胁地影响,转过身继续画自己,嘴上甚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娘这么希望自己是被追的那一个,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也无妨。反正,说一句假话,又不会掉一块肉。”   慕容云舒石化了。这是一个四岁半的小孩子该说的话么?少年老成也不带他这么少这么老的啊!   不同于慕容云舒的凌乱,楚长歌乐得开怀大笑,“儿子,你越来越有为父当年的风采了!”   楚慕容却悠悠回头,投给他鄙视地一眼,“你敢对娘说谎话么?”   “……”   “所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   这回换慕容云舒幸灾乐祸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楚长歌作忏悔状,“是我的错,忘了教他做人要谦虚。”   慕容云舒非常理解地说道:“这不怪你。毕竟你自己都不懂得谦虚为何物。”   “……夫人,外患还在,此时不宜内讧。”楚长歌意有所指地说。   慕容云舒也觑了楚慕容一眼,赞同地点点头,“此外患最擅长左右逢源、挑拨离间。”   “娘。我还在呢。”楚慕容一脸哀怨地出声提醒某不良娘亲,外患的耳朵还没坏。   慕容云舒浅笑盈盈,“知道,就是专门说给你听的。”   “……”楚慕容拿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汁滴在画布上,不偏不倚地击中画中人的腹部。   这个意外告诉楚慕容,善良讨喜什么的都是浮云,腹黑才是王道!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深入沟通   “你刚才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慕容云舒问。   经她提醒,楚长歌才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在心里酝酿了一下情绪,特别沉重地说:“内阁一致认为,大业王朝如今已进入了生死垂危之际,需要后宫参政。”   “是内阁认为,还是你认为?”慕容云舒很不给面子地问。   “内阁。”楚长歌一脸坦然,理直气壮。   慕容云舒沉吟须臾,道:“我可以捐钱。”   “……为夫不是来要钱的。”楚长歌满脸黑线。   “我知道。但是我只有钱。”慕容云舒道:“劳你替我转告那些老顽固,把自己的丈夫推进火坑已是极限,我不会连自己也赔上。这是原则性问题。”   楚长歌的嘴角间歇性抖了几下,“夫人真有原则。”十足的言不由衷。   慕容云舒自动过滤言不由衷的成分,笑道:“人要有原则,才能活得自在。”   “夫人的原则就是对一切麻烦敬谢不敏包括为夫,是么?”楚长歌很无奈。别人娶的是贤内助,他娶的是闲内助。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也不全是。”慕容云舒道:“要看是什么麻烦。有些麻烦,例如甩也甩不掉的那种,像慕容这样的,我就会自认倒霉。”   被提名,楚慕容再次幽怨地开口,“娘,我还在。”   “我知道。”慕容云舒无比淡定。   “……”楚慕容觉得作为一个被彻底无视的人,保持沉默降低存在感是最明智的选择。于是,转头,继续画画。画上十年后的自己,笑得人畜无害。   楚长歌同情地觑一眼小慕容,然后问慕容云舒,“那么我遇到的麻烦,你管是不管?”   “我不是一直管到现在吗?”慕容云舒反问。   “有吗?”她明明从来没有踏进过书房。不,别说是踏进书房,连书房方圆十米内,都不曾去过。即便是偶尔路过,也要绕道而行,活像那里住着一个大瘟神。   “有。”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见她一脸笃定,忽然悟了过来。莫非……难道……她的意思是,他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   自信心遭到了无情的打击。   “我们还是讲正事吧。”楚长歌说。   楚长歌挫败地表情娱乐到了慕容云舒。于是,她大发慈悲,道:“参政就免了。不过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没什么困难。”楚长歌道,忽然变得异常沉默。   慕容云舒面露讶然,见他眉宇之间流露着疲惫之色,忽然心中一痛,收起玩笑的心态,认真问,“需要我做什么?”既然想出了‘后宫参政’这种招数,必然是需要她的。虽然她对烦事、琐事、国家大事避之不及,但是,只要他需要她,她就会在他身边。即便他身处世上最复杂的漩涡之中。   “不做什么。”楚长歌忽然抱住她——虚脱一样将重心压在她身上,低声道:“你只要,陪在我的左右就好。”   这句话像一根针重重地扎进慕容云舒心里,痛得心碎了一地。“对不起。”她低声说。   楚长歌嘴角轻勾,坏坏地说道:“你这句话太没诚意了,我不接受。”   慕容云舒也笑了,“那你想怎样?”   楚长歌想了想,忽然眼眸一眯,在她耳畔吐出四个字,“深入沟通。”故意压低的暗哑声音性感得无以复加,带着邪邪的不羁。   倏地,慕容云舒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浑身的肌肤像瞬间被点燃了似地滚烫滚烫。   感受到慕容云舒的变化,楚长歌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扮了许久空气地楚慕容侧头看笑得异常恶劣地亲爹一眼,回头,默默将画中人勾起的唇线描直。还是不笑的时候更酷。楚慕容在心里这样说。   慕容云舒皱着眉头又气又恼地锤了楚长歌的后背几下,然后也跟着笑弯了眼。心里的歉意犹在。她以为,像他那么神通广大的人,即便没有她的帮助,也能够应付自如。却忘了,再坚强的人,也抵不过孤军奋战的凄凉。   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如影随形伴你左右,无论是披荆斩棘,还是大浪淘沙,我一定,一定永远站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哪怕情非得已只能远远注视着你,我也要用我的目光,与你风雨同舟。慕容云舒在心中暗暗发誓。   *   翌日。楚长歌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慕容云舒则躺在他旁边的黄篾躺椅上看闲书,偶尔将视线从书本上移过去瞟他一眼,盯着他专注的侧脸发一小会儿呆,兀自傻笑。   “看了这么多年,还没看够吗?”埋首勤政的楚长歌忽然抬起头来问她。   正对着楚长歌的侧脸神游太虚的慕容云舒被抓了个正着。面色微囧。“没有在这个时候看过。”一转眼已是从容不迫。   楚长歌微楞,“哪个时候?”   “这个时候。现在。”时间不同,你在我眼里,便是不同的。   楚长歌沉吟少顷,有点明白她的意思,却又不全明白。不过他明白她的眼神,那种,足以温暖他阴冷一世的眼神。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楚长歌望着她深情一笑,“你现在愿意站起来走几步吗?”   “不愿意。”   “……你可以走几步坐到我腿上吗?”楚长歌换一种问法。   “可以。”慕容云舒放下书起身走过去。   楚长歌笑容满面地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继续批阅奏折。不管奏折里陈述的事态有多严峻,嘴角始终往上翘着。   慕容云舒僵在那里好半天,才问:“没有下一步指示?”   “什么下一步指示?”楚长歌不解。   慕容云舒额角跳了跳,“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的腿增加负担?”   “……夫人,作为一个学富五车的大家闺秀,你措辞能不能文艺点?”   “不能。”   “……”还真直接。“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慕容云舒闻言伸出纤柔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问:“你不怕被杨涟看到骂你沉迷女色荒淫无度吗?”   “不怕。”楚长歌笑得一脸得意,“我已经抓到他的把柄了。他不敢骂我。”   这时,一道刀雕斧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就算皇上将微臣卖进青楼,微臣这回也要骂!”话音未落,一袭白衣的杨涟已立在楚长歌面前,身后站着五个内阁大臣,聂青也在内。   卖进青楼?慕容云舒啼笑皆非地看向楚长歌,这就是你的杀手锏?   楚长歌一脸讪然。不错,那就是我的杀手锏,可惜杨某人现在为了骂我连贞操名节也准备豁出去了。   “皇上。”杨涟无比沉痛地开口,“骄奢淫逸乃大忌,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怎能将朝堂视为儿戏,沉溺于女色……”   楚长歌受不了地打断道,“你还是男人吗?难道你从来没有抱过自己的夫人?你抱自己的夫人就没问题,朕抱自己的夫人就天理不容了?”   “臣尚未娶妻……”忽然,杨涟抓住两个关键字——夫人?!   这时,慕容云舒非常配合地转头面相众大臣,特淡定打招呼,“大家好。”她几乎可以听到断断续续来自不同方向的下巴骨折的声音。有那么惊讶吗?男人不抱自己的夫人,难道应该抱外面的女人?还是说,在这些老顽固眼里,夫人都不是拿来抱的……   “皇后母仪天下,当举止端庄。”杨涟将矛头指向慕容云舒。意在:你是皇后,应该矜持,不能随便坐到男人腿上,即使那个男人是你丈夫。   慕容云舒闻言轻颦浅笑,淡淡道:“我可以不当皇后。”   杨涟:“皇后应该自称‘本宫’。”   “我可以不当皇后。”慕容云舒笑容依旧,视线却变得意味深长。   杨涟皱眉,“皇后就是皇后,哪能说不当就不当?”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   杨涟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来自那道云淡风轻的视线。   僵持良久,杨涟忽然意识到,她是认真的。只要他再说一句让听着不高兴的话,她就会撒手走人不干了。而据聂青对这对夫妻的描述——妇唱夫随,皇后不干了,皇帝必然也会罢工。   想他杨涟为官十年,经历一朝三代,头一回遇上这么奇怪的帝后!   哪个皇帝、皇后不是整日猜疑这个猜疑那个生怕有人打自己的帝位、后位的主意?这两个人倒好,生怕别人不来抢。   怪胎,怪胎!杨涟在心中痛骂两声,然后识趣地退到一旁。   慕容云舒非常满意地说道:“杨大人觉悟甚高,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闻言,杨涟的嘴角抽了两下,不是他清高不想升官,而是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首战告捷。好兆头。楚长歌敛起笑容,言归正传,摆出皇帝的架子正色问:“众爱卿一起来找朕,所为何事?”   众人低头沉默不语。他们是来反对后宫参政的。但是观看了刚才‘皇后战杨涟’的一幕,他们哪里还敢有半句忤逆?那可是铁面无私天不怕地不怕的杨涟,却被皇后一句话、一个眼神轻而易举击败。   双方又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之中,媒介是沉默。   过了许久,聂青道:“臣等今日来,是想与皇上商议瘟患之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是、是、是,瘟患之事,瘟患之事……”   楚长歌却是剑眉一挑,道了一声,“聂爱卿也来了?”   顷刻,慕容云舒与聂青的嘴角同时抽了一下。这声‘聂爱卿’,当真假得有水平。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把事儿给办了(二更)   聂青沉默须臾,道:“臣也是内阁成员。”还是首辅。他在心里补上一句。   楚长歌若有所悟地挑挑眉,然后对众大臣说道:“瘟患之事,朕已有解决之法。”   众人大喜。等着楚长歌说有何解决之法。不料楚长歌接下来的话却是——“众爱卿该干嘛干嘛去吧。朕与皇后还有要事相商。”   慕容云舒奇异地看向他,什么事?   楚长歌回她一个无比坦然地眼神,闲聊也是事。   众大臣还想细问楚长歌控制瘟疫的办法,但一碰触到他那副‘慢走不送’的眼神,便什么勇气也没了。罢了罢了。皇上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除了聂青之外,众大臣鱼贯退出。   楚长歌很不爽地瞟他一眼,“有事?”那语气,非常的冷漠,带着明显的敌意。   聂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京城空虚,微臣放心不下,想尽快回去。”   “京城有胡伯格,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连我这个皇帝都算准了,京城若会出事,他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来,自然会通知你。”楚长歌没有用‘朕’,表示他现在是以楚长歌的身份在与聂青说话,而不是皇帝与大臣的博弈。   聂青心领神会,便也神了‘微臣’二字,直接说道:“我拥你为帝,并非相信胡伯格的预言。他的那些预言,不过是为了说服其他人省事而已。”   “胡伯格在京城?他不是在街上算命吗?”慕容云舒打断二人的对话惊讶地问。   楚长歌:“他早就改行了。府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你难道没有察觉到?”   慕容云舒:“我知道他早就没住在府上了。不过,我以为他是没有银子付房钱,才搬出去住廉价客栈了。”   楚长歌额上顿显三条黑线,她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数家中银。   “我要出金陵城。”聂青也不管这对夫妻想不想理他,再次强调。   楚长歌冷冷瞥他一眼,道:“驳回。”   聂青:“我没有感染瘟疫。”   “或许只是没有发作。”楚长歌淡淡说。   聂青嘴角微抽,他很希望他感染瘟疫么?聂青知道楚长歌看他不顺眼,但他没有想到,楚长歌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个人情绪带入君臣关系之中去。“我必须离开金陵。”聂青再次强调,这一次,他深深地望向慕容云舒,希望她能劝说闹别扭的某人,以大局为重。然而这被包装的云淡风轻的一望,却没能藏住心底的深情。   慕容云舒原想无视聂青的视线,奈何那道视线太过灼热,比灼热还要热一度,让她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灼热,她在楚长歌眼中看到过,也曾在华夜离眼中看到过。前者让她感动,后者让她抱歉。而此刻,聂青眼中的灼热,让她无所适从。   虽然慕容云舒从来没有说过,但是这么多年的交情,让她早已将聂青视为同伴。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同伴,是比朋友更深的羁绊。   相识这么久,她却是第一次,透过那双波澜不惊的深眸,看到他冷漠外表下的热情如火。   对不起,聂青。在我的人生观里,感情的世界是一对一的。你不是我的命中注定,我也不是你的非卿不可。慕容云舒在心中轻轻说,然后抚平内心的波动,对楚长歌说道:“放他出城吧。京城没有一个心腹在,你的皇位也坐不稳。”   ‘心腹’二字重重敲在聂青心声,让他一时没接稳,眼底露出几许欣喜。是的。欣喜。虽然这一世注定无缘,但是能够得到她如此信任,便也值了。   楚长歌虽然对聂青有敌意,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这帮大臣里,他最信任他。不为别的,只因是慕容府出去的人。“三天后你再出城。”   聂青皱眉,想问为什么非要等到三天后,却又担心问过后,结果会变成六天后再出城。所以他将疑问吞回肚子里。三十天都等了,再等三天又何妨?   *   第二日。聂青明白楚长歌为什么要他三天后再离开了。因为凤城来了。   若昨日离开,便会与凤城擦肩而过。即便如此,聂青并不感谢楚长歌,因为错过凤城对他来说,并不可惜,相反,他乐见其成。   他并不排斥与凤灵共度一生,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则。一旦成亲,即使不爱,他也要一心一意待她。成亲就意味着将对慕容云舒的感情彻底封尘,而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太难,太仓促。   “哥!”凤灵像个孩子一样扑进凤城的怀抱,道:“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再不来,就只能来替我收尸了。”   “别尽说不吉利的话。”凤城推开凤灵,脸依旧那么白,天然白。   “是真的嘛。”凤灵嘟嘟嘴,道:“瘟疫那么可怕,我都不敢出门……”   凤城:“让你以前不好好学医。活该提心吊胆!”   “有哥你在就好了嘛!反正你医术好,有你在,我死不了。”凤灵笑眯眯地说,说完又嘿嘿地笑了两声。   凤城:“我也不能陪你到老。总有一天,你要嫁人的。万一嫁远了,我怎么救你?”   提到嫁人,凤灵立马垂下头,咬着唇笑。   凤城皱眉,问慕容云舒,“她怎么了?”   慕容云舒看向聂青,“你问他。”   凤城疑惑地看向聂青,突地恍然大悟,“你终于肯娶灵儿了?”   “哥——”凤灵的这一声娇嗔,音调九转十八弯,跟唱戏似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你跟前跟后跟了他五年都没有不好意思,我就说一句,你就害羞了?”凤城打趣道。   “哥!”凤灵跺脚,又是皱眉又是咬唇,娇羞不已。   看着凤灵明明欢喜得不得了却又不好意思表露的样子,凤城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多年前,他第一次牵惜儿的手时,她也是这般羞涩。那个时候的她,那么的飞扬跋扈,却一看到他就收起了所有的大小姐脾气,跟前跟后嘘寒问暖,攻破他的所有防线,像一股势不可挡的飓风,钻进他的心里,深了根。怎么拔,也拔不出。   “哥?”凤灵轻唤。   凤城回神,“我同意你们的婚事。”   “你刚才走神了。”凤灵比较在意这件事。虽然只有一瞬间,她却看到了兄长脸上的哀伤,那么浓。那种带走他全部生命力的哀伤,只有在他想到惜姐姐时才会流露出来。   “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凤城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苍白的脸上,已是一平如水。   慕容云舒知道,这种死水微澜般的沉静下,是压制住的惊涛骇浪,总有一天会翻江倒海。   凤城还没有放下楚惜月。慕容云舒垂下头,怕凤城误将她眼中的失落当成同情。她早该知道,有些人,有些感情,是永远也放不下的。若是换了她,就算所有人都告诉她楚长歌已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她依然会坚信他还活着,会一直一直找下去。因为他是她的信仰。没有了信仰,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亦或者,还要不要走。   楚惜月便是凤城的信仰。一个人怎么能放下自己的信仰?不能,不能放下。所以凤城没有放下楚惜月。她想,凤城放下的是漫无目的的寻找,而楚惜月将永远的活在他心中。偶尔刺痛,偶尔幸福。   慕容云舒低头不语。凤灵也垂首咬着唇作忏悔状,她不该揭兄长的伤疤。楚长歌无能为力地拍拍凤城的肩,也没有说话。因为再多的言语都无济于事。   大厅内顿时陷入可怕的沉寂,令所有人浑身不自在。   “我会好好待灵儿的。”打破尴尬的,是惜字如金的聂青。   “我知道。”凤城嘴角掀起一抹淡淡地笑,那是了解了一桩心头事的如释重负。   “说实话,你有没有担心过凤灵嫁不出去?”楚长歌调侃道。   凤城笑道:“当然有。她那么死心眼,非聂青不嫁。我真担心到最后聂青娶了别人,她会削发为尼常伴青灯。”   “聂青才不会娶别人呢!”凤灵说得言之凿凿。惹得众人又笑了起来。   聂青也笑了。其实有一个人死心塌地到近乎于盲目的爱着自己,也是一种幸福。以前他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前面的人,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追逐着他的人,也与他一样,渴望前面的人放慢脚步,让自己追上。幸好,幸好他回头时,身后的人没有走掉。   “谢谢。”聂青握住凤灵的手说。   “谢什么?”凤灵只顾着问问题,连聂青牵了自己的手都不知道。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过来,低头咬着唇偷笑。手却一动不敢动。生怕一动,聂青就放开了。   这是聂青第一次牵她的手呢。凤灵觉得心里的幸福已经快溢出来了。   看到聂青终于想通,慕容云舒也松了一口气。   当所有人都在为聂青与凤灵高兴时,楚长歌说了一句话,“这日不如撞日,现在就拜堂成亲吧。东西我已经让钱总管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钱总管便走进大厅,接着,不断有丫鬟进进出出。很快,喜堂呈现在大家眼前。   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慕容云舒在内。   “可以给我解释一下这事什么情况吗?”慕容云舒问。   “早点把事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你也同意吧,凤兄?”楚长歌看向凤城。   凤城点头,“瘟疫这么厉害,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活过今天。早点把事情办了,免得留下遗憾。”   你是怕准妹夫临时变卦吧!慕容云舒在心中翻白眼。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你不能抢走我的活儿   在死气沉沉的时期办喜事,会让人有种寒冬腊月里过春节的热闹感。认识不认识的,都会被沾上点喜气。   聂青从没想过自己的婚事会在慕容府办,确切的说,他此前连成亲这件事都没有想过。再大地决心,终究抵不过‘身不由己’四个字。他想就这样默默站在慕容云舒身后,以朋友的身份关注、守护她,但他若始终孤身一人,那么这种守护,只怕会成为她的负担。   “聂青?”盖着盖头地凤灵出声轻唤。她刚才明明听到聂青进门的声音了,这会儿怎么没有声响了?   凤灵的叫唤让聂青回神,“我在。”他走上前坐到凤灵旁边,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该掀盖头了。”凤灵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她心急,她只是担心聂青不懂。毕竟,他对男女之事总是那么木讷的样子。   “嗯。”聂青低低地应了一声,垂着头,心里还在天人交战。   如果此刻逃婚,恐怕会遭全世界追杀吧。   他不怕死,却怕破碎了凤灵脸上那清澈的笑、明媚的欢喜。   聂青不说话,凤灵也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再坐近一公分,便是相依为命。   又过了许久,久到凤灵开始坐立不安时,一抹烛光陡然照亮凤灵的脸。凤灵惊喜地抬头,眼圈里泪水在打转,“我以为……我以为……”以为你后悔了。   “傻丫头。”聂青低叹一声,将凤灵拥入怀中。闭上眼,心竟奇迹般的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不再空虚的令他发狂。   “聂青。”   “嗯?”   “我会努力做个好妻子的,像慕容那样。”凤灵还是改不了口,一直称慕容云舒为‘慕容’,而将楚慕容称为‘小慕容’。   “不用学她。你是聂夫人,她是楚夫人,你们两个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可是大家都喜欢她。”   “那是因为她钱多。”   “真的吗?”   “嗯。”   “聂青。你好俗哦。”   “……”   “不过我喜欢。”   我也喜欢。聂青在心里说。   或许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将慕容云舒从心底剔除,也不可能像爱慕容云舒那样爱凤灵,但是他有信心、也愿意,让怀中人的脸上,永远阳光灿烂,温暖他心底最深的苍凉。   *   屋内春色无边,屋外月色正浓。   “心安了吗?”慕容云舒歪头笑眯眯地问。   楚长歌目光游离,忽视她眼底的戏谑,明知故问,“心安什么?”   慕容云舒挑眉轻笑,“你不承认也无所谓,反正我知道。”   “……”有这样给人判死刑的吗?   “我们成亲那晚,就没这么好的月色。”慕容云舒抬头看着夜空中那一轮亮得有些过分的明月喃喃自语。   楚长歌闻言也抬头望天,果然是皓月当空。忽然,他问:“你看到过那晚的月亮?”洞房花烛夜,她怎么会有机会看月亮?难道是他不够用功,让她在过程中无聊到看月亮打发时间?   “我怎么可能看得到?”她连第二日的太阳都没看到。“是胡伯格说的。”慕容云舒道:“胡伯格对我说,我们成亲那晚,天生异象,黑云遮月,是不吉之兆,有劳燕分飞之祸。”   “……”楚长歌皱眉,“你向他收了多少礼金?”   “呃……没多少。一百两而已。他算熟人里收得最少的了。”   楚长歌眉头皱的更紧,“我听说他整日掐指算命,指头都掐出茧子来,一个月也才赚五十两。”   “好像是这样,我也听说过。”   “你却收了他一百两。”资本家果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嗯。”慕容云舒很坦然。别人的礼金都是大箱大箱的抬进去的,惟独胡伯格,是两只手捧进去的。估计他自己也觉得这份薄礼实在太薄了,所以用一个精致的锦盒装着。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装得什么稀世珍宝。   “要是有人一口气剥削我两个月的收入,我就不会咒他劳燕分飞。”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扬眉,经验告诉她下一句绝对不是好话。   “我会咒他断子绝孙。”   “……”果然。   过了一会儿,慕容云舒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我没多收你的嫁妆。”   楚长歌满脸黑线,哭笑不得地说道:“你放心,就算被你洗劫一空,我也不会咒自己断子绝孙的。”   呃。那倒是。慕容云舒展展眉,是月色太好了么?怎么有点脑残的迹象了……   *   聂青与凤灵成亲第二日就启程回京城了,凤城则留在慕容府研究抑制瘟疫之法。   这些日子以来,慕容云舒感觉到楚长歌有点紧张,除了不准她离开他的视线之外,最明显的就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看来他虽然嘴上说胡伯格是在胡说八道,心里却信了。   劳燕分飞之祸。这一预言实在太毒,教人不敢嗤之以鼻。生怕亵渎了它,祸便成了真。   她一直没有将这个预言告诉楚长歌,正是担心他草木皆兵。   风雨飘摇的日子他过了太多,如今好不容易停泊靠岸,她便希望他能够过得安稳一些。   可是,自从那日发现方鸿飞有可能还活着后,她便开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胡伯格的预言,就要成真了。所以她才将预言说出来。   这一日,慕容府又有一位客人不请自来。   是她?慕容云舒惊讶地看着秋水音,她不是在华天晟的军队里当军医吗?怎么会出现在金陵?   “听说金陵出现瘟疫,我就来了。”不等慕容云舒发问秋水音就先解释道。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还是满腹狐疑。“你不在天帝麾下当军医了?”   “我们是朋友。”秋水音淡淡说。   慕容云舒挑眉,然后?   秋水音:“我不会与朋友的敌人为伍。”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接着一脸凝重地问:“楚长歌接管大业王朝的事已经在燕军中传开了?”   秋水音点头。   “华天晟又怎么肯放你离开?”   秋水音:“我去山上采药,碰到了你的人,是他带我来的。”   她的人?慕容云舒正感到奇怪,忽然,一道熟悉的马嘶声从门口传来,接着是一声欢天喜地的叫喊——   “大东、大南、大西,我回来啦!”   “小北!”东南西三人同时大叫一声,飞奔出去。   四人在门口抱成一团,激动不已。   “小北,你终于回来了。”西护法热泪盈眶。   北护法大西,“大西,没想到你这么想我啊!”   “想,我想死你了。”没有你,当炮灰的人就是我,我能不想你吗?   东护法:“小北,你衣锦还乡,怎么穿得破破烂烂跟难民似地啊?”   北护法:“衣什么锦、还什么乡啊!我就是听说教主当了皇帝,单枪匹马杀回来的!”   “小北,有魄力。”   “那当然。现在教主当了皇帝,华夜离想当皇帝,就是跟教主过不去,就是教主的敌人。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呆在敌人的军营里。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杀回来。”北护法一脸自豪。   “其实……”南护法有些不忍地开口,“如果你现在在西蜀,你应该已经收到了我派人送去的密信。”   “密信?什么密信?”北护法不解。   南护法沉吟片刻,道:“教主让你留在西蜀当内应的密信。”   “呃……”北护法的表情僵住了。敢情,他这趟是白回来了?他还在等着教主表扬他忠心可嘉呢!打击,太打击人了。   楚长歌:“算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内应的事以后再议。小北,你一路风尘仆仆,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是。”   “等等。”楚长歌叫住正要离开的北护法,道:“见到小慕容,一定要绕道走。”   北护法一愣,满脸不解,“为什么?”他与小教主的关系还算和谐呀。   楚长歌:“总之你绕道就是了。”   北护法皱眉想了想,点头,离开。东南西三人也尾随而去,眼底带着古怪的笑。   慕容云舒无语地摇了摇头,道:“他才刚回来。”   楚长歌:“我是好心提醒他。”   慕容云舒:“你明知道,你越是提醒,他越是不会听。本来他要去北院,小慕容住在东院,两人根本碰不到。现在被你一提醒,他肯定会特意跑到东院去与小慕容‘偶遇’。”好奇心害死人呐!   心思被猜透,楚长歌沉默了几秒,道:“你不觉得,为儿子找娱乐,是为人父的职责吗?”   慕容云舒也沉默了几秒,道:“你不能抢走我的活儿。”   瞬时,在场所有丫鬟小厮全部满脸黑线。小姐你就不能偶尔装一下正常人吗?   *   秋水音看着这一大家子有说有笑,看似相互陷害,实则相亲相爱,心里羡慕不已,也悲凉不已。如果她也是其中的一份子,该有多好。   慕容云舒:“正好凤城也在府上,你就同他一样住西院,在控制瘟疫上有什么想法能及时交流。”   凤城?秋水音眼底微动,那个俊美温柔的男子,还与四年前一样,满身沧桑吗?   他也算她为数不多的故人之一,亦师亦友。   莫名地,迫切想与他重逢。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我没有‘问题   过了几日,凤城找到了控制瘟疫的办法,据说是秋水音的功劳。但是秋水音坚持认为是凤城的才能。   慕容云舒不关心这些细节,至于凤城的长篇大论——寻找控制瘟疫之法的心理路程——更是半点没听进去。“处方写给钱总管,配药救人。”慕容云舒淡淡道。   凤城一愣,就这样?他不眠不休专研了四五天才想到办法,她不赞扬不崇拜也就罢了,居然连感谢也没有。她不仁,就休怪他不义。哼!他可不是慕容府的长工!   “拿钱来买。”凤城道。   一句话震惊全场。   开玩笑的吧?   一定是开玩笑的。   凤公子与姑爷的关系那么铁,怎么可能收钱?就算他真想收钱,那也得先看看咱小姐的心情啊!众慕容府家奴在一旁暗暗替凤城捏一把冷汗:从来只有小姐敲诈别人,没有别人敲诈小姐的事,凤公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慕容云舒则缓缓扬起眉,不轻不重地吐出三个字,“要多少?”   凤城只觉背脊一阵恶寒。“你愿意出多少?”声音很没底气。   慕容云舒:“你要多少就给多少。”   绝对有阴谋。凤城面露警惕,慕容云舒此时太好说话了,好的有点古怪。想了想,凤城伸出一只手作‘五’状。   “成交。”慕容云舒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凤城:“我还没说五多少。”答应得这么爽快,绝对绝对有阴谋。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五千?五万?五十万?五百万?”   凤城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不是因为她开价多少,而是,她的语气,那种完全不把银子放在眼里的语气,让他感到很挫败。她压根就不在乎那三五两银子,他还怎么从敲诈中获取乐趣?   “还不够?五百万两白银够砸死你几百遍了。”慕容云舒淡淡道。   凤城嘴角微抽,“五千万。”哼哼,他就不信五千万她也不皱一下眉头。   “成交。”慕容云舒依旧面不改色。   凤城大惊,忽然很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家底。   “大小姐,五千万可不是小数目。”绿儿在一旁提醒。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没关系,相对于一城百姓的姓名来说,这个价已经很便宜了。”   绿儿立即闭嘴。小姐说便宜,那就一定是便宜。小姐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从不。   这时,慕容云舒再次薄唇轻启,甚是云淡风轻地说道:“钱总管,算一算凤公子这些日子以来的吃穿用度,用这五千万抵,不够的打个欠条让他签字画押,日后慢慢还。在他还完之前,给他在后花园里摆个摊,凡我慕容府的人,都可以找他就医。”   话音未落,慕容府家奴已是欢呼雀跃。   “太好了。以后随时都可以来找神医看病了。”   “最重要的是不用花钱。”   “小姐,我可以带我娘来看病吗?”   “是啊,我爹的老寒腿,一直治不好。小姐,可以带家人来看吗?”   一时间,在场所有家奴都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家小姐。   见状,慕容云舒沉吟了一会儿,道:“三代以内直系血亲可以。”   所有人都愣住了,三代以内直系血亲是什么意思?“小姐,可不可以说得……通俗一点?我们没您那么大地学问,不懂。”   “不懂问他。他是神医,他懂。”慕容云舒笑盈盈指着凤城说。   此时的凤城,正处于非常恍惚的状态之中。感受到众人的注视,他艰难地抬头看向慕容云舒,一脸地不敢置信。“我在这里借住几天,你也要收费?”   慕容云舒凤眸微动,反问:“你以为慕容府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白吃白住的吗?”   凤城:“以前怎么没收?”绝对是恶意报复,报复。   慕容云舒思索片刻,淡淡道:“钱总管,把以前的费用也算上。”   凤城瞠目结舌,被雷劈中的感觉,他今日算是体验过了。“就算要收费,也不应该收那么多。”一天一千万,他睡的金床还是坐的银椅?吃得也不是珠宝美玉啊!   “住宿费收多少我说了算,正如你的处方卖多少你说了算。我都没与你讨价还价,难道你还想与我讨价还价?”慕容云舒皱眉,一副‘你不厚道’的表情。   听到慕容云舒的这番话,凤城总算是悟过来了。难怪她刚才五千万答应的那么爽快,原来早已挖了陷阱等他跳!不管他开价多少,她都会答应。因为他需要支付的住宿费,必然会在那个基础上翻倍。从她手上拿钱,那是不可能的事。   哎,他怎么忘了,在敲诈这件事上,他与她相差几千年的道行都不止。如果说他是观音座下的童子,她便是那一手遮天的如来佛祖……   这时,自始自终站在一旁看热闹地楚长歌拍拍凤城的肩,哥俩好地说道:“别难过。至少你比胡伯格强。想当初他没钱付房钱在府内摆摊算命的时候,可没几个人愿意光顾。现在大家一听说你要摆摊,当场就表示愿意拖家带口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应该感到高兴,应该笑。”   笑……如果笑一下能死人的话,他就算笑得腮帮子骨折也要将某奸商笑死为止。还有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   又过了几日。凤城苦着脸出现在慕容云舒面前,形容枯槁,跟诈尸似地。   慕容云舒皱眉,“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了?”   虽然慕容云舒只皱了一下眉,但是凤城还是从她的眼底看到了嫌弃之色。这让他感到非常愤慨。也不想想他这个鬼样子是谁害得。居然还嫌弃他。   奸商果然都是没人性的!凤城无精打采的脸上闪现几丝义愤填膺,“我要收摊。”   慕容云舒浅酌一口清茶淡淡问:“钱总管说你把欠下的银子都还完了吗?”   “我摆摊的地方,有一口井。”凤城道。   闻言,慕容云舒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若是活不下去了,想投井还是投湖都行,不必跟我讲。命是你的,想死不必经过我的同意。”末了,又补上一句,“不管你想怎么死,死在哪里,我都没意见。真的。”   “……”凤城枯瘦的脸狠狠地抽了几下,“我的意思是,你若不许我收摊,我就往井里投毒。”   慕容云舒:“哦,原来你不是想自寻短见。”   是他听错了么?他怎么好像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了失望?   慕容云舒又道:“我建议你还是往井中投你自己。一来,你想污染水源的目的达到了;二来,你人都死了,再被分尸也不会太痛苦。”   “……”她怎么可以用那么轻淡的语气讲出如此血腥的话来?!凤城很挫败,非常。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是赢不过她的。正所谓无欲则刚,无畏则强。这个女人,根本就无所畏惧!   沉默片刻,凤城认输了。“你到底想怎样?”语气非常无奈。   慕容云舒不解,“什么想怎样?”   凤城:“要我多惨,你才满意。”   慕容云舒皱眉,“你以为我是在存心整你?”   “你敢说不是?!”凤城咬牙切齿。他都已经人将不人、鬼将不鬼了,她居然还一脸无辜!   “不是。”慕容云舒隔了一会儿,才又道:“那是本能反应。”   “……”   “就像你一看到病人脑中会立刻反应出治病良方一样,我一遭遇到不友好的对待,就会立刻反击。”   “……”敢情这事儿说来说去还得怨到他头上来?   “不过二者又有些不一样。有时候就算我没有遭遇到不友好的对待,也会主动出击。”   “哪些时候?”直觉告诉凤城,他的遭遇应该属于她的那些‘有时候’之中。   “看对方不爽的时候。”   “……”不得不说,这个解释更容易让他接受。她果然是在报复。他就奇怪,不过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她怎么会真要他天天摆摊。“我记得自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的记性未免也太差了点。”慕容云舒淡淡瞟他一眼。   这一眼让凤城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开始在脑中回忆自己做过的与她相关的事……忽然,一个片段在脑中闪现……该不会是……一定是……凤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就那点小事,你记到现在?!”   “在合欢酒中放春药,可不是什么小事。”慕容云舒的声音依旧很淡,却透着浓浓的咬牙切齿。尤其是说到‘春药’二字时,甚至可以听到她磨牙的声音。   凤城打个寒颤,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也是为了你们的性福着想……”   这时,一道戏谑地声音从门口传来,“没有你的药,我也可以让她很性福。”楚长歌笑眯眯走近,对慕容云舒说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原来你早察觉到了。”   “我本来不知道。但是后来有人给我下了同样地药,我就去查了一下。”慕容云舒看向那个‘有人’。   “呃。”楚长歌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凤城则惊叫道:“你给自己的女人下春药?!”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古怪地看向慕容云舒,接着一脸的恍然大悟。   慕容云舒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黑着脸道:“我没有问题!”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小慕容去京城   凤城轻淡地眉毛挑了两下,不信。像她那么冷淡的女人,在房事上肯定也很冷淡。“你碰到这种问题,应该跟我说,我是大夫,比你瞎用药强。”凤城非常善解人意地对楚长歌说,语气却是十足的幸灾乐祸。   楚长歌闷笑两声,道:“她真没有问题。我作证。”   我作证……作证……慕容云舒此时此刻真想找个洞钻下去。   凤城皱眉,“既然没有问题,你为什么给她下药?”   不等楚长歌回答,慕容云舒便抢着打断道:“放风时间结束,你该回去摆摊了。”说完,恶狠狠地瞪一眼正低头闷笑的某人。   凤城特神气地哼一声,道:“本公子不干了!”   慕容云舒凤眸微眯,“那你是打算用手还是用脚来抵债?”   凤城的嘴角隐隐抽了一下,道:“用命抵,你要不要?”   慕容云舒面无表情上下扫视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不够。”   “……”   “不过你的身体倒是能值几个钱。男扮女装去青楼卖身,应该能买个好价钱。”慕容云舒又道。   “……”凤城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他必然会与她你死我活。   楚长歌:“不用男扮女装,现在收男人的地方也……”   楚长歌的话才说到一半,只见凤城非常淡定地起身,一声不响默默离开,留给楚氏夫妇一个潇洒的背影。   楚长歌挑眉一本正经地说:“走也不说一声,太没有教养了。”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给自己妻子下春药就有教养?”   呃。楚长歌极力忍住胸中的满腔笑意,正正经经地说道:“我那是闺房之乐,与他不一样。”   慕容云舒没好气地哼一声,“是不一样。”若不是亲身经历,她是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人给自己妻子下春药,只为能够被‘凌辱’。   楚长歌嘿嘿一笑,坏坏地说道:“总是为夫卖力,夫人不觉得不公平么?”   “就算你想在下面也不用……”慕容云舒脸一红,想到那晚她多么的不知羞,竟蹂躏了他一整晚,顿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骂道:“禽兽!”虽然把他压在身下很有成就感,可是,毕竟有违传统。在那种事上,她觉得还是尊重传统毕竟好。当然,偶尔犯一下规,感觉也不错……   “夫人你骂错了,天还未黑,为夫现在还是人。”楚长歌笑得一脸暧昧。   瞬时,慕容云舒的表情僵硬了,满眼的无可奈何。“你就不能含蓄一点吗?”大白天的,他不害臊她都替他不好意思。   楚长歌笑容依旧,“你含蓄一个给我看看。”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   瘟疫过后,金陵城很快从寒冬进入暖春,城内开始渐渐呈现出繁花似锦的风貌。金陵城的危机度过,众大臣也该回京城了。   聂青早已回京,刘老将军也去了前线。还留在金陵的大臣里,数杨涟最敢讲话。是以,众大臣皆惟他马首是瞻。   “杨大人,你看,是不是该劝皇上回京举行登基大典了?”   “是啊,该回京城了。国不可一日无君。京城虽然有聂大人坐镇一时半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长此下去,免不了会生出一些祸端来。”   “现在只有杨大人你在皇上面前讲话有几分分量,你一定要好好劝劝皇上,速速随我等回京。”   ……   杨涟冷眼听着众大臣的话,过了许久,才道:“回京的事皇上心中自有定数,诸位不必多虑。”说罢,扬长而去,留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也在商量北上的事。   “不用说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绝不会扔下你与慕容去京城的。”楚长歌果断拒绝慕容云舒提出的他先去京城的建议。   慕容云舒:“府中无人照应,我暂时走不了。”   楚长歌:“那我也不走。”   慕容云舒:“那些老顽固不会同意的。”   楚长歌闻言脸一板,道:“大不了这个皇帝我不当了!”反正他也不稀罕。   慕容云舒叹一口气,“就算你想甩手不干,那也要先找到人接班啊。你那两个兄长,都不是省心的主儿。不怕他们不争,就怕他们胜负难分。你若撒手不管,势均力敌的他们指不定会把大业王朝折腾成什么样。”   这里道理楚长歌又怎么会不懂?只是,要他离开她,是万万不可能的。沉吟半晌,楚长歌忽然灵光一闪,道:“不如迁都金陵怎样?”   “……在这种时候做迁都这种劳民伤财的事,你不怕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楚长歌一脸无所谓,“昏庸也好,无道也罢,让他们骂去。总之让我离开你和小慕容去京城当皇帝,我就是不干!”   这时,正好楚慕容神色诡异跟做贼似的走过来,楚长歌眼前顿时一亮,道:“把皇位传给小慕容!”   楚慕容被亲爹的这一声大叫吓得跳了起来,魂都差点没掉。   慕容云舒则一脸无语,“他还有半年才满五岁。”四岁半的孩子当皇帝,这不是闹笑话么?虽然小慕容天赋异禀、心智成熟、聪明绝顶,但——问题是他坐在龙椅上还露不出头、够不着桌案啊!   “五岁已经很大了!”楚长歌道:“我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掌管魔教了。”   “……假的吧?”她五岁时还拿着扫帚满院子的扑蝶呢。   “真的。那时候江湖还很简单,名门正派与魔教之间的争斗并不激烈。我每天只需要听说哪些人该杀,然后随手指个人去杀掉那个该杀之人就够了。”   随手指个人……魔教果然不是好惹的。只怕连端茶送水的丫鬟也身怀拒绝。   “爹,娘。”一直被无视的楚慕容忍不住开口,“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你有意见?”   “你敢有意见?”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异口同声。   楚慕容沉默三秒,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我有意见。”   慕容云舒正想问他有什么意见,只听楚长歌非常决绝地说道,“保留。”那语气,绝对地不容置喙。   楚慕容一脸委屈看向娘亲,“娘,有人欺负你儿子。”   慕容云舒凝眉想了想,“你是想让为娘替你报仇,也去欺负他的儿子么?”   “……”楚慕容发现,自从爹娘一条心之后,他就只有吃瘪的份了。   最后,经过一家三口的协商。楚慕容以皇位继承人的身份随大臣回京城即位。而大臣们则负责接受他们的决定和护送楚慕容去京城。   “你们怎么放心让四岁半的儿子独自离家那么远?”离开前,杨涟曾这样痛心疾首地指责楚氏夫妇的惨无人道。太子的能力他见识过,四岁半的他不必十四岁的人差,但他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作为父母,他们怎么能够那么自私?   面对杨涟的指责,慕容云舒只笑着反问了一句,“谁说他是一个人了?”   杨涟不解,“你们不是都要留在金陵吗?”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不打算回答杨涟的问题。   她派了绿儿,楚长歌派了夺魂和索命。前者照顾小慕容的生活,后者照顾他的生命。有他们三个在,比父母在身边还要安全。天晓得,他们身边藏着多少股不怀好意的势力。那些势力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只因慕容府上住着太多朝廷大官。江湖上的事,要避开朝廷。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   楚慕容离开的前一晚,慕容云舒一宿未眠。离开后一晚,睁眼到天亮。   “别担心,有夺魂和索命保护他,很安全。”慕容云舒不睡,楚长歌也睡不着。   “我不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小慕容年纪虽小,却武艺超群,四岁半的他在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算没有夺魂和索命暗中保护,也没人能够轻易伤得了他。“我一想到他还这么小,却要背井离乡,就忍不住心痛。”慕容云舒望着窗外的明月,心中格外伤感。   楚长歌轻叹一声,将她搂入怀中,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比起妻离,他更宁愿子散。而这让他感到内疚不已。尤其是当脑中回想起小慕容离开前伏在他耳旁悄悄说的那一句话时——   “爹,我是替你去受罪的。”   那一刻,他真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去京城,一半在金陵。   *   小慕容离开后,慕容府一下子冷清下来。这让习惯了鸡飞狗跳的府内众人非常的不适应。这其中也包括东南西北四人。虽然他们时常被楚慕容整得想大开杀戒,但是小魔头一走,就浑身皮痒了。这就叫奴性。   北护法:“教主,为什么不让我们跟小教主一起去京城?”   楚长歌睨他一眼,淡淡问:“你是不是吃毒药吃上瘾了?”   顷刻,北护法眼角狠狠地跳了两下。为什么教主非要在他怀念小教主的时候提那种令人恨意顿生的事?若不是教主再次提起,他都忘了,刚从西蜀回来那天,一碰上小教主嘴里就被塞满了各种毒药,接下来的几天,便以毒药度日。现在,他已百毒不侵。据说在他回来的前一天,小教主研究出了让人百毒不侵的办法,却苦无试药之人。所以他一回来,教主就给他指了一条不归路……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楚长歌是家属   东护法无限同情地拍了拍北护法的肩,递给他一个‘兄弟,节哀’的眼神,然后问楚长歌,“教主是不是另有安排?”   “嗯。”楚长歌赞许地看他一眼,道:“你们分成两组,分别将天帝和夜帝请去京城见他们的小侄子。”   四人顿时大喜。“遵命!”请人这种事,他们最拿手了。   东南西北四人离开后,慕容云舒便道:“你这样做,不怕刘老将军杀回金陵砍了你么?他当初可是搁下过狠话的,谁主张和解就砍谁。”   楚长歌挑挑眉:“所以我封他做了大元帅。”等他从前线回来,大局已定。   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他当初接受刘老将军的建议,派兵镇压华夜离与华天晟的联军,是调虎离山。明升实贬,发配边疆。   “我突然发现你其实很适合当皇帝。”做事滴水不露、讳莫如深,就拿封刘老将军当大元帅这件事来说,连她都未发现他的真正用意。当真是君心难测。   楚长歌沉默数秒,忽然莞尔一笑,道:“如果没有遇到你,这句话能够成立。”   慕容云舒听懂了他的话外音,默默抓住他的手,心中感动不已。   一个把个人感情看得太重的人,就不适合当皇帝,而楚长歌就是这样一个人。   *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在金陵除了安排将慕容府的经营中心移到京城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与方鸿飞做个了断。   方鸿飞就像卡在咽喉里的一根鱼骨头,他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无法安心。   是时候该做一个了解了。   一确定楚慕容安全抵达京城,楚长歌便放出消息:他在慕容府静候武林盟主方鸿飞的大驾光临。   这个消息如一块巨石,把江湖的平静假象砸破。   很快,出没在慕容府四周的江湖中人越来越多,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的是朋友,有的是敌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从全国各地五湖四海赶来金陵的江湖中人,全是来观看这场黑白正邪两大高手的霸主之争的。其实在大多数心中,胜负早有定论,但他们还是来了,抱着或许奇迹会发生的侥幸心理。   方鸿飞再坏,到底还是武林盟主。楚长歌再好,终究只是魔教教主。   *   生意上的事安排妥当之后,慕容云舒便又当起了闲妻。楚长歌练剑,她便在一旁弹琴。楚长歌休息,她便陪他喝茶闲聊。闲来无事晒晒太阳,惬意无限。   这一日,两人又在院子里晒太阳。   “你认为方鸿飞会来吗?”慕容云舒眯着眼睛望着头上的骄阳问。   楚长歌那时正在擦剑,闻言停下手来想了想,道:“会来。”   慕容云舒:“为什么?”   楚长歌:“他没有不来的理由。”   慕容云舒:“可是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若要来,早该来了。”   这个问题楚长歌也想过。但是方鸿飞既然会出现在金陵,必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现在他打开门等他来,他没有理由不来。可是消息已经放出去一个月了,不可能还没传到他耳中。   到底是什么事情阻碍了他的到来?   *   又等了几日,慕容府终于等来了一位客人。   楚长歌望着不请自来翻墙而入的‘客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李兄。”   这一声‘李兄’让李无奈面露惊讶,随即又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能够听到你这声‘李兄’,我今天这趟也算没有白来。”   楚长歌没有接话,等他继续说下去。   李无奈没有马上说话,盯着楚长歌看了半晌,才道:“我今日,是来为你洗掉当日的少林寺之冤的。”   楚长歌淡淡道:“多谢。不过不必了。”   “为什么?现在各大门派都在慕容府周围,只要我说你是清白的,你背负的冤屈就能立刻洗清。再也不会有人认为你是血洗少林寺的凶手。”   楚长歌轻蔑一笑,道:“没有那个必要。”见李无奈皱眉,他又道:“李兄与我相识已久,该知道我对被黑锅这种事并不介意。”   “我知道,但是我不理解。”李无奈道:“许多事明明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不否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名声变坏却无动于衷,好似再怎么臭名昭著,对你都没有影响。”   闻言,楚长歌弯起唇笑出了声,那笑容看在李无奈眼里非常的不羁而潇洒。   “你笑什么?”李无奈问。   楚长歌:“笑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总是被盛名所累。”   李无奈皱眉:“你当真什么都不在乎?”   “我当然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只不过不是那些虚名罢了。”说到这儿,楚长歌看了慕容云舒一眼。   只一眼,李无奈便明白,楚长歌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其余的,名和利,对他来说都比不上那样东西重要。因为有了更重要的东西,所以其他东西都是次要的,所以他不急于替自己洗清冤屈,不介意被别人说成是大魔头——当然,他也算不上好人。但是,只要在慕容云舒眼中,他是清白的、是好的,便够了。   在别人眼中是好人或是坏人,对楚长歌来说,真的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想通之后,李无奈也笑了,久违的释然的笑,“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做我应该做的事。”   楚长歌扬眉,正想问李无奈要做什么,就听他高声说道:“藏在慕容府周围的武林同道,你们听清楚了!血洗少林寺的人,不是楚长歌,而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武林盟主方鸿飞!”   话音未落,武当派的莫掌门便现身问道:“此话当真?”接着,各门各派武林人士纷纷现身。   李无奈:“千真万确。”   莫掌门:“有何证据?”   李无奈道:“我已经替少林寺报了仇。”   此言一出,全场倒抽一口凉气。替少林寺报了仇……意思是,他杀了武林盟主方鸿飞?   楚长歌也惊讶不已,随即恍然大悟,难怪方鸿飞迟迟没有现身,原来早已命丧李无奈之手。   沉默片刻,楚长歌将一本发黄的武功秘籍扔给李无奈。   李无奈伸手接住问:“这是什么?”然后将书拿正一看,“《易筋经》!”   “那是少林主持临死前交托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交还给你,也算是完成了大师的遗愿。”楚长歌道。   李无奈捧着那本《易筋经》,在少林寺学艺的情景历历在目,不禁湿了眼眶。“多谢。”   “不客气。”   *   三个月后,李无奈正式剃度出家,重建少林寺,同时广发英雄帖邀请各派掌门上少林参加他的剃度仪式。慕容云舒也收到了英雄帖。这让楚长歌感到十分奇怪。按理说,他才是江湖中人,三个月前慕容府一谈,他已正式洗刷冤屈,加之他又嫁入了慕容府,现在已是半个白道中人,要发也该是发给他,怎么发到她手上了?退一万步讲,他与李无奈可是八拜之交,剃头当和尚这种大事,怎能少了他这个义兄在场?   “你再确认一下,有没有楚长歌的请帖。”楚长歌对送英雄帖的小和尚说。   小和尚摇头,“主持只说将请帖送给慕容府大小姐慕容云舒。”   “那他有没有说让我与她一起去?”   “没有。主持没有提到其他人。”   楚长歌无比挫败地挥手示意小和尚可以走人了,然后拿着印着烫金的‘慕容云舒’四个字的红色英雄帖走到书房,先把英雄帖往桌上一扔,再把自己往太师椅里一扔,一声不吭。   那时慕容云舒正飞快地拨着算盘,见状奇怪地瞟他一眼,然后一脸不解地打开英雄帖。片刻之后,合上英雄帖放到一边,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没有收到?”   “你是不是贿赂李无奈了?”楚长歌不答反问,有气无力。   “是。”慕容云舒回答的非常爽快。   楚长歌闻言一惊,猛地睁开眼坐正,“他就是一穷和尚,你贿赂他做什么?”   慕容云舒非常淡定地答道:“积德。”   “……给了多少?”   “不知道。我正在算。”说罢,慕容云舒低头继续拨算盘。   楚长歌满脸黑线,“你送他银子时,没有先数一数吗?”   慕容云舒闻言抬头,一脸无辜,“我事先又不知道重建少林需要多少钱。”   “什么?!”楚长歌瞪大眼怪叫:“那家伙重建少林寺的银子是你赞助的?”   慕容云舒一脸淡定地挑眉,“不然你以为是他卖身卖来的?”   “……”   “你自己也说了,他就是一穷和尚。卖身也卖不了几个钱。”   “……”他就知道,兄弟义气什么的,在那个假和尚眼里怎么也比不过银子。   俗!真俗!   楚长歌在心里暗骂李无奈不厚道。   这时,慕容云舒又道:“其实我是在为小慕容积德。”   “小慕容也没做什么缺德事。”   “总有一天会做的。”   “……”   *   很快,李无奈正式剃度的日子到了。各门各派陆续上少林寺。楚长歌也去了——以家属的身份。   这还是他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参加武林上的大集会。唉,物是人非啊物是人非!   楚长歌一路上非常抑郁,直到来到少林寺门口,看到右侧一块巨大石碑上的题字——普度众生。   落款:心明、楚长歌。   心明是李无奈的法号。而楚长歌……无疑就是魔教教主楚长歌。   楚长歌怔怔地望着石碑上那龙飞凤舞地三个字,差点误以为是自己题的,因为那字迹实在太像。这世上能够将他的字迹模仿到那种程度的,除了他左手边的这位大美人,再无他人。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只有被吃命的小白兔   很快,魔教出资重建少林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托教主夫人的福,魔教众人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但凡再遇到骂魔教如何如何恶毒的人,他们总能鼻子朝天大哼一声,“骂什么骂?有本事你也重建一个少林寺来我看看!”   楚长歌曾问过慕容云舒,为什么不直接写她自己的名字。而她的回答是——我的名声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再沽名钓誉——一如既往的别扭。   其实楚长歌心里很清楚她为什么这样做。   “谢谢。”   慕容云舒奇怪地抬眼看向他,“谢什么?”   “什么都谢。”楚长歌微微一笑,继续擦剑。   慕容云舒挑挑眉,“什么都不客气。”然后与他相视一笑,眉眼弯弯。   李无奈的剃度仪式结束后,各门各派都早已下山,唯有慕容云舒与楚长歌被留在山上小住。李无奈的原话是——“二位施主虽然与佛无缘,但是在寺里多住几日,总能沾上点佛气。他日遇到危险,也能逢凶化吉。”   楚长歌同意留下来,倒是不真想沾点佛气,而是因为他心中还有疑问——李无奈是怎么杀死方鸿飞的。   若方鸿飞还是四年前的方鸿飞,凭李无奈的武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方鸿飞既然敢回中原找来金陵,其武功必然不输于从前。在这样的实力悬殊之下,李无奈想赢方鸿飞,除非佛祖显灵。而若佛祖会显灵,少林寺四年前就不会遭遇灭顶之灾了……   “明天就要下山北上去京城了,趁这个机会,陪我逛逛如何?”慕容云舒忽然笑着问,笑得有些媚,带着刻意的讨好。   楚长歌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笑了笑,道:“这里没有达摩法坛。”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谁说我要找达摩法坛了?”   楚长歌:“不想找达摩法坛,难道你是想找和尚、经书和念经打坐的行头?”   “……”   “除了这些,少林寺可没别的什么了。”   “……”慕容云舒被楚长歌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想出一句特别理直气壮的话来,“我想沾点佛气!”说完,一脸得意地冲楚长歌笑。   简直,楚长歌挑起眉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就去达摩法坛,那里佛气重。”   “好啊。你知道达摩法坛在……”话说到一半慕容云舒就后悔了,悻悻地闭嘴,无视一旁忍笑忍到脸抽筋的某人,左顾右盼,前言不接后语地说道,“地上真干净。”   “扫地这门功夫可是少林寺的真寺之宝,从达摩祖师开始至今已传承了几千年,当然扫得干净。”楚长歌说得一板一眼煞有介事。   “……”他非要提达摩祖师么?   *   两人一路相互调侃,不知不觉来到了少林寺的某个僻静的偏院。   望着眼前的小院,慕容云舒道:“说不定这里就是达摩祖师曾经修行的地方。”   果然还没有死心。楚长歌无计可施地笑笑,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听说在达摩祖师的法坛上坐一坐,一辈子都能逢凶化吉。”慕容云舒边走边说。   “你几时变得这么迷信了?”   “认识你之后。”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个多灾多难的人。不过他从来不拜鬼神,仍然能化险为夷。“亲我一口,比到达摩祖师的法坛上坐一坐还灵。”楚长歌侧头看向她坏坏地笑说。   “……”慕容云舒本想赏他一个大白眼,尔后想了想,停下脚步拉住他,二话不说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跟没事儿似的,脸不红心不跳拉着他继续往里面走。   楚长歌被慕容云舒这一连串的动作弄懵了,木讷地走了好几步才回过神来,猛地顿足,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慕容云舒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尤其是那一双摄人心魄的黑眸,静静凝视着她,让她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心跳加速。对视片刻,正想问他想做什么,只见他嘴角一勾,一抹邪魅的笑在她眼前一闪而过。紧随其后的,是狂风暴雨般肆意狂热的吻。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慕容云舒却丝毫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唇畔的热度离开,才意识到自己的脑中好像出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空白。   楚长歌看着满面酡红的慕容云舒,笑着重新将她拥入怀中,“孩子都快五岁了,还是这么害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强吻良家妇女呢。”声音很不满,目光却很轻柔。   慕容云舒也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孩子都快五岁了,自己竟依旧对他的吻招架不住。每一次亲吻都像第一次,青涩而笨拙得连回应都不懂,任由他为所欲为。   每次被楚长歌这样深情而深入地吻,慕容云舒都有种化身小白兔的错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吃的干干净净。不同的是,这种被吃没有疼痛,只有甜蜜、幸福。   情正浓,意正蜜。忽然,慕容云舒只觉脚下一空,身子失去支撑往下落。   “云舒!”楚长歌大叫一声,抓住慕容云舒的手,自己也顺势趴在了地上。彼时慕容云舒整个人已全部落在突然破开的洞中。“别怕,把另一只手也给我,我拉你上来。”   “嗯。”慕容云舒将另一只手伸向楚长歌。方才的那一瞬,闪现在脑中的,是胡伯格的预言——劳燕分飞之祸。   莫非,这就是胡伯格所说的劳燕分飞之祸?   不,不是。这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地面突然坍塌是由于这间禅院年代久远所致,与鬼神之说不搭边。   慕容云舒将心头的不安挥去,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   楚长歌怕突然用力会拉伤慕容云舒的手臂筋骨,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将她往上拽。当楚长歌可以抓到慕容云舒的肩时,正欲一鼓作气将她抱起来,熟料他刚一用力便听到她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了?”楚长歌紧张地问。   慕容云舒此时脸色惨白,眉头因疼痛而紧皱,“我的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楚长歌闻言大惊,难道地下有人?这个想法让楚长歌也锁起眉头,压着怒气沉声道:“在下与妻子散步至此,并无侵犯之意。不管阁下是什么、想要什么,请先放了在下的妻子。”   洞内没有回答。   楚长歌的眉头锁得更紧,正欲跳下洞内一探究竟,却见慕容云舒冲他摇头。   想说什么?他用眼神问。   慕容云舒松开一只手依靠另一只手稳住身体,空出来的手则艰难地在他手上写字。   楚长歌凝神感受手中的一笔一划,当慕容云舒停下手来时,他又在脑中将笔画重复一遍。   撇、竖、横折、横、竖……   假手。   楚长歌惊得叫了出来,“方……”刚一开口他立即打住。敌人在暗他在明,不可打草惊蛇。   慕容云舒朝他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的猜测与他一样。   楚长歌正思索着下一步改如何是好,忽然,慕容云舒猛地一掐他的手,用唇语说出一个字——拉。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迅速将她抱起来,平放在地上。“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感到不舒服?”楚长歌一面问一面紧张地查看慕容云舒的腿。当一团团那暗红的血色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也瞬间被染红。   见楚长歌忽然握着拳头盯着她的腿一言不发,慕容云舒立刻意识到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糟糕,连忙问道:“怎么了?”   “他的假手上有毒。”楚长歌努力克制住满腔奔腾不息的怒火,道:“方才他拉着你不放,就是想拖延时间,让毒气攻心。”   慕容云舒闻言心一沉,“你的意思是,毒已经从腿部蔓延到了我的全身?”   楚长歌点头。甚至没有给他封住她穴道抑制毒素蔓延的机会。   这时,一道惊慌地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怎么跑来这里了?!这里是少林寺的禁地!”   闻言,楚长歌沉默三秒,猛地回头,杀人般地视线直捣一身袈裟的李无奈,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你杀了方鸿飞。”   李无奈打个寒战,即使是三伏天,他也感受到了一股从地狱传来的寒气,不带一丝生机。沉吟少许,李无奈双掌合十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方施主愿意放下屠刀……”   “信不信我现在就剁了你血洗少林一次!”   李无奈一动不敢动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跳起来抓住他的胸襟的人,不,是野兽。此时的楚长歌已完全失去了理智,那双血色的眸子,比任何一头猛兽都凶残嗜血。他敢肯定,只要他再讲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下一秒就会被楚长歌撕成几半。   “解药。”楚长歌冷冷道。   “什么解药?”李无奈不解,忽然瞟到坐在地上的慕容云舒,立刻明白过来,“她中得什么毒?”   楚长歌没回答他的话,重复道:“解药。”   李无奈:“你连她中得什么毒都不告诉我,我到哪里去给你弄解药?”   “是方鸿飞伤得我。”慕容云舒道。   李无奈心一沉,对楚长歌说道:“我不知道他身上有毒药。而且我用四根铁链将他锁着,他不应该再有伤人的能力……”   “这笔账我会与你算,现在我只想要解药。”楚长歌再一次冷冷打断他。   李无奈点头,“你先松开我。我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手上有解药,我一定拿来给你。”   “没有解药,我便杀光全天下的和尚,让整个少林陪葬!”楚长歌松开手说。   李无奈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若慕容云舒真有个散失,即使楚长歌不动手,少林寺也无颜再立足于江湖。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阻止他干傻事   当李无奈打开密室的门进入地牢时,方鸿飞的四肢还被铁链锁着,笑得面目狰狞。而右手假肢上沾满了鲜血。显然是方才抓慕容云舒的腿时留下来的,区别在于那些血比慕容云舒的腿上的黑得多。   李无奈叹一口气,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又何苦再造杀孽?”   方鸿飞冷哼一声朝他淬一口口水,道:“别在我面前假惺惺装好人!现在我被你锁在这里,要杀要刮随你便,想替那些老和尚报仇你一刀杀了我便是。”   楚长歌抱着慕容云舒,通过地面破开的洞对方鸿飞冷冷说道:“交出解药,我便成全了你。”   “哈哈哈哈……”方鸿飞闻言狂笑起来,笑声异常放肆。“如今落到这步田地,算我倒霉。但是老天有眼,把你们送到我面前来,让我终于赢了你一次。我死了有慕容云舒陪葬,而你却要继续孤苦伶仃的活着。楚长歌,你真该尝尝万念俱灰的滋味。这是报应,你应得的报应。”   ‘报应’二字重重地敲在楚长歌心头,让他的脑子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见楚长歌面无表情、目光空洞,慕容云舒握住他的手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楚长歌没有吱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   方鸿飞:“慕容云舒,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自从你与楚长歌沾上边之后就厄运不断。这都是他的错,是他造孽太多,老天爷却报应在了你的头上。”   慕容云舒闻言冷笑一声,道:“那么你造的孽,又报应在了谁的头上?”   方鸿飞沉默不语。这还是李无奈头一回见到他这样安静。看了他一会儿,李无奈道:“把解药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些。”事已至此,想保他的命,已是不可能的事。   “收起你那假仁假义的嘴脸!”方鸿飞对李无奈抛出的橄榄枝嗤之以鼻。   李无奈脸色微变,“我有什么理由对你假仁假义?!”   方鸿飞冷哼一声,不接话。   这时,楚长歌才从报应的魔咒中跳出来,沉声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解药,我现在就要。拿到解药后,我会让你与他聊个够!”   李无奈闻言立即收起与方鸿飞争论的心思,直击主题,“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就算你不说,我还是会搜你的身。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搜啊,随便你搜。”方鸿飞一脸无所谓。   见状,李无奈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方鸿飞如此有恃无恐,显然解药并不在他身上,亦或者……根本就没有解药。   这个认知让李无奈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犹豫了片刻,才问:“那是什么毒?”   “你找不到解药的。”   “到底是什么毒?!”李无奈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怒容满面。   方鸿飞:“你就杀了我吧。黄泉路上有慕容云舒陪葬,我死也能瞑目了。”   与方鸿飞对视片刻,李无奈忽然松开手趔趄后退几步,尝到了比绝望更可怕的东西。   方鸿飞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根本就不想活了,任何威逼利诱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这也意味着——没有解药。   李无奈颓败地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一开始不杀了他?”楚长歌问。   听得出来,楚长歌已经暴怒到了极点。任何一句让他不满意的回答,都会让他突破理智的最后一道底线,化作吃人的野兽。所以,李无奈不敢犹豫也不敢撒谎,讲出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我的胞弟,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楚长歌闻言沉默不语,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而方鸿飞则满脸震惊,“不可能……不可能……”   李无奈:“母亲在嫁入名剑山庄前,曾与人育有一子。虽然我恨她为了荣华富贵抛夫弃子,但你说到底是我的胞弟,我下不了手。”   “不可能……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方鸿飞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还悲戚,“我竟然有一个哥哥,我竟然被自己的哥哥废掉武功像狗一样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哈……哈哈……报应……这就是报应……这就是我的报应……”   看着方鸿飞几近疯狂的样子,李无奈伸了伸手想安抚他,却又在半空中将手收回来。怜悯也该有个底线,而他已经踏出底线太多太多。   忽然,楚长歌的命令从上面传下来——“杀了他。”   李无奈整个人猛地一怔,抬头看向楚长歌。   楚长歌:“用他的首级换少林寺上上下下的性命。”   “我……”   “杀了他。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李无奈将视线转到方鸿飞身上,手中的法杖紧握。   方飞鸿一脸平静,“来吧,杀了我,替少林寺死去的冤魂报仇。反正我现在武功尽失,再活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李无奈的手在颤抖。他知道事到如今方鸿飞的这条命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的,由他亲自动手,还能减轻他的痛苦。但是,让他手刃自己的亲弟弟,他做不到,做不到……   “杀啊!杀了我,替全天下报仇!”方鸿飞忽然大吼。   李无奈一脸不忍地看着他,手隐隐作颤。   “是你的心慈手软害了慕容云舒,难道你还想继续害人?”方鸿飞继续激将。与其屈辱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李无奈已将法杖握出深深的手指印来,沉吟良久,他忽然大叫一声,举起法杖朝方鸿飞的颈部横出一击。这一击凝聚了他所有的悲愤与力量。   方鸿飞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可是他等到的却是一声法杖落地的巨响。睁开眼,看见李无奈虚脱一般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   方鸿飞抬头望向上面,正要与楚长歌冷冰冰的视线相撞。   楚长歌:“这众惩罚对他来说已经够了。而你,现在还不配死。”   方鸿飞闻言大骇,“你想干什么?”   “让你尝一尝万念俱灰的滋味。”说罢,楚长歌大叫一声,“来人!”   顷刻,一黑一白两名中年男子出现在楚长歌面前,“教主。”来人是魔教的左右使。   楚长歌:“在他面前将方庄主和方夫人——活、刮。”   “不要!”方鸿飞与李无奈异口同声。   楚长歌面无表情,冷冷道:“你们以为自己有资格求情吗?”   李无奈语塞。他,的确没有资格。如今慕容云舒命悬一线,楚长歌做出再残忍的事,都是应该的。   方鸿飞:“你到底想怎样?”   楚长歌不理他,对左右使说道:“现在就动手。”   “是。”左右使立刻把方鸿飞从洞底拖上来。   “你到底想怎样?你到底想怎样?”方鸿飞像疯狗一样狂吠。   楚长歌依旧不理他,将慕容云舒打横抱起,冷冷走出禅院。慕容云舒此时已经不省人事。   方鸿飞还在身后疯叫:   “不要……不要伤我爹娘……”   “要报仇你冲我来,冲我来……”   “楚长歌,你不要走,我给你解药,给你解药!”   听到这里,楚长歌才停下脚步。   方飞鸿大喜,楞了两下才说道:“我没有解药,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毒,只要你答应我不伤我爹娘。”   “说。”楚长歌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你先答应不要伤害我爹娘。”   楚长歌沉默数秒,“左右使,动手。”   左右使:“是,教主!”   方鸿飞连忙大叫道:“好!我说!我说!”见驾着他双臂的两人没有再动,他大松一口气,又道:“是天极寒毒。”   天极寒毒,百毒之首,由十三中剧毒合炼而成。中毒后先昏迷,接着浑身血液变得冰冷,直至整个人由内而外被冻成冰人,最后气绝而亡。至今为止,中过天极寒毒的人无一生还。也正因为此毒毒性烈而无解,所以发明此毒之人后来将所有与天极寒毒有关的记载全部销毁,自己也服寒毒自杀。从此江湖上再无天极寒毒。   “教主……”左右使关切地看着楚长歌,那抹高大挺拔的背影明显在颤抖,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会崩溃。   楚长歌又沉默了几秒,道:“放了他。”说罢,扬长而去。   左右使面面相觑,放了他?教主是不是刺激太大,神经错乱了?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是左右使还是依照楚长歌的指示,放了方鸿飞。然后追着楚长歌的脚步而去。   刚走出两步,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叫声只持续了半秒不到便戛然而止。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回头查看,只见方鸿飞已不见人影,而他方才所在之地方圆十米内,血、肉、骨一片模糊。头落在房顶边缘,从上往下滴着血。   教主终于正常了一回。左右使扭头一脸冷漠地离开。留李无奈一人望着满地的尸骨,跪倒在地。   望着楚长歌那失了魂的背影,杨左使深深叹一口气,道:“凤城两天前才离开沙坪镇,应该还没走远,我去追他。”   向右使点头道:“要好。不管他有无解毒之法都要试一试。你速去速回,我跟着教主,以免他做傻事。”   杨左使:“我这就出发。教主就交托给你了。教主对夫人用情之深,万一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教主只怕真会想不开。”   “是一定会。”向右使望着前方一脸沉重地说。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以命换命(二更)   凤城见到慕容云舒时,她已昏迷了三天三夜。   还有救吗?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却没有一个人敢问出口。   漫长的诊断之后,凤城收回手,不敢看楚长歌的眼睛。   楚长歌却非常冷静,守在床边问:“这毒该怎么解?”   凤城低着头,抱歉地说道:“无解。”   “你说谎。”楚长歌语气笃定。   凤城心一惊,“这毒我真的解不了。”底气有些不足。   楚长歌道:“凤城,告诉我。”若真无解,他就不会诊断这么久了。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凤城!”楚长歌打断他,“或许还有其他办法,但是我等不及了,一刻也等不及。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杨左使和向右使也都看向凤城,等他开口。   凤城无可奈何,只好道出实情,“天极寒毒其实并非无药可救,但是解毒之法却不是药,而是人。”   楚长歌:“讲重点。”   凤城抿抿嘴,道:“解毒之法就是以命换命。但是很少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为别人解毒,所以才有了天极寒毒无药可救的说法。”而他之所以一开始不说,是因为他知道楚长歌肯定会用自己的命替慕容云舒解毒。一命换一命,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果不其然。听完凤城的叙述,楚长歌立即问道:“该怎么做?”   凤城:“她肯定不希望你这样做。”   “我问你该怎么做?!”楚长歌低吼。   凤城打个哆嗦,还想劝他。却听向右使说道,“比起自己的性命,教主更在乎夫人的性命。这种心情,凤公子该理解才是。”   凤城一怔,垂眸沉默片刻,道:“就算是你想用自己的命替她解毒,也不能立刻就进行,还需要黑珍珠和灵芝草做药引。灵芝草好找,花钱就能买到,但是黑珍珠千金难求,市面上没有贩卖的。”   “要去哪里找黑珍珠?”楚长歌问。   凤城道,“想要黑珍珠,只能去打捞河蚌,运气好可能会碰到。书上所记载的黑珍珠,都出现在北海。所以派人去北海打捞,或许有一线希望。”虽然是海底捞针,但总比无计可施来得强。   杨左使:“我立马派人出海打捞黑珍珠!”   楚长歌却像没听到似的,问凤城,“中了天极寒毒的人,活得最长的是多久?”   “半个月。”凤城语气沉重。   楚长歌:“半个月打捞到黑珍珠的可能性有多大?”   凤城无言以对。半年都不见得能找到一颗,更何况是半个月。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你要多少?”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秋水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楚长歌猛然记起她曾常年生活于岛上,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希望,“你有黑珍珠?”   “你要多少?”秋水音不答反问。   楚长歌连忙看向凤城,“要多少?”   凤城:“两颗。”   秋水音闻言从头上取出一个发钗递给凤城。   凤城接过来一看,当即大惊。发钗上竟镶着两颗圆润的黑珍珠。“你怎么会有黑珍珠?”而且还做成了发钗。   秋水音却答非所问:“能救慕容云舒的命就好。”   凤城挑了挑眉,心知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便不再追问。   楚长歌更是对黑珍珠的来历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一件事——替慕容云舒解毒。   *   凤城将两颗黑珍珠磨碎与灵芝草一起熬成药,分别给慕容云舒和楚长歌服下。   “用内力将她体内的毒吸进你的身体里。切忌,不可抵御毒性蔓延,一旦你的身体对毒素产生抵御,毒素就会倒行逆施,重新流回她的体内。届时,就算你想以命换命,也来不及了。”凤城叮嘱道。   楚长歌点头。只要能让她醒过来,别说是毒气攻心,就算是万箭穿心,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过,在解毒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交代。   楚长歌:“吸出她体内的毒之后,她什么时候能够醒?”   凤城:“这要看她的造化。快则三、两天,慢则十天半个月。因为她的身体已被寒毒所伤,所以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楚长歌:“那我会怎样?”   凤城沉默几秒,道:“这也要看个人造化。你的体质百毒不侵,虽然这一次是自己将毒引入体内,但是多少也会起到一些作用,应该会比常人的情况……好一些。”   楚长歌:“我想听最坏的结果。”   凤城:“最坏的结果就是死。至于什么时候死,怎样死,我也不清楚。”   看来,动作得快一些。楚长歌沉思片刻,道:“别告诉她我为她解毒的事。”   “就算我不说,以她的智慧,还是会猜得到。”凤城又叹道:“就算不聪明,整日在身边打转的人突然不见了,也会有所察觉。”   楚长歌道:“是,我突然消失一定会让她起疑心。但是只要你不给她肯定的回答,她便会一直寻找下去。一日找不到我,她便不会放弃。”   “你忍心让她用一辈子去找一个……死人吗?”   “不忍。但是我更不忍见她生无可恋。用一辈子去追寻一个死人,总比没有追求当一个死人好。我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说最后一句话时,楚长歌郑重地看着凤城。   凤城撇开眼,道:“别临终托孤。能够让她好好活着的人只有你一个,我最多只能保证她活着,至于活得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会活得很好的,她一直都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一定能够活得很好,很好……”楚长歌一遍一遍地低喃,不知是在说服凤城,还是说服他自己。   *   不知睡了多久,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人在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爱你’。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也很想回应他,想告诉他她也爱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无论她多用力的喊,始终发不出声音来。后来,那个人突然从梦里消失了,无声无息。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想喊,想伸手去抓,却喊不出、动不了。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   “娘!娘!娘!你终于醒了!凤叔叔,娘睁开眼睛了!”   慕容云舒本来还未搞清楚状况,听到小慕容惊喜交加的尖叫,顿时明白过来。难怪眼前如此金碧辉煌,原来是到了儿子的地盘。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凤城一面替她把脉一面问。   “胃不舒服。”慕容云舒道。   凤城闻言神情一沉,道:“难道寒气伤到胃了?”说罢,凝神重新替她诊脉。“脉象很正常啊。”他不解地自言自语,手还搭在慕容云舒的腕上,继续诊。“怎么不舒服了?具体是什么感觉?”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我想,应该是饿的感觉。”   凤城:“……”   楚慕容:“来人!去准备饭菜。鸡鸭鹅肉,燕窝鱼翅,总之要最好的!”   慕容云舒见状哭笑不得,“慕容,咱慕容府虽不是书香门第,但祖上也出过一个秀才,算得上是文人之后。你说起话斯文点,来别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楚慕容瘪瘪嘴,道:“聂丞相说身为君王讲话要有气魄。我这是在练气魄。”   慕容云舒翻个白眼,整日与银子打交道已经够俗了,再练出一身暴发户气质来,那还了得。“下次聂青再跟你讲气魄,你就告诉他,气魄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你天生就一身帝王之气。他没闻出来,那是他鼻子不够灵。”   楚慕容:“娘,聂丞相是我的辅政大臣,我不能影射他是狗。”   慕容云舒:“儿子,你现在已经是当皇帝的人了,说话要含蓄一点。”   凤城看着母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津津有味,完全无视他这个‘聂丞相’的大舅子,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道:“还能损人,看来是真没什么大碍了。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明早再来给你复诊。”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有劳了。”   凤城挑眉,“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了?”以前找他诊个脉,总要挖空心思揶揄几句,今日怎么突然改性了?   慕容云舒嘴角微颤。有些人就是这么欠骂。对他客气点还不习惯。   “我家祖上出过秀才。”楚慕容替娘亲幽幽解释道。   “……”凤城决定还是不要计较这种小事了。当务之急是溜之大吉。否则,等她缓过劲儿来,还得面对更大的难题。   凤城一只脚刚抬起,只听慕容云舒忽然问道:“你爹呢?”顷刻,凤城的身子摇晃了两下。   楚慕容:“不知道。听凤叔叔说爹有别的事情要办,所以没有一起来京城。”   慕容云舒闻言皱眉,坐起来看向凤城,“怎么回事?”   凤城目光飘忽,不敢与她对视,“他走之前没说是什么事。”   “是吗?”慕容云舒的眉头皱得更紧,直觉告诉她,凤城有事情瞒着她。“那他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让你好好活着。凤城在心中这样说,口上却道:“没有。”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也没有。”   “凤城。”慕容云舒忽然面容一冷,问:“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噩耗   凤城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是他替你解的。”   “怎么解的?”   “用内力将毒素吸进他自己的体内。”   轰隆。慕容云舒只觉头顶一阵天崩地裂,身子仿佛也跟着这毁灭性的塌陷坠入了未知的深渊。看不见天,踩不到地。   “娘,你怎么了?”楚慕容抓住慕容云舒的一只手臂,回头焦急地看向凤城,“凤叔叔,娘的脸色好难看。”   凤城不语,抱歉地看着慕容云舒,等待暴风雨的来临。让他意外的是,慕容云舒很安静,安静得另他感到非常不安。   过了许久,慕容云舒道:“我要见他。”   “可……他已经不告而别了。连杨左使和向右使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慕容云舒想了想,都:“黑风山?”   “左右使已经回黑风山了,如果他在那里的话,一定会捎来消息。可是他们没有。”也就是说,楚长歌不在那里。   慕容云舒沉默片刻,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凤城理解的点头,示意小慕容随他一起出去。   在房门从外面关上的那一瞬,慕容云舒整个人虚脱了。   想哭,眼底却没有泪。她捂着自己的嘴,不住的摇头。脸上没有一滴泪,却比泪流满面还悲凉。即便是闭上了眼,也关不住心底的绝望。   想大叫,想大哭,想歇斯底里,想见他。   老天爷,是她的上半生太一帆风顺,所以下半生才充满坎坷吗?如果是这样,麻烦让她的人生重来一次,上半生受尽苦难,从遇上他那一刻开始下半生的风平浪静……   *   看着眼前一脸波澜不惊的人,凤城彻底服输了。他以为,再坚强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就算不崩溃也会意志消沉。但是他错了。慕容云舒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坚强,亦或者是固执。固执的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楚长歌是对的。寻找他就是她活下去的信念。只要他始终杳无音信,她便会一直坚强。   凤城突然想起了楚惜月。她是不是也与楚长歌一样,不忍让他知道她已离世,所以不曾告别,也不曾出现在他的梦里。   呵呵,真不愧是龙凤胎。说消失就消失,不留半点音讯,甚至不留下一点让他追寻的蛛丝马迹。凤城笑着笑着,突然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四年前失去挚爱,四年后失去挚友。难道他凤城的这一生注定要活在不断的失去之中吗?   “你知道无花谷吗?”慕容云舒突然问。   凤城回神,“知道。谷主是白夜风。问这个做什么?”忽然,不等慕容云舒回答,凤城恍然大悟,“莫非你怀疑楚长歌去了无花谷?”   慕容云舒:“我想不到其他地方。”   她记得楚长歌说过,无花谷专门收留被仇家追杀的江湖人。他仇家多,而现在又身中剧毒,只有四个地方可以护他周全——魔教总坛黑风山、慕容府、少林寺和无花谷。前两个地方没有他的消息,而少林寺是她中毒的地方,他是绝对不可能去的。那就只剩无花谷了。   但问题是,无花谷她虽然去过一次,但那时候有楚长歌在,她一心想着只要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所以压根就没注意过是怎么进去、怎么离开的。更不知道无花谷到底在哪个旮旯里。   “但是无花谷一向神秘,没有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而且无花谷外机关重重,就算知道了它的位置,也进不去。”凤城道。   慕容云舒皱眉,“你也不知道?”   凤城:“为什么这么问?”他不知道很奇怪吗?   慕容云舒:“白夜风与楚长歌的交情不浅。”   凤城:“这我知道。但是我没见过白夜凤。”   “他没有向你引荐过?”慕容云舒不相信凤城的话。同为楚长歌的好友,他们两个不可能没见过对方。   “白夜风从未离开过无花谷。除了楚长歌之外,见过他的人全部在无花谷。”凤城并不知道楚长歌曾带慕容云舒去过一次。   “他不出谷,你可以进谷。”   凤城嘴角抖了抖,道:“多谢你看得起我。但是那个鬼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我不想拿自己的下半身当赌注去试探白夜风的武功。”   这倒是说得通。慕容云舒展眉又想了想,道:“那些被仇家追杀的江湖人既然能够找到无花谷,就一定有人知道它的所在之地。东护法,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东护法:“夫人放心,属下一定查到无花谷的位置。”   *   东南西北四人已经出宫三天了,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这让慕容云舒有些坐不住了。她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冷静,也被彻底颠覆了。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一秒钟也不行。   “娘,你怎么了?”楚慕容穿着龙袍走进门,看见慕容云舒在屋内逡巡踱步,焦躁不安的样子。   “没什么。”一有人出现,慕容云舒立刻习惯性的恢复云淡风轻的面貌,压下心头的躁动,道:“下朝了?”   “嗯。”楚慕容一把将头上的金冠摘掉扔在桌上,抱怨道:“爹怎么还不回来接我的班?累死了。”   “别想了。你爹好不容易才把麻烦丢出去,又怎么会再接回去?”慕容云舒笑得有些勉强。她还没有告诉小慕容楚长歌的事。怕他接受不了。   楚慕容皱眉,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早知道当初就不当皇帝了。”   慕容云舒:“当皇帝也有当皇帝的好处。”   楚慕容:“什么好处?”   “不会无事可做。”慕容云舒顺口答。   楚慕容翻个白眼,“不当皇帝我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你以前那叫祸害四方,现在叫造福百姓,性质不一样。”   楚慕容歪着脖子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祸害四方。”   “……当皇帝可以坐龙椅睡龙床。”慕容云舒想到一个实质性的好处。   楚慕容:“不比家里的椅子、床舒服。”   那当然,慕容府的家具都是按照太后级的标准定制的。“当皇帝可以一呼百应。”   “爹不是皇帝,不也一样一呼百应?”   “……应他的都是一些江湖莽夫,应你的是文化人,不一样。”   “可是我觉得江湖莽夫更可爱。”楚慕容幽幽地看一眼随行保镖,道:“他们办事效率高,又不像那些文化人那么聒噪。”   呃,好吧,她也更喜欢江湖莽夫。慕容云舒感觉自己快招架不住了,忽然眼角一晃瞟到在门口扫地的宫女,顿时灵光一闪,道:“当皇帝可以后宫佳丽三千人。”   楚慕容眨眨眼,“什么叫后宫佳丽三千?”   “呃……就是,你可以娶很多妻子。”   闻言,楚慕容的小脸皱成了一团,“爹娶一个妻子就已经完全没人格了,我要是娶很多个,岂不是很快就连人都不是了?我才不要后宫佳丽三千人。”   “……”想法是好的,男人就应该专情。但是有一点——“你爹那是天生没人格,与他娶的妻子没有半点关系。”   “有关系的。”楚慕容道:“爹在别人面前还是威风凛凛的,只有在他的夫人面前才会变成应声虫。是他的夫人让他变成了应声虫。”   “……慕容,你口中的那个‘夫人’现在就坐在你面前。”   “我知道。”   “那你还口没遮拦专拣不好听的说?”   “我故意的。”云淡风轻。   “……”真是她的好儿子。说起话来口气跟她一模一样。   慕容云舒忽然发现,与小慕容斗嘴,能够让她暂时忘记悲伤。大概是在他的身上,能够看到楚长歌的影子吧。有他陪在身边,心安许多。   这时,一个老公公忽然驼着背走进来,道:“启禀皇上、太后,聂大人求见。”   楚慕容:“不见。”语气斩钉截铁。   “这……”老公公为难地看向慕容云舒。   “让他进来吧。”慕容云舒淡淡道。   “是。”   不一会儿,聂青被老公公领进来。   “微臣见过皇上、见过太后。”聂青俯身行礼。   “你先退下。”楚慕容挥手示意老公公下去。   “是。”老公公退至房外守门。   楚慕容很无奈地看聂青一眼,有气无力地问:“又有什么事?”   聂青道:“永和宫的两位又打起来了。”   “出人命了没?”   聂青:“这倒没有。不过……”   楚慕容无所谓地摆摆手,“没死人就别管。让他们住在一起,就是为了方便他们打架的。”   聂青嘴角微抽,“就快出人命了。”   “什么意思?”   聂青:“皇上去永和宫看一看就知道了。”   楚慕容皱眉:“你直说就好了。反正我与他们俩没法沟通。”   “皇上只需要看。”见楚慕容的眉头还皱着,聂青只好非常保守地解释道,“那种场面……语言无法形容。”   “这样?”楚慕容嘴角一勾,来了兴致,“走,去瞧瞧。”他就喜欢语言无法形容的东西。   慕容云舒:“不先给我解释一下吗?”永和宫里的两位是什么人?打架又是怎么回事?   楚慕容嘿嘿一笑,“这件事说来话长,咱边走边说。”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上穷碧落下黄泉(上部完)   当慕容云舒一行人来到永和宫,看到眼前的场面时,才明白聂青为什么用‘语言无法形容’来形容现在的情形了。   慕容云舒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并不完全恰当的词——斗鸡。   华夜离与华天晟此时就如同两只愤怒的公鸡,在院子里打得不可开交,以最原始的打法。   “二位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能换一种文雅一点的方式吗?”慕容云舒冷眼看着搅成一团的两人淡淡道。   闻言,正在肉搏的华夜离与华天晟停下来,一齐看向慕容云舒。“你来了?!”二人异口同声。   他们在等她吗?慕容云舒不动声色。   楚慕容:“你们以前嫌我是小孩子,不与我谈判,现在我娘来了,你们总愿意谈了吧?”   慕容云舒:“怎么回事?”   楚慕容解释道:“两个月前,东南西北四人将他们‘请’来皇宫。我好心好意与他们言和,让他们不要再闹了,留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我养他们。可他们俩嫌我是小孩子不懂事,连话都不肯与我讲。所以我只好把他们留在永和宫,等爹娘来了之后再做定夺。”   慕容云舒闻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接着又一脸不解地看向华夜离与华天晟,“二位王爷是看对方不爽所以大打出手,还是单纯的无事可做把打架当消遣?”   华夜离凑着脸扭头不语。华天晟则道:“我们的军队早晚会攻来京城。”   “所以我们需要在生灵涂炭之前达成和解。”说这句话的人是楚慕容,语气非常的老气横秋。   慕容云舒知道小慕容少年老成,见怪不怪了。   华夜离与华天晟却满脸讶然。他们没有料到这句话竟出自一个五岁不到的小男孩之口。这一刻,他们一直认为很荒诞可笑的东西,忽然没那么荒唐了。楚慕容比他们想象的成熟……得多。   “你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们是我的伯父,而我不想杀自己的亲人。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非要弄得天下大乱血流成河不可,那么就算你们是我亲爹,我也照杀不误。”说这番话时,楚慕容面无表情,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华夜离忽然心一惊,这种表情是那么的似曾相识。“楚长歌呢?”他看向慕容云舒问。   慕容云舒:“他在外办事未归。”   “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竟让他舍得离开你。”华夜离的视线如苍鹰般敏锐,捕捉到了慕容云舒脸上转瞬即逝的哀痛。“他出事了,是不是?”   慕容云舒:“这与你无关。”   “他是我的亲弟弟。”华夜离的语气冷了几度,显然很介意慕容云舒将他当成是无关紧要的人。   慕容云舒:“你既然还当他是你的弟弟,就不要再一意孤行。四年前你没能问鼎中原,四年后的今天你又成了瓮中之鳖。这足以说明你与帝位无缘。”   “他胜之不武。”华夜离不服气地说。   慕容云舒:“成王败寇。怎样取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是赢家,不是吗?”   华夜离不语。   慕容云舒又道:“能够轻易将你从西蜀军营抓来,这正是他的强大之所在。你的背后是成千上万的士兵,而他的背后是魔教。二者性质一样。不同的是,魔教更强大。”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的将士中有人能够单枪匹马将他或者慕容抓走,你也可以称帝。胜之不武不过是失败者为自己的不甘心找借口罢了。”   一番话将华夜离堵得哑口无言。好一句‘胜之不武不过是失败者为自己的不甘心找借口罢了’,一针见血,击中要害。   不错,他之所以不服输,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心血付之东流,不甘心就这样不战而败。他踏着多少白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人却连战场都没有上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切,甚至只派出了两个人就将他擒来。这叫他如何甘心?   但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成王败寇。再多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更何况,母妃之所以从小教育他造反,不过是想替枉死的父皇报仇,夺回属于父皇的子嗣的皇位。现在无论是楚长歌还是华天晟,亦或者楚慕容,都是父皇的后代。无论谁当皇帝,母妃都如愿以偿了。   而至于他,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习惯了凡事求一个结果。如今胜负已定,结局已出,他也该收手了。   “这场帝位之争,本因是战场上的角逐,我却以这种方式输在你们手上,我不服,永远也不会服。但是我认了。”说着,华夜离将视线转移道楚慕容身上,道,“我不会当闲散王爷,大业王朝也不需要闲散王爷。”   楚慕容眨眨眼,“伯父的意思是,您要帮我打理朝政?”漂亮的眸子里闪着某种奇异的光。   “你大可以放心。我认了,便不会再造反。”华夜离虽然答非所问,却也等于是默认了。   楚慕容闻言大喜,笑嘿嘿道:“伯父哪里的话。您肯帮我,我求之不得。又怎么会对您不放心呢?”说罢,又看向华天晟,“您的意思呢?”   华天晟沉吟片刻,道:“你杀了我吧。”   楚慕容皱眉,此人怎如此固执?   慕容云舒则一点也不意外华天晟的回答。一个以皇帝的身份出生的废太子,一生都在为夺回皇位而奋斗。如今功败垂成,在俯首称臣与死之间,选择死,是他最后的骄傲。   宁愿骄傲的死去,也不肯屈辱的活着。这一点,她同样在楚长歌和华夜离身上看到过。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   沉思片刻,慕容云舒道:“慕容,拟一道圣旨,宣布天帝战死沙场,并以帝王礼将其安葬。从此世上再无天帝或晟王。”   楚慕容:“好。”   “你果然了解我。”华天晟满腹激动与感激。对戎马半生的他来说,死在沙场上是一种荣幸。而以帝王礼安葬,则等于认可了他天帝的身份。这一生当过皇帝,便死而无憾。   慕容云舒:“从此刻起,你就只是华天晟,庶民华天晟。我会派人将你偷偷送出宫。从此天涯海角,凭你闯。”   “不。我只求三尺白绫。”华天晟坚定地说。   慕容云舒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要求,淡淡道:“撇开前半生,开始新的生活。你会找到比夺皇位更重要、更值得你去追求的东西。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而幸运的事。”   慕容云舒掩饰的很好,华天晟却还是听出了她语中的悲伤。不仅华天晟,华夜离也听出来了。   “我猜得果然不错。”华夜离道:“在楚长歌眼里不会有比和你在一起更重要的事。他没有出现在你身边,那就说明他遇到了什么脱不了身的事。”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在华夜离眼里充满了哀伤的坚强。“他脱不了身,我便陪他一起被困。”   *   离开永和宫,楚慕容回御书房拟圣旨,聂青则送慕容云舒回她的寝宫安宁宫。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安宁宫就在眼前时,聂青才道:“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心意。我只求你一件事。”   慕容云舒狭长的睫羽动了动,“什么事?”   聂青沉默片刻,道:“如果你不会再回皇宫,那么,不要让我知道你的消息,无论是生讯,还是死讯。”   “好,我答应你。”   “谢谢。”他不是她,承受不起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的痛。他宁愿相信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与楚长歌幸福的生活着。   过了许久,聂青忽然听慕容云舒说了一句,“不客气。这是我欠你的。”   欠么?不。她不欠他什么。他感谢老天能够让他遇见她。更庆幸自己曾那样无怨无悔的为她付出过。能够为她的幸福做出一点贡献,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尽管事到如今他已无能为力,但是,他还是会祝福她,并守护她的孩子。   聂青还在发怔,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已经走远了。”聂青抬眼,慕容云舒果然已经走进安宁宫。相隔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他却觉得,这一别,便是一生。莫名的悲伤,淡淡的苍凉。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别忘了,你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也像你爱慕容云舒一样,默默而深深地爱着你。”   “你早就知道?”   “除了灵儿之外,没有人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将她嫁给我?”   “因为她不知道你对慕容云舒的感情。”   沉默良久,聂青道:“我会善待她的。”   “我知道。”凤城轻轻一笑,“若不是笃定这一点,我又怎会将自己最心爱的妹妹下嫁于你?”   *   东南西北始终没有传来无花谷的消息,连他们自己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慕容云舒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亦或者他们想用消失来传达给她怎样的信息,但是,她始终坚信楚长歌还活在。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一定会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上部完)   正文 第一章:杀手‘云   “慕容妹子,做人要厚道,你这样公然与我抢生意,有违江湖道义。”   “嗯。”   “‘嗯’?‘嗯’一下就没事了?我的八卦楼已经一个月没生意了!再这样下去,我还怎么活啊!”   慕容云舒想了想,淡淡道:“我这里不缺人。”   “……”就算缺人她也不去!“慕容妹子,咱俩打个商量如何?”   慕容云舒眼眸微动,沉默须臾,“什么事?”   “你收费经营。”   “我不缺钱。”   “可是我缺啊!”云四娘欲哭无泪,“你在我的八卦楼对面开了一家一模一样的九卦楼,还不收费。你这不是存心想逼死我吗?”有白吃白喝的地方,谁还会去她的八卦楼?   “逼死你只是顺便。”   “……”还真直接。云四娘搞不懂自己以前为何会欣赏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破孩子。“算我怕了你。只要你让这个劳什子的九卦楼关门大吉,以后你要什么消息,我全部免费送上。我要是食言而肥收你半分钱,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云四娘指天发誓。   慕容云舒又沉默了一会儿,似在考虑云四娘的提议,半晌,道:“我当老板娘当的很开心。”   云四娘心中后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子。早知今日,当初慕容云舒来找她要无花谷的情报时,她就应该直接坦白不知道。哎,她那日一定是吃坏了脑子,才会故意开天价,让慕容云舒以为她不是不知道无花谷的情报,而是不想卖。   结果,目的达到了,面子挽回了。酒楼也快破产了。   哎哎哎,她哪里会料到这个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女子脾气会这么大,一怒之下竟开了个九卦楼与她抢生意。当她看到九卦楼门口立着的‘吃喝免费’的牌子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好在慕容云舒的要求比她的还苛刻,所以多少还有一些不够资格进九卦楼的江湖人,不情不愿的住进她的八卦楼。   想她云四娘闯荡江湖二十几年,虽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但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竟会沦落到‘捡剩饭’的地步。   苍天无眼,奸人当道啊!   云四娘抬眼望着天外的碧海蓝天,心中分外凄凉。   “你如果想知道无花谷的消息,就开出价,到时候自会有人把消息送上门来。”云四娘道。   “多谢。”   “我说,你来蜀中也有十多天了,怎么没见到楚长歌?该不会江湖上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吧?”   “一万。”   云四娘一愣,“什么一万?”   “这个消息的价码。”   “……”半晌,云四娘叹一口气,道:“不想提这事儿你就直说,何必开口便是钱,多伤感情。”   慕容云舒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向她,淡淡道:“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吗?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呃……”她是喜欢跟别人提钱,可不喜欢别人跟她提钱啊。   慕容云舒又看了她一会儿,垂下头继续看书,一面看一面漫不经心地问:“还有其他事吗?”   云四娘稍怔,“暂时没有。”   “那慢走不送。”   “……我没说要走。”   “你可以走了。”   “你还没答应我……”   “绿儿,送客。”   “是,小姐。”绿儿立即朝云四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慕容妹子,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你来蜀中找楚长歌时,我为你提供进梁王府的密道,你因此而欠下我一个人情?”   “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声音波澜不惊,好似那件事真的不曾在记忆中停留过。   云四娘立时柳眉倒竖,正想指着她说话不算话,一抬眼却瞧见她脸上的平静,一种……叫做沧海桑田的东西。   沉吟片刻,云四娘僵硬地说道:“不记得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就当那个人情白送你了。”说罢,扬长而去,背影不若来时那般风姿绰约,染上了沉重的颜色。   “小姐……”绿儿欲言又止。   “退下吧。”   迟疑半晌,绿儿还是答道:“是。”   自从姑爷失踪后,小姐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算算日子,她们离开皇宫寻找姑爷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里,她陪着小姐走遍了大半个大业王朝,却依旧没有得到与姑爷有关的消息,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姑爷,你到底在哪里?   *   慕容云舒也在心里问过无数遍,楚长歌,你到底在哪里?拜托你传来一点消息,哪怕是绕几个弯、打几个转,只要与你有关,就够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消失的这么干净?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好似他从来不曾来过这个世上。   自从楚长歌失踪后,魔教也四分五裂都散了。不过江湖上偶尔还会出现一些关于魔教中人的消息。每每听到那些消息,慕容云舒就感到特别的亲切。还能作恶,就表示活得不错。   听说凤城又开始在江湖上活跃了,赛华佗再次声名鹊起。不过他只医别人医不好的病,专解江湖上无人可解的毒。   最让慕容云舒惊讶的是秋水音,竟成了江湖上有名的毒医。据说她现在与凤城争第一圣手之位,斗得厉害。慕容云舒倒不认为她是真的想与凤城争。古怪的人,表达方式也异于常人。   再过一些日子,楚慕容就满八岁了。他这个幼年皇帝把国家治理的很好。虽然当初离开时他只平静地说了一句‘我等爹娘一起回来’,但是慕容云舒感觉到,他其实清楚她离开的原因,也知道重逢难有期。   对楚慕容,慕容云舒除了爱,便是内疚。她这个当娘的,实在很不称职。好在小慕容少年老成,能够体谅她的心情,原谅她的自私。   慕容云舒缓缓抬眼看向夜幕中的点点繁星,天边的漆黑深得让她感到害怕。大家都过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你呢?你过得好吗?   *   得益于九卦楼的高门槛,八卦楼还在苟延残喘着。云四娘每天数着那点塞牙缝的收入,感到无聊极了。她是一个极爱听八卦的人,现在武林内幕都去了九卦楼,她这里只剩一些谁和谁结成亲家、谁和谁打架的家里长短,实在很无聊。   “罢了罢了!关门。”   “现在还早……”   “早什么早?一上午连只苍蝇都没飞进来,这店开得还有什么意思?不开了不开了!”云四娘泼辣地摆摆手,道:“从今天起,八卦楼关门大吉。”说罢,气势汹汹朝对门走去。   “老板娘,您不要冲动啊!九卦楼的那两尊门神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管他是一般厉害还是两般厉害,我又不与他动手。”   “呃……那您这是想去干嘛?”   “吃午饭。”   “啊?”   不管一脸目瞪口呆样的伙计,云四娘阔步踏进九卦楼。   “闲人免进。”九卦楼的两尊门神同时伸手拦住云四娘。   云四娘见状捂嘴呵呵一笑,动作是小姑娘娇羞样,眼里却全无娇羞之色。笑了一阵,才道:“两位公子真会开玩笑。我们昨天才见过面的。别告诉我你们不记得了。”   “昨天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   吓!云四娘瞪大眼,“你们被里头那个传染了不成?说起话来跟少林寺的和尚似的。”   这时,一道气定神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林寺的和尚怎么了?”   云四娘闻声回头,当即惊叫一声,“李无奈,你怎么还俗了?!”   李无奈嘴角微颤,“贫僧法号心明,这是胡子,不是头发。”   “呃……”云四娘大囧,“和尚也有胡子么?”   “没有胡子的那是太监。”李无奈黑着脸说。   云四娘眨眨眼,“大师,你讲话太不像和尚了。”   “……”李无奈也很无奈,一遇上熟人,他就会控制不住的露出本来面目。   “所以说不是剃了光头就能当和尚的。有人天生仙风道骨,有人当了三年的和尚,还是脱不去一身俗气。”慕容云舒悠悠地走过来说。   “……”他忍,百忍则刚。李无奈忍血压下胸中的不满,挤出一个超尘脱俗的‘大师笑’,道:“三年不见,女施主还是这般言辞犀利。”   “大师过奖了。”慕容云舒淡淡说。站在门口,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   “贫僧能讨杯茶水喝吗?”李无奈问。   慕容云舒:“不能。”   呃。李无奈脸上的‘大师笑’僵硬了。   云四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解释道:“想进这个门,必须有她看得起的情报。”   李无奈闻言淡淡一笑,道:“情报是有,但不知女施主是否看得起。”三年前他对方鸿飞手下留情害楚长歌下落不明的事,他至今难以释怀。这三年来,他也在不断的打听楚长歌的消息,天见可怜,终于让他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说来听听。”慕容云舒的口吻还是那么轻淡。心底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李无奈肯定知道她不会对楚长歌以外的事情感兴趣,所以这个情报,一定与楚长歌有关。   李无奈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云’的杀手。”   不等慕容云舒回答,云四娘便抢道:“云虽然刚出道两年,但现在已江湖杀手榜上第一人。这么厉害的人物,有谁会不知道?”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表示她赞同云四娘的话。   “我前些日子刚与他交过手,他的武功路数……”说到这儿李无奈看着慕容云舒沉默了几秒,道:“与楚长歌如出一辙。”   正文 第二章:让云来杀我   “云舒……云舒……”   睡梦中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慕容云舒睁开眼,“楚长歌?”她又惊又喜地抓住他的手,“你终于回来了!”   “不,我只是回来看看你。现在还太早。”   “什么太早?”   “与你见面,还太早……太早……”   “不……楚长歌……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走!”大叫一声,慕容云舒猛地坐起来,原来方才只是一场梦。   三年来梦到过他无数次,唯独这一次真实得不像在梦里,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握住空空的手,回想起白天李无奈说的话,慕容云舒望着窗外灰沉沉的白怔忪起来。   *   翌日,慕容云舒找来云四娘,开口便道:“我给你钱,你找杀手来杀我,如何?”   “啥?”云四娘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慕容云舒又道:“一般的杀手不行,我要‘云’来杀我。”   云四娘眨眨眼,再眨眨眼,“慕容妹子,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李无奈满脸黑线,吃坏肚子与找人杀自己没有直接关系吧。   “你照办便是。”慕容云舒淡淡道。   云四娘想了想,问:“那我有什么好处?”   “九卦楼给你管理。”   云四娘闻言大喜:“成交!”她一定要把九卦楼整垮。哼哼。   慕容云舒好似看透了云四娘的心思,冷冷瞥她一眼,道:“慕容府有的是钱,开一家酒楼扶贫济困算不上什么。”言下之意,不管你怎么玩,有慕容府在背后撑腰,九卦楼垮不了。   扶贫济困……李无奈的眼角狠狠地抽了两下,这样说来,在她眼里还有人是不贫困的么?   云四娘则感到非常沮丧,不能玩垮,难不成要替她赚钱?不、不、不,这太对不起八卦楼了。可是,既不能亏本又不能赚钱,岂不是太委屈她的才华了?   难,真是难啊!云四娘一阵摇头晃脑,长吁短叹。   “以你的人脉,请个杀手有那么难吗?”慕容云舒淡淡问。   云四娘摇头,“我为难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   “是……”云四娘刚想说出心中的矛盾,忽然记起自己面对的可是慕容云舒,连忙改口,嘿嘿笑道:“我是担心‘云’不肯接单。”   慕容云舒拧眉,“为什么?杀手不是只认钱吗?”   “云与别人不一样。”李无奈道:“他只杀他愿意杀的人。如果他不愿意杀你,就不会接这笔生意。如果他想杀你,就算没有人付钱,他也还是会杀。”   “这样说来,他并非职业杀手,而是业余的?”慕容云舒问。   李无奈嘴角微抽,非要用‘业余’这么轻松的词吗?说得好像杀人是一种娱乐似的。“他的身份在江湖上一直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更没人知道他是不是职业杀手。”   慕容云舒闻言沉吟半晌,道:“那你认为谁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你想守株待兔?”   慕容云舒凤眸闪了闪,不置可否。   李无奈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上次碰到他时,他正在追杀江州四怪。我见他武功路数眼熟,便多事插了一手。也因此让江州四怪逃过了那一劫。不过,他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你的意思是,他还会继续追杀江州四怪?”慕容云舒问。   “嗯。”李无奈点头。   慕容云舒凝神想了想,又道:“江州四怪行踪飘忽不定,等我找到他们时,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要想见杀手云,必须在他之前先找到他的下一个目标。”她几年前与江州四怪有过一面之缘。那四个人,能活到今日已算奇迹。   李无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言之有理。”   慕容云舒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可能成为他的目标吗?”   “其他目标……”李无奈垂首细想,在脑中搜寻江湖上的大奸大恶之徒。   这时,云四娘甚是云淡风轻地说道,“还用想吗?眼前不就有一个?”   慕容云舒与李无奈同时看向她,谁?   云四娘纤纤素指一伸,指着李无奈白白净净地鼻子,特轻佻地眨眨眼笑道:“不就是大师你?”   顷刻,李无奈的面部肌肉狠狠地抽了两下。“女施主不要开贫僧的玩笑。”   云四娘翻个白眼,摆手道:“得了得了。现在又没有外人,你就暂时还俗当一会儿正常人吧。施主、贫僧的,你说着不别扭,我听着都别扭。怪难受的。”   “你……”李无奈正想辩解,却见慕容云舒也一脸‘此言甚得我心’的表情,顿时黑了一张大师脸。这年头,当和尚也有错?   又瞟了李无奈两眼,慕容云舒问云四娘,“云为什么要杀他?”   “他看到了云的容貌,云当然不会放过他。”云四娘真心认为这个问题很白痴。但是介于对方是老谋深算、腹黑如碳的慕容云舒,她还是将内心的鄙视情绪给藏了起来。   云四娘说得云淡风轻,慕容云舒听得满面震惊。“你看到过云的面貌?”她问李无奈。   “嗯。”李无奈点头。   嗯?没有其他什么要说的?慕容云舒一脸淡然地盯着他看,心里却亟不可待,迫切想听到下文。   李无奈原本不想提这茬儿,但是既然被云四娘说破,他只好说道,“不是楚长歌。但是他的身材、武功路数与楚长歌的一样,连出招习惯都一模一样。若不是那张脸和眼神陌生得令人发怵,我当时就与他相认了。”   “武器呢?”慕容云舒问。   “他没有用武器。”   慕容云舒忽然想到楚长歌,也只有面对劲敌时才会用武器——青龙。如果云真的是楚长歌的话,那么青龙一定在他身上。因为少林寺已故的方丈大师曾说过,青龙是上古神器,会认主。   想到此,慕容云舒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苏醒了。   老天到底还是可怜她的,终于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   自从知道李无奈是云的目标之一后,慕容云舒就将他强留在了自己身边,寸步不许离,只差没用绳子把他捆在身上。对此,李无奈深感无奈。   “好在云只在白天杀人,不然,麻烦可就大了。”李无奈道。   彼时,慕容云舒正在作画,听到他的话,抬头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能有什么麻烦?”   “如果他晚上也杀人的话,那我晚上也得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还不麻烦?”李无奈道。   “就算麻烦,那也是我的麻烦。”   “我也很麻烦好不好。”   “我知道你很麻烦。”   “不是,我是说……”李无奈还想解释,却见慕容云舒已经重新低头去作画,完全不给他翻身的机会,只要挫败地叹一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女人都不讲理,所以我选择当和尚。”   “给你一个讲理的女人,你就不当和尚了吗?”慕容云舒一面作画一面反问。   “呃……”当然不是。李无奈悻悻地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你说,为什么云只在白天杀人呢?杀人放火这种事,不是最适合在夜黑风高的晚上做吗?”   “像你这种从来不杀人的人,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慕容云舒一副懒得解释的口吻。   李无奈顿时满脸黑线,“敢情你杀过人?”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云为什么选择白天杀人?”   “我什么时候说我知道了?”   “……”   过了一会儿,慕容云舒才认真回答李无奈的问题,淡淡道:“或许他只是想与众不同罢了。有些人就是喜欢与别人不一样。”   “这一点倒是与楚长歌挺像的。”李无奈道。   闻言,慕容云舒作画地手抖了一下,一滴墨汁滴在画布上。忽然,慕容云舒想到刚认识楚长歌那会儿,自己也是手一抖,一滴墨差点毁了一幅画。后来她从那滴黑黑的墨迹开始,画着画着,竟画出了一个英俊的男子。现在想来,其实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将他深深刻在了心底吧。不然,手又怎会画得出来那么栩栩如生的人?   望着画布上那张只有一个轮廓的脸,慕容云舒忽然笑了起来,还需要什么青龙,只要他敢出现在她面前,她就能认出他来,闭着眼她也能。她相信自己的心。   *   慕容云舒等了一个多月,始终没有等到云来光顾九卦楼。   不是见过他的容貌的人都得死吗?为什么不来杀李无奈?   “大概是不知道他在这里吧。”云四娘道,“赶明儿我放出消息,说李无奈在九卦楼,让江湖上的朋友有仇的来报仇、有怨的来报怨。”   李无奈额角暴跳,“你很想我死吗?”   “没有,我只是想看少林方丈被追杀而已。”云四娘道。   “……”李无奈扶额,“云的武功深不可测,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不是楚长歌,那我就死定了。”   云四娘,“放心。九卦楼的两尊门神厉害的很,有他们在,你死不了。”   说到那两尊门神——夺魂与索命,李无奈忽然想起一件事,“楚长歌的四大护法呢?”他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缓缓摇头,“我也想知道他们在哪里。”   正文 第三章:云现身   又过了几日,云还是没有来光顾九卦楼。慕容云舒召集李无奈和云四娘来想对策。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慕容云舒忽然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你想主动去找云?”云四娘问。   “不,让他来找我。”慕容云舒摇头道。   “他只杀该死之人。你这里又没有该死之人,他怎么会来找你?”云四娘问。   “是现在没有。”慕容云舒道。   云四娘不解,“什么意思?”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她,沉思片刻,对李无奈说道:“大师可否行帮个忙?”   听到‘大师’二字,李无奈顿感一阵冷气从背脊划过串走全身。“你先说是什么事。”李无奈谨慎地说。这世上的麻烦多半不是因为答应的太快,就是因为拒绝的太慢。他可不想自寻麻烦。   慕容云舒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故弄玄虚。”李无奈一面嘀咕一面接过纸来看,当他看到纸上那几个大大的黑字如扫把星一般对着他龇牙咧嘴时,差点被气得脑充血。“你、你、你……亏你想得出来!”   “你就说你帮是不帮。”慕容云舒淡淡说。   “不帮。”士可杀不可辱。李无奈果断拒绝。   慕容云舒不怒不恼,甚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行。我明天就派人一把火烧了少林寺。”   “……”   云四娘见李无奈一脸恨不得去死的表情,奇怪地眨了眨眼,从他手中抽出那张纸展开一看,先是一愣,接着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震耳欲聋。   “笑什么笑?!小心我第一个就光顾你!”李无奈恼羞成怒,黑着脸气急败坏地说。   笑声戛然而止,云四娘怔了怔,随即脸上漾出一个媚极的笑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无奈,“能够被大师光顾,是奴家的荣幸。”   “你——”李无奈气结,一甩手,对慕容云舒说道:“你去烧了少林寺吧。反正当初重建少林的银子是你出的,你爱怎么烧怎么烧。”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点火烧钱不打紧,但是烧寺庙……有损阴德。”   哼哼,算你还有点良心。李无奈一脸得意。   “可若不加以报复,又不是我的风格。”   “……”   “所以,你让你那些徒子徒孙尽快卷铺盖走人。”   “……”   慕容云舒不理会早已凌乱的李无奈,慢悠悠问道,“绿儿,你说少林寺那块风水宝地,用来做什么好?”   “唔……”绿儿歪着头想了想,道:“风水宝地……用来住最好。可是小姐若是住在里面,总感觉有些怪……”   “那种晦气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去住?”慕容云舒淡淡反问。   “呃……刚才不是说那是一块风水宝地么?”绿儿摸头不是脑。   慕容云舒道:“对死人来说是风水宝地,对活人来说就有些晦气了。”   “这样啊!”绿儿一脸恍然大悟,道:“那就给死人住啊——”话音未落,绿儿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连忙打住。缩了缩脖子,噤声不敢再多言。   慕容云舒道:“嗯。给死人住正好。慕容府什么善事都做过,就是没有帮忙埋过尸。就把那里当乱葬岗吧。以后要有人死在那里,就就地埋了,也算是积德。”   乱葬岗……李无奈已经无法言语了。少林寺若真变成了乱葬岗,他活着没脸见人,死了也没脸见鬼。   最后,为了少林寺的声誉,李无奈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献出了自己的声誉。   *   半个月后,九卦楼,人满为患。靠门而坐的两个江湖大汉聊了起来。   “听说最近西蜀一带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半个月下来作了十起大案,还总是在白天作案。现在的江湖是,真是越来越乱了。不知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哪家的千金。”头上绑着草绳的大汉说。   “你不知道吗?那个采花大盗在作案前,都会事先向受害者发出采花帖,还有一锭纹银,所以被大家称作白银盗。”   “一锭纹银就想玷污人家姑娘的清白,真是侮辱人。”   “谁说不是呢?我还听说啊……”大汉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听说九卦楼的东家昨晚收到了采花贴。”   “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可是我听说九卦楼的东家是慕容府的大小姐。且不说慕容府财大气粗招惹不得,单是她的夫家,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望而却步。那采花贼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打她的主意。”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汉喝一口酒,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道:“那楚长歌早就在江湖上消失了,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现在的慕容云舒只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那白银盗愿意碰她,是她的福……”大汉的话说到一半,只听耳旁刷地一声响,一根筷子插到了头上。“谁?谁暗算本大爷?!”大汉拔出头上的筷子拍案大叫。   “如果我是你,就会夹着尾巴赶紧离开。”一道笑呵呵地声音从柜台传来。   “是你?”见对方不是好惹的,大汉的声音弱了几分。   “当然不是我。”云四娘捂着嘴巴又笑了一阵,道:“若是我,那跟筷子此时必然插在你的眼珠子之中,教你拔不出来。”还是笑呵呵地样子,娇媚无比,不带半点杀气。   大汉心一惊,立刻明白对方是有意放他一马才只将筷子插在他的头上,于是默默坐下,眼角一晃,晃到角落里一个戴着斗篷的黑衣男子。不禁感到疑惑,他坐在门口就是为了守住这个地方,观察所有来人,可——此人是何时进来的?   不仅大汉疑惑。发生了刚才的小插曲后,九卦楼内所有的客人都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斗篷男子,心中皆疑惑不已。   云四娘也笑悠悠地睇着斗篷男子,朝跑堂的打个响指,“去把老板娘叫来。”   “是。”   不一会儿,一身雪白裙装的慕容云舒现身大堂,清丽的眉目依旧动人,肌肤吹弹得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那一头越来越长得秀发。   慕容云舒随即经营九卦楼有一段日子了,但是她几乎不在大堂出现,是以在坐的江湖客,即便是常客,也是头一回见到她。不禁看直了眼。皆在心中叹道:难怪那白银盗会对她下采花贴。   慕容云舒无视周遭火辣辣的注视,走向云四娘,淡淡问,“出了什么事?”   云四娘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大堂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稀客。”   “稀客?”慕容云舒挑眉,环视屋内,突然,目光停留在某个方向。   “是稀客吧?”云四娘在她耳旁低笑。   慕容云舒哪里还听得到云四娘的话,怔怔地望着斗篷男子,只觉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大脑也停止了思考。   突然,慕容云舒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快步跑上前,在左右人错愕的目光下,一把掀开了黑衣男子头上的斗篷。   吓!全场倒抽一口凉气。好一个冰雕一样的美男子!   众人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多窥一眼。只因那黑衣男子的眼神,冷得像死人一样,没有一点生机,连杀气也没有,好似行尸走肉一般,教人看了毛骨悚然。   慕容云舒站在黑衣男子面前,望着那张陌生的脸,许久许久,才道:“九卦楼里不允许带斗篷。这一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语气波澜不惊,表情云淡风轻,仿佛她一开始就只想对他说这些一般。   黑衣男子没有看她,兀自将被她掀开的斗篷捡起来,放到桌上。“一壶清酒。”他说。   顷刻,慕容云舒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也不能动,只痴痴地望着他,目光变得复杂。有笑,有泪。   这声音,这世上除了他,谁还会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慕容云舒忽然很想不顾一切的抱住他,非常想。   当慕容云舒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将他抱住。闭上眼,是熟悉的气息、温度。   “小姐,请自重。”   嘣。喜悦轰然倒塌。慕容云舒讷讷地直起身子,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用陌生的眼神,冷漠地看着她。眼底没有她所猜测的身不由己、情非得已,只有一点点手足无措的尴尬。那是未经人事的少年,被追求者纠缠时的表情。   他不认得她了。   这个认知彷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将一时失控的慕容云舒彻底泼醒。   正当慕容云舒思索着该如何善后时,一道惊呼从侧翼传来——“慕容妹子小心!”来不及弄清楚这声警告因何而起,慕容云舒只觉身子被人抱起,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惊魂未定之际,看到的是一张冷漠的脸。   他救了她!   希望再次升起。慕容云舒压住心头的狂喜,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你就是白银盗?”黑衣男子放下慕容云舒,问面前的蒙面人。   “不错,我是白银盗。你是谁?”蒙面人粗着嗓子说话,仿佛想掩饰自己的真实声音。   “我是来杀你的人。”   声落,人动。   两条人影立刻纠缠起来。大堂内的食客皆退到一旁——为他们腾地方。   很快,两人由大堂打到后院。   众人想跟上前去看热闹,却被夺魂和索命拦住了去路。二人虽然一言未发,却已向众人发出了这样的信号——越雷池者,死。   *   九卦楼后院。风起云涌,刀光剑影。树叶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行了行了,我投降!”蒙面人双手交叉挥动作停战状,见黑衣男子也停了下来,才一把撕下脸上的黑面巾往地上狠狠一扔,大有农民翻身作主人的扬眉吐气之势。“终于把你引来了!也不枉我当了半个月的采花贼!”   “是你?”黑衣男子的声音中透着点儿意外。   李无奈:“对,是我。”   “为什么要装采花贼引我来?”   “引你来是因为有人想见你。装采花贼是因为你迟迟不肯来杀我,有人见不得我活得太舒服,所以想出这种阴招来陷害我!”李无奈一口气回答完黑衣男子的问题,声音很是愤愤不平。   黑衣男子沉默少许,侧头看向站在树下的慕容云舒,“你为什么想见我?”   “你为什么要救我?”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黑衣男子:“他让我救你。”   “他是谁?”慕容云舒一脸迫切。   “与你无关。”   四个字如一根针重重扎进慕容云舒心中,疼得她差点窒息。沉吟半晌,慕容云舒抬眼直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楚长歌,我不知道你这三年来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你遇上了怎样的麻烦使你不得不把我当陌生人,但是,我要你知道——你活我陪你活,你死我陪你死,你成魔,我便陪你成魔。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不管你认不认得我,你永远是我的夫君。没有一件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是与我无关的。”说罢,转身离去。   黑衣男子不知所以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胸口隐隐作痛。“我不是楚长歌。”他望着那抹背影说。   慕容云舒闻言足下的脚步顿了顿,半晌,道:“那就将这番话转告他。”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黑衣男子还想说点什么,慕容云舒却已走远。   “兄弟,你真不是楚长歌?”李无奈拍着黑衣男子的肩问。   黑衣男子一脸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冷声道:“不是。”   李无奈:“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我看到了你的脸。”   黑衣男子怔了怔,没有接话,飞身离去。   “大概因为我与楚长歌是结拜兄弟吧!”李无奈对着他的背影大叫。   又是楚长歌。楚长歌到底是谁?或许……夜会知道。黑衣男子在心里想。   正文 第四章:重逢在梦里   夜幕将临之际,云站在湖边,望着湖中的倒影——另一个自己。   “夜,楚长歌是谁?”   湖中的倒影明显被这一问惊到了,面露讶然,“她认出你来了?”   “她以为我是楚长歌。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了什么?”倒影急促地问,语气非常迫切。   “你先告诉我楚长歌是什么人。”   “就算我现在告诉你了,你明天还是会忘记。”   “夜,我想知道。”云固执地说。   夜沉默须臾,道:“楚长歌就是我。”   “那我呢?”   “你……你是一个意外。”夜道。   云:“你想否定我的存在,将我从这个身体里剥离出去?”   夜:“无时无刻不想。”   “夜,我们是一体,你休想得逞!”云的眼中透着愤怒。   “我会得逞的。”   “你休想!”   “累了一天,睡吧。”   “不。夜,你休想将我剥离。”   “睡吧。睡一觉,明天又是一个全新的你,什么也不记得。”   “不,不……”云还想挣扎,意志却渐渐模糊,昏倒在湖边。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云’再次站起来,眼神却已变得浑浊,那是时间的印记。晚上,是夜的天下。   这时,四周的丛林中走出四个人。“教主。”   夜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脸,那是属于楚长歌的脸。“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楚长歌道。   “是。”   东护法将白天在九卦楼发生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转述给楚长歌听,包括慕容云舒让云转告给他的那一番话。   你活我陪你活,你死我陪你死,你成魔,我便陪你成魔。   楚长歌闭上眼,想象慕容云舒说这番话时的心情,心如刀绞。若只是成魔,就好了。   东护法:“教主,已经三年了,你还不打算与夫人相认吗?”   “夫人不介意你是人是鬼是魔。”南护法道。   西护法:“是啊。夫人对教主情深意重,肯定能接受。”   轮到北护法时,习惯性的紧张起来。“夫、夫人一定很想念你。”   “当然很想!不想她能苦寻三年不弃不舍吗?”东南西三人有志一同地向北护法砸去大白眼。说了等于没说。   北护法一脸无辜,这可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耶!这能怪他吗?他们三个‘谏言’前也不打声招呼,害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   沉吟良久,楚长歌道:“都退下。”   “教主!”四人同时开口,一脸恳求。看在小教主的面子上,别再逃避了。你怎么忍心见夫人身处绝望的深渊而不拉一把?   “退下!”语气强硬了几分。   四人犹豫半晌,不甘不愿地道:“是。”   在夜幕中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忽然,楚长歌大叫一声,泄愤似地一拳打在树上。参天大树轰然倒下。   三年了,这该死的第二人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   辗转不能眠。   慕容云舒躺在床上,思绪天马行空,怎么也停不下来。   云就是楚长歌,她敢肯定。一个人的脸可以变,眼神可以变,声音可以变,但是气息不会变。那种,一靠近便让她心跳加速的气息,她不会弄错。   可是,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陌生?失忆?既然是失忆,又怎么会救她?他口中的那个让他来救她的‘他’,又是谁?   心中有许多疑惑,解不开,便难以入眠。   慕容云舒翻个身,望着悄悄爬进窗内的皎洁月光,越发没有睡意。   楚长歌,此时此刻,你是否也同我一样,夜不成寐?   也罢。至少知道你还活着,这就够了。闭上眼,慕容云舒决定结束这一次失眠,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云舒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抚她的面颊,很轻很轻。那份从指间传来的温柔,即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   楚长歌?这是慕容云舒的第一反应。这世上,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么温柔的对她?   慕容云舒想睁开眼,想抓住那只手,却又怕这只是一场梦,与过去三年里无数次午夜梦回一样,睁开眼抓住的,只是一望无际的绝望。   “云舒,云舒……”   熟悉而清晰的低喃,那么真实,让慕容云舒浑身一怔。这不是梦,一定不是。   “不要走。”慕容云舒猛地抓住那只试图离开的手,低声哀求。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早已刻入骨髓的俊颜。“楚长歌——”一出声,热泪盈眶。慕容云舒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扑进他怀里。   楚长歌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重逢方式,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慕容云舒在楚长歌怀里泣不成声,一千多个白天黑夜积累下来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楚长歌将她紧紧抱住,心痛得不能言语。楚长歌,你怎么舍得……舍得让那么坚强的她,崩溃得一塌糊涂……   “你若敢……若敢再离开……”慕容云舒的声音微弱而倔强,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他若再消失,她能做什么?除了寻找和等待,她根本无计可施。   楚长歌沉默良久,才在她耳畔低语,“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   慕容云舒闷闷地问:“我不是在做梦吧?”如果这是梦,那么她宁愿在这梦里,长眠。   回答她的,是许久许久的沉默。   慕容云舒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楚长歌?”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   慕容云舒正疑惑他为何又重复一遍,忽然失去了意识,毫无征兆地。   楚长歌将昏睡过去的慕容云舒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抚摸着她的秀发低喃:“我知道你不在意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我在意。我不能容忍自己一天有六个时辰把你当成陌生人,不能容忍自己白天时关于你的记忆一片空白。”   “对不起。”在慕容云舒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楚长歌跃窗而出。站在窗外,他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才举步离去。   忽然,一声质问从侧面传来,“这就要走了吗?”   楚长歌闻声止步,侧头看过去,眼神冷漠。   “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会来。”李无奈说着缓缓走过去。“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躲着她?”   楚长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片刻,道:“今晚的事,不要告诉她。”说罢,抬腿便要走。   “慢着!”李无奈大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又想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她这三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楚长歌抬眼冷冷看向他,“这些我比你清楚。”   “你既然清楚,白天为何不与她相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李无奈道:“你或许可以骗得了别人,但是你骗不了我,也骗不了她。你就是云。”   楚长歌只当没听见,侧身避开他的阻拦走开。   “等等。”李无奈加重语气,“你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不要向任何人提今晚的事,就是在帮我。”说罢,楚长歌飞身离去。   “碍——”李无奈还想问个究竟,一转眼却已不见楚长歌的身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半晌,李无奈深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虽然不知道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解的毒,为什么不愿意与她相认,但是,知道你还活着,我也就放心了。”   *   当慕容云舒次日一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是她这三年来睡得最熟最长的一觉。睁开眼,讷讷地坐在床上,回想记昨晚的事,那么真实,又那么不虚幻,似梦非梦。   抬起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发愣。   “小姐,你终于醒了。外面有个客人等了你一上午呢。”绿儿推门而入。   慕容云舒抬眼看过去,“怎么没叫醒我?”   绿儿瘪瘪嘴,“小姐难得睡一次懒觉,神仙来了也不能叫。”   慕容云舒闻言勾了勾唇,起身一面穿衣服一面问:“谁找我?”   “不认识。一大早就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对你讲。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很着急,我就让他在书房等着。”绿儿拧一块热毛巾递给慕容云舒。   “重要事情?”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一面擦脸一面思索着来人会是什么人,忽然,她扔下毛巾二话不说快步朝书房走去。   “碍——小姐,你还没有吃早餐!”绿儿一面说一面端着早餐追上去。   *   当慕容云舒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她,那一瞬,她差点以为是楚长歌回来了。   “睡醒了?”男子回头笑说。   看清来人的容貌,慕容云舒楞了半晌才不太确定地说,“华天晟?”   华天晟微微一笑,“是我。”   慕容云舒也笑了笑,“你变了很多。差点没认出来。”   “是吗?”华天晟笑道,“你倒是没怎么变。”   慕容云舒又弯起唇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很敷衍地笑,只因不想继续寒暄下去。“听说你有重要事情?”   华天晟垂头沉吟片刻,抬眼问,“听说楚长歌来找过你?”   慕容云舒一惊,莫非昨晚不是梦?!   正文 第五章:他还活着   送走华天晟后,慕容云舒一直在回想昨晚的记忆,很模糊,又很清晰。   昨晚的记忆里,他是认得她的。为什么突然又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云舒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头痛。   “小姐,喝茶。”绿儿见状递上茶。   “嗯。”慕容云舒接过茶浅抿一口,忽然,眉头一皱,盯着茶杯看。   “茶有问题吗?”绿儿紧张地问。   慕容云舒缓缓摇头,半晌,道:“去把云四娘叫来。”   绿儿:“今天酒楼里的生意很好,她只怕不肯走开。”自从云四娘来酒楼里当掌柜的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小姐敛财的手腕跟云四娘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小姐那叫赚钱,云四娘的叫抢钱。   “那就关门别做生意了。这赔钱的生意,也不是非做不可的。”慕容云舒淡淡道。   “……”绿儿很想说,自从云四娘加盟九卦楼之后,以前赔的钱早赚回来还转了个弯。不过小姐对赚钱应该不感兴趣吧。   *   不一会儿,云四娘扔下手里的活儿,来到慕容云舒的书房,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埋怨。“现在江湖都砸开了锅。卖消息买消息的全呆在这儿吃喝。我正忙着赚钱呢。你到底有什么事?”末了,又补上一句,“这事儿最好能弥补我少赚的那几千两银子。”   慕容云舒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淡淡问:“张口闭口是钱,掉钱眼里了?”   “我一直在钱眼里从来就没出来过呀!”云四娘说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当个财迷有什么好羞愧的。   “……”   云四娘又道:“你投胎投得晚,赶上了好时机,一出生就开始走大运。前有慕容府长脸,后有楚长歌撑腰,不缺钱不缺爱,当然不会知道人间疾苦。你要是也像我,天生没有爹娘疼,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辈子没遇到过好男人,然后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可靠了。”   云四娘说得云淡风轻,慕容云舒却听得揪心不已。字里行间的落寞,是怎么也忽略不掉的。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最初,遇见命中最后的那个人。有的人等了大半辈子,却等来一颗日渐麻木的心。而有的人什么也没做,就那么轻易地、只一眼,便定了半世。她就属于那种什么也没做的人,一切都得来的轻而易举。   这一瞬,慕容云舒豁然开朗。原来,与楚长歌的分别只是迟来的磨难。老天何其仁慈,竟让她先有信念,后遇风雨。相比于漂泊半生依旧看不见岸的云四娘来说,她幸运太多太多。   “你笑什么?”云四娘奇怪地眯眼瞧着慕容云舒。这还是她头一回见慕容云舒笑得这么开朗。很美,却也很诡异。   “你信命吗?”慕容云舒不答反问,嘴角仍旧带着笑。   “不信。”   “那你信苦尽甘来吗?”   “信。”   “那么很快就会有人将你从钱眼里拉出来了。”慕容云舒道。   云四娘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慕容云舒又弯唇笑了笑,道:“将云自出道起所杀之人的时间地点整理出一份名单来给我。”   “你还是坚持认为云就是楚长歌?”   “不是认为,”慕容云舒眸光微沉,“是笃定。”   你说笃定就笃定吧。云四娘挑挑眉,道:“这个简单。什么时候要?”   慕容云舒:“越快越好。”   云四娘:“行,等今晚酒楼关门后,我就去弄。”   慕容云舒皱眉,“我说越快越好。”   “所以我才说今晚就弄啊。”云四娘一脸‘你还想怎样’的表情。   “现在弄,不是更快?”慕容云舒淡淡说。   “……”云四娘满脸黑线,“大姐,老天爷下雨前也还要先打几个雷扯几个闪呢。你当我是拉磨的驴啊,鞭子一抽就走。”   “这样的话……”慕容云舒盯着她顿了片刻,然后,淡声道:“绿儿,拿鞭子来。”   云四娘顿时嘴角狂抽,“你、你、你……你太没人性了!”   慕容云舒漂亮的眸子闪了闪,一脸的不置可否。   “云掌柜,你这就太冤枉我家小姐了。我家小姐不是没有人性,只是人性的光辉没有照耀到你身上去。以前我家姑爷在时,她特别像个人。”绿儿振振有词地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云四娘先是一愣,随即捧腹大笑,“是、是、是,她现在也特别像个人。”   绿儿一脸莫名其妙,她有讲笑话吗?云四娘干嘛笑得那么开心?   慕容云舒则额角微跳,“去把地图拿来。”   “哦。”绿儿隐约感觉到自家主子表情不对,却不知哪里不对,讷讷地转身去取地图。   这时,一道笑悠悠地声音从门口传来,“绿儿姑娘,这年头,没点文学功底,最好不要随便开口。”   绿儿一脸奇怪地回头,“李公子,你越来越不像和尚了。”哪有和尚整日嘻嘻哈哈的?还少林方丈呢,根本就是少林异类。   “……让你别随便开口。”   “我没有随便开口啊。慎重思考过的。”   “……”   “别贫嘴了,把地图拿来。”慕容云舒道。   绿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是。”然后又冲李无奈做个鬼脸,才从书架的最底下翻出一卷画——慕容云舒要的地图。   绿儿将地图,摊开来摆放到桌上,然后退到一侧。   “这是什么东西?”云四娘好奇地看了半天,突然惊叫道,“这不是大业王朝的版块吗?”   “是。”慕容云舒道,“你现在就按照云杀人的时间顺序,用笔将地点画出来。”   云四娘仿佛没听到慕容云舒地话,又盯着地图看了老半天,才一脸诡光闪闪地问,“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哼哼,慕容云舒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嘛。这种地图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有的。   慕容云舒瞟她一眼,淡淡道:“从大内借来的。”   “借?”云四娘的声音高得异常古怪,明显不相信慕容云舒的话。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换个字。“拿来的。”   “拿?你当大内是你家后花园啊!”偷的就偷的啊。她也就嘲笑一下嘛。   慕容云舒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大内就是她家后花园。”李无奈道。   “……慕容府已经将魔爪伸向了皇宫?我怎么没听说?”云四娘一脸好笑。   李无奈:“这事儿除了几个朝廷重臣和慕容府内部人员知道外,没有传开,你不知道很正常。”   云四娘见李无奈说得一本正经,不由信了几分。“什么事这么机密?说来听听。”她可是以贩卖情报为生的,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存在潜在价值的商机。   李无奈看向慕容云舒,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当今的少年皇帝,是她和楚长歌的儿子。”   “什么?!”云四娘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如此大的消息,她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不对不对……”云四娘连连摇头,“我记得当今皇帝继位时,说的是‘先帝遗孤之后’……等等……先帝遗孤之后……莫非楚长歌是先帝遗孤,与华陵天是兄弟?!”   见慕容云舒与李无奈都没有否认,云四娘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当初我就觉得这个‘先帝遗孤之后’的说法有点拗口,先帝的儿子就先帝的儿子,还加个‘之后’做什么。当时还以为是大臣故弄玄虚呢!”   “嗯。是故弄玄虚,不过不是大臣弄出来的。”李无奈看着慕容云舒意有所指地说。   “该干正事了。”慕容云舒淡淡说,不打算在这种已经过去的话题上浪费时间。   云四娘却不依不饶,“楚长歌是皇室血脉这么大地事,当初竟然没有传出来。奇怪,真奇怪。”   “是你没有听说罢了。”李无奈翻个白眼,“当时传的沸沸扬扬,你居然不知道。亏你还是八卦楼的老板娘。”   “呃……”沸沸扬扬吗?她真没听说过。   李无奈:“倒是少年皇帝是楚长歌的儿子这件事,由于某些人故意模糊措辞,避开大众的注意力,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很少有人知道?这就是说……这个消息价值连城咯?云四娘的眼睛开始放光,那种一想到钱就无比璀璨的光。   慕容云舒对那种见钱眼开的表情是再熟悉不过了。看也不看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钱和命之间,你可以选一样。”   “……”云四娘缩缩脖子,“那还是命吧。”唉,少年皇帝的亲妈为什么是慕容云舒呢?若是别人,她这回可就赚大了!   李无奈也白某一身铜臭味的半老徐娘一眼,道:“快干正事吧。”感觉不到某人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么?   云四娘悻悻地冲笑了笑,然后拿起笔开始在地图上画圈,旁边用‘一、二、三、四’做顺序标记。   不一会儿,地图上已满是圈圈点点。   “好了。”云四娘放下笔,道:“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云竟然在两年之内杀了这么多人。几乎每个月都会开一次杀戒。奇怪,为什么不是每天每十天或者半个月,而是每个月呢?”   李无奈心中也百般不解。楚长歌以前很少杀人,不是因为他杀气不重,而是不屑亲自动手,尤其自打他与慕容云舒成亲后,几乎没怎么杀过人。现在为什么会每个月开一次杀戒?跟祭司似的。   正当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听慕容云舒道了一句——“果然如此。”   “什么果然如此?”两人异口同声。   “他每一次杀人的地点,都与我当时所在的位置非常接近,有时候甚至在同一个城镇。”慕容云舒看着地图说道。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慕容云舒:“说明他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   原来,昨晚真的不是梦。楚长歌确实来过。   可是,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又要走呢?走,又走到了哪里?忽然,慕容云舒脑中灵光一闪,“他就在附近!”   “谁就在附近?你说楚长歌还是云?”云四娘不解地问。   “是云,也是楚长歌。”慕容云舒讷讷道。   云四娘:“为什么这样认为?”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向李无奈,正想问他有什么想法,却不巧撞见他游离的目光。慕容云舒顿时凤眸微沉,“四娘,你先出去。”   云四娘虽然一肚子的莫名其妙,却见慕容云舒面露不愉,心知不会有什么好事,便非常配合地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临走还给了李无奈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绿儿你也出去。”慕容云舒又道。   “哦。”绿儿听话地出门,从外面将门关上。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慕容云舒和李无奈两人。   李无奈知道慕容云舒一定发现了什么,心虚地垂下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沉默须臾,慕容云舒淡淡开口,“你昨晚也见过他,是吗?”   李无奈闻言叹一口气,“你这么聪明。教旁人还怎么活!”   慕容云舒也不管他是赞扬还是讽刺,继续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李无奈:“我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那……他现在过得好吗?”   “我也不知道。”李无奈叹道。   “那你知道什么?”慕容云舒有些着急了。   李无奈:“我只知道,他现在还活着。”   正文 第六章:近在咫尺   他现在还活着,还活着……   得到确切的答案,慕容云舒顿时眼眶一热,笑着哭了。   老天果然是仁慈的,没有让她白等这么久。   “给。”李无奈递上手帕。   慕容云舒接过手帕擦干眼角的泪,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平常从容冷静的模样,道:“据你所知,他近期向谁下手的可能性最大?”   “我。”李无奈指着自己苦着脸说。   慕容云舒挑眉,“我是认真得。”   “我也是认真的。”李无奈道:“我把他那晚的确来过的事说了出来,他就算不杀了我,也会废了我的下半身。”   慕容云舒闻言沉吟半晌,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事似地,抬眼问,“为什么是下半身?”   “呃。”李无奈大囧,非常含蓄地解释道:“下半身对男人来说比较重要。”   “是么?”慕容云舒奇异地看着他,道:“我以为对于和尚来说,下半身废不废没差别。”   “……”李无奈满脸黑线,嘴角抽了好大一会儿,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有些东西,就算不用,若是没了,也是不行的。”说完,又加上一句,“和尚也不例外。不用……不等于可以没有。”   慕容云舒闻言又沉默了数秒,然后一脸奇怪地问,“现在的和尚走路都不用腿了吗?”   走路不用腿……腿……李无奈当时就凌乱了。“你指的是腿?”   慕容云舒:“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话说到一半,李无奈立即闭嘴,嘴角抖了抖,话锋一转,道:“你既然断定楚长歌就在你的附近,那么不管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只要你出事,他就一定会出现。所以当务之急是制造点混乱,让你处于危险之中。”   慕容云舒摇头,“这样就算把他引来了,他也还是要走的。于事无补。”   “那你想怎么做?”李无奈问。   慕容云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思索了片刻,才道,“现在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三年都等了,不在乎这一时。目前我只想知道,他三年前遭遇了什么,这两年里又为什么这么做。直觉告诉我,他被卷入了什么事情之中,一个……很大的阴谋。”   “很大的阴谋?”李无奈皱眉,“现在天下太平,朝中又有聂青和华夜离那两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辅佐朝政,能有什么大阴谋?”   慕容云舒沉默不语。   李无奈又道,“再说了,如果真有什么阴谋,他们两个一定能够先嗅出来。他们可都是骨灰级的阴谋家。”   慕容云舒还是没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他们嗅不到味道的,因为这个阴谋离他们太远了。”   “这个阴谋离他们太远?”李无奈面露不解,“听你的语气,好似知道了些什么。”   慕容云舒抬眼反问,“华天晟突然出现在蜀中,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突然开了个九卦楼,搞得风生水起,他闻讯而来,也很正常。”   慕容云舒又问:“昨晚的事,有几个人知道?”   “昨晚的什么事?楚长歌来过的事吗?”见慕容云舒点头,李无奈想了想,道:“应该只有你、我二人知道。”   “我没有对被人提及过此事。”慕容云舒道。   “我也没有。”话一出口,李无奈恍然大悟,惊叫道:“华天晟怎么会知道楚长歌昨晚来找过你?!”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慕容云舒道,“除非他昨晚也在我的房外埋伏,否则,只有一个解释。”   “是什么?”李无奈问。   慕容云舒:“他比我们更清楚楚长歌的处境。”   闻言,李无奈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我去盯着他。”说完,迅速转身。   “小心点。现在的华天晟,深不可测。”慕容云舒淡淡道。   李无奈闻言一震,回头惊奇地看了她数秒,随即呵呵一笑,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他华天晟再深不可测,也抵不过我二十几年的修行深。”   慕容云舒:“如此最好。”   慕容云舒的表情依旧很淡。李无奈却从中开出了几许不同的东西,那种,很少出现在她脸上的东西——人性。   时间果然强大得不可思议。一颗石头般冷硬的心,也渐渐变得柔软。这大概,是爱情在时间里开出的花吧。   *   慕容云舒猜得不错,楚长歌就在她的附近,近得只有一墙之隔的距离。   她又在作画。   云坐在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叉上,静静地望着隔壁院落中的女人,陌生而熟悉。   画布背对着他,看不到画上的东西。但是从她专注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她在画一样极其珍贵的东西。   是什么呢?   突然很好奇。   云仔细打量着她的五官,试图从过去不知积累了多少年代的记忆中搜寻相似的面孔,最终却一无所获。   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他对自己的过去,一向没有什么印象。每日醒来,自己连昨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一无所知,好似每一次睁开眼,都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记忆的尽头,是一片空白。若不是东南西北告诉他每日应该做些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自从见到那个女人之后,他开始有了记忆。她的眼神,看似云淡风轻却承载着千言万语,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底,记忆深处。但也仅此而已。他记得她的眼神,却不知在何时何地见过,更不知自己与她有着怎样的联系。   院子里又出现了一个人,很美的一个男人,同样没什么印象。他站在她身后,盯着画,与她交谈着什么。   云皱起眉头,心里堵得慌。这还是他今早起床以来,第一次出现困惑之外的心理波动。   突然,一个声音在下方响起,“不高兴吗?”   云垂眼看去,是东南西北四人。   “不高兴很好,不高兴代表你的心还在动。”   云冷漠地收回眼,又看了隔壁院落里交谈甚欢的两人一会儿,忽然足下一动,作势要乘风而去。   “不行!”东南西北四人一齐动手,飞身挡住他的去路。“你现在不能去打扰她。”   “我记得她。”云冷冷说。   “我知道。”东护法道,“但仅仅只是记得,还远远不够。”   云沉默半晌,有些恼怒地一挥手翩然落地,沉声道:“说,她到底是谁?”   东南西北落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皆静默不语。   “你们果然知道她是谁。”云双拳紧握,不因他们的缄默不语,而因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的想,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五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良久,东护法长叹一声,打破沉默,“其实,这个问题,你昨天、前天、大前天……自从你见到她之后,每一日都会问一次。我们也都如实回答了你。今日之所以不回答,只是希望你能够自己想起来。”   昨天、前天、大前天……云一脸迷茫,昨天是什么时候?前天又是什么时候?   记忆中,隔壁院落的那个女人,一直在作画。那是昨天吗?还是……前天?   忽然,一阵剧烈的痛意蔓延整个大脑,一颗头好似想炸开。   “教主!”东南西北一起惊呼,扶住摇摇欲坠的云。   *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手中的画笔一抖,“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凤城问。   慕容云舒:“有人在喊‘教主’。”   闻言,凤城凝视细听片刻,缓缓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不可能。”慕容云舒放下笔,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声音的源头,却一无所获。   “可能是你的幻觉吧。”凤城道。   慕容云舒摇头,一脸认真,“是虚是幻,我分得清。”   凤城垂首不语。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在这噬骨的思念中,分清虚和幻?   承认吧凤城,你连一个女人也不如。   十年,在失去惜儿的这十年里,三年短痛七年长痛,依旧没能练就一身金刚不坏。   “你刚才说有什么好消息?”慕容云舒忽然回头问。   凤城楞了楞,收回万千思绪,道:“我找到了无花谷。”   慕容云舒闻言重新坐定,拿起画笔在画布上轻轻描,“见过白夜风了?”   凤城嘴角抖了抖,道:“还没有。”然后,准备接受她的嘲笑。不错,他怕死,所以不敢进无花谷。   不料慕容云舒并没有嘲笑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我要见他。”   她的反应让凤城很意外,怔了怔才道,“无花谷离这里并不远,快马加鞭,十日可到。”   慕容云舒:“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他带来。”   凤城闻言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我要见他。”慕容云舒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却多了几分命令的味道。   凤城皱眉,“我连无花谷都进不去,怎么带他出来?”   “这是你的事。杀人放火,随你高兴。”   凤城无语良久,道:“他与楚长歌交情深厚,你亲自去,他不会为难你。”   慕容云舒:“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凤城:“什么重要事情?画画写字,吟诗作对?”   慕容云舒手中的笔停顿了片刻,淡淡道:“差不多。”   “……”凤城无语凝噎。三年不见,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怪了!   正文 第七章:休离   眉若远山,眸如星辰。好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容,栩栩如生。   慕容云舒提笔对着作好的画怔忪起来,连凤城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忽然,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为什么画我?”   慕容云舒闻言手一哆嗦,笔从手中滑落,惊喜万分地起身回头,正好与身后的人四目相撞。   相对无言。   凝视眼前之人许久许久,慕容云舒忽然转过身,缓缓将画架上的画取下来,小心翼翼地卷起,然后举步朝书房走去。   云没料到她是这般反应,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她又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微风吹过,薄纸动了动,正好能让他看见纸上的两个大大的抬头——休书。   一瞬间仿佛坠入了冰天雪地之中,天旋地转。   慕容云舒将休书递给他,淡淡道:“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云接过休书,沉默片刻,问:“你是我的妻子?”   慕容云舒:“现在不是了。”   云的身子颤了颤,又沉默了数秒,才有些不甘心地闷闷说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很好,不记得就不会心痛了。”慕容云舒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微风一吹,便会将其卷走,只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在空中缱绻。   “我们以前的感情好吗?”云问。   慕容云舒掀唇微微一笑,“好。不好,你又怎么敢忘记我?”   那抹笑容,明明应该是苦涩的,云却从中看到了幸福的颜色。她很高兴被他遗忘?莫名地,云的内心感到无比烦躁。   隔了许久,云问:“你不想被我记起吗?”语气别扭的像个叛逆的大男孩,明明不高兴,却又强迫自己将情绪藏在心底,反而欲盖弥彰。   “你能记起吗?”慕容云舒反问。   云微怔,“我会记起你来的。”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算是相信了他的话。   “如果我记起了你,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再嫁?”慕容云舒拧眉,“我从来就没有嫁给过你。”   云面露惊讶,“可是这休书……”   “当初是你嫁给了我。”慕容云舒淡淡道。   云顿时像咬到了石头一样,表情僵硬扭曲地不成人形。“我嫁给你?”   “不相信?”   云不做声,脸上依旧维持着吃石头没咽下的状态。   见状,慕容云舒嘴角微微勾了勾,转身回到书房。留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   东南西北看着教主大人带回来的休书,全部傻眼了。   “教主,你真是太丢脸了!居然被夫人休了!”北护法怪叫道。   东南西三人顿时满脸黑线,异口同声,“这是丢脸不丢脸的问题吗?”   北护法一脸无辜,“不是吗?”为什么他们三个一副见到白痴的模样?   “不是。”西护法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教主被休离,丢脸事小,丢命事大,懂不懂?”   北护法作茫然状,摇头,不懂。   西护法嘴角微颤,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白长了这么大一个头!”   北护法一脸委屈,“大西,你说话就说话,不要人生攻击。”   “……”这会儿脑子变灵光了?   北护法:“其实,休了就休了嘛。大不了再嫁一次。反正教主最擅长死皮赖脸。”   东南西:“……”   “我还擅长死皮赖脸?”云一脸恨不得去死的表情。   “不,不是擅长。”东护法摇头。   “是精通。”南护法非常配合的将话补充完整。   西护法:“尤其是再嫁给夫人这件事上,将死皮赖脸、软磨硬泡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   云嘴角微抽,这些话,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好话……   “你们说我与她的感情很好,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休离我?”云问出心中的疑惑。   呃。东南西北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概是因为你忘了她,惹得凤颜大怒吧。”东护法道。   云闻言不甚理解地蹙起斜飞地剑眉,侧目看向隔壁院落,心中全是莫名其妙。   *   与此同时,一直在一旁干着急地绿儿终于盼来了救星。李无奈一出现,她便跑上前好一阵嘀嘀咕咕,将慕容云舒休离楚长歌的事复述给他听。李无奈越听眉头蹙得越高,等到绿儿说完,两条眉毛已练成一条线。   “为什么这么做?”李无奈问。   “什么为什么这么做?”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李无奈:“休离他。”   “他背弃了对我的承诺。”慕容云舒道。   李无奈:“什么承诺?”   彼时,慕容云舒手中的书正好翻到最后一页。她将书合上,随手扔放在书桌上,又从堆放在右边的一堆书里随意挑出一本,一面翻一面淡淡说道:“这与你无关。”   “楚长歌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我造成的。在他变回原来的楚长歌之前,他的事都与我有关。”让李无奈底气十足的,是义气,也是良心。   慕容云舒闻言轻叹一声,有些恹恹地将书合上搁在桌上,抬眼看着他说道,“我不习惯将自己的思想汇报给别人。”这也是她朋友不多的原因之一。   李无奈:“我没让你做思想汇报。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写休书给他?”   闻言,慕容云舒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他不过是仗着我的死心塌地,才敢将我忘记。休了他,才好教他反省。”   李无奈微楞,随即反问:“如果他的失忆不是装的呢?”   “不管是不是装的,他忘了我,就是他的不对。”慕容云舒一脸冷然。   李无奈又是一愣,“你蛮不讲理。”   慕容云舒:“我与他讲的从来就不是理。”   “不是理是什……”‘么’字未出口,李无奈已悟了过来。他们之间,讲的不是理,而是情。慕容云舒不是讲理的人,楚长歌也不是。他们两人之间,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情’字。情字深处,哪里还有理字的容身之所……   “你查到了些什么?”慕容云舒问。   什么查到了什么?李无奈怔了两下才跟上她的思维,连忙答道,“如我所说,楚长歌并非假装失忆。”   慕容云舒:“我知道。”   李无奈微讶,“你怎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   “……”又是这种态度。李无奈忽然感到很挫败,枉他在心里将她视为知己,她居然拿对待路人甲的态度来对待他……哦不,连路人甲都不如。她面对路人甲时,至少是礼貌的。而对他,不仅没有最基本的礼数,还隔三差五的打击他那仅存不多的自信心,说起话来除了损还是损。   李无奈越想越不平衡,铁了心跟她杠上了。“你不说为什么,我就不说其余的情报。”   慕容云舒:“那你别说了。慢走,不送。”   “……”李无奈嘴角微抖,盯着她犹豫了片刻,最后心一恨,抬腿便走。哼,他也是有骨气的!   李无奈刚走几步,便听慕容云舒在身后神气悠悠地说道,“绿儿,吩咐下去,从今以后,慕容府旗下所有产业,但凡见到光头和尚化缘,一律拒之门外。但凡胆敢施舍给和尚的商家,一律拒绝往来。”   什么叫仗势欺人,什么叫阴险狡诈,什么叫卑鄙无耻……   小人!十足的小人!   在心中一阵腹诽之后,李无奈僵着脖子扭过头,“是君子你就不要故技重施!”   慕容云舒道:“这句话你应该对君子去说。像我这种小人,是不吃你这一套的。”   “……”你还知道自己是小人!李无奈心中愤恨难平,“作为一代奸商世家的大小姐,积点阴德会死啊!”   慕容云舒凤眉微挑,此人莫不是被气糊涂了?   绿儿则满脸黑线地在一旁弱弱提醒,“大师,是富商,不是奸商。”   “呃。”李无奈大囧,现在改还来得及么?   显然来不及了。慕容云舒面无表情地睇着他,“说吧,都查到了些什么。”   这种时候,还是遵命的好。李无奈不情不愿地说道,“楚长歌并没有假装失忆,而是三年前的寒毒让他经脉错乱走火入魔,导致人格分裂。白天是一个人,晚上又是一个人。”   慕容云舒闻言恍然大悟,难怪她总是在晚上梦见楚长歌出现在自己身边,一切正常的样子,而白天见到的云却是另一番模样。她早猜到这其中必然有什么缘由,却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这般匪夷所思。   李无奈继续说道,“晚上时他是我们所认识的楚长歌,而白天时的他就是云,不记得任何事、任何人。云的记忆只能持续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一过,他就会变回楚长歌。而当他再次醒来时,记忆又是一片空白。”   慕容云舒:“那他为什么杀人?”   “镇压心魔。”李无奈道,“云的内心存在着一股强大的魔性,必须靠杀人来暂时镇住。”   人格分裂……记忆能力丧失……心魔作祟……慕容云舒越想越心痛,与楚长歌的遭遇比起来,自己这三年来所受的苦根本就不算苦……   更让她心痛的是,他竟然选择独自承受这一切。   难道多出一种人格,就忘了当初说好的同进同退吗?   他果然是吃定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背弃他,所以才敢背着她独自承受一切。   正文 第八章:请叫我慕容小姐   是夜,月不黑,风不高,楚长歌却有杀人放火的冲动。“这该死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纸休书在楚长歌手中看起来异常脆弱,只要他稍稍一用力,便能将其捏个粉碎。   东南西北四人却对楚长歌的怒气视若无睹,低头歌颂大地、抬头仰望蓝天,该干嘛干嘛。   “哑巴了?!”   东南西北被这一声低吼吓得哆嗦了几下。相互眼神交流一番之后,东护法特云淡风轻地道,“休书是你自己拿回来的,我们也不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呃。楚长歌的表情僵硬了。“我拿回来的?!”声音异常尖锐,像喉咙被掐住了一般。   东南西北四人有志一同地重重点头,“是。”   楚长歌扶额,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冷静下来。“他去找过她了?”他问。   东南西北眨眨眼,“谁找过谁?”   “别装傻!”语气重了几分。   东南西北连忙收起玩笑的表情。东护法思索须臾,然后甚是严肃地说道,“是,他白天去找过夫人。”   楚长歌:“没有易容?”   东护法:“没有。”   楚长歌闻言脸色陡然一变,当即大咒一声,“该死!”   东南西北随着这一声‘该死’的起落,身子也跟着抖了一下。经验告诉他们,这种情况下,免不了被迁怒。轻则伤心,重则伤身。看教主冲冠大怒的样子,他们这回只怕是要伤身了……   果不其然。东南西北的心理准备还未做足,就听楚长歌说道,“统统给我滚去砍柴!”   砍柴!东南西北四人立时色变。“教、教主,换一个成不?”北护法率先求饶。   楚长歌:“你能让时光倒流吗?”   “……”不能。   于是,东南西北四人怀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心情,磨刀霍霍向棺木。教主要的,可不是一般的柴啊!   *   翌日,家和棺材铺。   “四位小哥又来啦?这回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棺材铺老板一见四人出现,立即无比热情地笑呵呵迎出来。   东南西北一人一张死鱼脸。“死了老板。”西护法恨恨地说。   棺材铺老板闻言奇怪地皱起那两条一边长而密、一边短而稀的眉毛,道:“你们老板不是死过一次了吗?”   西护法闷闷道:“上回没死透,再死一次。”   “……”棺材铺老板满脸黑线,“死就是死,没死就是没死。什么叫没死透?”   “就是半死不活。”西护法一脸抑郁地走进棺材铺,随便拿起一把斧头,视线开始在各色棺材间游走。   见状,棺材铺老板立刻跑到他身前张开双臂拦住,“这些都是今天要出的,您可别乱来。砍柴去后院,那里有很多废弃的棺木。”   西护法:“废弃的我们老板看不上。”   棺材铺老板:“他都已经断气了,哪儿那么多意见啊!”   西护法:“你放心,他就算断了气,也还能诈尸。”   “……”诈尸……这能让人放心吗?   “小西,别闹了。”东护法笑吟吟对棺材铺老板说道,“我们老板缺柴,所以派我们来砍些柴回去,以便将他火化。”   “缺柴?我看是缺德吧!”棺材铺老板道。   东护法闻言立即一副天涯遇知音地激动样,“对,就是缺德,天生缺德。”   “……”有这样说自家老板的吗?忽然,棺材铺老板想到自己铺子里的伙计,顿时幽幽地看过去,这厮该不会也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吧?   棺材铺伙计被老板那充满了尸体与铜臭气息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阵鸡皮疙瘩,“老、老板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棺材铺老板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对东护法说道:“后院那些废弃的棺木,随便你们砍。不过我建议你们火葬他之前,先买一副棺木。这样就算他诈尸,也只能在棺材里面诈。你们就不用再担心他跑出来害人了。”   东护法嘴角微抽,“好建议,我们会考虑的。”   *   “你们说,教主为什么非要我们来砍棺木?不许用内力也就罢了,可是必须砍棺木?这也太奇怪了点!”北护法一面问,手里的斧头一面砍啊砍,汗流浃背。   西护法一斧头砍下去,擦了擦额头的汗,道:“造孽呗。”   “造什么孽?”   “什么孽都造。”   “……”   西护法和北护法斗嘴之际,东护法与南护法也交流了一下意见,两人一致认为楚长歌之所以让他们砍棺木回去,除了惩罚他们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的用意。思及此,东护法立即劝和西北二人,然后默默观察周围。果不其然。棺材铺后院的槐树林,明显刚被移栽过来不久,埋根的土还是松的。四人顺着老槐树往里走,没走几步竟开始原地打转,怎么走也走不出树林。   *   与此同时,云又坐在树杈上,观察着隔壁的那个女人。   “他们四个呢?”   云垂眼看去,警觉性地问:“你是谁?”   “啊?好吧,忘了自我介绍。”李无奈叹一口气,道:“我叫李无奈,你的结拜大哥。”   云黑眸微动,抱怀疑态度。   李无奈翻个白眼,他长得有这么不像好人吗?“不信你问东南西北。”   “他们出去了。”   李无奈皱眉,“去哪儿了?”把这么个武功高强的大病号放在家里,那四个家伙怎么想的?   “棺材铺。”   “棺材铺?死人啦?”李无奈左瞧瞧右看看,“谁死了?”   云冷冷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李无奈心想云八成也搞不清楚状况,便不再追问,话锋一转道出此次前来的目的。“她今晚会在房内设障,你小心点。”   云狭长的睫毛动了动,冷声道:“说清楚点。”   “兄台,这是有求于人该有的口气吗……”话音未了,李无奈只觉喉间一阵恶心,脸色开始泛白。   “现在的语气,满意吗?”云的语气又冷了几分,眼底结了一层霜。   李无奈拼命地点头,喉咙里发出咯咯地声音。   云面无表情地看了他数秒,然后松开手,酷酷地吐出一个字,“说。”   李无奈弯腰大口大口地呼气,“楚兄,咱当初拜把子时,可是向玉皇大帝发过誓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现在掐死了我,咱就不能一起死了。”   “我没发过那种誓。”   “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话一出口,两人同时面露惊讶。   李无奈不敢置信地问:“你记得?”   云也一脸震惊,刚才似乎……好像……闪过一个画面——   我,楚长歌,今日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以后,有难他当,有福我享,同生不共死。   我,李无奈,今日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以后,有难他当,有福我享,同生不共死。   沉吟半晌,云忽然问道:“你的头发呢?”   顷刻,李无奈嘴角像触礁似地抽了两抽,没好气地说道,“剃了。”   云奇异地看着他,那眼神好似在说,剃什么不好,偏剃头发……   李无奈撇开头,出声转移他的注意力,“你都记起来了?”   “没有。”脑中只有那一瞬间的片段而已,甚至算不上记忆。   李无奈:“但是你刚才记起了一点点,是吗?”   “嗯。”   “能记起一点,就表示你还有救。”李无奈抬手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叫道,“你快变成楚长歌。他的脑子比你的好使。”   “……”   李无奈:“哦,不对,你和他用的是一个脑子。”   “……”   李无奈:“再说你白天也不能变身。”   云嘴角微颤。变身……当他是狼人?   “算了,这种事我不擅长。等凤城从无花谷回来后,让他给你瞧瞧。指不定几服药下肚,你就活过来了。”   “……”他现在还没死。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得替我转告你的分身,晚上行事小心点,别太冲动。”   云皱眉,“我的分身晚上没有事做。”   “啊?”李无奈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兄台,你想太多了。我指的是你的第二人格,不是那话儿。”   云也楞了一下,接着大囧。   眼看某人就要恼羞成怒,李无奈连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临走前还不忘调侃一翻。“楚兄,你果然是男人。什么都忘了,也没把男人的本性忘记。哈哈哈哈……”   云蹙眉,他记得剃光头的应该是和尚吧?   等等,记得?云眉头皱的更紧,怔忪起来,完全忘了李无奈的提醒。   *   当晚,月明星稀。楚长歌拿着慕容云舒留给云的休书,来到九卦楼后院。其实他昨晚就该跑这一趟的,只是临时有事,才拖到今晚。   慕容云舒房里的灯已灭,想必她已经睡了。   楚长歌轻轻推开窗子,跃窗而入。脚下才刚一着地,只听咔嚓一声,房内的桌椅开始移动。   “糟糕!”楚长歌低咒一声,转身欲离开,不料刚一回头,房内瞬时陷入黑暗之中,窗户被封得严严实实。   房内一片漆黑,静得出奇。但是楚长歌能够感受到另一股气息的存在,就在他身前不近不远处,熟悉的气息。   沉默半晌,楚长歌垂首低叹一声,“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隔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紧张地轻唤道,“云舒?”   还是没有人回应。   真当楚长歌准备上前查看时,只听一道极其冷漠地声音从前方传来——“请叫我慕容小姐。”   楚长歌的心顿时感到一阵痉挛,冷透了全身。   正文 第九章:青楼喝花酒   楚长歌的心顿时感到一阵痉挛,冷透了全身。沉默了许久,他才又唤了一声,“云舒……”   “楚教主。”慕容云舒漠然开口,“闺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喊得。若你愿意,可以喊我一声慕容小姐。”   楚长歌又沉默了数秒,“你当真决定休了我?”   “不是决定,而是已经。”话音未落,只听锃地一声,屋内一下子亮起来。慕容云舒站在离楚长歌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第一次在竹屋遇到时,那么冷漠。   “我不同意。”楚长歌道。   “不同意?”慕容云舒青眉微挑,睇着他半晌,道,“不同意也行。等日出天明后,我们再细细商议此事。”   楚长歌沉吟了一会儿,道:“果然还是没能瞒过你。”语气有些沮丧。   “能瞒两年,已经不错了。”慕容云舒淡淡道。   楚长歌轻轻低叹一口气,是啊,能瞒她两年已经不错了。这都归功于自己对她的了解,总能先一步看穿她的想法。只是现在,他却不那么确定了。他原本以为休书只是她逼他现身的方式,但此时看来,却是他太自信了。她的眼底除了冷漠、疏离,再也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怒气都没有。   这种漠然是楚长歌从来不曾见过的,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如果她离他而去,那么他该何去何从?   有那么一瞬间,楚长歌失去了人生的方向,陷入不见天日的迷茫之中。   “天色已晚,楚教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心底又是一阵寒气逼来,“我……”   慕容云舒:“慢走不送。”话音甫落,屋内的桌椅又吱吱地移动起来,屋内很快恢复以前的样子,怎么看都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楚长歌杵在原地,想说点什么,但是慕容云舒那送客的表情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视线在周围的家具陈设间游离了许久,才道,“石二先生的机关越发高明了。”   慕容云舒不语,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都等于间接承认了这机关是石二先生帮她设计的。到时候,石二先生恐怕免不了一顿打。当然,就算她不说,石二先生也逃脱不了被楚长歌报复的命运——这一点在她请他帮忙时他们就达成了共识。   楚长歌见慕容云舒没说话,便默认自己猜对了。于是,一出九卦楼的门,就直奔石二先生的住处——八卦楼——像石二先生手上没有大八卦心里有想知道八卦的人,自然会选择多花几两银子住八卦楼。   *   楚长歌出现时,石二先生正哼着小曲儿洗着脚,合着双眼,甚是陶醉。   “心情不错。”楚长歌冷冷地说。   石二先生闻言睁开眼,满脸惊喜,“楚长歌,你真的还活着啊!”   楚长歌本是来找石二先生晦气的,可面对他的惊喜万分,忽然气不起来了。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说道,“她没有告诉你我还活着?”   “说了啊,但是我不太相信。”石二先生拿起椅背上的擦脚布,一面擦脚一面说道,“她跟我说你还活着时,我真不信啊。你要是还活着,能两年不管他们娘俩吗?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我说楚长歌啊……”说到这儿,石二先生停下来擦脚,擦完脚才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得了的麻烦了,怎么拖了这么久才现身?”   “这与你无关。”楚长歌冷冷道。   石二先生闻言蹙起眉头,老大不高兴地说道:“怎么与我无关?你惹上麻烦,就等于慕容小姐惹上了麻烦。慕容小姐惹上了麻烦,就等于我惹上了麻烦。我惹上了麻烦,能与我无关吗?”   “你倒是对她死心塌地。”楚长歌哼声道。   石二先生楞了一下,随即笑呵呵揶揄道,“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酸呢?”   楚长歌冷他一眼,道:“陪我去喝两杯。”   耶?石二先生又楞了一下,“小夫妻闹别扭了?”   “你去是不去?”楚长歌故意不耐烦地催促,回避话题。   石二先生心领神会,便笑呵呵道,“去,当然去。不过酒钱得由你出。”   楚长歌:“凭什么?”   呃。都已经要借酒消愁了,还有心思计较酒钱?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爽快了!石二先生在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道:“首先,你比我有钱;其次,喝酒伤身,我陪你喝酒,已经很伤身了,如果还要付钱的话,那就伤心了。伤身又伤心的事,我石二从来不做。最后——”顿了顿,石二先生才又道,“我身上没钱。”   “……”最后一个才是关键吧。“出门不带钱,你还是男人吗?”楚长歌很不齿地说。   石二先生悻悻地干笑两声,道:“不是没带,是被抢了。”   楚长歌挑眉,这倒是有可能,毕竟某人除了会设机关坑人之外,手无缚鸡之力。   见楚长歌探究地看着自己,石二先生连忙拉着他往外走,“想喝酒就赶紧,再晚就没好酒喝了。”   喝酒跟早晚有什么关系?   到了喝酒的地方,楚长歌才明白过来石二先生那句‘再晚就没好酒喝了’的真正含义。   “换个地方。”楚长歌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用近乎于命令地口吻冷声说。   石二先生:“为什么?”   还敢问为什么?!楚长歌侧头瞪他一眼,黑着脸咬牙切齿道:“我想喝酒,不想嫖妓!”   石二先生也不服输地瞪过去一眼,道:“谁说到青楼就一定要嫖妓?”   “不嫖妓来这里做什么?”   “喝酒啊。”石二先生一脸理所当然。   “喝酒应该去酒肆。”   石二先生摆摆手,道:“酒肆的酒不好喝,这里的酒好。走,我带你去享受享受。”说着,朝青楼走去。一转眼便已左拥右抱。“进来啊。”他回头叫楚长歌。见楚长歌一脸想杀人的样子,他放开怀中的美人,笑呵呵走过去拍着楚长歌的肩,“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你不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不让别人开心啊。”忽然,他压低声音,在楚长歌耳旁低语道:“你想不想知道她是真心休你,还是假意气你?”   楚长歌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说。”   “进去喝花酒……”石二先生话还未说完,便挨了一拳,嘴巴瞬间失去了知觉,很快感觉有什么东西挤到了鼻子。用手一摸,顿时脸色大变。那挤到鼻子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的嘴唇——又歪又肿!   楚长歌原本很生气,此刻见到石二先生那副滑稽的样子,心情立即阴转晴,哥俩好地勾着他的肩往青楼走,道:“走,喝花酒去。”   石二先生欲哭无泪,脸都毁了,还喝什么花酒?“我们还是去酒肆吧。那里的酒好喝。”   楚长歌停下脚步,“你确定?”   石二先生重重点头,“确定。”   楚长歌想了想,道,“我今天不想喝太好的酒。”   “……酒肆也不是非常好。”   楚长歌:“我不想喝比青楼的酒差的酒。”   “……我知道一家酒肆的酒比青楼的酒好。”   楚长歌:“我也不想喝比青楼的酒好的酒。”   “……”石二先生叹一口气,不挣扎了,再多得挣扎都是徒劳。在楚长歌面前,挣扎是忽略不计,垂是补充说明,垂死挣扎这四个字其实就只有一个重点——死。   *   走进青楼,楚长歌直接找老鸨要了一间包间和十坛酒,没有叫花娘。   “算你还有点人性。”石二先生一面开酒一面念念碎道。   楚长歌挑眉看过去,“此话怎讲?”   “你没有叫姑娘来,也算是给我留了几分面子。”石二先生道。   “你想太多了。”楚长歌淡淡道,“我不叫花娘来,是不想毁了自己的清誉,与你的面子没有半点关系。”   “……”石二先生那红肿地嘴角迟缓地抽了两下,他也有清誉?   楚长歌又道:“再则,你刚才在青楼绕了一圈,已经娱乐到我了。”   石二先生瞬间石化。难怪楚长歌刚才挑房间时要一间一间的去看,敢情他看得不是房间,而是带着他‘游街’?!   这个卑鄙无耻落井下石的小人!石二先生在心里咬牙齿去,抱起一坛酒狠狠地灌下一大口。   楚长歌也拿起一坛酒朝他做出一个干杯的动作,道:“多喝点,喝得越多,你的伤口好得越慢。”   “……兄弟,咱能别这么直白吗?”你咒人也该有点水平,像你媳妇儿那样拐弯抹角不带脏字吧?   楚长歌:“不直白,我怕你听不懂。”   “……”石二先生深深地呼一口气,举起酒坛子道,“算了,你心情不好,我不与你计较。喝酒,咱只喝酒,不说话。”   楚长歌也举起一坛酒,“好,只喝酒,不说话。”他也没有向人倾诉的习惯。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许醉意。   “我说楚长歌啊,听说你酒量很好、千杯不醉呀,今个儿怎么才喝这么点儿就不行了?”石二先生搭着楚长歌的背说。   楚长没说话,仰头继续灌酒。   石二先生扔下酒坛子趴在桌上说:“不行,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要吐了。”   楚长歌没有理他,还在继续喝。   “走,我们回去。为了你的清誉,我们必须回去。”石二先生拉着楚长歌歪歪倒倒地往外走。   楚长歌也喝高了,便跟着他往外走。   “哎——等等,二位客官要走啦?”老鸨拦住二人。   石二先生打个酒嗝,“走,一定得走。”   老鸨:“那先把酒钱给结了。”   “酒钱……酒钱……”石二先生一面低喃一面在身上摸啊摸,摸了老半天,忽然一拍头,道:“差点忘了,我没钱。他有,让他付。”   老鸨笑呵呵地看向楚长歌,“看公子衣着华贵,应该不会没带银子吧?”   楚长歌掏出一张银票扔给老板,“不用找零。”说完便往外走。   “等等。”老鸨拦住他。   “还有什么事?”楚长歌不耐烦地说。   “这些不够。”老鸨道。   楚长歌皱眉,又掏出一张给她。   老鸨:“还是不够。”   楚长歌虽然有了些许醉意,但是理智还算清醒,见老鸨分明是故意找茬儿,便冷下脸,道:“要多少才够?”   老鸨:“我们东家说了,用你的人抵才够。”   正文 第十章:不卖只送   当楚长歌被带到老鸨口中的‘东家’面前时,惊得目瞪口呆,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云舒,怎么会是你?”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慕容云舒没有回答他的问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静默片刻,然后淡淡说道,“你打算用什么来还债?楚教主。”   慕容云舒的一声‘楚教主’将楚长歌瞬间打入万劫不复。怔了好大一会儿,他才道,“你指的什么债?”   慕容云舒:“当然是酒债。”   “酒债……”楚长歌苦笑着低吟,“酒债,自然应该用银子还。”   慕容云舒:“你还不起。”   楚长歌:“不过是几坛酒而已。能有多贵?”   “花酒不比普通的酒,喝一口,付出的代价都比平常的酒多得多,更何况是几坛。”   慕容云舒的声音很平静,楚长歌却从中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来,这让他顿时心情大好。“石二先生,你闻到酸味了吗?”他笑呵呵地问身后的石二先生。   石二先生早已醉得神志不清,哪里懂得配合他?“酸味?没有啊。哪里有酸味?哪里有酸味……”石二先生一面迷迷糊糊地说,一面揪着鼻子往老鸨身上蹭。正蹭得欢,旁边忽然出现一只手狠狠地揪起他的耳朵,“叫你喝花酒,叫你喝花酒……”   “疼……疼、疼、疼……”石二先生龇牙咧嘴,酒醒了一半。   云四娘松开手,没好气地说道:“亏你还晓得疼!”   石二先生醉眼惺忪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云四娘被他看得红了脸,一跺脚恼羞成怒,拽着他往外走。   见云四娘与石二先生离开,老鸨也识趣地跟着离去。   一时间,房内只剩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二人,四目相对。   房外狂风乱作,吹得门窗吱吱呀呀,房内却死气沉沉。好似不管风怎么吹,也吹不散凝聚在两人之间的那一道无形的墙。   过了许久,楚长歌忽然以跌倒之势坐到椅子上,扶着额头,一脸痛苦。   慕容云舒的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眼底全是藏不住的担忧。   “你这酒里,放了什么东西?”楚长歌问。他的额头已开始冒冷汗。   慕容云舒想过去看他到底怎么了,脚底才刚离地,又放了回去,藏起脸上的担心,淡淡道:“青楼里的酒,多少会放些东西。至于放了什么东西,放了多少,那就看你运气了。”   楚长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派惨淡,毫无血色。“云舒,我是认真的。”他双手抱着头,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见状,慕容云舒的心猛地一颤,难道不是春药?   见慕容云舒没有反应,楚长歌不再追问,盘起腿来运功逼毒。奈何一运气,头疼加剧,整颗脑袋顿时像要炸开一样。楚长歌立刻放弃运功逼毒,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稍缓,才重新站起来,看向慕容云舒,面无表情。“慕容小姐。”他薄唇轻启,“欠你的酒债,日后会还。我现在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慕容云舒本来已心软,此时却被这一声‘慕容小姐’激得有些恼怒了。她板起脸来,道:“没听说过喝花酒还赊欠的。”   楚长歌皱眉,“我记得我已经付过酒钱了。”   慕容云舒:“我记得我说过不够。”   楚长歌:“你到底想怎样?”   慕容云舒:“欠债还钱,没钱——卖身还债”   楚长歌目瞪口呆,卖身还债?他没有听错吧?“我这个破身子,刚被你扫地出门,白送你都不要,能值什么钱。”   慕容云舒凤眸微动,沉吟须臾,淡淡问:“你卖还是不卖?”   楚长歌:“你是认真的?”   慕容云舒:“我从不拿银子开玩笑。”   楚长歌一愣,随即笑道,“这倒是实话。”语气中揶揄之意十足。   慕容云舒动了动睫毛,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楚长歌见她是认真的,便也收起玩笑地心态,思索了一会儿,道:“不卖。”   慕容云舒神色一黯,正要继续谈判,只听他接着又说道,“只送。”   说完,楚长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慕容云舒心中一阵悸动,垂下眼,淡然道:“无功不受禄。喜欢的东西,我会花钱买。你还是等还完酒债之后,送给别人吧。”   “啧,好大的酸味。你在这房子里藏了醋吗?几年的?”楚长歌说着左顾右盼,作寻找陈醋状。   慕容云舒当即大囧,脸红到了耳根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加最后一句话。这实在很不像她。   正懊恼,忽然,脸被人捧住,不顾她的反抗,硬生生抬起她的头。   又是四目相对。这一次,近得连呼吸都在纠缠,不依不饶。   慕容云舒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响,无法思考。   “对不起。”低喃一声,楚长歌打开枷锁,将心中的那头困兽放出牢笼,攻城掠地,一发不可收拾。   唇齿交融,天地静寂。   这一刻慕容云舒才明白,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勾心斗角全都作废,剩下的只有弃械投降。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   这深情地一吻,就像一场烈火,燃烧了岁月,融化了隔阂。   *   不知过了多久,楚长歌放开慕容云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畔,信誓旦旦地说道:“从今以后,我楚长歌就是你慕容云舒的人了。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我绝无半句怨言。”   慕容云舒还未从刚才的热吻中回过神来,满脸红晕。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像刚听到他的话似地,楞了一下,然后说道:“是仆人。”   楚长歌:“……”   于是,楚长歌在一夜之间,从慕容府当家姑爷变成了扫地阿长。阿长是慕容云舒‘赐给’他的新名字。楚长歌提出过抗议,但是被慕容云舒用家规否决了。   “但凡如慕容府为奴者,需另取仆名。”慕容云舒如是说。   而经楚长歌的考证——对慕容府资深家奴绿儿严刑逼供,慕容府家规中压根就不存在这一条。楚长歌深知慕容云舒的为人,若他以不存在这一条家规为由去质疑她的决定,她肯定会大笔一挥在家规上加上这一条。所以,为了日后进入慕容府为奴为婢的广大贫苦百姓的福利,他毅然决然地剔除了质疑。于是,慕容府那本厚厚的家规,又增加了几分厚度。   于是,作为慕容府的瓦匠,石二先生也多了一个名字——石头。   “楚长歌,你太不讲江湖道义了!你自己惹了她活该受罚,干什么拉上我?”石二先生气势汹汹找楚长歌理论。   楚长歌却笑呵呵道,“你我都是性情中人。要死,当然得拉个垫背的。我相信换做是你,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拉我下水的。”   “……”石二先生没话说了。   气呼呼地瞪了楚长歌几眼,石二先生道,“你不是一心想躲着她吗?怎么突然不躲了?”   “都已经被发现了,再躲还有什么意义?”楚长歌挑挑眉,又道,“再说了,她现在休了我,慕容府当家姑爷的位置空了出来。我若还躲着,岂不是给某些人有机可乘吗?”   “某些人是谁?楚长歌啊,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石二先生道。   楚长歌嘴角微勾,望着窗外高深莫测地笑了两下。这两下皮笑肉不笑,在黑夜中显得阴森极了。   石二先生打个寒战,只觉一阵阴风袭来,甚是恐怖。   “天色已晚,不打扰你当望妻石了。”石二先生摆摆袖子,双手负后悠哉游哉地走开。   楚长歌望着对面早已熄灯的房间,忧心忡忡。天色的确已晚,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到时候,他又会变成一张白纸,什么也不记得。   她能够接受吗?   应该能吧。   但是他,会对她好吗?   楚长歌垂首低叹一声,他实在不敢确定,白天的自己,会怎么对待她。若是伤了她,该怎么办?毕竟,心中无爱的自己,比任何一匹烈马都难以驯服。   忽然,头部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天旋地转,楚长歌一时不防,跌倒下去,却在半空中被人扶住。   “是你们?”楚长歌惊讶地发现扶住他的人竟是夺魂和索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属下没有忘记教主当初的嘱托。”夺魂指的是楚长歌两年前离去时留下的话——从今以后,慕容云舒就是你们的主人。   “既然还记得,你们就更不应该出现在我房里。”楚长歌推开他们,沉声道。   夺魂:“是小姐让我们守候在此的。”   楚长歌闻言大喜,“她还关心我?”话音刚落楚长歌就发现夺魂和索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呃,好吧,他问了一句废话。   “我没事。你们过去保护她。最近江湖上乱,我如今重新回到她身边,只怕祸事也会跟着来。”   夺魂与索命好似没听到他的话,站在原地不动。   楚长歌皱眉,“让你们去就去。还愣着干什么?”   夺魂:“小姐的意思是,我们留下来保护你。”   楚长歌正要发怒,忽然,他悟过来了。现在慕容云舒才是夺魂和索命的主人,他们只听她的话。   “听小姐说,你今晚在青楼喝花酒中毒了。”夺魂一脸奇异地问。   “……”她有必要把喝花酒也说出来么?楚长歌面色微囧,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这两年把她保护的很好。我奖励你们今晚不用执勤,回房睡个好觉。”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主人了。”   “……”假装一下不行吗?白眼狼,没良心。有了新主忘旧主……   楚长歌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正文 第十一章   “我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带我一个。”   “也带上我。”   “还有我。”   东南西北四人围成一个圈蹲在墙角,垂头丧气。   北护法:“你们说,教主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我们要是知道他在哪里,还会陪你在这里蹲墙角吗?”西护法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北护法悻悻地耸耸鼻子,嘀咕道:“为什么是你们陪我?明明是我陪你们。”   “……”这是重点吗?西护法无力地看向他,长叹一声,“哎——脑残原来就长这样!”   北护法无语凝噎,损人也不必这么赤裸裸吧?   东护法:“青天白日的,你们俩别斗嘴了。”   西护法闻言立马不满地叫道:“我跟他斗嘴与青天白日有什么关系?”   东护法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没有关系。”末了,又补上一句,“我差点忘了,你俩斗嘴从来不分白天黑夜。”   西护法:“……”   北护法一脸无辜,他怎么仿佛听到有人在骂他……   这时,一直沉默地南护法开口说道,“我认为,想知道教主的下落,应该去找夫人。”   “夫人就在隔壁,不用找。”北护法笑呵呵道。   然后,东西俩人看到南护法那张万年不动的泰山脸狠狠地动了一下,确切地说,是有一瞬间的扭曲。   “小南啊!”东护法拍着南护法地肩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对人类失望。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有三种人,一种人遇事特别冷静,像你,另一种人遇事特别白痴,像他。”   北护法张嘴想辩驳,却被南护法抢先了,“第三种人呢?”   “第三种人遇事会变成非人,至于实例,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东护法给西南二人一个心照不宣地眼神。至于北护法,这辈子与他心照不宣是没指望的了,等着下辈子当亲戚心有灵犀吧。   西南二人也回东护法一个心领神会。第三种人不算稀有,隔壁就有一个。   *   当东南西北四人冒着被慕容云舒识破的危险,探入九卦楼寻找楚长歌的下落时,九卦楼正上演着非常诡异的一幕——   “吃不吃?”   “这里是哪里?”   “吃不吃?”   “这里是哪里?”   “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这里到底是哪里?”   “……吃!”   沉默。   “好歹吃一口。”   沉默。   “就一小口。”   沉默。   “算我求你了,吃一口行不行?你要是不吃,那个女人会把我生吞活剥的。”   “哪个女人?”   “还能有哪个女人?你就只有一个女人,除了她之外,还有哪个女人会管你的死活?哦,对了,你现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没关系,等天一黑,你就会知道是哪个女人了。”   “为什么要等天黑?”   “因为天黑你就会恢复正常。”   一脸茫然。   “哦,你不要误会,我所说的正常是从那个女人的角度来说的。从我的角度来看,你现在其实挺正常、挺好的。天黑之后你就会变成与现在截然相反的一个人,也就是不正常的人。也就是说,我所说的正常是不正常的意思,但是这个不正常对你来说是正常的意思。这样解释你能明白吗?”   沉默三秒,楚长歌左顾右盼,面无表情,“能来个讲人话的吗?”   “……”不是失忆了吗?怎么没把打击人这本事给忘掉……   趴在墙头看热闹的东南西北四人憋笑差点憋出内伤来。教主果然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伤人于无形。   这时,一道慢悠悠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是不肯吃吗?”   东南西北顿时如临大敌,差点从墙上摔下去。虽然当初玩失踪是教主的命令,但是在第三种人面前,原因是什么通常会被忽略,结果才是重点。尤其是当那个原因是她的‘内人’时,他们这些外人是逃不过当炮灰的命运的。   但是让东南西北意外的是,这一次他们猜错了。   “不吃打算饿死吗?”慕容云舒一脸平静地看着楚长歌说。   楚长歌看了端着饭菜的李无奈一眼,又抬眼与慕容云舒对视,“你是谁?”   “你的主人。”慕容云舒淡淡道。   乖乖,她玩真的啊!李无奈被惊得手一晃,碗掉了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在半空中将碗接住。“阿弥陀佛。”他一脸后怕地嘀咕一句。   慕容云舒以看白痴地眼神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眼再次看向楚长歌。   李无奈悻悻地抓了抓光秃秃地后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句‘阿弥陀佛’来。莫非是耳濡目染被秃子秃孙们影响了?呸呸呸,什么秃子秃孙?!徒子徒孙才对!缺德果然是会被传染的。跟某些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久了,脑子里总会不自觉地冒出一些缺德字眼来。   想到此,李无奈不禁幽怨地看向慕容云舒,可怜他这两年的修行,全被她给毁了。九卦楼真真不是和尚应该待的地方!   感受到李无奈的视线,慕容云舒又淡淡地瞥他一眼,“有事?”   李无奈:“没有!”   慕容云舒挑起左半边眉毛打量他半晌,道:“没有就继续喂饭。”   “……”她怎么还记得这茬儿啊!李无奈欲哭无奈,双手捧着碗送到楚长歌面前,规规矩矩地说道:“施主请用膳。”   楚长歌一脸奇怪地皱眉,刚刚还一副‘不吃跟你拼命’的大爷样,怎么这会儿就变成‘求你吃一口’的孙子样了?   李无奈见楚长歌压根就没有把饭接过去的意思,再观慕容云舒一脸的风平浪静,心顿时凉了半截儿。风平浪静搁在某些人脸上,那就是波涛暗涌、暴风雨前的宁静!   太可怕了。李无奈连忙干笑两声,开始自言自语,“你是嫌这饭菜不好是吧?嗯,我也觉得这菜素了点儿。除了青菜萝卜,就是萝卜青菜,看着就没什么胃口。给你加点荤怎样?嗯,加点荤。”李无奈边说边点头,然后看向慕容云舒,“加点肉吧。牛羊猪都行,实在没有鸡肉也凑合。”   慕容云舒看着他,微微一笑,相当之云淡风轻地突出五个字,“人肉要不要?”   李无奈顿时背脊一阵寒,讪讪地笑道,“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吃饭的人是他……是他。”   慕容云舒:“吃饭的人虽然是他,但是提供肉的人是你。我认为问你毕竟合适。”   “……人家还要吃饭呢,别这么血腥行不行?再说了,你给他提供猪肉,也没问过猪同意不同意啊。”   闻言,慕容云舒挑眉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对。我连猪的意思都没问过,更不用问你了。”   李无奈皱眉,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损呢?   “大夫说你不能吃荤。”慕容云舒漫不经心地说,目光瞟了楚长歌一眼。   楚长歌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又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道:“我见过你。”   慕容云舒:“很高兴你还记得。”   “但是我不记得你是谁。”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我是你的主人。”   “你把我和猪相提并论?!”这时才想明白地李无奈一脸不满地大叫道。   “看来你与猪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慕容云舒淡淡说。   李无奈:“什么叫我与猪有一定的差距?!是猪跟我有差距……不对不对……是我与猪……猪与我……等等,什么我与猪、猪与我?!差点被你绕进去了!”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转而继续对楚长歌说,“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楚长歌面露不解,什么一刻钟的时间?   “吃饭。”慕容云舒淡淡道。   见楚长歌依然不解,李无奈很好心地补道:“再过一刻钟,你就要开工了。”   楚长歌:“开工?”   “跑堂。”李无奈毫不掩饰心中的幸灾乐祸。   楚长歌:“……”   “你若不吃,他就去青楼门口拉客。”慕容云舒一派气定神闲。   楚长歌非常配合地看李无奈一眼,“你可以开工了。”   李无奈无语凝噎,仰天长叹愤然离去。这就是所谓的夫妻一条心么?都失忆了还能双剑合璧祸国殃民!   李无奈走后,慕容云舒便拔高声音道,“你们打算在墙头生根发芽吗?”   楚长歌闻言惊讶不已。暗处有人他早就发现了,但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发现了。   东南西北四人则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带着赴死般沉重而悲壮地心情,跳下墙头,乖乖站到慕容云舒面前,一脸‘我有罪’的模样。   慕容云舒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别来无恙。”   有恙,非常有恙。东南西北四人的头低得更低。   慕容云舒睨视他们须臾,道:“既然回来了,就同李无奈一起,去青楼接客吧。”   东南西北四人的嘴角开始没有规律地抖动起来,此起彼伏。   绿儿好心提醒:“小姐,男人不能接客,是拉客。”   慕容云舒凤眉一挑,“男扮女装不行吗?”   “……”   “他们长得也不差。”   “……”绿儿一脸同情地看向东南西北,我尽力了,四位自求多福吧。   东南西北看向楚长歌,教主,说句话吧。   楚长歌则看向慕容云舒,此女甚对我胃口。   正文 第十二章:爱与恨的界限   自从楚长歌在九卦楼跑堂之后,九卦楼就越来越热闹,渐渐地人满为患。但其中大部分客人都不能称之为客人,仅仅只能称之为人——看热闹的人。   魔教教主楚长歌重出江湖,这可是天大的事,能不来确认一下吗?   魔教教主楚长歌沦为跑堂店小二,这可是天大的八卦,能不来围观一下吗?   对于九卦楼人满为患的现象,慕容云舒是乐见其成的。作为老板,虽然她并不以盈利为目的,但是既然有利可图,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慕容云舒正啪啪啪地拨着算盘,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大堂之中游走于宾客之间的身影,嘴角始终带着笑,不浓不淡,不深不浅。那种笑看在旁人眼里,好生羡慕。   “我说慕容妹子啊!咱俩当初可是说好了你当老板我做掌柜的,如今你后台变前台跟我抢饭碗,你这是什么意思?”被谅在一旁的云四娘不满地说。   “没什么意思。”慕容云舒一面结算着今日的收入,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突然对数银子产生了些许兴趣。”   “……数银子你该去仓库。”云四娘没好气地说。   慕容云舒淡淡道:“夏天还没到。”   夏天还没到是啥意思?云四娘一脸不解。   这时,绿儿非常配合地解释道:“我们家小姐只有在每年夏天酷暑难耐的时候,才会去仓库数银子。其他时候,是死也不会去的。”   顷刻间,云四娘那张风韵犹存地脸上顿时以东方日出般优雅的姿态徐徐升起三条黑线,还抖了两抖。“数银子能解暑?”她一脸见到了怪物的表情。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真是怪胎!云四娘很不齿地撇了撇嘴,忽然,灵光一闪,两双细长的眼睛顿时光芒万丈。“喂,她真的除了夏天之外,从来不去仓库?”云四娘低声问绿儿,眉宇之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云四娘本想着只要绿儿点头,她立马就去免费替慕容府清点一下家产。熟料绿儿非常淡定地瞟她一眼,道:“仓库里设了机关。以你的智商,耗到今年夏天,也是进不去的。”   “……”难怪某人如此的气定神闲。不过,她解不开,不代表别人也解不开。云四娘越想越兴奋,视线渐渐移到后院那一抹拿着瓦刀忙碌的身影之上,悄悄离开。   绿儿:“小姐,云四娘的表情好像有点奸诈呀!”   慕容云舒头也没抬一下,淡淡道,“随她去。我正好也想知道我还有多少银子可以挥霍。”   “……”   “这辈子若不能将其挥霍殆尽,我死也不能瞑目。”   “……小姐,你这话说得很欠扁。”   “我知道。”   “那你还说?”   “给那些有着仇富心理的人提供仇富的理由不是很好吗?”   “……”绿儿仰天长叹,小姐你这么直白是不把我当穷人吗?   主仆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忽然,前方传来嘭地一声巨响,接着整个酒楼肃静下来,只剩算盘珠子相互撞击地声音,带着欢快的节奏。   “小姐,有人闹事。”绿儿紧张地扯着慕容云舒的袖子小声说。   “我听到了。”慕容云舒一面说手还飞快地拨着算盘,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看向肇事者。   闹事的是离柜台较远靠近窗户的食客,一白衣金冠男子临窗而坐背对众人,左右分别坐着两个红衣小童。稚嫩的脸上满是与其年纪格格不入的嚣张。让人瞧着极不舒服,甚至有些毛骨悚然。心术不正的幼童,比穷凶恶极的成人还可怕。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看似天真无邪的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化身毒蛇咬你一口。   慕容云舒淡淡的视线只在正望着她的红衣童子身上停留了半秒不到,便直接越过他看向白衣金冠的男子。她从来不屑与无礼之人对话。而在她的地盘闹事,便是最大的无礼。   红衣小童读懂了她的视线,顿时怒气更甚,愤然骂道:“这是什么饭菜!比狗粮都不如,竟拿出来给人吃!”   “瞎说什么呢你——”   “绿儿。”慕容云舒轻声打断正欲争辩的绿儿,然后又将视线移到红衣童子身上,隔了几秒才道:“你确定自己有资格吃比狗粮好的东西?”   “你!”红衣小童气急,怨恨地瞪着慕容云舒。   如果眼神能杀人,只怕慕容云舒早已被他碎尸万段。好在不能。   围观众人非常一致地保持着沉默。看热闹本来就是他们来此的主要目的。作壁上观自然是上上之选。而端着盘子的楚长歌也停下了脚步,眼神已冰冷到了极点,杀气外漏,足以在瞬间毁灭整个酒楼。   忽然,恼羞成怒的红衣童子大喝一声:“去死!”   众人一齐倒抽一口凉气,好快的身手!别说是慕容云舒,就算是江湖老手,恐怕也难以躲避这快如闪电细如雨的暗器。   不同于众人的担忧,慕容云舒始终气定神闲,脸上无半点惊慌之色,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稳如泰山。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另一样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侧翼飞来,直逼慕容云舒的面盘。一个巴掌大的菜碟。紧随而至的是扔出这个碟子的人——楚长歌。   众人还来不及搞清楚这一幕是如何发生的,楚长歌已挡在柜台前慕容云舒的正前方,一手端着餐盘,盘子上有一壶酒和几碟花生米,而另一手将菜碟夹在两指之间,碟面上插满了比血管还细的针。   楚长朝红衣童子冷哼一声:“不长眼的手,要来有何用!”语毕手一用力,碟面上的毒针反攻向红衣童子。   红衣童子躲避不及,面露惊恐。忽然,一把折扇不知何时挡在他身前截住毒针。折扇上画着普通的山水画,他却认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红衣童子跪在执扇的白衣金冠男子身前,如一条红毛狗,温顺极了。   “起来吧。以后不许如此鲁莽。”白衣金冠男子道。   “是。”红衣童子起身,退到白衣金冠男子左侧,脸上还写着心有余悸。   白衣金冠男子缓缓抬眼看向楚长歌,“楚教主果然如传闻那般心狠手辣。”   楚长歌像没听到似的,面无表情。他隐约明白对方口中的‘楚教主’指的是他,脑中却没有那一段记忆。   “魔教早已解散,这里没有什么楚教主,只有我九卦楼的店小二。如果阁下是来找他的,还请先问问我的意见。毕竟,得罪我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慕容云舒的声音极其轻淡,冷静地口吻里似乎透着些许笑意,带着嘲笑的味道。   白衣金冠男子闻言面色微变,随即又收起怒意温文尔雅地笑道,“慕容小姐果然也如传闻那般自信。”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双方皆陷入沉默,僵持片刻。白衣金冠男子道,“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慕容云舒轻轻抬了一下眉,示意他讲。   白衣金冠男子:“你真的休了楚长歌吗?”说着,还瞟了楚长歌一眼。   楚长歌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十分紧张。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楚长歌’是谁,但总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有关。而心底莫名地对白衣金冠男子有敌意。   围观众人也皆默默作洗耳恭听状。能亲耳验证这个传言,便不虚此行了。   慕容云舒的回答却让众人大跌眼镜——“你身上有多少银两?”   怎么扯到钱上面去了?众人不解。   白衣金冠男子也面露困惑,不过很爽快地回答了慕容云舒的问题,“此次外出并未携带太多钱财,只有白银千余。”   “那么你手上可有值钱的消息?”慕容云舒接着笑问。   白衣金冠男子摇头,“没有。”   见状,慕容云舒又笑了笑,低头继续算账,“绿儿,叫四娘来算一下损失。对方手上只有白银千余,多的记在账上,等他们下次来时补上。”淡淡地吩咐中伴随着非常愉悦的算盘声。   “是。”绿儿得意地瞪白衣金冠男子主仆三人一眼,心道:哼哼,敢在慕容府的地盘闹事,坑不死你!   白衣金冠男子则皱了一下眉,对慕容云舒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明天再来。”末了,慕容云舒又补上一句,“带足银两。”   白衣金冠男子:“为什么?”   “因为她一字值千金。”说这句话的是被绿儿从后院喊来的云四娘。她风姿绰约地走到大堂中央,途径柜台时随手拿起慕容云舒手边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拨了一阵之后,利索地抬起头道:“三千七百八十三。”   白衣金冠男子目瞪口呆,“你们并未损失什么。”   “我知道。”云四娘笑得迷死人不偿命,“可是我家老板想坑你,我能有什么办法?”某人难得露出奸商本色来,她能不配合吗?   白衣金冠男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不要跟我提王法。”提起王法她就来气!人家儿子是皇帝,王法算什么?云四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有钱付钱,没钱签字画押。你放心,天涯海角我都会派人去向你讨的。”   “……”他没有不放心。“赔偿可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这钱都赔在哪里,为什么要赔三千七百八十三两。”   云四娘闻言皱了一下眉,道:“你非要把这件事上升到精神层面去吗?”   “……”   “那样你可能会赔的更多。”   “……赔多也无所谓。”   “好吧。”云四娘想了想,道:“我刚才说要你赔多少来着?”   “……三千七百八十三两。”   “哦,对,三千七百八十三两。”云四娘干笑两声,道:“不好意思啊,刚才随口说的数字,没上心。”   白衣金冠男子顿时满脸黑线,随口说的数字……   “其实这件事很简单。你突然闹事,影响我们经营,所以必须赔偿我们经营损失。而至于这个损失是多少,这由我来定。别问我是怎么定的,你刚才也听到了,我只是随口说的。”   “……还能更简单点吗?”   “能啊!她看你不爽,所以你得破财。就这么简单。”云四娘指着慕容云舒说。   “……”这年头奸商简直比土匪还猖獗。   “好了,废话说完。”云四娘娴熟地将算盘在手中三百六十度旋转然后往柜台上一放,发出啪地一声巨响,淡淡道:“你该付钱了。”   不待白衣金冠男子开口,他身侧的红衣童子便怒道,“公子,他们欺人太甚!”说罢便想动手。   “不得无礼。”白衣金冠男子厉声斥退手下,道,“把银票拿出来。”   “公子……”红衣童子还想说什么,却见主子一脸威严,便将不满咽下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银票。   云四娘见状笑意盈盈,道:“看在你长得还算讨喜的份上,我再免费给你一个忠告:在九卦楼提问题前,先把银票亮出来。尤其是像她到底有没有休离楚长歌这种私人问题,没有个几十上百万,甭想得到答案。”   白衣金冠男子非常有涵养地笑了笑,道:“看出来了。”   白衣金冠男子带着两个红衣童子离去后,众围观者也都纷纷意兴阑珊地收回了长长地脖子,喝茶地喝茶,闲聊地闲聊。楚长歌则继续端茶送水。九卦楼内一切如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人注意,在白衣金冠男子一行人离开的同时,另外两道黑影也跟了出去。   *   日落西山在即,慕容云舒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盯着天边渐渐褪去颜色的夕阳,心中异常疲惫,连呼吸都显得很多余的累。   今天那白衣金冠男子会出现在客栈绝非偶然,他对她和楚长歌都有所了解,显然是有备而来,为着某种目的。   最近总有一些生面孔,为着某种目的出现在客栈。   直觉告诉她,会有大事发生。   这世上的大事,不是国政大事,便是江湖纷争。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注定她无法置身事外。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闭上眼,等待夜幕的降临。   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中,身上好像多了一件衣服,带着她熟悉的体温和味道。慕容云舒反射性地抓住那只将要离去的手。那只手没有挣扎,任她静静拽住。   两人沉默须臾。   忽然,慕容云舒睁开眼,静静凝视那只手的主人良久,问:“你知道爱与恨的界限是什么吗?”   正文 第十三章:有人提亲   忽然,慕容云舒睁开眼,静静凝视那只手的主人良久,问:“你知道爱与恨的界限是什么吗?”   楚长歌猛地一震,手狠狠抖了一下。“不知道。”   慕容云舒又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垂下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你恨我吗?”楚长歌问,声音带着颤抖。   闻言,慕容云舒惊奇地再次看向他,“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刚才问我爱与恨的界限,我以为……”楚长歌没有将话说完,低下头看。   “你想多了。”慕容云舒道,“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会爱一个人爱到恨。明明,爱了,就是爱了,怎么会变质?”   慕容云舒说得云淡风轻,楚长歌却听得心潮澎湃,激动得背脊都在隐隐抖动。   他知道她没有变,他就知道!   楚长歌沉吟须臾,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低唤一声,“云舒……”   不知何故,慕容云舒竟因他这一声‘云舒’湿了眼眶,不甘、斗气、倔强……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满腔的爱意。她是如此……如此的渴望……   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灼烫了面颊。   “楚长歌。”慕容云舒将头依靠在他的臂上,轻声说,“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我承受不起再来一次。”   这句话仿佛一根针刺进楚长歌心里,心疼得红了眼圈。他又何尝不是天崩地裂……   *   翌日,九卦楼出现了一幕非常奇特的景象——   庭院之中一对璧人品茗对弈,远观十分赏心悦目,近看完全莫名其妙。   黑子。“嫁不嫁?”   白子。“不嫁。”   黑子。“嫁不嫁?”   白子。“不嫁。”   黑子。“嫁不嫁?”   白子。“不嫁。”   ……   ……   一干围观群众看得一头雾水。   东护法:“教主恢复记忆了?”   南护法:“看样子有点像,完全秉承了他死皮赖脸的风格。”   西护法:“我比较关心的是——他就不能换一种问法吗?”   北护法:“我觉得,教主应该还没有恢复记忆。”   “为什么?”闻讯而来的李无奈问。   北护法:“他要是恢复了记忆就应该知道夫人是不会嫁的。”   众人恍然大悟。慕容府的女儿不外嫁。难怪慕容云舒一直拒绝。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提醒他?”李无奈问。   东南西北四人异口同声,“提醒他什么?”皆一副‘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口吻,可是脸上却明显写着‘听懂了’三个字。   李无奈翻个白眼,“当我什么也没说。”这四个护法没一个是息事宁人的主儿。楚长歌受点无伤大雅的挫折,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提醒呢?哎哎哎,踏入佛门之后自己果然变得善良多了。若不是东南西北四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自己没准儿就当好人了。   慕容云舒受不了某失忆弱智男的胡搅蛮缠——其实说胡搅蛮缠都是抬举他了,因为他既不胡搅也不蛮,就一个劲儿的缠,没有半点新意,抬眼瞟某李姓男子一眼,道:“听说你棋艺不错。”   “你想干什么?”李无奈往后挪几步警惕性地问。感到头顶的朗朗晴空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一片乌云密布,不时还有阴风刮啊刮。据他混迹江湖几十年的经验所得,此乃不详之兆。   “陪我下盘棋。”慕容云舒淡淡说。   顷刻,李无奈感到一道凌厉地目光穿破乌云直达他的太阳穴。不用看也知道此杀人般的视线来自何方。李无奈一阵心寒,楚兄你是有多恨我啊!竟拿刀子扎我的太阳穴。想当初咱也是烧过香拜过把子的啊!我此刻不过是站在旁边看热闹被提名而已,你至于这样吗?   李无奈很想逃,非常想。奈何有一个比楚长歌更可怕地女人盯着他,教他挪不动脚步。要知道,女人报复起来比男人恐怖多了。想起自己在青楼拉皮条的日子,李无奈不禁悲从中来。虽说她让他去拉皮条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在灯火通明的夜晚当了一回皮条客。这件事已经传遍江湖。他无颜再回少林寺。除了蓄发还俗,别无他选。   哎,只怪当初年少无知,遇人不淑误交损友!   这个教训告诉李无奈,慕容云舒就是那天仙下凡——扫把星也是仙。她不想放过你,你就连和尚都当不成。   得罪男人还是得罪这个男人的女人?李无奈只花三秒钟便做出了决定。   “楚兄,对不住了。”李无奈走到楚长歌身侧,不敢看他的表情。   李无奈的选择是对的。他此时若看了楚长歌的表情,只怕绕梦三日阴风也不会不散。   楚长歌不想让位,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般听她的话。她教他让位,他便乖乖起身。不甘心地瞪着鸠占鹊巢的某男子,杀气腾腾。   李无奈很想冲楚长歌吼一句,你丫的智商被狗吃了?看不出来我也很不情愿吗?要瞪去瞪你女人,瞪我作甚?   不过这些话李无奈也就能想想。因为他太清楚楚长歌的性格了。不管是正常还是失忆,不管是愤怒还是高兴,楚长歌是绝不会冲慕容云舒发脾气的。若真被气到了,自会有天生倒霉的人充当炮灰。例如东南西北,再例如他自己。当然,偶尔也有找不到炮灰的时候。那个时候,楚长歌多半会东砍两刀西劈一掌,自己生闷气。   “大西,我看不下去了。”北护法悄声对西护法说,一脸不忍。   西护法:“看不下去什么?”   北护法:“教主那副痴情种的模样。”   西护法挑眉,“你看错了。他那是怨夫样,跟痴情不一样。”   “……这是重点吗?”   “是。”   “……”北护法无语地瞪他一眼,用胳膊肘推推东护法,“大东,咱是教主的护法。教主有难,袖手旁观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   东护法闻言嘴角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这怎么能叫难呢?这叫福,福气的福。咱教主现在正享着福呢。”   “……”什么时候被虐也变成一种享福了?北护法眨眨眼,莫不是年龄的增长,他与大东之间有了代沟?想到代沟,北护法又想到的东护法已年近而立……   莫名地,北护法看着东护法的眼神里不禁多出了几分同情。年近三十的男人,身边却一直没个女人,去青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难怪价值观会扭曲自此,竟认为只要呆在女人身边,被虐也是一种享福……   “你那是什么眼神?”西护法奇怪地问。   “人的眼神。”北护法不惊不慌地收回视线,一脸坦然。越是心虚越要坦然。这招是从夫人那里学来的。   西护法一脸无语,这厮何时长本事了?   北护法在心中得意地哼了哼,然后说道:“这件事不仅关系着教主的性福,还关系着咱兄弟几个的幸福啊。你别看教主现在什么也不记得,可他其实是有办法记住每天发生的事的。咱现在不拉他一把,等天一黑他活过来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去青楼门口拉拉客就能解决的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西护法猛然记起来,当初教主找到他们时是晚上,可第二天早晨见到他们时却一点也不惊讶,一开口就是——“你们是我的人?”当时他们四个正苦恼着如何说服教主信任他们,不料他竟主动开口,还给予他们完全的信任。教主到底是怎么记住的?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此说来,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做的事教主心里其实一清二楚?!   西护法顿时如临大敌,用颤抖地声音说道:“大东,事情大条了。”教主人格分裂的这段日子里,作为长期被压迫难得被解放的农民,他们可没少合起伙儿来斗地主啊……   “我知道。”东护法也一脸沉重。北护法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西护法所想的问题,他自然也想到了。可事到如今,以教主的性格,再去讨好,只怕也为时已晚,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脆将革命进行到底。”东护法正气凛然地说。   南西北三人皆被他身上的造反气息所感染,热血沸腾。   良久,北护法最先悟过来。“大东,你不会是想破罐子破摔吧?”   “别说得那么难听。”东护法道,“我们这叫打倒霸权主义,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你不会是想投靠夫人吧?!”后面那句话,北护法压得特别低。尽管如此,还是被楚长歌听到了。于是,四人接受了楚长歌的一记冷眼,不带任何情绪的冷眼。   这是什么状况?   东南西北四人面面相觑。警告?不像呀!可若说只是单纯的保持一个姿势太累想转一下脖子以活动筋骨,那就更扯了……   “说不定教主只是嫌我们太吵了。”北护法心有戚戚地说。   这句话非常成功地给北护法赢得了三个白眼。   “小北,有时候我真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随时能够进入脑残状态。”   “……大西,说话就说话,不要人身攻击。”北护法吹鼻子瞪眼一脸控诉。   “瞧,脱离脑残状态了。”西护法笑呵呵说,一脸惊喜,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你……”北护法‘你’了老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最后只好郁闷地说道:“你才脑残。你全家都脑残!”   “又进入脑残状态了。”西护法不气不恼无比淡定。   “……”   最后,东南西北四人再次统一战线,弃暗投明,投奔夫人的怀抱——当然,不是真正的怀抱。借他们一百个胆也不敢真正往慕容云舒身上蹭。这倒不是说他们害怕楚长歌报复,而是真心认为不能与慕容云舒这样的女人靠得太近。因为随时可能被迫‘享受’发配边疆或发配青楼或发配刀山火海等非人待遇。   与此同时,楚长歌也在心里寻到了一个平衡点。那就是——一脚踹飞李无奈,淡定地坐回原位。末了楚长歌还学李无奈说了句,“李兄,对不住了。”   李无奈抱住大腿疼得龇牙咧嘴,欲哭无泪。他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佛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慕容云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继续下棋,一言不发。   楚长歌却一子不出,只问:“嫁不嫁?”   李无奈望天。阎王爷,快把楚长歌收回去吧。   东南西北也有志一同地举目望远山。教主,你失去的是记忆,不是脑子,别这么脑残成不?   慕容云舒则默默看李无奈一眼,给他一个‘李兄,对不住了’的眼神。   接收到慕容云舒的眼神,李无奈立马跳开三米,举双手做投降状,“慕容大小姐,你生性善良普度众生,别残害无辜好吗?他方才客气,这一脚没有踹到要害部位。你若再来一回,我只怕就要断子绝孙了。”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楚长歌。言下之意:我若再与他抢你对面的位置,我敢保证我还没走过去,他就先毁了我的命根子。   “你决定当少林方丈时不是已经做好了断子绝孙的准备吗?”慕容云舒反问。   “……我已经决定还俗了。”   “是吗?”慕容云舒挑眉,“我建议你还是继续当和尚。”   “为什么?”   “你尘缘已了,还俗也注定只能孤独终老。”慕容云舒放下一颗白子。没有对手,就左右手互博。   李无奈嘴角微抽,咬牙切齿,“我倒没看出来你与佛有缘。”   慕容云舒抬眼,“你这是建议我削发为尼吗?”   “你不要信口雌黄污蔑人!”李无奈再次向后跳开三米,一脸怕怕,“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总找我麻烦?我告诉你,我和楚长歌可是拜过把子的。他不会轻易受你挑拨的。”   “我还与他拜过天地,他不是照样把我忘了?”   呃。这倒是。李无奈词穷了。在心里愤慨了好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挑拨离间不是君子所为。”他知道她不是君子,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有攻击性的话来了……   慕容云舒耸耸肩,“首先,我不是君子。其次,我没有挑拨离间。最后,君子有时候也会挑拨离间的。”   不这么冷静会死啊!她不晓得这世上还有许多不如她沉着冷静的男子正在自惭形秽吗?李无奈深吸一口气,道:“你说你没有挑拨离间,那你现在做的事算什么?”   慕容云舒凝眉想了想,淡淡吐出四个字,“仗势欺人。”   “……你……”李无奈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他再次深深地吸一口气,道:“你仗势欺人还这么理直气壮。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这个女人心里肯定没有半点是非观,肯定没有!   慕容云舒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道:“你骂我不是人,那身为我的前夫的他,又算什么?”说完看向楚长歌。   前夫?楚长歌对这个词很不满意,不过这个稍后再计较。此时此刻他要做的就是无条件与慕容云舒统一战线。“你骂我不是人?”楚长歌冷声问。   “……”李无奈深深的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人精和弱智。   抑郁半晌,李无奈决定反守为攻。转眼间神色已不若之前那般萎靡,充满了斗志。哼。你不忍就休怪我不义!“楚兄,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李无奈意味深长地开口。   楚长歌:“不感兴趣。”他现在非常无比讨厌此人。   呃。出师不利。李无奈无比挫败地挤出一个假笑,“你会感兴趣的。”打翻醋坛子的男人果然智商为零啊为零。他突然好怀念以前的那个楚长歌。腹黑是腹黑了点儿,但至少还是个正常人。霸道是霸道了点儿,但至少十回他会有一回愿意讲道理——尽管最后永远是他有道理。   “慕容云舒之所以不嫁给你,是因为慕容府的女儿不外嫁。你要想与她好,你就嫁给她。”李无奈也不管楚长歌爱听不爱听,一口气将话说完。末了还一脸得意地看向慕容云舒。哼,被戳穿了吧?   慕容云舒则但笑不语。   看到慕容云舒地表情,李无奈恍然大悟!原来慕容云舒一直将战火煽向他这边,不是因为看他不爽,而是在逼他。逼他开口告诉楚长歌这件事。因为休夫的人是她,她若自己告诉楚长歌这件事,等于自己煽自己耳光,太没面子了。而身为楚长歌的护法的东南西北四人又偏偏爱看热闹缄口不言。所以,他就成了那条狗急跳墙捅破这层纸的沟。   这回,李无奈是真的挫败了,一败涂地,萎靡不振。开始在心中自我唾弃。李无奈啊李无奈,想不到你也会做这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事……   而另一边,东南西北已经听到暴风雨的声音。根据他们多年经验所得,此时不走,就再也不能完好无损的走了。   只可惜,还是太迟了。   “站住!”楚长歌平地一声雷,东南西北立即做被雷劈状,不仅脚不动了,连手也不动了。保持原状,听候发落。   就在这时,绿儿从前院急匆匆跑来,道:“小姐,门口来了一个媒婆。还抬了好几箱东西来。说是来提亲的。这可怎么办啊?!”   正文 第十四章:爱卿的儿子要娶朕的娘亲?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   东南西北四人喜出望外,替死鬼来得真及时啊!   李无奈一脸惊悚,这年头没吃药就出来乱跑的人还真多……   楚长歌面露凶光,正好这个月的杀人额度还没用……   唯有慕容云舒,面带微笑,从容不迫。“有人提亲是好事。惊慌什么?”   绿儿挥汗叫苦,小姐啊小姐,我惊慌的不是有人提亲,而是姑爷的情绪、慕容府的名声啊!当初姑爷遣人来提亲你不惊不慌也就罢了,毕竟你那时待字闺中,有人娶是好事,更何况姑爷还是堂堂大教主。可如今,你是有夫之妇啊。哪有人向有夫之妇提亲的?   绿儿欲哭不能,死死盯着自家主子,希望她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奈何慕容云舒天生一副‘活不成就去死’的性子,天大的事搁在她这儿,都不算事儿。“走吧。去看看又是谁来娱乐我们了。”   娱乐?小姐你说话能再欠扁点吗?绿儿跟在慕容云舒身后不停的翻白眼。   慕容云舒主仆一走,东南西北也都跟着向前厅走去,心里非常有默契地嘀咕着:自从到了这九卦楼,还真是每日一乐,人都年轻了不少。   李无奈则默默跟在最后面,看热闹这种事,还是低调为妙,尤其是当这场闹剧的主角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时。否则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路人甲转正当主角了。而无数血淋淋的先例告诉他,这种主角,还是不要当的好……   至于楚长歌,早在慕容云舒离开时紧随其后离开了,以贴身保镖的姿态。其实他当时是想拦住她的,可考虑到她似乎不太肯买他的帐——确切的说是天王老子的帐她都不肯买,所以他最后选择静观其变。最坏不过大开杀戒。他会教来人知道,他的人,谁也别想抢,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当慕容云舒到达前厅时,眼中所看到的除了绿儿口中的媒婆和聘礼外,还有一群围观群众。这些人她不陌生,甚至算得上熟悉,因为自从楚长歌在江湖上露面后,这些人就前前后后住进了九卦楼。尽管明知道来者不善,慕容云舒还是非常大方的让他们免费住了进来。这倒不是她忽然善心大发想做好事了,而是她相信,不剥一层皮,云四娘是不会让他们离开的。因为对云四娘来说,眼睁睁看着白吃白住这种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简直比被人白嫖了还难受。   “果然是个标致的人儿!难怪那李公子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说什么也要将你娶回去。”一身碧绿的王媒婆,笑起来比她头上那朵大红花还灿烂。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王媒婆却被慕容云舒的这一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那一抹笑的意思明显就是——这个笑话真好笑,你可以继续讲。   王媒婆当了三十几年的媒婆,算得上阅人无数,姑娘们知道自己是来说媒的后,不是娇羞就是恼怒,也有抵死不从将她赶出去的。可像慕容云舒这样,占着主角儿的位置抱着配角儿的心态的姑娘,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哪个李公子?他是傻子不成?不晓得我们家小姐已经罗敷有夫了吗?”见媒婆不说话,绿儿沉不住气地问。   王媒婆闻言笑呵呵对慕容云舒说道,“慕容小姐的事我也听说过,那李公子自然也清楚得很,一点不傻。虽说你以前嫁过人,但是李公子对你一往情深不介意你的过去。如此良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错过了,可是要遗憾终身的。毕竟,像你这样嫁过人的女子,再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你乱讲什么?!谁说我们家小姐要再嫁了?”绿儿哇哇大叫。   “不再嫁,难道当一辈子弃妇?”王媒婆只当绿儿小孩子不懂事,还是一脸笑呵呵。   “你说谁是弃妇啊!你才弃妇呢!”绿儿气得脸都红了。   王媒婆的脸上继续堆着极谄媚的笑容,问慕容云舒,“慕容小姐,李公子可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与你也算是门当户对……”   “户部尚书的嫡长子?”慕容云舒挑眉问。听了这么久,总算是听到了一句有用的话。   王媒婆见慕容云舒终于来兴趣了,连忙继续说道:“是啊。李公子的父亲是京城的户部尚书李中天。李大人可是小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他说一句话,比小皇帝的圣旨还管用。”王媒婆越说越得意,她就知道不管是矜持还是蔑视,都只不过是想抬高身价而已。这不,一听说对方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态度马上就不一样了。这种人啊,她见多了!   洋洋得意的王媒婆却没发现,慕容云舒听到她的话后,脸上已是一片阴霾。   绿儿气得脸红脖子粗,义愤填膺,恨不得直接上去与王媒婆掐架。不长眼的老东西,竟敢说小少爷不如那个劳什子的尚书!哼,赶明儿教小少爷一道圣旨将那尚书发配边疆得了!   东南西北四人的脸上也都生出了杀气。虽说小教主平时待他们很薄,但也是魔教的小教主。魔教的小教主,慕容府的大少爷,大业王朝的小皇帝,岂是一个户部尚书能够骑上头的?别说是小小户部尚书,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人间,那也得先拜码头才能随便行走。   而同样是旁观者,李无奈的心思却更为缜密一些。他除了护短之外,还看到了另一个隐患。这个隐患也是慕容云舒变脸的真正原因——在百姓心中权臣大于皇帝——这是天下大乱的征兆。当然,他并不相信那个集楚长歌与慕容云舒的‘优点’于一身的小魔头会容许别人骑在他头上。   正当众人寻思则怎么教训王媒婆之时,忽见王媒婆双手捂着自己的咽喉拼命地拽,好似想将脖子拽下来,眼珠子凸得几乎掉出来,白得吓人,嘴里发着‘嗯唔’地声音,面目甚是狰狞。   众围观群众都被这一幕吓到了,纷纷暗自握紧手中的兵器,心道:这婆子是中了邪不成?   李无奈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不过他所想的却不是媒婆中邪了,而是——楚长歌的功力竟已到了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的地步,连他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的手,更不知那一股掐住媒婆喉咙的力道是从何处发出来的。因为此时楚长歌一切如常,连眉毛都没皱一下。让人以为这一切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正在李无奈暗自咋舌之际,媒婆突然惊叫一声往后摔倒在地,“鬼……鬼……”媒婆一面喃喃低叫一面爬起来拔腿朝外跑,脸上写满了惊恐。   再观楚长歌,依旧不动如山,只是那双看似波澜不惊的黑眸里多了几分杀气。李无奈知道,那杀气是冲着来提亲的‘李公子’去的。   媒婆一走,众围观群众也都回过神来,看着慕容云舒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胆怯。至于楚长歌,他们是看也不敢看的。虽然方才谁也没有看到他出手,但是谁都知道,出手的人一定是他。没有原因,他们就是知道。   慕容云舒也知道。心中甚是欢喜。尽管她非常清楚楚长歌之所以出手并不是因为媒婆侮辱了身为皇帝的小慕容,而是单纯的打翻了醋坛子。慕容云舒微微勾了勾嘴角将心中的喜悦敛住,面向随媒婆前来提亲的众人,淡淡道:“还不走,你们是打算为尚书嫡子的婚事献身吗?”   众人原本被媒婆的事吓到了,正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听这话,心知此时不走恐怕就不用再走了,于是连忙抬起聘礼打道回府。出了九卦楼,众人长吁一口气,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心有余悸地嘀咕道:“天下第一府果然名不虚传。不仅财大气粗,而且高手如云。那媒婆,定是被慕容小姐身边的高手给教训了。”   “是啊。还好咱们跑得快。不然现在只怕早已成了别人的刀下魂。”他身旁的人也感慨万千。   那小厮又道:“说起来,慕容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户,为何在朝在野都这般嚣张?不仅江湖各门各派不敢轻易得罪她,连咱们老爷也要敬她三分,千叮万嘱少爷不可开罪于她。”说着,那小厮兀自呵呵地笑了起来,“老爷哪里知道,咱们少爷此次前来,为的就是那慕容小姐。”   “你还敢笑。这回慕容小姐既没看上咱家公子,又不肯买老爷的帐。只怕这事儿要闹大了。”   小厮闻言脸一白,一脸怕怕地说道:“不会吧?我听说慕容小姐是个不爱招惹是非的人,只要事情做得不过分,她都不会计较,更不会将事情闹大。这回咱公子喜欢她才向她提亲。她不喜欢咱公子拒绝了便是,没必要将事情闹大。”   “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是你想太多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禀报公子。其余的事,公子自会定夺。”   “也好。”   *   王媒婆离开九卦楼后便疯了。城内的媒婆纷纷奔走相告,并一致决定不接慕容府的亲事。   这个消息对众围观群众来说,实在不太妙。要知道,他们不远万里来此,明知九卦楼是黑店还住进来,无非是想看看热闹,顺便探一探楚长歌的虚实。好不容易出现个尚书府的公子来提亲,让重出江湖以来一直低调的楚长歌显了身手,好戏才刚刚开始,竟半路夭折,当真扫兴至极。   而这对慕容云舒来说,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没有媒婆来骚扰,生活质量都提高不少。正当慕容云舒晒着太阳欣赏美男舞剑时,绿儿又冲进了后院。   “小姐,大事不好了!”   正在舞剑的楚长歌立即停下来,进入备战状态。他森严戒备的样子让跑出一身汗的绿儿立即热汗变冷汗,打起寒颤来。   这个人呀!慕容云舒有些无奈地瞟了楚长歌一眼,玩笑似地对绿儿说道,“又有人来提亲了?”   绿儿心有戚戚地偷瞄了楚长歌一眼,然后走到离慕容云舒近一些的地方,道:“不是又有人来提亲了,是那人又来提亲了。”   “哪个?”慕容云舒漫不经心地问。   绿儿急道:“那个啊!什么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呀!”   慕容云舒:“哦。”   哦?就这样?绿儿急得恨不得跳脚,“小姐,那个户部尚书不仅在外面造谣生事说自己比咱皇帝少爷还大,而且还放纵他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向你提亲,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生气。”   “那你还不快去教训他!”   “怎么教训?”慕容云舒饶有兴致地问。   “这……反正就是教训。”至于怎么教训,那从来都是小姐和姑爷的事呀!她这个当丫鬟的只需要事前义愤填膺身后拍手称快就够了。   慕容云舒沉默须臾,道:“不如,阎了他吧。”   吓!绿儿目瞪口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道,“小姐,让你教训他,没让你草菅人命呀!”   “我又没说要亲自动手。”   绿儿一阵无语,弱弱地说道,“小姐,买凶杀人也算犯罪。”   “谁说要买凶了?这里不是有现成免费的吗?”慕容云舒意有所指地看楚长歌一眼。   楚长歌立即精神一震握了握手里的青龙,表示很乐意代劳。   “……”绿儿望天。这对夫妻都是一个孩子他爹娘了,怎么还这么腹黑?   慕容云舒又道:“再说了,我只说阉了他,又没说要他的命。怎么能算杀人呢?”   “……”绿儿觉得腹黑已经不能形容慕容大小姐的胸襟了。“小姐,你还是去前面见见那个李公子吧。”绿儿有气无力地说。说完,又紧张地补道,“见见就可以了,别动手。”   慕容云舒闻言青眉一挑,“你几时见过我动手?”   “……”动动嘴就有人帮你解决的事,你自然不会动手。   *   当慕容云舒来到前厅时,屋里挂满了人。之所以用‘挂’字而非‘站’或者‘挤’,实在是后面两个字不足以形象地表达众围观群众此时的形态——武功高的趴在墙上,轻功高的蹲在梁上,二者皆高的悬在空中。   他们是觉得地上看戏角度不好吗?慕容云舒眉头微皱,被人围观不要紧,但被人俯视围观,感觉就不怎么好了。   “四娘,最近账房的银子够用吗?”慕容云舒淡淡问。   “不够,缺得很。”笑话,银子怎么可能够呢?再多也是不够的。云四娘长叹一口气,悲悲戚戚地说道:“这里的每位个人都是白吃白住,每日还大鱼大肉的伺候着,酒楼已经亏损好几个月了。若不是有钱庄救济,早就关门大吉了。”   亏损?她还真敢说!众围观群众皆义愤填膺起来,她难道忘了他们这些‘白吃白住’的人每天除了吃和住之外,不管做什么都要缴费吗?如厕、晒太阳、大树底下乘凉……更扯的是连出门呼吸新鲜空气都要按时收费。敢情她在这儿开了店,这里的阳光空气都归她了?想他们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何曾被人这样坑过?他们还没叫苦呢,她居然恶人先告状大喊亏损。令人发指,着实令人发指!   慕容云舒不用看也知道众人的表情,微微勾了勾嘴角,道:“既然缺钱,那就收吧。”   “你承诺过九卦楼吃住全免的!”一蹲在房梁上的黑胡子大汉说。   众人有志一同地重重点头,人不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慕容云舒无视众人控诉地眼神,徐徐走向被夺魂和索命拦在门外的人,一面走一面云淡风轻地说,“我是说过吃住免费,但我没说过可以上梁揭瓦。”   话音未落,蹲在梁上的人嗖嗖嗖直往下跳。贴在墙上的人也纷纷落地。生怕慕容云舒的下一句话就是‘我也没说可以随便撞墙’。   云四娘却不管他们有没有改过自新,两手一摊,“每人一百。”   “……”   另一边,慕容云舒有些困惑地看着前来提亲的人,一头雾水。此人青衣长衫,头戴金冠,腰佩白玉,一看就是出身显赫的贵公子。但是,她不记得自己曾与这种人打过交道。这几年来,她接触的不是和尚就是寡妇,再不然就是明明邋里邋遢还自辩不拘小节的江湖寒酸人士。像眼前这种规规矩矩的正宗贵公子,她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了。   “慕容小姐,幸会。”青衣贵公子微笑着说。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慕容云舒再用余光瞟一眼身侧的某人,啧,一身的妖孽气质。偏偏她就独爱妖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破锅配烂盖恶人自有恶人磨吧。其实她本来想的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金童玉女才子佳人之类的溢美之词,可目光一触及某人周身那金光闪闪佛光照大地般耀眼的妖孽气息时,便什么好词也想不到了。   青衣贵公子见慕容云舒不说话,又说道,“在下李少卿。仰慕慕容小姐已久,今日特来提亲。”   慕容云舒没有马上接话,挑眉盯着他瞧了好大一会儿,瞧得身旁的楚长歌差点冲冠一怒斩情敌,才很是不解地问道,“阁下有什么隐疾吗?”   此言一出,收完银子喝茶喝得正欢的云四娘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瞧瞧,这像是一个大家闺秀说出来的话吗?   而正在为痛失一百两而伤心难过的众围观群众腾地一下活了过来,顿时感到阳光明媚,神清气爽,心中大呼,一百两花得值。   东南西北四人则一脸见怪不怪,这算什么。想当初他们替教主来提亲时,夫人问的可是‘贵教教主手残还是脚残’。直接默认教主是残疾了。比起来,夫人现在对这个不知所谓的李公子可宽容多了。至少说话含蓄了不少。换做他们,肯定直接就是‘你脑残啊!’然后再免费赠送一飞腿,助他回老家。   相较于东南西北当初的风中凌乱,此时的李少卿就显得镇定多了。他依然面容优雅,声音温润,不轻不重地答道:“没有。”   那一瞬间,慕容云舒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聂青。那种认真的语气,坚定的神情,认定了就义无反顾走到底的顽固……不,不一样。聂青是为情所困,而眼前之人,虽然也是为某种东西所困,但却不是情。他的认真、坚定和顽固,不是针对她来的。他所执着的东西,也不是她。既然不是,为何会在此时露出这种神情?   蓦地,慕容云舒猛然记起,他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而户部尚书,据说比当朝皇帝的威信还高……   原来如此。   慕容云舒眉眼轻沉,嘴角微勾,淡淡道,“阁下没有隐疾,莫非是有残疾?”   不等李少卿回答,绿儿在一旁弱弱地说道,“小姐,为什么你总认为来向你提亲的人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脑子有毛病?难道你就不能认为他们是真心仰慕你么?”   “或者,是仰慕你的钱。”云四娘笑嘻嘻地补道。她真心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她要是个男人,早就抱某人大腿了。   慕容云舒直接无视云四娘,对绿儿说道,“你认为一个向有丈夫的女子提亲的人,能是正常人吗?”   “或许他真的很喜欢你呢?”绿儿虽然并不待见来提亲的人,可她就是想不通。小姐干嘛总认为向她提亲的人都是歪瓜裂枣?   “他若喜欢我,就不会做出此荒唐举动,破坏我的家庭,毁坏我的誉扫。”   绿儿闻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可是……万一真的真的很喜欢呢?例如像姑爷这样的……”   “我不会让她嫁给别人。”楚长歌直接打断绿儿,双眸凝着冰。   绿儿害怕地缩缩脖子,壮着胆子道,“我们现在说的是小姐已经嫁人的前提。”   楚长歌极不爽地给她一记冷眼,“那就直接抢。”   直接抢……抢……真当自己是土匪啊!绿儿翻个白眼,“万一她丈夫……”   不等绿儿说完,楚长歌冷冰冰吐出一个字,“杀。”   绿儿顿时感到一道寒光横扫颈项,有种脑袋搬家的错觉。“小、小姐,姑爷越发暴力了。”   “是吗?”慕容云舒勾了勾嘴角,“我记得他一直这样。”   楚长歌闻言眉头微蹙,总觉得她这句话不是什么好话。   众围观群众听到楚长歌的一番言论,心中害怕之余,对他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又是抢又是杀的,他当这天下是他的不成?   而身为教主党的东南西北四人则非常默契地相视一笑,教主纯爷们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人格分裂后的教主白天说话直来直去,打打杀杀放在嘴上,实在有失魔教教主的风范。要知道,教主以前很含蓄的,和夫人一样含蓄,杀人从来不说杀,只说‘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或者‘他活着我就浑身不自在’之类的话。   东南西北所想,也正是慕容云舒所想。再让楚长歌这样下去,只怕她重建少林寺所花费的那些银子就要付之东流了。慕容云舒终于明白为何楚长歌以前从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了,实在是,再好的名声他也有办法把它弄臭。   真有本事。慕容云舒瞪楚长歌一眼,见他一脸莫名,不禁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反正就算他含蓄起来,恐怕比直接更令人咬牙切齿。   慕容云舒思绪万千的同时,李少卿心里也同样在感慨。好厉害的女子。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了。明明什么拒绝的话都没说,却让他无从再开口。他若喜欢她,就不该来提亲。他来提亲了,便说明他脑子不正常,或者别有用心。好在他此行的本意并不是娶她,不然,那真是无地自容了。   “慕容小姐这一席话,让李某惭愧不已。还望慕容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才好。”李少卿彬彬有礼。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慢走。”   李少卿闻言面容一僵,虽然他本来就有告辞的打算,但这声充满了送客之意的‘慢走’,让他很是尴尬。李少卿正思忖着是直接告辞呢,还是呛她两句再走。直接告辞吧,心里憋屈。呛她两句吧,自己又没那本事。越想,越憋屈。难怪霍兄当日不仅没探到消息还被她敲诈了一笔。   李少卿正感慨,忽然眼角一晃,发现她已经走了。   是的,走了。当他是空气。一声不吭的走了。客人还没走,主人怎么能先走?无礼,太无礼了!就凭这一点,纵使她是天仙,他也不要。真不明白主公为何会看中她。   *   李少卿提亲事件过后,九卦楼很是太平了一段时间,太平得有些诡异。九卦楼里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已经刮起了大风。   御书房中,龙椅之上,年幼的楚慕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的大臣,脸上散发着与他的年龄不相符的老成。“听说,爱卿的儿子想娶朕的娘亲?”   李尚书当时就被这句话给吓傻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皇上明察啊!”   正文 第十五章:银仓被盗   “朕已经明察过了。”楚慕容冷冷地说。   李尚书闻言低下头不再言语。虽然皇上的身世在民间甚至朝中一直都是一个迷,但他作为当初南下金陵迎接新皇的朝廷要员之一,却对这件事一清二楚。皇上既不是上天派来的真龙天子,也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文曲星,而是天成皇帝的嫡孙。皇上的父亲是曾称霸武林风靡一时的魔教教主楚长歌,母亲是天下第一府慕容府的当家大小姐慕容云舒。   楚慕容见李尚书不认罪也不喊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朕念爱卿年迈,特准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李尚书闻言瞠目结舌,满脸的不可思议,甚至有点怀疑自己耳鸣出现了幻觉。朝中大臣之所以甘愿诚服于一个幼年皇帝,都是忌惮他的一对双亲。他不争辩,也正因为如此。不过他并不害怕皇帝会对他怎样。他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从正一品权臣到九品芝麻官,都有他的门生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相信初出茅庐的小皇子不会拿他怎样,顶多就是训斥几句。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低估了小皇帝的魄力。   李尚书被这当头一软棒打懵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他怎么忘了,楚慕容再年幼,他穿的还是龙袍,坐的还是龙椅。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孩子来说,整治一个户部尚书或许是天方夜谭。但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生死不过一句话。即便是童言,那也是圣旨,不得违抗。他要他生,他便不能死,他要他死,他便不能生。   *   第二日,朝堂之上。大大小小十来名官员一起上书,请旨恢复李尚书的职位。楚慕容一一驳回。   第三日,继续上书,继续驳回。   第四日,上书,驳回。   第五日,上书,驳回。   第六日,上书,楚慕容不再驳回,直接将十来封奏折往下面一扔,怒道:“谁要舍不得李老,朕便准了他随李老一同告老还乡!”   龙颜大怒,请旨偃旗息鼓。   尚书府内,李尚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看你生的好儿子!”李尚书痛心疾首怒骂。   尚书夫人王氏颇为委屈地回道:“他也是你的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生的。”   “你!”李尚书气得手指发颤,指着王氏好大一会儿,恨恨地收回手,高声喝道:“来人,把少爷给我抓回来!”   *   很快,李尚书被迫告老还乡的事传遍大街小巷,也传到了九卦楼。不过传言只说李尚书的儿子在乡里强抢民女为非作歹,皇上怒李尚书教子无方,原要罢黜他的官职,但念起于朝有功,才没当着天下人的面撕破他的面子,准其告老还乡,并未提及李少卿向慕容云舒提婚一事。但大家都猜到这两件事多少有点关系,而九卦楼的知情人士更是不用想也明白其中的原由。例如绿儿。   “小少爷好霸气哦!”   “小少爷好霸气哦!”   “小少爷好霸气哦!”   ……   ……   绿儿一脸花痴样,不停,并有无限循环下去的趋势。   慕容云舒:“跟了我这么久,就没学点别的说法吗?”   “……别的说法无法表达我对小少爷的敬仰之情。”   “那就换个顺序。”   “……”   “再不济换个语调也行。”   “……”绿儿欲言又止别扭了好半天才道:“小姐,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到奇怪吗?小少爷远在京城,怎么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呢?”   慕容云舒闻言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不奇怪。”   不奇怪?就这样?都不表示一下关心?就算不关心,至少也该秉着八卦精神猜测一下嘛。这里可是九卦楼哎。比八卦还多一卦。绿儿越想越无力,不禁唉声叹气起来,小姐现在怎么连小少爷的事都兴趣缺缺的啊,难不成真打算跳出三界外驾鹤西去……哦不对,是羽化成仙……羽化成仙。小姐再怎么不问世事,也不会连喘气儿的事都省掉。不过不知道神仙还用不用喘气儿……   “小姐。”绿儿小心翼翼地开口,“是不是……姑爷把你忘记的事对你打击太大……所以你……”   “不是。”慕容云舒直接打断她,顺便还奉送一个白眼。“你要是觉得太闲就去仓库数数银子,别瞎猜。”   “呃……”绿儿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小姐,我没那爱好。”   慕容云舒:“可以慢慢培养。”   绿儿无语,沉默须臾,幽幽说道:“不是自己的银子,数多了会伤感的。”   慕容云舒头一回听绿儿用这样忧伤的语气说话,不禁停下捣药抬起头来看向她,“伤感什么?”   “你想啊。那么多银子,却不是自己的。能不伤感吗?本来我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苦,可一想到自己的全部家当连仓库的一个缝都塞不住,我就觉得自己很失败……很失败……”绿儿越说越伤感,最后长叹一口气,道:“小姐,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没有的事。”慕容云舒道,“我早就为你准备了一份嫁妆,很丰厚的嫁妆。你一嫁人就会变成富婆。”   “真的?!”绿儿顿时两眼发亮,随即有黯淡下来,道:“我不想嫁人。”   “你放心,有这份嫁妆,再过三年你也嫁的出去。你什么时候想嫁了,便告诉我。我请媒婆来帮你说亲。或者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讲。”   绿儿听到这话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低头小声说道:“我不嫁人,跟小姐一辈子。”   “好。既然你不想嫁,那我就留个管家的职位出来。到时候给你招婿。”   “小姐……”绿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何其有幸,跟了这么个有情有义的主子。   慕容云舒:“好了。去前面把云四娘叫来,我找她有事。”   “哦。”绿儿一面走一面擦眼泪,生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绿儿刚一走,脑残阿长就出现了。脑残阿长是慕容云舒给楚长歌取的‘雅称’。对于这个称呼楚长歌反抗过斗争过,但最终没能赢得斗争的胜利。   “不同意?行。把所有召集起来开个会,投票表决。”这是慕容云舒的原话。楚长歌原以为‘脑残阿长’这种缺德又难听的称呼一定会招到众人的反对,却不料,结果恰恰相反,无论他怎么威逼,所有人都一致导向慕容云舒那边,皆一副这个称呼很好听的表情,让他着实吃了一回闷亏。更奇葩的是,当他指责慕容云舒使阴招收买观众的时候,慕容云舒不仅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还呛了他一句‘有钱你也可以收买他们’。   他要是有钱早就把这个九卦楼买下来将那些吃饱撑着没事尽上串下跳的闲人给轰出去了!   楚长歌一想到这件事就来气,以至于他这两日不管面对谁都一副死了娘亲的表情。可不知为何,见到慕容云舒时,嘴角就会忍不出的抽动,那是肢体上想抽出一个笑脸情感上却笑不出来的矛盾产物。此时此刻,楚长歌的嘴角依然矛盾着。   慕容云舒每每见到楚长歌那副欲笑不笑的滑稽表情就心情大好,今日亦然。“看样子,你接受的不错。”她一面说一面将药罐里已捣碎的药倒进簸箕里晒,嘴角弯弯,无比愉快。   “谢谢。”嘴巴边动边抽。   “不用谢我。我是不想每天被你抓着问‘为什么要喊我脑残阿长’,才帮你记录下每日发生的事情。”   “……”她非要每天都把这句话说一遍吗?楚长歌想到床头那本手札里的记录,近日来每天他都会来感谢她,而她每次都回答同样的话。这让楚长歌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就不能稍微表现出一点对他的在乎?虽然他每日醒来都记不起昨日的事,可他记住了她。开始是她的容貌,后来她的名字,再后来,是自己对她的感情。很莫名奇妙,却又很理所当然的感情。   可是她,似乎连与他多说一句都不愿意。楚长歌猜想是另一个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他也想过询问夜,可不知为何,夜最近消失了。   另一个楚长歌的消失,也正是慕容云舒以及九卦楼所有知情人士所困惑的事。毫无征兆的,楚长歌晚上不再夜游,即便晚上醒来,也还是这个什么也不记得的脑残阿长。这才是慕容云舒开始写手札帮楚长歌记忆事情的主要原因。楚长歌现在已经不再人格分裂,那么她相信,离他恢复正常已经不远了。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须臾,楚长歌率先开口,“你真的不好奇皇帝怎么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吗?”   慕容云舒闻言有些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好奇。”   “为什么不好奇?”楚长歌问。   慕容云舒不答反问,“为什么要好奇?”   楚长歌稍稍蹙眉,“此事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的事情很多。”   “这件事情非同一般。”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怎么个非同一般法?”   “皇帝远在京城,却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这说明他在这里有眼线。一身边有皇帝的眼线,你不觉得不自在吗?”楚长歌冷冷地问,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虽然她口里说的是对皇帝知悉这里的事不好奇,但他总觉得,她是对与他交流兴趣缺缺。   “谁说皇帝在我身边按了眼线?”   “若他没在你身边按眼线,那这件事是谁告诉他的?”楚长歌反问。   “我。”   “呃。”楚长歌瞠目结舌,他没听错吧没听错吧……   慕容云舒眉眼弯弯睇着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双漂亮的眸子明显说着一句话:你没有听错,是我告诉他的。   “你……你与他……”   “我们关系很好。”虽然聚少离多,但母子相处一向和睦。   楚长歌脸色一变,问:“他很介意你嫁人?”   这话问得含蓄,慕容云舒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眯着眼想了想,道:“他应该不介意我嫁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皇帝也管不着。   “那他为什么……”   “大概是不太待见那个李少卿吧。”慕容云舒说得云淡风轻,说完解开一包药倒进药罐里继续捣。   楚长歌见她一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的样子,便也不再问。垂头思忖片刻。“你在鼓捣什么?”他抬头看着簸箕里的棕黑色不明块状物体问。   “药。”慕容云舒轻描淡写地说。   “……”他知道是药。问题是什么药。   “那是慕容妹子找江湖术士配的药,用来治你的脑残的。”云四娘不知何时笑悠悠出现在楚长歌身后。   楚长歌闻言反手就是一掌,直击云四娘胸口。   云四娘连忙侧身躲闪,随即跳到楚长歌身前指着他鼻子骂道,“我好心替你解答,你却劈头便是你掌。你什么意思?!”   “脑残不是你喊的。”楚长歌冷冷说。   云四娘嫣然一笑,道:“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喊的。取的人你不恼,反倒怪喊的人。你还讲不讲道理呀!”   “不讲。”楚长歌一脸酷酷地表情。   “……”云四娘忍不住翻白眼,再观一旁气定神闲笑意盈盈看好戏的某女,云四娘两颗眼珠子差点没翻回来。放在别人那儿,她还能说一句‘管管你的夫君’。可放在慕容云舒这里,还是不说为好。不然万一她大小姐一个闲来无事闷得慌,真开始调教夫君了,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安全起见,她还是缄默不言的好。   云四娘心有戚戚焉地往后挪了几步,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最近往仓库跑得很勤。”慕容云舒不咸不淡地撇她一眼徐徐开口。   呃。东窗事发了。云四娘再往后挪几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谄媚的笑,呵呵说道:“我这不是担心有人去盗宝么……”   慕容云舒:“你是担心没有人去盗宝吧。”   “慕容妹子哪里的话!我这么正直忠诚的人,怎么会有那种不好的想法?我是担心有人去盗宝,真的。”虽然她没胆子盗,但也不能便宜了别人。“而且啊,我还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什么?”   “仓库附近有人出没。”   “那里是仓库又不是墓地,有人出没很正常。”慕容云舒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   “那些人不是一般人!”云四娘道:“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们是在打仓库的主意。其中几个还有点面熟,和青楼里的……”话说到一半,云四娘小心翼翼地看向楚长歌。   “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哪里还会记得喝花酒。你只管说。”   这话虽是大实话,可从她嘴里说不出,怪异得很。总觉得,她的重点不是他的记忆,而是喝花酒。楚长歌微微皱眉,“那种胭脂俗粉我看不上。”   不等慕容云舒开口,云四娘便抢道:“看不上你还去?”说完迅速跳到慕容云舒身后躲起来。前车之鉴。   这回楚长歌没有直接送她一掌,而是沉吟了少许才道:“如果我去了,那一定有其他目的。”他虽然没有记忆,但了解自己。逛青楼这种事,是他生平最不齿的。   慕容云舒没有发表意见,只挑了挑眉对云四娘道:“继续。”   云四娘楞了一下,随即说道,“其中几个我在青楼里看到过。我向李无奈描述了他们的外貌后,他也认为是同一批人。”李无奈在青楼拉客蹲点过好长一段时间,肯定不会看错。   若事实真如云四娘所言,那么这里的一切就都是假象了。各路面生的江湖人士,剑拔弩张的紧张形势,都是有人故意制造的假象,而目的就是仓库。但是,仓库里除了银子之外,没有其他东西。江湖人向来讲究钱财乃身外之物,并且鄙视视财如命的生意人,为何会为了银子而如此机关算计呢?   慕容云舒凝眉思索,将各种蛛丝马迹在脑中连起来,片刻之后恍然大悟。原来,想要银子的另有其人。   云四娘见慕容云舒许久不说话,正想问她如何看待这个问题,忽见她脸上溢出一抹杀光,顿时一阵寒气从背脊串过。“慕容妹子,你、你不会是想杀我吧?”   慕容云舒奇怪地瞧她一眼,“杀你作甚?”   “灭口啊。”云四娘提起宽大的袖子夸张地假抽泣道:“我知道了你这么多秘密,还进过你的仓库,你肯定是想杀我灭口。好让我将仓库里的秘密带进棺材。”   慕容云舒白她一眼,“首先,要让仓库的秘密不泄露,该被灭口的人是石二先生不是你;其次,灭口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杀人;最后,就算要杀,我也不会亲自动手,江湖上想杀你的人不少。”   “……慕容妹子,咱就能不能含蓄点儿?你句句戳人要害,很缺德啊!”   慕容云舒青眉微动,“重建少林寺时我已经积过很多德了,在你这里缺一点无所谓。”   “……”云四娘忍着胸中的那一口黑血,道:“虽然你不仁,但我不能不义。听你的意思,你好像还不知道仓库里已经空空如也,啥也没有了。”她之前还以为慕容云舒是知道了她要去探望仓库里的银兄银弟银子银孙们,所以将银子藏起来了呢。又或者是早已洞悉敌人的阴谋,使得空城计。可现在看来,她似乎猜错了。   “你说什么?!”慕容云舒只觉一股热流从胸中涌来,脑中一片空白。   “你果然还不知道。”云四娘道,“仓库里一个铜板也没有了。”   顷刻间,慕容云舒只觉天旋地转日月失色,眼前一片黑,但胸中那口血,到底还是忍住没有吐出来。   正文 第十六章:被魔侵心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的俊颜,下巴布满黑黑的胡渣,神色有些疲惫,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慕容云舒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刚要收回却被他猛地抓住。   楚长歌抓住脸侧那只手的同时也睁开了眼,楞了一下之后才喜道:“你终于醒了。我去叫大夫。”   不一会儿,大夫来为慕容云舒把脉,又开了几幅滋补养身的药,嘱咐她注意休息,切忌情绪大起大落,否则心悸连续再犯,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你有心悸病怎么从来不和我提?”大夫一走绿儿就泪眼婆娑地问。   得知此次昏倒是犯了心悸的毛病,慕容云舒也感到非常惊讶。自从六岁时母亲去世悲伤过度引起心悸病犯之后,她就开始控制自己的情绪,十多年不曾再犯。这次竟旧病复发。想到那桩事,慕容云舒连忙问云四娘:“你发现库银被盗是在什么时候?”   “大概七八天前。”云四娘道:“那个李少卿被你拒绝后,蜀中再没什么稀奇事发生,青楼那边几位主儿也没有动静,所以我就乘机去了趟仓库。原想见识一下慕容府的家底,确不料什么也没见着。”   七八天前。那时候她刚拒绝李少卿,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李少卿的动向,这其中也包括她,所以才忽略了其他事。她早该知道,各路人马齐集九卦楼,李少卿莫名其妙的来提亲,华天晟突然出现在蜀中藏身青楼,这一切都不会是巧合。只是她没想到,他们竟是冲着银仓而来。“青楼里那位还是老样子吗?”慕容云舒问李无奈。   李无奈道:“嗯。华天晟还是与以前一样,包下花魁日夜笙歌,快活似神仙。不过他手下的爪牙倒是勤快的很,进进出出,似乎预谋着什么。”其实事到如今华天晟预谋着什么呼之欲出,李无奈顾及到慕容云舒的情绪才没道明。   李无奈没道明,慕容云舒心里确清楚的很。华天晟这是要卷土重来。想到当初在皇宫时他只求一死的坚定,慕容云舒忽然很想笑,自嘲的笑。聪明如她,竟也有被算计的时候。华天晟那时必是早已料到她会放他一条生路,才敢背水一战。只是华天晟,三年前你赢不过我们,三年后,你依然会失败。慕容云舒嘴角的笑冷到了极致,眸中泛着点点寒星。   云四娘见状立马劝道:“慕容妹子,别激动。你现在是病人,激动不得。”   “是啊。银子的事交给我们。”李无奈道。   东南西北四人也立即表明立场。东护法:“对,交给我们。华天晟要是敢不交还银子,就扒他的皮。”   南护法:“抽他的筋。”   西护法:“断他的骨头。”   “吃他的肉。”北护法话一出口就成功获得三个鄙视的眼神——人肉也吃,恶不恶心啊你!北护法无比委屈地低下头,这不是找不到词儿了么?他本来想杀气腾腾的说‘阉他的……’可是后面接不下去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文雅的词儿,他总不能当着夫人的面说荤话吧?哎,这年头,没文化果然很可怕啊很可怕。   一干人等表明立场后,皆看向最该出声确一直沉默不语的人——楚长歌。   教主,虽说你现在是个脑残,但脑残也是男人,这总时候可不能不男人。东南西北四人无比殷切地盯着楚长歌。   楚兄,虽说你今非昔比,但好歹仗着一身本事,脑残身不残,可千万别让人看扁了。李无奈无比热切地盯着楚长歌。   楚长歌啊,虽说你很脑残的忘了慕容妹子,但所幸还记得杀人,赶紧去给那斯两刀吧。云四娘无比期待地盯着楚长歌。   奈何楚长歌对众人的殷切、热切、期待视若无睹,一双黑眸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容云舒,深情款款。过了半晌,连慕容云舒都开始对他的沉默感到困惑时,他才闷闷地说道:“这个月的额度已经用完了。”   众人不解,什么额度?   面对众人的穷追不舍,楚长歌极不耐烦地说道:“我一个月只能杀一个人。”言下之意,你们不要再看我了,看我也没用,这个月不能杀人。   众人绝倒。这种时候还讲什么原则啊!   “教主,做人不能太死板,要懂得变通,变通。”东护法冒死进谏。   楚长歌想了想,道:“不行。”   “为什么啊?”东南西北异口同声。   “我一个月只能杀一个人。”   “……”所以才让你变通啊!东南西北四人含泪望天,老天爷,快把此脑残收回去吧,还我英明神武大教主!   面对此顽固脑残男子,众人皆无计可施,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慕容云舒身上。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相信,她一定能够将他扭曲的人生观掰正,取得压倒性的胜利。熟料慕容云舒并未劝说楚长歌,反倒非常理解地说了一句,“那就下个月再说。”   众人大跌眼镜。银库是钱庄的后盾,如今被盗,钱庄哪里还能支撑一个月?这慕容大小姐莫不是气坏了脑子?   “小姐,一个月好像有点长。”绿儿小声提醒。   “我知道。”慕容云舒道:“只是,做人要有原则。他就这么一个原则,我要是逼他放弃了,他就变成了没有原则的人。”   “没有原则也没什么不好的,小姐你不是也很没原则吗?”绿儿呐呐地说。   慕容云舒闻言挑眉,“谁说我没原则?”   难道有吗?这次不止绿儿,所有人都一脸质疑地盯着她,包括楚长歌。自从认识她之后,他们就懂得了什么叫做没有下限。至于原则,那还真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至少在她身上没见着过。   慕容云舒动了动眼眸,淡淡道:“当然有。”   “是什么?”异口同声。   “看心情。”   “……”这还叫有原则?这根本就是最最最没有原则好吧!众人在心中猛翻白眼,对某人做人没原则做事没下限的行为很是不齿。   慕容云舒感受到众人有些哀怨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改口道:“如果你们强烈要求,我也可以让他放弃原则。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顶多他丢掉原则以后杀起人来不看原则看心情,你们只要不去招惹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众人刷地吓白了脸。杀人看心情,这还叫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去惹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天晓得‘招惹他’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搞不好多看他一眼都算招惹。   “还……还是让他保持原样吧。”李无奈悻悻地说。某人现在将他列为情敌,若是丢了原则,只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东南西北重重点头,教主难得做一回有原则的人,我们应该支持。   慕容云舒对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勾了勾嘴角,道:“绿儿,替我更衣。”   此言一出众人满脸黑线。“我们还在。”李无奈出声提醒某不拘小节的女人,男女之防不可无。   慕容云舒闻言挑眉,问:“还有事?”   李无奈一愣,“没有。”   “那还不走?”   “……”敢情她这是变相送客?李无奈默默叹气,以前还有一句‘慢走不送’,现在连这句不怎么客气的客气话都省了,直接将旁人忽略不计该干嘛干嘛,真真是目中无人啊目中无人!走出慕容云舒的闺房,李无奈声问云四娘,“大夫有没有说心悸会引起性情大变?”   “你担心她性情大变?”   “不是。”李无奈的嘴角抽了一下,道:“我是担心她性情不变。”   “……”   “她要是能因此性情大变,我们的日子或许还会好过一些。”   “别。你千万别乌鸦嘴。”云四娘一脸怕怕地说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来折磨人的,她若是变了,只怕会变得更恐怖。活生生的例子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啊。”说完小心翼翼地看楚长歌一眼。   想到楚长歌变脑残后的种种不近人情磨刀霍霍,李无奈连连点头,喃喃道:“对对对,不能变,一定不能变,保持现状就好。”楚某人以前虽然也内心阴暗,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赏心悦目的。自从变脑残后,就表里如一的阴暗,连周身的空气都透着杀人般的阴风阵阵,着实吓人。正想着,忽听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从耳畔响起,“你很喜欢现在的她?”李无奈只觉这不是一句话而是一把刀,明晃晃地搁在他的脖子上,他要是敢点头,便再也别想抬头。“不喜欢!你放心,就算世上的女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喜欢她!”李无奈言之凿凿表明立场。   楚长歌闻言剑眉轻皱,凉凉地问:“你不喜欢她?”   这分明就是在说你要是敢不喜欢她就一刀结果了你!李无奈仰天长叹,喜欢也不行,不喜欢也不行,你到底是想怎样啊!李无奈突然觉得自己的师父好英明,给他取名字时就预见了他的一生将充满无奈。哎,他要是姓吴该多好!   楚长歌又问:“她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李无奈忍血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她这么好,有你喜欢就够了。”说完这句话,李无奈感觉自己的牙齿都磨去了一层。   楚长歌沉思少许道:“那你也不能不喜欢她。”   “……”李无奈彻底爆发了,怒道:“你这是想逼我重新剃度出家吗?”   “出家就好,不用剃度。你已经剃过了。”   “你……”李无奈正要发飙,忽然意识到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发现慕容云舒正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喜出望外,道:“你来的正好,快点制止你男人。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他逼疯的。”   “不过是这世上又多了一个疯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去吧。”慕容云舒淡淡说。   李无奈无语凝噎,“在您眼里什么才算大事?”   慕容云舒看他一眼,道:“多一个死人。”   “这……倒是。”李无奈忽然觉得慕容云舒其实是很会安慰人的。瞧,经她点拨,他现在觉得只要楚长歌不对他动手,随他怎么动口都无所谓。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跟了她几个月,他越来越喜欢破罐子破摔了。   “石二先生呢?”慕容云舒问云四娘。   云四娘道:“他昨天得知银仓被盗后就收拾包袱走了,说是要去找个风水宝地自杀。”   是畏罪潜逃吧。众人不以为然,等着慕容云舒大发雷霆。不料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在抵达银仓之前,我要见到活物。”   活物。云四娘的嘴角抽了两下,道:“万一已经埋了呢?”   “那就从坟里挖出来让他诈尸。”   “……尸可不是想诈就能诈的。”云四娘满脸黑线弱弱地说。   “那就招魂。总之我要见到一个能听人话能说人话的石二先生。”   “……那还是让他重新做人吧。”石头啊石头,老娘早就说过装死是行不通的,负荆请罪才是上策,你偏不听。现在倒好,背上个死了一回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做人?   众人见云四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都猜到石二先生定是装死,皆在心中幸灾乐祸。唯有楚长歌直接过滤与石二先生有关的内容,一脸坚定地对慕容云舒说道:“我陪你去银仓。”   慕容云舒想也没想便道:“好。”   李无奈也连忙说道:“我也去!”他可不想继续留守青楼当皮条客。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东护法特殷勤地说道。   慕容云舒没料到东护法会突然变得如此周到,有点喜出望外,微微颔首表示多谢了,然后对云四娘说道:“找到石二先生后,带他去银仓。”语毕,抬腿便要走。   绿儿急道,“小姐,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包袱呢!”说走就走,小姐也太看好她的办事效率了吧?   慕容云舒道:“那就别收拾了。”   “可是不收拾包袱,我们路上怎么过?”   “正常过。”   “……”   “缺什么直接去买。”   “……可是缺银子。”绿儿弱弱地说。   “路上钱庄很多。”   “那至少得先取银票啊。”   慕容云舒闻言顿足,回头挑眉说道:“我去自家铺子里那点钱用,还需要用银票兑?”   “呃……”绿儿大囧,思前想后发现果然不用收拾包袱,兴高采烈地说道,“那以后出门都不用收拾包袱了。工作量减少了好多。咦?等等。既然不需要,那小姐你以前为什么每次都吩咐我提前收拾包袱?”   “不给你找点儿事做,如何对得起每个月发给你的几两工钱?”慕容云舒道。   “……小姐,你是不是嫌我吃白饭?”   “不是。这叫人尽其才。”   还好没说是物尽其用。绿儿万分欣慰地嘘一口气,又问:“难道我的才能就是收拾包袱?”   “差不多。”   !差很多好不好!绿儿两眼一瞪,无比委屈地问道:“那端茶送水帮你更衣算什么?”   慕容云舒细细思索片刻,不太确定地说:“本能?”   绿儿无语望天,“我怎么没见着你有那样的本能?”   “我的本能是赚钱。”   “……还可以有其他的嘛。”   “还有花钱。”   “……”绿儿额角微跳,“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嗯。”慕容云舒依旧淡定的如神一般,步履轻快地离开。   众人望着那一抹潇洒的背影,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连绿儿这种反应迟钝神经大条的天然呆都能被她打击的如此彻底还不着痕迹,这才是高手啊!   慕容云舒等人离开九卦楼后,集结在此的江湖人士也纷纷尾随其后而去。这让慕容云舒感到很惊讶。按她的猜测,华天晟是这出戏的幕后主使,目的在于盗取银仓里的银子,现在目的达到,就算要跟踪她,也不该如此声势浩荡大张旗鼓。   知道慕容云舒的顾虑后,李无奈主动请缨。“要不我去探一下虚实?”   慕容云舒原想驳回他的提议,以免打草惊蛇,转念一想这些人如此明目张胆的一路跟到上阳,必然不怕受惊,于是微微点头,“不要弄出人命来。”   李无奈嘴角一抽,道:“我又不是楚长歌!”   “所以我才特意嘱咐。”   “……”   “他是有原则的人。”   李无奈记起楚长歌的原则,嘴角又抽了一下,道:“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把华天晟抓来一顿打不就完事了,非要千里迢迢来上阳银仓。一座空仓有什么好看的?”   “若他死不招供,你准备怎么办?”慕容云舒反问。   “杀了他。”   “杀了他之后呢?”   “再来寻找银子的下落……”话说到一半李无奈恍然大悟,“原来你早料到华天晟不会招供,我们早晚会走这一步,所以才不去找他而是直接来上阳寻找银子的下落。毕竟那么大一仓库白银,不可能轻易运走。”   “你可以去打探消息了。”慕容云舒道。   不这么高深莫测会死啊!李无奈翻个白眼,纵身一跃跳下马车。   过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慕容云舒以为是李无奈回来了,正感慨他的办事效率有了质的飞跃,却听车外传来一道温文尔雅地声音,“慕容小姐,可否顺路搭个便车?”   慕容云舒掀开车帘看去,只见一青衣贵公子站在马车前,正是前些日子向她提过亲的李少卿。他衣着狼狈,鞋上还粘着泥土。“路上遇到强盗了?”慕容云舒笑问。   “正是如此。”李少卿尴尬地说道:“家父病危,我急于赶回京城尽孝道,不料半路遇上劫匪,钱财尽失,幸好遇上你,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道:“那你就继续不知该如何是好吧。”   啊?   “马车已不堪重负,实在无法多载一人。”   李少卿目瞪口呆,楞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慕容小姐怎能见死不救?”   慕容云舒:“我不载你,你就会死吗?”   李少卿又是一愣,“不会。”   慕容云舒:“既然不会死,怎能算见死不救呢?”   李少卿:“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一向路见不平绕道走开。”慕容云舒打断他的话,隔了几秒又道:“不过你若坚持,我也可以遣个人拔刀助你。他们四个,随你跳。”   话音未落,东南西北四人已自觉地拔出大刀,四把锋利锃亮的大刀在空中明晃晃地,很有耀武扬威的味道。   李少卿脸色骤然一变,道:“你这是何意?”   “拔刀相助。”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李少卿气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东护法喝道:“还不快走,是想被马车碾了遭了再走吗?”   李少卿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怒不可遏,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让路。待慕容云舒一行人的马车走远后,他才自言自语般说道:“慕容云舒果真油盐不进。求亲不行,扮可怜博同情不行。到底如何才能接近她?”   这时,从道旁的树林中走出一个人,“主公说过,想接近她,要么成为她的朋友,要么成为她的敌人。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她是不会搭理的,而你现在在她眼里就属于无关紧要的人。”   “霍兄所言极是。只是,她刚才的态度已经明确表示不愿与我为伍,做朋友是不可能的了。”李少卿道。   “你该知道,主公派你接近她不是为了与她成为敌人。”   李少卿点头,主公的意思是,她必须与慕容云舒成为朋友。   与此同时。马车内,绿儿不解地问:“小姐,为什么不载他一程?”不过是举手之劳。   “看他不爽。”慕容云舒道。   “……”这个理由果然很有说服力。当小姐看一个人不爽时,连多说一句话都嫌浪费口水,更别说救助了。绿儿越想越羡慕自家主子,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潇洒了,连姑爷都……忽然,绿儿发现楚长歌不在马车内。“姑爷呢?”她问慕容云舒。   经绿儿提醒慕容云舒才发觉楚长歌不见了,惊讶地看一眼他之前所坐的位置,此时正空着。“大概是嫌里面太闷,出去透气了吧。”慕容云舒敛眉想了想说。   透气?绿儿将信将疑地掀开车帘往外看,并未发现楚长歌的踪影,只有赶马车的东南西北四人。“你家教主呢?”绿儿问东护法。   “不是和你家小姐在一起吗?”东护法学着绿儿的口吻反问。   绿儿:“没有呀。你们没见着他出来吗?”   东护法一脸疑惑地摇头,“没有。”   “是不是被你家小姐气跑了?”南护法非常淡定地问。   绿儿白他一眼,“我家小姐是那种人吗?”   “是!”东南西北四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呃。绿儿大窘,期期艾艾道:“就……就算我家小姐很会气人,可你们教主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气走的人啊。谁不知道,他的脸皮异于常人的厚。”   “这倒是。”四人无比赞同地重重点头,还能有什么比教主的脸皮更加坚不可摧?   绿儿见东南西北也不知楚长歌的去向,便退回马车中,担忧地对慕容云舒说道:“小姐,姑爷也不在外面。”   “嗯。”他们的对话慕容云舒都听到了,心中也正为楚长歌的失踪感到奇怪。虽说他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但凭空消失?这也太扯了点儿吧。   突然,马车猛地停下,慕容云舒差点被这股力道甩了出去,接着便传来东南西北四人在车外惊呼‘教主’。楚长歌在车外?慕容云舒疑惑地掀开车帘走出去,果然瞧见楚长歌站在车前。东南西北见慕容云舒走出来,纷纷围过来挡在她身前。“夫人,教主的表情不对劲。”东护法一脸严峻的小声提醒她。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她第一眼便发现楚长歌不对劲了,那双如炬的黑眸中,带着腾腾的杀气,似着了魔一般。若不是太过熟悉,她定会认为眼前的楚长歌是别人假冒的。   “小、小姐,姑爷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绿儿躲在慕容云舒身后巍巍颤颤地问。   慕容云舒没有立即回答绿儿,淡淡地盯着楚长歌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不是。他是被魔侵了心。”   正文 番外:棺材铺里的那些事儿   【此为番外篇,事情发生在楚长歌成为九卦楼跑堂之后】   入夜。恢复正常的楚长歌招来东南西北四人,问:“你们在棺材铺有没有发现什么?”   教主果然早就知道棺材铺有猫腻。“一个五行八卦阵。我们昨天被困在里面,今早才逃出来。”东护法回道。   听完东护法的回答,楚长歌一点也不意外,思索片刻后又问:“除了八卦阵之外,还有其他发现吗?”   东护法摇头,“没有。”   南护法补道:“那五行八卦阵之中定有秘密。只是我们不懂五行术数,无法破阵深入查探。”   “石二先生精通机关,想必对五行之术也有研究,不如找他带路,我们今晚再去一探究竟。”西护法道。   东南两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有人开路,一切就容易多了。北护法却道:“找夫人不是更简单?夫人什么都懂,破个小小的五行阵肯定不在话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东南西三人顿时用膜拜的眼神看向北护法,果然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虽然重点不在于夫人能不能破阵,但是你能想到找夫人帮忙,已经比我们强太多了!要知道,就算夫人不能破阵,她只要往那儿一站,那都是功德无量啊。   正如东南西三人所想,楚长歌听到北护法的提议后,顿时精神百倍神采飞扬,连刚毅斜飞的眉目都显得柔和无比。他看一眼对门,见烛光还亮着,嘴角一勾,道:“如果她问我去哪里了,你们就带她去棺材铺找我。”   “万一她不问呢?”   “那就想办法让她问。”   “……”   楚长歌离开后,东南西北四人立刻敲开慕容云舒的房门。“夫人,你知道教主在哪儿吗?”东护法问。   “不知道。”慕容云舒淡淡睇着东南西北四人,心中开始猜测他们的来意。   “那你想知道吗?”东护法一脸兴奋地问。   “不想。”   “……”这叫他还怎么继续?东护法一脸无奈地看向众兄弟,此路不通啊!南西二人也无计可施,夫人压根就对教主的行踪不感兴趣,这可如何是好?正当三人束手无策之时,只听北护法一板一眼地说道:“夫人,教主说如果你问起他的行踪,就说他去棺材铺了。”   慕容云舒闻言蹙眉,“有人要死了?”   “……没有。”东护法嘴角微抽,如实交代道:“我们在棺材铺发现了一个五行阵,教主认为阵中有机密,便独自前去一探究竟。我们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想请夫人前去相助。”   他一个人去了?慕容云舒顿时心弦一颤,道:“带路。”   当东南西北带着慕容云舒来到棺材铺时,楚长歌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见他并未鲁莽行事,慕容云舒暗暗松一口气,淡淡地看他一眼算是打过招呼。楚长歌见慕容云舒对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心中难受极了。明知她是气他之前去青楼喝花酒的事,却又无法开口解释。他那天并未喝醉,找石二先生喝酒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去青楼是为了查探阴谋背后的主使。但他不能将这些告诉她,因为他不想再次将她卷进江湖纷争中来。   楚长歌正苦恼着如何在不道明真相的前提下解开慕容云舒的心结,却听她问道:“五行阵在哪儿?”   东护法连忙指着前方槐树林说:“前面就是。”   慕容云舒只淡淡瞟了一眼便道:“那些只是栽种不整齐的槐树,不是五行阵。”   “你确定?”东南西北大囧。如果不是五行阵的话,那他们为什么会被困在里面一个晚上?   慕容云舒好似看懂了他们的疑惑,又盯着身前的槐树林看了一会儿,确定那的确不是什么五行阵,才道:“我想,你们应该只是迷路了。”   迷、迷……迷路?!东南西北四人顿时像被雷劈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要太难过,这槐树林虽说不是五行阵,但栽种的横七竖八十分混乱,像你们这种智商不高的人会在里面迷失方向很正常。”   什么叫做像他们这种智商不高的人?!东南西北一脸淤血地看向慕容云舒,夫人,您还是继续打击我们吧,您的安慰我们实在受不起。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别再东跳西串,直接一把火烧了它。这样,视野就开阔了。”慕容云舒道。   “……”您能再野蛮点儿吗?   “放火烧林动静太大了。”楚长歌不太赞同地说道。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道:“那是给他们想的法子,我当然不需要用。”   “那我们怎么过去?”   “走过去。”   “……”   于是,在慕容云舒的带领下,众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槐树林。一路上,东南西北在心中暗暗祈祷慕容云舒迷路,这样她就与他们一样,成了智商不高的人。可惜,天不遂人愿。结果显示,人和人的智商果然是有区别的。智商高的人,连运气都比别人好。是的,运气好。他们在林子里转悠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只这么随便走了几步就发现了地道,这不是运气好是什么?   “一个卖棺材的,怎么会在后院挖地道?”楚长歌一面说一面示意东南西北将地道入口处的木板移开。   慕容云舒:“你怎么知道是地道?说不定是地窖。”   楚长歌:“那他也没理由挖地窖啊。有什么宝贝直接藏棺材里,保准不会有人偷。”   慕容云舒:“那可说不准。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好砍棺材的也不在少数。那老板或许早料到有人会与他的棺材过不去,所以才不敢将财物藏在棺材里。”   一旁,东南西北四人的嘴角非常默契地抽了几下,不约而同地看向楚长歌,用眼神说道:教主,夫人这回说的可不是我们,毕竟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楚长歌却只当没看见,笑嘻嘻地说道:“言之有理。我魔教出了几个爱挖人祖坟砍人棺材的护法,实在是教门不幸。”   东南西北仰天长叹,一入魔教终身误啊!   慕容云舒思索片刻,悠悠说道:“应该是教徒不幸吧。”   东南西北立即重重点头,一脸‘天涯遇知音’状看向慕容云舒,夫人果然明察秋毫啊!有夫人在,我魔教一统江湖指日可待……呃,一统江湖太远了点儿,收复妖孽才是当务之急。   楚长歌则一脸委屈地说道,“夫人,你胳膊肘往外拐,不怕抽筋么?”   慕容云舒凤眉一挑,道:“你胳膊肘往里拐给我看看。”   楚长歌连忙将两条胳膊肘拐向里,一脸得意地看向慕容云舒。他可是练过缩骨功的,胳膊肘往上拐都不成问题。   他还真来劲儿了。慕容云舒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一眼,道:“你这样,不怕抽筋么?”   “不怕不怕。我练过缩骨功,骨头灵活得很。”楚长歌笑道。   慕容云舒无语地瞧了他半晌,见他依旧做着胳膊肘往里拐的滑稽动作,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她轻叹一口气,一面朝地道走去,一面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嘀咕道:“大概是脑子练坏了吧。”   东南西北连忙附和道,“夫人误会教主了,他的脑子一直都是坏的,从来就没好过,与练功无关。”说完逃命似地跟上慕容云舒的脚步,留楚长歌一人在风中凌乱。   慕容云舒猜的不错,这确实只是个地窖,但里面存放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口棺木。棺木安放在圆形石台之上,合棺处贴着许多符,四周燃着油灯,上盘里的油很满,灯芯像是新换的,看样子在他们之前不久有人来过。   楚长歌:“把棺木打开。”话音未落之听呼地一声,一阵冷风刮过,阴森森地令人毛骨悚然。顷刻间地窖内的氛围显得格外诡异。楚长歌警惕地扫视四周,发现并无异样之处,便又催促道:“打开。”此时,又是一阵阴风起。   东南西北行走江湖多年,杀的人不在少数,从来都是鬼神不惧的,可此时不知怎地,被吓得腿都软了。“那个,教主,未经死者同意开其棺木,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是会……是会遭天谴的。”东护法怯怯地说。   楚长歌:“遭天谴的事情你们做的还少吗?”   “……”别这么直接行吗?   “就因为以前做的缺德事儿多,所以现在才要积德。”南护法故作镇定地说。   这时,慕容云舒特轻描淡写地说道:“以你们现在的罪孽,行善已经来不及了,不如索性当个彻彻底底的坏人,说不定死后还能在地下称王称霸,重新成立一个魔教,继续祸害阎王爷。”   “……”有这样规劝人的吗?东南西三人满脸黑线,北护法却好似在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沉默须臾后说道:“在地下成立魔教,那得有教主在才行。”东南西三人顿时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这是重点吗?   慕容云舒挑着左半边眉毛微微颔首,脸上写着‘确实如此’四个大字。楚长歌无奈地叹一口气,夫人你是有多希望我死啊!哀叹完毕,楚长歌一抬眼,嘴角弯弯,笑眯眯道:“你们先去地下等着本教主,待本教主百年之后再去收服你们。”   这是叫他们去死么?东南西北一愣,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他们还没活够啊!“教主,您还没死,我们哪敢死啊!身为护法,我们要守护您直到您死为止。”西护法干笑道。   楚长歌嘴角一勾笑得异常春风和煦,“你这是咒本教主死在你们前头吗?”声音也格外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西护法却感觉不到半点温暖,只觉一阵凉飕飕地风从背脊串起,骨寒毛竖。   “教主您误会了。小西哪敢咒教主您啊。他这是希望与您同生共死。”东护法出面替西护法打圆场。   “是是是,同生共死。”西护法感激涕零地看东护法一眼,还是大东的脑子转得快啊,不愧是比他早出生几年的人。   楚长歌道:“与你们同生共死,岂不是要折本教主的寿?”   折寿……东南西北嘴角微抽,心道,你怎么知道是折你的寿呢?说不定是折我们的寿。要知道,论起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事来,我们所做还不及你之万一啊!当然,这些话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想完了,畅快了,也该认命了。四人来到棺木前,互看一眼,达成默契后一起发力,用掌风将棺盖掀开。棺盖被打飞然后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空气中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尸体腐烂味,棺木里躺着一个女人。四人倒抽一口气,胸中一股热浪逼来,眼睛再怎么也移不开。   楚长歌见东南西北四人盯着棺木一副痴傻样,便满腹疑惑地跳上石台想看看棺木里到底是什么,却不料这一看,也看直了眼。楚长歌自认阅人无数,却从来没见过美得如此惊心动魄的颜,无需言语便足以勾走男人的魂魄,唤醒男人的欲望。但楚长歌到底是自制力极强之人,只呆愣了一瞬便回过神来,叹道:“这里恐怕不仅仅只是一个地窖这么简单。”   听楚长歌这样说,原本对死人并无兴趣的慕容云舒也不禁朝棺木中看了一眼,当下便明白东南西北为何会像中了邪一般不说话了。“你倒是定力不错。”慕容云舒压住心中的喜悦状似无意地赞扬楚长歌。   楚长歌剑眉一挑,特傲气地说道:“我岂是肤浅之人!”   慕容云舒好笑地抿了抿嘴,将话题转回棺木中那个女人身上来,道:“有此等容颜的女子,除非从未出过家门,否则你我不可能从未听说过。”   “不错。江湖是非多。一个拥有倾城之貌的女人,不可能是无名小卒。但我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楚长歌道。   忽然,顶上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楚长歌连忙将慕容云舒揽入怀中躲到暗处。东南西北也被楚长歌的低呼声唤醒,立即将棺木盖好,然后寻了个位置藏起来。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走进地窖,是一个男人,右手提着一盏油灯,左手拿着一包东西。他将油灯放到石台边上,然后打开棺木,自言自语道:“女儿啊,天气变凉了,爹来给你加件衣服。”说着,果然从包袱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衣服来。过了约莫一刻钟,男人又自言自语道:“你好好睡,爹明天再来看你。”然后又盯着棺木里面看了一会儿,才将棺木合上,提着油灯离去。   男人离开后,东南西北迅速将棺木打开,女人身上果然多了一件白色的罗裙。“方才那人就是棺材铺的老板。”东护法说道。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如此说来,这女子就是棺材铺老板的女儿,被安放在这里也算合理。”   楚长歌道:“看来这一趟是白来了。”语气中充满了遗憾,脸上却并无遗憾之色,眉目微合,好似在思考什么。   慕容云舒淡淡看他一眼,道:“也不算白来,至少饱了眼福。”   楚长歌温柔一笑,搂着慕容云舒的腰笑眯眯道:“饱眼福何须至此。看看夫人便好。”   慕容云舒推开他,道:“是慕容小姐。”说罢,转身朝洞口走去。   楚长歌触了一鼻子的灰却不沮丧,跟上去在她耳边笑悠悠说道:“那休书已经被我撕成了粉碎,夫人可千万别再当真,不然,我会继续撕东西的。”   “随你高兴。”慕容云舒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楚长歌道:“夫人如此配合,为夫也就放心了。”   不等慕容云舒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身体已被他拦腰抱起。慕容云舒大惊:“你要做什么?”   “撕东西。”   撕东西?慕容云舒楞了两下才明白,当即又羞又怒,“快放我下来!”   “夫人莫急,回房之后,为夫自会将你放下来。”   “你……”慕容云舒被他轻佻的语气撩拨得满脸通红,定了定神后才冷冷说道:“你我如今已不是夫妻,你如此待我,不合礼法。”   “夫人早就知道为夫并不在乎礼法,不是吗?”楚长歌邪魅一笑,又道:“夫人若非要讲礼法,那就莫再提休夫之事,如此便天经地义了。”   “……”   “若你执意要休夫,那也行。你休一次,我娶一次。既然你早晚都是我的人,那现在提前行使一下身为丈夫的权利又何妨?”倒插门果然有风险,一着不慎便被扫地出门,太被动了。回头一定找个黄道吉日将她娶进门,娶进魔教。楚长歌越想越得意,脸上挂满了笑容。   慕容云舒额角微跳,不咸不淡地反问道:“反正你早晚都要死,你怎么不提前行使死的权利?”   “好,明天就去死。”   “……”男人用下半身思考时,脑子果然只是个装饰。   身后不远处,东南西北满脸黑线,成了亲的男人果然没节操啊没节操!   “不过大东,教主明明说他之所以注意到棺材铺,是因为他有一次追踪那人到这里就消失了。这说明棺材铺是有问题的啊。为什么教主突然发情而不继续追查了呢?。”北护法不解地嘀咕道。   “关于这个问题……”东护法想了想道:“只能解释为——男人发情的时候,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延后。”末了,又补道:“这个道理你是不会懂的。”   北护法无比哀怨地向最讲道理的南护法抱怨道:“大南,大东又拐弯抹角骂我笨。”   南护法嘴角狠狠抽一下,道:“这回他没骂你笨,真没有。”   “是吗?”北护法挠挠后脑勺,怎么他总觉得大东在骂他呢?   “笨!”西护法白他一眼。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我全家就我一个人。”   “……”   正文 第十七章:赌你会爱上我   慕容云舒没有立即回答绿儿,淡淡地盯着楚长歌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道:“不是。他是被魔侵了心。”   “怎、怎么会这样……”绿儿越说越小声,小小的身子开始颤抖。   慕容云舒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等楚长歌先开口。东南西北也不知所措,楚长歌的这一变化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   “慕容云舒留下,其余人——”楚长歌眼眸一沉,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东南西北被这个‘滚’字吓得浑身一颤,四肢无力,头皮发麻。绿儿更是直接跌到在地。唯有慕容云舒始终镇定自若,一双清眸淡淡睇着楚长歌。“绿儿交给你们了。”慕容云舒对东南西北说道。   “我们四人合力,未必不是他的对手。”东护法道。   闻言,慕容云舒青眉微挑,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逃走。”   “他又没有强留你们,何必多此一举。”   东护法一愣,忙解释道:“我指的是带着你一起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   东护法:“教主他现在心智被蒙蔽了,万一伤害到你,那就麻烦了。”   “我踏入江湖的目的就是寻找他,如今他就在我眼前,我逃走做什么?”   “这……”   “跟他走,便省了寻他的力气。”   “话虽如此,可此一时彼一时,教主他现在……不认得你了。”东护法继续劝说慕容云舒逃走。   “言之有理。”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忽而像想到什么似地,跳下马车,缓缓走到楚长歌面前,然后,作出了一个让所有人为之震惊的举动——甩了楚长歌一耳光。现场顿时传来一阵阵抽气声。   东南西北目瞪口呆,夫、夫人被气糊涂了?   绿儿被慕容云舒的大胆举动吓得七魂散了六魂,剩下一魂在空中飘啊飘,随时有可能魂飞魄散。   相较之下,慕容云舒就淡定多了。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无比愉悦。虽然不喜欢被人打,但不得不说,打人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尤其是被某人变来变去的人格弄得头昏脑胀之后,甩他一耳光,便痛快多了。“你们江湖人讲究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算认识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东南西北顿感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不打不相识可不是这样诠释的。   楚长歌被这一耳光打懵了,不敢置信地盯着慕容云舒。慕容云舒也不回避,眉眼弯弯仰起头对他笑,那笑容如一缕明媚的阳光,长驱直入,霸道的照进楚长歌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让他忘记了脸上火辣辣的痛。   短暂的错愕之后,楚长歌恢复神智,下一秒便掐住慕容云舒的脖子,面无表情。   “夫人!”东南西北惊得一齐叫了出来,想出手相救,却被楚长歌的一记杀眼挡了回去,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可知道,你方才的所作所为,已给了我杀你一千遍的理由。”楚长歌逐字逐句地说。   慕容云舒被他掐得面色惨白,却毫不惊慌,同样一字一句地回道,“我知道。”   楚长歌:“你既然知道,为何还如此?”   “你既然有杀我一千遍的理由,为何还不动手?”慕容云舒不答反问,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眸,一脸平静地说。   楚长歌闻言微楞,手因颤抖而不自住地松了几分。   “如果你并不想杀我的话,那么,请松手。”慕容云舒又道。   楚长歌剑眉微蹙,她到底仗着什么,敢如此放肆?   慕容云舒无视他探究的眼神,继续无比淡定地补道:“男女授受不亲。”   一句话差点没把东南西北给雷死。这都小命不保了还男女授受不亲,什么逻辑啊!   楚长歌也被深深地雷到了。方才她甩他耳光的时候怎么没介意男女授受不亲?嘴角抽了两下,楚长歌松开手。   与此同时东南西北也大松一口气,教主对夫人的感情果然不是人格分裂、记忆丧失所能磨灭的。他们早该知道,教主是怎么也不会伤害夫人的。   慕容云舒一面整衣领一面说道:“你找我,有事吗?”   东南西北额上顿现三条黑线,夫人,麻烦你偶尔严肃点行不行?   楚长歌的额角也跳了两下,正要回答,又听她道:“还是说,慕名而来?”   东南西北无语望天,夫人你是有多自信啊!慕名而来刚才就不会掐你脖子了。   楚长歌剑眉紧皱,不解地看着慕容云舒,似在思索什么,过了许久才道:“你想多了。”   很明显就是想多了啊!有必要郑重其事的思考那么久吗?看着楚长歌那副眉头紧锁认真严肃的表情,东南西北忽然有种被萌到内伤的纠结感。   慕容云舒道:“既无要事又非慕名而来,那你找我作甚?”   被慕容云舒一问,楚长歌才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抓你。”他道。   慕容云舒闻言扬了扬眉,转身走向马车,边走边问道:“你介意将马车一起抓走吗?”   将马车一起抓走?意思是让他给她当马夫吗?楚长歌的眉头皱得更紧,道:“介意。”   这时慕容云舒已经跨上马车,掀开车帘打算入内。听到楚长歌的回答她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道:“那你最好尽快说服自己别介意。”   “……”敢情他就不能持有反对意见?楚长歌嘴角微抽,跃身跳上马车,拉住缰绳低吼一声‘驾’,赶着马车绝尘而去。   就这样走了?东南西北一脸呆滞地望着马车越走越远。忽然,北护法招手大喊一声,“至少带我们一程啊!”   “……”   “……”   “……”   心态真好。   “你们说,这会不会是教主和夫人演的戏,目的就是把我们甩掉。”北护法望着前方若有所思地说。   “……”   “……”   “……”   想象力真丰富。东南西一脸无语,忽然瞧见绿儿走到路旁席地坐下,双手托腮一脸淡定,便也跟着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北护法见没人理自己,也跑过去坐下。“绿儿姑娘,你不担心你家小姐的安危吗?”东护法不解地问。   绿儿道:“病的人又不是我家小姐,我担心什么?”   “我们教主那不是病。”东护法道。   “脑残也是病,你们说的。”绿儿撇嘴斜睨着他说。   “……”东护法很想说,这回教主不是脑残,只是又分裂出了第三种人格,可转念一想,脑残分裂出的人格那不也还是脑残吗?罢了罢了,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不变脑残那还得了?天雷勾地火,这辈子有的打了。   “你打算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南护法问绿儿。   “等大师出现。”   五人一字排开在地上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李无奈果然出现了。“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呢?你们坐在路边做什么?”   绿儿道:“我家小姐被姑爷抓走了。”   李无奈:“慕容云舒被楚长歌抓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儿将楚长歌劫走慕容云舒的事情巨细无遗的讲了一遍。听完绿儿的叙述,李无奈扶额呻吟一声,随即无比抓狂地大叫道:“你们教主到底有几重人格?他是嫌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闲得慌,所以分裂出几个人来跟自己玩过家家吗?”   “呃。”东南西北被李无奈问住了。应该就是闲得慌,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没有半点关系。他们在心里这样想。   绿儿:“大师,淡定,你现在是出家人。”   “我已经还俗了。”李无奈黑着脸说。   绿儿:“可你还是光头,在别人眼里你还是和尚。你这样动辄暴跳如雷,有损少林寺的形象。”   “……”李无奈望天,赶明儿一定弄顶帽子戴上。   绿儿:“小姐让你去打探消息,你打探到了吗?”   终于开始关注重点了。李无奈道:“打探清楚了。那些江湖人士并非跟踪我们到此,而是目的地恰好与我们相同。”   绿儿:“目的地相同?难道他们也要去银仓?”   “不错。”李无奈道:“他们都收到了英雄帖,贴上写明八月十五在上阳召开武林大会,选举新的武林盟主。而具体地址,正是银仓所在之地。”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召开武林大会这么重大的事,我们怎么没听说?”东护法道。   “我也没有听说。”李无奈道:“想必是有人故意为之,以混淆我们的视听。”   “一定是华天晟那个大坏蛋!”绿儿义愤填膺地说道:“小姐当初好心饶他一命,他现在居然恩将仇报。实在是太可恶了!”   李无奈:“先别急着骂人,说不定不是他。”   东南西北默默点头,虽然目前为止所有线索都指向华天晟,但表象往往才是最迷惑人的。   绿儿撇撇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无奈:“去银仓。等慕容云舒和楚长歌来与我们会和。”   “你怎知教主一定会带夫人去银仓?”东护法质疑道。   “你有见过慕容云舒想办一件事却没办成吗?”李无奈不答反问。   “没有。”   “所以她一定会带楚长歌去银仓。”   正如李无奈所言,慕容云舒正极尽所能拐骗楚长歌往银仓方向而去,奈何楚长歌似铁了心与她作对一般,她说正话,他听反话,她说反话,他还是听反话,总之就是不如她的意。这让慕容云舒很挫败,这厮都人格分裂了,怎么还跟人精似地能猜到她的想法?缘分这东西有时候也是很让人痛恨的。   日落时分,马车停在了官道旁的一间客栈前。不等慕容云舒下马车,就听车外传来店小二殷勤地迎客声。“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楚长歌道。   好冷的声音。店小二打个颤栗,脸上挤出一个假笑道:“客官里面请。”   楚长歌站在马车旁没有动。店小二脸上的笑容僵硬了,正感到奇怪,忽见马车里走出一素衣女子,眉清目秀,气质如华,微微一笑如一阵暖风吹来,让人瞧着舒服极了。店小二当下顿悟,难怪方才那人不进去,原来马车里另有大人物。   店小二哪里知道,楚长歌之所以不先进去,是怕慕容云舒借此找茬。是的,找茬,这一路上他算是见识到了她骂人的本事,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高。就连他赶马时一鞭子抽狠了,她也能阴阳怪气的来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若不是被骂的对象是自己,他真想拍手叫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栈。“老板,要一间上房。”慕容云舒对掌柜的说。   “好的。”掌柜一面登记一面叫道:“小二,带客人去天字一号房。”   店小二:“客官,楼上请。”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正欲随店小二上楼,却听楚长歌在身后说道:“我身上没钱。”慕容云舒闻言转身,奇怪地问道:“没钱你抓我做什么?”   “……”没钱与抓你有什么内在联系吗?   “我也没钱。”慕容云舒一脸无奈地说。   楚长歌拧眉,“我听说你很有钱。”   “所以我身上没钱。有钱人出门从来不带钱的。”慕容云舒说得甚是理所当然。   “那就别住店了,继续赶路。”楚长歌转身便要走,却听慕容云舒对老板说:“可以用人抵吗?”楚长歌回身,她又想做什么?   “怎么抵?”老板不解地问。   慕容云舒用余光斜睨楚长歌一眼,道,“卖了他或者让他去卖,随你高兴。”   顷刻间,只见楚长歌那邪魅的俊脸狠狠地抖了一下,黑眸中立即散发出杀人般的万丈光芒,恶狠狠地瞪着慕容云舒。慕容云舒却对他的凶光视若无睹,笑盈盈地看着老板,那神色分明在问,你觉得这个交易怎样?   老板想也没想便道:“小店只收现银。”   遭到拒绝,慕容云舒一点也不气馁,反倒心情很好似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了。”说完慢悠悠走到大堂内的空位上坐下,仰头对楚长歌说道:“你们江湖中人最爱劫富济贫,你快去劫点银子来救济我。”   “……”她这是在使唤他吗?楚长歌皱眉,虽然他也有劫富济贫之意,但他的原计划是等到天黑之后再行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让他去打劫,真不知道她是没常识还是目中无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人给我打劫。”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眼下不就有一家店?”   “……”看来是目中无人。   客栈老板也被慕容云舒这句话雷到了。她是在说笑吧?一定是在说笑。不然,怎么能把打劫这么沉重的事说得如此之云淡风轻?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她的房钱,我来付。”   慕容云舒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因为这个人最近实在是太活跃了,三天两头到她面前蹦跶,想不记住都难。“你的财物不是被强盗抢了么?”慕容云舒笑问。   “又抢了回来。”李少卿无比坦然地说,然后走到柜台前放下一定纹银,道:“三间上房。”   “两间。”楚长歌出声纠正,“我与她住一间。”   李少卿皱眉,问慕容云舒:“你要与他同住一间房?”   “如果你想与他同住,我不介意成人之美。”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她能把他的意思曲解的更离谱点吗?李少卿无语地摇了摇头,回头对老板说道:“要两间。”   “对不起,客官,只剩一间房了。”   “一间房三个人怎么住?你给我们再找一间房,我付你双倍的房钱。”李少卿特财大气粗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元放到柜台上。   “对不起,小店真的只剩一间房了,就算客官您付三倍的房钱,我也不能给您变一间房出来。另外,我小店只收现银,不收银元。”老板笑道。   李少卿面露不愉,问:“为什么?”   慕容云舒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抬眼朝老板看去。虽然由于前几年战乱的原因,货币改革未能如期推进,银元还未在全国范围内推广,但她早就公开承诺过,银元与银票一样,可以在全国任何一家钱庄兑换现银。   老板解释“小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给我银元我也找不到钱庄兑换。而且,就算找到了钱庄,也不一定能兑换。”   李少卿微怒,“你怀疑这张银元是假的?”   “当然不是。”老板连连摇头否定,随即又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怀疑慕容府拿不出银子来。我听到风声,慕容府的银仓被人盗空了。”   李少卿立时脸一沉,道:“东西可以乱吃,说可不能乱说。慕容府的汇丰钱庄有如国库,怎会轻易被人盗空?”   老板:“这……这我就不清楚了。”   李少卿的反应让慕容云舒有些意外,显然他并不知道银仓的事。是他未参与此事,还是这件事原本就并非华天晟等人所为?慕容云舒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然后对老板说道:“原本只是途经此地,听你这样说,我突然也想去自家银仓看看了。”   自家银仓……自家……老板当下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谁都知道,慕容府的大小姐是最不能得罪的。他居然拒收她家发行的银元、在她面前说她家银仓被盗空了。这、这下可得罪大了!万一她有心报复,别说是他这条老命,估计连祖坟也在劫难逃。“老朽眼拙,不知是慕容小姐大驾光临,罪该万死。希望慕容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老板诚惶诚恐地从柜台后走出来说。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也不认识你。算不是什么罪过。你放心,我不会报复你的。”   “……”他一点也不放心。老板提起衣袖拭去额上的冷汗,赔笑道:“我这就去给您再腾一间上房出来。”   “不必了。”慕容云舒阻止他,“一间就够了,再多我也住不下。”   老板:“可是你们有三个人……”   “两个。”慕容云舒纠正道。   老板楞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道:“那就请慕容小姐和这位公子随我上楼。”说完又吩咐店小二去泡茶。   “房钱我日后会派人给你送来,如果你那时还活着的话。”慕容云舒一面随他上楼一面说。   “不、不用。”老板双腿一颤差点摔下去。这话听着怎么像他命不久矣?   “等等。”李少卿喊住慕容云舒,道:“你们有房间了,那我呢?”   慕容云舒:“那是你的事。”说罢,抬腿便走。   李少卿目瞪口呆,这个女人也太没人性了吧?   天字一号房。   “能再给我一条被子吗?”慕容云舒看着房里唯一的一张床问。   老板立即领悟了她的意思,特热心地说道:“我让小二给这位公子再加一个床位。”   慕容云舒:“不必那么麻烦。他睡地上就好。”   “……”老板再次抹汗,“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慕容云舒:“那也不必。他不能睡床。”   “呃。我能问为什么吗?”   “择床。”   “……”老板额上冷汗直冒,因为择床所以干脆不睡床?有钱人的思维果然不是他这种贫苦百姓所能理解的。老板无语地睨一眼楚长歌,却见他脸色铁青,好似谁欠他银子没还。老板以为是自己问太多惹他不高兴,于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匆匆下楼。   老板一走,楚长歌便冷声道:“你好像还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慕容云舒:“什么身份?”   楚长歌:“你只是我的俘虏。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似乎把我当成了你的奴仆。”   “是吗?”慕容云舒挑眉道:“习惯了使唤人,一时没改过来。抱歉。”   “……”他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她很抱歉?楚长歌嘴角动了动,冷冷道:“不要再在背后给我添堵。”   慕容云舒:“你不要乱讲,我从来不在背后给人添堵。我做事一向光明正大,哪怕是坏事。”   “……”楚长歌嘴角微抽,闷闷地说道:“别惹我。”   “做不到。”慕容云舒轻笑道:“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不会让你好过。这个觉悟,在你决定抓我时就该有。”   “……”早知道她这么难缠,当初就不该接受白夜风的嘱托!   一番思量后,楚长歌决定从此刻起无视她的存在,反正到达无花谷后他就再也不用看到她了。   楚长歌不说话,慕容云舒也不说话,只眉眼弯弯打量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温柔的笑。这让楚长歌感到很不自在。“不要盯着我看。”他沉声道。   慕容云舒凤眸微眯,笑道:“你觉得我会听你的吗?”   不会。楚长歌很挫败,非常挫败。若换做平时,遇上这样的人,他肯定直接一掌拍死。可不知为何,就是对她下不了手,甚至愿意纵容她的那些小伎俩。更奇怪的是,他心里竟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好似理应如此,再自然不过。他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怎会唯独对她有恻隐之心?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心中也百转千回。眼前之人,不像与她成亲的那个楚长歌,也不像没有记忆的脑残阿长,更像……像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楚长歌。陌生,却又莫名的熟悉;熟悉,却又异常的陌生。看着现在的楚长歌,慕容云舒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他突然走进她生命的那一刻。   “我们打个赌,如何?”慕容云舒忽然开口,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打什么赌?”   “赌你会爱上我。”   只听轰隆一声,楚长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裂开,视线竟有些恍惚。“你说什么?”他问。   慕容云舒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赌你会爱上我。”   翌日。慕容云舒梳洗完毕下楼时,楚长歌已将马车驱到客栈门口,十足的马夫样。慕容云舒愉快地笑了笑,走上前,“早啊。”   楚长歌撇过头,凉凉道:“早。”   慕容云舒见状歪着头伸长脖子瞧他,忽见他脸颊竟有两团红晕,不禁失笑。真想不到楚长歌也有脸红的一天。等以后他恢复记忆了,一定把这事儿拿出来取笑他。   楚长歌大窘,冷声道:“上车!”   啧,有人恼羞成怒了。慕容云舒抬头看了看天,道:“今天天气真好。”   “……”无视,无视。楚长歌在心中不停的提醒自己。   “是你的心情很好。”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容云舒闻言皱眉,这人属狗皮膏药的?甩不掉了还?   正文 第十八章:告白   “还是楚兄心善,愿意载我一程。”李少卿一跃跳上马车。   心善?日后你就会后悔自己没有早生几年的。慕容云舒淡淡瞟楚长歌一眼,见他确实默认的李少卿的行为,便也作罢,只道:“马车由你来驾。”   李少卿一愣,道:“我不会驾车。”他是来搭车的,不是来给人当马夫的。   慕容云舒:“不会驾车的人,没有资格坐车。”言下之意,要么在外面赶马车,要么靠双腿走。   “难道你会驾马车吗?”李少卿不高兴地说。   慕容云舒挑眉,“需要我证明?”   李少卿也挑起眉毛不说话,那表情分明在说‘有胆量你驾给我看’。   慕容云舒嘴角一勾,卷起袖子就要上阵,却被楚长歌拦了下来。“要么赶车,要么滚蛋。”楚长歌将马鞭丢给李少卿冷冷地说。   李少卿接住马鞭,板着脸道:“我愿意出钱雇个马夫。”   慕容云舒道:“马太瘦,拉不动更多的人。有你就够了。我可以将就。”   马太瘦?之前不是拉着四个人吗?   让他给她当马夫还只是将就?那谁给她赶马才不算将就?   李少卿忽然很想一鞭子抽死她,非常想,可是他不能。且不说他打不过楚长歌,就算他打得过,主公那里也不好交代。   *   尽管一百个不乐意,最后,李少卿还是忍辱当了一回马夫。   马车内,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并排而坐。“你打算带我去哪儿?”   楚长歌:“你终于感兴趣了?你一直不问,我还以为不管我去哪儿你都愿意跟着。”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大愿意三人行。”   三人行?怎么听着那么怪?楚长歌皱眉,道:“我拒绝过,可他硬要跟来。况且他昨天还想帮我们。”   慕容云舒:“我不认为你是知恩图报之人。”虽说记忆不在了,但也不至于从混世魔王变成救世主。从良这种事,也是要看慧根的。她不相信他答应载李少卿一程是出于感恩。   慕容云舒满腹狐疑,楚长歌却不打算给她解释,“随你信不信。”说罢,合上眼闭目养神。昨晚一宿未睡,困得慌。想起昨晚临睡前她说的那个赌,楚长歌浑身又莫名的燥热起来。他很清楚自己对她的感觉,若有一天真爱上了她,他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但那句‘你会爱上我’从她口里说出来,那么笃定,让他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有关自己的一切,都是从白夜风那里听来的。听说,他出事以前是魔教教主,身边跟着四个护法,形影不离。可是白夜风在无花谷谷口发现他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匹累死的马——据说那是他以前最爱的坐骑。白夜风终日隐居无花谷,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他那时身中剧毒奄奄一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最终保住了一条命,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甚至忘了自己身怀绝技。   白夜风说:“出去找一个叫云舒的女子,把她带回无花谷。”   所以,他离开了无花谷,重回江湖寻找一个叫云舒的女子。   几乎不费摧毁之力,他找到了她的住处——蜀中九卦楼。刚开始他不确定这个大名鼎鼎的‘慕容云舒’是否是白夜风要他找的那个‘云舒’,于是他开始四处打听,打听叫‘云舒’的女子,所有人都说是慕容府的大小姐慕容云舒,无一例外。是这世上就只有这一个云舒,还是恰好他只遇上了这一个?   找不到答案,所有人都说云舒就是慕容云舒,于是他也认为他要找的人就是慕容云舒。   他在九卦楼见过她一次。那一次,她坐在院子里像个死人一样,望着远处,四目无神。心莫名的抽痛,如刀绞般痛。他本想去找她,问她为何那般绝望,后脑勺却忽然吃痛,好似挨了一棍,接着便不省人事。   再次恢复意识时,自己竟睡在道路旁,身上穿着与那日完全不同的衣服,身前站着一个华衣男子——此时正在赶马车的李少卿。李少卿告诉他,慕容云舒被四个男人劫走了,刚走不久。   他追上去,果然见到了四个男人,赶着一辆马车。直觉告诉他,她就在里面,所以他拦下了马车。   他以为自己是她的救星,却发现她根本不需要救星。   她脸上有谈笑风生,眼中有星光璀璨,整个人好似一颗明珠,在白天也光芒四射。与他那日在九卦楼见到的那个她判若两人。但她那一瞬的笑,窜进了他心底。   忽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打算装死到什么时候?”   楚长歌猛地回神,睁开眼,不期然对上一对漂亮的清眸。“你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是装死还是真死。”慕容云舒笑着说,嘴角带着一抹戏虐。   楚长歌皱眉,淡声道:“你很擅长奚落人。”   “谢谢夸奖。不过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若给你带来不好的感受,那我也没办法。”   “……”意思是说不管他有没有意见,她都会将‘实话实说’坚持到底?楚长歌无力地叹一口气,问:“出什么事了?”   “有人说面前有三条路,问你要走哪一条。”慕容云舒道。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有人’指的是谁。楚长歌掀开车帘看了看,道:“直走。”   “往右通往京城,往左通往上阳天龙山。直走是去哪儿?据我所知,前方除了一片灌木林,什么也没有。”李少卿道。   慕容云舒也认同李少卿的观点,要么向左要么向右,直走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她没有发表意见,因为不管她说什么,楚长歌总会做出与她的意见相左的决定。向左是可以绕道去天龙山的最后一条近道,若楚长歌选择往右,她便别指望去天龙山了。而银仓,就在天龙山脚下。   “你说往哪边走好?”楚长歌忽然回头问。   慕容云舒:“随便。”   “我建议往右。”李少卿道。   “你认为呢?”楚长歌再次问慕容云舒。   “随便。”慕容云舒坚持不发表看法。   “也就是说直走也没意见?”   慕容云舒一脸没所谓地摇头,“没意见。”   楚长歌望着前方的道路沉思片刻,道:“往左。”   慕容云舒大喜,总算是如意了一次。   李少卿则不甘地看慕容云舒一眼,然后赶马上路。心中开始思索让楚长歌改道的法子。无论如何,他不能让楚长歌带着慕容云舒去天龙山。   *   踏上去天龙山的路之后,慕容云舒的心情就好多了。这是楚长歌做的第一件让她如意的事。正所谓有一就有二,她相信以某人的慧根,一定能很快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放下反抗,从善如流。“你知道天龙山是什么地方吗?”慕容云舒愉快的打开话匣子。   “你想去的地方。”   慕容云舒一惊,“你知道?”   “嗯。”楚长歌非常淡定地点头。   “那你还去?”他不是一向对与她唱反调这件事情有独钟么?莫非突然改变爱好了?   楚长歌抬头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反问道:“谁说我要去了?”   “你选择了这条路。”   “只是踏上了这条路而已,不一定要一条道走到底。”楚长歌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慕容云舒黛眉微蹙,不理解他到底想做什么。   *   很快,慕容云舒知道楚长歌想做什么了。伴着一声冷厉的‘停车’,马车猛然停下。慕容云舒可以想象到李少卿几乎是下意识的拉缰绳停车一气呵成。   楚长歌掀开帘子走出去,对李少卿说道,“下车。”   李少卿面露不解,“做什么?”   “由我来驾车。”楚长歌道。   “好。”李少卿求之不得,将马鞭和缰绳交给他,然后回身朝车内走去。   慕容云舒见李少卿掀开帘子,不由地皱起眉头,道:“你误会了。他让你下车,没让你进来。”   “这荒郊野岭的,下车做什么?”李少卿回头问楚长歌。   楚长歌道:“马已不堪重负,载不动三个人了。”   慕容云舒忍俊不禁,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李少卿不敢置信地怪叫道:“你赶我下车?”   楚长歌挑眉,“难道你希望我踢你下去?”   李少卿嘴角狠狠一抽,悻悻地跳下马车。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楚长歌调转车头朝来时的方向驾回去。李少卿目瞪口呆,绕这么一大圈就为了将他丢弃在这荒郊野岭?!这种整人方式也太幼稚了!   马车内,慕容云舒也莞尔不已,而后又忍不住在心中叹一口气,有时候男人太专情也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当他的情之所在是与她唱反调时。   “敢情你这一路上就是在寻找将他扔下的风水宝地?”慕容云舒从车内走出来坐到楚长歌旁边,笑问。   楚长歌冷冷道:“是他自找的。”   “你可以在客栈时就拒绝载他。这样他或许还能搭别人的马车。”   “我拒绝过,他不听。若不是看在他之前给我指路的份上,我在客栈门口就一掌拍死他了。”   “……”慕容云舒忽然很想知道在她下楼之前,楼下发生了什么。   楚长歌好似猜透了她的想法一般,道:“他说如果我不答应载他一程,他就骑马跟在后面。”   “……”果然很欠扁。   “还说要将慕容府银仓被盗的事大肆宣传出去。”   “这种谣言太多了,没人会相信。”   “真的只是谣言吗?”楚长歌忽地停下马车,侧头认真地看着她,墨黑的眸子里闪着精光,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顷刻间慕容云舒心神一荡,恍惚间以为从前的那个楚长歌回来了,讷讷地与他对视良久才回过神来,慌乱地将心底的惊涛骇浪压住,她淡淡道:“当然只是谣言。且不说银仓内机关重重,很少有人能活着见到银子,就算真有人命大进去了,偌大的银仓,岂是一朝一夕能被搬空的?”   闻言,楚长歌神色微黯然,又灼灼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一扬马鞭继续赶路,嘴上说道:“你的防心很重。”   慕容云舒心弦一颤,胸中那股波澜再次被激起,垂首静思良久才得以平静。“的确很重,但对你,只有心,没有防。”她的语气非常冷静,好似仅仅只是在叙述一件事,而非告白。   楚长歌却被短短的几个字震撼到了。“你……喜欢我?”听得出他的声音在颤抖,因为激动。   “嗯。喜欢。”现在说爱,恐怕会吓到他,还是含蓄一点好。   楚长歌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然,又是一惊,一颗心更加激动,宛若擂鼓。隔了数秒才又道:“我们才认识一天。”   慕容云舒:“若是遇上对的人,一天与一生没什么区别。”   “是……这样么。”楚长歌自言自语般低喃一声,便不再说话。她的坦白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因为她的话,在他心底产生了共鸣。在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有种一见如故的熟悉感,仿佛已认识她很久,很久。   真的只是缘分吗?还是,他确实与她早就认识?不然,白夜风为什么让他来找她?   不对。若早就认识,第一次见面时她应该质疑他的失忆,可她并没有。而去他刚才说才认识一天时,她也没有反驳。   楚长歌的脑中越搅越乱,最后索性朝马儿狠狠抽一鞭子,加快赶路。等到达无花谷之后,一切就都明了了。但愿,他空白的上半生,确实有她的参与。   想到自己昨日还被她气得跳脚,恨不得马上甩掉她,现在却对她产生了好感,楚长歌不禁自嘲地笑了,莫不是他有被虐倾向,所以在被她虐的过程中对她产生了好感?   *   正午时分,楚长歌赶着马车又回到了之前经过的那个三岔路口。这一回他没有征求慕容云舒的意见,直接选择了慕容云舒和李少卿眼中最没有意义的那条路。对此慕容云舒只稍稍皱了一下眉,什么也没说。这让楚长歌很惊讶,据他有限的经验所得,这种情况她应该有意见才对,就算明知道有意见必须保留,她也会说几句话膈应他。“不问我为什么走这条路吗?”他主动开口。   “不问。”   “为什么?”   “问了你也不会改变方向,何必多此一举。”   “……”他还以为她会说,不管你去哪儿我都随你去,不用问为什么。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不过我想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天龙山。”   楚长歌一愣,随之明白过来,“银仓果然被盗了。”   慕容云舒睨他一眼,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担心银仓的机关造杀孽。”   “……你很自信。”   “向来如此。”   “……还很自负。”   “谢谢夸奖。”   “……”   片刻之后。“你确定银仓没有被盗?”楚长歌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慕容云舒:“如果你不弄清楚睡不着,我可以打开仓库让你进去一探究竟。”   “……不必。”   又过了一会儿。楚长歌道:“如果你担心银仓……”   “我不担心。”慕容云舒直接打断他。   “……”好吧。他投降。楚长歌再次调转车头,“去天龙山。”诚如她所说,不弄清楚这个问题,他睡不着觉。   “随便。”慕容云舒脸上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乐开了花儿。很好,孺子可教也,他又做了一件让她如意的事。   *   与此同时。另一边,李少卿等来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霍展堂。霍展堂按李少卿留下的暗号一路跟来,发现只有他一个人一脸阴郁地站在路旁,不禁问道:“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呢?”   “去京城了。”李少卿闷闷地说。   霍展堂:“他们去京城做什么?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主公交代我们要紧跟他们。”   “问题是他们不让我跟。”李少卿将楚长歌特意把他送到荒郊野岭扔下后掉头离开的事情简略叙述了一遍,然后说道:“你放心,那楚长歌还没恢复记忆,一心想抓慕容云舒去无花谷。无花谷离天龙山何止千里,不可能在八月十五之前赶到天龙山。只要他们不出现在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上,主公的计划就会顺利进行。”   霍展堂想了想,觉得李少卿言之有理,便也不再追究。“那我们现在就赶往天龙山。虽然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不在,但他们身边的那些人也是一个比一个难缠,我们早点过去,也好助天机和天凤一臂之力。”   “好。”   *   日落西山,天色渐晚。   尽管楚长歌一路快马加鞭,最终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到达驿站。将马车驾到道旁的树林深处停下,楚长歌道:“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再赶路。”   慕容云舒犹豫了一下,道:“也好。”   “不乐意?”楚长歌不解。她看起来明明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应该不会介意才对。   “不是。”   “可是你看起来不怎么乐意。”是他想多了?   “你不去打野味么?”   楚长歌稍楞,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饿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需要吃东西。”楚长歌半道歉半戏谑地说。   慕容云舒一扬眉,道,“不怪你,是我不好,以为你也是人。”   “……”他一直是人好吗?只是没那么容易饿而已。   *   楚长歌下车将马拴在树上,又找了些干树枝生火。“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野味。”   “嗯。”慕容云舒听话地在离火堆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火光照的到,又不会因太近而感到热。初秋的夜晚,还算凉爽。晚风拂过,树动枝摇,惬意极了。最重要的是,有他在身边。慕容云舒抬眼望着楚长歌的背影,笑容从心底溢了出来,挂在嘴角,怎么也收不住。   现在的楚长歌,除了记忆不在之外,与正常时的他没什么两样。说起话来不容置喙,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时而别扭,时而体贴。   想着想着,慕容云舒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不禁笑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瞧见楚长歌神色焦急的回来,两手空空。   “发生什么事了?”慕容云舒起身问。   楚长歌闻言一脸惊喜地看向她,“终于找到你了。其他人呢?”   终于找到她了?其他人?一种不好地预感油然而生,慕容云舒心一紧,不确定地问:“你是脑残阿长?”   楚长歌皱眉,“是。”她就不能别加脑残俩字么?   慕容云舒扶额低吟,“怎么又分裂了?”   “什么分裂?”楚长歌一脸奇怪。   慕容云舒好似没听到他的疑惑,继续自言自语道:“虽然脑残的你也很讨喜,可你一天一个样儿,实在很影响我酝酿感情。”再这样下去,她八成会被他的人格分裂逼成精神分裂。   楚长歌的眉头越锁越紧,“酝酿什么感情?你到底在说什么?”   慕容云舒依然不回答他,径自走到他身后,道:“麻烦低一下头。”   楚长歌对她回答自己的问题已经不抱希望了,于是干脆不再问,十分配合地低下头。   楚长歌比慕容云舒高半个头,所以尽管他低下了头,慕容云舒还是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他的后脑勺。端详片刻,慕容云舒卯足力气朝他的后脑勺狠狠拍下一巴掌。   “啊……”楚长歌吃痛地呻吟一声,转过身叫道:“你打我做什么?”   “还是脑残阿长?”   “什么脑残阿长?就凭你这点儿力气,是打不残我的。”   “哦。是你。”正常失忆的楚长歌。   “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是谁?”楚长歌一面说一面揉头。虽然有内力护体,但后脑勺这样结结实实地挨上一下,还是很疼的。头是他的软肋。揉了一会儿,楚长歌突然像想到什么似地,道:“他记得刚才明明是被断掉的树枝砸到了,怎么变成了你打我?”   原来是被树枝砸到了,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脑袋受到冲击就会人格变换。拍一下就能变成脑残阿长,不知道拍两下会不会变回正常的楚长歌。思及此,慕容云舒扬手又给了他一下。   楚长歌突然眉峰一蹙,看着她特冷静地说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打我?”   “你是脑残阿长?”慕容云舒问。   “这个问题你刚才已经问过了。”   “哦,对。”慕容云舒微微一笑,出其不意又狠狠朝他的头拍了一下。   “还打?你打上瘾了是不是?”楚长歌暴跳如雷。   哦,这个是正常失忆的楚长歌。慕容云舒无视楚长歌的怒意,呵呵地笑起来。虽然不能拍回正常有记忆的楚长歌有点遗憾,不过能够发现这个秘密还是很令人高兴的。以后这个失忆的楚长歌不配合时,就把他拍成脑残阿长,一顿数落发泄之后再拍回来。   慕容云舒越想越得意,眉眼弯弯睨着楚长歌,心情相当之好。只要他能一直在她身边,是哪个人格都无所谓,能够变来变去,其实还挺有喜感的。不知道日子久了,会不会有一女侍二夫的诡异感。   “八辈子没打过人吗?打一下就笑成这样。”楚长歌越想越郁闷,奇怪地瞧了她半晌,见她脸上的笑容毫无收敛之意,便一正色,抬手也不重不轻地拍了她一下,趁她不知所以之际,对着她特假特恶意特夸张地‘哈哈哈’大笑三声,然后扬长而去。   慕容云舒被他突然的举动给弄懵了,楞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顿时哭笑不得。男人果然无论在人生的哪个阶段都是幼稚的,连人格分裂时也不例外。   *   不一会儿,楚长歌提着一只野鸡回来。   “晚上林中也有野鸡走动?”慕容云舒奇道。   楚长歌:“我在鸡窝里抓到的。”   “……野鸡也有窝?”   “很奇怪吗?野人不也有窝?”   “你怎么知道野人也有窝?难道你当过野人?”   “你知道猪会跑,难道你也当过猪?”   “……”他怎么突然变得伶牙俐齿了?莫非脑子被她拍开窍了?   楚长歌一看慕容云舒那种眯着眼睛端详他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好话说,于是果断在她开口之前先发制人,将野鸡丢给她,“你来烤。”   “好。先把毛拔干净,然后削两根柳树枝来把它架起。”慕容云舒道。   “……你是用嘴烤鸡的么?”让她烤,不是让她吩咐他烤。   慕容云舒但笑不语。   沉默是最好的反抗。他没有更好的反抗了。于是楚长歌乖乖按她的吩咐将鸡拔干净用柳树枝架起来,然后站到一旁依着树干,双手抱胸,淡淡睇着她,一副‘不管你怎么吩咐我都听不见’的样子。   慕容云舒好笑地看他一眼,然后专心烤野鸡。待到野鸡快熟时,她才抬头一本正经地问他:“你吃鸡头还是鸡尾?”   脑中忽然一个片段闪现,一个女人不停地问他——   你吃鸡头还是鸡尾?   你吃鸡头还是鸡尾?   你吃鸡头还是鸡尾?   “唔……”痛苦地呻吟一声,楚长歌抱头倒地。   慕容云舒见状大骇,忙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了?”   正文 第十九章:被下春药   慕容云舒见状大骇,忙跑过去抱住他,“你怎么了?”   “我没事。”楚长歌推开她,揉了揉头,起身道:“我选鸡大腿。”   慕容云舒楞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又担忧地看了他几下,确定他无碍后才回身将鸡从架子上取下来,然后撕下鸡大腿给他。   楚长歌接过鸡大腿,有些意外。“真给我吃?”   “你若想吃鸡头我也没意见。”慕容云舒道。   “还是给你吧。”楚长歌将鸡大腿还给她,顺便抓过她手上的整鸡,将另一只鸡腿也撕下来递给她。   慕容云舒不解,“你不是想吃鸡腿吗?”   “你走路慢,鸡腿给你。”楚长歌说得无比坦然。   慕容云舒却瞧见了他眼中的心虚,那种,怕被人看穿心思的心虚。原来他的本质这么青涩。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活脱脱将一个青涩的少年逼成了无赖。想到楚长歌以前死皮赖脸的样子,再观眼前的别扭样,慕容云舒愉快地弯唇一笑,接过另一只鸡腿说:“那我就不和你抢鸡头了。”   “……”她是想说他需要补脑么?楚长歌哭笑不得,这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填饱肚子后,慕容云舒回到马车里休息,楚长歌在外面打盹儿。一夜相安无事。翌日清晨,当慕容云舒一觉醒来准备走到外面透气时,一掀开车帘便傻眼了。昨晚的树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姹紫嫣红。片刻的怔然之后,慕容云舒望着满园春色感叹道,“真是个好地方。”如此夏去秋至之际,还能繁花似锦。当真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你还有心情赏景?”楚长歌双手抱胸挑着眉说。   “为什么没心情?”慕容云舒反问。   楚长歌:“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好地方。”   “……”楚长歌扶额,她能别这么淡定吗?“这里是离恨宫。”   “离恨宫?”慕容云舒自言自语般低喃一声,又无限惋惜地说道:“好阴郁的名字,辜负了这里的美景。”   “……”大小姐,咱能别老抓着美景不放行吗?楚长歌很想吼一句,重点在于这里是离恨宫,而不在于名字好不好,景色美不美!可一瞧见她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就什么话也吼不出来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她一个小女子都能如此淡定,他一个大男人不能输了阵势。她都不怕,他怕什么?   正想着,忽听她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楚长歌顿时眉峰一蹙,“我带你来?你当我梦游啊!”   慕容云舒闻言想了想,一脸严肃地说道:“也不是不可能。”   “……”楚长歌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我没有大半夜不睡觉赶路的习惯。我和你一样,也是一觉醒来后才发现换了地方。”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趁我睡着,带我来这里好给我惊喜呢。”   “……我看起来像那么无聊的人吗?”楚长歌满满黑线。   “不是像,你本来就很无聊。”慕容云舒说得云淡风轻,语气还特别肯定。   楚长歌无语问天,“你就不能偶尔说两句人话吗?”   “人话是说给人听的。”   “……”敢情在她眼里他不是人?楚长歌再次深吸一口气,道:“好男不跟女斗。我不和你耍嘴皮子。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慕容云舒凝眉沉思片刻,道:“实在不行,就原路返回。”   “……你还是坚持认为这是我给你的惊喜对么?”楚长歌无力地问。   “嗯。”   “……”   “不管怎么说,因为跟了你,我才来到这里。”慕容云舒又道。   楚长歌微楞,随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你这样说,也没错。不过这次真不是我带你来的。”   “我知道。”慕容云舒淡淡说。   楚长歌失笑道:“知道你还说什么原路返回?”   “是否是你带我来的与原路返回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   “没有。”慕容云舒摇摇头,道:“且不说老马识途,马车与我们一道来,自然会留下车辙,最糟糕不过是沿着车辙子寻回去。”   楚长歌闻言大喜,拍手叫道:“言之有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人与人是有差别的。你想不到很正常。”慕容云舒觑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楚长歌再次内伤,心下低叹:智商不够高果然是硬伤!连武林高手都无法伤他分毫,此女企业一句话将他打得倒地不起,真真是功力深厚杀人于无形啊。   老马识途。楚长歌放任马儿自行行走,过了约莫半刻钟时间,他们来到一个座石屋前。马儿在石屋前停下,回头朝他们呜呜地叫。   看来这里是尽头了。楚长歌与慕容云舒双双下车,查探地下的车辙,果然到此处便断了。   楚长歌又在四周仔细查看一番之后,严肃地说道:“这里是离恨宫的宫殿。”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来过……”话刚一出口楚长歌就愣住了,他明明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记得曾来过这里?可周围的景象确实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今早一睁开眼发现眼前的景色变了时,脑中便迅速浮现出‘离恨宫’三个字,并且知道,离恨宫是一个比无花谷更神秘的地方。   慕容云舒也从楚长歌的话中瞧出了些许端倪,原本以为他恢复了记忆,惊喜不已,却见他一脸困惑,便知并非如此。想必是相同的环境刺激了他的记忆。或许带他去金陵能够帮助他恢复记忆。慕容云舒在心中如是想。   “此路不通,我们返回刚才的地方从长计议。”楚长歌一面说一面准备调转车头,却被慕容云舒阻止了。“既然都到门口了,就进去讨一杯茶水喝喝吧。”   楚长歌不赞同地皱眉,“这离恨宫可不像外面,且不说她们是否知道你的名号,就算知道,以我对她们的了解,她们是不会卖你面子的。不将你生吞活剥算是客气。咱们还是别招惹的好。”   慕容云舒却不以为然,微微笑道:“她们既然将我们请来做客,想必这宫殿的主人也是好客之人。一杯茶水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们既已招惹我,我若不礼尚往来招惹她们一下,有损我慕容府书香门第礼仪之家的名声。”   楚长歌无语凝噎。书香门第也就罢了,肚子里若没有点儿墨水,骂起人来也不会那么有艺术性。可礼仪之家?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算礼仪的话,他就承认慕容府是礼仪之家。等等,他怎么会了解慕容府?难道他以前与慕容府打过交道?可若真如此,她应该认识他才对。但从近日以来她对他的态度来看,一点也不像故友。若真打过交道,想必也是恶交。   或许是慕容府名声在外,他以前听说过不少吧。楚长歌这样想。心里却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却不知哪里不对劲。看她一眼,楚长歌感叹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是被人抓来的。”   慕容云舒不置可否,戏谑道:“不然你以为是马儿闲得无聊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我知道是她们做的。我一开始不说,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如传言所说那般聪明绝顶。”楚长歌道。   “结果呢?”慕容云舒嘴角微勾颇有兴致地问。   楚长歌:“你没有让我失望,确实有常人所不及的智慧。‘聪明绝顶’这四个字,你当之无愧。”   “你想太多了。这与智慧没有半点关系。”慕容云舒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判断力。”   “……”   “你应该知道怎么敲门吧?”慕容云舒看着眼前的石门说道。   “敲门?不知道。”楚长歌摇头。石门上有两个旋盘,看样子是机关,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开。   慕容云舒:“你以前不是来过吗?”   “来过是来过,只是时间太长,许多细节忘记了。”楚长歌说得是实话。他除了知道自己以前来过这离恨宫之外,其余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慕容云舒闻言叹一口气,道:“罢了。直接把门劈开。”   又在使唤他了。楚长歌无语地瞪她一眼,道:“没有斧头,劈不开。”   慕容云舒拧眉,“你的武功不是很高吗?”   “是很高。但我的武功不是用来做劈石头这种无意义之事的。”楚长歌故意与她抬杠。   “无意义之事你做的还少吗?”   “……”   “多一件不算多。赶紧的。”   “……”楚长歌无力地叹一口气,道:“你一向这样求人吗?”   “我一向不求人。”   “……”   “如果将这件事理解为我在求你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请自便。”   “……”楚长歌深深地觉得与她抬杠简直就是慢性自杀,相比之下,还是劈石头比较有意义。正所谓生命在于运动。多砍几块石头,搞不好还能延年益寿。   楚长歌运气以掌击石门,连击三下石门依旧不动如山,正要击第四下却听慕容云舒说,“为什么不用青龙?”楚长歌一惊,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指在这次我抓走你之前。”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因为他从不轻易在人前使用青龙。她既知道他有青龙在手,必是旧识。   慕容云舒想也没想便道:“认识算不上,不过我听说过你的大名。”   “是么?”楚长歌有些怀疑地挑眉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又问:“只是听说过我的名字,怎会知道我有青龙在手?”   慕容云舒:“听说的。”   “你倒是消息灵通,什么都能听说。”楚长歌的语气中带着揶揄,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慕容云舒却依旧无比坦然,淡淡道:“不然你以为我的九卦楼是开着玩的?”   听她提到九卦楼,楚长歌又有些相信她的话了。毕竟九卦楼之中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消息灵通也无可厚非。更何况九卦楼对面的八卦楼关门前原本就是以买卖消息为生。想到八卦楼今非昔比,楚长歌不禁感叹道:“八卦楼都能被你逼得关门大吉,可见你的手段确实非同一般。”   “钱砸的多一点就好,哪里需要什么手段。”慕容云舒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恐怕多不止一点吧?楚长歌忽然明白之前那间客栈的老板为何得知她是慕容府的大小姐后那般卑躬屈膝有求必应了。万一招待不周,她大小姐一个不高兴,在对面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店还承诺白吃白喝白住,不出一个月那客栈必然关门大吉。有钱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有钱人不把钱当钱。“你经常仗着自己钱多为所欲为吗?”楚长歌问。   “不是经常。一向如此。”   “……”还真是坦白。“你不觉得那样很不好吗?”其实楚长歌原本想说得是‘很令人发指’,但考虑到慕容云舒并非善类,还是不要招惹的好,于是换了个含蓄一点儿的词。   “有什么不好?不能为所欲为,我赚那么多钱做什么?”慕容云舒说得相当之理所当然。   “……”好像有点道理。   慕容云舒淡淡瞟他一眼,道:“你经常仗着自己脑残做事拖拖拉拉吗?”   “当然不是。脑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话到一般楚长歌忽然一拍头,道:“我还真有点儿脑残了。”   慕容云舒一阵无语,“很高兴你能有自知之明。”   “……”楚长歌决定以后少与她说话。不然在她的言语熏陶之下,自己早晚会变脑残。有些怨念地看她一眼之后,楚长歌立刻召唤出青龙。   半柱香之后,石门依旧丝毫不损。楚长歌领口微敞,大汗淋漓,气喘不断地扶墙站立,道:“再砍下去,青龙都要变钝了。”   慕容云舒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口中念念有词,“怎么还没来?”   “什么还没来?”楚长歌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周围有异样。“你该不会在使什么巫术吧?”他一脸诡异地问。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要会巫术第一个用在你身上。”   “用在我身上做什么?”   “治你的脑残。”   “……我的脑没残。”   “那就先弄残了再治。”   “……”果然少与她说话也不能幸免于难,得不与她说话。可有些话又不得不说。楚长歌叹一口气,言归正传,“这石门坚不可摧,坎不开,得另想办法。”   慕容云舒闻言无限惋惜地叹道:“那就只能破解机关了。”   “你知道怎么破解这门的机关?”楚长歌怪叫道。   “嗯。”慕容云舒点头。在他卖力砍石头时,她已经将门细细研究了一翻,机关就在她眼前。   楚长歌目瞪口呆,“能破解机关你怎么不早说?还让我蛮砍?!”   慕容云舒道:“我想看看你的武功是否如传言一般深不可测。”   “……让你失望了。”   “不算完全失望。至少我知道你的体力深不可测。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件事上,你最有发言权。”   “……”楚长歌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了。若非要形容,那他只能想到四个字——杀人灭口。   似是想安慰楚长歌一般,慕容云舒又道:“其实我让你用砍门,也不完全是为了测试你的功力。”   楚长歌却对她的安慰不抱任何希望,有气无力地象征性问:“还有其他用意?”   慕容云舒点头,道:“一觉醒来换了个地方,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一下。若有人在,我就直接让你砍人了。可惜没有。”   “我倒宁愿砍人。”杀人比杀石头容易多了。楚长歌哼了哼,将青龙递给她,道:“你试试,说不定你会发现自己天生神力,一下就将石门坎了个粉碎。”   “我若天生神力,早就将你捏死了。”与他相处的每一天里,总有那么三四个时辰想弄死他。   “……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捏死你吗?”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不怕。”   “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你爱我。”   “……你一向这么自信吗?”   “只在你爱我这件事上。”   “……”楚长歌发现自从与她纠缠到一起之后,词汇量越来越贫乏了,大多数情绪都只能用难以形容来形容。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说实话,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楚长歌不死心的再问一次。他总觉得她好似很了解他一般,而且整日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   这次慕容云舒认真思考了几秒才道,“我们俩的关系不能用‘认识’来形容。”   楚长歌闻言精神为之一震,道:“难道……是相爱?”说到‘相爱’俩字时,楚长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如果我说是,你会相信吗?”慕容云舒反问,表情很认真。   楚长歌:“我相信。”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   “为什么?”   “我信任你。”而且,他发现自己似乎很享受被她虐。除了爱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的解释。当然,被虐倾向排除在外,他不认为自己有那种癖好。   楚长歌的回答让慕容云舒激动得差点扑向他怀里。虽然一直笃定他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记忆来维系,哪怕是记忆不再,感情依旧能延续,但真真切切听到这样的话,笃定变为事实,仍然让她欣喜若狂。   嘴角不经意微微勾起,慕容云舒笑道:“多谢信任。不过事实并非如此。”   失望。浓浓的失望感袭上心头。楚长歌垂下头,情绪一下子跌入谷底。   “是你暗恋我。”慕容云舒又道。   呃。楚长歌傻眼了,一下子从情绪低落变为没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我以前对你很坏么?”   慕容云舒挑眉,“不坏。”   楚长歌一脸哀怨,“那你为何说我暗恋你?”   “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相信。”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道:“信不信随你。”   见状,楚长歌沉默少顷,突然一脸得意地说道:“其实,是你暗恋我吧?”   “……”脸皮果然是磨练出来的。磨出茧子来,便厚了。此人便是最好的佐证。   “难怪你一直找我的茬儿,原来是暗恋我。”   “……”她有那么变态吗?   “如果你以后对我好一点的话,我就成全你的愿望娶你过门。”   “……”这好像是她的台词吧?   “你不要不好意思,像我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男人,你会喜欢很正常……”   楚长歌还在自说自话无下限补脑,慕容云舒已风中凌乱了。如果能够让他死去活来的话,她一定先掐死他,再把他掐活。   慕容云舒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难题,至于谁暗恋谁的问题,日后再慢慢解决,反正日子还长。主意打定,慕容云舒开始破解机关,细细盯着石门上的两个旋盘看了许久,两手握住两个旋盘,左三右二分别旋转,最后同时往里重重一压,发出咔嚓一声。慕容云舒立即松开手,只听轰隆一声,石门缓缓向上升起。透过升起的空间,可以看到女人的裙摆。   楚长歌见状停止补脑,下意识的将慕容云舒拉到自己身后,一脸冷峻。   当一人高的石门彻底升起时,五个身材标致、容貌美丽、气质上等的女子徐步走出来。为首的身着紫衣,其余四人身着黄衣。   “离恨宫内全是女人。”楚长歌小声为慕容云舒解释。   慕容云舒闻言蹙眉,低喃道:“莫非是你惹的风流债?”   “呃。说不定是想绑架你以勒索钱财。”楚长歌一脸心虚地说。   “若是为财,你不觉得直接去钱庄抢来得更简单吗?”   “……这倒是。”   “所以一定是你惹的情债。”   “……”除了情债她就不能想到别的吗?例如命债之类的。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低声交流之际,紫衣女子已走到两人身前,笑道:“慕容小姐不用惊慌。我们宫主只是想问你借点银子。”   慕容云舒闻言笑道:“这就足够让我惊慌了。”居然还真是为了财。借命她还不怕,借钱就很要命了。不是她视财如命,实在是,她最近很缺钱啊。若不是一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早就改行当强盗去了。   紫衣女子道:“慕容府富可敌国,怎会为钱财惊慌?”   慕容云舒:“姑娘有所不知,最近找我借钱的人太多了。纵使我富可敌国也经不住你们这样借。”   “既然如此。那就请慕容小姐暂时在离恨宫做客。”紫衣女子说得客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道:“那就叨扰了。”   紫衣女子面露讶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才吩咐身后的黄衣女子带她去客房。   眼见众人即将离场,一直被无视的楚长歌终于忍不住问道:“她在这里做客,那我呢?”   “你也留下。”紫衣女子的语气冷冷地,连客气都算不上。   “那就叨扰了。”楚长歌学着慕容云舒云淡风轻地说,抬腿便要走进石门,却被紫衣女子拦住。   紫衣女子:“你留在外面。”说罢,抬手按下机关,石门嗖地一声关上。   楚长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石门,楞了好半天才自言自语道:“莫非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或者她们的事?”不然,那紫衣女子为何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他?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饶有兴味地问紫衣女子,“你们宫主是看楚长歌不顺眼,还是看男人不顺眼?”   “都不是。”紫衣女子道:“宫主有令,必须将你与他分开。”   慕容云舒:“为什么?”   紫衣女子奇异地看她一眼,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真不知道。”慕容云舒如实说。   紫衣女子:“其实昨晚就将你们请来了,之所以把你们留在外面,是想试探你们的实力。你们方才在外面的行为我们宫主都看到了。你智慧过人,他武功高强,你们两若在一起,会闹出事情来的。”   “宫主多虑了。就算我与他不在一起,该出事,还是会出事的。”慕容云舒笑容可掬。   紫衣女子皱眉,“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做好了惹是生非的准备?”   慕容云舒:“不是。我惹是生非前从来不做准备。”   紫衣女子面容一沉,嘲讽道:“你倒是很坦白。”   “坦白是我的美德之一。”对于她的‘夸奖’,慕容云舒欣然笑纳。   紫衣女子又奇异地看她一眼,不再搭话,心道:怪人见多了,没见过这么怪的。   自从被强留在离恨宫做客,慕容云舒又过上了吃饭喝茶散步睡觉一成不变的日子,惬意无限。简直就把软禁当度假了。这让离恨宫的宫女们感到非常奇怪,不禁私下猜测她是不是疯了。   而与慕容云舒想比,楚长歌的日子就难熬多了。一个人被丢在外面,别说飞禽走兽,连只苍蝇都没有,真真是寂寞如雪啊。坐在树杈上假寐的楚长歌此时非常想念慕容云舒,哪怕是被她损,也好过此刻漫漫长日百无聊赖。他试过开石门的机关,可尝试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成功。哎,早知如此,当时就问问她是怎么打开的了。   “咕噜……”   好饿。楚长歌咽一口口水,心想她一定在里面大鱼大肉。越想越饿,越饿越想。楚长歌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禁愤愤不平起来。也不送点吃的来,真是太不讲江湖道义了!   忽然,一阵风起,耳旁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楚长歌猛地睁开眼,抬手摘下一片树叶仔细瞧了一会儿,而后又闭上眼,手在树叶上慢慢摩挲,片刻之后睁开眼,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立时闪起一道精光,低喃一声:“原来如此!”然后从树上跳下来。   第二日,慕容云舒正在太阳底下优哉游哉地喝茶,紫衣女子前来传话。“我们宫主说,只要你肯画出银仓的机关分布图,就放你离去。”   终于说出真实用意了么?慕容云舒嘴角一勾,道:“机关图没有,若贵宫主实在缺钱,我倒是可以画几张银票给她。”   紫衣女子嘴角抖了抖,冷冷说道:“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你不怕楚长歌饿死在外面吗?”   慕容云舒无比淡定地说:“外面那么多花花草草,够他吃上一阵子了。就算花草吃完了,还有树皮树根,没有个三年五载,死不了。”   “……”紫衣女子无语极了,他们真的是夫妻吗?还是说,真如外面传言所说,她对楚长歌已经没有感情了?可是从那日他们在外面的表现来看,她对楚长歌分明是有感情的,而且不浅。“就算饿不死,我们想杀他易如反掌。”   慕容云舒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淡淡道:“那你们不妨试试。”   “你不相信我们能杀死他?”   “嗯。不相信。”   紫衣女子微怒,“那我就试给你看。”说罢,拂袖而去。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紫衣女子再次大驾光临。慕容云舒无比热情地笑道:“是来给我报丧的么?”   “他已经走了。”紫衣女子的语气里带着点儿幸灾乐祸。   “他走了?”慕容云舒挑眉,不解地问道:“既然他已经走了,那你们怎么还不走?”   紫衣女子一脸莫名其妙,“我们为什么要走?”   “逃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以离恨宫的实力,能与魔教相抗衡吗?”   “你认为他是回去搬救兵了?”   “我不认为他会这么做。可既然你说他走了,那么除了搬救兵,我想不到其他理由。”慕容云舒淡淡道。   “或许是逃命去了。”   “不可能。”   “为什么?”   “你们让他饿了几天肚子,他若不报复一下,是会寝食难安的。”   紫衣女子颜色一变,道:“你很自大。”   “这叫自信。”慕容云舒抬眼对着她笑了笑,便垂下头继续作画。许久不作画,都快不知道怎么执笔了。   紫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宫主说了,给你三天时间,你若执意不肯画机关分布图,就休怪我们心狠手辣。”   慕容云舒停下画笔抬头问:“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那就继续威胁好了。”低头,继续画。   紫衣女子错愕不已,楞了数秒才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死自然是怕的。只是不相信你们杀的了我。”慕容云舒边画边说道。   紫衣女子眉头紧皱,有些无力地问道:“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给自己算过命,至少还有四十年的阳寿。”   “……”她是疯了还是从来就没正常过?一定是从来就没正常过。不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非人气质,怎会这般浓厚?   离开软禁慕容云舒的地方后,紫衣女子来到一个幽暗的神坛下,俯身道:“回禀宫主,那慕容云舒不愿合作。”   神坛之上,站着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脸上带着一个蝴蝶面具,酥胸半露,一袭金色长裙显得媚气十足。听到紫衣女子的汇报,她长袖一挥,道:“用药。”   紫衣女子犹豫了一下,道:“是。”   是夜。慕容云舒躺在床上,忽然感到浑身不自在,好似一股莫名的火在身体里燃烧。起身倒一杯凉茶喝下,不料那股火愈演愈烈。慕容云舒暗叫一声不好,拿起茶壶凑近闻了一闻,却未发现异样。慕容云舒不解地皱起眉头,心道:莫非是她多心了?   忽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推门而入的正是那紫衣女子,身后跟着一相貌堂堂的少年,唇红齿白,看样子不过弱冠。   慕容云舒放下茶壶静静看着他们走进来,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紫衣女子开门见山道:“你已经中了离恨宫的独门媚药。若你仍旧执迷不悟,就只好用刑了。”说着,示意身后的少年上前。   慕容云舒极力克制住胸中的欲火,泰然自若的眼神里杀光若隐若现,面上却一派悠然。她看那少年一眼,道:“我建议你挑个丑陋一点的男子来,这样才能达到用刑的效果。如此美男,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紫衣女子冷笑道:“想不到名满天下的慕容府大小姐,骨子里也是放荡的。”   慕容云舒也冷笑,“如果这种程度算放荡,那么用这种法子逼供的你,便是淫荡了。”   “你!”紫衣女子怒极,当即对少年一声令下,“用刑。”   听到命令,少年似恶狼一般扑向慕容云舒。慕容云舒正要挣脱,视线忽然碰上那双带着情欲的黑眸,便什么力道也使不出来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扑到在床。   紫衣女子见状冷哼一声,凉凉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机关图,我放你自由。”   被压在床上的慕容云舒没有回答,只扭头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妩媚至极。   紫衣女子一愣,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那么淡定。不解归不解,紫衣女子还是退了出去。   正文 第二十章:是你强了我   紫衣女子退出房外后,便吩咐两个宫女守在门口,自己则前去向宫主汇报情况。走了约莫半刻钟时间,忽见前方有一少年迎面走来,行色匆匆。见到她后,立即单膝跪下行礼,“见过紫姑娘。”   紫衣女子的脸色骤然降到冰点,沉声道:“这么晚了,你不在储色宫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少年一愣,道:“不是姑娘让我来行刑的吗?”   “我何时让你……”蓦地,紫衣女子像想到了什么似地将他拧到眼前。看清少年的容貌后,她低骂一声‘该死’,急忙原路返回。少年跌倒在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足无措。   与此同时,房内,慕容云舒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凭身上的人为所欲为,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她这般认命,身上那人反倒停下动作。“你为什么不反抗?”他问。   慕容云舒道:“我在等你主动走开。”   那人闻言意兴阑珊地从她身上站起来,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邪魅的美人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楚长歌问。   “当你像禽兽一样扑倒我时。”慕容云舒道。   “禽兽?我有表现的那么凶悍吗?”楚长歌摸摸自己的脸,一定是那张人皮面具太凶了。   “不是凶悍,是饥渴。”慕容云舒无比从容地纠正道。   呃。楚长歌想到胯间此刻依然坚挺的分身,不禁暗恼,明明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入戏太深,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抱歉。刚才失礼了。”楚长歌说得无比内疚。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慕容云舒回得甚是泰然。   早就习惯了?楚长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嘀咕道:“说得好似我经常非礼你一样。”   “难道不是?”   “你不要仗着我失忆就乱给我按罪名。我了解自己,我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偶尔见到一两个绝世美女时也会下意识的多看两眼,但绝不会动手动脚。他还不想脏自己的手。   慕容云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看来你还不够了解你自己。”   楚长歌被她笃定的语气弄的有些心虚了,沉思须臾,不禁问道:“我以前真的那么禽兽?”   “你这样说,禽兽的压力会很大的。”   “……”难道他以前比禽兽还禽兽?   “你不仅非礼我,非礼完之后还嚷着要我对你负责。”   瞎编的吧?一定是瞎编的。楚长歌此刻非常想找个地洞钻下去。鄙视以前的自己,非常鄙视。深深地自我唾弃之际,楚长歌忽然又听她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不等他弄明白话中的含义,她就已经扑上来,轻车熟路地解开了他的衣服。   楚长歌讶异地楞了半晌,接着剑眉一展,嘴角轻勾,长臂微动将怀中人拦腰紧抱,俯首在她耳旁缓缓吐气,“其实,是你经常非礼我吧?”语气中带着七分戏谑三分情欲。   慕容云舒被耳畔的热气撩拨的意乱情迷,加之体内春药作祟,大脑根本无法思考,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低低地‘嗯’一声,继续往他身上蹭。精瘦的腰杆,结实的胸膛,灼热的体温,熟悉的气息,无不让她沉迷。   慕容云舒的呻吟让楚长歌瞬间一震,胯下再次硬挺起来,疯狂的欲望几乎吞噬他的理智。“不行。”楚长歌极力克制住将她压倒在身下欢爱的冲动,推开她。   此时的慕容云舒却完全丧失了理智,春药像魔咒一样怂恿着她体内的欲望。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慕容云舒一把抓住楚长歌的腰带,一个回身将他甩到床上,自己也顺势跌倒在他身上,一手卖力将他的衣服剥去,另一只手则以直捣黄龙之势准确无误地握住他的分身。   楚长歌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胯下越发胀得厉害。“别这样,你会后悔……”话刚说到一半,一股热浪直冲脑门。楚长歌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欲望,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凭着仅存的理智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这两个口齿不清的字几乎是呻吟出来的。   “说出我的名字。”   “楚长歌。”   得到答案的一瞬间,世界沉沦在眼前,以万劫不复的姿态。   当紫衣女子赶回来时,已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声娇喘出房来。恨恨地一跺脚,紫衣女子命令道:“摆石阵。”   “遵命。”   翌日。当慕容云舒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伸手拍了拍那张脸。翻个身,继续睡。半分钟之后,慕容云舒猛地坐起来,惊呼道:“你怎么爬到我床上来了?!”   “是你拽我上来的。”楚长歌笑着说,那笑容里充满了小人得志。   慕容云舒扶额,开始回忆昨晚的事。越想,脸色越难看,嘴角隐隐抽动,额上青筋乱跳。她一脸希冀地看向楚长歌,告诉我事实不是那样的……   楚长歌好似嫌她受得打击不够,特欠扁地笑道:“不错,是你强暴了我。”   “……”幻觉,一定是幻觉。   “你要对我负责。”   “……”她后悔了行不行?麻烦回放啊!呻吟一声,慕容云舒无力地倒头装死。   楚长歌一把将她拽起来,冷着脸问道:“你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容云舒睁开眼,“那种事,没发生过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楚长歌的面容又冷了几分,“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从此刻起,你是我的女人。”   以前经历过什么?慕容云舒微楞,很快领悟过来,原来他以为她以前有过‘别的’男人。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慕容云舒抬眼一本正经地问道:“万一我的夫君不肯呢?”   “夫君?”楚长歌失声叫了出来,狠狠地瞪她良久,道:“杀了他。”   “……杀人是犯法的。”   “犯法也杀。”   “……”慕容云舒见他一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决定不再逗他,柔声道:“你以为我会将自己交给夫君以外的人吗?”   不会交给夫君以外的人?可是他们昨晚……难道……莫非……   一个认知在脑中闪现,楚长歌欣喜若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夫君?”   慕容云舒抿抿嘴,道:“不然,当初你抓我时,我又怎会毫不反抗的跟你走?”   楚长歌:“我以为你那时是怕死。”   “……”   “不过,既然我们是夫妻,你为何说我暗恋你?”   “实话实说而已。”   楚长歌翻个白眼,道:“你就瞎编吧,趁我还没找回以前的记忆,多编点儿。”   不相信?慕容云舒神色不变,道:“你就死不承认吧,趁你还可以赖账,多赖几回。”   “……”楚长歌忽然特别想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有多厚脸皮。不过这么找骂的问题还是留到以后自己慢慢发现。当务之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是什么?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第一次见面?一见钟情?慕容云舒很负责任地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对一个蓬头垢面满身是血只剩一口气的男人一见钟情?我没那么重口味。”   呃。蓬头垢面?满身是血?只剩一口气?楚长歌额角抖了抖,道:“别闹,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慕容云舒嘴角轻勾,等着他风中凌乱。   果不其然。楚长歌的表情瞬间僵硬了,面部机械地抽搐了好几下才道:“第二次见面呢?”   “第二次……”慕容云舒想了想,道:“你披头散发从天而降。”   披头散发……从天而降……   楚长歌扶额,“我就没有正常过吗?”   “有。”   楚长歌喜出望外,“什么时候?”   “睡觉的时候。”   楚长歌一怔,接着邪笑道:“你是指在床上?”   “嗯。闭上眼睡觉。这让我很意外。”   “……”   “我一直以为你不需要睡觉。”   楚长歌脸上黑线再添数条,“你太看得起我了。”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看不起你。”   “……”   “想知道第三次见面情景吗?”   楚长歌犹豫了一下,“不想。”   “第三次见面时你点燃银票在山上放了一把火。”   点火烧钱、纵火烧山,他是有多挥金如土、飞扬跋扈啊!   “第四次……唔……”一个热吻袭来,吞下了剩余的话。   激吻之后,楚长歌一脸得意,“再说我就亲你。”   “第四次……唔……”   “再说我就不亲你了。”   “第四次……”   “你到底是想我亲你还是不想我亲你?”   “我只是想说话。”   “……”算他自作多情。   一番打情骂俏后,楚长歌对以前的情况有了七八分了解。不过他严重怀疑她将他的形象丑化了。关于这一点日后再谈。眼前还有一件大事。“她们在门外布置了石阵。”楚长歌道。   慕容云舒眉梢轻蹙,“什么时候的事?”石阵她在书上看到过,是一种以巨石为介质的阵法,目前暂无破解之法。   “昨晚你强暴我的时候。”   “……”非要用那俩字么?慕容云舒瞪他一眼,“你既然知道她们要布阵,为何不逃?”   楚长歌一脸无辜,“我也想逃啊。可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正在被你强暴。”   “……”一个大男人被霸王硬上弓了还很骄傲是不是?   见慕容云舒一脸挫败,楚长歌问:“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破石阵吧?”   “恭喜你,答对了。”   “……”他一点也不引以为荣。“你那么聪明,一定想得到办法破阵。石门的机关,你不也只看了一眼就破解了吗?”   看一眼就破解,他当她有天眼啊。慕容云舒叹一口气,忽然记起一件事,“我听那紫衣女子说你走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楚长歌笑道。   “哦。”   见慕容云舒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楚长歌很受打击,“不问我是怎么走进来的?”   “如果你想说,我不介意勉为其难听一听。”   勉为其难。她还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奈何他非常想讲啊!楚长歌悻悻地撇了撇嘴,道:“那就难为你了。”换一口气,楚长歌开始兴致勃勃的讲述他是如何从外面进入石屋的。   原来那日他坐在树杈上时听到风吹树动的声音,树叶的沙沙声异常尖锐,明显就是枯叶相撞发出的声音,而他所在的那棵树却是一片新绿,树叶嫩而小,即便是再大的风也发不出那么尖锐的声音。于是他摘下一片树叶,用指腹细细摩挲叶片,凝神感受,果然干枯粗糙无比,没有半点新叶该有的柔嫩。   “结合我们一夜之间换了地方我却没察觉这一点来看,我怀疑我们根本就没有换地方,还在那片树林之中,只是对眼前的景物产生了幻觉。后来我又试了几次,确定了我的猜测,我们的视觉触觉嗅觉都在药物的作用下产生了幻觉,但听觉还是正常的。”楚长歌换一口气,道:“所以我闭上眼,跟着风声走,一直走到风声被阻断时睁开眼,再回头往来的地方看,果然是一片树林。”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虚幻的?”慕容云舒不大相信地摸了摸桌子,实实在在触感让她不禁皱眉,“不管我怎么摸,它始终只是桌子。”   楚长歌道:“这里是真实存在的。进了石门之后,一切就都是真的了。包括那一道石门,其实也是假的。这就能够解释为何无论我怎样用力石门依旧完好无损了。因为它本来就是虚幻的。我只是对着空气乱砍了一通罢了。”   慕容云舒若有所悟地微微颔首,将那些细节在脑中整理一番后,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你是何时得知她们会给我下药的?”   呃。真不愧是他的夫人,一下就能戳到重点。楚长歌尴尬地清咳一声,又嘿嘿地笑了笑,才道:“在她们决定对你用刑时。”   “也就是说,你明知她们在我的食物里放了春药,还眼睁睁地看着我吃下去?”慕容云舒问得甚是随意。   “没有眼睁睁,我那时候正在储色宫外的树杈上等候被召唤。”   “……”有区别吗?慕容云舒额际几段黑线若隐若现,“我决定不对你负责了。”   哈?楚长歌没听懂她的意思。   “从某种角度上讲,昨晚的事,是你预谋的,你咎由自取。”   “……哪种角度?”   “某种。”   “……”栽赃嫁祸这种事,果然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是受害者,这是铁的事实。”   “受害者?”慕容云舒眉宇轻轻挑起,“我记得你昨晚很享受。”   “你不懂。”楚长歌一脸沉重地说,“我是为了配合你,假装的。”   “那你再假装一次给我看看。装的像我就对你负责。”   楚长歌道:“演戏也是要看气氛的。现在没有那种气氛,我装不出来。”   “如果你指被强暴的气氛,我现在就给你营造。”   “……太客气了。”   “应该的。”慕容云舒淡淡觑他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倒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喝吧。喝了就有气氛了。”   楚长歌的嘴角瞬间狠狠抽搐几下,如果他记得没错,那壶茶里有催情药。“我不渴。”他一脸敬谢不敏地说。   “喝完就渴了。”   “……”是饥渴吧!楚长歌退后两步,弱弱地说:“大敌当前,内讧似乎不太好。”   “眼睁睁看着盟友吃毒药,也不太好。”   “没有眼睁睁。”楚长歌再次强调他当时也很忙,尔后又补道:“况且春药也不是毒。”   “嗯。这也不算内讧,只是求证而已。”说着,慕容云舒将那杯茶又朝他推进一些。   楚长歌一脸无奈,“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很享受。”见慕容云舒弯起了嘴角,一副打算吃干抹净的样子,他又补道:“但我是被迫的。强暴这种事,既然不能反抗,那我只好享受了。”   “那你也慢慢享受一下被始乱终弃吧。”   “呃。”   “忘了告诉你,我们以前是夫妻,现在不是了。”   现在不是了?难道她想与他断绝夫妻关系?晚上才上床早上就下堂?未免也太儿戏了!楚长歌瞪着她,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是不会休妻的。”   “所以我休夫。”   “我不同意。”   “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   “更何况,我早就将你休了。”   楚长歌被这一句话震惊了。“我同意了?”   “没有。”   那还好。楚长歌松一口气。   “但是在这件事上你没有发言权。”   她能再专横一点吗?楚长歌深深地叹一口气,特无力地说道:“休夫就休夫吧。其实我早有预感我尘缘已了,注定要青灯常伴孤苦一生。”   “……”开始走悲情路线了?   “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在红尘逍遥自在的。谁敢娶你,我就杀谁。所以你干脆随我遁入空门,咱俩也好有个伴儿,做一对佛门鸳鸯。”   “……”脑残的想象力果然令人叹为观止。   “哎。想我楚长歌……”   “喝茶。”慕容云舒受不了地将茶直接灌进他口中。   楚长歌没料到她会直接用茶堵他的嘴,张口欲控诉她的霸道行径,不料嘴一张开,整杯茶一滴不剩灌入喉咙,咕隆一下吞入腹中。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慕容云舒正得意,忽然瞧见他面容泛红目光火辣,仿佛想将她吞入腹中。“你怎么了?”   楚长歌起初还恶狠狠地瞪着她,随后嘴角一勾,低吟道:“有气氛了。”   什么气氛?慕容云舒怔了一下之后猛然记起这杯茶有问题,当时就石化了。“那个……我……不是故意的。”语毕,下意识的退后两步。   楚长歌却不听她解释,以恶狼抓羊之势将她揽入怀中,俯首在她耳畔急促呼吸,缓缓说道:“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你,与其反抗,不如享受。”   “……”她也反抗不了。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放心的是他吧?   就在楚长歌将慕容云舒扑到一触即发之际,门被一阵风吹开,七个女人乘风而来,立在两人面前,各各酥胸半露婀娜多姿,薄纱下的玲珑身躯若隐若现,比不穿衣服还惹人遐想。面对这样的诱惑,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无动于衷,更何况是在深受春药煎熬之苦的情况下。   可那一瞬,慕容云舒却感到楚长歌的情绪降到了冰点。他果然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她在心底感叹,同时暗暗自喜。   楚长歌将慕容云舒搂得更紧,以保护着的姿态,不带一点丁儿情欲。“不想死就立刻给我滚!”他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逐字逐句地说。   七个女人却好似没听到,开始扭动身躯,一面动一面脱衣服,嘴里不断发出银铃般的娇笑。   迷魂阵。楚长歌低咒一声该死,撕下一块衣角蒙住眼睛,对慕容云舒说道:“我的体内现在有春药作祟,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抵抗迷魂阵。蒙上眼睛会稍微好一点。你知道怎么破阵吗?”   慕容云舒脸一红,道:“这种阵我没有研究过。”   “那就只能硬闯了。抱紧我。”说罢,楚长歌纵身一跃顺势运气,不料真气逆行,胸口被逆行的真气重重一击,当即吐出一口黑血。   “你中毒了!”慕容云舒当下阵脚大乱,手脚开始发抖。   楚长歌刚要开口,又是一口黑血。   七个女人还在跳,越跳越柔,发出的声音由娇笑变成娇喘。   慕容云舒明显感受到楚长歌的身体在升温,热得发烫,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手抖得越来越快。   忽然,楚长歌一把推开慕容云舒,趔趄走向迷魂阵阵心。   顷刻间,慕容云舒只觉天旋地转,一颗心咚咚地几乎跳出来,大脑无法思考。   正文 第二十一章:改变性取向?   慕容云舒想也没想也跟着冲向迷魂阵,不料才刚靠近就被一股力道弹开。她又试了一次,依旧如此。原来迷魂阵不仅仅是美丽的女子跳舞魅惑男人,她们七个人的内力相辅相成在周围形成了一道屏障,阻止外人进入。   看着阵中浑浑噩噩的楚长歌,慕容云舒心急如焚,“楚长歌,不要听,不要看。”   楚长歌却对她的提醒置若罔闻,随着七名美女的移动而原地转动,像饥饿的孩童追逐着食物。   慕容云舒深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她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将桌前的柳木椅子拉过来坐下,习惯性地随手倒一杯茶。茶杯刚端到嘴边,忽然记起这茶有问题,于是又将茶杯放回桌上。深吸一口气,慕容云舒不断地告诉自己楚长歌不是普通人,一定能抗住。几番心理暗示之后,才渐渐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开始静心寻找破阵之法。   与此同时,在阵中饱受煎熬的楚长歌正在进行天人交战。若不是慕容云舒方才那句‘不要听,不要看’让他几近脱缰的理智悬崖勒马,他此刻恐怕早已弃械投降。楚长歌回身看向慕容云舒,见她居然搬了个椅子坐下,一副‘戏很好看,你们继续演’的样子,不禁失笑。她呀,果然无论何时都能安之若素,当真是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这时,一声声娇喘以破竹之势长驱直入强行涌入耳中,挥之不去。楚长歌心弦一动,体内的欲望再次沸腾,比之前更加激烈,如奔腾的江水,怎么也止不住。   楚长歌双拳紧握,指甲掐入肉里沁出血来,掌心的疼痛感将欲望暂时驱逐,让他再次得到片刻的喘息。深吸一口凉气,他再次看向慕容云舒,不料她也正看着他,四目相撞那一瞬,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那双清澈见底的明眸,好似会说话,轻声告诉他,他一定可以挺过去。   忽然,慕容云舒笑了,那笑容看在楚长歌眼里,充满了媚惑之意,让他神魂颠倒,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诱惑从来都不在他的安全范围之内。这一次也不例外。突然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楚长歌猛地冲出迷魂阵,朝慕容云舒走去。在楚长歌冲出迷魂阵的那一瞬,迷魂阵的平衡被打破,七名女子同时惨叫一声,轰然朝后倒下。   慕容云舒见状大喜,上前一步抱住楚长歌,“你没事吧?”   楚长歌苍然一笑,“有事。”   慕容云舒当即心弦紧绷,“毒性又发作了?”   “嗯。情毒。”楚长歌笑说。   慕容云舒闻言板着脸推开他,佯怒道,“不要瞎说。”他不知道她现在对情啊毒的特别敏感吗?天晓得她当时多担心他意志不坚定被人把魂给够了去。   楚长歌看透了慕容云舒的心思,上前一步将她抱住,笑道:“你方才那么勾引我,我能不中毒吗?”   “你不要瞎说。我只是对你笑了笑,没有勾引你。”慕容云舒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她是故意勾引他的。方才想了老半天,最终只想到一个办法——色诱。既然她们用身体将他诱惑过去,那么她也可以将他勾引回来。决定这么做时她其实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心想大不了脱光光,怎么着也能把他勾过来。好在他还算配合,她只笑了一下他就回头是岸了。不然,若真将勾引进行到底,脱光光将他勾引回来,恐怕整个下半辈子他都要拿这事儿笑话她了。万幸,万幸。   楚长歌心知她脸皮薄,便顺她的意不点破,只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你的笑对我来说就是致命的勾引。她们极尽所能使出浑身解数,也抵不过你微微一笑。”   慕容云舒闻言只觉耳根一麻,又羞又喜。她握住粉拳朝他胸膛轻锤,娇嗔道:“油嘴滑舌。”   “咳咳。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吗?”楚长歌捂住胸口大叫道。   慕容云舒连忙收回拳头,懊恼不已。她竟忘了他有伤在身。扶楚长歌坐下后,慕容云舒拧起桌上那壶放了春药的茶,依次给七名女子灌下一大口。末了,将茶壶往地上一扔,弯身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在她们的手腕上各割下一刀。不深不浅,正好能让血液流出来,却不至于流的太快。   七名女子被迷魂阵反噬,身受重伤,功力尽失,只能任她为所欲为。脸上写满了恐惧。   慕容云舒收起匕首,俯视着她们淡淡说道:“你们不用着急。伤口虽然不深,但只要找一名男子合欢,不仅能解催情之苦,还能加快死亡速度。早死早超生,说不定能赶上好时辰,投个畜生胎。如此,便不必再受这人世间的疾苦。”   楚长歌低头暗笑,她果然自有一套逻辑。说起话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却极尽威胁之意。七名女子若想自救,便要忍受催情之苦。若不堪忍受欲火焚身,在春药的作用下找男子合欢,便会加快体内血液的流动速度,血流如决堤,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高,真是太高了!楚长歌恨不能拍手叫绝。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取其性命,不放其生路,任其自生自灭。让她们在欲望与性命之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也正是他方才所受之苦。   七名女子也听懂了慕容云舒的弦外之音,脸色骤然一变,眼中充满了恨意。“你杀了我吧!”其中一个女子面目狰狞地说道:“你若今日不杀我,有朝一日我一定杀了你!”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道:“我等着。”   那女子张嘴又要说话,却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原来方才情绪太激动,引起了血流加速。女子连忙摁住伤口,连滚带爬离开。她一走,其余六人也跟着离开。慕容云舒也出去了,不过她是去观察石阵的。   楚长歌也跟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想尝试破阵。“有几分把握?”他站到她身侧问。   “你指破阵的把握有几分?”   “嗯。”   “目前为止,零分。”   “……”亏他还对她寄予厚望。好歹说一分鼓励一下他嘛。   慕容云舒又道,“不过我并不是来破阵的。”   楚长歌:“不破阵你跑出来和石头大眼瞪小眼做什么?”   “改阵。”慕容云舒望着眼前的巨石高深莫测地说。   改阵?楚长歌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赞道:“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就算破了石阵也逃不出离恨宫众人的围攻。可若改变石阵,阻止她们的下一次进攻,我们就算暂时安全了。你果真聪明绝顶!”   “聪明绝顶算不上,比你聪明一点点罢了。”   “……”她这是鄙视他的智商么?   慕容云舒很高兴他能这么快明白她的用意,省了解说这一环节,与他沟通起来就愉快多了。她发现他开始渐渐与她有默契了。想到默契,慕容云舒侧头看向他,忽然觉得他好像变了。尤其是经历了方才的变故之后,他在她耳畔说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情话时,那么自然,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恢复了记忆。   楚长歌见慕容云舒一直盯着她看,却不说话,于是问道:“有话对我说么?”   慕容云舒回神,“没有。”   “哦。”楚长歌道,“不过我有事要对你说。”   慕容云舒瞬时心跳加速宛若擂鼓,面上却波澜不兴,“什么事?”   “我要晕过去了。”   啊?慕容云舒还未反应过来,楚长歌便整个人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奋力将他连拖带拽安放到床上之后,慕容云舒大呼一口气,嘀咕道:“知道自己要晕了还不快跑到床上躺下,废话那么多。”抱怨完毕,她又蹲下身趴在床边,心疼地轻抚他的眉宇,良久,低叹一声,“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你恢复记忆了。”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失望。   俯身在他额际落下一个轻吻,慕容云舒再次出门走到石阵中,寻思着以最快的速度改变石阵的布局。   其实要改变一个五行阵并不难,但石阵是一个例外。因为它的布阵媒介是巨石,不是武林高手或天生神力,纵使有扭转乾坤之才,也无能为力。   武林高手是指望不上了,至于天生神力,更是天方夜谭。她若真有这个潜力,方才楚长歌被困在阵中时就爆发出来了。   如何是好呢?慕容云舒对着石阵,怔忪起来。   这厢一波才平,那厢一波又起。听完紫衣女子的禀报,神坛之上的那人沉默须臾,道:“她们七个呢?”   紫衣女子:“在储色宫。”   那人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没用的东西!为了情欲,连性命也不要。这种人,不配留在我离恨宫,死有余辜!”   紫衣女子闻言神色一黯,垂下头。   “传令下去,一月之内任何人不许靠近储色宫。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遵命。”紫衣女子又道:“那接下来派谁去对付楚长歌和慕容云舒?”   “本宫亲自出马。”   当离恨宫主来到石阵前时,却意外地被阻在了外面。“好个慕容云舒,竟能想到改变石阵这一招!”冷笑一声,离恨宫主纵身跃入阵中。她倒要试试,改变后的石阵有多厉害。   很快,离恨宫主发现改变后的石阵比她想象的厉害的多,至少是原来的两倍。“为何看起来与原来的石阵一模一样,想破阵时却又天差地别?”低喃一声,她停下进攻,重新观察石阵的布局,确定每一块巨石都各就其位,没有被移动。而且以慕容云舒的体力,也不可能移的动巨石。可,阵法为什么会有变化?她是怎么做到的?   离恨宫主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不甘地朝石阵后方看一眼,转身拂袖而去,心道:江湖上精通五行术数奇门阵法的人不在少数。抓一个来问问便知。蓦地,脑中浮现出一张脸,温柔地对她说——“青烟若想学,我便教,只教你一人。”   “鬼话!全是鬼话!”她将宽大的衣袖朝空中狠狠一挥,仿佛想挥去脑中的记忆,亦或是心中的幻想,恨意满满地说:“白夜风,你会后悔的!”   与此同时,石阵之内,慕容云舒大松一口气,安全了。不过只是暂时的。离恨宫主离去时的表情分明在说,待我搬来援兵再与你斗上三百回合。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得尽快让楚长歌醒来才行,或者寻找其他的苦力。不然等离恨宫主找到高手后再杀回来,那就麻烦了。   方才完全是胜在出其不意。因为早料到离恨宫主还会再派人来,而楚长歌一时半会儿又醒不来,无法助她改变石阵,所以她情急之下铤而走险,在石阵之中又布了一阵。一般人不会想到阵中阵,所以离恨宫主才会上当,一心想破解石阵,被她布下的隐阵困住还不自知。但这种方法只够对付普通人,遇上布阵高手,只有死路一条。唯有改动石阵,才是御敌上策。   思及此,慕容云舒回头看向卧床沉睡的楚长歌,不禁忧心忡忡。不知他中的是什么毒。但愿不要太严重。   翌日清晨醒来,慕容云舒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没有食物。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她其实是饿醒的。彼时楚长歌静静躺在她身侧,呼吸流畅平稳。   “楚长歌。”慕容云舒在他耳畔轻唤一声。   “嗯?”一动不动,眼睛还闭着。   慕容云舒眉宇微动,该不会是说梦话吧?沉吟数秒,她又试探性地问:“你醒了?”   “嗯。”双眼紧闭,纹丝不动。   慕容云舒古怪地盯着他的脸,“醒了怎么不睁开眼睛?”   “省力。”   省力?慕容云舒的眉宇蹙高了几分,道:“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不。”   不什么?不是?   还真是惜字如金。   慕容云舒耐着性子继续问:“为什么要省力气?”   “饿。”   “……”三条黑线从额际飘过,慕容云舒凉凉地说道:“饿了就起来找东西吃,别躺在床上装死。”   “找过,没有。睡,省力。”   还冥顽不灵了!慕容云舒黑着脸道:“你要是忘了怎么讲人话就直说,我可以教你。”   “哎——”楚长歌长叹一声,睁开眼道:“我不是不会说人话,是在节省体力。我醒来后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食物也没有。唯一的一壶茶,被你昨天扔掉了,不然还可以用来充饥。”   慕容云舒挑眉,此人喝春药喝上瘾了不成?还是说欲求不满憋坏脑子了?   “别挑眉,挑眉会消耗体力的。”   “……你怎么不干脆别呼吸?”   “呃。”   “我不打扰你等死了。再会。”说罢,慕容云舒起身下床。   楚长歌见状倏然跳起来,抓住她的胳膊紧张地问:“你要去哪儿?”   慕容云舒回头,道:“外面。”   楚长歌闻言更加紧张了,问:“你该不会是想丢下我独自逃生吧?”   “……你太看得起我了。”她要能逃早就逃出去搬救兵了,哪里还会在这里陪他坐吃等死。哦,不对,是坐等死,没有吃。要有吃的,那还好受一点。至少能有点儿事做,不至于太无聊。   “那你去外面做什么?该不会想与她们同归于尽吧!”楚长歌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同归于尽?他当她是炸弹啊。一个能炸死几百个。   慕容云舒无语地看向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晒太阳。”   糗、大、了。楚长歌松开手,干笑两声,道:“今天的太阳很好,适合晒衣服。”   “……”这里好像没衣服什么事儿吧?慕容云舒抿了抿嘴,道:“别笑了,小心笑着笑着就死了。毕竟笑也是一项体力活儿。”   “……”他只说节省体力又没说消耗体力就会死!   慕容云舒出去了,楚长歌觉得一个人呆在房里也没啥意思,便也跟了出去。   “你快停下来,走路太消耗体力了。”   “……”   “原地坐下,不,原地躺下。这样更能节省体力。”   楚长歌嘴角微抽,弱弱问:“你打算拿这事儿取笑我到什么时候?”   慕容云舒凝眉想了想,无比严肃地答道:“这要看你什么时候死。”   楚长歌满脸黑线,自嘲道:“我一定争取长命百岁,好好娱乐你。”   “长命百岁没必要,别死在我前头就好。”慕容云舒淡甚是云淡风轻地说。   楚长歌却为之一动,一股暖流从心底滑过,他状似无意地打趣道:“我一定比你多活几分钟,让你至死都能取笑我。”   “不要。”   呃。被嫌弃了。楚长歌一脸受伤,“为什么?”   “替我收尸,几分钟不够。”   “……”   “而且我还想要风光大葬。”   好大一群乌鸦飞过。“那你要火葬还是土葬?”楚长歌问。   “火葬。”   额际黑线顿生。楚长歌黑着脸喃喃道:“你还真想过。”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置可否。   “你该不会连遗书也写好了吧?”   “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用在这里合适吗?楚长歌扶额,“你是怕哪天横死街头来不及交代后事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写遗书?”   “无聊。”   “哈?”   “有一天闲得无聊,就写了。”反正早晚要写的。   “……”这还真够无聊的。听过闲得无聊吟诗作赋的,没听过闲得无聊写遗书的。她果真是大业王朝的一朵奇葩!楚长歌正风中凌乱,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立时面容一冷,道:“有人来了。”   “几个?”   “三个。”   看来是离恨宫主搬援兵来了。慕容云舒眉宇轻沉,问楚长歌,“如果他们破阵而入,你有几成把握取胜?”   楚长歌不假思索,“零成。”   慕容云舒无语,“你的自负到哪里去了?”   “昨日受伤太重,中毒太深,我现在内力尽失,除了力气比你大之外,和你没啥区别。”楚长歌一脸无奈地说。   “失去内力还能改变人的性取向?”慕容云舒一脸奇异。   “……”她能歪得再远一点儿吗?楚长歌仰天长叹,“我指御敌能力。”若不是大敌当前,他一定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性取向。   听完楚长歌的解释,慕容云舒垂首沉吟半晌,然后一脸视死如归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这样了。”   “硬拼?”楚长歌不赞同地皱眉。   “投降。”   “……”果然很符合她的性格。不过不符合他的性格。“宁死不降。”楚长歌果断拒绝。   “我代替你投降。”   “……”头一回听说投降这事儿还能找人代替。   *   两人经过一番争论,最终一致决定——不投降也不反抗,能拖就拖,不能拖就想办法拖,总之坚决不让对方把问题扯到投降或反抗这个严肃的话题上来。   当离恨宫主破阵而入时,见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   一对男女坐在院子里,两人之间放着一个长形的桌子,桌子上什么也没有。两人的手却是不是来回动,一会儿像往桌上放东西,一会儿像从桌上取东西,口里还念念有词。   侧耳倾听,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来。   “你说咱晚上吃什么好呢?”   “人肉如何?”   “人肉早上刚吃过。换一个。”   “除了人肉,我想不到其他可以食用的东西。”   “好吧。那就吃人肉。你喜欢吃甜食,咱今晚就吃你的肉。南方妹子的肉甜。”   “为什么南方妹子的肉甜?”   “因为昼夜温差大。听说昼夜温差大的地方,动物的肉都毕竟甜。”   “北方大汉的肉精。我喜欢chi精肉,晚上吃你的。”   “好吧。那你想吃清蒸还是红烧?”   “油炸可以吗?”   “可以。不过我们没有油锅。”   “那就生吃吧。省事儿。”   “行。就这么定了。”   “我口渴了。”   “你再坚持一会儿,下完这盘棋,我就去放点儿血给你喝。”   讨论还在继续,离恨宫主却听不下去了。吃肉喝血还能理解。人饥渴到一定程度时,比野兽还野兽。可是下棋?这也太扯了点儿!桌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下哪门子的棋!   这两人是得了疯病还是病得疯了?   “两位好兴致。”离恨宫住冷冷提醒还在‘下棋’的两人,该迎接敌人了。   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对着空桌子下棋,同时讨论大后天晚上吃什么。   这都排到大后天了?他们是打算在这儿靠着吃彼此的肉过完下半辈子吗?   一对疯子!   离恨宫主左手猛地朝前一张,长袖飞出,下一秒,已紧紧缠绕住楚长歌的脖子。“二位的棋下完了吗?”她冷声问。   “没有。”楚长歌抬眼看向她,眼底沁着寒冰,“我有洁癖。”言下之意,请收回衣袖。   离恨宫住闻言仰头大笑一声,那笑声清脆得有些诡异,“你现在内力尽失,竟还有胆量与我这样说话。真教人诧异。”   “你的自信也让我十分诧异。”楚长歌冷笑道,“即便不用内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楚长歌的话不仅让离恨宫主一震,也让慕容云舒感到很意外。他的语气和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他的武功到底高到什么程度?慕容云舒与离恨宫主的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疑问。但谁也没问出口。慕容云舒不问,是因为没必要问。而离恨宫主不问,是因为没有立场问。   “那你不妨试一试,看看到底谁才不是谁的对手!”说话间,离恨宫主猛地一拉衣袖。   楚长歌顿时感到呼吸困难、几近窒息,却依旧面不改色,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嘲讽的笑。那笑容好似在说:我不屑与你动手。   他的镇定让离恨宫主开始犹豫起来,心道:我以前与他交过手,还未近他的身就败下阵来,可见他的功力之深厚,切不可鲁莽行事。   在离恨宫主犹豫不决之时,慕容云舒默默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走到楚长歌身前,手起刀落。只听‘嘶’地一声,衣袖断成两截。然后,回头对满面怒容地离恨宫主说,“我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有别的女人的衣服。”整个过程始终泰然自若,无比淡定。   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有别的女人的衣服?!离恨宫主极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过是掐住了楚长歌的脖子,这个问题什么时候上升到男人和女人的高度了?   楚长歌则非常配合地指天发誓,“我是无辜的。是她自己硬要往我身上蹭的。”   慕容云舒冷哼一声,“她会蹭,你就不会躲吗?”   “我想躲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么?”   “我看着怎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我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让天地鉴给我看,日月表给我听,我就相信你。”   “这……这……天上诸神最近忙,一时半会儿没法下凡来管我们俩的事。咱们还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吧。”   接着,两人相携进屋,然后,真的关上了房门。   房外,离恨宫主一脸见着了鬼的表情,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明明是来威胁慕容云舒交出银仓的机关图的……   怔然片刻,离恨宫主终于回过神来,一掌劈开房门,怒道:“好个奸夫淫妇,竟敢戏弄本宫!”   房内,楚长歌头也不回,道:“容我纠正一下,是合法夫妻。”然后又煞有介事地对慕容云舒说,“她说我们是奸夫淫妇。”   慕容云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告她诽谤吗?最近很缺钱。”   “连你都缺钱,这世上还能有人不缺吗?”   “我真的很缺钱。你手头宽裕吗?借我一点。”   “你要多少?”   “一万两。”   “没有那么多。”   “五千呢?”   “还是太多了。”   “你就说你有多少吧。”   “我数数看,一、二、三……一个铜板。”   “……留着你自己用吧。”   “不行,夫人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这一个铜板你拿去吧。”   “你留着。”   “你拿去。”   于是,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开始旁若无人地争论那一个铜板到底应该给谁。   离恨宫主瞠目结舌,这俩人也太容易进入状态了!   杵在原地观察慕容云舒和楚长歌良久,离恨宫主忽然大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顷刻,慕容云舒心咯噔一下漏跳了半拍,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好一出空城计!差点被你们给骗你!”伴着这一声咬牙切齿,离恨宫主足下轻动,话音未落人已站到两人身前,相距不过半步。她的右手紧紧掐住楚长歌的脖子,眼睛却看着慕容云舒,“交出银仓的机关图,否则就等着替他收尸。”   慕容云舒道:“好,我等着。”   离恨宫主稍楞,“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慕容云舒面不改色。   “你当真不管他的死活?”   “不管。”   “我不相……”‘信’字才发出一个起音,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苦的呻吟。离恨宫主弯身捂住流血不止的小腹,不敢置信地看向楚长歌,“你……你……”   “不错,是我。”楚长歌面无表情地拔回刺在她小腹上的匕首。   “你们……”   “我们故意激怒你,以便待你靠近后伺机下手。方才你与她谈判时,她故意转移你的注意力,为我创造了下手的时机。”楚长歌平缓地将整个计谋说出来。末了又补一句,“我说过,即便我内力尽失,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不能力敌,还可智取。   “好、好、好。”离恨宫主连道三声好,然后倒下。   “走罢。”楚长歌牵起慕容云舒的手往外走。   两人顺利逃出石阵,不料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堵在外面的,正是抓他们来的紫衣女子,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青衣男人。离恨宫主,紫衣女子,青衣男人。这正好与楚长歌之前所感应到的来人有三人相符。“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怪你们刚才迟迟不进去救她。”楚长歌道。   紫衣女子冷笑一声,接着二话不说一掌击中楚长歌的胸膛。   “楚长歌!”慕容云舒惊呼着抱住倒下的楚长歌。   紫衣女子:“七之内不治疗,他就会变成活死人。他的性命,还是机关图,你自己选择。”   正文 第二十二章:你不在弱智之列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理智、冷静的慕容云舒不理智、不冷静的话,那便是眼前这一件事了——楚长歌在她面前毫无征兆地倒下。   所以,毫不犹豫地,慕容云舒选择了楚长歌的性命。“我可以把机关图给你,但是你必须找来一个人。”   紫衣女子:“你没有资格再与我谈其他条件。”   “我没有与你谈条件。只是我手上并没有机关图。因为机关不是我设的。只有找来设置机关的那个人,我才能让他将机关图交给你。”慕容云舒道。   紫衣女子:“你别想耍花招,我不会相信你的。”   慕容云舒:“你若非要我现在就将机关图交给你,那我也只能随手画一张了。至于对不对,那就只能看你的运气了。”   紫衣女子皱眉,“你手上当真没有样图?”   “不相信你可以搜身。”慕容云舒一副随你怎样的表情。   沉默片刻,紫衣女子道:“我还是不相信。你手上若没有机关图,如何顺利进入银仓?”   “我一般不进去。”慕容云舒答。   “不进去?怎么可能!”紫衣女子一脸不相信,嘲讽道:“像你这种商人,最是守财,你没把床搬进银库,已算稀奇,怎么可能不进去?”   “你误会了。”慕容云舒道:“我是守财奴没错,但也仅限于守自己的财,别人的财,那与我不相干。银仓里的银子都是大业王朝百姓的,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犯不着花那个力气去守。被人盗了或者被山洪冲了,那都不是我的事。”   “你是开钱庄的,难道你就不怕到时候有人拿银票去兑现银,你拿不出银子来吗?”   “实在拿不出银子,那便宣布破产。几间店铺用来抵账,谁有本事要谁拿去。其余的,即便是杀了我也没有。”慕容云舒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紫衣女子却越听越不敢置信,“那你破产以后吃穿用度怎么办?”   慕容云舒青眉微眉,淡淡道:“大业王朝几百万丐帮弟子,也没见几个是被饿死。”   言下之意,她准备破产后就加入丐帮?紫衣女子满腹狐疑。   “再说了,我只是失去了一个银仓而已,又没有倾家荡产,吃穿用度还是不成问题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家产没有放在银仓之中?”   “如果你有一百两银子,你会将一百两银子藏在同一个地方吗?”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紫衣女子恍然大悟,“难怪你如此镇定,原来早有打算。”末了,她又冷笑一声,道:“世人都说慕容府大小姐乐善好施,是个大好人,想不到竟如此冷酷无情。拿百姓的钱财当儿戏。”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垂首,眼底寒光顿现,嘴上却无所谓地说道:“我不是佛祖,不用普度众生。自身难保之时,当然以保全自己为先。更何况,人都是自私的。”   “你倒是坦白。”紫衣女子冷哼。   慕容云舒没有反驳,话锋一转,道:“找来设置机关的人之后,我便会让他将机关图交给你。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楚长歌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嘛。”紫衣女子哼哼地笑一声,道:“我每日会给他输送争气用以续命,但仅限七日。七日之后,你若还不肯交出机关图,我便不再为他续命,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了。”   也就是说七日之内拿不到机关图,楚长歌便永远也不会醒来了。慕容云舒只觉天旋地转,身体好似失去了支点。但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倒下。她若倒下,便没有人能救楚长歌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慕容云舒,镇定,千万要镇定。你要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你解决不了的。即便是解决不了,你也要找到能解决的人,或者神,将它解决。   深吸一口气,慕容云舒道,“想要机关图,必须先找到设置机关的人。”   紫衣女子道:“你真以为除了你之外,别人都没有长脑子吗?且不说你死也不会毁掉慕容府的声誉,即便是你当真不怕当慕容府的罪人,毁掉祖先一手创下的基业,你也绝不会这么做。因为,你还有个儿子,巧的是,他正好是大业王朝的皇帝。你想想,若有明间国库之称的慕容府倒下,他的龙椅还坐得稳吗?”   慕容云舒闻言大惊,她怎么会知道皇帝的身世?   紫衣女子又道:“女人都是表里不一的。表面上越是什么也不在乎,心底在乎的越是多。表面上越是看得开,心里越是看不开。之所以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不过是因为明白世事无常,麻痹自己认命而已。”   前所未有的震惊之感如洪水般涌上心头,慕容云舒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   “很惊讶么?女人总是最了解女人。”   “你误会了。”慕容云舒淡淡道,我所惊诧的,是你强大的想象力。“   紫衣女子一愣,”难道我说错了?“   ”你没有说错,但在我这里行不通。我若在乎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从来都不会装作不在乎,例如楚长歌的性命。同样的,我若不在乎一样东西,那便是真的不在乎,例如银子。“缓一口气,慕容云舒看着她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很奇怪,只有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分外珍惜。不巧的是,银子是我得来最容易的东西。一个从未缺过钱的人,就不会太在乎钱,因为她不知道没钱的滋味。更何况,失去一个银库,我还能再赚一个。何必为了那点儿银子与自己过不去?“   紫衣女子半信半疑,”你儿子的皇位呢?你也不在乎?“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皇位,他无时无刻不想拱手让人。“慕容云舒轻描淡写地说。   紫衣女子:”不可能!怎么会有人想将皇位拱手让人?“   慕容云舒:”只能说人各有志。大业王朝人口众多,出一两个与众不同的人不算奇怪。“   紫衣女子沉默片刻,又问:”你当真除了楚长歌的性命,什么都不在乎?“   ”目前来说是这样。你若执意不相信我手上没有机关图,那我只能陪他一起死了。“慕容云舒一脸坚定。   紫衣女子被她说服了,却又心有不甘,沉吟片刻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才问:”设置机关的人是谁?“   ”无可奉告。“   紫衣女子当即勃然大怒,拧起慕容云舒的领口低吼道:”你敢耍我?“   ”没有耍你,只是防着你罢了。“慕容云舒面不改色,”设置机关的那个人,没什么节操,而且胆小如鼠。我若告诉你他的名字,你便可以直接找他,逼他交出机关图,那我对你来说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不认为你会对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手下留情。“   紫衣女子闻言松开手,大笑道:”你的心思果然惊人的缜密。好,既然我压不倒你,你也骗不了我,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是楚长歌先变成活死人,还是我先找到机关图。来人,将他们捆起来,关进地牢。“说罢,拂袖而去。   慕容云舒见状暗暗松一口气,虽然费了点儿口舌,但事情最终能够按她所乐意看见的方向发展,也算是值了。   阴暗的地牢里,连一根稻草也没有,潮湿的地面散发着寒气,连站在地上都感到脚底发冷,更别说睡了。慕容云舒脱下自己的外衣叠成四层铺在靠墙的地方,然后让楚长歌坐在衣服上,背靠墙壁,自己则抱住他的身子依偎在一旁。   ”楚长歌,你不会怪我吧?“慕容云舒请问一声,过了半晌轻叹一口气,继续自言自语道:”我虽然没有救万民于水火的壮志,但不做天下的罪人是我的底线。那紫衣女子既然知道小慕容的身世,那么她必然与朝廷中的某位重臣有所勾结。若将机关图交给她,她定会发现银库被盗。万一他们趁此机会发动战乱,届时又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换一口气,慕容云舒又道:”不过你放心,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很快。“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紫衣女子定然会从她身边的人下手,打探设置机关之人的下落。第一个,便是跟随她多年的绿儿。   思及此,慕容云舒不免在心中叹一口气,但愿绿儿和东南西北在一起,不然,她就白费心机了。以绿儿那丫头单纯的心思,是怎么也猜不到她的用意的。   慕容云舒猜得没错,紫衣女子第一个便找到了绿儿。彼时,绿儿正在马车上听李无奈讲禅,昏昏欲睡。车外东南西北四人无比暴躁地将马当成李无奈抽了又抽。见到有人拦路,东南西北仿佛看到了救星,喜出望外。尤其是北护法,直接亮出他的红缨枪,笑眯眯地问:”你们想劫财还是劫色?财和色我们都没有,只有命一条。直接操刀上阵,看谁先躺下吧!“   乔装扮成男子的众离恨宫宫女们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哟。真听话!“北护法嬉笑一声,飞身接招。   ”需要帮忙吗?“东护法问。   北护法一面与来人过招,一面挥手道:”不用不用,就这几个小罗罗,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语气甚是轻松。   西护法却道:”抽了几天的马,好不容易来几个人抽抽,哪能让他一个人享受。我也要换换口味。“说罢,跳下马车,笑悠悠地甩着手中的九曲玲珑链走过去,边走边说:”再不见点儿血,我这破链子都要生锈了。“   见状,南护法观战片刻,然后特淡定地说,”有福同享,大东,我们也去吧。“   闻声出来的绿儿正好听到这句话,当即满脸黑线,有福同享?这明明就是祸嘛!还是杀身之祸。绿儿一脸怕怕地缩回去,趴在车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己方明显占优势,才稍稍松一口气,回头对车内依旧不动如山地李无奈说道:”大师,外面好热闹,你要不要也出来凑凑热闹?说不定听你讲几句禅,他们就睡着了,任我门宰割。“   李无奈嘴角微抽,道:”等他们死后,我再去诵经。“   绿儿无语,”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你一点都不慈悲。“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劝架?“   ”……也不是不可以。“尽管她没怎么想。   李无奈白她一眼,道:”要劝你慢慢劝,我还想多活几年。“   ”大师,我听说你的武功很高。“   李无奈哼了哼,道:”武功再高也是会出人命的。“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才懒得去做!   绿儿悻悻地撇了撇嘴,再观战况,胜负已定。众黑衣人全部被拿下。挑开面纱,东南西北倒抽一口冷气,全是女的!还各各如花似玉!”你们是什么人?“东护法问。   ”要杀便杀。我们是不会透露身份的!“   东护法温文一笑,”我从来不杀女人。“   ”我也是。“南西北三人异口同声。杀女人太没品了。   都不杀女人,那这严刑逼供的事儿交给谁来做呢?东南西北相互看了看,最后一致看向坐在马车上的李无奈。   感受到四人的视线,李无奈立马表明立场,”我从来不杀人。“别说是女人,我连人都不杀。看你们还能如何陷害我!李无奈在心里得意的想。   李无奈不配合,四人只好将视线落在最后一人也是唯一的女性身上。   绿儿立马精神一震,比李无奈更绝,”我从来不杀生!“   ”……“她能再扯点儿吗?东南西北的嘴角非常默契地同时抽搐起来。”我不相信你没有踩死过蚂蚁。“   ”呃。“绿儿语塞,只好赶鸭子上架,小心翼翼地跳下马车走到被捆成一团的众黑衣人面前,弱弱地说:”那个,你们还是老实交代吧。不要相信他们男人的鬼话。这四个口口声声说不杀女人的家伙,其实干起杀人的勾当来比谁都积极,在他们眼里只有罪不至死和罪该万死的区别,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还有那和尚,更是不能相信,在他眼里,女人都是白骨,所以他才说自己不杀人。“   东南西北和李无奈皆一脸错愕,这丫头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众黑衣人却依旧无动于衷,一副英勇就义的悲壮样。   绿儿为难地挠挠后脑,又道:”杀人是犯法的,我家小姐从来不提倡杀人。我家小姐还说,折磨一个人的最高境界不是让她死,而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能让他们犯法,那就只能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说罢,又问北护法,”你坏主意最多。你说,要怎样才能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被点名,北护法非常配合地说道:”毁掉她们的容貌。“   绿儿闻言打个寒颤,连连摇头,”不行不行,那太残忍了。“   ”断四肢如何?“南护法难得的积极发表意见。   西护法:”我建议,隔断舌头,刺瞎眼睛……“   ”停!“绿儿白他一眼,然后看向东护法,”你觉得呢?“   东护法一脸严肃地思索良久,悠悠吐出一句铿锵有力的话,”听大师讲禅。“   ”大东,你太残忍了!“南西北异口同声。绿儿也重重点头,太残忍啊太残忍。   李无奈则一脸黑线,敢情听他讲禅比毁容、断臂、割舌头、刺瞎眼睛还残忍?   东南西北与绿儿一同给李无奈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简直就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李无奈瞬间石化,过了许久才道,”罢了,既然你们一致认为不流血的迫害比流血还厉害,那我就姑且一试。但我不能保证有效果。“   东南西北立即抬头望天,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绿儿则一脸惊悚地捂住耳朵,”好了,你开始吧。“   ”有这么夸张吗?想当年我听方丈讲禅,虽说也有生不如死的几瞬间,但总的来说受益匪浅啊。“李无奈一脸受伤地说。   绿儿抿了抿嘴,幽幽说道:”那是因为你与佛有缘。我们都是凡夫俗子,经不起那样的荼毒。“   ”……“言多必失。他还是荼毒敌人……哦不,给敌人讲禅。他还说给敌人讲禅吧。李无奈双手合十盘膝而坐,开始讲述那过去的故事,从达摩祖先到少林方丈,从初开混沌到大彻大悟。语调不高不低,语气不轻不重,语速不快不慢,一翻要命的禅理娓娓道来,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   最后,在绿儿和东南西北五人恨不得将李无奈‘杀人灭口’之时,敌人终于崩溃了。   其中一人低吼道:”杀了我吧。“   李无奈停了一下,见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便接着念。   ”啊——“那人忽然抱头呻吟起来,表情非常痛苦。其余的人也都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漓。   绿儿不禁啧啧称奇,”看来我的承受能力还算强。最糟不过睡一觉,还不至于痛苦至此。“   ”你不懂。“北护法在她身后说道,”大师现在不仅仅是在讲禅,他的每一句禅理都是用内力讲出去的,每讲一句话,就等于打了她们一掌。不过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他所用的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能让她们感受痛苦却又不会受内伤,慢慢地,一点一点的,侵略她们的意志,与凌迟有异曲同工之效,却比凌迟更加恐怖。因为凌迟所受之痛苦来之皮肉,而大师施加给她们的痛苦却来自精神。“   绿儿闻言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李无奈的眼神里不由地多了一份敬畏,不对,是很多份。顿时觉得这个不杀人的和尚太可怕了,简直比会杀人的魔头还可怕。以后可一定要对他客气点,不然,万一他脾气一上来,用禅理来凌迟她的精神,她铁定吃不消,轻则得精神病,重则患神经病,总之不得好活。   李无奈在禅理中加了内力之后没多久,黑衣人里疯了一部分,倒了一部分,剩下一小部分还在垂死挣扎。   见状,李无奈加快语速,口中不断重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啊……啊……我说,我说……“   李无奈立即闭嘴,笑悠悠道:”一般情况下听我念经是要交钱的,不过看在你们一心向佛的份上,我就免了你们的费用。“   绿儿忍不住暗暗翻白眼,一心向佛?一心向魔才对吧!依她之见,若不是黑衣人们的手脚被绑着动弹不得,只怕早就将他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   东护法笑悠悠拍了拍李无奈的肩,道:”大师,幸苦了。“   李无奈:”不辛苦,就是有点口渴。“   ”好说,回头请你喝酒。“   ”水就好了。出家人不喝酒。“李无奈一本正经。   ”大师果然与佛有缘啊,才念了几天经,就有点儿和尚样儿了。“东护法调侃道。   李无奈嘴角微抽,这群人非要一再强调他注定讨不到媳妇儿么?现当初他风华正茂、血气方刚之时向方丈提出还俗,结果方丈也是一句‘你尘缘已了,与佛有缘’将他打发了。   东护法笑了笑,然后一脸谦谦君子样,转而问那个愿意交代的女黑衣人,”是谁派你们来的?目的何在?“   ”是宫主……呃……啊……“女黑衣人吐血倒下。   众人大惊,皆环顾四周,却未发现可疑之人。   忽然,所有黑衣人一并咬舌自尽。李无奈试图阻止,奈何为时已晚,所有俘虏无一生还。   绿儿一脸怕怕地捂住眼,小声嘀咕道:”又没有真想要她们的命,干嘛咬舌自尽。“   ”她们咬舌自尽,不是出于害怕被我折磨,而是心里明白即便或者离开这里,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自行了断,以免受皮肉之苦。“李无奈一脸严肃地说。   东护法颔首表示赞同,”那依大师之见,她们是什么来头?派她们来又将她们灭口的人会是谁?“   李无奈沉重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何方神圣。“   ”那个女黑衣人被暗杀之前说出了‘宫主’二字,不知可否从这一点上下手追查。“南护法道。   ”宫主?“李无奈自言自语般低喃一声,道:”我记得楚长歌曾提起过,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组织叫‘离恨宫’,里面无一例外全是被男人抛弃过的女子,宫主更是对男人恨之入骨。可离恨宫向来行踪隐秘,近十年几乎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的拦杀我们?“   东南西北闻言皆沉默不语,想不通好端端的为何会出现一个闻所未闻的组织,并且来者不善。绿儿更是听得稀里糊涂,江湖上的事,她一向不懂。不过她注意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大师,你仔细想想,方才那些女子里面,有没有你玩弄过的?“   李无奈满脸黑线,”亏你想得出来!我活这么久除了尼姑之外,碰过的女人就只有你和你家小姐。“   绿儿猛地跳开两尺,红着脸道:”大师,你可不要乱讲!你是和尚你不用娶媳妇儿,我和我家小姐还要嫁人哩!“   ”你家小姐不是已经嫁了吗?不,不是,这不是重点。“李无奈的脑子被她搅成了浆糊,瞪她一眼,道:”你想太多了!我说的碰,仅仅只是指‘碰’,‘碰’一下衣服的‘碰’。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云英未嫁,思想竟如此龌龊!“   呃。好大一条乌龙。绿儿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见一旁的东南西北闷笑不止,顿时恼羞成怒,一跺脚,道,”还笑还笑,说不定是你们四个欠下的情债!“   东护法立即一脸谨谢不敏,”绿儿姑娘,虽然我们不是和尚,但是你也不能随便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你说是我们欠下的血债还有可能,情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大师还碰过两个女人,我们四个,那是半个女人都不曾碰过。“   南西北三人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可以作证。自从跟了洁身自好的教主之后,他们就再没开过荤。用教主的话说,男人的能力有限,未免将来满足不了媳妇儿在床上丢脸,现在还是养精蓄锐的好。   ”既然你们几个都不是被拦杀的对象,那难道是我?“绿儿一脸困惑,”我不记得我得罪过哪个女人啊!“   ”说不定是你抢了人家的男人。“李无奈道。   绿儿顿时脸一红,娇嗔道:”你不要乱讲!抢来的男人,我才不稀罕呢!“   李无奈见状哈哈一笑,赞扬道,”有志气。“又笑了几下,才回归正题,道:”她们会不会是冲着慕容云舒或者楚长歌而来的?“   ”极有可能!“东南西北异口同声,还附着重重地点头动作。要知道,教主和夫人都是事儿精,再莫名其妙不合情理的事儿,往他们身上一放,都能立刻变得有据可循合情合理。   ”你们的意思是她们是冲着小姐来的?那小姐岂不是很危险?!“绿儿大叫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梦中人!   众人神色皆一黯,脸上表情分外凝重。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快想想办法啊!“绿儿急得眼圈都红了,”姑爷的脑子时好时坏的,万一被敌人利用,伤了小姐怎么办?“   东护法安慰道:”你先别着急。她们既然会以为教主和夫人还和我们在一起,就表示她们还没找上教主和夫人。“   ”也就是说,小姐现在还很安全?“绿儿立马破涕为笑。   ”呃,可以这样说。“东护法干笑道。这事儿来得太奇怪,他也不太确定。   李无奈忽然道,”不对。“   ”什么不对?“绿儿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方才那几个黑衣人的武功如何?“李无奈问东护法。   东护法如实答道:”平平。“   李无奈:”如果对方认为楚长歌与我们一道,会派武功如此普通的人来拦杀吗?“   ”不会。“东护法恍然大悟,”所以她们早就知道教主和夫人和我们分开了。“   李无奈:”不仅如此。对方若是冲着我们几个大男人而来,哪怕是我们其中一个,都不会派实力与我们相差如此之大的人来。“   这回,不仅东护法,南西北三人也皆豁然开朗。”也就是说,她们是冲着绿儿而来的!“   ”不错。“李无奈一脸严肃地点头,转而问绿儿,”你确定自己没有抢过别人的男人?“   绿儿一愣,随即又羞又恼,”没有没有没有啦!“   ”哦,这样看来,对方早知道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已与我们分开,而前来抓毫无存在感的绿儿,原因只有一个。“李无奈做总结陈词。   ”什么?“众人一起问。   ”她们被慕容云舒忽悠了。“   ”哈?“   ”除去慕容云舒的贴身丫鬟这一个身份,还会有什么原因给绿儿带来杀身之祸?“   ”没有。“   ”所以对方必然知道绿儿是慕容云舒的贴身丫鬟。有人会跑来抓绿儿这个无关紧要的人,除非被慕容云舒忽悠了,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绿儿挠挠后脑勺,好想有点道理,不过这话儿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东南西北则有志一同地连连点头,分析的很有道理。刹那间,李无奈的形象在东南西北眼中变得高大起来。心中暗暗下决定,教主和夫人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全听他指挥。”现在知道对方是离恨宫的人,并且是被夫人忽悠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李无奈:”寻找离恨宫,营救慕容云舒和楚长歌。“   众人闻言大喜,浑天度日这么久,终于能有点儿追求了。真好。   而与此同时,暗处,一个带着蝴蝶面具的女人一拳重重打在身旁的树上,眼中满是愤怒。   慕容云舒,你敢耍我,那就休怪我无情!   回到离恨宫,带着蝴蝶面具的女人直奔地牢。   彼时,慕容云舒正在楚长歌身边回忆以前的事情给他听,试图将他唤醒,尽管希望渺茫。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相信奇迹,现在,她愿意去相信。只要老天能给她一次奇迹,她愿意折寿十年。   听到脚步声,慕容云舒抬眼看去,当那副面具引入眼帘时,稍稍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淡淡道:”离恨宫主若知道自己戴面具的习惯会给人鸠占鹊巢提供便利,只怕会后悔死。“她之前还以为是紫衣女子策反了整个离恨宫的宫女,原来只是靠面具之便玩了一招李代桃僵。利用他们将离恨宫主杀死,然后戴上蝴蝶面具,冒名顶替。而离恨宫的宫女们却以为宫主还是原来的宫主,一如既往的效忠。   紫衣女子,也就是此时的假离恨宫主,冷笑道:”她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后悔。“   听紫衣女子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慕容云舒立刻便明白事情再一次按她所预想的方向发展了,心下大喜,悠悠笑道:”如果你指的是杀死离恨宫主的话,不错,我后悔了。“那离恨宫主虽然看起来狠毒,心地却是善良的,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们手下留情。思及此,慕容云舒的心中徒增几分愧疚。   ”我指的是你对我耍花招。“假离恨宫主冷哼道,”你的那些收下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我早知道你很聪明,却没料到竟会聪明到这种地步,不仅算计了我的做法,还猜到了他们的想法。更让人诧异的是,仅仅一次暗杀,他们竟能猜到你在我手上。说实话,若不是你我立场对立,我真想交你这个朋友。“   如果你对他们足够了解,并且他们也对你足够了解,就不难猜到彼此的想法了。慕容云舒在心里这样说,然后慢条斯理地道出八个字,”多谢抬爱,谨谢不敏。“   假离恨宫主勃然大怒,”好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终于明白聪明的人为何活不长了。因为他们习惯将敌人看成弱智。殊不知,轻敌便是死亡的前奏。“   ”你错了,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将敌人看成弱智的,因为他们从来不看。目中无人才是他们的习惯。“末了,慕容云舒又道:”若他们愿意将你看成是弱智,那么你在他们眼里,就不完全是敌人。不过,你不在弱智之列。“   假离恨宫主脸色铁青,”好、好、好!你厉害,我说不过你!我也不会杀你。从今天起,我会派人定时给你送饭来,让你活得好好的,好好的看着最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一天天死去。你别指望着有人来救你,因为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离恨宫。“说罢,拂袖而去。   闻言,慕容云舒怔楞许久,突地颓然跨下。她怎么忘了,连楚长歌都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们抓到,更何况是体力有余智力不足的东南西北?或许他们能够一番兜兜转转后终究会找来此地,但,楚长歌只有七天,不,六天,只剩六天的生命,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这一刻,慕容云舒忽然悟透了那句古语——‘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正文 第二十三章:为了你,我愿做个卑鄙小人   假离恨宫主离开地牢后,便招来青衣男,“除了逼问她身边的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得知为她的银库设立机关的人?”   青衣男道:“这种事,外人恐怕很难知道。不过我倒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像慕容云舒那种人,凡事肯定会找最优秀的人。江湖上属石二先生的机关天下无双。她要为银仓设立机关,一定会找石二先生。退一万步讲,就算石二先生不是那个设立机关的人,凭他的高超技艺,也一定能破解机关。”   “言之有理!”假离恨宫主拍手叫好,随即又沉吟数秒,道:“你确定那个石二先生的技艺是江湖上最好的?他会不会也是慕容云舒的党羽?”   “宫主鲜少在江湖上行走,所以对江湖上的事情不太了解。那石二先生心高气傲,一向独来独往,是怎么也不会与慕容云舒为伍的。再则,就算他们是同党,一并抓来拷问,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有道理。”主意一定,假离恨宫主便立刻吩咐手下去捉拿石二先生,然后对青衣男说道:“待我将机关图弄到手,一定重重酬谢你。”   “不敢奢望宫主的答谢。只要您能让我跟随您左右,我便知足了。”   “那就要看你对我的忠心了。”假离恨宫主道:“虽然你帮我借刀杀人除去了她,但你终究是她找来的人。”   “宫主的顾虑我能明白。请您放心,我一定用行动证明我对您忠心耿耿。”   “很好。”假离恨宫主一挥手,道:“你暂时先继续在储色宫呆着,待我找到石二先生得到机关图之后,便赐你护宫之位。”   护宫之位是除宫主之位最大的职位,也就是她此前所在的职位。赐他护宫之位,便是肯定了他在离恨宫的地位。   青衣男喜出望外,感激涕零道:“多谢宫主。”   离恨宫主派人寻找石二先生的同时,李无奈等人正苦苦寻觅着离恨宫。说寻觅还算委婉,其实就是瞎猫子乱晃,试图撞上死耗子。离恨宫此前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听说过这个名号的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它的方位了。眼看天色渐晚,日落将至,众人将马车停在道旁的小树林中,打算休息一晚第二日再出发。不过再第二日到来之前,众人决定先确定一个寻找方案,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了。   “大师,这里属你的学识最渊博。你说,我们该怎么寻找教主和夫人?”东护法问李无奈。   李无奈白他一眼,“我只是比你们多念几年佛经,没什么学识。”   “那可不止多念几年啊,是多念几十年。我连上辈子都没有念过。”东护法调笑道。   “大东,上辈子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说不定你上辈子与大师一样,从出生到圆寂都是光头和尚呢。”西护法笑呵呵道。   李无奈嘴角一抽,道:“我以前是俗家弟子,后来才剃度的。”   西护法没所谓地摆摆手,道:“反正都是和尚,管它俗家还是雅家。”   “……”脑残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李无奈决定弘扬正常人的风度,不与脑残一般见识。   “你们在这儿插科打诨,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营救小姐和姑爷上。”绿儿嘟着嘴凉凉地说。   东护法一叹气道:“我们也想啊。问题想不出来。绿儿姑娘你有什么高招,不妨说来听听。”   “呃。”绿儿大囧,“我没招。”   “唉——”一声声叹息在林中此起彼伏。   忽然,传来几声马蹄,同时还伴随着车轮强烈摩擦地面的声音。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辆破旧的马车停在前方五十米处。一个腿长腰细身材丰满的妹子从车上走下来。众人大喜,莫非是离恨宫的人?   当那妹子的抬起头来时,众人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云四娘,你好好的大娘不当,学人家小姑娘装嫩做什么?”李无奈第一个抱怨道。还以为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了,不想是个半老徐娘,还是认识的半老徐娘,真扫兴。   听见李无奈的揶揄,云四娘不气不恼,扭腰摆臀风姿绰约地走过来,风骚地捋着两鬓笑道:“李大师,你好好的和尚不当,学人家男人装风流做什么?”   什么叫做学人家男人?!他本来就是男人好不好!李无奈气到内伤。   云四娘则一副‘你不好我就好’的欠扁样,拍了拍手灰,问绿儿:“你们家祖宗呢?”   绿儿一脸莫名其妙,“你找我祖宗做什么?”   云四娘白她一眼,“我问的不是你的祖宗,是慕容府的活祖宗。”   “哦,你指小姐啊。”绿儿恍然大悟,随即又跨下脸,期期艾艾地说:“小姐……小姐被姑爷抓走了。”   云四娘一愣,“私奔?”   “不是私奔,是真抓走了。”绿儿抹一把心酸泪,然后将慕容云舒被楚长歌抓走以及离恨宫来拦杀的事情巨细无遗地讲给云四娘听。   听完绿儿的叙述,云四娘连道三声‘原来如此’,一脸的恍然大悟。   “你怎么会在这里?石二先生呢?小姐不是让你带石二先生一起来吗?”绿儿伸长脖子左瞧右瞧,没有发现石二先生的踪影。   云四娘长长地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又连着叹了好几声,她才又道:“那日与你们在九卦楼分别之后,我就找到了石头,说服他随我一起去天龙山银仓。起初他怕慕容云舒杀了他,死后不肯,后来不知怎地,突然想通了。口里还时常念念有词,说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之类的。问他在说什么,他也不肯说。一直催我赶路。原本这样也没什么,一路相安无事,可前几天,他突然就失踪了。”   “会不会是不堪忍受你的骚扰,自己跑了。”李无奈问。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此观点。   云四娘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老娘骚扰他是瞧得起他。他感恩戴德还差不多,怎会逃跑?你以为他与你一样不识好歹?”说着,纤纤玉手拂上李无奈的肩头。   李无奈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一脸惊恐地倒退三步,连连点头,“是,我不识好歹。你还是去骚扰懂得怜香惜玉的石二先生吧。”   云四娘冷哼一声,道:“他要在这里我还会瞧你吗?”   李无奈悻悻地摸了摸铮亮铮亮的头,道:“他失踪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了吗?”   “有消息那还能叫失踪吗?”云四娘用看白痴的眼神白他一眼,道:“就因为一直没有消息,我才快马加鞭追来与你们汇合,希望聪明绝顶的慕容妹子能帮忙出出主意。熟料,她竟然也失踪了。”云四娘无奈地叹一口气,忽然眉角一动,道:“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先是慕容妹子,后是石头,说不定接下来就是我们了。”   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众人皆一脸沉重,心中无不赞同云四娘的观点。风越刮越大,阴测测地,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众人沉默许久,李无奈率先开口道:“若这两件事有联系,那么石二先生恐怕也在离恨宫手中。”   “她们抓脑残阿长和慕容妹子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俩一个俊美无俦,一个足智多谋。前者可以当面首,后者可以当参谋。可石头身无长物,离恨宫抓他做什么?”   “说不定那离恨宫宫主与你一样,重口味呢?”李无奈调笑道。   云四娘当场踹他一脚,怒道:“看上你的姑娘才叫重口味!”   李无奈立即飞身躲闪开,朝她得意地笑。正笑得欢,忽然,头脑一阵眩晕,似乎闻到了什么香味。“你们闻到了吗?”他问众人。   “闻到什么?”   “香味……”话音未落,人已倒下,昏死过去。   众人大惊,纷纷围过去,却才走一步,便好似瞬间被人抽空了力气一般,颓然倒下。   寂静的小树林中,烟雾缭绕。云烟深处,几个黄衣女子信步走来。   第二日。   李无奈第一个醒来,一睁眼便见到了他的财主——慕容云舒。   “是你救了我们?”李无奈一脸惊喜地问。   慕容云舒额角微跳,淡淡道:“我还指望着被你们救。”   呃。李无奈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布局不大对劲,相当之不符合某财主的风格。地面湿漉漉,四面都是铁栏。看起来,很像是牢房。原谅他用‘好像’二字,因为他没住过牢房,实在不知道牢房长什么样儿。“你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嘛。”李无奈干笑两声,忽然瞧见慕容云舒怀里的楚长歌一直双目紧闭,当即神经一绷,问:“楚长歌怎么了?”   李无奈的声音惊醒了昏睡的其他人。   “夫人?教主!”   “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慕容妹子?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阴气好重,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人呆的地方。”   慕容云舒平静地一一答道,“这里是离恨宫的地牢。你们昨晚被送来时,我已经在这里两天了。楚长歌受了重伤,据离恨宫主所言,只剩五天可以活了。五天之内再不医治,便会变成活死人。”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忽然,绿儿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姑爷变成活死人,小姐你岂不是要守活寡了……呜呜……呜呜……”   众人顿时满脸黑线,这是重点吗?   “要哭丧也有个先后顺序好吗?我们都没为教主哭丧,你就为夫人哭起来了。你这样置我们教主于何地?”北护法不高兴地说。   绿儿瞪他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道:“他都不死不活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我家小姐才可怜哩,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别哭了。”慕容云舒望着皱了皱眉,道:“你放心,我不会守活寡的。”   唔,哭声戛然而止。绿儿问:“你刚才不是说姑爷要变成活死人了吗?”   慕容云舒:“只是快变了,还没变。再说了,就算他真变成了活死人。我还可以改嫁。以我的行情,倒不至于守活寡。”   绿儿瞬间石化,“小、小姐,多日不见,你比从前更加淡定了。”   东南西北四人在心中哀嚎,教主啊教主,不死不活的代价太大了,你还是赶紧活过来吧。再不济趁早死了算了,不然以后死了也没脸做鬼啊。   李无奈举头望牢顶,楚兄,你放心,我会替你杀掉情敌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所以,你安心的去死吧,在下面等候你的情敌,将他们折磨到活。   云四娘则一脸钦佩地拍手叫好,“慕容妹子,我就喜欢你这天塌下来依旧该干嘛干嘛的个性!”   慕容云舒淡淡瞟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最好不要喜欢我。我对女人没兴趣。”   “……”云四娘一脸血,“你想太多了。我对女人也没兴趣。”   “那最好。”说罢,慕容云舒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停留到李无奈身上,“你试试看,内力还在不在。”   李无奈一愣,“当然……”话刚一出口他便发现不对劲儿,气息涣散,使不上力道。又试了几次,还是老样子,当即眉头一皱,道:“被下药了。”   东南西北和云四娘闻言连忙运气,皆与李无奈一样,内息涣散。   对于这样的结果,慕容云舒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毕竟那假离恨宫主也不是傻子,不会将内力俱在的东南西北关在她和楚长歌的隔壁。既然敢这样做,必然有所防范。   意识到内力不再,东南西北当即便慌了神。方才他们有心思开楚长歌的玩笑,是因为有自信能够替他疗伤。眼下发现内力尽失,立时一脸严峻,再也笑不出来了。   李无奈也暗叫不好。虽说他并不期望楚某人长命百岁,但也不愿看到他英年早逝。现在的情况,实在太棘手了。   “那个,慕容妹子。”云四娘第一个打破沉默,笑呵呵道:“江湖就是这样,刀光剑影,血雨腥风,随时准备杀人,也随时准备被杀。能活下来的都是强者。楚长歌作恶之多罄竹难书,罪孽之深人神可诛,但他还不算照样活得好好的?我向来不信命,但那句‘祸害遗千年’,我是深信不疑。你放心好了,楚长歌在天上有人,没那么容易死。”   “是啊。祸害都是老天爷派来考验人的极限的。所以才敢在人间横行霸道。”李无奈帮腔道。   虽然是显而易见的鬼话,但也多少让慕容云舒感到了一丝安慰。那句‘谢谢’,在嘴边打了好几个转,最终还是吞进了肚子里。垂眼整理了一下思绪,慕容云舒问,“以你们的江湖经验,可以判断出中的什么毒吗?”   李无奈摇头,“我很少中毒。”   东南西北也一脸无奈,“论这种经验,教主最丰富。连教主都能中招,这恐怕是亘古罕见的毒。”   慕容云舒闻言微叹一口气,道:“如此说来,只能等死了。只是有你们陪葬,黄泉路上未免太过拥挤了些。”   众人闻言心中一动,别扭果然是天生的,改不了。   “我觉得……”云四娘忽然期期艾艾地开口,“这有可能是春药。”   “哈?!”众人一齐发出惊诧。能再离谱点儿吗?   云四娘嘿嘿地干笑两声,道:“我说了,你们可不要笑我。”   慕容云舒无比配合地点头,道:“奇葩我见多了。再多你一朵不算多。你说吧。”   云四娘额上顿现黑线数条,一脸哀怨地说道,“点头就好,话就别说了。不知道话说多了伤肝伤肺伤感情吗?”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不置可否。   好吧。知道了,越伤她越说。云四娘已经可以预见说完原因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嘲笑了,可是,人命关天,没办法。哎,当伟人果然是一件很伤心的活儿啊!深吸一口气,云四娘摆出一张视死如归的愤青脸,道:“在我还不是寡妇时,我家那死鬼喜欢出去鬼混,三天两头往青楼跑,我一气之下就给他下了春药,重剂量的,是一般份量的十倍,打算让他精尽人亡死在青楼。结果他居然再也不去青楼,直接把家里当青楼,开始嫖老娘了!”   云四娘说得满脸愤恨,众人听得黑线不断。你是他娘子,他嫖你很正常吧?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云四娘一脸受伤,很快又进入愤恨状态,“他那么脏,老娘才不会给她嫖。所以就操起菜刀打算阉了他。结果,就真阎了。”说到最后,云四娘的脸上出现了少许愧疚。   众人早已风中凌乱,久久不能言语。原以为休夫已算奇葩,没想到一葩更比一葩奇,竟然还有阉夫的。   唯有慕容云舒,始终淡定如神,波澜不惊地吐出三个字,“说重点。”   云四娘道:“哎,重点就是,以他的武功,原本能够躲闪,我那一刀是怎么也砍不到他身上的,可我那时候不知道,其实他早已武功尽失,把家当青楼是因为出现了幻觉。我一直怀疑导致他武功尽失出现幻觉的原因,就是春药。我后来试验了很多次,屡试不爽。”   “请问你是怎么试验的?”李无奈毕竟关心这个问题。   云四娘白他一眼,“你以为我风流寡妇的名号是怎么得来的?”   李无奈恍然大悟,“那你有没有在石二先生身上试验?”   云四娘:“有,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幻觉的人。我猜是因为这药对没有内力的人来说影响不大。”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慕容云舒道:“既然对没有内力的人影响不大,为何我也会出现幻觉?”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云四娘道。   李无奈道:“或许石二先生对这种中剂量的春药有抵抗力。”   “我觉得他应该是对女人有抵抗力。”东护法一脸高深莫测地说。   云四娘的嘴角顿时狠狠地抽了两下,记忆飞转到某个月明星稀无比浪漫的夜晚,某人对她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吓!莫非他是假男人?!顷刻,云四娘的嘴角又抽了两下。   “我们这群人,除了石二先生,都被关在了这里。石二先生很有可能没有中毒。”说到此,慕容云舒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下,石二先生虽然武功平平,但足智多谋。对方将她身边的人都抓了来,唯独遗漏了石二先生,想必,石二先生是逃过了这一劫。但愿,他能搬来救兵。   想到救兵,慕容云舒的思绪不由转到凤城身上。他去无花谷已经有些时日了,不知进展如何。   与此同时,凤城也想着慕容云舒,不过不是思念,而是诅咒。他已经在无花谷外驻扎近一个月了,而且很有继续驻扎下去的趋势。这一个月来他无所不用其极,连放火烧山都用上了,却连无花谷里的一直鸟都没有惊动。当然,他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鸟儿。如果这次能顺利见到白夜风,他一定建议此人将无花谷改名无人谷。   正想着,忽然,一道风声传来,凤城立时精神一震,一道人影已落在他身前。好身手!凤城在心里暗赞。看清来人的容貌,凤城眉头一皱,不高兴地说道:“我守了这么多天,竟派个女人来打发我。你们谷主在哪儿?我要见本人。”   来人一动不动,淡淡道:“我随你去见慕容云舒。”   一出声便将凤城吓了一大跳。“你、你、你……你是男人?”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男人的极限了,没想到,世上竟有人长得比他更阴柔。   这已不是白夜风第一次被人误认为是女子,所以他并不生气,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点了点头。   凤城心中顿时对他产生了同病相怜的革命感情,道:“慕容云舒这个人虽然让人恨得牙痒痒,但她会把握分寸,绝对不会将你气死,所以你大可放心,这一次出山绝不会有去无回。”   白夜风轻淡的额角跳了两跳,这到底是在宽慰他,还是给他敲警钟?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凤城问。   “谷中人集体造反,将我赶了出来。”   “呃。为什么?”   “不堪忍受谷外生生不息的鬼哭狼嚎。”   谷外生生不息的鬼哭狼嚎?谷外的鬼哭狼嚎?鬼哭狼嚎?顷刻间,凤城煞白地脸色又白了几分,没那么凄厉吧?   凤城想带白夜风去蜀中,白夜风却坚持往天龙山去。两人因此发生了争执。   凤城:“我找你,是要带你去见慕容云舒,不是去见她的银子。”   白夜风:“她的银子在天龙山?”   凤城:“……”   白夜风:“要去蜀中你自己去,我要去天龙山。”   “……”凤城很想绑架白夜风,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仅武功不如人,连美貌都不如人,既不能力敌也不能色诱,除了夹着尾巴跟在后面,别无选择。但愿等他逛够了天龙山之后,愿意跟他回蜀中。再不然,让慕容云舒去天龙山。反正她的银子都藏在那儿,还能借此机会清点一下财产。一举两得。   于是,凤城连夜飞鸽传书给慕容云舒,告诉她,他将带着白夜风去天龙山。   另一边,慕容云舒等人凭直觉数着日子,眼见离楚长歌的大限只剩三天,却没有石二先生的影子。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依我看,石头那家伙八成跑到哪个旮旯里躲起来了。慕容妹子,你还是想想该怎么解除我们身上的毒药吧。”云四娘无比暴躁地说。   “是春药。”李无奈更正,然后说道:“依我看,解除春药这条路不可行。且不说我们不知道怎么解,就算知道,也没有药材。”   众人闻言皆叹气,解毒是没指望了。   这时,一直对这种讨论持沉默态度的慕容云舒忽然发言,“春药不需要药材解。”   众人微楞,随即大囧。尤其是东南西北四人,罕见的红了脸。   最大方的是云四娘,她笑呵呵道:“我都没羞,你们四个大老爷们儿羞什么?”   东南西北更囧,望天望地望神灵,最后望向隔壁牢房的慕容云舒,夫人,这招太损了,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慕容云舒垂下眼,她当然知道这一招很损,而且还不一定管用。毕竟楚长歌也吃过‘解药’……忽然,慕容云舒记起来,楚长歌起初虽然也出现了幻觉,但是并未受伤,后来是喝了茶壶里加了春药的茶水后才内力尽失。如此看来,他对这种重剂量的春药是有抵抗力的,只是后来的茶水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这里,慕容云舒懊恼无比,恨不能时光倒流。若能再来一次,她宁愿自己喝下那壶茶,也不会让他沾半滴。   见慕容云舒不说话,众人以为她真的在考虑‘运动解毒’的可能性,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尤其是作为在场最有可能成为‘解药’的人选,云四娘感到很有压力。   “那个……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谁要是碰了老娘,要么阎了当太监,要么出家当和尚,否则就只能被老娘收入后花园。除此之外,没有第四个选择。”   “……”众男同胞们无语望天。思索片刻,北护法弱弱地问:“死行不行?”   云四娘顿时柳眉倒竖,“你宁愿死也不肯加入老娘的后花园?!”言语之间尽显威胁。   北护法眉角微抖,道:“不是。我只是不肯当太监,也不肯当和尚。”   也就是说第三个选择压根就不予考虑?云四娘气结,她的行情有那么差吗?她记得自己的爱慕者很多啊。   李无奈:“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吧。反正我本来就是和尚。”   “都别说了。”慕容云舒道:“这种事情不是儿戏。四娘你也别再嘴上豪放了。我不能对不起石二先生。”   闻言,云四娘忽然眼眶一热,不能自已。沉吟了好久才道,“你能理解我,这就足够了。至于石头,能在一起是我的运气,不能,便是命。我的男人没了还可以再找,可是慕容妹子你的这个男人,一旦失去,便再也找不回来了。两害相权取其轻。”   慕容云舒:“人的感情没有轻重,我与楚长歌的感情,不比你和石二先生的贵重。这件事别再提。大不了我随他去,十八年后又是一对。”   “慕容妹子……”‘妹子’二字才出口,云四娘已泪流满面。   “小姐。”蹲在墙角画圈圈的绿儿忽然开口,得到众人的注意后,她一脸决绝地开口,“我的命是小姐给的。为了小姐的幸福,绿儿做什么都愿意。”   “闭嘴!”一向泰然自若的慕容云舒陡然沉下脸,怒道:“统统都给我闭嘴!我慕容云舒还没有落魄到牺牲身边人的贞洁以寻自救的地步。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谁若敢再提,你就祈祷我最好死在这地牢之中,否则,我会让你生死不能。”   “小姐……”   “夫人……”   “慕容……”   “慕容妹子……”   慕容云舒不再看一脸哀求的众人,转过身,两行热泪缓缓流下,烫的面颊如烈火灼烧。对她来说,此时此刻,再没有比无能为力最锥心刺骨的酷刑了。   辗转又过了两日。离恨宫方面,除了每日有人按时将饭菜送到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眼看大限将至,众人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夫人,只剩一天了……”东南西北几次欲言又止。   慕容云舒没有接话,她何尝不知道只剩一天了。期限越近,她内心的挣扎越强烈。而其实在昨晚,最后一天来临之际,她已经在心里做了决定。做好决定之后,反倒平静了。不管将要面对的后果是什么,她愿意一并承担。   轰隆一声,石门开启的声音。一如往常一样,进来的只有两个宫女,端着早饭。待她们将饭一一分配给众人欲离去之时,慕容云舒叫住她们,“麻烦两位转过贵宫主,我愿意交出机关图。”   两名宫女闻言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离去。   宫女一走,地牢里就炸开了锅。   绿儿:“小姐,你怎么能交出机关图……那可是……可是慕容府最后的尊严。”   “夫人,三思啊。与其交出机关图,还不如我们……”东护法后面的话被慕容云舒的一记杀眼逼退。   “慕容妹子,你可想清楚了?”云四娘是唯一一个冷静的问。因为她能体会慕容云舒的心情。   李无奈叹道:“你能做这样的决定,恐怕我们说得再多也没用了吧。”   不管众人怎么说,慕容云舒始终不言不语。向来口齿伶俐的她,此时竟说不出一句解释。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很高尚,可以为了万民的安危牺牲自己的幸福,可此刻她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俗人,一个宁愿牺牲全世界,也要守住心爱之人的俗人。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卑鄙的小人。即便万劫不复,也要一往无前。   让慕容云舒意外的是,她完全颠覆自己理智的决定,并未带来预想中的成效。中午送饭来的,还是两个宫女,并且与往常一样,送完饭就走了,一言不发。   顷刻间,慕容云舒颓然跌入绝望的深渊,心如死灰。   “小姐……”绿儿趴在两间牢房的栏杆上,泪眼汪汪。   东南西北不停的往栏杆上挥拳,手背血肉模糊却未觉疼痛,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若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一定让整个离恨宫陪葬!   李无奈和云四娘则撇开头,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慕容云舒那个样子,比昏睡不醒的楚长歌还让人揪心。   众人各怀心思,气氛陷入极度紧张状态。   忽然,慕容云舒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活了过来,双眼烁烁发光,撕烂身上的中衣平铺在地上,咬破手指,疯狂的画起来,整个人着了魔似地,不停的画,不停的画……   绿儿急得哭了出来,连忙咬破自己的手指伸过去,边哭边喊:“小姐,用我的血,用我的血……”   云四娘撕下自己的衣袖帮绿儿把手指包好,叹道,“这种时候,她是听不见你说话的。”末了又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饶是慕容云舒如此冷静之人,也难逃情之一字。哎,这次若救不了楚长歌,恐怕谁也阻止不了她殉情。”   绿儿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撕心裂肺。突然,她不哭了,转身噗通一下跪在李无奈面前,一面磕头一面哀求,“大师,我帮你解毒,你快救救姑爷,快救救姑爷。”   “绿儿姑娘……”李无奈心中一痛,噗通一下也给她跪了,“李某无能。”   绿儿不听,继续不停的磕头,“你可以的,我给你解毒,给你解毒。”   “你别磕了,没用的。”北护法忽然将她拧起来,道:“我们试过了,这不是一般的春药,就算有十个你也解不了,只能等药效慢慢消失。”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能恢复内力。可这种时候半个月与半年没什么两样。除非有办法拖延教主的时间。   绿儿闻言也不哭了,一下子失去了生气,目光无神,整个人就靠北护法的手劲支撑着。   云四娘却听出了猫腻,“你们试过了?怎么试的?”   北护法顿时脸一红,将头偏到一边,闷不吭声。   其余四个男人也皆垂下头。若不是没有用,别说失去节操,哪怕是失去尊严,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照做不误。   云四娘:“你们到底怎么试的?”   李无奈:“你别问了。反正这春药一时半会儿解不掉。想让楚长歌活命,只能拖延时间。”   云四娘满腹狐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惊道:“难怪我那天晚上听到奇怪的声音,还以为是做梦……”而后她又话锋一转,道:“你们放心,这事儿我一定保密。不会让慕容云舒知道的。也不会传说去。除了这地牢,咱就忘了这事儿。”   他们一点都不放心。但事已至此,传出去也没有办法了。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五人释怀了。李无奈特淡定地说道:“无所谓,你尽管传,大不了将来杀人灭口。”   “……”这还叫无所谓吗?云四娘瞪他一眼,道:“杀人灭口什么的以后出去再说。眼下先扯开嗓子喊吧。我就不信离恨宫那群女人能抗得过整日整夜的鬼哭狼嚎。”   “对。叫,大声叫,叫到有人来为止。”李无奈说罢,连忙趴在铁栏上对着门口大叫起来。   东南西北也加入,扯开嗓子乱喊乱叫。   整个场面,简直可以用群魔乱舞来形容。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假离恨宫主来了,身后跟着那名青衣男。   假离恨宫主冷笑道:“提前哭丧?”   众人忍住怒意,咬紧牙关不说话。这时,狂画不止的慕容云舒终于停了下来,一抬眼,形象虽狼狈,眼中却已恢复往日的冷静。“这是半幅机关图,给楚长歌续命,到达天龙山之后,我会给你另一半机关图。”慕容云舒将那半幅用血画的机关图递给她。   “我要一整幅。”假离恨宫主没有接。   慕容云舒:“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银仓的机关图。”   假离恨宫主:“我记得你说过还有一个设置机关的人。”   “那只是我的缓兵之计。”慕容云舒忽然弯唇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若不是亲眼目睹了她方才的崩溃,很难想象此刻之前她疯狂的几乎失去自我。“如果是你,你还会让那个设置机关的人活在世上吗?”   假离恨宫主闻言一怔,的确,换做是她,定不会留下活口。沉吟须臾,她道:“我怎么知道你手中这幅机关图是不是真的?”   慕容云舒:“我不会拿楚长歌的性命开玩笑。”   假离恨宫主:“我不相信你。”   慕容云舒想了一会儿,道:“到达天龙山之后,我随你进银仓。这机关图若有半点差错,你就杀了我。”   假离恨宫主犹豫片刻,最后收下了那半幅机关图,并为楚长歌续命七天。   一出地牢,假离恨宫主便仰天大笑,道:“你说得果然不错。根本就没有设置机关之人,只有慕容云舒手上有机关图!说起来,你既然早知道那只是慕容云舒的缓兵之计,怎么不早说,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说?”   青衣男:“我也是方才刚想到的。”   “是吗?”假离恨宫主瞅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没再追问。   翌日。假离恨宫主带着慕容云舒等人启程去天龙山。慕容云舒、楚长歌、绿儿以及云四娘共乘一辆马车,东南西北和李无奈共乘一辆马车,九人皆被五花大绑。前一辆马车由离恨宫主亲自押运,后一辆由青衣男押运,车队后跟着几十个红衣宫女,策马尾随。整个队形浩浩荡荡,将原本就不算宽的道路占满。   正午时分,两匹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而来。“吁——”马背上的两人连忙勒紧缰绳减缓马速,熟料还是惊动了前方的马匹,一时间马鸣声此起彼伏。   “什么人在捣乱?”假离恨宫主此时已脱下面具,语气不急不缓,看起来与一般的大家闺秀无异。   “在下凤城,方才赶马太急,惊扰了小姐尊驾,还望海涵。”   马车内,听到凤城二字,众人俱是一震,随即大喜,奈何手脚被绑动弹不得,又被封了哑穴发不出声音。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面那辆马车内,男人们直接拿身体往马车上撞,发出碰碰地声响。   凤城眉目一紧:“什么声音?”   假离恨宫主温柔一笑,道:“是奴家养的家犬。”   凤城了解,心叹: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连狗都能坐马车,还是豪华马车,这叫他这种贫苦百姓情何以堪啊。理所当然的,凤城想到了另一个有钱的女人——慕容云舒。忽然,凤城疑惑地挑起眉毛,东张西望起来。   “凤兄,怎么了?”白夜风问。   凤城又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般道:“我总觉得慕容云舒就在附近。”   此言一出,假离恨宫主立即暗暗运气,面上却不动声色。   而马车内众人皆惊喜不已,心中不断的叫喊,凤城你的感觉没错,慕容云舒就在这里,就在你眼前。   正文 第二十四章:只能耍流氓了   “大概是听错了。”凤城低吟一声,向假离恨宫主道别之后,与白夜风策马离去。   马车内,一片撞墙声。以前觉得凤城挺灵活的,这会儿怎么犯二了?   假离恨宫主卸下防备,朝凤城和白夜风两人的背影扬起一个冷笑,“启程。”然后返回马车。“很失望吗?”她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抬眼看向她,无比淡定地微微一笑,接着低下头继续轻抚楚长歌的眉眼。   假离恨宫主没料到她的反应竟这般平淡,不由地皱起眉头,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没这么容易过去。   不得不说,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准得令人发指。   傍晚时分,忽然下起瓢泼大雨,车队快马加鞭,在浑身湿透之前找到了一个破庙避雨。巧的是,凤城和白夜风也在此。从他们整洁的仪容来看,两人应该是在雨刚开始下时便躲了进来,因为他们的衣服上只有零星几点斑驳的湿晕。   见到凤城和白夜风,假离恨宫主心微微一沉,但面色依旧如常,朝他们颔首笑了笑,便在破庙的另一边坐下休息。慕容云舒等人被留在马车里,哗啦啦的雨声淹没了她们的存在感。   再次见到假离恨宫主一行人,凤城也感到有些意外,与此同时心中那股一样感更加浓厚,这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白夜风低声问。   “没什么。”凤城摇头,一定是他多疑了。慕容云舒若在这里,定然不会躲躲藏藏。依她的性格,不让他迎接圣驾算好的了。   破庙外大雨淋漓,破庙内一派死寂。这样的微妙气氛维持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忽然,一道人影闪进来,顶着一件青灰色的短衫。那人冲进破庙后,用短衫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后将短衫扔在一旁。待她抬头,众人才发现她脸上蒙着一块方巾,但从身段上可以看出来她是个妙龄少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只一眼便足以惊为天人。   凤城和白夜风都看直了眼,尤其是白夜风,赤裸裸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子隐隐向前倾,若不是凤城及时将他摁住,他已飞过去将那女子抱住了。   “白兄。”凤城出声提醒白夜风切不可孟浪。   白夜风立时回神,抱歉地垂下头,提起衣袖轻轻试去额头上的冷汗,心中翻着惊涛骇浪。太像了,那双眼睛,太像了。青烟,是你吗?   与此同时,那蒙面少女也盯着白夜风看了许久,不同于白夜风的痴迷,她的视线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但仔细观察会发现,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诧,隐藏的很深很深,却还是被凤城发现了。“你们认识?”他低声问白夜风。   白夜风再次抬眼看去,却发现她已在破庙的另一个角落坐下,只留给他一个侧脸,看不清表情。“她的眼睛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语气中充满了怅然若失。   凤城闻言好奇地又看了那少女几眼,道:“我不知道你在无花谷外的故人,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有别人。”   白夜风:“嗯,还有一个。”   凤城犹豫了一下,问:“莫非你这次出谷,其实并不是被我的嚎叫逼疯了,而是为了找寻她的?”   “那个理由你真相信了?”白夜风奇怪地看他一眼,问:“你们外面的人都这么单纯吗?”   呃。为什么他觉得他口中的‘单纯’俩字听起来更像单蠢?凤城大囧,“最近遇上的怪胎太多了,所以一不小心也将你归为怪胎之列了。”   “如果只是你眼里的怪胎,我倒是很乐意被归为此类。”   “……”这话的意思是不愿与他在同一国?凤城忽然觉得这个白夜风的毒舌与慕容云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凤城与白夜风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因为没有刻意回避,加之在场的人个个耳聪目明,所以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尤其是独自坐在角落的少女,身子隐隐颤抖了几下。这让假离恨宫主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但终究没有瞧出端倪来。   三路人马都不说话,破庙内又陷入了沉寂。庙外的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马车内的众人悲喜交加。喜的是又碰上了凤城。悲的则是,凤城依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慕容云舒透过车壁上的小窗户缝隙目不转睛地看着庙里的凤城与白夜风二人,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奈何凤城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低着头。而那白夜风好似被角落里的姑娘给勾走了魂儿,时不时地朝那边瞄两眼,连余光都不往外面瞟一下。   此时此刻,慕容云舒算是体会到了被人无视的滋味——相当之不是滋味。   慕容云舒在心里叹一口气,一定是她平时太目中无人,所以老天爷总喜欢在紧要关头无视她一把。以后一定多看几眼周围的人,哪怕是不当人看,也好歹看一下。正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两个人影从马车后跑来,迅速冲进破庙。一老一小,看起来像是一对祖孙。老的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穿着一件花白的袍子,瘦骨嶙峋,那袍子下好似只剩一副骨架,荡来荡去的。小的举着一片宽大的荷叶在头顶上遮雨,梳着麻花辫,穿着藕色小裙,一双眼睛灰溜溜地灵光极了。她扔下荷叶一面拍打身上的雨水一面说,“爷爷,你不是一向能掐会算吗?为什么出门前没算到今天会下雨?”   那爷爷眼一瞪,笑呵呵道:“我算到了啊!”   “你算到了?”孙女也夸张地瞪大眼,“算到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你还会出门吗?”   “不会。”   “所以不能告诉你。”   “爷爷你真坏!”   “小晴,爷爷这是为你好。女孩子应该多出来跑,才有机会遇上如意郎君。”   “哼。我现在都成落汤鸡了。就算遇上了如意郎君,人家也不会看上我。”   “小晴啊。做人要自信。你这么不自信,如意郎君可就真看不上你了。”   两人你来我往笑呵呵地说着,丝毫没因为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而感到不愉。尤其是那小姑娘,虽然满腹牢骚,却始终笑眯眯,很高兴的样子。忽然,她的视线落到凤城身上,弯眉咯咯一笑,用胳膊肘推了推身旁的老人,道:“爷爷,庙里这么多人,不如说上一段吧?”   老人那双顽皮的圆眼睛极慢地转了转,道:“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小晴,你想听哪一段?”   “嗯……”那孙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道:“就说楚长歌和慕容云舒吧。”   此言一出,庙里的气氛立即诡异起来。原本对这对祖孙不屑一顾的假离恨宫主猛地抬眼看去,眼中充满了警惕。凤城的一颗心也随着‘楚长歌和慕容云舒’几个字提起,一路上几乎没听到他们的消息,此时突然碰上这对万事通般的祖孙,恐怕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而角落里的蒙面少女,也将视线从远方移到了这对祖孙身上。   而马车之内,慕容云舒的心提到了喉咙,怦怦怦地直跳,好似要跳出来一般。心中不停地祈祷老人快些讲出来。就算不能完全讲出她此刻的处境,也至少能提醒凤城她遇到了麻烦。   那对祖孙却仿佛没察觉到周围气氛的变化,依旧神态轻松。“小晴啊,这楚长歌与慕容云舒的那点儿破事我都讲过八十遍了!”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八’。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人家想听他们的境况。”孙女抱着爷爷的胳膊撒娇。   “好好好。讲近况,讲近况。”爷爷拗不过孙女,拍动快板,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话说三年前楚长歌从江湖上失踪之后,那慕容云舒抛下才满四岁的儿子,四处寻找楚长歌的下落,却始终没有音讯。但就在一个月前,楚长歌突然出现在慕容云舒所经营的九卦楼之中,当起了跑堂的。据说他被慕容云舒休离了。”   “啊?为什么啊?那慕容云舒不是爱惨了楚长歌吗?”孙女大为不解。   爷爷叹一口气,道:“爱是爱,可她心里有气啊!”   “她心里有什么气?”   “那楚长歌把她给忘记了。”   “忘记了?怎么会这样?”   爷爷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稀松花白的胡子,道:“不瞒你说,其中的原因,爷爷我也不清楚!”   “哎——”孙女也摇头晃闹地叹一口气,不死心地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他还说没有记起慕容云舒来。”   “怎么还没记起来呢?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孙女急得直跺脚,好似那个被心爱之人遗忘的人不是慕容云舒而是她自己。   “咦?你怎么会知道他的脑子坏掉了?小晴,你是不是瞒着爷爷在外面打听消息?”爷爷贼兮兮地问。   孙女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是我瞎猜的!我整天跟着你,就等着你作古之后好接你的班,哪里有心思单飞啊!”   “这话听着怎么像你成天盼着我死啊?”   “没有的事。你死了我得多孤单啊!”孙女嘿嘿一笑,道:“爷爷,你继续讲。那慕容云舒聪明绝顶,一定有法子让楚长歌记起她来。是不是?”   “这个……我还是不知道。”   孙女顿时柳眉倒竖,问:“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拉长尾音,笑眯眯地视线在众旁听者身上转了一圈之后,道:“我知道,他们被人抓走了!”   话音甫一落,破庙之中的杀气陡然翻了一倍。   凤城剑眉横飞,心道:我猜的果然不错,他们遇上麻烦了。   “慕容云舒是楚长歌的什么人?”白夜风低问。   凤城奇怪地侧头看他一眼,“你不晓得他们俩的关系?”   “我不晓得慕容云舒是何许人也。”   凤城一脸无语,“你连慕容云舒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还敢出来混?”   “……我不是出来混的。”   “……”凤城懒得理他,转过头继续听祖孙说书。嘴上低声答道:“他们是夫妻。”   白夜风恍然大悟,难怪楚长歌昏迷不醒之时一直叫着‘云舒’二字。看来他还是算对了,‘云舒’是一个对楚长歌极重要的人,让楚长歌出谷找她没错。只是,他明明记得楚长歌出谷时除了记忆不在之外,一切正常,脑子怎么会坏掉?   与此同时,假离恨宫主暗暗运气,看似风平浪静的视线里杀气腾腾,直逼那对祖孙而去。她以为在她的重压之下,那对祖孙会识趣地闭嘴。不料,他们越说越起劲,越聊越开心。   那孙女惊叫一声,“被抓走了?随那么大胆敢抓他们?那楚长歌可是魔教教主,抓了他,早晚会遭报复的。”   “小晴你有所不知啊。如今的魔教,四分五裂,楚长歌又失踪多年,如今虽然回归江湖,却因失去记忆脑子坏掉,威力大不如前,世人早已不将他看在眼里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老虎啊!失忆的老虎也好,脑残的老虎也罢,那虎须都是拔不得的。”   “爷爷也是这么想的。江湖上的各路人马估计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一直安然无恙。可惜啊可惜,抓他们的那个人,太久没在江湖上走动,又受了有心人的煽动,拔了虎须还不自知。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说了老半天,你还没说抓他们的到底是谁呢!爷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嘛。”   “小晴你别急。爷爷这就告诉你。”啪、啪、啪,他畅快地拍了三下快板,道:“说起那抓他们的人啊,也是个厉害角色!她就是——”   “是谁?”   “离恨宫宫主!”   此言一出,全场骚动起来。那孙女的反应最是大,“离恨宫宫主?离恨宫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随着这一声疑问,凤城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离恨宫是个什么地方?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现在的情况又如何?若非知道这对祖孙的身份,他早已忍不住追问了。   凤城身旁的白夜风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心中各种担忧。他曾嘱托过楚长歌,所以楚长歌定然不会伤害青烟。可是青烟……想到那个魂牵梦萦的女子,白夜风恨不能立刻飞到她身边去。青烟,你可千万不要伤了他们夫妇。他在心里这样祈祷,眼睛不由地看向角落的蒙面少女。   仿佛听到了白夜风的祈祷一般,坐在角落的蒙面少女朝他看过来,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四目相接,她神色一慌,转过眼移开。   这一瞬的对视让白夜风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青——”话音才刚起,只听另一个气势汹汹地声音响起——   “臭说书的,不要信口雌黄!”   白夜风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宫女提剑指向说书老人。“小心!”他低呼一声,欲飞身营救,却被凤城阻止。“她伤不了他们。”凤城淡淡地说。   白夜风微愕,随即若有所悟地问,“你认识他们?”   “认识算不上,打过几次照面。”凤城道。   白夜风了然。既然凤城如此说,对方想必是高手了。他下意识地感受老人的内息,却一无所获。心下大惊。更加确定老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至今为止,除了楚长歌之外,眼前这个老人是第二个在他面前还能内息滴水不漏的人。中原果然藏龙卧虎。感叹一声,白夜风静心观战。   不出凤城所说,那红衣宫女还未近老人的身,人以被弹飞。假离恨宫主见状大惊,一把接住那宫女,然后沉着脸问老人:“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不等老人回答,那孙女就一脸敌意地叫道:“凭你也有资格打听我爷爷的大名?”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假离恨宫主当即大怒,长袖一挥,道:“先杀了你这个黄毛丫头,再看我有没有资格问你爷爷的大名!”说罢,一掌劈向那孙女。   “啊——救命啊爷爷!”孙女害怕地抱住头哇哇大叫。   只见那老人面不改色,一把拧起孙女的衣领,将他扔到自己身后,笑嘻嘻道:“现在知道不会武功是硬伤了吧?”   “唔。”孙女红着脸低下头,不甘心地嘀咕道:“人家还小嘛。”   “你还小?爷爷我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和武当掌门拜把子了!”   “你像我这么大时,那武当掌门还不是掌门,与你一样是个无名小卒,他当然愿意和你拜把子。”   “呃。这倒是。”老人挠了挠后脑壳儿嘿嘿一笑,道:“小晴你比爷爷聪明,以后一定比爷爷厉害。”   孙女鼻子朝天一哼,道:“就你这样还叫厉害?别人都差点取了你孙女的性命呢!”   “这不是还没被取走吗?”老人悻悻地笑。   祖孙俩言语之间尽是云淡风轻,丝毫不将敌人放在眼里。而假离恨宫主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再轻举妄动。方才她那一掌才出一半就已被对方化解,而她竟全然不知对方是何时动的手。实力悬殊可见一斑。定定地看了祖孙俩一会儿,假离恨宫主低喝一声,“启程!”语毕,拂袖而去。   马车内慕容云舒心一沉,又错过。凤城啊凤城,你就不能稍微有点脑子吗?还是说,你的注意力都被角落那个美女给勾走了?   离恨宫一行人冒着大雨离开后,破庙里只剩下凤城、白夜风、蒙面少女和说书的祖孙。那孙女伸个懒腰,笑呵呵道:“爷爷真有你的。气走她们,这破庙顿时宽敞多了。”   凤城嘴角微颤,敢情这对祖孙一唱一和是为了气走别人好给自己腾地方?“神机前辈。”凤城起身向老人行礼,“晚辈凤城。”   神机老人,也就是那说书的老人,捋着胡子哈哈一笑,道“凤城,嗯,我知道你。你爹死了没?”   凤城微囧,“家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啊?!他已经死了?”神机老人跨下脸,道:“又死了一个老朋友。哎,我这把老骨头,估计也快了。”   “爷爷你瞎说什么!你长命百岁,还早着呢。”   “百岁?”神机老人掐指一算,道:“我现在已经九十九了啊!”   孙女瞬间石化,“那个,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不是我想的这样?难道你是故意的?!我还以为你只是口误呢!”   “……爷爷,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   “小晴,你把爷爷想得太坏了。”   “呃。我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爷爷原谅你了。”   “谢谢爷爷。”   祖孙两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凤城哭笑不得。真不愧是说书的,芝麻大点儿事都能说声一段,还一唱一和的。“神机前辈。”凤城再次开口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   “哦。凤城,你还在啊。”神机老人一脸惊讶。   凤城扶额,“晚辈一直都在。”   神机老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凤城深吸一口气将无奈藏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避雨。”   神机老人闻言花白的眉毛往上一挑,道:“敌人都已经跑了,你还逼什么雨?”   “敌人?什么敌人?”凤城不解。   神机老人望天长叹,正要说话却被孙女抢先了。“笨啊你!”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同样是人。智商怎么差这么多?你爹可比你聪明多了!”   凤城嘴角狂抽,他很想说,小姑娘,装老成也不带你这样的,你出来江湖上蹦跶的时候,我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他聪明与否你怎会知道?但转念一想,她这番话虽然损,但重点不在于自己老是否聪明,若是说了,只怕又要被她取笑了。   一番思量之后,凤城决定对她的揶揄照单全收。“在下愚钝,还请姑娘明示。”作为一个男人,应该以大局为重。凤城这样安慰自己。   那小孙女深深地叹一口气,道:“你的脑子要是有你的长相一半令人赏心悦目就好了。”   “……给姑娘添堵了,真不好意思。”凤城忽然发现破罐子破摔其实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难怪楚长歌在慕容云舒面前总是那么没出息。不是他气短,实在是,遇上毒舌并且脑子比自己转得快的姑娘,破罐子破摔才是阻止她们进一步毒舌的有效途径。   那小孙女闻言无奈而又痛心疾首地连连摇头,口中念念有词,“罢了罢了。与你这种书呆子说话,简直就是慢性自杀。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方才那些人,就是离恨宫的人。慕容云舒八成就在外面那两辆马车之中的其中一辆里。”   凤城大惊,“此话怎讲?”   “你还问?”她仰天长吁一口气,道:“都跟你说了慕容云舒在马车里,你去追就好了啊。还墨迹什么呀你!”   “呃。在下只是想确认你所言是否属实。”凤城面露窘态。   小孙女乌溜溜地大眼睛顿时一瞪,怒道:“我好心提醒你,你居然不相信我!”   “我没有……”   “哼!你不不相信就算了。反正也不关我什么事儿!”说着,她气鼓鼓地跑到神机老人身后,不住地跺脚,好似在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慨。   神机老人笑呵呵安抚她道:“小晴别生气。爷爷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样聪明。尤其是这男人与女人啊,不是同一种生物,你思维这么跳跃,正常男人都跟不上你的节奏,更何况是天生愚钝的凤城?”   一旁,凤城额角狂跳不止。愚钝就愚钝,为什么非要说是天生愚钝,好似他一出生就比别人蠢一般……   而那厢经神机老人安抚,小孙女立马眉开眼笑,用一种恩赐的姿态,说道:“既然你这么愚钝,那我就勉强给你解释一下。其实我爷爷也吃不准刚才那些人是不是离恨宫的人,所以故意在她们面前把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的遭遇大声说出来,看她们的反应。而结果是,她们想杀人灭口。这难道还不够清楚明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才一心只想着打探慕容云舒的消息,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顷刻,凤城吹哨唤马,扬鞭而去。   白夜风见状连忙也唤来自己的白驹,打算跟上去,却被神机老人拉住了。“年轻人,别急着走。这里还有一位姑娘需要你,你不能扔下她就走了。”   白夜风停步回身,疑惑地看着神机老人,“前辈何出此言?”   神机老人:“角落那位姑娘,不是与你们一起的吗?”   白夜风闻言看向那蒙面少女,正好捕捉到她慌乱低下头的一瞬间。犹豫了一下,他道:“我与她并不认识。”   “现在不认识,以后就认识了。谁和谁是一开始就认识的呢?”神机老人笑呵呵说。   “可是……”   神机老人道:“她的身上有伤,不能见水。你等雨停之后再带她走。”   听闻蒙面少女身上有伤,白夜风心一紧,再也没有一丝犹豫。“谨遵前辈教诲。”他谦和地说。   “哈哈。好、好,好噢!”大喊一声好,神机老人快板一拍,道:“小晴,走咯!”   “是!爷爷。”   看着祖孙俩一派闲适地慢悠悠走上大雨中,白夜风不禁疑惑,他们到底是来躲雨的,还是给凤城送信来的?   怔怔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良久,白夜风收回视线,转身走到蒙面少女身边,温柔地问道:“你伤在哪里?我帮你包扎一下。”   蒙面少女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一言不发。   白夜风微讶,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你不会说话?”   蒙面少女眼神一顿,似犹豫了一下,随后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白夜风一脸了然,同时心头又很失望。果然只是像而已,不是同一个人。在心中轻叹一声挥去心头的失落,白夜风轻声说道:“不会说话没关系。你用手告诉我伤口在哪里。”   蒙面少女低头指了指小腹。   得知伤口所在的地方,白夜风尴尬极了,沉默片刻,他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出去找草药。”   与此同时,另一边,小孙女笑呵呵问:“爷爷,你什么时候改行当月老了?”   “月老?我可不敢以月老自居。”   “你方才不是在给破庙里那一对牵红线吗?”   “他们手中的红线一直连着,何须我牵?”   “他们手中的红线一直连着?难道你看得出他们俩有缘分?”   “嗯。而且缘分不浅。”   “爷爷,你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啊?”   “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时,你也会什么都知道。”   “……我才不要活那么久呢!老不死!”   “小晴,要尊敬老人。”   “爷爷,要爱护幼小。”   ……   ……   雨还在淅沥沥地下,夹杂着欢快的笑声。   当白夜风采完药回到破庙时,蒙面少女已不知去向。他四处找寻不到,只好策马追随凤城的脚步而去,同时寻找蒙面少女。   被白夜风追赶的同时,凤城也在拼命追赶离恨宫众人的车队。可是无论他怎么追赶,马赶得多急,失踪追不上车队,连个影儿都没见着。赶了一夜的路,天边翻起白肚皮,凤城才稍稍慢下脚程,向从反方向赶马而来的商人打听消息。   商人听完他的描述,歪头想了老半天,最终摇头道:“没见着过。”   凤城喟叹一声,向商人道过谢之后,继续赶路。不管怎样,去天龙山准没错。她们一定是抄了近道走。   正如凤城所想,假离恨宫主料到破庙里的那说书老人会坏事儿,没走多远就抄了近道。不出五日,便到达天龙山脚下。假离恨宫主迫不及待想证实机关图的真伪,所以还未安顿下来便吩咐座下宫女带着楚长歌等人去客栈,自己则与青衣男一起挟持慕容云舒来到银仓。   天龙山地势险要,入口呈葫芦状,易守难攻。慕容府的银仓就坐落在葫芦的第二个圆形山洞之中。三人一路顺利通过第一个山洞,来到银仓之外。   “打开银仓。”假离恨宫主命令道。   慕容云舒迟疑了一下,淡淡道:“打开银仓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假离恨宫主立时脸一沉,道:“你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不管你是否答应,且听我说说是什么条件,如何?”慕容云舒好脾气地问。   “不必。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答应。你若不想楚长歌成为活死人,就立即打开银仓。否则,”假离恨宫主语气顿了顿,斜着眼说道:“我先杀死你,再让他不生不死。让你们天上人间生死永不相见!”   慕容云舒垂下头,抿了抿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你退后一步,我将银仓打开。”   假离恨宫主闻言退后一步。慕容云舒回头看她一眼,然后慢慢旋动机关,只听轰隆一声,几人高的大铁门朝两边开启。慕容云舒侧身为她让路。   “你先进去。”假离恨宫主道。   慕容云舒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末了徐步走进银仓。   假离恨宫主见她一派淡然,便也跟着走进去。熟料右脚才踏入银仓,一支冷箭‘咻’地一声从侧方飞来。她当即旋身移步躲开,左脚落地的一瞬,又一只冷箭从另一侧飞来。冷哼一声,她飞身避开,同时在慕容云舒身后停下。她一把掐住慕容云舒的脖子,极怒反笑,“再敢耍花招,我立马就要了你的小命!”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刚才想提醒你的,可是你不愿意听。”   假离恨宫主皱眉,“提醒我什么?”   慕容云舒:“提醒你踩着我的脚步走。走错一步,便会引发四周的暗器。”   “你怎么不早说?”   “是你自己说,不管什么请求你都不愿听。”慕容云舒一脸坦然。   原来所谓的请求就是提醒她注意四周的暗器?显而易见的鬼话!深吸一口气,假离恨宫主忍血压下杀人的念头,道:“还有什么请求,你一并说出来。”   “什么请求你都答应吗?”慕容云舒问。   假离恨宫主瞪她一眼,道:“别打歪主意。我只负责听,合理的,我可以考虑答应。”   慕容云舒了然地微微颔首,凝眉思索片刻,道:“请求你去死。”   “什么?!”假离恨宫主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请求你去死。”慕容云舒无比淡定地重复一边。   假离恨宫主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半晌,放声大笑,“这种请求你也敢说出口?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后面一句话带着重重的威胁之意,随着话音落下,假离恨宫主也变得面目狰狞。   慕容云舒简直依旧面不改色,好似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一般,低头沉默许久才抬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你不觉得吗?”   假离恨宫主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不、觉、得!”   慕容云舒:“哦。那你就继续活着吧。反正这个世上,不合理的事情多如牛毛,多你一个不算多。”   假离恨宫主啼笑皆非,一脸奇异地盯着她,心道:莫非人聪明到一定境界就会物极必反变成傻子?   “不走了吗?”慕容云舒笑问,一派从容不迫,仿佛刚才一口一个‘请你去死’的人不是她。   罢了。看在银子的份上,暂时不与她计较。待我得到这座银山之后,再松她上西天。假离恨宫主在心里这样想,脸上的表情也平和了许多,但依旧算不上和颜悦色。“快走。”她催促道。   闻言,慕容云舒不再犹豫,继续向前走。心知银仓第一道机关伤不了假离恨宫主,她便不再添堵,顺利来到第二道机关。最先面对的,同样也是一扇门。不同的是,这一道石门。石门之上有一把石锁。石锁上雕刻着一条咆哮九天的龙,象征着天子。“想通过这一道门,必须有钥匙。”慕容云舒在石门前停下说。   假离恨宫主:“你手上没有钥匙?”   慕容云舒:“没有。”   “谁有钥匙?”   “当今圣上。”   假离恨宫主闻言大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皇帝是你儿子,除了你,他还会将钥匙交给谁?”   慕容云舒展眉,“他的皇后。”   假离恨宫主嘴角大抽,“他才八岁。哪来的皇后?更何况你修建这个银仓时,连他自己都没出生,更别说他的皇后了。”   “指腹为婚不行吗?”   “……”   “童养媳也说得通。”   “……”假离恨宫主满脸黑线,板着脸道:“不要拖延时间,开门!”   “再不然小夫大妻也合情合理。”   “慕、容、云、舒!”假离恨宫主咬牙切齿,“再顾左右而言他,我现在就杀死你!”   慕容云舒皱眉,“请你不要再半句话不离‘死’字,很不吉利。”   “……”死到临头还计较吉利不吉利?到时候杀她时,是不是还要挑个风水宝地?假离恨宫主扶额,忽然觉得这世上杀人于无形的功夫实在事太多太多了。若不是十分确定自己才是主导形势的那一个,她真会以为自己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这慕容云舒度,自打进入银仓,就立马从孙子变成了大爷,委实太太太淡定的。肯定有鬼……   思及此,假离恨宫主顿时提高警惕,问:“你说,你是不是在算计我?”   慕容云舒摇头,“没有。”   “你说谎!你肯定在算计我!”假离恨宫主不相信她的话。   “好吧。我在算计你。”   “……”假离恨宫主心中越来越不安,一把紧拽慕容云舒的胳膊,道:“你自打进入银仓之后就变了,不管我怎么威胁你,你都无动于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你也不怕楚长歌变成活死人吗?”   慕容云舒:“不怕。”   “为什么?”她明明记得她之前怕得要命。那用血画出的机关图,就是她内心恐惧的最好证明。   “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慕容云舒说得云淡风轻。   假离恨宫主却听得惊心动魄,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此刻起,我说了算。”慕容云舒的语气极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让假离恨宫主顿时感到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头顶,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不知为何,再也嚣张不起来。明明手握把柄的人是自己,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被动?假离恨宫主百思不得其解,慕容云舒手无缚鸡之力,楚长歌又在自己手中,她凭什么嚣张?   好似读懂了她的疑惑一般,慕容云舒微微一笑,解释道:“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仗着家财万贯,也在黑白两道结识了不少朋友。天龙山即将在八月十五召开武林大会选举武林盟主,各路好汉纷纷前来,不巧的是,其中不少就是我的旧识。你方才挟持我招摇过市时,早已被他们看在眼中。他们或许没有与我要好到舍身相救的地步,也没有一副古道热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通风报信还是可以的。”   顿了顿,慕容云舒又道,“也有可能我最近特别倒霉,就算被你在大街上挟持,也没能引起相识之人的注意。但是,你要知道,作为一个有钱人,并且是特别有钱的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管走在哪里,都能被路人认出来。而众所周知,我对有恩于我的人一向大方。为我报一次信,便能换来慕容府的几世恩泽,换做是你,你会选择视而不见吗?”   假离恨宫主顿如醍醐灌顶,幡然大悟。“难怪我要为你松绑,你却不肯。原来你有意让人瞧见。”还说什么‘我已经习惯被捆着了,松绑之后会不自在’。她早该知道,像慕容云舒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自虐的。一旦能改善处境时不改善,那她必然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革命。所谓卧薪尝胆,便是如此。   想通其中曲直,假离恨宫主追悔莫及,恨不能时光倒流。懊恼一阵之后,她忽然重拾信心,道:“就算有人为你通风报信又如何?凤城被我甩在身后,等他赶来救你,至少还要两天。且不说我会不会让你活到两天之后,单是楚长歌,就早已无药可救。”   慕容云舒轻蔑一笑,淡淡道:“你太低估我的朋友了。”那日在破庙,神机老人说得明白,凤城那颗被医术荼毒的脑袋没有及时转过来,她的确失望不已。但冷静过后,她才意识到,神机老人分明早就知道她的处境,之所以出现在破庙,与他的孙女一唱一和,目的就是提醒凤城她的处境。凤城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他必然会坦然相告。届时,以凤城的个性,必然会日夜兼程赶来天龙山。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到了。   慕容云舒所想不错,她们前脚刚走,凤城后脚就到了。他一进入天龙山境地,便有人告诉他慕容云舒被一个女人绑架了,是一个小乞丐,在天龙山入口处,仿佛等了他很久。“她们往哪个方向走了?”凤城焦急不已。   小乞丐道:“那个女人绑着慕容云舒往山上的方向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还看到另一群女人和楚长歌以及他的四大护法等人进了不请自来客栈。而且楚长歌被两个人扶着,情况看起来很不妙。”   “多谢!”掏出一锭银子扔给那乞儿,凤城策马扬鞭疾驰而去。银仓在山上,离恨宫宫主挟持慕容云舒上山,必然是去了银仓。而另一群人,十有八九是离恨宫主的爪牙。稍微犹豫了一下,凤城选择先去不请自来客栈。慕容云舒足智多谋,况且手中还有一座银山,自保不成问题。而楚长歌和东南西北既然会被人挟持,想必已失去反抗的能力。   凤城心急如焚,不住地挥鞭子,抽得座下马儿嘶鸣不已,近乎于疯狂的奔跑。   与此同时,不请自来客栈之内,正上演着一场男人与女人的拉锯战。渐渐恢复体力的东南西北和李无奈与离恨宫宫女各据一方僵持不下,却都迟迟不动手。   “我说你们五个,能不能表现的像个爷们儿,直接操刀上阵砍了这几个碍眼的女人?”云四娘不耐烦极了。   “你不懂。”李无奈沉声道,“杀女人的男人不是好和尚。”   “……”云四娘猛翻白眼,“大师,你差点就在这几个女人身上圆寂了,还有心思讲我佛慈悲?”   李无奈嘴角微微一抽,紧绷地神经陡然松下,从一线退下来往云四娘身边一坐,道:“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大师可否解释一二?”云四娘很想一巴掌拍死他。   “不能。”   “为什么?”   “佛曰:不可说,一说就破。”   “……”达摩祖师爷啊,快把你的弱智秃孙收回去调教几世再放出来吧。云四娘头疼地呻吟一声,转而问东南西北,“他杀人会有辱师门,你们应该不会吧?我记得魔教的教训就是杀人不眨眼放火不出声。”   “……魔教没有教训。”东护法道。   “我知道。不过你们楚教主一向如此,你们要向他学习。”   “……我们没教主那么大本事。向他学习,早晚小命玩完。”东护法道。   云四娘挑挑眉,嘀咕道:“这倒是。”隔了一会儿,她又道:“话虽如此,可眼下大敌当前,你们说怎么办?”   东南西北望着对面的离恨宫宫女们良久,同时叹一口气,又同时无比沉重地说道:“那就只能耍流氓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教主去哪儿了?   东南西北的话不仅让云四娘摸不着头脑,连气势汹汹的离恨宫宫女们也一脸茫然。   耍流氓,什么意思?   李无奈则立即表明立场,“要耍流氓你们四个耍,不要算上我。我不参加,打死也不参加。”   东护法略尴尬,“你别紧张。我们没打算让你参加。”   “再说了,你当了那么久的和尚,能不能行还不一定呢。”北护法笑呵呵补道。   李无奈瞬间石化,他只是剃了光头而已,不是太监。为什么他们总认为剃度与阉割有异曲同工之妙?   西护法道:“小北,你不要乱讲。大师行得很。你给他一个女人,他能创造一个少林寺。”   李无奈满脸黑线,“你当女人是猪一生就是一窝么?少林寺好歹几千人,就算一天生一个,那也要生上好几年。”揶揄人也不带这样的。   “大师你太高估猪了,猪也不能一天生一窝。”北护法弱弱地说。   “……”李无奈望天,“阁下神一般的理解能力实在教在下望尘莫及。我们还是先不要讨论生孩子的事了。杀人要紧。”   北护法:“大师,你要开杀戒了?”   “你再这样,我就为你开杀戒。”李无奈咬牙切齿。   “大师,淡定。小北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心有疑问。你也知道,他的理解能力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一向就是神一般的存在看似有,其实无。以后他的话你就当童言无忌好了,不要与他一般见识。”西护法非常‘义气’地替北护法说话。   “大东,大西他骂我没有理解能力。”   “他骂得对。”   “……”北护法的小心脏哗啦啦碎了一地。   “统统给我闭嘴!”云四娘受不了地低吼一声,叉腰大骂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大敌当前,你们还有心思斗嘴?再斗下去,你们教主夫人家的银仓就被别人搬空了!”   “……”银子不是重点吧?东南西北有志一同地狠狠抽了一下嘴角。“在耍流氓之前,要先耍一下嘴皮子。不然我们会有心理负担的。”东护法道。   云四娘狠狠砸给他一个大白眼,道:“再磨蹭下去,信不信我给你们生理负担?老娘做了这么多年的风流寡妇,闺中秘药不计其数,一剂药下去,保准你们半年不举。不相信的大可来试试。”   东南西北立即一脸怕怕地摇头。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好。   被云四娘吓唬之后,东南西北便当机立断,脱下外衫,挽起袖子,色迷迷地朝对面的离恨宫宫女走去,吓得众宫女花容失色。   “你、你们想干什么?”众离恨宫宫女手中虽有剑,却也镇不住心底对男人的恐惧,纷纷往后退。   东南西北笑而不语,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   一旁,李无奈很是不齿地说道:“东南西北兄,拜托你们能不能风流一点儿。你们这样色欲熏心的样子,很下流。”   东护法尔雅一笑,道:“奈何在下天生一副下流样,实在风流不起来。不然换风流倜傥的大师你来如何?”   李无奈闻言立马一脸敬谢不敏,“不、不、不,你们来就好。风流和下流不过一字之差,其实本质都一样。”   东护法得意地勾一勾唇,不再理会李无奈。此时离恨宫宫女们已经退无可退,背部紧紧抵在门上。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就不客气!”   “原来一直以来你们对我们的态度算客气?那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不客气是怎样的。说不定,我会更喜欢。”西护法双手抱胸,一脸的放荡不羁。东南北三人也有样学样,双手抱胸以他为中心一字排开。   这时,一道极其优美却不甚友好地声音响起,“哼!臭男人。想吓唬人,没那么容易!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中了千欲之欲,武功尽失,奈何不了我们!”   离恨宫众宫女闻言顿时精神一震,执剑攻向东南西北。   东南西北眼见计谋被识破,连忙躲闪对方的进攻,不料对方进攻得太突然躲避不急,各挨了一剑。东南两人伤在右肩,西北两人伤在左肩。好在伤口不深,只划到皮肉。   吃痛一声,北护法怒道:“出道这么多年,头一回受这种伤,真憋屈!大东,智取这种事儿,只有在夫人那里才看起来顺风顺水理所当然。咱没有夫人那智慧,还是老老实实打吧!”说罢,亮出锃亮的红缨枪,一枪刺在打头阵的宫女眉心三公分处。   西护法见状也潇洒地甩出自己的九曲玲珑链,与北护法侧背相依,道:“大东和大南修得是内功,失去内力后形同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我们可不是。”   “不错。哪怕是没有内力,就凭我这杆红缨枪,杀你们几个虾兵蟹将绰绰有余!”夫人说过,—输人不输阵,不管心里是多么中七上八下,面上都要装得十拿九稳,在气势上压倒敌人。北护法越想越自信,俊朗的面容熠熠生辉。   西护法也被他的自信感染了,执九曲玲珑链的手愈发有力,冷冰冰吐出四个字,“当道者,死。”   众离恨宫女被两人的气势吓得手脚发憱,迟迟不敢再有动作。且不说他们的功力恢复了多少,单是他们手中的那两样兵器,就足以震慑四方。   双方僵持不下。西北二人相视一笑,合力攻向前方。一招一式虽然没有内力做支撑,却胜在快而准,加之两人腕力十足,很快便以破竹之势攻陷敌方,将众离恨宫女逼退到门外。   身为四大护法之首的东护法深知以招数取胜并非长久之计,待敌人适应西北二人的快招之后,很快便会反守为攻,到时候没有内力的西北二人必定会败下阵来,毫无悬念。为今之计只能趁此机会先行逃离。   思及此,东护法立即朝南护法使个眼色,两人抬起昏睡不醒的楚长歌跳窗而出。云四娘见状也拧起绿儿紧随其后跳下去。李无奈正欲随之跳窗,突然眼角余光一晃,一宫女正举剑刺向北护法背后。顷刻,李无奈一脚踢起被打拦的桌脚,撞开那宫女的剑锋,同时旋身接住长长的桌脚,加入战斗。   “多谢。”北护法惊险万分地退到李无奈身旁,问:“大师,你来做什么?”   李无奈权当桌脚是法杖,威风八面地朝前一挥,道出铿锵有力地四个字,“普度你们。”   西北二人额上顿现三条黑线。“大师您真伟大。”北护法哭笑不得地说。   “普度众生是我们和尚的终极目标。你们只是我将要普度的芸芸众生之中的两粒尘沙,不要太过感激涕零,很脏的。”李无奈一面御敌一面酷酷地说。   “……”大师你其实是来搞笑的吧?   正所谓团结就是力量。有了李无奈的加入,零内力三人组合的综合实力直线上升,尤其是少林法杖一打一个准,简直赶上了丐帮打狗棒的派头。尽管如此,没有内力的招式后劲不足,不能给敌人致命的打击,使得战斗进入了势均力敌僵持不下的局面。   这时,只见跳窗逃走的东南等人行色匆匆退回客栈之内,紧随他们进门的是武林各大门派组成的反魔教联盟,气势汹汹地喊着口号——‘替天行道,铲除魔教’。   李无奈心一沉,不禁低咒道:“真是祸不单行。”   北护法却道:“哼!来得正好,小爷我将他们一起办了!”   “要办也不是现在办。别忘了,你现在内力尽失,凭手中这杆红缨枪对付眼前这些女人还行。碰到真正的高手,就等着被人办。”李无奈提醒北护法冷静。   北护法不甘地长叹一声,收回红缨枪,翻身跃下楼。西护法也紧随其后,与东南等人会合。众离恨宫女见状纷纷作势追上去,却被李无奈拦下。“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我是你们,就会搬个椅子倒杯茶,高台看戏。待楼下两败俱伤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李无奈笑道。   “以你们现在的实力,能够与楼下各大派的高手两败俱伤吗?”其中一个宫女不屑地说。   李无奈大囧,虽然对她嚣张不屑的态度相当之不满,但是不得不说,她的话真真是一针见血。依照眼前的阵势,想两败俱伤都难,更别说取胜了。除非奇迹发生楚长歌突然醒过来,否则必败无疑。想到楚长歌,李无奈忍不住深深地沉重地叹一口气,睡了这么久,不起来伸个懒腰活动筋骨么?再不然梦个游也行啊!好歹能吓唬吓唬人。   只要楚长歌现在能睁开眼,哪怕是就站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也能吓得这些正义之士屁滚尿流。   说什么替天行道,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   小人行径!   李无奈越想越郁闷,恨恨扔下桌脚,然后,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下楼。   楼下众人见李无奈镇定自若慢条斯理地走下楼,皆停止了骚动,看向他。   面对众人的注视,李无奈的压力——相当之大。   “你的武功恢复啦?”云四娘忍不住迎到他跟前悄声问。   李无奈不动声色,“没有。”   “真的没有?”云四娘面露疑惑,“可是你大摇大摆的样子,很像深藏不露啊。”   “我没有大摇大摆。我只是想趁现在还活着,多感受一下脚踏实地的滋味。待我羽化成仙之后,用脚走路的机会可就少了。”李无奈说得异常平静,仿佛已经做好了‘圆寂’的准备。   “羽化成仙?羽化成鬼还差不多!”云四娘受不了地白他一眼,然后满脸嫌弃地远离他走向东南西北。   李无奈悻悻地摸摸鼻子,他不过是走了几步路,至于嫌弃成这样么?   正当李无奈在心中感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时,忽听有人说道——   “方丈大师,少林寺是武林泰斗,断然不能与魔教为伍。你这般是非不分与魔教同流合污,怎对得起少林寺几百年的清誉?”   被点名,李无奈楞了一下,随之大喜。他怎么忘了,自己还有另一层身份。有少林方丈这个身份在,他们是断然不会伤他的。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个身份助大家脱险。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见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机,李无奈立即精神百倍,双掌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字正腔圆地说道:“世俗浑浊不堪,正义难辨,善恶难分。这人世间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只有为恶之人,为善之心。贫僧与魔教众人相处多日,发现他们心中充满善意,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诸位且不可听信谗言,伤害无辜。”   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在场声讨楚长歌的各大派皆陷入沉默,不知如何反驳。   而一旁,东南西北等人憋笑憋到内伤。“大师说起佛理来,果然杀人于无形。”东护法磨着牙说,生怕最怕张得太开,将胸中的笑声漏了出去。   “我也终于明白少林寺为何是武林泰斗了。”西护法附和道。北护法忍笑忍得口不能言,只能在西护法身旁连连点头,换来西护法一记嫌弃地冷眼。而得益于平时的不苟言笑,南护法忍笑的功力最为深厚,此时此刻还能面无表情。只见他沉默数秒,一本正经慢条斯理神态悠悠地说,“给我三千和尚,我能一统江湖。”   “噗——”东西北三人集体破功。云四娘也被南护法雷得不轻,感慨道:“我也终于明白楚长歌为何去哪儿都带着你们四个了。简直就是延年益寿的绝妙法宝!我以后就跟着你们混了,说不定能混个青春永驻。”   “……”这算抬举吗?算吧。东南西北四人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眼神则不约而同地落在依然沉睡的楚长歌脸上,心道:教主,现在可是延年益寿的好时机,瞧,好多人送上门来娱乐你了,快快醒来吧。   与此同时,随着东南西北等人的破功,各大派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被李无奈愚弄了。不过碍于李无奈少林方丈的身份,皆未轻举妄动。但杀气明显增添了许多。   李无奈也感受到了敌方的变化,心中七上八下的,但他深知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自乱阵脚,否则平衡一旦被打破,后果不堪设想。沉思须臾,李无奈暗暗深吸一口气,再次端起少林高僧的架势,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武林,也有武林的规矩。如果诸位英雄执意要处罚楚长歌,贫僧斗胆恳请将他们带回少林寺问审。”   “不行。天龙山离少林寺何止千里,来去起码也要一个月。一个月太长,变数太大。万一楚长歌途中武功恢复,逃出生天,又出来作恶,到时候谁负责?”   “对!不能去少林寺。”   “去少林寺等于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与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不必讲江湖规矩。”   ……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反对李无奈将楚长歌等人带回少林寺问审。   李无奈闻言在心中冷笑,原来是受了有心之人的唆使,得知楚长歌昏迷不醒才前来闹事。难怪那么巧。   一群欺善怕恶道貌岸然的江湖败类!   此时此刻,李无奈深深地为自己身处名门正派而感到耻辱。可不管心里有多么的不屑,他都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此刻必须保持德高望重的少林方丈形象。收起冷笑,李无奈面无表情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八月十五武林盟主之后,再做审判。明天便是八月十五,只消等一个晚上既可。”   众人闻言犹豫起来。一部分人赞同明日选出武林盟主之后再审问楚长歌,一部分人坚持夜长梦多,必须现在处决楚长歌。两方的声音相持平,各大门派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看到这种情形,李无奈高兴极了,他再接再厉,继续说道:“今日处罚楚长歌,便是魔教与各大派之间的恩怨,谁砍了那致命的一刀,便等着魔教来灭门。毕竟,今日被围困的只是魔教教主和四大护法。魔教的十大长老,各分坛分舵主,以及那不计其数的原生和野生的教徒,个个武功高强习性古怪。以魔教的作风,你们杀了他们的教主,不找上门血债血还是不可能的。但若在明日的武林大会上处决楚长歌,那便是整个江湖的行为,届时就算魔教来寻仇,也是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不会伤及个人。”   这一番半威胁式的厉害分析让各大派很快统一了意见。一致决定明日再审问楚长歌。   见各大派相继离去,李无奈在胸中大松一口气,状似无意地提袖拭去额上的汗,心道:楚长歌,我说了这么多让自己都恶心的话,好不容易为你争取了一晚上的时间,你可千万要把握住。   东南西北等人也松了一口气,眼中李无奈的形象顿时高大无比,简直可以与神一样的慕容云舒相提并论了。“大师,你以后肯定能羽化成仙。”云四娘笑呵呵说。   李无奈脖子朝天一哼,表示不接受某人的事后献殷勤。他可清楚的记得,某人说他会羽化成鬼。   云四娘也哼一声,“小气鬼。”   李无奈:“是小气仙!”   “……”这是重点吗?云四娘白他一眼,“你还是老老实实当和尚吧。就你这智商,去了仙界会拉低那儿的平均智商,早晚遭人嫌弃,一脚踢你下凡重新做人。”   “……”敢情她已经帮他把整个轮回过程都预设好了?真想说一声谢谢。   东护法:“大师方才好歹救了我们,对他客气点儿。”   南西北纷纷点头。“大师花了大半个时辰解救我们,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只当半分钟的英雄,那对身为和尚的他来说太残忍了。”西护法道。   云四娘:“这跟他是和尚有啥关系?”   西护法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南护法煞有介事地说,“和尚吃素,心脏不好。”   “……”和尚是吃素。可是眼前这只明明无肉不欢啊。“我用心脏鄙视你。”云四娘说。   李无奈无语望天。他这是招惹谁了?   这时,一个极其弱小地声音响起,“为什么不一刀砍了大师,让他立地成仙,然后使用仙法救我们?”   李无奈顿时跳了起来,压住大叫的冲动低吼道:“绿儿姑娘,不带这样过河拆桥的!”   绿儿眨眨眼,“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不这么做,没有过河拆桥。”   “……”内伤过后,李无奈很无奈的发现,绿儿是真的在思考那个办法的可行性。而绿儿的话,让东南西北和云四娘也开始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最后一致决定,如果明天楚长歌不能醒来,就助他成仙。听到这个结论,李无奈仰天长叹,神呐,快把我收回去吧,人间太险恶,我要当仙!   就在众人相互调侃之际,各大派忽然去而复返。   “差点被骗了!楚长歌中了离恨宫的七日睡,七日之内只要有人用内力为他疗伤,便能苏醒过来。一晚上,足够他疗伤了!”   “好生狡猾!”   “身为少林方丈,竟做出偏袒魔教之事,简直有辱少林寺的名声。”   ……   ……   李无奈差点没被各大派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缓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惊诧地说道:“有这种事?楚长歌当真会在一夜之间苏醒过来?”   李无奈脸上的震惊让愤愤不平地各大派稍稍平静下来。“难道方丈不知道此事?”   “实在不知。贫僧若早知如此,定然不会阻止诸位替天行道的。”李无奈的语气非常之诚恳,心中却早已将唆使各大派犯难之人的祖宗十八辈一一慰问了个遍。   李无奈的诚恳又让各大派犹疑了,要不要相信他?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大家别相信他!他早知道楚长歌的情况了。而且他自己也与魔教的四护法一样,中了离恨宫的千欲之欲。他们根本就是一路人!这件事离恨宫的宫女可以作证!”   顷刻间,所有人都看向楼上的离恨宫宫女们。   李无奈暗叫不好。离恨宫宫女一开口,这谎可就圆不了了。   接到众人的注视,离恨宫宫女们没有立刻作出回答,而是沉默片刻,其中一人淡淡道:“我们从未见过这个和尚。”   李无奈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向云四娘,见云四娘也一脸惊愕,才相信这不是幻觉,离恨宫宫女真的没有拆他的台。   为什么?   李无奈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拖延时间,为楚长歌争取喘息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李无奈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道浑厚的声音,“诸位。”停顿数秒,他继续说道:“如今真相大白。诸位还是先行退去罢。明日武林大会,贫僧定会将楚长歌带到。”   各大派闻言皆表示赞同,作势退去,却忽听一人高叫道:“那是他们串通好的。今日不杀楚长歌,来日便被他杀。李无奈是否身中千欲之欲,一试便知。”话音甫落,侧身便有人朝李无奈攻来。   李无奈一面躲避一面循声看去,恰好捕捉到那人转身离去的一瞬。“是他!”李无奈低呼。   “是谁?”云四娘问。   “霍展堂,曾在客栈问慕容云舒是否已将楚长歌休离的白衣金冠男子。”   云四娘:“那人我记得。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红衣小童。”   李无奈:“对,就是他。此人来历不明,武功也深不可测看,是华天晟麾下的第一高手。”   云四娘:“又是华天晟。难怪各大派会来得这么巧。”   两人低声交流的空挡,人群中又有人开始耸动众人捉拿楚长歌。一时间,各大派蠢蠢欲动。   李无奈还想安抚众人,忽听北护法叫道:“大师小心!”李无奈猛然意识到一阵劲风直逼胸口而来,顿时大惊失色。   东南西北等人也屏住呼吸,将心提到了喉咙,这一掌下来不落个半身不遂也要断三根肋骨。   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条马鞭凌空飞来,将李无奈卷起甩到一旁。那到掌风落空打在李无奈身后的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桌子四分五裂。   李无奈看着身后那一片废墟惊魂未定,心道:若不是这救命的一鞭,此刻的我就与这桌子一样,残了。   李无奈长吁一口气,道:“凤城,你可算是来了。再晚一步,我就呜呼哀哉了。”   凤城“依我看,最多不过终生残废,那一掌还要不了你的命。”   “……”终生残废也很要命。   凤城:“更何况对你来说,死不也是一种修行吗?”   “……”世人对和尚的误解实在是太太太深了!   凤城的出现让局势发生了急剧的转变。各大门派纷纷收起武器。“凤少侠,你也要与魔教同流合污吗?”正派之中有人质问凤城。   “我只想救我的朋友。”凤城冷冷地说。   “我记得你曾被楚长歌除名,你为何还要帮他?”   “兄弟打完架之后,就不是兄弟了吗?”凤城反问。   “好个自甘堕落的赛华佗。竟与大魔头称兄道弟!”   凤城冷笑,“我与谁称兄道弟还容不得旁人来说三道四!”说罢,一掌甩过去,掌风结结实实地扇了那人一巴掌。   这一巴掌彻底打怒了各大派。“既然你执迷不悟,就休怪我等将你一并诛之!”阁下狠话,各大派操起武器蜂拥而至。   凤城冷哼一声,甩给李无奈一瓶丹药,道:“每人一颗,一刻钟之内功力能恢复到七八层。不过最多只能维持两个时辰。要速战速决。”   李无奈大喜过望,连忙将丹药分给众人。   “别说两个时辰,半个时辰就够杀他们片甲不留!”东南西北吃下丹药后,等不及药效发挥便加入战斗。   两方人马厮杀一片,场面混乱不堪,双方都杀红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绿儿大叫一声,“姑爷不见了!”   始终将绿儿拧在手上云四娘最先反应过来,纵观四周果然不见楚长歌的踪影,当即大叫一声,“楚长歌都不见了,还打什么打!快些停手罢。”   话音刚落,各大派便停下手来,左右皆寻不到楚长歌,一脸困惑。   东南西北也懵了,教主呢?   “大东,大南,教主不是由你们护着吗?”西护法问。   东南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刚才恢复武功后,太激动,光顾着杀人,把教主给忘了。”东护法心虚地说。   西护法满脸黑线,“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忘了?”   “……其实我还真忘我了。”东护法弱弱地说。   “……”西护法无语凝噎,这都什么人啊!虽说的确很久没杀人了,可也不能因此就忽略了教主啊!   “搞不好,教主被大东一刀给砍了。快看看躺下的这些人里有没有教主。”北护法一面说一面低头寻找。   西护法闻言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东护法也嘴角狂抽,请不要把你的智商强加于我好吗?   一场血战因楚长歌的无故失踪而暂时搁浅,凤城等人原以为可以歇一口气,却不料,恶战才刚暂停,就又有人煽风点火了。   “先杀魔教四护法,再灭魔教!”   “先杀魔教四护法,再灭魔教!”   “先杀魔教四护法,再灭魔教!”   呼声四起,刀光剑影。一场更加激烈的战斗再次拉开序幕。   凤城暗暗叹气,双拳难敌四手,这场战斗,恐怕没那么快结束。思索片刻,凤城道:“云四娘,我的马在外面,你带绿儿先行离开。”   李无奈赞同道:“对。我掩护你杀出去。去银仓找慕容云舒。让她想办法。”   云四娘只犹豫了半秒便道:“好!”   在李无奈的掩护下,云四娘成功逃出客栈,策马狂奔,朝银仓疾驰而去。   而另一边,慕容云舒的情况也不甚乐观。此时此刻,她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刀。   “交出石门的钥匙,我饶你不死。”假离恨宫主威胁到。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哪怕是你一刀杀了我,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没有钥匙。”   “不到黄河心不死是不是?好。我就成全你,给你一刀。”说罢,假离恨宫主手一用力,在慕容云舒的脖子上划了一刀不深不浅的口子。片刻之后,血慢慢沁出来。“再不交出钥匙,下一刀就划在你的脸上。”她恶狠狠地说。   慕容云舒:“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毁容?你尽管划,划一千刀一万刀,答案都一样,没有就是没有。”   “你!”假离恨宫主气急。好个油盐不进的主儿。真真是除了楚长歌之外,谁也不在乎!就在假离恨宫主无计可施之时,青衣男忽然说道:“钥匙就在她身上。”   假离恨宫主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说罢,青衣男缓缓走近慕容云舒,与她对视数秒,然后,取下她头上的发簪。   “这就是钥匙。”青衣男将发簪递给假离恨宫主。   假离恨宫主收回架在慕容云舒脖子上的刀,垂头看了看发簪,皱眉:“这不过是一根普通的发簪而已,怎么会是石门的钥匙?”   “它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发簪,其实不然。”青衣男将发簪取回来,然后插入石锁的锁眼之中,只听咔嚓一声,石锁被打开。   假离恨宫主顿时喜上眉梢,“你怎么会知道钥匙在她身上?”   “她的行为告诉我的。一路上她不停的摸头上的发簪,所以我猜这发簪之中必有乾坤。”青衣男对答如流。   “我怎么没见到她摸发簪?”假离恨宫主嘀咕一声,却也没有深究。眼下,她只关心银仓之中的银子,其余的都无关紧要。   慕容云舒则深深地看了青衣男一眼,然后走在前面带路。   假离恨宫主又是一惊,这慕容云舒怎么突然配合了?虽然心有疑惑,但对银子的向往让她转眼便忘了这些疑惑。   通过石门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长而窄的通道,只够一人通行。三人依次进入通道,慕容云舒打前阵,假离恨宫主在中间,青衣男断后。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的视野渐渐变开阔,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个空旷的大石洞。石洞的四面墙壁光滑而圆润,是人工雕砌过的。半球形的洞顶盘旋着龙凤呈祥。地面是大理石铺成,同样打磨的异常光滑,踩在上面,一不留神便会跌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空空如也的仓库,慕容云舒还是隐隐颤抖了几下,步履显得有些漂浮起来。停下脚步,她闭上眼压下胸中的万千思绪,半晌,睁开眼异常冷静地说道,“这里就是银仓。”   假离恨宫主一愣,“你耍我?”   慕容云舒不说话。   假离恨宫主正欲追问,却听青衣男道:“这里确实是银仓。”她狐疑地回头看向青衣男,“你怎么知道这里是银仓?”   “因为这里是我设计的。”青衣男淡淡说。   假离恨宫主闻言稍楞,随之幡然大悟,意识到自己中了他的圈套,“你到底是什……”‘什’字才发了个起音,便感到脚底一空,身子猛然下落,而彼时青衣男正朝她笑。慌乱之中,假离恨宫主一把抓住慕容云舒的腿。   青衣男见状低呼一声,飞扑过去试图阻止慕容云舒随离恨宫主一起掉下去,奈何失了准头,从她身侧飞过去,跌落到下层,头先着地。   “哎哟——”青衣男呻吟一声,起身道:“幸好当时在下面铺了稻草,不然我就脑袋开花了。好心果然会有好报。我以后要做一个好人。”   “你的声音怎么变了?!”假离恨宫主惊问。   青衣男笑道:“身份变了,声音自然也要跟着变回来。”   “既然如此,把脸也变回来吧。”慕容云舒淡淡道。   “遵命。”青衣男揭下面具,露出一张慕容云舒熟悉的老脸——正是畏罪潜逃的石二先生。石二先生将面具扔到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还是自己的脸好。”   “你们……你们……这都是你们串通好的?”假离恨宫主气得满脸通红。   “不是。”   “不是。”   慕容云舒与石二先生异口同声。“方才他从我头上取发簪时,我才知道他是我的人。”慕容云舒补充说明道。   石二先生嘿嘿一笑,将发簪双手奉还。   慕容云舒淡淡看一眼,并未接过来,而是说道:“送给你了。”   “这虽然不是银仓的钥匙,但好歹也是真金白银,送给我你岂不是亏了?”石二先生笑呵呵道。   “这点金银,我还是亏得起的。”慕容云舒看着他身后淡淡地说。   石二先生心领神会,循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果然瞧见整箱整箱的银子东倒西歪地散落一地,旁边以各种姿态躺着几具干枯的尸骨。“幸不辱命,银子还在。”石二先生无限欣慰地说,同时还带着些许得意洋洋。   慕容云舒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去了一块心病。   这时,假离恨宫主忽然疯也似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突地,笑声戛然而止,假离恨宫主像疯子一样扑向慕容云舒,掐住她的脖子,阴森森地说道:“杀死你们,这些金银财宝就是我的了。是我的,全是我的!”随着声调的拔高,她手下的力道也不断加深。   慕容云舒被假离恨宫主掐得脸色惨白,呼吸困难,动弹不得。   石二先生顿时乱了阵脚,顾不得实力悬殊,直接赤膊上阵,拼命捶打假离恨宫主。   “不自量力的东西!”冷笑一声,假离恨宫主长臂一挥将石二先生甩开十米,撞在墙上。   “哺——”一口血吐出来。石二先生擦干嘴角的血渍,爬起来不要命似地撞向假离恨宫主,可惜还未近身就被她的掌风击退,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慕容云舒的眼神渐渐失去光泽,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楚长歌正长发飞舞一脸轻狂地对着她笑。   正文 第二十六章:教主大人驾到   忽然,楚长歌的脸快速变小变远,少顷便已消失。慕容云舒伸手想抓,却什么也触摸不到。而身旁,好像有女人惨叫的声音。   “你没事吧?”有人在耳边问。   慕容云舒的眼神开始出现焦距,半晌,眼前的人物渐渐清晰,一个蒙面少女映入眼帘。“是你?”她惊问。   蒙面少女听到她的话也惊了一下,问:“你认出我来了?”   “我见过你,在破庙。”慕容云舒扶墙站稳,又道:“那时候我在马车里。”   蒙面少女吁一口气,“原来你指的是那次……”话说到一半,蒙面少女便没再说下去。   慕容云舒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又看向倒地不起的假离恨宫主,问:“是你救了我?”   蒙面少女:“嗯。”   慕容云舒:“你从一开始就跟着我们进来了?”   蒙面少女:“嗯。”   一连得到两个肯定答案,慕容云舒便不再追问,转而对石二先生说道:“快带路。”   石二先生一脸莫名,“带什么路?”   慕容云舒:“离开这里。”   “呃。”石二先生的表情僵了半秒,讪讪地笑了笑,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出去,你会不会杀了我?”   慕容云舒拧眉,“什么意思?”   石二先生一脸‘我有罪’地讪然道:“字面意思。”   慕容云舒眉宇蹙得更甚,“你当初设计这一层时,就做好了为银子陪葬的准备吗?”   “是银子给我陪葬……哦不……不是。”石二先生语无伦次起来,“我当时设计这最后一层机关时,是为那些试图盗银的人准备的。我没想过自己会掉下来,所以,只考虑了进,没考虑出。”   “……”   石二先生:“不过门可以从外面打开。你不要气馁,说不定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慕容云舒看着一旁地尸骨说。   石二先生语塞。   过了一会儿,慕容云舒又道,“最后这一道机关,你并没有告诉我。”   石二先生:“我自己也差点忘了。若非忘了还有最后一招,当日得知银仓被盗后我又怎会逃走?好在后来记了起来。所以半路无故被离恨宫主抓走后,得知离恨宫内有人勾结华天晟,不仅想夺宫主之位,还惦记着慕容府的银仓,我就索性将计就计,与离恨宫主演了一出戏,取得了那个叛徒,也就是紫衣女子的信任。”   闻言,慕容云舒记起那日在离恨宫他与楚长歌合力杀死离恨宫主的事,连忙问道:“这样说来,你是被离恨宫主抓去离恨宫的?而离恨宫主那日是装死?”   “是的。”石二先生点头道:“约莫十天前,我与四娘向天龙山追赶你们,半路上我被一个戴面具的女人抓走。她把我抓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个地方四季如春,景色迷人,姑娘也很漂亮,但没有一个男人,连鸟都全是雌的。戴面具的女人把我抓去后,问了我一个问题。”说到这儿,石二先生顿了一下,侧目看向慕容云舒,原以为她会很感兴趣的问‘她问了你什么问题’,却听她不咸不淡地吐出仨字,“讲重点。”石二先生大受打击,一脸血地说道:“这就是重点。”   “那就讲重点中的重点。”慕容云舒道。   石二先生嘴角微抽,“全都是重点。”今个儿就偏和你杠上了。看你拿我怎么着!石二先生心中正气势大涨,却听她道:“那就不用讲了。”一句话让石二先生瞬间内伤。好吧。她不能拿他怎么着,也不需要拿他怎么着,因为在她眼中,他配合时是熟人,不配合时就是路人。   石二先生突然开始认同李无奈的观点了——所有与慕容云舒有交情的人,多少都有点被虐倾向,而这种被虐倾向主要表现在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这种行为之上。因为此时此刻,他就非常无比地想这种做。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那个……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他干笑两声,捡重点说道:“戴面具的女人问我想不想救你和楚长歌。我说想。她就为我易容,把我带到一个石阵外面,问我能不能破阵。那个阵明显就是二重阵,我告诉她不难破。我以为她会让我马上破阵,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让我做,直接把我带走安排在客房住下,并交代我,如果有人来找我,不管要我做什么,都答应。”   换一口气,他继续说道:“后来真的有人来找我。那个人就是紫衣女子。她许我荣华富贵,让我同她一起篡夺离恨宫宫主之位。我立即就明白了离恨宫主的用意。原来她是想利用我找出背叛她的那个人。所以我就答应了紫衣女子的提议,那日破解二重阵之后,便留在阵外,直到你和楚长歌设计杀死离恨宫主,我都一直呆在紫衣女子那边,没有任何动作。不过,”他停下说话转头看向假离恨宫主,道:“你将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关进地牢后,我便悄悄将离恨宫主送出了宫外。”   假离恨宫主面目狰狞,瞪着他恨恨地说道:“你……你好大胆,竟敢设计我。”若非被蒙面女子伤了筋骨,她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石二先生哈哈一笑,道:“与你相比,我这点儿胆实在算不上什么。我只是设计了你这个跳梁小丑,还是与离恨宫主合谋的。而你,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设计起慕容云舒和楚长歌来了,我真心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我若有你这种勇气,现在估计已经转世为人,说不定还投了个好胎,享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说着说着,石二先生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眼前仿佛已出现再世为人的美好时代。   “我可以借点儿勇气给你。”慕容云舒非常好心地说。   石二先生面容一僵,嘴角极富规律地抖了两抖,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与风光的再世为人相比,我更宁愿没有勇气地继续这一世。”话毕,见慕容云舒嘴角微动,他连忙转移话题,“说实话,当我发现离恨宫主身上的刀伤是真的时,着实惊讶了一把。不过想想也对,以你和楚长歌的智慧,给她一刀不是难事。”   见石二先生将话题绕回正题上来,慕容云舒便不再揶揄他,问道:“离恨宫主现今在何处?”   “不知道。我将离恨宫主偷偷送出离恨宫,留下金创药之后就回去复命了。我怕引起她的怀疑。”石二先生看着假离恨宫主说。   慕容云舒闻言却看了蒙面少女一眼,然后对石二先生道,“在她身上找找,看能否找到解药。”   “李无奈等人中的是千欲之欲,解药我早就偷偷放在你们喝得茶里了。只是千欲之欲与普通的毒药不一样,它的药效极长,发毒快,解毒却相当慢。就算服用了解药,也要个三五天才能完全恢复。我是在两天前偷到解药的,如果运气好,明天他们就能恢复功力了。”石二先生道。   听到石二先生的话,假离恨宫主连忙摸自己胸前,发现怀中的解药果然不知去向,当即震怒,“你……”‘你’字才出口,便怒极攻心,真气倒串,一口血吐了出来,面容苍白,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好似只需一阵轻风,便能吹走她的性命。   慕容云舒冷冷看她一眼,继续问石二先生,“那楚长歌所中之毒呢?”   “没有解药。”石二先生挫败地叹一口气,道:“我之所以潜伏这么久,迟迟不与你们相认,就是想从她那里寻得七日睡的解药救楚长歌。可是不管我怎么试探,寻找,都只得到一个答案——没有解药。”   顷刻,慕容云舒身形一晃,如一座坚挺的大山陡然崩塌般朝后倒去。好在蒙面少女手快,在身后将她扶住,并用内息替她调整紊乱的筋脉。片刻之后,慕容云舒恢复神智,心神凝定,轻声对蒙面少女道一声:“谢谢”。   “不必。”蒙面少女放开她,往旁边移开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很明显不愿与她站在同一阵地。   这一举动让慕容云舒费解地在她脸上看了几下,道:“你完全可以不管我。”   蒙面少女一怔,眼中露出被人看破心思的窘态,垂首沉吟须臾才道:“我不喜欢有人死在我眼前。要死,死远点儿,不要让我看到,脏了我的眼。”   慕容云舒挑眉,此女子倒是很有性格。   石二先生则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朝慕容云舒哇哇叫道,“她的说话风格与你好像啊。都那么欠扁。”   慕容云舒双眸微眯,“你不觉得你加上后面那句,才叫说话风格很欠扁吗?”   石二先生顿时感到一阵凉风从背脊串起,连忙赔笑道,“口误,那是口误。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她话说的语气,和你说话的语气很像,都那么……那么……那么……”石二先生思绪飞转,挥汗如雨,‘那么’了许久才无比心虚、昧着良心补上一个‘好’字。   那么好?慕容云舒黛眉轻挑,算是接受了他的‘夸奖’,然后回归正题,对假离恨宫主说道:“解药或许没有,但一定有解毒之法,对吗?”   假离恨宫主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狠戾地森笑,道:“不错。确实有解毒之法。我也可以告诉你,解毒之法就是,找一个内力比他深厚的人将内力输入他的体内,逼出他体内与七日睡融为一体的内力。”   假离恨宫主的话音还未落下,慕容云舒便仿如跌入万丈悬崖,天地行远,山河静寂。   石二先生没注意慕容云舒的反应,犹自说道:“且不说普天之下比楚长歌内力深厚的人稀少胜凤毛麟角,就算找到了内力比他深厚的人,对方也不一定愿意为他解毒。毕竟,解毒的代价太大,相当于将自己毕生的功力耗费殆尽。”   假离恨宫主大笑道:“不错。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愿意用自己的全部功力换取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楚长歌必死无疑。”   石二先生叹一口气,不错。愿意的人没有能力,有能力的人不愿意。   蒙面少女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云舒,目不转睛,仿佛对她的反应非常感兴趣。   良久,面如死灰的慕容云舒忽然抬起头来,嘴角漾出一抹笑,那笑容耀眼极了,如夏日的骄阳,带着光的明亮和火的灼热以及俯视一切的自负。   这一抹笑让在场的三人都惊讶不已,也困惑不已,不明白在楚长歌性命垂危的此刻,她为何还能笑得那般阳光灿烂。“你、你没事吧?”石二先生担忧地问。心中想到了回光返照。人在死之前,都会好一阵子。心在死之前,是否也会激烈的盛开一回?石二先生越想越心惊,连忙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楚长歌福大命大,一定能找到解毒之法的。你千万不要轻生。”   “轻生?”慕容云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弯唇笑道:“就算要轻生,那也得先找个风水宝地。在这妖孽横生的世道,想找一块风水宝地可不容易。不然,你早就死在风水宝地了,哪能在这里喘气儿。”   石二先生闻言一口血差点没吐出来,她是不是一旦抓人一根小辫子,就要时不时扯上一扯,不然心里不舒服?石二先生瞪她一眼,道:“气死人也算犯罪你知道吗?”   慕容云舒:“有这种荒唐的法律?谁定的?”   石二先生:“你儿子。”   “有吗?”她儿子会这么没用?   “有。我话还没说完。是你儿子的内阁大臣。他们被你儿子气急了,就定了这一条‘气死人视同谋杀’的法律,并且附注: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石二先生提醒某女这段传奇曾在她的默许下在九卦楼传唱了好一段时间。   慕容云舒青眉一挑,凉凉道:“真没用。”   “你居然会说自己儿子没用?”石二先生一脸不敢置信。   “我说那帮内阁。连一个八岁孩童都说不过。”   “……”你也不看看那个八岁孩童的产地。   “说不过也就罢了,居然还定了一条如此荒唐的法令。”   “……”人家这不是为求自保吗?谁让你儿子继承了你的‘优良传统’?不过那帮内阁确实夸张了点儿,不就是三天一小气五天一大气么?就当童言无忌好了。石二先生唏嘘道:“他们的心脏确实太脆弱了。”在慕容府的人身边混,一颗坚不可摧的心脏是必不可少的。   慕容云舒:“心脏就是一泵血的。脆弱的是他们的大脑。”   “……”懂医术的人都这么没有文艺细胞吗?人家凤城号称赛华佗,也没有不解风情到如此地步。石二先生突然觉得那条荒唐的法令在这个妖孽横行的世道合理极了。尤其是像他这种长期受妖孽祸害的人,非常需要法律的保护。   当石二先生还沉浸在寻求法律保护的思绪之中时,慕容云舒的思维早已跳回另一件事上。“我记得楚长歌在兵器谱上只排第三。”   石二先生听到慕容云舒的话连忙接道:“不错。楚长歌只排第三。第一是神机老人。第二是已故的少林方丈。而且这个排名并不是指内力。楚长歌的青龙天下无双,青龙一出,见血方休,是以排第三。若单论内力,我认为排名第四的武当派莫掌门胜他一筹。所以当今江湖能救楚长歌的只有神机老人和武当掌门。”末了,他又补道:“武当掌门爱憎分明,一向与魔教不共戴天,断然不会出手救楚长歌。”言下之意,楚长歌唯一的希望就只有行踪飘忽不定、对魔教态度暧昧不明的神机老人了。   慕容云舒闻言青眉微蹙,“杀他全家他也不愿意吗?”   “……身为大家闺秀,你谈及杀人这么沉重的事情时能含蓄点儿吗?”   “你不认为与含蓄的杀人相比,直接给人一个痛快更受欢迎吗?”   “……我指的不是杀人方式。罢了罢了。是我不对,不该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们还是讲重点吧。”石二先生无力地叹一口气,道:“那武当掌门孤家寡人一个,上无老下无小,他全家就他一个人。”   慕容云舒微囧,“那灭他全派呢?”   “……”石二先生很想说,身为大家闺秀,能不能别这么血腥?可转念一想,这句话说出去,指不定她又要发表让人内伤的高见,还是不说为好。于是石二先生收起内心对慕容云舒的表达方式的不满,回道:“他这个人古板又固执。你灭他全派,他还会引以为豪,认为自己为铲除魔教做出了巨大牺牲,是伟人行为,感天动地,千古留名。”   慕容云舒错愕,“名门正派都这么愚昧吗?还是说,德高望重的名门正派特别愚昧?”   “那是高尚。你不懂。”石二先生一脸深沉地说。   慕容云舒微囧,那种高尚,她还真不懂。她是一个有牵挂的人,做不到无欲则刚。   沉吟许久,慕容云舒道:“那就只能求助神机老人了。”   石二先生没有接话,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神机老人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做事完全凭心情。救是不救,只能看运气了。   石二先生心中所想,正是慕容云舒所担忧的。若神机老人当真不愿出手相救,她也只能……不择手段了。想到神机老人身边那个明眸善睐灵活乖巧的小姑娘,慕容云舒不禁心中一痛。人生最痛苦,不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底线一退再退,带着这样或那样不得不为之的无奈。   一触及慕容云舒脸上的表情,石二先生便才道她心中所想了。其实他也想到了拿小孙女威胁神机老人,只是,这对祖孙向来与世无争。这样做,未免太卑鄙了些。   见慕容云舒一脸痛苦,假离恨宫主得意地笑道:“心痛吗?心痛就对了。所有与我为敌的人,都不得好死!”   慕容云舒陡然垂眼看去,不带一丝感情地冷冷说道:“不错,心痛就对了,心痛代表我还活着。而与我为敌的你,也的确将要不得好死。”说罢,从长靴中取出一把短匕首,走到假离恨宫主身前,在她手腕大动脉处轻轻划下一刀,立即便有鲜红的血液涌现出来。   假离恨宫主吃痛地摁住动脉处,朝慕容云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道:“你以为我会怕死吗?”   慕容云舒淡淡道:“不是以为,是确定。对你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来说,最难熬莫过于等待死亡。”   倏地,假离恨宫主面露惧色,张嘴欲求救。却被慕容云舒冷冷地一句话堵了回去,“饮自己的血,可以让你多活几天。”   丢下这句话的同时,慕容云舒收起匕首起身对石二先生说道:“现在,可以开始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了。”   “呃。”石二先生一囧,道:“我真没有设出去的机关。”   “既然如此,那你就扯开嗓子喊吧。”   “喊什么?”   “喊人来救我们。”慕容云舒道,“你说过,机关在外面。你大声喊,说不定能让路过的人听到。”   “……这里在地下。”石二先生提醒某人回忆一下方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慕容云舒展眉,“那就让你的声音穿透地面。”   “上面是一座山。就算我的声音穿透了地面,甚至穿透到山顶。也不会有人在山顶。”   “那你的意思是,除了等死之外,别无选择。”   “呃。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扯开嗓子喊。”   “……这里是地下。”   “那就让你的声音穿透地面。”   “上面有一座山。等等,怎么又饶回来了?”   “我不介意多饶几遍。”   “……可是我介意。”   “那就扯开嗓子喊。”   “这里是地下……算了,我还是喊吧。”作为一个瓦匠,跟错了主子,就只能改行当怨男了。石二先生非常痛苦地摸一把辛酸泪,然后,袖子一卷,马步一扎,嗓子一扯,一声预期雄浑无比实际尖锐无比的‘救命啊’破喉而出,带着杀猪般的气势。   饶是淡定如慕容云舒,也忍不住用手堵住了耳朵,然后一脸惊悚地对他说,“很好,继续。”   “能让一向‘实话实说’的慕容府大小姐说出言不由衷的话来,我也算圆满了。”石二先生顶着撞墙自杀的冲动自嘲道。   慕容云舒:“如果你能喊来救兵,那就更圆满了。”   石二先生嘴角微抖,为什么‘圆满’俩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更像‘圆寂’?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极轻的疑问,“这山旮旯里,怎么会有太监?”同时伴随着不重不轻的脚步声。   石二先生闻声大喜,高声叫道:“在下面,下面!”   头顶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喜,“石头?!”   石二先生一愣,随即边跳边叫,“四娘是我,是我四娘!”   云四娘惊道:“石头,多日不见,你怎么被阉了?”   “……”石二先生清了清嗓子,道:“我没有被阉,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我就是这么一问。你不要太当真。”   “……”她是被某些人给传染了么?石二先生有些仇恨地看慕容云舒一眼,然后仰头对顶上的云四娘说道,“四娘,东南方向的角落里有一块八卦,你向右旋转三百三十三下。”   “三百三十三?!”云四娘不可思议地尖声问。   “呃。你不要激动。三百三十三下而已,以你的天赋,很快就能转完。”   这跟天赋有啥关系?云四娘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以你的天赋,跳三百三十下就能从下面跳上来了,你跳啊。”   石二先生面露尴尬,“四娘,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云四娘道:“我没有说笑。你跳一下,我就转一下。你跳多快,我就转多快。另外提醒你一下,李大师他们现在被困在客栈,凤城给他们恢复功力的药最多只能撑两个时辰。更严重的是,楚长歌失踪了。”   听到最后一句,原本优哉游哉等待云四娘援救的慕容云舒面容陡然一沉,道:“失踪是什么意思?”   云四娘闻言惊喜道:“慕容妹子,你也在啊!我正到处找你呢。我们本来在客栈打架,打着打着,大家都忘了这个病号,等到我们想起时,他已经不见踪影了。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等慕容云舒答话,石二先生抢到:“你先打开机关放我们出去,出去了再分析。”   云四娘道:“女人说话,男人不要插嘴。”   石二先生悻悻地摸摸鼻子,哀怨地说道:“四娘,你说这样的话太伤感情了。”   “你设计一个需要转三百三十三下才能打开的机关才叫伤感情!”   “呃。我事先也不知道会让你来开。”   “不管让谁来开都很伤感情!”   “……那等我上去之后,改成三十三下?”   “当然不行。改成三千三百三十三下。我看还有谁有命掉下去。”   三千三百三十三下……她以为设计机关是数数么?   云四娘又道:“你也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跳起来。你跳一下,我就转一下。转完这三百三十三下,咱也算共患难了一回。”   石二先生大囧,求助地看向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与声音穿透整座山相比,跳三百三十下太容易了。”言下之意,你若不愿跳,那就扯开嗓子叫。   石二先生倍受打击,叹一口气,不情愿地跳起来。   地面上,云四娘闻声嘴角一勾,也咔咔地转起机关来。   约莫一刻钟过去了,机关还未开启。慕容云舒不禁青眉高蹙,问:“你当初设计这个机关的目的是什么?”   石二先生挥汗如雨,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拖延时间。就算小偷有同谋在外面营救他,也要耗上一段时间,这样就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虽然想法奇葩了点儿,不过确实有一定的道理。慕容云舒接受了石二先生的解释,却不接受他的速度。“跳快点儿。”她催促道。   石二先生:“这已经是最快了。”   慕容云舒:“你要相信自己的潜力。再快点儿。”   “……”这算鼓励吗?石二先生一咬牙,加快速度。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机关总算是从头顶打开了,露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圆洞。   石二先生大松一口气,叹道:“果然是老了,跳这么几下就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顶上,云四娘有气无力地骂道:“老娘都累趴了!赶紧上来给老娘揉揉肩。”   石二先生闻言立马跟听到圣旨似的,高举双手在洞口拼命的跳,跳了好几下才抓住上面的大理石,不想石头太滑,又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不会轻功果然很要命。”   “是不长脑子很要命。”慕容云舒凉凉地说一句,从一旁将两个装白银的空箱子拖到圆洞下方,又放了一个空箱子在那两个箱子之上,形成一个台阶,然后,踩着台阶轻而易举地走上去。   这样也可以?石二先生目瞪口呆。待蒙面少女也上去之后,才灰头土脸地跟着走上去,心中不住地感叹:智商不如人果然是硬伤!为了下一代考虑,一定要娶一个聪明的姑娘。   上去之后,见到累趴在八卦旁的云四娘,石二先生又心叹一声:改良智商这个艰巨而光荣的认为,还是交给下一代吧。然后疾步走过去为云四娘捏肩。   这时,假离恨宫主爬到箱子旁,仰头哀求道:“救……救……救救我……”   慕容云舒拍了拍身上的灰,朝下看一眼,转身离去,临走前扔下一句话,“把机关关上。”   这句话让云四娘娇躯一震,无力地问石二先生:“关上机关,是不是也要转三百三十三下?”   石二先生沉痛地点头道,“是。”   云四娘顿时面露绝望,低骂道:“谁这么缺德设计这种机关!”   “……我。”石二先生弱弱地说。   云四娘柳眉倒竖,“你就不能假装不是你,让我骂个痛快吗?”   “……是我你也可以随便骂,骂到你痛快为止。”   “算了。”   “你骂吧,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石二先生一阵感动,“四娘……”   “感动吗?感动的话,就帮我把机关关上。”   “呃。四娘,我手无缚鸡之力。”   “要你转转盘,没让你抓鸡。”   “……”   “更何况这里才是你施展才华的地方。你就留下来吧,设计转三千三百三十下才能打开的机关。”   “……”石二先生回头看向慕容云舒,“我是慕容府的瓦匠。”言下之意,我是你的人,你要罩着我。   在石二先生殷切的期待之下,慕容云舒道,“那你就留下来砌墙补洞吧。这银仓,质量太差,破了不少洞。”   “……”那是机关好吗?   听到慕容云舒的话,云四娘立即活蹦乱跳起来,笑呵呵道:“慕容妹子,咱们走吧。去救李大师。”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朝外走去。云四娘紧跟其后。才走几步,却听石二先生在身后叫道:“四娘,你心里怎么只有李无奈那厮?”   云四娘闻言“石头,你怎么连和尚的醋也吃?”   石二先生:“和尚也是男人!”   云四娘呵呵一笑,不再理他。   走出银仓,慕容云舒抬眼望了望天外的蓝天白云,轻声说道:“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对他好一点。”   云四娘一愣,随之也感叹道:“的确应该珍惜眼前的时光。世事太无常,指不定哪一天就分开了。”说到分开,云四娘不禁侧头看向慕容云舒,“你知道去哪里找楚长歌么?”   慕容云舒依然望着远方,淡淡道:“不知道。”   云四娘:“那接下来怎么办?”   慕容云舒:“去客栈营救凤城他们。”   听到慕容云舒的话,云四娘这才猛然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连忙唤来千里马。“不过我只有一匹马,载不动三个人……”话音未落云四娘便咦一声,自言自语道:“方才那个蒙面女子怎么不见了?”   慕容云舒却一点也不惊讶,“她本来就与我们不是一道的。走了也正常。”   “她是谁?”   “我也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也就是说你对她的身份有七八分猜测?”   “是九分。”   “……”您大小姐能偶尔谦虚一点儿吗?   慕容云舒无视云四娘的白眼,道:“走罢。再不出发,到时候就只能替他们收拾了。”   “对对对,赶紧出发。这里离客栈有点儿远,慢了可就来不及了。”说罢,云四娘一跃上马,然后将慕容云舒拉上马背,道一声:“坐稳了。”然后扬鞭策马,驰骋而去。   *   当慕容云舒和云四娘赶到客栈时,凤城等人已气势大减,大有败下阵来之势。最为明显的是东南西北和李无奈明显开始出现武功时灵时不灵的现象。“凤城,你给我们吃得到底是什么药?怎么一会儿有效,一会儿失效?”李无奈叫道。   凤城一面应敌一面无比淡定地答道:“可能是我某一剂药下重或者下少了,回头我再试试其他配方。”   李无奈:“试试其他配方?敢情你这药还没试验过?没有试验过的药你也敢随便给我们吃?”   “现在不是正在试验吗?”凤城依旧无比淡定,一副‘吃不死人’的自信样。   李无奈仰头长叹,这年头,连神医都不靠谱。   相较于李无奈的无奈,东南西北则淡定多了。跟随不靠谱的教主多年,他们早就习惯了。叹息之际,忽然瞧见门口出现一道丽影,东南西北顿时喜上眉梢,一齐叫道:“夫人来了!”   凤城和李无奈闻声也一同看向门外,瞧见那一抹云淡风轻地身影,当即松一口气,有救了。   慕容云舒的突然出现让这场恶战停了下来。东南西北快速串到她身前围住她,道:“夫人,你可算来了。我们被那个蒙古大夫坑得好惨。”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你们放心,凤城这个人很有分寸的,就算医不好你们,也不会医死你们,顶多半死不活,不碍事儿的。”   半死不活还不碍事儿?东南西北满脸黑线。   凤城嘴角轻轻抽了两下,道:“还有心情寒碜我,看来不用为你把脉了。”   慕容云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随即抬首一一扫视各大派,见众人皆不言语,便薄唇轻启,淡淡道:“听说诸位要杀我的护卫?”   各大派一阵沉默,半晌,有人答道:“我们要杀的是魔教的护法,替天行道。”   慕容云舒闻言扬了扬清秀的眉,悠声道:“替天行道?那你应该提剑自刎才对。为难我慕容府的护卫作甚?”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良久,一个白发苍苍吃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道:“慕容小姐,难道你认为,我们名门正派才应该被铲除吗?”   慕容云舒循声看去,认出此人正是武当派的莫掌门,便微微俯身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武当派乃武林泰斗,自然不应该被铲除。莫掌门切不要对号入座。在场诸位中的英雄好汉大丈夫,也请你们不要对号入座。我方才所指的,是那些乘人之危的小人。你们若没有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乘我的护卫负伤之际围攻他们,便是正人君子。”   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却又字字带刺,让在场的各大派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闷亏。与魔教中人不用讲江湖道义,但是与慕容府,还是要按规矩来的。既然她一口一个慕容府的护卫,那便是有心偏袒魔教四大护法,将他们归为慕容府之列。若再执意以多欺少,便说不过去了。   莫掌门见状笑道:“既然慕容小姐言明那四位现今已是慕容府的护卫,与魔教毫无瓜葛,那我们便就此作罢。”   慕容云舒眼中露出冷笑,好一句‘与魔教毫无瓜葛’。她若不认,他们便要继续纠缠。她若认了,那便等于否认了自己与楚长歌的关系。思索片刻,她笑道:“他们现在是我慕容府的护卫,不参与江湖纷争。诸位针对他们,便是针对我慕容云舒。而我与魔教的关系,大家也都清楚。若诸位认为这些年我有助纣为虐之举,大可以来讨伐我,我绝无半句怨言。”   这番话又让各大派哑口无言。的确,慕容云舒虽然与魔教联姻,却未曾参与魔教的任何行动。甚至于这些年,魔教没再像以前那样在江湖上横行霸道。   见众人不说话,慕容云舒便抿唇一笑,下逐客令,“诸位若没什么其他事,便散去吧。堵在门口,影响了店家的生意,可是要赔钱的。”说罢,又对躲在桌子下面的客栈掌柜说道:“掌柜的,算一算损失,全部记在慕容府账上。”   掌柜的连忙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唯唯诺诺地说道:“慕容小姐严重了。能够招待您,是老朽的荣幸。还提什么赔偿。”   “在商言商。该陪的还是要陪的。”说着,慕容云舒示意绿儿随掌柜一起清算损失。   惊魂未定地绿儿楞了好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跟随掌柜到柜台清算。   各大派见此情景,观望片刻之后,皆陆续退去。   各大派离开之后,东护法便一脸沉重地说道:“夫人,你方才说我们不参与江湖纷争,那明日的武林大会,该如何应对?”   东护法的话让慕容云舒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走进了敌人给她下的套。或许,敌人的目的并不在于取东南西北的性命,而是让他们明日不能出现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之上。联想到楚长歌的失踪,慕容云舒的心中越来越沉重。   华天晟,难道你江湖朝堂都想要?   这世上,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低眉凝思良久,慕容云舒道:“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教主呢?我们要去哪里找教主?”北护法问。   想到楚长歌,慕容云舒更加忧心不已。真想把他做成小人捏在手中,如影随形。“哪里也不去。等他自己回来。”慕容云舒道。   北护法一囧,夫人果然无论何时何地都那么淡定。相公不见了还能面不改色,这境界,委实叫他自愧不如。   “依你之见,楚长歌为何会突然失踪?”凤城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微微抬首,望着他顿了一顿,道:“你们太过享受打架的快乐,把他给忽略了。”   “……我是认真的。”   “我也没有开玩笑。”   凤城语塞。不错,楚长歌的失踪他们确实有责任。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寻找楚长歌的下落。沉吟数秒,凤城道:“会不会是华天晟的人把他抓走了?”   慕容云舒一扬眉,点头,“有这个可能。”   东南西北见状立马叫道:“既然找到了冤大头,那我们现在就去华天晟那里要人。”   云四娘不赞同地说道:“无凭无证。你们找他要什么人?更何况,他身边高手如云,以你们现在的状态,未必能够近得了他的身。”   被戳到痛处,东南西北当即便气短了。不由哀怨万分地看向凤城。   接收到四人的注目,凤城无比淡定地问:“我这里还有暂时恢复功力的丹药,要吗?”   “不要!”东南西北异口同声,一脸敬谢不敏。   凤城大受打击。不就是时灵时不灵么?至于嫌弃成这样吗?   至于!东南西北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凤城无语,不再理他们,转而问慕容云舒,“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如何应对明日的武林大会?”   慕容云舒疲惫地揉一揉眉心,淡淡道:“明日的事,明日再议。”说罢,抬腿朝里走。   “你要去干嘛?”李无奈问。   慕容云舒:“睡觉。”   众人绝倒。这都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还睡得着?   “要睡也等处理完楼上那些宫女之后再睡。”李无奈道。   提到离恨宫宫女,慕容云舒抬眼看去,果然瞧见她们老神在在地坐在二楼。“怎么回事?”她问。   “她们似乎不打算与我们为敌了。”说罢,李无奈将离恨宫宫女没有拆他台的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慕容云舒闻言所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对掌柜的说道:“将楼上那些姑娘好吃好住供着,费用由我来负担。”   掌柜点头如捣蒜,立即吩咐店小二为离恨宫宫女们安排上房。   “你为什么替我们付账?”为首的宫女问。   慕容云舒高深莫测一笑,道:“礼尚往来。”   *   夜风习习,圆月高挂。   慕容云舒独自坐在窗前,心乱如麻。尽管一开始就很清楚这段路注定无法一马平川,可如今看着眼前的荆棘坎坷,仍忍不住想问一问月老,为何她的情路这般多舛。既然将她的红线绑在了楚长歌身上,为何又要三番五次的将他从她身边带走?   大概,是这根红线太长了吧。下一次与他再见,一定把红线在彼此的手腕上缠绕几圈,今生再也不分开,除非红线断。慕容云舒握住挂在脖间的锁魂玉,在心中暗暗发誓。   “小姐,该睡了。”绿儿铺好床提起油灯走到慕容云舒身边。   慕容云舒:“你先去睡,我一会儿就睡。”   绿儿:“小姐不睡我就不睡。”   慕容云舒叹一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姐心里有事睡不着,我心里有小姐,所以也睡不着。”绿儿一脸固执。   “你这丫头。”慕容云舒又叹一口气,道:“罢了。我睡觉。”   绿儿高兴地咧嘴一笑,将油灯放到桌上,替她更衣。   “绿儿,你也不小了吧。”慕容云舒忽然发问。   绿儿闻言脸一红,道,“明年十八。”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心中思量着该给绿儿找个婆家了。安顿好绿儿,她才能放心随楚长歌退隐。江湖太险恶,纵使她聪明绝顶,楚长歌武功高强,依旧抵不过敌人的处心积虑。笑傲江湖也好,如履薄冰也罢,这个江湖,她已经混够了。只是,楚长歌,你到底在哪儿?   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在寻找楚长歌,那就是——神机老人。   “小晴啊,你说这楚长歌到底上哪儿去了?”神机老人舞着破烂的芭蕉树问。   小孙女漂亮的大眼一瞪,笑嘻嘻道:“您不是能掐会算吗?掐指算一算呗。”   “小晴,你别跟爷爷玩躲猫猫了。爷爷老了,算不灵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他在哪里吧。”神机老人哀求道。   “你承认自己不会算,以前都是瞎蒙的,我就告诉你他在哪儿。”小孙女贼兮兮地说。   神机老人闻言立马吹胡子瞪眼,道:“不行不行。为一个大魔头毁我一世清誉,不划算。”   “你可以去慕容云舒那儿领赏啊!领很多很多银子,一辈子都花不完。”   “我的一辈子都快到头了,要很多很多银子干嘛?”   “留给我啊。”小孙女笑眯眯道:“爷爷,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算是劫富济贫,你现在也该富可敌国了。可你偏偏要与老叫花子比穷,一个子儿也留。你一个快作古的人倒没什么,只是可怜了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没有半分嫁妆,日后只能去给别人当小妾了。哎——”说着,她长叹一声,提袖作垂泪装。   “呸呸呸。什么给人当小妾!我老头子的孙女能给人当小妾吗?小晴你放心,爷爷我虽然身上没有半个铜板,但是我认识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赶明儿借武林大会这个机会,给你挑个好夫婿。”   “爷爷,你认识的人之中有青年才俊吗?我怎么没见过?”小孙女一脸不可思议。   神机老人花白的胡须一抖,道:“当然有!别的不说,就武当派那个姓莫的,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姓莫的?你该不会指莫掌门吧?那可是跟你差不多,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道士啊!”小孙女翻白眼。   “别瞎说。人家是修道之人,是要长生不老的,与他的寿命比起来,现在应该是青年。”   “青年什么呀。按你的说法,他现在应该才刚出生才对。爷爷你怎么能让我嫁给刚出生的青年才俊呢?太阴险了!”   “呃。这倒是。”神机老人干笑着抓抓后脑,道:“那不然把你嫁给楚长歌?你那么喜欢听他的故事,一定也很喜欢他。”   小孙女闻言忽然脸一红,跺脚嗔怒道:“他自己都是要嫁人的人,我怎么嫁给他?”   神机老人赞同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你若真与慕容云舒共侍一夫,指不定出嫁途中就横死街头了。”   “爷爷!”小孙女娇怒,转过头扭捏不已。   看着孙女的反应,神机老人不禁在心中叹一口气。这丫头的心思,其实他早就看透了。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助楚长歌脱困。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是别人,日子长了或许还能生出感情来。可这楚长歌的心里,是断然容不下第二个女人的。   又叹一口气,神机老人问道:“小晴,如果爷爷有办法让你留在楚长歌身边,你愿意吗?”   小孙女红着脸道:“爷爷你别开玩笑了。他和慕容云舒的爱情天可怜见,我就算……就算喜欢他,也绝不能破坏他们的感情。失去慕容云舒,他就不是楚长歌了。”至少,不是她喜欢的那个至情至性顶天立地的楚长歌。她最崇拜的,就是他身上那种为了心爱之人不惜毁天灭地的魔性。   “我不是让你插足他们的感情。是让他照顾你一辈子。”   “我若不是他的妻,他怎么会愿意照顾我一辈子?”   “让男人心甘情愿照顾一个女人一辈子,除了爱之外,还有责任。这些你现在还不懂。你只需回答爷爷,你愿意被他照顾吗?”   小孙女似懂非懂,犹豫片刻缓缓点头。   神机老人见状哈哈一笑,道:“好。走,现在就带爷爷去见他。”   “爷爷,你笑得好奇怪。”小孙女皱眉道。   神机老人又笑了几声,道:“再不带我去,楚长歌可能就要当一辈子的活死人咯。”   小孙女闻言大惊,连忙带路,边走还边问,“爷爷,你真的能救他吗?”   “当然。若不能救,我何必让你把他从客栈偷出来?”   “什么偷啊。明明是光明正大走出来的。爷爷你说话好难听。”   “哈哈。真话一般都很难听。”   *   翌日。   武林大会。   与上一次参加武林大会不同,这一次,慕容云舒的身份不再是楚长歌的家属,而是武林大会特别邀请的公证人——尽管邀请函昨晚才收到。擂台之上同样有四个上座,莫掌门居最右,李无奈其次,慕容云舒居中,而最左的那一个空位,是神机老人的。台下各大门派分居三面,将擂台紧紧围住。   烈日当空,好在各门派都有单独的小草棚,不至于被暴晒。但少见的高温依旧让在场的江湖人士挥汗如雨。待至正午,许多人已忍不住开始用衣袖扇风,现场的氛围显得非常浮躁。而武林大会迟迟未开幕,因为,神机老人未到。   武林有规矩,公证人一时不到齐,大会便推迟一时;一日不到齐,便推迟一日。若超过三日未到,便重新推选公证人。然后再举行武林大会。   俯瞰台下焦躁不安的人群,再看看身旁的空位,慕容云舒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非神机老人出事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慕容云舒的心头顿如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放眼望去,视线掠过人群,忽然,两抹火红映入眼帘,火红之间,是一个白衣金冠的男子。四目相接的一瞬,慕容云舒仿佛看见他对着她不怀好意地笑。顷刻,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发现慕容云舒的异样,李无奈低声问,“怎么了?”   “我看见了一个熟人。”慕容云舒道。   李无奈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看清那人的脸之后,当即眉头一皱,道:“又是他。”   慕容云舒:“你也还记得他?”   “霍展堂。昨天我们在客栈被围攻,就是他使得坏。”李无奈道。   “此人武功如何?”   “深不可测。”   闻言,慕容云舒的心又是一沉。这武林大会,越来越有鸿门宴的感觉了。   *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神机老人终于姗姗来迟,带着一脸的疲惫。走上擂台时,显得有些吃力。最奇怪的是,一向与他相依为命的小孙女,竟没有跟在他身后。不过由于武林大会因神机老人的迟到推迟了许久,各大派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是以他一出现,擂鼓声便铺天盖地响彻天际,似在欢迎他的到来,几乎没有人注意他的变化。   但,慕容云舒注意到了。“有点儿不对劲。”她对李无奈低声说。   李无奈缓缓颔首,他也看出了神机老人的古怪,却又不知怪在哪里。   待神机老人坐定后,莫掌门便宣布武林大会正式开始。各门各派一一上场,主场上的擂主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昆仑派掌门人技压群雄,隔了许久都没有人再上台挑战。   “看来这武林盟主之位是昆仑派掌门人的了。”莫掌门甚是满意地说。   其余三位公证人,李无奈没有接话,慕容云舒也缄默不言,唯有神机老人捋着胡子呵呵一笑,道:“莫老头,亏你还是将来要得道成仙的人,太没眼光了。”   莫掌门也哈哈一笑,道:“那依你之见,武林盟主之位应该花落谁家?”   “当然应该归……”话说到一半,神机老人陡然改变语调,“当然归最后的赢家。”   莫掌门:“现在擂台上只剩他一人,迟迟未出现挑战之人。三巡锣鼓过后,他便是武林盟主了。”   神机老人:“你也说了,还要三巡锣鼓过后。这段敲锣打鼓的时间,指不定就有人上台挑战。”   “神机兄言之有理。”莫掌门呵呵一笑,奇异地看他一眼。   这一眼正好被坐在中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慕容云舒和李无奈注意到了。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这个神机老人果然有问题。   锣鼓敲过两遍之后,正要敲第三遍时,忽然,一抹白影飞身擂台,落在昆仑掌门对面,折扇一展,道:“在下霍展堂,想见识一下昆仑派的刀法。”   “霍展堂?闻所未闻。阁下来自何门何派?”昆仑掌门问。   霍展堂儒雅一笑,道:“无门无派。”   昆仑掌门闻言自负地哈哈大笑起来,“无门无派,原来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年轻人,这里是武林大会的比武擂台,看热闹呆在下面就好。随便跳上来,会出人命的。”   霍展堂啪地一下收起折扇,面容陡然一变,道:“我就是来闹出人命的。”   昆仑掌门一惊,方才此人看似不经意地挥扇,其实带着深厚的内力,而依他的判断,此人的内力绝对不在他之下。“敢问阁下师出何人?”他问。   霍展堂反问道:“几时出台了参加武林大会必须报上祖宗十八代的规定吗?”   碰了软钉子,昆仑掌门的脸色略微一沉,道:“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试上一试。师出何人,一试便知。”语毕,举刀而上。   霍展堂轻轻一笑,单手以折扇应对,轻松自如。不出十招,昆仑掌门便败下阵来,整个过程只听到啪啪啪折扇打人的声音。昆仑掌门被霍展堂扇指咽喉时,未能伤他毫发。实力悬殊可见一斑。   这场对决并不长,也不激烈,却看得众人惊心动魄,纷纷在心中猜测这个深藏不露的霍展堂到底是何许人也。   霍展堂无视台下探究的目光,优雅地收回折扇,拱手道:“承让。”   昆仑掌门似乎还未接受自己被一个无名小卒打败了,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如梦初醒般眼珠一红,提刀刺向霍展堂。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皆在心中为霍展堂捏一把冷汗,却见他身形一动,毫不费力地躲开昆仑掌门的攻击,手中折扇轻动,接着,昆仑掌门手中的大刀刺入自己胸膛。顷刻间血流不止,眼白倒翻,灰白的脸上挂着震惊,轰然倒下。   全场顿时陷入死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言语。这其中也包括慕容云舒和李无奈。慕容云舒震惊的是霍展堂竟敢公然杀死昆仑掌门,而李无奈震惊的则是霍展堂的武功竟高到如此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霍展堂啪地一下展开折扇,道:“武林大会的比武擂台,果然不能随便跳上来。无名小卒,还是在下面看热闹的好。会出人命的。”   霍展堂的话彻底激怒了昆仑派。“我要替掌门人报仇!”有昆仑弟子冲向擂台,却被另外几个昆仑弟子拉住,口里说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霍展堂轻蔑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还有谁要上来与在下比试一二吗?”   一句话几乎震慑全场。迟迟无人上台迎战。公证台上,莫掌门一脸担忧地低声对慕容云舒说道,“此人心狠手辣,若让他当上武林盟主,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云舒道:“莫掌门言之有理。不如您派个武当弟子上台,去杀杀他的威风。”   莫掌门微囧,“老道无能。门下没有弟子武功在他之上。”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我慕容府门下倒有不少能人,只可惜他们一旦涉足江湖纷争,莫掌门便要挟天下英豪替天行道铲除他们,我实在不敢让他们出来拯救武林。”   话音一落,只见莫掌门嘴上那两撇八须胡颤了两颤,面红耳赤。   “夫人,我不怕被铲除。让我上去砍了那厮的狗头!”站在慕容云舒身后的北护法说道。   慕容云舒:“你的武功恢复了?”   北护法答道:“昨晚便恢复了七八分,今早已完全恢复。”   看来石二先生所言非虚,解药的确起了作用。挑眉看一眼抬上的霍展堂,慕容云舒道:“改日找个良辰吉日再杀他,今日大凶,不宜杀人。我们观战便好。”   北护法无语,杀人与凶吉有啥关系?他杀人无数,从不问凶吉,不也活到了现在?   西护法白他一眼,道:“这是人家名门正派的事,我们这些个前魔教中人现慕容府护卫,就不要插手了。免得夫人被牵连。”   “可是那个霍展堂太嚣张了。昨天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我们又怎会被围攻?教主也就不会失踪。”北护法越说越气,恨不能立刻取霍展堂项上人头。   “又没让你不杀他?夫人不是说了吗,改日找个良辰吉日再杀。”西护法开始对北护法的迟钝感到不耐烦了。   北护法见状识相地闭嘴,虽说他不懂为何夫人非要找个良辰吉日再杀霍展堂,不过既然夫人这样说了,他也只能听从。毕竟,从以往的经验来说,夫人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   东护法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不要气馁。以咱们夫人睚眦必报的性格,诛杀霍展堂是早晚的事。他若不死,夫人是断然吃不下饭的。”   “是啊。夫人一向低调,不喜欢引人注目。杀人这种事,怎么能够搬到比武台上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呢?要杀也等日落天黑后,静悄悄地杀。”南护法道。   一旁,莫掌门额角乱跳,满脸黑线,“慕容小姐,管管贵府护卫。”   慕容云舒挑眉,“你对他们有意见?”   莫掌门:“有一点。”   “继续。”   “……”这真是赤裸裸地护短。莫掌门提袖拭去额头地汗,望着擂台上一一败下阵来的各大派高手,忧心忡忡。“神机兄。你有什么主意?”他转而问神机老人。   彼时,神机老人正看比武看得起劲,眉目乱跳,好不欢乐,听到莫掌门的话,连忙收起勃勃的兴致,一脸严峻地说道:“事态很严重,我没有主意。”   “……”等于没说。莫掌门无奈至极,又问李无奈,“方丈有何妙方?”   “妙方没有,土方倒有一个。”李无奈道:“如果莫掌门不介意的话,我想率少林弟子去围攻他。”   “……”莫掌门忽然觉得公证台上这四个人,就他自己最靠谱。   霍展堂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招招毙命,不出半柱香时间,擂台上已血迹斑斑,再无人敢上太迎战。确切地说,是送死。   眼见象征着夺冠的锣鼓再一次敲响,李无奈也坐不住了。身为少林方丈,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恶人为祸武林。奈何在场的各大门派已被霍展堂的气势吓住,而慕容云舒执意让魔教作壁上观,一时之间实难找出人来迎战。为今之计,只能他自己上台了。   在第三声锣鼓响起之前,李无奈拍椅而起,一个凌空翻飞,落在霍展堂身前。“李无奈。”他报上自己的大名。   霍展堂道:“你身为少林寺的方丈,不能参与比武。”   李无奈闻言袈裟一扯抛向空中,道:“那我便还俗!”   话音甫落,全场一片哗然。   “少林方丈怎么能说还俗就还俗?”   “是啊。还俗是大事,不能扔掉袈裟便当还俗。”   “话虽如此,可眼下除了他,也没有人能够与霍展堂相抗衡了。”   “不能抗衡便不抗衡。今日本就为选武林盟主而来,有人胜出不是正好?”   “可那霍展堂未免太残忍了。”   “成王败寇。出来混,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   ……   台下议论纷纷,有人支持李无奈还俗与霍展堂争夺武林盟主,也有人反对。双方争论不休,大有谈不拢便斗殴之势。武林大会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   公证台上,莫掌门痛斥道:“胡闹。真是胡闹。身为少林方丈,做出如此轻率之举,成何体统!”   神机老人闻言无所谓地摆摆手笑呵呵道:“莫老头,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人家小青年想还俗娶媳妇儿,关你什么事儿?再不合礼法,那也是人家少林寺的事儿,与你武当无关,无关。我们还是安心看戏好了。一把年纪,别管太多,小心折寿。”   莫掌门无语,原想与慕容云舒商量,但见慕容云舒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顿时觉得没这个必要了。罢了罢了。只要不让用心险恶之人当武林盟主就好,其余的,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公证台上无人反对,台下的反对再多也无效。于是李无奈顺利还俗了。   霍展堂以折扇拍手自负一笑,道:“好,既然公证台上没有意见,那我便不客气了。”   李无奈冷笑道:“你最好不与我客气,不然,我还要礼尚往来与你客气,那打起来就不痛快了。”   “正好我也想打得痛快一点!”霍展堂怒笑一声,以扇为器攻向李无奈。   李无奈也深眸一沉,徒手接招。   不一会儿,两人便打得不可开交,刀光剑影,胜负难分。而公证台上,众人看得不亦乐乎。当然,心忧天下的莫掌门除外。   “以我之见,这场比试恐怕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来。”神机老人道。   慕容云舒挑眉,“何以见得?”   神机老人:“李无奈主守,胜在招式千变万化,但内力稍逊。霍展堂主攻,内力略胜一筹,但招式简单,容易被破解。两人势均力敌,各有千秋。”   “若李无奈反守为攻呢?”慕容云舒反问。   神机老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那就要他的体力如何了。他若能够保持长久进攻的体力,便能取得最后胜利。”   慕容云舒了然地点头,心道:早上应该让他将剩下俩馒头吃了再出发。   一旁,凤城无线后悔地说道:“早知如此,应该事先让他服下两颗增强体力的丹药。”   “幸好没有。”东护法一脸庆幸地说,“他若服了你那时灵时不灵的丹药,搞不好打到一半就打不动了。”   “……”枉他一世英名,尽毁在几颗药丸上!   东护法无视凤城的捶胸顿足,问慕容云舒,“夫人,万一李大师也不行,接下来该怎么办?”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车轮战,反正我们人多。”   “不要把我算进去。”凤城连忙表明态度,打死他也不要上台去被人虐。   慕容云舒撇他一眼,道:“你放心,我没把你当人。”   “……”凤城脆弱的小心肝碎裂了。   这时,云四娘忽然惊叫一声,“不好,那折扇中藏着暗器!”话音刚落,只听一声惨叫,李无奈左膝跪倒在地,一脸吃痛的样子。   凤城见状连忙跳下擂台为他把脉。东南西北也紧随其后围了过去。“大师没事吧?”东护法问。   “暗器上没有毒。不过伤到了膝盖骨,只怕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凤城一面说一面快速为李无奈包扎。末了,将李无奈扶起来,道:“暂时先只能止血,回到客栈后我才能将穿透骨头的暗镖取出来。”   李无奈忍着剧痛点头,额上冷汗直冒、脸色惨白。   凤城将李无奈带下擂台,东南西北仍留在台上,冷冰冰地看着霍展堂。“暗箭伤人,卑鄙!”北护法怒道。   霍展堂不以为意,“我的武器就是这把折扇,伤他的也是折扇,怎么能算暗箭伤人?没有谁规定折扇中不能放飞镖。”   北护法闻言冷笑一声,挥出红缨枪,高声说道:“夫人,对不起,我等不及选择良辰吉日了。现在我就要取他狗头,以泄我心头只恨!”   公证台上,慕容云舒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   霍展堂见此情形当下颜色大变,举目望向公证台,“我记得贵府小姐昨日说过,慕容府的护卫,不参与江湖纷争。难道慕容府想食言而肥,来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慕容府对武林盟主之位没有兴趣,杀你只是私人恩怨。”   霍展堂:“既然是私人恩怨,那我们改日再解决。”   慕容云舒:“我也想改日再解决。可是你刚才也听到了,我的护卫等不及了,现在就要杀你。”   霍展堂:“你这是纵容府中护卫扰乱武林大会。”一句话将私人恩怨上升到了扰乱武林大会的高度。   慕容云舒面不改色,淡淡道:“没有人规定武林大会的擂台上不能解决私人恩怨。”   “你……”霍展堂语塞。   慕容云舒又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死在擂台之上,我也不介意让你换个地方死。东南西北金木水火土,方位地点随你挑。我只要求时间是现在。”   “好大的口气!”霍展堂怒不可遏,转眼对北护法喝道:“你要来送死,我就成全你!”   “也一并成全了我们吧。”东南西三人亮出各自的武器。   霍展堂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他们要一起上,道:“江湖规矩,只能一对一。”   东护法哈哈一笑,道:“打雷台当然只能一对一,不过我们今天不是来打雷台的。”   霍展堂猛然记起慕容云舒的话,私人恩怨。也就是说,无论他们上几个,都是公平的。好个狡猾的女子!“好,就让你们一起上。哼!就算再来四个,你们也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东南西北不再与他废话,操起兵器直接上阵。   公证台上,神机老人叹道:“慕容小姐,你还是让他们住手吧。他们四个联手也不是霍展堂的对手。万一霍展堂再耍点儿阴招,就麻烦了。”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特淡定地说道:“不碍事。我还有很多护卫。四个不行就上四十个。总能将他拿下。”   神机老人额上黑线顿生,道:“你该不会把整个魔教都搬进慕容府后花园当护卫了吧?”   “没有那么多,也就百来人。”   “……”霍展堂这回可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两人交谈之际,人群中果然出现了骚动,渐渐地,所有身穿青色长衫的人都聚集到擂台之上,将打得如火如荼的东南西北和霍展堂团团包围。   见到这阵势,莫掌门额上的汗又冒了一层。“你们昨天还孤立无援,今天怎么突然就冒出了这么多人?”他问慕容云舒。   “连夜召唤来的。”慕容云舒道。   “……”一夜之间聚集百来名一等一的高手,也只有魔教才能做到。她居然还说是慕容府的护卫。莫掌门摇摇头,道:“罢了,为了武林的和平,就当他们是慕容府的护卫。”   慕容云舒:“很高兴前辈能有此觉悟。”   神机老人和莫掌门没有意见,台下的各大派更是没有意见,于是一场武林大会就变成了慕容府轰轰烈烈地杀人大会。   有了青衣人的加入,霍展堂必败无疑。奇怪的是,他的脸上尽然没有丝毫惊慌之色,至始至终自信满满,好似再来一百个人也不在话下。这让众人对霍展堂的实力产生了更大的猜测。莫非他能以一敌百?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霍展堂身上时,一道童声忽然响起,“不想看到她死,就立刻放下武器!”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公证台上,两个红衣童子一手一把刀,架在慕容云舒的颈项之上。众人大惊,他们是何时靠近慕容云舒的?   不仅台下的人惊,台上的神机老人和莫掌门也惊讶不已。唯有慕容云舒,淡定依旧,笑着打趣道:“这就是身材矮小的优势。”   一旁的绿儿急道:“小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慕容云舒:“不笑难道要哭?两把刀架在脖子上就哭,岂不是让各路英雄好汉看笑话了?”   绿儿噤声,小姐的话都是对的。   慕容云舒勾了勾唇,对擂台上的魔教众人说道:“放下武器就不必了,都散去吧。”   “慢着。”霍展堂喊住众人,道,“统统自断筋脉,否则,就等着为慕容云舒收尸。”   众人大怒。“你卑鄙!”北护法骂道。   霍展堂:“是。我是卑鄙。你们也不比我高尚多少。断是不断,你们自己决定。”   “你……我要杀了你!”北护法怒目圆睁,红缨枪陡然一出,直指霍展堂的咽喉。   霍展堂神色不变,道:“黄泉路上有人作陪,也不会太寂寞。”言下之意,我死,慕容云舒也得死。   北护法气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看向慕容云舒。希望她能有办法。   慕容云舒叹一口气,道:“今日果然不宜杀人。让他们自断筋脉不可能,你换一个要求。”   霍展堂微愕,她还没有搞清楚谁才是老大吧?“你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他道。   提议遭到拒绝,慕容云舒道:“那你就杀了我吧。我是不会让他们自断筋脉的。”   “夫人!”百人齐呼。   慕容云舒冷着脸道:“谁要敢自断筋脉,便不再是我慕容府的人。”   现场再一次陷入死寂。   良久,东南西北猛地跪下,朝公证台连磕三个响头,然后铁骨铮铮地说道:“夫人的恩情,我们来世再报。”语毕,双拳紧握,内力迸发。   慕容云舒大惊失色,正欲大呼‘不要’,却听一道慵懒而气势磅礴地声音从天际传来——   “自断筋脉之前,先退出魔教,不然,有你们这样的护法,本教主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混?”紧随这道声音而至的,是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剑眉斜飞,眸若星辰,嘴角似笑非笑,带着谪仙与妖孽共存的奇特气质,翩然落地。接着,一声声‘参见教主’响彻云霄。   慕容云舒眼圈一热喜极而泣,忘了颈项上还有两把刀架着,起身狂奔而去。两名红衣童子也因楚长歌的突然出现而失了神,竟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刀下跑掉了。再回神,她已落在楚长歌的怀里。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出现。”慕容云舒边说眼泪边掉。不知是积累了多年的委屈一并化作泪水涌了出来,还是心头的狂喜让她激动得流泪。她边哭边笑,像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一样。   这样的慕容云舒,楚长歌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心疼地将她紧紧搂住,让她可以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千言万语在心头,楚长歌终究只说出了一句话,“从此刻起,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与你同在。”   正文 第二十八章:大结局(一)   慕容云舒闻言眼圈又是一热,轻声道:“我也一样。”   这时,公证台上的神机老人道:“我说楚长歌,你们能不能别在擂台上叙旧?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拖家带口打擂台呢。”   “我确实要打擂台。”楚长歌笑着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地,朝公证台看去,目光在神机老人身上停下,剑眉一蹙,厉声问:“你是谁?”   神机老人哈哈一笑,“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楚长歌二话不说旋指一弹,神机老人那头花白的头发瞬间掉落在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青丝倾泻而下。“是你自己摘下面具,还是由我代劳?”楚长歌冷声问。   莫掌门起身指着‘神机老人’,道:“你是谁?为何假扮神机老人?”   只见那神机老人努了努嘴,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本来容貌,俨然就是神机老人的孙女。“我叫夜小晴,神机老人的孙女。是我爷爷让我假扮他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她道。   这一变故让现场躁动起来,唏嘘声不断。   “荒唐!太荒唐了!选举武林盟主此等大事,他怎能李代桃僵?你爷爷在哪儿?我要找他理论!”   “我还想知道他在哪儿哩。”夜小晴眼珠子一转,问楚长歌,“我爷爷呢?他不是说救醒你之后就来找我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她边说边朝四周看。   楚长歌神色一黯,犹豫片刻,道:“神机老人归天了。”   夜小晴一愣,随即大哭道:“你瞎说!我爷爷是武林第一高手,不会死的!”   “他为我疗伤,耗费了毕生的真气。”楚长歌的脸上写满了歉意。   听到楚长歌的话,夜小晴忽然不哭了。她回想起神机老人昨晚的话,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曲直。“我爷爷是不是让你照顾我一辈子?”   “是。”   “那你会履行承诺照顾我一辈子吗?”   “不会。”   “你……坏蛋!说话不算话!”夜小晴急红了眼。   “我并没有答应你爷爷的请求。”楚长歌道。   夜小晴:“为什么?”   楚长歌看一眼身侧的慕容云舒,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因为我已经有一个需要照顾一辈子的人了。”   “那……那我怎么办?爷爷不在了,我……我就成了一个人。”说着,夜小晴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又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   楚长歌:“你放心,你不会是一个人。虽然我没有答应他照顾你一辈子,但是我有向他发誓,一定为你找一个如意郎君。”   夜小晴:“万一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呢?”   楚长歌:“那就逼他喜欢你。”   夜小晴:“若是他不屈服呢?”   楚长歌:“那就杀了他,省得你惦记着,无心寻找下家。”   “……”夜小晴翻个白眼,道:“那你自杀吧。”   楚长歌大窘,“这件事稍后再说。我先解决一些私人恩怨。”语毕,薄唇一勾,转头对霍展堂道:“你想自行了断,还是想我送你一程?”   霍展堂的脸上写满了惧色,“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还活着,我怎么敢去死?”楚长歌眉眼妖娆,嘴角带着放肆的笑。   霍展堂趔趄倒退两步,接着转身逃走。   楚长歌见状冷哼一声,一跃而上落在他前方,“怕死?在招惹我的人之前,你就该做好死的准备。”说罢,双臂一振,青龙顺势而出,穿过霍展堂的身体,回鞘。   一招毙命。霍展堂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不知所措的一瞬,躯体轰然倒下。   “走吧。”楚长歌低吟一声,抱起慕容云舒,一个旋身回到公证台上,坐在慕容云舒此前的位置上,而慕容云舒则坐在他腿上。东南西北和魔教众人见状纷纷追随其后,在公证台后形成一个庞大的方阵。   莫掌门再次抹一把冷汗,苦着脸问慕容云舒:“霍展堂死了,神机老人是人假冒的。现在该如何是好?”   慕容云舒轻笑一声,道:“这是江湖上的事,我管不着。现在我的夫君来了。   你问他。”   一声‘夫君’听得楚长歌心花怒放,不等莫掌门开口,便积极主动地献计献策,“继续比武。”   莫掌门:“跟谁比?”   楚长歌:“当然是打败霍展堂之人。”   顷刻,莫掌门胡子乱颤,一脸恨不得去死的表情,隔了许久才道:“打败霍展堂的人是你。”   楚长歌似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一般,挑了挑眉,道:“那就与我比。你帮我问问,有没有人想挑战我。”   “……”就你这杀人于无形的气场,谁敢来送死?   见莫掌门不说话,楚长歌又道:“若没人挑战,就击鼓鸣罗早早收场。别耽搁了我与夫人叙旧。”说着,轻捏一下慕容云舒的腰,暧昧地朝她笑。   慕容云舒顿时脸一红,粉拳在他胸口轻锤一下,低语道:“不正经。”   楚长歌畅声一笑,也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道:“我若变正经,你还会要我吗?”   灼热地气息撩得慕容云舒心神荡漾,久违的温情仿佛一瞬间唤醒了她干涸已久的身心,手不自主地抓紧他的躯干。   慕容云舒的反应让楚长歌胯下一热,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   一旁的莫掌门将两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尴尬地清咳两声,提醒某对夫妻不要太旁若无人。要温存带武林大会结束后关起们来慢慢温存,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违体统。   莫掌门的咳嗽声让意乱情迷的慕容云舒立刻清醒过来,她慌乱地将挂在楚长歌怀中的身躯坐直,与他拉开一定距离。   慕容云舒的羞涩无措取悦了楚长歌,他哈哈一笑,道:“夫人莫急,待为夫夺得盟主之位后,再来交租金。”   听到‘交租金’三个字,慕容云舒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脸颊火辣辣的热。   楚长歌爱极了她娇羞的模样,嘴角轻勾,有些恶劣地在她耳畔继续说道:“为夫会将这三年的租金一一补上。争取不让夫人亏本。”   是不让你亏本吧。慕容云舒无语极了。“以前的就免了,以后不要拖租就好。”   真让他补交,只怕她这一年都别想下床。   “哈哈。为夫一定一日三交,定时定量。”楚长歌笑得开怀极了。   慕容云舒则无地自容地低着头,心中大叹:此人真真是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   一旁的莫掌门听得黑线顿生老脸横抽,心中大喊世风日下!而魔教众人则一脸膜拜,教主果然是人才,补交租金这么无耻的借口也能找到!   “慕容姐姐,他要交什么租金?”心思单纯的夜小晴问。   慕容云舒面颊一热,道:“房租。”房里的租。   “啊?你们不是夫妻吗?他住你家房子怎么还要交租啊?”夜小晴越发不理解。   慕容云舒压下心中的羞涩,抚了抚荡漾地心绪,甚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吃我的喝我的,整日除了游手好闲插科打诨之外,什么事也不干。不给他点儿压力,他早晚会变成吃软饭的。”   夜小晴闻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有道理。以后我嫁人后,也要我的夫君每天按时交租。他要不肯交,就休了他!”   众人大汗,只觉头顶好大一群乌鸦。   楚长歌暧昧一笑,道:“你放心,他会很乐意交的。”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与你一样‘老实’?”‘老实’二字是从慕容云舒牙缝里挤出来的。   “夫人,你太不了解男人了。”楚长歌笑容可掬。   “……”他是想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色么?如果是这样,她的确不太了解。毕竟,她的经验太少。“我不介意多了解几个男人,长一长见识。”慕容云舒悠悠道。   楚长歌立即狗腿地笑道,“不用不用,夫人的见识已经很渊博了。如果你想体验不同的男人,为夫可以多准备几张人皮面具,随你翻牌子。”   “……”翻牌子……亏他想得出来。   东南西北一脸不齿,教主你是有多忠犬啊!   夜小晴越听越糊涂,仰头问身侧的凤城:“怎么从交房租扯到翻牌子上去了?”   这要他怎么解释?凤城想了想,道:“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这交房租与翻牌子是一回事。”   夜小晴圆眸一瞪,道:“我已经很大了!”   凤城上下打量她一翻,道:“还可以再大一点!”   “你……你下流!”夜小晴面红耳赤,捂住胸前。   凤城额上顿现三条黑线,地“我指的是年龄。”   夜小晴一愣,随之大囧,脸红得更甚。   这一幕被楚长歌看在眼里,顿时计上心头,欲与慕容云舒商量,却见她早已猜透他的心思般缓缓颔首。楚长歌大喜,作为一个没有地位靠身体吃软饭的人来说,得到夫人的首肯是多么的重要啊!“凤城,她就交给你了。”楚长歌冷不丁说。   凤城微怔,“什么叫‘交给我’?”   楚长歌:“你懂得。”   凤城望天,他一点儿也不懂!“你不要一回来就乱点鸳鸯谱,小心遭报应。”   楚长歌:“你不要一开口就拒绝,小心遭报复。”威胁之一溢于言表。   这句话对凤城来说,与‘你不答应就滚回山上当山顶洞人’没什么两样。是以,他非常没出息地默许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况且,这小丫头有趣得紧。想着,凤城不由侧头看向夜小晴。只见夜小晴面颊微红,粉唇欲滴,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写着似懂非懂,娇羞可爱极了,让凤城不禁心神一动,忽然很想拥她入怀。   解决一桩大事,台下又迟迟没有人来挑战,楚长歌起身将慕容云舒放下,伸个懒腰,恹恹道:“既然无人应战,那就都散了吧。从今天起,我就是武林盟主了。”   “这……”莫掌门一脸为难,“这样不妥。”   楚长歌斜飞的浓眉向上一挑,道:“有什么不妥?”   莫掌门犹豫了一下,特心虚地说道:“正邪不两立。”   听到‘正邪不两立’五个字,楚长歌真想一巴掌拍开他的脑子,看看他脑中装的到底是松花石还是大理石。“你要认为不妥,我不介意你加入魔教。都是邪魔外道,也就不存在正邪不两立了。”楚长歌懒洋洋地说。末了,又高声对台下说道,“还有谁认为不妥,统统加入魔教。”   莫掌门嘴角乱抽,“楚教主,这样不妥。”   楚长歌闻言黑眸一沉,侧目看向他,冷声道:“是不是杀了你才妥?”   楚长歌动怒,莫掌门也来气了,板着老脸说道:“要杀你便动手。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当武林盟主!”   顷刻间,剑拔弩张。   慕容云舒见状连忙劝架,对楚长歌说道:“当这些人的盟主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儿,你就让给他们吧。”她是真心不愿他当武林盟主。江湖早已浑浊不堪,他何必接这个烂摊子?   “这个盟主我非当不可。除非有人能够战胜我,否则——”说到这儿楚长歌语气一顿,睥睨台下众人,一字一句地说完后面的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此言一出,全场再次骚动起来。三三两两窃窃私语,有对楚长歌愤愤不满的,也有表示要明哲保身的。   莫掌门见楚长歌执意如此,思索片刻,道:“神机老人归天,少林方丈还俗,武林大会缺少了两个公证人。你想到那个武林盟主,就必须另行找到两个让大家都信服的公证人,再打擂台比武夺冠。”   楚长歌不假思索:“好。明日再来。”说罢,携慕容云舒离去。凤城等人也随之离开大会现场。他们一走,各大派也纷纷散场。   回客栈途中。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盟主之位感兴趣了?”慕容云舒问。   楚长歌道:“我答应过神机老人,不让心术不正之人当武林盟主。”   慕容云舒扬眉,“那你还抢着当?”   “夫人这是在暗讽为夫心术不正吗?”楚长歌双眸微眯,语带威胁。   慕容云舒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淡淡道:“你不要污蔑我。我嘲讽人一向光明正大,不存在暗讽之说。”   还真是光明正大。楚长歌一脸哀怨,“为什么我觉得当活死人的待遇会更好?   好想去死……”   慕容云舒:“……”   楚长歌:“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对我温柔一点?”   “我会温柔地把你弄活。”慕容云舒眯着眼说。   只听说过把人弄死,没听说过弄活。不过,他可以想见,把人弄活这件事由她来执行,残忍程度必然不亚于弄死。于是,楚长歌非常识时务地选择顺从夫人的意见,“我还是活着吧。”   “没关系,你去死吧。需要你的时候,我会把你弄活的。”慕容云舒甚是轻描淡写地说。   楚长歌大受打击,很是无奈地说:“夫人,谋杀亲夫是犯法的。”   “我已经休了你。”   “……杀的不是亲夫也犯法。”   “其实我觉得,”慕容云舒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真杀了你,可能会名垂千古、流芳百世。”说完,慕容云舒一脸沉思状,似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楚长歌满脸黑线,一把搂住嫁人的细腰,迎风说道:“夫人,我们换个话题吧。”   慕容云舒沉默半晌,道:“就说说那些你变成脑残的日子吧。”   “……”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简直就像一场噩梦。若非神机老人相救,又途遇白夜风,他恐怕还是那个没有记忆的脑残阿长。想到白夜风,楚长歌忽然问道:“凤城,白夜风呢?”   凤城一脸莫名,“你问我我问谁?”   楚长歌:“他说他是被你请出谷的。”   凤城微讶,“你们见过了?”   “嗯。”楚长歌点头,“神机老人用内力逼出我体内的毒素之后,让我务必赶来参加武林大会,不让心术不正之人得逞。我当时还没有恢复三年前的记忆,对武林大会没有概念,不过我记得云舒,他告诉我如果去得晚了,云舒会有性命危险,所以我将他安葬后就赶往会场,也就是在这个途中遇到到了白夜风,他用最新悟出的银针扎穴之法助我恢复记忆,并同我一起赶来会场。方才只顾着救人,把他给忽略了。”   是顾着救人么?明明是与夫人叙旧。东南西北对教主大人争眼说瞎话的行径深为不齿。   凤城道:“你来的时候,我没看见他。”   其余众人也皆表示与凤城一样,没有见到白夜风。   “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楚长歌面露担忧。   众人也担忧不已。唯有慕容云舒,淡定依旧,沉默须臾道:“或许是路上遇到了熟人,忙着叙旧,把你忽略了。”   楚长歌道:“在无花谷外,除了我,他只认识凤城。”   “不对,还有一个人。”凤城道,“我记得他曾说过,在谷外还有一个旧识。他此番出谷的目的之一就是寻找那个人。或许真如云舒所言,半路遇到了他所寻之人。”   “你叫她什么?”楚长歌直接忽视凤城话中的重点。   凤城一愣,答道:“云舒。”   “以后喊大嫂。”楚长歌不悦地纠正凤城的叫法。   凤城无语,现在是讨论称呼的时候吗?   慕容云舒则笑而不语。他呀,一遇到涉及她的事,就会变得斤斤计较。真好。   转眼一行人已来到客栈门口。   北护法提议道:“晚上痛饮三百杯,庆祝教主回归。教主你说好不好?”   楚长歌:“不好。”   “呃。为什么?”北护法受打击了。   楚长歌:“晚上没时间。”   怎么会没时间呢?据他所知,教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啊!北护法不解,“难道你晚上要练剑?”   楚长歌暧昧地看慕容云舒一眼,笑道:“嗯,要练剑。”   北护法:“那些人根本不是教主你的对手。没必要。”   “要的。许久没练,生疏了。”楚长歌越笑越暧昧,一把抱起慕容云舒,飞身上楼,“哪一间是你的客房?”   “如果我说没有一间是,你会放我下来吗?”   “我会原地解决。”   慕容云舒一阵无语,“往右第一间。”   楼下,北护法恍然大悟,嘀咕道:“原来是练这种剑。”   西护法给他一个大白眼,“白痴。”   北护法:“是,我不仅白吃,我还白住。”   西护法大惊,小北何时变得这般伶牙利嘴了?   这时,东护法拍拍南护法的肩,道:“你看,小北都变聪明了,你要加油啊。”   南护法:“……”   “你也要加油。”凤城对夜小晴说。   她一直很聪明好不好!夜小晴不服气地嘟了嘟嘴,道:“楚大哥怎么把慕容姐姐抱走了,他们不用吃晚饭吗?”   凤城甚是高深莫测地答道:“他们正在吃。”   有吗?夜小晴正欲追问,忽然感到地面在震动,当即黑眸一转,道:“你感觉到了吗?”   凤城:“感觉什么?”   夜小晴:“地震。”   凤城:“没有。”   夜小晴:“你仔细感受一下。”   凤城:“不用感受。那是楼上的床在震动,不是地震。”   夜小晴:“楼上的床怎么会震得这么厉害?”   凤城想了想,一脸平静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上楼敲开门问问。”   夜小晴凤眸微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不安好心,我才不要去问!”   凤城轻笑,“看来你还是懂得一些的。”   夜小晴又羞又囧,一跺脚想上楼,忽而又记起楼上的震感来源,急忙刹住脚步。   凤城见状哈哈一笑,道:“还在留在下面陪我们喝酒吧。”   *   次日清晨。慕容云舒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一张邪魅的俊脸,带着痴傻的笑。   她挪了挪身子钻进他怀中,无比温柔地说道:“楚长歌,你要是再敢不告而别,我就阉了你。”   楚长歌闷笑两声,道:“这种话应该说得有气势点儿。你的语气太温柔了,重新说一遍。”   慕容云舒:“这不是温柔,是有气无力。”   楚长歌:“……饿了?”   慕容云舒:“不是。”   楚长歌:“那怎么会有气无力?”   慕容云舒:“累。”   楚长歌:“累?大清早的一睡醒就累?夫人,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生病。就是累了。”慕容云舒把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楚长歌忽然领悟过来,嘴角立时浮现出一抹轻佻地笑,“夫人是因为昨晚收租太多,累着了么?”   明知故问。慕容云舒嘤咛一声,没有接话。   “动的人有不是你,你怎么会累成这样?”   “……换你被我打一晚上试试。”慕容云舒没好气地说。   楚长歌额际顿时黑线乱串,亏他昨晚那么卖力,对她来说居然与挨打差不多。   “夫人,你打击了为夫的自信心。”楚长歌作怨夫样。   慕容云舒:“你的自信心那么庞大,打击一下不碍事。”   “……”他果真深谙打击人之道。   慕容云舒又道:“我今天要睡到天黑,不许喊我。”   楚长歌挑眉:“今天还有武林大会。”   慕容云舒:“想当武林盟主的人又不是我。”   撇的真干净。楚长歌笑道:“你要去为我助阵。”   “我怕引起公愤。”   “……”太不给面子了。   “你不觉得我在这里睡觉,你去夺个盟主之位回来送给我,这样比较威风吗?”   “不觉得。”   “哎。价值观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够在一起。”   这就上升到价值观了?她怎么不说性别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够在一起?楚长歌一阵无语后,温柔地说道:“该起床了。”   “你先起床。”   “赖床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作风。”   “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家闺秀了,我是半老徐娘。半老徐娘可以赖床。”   “……”她怎么不说自己半身不遂除了睡觉啥也干不了?这个小女人啊,为了睡懒觉,真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楚长歌无奈地叹一口气,道:“今天陪我去参加武林大会,明天让你睡一整天。”   “我明天就不想睡了。”   这话怎么听都像故意找茬。楚长歌突然意识到一定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她不高兴了,连忙按时间顺序倒着回忆。昨晚交租很卖力,应该不是昨晚。那就只有下午在会场……蓦地,一个激灵,楚长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嘴角掀起一弯浅笑,楚长歌道:“夫人,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慕容云舒:“生你什么气?”   楚长歌:“气我昨天在神机老人面前发誓为夜小晴找个如意郎君。”   慕容云舒:“没有。”   楚长歌剑眉微蹙,沉吟半晌,道:“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慕容云舒犹豫了一下,道:“没有气什么。”   “你有。”语气斩钉截铁。   慕容云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心里的不痛快,“夜姑娘很喜欢你。”   “那是她的事。我不喜欢她。”   “可她的爷爷因救你而死,于情于理你都不能不管她。”   “我没有不管她。我把他托付给凤城了。”   慕容云舒:“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她能够接受凤城自然最好。万一她不愿接受凤城呢?女人都是固执的,尤其是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除非心力交瘁千疮百孔,否则不会回头。”   “那是她的事。”楚长歌再一次撇清关系。语气沉了几份,显然不高兴慕容云舒将他与夜小晴扯到一起。   慕容云舒听出了楚长歌语中的不悦,于是柔声解释道:“我之所以这么在意这件事,是因为神机老人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你的命。你要知道,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一个不惜用性命救回我夫君的老人最后的请求,我不能不重视。你也不能。做人要有良心。”   慕容云舒的一番话让楚长歌沉默了许久。“所以我宁愿做邪魔外道。”他低声说。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醒来时神机老人已将全部内力输给他,他是定然不会接受神机老人的救助的。救命之恩这东西,欠一个就够了。欠太多,他没那么多身体来以身相许。   “不如送给她一些银子吧。”慕容云舒突发奇想。   “好主意。”楚长歌喜不自胜,忽然回忆起她救他那会儿的事,笑道:“话说当年你救我之后,其实我想过送你一些银子作为报答,不过我娘说那样太侮辱人了,所以就没送。”   闻言,慕容云舒忽然面露古怪,清丽的容颜上似乎有几条黑线闪烁,时有时无。   楚长歌见状黑眸一眯,盯着她不太确定地说道:“你该不会,很希望受侮辱吧?”据他所知,她救他那会儿,慕容府并不缺钱。再说了,他难道还不够值钱?   作为一个商人,她应该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才是。   慕容云舒嘴角颤了颤,道:“当然不是,银子我家多得是。”   “那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古怪?”楚长歌满脸狐疑。   慕容云舒尴尬地抿了抿嘴,道:“因为我常侮辱人。”   常侮辱人?楚长歌楞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慕容云舒却感到很内疚。算一算,打她八岁起,就开始侮辱人了,而且即将侮辱更多的人。夜小晴就是下一个。不能给她精神上的满足,那就满足她的物质需求。送给她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就算最后她不能接受凤城,也找不到如意郎君,日子应该也不会过得太糟糕。   就这样吧。做一个幸福的小人。她可以用全部家产甚至自己的性命去回报神机老人的恩情,但是楚长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出去的。   有所决定之后,慕容云舒顿时感觉心里的负担轻了许多。也不再郁郁寡欢与楚长歌寻不痛快,积极起身穿衣,为参加武林大会做准备。   正文 第二十九章:大结局(全书完)   梳妆完毕,慕容云舒与楚长歌欲下楼用早膳,不料门一打开,便瞧见离恨宫的众宫女们,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等候多时了。   慕容云舒扫视她们一眼,问:“有事?”   “我们是来告辞的。”为首的宫女一面说一面递给慕容云舒一封信。“这是宫主留给你的。”   慕容云舒接过信,展开一看,只见白色的纸张上写着几行娟秀的小楷——   “此前受心魔所困,加之宫内有叛徒,抓你二人入宫,为此深感抱歉。   天涯有路,后会无期。”   慕容云舒将信顺手递给楚长歌,然后问为首的宫女,“你们知道之前的那个宫主是假的是什么时候?”   为首的宫女答道:“来到天龙山之后。我们将你的人带来客栈囚禁后,宫主就与我们联系上了。”   慕容云舒闻言了然地点头,难怪昨日东南西北被围攻时,她们没有拆李无奈的台。   见慕容云舒没说话,为首的宫女便拱手道:“慕容小姐,告辞。”   慕容云舒:“慢走不送。”   离恨宫宫女离开后,楚长歌才道:“难怪白夜风一直没有出现,原来是去会佳人了。”   “怎么说?”慕容云舒问。   楚长歌:“离恨宫宫主原名青烟,是白夜风的未婚妻。”   慕容云舒:“看来又是一段传奇的故事。”   楚长歌:“不错,的确很传奇。不过你肯定猜不到青烟为何会离开无花谷,在外面创了一个离恨宫。”   “说来听听。”   “你先猜。”   慕容云舒思忖数秒,道:“未婚夫妻婚前谈崩,若非家族原因,必然是有一方背叛。以离恨宫主恨男人的程度来看,应该是白夜风背叛了她。”   楚长歌:“你再猜。”   “下楼用早膳吧。”慕容云舒直接转移话题,一副‘我懒得猜你也别说了’的样子。   楚长歌很是挫败地长叹一声,道:“为夫难得卖关子,夫人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我已经配合过一下了。再多的配合没有。”   “……”算了。他还是直接称述事实吧。楚长歌道:“事情是这样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去无花谷找白夜风喝酒,却不想被人恶整,在酒里下了春药。我和白夜风都没有料到是春药作祟,以为只是喝多了发酒疯,所以药效上来时,便毫不抗拒地跟着感觉走,相互扒对方的衣服。结果这一幕正好被青烟撞见。后来她就失踪了。”   慕容云舒被这个传奇的故事雷得外焦里嫩,嘴角狂抽不止,“难怪在离恨宫时她会对你下毒。我就奇怪了,为了揪出内奸抓我们很正常,但也没必要下毒,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我得知她创建了离恨宫,特意去向她解释过,可她不听。”楚长歌一脸无奈。   慕容云舒白他一眼,“都捉奸在床了,她当然不会相信。”   楚长歌:“没有床。我们是在树杈上进行的。”   “进行?”慕容云舒的脸上浮现出几丝诡异的危险信号。   楚长歌:“我指的是喝酒,你别想歪了。我对男人没兴趣。”女人的想象力可真丰富。真不知道青烟是怎么想的,竟会认为他与白夜风之间有奸情。   “这可说不准。或许你只是没有遇到让你动心的男人罢了。”   “……夫人介意女扮男装让为夫体会一把对男人动心的感觉吗?”   慕容云舒凝神几秒,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么重口味的事,等你成为武林盟主之后,我们再细细讨论。”   “……”她果然认为他有被掰弯的潜质。   用过早膳后,慕容云舒和楚长歌一行人便赶往武林大会会场。他们到达时,各大派早已坐定,只等他们的出现。   “另外两位公证人呢?”莫掌门问。   楚长歌微微一笑,侧身为身后的人让路,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公证人,就坐吧。”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公证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楚、楚教主太客气了。”抹汗,就坐。   莫掌门皱眉,“他们是哪个门派的?”   楚长歌答:“不请自来客栈里的掌柜和店小二。”   莫掌门内伤,“一个掌柜,一个店小二,这怎么能当公证人?”   楚长歌反问:“有谁规定掌柜和店小二不能当公证人吗?”   莫掌门:“规定是没有。可是……”   楚长歌:“既然没有这样的规定,那他们就是此次武林大会的公证人。”   莫掌门抹汗,“让他们当公证人,恐怕难以服众。”   楚长歌道:“谁不服?站出来亮个相,我亲自说服他。”   楚长歌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莫掌门实难反对,只好认了。各大门派忌惮楚长歌,也都敢怒不敢言,默许掌柜和店小二充当临时公证人。   楚长歌很高兴无人反对,笑道:“很好。现在比武开始。你们先打,打到最后谁赢了,便来与我打。”   莫掌门再次抹汗,放出这种话,谁还敢打赢?   在场的各大派也与莫掌门的想法一样,无人上台打擂。昨天一个霍展堂已经让各大门派元气大伤,今天再来个比霍展堂厉害百倍的楚长歌,他们人再多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   现场一片沉寂,楚长歌不耐烦地打个呵欠,对莫掌门说道:“我早说不用打,直接让我当盟主,你非要再选一次。你既然要选,那也好歹准备几个候选人啊。不然你昨天的缓兵之计不是白用了。”   闻言,莫掌门的八须胡无规则地抖了两抖,闷闷地说道:“我没有料到你会这么容易找到公证人,并且大家没有异议。”   楚长歌:“这种事都没有料到,难怪你总是无法组织起各大派上黑风山?”   莫掌门大惊,“你怎么知道……”   楚长歌打断他,道:“你们哪次武林大会没有私下商讨上黑风山歼灭魔教?我已经习惯了。你们这次若是不商讨,那才叫奇怪。”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楚长歌:“不然我怎会每次武林大会结束后都回黑风山守两个月?只是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我等了那么多次,没有一次等到。”   “……”太太太嚣张了。   楚长歌:“不过以后都不用等了。待我当上武林盟主之后,你若煽动人心再讨伐我,那便是大逆不道,我会率群雄诛杀你的。”   群魔还差不多。就算你当上了武林盟主,各大派也不会听从你的调遣。莫掌门在心里默默地说。   楚长歌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服从我。没关系,我只需要挂个头衔,将来遇上合适的人选,我便会将盟主之位让出来。”   莫掌门立时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楚长歌:“决不食言。”   莫掌门:“好。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暂时由你担任武林盟主。”   楚长歌:“你早该有这个觉悟。”   “……”你也没早说你会让出来啊!莫掌门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宣布:“魔教教主楚长歌武林盟主之位。”   话音未落,全场沸腾。与以往的兴高采烈不同,台下一片唉声叹气,皆一副送丧脸。   楚长歌拧眉,问慕容云舒:“我当武林盟主有这么糟吗?”   慕容云舒道:“他们大概是怕你报复。”   “……我看起来像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吗?”楚长歌一脸不齿。   慕容云舒抬首睇他一眼,淡淡吐出一个字,“像。”   “……”真直接。   莫掌门宣布完楚长歌担任武林盟主之后,武林大会就此告一段落。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开。忽然,一声巨响,昆仑派所在方阵处地面被炸开,顷刻间硝烟弥漫,血肉横飞。接着是华山、峨眉、武当……一步步逼向擂台。   “是炸药!”楚长歌高呼一声,抱起慕容云舒,足下一点,飞出几丈开外。其余人也纷纷逃离。   人在前面飞,炸药在后面追。一路紧逼。显然幕后主使想赶尽杀绝,连回程的路上也埋了炸药。   “转道去银仓。”慕容云舒道。   “好!”楚长歌一个腾空侧翻,朝银仓而去。凤城等人紧随其后。约莫半刻钟后,众人到达银仓。   慕容云舒连忙打开机关放众人进去。“看看有没有谁被落下了。”她一面说一面清点人数。确认所有人都在之后,便将石门关闭。石门关闭的那一瞬,众人皆大松一口气。   “好险。再慢点就小命玩完了”云四娘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说。   凤城赞同地点头,还好他武功虽然不怎么样,轻功还算可以。不然他该怎么向神机老人交代。蓦地,凤城忽然意识到夜小晴还被自己抱在怀里,连忙将她放下来。“有没有受伤?”他问。   昨天还蹦蹦跳跳与他斗嘴的夜小晴,此时变得异常安静乖巧。“没有。”她低着头说。双手交握,有点紧张。   凤城奇怪地盯着她看,心道:这丫头怎么突然变安静了?   而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慕容云舒则感到高兴极了。一次英雄救美就这样,看来夜小晴对楚长歌只是崇拜而已,并非爱。如此,她便放心了。   忽然,角落传来动静,慕容云舒眉宇一收,道:“什么人?”与此同时,东南西北已跳过去,从石台后面揪出一个人。   看清那人的容貌,慕容云舒惊讶极了,“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少卿笑道:“方才炸弹爆炸,我看你们朝这边跑,就跟着跑来了。”   显而易见的鬼话。“这里都是武林高手,你一个书生,怎么可能跟得上?”慕容云舒反问。   “我会武功。”李少卿道,“只是不轻易显露。”   慕容云舒闻言忽然记起他确实从未说过自己不会武功。“你为何三番五次接近我?”   李少卿:“以前是晟王让我接近你,以转移你的注意力,从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人来银仓盗银,可惜没有成功,一批人全部给银子陪葬了。这一次是为了逃命。”   慕容云舒挑眉,“你倒是很坦白。”   “晟王对我不义,我也不必再忠心于他。”李少卿气愤填膺地继续说道,“按照我们的计划,应该是霍展堂夺得盟主之位,收集各门各派的武林秘籍给他。我万万没想到,霍展堂夺冠失败后,他竟然会在会场埋下炸弹,并且没有通知我。”   慕容云舒:“或许他早料到你深藏不露,想借此机会试探你。”   李少卿:“他是想弃车保帅。他以为我会死在会场,从而将整个阴谋都栽赃到我和我爹头上,给我们扣上意图谋反的罪名。”   “这样说来,你们现在反目了?”慕容云舒笑问。   李少卿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慕容云舒又问:“晟王的目的是什么?”   李少卿闻言看向楚长歌,道:“是他。”   打从李少卿出现,楚长歌就一直阴着脸没说话,此时被提到,表情依旧很臭。   “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楚长歌冷声问。   “他想亲手杀死你。”李少卿道:“我与他的协议是,我助他得到武林秘籍,他助我反了小皇帝。”   听到‘反了小皇帝’五个字,楚长歌脸上的表情又沉了几分,道:“他若想杀死我,当初我失忆时,他就能杀了我,而不是利用我没有记忆,以‘云’的身份替他杀人。”   李少卿:“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晟王千方百计想得到武林秘籍,就是为了超越你,打败你。至于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听完李少卿的话,楚长歌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垂首沉默一会儿,他道:“你还知道什么,一起说出来。”   李少卿:“我知道的都说完了。如今我与晟王已经反目,没必要替他保密。”   “很好。”楚长歌低吟一声,忽而抬首,嘴角勾起一个诡异地笑,“我记得,你十分爱慕我的夫人,还曾向她提过亲,并三番五次缠着她。”   李少卿闻言心一颤,道:“那都是为了转移你们的注意力。我对她并无非分之想。”   楚长歌仿佛没听到他的解释一般,笑得越来越诡异,“你刚才说,你与你爹想谋权篡位?”   “小皇帝无能,我爹当政是众望所归。他对先皇愚忠,不愿造反。若不是小皇帝无故革他的职,他也不会听取我的意见,逼小皇帝退位。”   楚长歌大怒,“他要逼小皇帝退位?”   李少卿点头,“过不了多久就要改朝换代了。”说罢,他的脸上浮现出几许春风得意,“我爹是新皇,我便是太子。你们若愿跟随我,我可以不计前嫌,重用你们,包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哈哈哈哈。”东南西北大笑起来。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楚长歌也仰头大笑。   李少卿面露愠色,“我没有开玩笑。我爹是当朝尚书。”   楚长歌:“我儿子是当朝皇帝。”   李少卿皱眉,“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楚长歌薄唇一勾,道:“你想想看当朝皇帝叫什么?”   楚慕容,楚,慕容,楚长歌,慕容云舒……李少卿恍然大悟,顿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难怪爹再三嘱咐他不要招惹慕容云舒。难怪他一向慕容云舒提亲,小皇帝就将爹革职查办。猛地,李少卿意识到了一个最严重的问题——他方才在小皇帝爹娘面前说要谋反。   李少卿意识到的问题,楚长歌也意识到了。是以,他不再与李少卿多费口舌直接问慕容云舒,“夫人希望他怎么死?”不是怎么处置,而是怎么死。也就是说,李少卿死是死定了,至于怎么个死法,她决定。   慕容云舒淡淡道:“还是你决定吧。杀人这种事太缺德了,我做不出来。”   “……”夫人你是在暗示你孩子他爹干了大半辈子的缺德事吗?楚长歌满脸黑线。   李少卿连忙顺杆爬,“杀人是犯法的。”   众人大汗。这人脑子真的秀逗了。居然在皇帝他爹娘面前。   慕容云舒:“你说得对,杀人是犯法的。不过太上皇杀个把乱臣贼子,应该不碍事。”   楚长歌闻言大喜,抬手便要给李少卿一掌,却听他叫道:“你们不能杀我!”楚长歌的手陡然停住,道:“我给你半分钟时间交代遗言。”   李少卿:“我同我爹说好,如果他成功登基后的一个月之内我不能赶回京城,这就代表我与华天晟的计谋失败了。届时,他会用小皇帝与你们换取我的性命。你们若现在杀我,就等于断了小皇帝生存的希望。”   楚长歌道:“一个月时间,足够我救自己儿子。”   李少卿当时便慌了神,双腿开始颤抖,情急之下他忽然记起一件事,连忙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晟王在某个小岛上有一座城池,这次武林大会失败,他一定逃回去了。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带你们去。”   楚长歌闻言收回手,冷冷道:“晟王的事稍后再说。你先告诉我,你爹打算在何时逼宫?”   李少卿:“今晚子时。”   此言一出,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现在离子时只有七个时辰。而天龙山与京城相隔千里,最快也需要三天才能赶到。纵使现在知道了有人要逼宫,也是鞭长莫及。   “教主,我们现在就杀去京城,就算赶不上那狗尚书逼宫,也来得及血洗尚书府!”北护法道。   “对!先杀了此贼人,再血洗尚书府!”说罢,东南西已磨刀霍霍向猪羊。   楚长歌:“他留着还有用。至于血洗尚书府,待今夜子时过了再决定也不迟。”   “可是晚去一天,小教主就多一分危险。”东护法道。   楚长歌:“无妨。他不会有事的。”   见楚长歌如此淡定,南护法问:“教主,你是不是早有安排?”   楚长歌:“没有安排。我只是相信我儿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东南西北顿时作风中凌乱装,这种自信未免也太盲目了。“夫人,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南护法问慕容云舒。   慕容云舒道:“我给小慕容算过,他会长命百岁,你们不用紧张。”   “……”我们是替你紧张。东南西北无语到了极点。一个盲目自信,一个盲目迷信。这都是什么爹娘啊!   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则相视一笑,然后,该干嘛干嘛。   这时,一进门就东串西跳的云四娘忽然嘀咕道:“奇怪,石头去哪儿了?”   “没有在内库吗?”慕容云舒提醒她,依正常情况发展,石二先生此时应该还在银仓的最里层——关闭机关。三百三十三转,这对既无内功护体又不身强体壮的石二先生来说,是一项堪比登天的庞大工程。   云四娘愁道:“不在。我方才进去找过了,里面没人。”   “没人?”慕容云舒凝思一下,又问:“有尸体吗?”   云四娘:“没有。”   慕容云舒:“那就说明没死。没死就不用担心,早晚会冒出来的。”   “……”云四娘很想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您能别这么淡定吗?可转念又一想,慕容云舒连得知自己儿子被逼宫都没皱一下眉,石头失踪这种小事,让她不淡定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会不会被人抓走了?”云四娘说道,尔后又自我反驳,“应该不会。我们离开的时候银仓里只有他一个活人。那个假离恨宫主被埋在下面,也不可能抓他……”   这时,慕容云舒打断她道:“你打开最后一道机关看看,或许他在下面。”   “有道理。地下是唯一一个我没查看的地方。”说话间,云四娘已开始旋转机关。   云四娘转啊转,终于转完了三百三十三下。轰地一声,地下打开一个石洞。不等她下去查看,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狂叫,“四娘,我在这儿!”   云四娘连忙将他救上来,埋怨道:“你人在下面怎么也不叫几声?”   “我在养精蓄锐保存实力。我怕万一把嗓子喊哑了,等你们来寻我时,就喊不出来了。”石二先生道。   云四娘受不了地在他后脑拍一巴掌,问:“让你关机关,你跑到下面去做什么?”   “我没有跑下去,是掉下去的。”石二先生一脸委屈,“你们一离开我就开始旋转八卦盘。可是那转盘太重,我用尽力气手一滑,人被反力甩出去,正好甩到洞口掉了下去。”   云四娘听得满脸黑线,“蠢就一个字!”   “那是意外,意外。”石二先生弱弱地说。   云四娘白他一眼,将机关关上,然后与他一同离开内库,来到外面。   两人一出来北护法就夸张地笑道:“石二先生,你还真掉下去了啊!好神奇。”   石二先生道:“我是自己跳下去的。地下凉快,避暑。”   众人无语。“地府更凉快,你怎么不上那儿避一避?”慕容云舒打趣道。   “我还有重要事情向你禀报。不能死。”石二先生道。   慕容云舒:“什么事情?”   “宫内今晚会有大事发生,有人意图谋反,逼小少爷退位。”石二先生面色凝重地说。   慕容云舒:“这件事我知道。你可以了无牵挂的去死了。”   “……”他在下面对紫衣女子威逼利诱了那么久,直到她死才套出这个情报来。居然毫无新闻价值。太伤感情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轰隆声停止。众人离开银仓,返回客栈。   刚走到客栈门口,众人就见留守客栈的李无奈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迎出来,神色很焦急。   “你们没事就好。”李无奈大松一口气,道:“会场爆炸,各大派死的死,伤的伤,偏偏没有你们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们尸骨无存了。”   北护法道:“李大师,你太瞧不起我们了。各大派那些草包都有活口,我们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李无奈赞同地点点头,道:“关心则乱。我方才是急慌了神。哦,对了,楚长歌你赶紧去楼上看看,有人在等你。”   “等我?”楚长歌挑了一下眉毛,侧头看慕容云舒一眼,然后随李无奈上楼。其余人也尾随其后。   很快,李无奈将众人带到楚长歌与慕容云舒昨晚同住的客房前,道:“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慢慢聊。”   楚长歌狐疑地睨他一眼,道:“你的表情很诡异。”   李无奈供认不讳,道:“等你进去看了之后,就会发现,诡异是我所能表现出的最好表情。”   “哦?”楚长歌忽然对来人很感兴趣了。他勾唇一笑,潇洒地一把推开房门,房内之人闻声抬眼,正好与他四目相接。楚长歌怔了一下,低吟:“是她?”   东南西北也惊讶不已,竟然是棺材铺地洞里的那个女人,她竟然是活人。太不可思议了。   慕容云舒也感到十分意外,打量她片刻,道:“长得不错。”   李无奈绝倒,低声挤眉弄眼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评价她的容貌?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你切不可轻敌。”   慕容云舒扬眉一笑,道:“不过是一个貌美女子进错了房间而已,你太紧张了。”   进错房间?她真会自我安慰。李无奈猛翻白眼。   楚长歌则无比配合地高声叫道:“掌柜的。”   掌柜的听到叫唤立即第一时间灰头土脸的出现在楚长歌面前。是真的灰头土脸。那样子应该刚从鬼门关回来没多久。“楚教主有何吩咐?”他战战兢兢地问。   楚长歌见他出现惊了一下,“你还活着?”   东南西北满脸黑线,你不知道他活着刚才那么大一声‘掌柜的’是喊给谁听的?   掌柜的心有余悸地点头,“托楚教主的福,还活着。”   “很好。我喜欢命大之人。”说罢,楚长歌忽然面容一沉,厉声道:“我的房间怎会有闲杂人等出现?”   闲杂人等……东南西北越来越佩服教主装傻的本事了。   掌柜的楞了一下,连忙解释道:“这位姑娘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所以我才放他进去。”   楚长歌:“我的未婚妻早就已经过门成为了我的夫人,这件事全天下都知道。”   “是、是,知道。”掌柜的唯唯诺诺地点头,心中后悔不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相信了那姑娘的话。   “掌柜的不知道也就罢了。李兄,你怎会让他进我与云舒的房?”楚长歌问李无奈。   李无奈嘿嘿一笑,道:“她说她是你的未婚妻,我想,男人三妻四妾也没什么,你失踪三年,期间会冒出个未婚妻来也不是说不通,所以就让她留了下来。若是有误会,也好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嘛。”   楚长歌:“就是因为世上好三妻四妾的男人太多,才会有人娶不到姑娘去当和尚。你身为天下和尚之首,应该打击男人三妻四妾,怎能助长?”   天下和尚之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天下光棍之首。李无奈很想说,当和尚与娶不到姑娘没啥直接关系,至少他不是出于这个原因才出家的。不过,以他对楚长歌的了解,他若真把这番话说了出来,只怕就真的娶不到姑娘,得被迫再出家一次了。是以,李无奈非常明智地选择沉默是金。   这厢问罪之际,那厢以等得失去了耐性。只见那绝世美女缓缓起身深情款款走向楚长歌和慕容云舒,朝他们俯身行礼,“楚郎。姐姐。”   “掌柜的。”慕容云舒徐徐开口,“退房。”   “啊?好,好,马上就给您退。”掌柜的逃也似地跑下楼。   楚长歌嘘一口气,还好自己从未想过享齐人之福,不然,这会儿被退的就不是房而是他了。大幸,大幸。正想着,又听慕容云舒道:“我在天龙山有别院。”   楚长歌大喜道,“有别院还住什么客栈。走,去别院。”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不请自来客栈,朝慕容府别院而去。留下还未起身的绝世美女一人,不知所措。   众人在慕容府别院住下后,便开始唯恐天下不乱地在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面前议论绝世美女事件,纷纷表示一定是楚长歌失忆期间做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人家姑娘才会找上门来。   云四娘:“慕容妹子,男人犯下一个错误,就会犯下第二个错误,你千万不能原谅他。直接一刀阉了他。”   李无奈:“楚长歌,才不过三年,你居然就在外面惹出个未婚妻来,实在是太对不起慕容了。你就直接引颈自刎吧。”   东护法:“教主。我知道男人都有需求,可你放着夫人独守空闺,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这种行为太不男人了。你就直接引颈自刎吧。”   南护法:“若是酒后乱性之类的,你就直接引颈自刎吧。”   西护法:“若是贪图姑娘美色一时兽性大发,你也直接引颈自刎吧。”   北护法:“若是真心打算坐享齐人之福,你也直接引颈自刎吧。”   这边推波助澜,那边不动如山。喝茶赏景,好不自在。   楚长歌:“夫人,我们是先去京城看望儿子,还是直接去捣华天晟的老巢?”   慕容云舒:“这就要看过了今晚,大业王朝的皇帝还是不是咱儿子。”   楚长歌:“有道理。为了慕容府后继有人,夫人,咱们还是回房吧。”   慕容云舒:“也好。万一小慕容不幸遇难,也好尽快补上皇位空缺。”   意见统一,相携离去。留下一干人等风中凌乱。   子夜。皇宫内院,灯火通明,一列列禁军行色匆匆,朝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内,楚慕容静静坐在案前,心里不知想着什么,脸上带着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老成。同在房内的还有聂青和华夜离。   “皇上。反军快逼到御书房了。您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聂青忧心忡忡地说。   华夜离也谏言道:“慕容,听皇叔一句劝,先走密道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更何况以你爹娘的势力,想反扑京城轻而易举。你若执意与皇宫共存亡,就当好如了贼人的意。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纵使你爹武功再高,也救不回你。保命要紧。”   楚慕容:“他们若在意我的性命,就不会将我置于危险之中。”   楚慕容的固执让华夜离心中一痛,“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   “他们的苦衷是不能陪在我身边,这我不怪他们。爹为了救娘失踪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今晚,他们若上我死在外面那些乱臣贼子手中,便枉为人父为人母。”楚慕容面无表情地说。   华夜离:“他们远在千里,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就算知道了,也是鞭长莫及,一时半刻不能赶过来。你不要钻牛角尖。”   楚慕容冷冷一笑,道:“不会鞭长莫及。”   华夜离与聂青具是一惊,莫非皇上早有安排?   这时,门外传来激烈而零碎的脚步声,御书房外的夜空也被渐渐照亮。显然,反军到了。   聂青急道:“迷倒在龙椅之下,皇上,快走吧。”   “该走的人是他们。”楚慕容面色一沉,厉声道:“替朕把门打开。”   聂青不动,跪下重声道:“皇上三思。”   “开门!”   “皇上!”   “开门!”   “皇——”聂青还想劝,却被华夜离打断。“聂大人,去开门吧。皇上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聂青重叹一声,将门打开。   楚慕容双手负于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御书房外,冷眼看着门外气势汹汹的反军,面不改色。   为首的是户部尚书李中天,他见楚慕容出现,便高声道:“写下退位让贤诏书,我饶你不死。”   楚慕容冷笑一声,道:“就算是退位让贤,那也要有贤良之辈存在。你一个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要求朕让贤?”   李中天:“哈哈。黄口小儿。死到临头还嘴硬。八岁孩童当皇帝,根本就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劝你退位,是为了避免大业王朝的百年基业毁在你手中。我称帝,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不是谋权篡位!倒是你,一个来历不明的皇太孙,让你当了几年皇帝,已是便宜你。今天你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过了今晚,这大业王朝就再也不姓华,改姓李。”   聂青大怒:“李中天,你欺君犯上罪该万死!”   李中天笑道:“聂大人,我劝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愿意跟随我,你还是我的内阁首辅。”   聂青:“大言不惭!李中天,你是不会成功的。你若现在回头,我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饶你家眷不死。”   “哈哈哈哈。真好笑。”李中天仰头大笑,尔后神情一变,道:“楚慕容,交出玉玺写下诏书,我留你一命。否则,休怪我不顾三年的君臣之情!”   楚慕容依旧镇定自若,冷冷说道:“我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朕与你之间从来不存在君臣之情。”   “好、好、好。既然你想撕破脸面,那我就奉陪到底。禁卫军,将楚慕容拿下!”李中天一声令下,禁卫军立即如潮水般涌向御书房。   聂青跨上前将楚慕容护在身后,焦急地催促道:“王爷,快带皇上离开!”   “好。聂青,你自己保重。”华夜离连忙将楚慕容抱起。   “朕不走,死也不走!”楚慕容在华夜离怀里张牙舞爪极力挣脱。   华夜离凭着蛮力将他禁锢在怀中,道:“皇上,不要任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与你爹娘汇合后,我们再反扑京城,取下李中天的狗头!”   楚慕容见挣扎无效,便不再挣扎,平静地说道:“皇叔,放朕下来。你放心,爹娘不会让我死的。”   华夜离狂汗,“这都命悬一线了你还指望着你那不知在哪里的爹娘来救你?”   “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楚慕容坚定地说。   “不管他们会不会来,现在先逃早说。”华夜离不再与他多言,直接往御书房跑。不料此刻反军早已将他们团团围住,进退不得。华夜离心急如焚,叹道:“现在就算想逃也逃不走了。”   “那就不要再逃了。”楚慕容从他身上跳下来,慢条斯理地整一整被弄乱地龙袍。然后,在台阶上坐下,双手托腮,望着天空。   这一幕让众人大跌眼镜,皆停下动作。连华夜离和聂青也忍不住满脸黑线,这做派,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爹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小命都快呜呼哀哉了,他居然还有心思数星星看月亮。说得好听点儿是淡定,说得难听点那就是怪胎!   李中天被楚慕容的反应唬得一愣一愣,隔了许久才严肃而小心地问道:“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楚慕容侧目斜睨他一眼,道:“你才傻。”   李中天:“你若没傻,那便是疯了。”   楚慕容:“朕既不傻也没疯,朕在等救兵。”   李中天大笑,“整个皇城都被我控制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你等谁来救你?”   “总会有人的。”楚慕容道,“不信你等等看。若天亮之前没人来救朕,朕就束手就擒退位让贤。”   李中天:“我等不了那么久了。现在就要玉玺和诏书。”   楚慕容:“现在距天亮只有三个时辰。三年都等了,何必在意这三个时辰?若没有朕的亲笔诏书,你永远会被当成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哪怕你将来当了皇帝,也不是百姓心中的正统。相反,如果有朕的亲笔诏书,你就能名正言顺。”   李中天闻言犹豫了一会儿,道:“万一三个时辰之后有人来救你呢?那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哈。”楚慕容不带感情地轻笑两声,道:“如果三个时辰之后会有人来救朕,无论那个时候朕是死是活,你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他们若来,你必死无疑。你别忘了朕的父亲是谁。”   李中天趔趄倒退两步,脸上出现些许惧色,但依旧嘴硬地说道:“楚长歌失踪了三年,恐怕早就死在仇家手里了。你还指望他回来替你报仇?就算他真的来了,只要你在我手中,他又能拿我怎样?”李中天越说越有底气,认定了活捉楚慕容,以他为人质,便能万无一失。当即再次下令,“谁抓到楚慕容,连升三级!”   话音未落楚慕容便用更加洪亮地声音说道:“朕的父亲是魔教教主!谁敢碰朕一根汗毛,就等着满门抄斩。”   顷刻间,禁卫兵的身体好似被人点了穴一般,怔在原地纹丝不动。   李中天又道:“魔教早已不存在了。快给我上!抓到楚慕容,连升三级再加黄金万两!”   楚慕容:“大业王朝的黄金都在朕的母亲手中,没有玉玺盖章和她的许可,他拿不出万两黄金。”   李中天:“不要被他骗了!大业王朝的黄金在国库中,只是暂时交由慕容府打理,一旦我登基,便会收回她手中的权利。”   楚慕容仰头大笑三声,厉声道:“真好笑。你当朕的母亲是软柿子,任你捏圆捏扁吗?李中天,死朕是不怕的,皇位朕也不怕丢,但是朕要奉劝你一句,想活命就最好立刻收拾包袱滚出京城,否则你后悔莫及!”   “后悔的人是你!”李中天再次下令道:“谁抓到楚慕容,我就封他为护国大将军!”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护国大将军的官位一丢出来,立刻有不少人心动了,纷纷拿起兵器上阵。   华夜离见状连忙上前接招,拼死保护楚慕容。聂青也赤膊上阵,誓与楚慕容共存亡。   不一会儿,华夜离和聂青双双负伤,依然没有救兵的踪影,连一点出现的迹象都没有。楚慕容心里开始有些慌了,难道爹娘真的没有在他身边安插高手?可是他平时明明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出没,莫非是鬼不成?就算是鬼,此时也该现行吓吓人了啊!   李中天:“把他们三个捆起来,打入天牢!”   “是!”两名士兵欲上前抓楚慕容,熟料才刚一靠近,一阵风气起,两人被吹到三丈开外跌倒。   楚慕容顿时眼前一亮,猜测必然是救兵来了。果不其然,转眼间几千名青衣劲装男子从天而降,单膝跪地齐呼,“参见少教主。”   李中天一见到这阵势,当即吓得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李大人。”禁卫军首领将他扶起来。   “走、快走。”李中天连滚带爬逃走,可惜才走几步,就被一条铁链缠住脖子,咯吱一声,倒地身亡。   擒贼先擒王。李中天一死,反军不攻自破。   楚慕容看也没看李中天一眼,淡淡道:“传旨,李中天欺君叛国,满门抄斩。   其余参与人员,文官全部革职查办,武将统统发配边疆。”   “皇上开恩!”众反军一齐跪下。   聂青也低声进谏:“皇上,本次逼宫牵涉官员天多,全部革职查办、发配边疆,恐怕不妥。”   楚慕容:“有何不妥?大业王朝最不缺的就是人。明天发公榜,十天后全国举行特选科举,重新选拔官员。”   “皇上三思。”聂青还不死心。   楚慕容:“朕已经四思五思了。就算他们是天才,不忠于朕,要来何用?”   聂青:“英明的君主应当能容人之过。”   楚慕容:“那你就当朕是昏君好了。”说罢,拂袖而去。   聂青长叹一口气,固执霸道,随心所欲,与她一模一样。   华夜离拍拍他的肩,道:“聂大人,你还是好好准备选拔新官吧。”   *   翌日。举国震惊。李中天欺君叛国满门抄斩,朝中大半官员革职查办,朝廷重新选拔新官。这三件事,传遍了大业王朝的大街小巷。也传到天龙山慕容府别院。   “难怪教主和夫人如此淡定,原来早有准备。”东护法感叹道。   “难怪教主失踪后教里的熟人都不见了,原来全跑去京城吃皇粮了。”早知道也去分一杯羹。南护法大乎悔之晚矣。   “难怪教主和夫人放心将小教主独自留在皇宫,原来有教徒护驾。”西护法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难怪教主还没起床,原来是昨晚太累了。”北护法绞尽脑汁想出一句逻辑上说得通、形式上跟得上阵型的话,却换来三个白眼。北护法悻悻地低下头,哎,不是他故意跑题,实在是,他想说的话全被他们说完了。年纪小是硬伤啊!能排在大东的位置该多好。每次发言都是第一个。   这时,门卫突然匆匆跑进来,道:“东南西北四位爷,可知道小姐在哪儿?”   “不知道。你找她有什么事?”东护法问。   门卫答:“门外来了一位姑娘,声称是姑爷的未婚妻。”   东南西北闻言立刻交换一个眼神,好样的,居然找上门来了,勇气可嘉。“夫人在书房,我们带你去。”   穿过几条蜿蜒曲折的雕花回廊,门卫被东南西北带到了慕容云舒的书房门口,不过没有进去。因为慕容云舒的书房门口写着八个字——书房重地,闲人免进。根据他们以往的丰富经验来看,他们四个一定被归为闲人之列。是以,他们很明智的选择了等在门外。   东护法:“夫人就在里面,你进去禀告吧。”   门卫摇头,“不能进去。”   东护法:“为什么?你不是有重要事情向夫人禀报吗?”   门卫:“那里写着闲人免进。”   东护法:“你有正事找她,不算闲人。”   门卫:“东爷你有所不知。我们小姐写‘书房重地,闲人免进’,那是为了念起来好听,其实她的意思是‘书房重地,人免进’,闲只是用来充数的。当小姐挂起那个牌子的时,除了绿儿姑娘之外,谁都不能进去。不过现在有了姑爷,或许姑爷也是个特例。”   东护法:“这样……就不好办了。”   正为难,忽听一道干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四个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紧随这道声音而至的是端着茶点的绿儿。   四人大喜。传话的来了!“绿儿姑娘,有件事需要你进去向夫人禀报一下。”东护法谦谦有礼地说。   绿儿:“什么事儿?”   “你说。”东护法将门卫推上前。   门卫道:“门外来了一位姑娘,声称是姑爷的未婚妻。”   “哐当——”茶点掉了一地。绿儿急忙跑进书房,道:“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慕容云舒不疾不徐地抬头问。   “那个……那个女人找上门来了。”绿儿一副天塌下来了的表情。   慕容云舒:“哪个女人?”   绿儿:“就是在不请自来客栈里那个自称是姑爷的未婚妻的女人。找姑爷负责来了。”   “哦。”慕容云舒挑了一下眉毛,然后又低头专注于账本,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着:“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打酱油了,还没回来。你让那女子先等着。”   “啊?”绿儿瞪大眼,来人可是情敌耶!小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慕容云舒见绿儿还没走,便又加了一句,“在外面等,不准进门。”   绿儿先是一愣,接着了然地笑起来。她就说嘛,小姐怎么可能不在乎!   *   正午时分。楚长歌姗姗回府。早已等在门口看好戏的东南西北四人见他终于出现,差点儿喜极而泣。“教主,你这瓶酱油打的可真久。”北护法半欣慰半抱怨道。   楚长歌不解,“什么酱油?”   北护法:“夫人说你一大早就出去打酱油了。咦?酱油呢?”   楚长歌白他一眼,直接将酱油无视,问:“不在后院保护夫人,跑来门口当门神做什么?”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娇滴滴地“楚郎”从左前方传来。楚长歌抬头看去,顿时明白东南西北为何守在门口了。“夫人知道这件事吗?”楚长歌问。   东护法:“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知道就把她抓进去讲个明白。不知道就赶走。”末了,楚长歌改口道:“直接赶走。夫人那边我去解释。”   “楚郎。”那绝世美女跑上前,想拉住楚长歌。   楚长歌一个旋身,避开她的拉扯,一脸厌恶地拧眉说道:“你若不想死,就别碰我。”   “楚郎,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绝世美女一脸委屈,我见犹怜。   楚长歌生平最厌恶这种莫名其妙贴上来的女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快步朝府内走去。那绝世美女却不放弃,一路跟着他来到了慕容云舒的书房。   “楚郎,姐姐。”绝世美女俯身行礼,然后走向书房。前脚刚抬起越过门槛,还未落地,只听一声‘出去’平地而起,吓得她整个人狠狠一哆嗦,下意识地收回脚。   说‘出去’俩字的,不是楚长歌,而是面无表情的慕容云舒。其实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也没有带太多的情绪,可就是这平平淡淡的一声,却让绝世美女差点吓破胆,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没有看见门外的字吗?”慕容云舒凉凉地问。   绝世美女后退几步,果然发现门外有个牌子,写着‘书房重地,闲人免进’。   “可是我……”绝世美女楚楚可怜地望着楚长歌,欲言又止。   楚长歌却完全不理会她的含情脉脉,殷勤地倒一杯茶,递上,“夫人,喝茶。”   慕容云舒跟没事儿似地,接过茶,悠悠地喝起来。   绝世美女再次出声,“楚郎——”   楚长歌不耐烦地杀去一计冷眼。   绝世美女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低头小声说道:“楚郎,我既然……既然把自己给了你。从今以后,不管你要不要我,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一听这话,楚长歌生怕慕容云舒误会,正想向她解释,只见她一脸悠然,放下杯子,换个姿势看书,显然不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情敌’当回事,亦或者,不把他这个夫君当回事。   这下,楚长歌也哀怨了。“夫人,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慕容云舒闻言抬眼,看了他几秒,又低下头,目光专注于书卷,嘴上淡淡道:“不准踏入书房半步。踏进一只砍一只,踏进一双砍一双。”这话是说给绝世美女听的。依旧是波澜不惊、就事论事的语气。   “她说她是我的人。”楚长歌强调重点,意在提醒某人有点危机意识。   慕容云舒淡淡道:“那是她的事。”   楚长歌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不错,那是她的事。”   怀着看热闹的心态紧随而来的四大护法脸上俱露出崇拜之色,不愧是咱魔教的教主夫人,不用冷嘲热讽,不用咄咄逼人,一句‘那是她的事’轻轻松松将对方踢出局。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与你无关,只与她自己有关。多简单而致命的一句话啊!   这就是境界!   四大护法觉得此时此刻他们要是不做点什么,实在有负他们对夫人的滔滔崇拜之情。于是——“教主,始乱终弃不是咱魔教的处事风格。你好歹给人家一个交代。”   东护法不怀好意地说。   “要交代么?”楚长歌阴森森地笑起来,对绝世美女说道:“你坚持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可惜我既不要人也不要鬼,所以,你还是不生不死吧。”说完,又对东南西北说道:“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就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嘛。四大护法一起摇头,异口同声,“不明白。”   “哦?”楚长歌剑眉一挑,“那我就废点时间解释给你们听。谁要当第一个?”   四人刷地一下齐摇头。用后脑壳想也知道,教主的‘解释’绝非用口解释。谁都知道,魔教教主一向动手不动口……   “魔教的护法不懂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这事若传了出去,本教主日后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行走?”楚长歌笑着说道。   楚长歌笑得温文尔雅,四大护法听得骨寒毛竖。   “不劳教主大驾,我们相互折磨就好。”东护法干笑着说。其余三分纷纷点头,相互折磨、相互折磨……   楚长歌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道:“好。不过在你们相互折磨之前,先把这个人处理掉。”   处理……处理……怎么听都像毁尸灭迹。东南西北很想答应,可目光触及绝世美女那双清纯可人的眸子,实在心有不忍下不了手。“教主,你还是让这位姑娘把事情说清楚吧。”东护法建议道。   楚长歌想了想,说清楚也好,省得日后再弄出什么事端来。“你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成为我楚长歌的女人的?”   绝世美女闻言羞涩地垂下头,脸腮酡红,粉唇欲滴,立即激起了在场男性的保护欲。   “教主,你说话温柔一点。”南护法道。   楚长歌给他一个冷眼,道:“我杀人更温柔,你要不要试一下?”   南护法忙不迭摇头,“不用试,我知道你杀人很温柔,很温柔。”温柔得让人来不及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现在不说,以后就不用说了。”楚长歌恹恹地催促道。说实话,此女确实是难得的绝世美女,可惜他不好这口。   绝世美女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两年前我在树林中救了你,那时你受了很重的伤,不记得自己是谁。我照顾了你一个月,你的伤势才慢慢好转。后来,后来你……你……”说到这儿,绝世美女面颊通红,咬紧唇不再说话。   楚长歌微微心惊,若不是在棺材铺见过她,断定她别有用心,他真会认为自己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对她做了什么。因为她此刻的表情、语气,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沉默须臾,楚长歌问:“我到底把你怎么了?”   东南西北暗暗叹气,教主果然只对夫人怜香惜玉,其余的女人,在他眼里简直比白骨还白骨。人家姑娘都已经说得这么直白了,你还问,存心让人羞死吗?   绝世美女感到又羞又窘,却又顶不住楚长歌的逼问,只好牙关一咬,道:“你看了我的身子。”   东南西北绝倒。虽说清楚是好事儿,可姑娘你也太清纯了吧?只是看了身子而已,至于非他不嫁千里迢迢来寻夫吗?   这时,一直在旁静静看戏的慕容云舒开口了。“是不是谁看过你的身子,你就嫁给谁?”   绝世美女楞了一下,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那如果看过你身子的人不止一个呢?”说这句话时,慕容云舒的眼睛看着楚长歌。   楚长歌当即心领神会,笑道:“不错,如果看过你身子的人不止一个,你打算把自己分成几半分别嫁出去吗?”   绝世美女又愣住了,随即咬唇说道:“看过我身子的人只有你一个。”   楚长歌邪魅一笑,道:“多让一个人看她的身子还不简单,我魔教教徒遍布全国,光是这门口就有四个,还愁没人来看么?”   此言一出,绝世美女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双臂交叉挡在胸前,生怕衣服被人扒了去。   同时变色的,还有另外四个人——东南西北。   “教主,我们兄弟都是福薄之人,如此艳福,消受不起。”东护法笑得比哭还难看。   楚长歌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们福薄我也知道,所以你们再去找些人来,一起看。人多了,这艳福分到你们头上,也就少了。”   四人一脸菜色,这姑娘清白尽毁事小,他们兄弟四人晚节不保事大啊!可怜他们辛辛苦苦当了这么多年的正人君子……   绝世美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楚郎,你、你不可以这样做。”   楚长歌笑道:“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看了你的身子已是一个错误,我不会一错再错娶你进门。奈何你非要嫁给看过你身子的人,我只好出此下策。”   绝世美女又气又怕,杵在原地身子隐隐作颤,半晌,她忽然拔下头上的金钗抵住咽喉,一脸决绝地说:“既然楚郎不要我,那我就只有以死明志。”   楚长歌讶然,而后挑了挑眉,道:“死吧,我不拦你。”   顷刻间,两行清泪从绝世美女眼中落下,她深深地凝视楚长歌良久,然后,一点点将金钗插进喉咙。   楚长歌没料到她会真的自杀,大为震惊。东南西北也惊讶不已,连忙阻止她进一步伤害自己,并送往凤城的房间。   东南西北将绝世美女抬走后,楚长歌又出了会儿神才颓然坐下,问慕容云舒:“夫人,该不会我失忆时真的看了她的身子吧?”   经历了方才的自杀事件,慕容云舒也开始怀疑自己最初先入为主的判断了。同为女子,她看得出来那姑娘是真情流露,绝非演戏。思忖片刻,慕容云舒道:“这整件事情怎么看都充满了疑点。首先是那姑娘的身世——棺材铺老板早夭的女儿,一个死人怎么会突然活了过来?其次是她出现在客栈的时间。她一个姑娘家,顶着一副让几乎全天下的男人忍不住想犯罪的面容,从蜀州来到天龙山,竟能安然无恙。   若不是背后有人,那必然就是她深藏不露。最后,以你的性格,若真看了她的身子,是断然不会仅仅只看的。”   最后一句差点没把楚长歌给气死。“夫人,在你眼里,为夫是那种见着漂亮姑娘就想轻薄的好色之徒么?”   慕容云舒:“现在不好讲。失去记忆时,肯定是。”   “……何以见得?”   “经验之谈。”   楚长歌语结,“我失去记忆的时候轻薄过你?”   “我认为‘轻薄’二字不足以形容你那个时候的无耻行径。”   “……你都已经说了无耻行径了,还用得着‘轻薄’来形容么?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禽兽。”楚长歌一脸哀怨。   “是衣冠禽兽。你比禽兽多穿几件衣服。”   “……”也就是说他浑身上下除了这身衣服之外,内外都散发着浓浓的禽兽气质?   太太太打击人了。“夫人,我们聊点儿别的吧。”   慕容云舒:“好啊。就聊一聊你仗着自己失去记忆每晚往我床上爬,次次都已进错门为借口的那些事儿。”   楚长歌:“夫人,你不要冤枉我。我虽然对过去三年发生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但我了解自己。我绝对不会每晚都用同样的借口。”   “问题时你那时一觉醒来就忘了先一天发生的事情,压根就不知道进错门的借口早就使用过。”   “……如果我说那个人其实是我的双胞胎脑残弟弟,你会不会相信?”楚长歌弱弱地说。   “会。”慕容云舒道:“以你的智商水平来看,有一个脑残弟弟也不奇怪。”   “……”这是重点吗?   第二日。绝世美女奇迹般的失忆。这让楚长歌和慕容云舒大跌眼镜。“怎么回事?”楚长歌问凤城。   凤城无比淡定地说:“我在她头上扎了两针。”   楚长歌顿时热泪盈眶,抱住凤城说道:“亲兄弟啊!原本我还在纠结该怎么处理这个女人,现在简单了。她不记得从前的事,我也不记得从前的事。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凤城,你这招太绝了,我自愧不如。”   凤城额际黑线飘过,“其实,我是不小心扎错了针。”   “……”错得好。   慕容云舒:“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求如愿以偿,但求阴差阳错。既然木已成舟,那就这么着吧。昨天的事儿,我也不记得了。”   凤城风中凌乱。简直太没节操了!可怜了一个娇滴滴的绝世大美女,就这么变成了没有记忆的傻子。“只是扎错了针而已,我可以再扎几针把她治好。”   “你敢把她治好,我就把你治坏。”楚长歌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凤城望天,他的医德就败坏在这对无良的夫妻手中了。   最后,经慕容云舒和楚长歌一致决定,在众人一致的反对之下,绝世美女被打包送回了棺材铺。   “真想看看棺材铺的老板简直自己女儿活着出现在面前,会是什么反应。”慕容云舒无限惋惜地说。   楚长歌笑道:“夫人若想看,我们亲自送她回去便是。”   慕容云舒:“不了。还有一个毒瘤未除,我无心消遣。”   慕容云舒口中的毒瘤就是华天晟。一提到华天晟,楚长歌的脸上立刻露出几许黯然。“明天一早出发去普华岛。”华天晟用三年时间建立的城池就在普华岛上。   次日。慕容云舒和楚长歌携东南西北押着李少卿前往普华岛。凤城和夜小晴护送绝世美女回蜀中。石二先生与云四娘留在天龙山修复银仓的机关。李无奈回少林寺正式还俗。四路人马在天龙山脚下道别。   云四娘:“慕容妹子、楚长歌,你们要好好保重。银子有我替你们守着,不用担心。”   慕容云舒:“有你我才更担心。”   云四娘:“慕容妹子,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与楚长歌久别重逢,这是天大的喜事,你应该高兴。人高兴的时候呢,就要多说好话,嘴巴不要那么毒,不然会运气不好的。”   这是什么神逻辑?难道从今以后她只许言不由衷阳奉阴违?这么要命的事儿,谁逼她她跟谁急。慕容云舒淡淡睨着云四娘,道:“你可以回去了。”   云四娘:“刚才不是要求你客气一点儿吗?”这孩子,毒舌上瘾了是不是?   慕容云舒淡淡道:“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你。”言下之意,你爱咋要求都行,反正我不予理会。   云四娘气绝,无比忧伤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她居然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说。哎,亏我死心塌地跟着她混了这么长时间。”   慕容云舒:“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把银库一直交给你看管,我不放心。”   “……”不加后面一句会死啊?云四娘一跺脚,拉起石二先生往回走,口里还念叨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要远离这种小人,免得身上的君子之气被她给同化了。”   众人满脸黑线。你身上什么时候有君子之气了?   云四娘和石二先生离开后。凤城与夜小晴也告别,带着傻兮兮的绝世美女去蜀州。   “大家都走了,我也该走了。”李无奈有些感伤地说道。   楚长歌拍拍他的肩,道:“李兄,好好当和尚,有朝一日我若在红尘混不下去了,便去少林寺投靠你。”   李无奈心头的感伤顿时一扫而尽,黑着脸道:“我是去还俗的!”   楚长歌好似刚知道一般,很是遗憾地说道:“那我以后就投靠无门了。”   李无奈哼了哼,道:“你傍上了这么大一个富婆,还怕投靠无门?实在不行让她给你单独建个庙。”   “金庙藏秃驴,好主意,百年之后说不定能够传为佳话。”慕容云舒甚是赞同地说。   楚长歌内伤。外患未除,夫人你能团结点儿吗?   李无奈:“楚兄、慕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异口同声,“后会有期。”   李无奈离开后片刻,慕容云舒忽然说道:“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   楚长歌不解,“决定什么?”   “我没有与你说话。”说完,慕容云舒侧头淡淡看向绿儿。   绿儿两手交握,抿嘴望着李无奈离去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战。   慕容云舒:“去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可是……”绿儿垂下头,她不想离开小姐,同时又想随大师去。该怎么办?做抉择这种事,她从来没有做过,也做不来。从她有记忆起,便将小姐的话视为行动的第一准则。小姐说往东,她就往东。小姐说往西,她就往西。从来不问应该向东还是向西,也不问为什么不向南向北。她一直以为,有小姐在,天塌下来也不怕。因为小姐会告诉她怎样躲过浩劫,亦或者怎样能死得漂亮一些。现在,原本单纯的世界,忽然一下子变得复杂了,让她无所适从。   见绿儿迟迟不言语,慕容云舒又看了李无奈离去的方向一眼,然后转身走向马车,道:“启程。”   听到这一声‘启程’,绿儿顿时有种天崩地裂抓不到支点的感觉。原来,天塌下来时,小姐并不知道也不能顶住,只能靠自己。“小姐。”绿儿忽然鼓起勇气叫住慕容云舒,然后跪在地上向她磕三个响头,“小姐的恩情,绿儿来世再报。”   慕容云舒:“起来吧。这一世都还没过完,说什么来世。快追去吧,再不去,就追不上了。”   绿儿顿时眼圈一热,泪如泉涌,“谢谢小姐。”说罢,起身追向李无奈,一直跑一直跑,没有回头,生怕一回头,便失去了离开的勇气。   慕容云舒背对绿儿离去的方向,停在原地许久,许久,久到世界静寂,才缓缓转身,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绿儿,世间险恶,你一定,一定要保重。   “夫人,上路吧。”楚长歌叹道。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随他上马车。   车外,东南西北一齐扬鞭策马,朝大业王朝最南的领土——普华岛而去。   北护法:“奇怪,绿儿和大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西护法:“那么重口味的事,我从来没有关注过。”   南护法:“是啊。太重口味了。”   东护法:“你指绿儿还是李大师?”   南护法:“两个都指。他们两个相互重口味。”   这时,一声警告从马车内传来,“再不闭嘴,我让你们四个相互重口味。”   东南西北立即噤声,就教主那一直听说从未见过、虚无缥缈的节操,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   普华岛离天龙山并不远,但中间隔着东海,要划船过去。慕容云舒一行人驾车来到码头时,天色已昏黑,海边的渔船早已收帆。“今天现在渔村歇一晚上,明日清早再租船过海。”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没有意见,东南西北自然也没有意见,却听李少卿道:“天亮之后就看不见岛了。”   慕容云舒:“为什么天亮之后就看不见岛了?”   李少卿道:“普华岛只有晚上才会让人瞧见,天亮之后,它就会消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附近的渔民都知道,黄昏时分,海上便会慢慢浮现出一座岛屿,但从来没有人到达过那里,因为船划到一半,它就会渐渐消失。曾经有人为了追寻普华岛日落之前便出发,待它出现后便一路朝他划进,可惜最后还是没能上岛。据说那人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岛在他伸手可及地地方消失。”   慕容云舒道:“既然如此,华天晟又怎会找到那里?”   李少卿道:“我也不知道。”   东护法插口道:“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李少卿道:“我全家的性命都在你们手中,哪里敢有所隐瞒。我若不帮你们找到华天晟,我一家几十口人就会由秋后处斩变成斩立决,届时连求圣上开恩将功赎罪的机会都没有。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北护法哼道:“你最好分得清。否则,我当着你的面把你全家活剐了。哪怕是已经作古的,也从坟墓里挖出来剐一遍。”   “小北,你太重口味了。那些陈年老尸,连骨头都碎了,哪里还会有皮给你剐。”东护法受不了地说。   “那就把骨头磨成粉。总之把人折磨成鬼,把鬼折磨承认,不人不鬼的就折磨成不鬼不人,看他有几个胆敢骗我们!”北护法凶神恶煞地说。   “呕——呕——”慕容云舒干呕两下,脸色变得惨淡无比。楚长歌连忙扶住她,紧张地问,“怎么了?”慕容云舒正要开口,忽然又干呕起来。   北护法吓得朝后退两步,弱弱地说道:“难道是我说的话太恶心了?”   “应该不是。你的话一直很恶心,夫人今天才开始犯恶心,可见不是你的错。”   东护法一脸严峻地说。   北护法无语凝噎。什么叫做他的话一直很恶心?   “大东,大敌当前,要积德,说话委婉一点。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你这么直接,很伤兄弟感情。”南护法语重心长地说。   北护法彻底凌乱了。与此同时,楚长歌也凌乱了。因为慕容云舒呕完只说了一句话就两眼一闭睡着了。她说——“我要睡觉。”   东护法道:“教主,以后还是节制一点吧。你的体力好,可夫人跟不上啊。看你把夫人折腾成什么样儿了。站着都睡着了。”   南护法:“是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教主你这样贪欢无度,等于慢性自杀,总有一天精尽人亡。”   西护法:“大南,你太小瞧教主了。教主养精蓄锐三年,没那么容易垮下。再说,大家都是男人,你要体谅教主。”   北护法:“没有三年吧。那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姑娘不是说她是教主的人吗?”   楚长歌道:“许久不抽,皮痒了是不是?”   啧,有人恼羞成怒了。东南西北非常识相地点到为止。   “她不是睡着了。”楚长歌道:“她的样子看起来与沉睡无异,其实不然。她若只是疲劳过度累了,方才不会干呕。”   北护法:“莫非是又怀孕了?”   楚长歌:“你不要瞎说。我才回来几天,就算她怀孕了也不会这么快表现出症状来。”   北护法:“怀孕,也不一定是你的嘛。”   楚长歌脸一沉,“不是我的,难道还能是你的?”   北护法连忙摆手,“不是,当然不是。我没那个本事。”   一旁的东南西满脸黑线。小北啊小北,就算你怕教主迁怒急于澄清自己的清白,也不用给自己抹黑啊!什么叫做你没那个本事?莫非你想咒你顾家绝后不成?   楚长歌道:“肯定有什么问题。今晚在渔村住下。大东,你去与附近的渔民商量一下,腾一间房间还给我们。大南,你去请个大夫来。”   “是。”东南二人领命离去。   渔村很小,但民风淳朴,大东很快就问渔民借了一间房,大南请来了村里唯一的郎中。郎中为慕容云舒把完脉后,沉重地摇了摇头,道:“老朽无能,不知贵夫人得了什么病。你们另请高就吧。”说完诊金也不要便告辞。   楚长歌又让大南去镇上请郎中,一连请了十来个郎中,都与第一个郎中一样,不知道慕容云舒得了什么病。“难道真的只是睡着了?”楚长歌低声自语道。   东护法道:“是不是睡着,等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日,慕容云舒果然醒过来了。神清气爽,精神焕发。相比之下,楚长歌的脸色就憔悴多了。“你一宿未睡?”慕容云舒问。   楚长歌点头,“你昨天突然睡着,我以为你生了什么病,担心得不得了。”   慕容云舒扑哧一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要睡觉了吗?”   “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楚长歌心事重重地说。   慕容云舒道:“没什么不对劲。你快去补眠。等天一黑,我们就出发去普华岛。”   楚长歌:“不用。一宿不睡对我没有影响。”   黄昏时分,如李少卿所言,普华岛出现在岛上。东南西北四处找渔船不得,只好自己伐木造竹筏。慕容云舒与楚长歌则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漫步。   “怕水吗?”楚长歌忽然问。   “不怕……唔……”慕容云舒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楚长歌瞬时脸色一变,紧张地问:“是不是又想睡觉了?”   慕容云舒摇头道:“不是,就是在海边呆久了,一看见海水就恶心。”   才一天就觉得久?楚长歌调侃道,“在地上呆了那么久,你怎么不一看见泥土就恶心?”   “恶心了十几年,慢慢地就不恶心了。”慕容云舒说得一本正经。   楚长歌忍俊不禁,忽然抓住她的手,又问一遍,“真的不怕水?”   “不怕。”慕容云舒很想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楚长歌轻轻一笑,拉着她往海里走。   海水很凉,慕容云舒却一点也不觉得凉,跟着他慢慢往海里走。当海水淹没膝盖,海浪的力道越来越大,好似想将她卷走时,她终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紧紧地抱住他,下盘不稳,整个身子几乎挂在他身上。   楚长歌见状非常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道:“不是不怕吗?”   慕容云舒把头埋在他怀中,佯怒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是。”楚长歌供认不讳。   他回答的这么快,这么坦白,叫她怎么继续?慕容云舒好气又好笑,想尝试用武力解决问题,熟料刚松一只手,身子就稳不住了,立即又重新抱紧他,比之前还要紧,生怕被海水卷走了。   楚长歌将下巴抵在她肩头闷闷地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在她耳畔低吟:“美人投怀送抱的感觉,果然不错。”   慕容云舒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如此处心积虑,想要的不过是她主动拥抱。不由地,慕容云舒将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心中因他的易于满足心疼不已,嘴上却调笑道:“想要美人投怀送抱还不简单,等日落西山后带足了银子往青楼里一坐,保证让你抱个够。”   楚长歌强忍住胸中的笑意,顺着她的话说道:“可惜这里是荒岛,没有青楼,不然夫人去开一个?”   “就算我想开也没有姑娘给我撑门面啊。”慕容云舒无限惋惜地说。   楚长歌笑道:“没关系,有夫人你在,不怕撑不起门面。就算真撑不起来,还有为夫在。”   “你要男扮女装倚楼卖笑?”   “……”   见楚长歌没话接了,慕容云舒无比愉悦地闷笑几声,转个身背倚着他,双手覆在腰间的那双大手上,望着海天相接处,道:“晚霞出来了。”   “嗯。”楚长歌也抬眼看向远方,头一回觉得海上的日落这么美。   对于慕容云舒来说,幸福就是与楚长歌安静地相依,无论何时、何地。   想起今天过去三年的记忆,恍如隔世。直到这一刻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伸手可及。真真切切地感受背后传来的温暖,那么窝心,教人流连忘返。   望着天边,慕容云舒傻傻地弯起唇,忍不住想笑,却又不知道到底想笑什么。   幸福大概就是如此,在心上人怀里,莫名其妙的傻笑。   不知过了多久。东南西北一人扛着一个竹筏回来。邀功似地分别排放在楚长歌与慕容云舒的前后左右。“一个就够了。你们拿这么多来做什么?”楚长歌问。   东护法答道:“以防万一。从李少卿的描述来看,普华岛没那么好找,万一还是遇到风浪什么的,还可以应急。”   楚长歌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道:“把四个竹筏连成一个。这样就算在还是被风浪吹散了,也还能独立划行。”   东护法道:“教主英明。”东南西北四人用多余的麻绳将四个竹筏左右并排前后各两个绑好。“教主,夫人,可以出发了。”东护法道。   “好。”楚长歌将慕容云舒拦腰一抱,两人一起跳到竹筏上,正欲将她放下,却发现她靠在他胸前,双眼紧闭,呼吸匀称,显然——又睡着了。楚长歌顿时眉头高皱,道:“一定有什么问题。大东,飞鸽传书给凤城,让他即刻赶来。”   东护法重重点头:“好。”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地李少卿插话道:“你不用去请凤城了,她这不是病,就算十个凤城也治不了她。”   楚长歌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脸上浮现出愠色,沉声道:“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李少卿道:“我一直被你们监视着,能对她做什么?”   顷刻,北护法一枪横去,枪头停在李少卿喉结一公分前,冷声道:“还敢狡辩?”   李少卿下颚微抬不卑不亢,也不畏惧。他道:“我没有狡辩。我之所以知道她这个不是病,是因为我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见到过这种症状。那个人你们也认识,就是声称是楚长歌的未婚妻,被凤城一针扎傻了的姑娘。”   楚长歌忽然感觉明白了什么,却又不够明白。他凝神沉思,将整件事情在心里梳理一遍,道:“是那个女人,对吗?”   李少卿点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就是她。据我所知,她一直是华天晟的人,为了某种原因一直放在棺材铺地洞之中。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因为华天晟没有告诉我,不过他偶尔会提及她,说她是他的最后一张王牌,纵使所有的计谋都失败,只要有她在,他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起初我看到她出现在不请自来客栈等楚长歌时,我与你们一样,也以华天晟只是利用她的美色来勾引楚长歌,以离间你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现在我忽然明白了,勾引楚长歌只是一个幌子,其真正的目的是把这种昏睡症状传染给慕容云舒。”   楚长歌道:“她连云舒的手都没有碰到过,怎么会传染?还有,你说的症状只是天黑就睡觉吗?没有别的?”   李少卿道:“具体怎么传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女子必然与慕容云舒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至于症状,你没有发现慕容云舒今天比昨天昏睡的更早吗?”   经李少卿提醒,楚长歌也记起来,慕容云舒昨天是在天黑时昏睡的,而今天天还未黑便昏睡了。蓦地,一个不好的预感浮现在楚长歌脑中,手心开始冒冷汗。   “长此下去,她会怎样?”楚长歌问。   李少卿道:“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顷刻间,楚长歌只觉脑子仿佛被人抽空了一半,久久无法思考,抱着慕容云舒的身体,隐隐作颤。   东南西北心中也沉重不已。绝世美女在棺材铺的样子他们见到过,完全就是活死人。如果夫人也与绝世美女一样最后会变成活死人,那么,教主……东南西北实在不敢再往下想。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失去慕容云舒的楚长歌,会做出什么事来。   良久,楚长歌道:“华天晟有解药,对不对?”   李少卿道,“是不是解药我不清楚。不过既然那姑娘能够从棺材里爬出来,那么这种昏睡必然就不是绝对的。就算华天晟的手上没有解药,至少也掌控着让她苏醒的办法。”   楚长歌闻言道:“立即出发去普华岛。”   普华岛望着不远,但直划到日落西山,弯月露头,也未能到达。海上的雾气越来越浓,普华岛却越来越清晰。这一反常现象让东南西北大为不解。他们想提醒楚长歌,或许有诈。但见楚长歌抱着沉睡的慕容云舒坐在船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容颜,痴迷得很。东护法叹一口气,抓住双桨继续用力的划,嘴上低声说道:“华天晟最好能够乖乖交出解药,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教主真的要发疯了。”   南护法道:“教主一直疯疯癫癫的。疯了才好,要不疯,那才是出大问题了。”   西护法赞同地点头,一面顺着双桨前后摆动身子,一面说道:“发疯也好,发狂也罢。只要他还懂得杀人,那便问题不大,时间一长,也就自然而然的好了。”   这句话正好被站在船头探路的李少卿听到。他侧头问道:“你们教主经常靠杀人进行自我治愈吗?”   北护法道:“以前经常,现在不经常了。自从有了夫人之后,他就靠夫人进行自我治愈,很少再杀人。”所以说武林大会请夫人当公证人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夫人将教主收进房里,让江湖平静了许多。   李少卿不解,“靠慕容云舒怎么治愈?”   北护法道:“看一眼不就治愈了?我们教主自我恢复能力强大得很。”   李少卿原想骂他胡说八道,怎么可能看一眼就治愈了。忽而余光瞟到楚长歌身上,视线触及他那失魂落魄的痴呆表情时,一瞬间明白了。慕容云舒就是楚长歌的药。她好,他便好。她不好,他便怎么也好不了。李少卿收回视线,想到了被牵连入狱的表妹,心痛不已,也忽然之间看开了。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待繁华落尽苍老暮年,唯一能够让人幸福满足的,是拥有一份永不变质的情和一个白头偕老的人。   李少卿正想着,忽听北护法叫道:“那个岛在往后移!”他连忙抬眼看去,果然发现普华岛正在向后移,速度不快,却也看得明显。   东南西北奋力划桨,试图追赶渐渐远去的普华岛,却怎么也追不上,并且小岛远去的速度变快了。东护法心急如焚,问李少卿,“怎么会这样?”   李少卿也一脸焦急之色,困惑不已。他极力回忆,试图从华天晟以前的言语之中寻到点儿端倪。   “你以前没有到达过岛上吗?”东护法问。   李少卿道:“去过一次。但那一次被华天晟的人蒙着眼睛,坐着他的大船,在船舱里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连知觉都有点儿迟钝……”说到这儿,李少卿猛地一拍后脑勺儿,道:“我想起来了。那一次去普华岛,上船之前我明明好好的,可是船在海上行驶没多久,便开始感到昏昏沉沉的。若非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儿,怕华天晟害我,死也不肯顺着意志睡过去,我恐怕就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了。”   耐不住性子的北护法连忙问道:“发现什么秘密?”   “船行的方向。”李少卿又道:“我当时坐在床舱里,感觉船一会儿朝前行驶,一会儿朝后行驶。前前后后始终在一条直线上,未曾向左右偏离。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在同一条线上,为何要前进一会儿又退后一会儿呢?”   “莫非这就是上岛的办法?!”南护法最先明白过来。   李少卿道:“我不确定是不是,不过我们可以试一下。反正现在已无计可施。   就死马当活马医。”   南护法道:“好。你指挥,我们来划桨。”   李少卿点头,然后闭上眼,道:“向前划。”东南西北向前划,划了不到一分钟,李少卿又道:“向后。”东南西北连忙改变方向向后划,又隔了不到一分钟,李少卿道:“向前。”   “这样不行。”南护法打算李少卿的思路,道:“你上一次坐的是大船,很短的时间就能行走很远,但是我们现在乘的是竹筏,靠人力划船,不可能与大船的步调一致。步调不一致,便不能复制路径。”   李少卿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东护法摇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唯一可能知道的那个人睡着了。若是夫人醒着,这个问题一定不算问题。说不定她只需一眼便能看破其中的玄机。”   李少卿道:“这就是华天晟先对付她的原因。慕容云舒天生沉重冷静,不管面对什么危险都能泰然自若,即便是攸关楚长歌的性命,直到最后一刻也能理智思考。但是楚长歌不行,慕容云舒一倒下,他便慌了神,一心想报仇,报完仇再报复社会。他是毁灭属性的人。”   东护法道:“你说得对。看来你为了对方我们,做了不少准备。”   李少卿道:“这些都是华天晟告诉我的。他对慕容云舒、楚长歌还有你们四个,都非常了解。他一定是料到慕容云舒倒下后楚长歌无法冷静,而你们四个又没有那么聪明的头脑与他相抗衡,所以才走这一步棋。”   南护法道:“虽然那句‘没有那么聪明的头脑’听着令人很不愉快,但不得不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这时,坐在船尾静默不语的楚长歌忽然开口,道:“他若以为自己了解我,那他便错了。”   东南西北闻言大喜,教主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了。这还是自打夫人睡着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楚长歌抬眼看向前方,道:“朝后划。”   东南西北连忙拿起双桨往后奋力的划行。很快,奇迹出现了。普华岛竟然开始朝他们移动。东南西北顿时欢呼雀跃,越划越卖力。过了约莫一刻钟之后,普华岛还在朝他们移动,但岛上的景象越来越模糊。这时,楚长歌立即下令改变方向:“朝前。”东南西北虽然心有疑惑,但也不敢有异议,立即改变划行方向。下一秒,奇迹再一次出现——普华岛朝远离他们的方向而去,但岛上的景象却越来越清晰。   东南西北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假象,岛移动也是幻觉。只有岛上的景象才是真实的参照物。只要向着能够将岛上的景物看得更清楚的方向划行,便能够上岸。   果不其然,不出半个时辰,众人上了岸。一上岸便感到体力不支,抵不住汹涌的困意。当晚一行人在沙滩上睡了一晚。次日清晨,慕容云舒最先醒过来,睁开眼看到有拿着长矛的士兵站在身前,环绕四周,发现一共有十来个士兵,将他们围着。慕容云舒连忙推醒身下的楚长歌。   楚长歌猛地睁开眼,翻身将慕容云舒护在身后,嘀咕道:“怎么回事?”   慕容云舒道:“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楚长歌道:“我记起来了,昨晚上岸后莫名其妙的犯困,还来不及想通是怎么回事,就睡过去了。我估计他们也跟我一样。”说完,起身把东南西北和李少卿踢醒,一人一脚。   醒来的东南西北和李少卿也一脸困惑,昨晚怎么就睡着了呢?而且一夜好眠。   “幸好没有遇上华天晟的人,不然此刻恐怕已经在排队投胎了。”李少卿心有戚戚地感慨道。   “应该是没有遇见华天晟本人。”慕容云舒更正他的说法,示意他抬头看。   李少卿一抬头,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道:“他们是什么人?”   慕容云舒道:“如果这座岛屿是华天晟的城池,那么他们就是华天晟的士兵。   不过从他们的神态来看,不大像。”   李少卿道:“为什么不大像?”   “你不觉得他们看起来傻傻的吗?”慕容云舒道。   李少卿又瞄了士兵们一眼,点头道:“确实有点傻。被人说傻傻的,也不晓得生气。”   慕容云舒道:“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说完,睨视众士兵一眼,他们果然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李少卿微囧,“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慕容云舒问:“什么麻烦?”   李少卿道:“普华岛上全是阵,大阵小阵错综复杂,没有土著人的带领,我们无法深入岛的内部,也就无法找到华天晟了。”   “既然难度如此之大,华天晟是怎么进去的?并且占领了这一座岛屿。”慕容云舒不以为意地问。   李少卿道:“华天晟收买了一个会讲中原话的土著人,叫噶扎尔。是噶扎尔带他进去的。”   李少卿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些土著士兵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充满了恨意。为首的一个士兵一面巴拉巴拉地讲着当地的话,一面舞动长矛。   “他在说什么?”李少卿问。   慕容云舒道:“他让我们跟他们走。”   北护法道:“夫人不要惊慌。我立马把他们收了。”说着,抓起落在不远处的红缨枪。   慕容云舒幽幽看他一眼,道:“我没有惊慌。我很乐意跟他们走”   呃。北护法面容一僵,囧囧有神。“为什么要跟他们走?”   “笨!”西护法在他头上重重一拍,道:“你长这么大一颗脑袋,就是为了显示你个儿高吗?偶尔使用一下它内在的功能好吗?”   北护法一脸无辜地摸摸脑袋,道:“我使用过,只是不怎么好使。”   西护法满脸黑线。“我们现在愁的就是没人带我们进岛,现在有人主动效劳,何乐而不为?与华天晟收买土著人相比,我们还省了几两银子。”   北护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大西,我发现你好聪明哦。”   西护法白他一眼,“比你聪明一点。”   “……”非要用人身攻击来显示你的优越感么?   在土著人的带领一下,一行人通过落英缤纷的树林,来到高高的灌木丛中,又在灌木丛中左弯右拐好一会儿,来到了土著人的根据地——树洞。许多土著人聚居在树洞之中。十人一聚居,十米一树洞。   “好大的树洞!”北护法感慨道,“我在中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树洞。竟然可以容纳几十人!树洞虽大,可毕竟不是房子。这里这么多树木,他们怎么不搭建房子?”   慕容云舒道:“不是他们不搭建房子,而是就算建了,也无法居住。”   北护法很想问为什么,可一想到西护法让他使用脑子的话,就不好意思开口了。罢了罢了,好奇心出卖人。他还是学大南装深沉的好。   楚长歌道:“以华天晟的性格,既然占领了整座岛屿,他是不会容许还有土著士兵存在的,必然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这里巨大的树洞很多,他们可以今天住在这个树洞里,明天住在那个树洞里。居无定所,就不容易被发现。不容易被发现,才好逃脱华天晟的追杀。”   北护法恍然大悟,过了一会儿又愤恨起来,道:“华天晟真不是人!占领了别人的地盘,还要赶尽杀绝。此等心胸狭窄残忍之人,还想当皇帝?呸!”   东护法道:“华天晟为何不将他们招安?”   慕容云舒道:“换做是你,你会愿意为侵略自己家园的敌人卖命吗?”   东护法了然地摇头,看着眼前衣着落魄不堪,眼里却散发着狼性的土著人,心情复杂极了。不仅东护法,所有人的心情都相当复杂。尤其是看到几个七八岁的小孩拿着比他们的人还高的兵器,一脸戒备时,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看着眼前的孩子,慕容云舒想到了远在皇宫的小慕容。刚经历了一场宫变的他,此刻是否也如这些流离失所的孩童一般如履薄冰?虽然有魔教暗中保护,有聂青、华夜离辅政,但这些……这些又怎比得过父慈母爱带来的安心?默默地,慕容云舒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与此同时,楚长歌也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帮他们夺回普华岛。”   这句话让东南西北惊讶不已。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教主,什么时候开始悲天悯人了?   慕容云舒却一点也不惊讶。她早就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拥有着一颗最柔软的慈悲之心。只是世俗的虚伪,让他不屑为之。而现今,面对淳朴无辜的土著居民,这些被侵略的他的子民,他怎能不心痛?他的体内,流着的可是大业王朝的皇族血液。没有哪一个皇帝能够容忍自己的子民被欺凌,没有。   “我支持你。”慕容云舒柔柔地说。   东南西北闻言立即明志,异口同声道:“我们也支持!”   楚长歌道:“好。先与这些土著的首领沟通一下,再从长计议。”   李少卿道:“他们讲的土著语我们不懂,我们讲的中原话他们不懂。如何沟通?”   “总会有办法的。”楚长歌淡淡说,然后对慕容云舒笑道:“夫人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来。”   慕容云舒闻言轻轻地笑了几声,过了一会儿,又微微凝起眉来。   这时,抓他们来的土著士兵首领带着一个少年从树洞中走来。少年身上的衣着也破烂不堪,但是眼里却散发着犀利的光芒,那种警惕、勇猛、维护族群的狼王之光。只一眼,众人便判定他便是这群土著士兵的最大首领。尽管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但浑身都散发着少年老成。又是一个少年君王。   少年首领走到众人面前,睥睨半晌,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你们认识噶扎尔?”   众人大惊。性子最急的北护法最先发问:“你会说中原话?”   少年首领点头,“会。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否认识噶扎尔?”说到噶扎尔时,他的眸光沉了一沉。慕容云舒当即心领神会。难怪方才那些土著士兵忽然变脸,原来是听到了‘噶扎尔’三个字。他们虽然听不懂中原话,但是听得懂土著名字。   慕容云舒走上前说道:“我们不认识噶扎尔,不过我们知道他背叛了自己的民族,与侵略者勾结在一起。”   闻言,少年首领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云舒道:“我们是你的敌人的敌人。”   少年首领不相信,“你们与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说同样的话。”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噶扎尔也与你穿同样的衣服、说同样的话,不也是你的敌人?”   “你们真的是侵略者的敌人?”少年首领将信将疑地问。   慕容云舒重重点头,“千真万确。”   楚长歌道:“我们这次前来普华岛,就是为了抓他。”   少年首领打量楚长歌半晌,道:“你们是他在中原的敌人?”   楚长歌点头,“不错。”   少年首领道:“我听说他以前是一个王爷,争夺皇位失败后,被驱逐,所以才来到这里,占领我们的土地,准备卷土重来。”   楚长歌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将他驱逐的人。”   少年首领大惊,“你就是中原的皇帝?”说完,他又上下打量楚长歌起来,道:“中原皇帝的画像我见过。你的衣服,不像。”   楚长歌哈哈一笑,道:“中原皇帝只有在皇宫才穿龙袍,在宫外就不穿了,我们称之为微服出巡。不过你怀疑的对,我确实不是中原的皇帝。我是皇帝他爹,简称太上皇。”   少年首领又是一惊,“你这么年轻……”   楚长歌一脸骄傲地说道:“我儿本事大,八岁就当了皇帝。所以我就父凭子贵,跟着当上了太上皇。”   少年首领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句话‘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慕容云舒没好气地瞪楚长歌一眼,示意他不要开玩笑,这些土著人很敏感。   楚长歌于是正经地说道:“这件事情很复杂,一时半刻讲不清楚。不过我的确是皇帝他爹。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捉拿华天晟,也就是侵略你们的那个人。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仅要捉拿华天晟,还要帮你们夺回失去的领土。”   少年首领闻言大喜,随即又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子民。”楚长歌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华岛是大业王朝的领土,你们就是我的子民。子民有难,我身为太上皇,理应相助。”   听到‘太上皇’三个字,东南西北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教主您能别把太上皇三个字挂着嘴边吗?虽说这个身份的确很响亮很拉风很值得炫耀,但是,你是这与你魔教教主的身份非常非常的不搭调啊!   慕容云舒也被楚长歌一口一个‘太上皇’逗笑了。她垂首抿了抿嘴,对少年首领说道:“普华岛地处大业王朝最南端。中原的皇帝并不知道这座岛屿上居住着人,所以此前从未管辖过。但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观。不过你要答应我们,夺回岛屿的主导权之后,必须归顺大业王朝,年年朝贡。”   少年首领道:“我曾听爷爷提起过,普华岛之外还有一个世界,比这里复杂,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出岛。我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但自从侵略者来临之后,我就明白了固步自封只会给民族带来覆灭的道理。就算你们今日不来,我也会请求归顺中原。”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慕容云舒道:“什么条件?”   少年首领道:“普华岛不受中原皇帝的管制。除了每年朝贡之外,岛上的一切事宜皆有我们内部协商,包括首领的变更。”   慕容云舒不假思索,“好。我答应你。”   “不。你答应我不行。”少年首领看向楚长歌,道:“必须这个皇帝他爹答应。”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东南西北尤为夸张,笑得东倒西歪。少年首领一脸莫名。却听楚长歌道:“她答应就够了。在皇帝家里,皇帝他娘比皇帝他爹更有威信。”   少年首领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稚嫩的俊脸上阳光灿烂。   结成联盟后。少年首领便将慕容云舒等人请到他独居的树洞内,相当于中原的皇宫。树洞的最里层是他的卧室,外面则是处理事务的大厅,中间有一个由一小节粗树干上面铺一块狐皮做成的‘龙椅’,土著中的大小官员分列两边。少年首领用土著话将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等人介绍给在场的官员之后,便问,“你们的军队驻扎在哪里?”   楚长歌一愣,道:“我没有带军队来。”   少年首领不禁皱起眉头,道:“你们耍我?”   楚长歌笑道:“我没那个闲情。”   少年首领道:“你没有军队,凭什么与我合作?虽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但是我不与弱者合作。”   “正好,我也是。”楚长歌道:“我带来的人个个以一敌百,比军队厉害多了。”   少年首领不相信,上下打量他们一番,特别在慕容云舒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柔弱的女子如何以一敌百。   慕容云舒道:“你不用看我,以一敌百的人是他们,我不算在其中。我这个人很有素质,向来只动口不动手。”   楚长歌满脸黑线,心中默默哀叹道:夫人你这是在说为夫很没素质吗?   东南西北也风中凌乱,没武功就说自己有素质,夫人您真真是很无耻啊很无耻!   少年首领也被慕容云舒的话弄晕了头,心道:莫非是我的中原话学得不好,所以不理解她的意思?她应该不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同伴没素质吧?应该不是。毕竟,她长得那么眉慈目善,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姑娘。“你说他们以一敌百,有什么证据?”少年首领问楚长歌。   “证据啊……”楚长歌拉长尾音想了想,道:“在中原,通常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实力,因为怀疑他们实力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你想要证据,就让他们杀几个人给你看看。”   少年首领一听楚长歌要杀人,脸倏然一变,道:“我只是想见识一下他们的实力。你何必恼羞成怒喊打喊杀?”   楚长歌愕然。他有恼羞成怒吗?他既没恼也没羞更没有怒啊。   东护法道:“你误会了。我们教主……哦,不,我们太上皇,他并没有恼羞成怒。”   南护法道:“我们太上皇就是这个样子。你让他证明什么,他就杀人给你看。   这种性格是天生的,不是针对你而来。”   西护法道:“对我们太上皇来说,杀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你要他证明,他就杀几个人给你看。你要是不相信,他就把你杀了。”   轮到北护法时,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怀疑我们太上皇的好,不然他不仅会杀你,而且还会杀你全家。”   一番话听得少年首领目瞪口呆。在场听得懂中原话的官员也冷汗直冒,这些凶残的人到底是从哪个神奇的国度穿越而来的?   反观楚长歌,一派很享受被‘吹捧’的样子。   慕容云舒深深叹一口气,对楚长歌说道:“你现在代表的可是你儿子,温柔一点。”   楚长歌道:“我已经很温柔了。若不是估计太上皇的身份,我现在就一掌劈了这树洞,证明给他们看。”   彼时,土著官员额际的冷汗又多了几滴。少年首领双拳紧握怒道:“你敢!”   楚长歌见状也冷下脸来,道:“你看我敢不敢!”   慕容云舒无力地白楚长歌一眼,对少年首领说道,“他说劈树洞,是单纯的劈树洞,没有与你们为敌的意思。他说要杀人,也是单纯的杀人,不是要杀你们的意思。不过杀人肯定是行不通的,不如杀鸟吧。一路上我看到树林里有不少飞鸟。让你的勇士与他们四个比一比,看谁抓的鸟儿多。”   少年首领不假思索一口应承道:“好。就比抓鸟儿。”说完,用土著语对身边的侍卫说了几句。不一会儿,那侍卫带着四名武将进来,背上背着弓箭。少年首领道:“这四人是我们族里最英勇的箭手。如果你身后的四人能够赢过他们,我就与你们合作。”   慕容云舒道:“好。一言为定。”   众人来到树洞外。土著人民得知族里的勇士要与中原来的客人比武,男女老少全围过来看热闹。四名土族勇士一字排开,只听一声‘开始’令下,立即引箭射鸟,十发十中。现场掌声一片,欢呼雀跃。少年首领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对慕容云舒说道,“到你们了。”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对东南西北道:“去吧。”   东南西北领命上前一步,同样一字排开。土著士兵立即送上弓箭。“不用,我们自己有武器。”北护法摆手道。士兵无措地看向少年首领。少年首领用土著话说了一句‘退下’,士兵便收回弓箭退到一旁。围观众土著人民见东南西北拒绝了弓箭,用土著话议论起来,脸上充满了好奇。   东护法温文一笑,道:“小北,你先来。”   北护法道:“好!”说罢亮出红缨枪朝天一枪,接着凌空翻出。只听刷刷刷地几声,北护法人已落地,而红缨枪的枪头上多了十只鸟,串成一串。   众人大骇。随着少年首领的鼓掌,掌声响起一片。   接着西护法足下一点,飞向空中,手中的九曲玲珑链如一条出水蛟龙般游走林间。一招出定,西护法旋身落地,九曲玲珑链一端在他手中,一端绕在树上,而玲珑链上依次躺着十只小鸟,浑身完好不见伤痕,仿佛睡着了一般。   少年首领啧啧称奇,拍手赞道:“果然英勇无比!不知剩下两位勇士所用兵器是什么?”   南护法道:“真正的高手是不用兵器的。”说罢,双掌齐出,似柔似刚,只见一阵风,十几只小鸟被风卷来。南护法立时双手一握,只听一阵咯吱声起,飞在空中的小鸟陡然落地。   如果说西北二人的本事让众人惊讶的话,那么南护法方才表演的一幕则让众人惊吓。   土著士兵上前检查一遍后,一脸震惊地对少年首领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阵。少年首领的脸上立时又惊色变为骇色,对慕容云舒说道:“小鸟的骨头粉碎了!”   慕容云舒笑道:“还有一个要见识吗?”   少年首领摇头,道:“不用。我相信你们了。”   慕容云舒道:“如此最好。”   少年首领对楚长歌和慕容云舒做一个请的手势,道:“请到屋内说话。我们即可商议对付侵略者的方案。”   “好。”慕容云舒与楚长歌随他走向树洞。刚走几步,只听轰地一声,身后的大树倒下,接着轰轰声连连响起,一排树木挨个倒下,地面因树的接二连三到底而震动起来。半晌,震感停止。所有土著人大惊失色,纷纷抄起兵器,准备战斗。少年首领则看向楚长歌。   楚长歌剑眉一扬,道:“我说过要劈树证明给你看的。”   少年首领心惊不已。方才那三个人的武功还有招数,此人竟然断树于无形。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楚长歌看穿了少年首领的疑惑,笑道:“中原功夫高深莫测博大精深,你是没机会学了。不过你将来若有儿子,可以送他到黑风山求学。”   一旁东南西北满脸黑线。教主你祸害了别人还嫌不够,连别人未出生的儿子也要祸害?造孽啊造孽!他们已经可以想见将来少年首领的儿子千辛万苦来到中原后一路打听黑风山时的悲惨遭遇了。可怜的少少首领,还没出生就注定命途多舛。   不明真相的少年首领却大喜过望,对楚长歌感激涕零,态度也殷勤了许多。   “侵略者自从将我们赶出宫殿之后,就严治壁垒,现在的宫殿坚不可摧,我们攻打过几次,可每次还未靠近就死伤无数败下阵来。他们有厉害的弓箭手固守城墙,城门一直紧闭,从未打开过。”少年首领开始介绍华天晟那边的情况。   慕容云舒道:“一次也未打开过?”   少年首领道:“没有。”   慕容云舒又道:“那他们吃什么?靠什么补充军力?”   少年首领一楞,道:“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他们好像从不缺粮缺兵。”   “这不现实。”慕容云舒道,“不缺兵还能理解,只要他们没有死伤,兵力就一直在。但是不缺粮食不可能。城里那么多人,不可能不吃不喝。要吃喝,粮食就会减少。除非他们囤积了三年的粮食,否则不可能三年足不出城而粮食未断。”   少年首领道:“当初他们攻城时,城中囤积的粮食只够吃三个月不到。”   慕容云舒道:“那么必然还有另一条进出城池的路径。而他们就靠那一条我们所不知道的路径不断向城中补齐粮草。”   少年首领道:“除了东西两个城门,没有另外的出路。而东西两个城门之外一直有我的士兵埋伏,从未见过他们出城。”   慕容云舒道:“那边还有另一个门。”   少年首领摇头,道:“不可能。我从小在城中长大。如果还有另一个门,我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忽然,少年首领像想到了什么似地,眼前一亮,道,“我记得我爷爷曾给过我父亲一个锦囊,并嘱咐他如果有外敌来侵,便打开锦囊,根据锦囊中所画的路线带族人逃走。”   慕容云舒喜道:“那锦囊现在何处?”   少年首领神色一黯,道:“在城中。三年前侵略者从东门进攻,父亲眼看御敌无望,便让我带领禁军护送族中妇孺老少出城。而他自己则战死在了城中。那个锦囊是我爷爷十年前弥留之际给他的。那时候城里很太平。我父亲没有料到有一天会被侵略,所以不曾将其放在心上,锦囊一直留在书房内的锦盒里。侵略者一定是占领城池后发现了锦囊,才会得知秘密出城的方法。”   慕容云舒闻言沉思片刻,道:“如此说来,我们只能硬闯了。”   少年首领道:“硬闯不行。我们闯过很多次,没有一次不以失败告终的。虽然你们武功高强,可以飞檐走壁,但是城墙外有深而宽的护城河,必须划船渡过。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北护法道:“被发现了才好。我们做事从来不偷偷摸摸。”   西护法点头赞同道:“对,就是要被他们发现。好让他们瞧瞧我们的厉害。”   少年首领道:“你们看过城墙后,便不会这么说了。”   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等人面面相觑,难道是铁打的城墙不成?   这时,一直旁观不语的李少卿道:“我去的时候被蒙着眼睛。但是进去之后华天晟便没再约束我。我见过一次城墙。尽管是从里面见到的,还是让我震惊了。那是我见过最坚固最高大最适合防守的城墙。华天晟告诉我,那是用来防你们的。有那样的城墙在,即便是楚长歌武功再高,也奈何不了他。”   李少卿的话让慕容云舒、楚长歌和东南西北对华天晟所修固的城墙更加感兴趣了。“带我去瞧瞧那专门对付我的城墙。”楚长歌不甚在意地笑道。   少年首领道:“好。你们随我来。”   在少年首领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来到城墙下护城河外几百米的小树林中。   “对面那个门就是东门。那条护城河有五十米宽。”   远远望着河对岸的城墙,众人却是惊了一把。那城墙起码有二十米高,是中原一般城墙的两倍多。而城下便是护城河,无法搭架云梯。这种高度对轻功了得的楚长歌等人不是问题,但对一般的士兵,简直比登天还难。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不是城墙的高度,而是它的表面,不是石头,而是铁。货真价实的铁。   慕容云舒道:“把城墙建高不难,但是表面镀一层铁就太难以置信了。华天晟是怎么做到的?”这种固修壁垒的办法她连想都不曾想到,更别说做了。看来华天晟对楚长歌的畏惧当真是进了骨髓里。   少年首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以前的城墙只有七八米高,由石头建成。外面也没有护城河。后来被他们占领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李少卿道:“我知道。是用锅炉灼烧把铁融化之后,从上往下泼在城墙上,待铁水凝固而成。”   慕容云舒道:“从这一点上来看,华天晟算得上是个军事奇才。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他把城墙建的跟铁笼似的,我们想要强攻,只怕不可能了。”   楚长歌道:“待我今晚进城探一探再做打算。”   李少卿道:“万万不可。他这座城池就是专门来对付你的。城墙只是第一关。   进城之后还有各种机关。尤其是他所居住的禁宫之内,有着只有土著首领和丞相级别的官员才知道的机关阵法,你若硬闯,正好着了他的道儿。”   楚长歌蹙眉道:“我们这里只有云舒懂机关,可是她现在中了华天晟的招儿,天一黑便会睡着。而白天硬闯的话,城墙上的弓箭手奇多无比,我一个人倒好,带上云舒,太危险了。”   李少卿道:“这就是华天晟的厉害之处。他了解你,也了解慕容云舒,知道你们各有所长,所以才会出绝世美女那一招,用奇特的招数先制服慕容云舒,从而让你孤立无援。只是他万万不会想到,我会与你们在一起,并把这些都告诉了你。”   慕容云舒道:“除了你之外,他还漏算了一点。”   李少卿问:“什么?”   慕容云舒指着少年首领道:“他。”   少年首领道:“不错。他一定没有料到你们会遇上我。城里的机关,我耳熟能详。只要我与楚长歌一同去,那些机关便不再是问题。一马平川,直捣禁宫。”   楚长歌道:“好。今夜我们先去探路。”   从城墙外回到土著人的居所,慕容云舒和楚长歌又与少年首领商议了一下晚上行动的具体细节。商议的过程中,慕容云舒忽然记起一个一直以来被忽视的重要问题,“我们离开蜀州时,华天晟在青楼,由夺魂和索命监视着。现今他从蜀州到了天龙山,又从天龙山逃到了普华岛。夺魂和索命去哪儿了?”   北护法道:“对。我们离开时夫人明明交代过夺魂和索命看紧华天晟,现在华天晟都飞天了,怎么没见他俩的踪影?”东南西三人也纷纷表示很奇怪。   楚长歌道:“你给他们下的命令是什么?”   慕容云舒道:“盯紧华天晟。”   楚长歌道:“那他们现在定然还在华天晟身边。十二天煞都是那种性格,你下什么命令,他们就办什么事。如果你说盯紧华天晟,不让他离开蜀州,那么他们便不会让华天晟离开蜀州,除非他们死。既然你说的是盯紧华天晟,那他们就盯紧华天晟。华天晟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绝不会跟丢。”   呃。慕容云舒额际黑线顿生。“他们难道不懂得变通吗?”   楚长歌道:“不懂。”   “……”好吧。是她的错,没有把话说清楚。不过他们现在还盯着华天晟,也是好事一桩。慕容云舒道:“既然他们一直跟着华天晟,那么必然知道秘道在哪儿。你快联系他们俩,让他们带我们从秘道进去。”   楚长歌道:“我联系没用,要你联系。他们现在是你的人,我说的话已经没用了。”   慕容云舒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这么听话的人,你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楚长歌道:“不是我训练出来的。他们天生就如此。”   东南西北重重点头,“教主没有说谎。十二天煞天生就是这样,脑子里缺一根筋。夫人你快联系他们吧。有他们的帮助,我们就能杀华天晟一个措手不及了!”   慕容云舒想了想,道:“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自食其力。”   东南西北无语凝噎。现在是自食其力的时候吗?面对敌人应该团结一致!   楚长歌似笑非笑地看向慕容云舒,道:“夫人,你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他们?”   “呃。是。”慕容云舒尴尬地笑笑,道:“他们平时一直在我周围转,需要他们时叫一声就行了。我和他们的联系方式就是叫一声。可是现在,就算我叫一百声,他们也听不到。”   楚长歌无奈地笑道,“那就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虽然与他们之间有暗号,但是现在,他们就算看到了暗号也是不会出现的。”   慕容云舒道:“我一直以为你们是靠心灵感应联系的。”   “……”   以上为在场所有听得懂中原话的人的心声。   用过晚饭。慕容云舒便睡下了。天一黑,楚长歌与少年首领便整装待发。楚长歌道:“大东、大南,你们留下来保护夫人。小西、小北,你们在护城河边的小树林接应我们。”   李少卿插嘴道:“那我做什么?”   楚长歌看他一眼,道:“你和云舒一样,睡觉。”   李少卿:“……”   楚长歌和少年首领携东北二人出发没多久便来到护城河边。楚长歌悄声道:“小西、小北,你们俩就留在这里。我若遇到麻烦,便会发信号通知你们。收到信号后立即回去找夫人,切不可轻举妄动贸然入城。”   “是。”西北二人领命。   楚长歌对少年首领说道:“准备好了吗?”   少年首领点头,“准备好了。”   抬头望高高的城门一眼,楚长歌一把抓住少年首领的后领,以拧死鸡的姿态将他拧走,踏月而去。   西北二人对视一眼,待遇真好。若是换了他们,教主只怕会一脚把他们踢上城楼,然后再飞上去接住。   楚长歌拧着少年首领毫不费力地飞上城头,落地时惊动了两名士兵,他立即双手齐发将两名士兵打晕,低声道:“现在去禁宫。”   “好。下城楼后进入左边的一条青灰色道路。”少年首领道。   楚长歌再次拧起他翩然下楼,眼前有九条路。正中间是一条宽大的道路,另外八条路分两边各自向左前、右前延伸。楚长歌道:“天太黑,我看不清路的颜色。   你就说是左边第几条。”   少年首领想了想,道:“第三条。”   楚长歌带着少年首领从第三条路往前走,很快遇到五个巨大的香炉,香炉上分别刻着金木水火土。五个香炉摆成一个圆形,每两个香炉之间相隔一米左右。少年首领道:“从金走到火,再从火走到木,木走到土,最后从土走到水。记住按地上的线笔直走,不能走偏半分,否则会触动机关”   楚长歌依少年首领所言才能金走到火,刚走出一步,只听咻地一声,一根冷箭从对面香炉飞出。楚长歌急忙侧身躲闪,不料又不跟冷箭从后方射来。少年首领急叫:“回到原地。”楚长歌立刻飞上返回原地,一站定便道:“你确定这个机关你会破?”   少年首领没有回答,只道:“放我下来。”楚长歌依言将他放下。少年首领细细看了看眼前的香炉,严肃地说道:“他们移动了香炉的位置。这五个香炉原本按金木水火土的方位放置,内部与地面相连,只有按正确的路线走,才不会触动机关。   现在香炉被他们移动,正确的路线也改变了,所以方才才会触动机关。”   楚长歌皱眉,“那现在还能破解吗?”   “能。但是需要一些时间。”少年首领道。   楚长歌问:“需要多久?”   少年首领看着香炉想了一下,道:“半个时辰。”   楚长歌道:“太久了。”   少年首领道:“如果顺利,三刻钟或许便能破解。”   楚长歌摇头,“还是太久。”   少年首领道:“这是最快的速度了。不破解机关,就没有办法过去。”   “谁说没有办法?”楚长歌勾唇一笑,道:“你知道我们通过这五个香炉最终要到达的方位吗?”   少年首领点头,“知道。以前是水香炉后面的那条路。现在虽然香炉被移动了,但是那条路不会变。因为它与后面的机关相连。除了那条路是安全的之外,其余四个香炉后面的路上都设有机关。”说罢,他看了看眼前的路,道:“木香炉后面那条路,就是我们要去的。”   楚长歌道:“你确定没有搞错?”这城中的路横七竖八,跟蜘蛛网似的,一步错步步错。走错一步都完蛋了。   少年首领肯定的点头,道:“我确定。”   楚长歌又道:“不踩在地上,是不是就不会触动机关?”   “是。”   “很好。”楚长歌一把拧起他,足下轻点腾空飞起,越过香炉落在安全道路上。   “现在往哪边走?”楚长歌问。   少年首领道:“一直往前,路的尽头就是禁宫。”   话音刚落,四周陡然亮起。黑夜一瞬间被点亮。一个声音从身后城楼上传来,“楚长歌,你终于来了。”   楚长歌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此人是谁,因为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放下少年首领,楚长歌徐徐转身,抬眼看向城楼,道:“别来无恙。大哥。”   少年首领惊道:“你们是兄弟?”   楚长歌勾唇一笑,那笑容看在少年首领眼中,充满了悲凉。楚长歌道:“我也很惊讶,我竟然有这样的大哥。”   少年首领心知两人之间必然恩怨复杂,便不再说话。   华天晟道:“这句话应该换我说,我很惊讶我竟然有你这样的弟弟。称霸江湖,横扫朝堂。只可惜,一山不容二虎。大业王朝不可能有两个皇帝。”   楚长歌道:“都过去三年了,你还在做皇帝梦?”   华天晟怒然一笑,道:“皇位本来就是我的!如果不是你的母妃勾引父皇,蛊惑父皇抛弃皇位,我就是太子,正统的皇帝!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我的。结果那帮大臣竟然拥你为帝!而你竟然让你不满十岁的儿子治理天下。哈哈哈,真是好笑,太好笑了!为了大业王朝的将来,我一定要将皇位夺回来!”   楚长歌道:“慕容的确不满十岁,但他将国家治理的很好,并不输于任何一个成年皇帝。这一点有目共睹。你有野心是你的事,不要拿大业王朝的将来当幌子。   你如果真心希望大业王朝繁荣昌盛国富民强,就不要再挑起战争了。”   华天晟大笑一声,道:“为了长远的将来,暂时的流血是必须的。而且,你到现在还不懂我为何非要当这个皇帝,这就是你今天会输给我的原因。弓箭手,放箭!”   顷刻间箭如雨下,从四面八方射向楚长歌和少年首领。楚长歌立即唤出青龙挡箭。少年首领也拿出长矛抵挡射来的箭,奈何城墙上的弓箭手太多,抵挡不及,很快右肩便中了一箭。吃痛一声,长矛掉在地上。楚长歌见状立即护在他身前,一面挥剑御敌一面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藏身?”   少年首领想了一下,道:“有!月宫!月宫是我母亲的陵墓。他们一定没有进去过。”   楚长歌闻言一把拧起他,道:“告诉我怎么走。”   “从左边第七条红色路……不行不行。这样太慢了,来不及。”少年首领忽然记起楚长歌会飞,连忙说道:“你往东南方向最高的那一座宫殿走。”   楚长歌闻言乘风朝东南方向而去,与此同时青龙一挥,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城楼被劈出一道裂缝,数名弓箭手从城头落下。华天晟蹲下身以城墙为盾避开楚长歌的攻击,再起身时,楚长歌与少年首领已不见踪影。华天晟当即恼怒不已,猛拍城墙,道:“他们一定还没有出城。给我搜!”   “是!”士兵立即出动,满城搜查楚长歌和少年首领的下落。   而另一边,楚长歌拧着少年首领来到月宫。少年首领立即打开墓门,与楚长歌一同进去,然后从里面关上机关。“这个陵墓是我父亲为我母亲所建,除了他和我之外,没有任何知道进出的机关。”少年首领道。   楚长歌点头表示听见了,然后说道:“你肩膀上的伤,自己能包扎吗?”   少年首领一愣,道:“能。”   楚长歌:“那你自己包扎吧。”   少年首领的额际顿时冒出几条黑线。一般情况下,应该主动帮他包扎伤口吧?   怎么说,他们现在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而且他还为他提供了藏身之所。少年首领一面这样想,一面撕下衣角,忍痛拔出箭头,一股黑血涌出。少年首领大惊道:“箭上有毒!”   楚长歌将箭捡起来一看,果然发现箭头上有绿儿的粉末。楚长歌连忙封住少年首领肩上的穴道,道:“快点把毒血吸出来。”   少年首领道:“怎么吸?”   楚长歌白他一眼,道:“用嘴。”   少年首领道:“我知道用嘴。但是伤口在肩上,很难吸到。”言下之意,你帮我吸。   楚长歌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外音,道:“很难吸也要吸,不然就等着毒发身亡。”   少年首领皱眉道,“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团结互助。”重点是互助。   楚长歌剑眉斜挑,道:“等你死后,我会帮你收尸。”   “……”少年首领无奈,只好自己侧头将毒血一口一口吸了出来,然后又自己将伤口包扎好。忽然,眼角余光一晃,少年首领惊道:“你的右手手背上有血渍!”   楚长歌抬起右手一看,手背上果然有几滴血渍,泛黑色,已经凝固了。楚长歌心下一沉,连忙运功逼毒,熟料内息涣散,无法凝聚。   少年首领见楚长歌面无表情,便道:“怎么了?”   “我中毒了。”楚长歌道。   少年首领道:“自己把毒吸出来。”   “来不及了。”楚长歌摇头,“方才我受了伤没发现,动用了内力,毒气蔓延到全身,吸不出来了。”   少年首领闻言垂下头。沉默良久,他忽然抬头道:“我有办法帮你解毒。”   楚长歌道:“什么办法?”   少年首领道:“用毒蝎将你体内的毒吸出来。”   楚长歌一想到毒蝎子在自己身上爬,立马色变,果断拒绝。   少年首领道,“这毒蝎是我们族中的宝物,就存放在这陵墓之中,全族就这一只,以经历了几百年的寿命。若非你方才救了我的性命,我是不会轻易用它来给你解毒的。因为为你解毒之后,它便会死。”   楚长歌道:“我听说能够活过几百年的东西,多少有点凡物没有的灵气,或仙气或妖气。你们族里的这只毒蝎,一定也带着某种灵气。是吗?”   少年首领点头道:“是的。这只毒蝎不仅能解毒,还能收集他的气炼蛊。”   楚长歌道:“炼什么蛊?”   少年首领道:“具体什么蛊我不知道。因为蛊这种东西阴气太重,所以族中禁止炼蛊。不过当初我母亲重病时,父亲听信巫师噶扎尔的谗言炼过一次,我的母亲也因此奇迹般的康复了。但是只康复了半年,半年之后便毫无征兆的倒地一觉不醒。”   听到‘一觉不醒’四个字,楚长歌的神经为之一蹦,紧张地问道:“你的母亲在去世之前,是不是一日比一日睡得早?”   少年首领回想了一下,道:“确实如此。母亲常说越来越容易犯困。我与父亲只当她是大病初愈累了,所以都没有太在意。待她睡下再也醒不来时,我与父亲才意识到那蛊有问题。只可惜那个时候噶扎尔已经逃走了。否则,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闻言,楚长歌双肩颓然垮下,无力地靠在石壁上,眼中无神,口中念道:“果然如此。”   少年首领不懂他为何突然低落,道:“什么‘果然如此’?”   楚长歌没有回答他,双眼无神地望着上方,半晌,他突然黑眸一转,问道:“你方才说毒蝎能解百毒,是也不是?”   少年首领道:“当然是。若非母亲倒下的突然,父亲定会用毒蝎救她。”   楚长歌道:“若是由毒蝎之气炼成的蛊毒呢?”   少年首领拧眉,“你指我母亲所中的那种蛊?当然能够解。并且只有毒蝎能够解。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蓦地,少年首领猛然记起临走前慕容云舒突然在楚长歌怀中睡着的事,当即恍然大悟,“原来你的夫人也中了那种蛊毒!”   楚长歌点头,“是华天晟下的蛊。他先给一个与云舒有着某种联系的女子下蛊,然后将那名女子派来云舒身边,后来云舒就中了蛊。莫名其妙的,我至今未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少年首领道:“这其实很容易理解。只要那个中蛊的女子与你的夫人同年同于同日生,那么只要在相隔两米之内对话,便能轻易将蛊转移。”   楚长歌恍然大悟。原来那名女子的独特之处不在于她的容颜,而是她的出身。   容貌只是用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的。毕竟,当一个绝世美女出现时,没有人会在意她出身在何时,只会在意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原来如此!   枉他费尽心思护云舒万全,却还是让华天晟钻了空子。   当一个人想对付你的时候,方法多得让你难以想象。   楚长歌头一回如此的后悔自己当初对华天晟手下留情。这一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不除华天晟,他誓不为人!   楚长歌道:“毒蝎在哪里?”   少年首领没有直接将毒蝎给他,而是说道:“你要想清楚。毒蝎只能解毒一次。你若用它救你的夫人,你身上的毒便不能解了。”   楚长歌道:“我想得很清楚。救她。”   少年首领再问一次:“你确定?”   楚长歌点头,“我确定。她若死,我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救她,等于救我。”   少年首领道:“可是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楚长歌道:“无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是暂时别想从这里逃出去了。   少年首领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不再劝你。”说罢,起身拿出一个拳头大的圆形瓷瓶递给楚长歌,道:“毒蝎就在这里面。解你身上的毒,只需让它吸你的血便可。解你夫人身上的蛊,则需高温熬制,待它完全融化在水中,饮下便可。”   楚长歌接过瓷瓶,道一声:“多谢。”然后将瓷瓶收起。盘膝坐下,道:“我现在要运功逼毒。由于毒气已游走全身,需要一些时日。你帮我护阵。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少年首领道:“好。你尽管运功逼毒。哪怕是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让任何人靠近。不过在此之前,要不要先向你的手下发出信号警示他们?华天晟会知道我们今晚的行踪,一定是我们之中有内贼。”   楚长歌道:“我的信号已经发出去了。那最后的一招,便是信号。他们此刻应该已经赶回去了。”   楚长歌料得不错,西北二人见到城头白光骤现时,便知楚长歌遇到了埋伏,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去与东南二人汇合。听到西北二人带来的消息,东南二人惊讶不已。“今晚的行动只有我们知道,华天晟怎会提前设好埋伏?”东护法不解地说。   “一定是有内奸!”北护法一把揪住李少卿的领口,道:“说,是不是你?!”   李少卿道:“我若不安好心,根本就不会告诉楚长歌城中有机关!”   东护法拉开盛怒地北护法,道:“李少卿说得不错。他若不安好心,不告诉我们城中机关繁多,教主只怕就不是遇到埋伏这么简单了。”   北护法不甘地松开手,冷哼一声,道:“最好不是你!若让我发现你是内奸,看我不活刮了你!”   李少卿也怒道:“我说不是我就不是我。信不信随你!”   东护法道:“够了。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当务之急是找出内奸救回教主。内讧不得。”   南护法点头,道:“大东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救回教主。夫人明日清晨才能醒来,我们现在先静观其变,待明日夫人醒来再从长计议。”   翌日。慕容云舒一觉醒来梳妆完毕走出树洞,一抬眼便见到东南西北四人等在洞口。“你们四个站在这儿做什么?楚长歌呢?”   东南西北你推我让一阵,最后北护法道:“教主昨晚遇到伏击,现在还没回来。”   慕容云舒闻言身形一晃差点晕过去,她扶住树干以稳住下盘,道:“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伏击?”   “我们怀疑有内奸。”东护法道:“而且我认为内奸一定出在这些土著人之中。”   慕容云舒道:“立刻挨个盘查昨日参与计划的土著官员。”   “是!”   不出一炷香时间,东南西北抓来一个大胡子。“就是他!”北护法道:“他已经全招了。就是他昨晚向华天晟通风报信,泄露了教主的行踪。夫人,你说他现在杀不杀得。若杀得,我立马把他活刮了!”   大胡子一听要被活刮,立刻跪下呼天抢地求饶。   慕容云舒道:“小北,你不要动不动就把人活刮,这样太血腥了,不好。”   北护法嘴角微抽,夫人您也太淡定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血腥不血腥的。   慕容云舒对大胡子说道:“你是怎么向城中送消息的?”   大胡子道:“我与城里的人约好,每日黄昏在北山坡下等,届时会有人出现与我碰头。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们,真的没有。我的家人在他们手中,他们害怕族长去中原请求援助,就让我每日向他们报告族长的行踪,否则就杀了我的家人。”   慕容云舒道:“你有没有想过害我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是否愿意帮我们。”   大胡子连忙点头,道:“愿意,我愿意。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慕容云舒道:“带我们去你与城中人碰头的那个北山坡。”   大胡子道:“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   在大胡子的带领下,慕容云舒、东南西北和李少卿很快来到了大胡子口中的北山坡。“就是这里。”大胡子道。   慕容云舒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侧前方的一片小树林中。“我们去那边看看。”慕容云舒朝道。   大胡子道:“万万使不得。那边是禁地。”   “哦?”低吟一声,慕容云舒回头,眉梢添了几分喜色。“为何是禁地?”她问。   大胡子解释道:“那里有鬼怪出没,进去过的人无不惨死,所以老族长将此地封了。”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是有鬼怪出没,还是有人装神弄鬼,去看看便知。”   说罢,不顾大胡子的反对,前往树林。东南西北连妖魔都不怕,自然也是不怕鬼怪的,也一同前往。而李少卿犹豫了几下,道:“我在外面接应你们。”   慕容云舒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也好。”   小树林距北山坡不远,慕容云舒和东南西北走了约莫半刻钟便到了。与土著聚居的高大灌木不同,这片小树林由粗大但并不高大的高山榕组成。枝须丰厚而错综复杂,确实是妖魔鬼怪会出没的地方。不过慕容云舒不信鬼神。越是禁地,秘密越多。而老族长之所以禁止族人在这里出没,一定是为了隐藏某种秘密。   很自然的,慕容云舒想到了少年首领的话——他的爷爷曾交给他父亲一个写着秘密通道的锦囊。   思及此,慕容云舒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从宫内通往外面的密道出口,一定就在这片小树林之中。   “你们四处看看,尤其是地面,有没有泥土松动的现象,或者地面空洞。我怀疑密道的出口就在这里。”慕容云舒道。   东南西北闻言立即行动起来。东南二人弯腰查看地面,西北二人则用脚东踩西踩,蹦蹦跳跳。忽然,一个嘭嘭地声音响起,明显就是地下空空从而发出的声音。   北护法大喜,连忙和西护法一起将地面上的杂草和泥土除干净,果然露出一块能够容纳一人的方形木板。西北二人连忙揭开木板,露出一个黑洞。“我和小北先下去开路。”西护法道。   慕容云舒点头,道:“万事小心。”   慕容云舒和东南二人在上面等了没多久,西北二人便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说道:“这里果然是一条密道。”   慕容云舒道:“好,我们立即从这里进去寻找楚长歌。”   从地面进入密道,首先是一段狭窄的台阶。从台阶上下去后,慕容云舒和东南西北来到一个方形石屋之中。石屋不大不小,约能容下二十来人。石屋之中有一个巨型大木桶,木桶里装着满桶的水。桶盖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看起来年代久远,但桶中的水却依然干净。木桶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同样落满了灰。慕容云舒将锦盒打开一看,顿时珠光宝气照亮整个石屋。   “好大一颗夜明珠!”东南西北惊讶不已。对于身为江湖草莽的他们,一向只与真金白银打交道,夜明珠这种稀有而贵重的物品是很少见到的。更别说拳头大小的了。   慕容云舒道:“除了夜明珠,还有一些金条。这一定是老族长为了让族人离开普华岛后能够正常生活而留下的。”说罢,将锦盒关上,随手扔给东护法,道:“收好。见到少年首领后转交给他。”   东护法稳稳地接过锦盒,用衣袖将锦盒上的灰擦去,弱弱地说道:“夫人,能不交吗?”   “不能。”慕容云舒一口拒绝。   东护法大受打击,无比心疼地抱着锦盒,又道:“能晚点儿交吗?”   慕容云舒挑眉,“你想抱着夜明珠过夜?”   东护法重重点头。   慕容云舒道:“这种东西府上多得是。你若想要,回金陵后找钱总管拿几颗便是。”   东护法顿时觉得自己好丢脸啊好丢脸。他视为珍宝的东西,人家家里多得是,一抓一大把,而且还是由总管保管的。指不定就扔在账房或仓库某个旮旯里。唉唉唉,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下辈子一定要投身富贵家庭,过一把是钱财如粪土的生活。   东护法言不由衷地说:“不用了。我看看就好。这种东西,又不能吃,放在身上还重。”   南护法立即拆他的台,“夫人,你别相信他的话。他心里一定计划着等回到金陵后去钱总管那儿打听藏夜明珠的地方,然后去顺几颗回来。”   慕容云舒闻言笑道:“你们若觉得那样有意思,我也没意见。不过提醒你们,慕容府内但凡存放财物的地方,机关都多如牛毛。所以去顺手牵羊之前,先与石二先生套套交情。”   北护法道:“不用不用,我们与石二先生的交情好得很。”   “闭嘴!”西护法给他一个爆栗,道:“你这样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北护法一脸委屈,“就算不招,夫人也知道了啊。你看她方才说话的语气,明显就是对我们四个人说的。”   呃。西护法想了一下,果然是。好吧,他也不争辩了,因为他的确与大东有同样的想法。   慕容云舒道:“有点儿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东护法问。   慕容云舒道:“华天晟从这条密道来回走了无数次,不可能没有发现这颗夜明珠。就算他不贪图别人的财物,他的那些手下也不可能放着这么值钱的东西不要。”忽然,一个想法在脑中闪现,慕容云舒连忙说道:“快把锦盒放回原地!”   只可惜,来不及。   木桶顷刻间四分五裂,水如潮涌,很快便淹没到众人的脚踝处。水面开始冒气泡,水的温度渐渐上升。   慕容云舒道:“不好。这水不是普通的水。久呆下去,恐怕会烫伤。”   东南西北四人二话不说将慕容云舒托起。慕容云舒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东护法道:“我们是练家子的,不怕热水烫。夫人你金枝玉叶,可不能伤了半分。”   慕容云舒道:“死猪才不怕热水烫。你们又不是死猪,哪有不怕烫的道理?快点放我下来,现在水温还不高,我们一起想办法。大不了退出去。”   东护法道:“退出去就再也过不去了。那老族长定是为了断后才设计了这一招。一旦他的族人拿了珠宝离开,木桶中的水就会涌出,与地面接触后升温,从而阻挡后面的追兵。现在的水温已经有点烫了,夫人你皮肉嫩,受不住的。我们皮厚,就算没有金刚不坏之身,也有陈年老茧护体,一时半会儿伤不到骨肉。夫人您若是想救我们,就请快快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东护法的一番话说得慕容云舒无法反驳,她也知道自己定然是受不住高温的,便不再坚持,静心思索应对之策。   *   与此同时,月宫之中,楚长歌正练功逼毒,少年首领手持长矛站在他前方,神情非常紧张。从昨晚到现在,楚长歌运功时身上一直在冒热气,而此刻忽然热气的颜色忽然变了,由白到灰到紫到黑。少年首领心想此时必然是他逼毒的关键时刻,要格外警惕。万一有人闯进来,就麻烦了。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少年首领正暗暗祈祷千万不要被找到,门外就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忽然,脚步声在陵墓门口停下。一段对话从外面传来——   “这里是族后的陵墓。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搜遍了。”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网一人。打开陵墓,我要亲自进去搜查。”   “城主万万不可啊。擅自进入族后的陵墓,是逆天行为,要遭天谴的。”   听到这里少年首领暗暗送一口气,心道:噶扎尔,虽然你背叛了族人,但是看在你还记得族规的份上,我一定留你一个全尸。   这时,门外另一个声音说道:“你连族人都背叛了,还怕进入陵墓?如果真有天谴,你早就遭报应了。不会等到现在。快快打开陵墓。”   噶扎尔道:“是,城主。”   听到噶扎尔应允,少年首领陡然握紧手中的长矛,双眸带杀,死死盯着石门。   心中恨不得将噶扎尔碎尸万段。   轰隆一声,石门打开。四目相接。   华天晟大笑一声,道:“你们果然在这里。”   少年首领用土著话恨恨地问噶扎尔,“你怎么会知道陵墓的机关?”   噶扎尔也用土著话答道:“我不仅知道陵墓的机关,这座城池的所有机关我都知道。因为设计机关的人是我的爷爷和父亲。而你的爷爷竟然兔死狗烹,将我烈必汗儿一门赶尽杀绝!”   少年首领恍然大悟,难怪他会给母亲下蛊,难怪他会勾结外敌背叛族人,原来是怀恨在心。少年首领道:“如果你的爷爷和父亲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羞愧到死。因为他们并不是被我爷爷杀害的,而是自请了断。当初他们恳请我爷爷将在城中建立机关的重任交给他们时,就做好了殉职的准备。他们的死,是光荣的。也是他们的死,才换来了你最高巫师的位置。”   听到真相的噶扎尔满脸震惊,“不可能,不可能……”   华天晟道:“你还与他废话什么?赶紧抓起来。来人,将这两个刺客拿下!”   “是!”士兵立刻上前捉拿少年首领和楚长歌。   少年首领连忙挥矛御敌,拼死护在楚长歌身前。奈何右肩旧伤未愈,此时动武拉动筋骨,肩头开始流血不止。但他依然不屈不挠,坚守阵地,不让任何人靠近楚长歌。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在楚长歌出关之前,决不能倒下。一个又一个士兵在眼前倒下,少年首领杀红了眼,最后一招刺透噶扎尔的胸口。“我爷爷最大的错误,就是留下了你这个祸根。”语毕,猛地抽回长矛,噶扎尔血溅当场。   杀死噶扎尔,少年首领立刻将矛头指向华天晟,淬一口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强占我城池,践踏我族人。今日,我要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华天晟道:“我等着。”   少年首领双眸一紧,攻向华天晟,却被突然涌入的士兵挡住。   华天晟道:“取他首级者,赏银一万!”   少年首领冷笑一声,“我的首级竟然只值一万,真是侮辱人!”说罢,长矛出锋,卯足力气奋力拼杀。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眼前的士兵越来越少,而少年首领的体力也渐渐不支。杀完最后一个士兵,他长矛朝天,轰然倒下。   见少年首领倒下,原本准备逃走的华天晟大喜过望,一步步走到楚长歌面前,道:“楚长歌,上一次我败在武功不如你,这一次原本我想通过武林盟主之位夺得各大派武林秘籍,以练就绝世武功同你决一死战,只可惜你不给我这个机会,搅乱了我的计谋。不过没关系,就算没有绝世武功,我同样能赢你。这座城池,是我专门为了准备的。过了今日,这座城便是你的,是你永远的坟墓。”说罢,拔出挂在腰间的弯刀,凌空劈出,手起刀落,却未能落在楚长歌的头颅之上,整个人被反弹到陵墓门口跌倒在地。   华天晟迅速爬起来,看着楚长歌身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人,惊道,“你们是什么人?”   “夺魂。”   “索命。”   华天晟大惊。这两人他记得,曾在慕容云舒所开的九卦楼当门卫,武功深不可测,不亚于楚长歌。华天晟心中畏惧不已,面上却保持着镇定,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按机关,跃身跳出。顷刻间,石门在身后关上。华天晟大松一口气,起身大叫道:“来人。将石门堵上!”说罢,扬长而去。   为今之计,只能弃城逃走,待来日卷土重来。   *   这厢刀光剑影,那厢剑影刀光。慕容云舒绞尽脑汁,始终找不到石屋通向城内的机关。东南西北试着用内力击倒墙壁,也毫无成效。眼见东南西北脸色惨白、冷汗淋漓,慕容云舒更加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她忽然记起《天地五十》里的一句话:“万阵皆有形,无形之阵乃天地而生,破在天地。”   破在天地……天地……天……蓦地,慕容云舒脑中灵光一现,道:“你们试试攻击上方墙壁。”   东南西北闻言一起向上方墙壁发力,只听轰隆一声,一块圆形石盘落下,上方墙壁空出一个洞来。石盘的正中心有一根拳头的粗铁链,与上层石屋顶端相连。东南西北立即将慕容云舒放在石盘之上,接着纷纷跳上石盘。数秒之后,石盘缓缓向上升起。当石盘上升到与上层石屋地面相平时,只听咔嚓一声契合,石盘静止。   东南西北大松一口气。东护法心有余悸地说道:“设计这个机关的人简直比石二那家伙还神!”   慕容云舒也出了一身虚汗。方才那一劫,是她踏入江湖以来所经历的最惊险的一次。若不是及时破解机关,只怕东南西北就要被煮熟了。“你们四个的脚没事儿吧?”慕容云舒回头问。   东南西北连连笑嘻嘻摇头,“没事儿没事儿。好得很。”说完,试要证明一般,原地跳了几条。   “没事就好。”说罢,慕容云舒转过头观察眼前的这一关。   在慕容云舒转头的那一瞬,东南西北的笑容瞬间扭曲得不成人形,疼得龇牙咧嘴。   慕容云舒道:“这一关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机关。不过切记不要碰屋内的东西,沿着地上的脚印走就行。”   在慕容云舒开口的那一瞬,东南西北又立即恢复原样。“不碰,这次一定不乱碰了。”碰一次两只就脚差点被煮熟,哪里还敢碰第二次。   慕容云舒和东南西北一路沿着地上的脚印小心翼翼向前走,顺利穿过石屋,眼前出现一条不宽不窄的通道。黑布隆冬,伸手不见五指。北护法道:“我在石屋又见到油灯。我们点一盏油灯照明。”   “千万不要!”东南西三人异口同声,一脸怕怕。   慕容云舒忍俊不禁,道:“小北,他们三个虽然年轻,但也经不住你这样吓。   这种时候就不要乱开玩笑了。”   北护法一脸认真,“我没有开玩笑。那里真的有一盏油灯。”而他也确实想点油灯照明。   慕容云舒额角微跳,耐着性子道:“你忘了我方才的话吗?不能乱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北护法闻言猛地一拍后脑,道:“还好没有直接去拿。好险。”   慕容云舒忍不住摇头,道:“你们三个,把他看紧点儿。”   东南西三人重重点头,齐声道:“他要敢乱碰,那只手碰就剁哪只手。”   北护法连忙将手藏在背后,弱弱地说道:“如果我说方才那是口误,你们信不信?”   西护法白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不在口误?”   “……”北护法决定三天不说话。   东护法道:“眼前漆黑一片,压根就看不见脚印,接下来该如何走才能不碰触到机关?”   慕容云舒叹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原以为找到密道就万无一失了,没想到还是一波三折。这普华岛的老族长真够折腾人的。不过想想也对,他连城内都是三步一小关五步一大关,像这种人命关天的密道,自然是不会疏忽的。   弯身细细看了看眼前的通道,慕容云舒道:“这通道是建在水中的,由一列圆形的石台铺成。我猜这些石台之中,必然有一些走得,有一些走不得。不过所有石台一模一样,我也瞧不出端倪来,不知道机关到底埋在哪些石台之下。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采用投石问路的方法。”   东护法问:“怎么个问法?”   “见过盲人走路吗?”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东护法当即豁然开朗,道:“小北,该是你的红缨枪排上用场的时候了。”   北护法道:“我的红缨枪一直很有用啊!”   东护法嘴角微抽,懒得与他解释,直接道:“你走最前面,用红缨枪当盲人拐杖,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   “好。”北护法立即拿出红缨枪探路,熟料枪头才一触及第一个石台,只听咻地一声,一根冷箭从左面墙壁射向右面墙壁。北护法吓得立刻收回红缨枪,感叹道:“下辈子不练武了,专学机关术数。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奈何不了我。”   东南西三人深有同感地点头。在这种层层递进、步步为营的机关面前,再高的武功都显得十分苍白。   慕容云舒道:“你们不要自惭形秽。石二先生也是个中高手,还不是被你们捏圆捏扁?说到底内修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石二先生,东南西北立即重拾信心,斗志昂扬。东护法道:“我先去探路。就算触动了机关,也不过几根冷箭而已,不碍事。”   慕容云舒想了想认为也只有这样了,便道:“千万小心。”   东南二人闻言点点头。东护法跳过第一个石台飞身落在第二个石台之上,停了数秒没有冷箭冒出,便道:“小南,你来。”南护法应声跳过去,也安全落地。西北二人见状立即带着慕容云舒一起跃上第二个石台。   东护法道:“接下来我一个一个的试,若有机关我会立即躲避跳向下一个石台,若安全你们就跟上来。小南你在身后掩护我。小西、小北,你们二人保护夫人。”   “好。”南西北三人各就各位。   五人一路磕磕碰碰,最终安全通过通道,来到一个狭小的石屋之中。与之前两个石屋不同,这一个石屋异常狭小,容下五个人都嫌拥挤。有了前面几次教训,众人不敢再随便乱碰,连墙壁都不敢敲,只能四处观望查看,试图找到突破点。   忽然,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多而杂。众人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很快,头顶的脚步声停下,取而代之的咯吱咯吱地几声。众人正疑惑不解,忽然感觉脚下有异动。慕容云舒最先发现异样之处,道:“糟糕。这是一个石笼。”话音未落,石屋便脱离墙壁缓缓升起,四面由石壁变成了几根粗粗的石柱,俨然是一个石笼。   石笼一路升到上层地面才停下。石笼内外两路人马皆惊诧万分。   “华天晟!”   “慕容云舒!”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慕容云舒和东南西北在石笼之内,心情十分复杂。他们经历千辛万苦,却来到了别人的石笼之中。   而相比之下,华天晟的心情就好多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华天晟道:“来人。迷香伺候!”   东南西北闻言立即闭气。   华天晟笑道:“这种迷香从肌肤渗透入血液,闭气也没用。”   果如华天晟所言,东南西北很快便手脚发软四肢无力,瘫坐在地上。慕容云舒更是不省人事。   华天晟道:“把他们捆起来。”   “是。”几个士兵连忙打开石笼,将慕容云舒和东南西北捆起来。   *   与此同时,另一边楚长歌终于将毒逼出体外。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服,楚长歌道:“他怎么样?”他指倒在血泊中的少年首领。   夺魂道:“还没死。”   “很好。”楚长歌走过去将少年首领扶正坐好,给他输真气。   片刻之后,少年首领醒过来。楚长歌立即收回掌力,道:“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找华天晟。”   少年首领忍痛爬起来,一脸坚决地说道:“我要同你一起去。一定要手刃华天晟,以慰我族人在天之灵!”   楚长歌见他如此坚决,便答应他一同随行。   少年首领打开陵墓机关,石门打开之后,却有一块巨石挡在门外。“好狠毒的心!竟然想将我们活埋!”少年首领愤愤道。   楚长歌不甚在意地勾唇一笑,道:“你误会他了。他只是想寻求心理安慰罢了。”说罢,手起手落,一道白光骤现,巨石顷刻间被劈出两半。   少年首领瞠目结舌。他早就猜到楚长歌的武功必然极高,却不没想到竟高到这种地步。   楚长歌道:“你们两个,知道秘道在何处吗?”   夺魂道:“知道。”   楚长歌道:“吃了败仗,华天晟必然会从秘道逃走。立即带路。”   “是。”   城内秘道的入口在禁宫内院的一座假山之中。夺魂和索命一直监视华天晟,对秘道的位置和机关了若指掌。很快,一行人来到假山之中。夺魂启动机关,一个空空石笼从地面徐徐升起,落在众人面前。夺魂再次搬动机关,石笼朝向众人的那一面门开启。   楚长歌正要入内,忽然看见石笼最里面的石柱之上有一个手印,顿时黑眸一沉,停下动作。   “怎么了?”少年首领刚一发问,却见楚长歌陡然消失在眼前。少年首领再次瞠目结舌。他、他、他是鬼吗?定眼看去,只见楚长歌人已定在侧前方的一块大石头旁,手持青龙,指着石头后面的什么东西。   少年首领连忙跑过去,看见华天晟用刀挟持慕容云舒躲在石头后面,而楚长歌的剑抵在他的咽喉之上。   华天晟道:“放下剑,否则我要了她的命!”   楚长歌冷笑,“你想试一试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刀快吗?”   华天晟道:“你若不怕她死在我刀下,便尽管试。”   楚长歌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开云舒,我留你全尸,风光大葬。只字不提你的所有罪行。你还是大业王朝功勋显著的王爷。”   华天晟大笑道:“多谢你的好意。只可惜我要的不是风光大葬,而是荣登九五。你若不想她死,就立刻放下武器,自断筋脉。”   楚长歌沉默少许,淡淡道:“你还是这么有眼无珠。”   华天晟张口欲言,却只能发出咯咯地声音。他松开手中的刀,捂住喉咙,双眼死死地瞪着楚长歌,直到眼珠翻白,怦然倒下,仍旧一个字也未发出来。   楚长歌连忙接住慕容云舒,却见她双眼紧闭毫无反应,当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慕容云舒,仰天大笑。   那笑容看得少年首领心痛不已。他从来不知道人可以笑得那么撕心裂肺、万念俱灰,好似整个世界在自己面前崩塌……不,这还不够,世界崩塌的滋味,他尝过一次,不是这样的。现在的楚长歌,笑得那么绝望,又那么开怀,好似,好似猛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只是一个笑话。   楚长歌的笑声让中了迷药的东南西北醒过来,但腿脚依然无力。他们解开身上的绳子,匍匐来到楚长歌身侧。   “教主怎么了?”   “夫人怎么了?”   “夺魂、索命,发生了什么?”   “教主怎么突然崩溃了?”   东南西北一连问出心中的疑惑,期望夺魂和索命给他们解答。   夺魂道:“教主从华天晟手中救回夫人后,就变成了这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若不是教主笑得那般悲恸,他一定以为是开心所致。   救回夫人不是大喜事吗?教主怎么像奔丧似的?东南西北面面相觑。   忽然,一道微弱地声音响起,“楚长歌,我还没死,你别急着笑丧。”   笑丧……东南西北满脸黑线。   笑容戛然而止,楚长歌欣喜若狂,“云舒,你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慕容云舒道:“你再抱紧一点,我就活不下去了。”   楚长歌连忙松开她,随即又紧紧抱住,恨不能与她合二为一。   良久,楚长歌松开慕容云舒,看着她道:“刚才我还以为你是蛊毒发作才会昏迷。吓死我了。”   慕容云舒问:“什么蛊毒?”   楚长歌道:“就是让你每天一入夜就昏昏欲睡的东西。那是华天晟在你身上所种的蛊。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拿到解药了。”   慕容云舒道:“其实我觉得,一入夜就睡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这么着吧。不用解毒了。”   楚长歌笑道:“你泰然,我可不能冒这个险。万一你哪天一睡不醒,我找谁包养我?”   东南西北大汗,敢情你当初嫁给她的目的只是求包养?   慕容云舒也很无语,白他一眼,道:“快放开我。你闲着没事干,别人可没那么闲。出来这么久,该回去对一对账目了。”   众人无语。原来慕容府大小姐也有敬业的一天!   楚长歌道:“好。为了尽快回去,我们走密道吧。”   “别!”东南西北和慕容云舒异口同声。“哪种鬼地方,走过一次就够了。还是走大门吧。来得时候已经偷偷摸摸了,出去的时候就要风风光光。”慕容云舒道。   楚长歌莞尔一笑。忽然对那条密道产生了好奇。“还是走密道吧。前门的机关被华天晟改动了,连这个少年首领都不清楚。”   慕容云舒一想到城中繁多的机关,立即道:“那还是走密道吧。”   有夺魂和索命的带路,出城过程还算平淡。在少年首领的带领下,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等人来到靠岸时的那个沙滩。竹筏还在沙滩上,完好无损。   少年首领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就送各位到此。带我重新修整城池之后,再去中原拜见你们。”   众人拱手:“后会有期。”然后跳上竹筏,划行而去。   少年首领站在沙滩上,目送竹筏直到再也看不清,才低声自言自语道:“中原果然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叫声,“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少年首领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随慕容云舒等人一同来此的李少卿。   少年首领道:“他们已经走了。”   李少卿望着远海道:“居然过河拆桥,太无情了。”   少年首领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先生可愿留下来?”   李少卿一愣,“留下来作甚?”   少年首领道:“做我的将军。”   李少卿道:“不行。我的家人都在中原,我不能与他们分开。”   少年首领道:“这有何难?接来便是。”   李少卿闻言心中一亮,心道:如此也好。我与父亲做了那样的事,纵使皇上看在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的情分上饶我们性命,心里总归有心结。倒不如留在此地,天高皇帝远,活得自在些。   想到此,李少卿道:“好,我答应你。”   少年首领大喜,“请将军随我回城。”   竹筏之上,慕容云舒和楚长歌等人也终于发现落下了李少卿。   楚长歌道:“无妨。岛上那么多树,他若想回来,做个竹筏便可。”   慕容云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不再纠结于此事。   楚长歌又道:“回到中原之后,我们便交出武林盟主之位,退隐江湖。可好?”   慕容云舒点点头,“甚好。”   楚长歌道:“夫人想去哪儿隐居?”   慕容云舒问:“去哪儿都行吗?”   楚长歌:“去哪儿都行。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   慕容云舒:“好。那我们去皇宫隐居,做一对平凡的太皇、太后。”   “……”楚长歌望天,太皇太后可不平凡啊。   不过,只要与她在一起,平凡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长歌紧紧搂住慕容云舒,道:“云舒,你有没有后悔过嫁给我?”   慕容云舒微微一笑,道:“是娶。”   楚长歌闻言也笑了起来。   天边,青鸟飞过,留下一道幸福的轨迹。   天下第一夫   《闲妻邪夫》中楠竹女主女儿的故事。   第一章:花十两银子买进来的   泡一壶,品一口,皱眉,倒掉。   再泡一壶,再品一口,再皱眉,再打掉。   如此循环。   容忆已经重复这一连串动作整整一个时辰了。   傅乘风看着再次将茶叶放入杯中的容忆,耐性到了极点,抢过水壶自己动手。“你到底是怎么进的日月山庄?”傅乘风一面往杯中倒水一面问。他不过是要求她泡一杯茶而已,她竟鼓捣了整整一个时辰。一杯茶都不会泡的人,居然在日月山庄当丫鬟。   “花十两银子买进来的。”容忆老实交代。   傅乘风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微微吃了一惊,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打趣道:“你是来钓金龟婿的?”   “你怎么知道?”容忆惊讶极了,这个想法她从未与别人分享过啊!   看到她的反应傅乘风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丫头也太老实了点儿!“就你这样,是钓不到金龟婿的。”傅乘风说。   容忆受伤地摸摸脸,问:“因为我长得不够美么?”   “这倒不是。以你的长相,勾引男人还是成的,只是情商堪忧。”   “哎,被你看出来了。”容忆挫败地叹一口气,随后又一脸坚毅地说:“所以我一定要找一个天下第一的夫君。”   傅乘风错愕,情商堪忧与找个天下第一的夫君之间有联系吗?等等,这不是重点。她刚才说,她要找一个天下第一的夫君?   傅乘风忽然对这个叫‘容易’的小丫头感兴趣了。   “你为什么要找一个天下第一的夫君?”傅乘风问。   “因为我爹娘和兄长都有天下第一的本事,就我没有。我想来想去,这辈子靠自己争第一是没指望了,只能找个天下第一的夫君。”   “哦?你倒是说说看,你爹娘和你兄长有什么天下第一的本事。”   “不能说,我爹娘不许我在外面提他们的名字。”   “这样说来,你的名字是假的咯。”他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叫‘容易’这么怪的名字。   “不假,也不真。”   其实容忆的全名叫慕容忆。出门寻夫前,娘交代不许用‘慕容’这个姓,因为世交太多,爹交代不许用‘楚’这个姓,因为仇家太多,最后师父给出了个主意,去掉‘慕容’的‘慕’字,以‘容忆’这个名字行走江湖。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奈何爹娘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只恨不能让她用这个名字一辈子。   娘说,‘容忆’好,记起来容易。   爹说,‘容忆’好,你娘说好就是好。   对于爹亲的卖女求荣行为,容忆十分的不齿。不过不齿归不齿,她也想找一个像爹那样的妻奴当夫君,并且要有天下第一的本事。   娘的财富天下第一,爹的武功天下第一,皇兄的权势天下第一。   还有什么天下第一可以与财富、武功和权势相媲美的呢?   容忆想了十四年,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夫君。只要她能够找到一个天下第一的夫君,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在皇宫断然找不到比兄长更优秀的男子,所以容忆决定‘微服私访’,在民间寻找。容忆一出京城便听闻武林盟主云恨东邀天下英雄在日月山庄召开英雄会,为爱女天下第一美人云霓选婿。于是容忆决定去日月山庄。天下英雄齐集的地方,是寻找良人的好地方。   巧的是,容忆到达日月山庄时,正逢山庄招临时工,伺候借住在山庄的英雄。于是既没有英雄帖又毫无丫鬟潜质的容忆便花十两银子混了进来。   这件事再一次证明了容忆是有一技之长的,那就是——运气好。   *   “你想找天下第一的夫君,又来到日月山庄,莫不是想勾引云庄主?”傅乘风笑问。   “当然不是!他的年纪比我爹还大,我才不要嫁给老头子呢!”   “那你要嫁给谁?这次来日月山庄的青年才俊都是为天下第一美人、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云霓而来,他们是不会看上一个小丫鬟的。”   “看不上我的人,我也看不上。”容忆腰板一挺,道:“云庄主召开英雄会的目的虽然是替云小姐选婿,可是来的人不一定都想抱得美人归,肯定会有一些对美人没兴趣又碍于云庄主的面子,前来凑热闹的。我就要从这些人里面挑,一定能够挑出一个天下第一来。”   傅乘风面露赞许,揶揄道:“你情商虽低,智商倒挺高的。”   “那当然。我娘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人,我虽然没有完全继承她的聪明,但也不笨。”容忆骄傲极了。   “我忽然对你娘感兴趣了。”   “我爹会杀了你的。”   “那如果我对你感兴趣,你爹会杀我吗?”   容忆一愣,“你对我感兴趣?”   傅乘风折扇一展,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道:“你看我这样貌,符合你天下第一夫君的标准吗?”   天下第一夫,第一章(补):天下第一风流   容忆端详傅乘风片刻,极其严肃地问:“你有天下第一的本事吗?”   “容我想想。”傅乘风用折扇轻轻敲几敲脑袋,道:“风流算不算?”   “天下第一风流?”容忆特鄙视地睨傅乘风一眼,道:“就你这条件,顶多只能算下流。”   “我的条件怎么了?”傅乘风一脸兴味盎然,很想知道在她眼里自己的行情到底有多差。   “你穷啊!有钱才能话风流,没钱只能作下流。”容忆将傅乘风从头到尾打量一番,道:“衣服是麻布做的,玉佩是石头磨的,佩剑是烂铁打的,鞋子,嗯,鞋子还行。不过还是寒碜了些。”   傅乘风目瞪口呆,麻布?石头?烂铁?他穿得可是时下最流行的棉麻锦服,戴的是羊脂古玉,佩的是削铁如泥的断天剑,竟被她说得如此不堪。“你呢?你脸上贴着金脚底踩着玉吗?”傅乘风不服气地说。   “我又不自诩风流,穿那么富贵干嘛。再说了,我的富贵是浑然天成的,粗布麻衣也能穿出贵族范儿来,不需要贴金踩玉。倒是你,天生一副穷酸相,不往脸上贴点儿金,衬托不出你那风流倜傥的气质啊!”   “你、你、你……”傅乘风被容忆气得七窍生烟。   “要不这样吧,我花钱把你包装成风流公子哥儿,你帮我寻天下第一的夫君,如何?”   “你花钱?”   “嗯,我花钱。”   “你有多少钱?”   “足够包装你。”   “看来你真的很有钱。”傅乘风双手抱胸,很期待被她包装成‘风流公子哥儿’。   容忆昂首挺胸,来日月山庄当丫鬟这么久,头一回底气爆满。   要风流还不简单,拼命往脸上贴金即可。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金。   这次出门,爹娘一人给了她一件宝贝。爹给了一柄剑,叮嘱她‘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娘给了她一块手令,交代她汇丰钱庄的银票任她提。   *   第二日一大早,容忆偷偷溜出日月山庄,到汇丰钱庄取银票。取完银票,容忆见时间还早,便来到一间茶馆,点了壶好茶,扔给小二一颗碎银子,开始打探消息。“小二哥,你知道云庄主请来的那些英雄里谁最风流吗?”   小二拿了赏银,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当今武林最风流,自然是断剑天涯傅乘风,傅少侠了。”   “噗——”容忆一口茶喷了出来,“他真的是天下第一风流?”   店小二点头,道:“不仅是天下第一风流,而且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说完这句话店小二贼兮兮地左右瞧了瞧,然后压低声音道:“传言云小姐属意的夫君正是他,这一次召开英雄会其实就是为了招他为婿。”   容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又扔给小二一颗碎银子,便离了客栈。   容忆很挫败,非常挫败。   她原想按照天下第一风流人物的样子包装傅乘风,没料天下第一风流就是他,这叫她如何是好?   承认自己井底之蛙没见识?绝对不行。   回日月山庄的路上容忆左思右想绞尽脑汁,终于在进门前想到了一个办法。   *   “太阳都下山了。你再这样早出晚归,我就提出换丫鬟。”傅乘风威胁道。   容忆白他一眼,道:“求之不得。你要不提,我就提出换主子。”   “……”   “今天去街上,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真的是天下第一风流。”   “很高兴你有了面对事实的觉悟。”   “因此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江湖人好没见识啊!”   “……”   “就你这样也能算天下第一风流、天下第一美男,那我爹岂不是全宇宙第一风流、全宇宙第一美男!”   “……”   “不对,我爹不风流。”   “……”   容忆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自家爹爹如何完败眼前的寒酸土包子。傅乘风已内伤。   将傅乘风的傲气踩在脚底之后,容忆说出思索了一路的想法:“既然在你们江湖人眼中你已算绝色,那我就不费心包装你了。”   傅乘风闻言立刻恢复战斗力,若有所思地凝视容忆须臾,似笑非笑地说:“你就承认自己没见识吧。”   容忆顿时尴尬得无以复加,在心里默默叹气,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被发现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这个人大度得很,绝不会耻笑你的。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当我的小跟班,我带你出去见世面。”   容忆惊呆了,没想到他不仅不耻笑她,还愿意不计前嫌,带她出去见世面。真真是太好了!她的运气果然很好,一出门就遇见大好人。   涉世未深地容忆被傅乘风的大度感动得稀里哗啦,热泪盈眶地从兜里掏出两张银票递给他。   傅乘风一脸莫名其妙,问:“好端端的为何给我银票?”   容忆抹掉眼角的两行清泪,说:“我太感动了。”   傅乘风哭笑不得,“感动你就给我银票?”   容忆点头,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这么表达感激之情的。而据他所知,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非常喜欢她的这种方式。   见容忆一副‘你是大好人’的表情,傅乘风忽然感到很惭愧。他那句‘不会耻笑你’根本就是假话,他已经做好了耻笑她三个月的打算,而后面那句话‘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当我的小跟班,我带你出去见世面’完全是想表现自己见多识广的优越性,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没想到……   她……   罢了罢了。她都已经感激涕零了,他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只是,十三岁出道,行走江湖数十载,他向来独来独往,结交友人无数却从未结伴同行,现如今带她在身边,不知是对还是错。   傅乘风在心中叹一口气,多少绝色美女使出浑身解数想伴随他左右都未成功,偏这个脸都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让他无法拒绝。   或许这就是命?   *   成为傅乘风的小跟班之后,容忆就彻底抛弃了丫鬟这个身份——她只是临时工并未卖身给日月山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俨然一副贵客的姿态。这让傅乘风感到非常无语。这丫头显然没有搞清楚‘跟班’的职责。   在容忆地十八次吩咐傅乘风为她跑腿之后,傅乘风爆发了:“我答应你当我的跟班,可没让你当我的大爷。”   容忆一愣,随即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呀,使唤人惯了,脱离了丫鬟身份就把自己当大爷了,抱歉抱歉。”   傅乘风无语,“你把自己当大爷也没必要把我当奴才吧?”   “可是这园子里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人可以使唤了啊!不是使唤你,难道使唤我自己?要不你去问云庄主要俩丫鬟来?”   居然还想要丫鬟伺候!傅乘风气得想敲她两个爆栗,转念一想她的话也有道理,如今她不再是日月山庄的丫鬟,日月山庄理应给他补配一名丫鬟。“你去同管事说。”傅乘风道。   “你使唤我?”   “不行吗?你现在是我的跟班。跟班的意思,文艺点儿说是书童,通俗点儿说就是奴仆。”   容忆歪头想了想,说:“跟班不是同伴的意思吗?”   “呃,也可以这么说,但是……”   “同伴就应该平起平坐,我们是平等的,谁也不能使唤谁。”   “可是你刚才使唤我了。”   “刚才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使唤你了。”   “好。”   数秒之后,傅乘风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她给绕进去了。之前他们还是大爷与跟班的关系,经刚才一绕,变成了大爷与大爷的关系。再观容忆,一脸天真无邪地吃着糕点,丝毫没有坑人之后小人得志的表现。   她是无意的吧?   傅乘风觉得自己好失败,竟无意间被一个小丫头无意间坑了!   天下第一夫,第二章: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容忆天生自来熟,很快与傅乘风打成一片,整日缠着他讲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傅乘风对讲故事没兴趣,被容忆缠的没办法,便拿帮她寻找夫君出来搪塞。“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帮你寻找天下第一的夫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以后你跟着我跑江湖时自会遇到。”傅乘风说。   容忆白他一眼,道:“我没有江湖经验,不代表我没有脑子。你整日呆在园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像是要帮我找夫君的样子。”   傅乘风略尴尬,道:“我不是不愿帮你找,只是现在来日月山庄的客人里暂时没有好货色。”   “你都没出门,怎么知道没有好货色?”   “呃。”这丫头看起来迷迷糊糊的,怎地如此精明?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智若愚?傅乘风仔细地盯着容忆看了一会儿,遂摇头,完全不像。   与此同时容忆也在看傅乘风,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问:“你在怕什么?”   “怕?谁说我怕了?”   “你不怕,为何整日躲在园子里不敢出去?”   “谁说我是不敢出去,我是不想。”   容忆不相信地摇头,探究地盯着傅乘风的眼睛道:“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不想出门的那种人。”   傅乘风避开她的探究,清咳一声,道:“人不可貌相。”   “你在躲避云小姐是不是?”容忆问。   傅乘风大惊,“你知道!”   容忆摊手,道:“这一点也不难猜啊。你才来日月山庄五天,云小姐的帖子就来了四张,你若不是在躲她,为何不肯赴约?其他园子里的公子哥们对云小姐的帖子求之不得,唯有你避之不及。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   傅乘风原还暗暗赞叹容忆心思细腻,后面听到她说自己有病,不禁好气又好笑,敲她一个爆栗,道:“你才有病。”   “云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的邀请你都拒绝,不是有病是什么?”   “谁规定拒绝天下第一美人就有病了?我才没那么肤浅!”   “难道你不喜欢美女?”   “我当然喜欢美女,但是不喜欢没有脑子的美女。”   “可是我听说云小姐才华也是无双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会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那会什么有用?难道要会上天入地布阵行军才叫有脑子?”   傅乘风被容忆问得哑口无言,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总之她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类型。”   “那你想要哪种类型?”容忆问。   “我想要……”话说到一般,傅乘风忽然嘴角一勾,坏笑道:“小丫头,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哈?”容忆瞪大眼,天真地问道:“我说的哪句话给了你‘我看上你了’的错觉?”   “……”   “不管是哪句话,那都一定是你想多了。”   “……”她果然深谙打击人之道。可恶的是,还一脸天真无邪,完全没有无情地、残酷地打击了别人的自觉!更可恶的是,他竟对她产生了革命友谊,因为他们都在寻找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而不得。   *   “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君?别说天下第一,这个概念太笼统了。”傅乘风问。   容忆凝眉细细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想找个很厉害的夫君。”   “很厉害是多厉害?”   “比我爹、我娘、我兄长都要厉害。”   “你爹你娘你兄长有多厉害?”   “他们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   这话等于没说。傅乘风道:“你一定是见的人太少了。”   容忆幽幽地看他一眼,甚是高深莫测地说:“等你见到他们之后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你可以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一般在江湖上很厉害的人我都会知道。”   “他们已经很久不在江湖上走动了啦。”容忆嘿嘿地笑几声,话锋一转道:“既然江湖上很厉害的人你都知道,你能给我列个名单么?你要躲避云小姐不能出门,我可以自己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去找。”   傅乘风叹气,在寻找夫君这件事她还真是将‘没羞没臊’这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夫君不是这样找的。你是姑娘家,应该矜持,等厉害的公子哥来找你。”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怎么会来找我?”   “这个嘛……”傅乘风用折扇抵着下巴思索须臾,一拍头,道:“我有个主意。”   *   不出两日,容忆见识到了傅乘风的主意,简直比让她用‘容忆’这个名字行走江湖这个主意还要馊!   面对满屋的青年俏公子,容忆表示压力很大。   她很高兴他终于实现承诺帮她找了很多青年才俊来给她挑,可是,为什么云小姐也来了?   云霓:“听说傅少侠结识了一位侠女,不仅貌美无双,而且惊才绝艳,云霓特来拜会。”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连声音都这么好听,让人如痴如醉。容忆躲在角落自惭形秽。   “云小姐说得是在下的义妹吗?”说话间,傅乘风一把将容忆从角落拧出来丢到众人中间。   容忆满心悲愤,她几时貌美无双惊采绝艳了?好吧,按江湖人的眼光来算,说她貌美无双也不算太离谱,可是惊采绝艳?义妹?他能更扯一点儿吗?造谣也要事先通个气以便供词一致啊。   容忆很想给傅乘风一记刀眼,奈何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丢了慕容家的脸,要是被娘知道……想想都可怕。   娘说过,做人最重要的是坦然,越是心虚越摇坦然,就算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也要装得满腹经纶。   想到娘亲的教诲,容忆立刻压下胸中的不满,缓缓抬头冲众人微微一笑,拿出宫宴面对百官时的姿态,淡淡道:“云小姐过奖了。”   只这一句便把傅乘风惊得目瞪口呆。这、这人真是他认识的那个黄毛小丫头?为何此时看起来这般风华绝代。   第二章(补):三两银子引起的血案   在场的众公子哥们暗暗惊讶,心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气质竟这般尊贵,在天下第一美人面前也丝毫不逊色。   云霓也吃了一惊,没料到方才站在众人中间还有些胆怯的小姑娘,转眼间竟变得如此自信。   “听闻云小姐琴技高超,恰好舍妹也是个中高手,不如两位比划比划,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傅乘风非常之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容忆真想撕烂某傅姓男子的嘴。她来月山庄这么久,别说弹琴,连琴弦都没有摸过,他怎知她是‘个中高手’?他是想看她出丑吧,一定是。   虽说与云霓比试的确可以增加她的存在感,但是臭名远扬这种存在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值得她去争取啊!   她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容忆吞下满腹地幽怨,嗔笑道:“义兄别拿我开玩笑了。说到琴技,义兄才是真正的高手,我哪敢在义兄面前班门弄斧。”   傅乘风在心中大为赞叹容忆的机智,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们女孩子家玩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不搀和。”   容忆:“你不是已经搀和进来了吗?还起劲儿的。”   傅乘风大囧,这丫头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看来是生气了。傅乘风正思索着如何平复容忆的怒气,让今这场助她‘扬名立万’的比试顺利进行,忽听云霓道:“还不知女侠尊姓大名。”   提到名字,容忆顿时就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为什么师傅当初不给她想一个像‘云霓’这样优雅的名字,再不济像‘傅乘风’这样有模有样也行啊……   “容忆。”容忆有些愤愤地说。   “容易?”云霓微鄂。   在场的公子哥们全都笑了起来。   意料之中的结果。容忆觉得经过今这么一闹,她找天下第一夫的愿望就彻底泡汤了。都怪傅乘风!亏她还拿他当朋友,没想到她竟在背后捅她一刀。别人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倒好,插朋友两刀!   “是花容月貌的容,过目皆忆的忆,取意貌美无双智慧超群。”傅乘风道。   容忆瞪大眼,她没听错吧?他在替她说话,而且这话说得还异常的悦耳动听。‘花容月貌的容,过目皆忆的忆,取意貌美无双智慧超群’,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剖析自己的名字呢?   经傅乘风一解释,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好名字’。   头一回有人夸自己的名字好,容忆不红了脸,羞涩地投给傅乘风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一眼差点勾去了傅乘风的魂。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这一刻在傅乘风眼中,容忆不再是一个黄毛丫头,而是一位绝代佳人。   该死!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傅乘风强迫自己收起脑中的杂念,收起眼中的灼,淡淡地回容忆一个‘不客气’的眼神。   “容忆,的确是好名字。”云霓微微抬手示意后的丫鬟将古筝架好,然后走到琴架前缓缓坐下,道:“云霓先献丑了。”语毕,十指微动,空中划过一道天籁。   一曲尽,众人尤未回神。   容忆也听得如痴如醉,拍手连叫三个‘好’。“云小姐的琴艺虽不能算天下最好,却也能排上前五。”   云霓闻言脸色微变,嘴上却甚是虚心地问道:“前面四位是谁呢?”   “我爹,我娘,我哥,还有我师傅。”容忆无比骄傲地说。   话音未落,周围响起一阵哄笑,连傅乘风也跟着笑了。别人笑话她也就罢了,傅乘风竟也不相信她。容忆顿时红着脸争辩道:“你们莫要笑,等你们见到我爹娘、兄长和师傅之后,便知我并未说大话。”   云霓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那种听到小孩子说大话的笑,道:“既然容姑娘的家人都是音律高手,想必本人也技艺超群。”   云霓这话说得直白,简单来说就是:你家人多厉害我们不得而知,不过你可以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容忆虽然不谙世事,却也不傻,加之心里还在气他们笑她吹牛皮,当即便接下云霓的战书,收起小孩子心,端出在宫里磨练了十四年的高贵来,淡淡道:“我的琴艺虽不及家母之万一,却也勉强拿得出手。既然云小姐想听,我便献丑了。”   容忆突然的转变让众人一震,开始相信或许她并未吹牛,而当琴声响起时,这种相信变成了笃定。   时而晴空万里,时而电闪雷鸣,时而小桥流水人家,时而千军万马压境。   大气磅礴的曲调之中,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那种即便兵临城下依然不动如山的泰然,那种即便处江湖依然心忧天下的宽广,带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是云霓的悠扬琴声远不能及的。在容忆面前,云霓这个天下第一美人忽然间变成了小家碧玉,温婉有余大气不足。   众人感到羞愧极了,因此前对她的嘲笑。傅乘风的眼中满是惊艳,今她给了他太多的意外。   “啪、啪、啪。”三声掌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好听的男低音:“比技巧,姑娘的琴技不如云小姐,但带给人的视听效果却胜出许多。琴声既人声,姑娘的怀定也与这琴声一样宽广。在下秦慕之,想与姑娘结交。”   容忆循声侧首看去,只见众人之中,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负手而立,脑中顿时闪现八个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不待容忆作答,傅乘风便抢先道:“没想到秦兄也来了。”   容忆拧眉,为何她在傅乘风的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之味?   秦慕之笑道:“金陵一别,傅兄一向可好?”   容忆再次拧眉,秦慕之的这句‘傅兄一向可好’怎么听都像是在说‘傅兄你怎么还没死啊,遗憾真遗憾’。   傅乘风:“托福,一切安好。”   又是阳怪气的语调。容忆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这两人的关系甚是微妙啊!   寒暄过后,傅乘风便宣誓主权一般向秦慕之介绍容忆,道:“这是在下的义妹,姓容单名一个忆字。”   秦慕之闻言向容忆问好,道:“容姑娘,秦某有礼了。”   容忆连忙回礼,“秦公子好。”   一场比试因秦慕之的突然到来而搁浅,云霓与秦慕之寒暄过后便抱琴离去。云霓一走,傅乘风便对众人下逐客令,包括秦慕之。   外人尽退,容忆立即从高贵的公主变成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会儿抱怨傅乘风不讲义气,不事先与她商量便擅自在外面造谣,引来云霓的挑衅,一会儿又感谢傅乘风替她解围,大赞他才华横溢,竟能将‘容易’这么奇葩的名字解释的如此诗画意。   傅乘风不再像以往一样对容忆的念念碎抱以无奈,相反,他非常高兴看到她此时眉飞色舞的样子。   “错觉,果然都是错觉。”傅乘风对着容忆,一面说一面重重点头。   容忆停下嘴巴,不解地问:“什么错觉?”   傅乘风笑而不语,眼中却带了一丝宠溺。她刚才给他的感觉,尊贵、大气、优雅……统统都是错觉,她根本就还是个没长大的黄毛小丫头,只是个小丫头。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好的吗?你要跟着我闯江湖。”傅乘风问。   容忆点头,“记得。”   “只许跟着我。”   容忆微愣,见傅乘风神色坚定,便似懂非懂地点头。   *   第二,云霓送来请帖,请傅乘风和容忆去月山庄的花圃赏花。送帖的丫鬟临走前特别强调秦慕之也被邀请了。这让容忆感到莫名其妙,问傅乘风:“她为什么要强调秦公子也被邀请了?”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不应该。”   容忆眨眨眼,是错觉吗?为什么她感觉傅乘风在说‘不应该’时好像松了一口气。他在担心什么?   “你还不知道秦慕之是什么人吧。”傅乘风忽然开口。   容忆摇头,道:“完全不知道。不过从昨天他出现时大家的反应来看,他的来头应该不小。”   “不是不小,是非常大。”傅乘风道。   容忆面露好奇之色,道:“能比武林盟主还大?”   “那倒没有。在江湖上,他的低位远不及武林盟主。不过作为一个商人,一不会武功,而不行走江湖,却能够在江湖上混到与我齐名的地位,他也确实是个人物。”   “切!”容忆翻个白眼,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来头呢,原来只是与你齐名。你能别臭美吗?天下第一风流可不是多值得骄傲的事儿。”   傅乘风嘴角微抽,心知她肯定还不知道‘断剑天涯’的真正意义,也不急于说穿,只淡淡道:“的确不知道骄傲,却也不丢脸,这至少说明我有魅力。”   容忆再砸给他一个大白眼。   傅乘风又道:“你不好奇一个商人为何会在江湖上有地位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会武功又不行走江湖,却能够得到江湖中人的尊敬,那他肯定很有钱,而且还很大方。”   “聪明。”傅乘风不吝赞赏。   “他多有钱?”   “金陵首富。”   “瞎说!金陵首富明明是……”话说到一半容忆猛地住嘴。好险,差一点就露馅了。   “明明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跟我听到的传言不一样。”容忆将傅乘风的追问搪塞过去,然后转移话题,道:“你和他好像有过节。”这个问题容忆昨天就想问,后来又忘了。   傅乘风眼角抖了一下,冷冷地说道:“我欠他钱,还没还。”   呃,这是欠人钱该有的态度么?容忆扶额,道:“你欠他多少钱,我帮你还。”   “不用,我就想欠着。”   “……”果然现在世道变了欠钱的才是大爷么?容忆默默捂紧荷包,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借钱给别人,实在不行就送,权当济困救贫。   “我警告你,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许找他当夫婿。”傅乘风道。   容忆微囧,正要问为什么,忽然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后传来:“没想到在傅兄眼中,秦某竟如此不堪。”   糟糕!被当场抓到了。容忆替傅乘风难为,转头看向秦慕之,见他脸色不愉,有愠怒之色,连忙说道:“秦公子息怒,大不了我替他把钱还给你,双倍,十倍……”   傅乘风顿时满脸黑线,这丫头完全没有抓到重点啊!   秦慕之的嘴角也抽了一下,随之恢复平静,道:“容姑娘在找夫婿?”   “呃……”容忆看向傅乘风,不知该不该点头。毕竟她昨天才知道秦慕之这个人,尽管她对他的印象不错。   傅乘风一把将容忆拉到后,皮笑不笑地说道:“此事自有在下做主,不需秦兄心。”   “是秦某逾矩了。”秦慕之朝容忆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然后正色问傅乘风:“不知傅兄欠秦某的那三两银子打算何时归还?”   容忆目瞪口呆,她没有听错吧?三两?让这俩人相看两相厌的原因竟是三两银子?她记得皇兄治国有方如今是天平盛世啊,几时三两银子变得如此宝贵了!   “我出三百两,你们俩言归于好,如何?”容忆甚是慷慨地说。   第三章:飞来横福   两位美男囧囧有神地对视一眼。   片刻之后,傅乘风道:“我拿二十七两,你拿三两。”   “好。”秦慕之不假思索地接受傅乘风的提议。   容忆再一次目瞪口呆,都不讲价的?她已经做好了花三百两或者三千两的打算。   别人不讲价,她自然也没有自己抬价的道理。三十就三十吧。容忆爽快地掏出三十两给两人分赃。   追回‘欠款’的秦慕之不再多做逗留,对容忆说道:“容姑娘,我们花圃见。”   容忆点头,心中感慨江湖人真好打发。三十两银子,换做在宫里连一个太监都打发不了,更何况是两个太监……噢,不对,是两个男人。   “说实话,三两银子而已,为何你不肯还给他?”容忆问。   傅乘风眸光闪了闪,道:“我喜欢欠他钱不还的感觉。”   “……”这是什么奇葩的嗜好。容忆忽然觉得师傅以前实在是太冤枉她了,与傅乘风相比,她那点儿嗜好真不算什么。她不过是见一行一行,一行丢一行,说白了就是什么都学点儿,什么都只学一点儿。这倒不是她博,实在是边的牛人太多,她需要学的东西太多,可她的精力有限,为了样样都不落下,她只好均匀分配,每样只学个皮毛,有人问起时,也好说自己‘会’,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而这样均匀分配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她活了十四年,唯一拿得出手的绝活只有——碰运气。   不是人人都有她这么好运气的。容忆时常这样洋洋得意。可是当她随傅乘风来到月山庄的花圃,听云霓道出‘诗词接龙’四个字时,她再也得意不起来了。   对一个什么都‘会’的人来说,吟诗作对不可怕。可怕的是要吟很多首诗作很多句对!   她长这么大只做过一首诗啊!就像只会弹一首曲子一样,都是为了应付某些特定场合即兴演出用的,例如宫宴时,有例如昨云霓来挑衅时。   “词在于精而不在于多,不如我们以这花圃之中的花为题,每人挑一种花做一首词,如何?”容忆试图将游戏规则变成对自己有利的。   秦慕之:“如此甚好。”   “一点也不好。”傅乘风与秦慕之不对盘,秦慕之同意的,他就算搭上老命也要反对到底。   容忆趁旁人不注意用手肘偷偷捅他一下,示意他不要丑人多作怪。   傅乘风接受到容忆的暗示,心知自己若不顾全大局执意反对,只怕又要惹她不高兴了,于是又补上一句:“花的种类不能有重复,我若咏梅,你们便不可再咏梅。”容忆生气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紧箍咒,他昨已经被‘背信弃义’这四个字虐了千百遍,不想再被虐第二次。   容忆大喜,道:“没问题,我先来。”   “还是我先来吧。我是主,容姑娘是客,哪有客人先来的道理。”云霓道。   容忆知道云霓是好心,这种一次定输赢的游戏,谁先来谁吃亏。可是容忆一向将‘吃亏是福’视为至理名言,她一点也不怕吃亏。例如现在,她非常无比相当之愿意当吃亏的那一个人!   奈何云霓太正直,而另外两位男士也非常有绅士风度,所以,容忆成了最后一个作词的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云霓一开口便咏荷花。那是她准备咏的花种啊!也是她唯一做过的那首词里唯一沾上边的花啊!   容忆知道文人墨客多风,总喜欢咏这个咏那个,为了皇家的面子,她特意找师傅为她量打造了一首词。那首词包括了四季、花草、风雨、高山、浮云等即兴作词中高频率词汇,不管是咏物还是咏人,不管是伤还是悲秋,都能拿出来用。   可是容忆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她的御用词会与别人撞花。早知如此,当初就让师傅在词里多加几种花了。容忆在心中唉声叹气,完全没有心思去听傅乘风和秦慕之所作的词,直到云霓提醒轮到她了才回神。   面对三双期待的眼神,容忆很想装死。不知道这个时候中暑会不会有人相信。容忆抬眼看一看天上厚厚的云层,心中无比凄凉,天公不作美啊!来花圃前还是烈当空,现在却乌云密布,容忆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惹得老天爷他老人家不高兴了,不然为何好好的晴天变成了天,害她连装中暑都不行。   容忆心中思绪飞转,傅乘风、秦慕之和云霓三人则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迟迟不开口。   那是因为她开不了口啊!一开口就露馅,一露馅就丢脸,一丢脸——不行,绝不能丢脸。头可断,血可流,慕容府的颜面不能丢。   正当容忆绞尽脑汁而不得应对之策时,一个黑衣人从花间跳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她飞离去,将傅乘风和秦慕之甩得远远的。   好俊的轻功!容忆暗暗赞叹,也暗暗自喜。真是飞来横福啊!看来老天爷还没有抛弃她。   黑衣人将容忆放开时,两人已离开月山庄,来到一间小木屋。   “这里是哪儿?”容忆好奇地打量木屋内的陈设,找不到半点熟悉感,断定抓她的人不是熟人。不是熟人,他为何要抓她?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黑衣人冷冷地说。   “好吧。”容忆识趣地不再追问,笑道:“多谢你啊,帮了我一个大忙。”   “谢我?”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她会向他道谢,眼中俱是诧异。   “对呀。我刚才正愁不知如何脱,你就半路杀出来将我劫走,实在是太感谢你了。”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是不管怎么说都帮她躲过一劫保住了名声,应该感谢。她一向恩怨分明。“咯,给你。”容忆从怀中掏出一个银元宝表达感激之。   黑衣人的神色从诧异变成了震惊,盯着容忆看了好半天,才冷漠地说道:“白痴!”   容忆瞪大眼,激动地大叫道:“喂!不要就不要,用不着人攻击!我虽然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但也不傻。倒是你,给你银子都不要,你才傻!天下第一傻!”   黑衣人眼眸微动,那波动看在容忆眼中的意思便是——原来不是白痴。   太侮辱人了!容忆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气恼地将银子收起来,道:“不要算了。”   黑衣人淡淡地看她一眼,丢下一句‘不要走出木屋’,扬长而去。   “怪人。”容忆嘀咕一句,赌气似的走到门口,一只脚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后还是放弃了拿自己的生命耍小子。   娘说过,如果不幸被人绑架——这个可能很大,因为江湖人行事多莫名其妙——千万要淡定,切不可感用事,最好能破财消灾,若不能用银子收买绑匪,那便用银子砸死绑匪,总之不能让自己吃亏。   落时分,黑衣人提着一个饭盒回来。   看着香喷喷腾腾的饭菜,饿了一整天的容忆顿时心花怒放,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心好得不得了,完全没有为人质的自觉。   酒足饭饱,容忆主动将碗筷收拾好重新放回饭盒,笑眯眯道:“饭菜很合我的胃口,谢谢你。”   黑衣人皱眉,道:“我绑架了你。”   “我知道啊!说到这个问题,我正想问你,你为什么绑架我?为财?其实你不用特意绑架我啦,我这个人一向乐善好施,你需要多少钱直接告诉我,我送给你便是。”   黑衣人的眼角抽了一下。   容忆又道:“难道是为色?可当时天下第一美人就在我旁边,抓她不是更好?”   黑衣人的眼角又抽了一下。   容忆摇头,继续说道:“肯定不是为色。若是为色,你抓我回来时就该……呃,就是……反正不会让我独自留在木屋,还给我买饭回来……等等,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养胖了卖给人贩子吧?我跟你说,你要想拿我换钱,修书一封给我娘便是,卖个人贩子不划算,真的。”   黑衣人冷冷道:“你不是白痴,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千金大小姐。难怪她会有危机感。”   她早说过自己不傻好吧!容忆瞪他一眼,随即注意到他话中的深意,双眼微眯,直视他的眼睛问道:“难道是我挡了别人的道?”   黑衣人微讶,“你很聪明。”   “谢谢夸奖。你能把你脸上那块蒙面的布先拿下来么?这样说话很怪。你放心,只要你不虐待我,我是不会报复你的。”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取下面巾。   一表人才。这是黑衣人给容忆的第一印象。   “你有名字吗?”容忆问。   “柳一刀”   “我叫容忆,花容月貌的容,过目皆忆的忆,取意貌美无双智慧超群。”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好爽!   柳一刀看着容忆,或许是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开过刺眼,冷冷地偏过头,道:“你老实在这里呆着,再过五天,我便放你离开。”   “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哎。”容忆为难地叹一口气,道:“我还有要事要办。”再过五天月山庄的英雄会就结束了,她到哪里去找天下第一的夫君?“不然我们打个商量。”容忆继续说道,“你先放我回月山庄,五天之后我再回来让你绑架,到时候随便你关我十天八天都行。”   第四章:都是阴暗心理惹的祸   柳一刀满脸黑线,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生她的脸上并无玩笑之色,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转离去。   “喂,你别走啊。你要觉得十天八天不解气,一个月也行啊!”容忆追得急,忘了他提醒过她不要走出木屋,待她回过神来,一只脚已踏出门外,还未着地。“啊——”容忆惊叫一声,形一晃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有一个武功高强长相妖孽的男子突然冒出来把她接住吗?为什么她还会摔得这么疼?这不科学!   “你的运气很好。”柳一刀冷冷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容忆愤愤地爬起来,用袖子擦掉脸上的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甩手走进木屋,道:“运气好就会有人英雄救美了。”   “若真如此,你便会和你的英雄一起死。”柳一刀也跟着进门,从木屋内的墙壁上拔下一根箭。   容忆大惊,“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箭?”   “你摔倒在门外时触动了机关。”   容忆闻言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还好自己刚才是躺着出去的,不然被那么粗的一根箭中……容忆连连摇头,光想着就浑起鸡皮疙瘩。   “为什么你出去时不会触动机关?”容忆问柳一刀。   柳一刀答:“我知道如何避开机关。”   “哦。”容忆恹恹地低下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精光闪闪。   见容忆老实呆着,柳一刀又要离去,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望着她迟疑片刻,道:“不要走出木屋。”   容忆没有点头,而是认真地望着他问:“如果你把我弄丢了,你的主人会怎样惩罚你?会杀了你吗?”   柳一刀形一怔,道:“我没有主人。也不可能把你弄丢。”   容忆自动忽略后面那句,道:“可你分明是为了别人才抓我。”   “那是我自己的决定。”   容忆不解地微微拧眉,思索须臾,道:“为朋友?”   “算是吧。”丢下这三个字,柳一刀举步离去。   柳一刀离开后,容忆挣扎了许久,最终决定今晚先在木屋里过夜,明清晨再做打算。这倒不是她有多安分老实,实在是天色已晚,就算她成功逃出了木屋,天黑之前也走不出这片迷宫一样的树林。与其露宿荒野,倒不如在木屋里好好睡一觉,反正一时半刻也没有生命危险。   躺在简陋的硬木板上,容忆十分想念宫里的软榻,想着想着,渐渐进入梦乡。   *   “爹、娘,我找到了天下第一的夫君。”   “如果你指的是天下第一寒酸的话,我保留意见。”   “忆儿,你别气馁,你爹我在你娘眼中也是寒酸土包子。不过,这一个确实太寒酸了,爹送你回江湖,重新找一个。”   “爹、娘,寒酸不是他的错,你们不要嫌弃他。”   “你说谁寒酸?我堂堂天下第一美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器宇轩昂、一表人才……”   眼前那张脸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一个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容忆,像厉鬼一样。   “啊!”容忆猛地惊醒,一睁眼,一双风流的桃花眼赫然入目。“啊啊啊啊——”容忆一面叫一面坐起来往后退,吓得冷汗连连。   “见着鬼了?”傅乘风奇怪地问,随后又觉得不妥,她一睁开眼见着的是自己,这样问岂不是在骂自己是鬼。“做恶梦了?”傅乘风换一种问法。   容忆重重点头,你就是我噩梦中的主角。   傅乘风见容忆呆呆的,好笑地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吓傻了?”   容忆回神,拍开他的手,左右瞧了瞧,发现屋内的摆设变了,这里分明是月山庄。“你救了我?”容忆惊魂未定地问。   “不是。”傅乘风摇头。   “那我是怎么回来了?”容忆问。   傅乘风静静地看着她,忽然扬起一个诡异的笑,道:“你梦游回来的。”   容忆瞬间石化,“傅少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看在你喊我一声傅少侠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傅乘风的脸上仍旧挂着十分诡异的笑容。   容忆:“什么秘密?”   “你现在还在做梦,这是你的梦境。”傅乘风道。   容忆翻个白眼,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个天大的秘密,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我是认真的,不信你看。”   话音未落,只见傅乘风抬首摘下了自己的脑袋,那颗离了脖子的脑袋上还挂着恶作剧般的笑。   “啊——”容忆惊恐万分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   是梦,还好是梦。   容忆擦掉额上的冷汗,缓缓起,再一次确定自己还在木屋之后才大大的松一口气。   她为什么会做那么诡异的梦?   难道傅乘风就是她要找的天下第一夫?   不不不。容忆连连摇头,她才不要找个风流鬼回去呢,会被皇兄耻笑死的。   不过她确实希望傅乘风能来救她,毕竟她初涉江湖,认识的人不多,傅乘风是她唯一的朋友,除了寄希望于他,她想不到第二个可能来救自己的人。   可是为何在她的梦里他会那么欢乐的摘掉自己的脑袋呢?   莫非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还藏着另一个暗重口味的人格?   太可怕了。   容忆抛掉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徐步走到门口,望着天边的朝阳深呼吸,她要做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姑娘!先逃离这里,再寻个好夫君,然后带着夫君回宫吃皇粮。   柳一刀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吧。容忆在心里这样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黑的药瓶,蹲下子将药瓶打开放在嘴边轻轻一吹,一阵粉末从瓶口散出落在地上,顷刻间地上出现两个大大的足印。   容忆一面踩着显现出来的足印往前走,一面用药粉寻找足印,如此很快走出树林。   “哈哈!北叔叔果然有先见之明,向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行走江湖就得靠装备。”容忆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将已空空如也的药瓶往后一抛,大步向前走。走出两步,容忆猛然察觉不对劲,她刚才抛出去的药瓶好像没有落地声。   容忆奇怪地回头,这一回头便傻眼了。她刚才抛出去的药瓶正稳稳当当地躺在柳一刀的手掌心。“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跟着你走来的。”柳一刀冷冷地说。   容忆大囧,“这样说你从一开始就悄悄跟在我后,直到我走出树林?”   柳一刀点头:“我想看你到底能不能走出这片树林。”   “你……你太可恶了!”   “我给了你一个‘行走江湖’的机会。”   “才怪!你浪费了我一瓶好药!”容忆气得小脸通红,道:“我这次出门是轻装上阵,只带了十瓶这种跟踪粉,之前在路上用掉了九瓶,这是最后的一瓶!”白白浪费了一瓶救命的药粉,想想就疼。   “只这种药粉就带了十瓶,也算轻装上阵?”   “不然怎样才算?”   “只带一把刀。”柳一刀酷酷地说。   “衣服都不带?”   “不带。”   “也就是说你如果出门一年,就一年不换衣服?”说到衣服,容忆发现柳一刀今天没有穿夜行衣,着藏青色劲装,显得更加冷峻。   柳一刀嘴角微抽,道:“路上买。”   “可是你只带了刀,没带银票啊!”   “路上赚。”   “怎么赚?江湖卖艺?哦,对,你带了刀,可以耍大刀。”   “那种低级的把戏。”柳一刀一脸不屑,道:“我靠打秋风”   “……”她一点也不觉得打秋风是多值得骄傲的事。“我觉得还是江湖卖艺高级一点。”容忆道。   柳一刀不置可否,道一句:“得罪了。”   不等容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人已被扛上肩头。“喂,你做什么?”   “抓你回木屋。”   “哎,柳一刀,你和我有仇啊!你快放我下来,咱有话好好说嘛,男女授受不亲,你扛着我不合适,这样会影响我的闺誉,影响我的闺誉会害我找不到好夫君,找不到好夫君……”   “闭嘴!”柳一刀忍无可忍,一指封住容忆的哑。   容忆的嘴巴还在快速地动啊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哎。容忆在心里叹一口气,这柳一刀绝对和她有仇,不仅剥夺她的人自由,连说话的自由也剥夺了。   不让她出门倒还好,不让她说话就太太太残忍了!要知道,从小到大,她唯一坚持下来的好就说话啊!   等她脱困之后,一定要用师傅给的毒药把柳一刀毒哑,让他尝尝不能说话的滋味。容忆在心里暗暗发誓,随后又摇头,柳一刀本来就不说话,毒哑他只会浪费毒药。   眼角一晃,容忆忽然看到柳一刀背后的刀,顿时眼眸轻转,愉快极了。有朝一她一定要拿他的大刀去铁铺打成三把菜刀!   这时,柳一刀忽然停下脚步,低吟一声:“有人。”然后快速闪到一棵大树后面,将容忆从肩头放下来。   这里离木屋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容忆可以清楚的看到木屋里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那个背影她不甚熟悉,但是那寒酸的衣服,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容忆嘴角微勾,手不动声色地狠狠折断一根树枝。   随着‘吱’地一声响起,木屋中的人猛地回头。一刹那,容忆竟看直了眼。   棱角分明的脸廓失去了平的洒脱,染上一层冷峻,漂亮的桃花眼中轻佻消失殆尽,只剩一派杀气凛然。   容忆简直不敢相信那人是傅乘风,与她记忆中的风流大少截然不同。   “出来!”傅乘风冷喝一声,目光定格在容忆与柳一刀藏的大树上。   柳一刀快速封住容忆的道,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走向木屋。   “是你。”傅乘风脸上的冷峻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容忆所熟知的不羁。“柳兄,你怎么在这里?”傅乘风笑问。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这里是我的住所。”柳一刀走进木屋,依旧一副生人勿进的表,尽管傅乘风对他来说并非生人。   “原来是柳兄的住所,恕我方才一时心急,无礼闯了进来。”傅乘风嘴上赔罪,脸上却无半点抱歉之色,犀利的黑眸再次审视一遍屋内,道:“我是来找人的。”   柳一刀:“除非你要找的人是我,否则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我看出来了。”傅乘风呵呵一笑,道:“我先告辞了。我们后武会上见。”   柳一刀:“不送。”   听见傅乘风要走,容忆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死死地盯着傅乘风,期望他能注意到她的存在。奈何,傅乘风的眼睛没有长在后脑勺上。容忆望穿秋水的切目光只收获了一个结果:目送傅乘风离开。   还有什么比目送自己的救星离开更加悲催?   容忆哭无泪,心中后悔不已。不听娘亲言,吃亏在眼前啊!她昨不能用银子收买柳一刀,就应该尝试用银子砸死他,而不是逃跑。如果她不企图逃跑,傅乘风找来木屋的时候就会见到她。如果她逃跑未遂后不叽叽喳喳唠叨个没完没了以至于柳一刀忍无可忍封住她的哑,她刚才就能大喊救命而不是折断树枝引起傅乘风的注意。   倒霉,太倒霉了。一定是早上那个梦太暗,老天爷一气之下收走了她的好运气。   傅乘风离开后,柳一刀便转移了囚容忆的地点,从林间木屋换成了闹市弄堂。   当晚,容忆如愿睡上了软榻。   总算有一件顺心的事了。   容忆躺在软榻上痛定思痛,得出一个结论:作为一个靠运气行走江湖的人,在找到强大的夫君为后盾之前,必须摈弃一切暗心理,包括把柳一刀的大刀变成三把菜刀的想法。   第五章:你要敢赢,我就灭你九族   容忆的‘新居’十分简单,是普通的民房,门外没有机关暗器,只有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壮汉有多壮呢?容忆目测了一下,用‘横看成岭侧成桶’来形容他们,算是宽容。   两位看守并排往门口一站,容忆的世界就瞬间黑暗了。是以当她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就放弃了用武力逃走的打算。   转眼容忆已在‘新居’住了两晚。算算子,今正是举行英雄武会的子,也是云霓选夫的子,英雄会的冠军将成为武林盟主的乘龙快婿。这么大的子,她却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发呆。   “哎——”容忆长长地吐一口气。若不是半路杀出个柳一刀,她此时应该站在英雄会的擂台——下面,挑肥拣瘦,选出待定夫君人选。可恶的柳一刀,什么时候绑架她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更可恶的是他还一副无无求的样子,好似绑架她只因为子太长太无聊。   “哎——”容忆再叹一口长气。现在要是有人来救她就好了,她一定以钱相许。其实她尝试过贿赂门外的两位壮汉,奈何他们不知是高风亮节,还是听不懂人话,竟对她的利置若罔闻。   也不知道傅乘风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找到她。容忆想到那在树林的擦肩而过,忽然记起傅乘风离开时提到过‘武会’。他现在该不会在擂台上为抱美人归而抛头颅洒血吧?容忆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愤愤之油然而生,不低骂道:“重色轻友的家伙!嘴上说对云霓不感兴趣,结果还不是去参加武会了!”   “他没有去参加武会。”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容忆循声看去,来人是柳一刀。见到‘仇人’,容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地说道:“你不去擂台上争取天下第一美人,躲在门口偷听别人讲话做什么?”   “我没有偷听,是你自己讲出来的。”柳一刀淡淡地说。语气比前几络了许多。   容忆侧开懒得理他,尔后想到他说傅乘风没有去参加武会,嘟了嘟嘴,别扭地问:“你怎么知道傅乘风没有去参加武会?”   柳一刀:“因为他在找你。”   容忆顿时眼前一亮,不相信地问:“真的?”   “你别高兴的太早,我不会让他找到你。”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   “不过我会带你找到他。”柳一刀又说。   容忆不解地皱起眉头,道:“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   “随你信不信。”   下一秒,容忆被柳一刀封住道扛上了肩头。   “喂,你干什么?你很喜欢扛人是不是?快放我下……”话说到一般容忆突然想起上一次的遭遇,连忙捂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毛了柳一刀,再次被封住哑。   *   英雄会在月山庄的练武场举行,当容忆被柳一刀带到英雄会现场时,武会已经开始,周围围满了人,里三圈外三圈。若不是有高处优势,容忆根本看不见擂台。这大概是她被柳某人扛在肩头的唯一福利。不过来到现场之后,柳一刀就把容忆放了下来。   年仅十四岁体还未发育完全的容忆被在地上之后,只能看见前面看客的后脑勺。   容忆郁闷极了,在心里嘀咕道:这种时候果然应该随携带小马扎。   似看出了容忆的挫败,柳一刀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别气馁,一会儿就看得到了。”   容忆瞪大眼,原来冰山也会安慰人?   半柱香之后,容忆明白了柳一刀那句安慰的真正含义,并且下定决心就算是触犯天条也一定要把他的大刀变成三把菜刀!   他竟然把她扔上了擂台!   容忆在心中各种咆哮,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回不是想装淑女,是不敢。因为柳一刀此时正挥舞着大刀,她怕咆哮会惹来他的关注。这种时候被关注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出三个回合,柳一刀打败了对手。   容忆大松一口气,幸好是柳一刀胜,若是对方胜,搞不好一个激动过度,顺手就砍了她。   “可以放我下去了吧?”容忆低声问。   “还不行。”柳一刀没有看她,眼睛死死盯着擂台下方的某处。   容忆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清台下那人的容颜时,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可是下一秒容忆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柳一刀一直挑衅地看着傅乘风,那眼神似在说‘想救她就上来’,而傅乘风则一如既往地嘴角挂着笑,让人瞧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他不打算救她么?容忆失落地低下头。她果然太高估自己了。   过了片刻,台下忽然沸腾起来。容忆抬眼,正好看见傅乘风飞上台的一幕,衣袂飘飘,似九天谪仙乘风而来。这一眼,容忆醉了,醉在了傅乘风那噙着笑意的深邃黑眸之中。   傅乘风翩然落在容忆侧,解开她的道,轻笑道:“容忆啊容忆,找到你可一点都不容易。”   “是你傻。”容忆嗔怒道,却不知为何湿了眼圈。   “嗯,是我傻。”傅乘风亲昵的摸摸她的头,道:“去下面等我。”   “哦。”容忆心知自己在台上只会给傅乘风增加负担,嘱咐一句‘小心’使轻功飞下擂台。   见状,傅乘风和柳一刀的眼中同时露出惊讶之色,异口同声地说道:“你会轻功?”   容忆下了擂台,却未走远,稳稳站在擂台脚下,是以将两人的惊讶尽收眼底。“出来行走江湖,不会轻功怎么行?”容忆的脸上俱是骄傲之色,心中却惭愧不已。她的轻功也就够飞下擂台。   “站远一点,小心被他们的剑气所伤。”秦慕之不知何时出现在容忆后说。   容忆回头冲他感激地笑笑,然后退后几步。   彼时,傅乘风已与柳一刀开战。   台上刀光剑影,台下唾沫横飞,主席台上的云霓则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唯有云恨东老神在在地捋着胡子,笑容满面,满意得不得了。一个是‘四海一刀’柳一刀,一个是‘断剑天涯’傅乘风,当今武林的两名后起之秀,与‘雅公子’秦慕之和‘妙笔判官’贺惊鸿同为‘江湖四侠’,无论哪一个做他的乘龙快婿都妙极。   “你希望傅乘风赢吗?”秦慕之问。   容忆紧张地看着台上,心里十分矛盾。她既希望傅乘风赢,又不希望他赢。希望他赢是因为他是她的朋友,她自然不能咒他在比试上输给别人。不希望他赢是因为,如果他赢了,他就得娶云霓,她不想看到他娶云霓。   见容忆不回答,秦慕之又道:“他原本并未打算上台。”   “我知道。”若非如此,柳一刀也不会拿她的命来傅乘风上台了。忽然,容忆想通了柳一刀抓她的目的,他想傅乘风上台打雷。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柳一刀痴心于天下第一美人,在江湖上已不是秘密。”秦慕之似看出了容忆的困惑,好心提点道。   容忆恍然大悟,随后又摇头,道:“不对。他若痴心于云霓,应该阻止傅乘风上台才是,多一个竞争对手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秦慕之:“能够让他赢得云霓的心。”   容忆挑眉想了想,道:“难道他想在擂台上打败傅乘风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不错。”   “要证明实力用不着打败傅乘风啊!直接找云霓他爹单挑就好。”容忆觉得傅乘风好无辜,她自己更无辜。   “只有打败傅乘风才能帮助她赢得云霓的心。”秦慕之甚是高深莫测地说。   容忆不解地看向秦慕之,很快读懂了他眼中的深意。云霓喜欢傅乘风。容忆记起自己曾在客栈打听到的消息,脑中闪过云霓一次又一次的给傅乘风送拜帖,想方设法的与她比试,柳一刀口中的‘威胁’……   容忆豁然开朗,道:“好聪明的柳一刀!他抓我傅乘风上台打雷,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都是赢家。若他胜,便能赢得云霓的心。若他败,则能助云霓嫁给心上人,赢得云霓一辈子的感激。”   秦慕之面露赞许,道:“你说漏了一点。”   “漏了什么?”   “柳一刀最开始抓你的目的不是傅乘风上擂台,而是替云霓‘铲除‘敌’。”   “敌?”容忆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几声,道:“他该不会以为我喜欢傅乘风吧?”   “不喜欢吗?”秦慕之反问。   容忆一愣,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喜欢吗?若是不喜欢,她为何不直接回答秦慕之的问题。   这时,一股血腥味飘入鼻中。容忆猛地抬头,只见傅乘风左臂吃了柳一刀一刀,血染红了他的白衫。容忆下意识地想跳上擂台,却被秦慕之拉住。   “危险。”秦慕之道。   “可是傅乘风受伤了。”容忆急得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血雨腥风的江湖故事他听过不少,可真真切切地见到人血却是第一次,而且还是傅乘风的血。   秦慕之:“那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行走江湖,谁不会挨几刀,他扛得住。”   容忆听了秦慕之的话,心平复了许多,当看到傅乘风反败为胜重新夺回上风地位,一招一式有条不紊又频频出其不意,步步紧柳一刀时,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容忆问秦慕之。   “我有我的渠道。”   容忆心知秦慕之不愿明说,也不再探人**,换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抓我的人是柳一刀的?”   “从他打算抓你的时候。”   秦慕之的声音与往常一样十分温雅,却听得容忆心惊跳。他一开始就知道柳一刀的计划,却作壁上观任其发展。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容忆忽然觉得秦慕之好复杂,与她对他的印象完全相背驰。   容忆下意识地把脚往旁边挪了挪,不再说话,“我知道柳一刀不会伤害你。”秦慕之低低地说,似在解释。   容忆呵呵地笑道:“恭喜秦公子料事如神。”   容忆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生气,秦慕之与她非亲非故,不救她是他的权利,同样的,她也有不与之为伍的权利。她没必要与一个看着自己往陷阱里跳的人做朋友。朋友,有傅乘风一个就够了。   秦慕之见容忆的声音里充满了梳离之意,心里失落极了。沉吟片刻,他又解释道:“我有我的考量。”   容忆道:“秦公子没必要这样,我没有怪你,真的。我没资格要求一个陌生人救我,更不会因为对方没救我而心有芥蒂,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陌生人’三个字让秦慕之的神色一黯,抬首观战,不再言语。   容忆也不再说话,紧张地看着台上的比试,心中纠结着到底该祈祷傅乘风赢还是输。   眼见傅乘风的胜势越来越大,柳一刀明显有招架不住之态,容忆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脑中那个‘不要赢’的声音越来越大。而结果再一次证明容忆最近没有老天爷眷顾,傅乘风赢了。   台下一片唏嘘,好似不愿这一次强强对决这么快分出胜负。容忆亦如此。   人世间的事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于傅乘风的胜出,有人唏嘘,也有人欢喜。主席台上的云霓的喜得站了起来,一副恨不能手舞足蹈的样子。   柳一刀深深地看云霓一眼,提起大刀跳下擂台。   容忆拦住他,问:“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利用我傅乘风上擂台?我记得你一开始的说法是五天之后放我离开,那时候你应该只是想为云霓铲除‘敌’,以便她顺利嫁给傅乘风,并未决定争取她的心。”   “因为我发现傅乘风另有所。”丢下这句话,柳一刀漠然离去,坚的背脊如一道永不倒下的城墙。   柳一刀的话让容忆心中一震。下一秒,她卯足力气拽起边的秦慕之狠狠扔上擂台,气势汹汹地对傅乘风搁下狠话:“你要敢赢,我就灭你九族!”   第六章   容忆的话让傅乘风结结实实的楞了好大一会儿,明白她话中隐含的意思后,开怀大笑起来。   容忆以为傅乘风在笑她又说大话,不急红了脸,道:“你别不相信!我几时对你说过谎话?你要真敢赢,我铁定灭了你九族!”末了又极严肃地补一句,“我是认真的。”   这回傅乘风没有再笑,而是双眸微眯静静凝视着容忆。这让容忆感到局促不已,心中兵荒马乱的。“你、你、你看我做什么?有人挑战你,快点迎战。”容忆红着脸到。   “我也想迎战。可是……”傅乘风拖长尾音,气定神闲地走到躺在地上的秦慕之前,道:“有人不战而败了。”   容忆皱眉,道:“秦公子如此躺着不起来,不怕人笑话吗?”   秦慕之神色复杂地看向容忆,脸上隐隐透着痛苦之色,温声道:“秦某并非不想起。”   容忆瞪大眼,并非不想起?该不会……   下一刻,傅乘风的话证实了容忆心中的猜测。“你摔得太狠了。”傅乘风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呃。”容忆大囧,不会真那么巧吧?   “骨折了。”傅乘风继续说。   容忆满脸黑线。这个秦慕之也太柔弱了点儿。她不过是随手一扔,他居然就骨折了!好吧,她承认刚才的那一扔里带了一点儿个人恩怨,下手比较狠。可是也不至于骨折啊!这货是喝水长大的么?   这时云恨东也注意到了秦慕之的异常,立刻派人将他抬下擂台,并命人请大夫医治。   秦慕之被抬走之后,擂台上又只剩傅乘风一人了。容忆死死咬着唇,很想再扔个人上去,可是见傅乘风一脸没所谓的样子,她心里就来气。   他一点也不介意夺冠!   他心里愿意当英雄,她做再多也无用。   想到这里,容忆默默放开紧握的拳头。   “没有人了吗?”傅乘风抱剑笑问台下的众人。   容忆很想一拳打扁他脸上的风得意。   忽然,台上动起来,接着一名紫衣男子飞上擂台。容忆心下大喜,有人挑战就好。如果傅乘风这次能够输给对方,她就原谅他了。   奈何事再一次出乎容忆所料。傅乘风在很用心的应敌,丝毫没有退让之色。   他果然想当英雄!   容忆不爽地瞪傅乘风一眼,愤愤转离开练武场,离开月山庄。   容忆一路低骂傅乘风道貌岸然,很快来到月山庄后山脚下的一棵大树下。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容忆从短靴中掏出一把匕首,挽起袖子开始挖土。   容忆挖啊挖,挖得满头大汗,却不见她想挖的东西,只有纵横交错的大树根茎。   她记得当时埋的时候没有埋这么深。容忆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在找什么?”一道噙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容忆猛闻言惊喜地回头,问:“你怎么来了?”   “你突然离开会场,我怕你再被人抓去,连累我救你,所以跟来了。”傅乘风笑说。   “我才没那么容易被人抓走呢!就算被抓走了也不要你这个……”容忆原想说‘就算被抓走了也不要你这个负心汉’救,可是转念一想,傅乘风不是她的夫君,不能称‘负心汉’,于是中途打住了。   “我这个什么?”傅乘风问。   “没什么。”容忆瞪他一眼,嗔怒道:“你不去娶你的天下第一美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担心你的安慰。”   傅乘风说得轻描淡写,容忆却听得脸红心跳。心中一股暖流淌过,容忆的语气软了许多,柔声问:“你走了,云霓怎么办?”   傅乘风挑眉,“她怎么办关我什么事?”   “你打了她的擂台啊!”容忆不翻白眼,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打擂台意味着什么。   “我不是为她上的擂台。”   “可你到底是上去了,而且还赢了。”   “我当然要赢。你在下面看,我怎么能输?”傅乘风定定地看着容忆说。   容忆的小心脏又开始怦怦地狂跳起来,躲开他的注视,半撒半生气地说道:“都说不许赢了,还那么尽力。”   容忆的态让傅乘风心中一动,解释道:“那个人是采花大盗,专门糟蹋良家妇女。”   “采花大盗也敢来打武林盟主千金的擂台?”容忆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到底是怎样混乱的时代啊!   “呃,采花大盗是我给他取的称呼,他只是在男女之事上很没有节,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容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尔后又拧眉问:“既然他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你为何不干脆输给他?难道你担心云霓嫁给他不会幸福?既然担心云霓嫁得不好,之前为何不输给柳一刀?柳一刀对云霓痴心一片,肯定不会亏待她。”   傅乘风闻言面露无奈,轻轻敲一下容忆的小脑袋,道:“真不知道你在瞎想些什么。云霓的幸福与我何干?我不输给柳一刀,是因为他绑架了你。柳一刀绑架了你,我没报复他已是仁至义尽,又怎会让他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容忆赞同地点头,道:“有道理。不能便宜了柳一刀。”   傅乘风很高兴她能理解他的思维,又道:“至于那个采花大盗,你不觉得当着那么多英雄豪杰的面输给一个采花大盗很掉价吗?”   容忆微楞,随即重重点头,道:“太掉价了!你要是输给了采花大盗,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幸好你没有输。”   傅乘风道:“怪只怪那个秦慕之,被你轻轻一摔就断了骨头,真没用。”   “对耶。他不会武功,你输给他,任谁都能看出来你是故意输的。可惜他太不经摔了。”说最后一句时,容忆很心虚。她那一摔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讲都不能算是‘轻轻一摔’。“那你现在赢了擂台人却走了,云庄主会不会怪罪于你?”   “不会。云恨东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可是事关他女儿的婚姻大事唉,万一他恼羞成怒,你岂不是死定了?他可是武林盟主。”在容忆的概念里,武林盟主就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   傅乘风甚是不以为然地傲然一笑,道:“我若因为他是武林盟主就畏首畏尾,我就不叫傅乘风了。”   有骨气!容忆在心里暗暗赞许。   “你问完了,现在轮到我问了。第一个问题,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走掉?”傅乘风问。   容忆掀了掀嘴,道:“我不想看到你赢。”   “所以打算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傅乘风一脸的不悦。   “当然不是!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那种人吗?”   傅乘风想到那句‘你若敢赢,我就灭你九族’,嘴角溢出一抹笑意,道:“的确不像你的风格。”   “对嘛。我才不会灰溜溜的走掉呢。就算要走,也要先灭了你再走。”   “……”   见傅乘风满脸黑线,容忆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道:“开玩笑的啦。我刚才离开月山庄,是想找青……找我的剑。”突地,容忆猛然想起自己还没找到,连忙转继续挖土,一面挖一面说道:“我找了好半天没找到。你快帮我找找看。这剑可是我爹给我的,我爹交代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若是把它弄丢,我爹饶不了我。”   傅乘风见容忆一脸焦急,忙安慰道:“不急。我帮你找。”   “哎……”容忆叹一口气,道:“算了,找不到了。铁定被人偷走了。”   “不一定。再找找看。”   “不用了。”容忆起排掉裙摆上的尘土,道:“如果它还在这里,我不会感应不到。”其实她早该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之前心里有气,才忽略了。   青龙是上古神器,通人。她虽然不能驾驭它,却因为遗传的原因,与它气息想通,近距离内能够感应得到它的存在。   “要是被我爹知道,肯定得气疯。这是他最心的剑。若非我学艺不精,他也不会赠与我做防之用。”容忆叹道。   傅乘风:“既然令尊有交代‘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为何不随携带?”   “你忘了我是以丫鬟的份进的月山庄吗?我若带一把剑在上,那还像丫鬟吗?”   “你没有带剑在上,也不像丫鬟。”   “……”她有那么不称职吗?   “你的那把剑有何特点?我帮你托人找,或许能找回来。”   “特点有,可是我不能说。”   “你不信任我?”   “当然不是。”容忆急急摇头,道:“我若不信任你,就不会把你当朋友了。只是我答应过我爹,不到紧急时刻,不能告诉任何人那剑的名字。”   傅乘风沉吟少许,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还没告诉我你找剑做什么。”   “呃,这个我们稍后在说。”容忆支支吾吾地回避傅乘风的问话,脸上浮现几朵可疑的红晕。   “也罢。当务之急是帮你找剑。”   容忆重重点头,很快又蔫了。泱泱江湖,去哪里找青龙呢?   要不然,修书一封告诉师傅她丢了青龙。   不行。容忆立刻在心中否定这个想法。才出门没几天就丢了青龙,让师傅知道会没面子的。   告诉傅乘风她丢的剑是青龙?   也不行。爹说过他的仇家很多,不能轻易暴露。   哎哎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容忆真想拿头磕桌子。   就在容忆左右为难之际,一个月山庄的家丁给她带来了曙光。   “傅公子,我家庄主有请,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如果是让我娶贵府小姐的话,恕难从命。”傅乘风道。   “就算傅公子想娶,也只怕娶不到了。小姐被大魔头楚长歌抓走了!”   傅乘风闻言形猛地一震,眼中露出几抹寒意。   而容忆听到‘大魔头楚长歌’六个字时心便飞到了九霄云外,是以没有注意到傅乘风的变化。   爹又被娘赶去睡书房,寂寞难耐,重出江湖寻乐子来了。这是容忆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你怎知抓走云小姐的是楚长歌?”容忆问。   “抓走小姐的那人用的兵器是青龙剑。”家丁答。   青龙!容忆感觉自己的心快跳出来了,喜悦的跳。青龙在爹爹手上,她就不用担心了。   第七章:暂时靠你罩着   容忆和傅乘风随月山庄家丁回到山庄时,大堂里坐满了人,包括骨折的秦慕之。当然,他是躺着。据大夫说他伤到了腰,一个月内只怕难以坐立。得知秦慕之的伤势之严重,容忆内疚地不敢与他对视。虽然是他见死不救在先,但他毕竟没有主动伤害她,她那一扔却是过火了些。   “那个,诊金和药钱,我帮你付。”容忆站在秦慕之旁边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说。   秦慕之温柔地笑道:“我不缺钱。你能消气就好。”   秦慕之的大度让容忆更加无地自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唾弃:小人,慕容忆,你就是个小人!   “用生命博美人一笑,秦兄好风流。”傅乘风打趣道。   傅乘风与秦慕之不对盘,这件事江湖人人尽皆知。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只知道两人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下,会用尽一切手段不让对方好过。但大敌当前时,两人又会齐心协力。   这是多么微妙令人费解的关系啊!容忆从月山庄的下人空中听到这些八卦时向傅乘风求证过,傅乘风给她的答案是:“我从来没与他齐心协力过,都是他配合我。”   容忆认为如果她问秦慕之,得到的必定也是相同答案,是以她默认为傅乘风之所以这样回答纯粹是内心的傲格使然。   “他现在是病人,你别刺激他。”容忆小声警告傅乘风。   傅乘风哈哈一笑,道:“他伤到的是腰,又不是心,刺激一下又怎样?说不定多刺激几下,腰就活络了。不过对他这种无心之人来说,再大的刺激也不会有作用。”   “……”这家伙真真是没有半点口德。   “既然如此,傅兄又何必多此一举逞口舌之快?”秦慕之面无表,叫人看不出喜怒。   “口舌之快也是快。不畅快了这么多天,总要找点乐子快活一下。”傅乘风意有所指地说。   容忆心一惊,莫非傅乘风知道她摔伤秦慕之的原因,恼秦慕之没有出手相助,所以才对他冷嘲讽?   想到这里,容忆再观傅乘风,果然见他一脸冷峻,黑眸中噙着怒气。他为什么生气?难道是为她抱不平?容忆想起方才在后山他说的那句‘担心你的安慰’,不偷偷脸红。   “柳一刀并没有虐待我,你就不要再生秦公子的气了。”容忆用手肘轻轻碰一下傅乘风,接着又小声说道:“他又不是我们的朋友,用不着与他生气。”   傅乘风微微一笑,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我没有生气。”   “可是你看起来似乎很想扒了他的皮。”   “所以这不是生气,是愤怒。”   “……”   “这件事很复杂,我以后再慢慢解释给你听。”   容忆是信任傅乘风的,所以他这样说,她便不再多做言语。   容忆与傅乘风耳语的时候,秦慕之始终面无表,只有当视线扫过容忆上时,眼中会露出继续愧疚……和受伤。   虽然傅乘风与秦慕之的言语过招不过短短数秒,却让大堂内的气氛紧张了起来。此时两人皆不言语,云庄主便站出来劝道:“傅少侠,秦公子,二位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各退一步,如何?”   “庄主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傅乘风笑道。   秦慕之也礼貌地说道:“秦某刚才失礼了。”   两人的态度让云庄主很满意,道一声‘多谢’,便将正题引到抓走云霓的人上来。“傅少侠突然离开擂台后,我便想宣布比武结束,至于亲事稍后再说。”说到这里云庄主顿了顿,深深地看一眼傅乘风,然后继续说道:“熟料一个蒙面人突然出现,手中青龙剑直我眉心,我急忙避开,却不想就这短短的时间让他有机可乘,抓走了霓儿。”   听完云庄主的描述,傅乘风立刻说道:“抓走云小姐的人绝不是楚长歌。”   傅乘风笃定的语气让众人不解。容忆也很不解,虽然她听完云庄主的叙述后也断定抓走云霓的必然不是自家老父,但那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爹。用她娘的话说就是:此人属于做完坏事便会立刻昭告天下的奇葩种类。   爹绝不会蒙面出行。更不会做蒙面使用青龙这种掩耳盗铃的蠢事。江湖上谁人不知青龙是他的独有武器。   傅乘风怎么能凭那么少的信息量确定抓走云霓的人不是爹呢?容忆十分不解。而傅乘风的下一句让她不解到了极点。   傅乘风说:“楚长歌是个极自负的人,他做坏事时只恨别人不知道事是他做的,绝不会蒙面。”   他怎会这么了解爹?按道理说,爹行走江湖那会儿,他应该还没出生才对。容忆心中疑云密布。   “傅乘风你莫要替大魔头辩白。那青龙是上古神器,当今武林除了楚长歌之外,无人能驾驭。那柄青龙剑足以说明抓走云小姐之人的份。”一个大胡子叫嚣道。   容忆皱眉,此人好生讨厌,若非青龙已被盗,她定一剑割了他的舌头。   傅乘风轻蔑一笑,道:“清者自清,何须我替他辩白?我的话有无道理,相信云庄主心中有数。”   云庄主缓缓点头,道:“听傅少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方才心急,担忧小女安慰,竟忘了楚长歌的行事风格。蒙面抓走小女,确实不像楚长歌会做得出来的事。”   “云庄主,你莫要受姓傅的妖言惑众。除了楚长歌,谁还能驾驭青龙?”大胡子道。   “这……”云庄主一脸为难,道:“我的确未听闻除了楚长歌之外,还有谁驾驭青龙。”   容忆被那大胡子气得直跺脚,忍不住喝斥道:“无知!”   容忆的低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尤其是大胡子,脸当时便绿了。“小丫头,你说什么?!”大胡子怒问。   “我说你无知。”容忆瞪大胡子一眼,然后躲到傅乘风后,小声道:“义兄,在我没有找到天下第一的夫君当靠山之前,就暂时先靠你罩着了。”   义兄?这种时候晓得与他攀关系了?傅乘风轻笑一声,道:“没本事还打抱不平?”   “他乱泼脏水,就是无知!”   傅乘风闻言心中一喜,道:“你在替我抱不平?”   我在替我爹抱不平。容忆在心里这样默默回答,嘴上却卖乖道:“对呀。他自己没脑子也就算了,还不许别人有脑子,真可恶。这种人也能活到现在,你们江湖中人可真友善。”   傅乘风被容忆的吐槽逗乐了,加之他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子,便顺着容忆地话往下说道:“总得留下几个低智商的人活在世上,不然怎么能突显我的高智商呢?”   容忆嘿嘿一笑,道:“也对。那就再让他多活几天吧。”   说到后面时,两人已有窃窃私语变成了高谈阔论,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都跟着笑了起来。   大胡子行走江湖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便亮出家伙,想要教训容忆。   容忆吓得又往傅乘风后缩了一下,但是下一秒就被他拽了出来。   “义妹啊,你这样的动作,让为兄感到很羞耻。”傅乘风捶顿足地说。   容忆眨眨眼,心道:我除了嘴巴和运气之外,没一样拿的出手,这你早就知道的,不躲,难道要出去送死么?   “你这样心惊胆战,是担心为兄没有能力保护你吗?太侮辱人了。”   “呃……没有没有,我是怕挡在你前,影响你发挥。”容忆干笑道。   傅乘风怀疑地看她一眼,道:“是这样么?”   容忆重重点头,“是。”   “你放心,就算我发挥不好,也没人能伤你分毫。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侥幸伤了你,我也会替你报仇的。你要相信我,以我的修为,让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是举手之劳。”   容忆满脸黑线。这是不是表明她其实还是有被误伤的可能?“我还是站在后面好了。”容忆默默挪到傅乘风后。不是她不信任他,实在是,她对他的实力完全没概念啊!如果现在对她说这番话的不是他,而是父皇大人,她绝不会当缩头乌龟。   哎,要是青龙还在就好了。虽然她武学修为不怎么样,但以青龙的灵气,足以保护她。   容忆的不信任让傅乘风感到被侮辱了。“你这丫头,果然很没见识。”傅乘风再次把容忆从后拽出来。   容忆一脸的不愿,正要抱怨,忽见一道白光闪过,面前大胡子瞬间变成了小白脸。若不是看到一地的胡子,容忆简直不敢相信大胡子在她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被剃光了胡子。而始作俑者,正是她旁的傅某人。更可怕的是,她没有看到傅乘风的剑出鞘。   这剑要有多快,才能做到伤人于无形。   容忆觉得很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断剑天涯’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力量,说不定傅乘风比青龙还好使。   “我说过不会让人伤你。”傅乘风淡淡说。   容忆点头如捣蒜。这次她相信了。就凭他刚才露的这一手,足以让她在江湖上嚣张十年八年了。   第八章   大胡子被傅乘风剃光胡子,气得想与他决斗,被云庄主拦了下来。   “请大家看在云某的面子上,让这件事到此为止。”云庄主很清楚傅乘风的实力,已大胡子的武功,根本近不了他的,强行决斗等于自杀。   大胡子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傅乘风负有江湖第一剑之名,方才如非对方手下留,此时掉在地上的就不是他的胡子,而是人头。但被人当众剃了胡子,不发作太没面子,现在云庄主出来打圆场,大胡子立刻顺着台阶下,极不甘心地说道:“看在云庄主的面子上,我今且不与你计较。”   傅乘风虽然素来为所为,断不会让自己受半分委屈,但也不是争勇好斗之徒。刚才若非大胡子欺负到容忆头上,他也不会当众动手。与那种无知之人动手,实在有失他的份。“有人认为傅某是楚长歌的帮凶,想必云庄主心里也有所疑惑,为何我会帮楚长歌说话。不瞒庄主,我与楚长歌的确颇有些渊源,我以人格担保,这件事绝不是他做的。我向庄主保证,我会在三天之内查出真凶找到云小姐,证明我所言非假。”   傅乘风在江湖上有两样东西是金字招牌,一样是他的剑,一样是他寻人的本事。他若想找一个人,就算对方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样能够找到。‘断剑天涯’这四个字由此而来。   “那就有劳傅少侠了。”云庄主选择相信傅乘风,相信自己的眼光。   “多谢庄主信任。”   傅乘风与云庄主达成协议,众人便不再多言,皆一副看戏的姿态。   秦慕之微微蹙眉,很是不赞同傅乘风的草率。   容忆也不赞同傅乘风的作风,在一旁龇牙咧嘴挤眉弄眼,皆被无视。   *   回到傅乘风暂住的园子,容忆立刻关上门,叫道:“傅乘风,你疯了啊!你连抓走云霓的人的背影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在三天之内找出真凶?”   “那我也不能任由他们把脏水往楚长歌上泼。”傅乘风潇洒地将自己甩进太师椅中,甚是无所谓地说。   容忆闻言心中一阵感动,道:“你真是个正义的好人。”   傅乘风无语地扶额,道:“你这丫头,又瞎感动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好人太累。”   “可是你对我好。你也不会像外面那些人那样随便往无辜的人上泼脏水。”容忆认定了傅乘风是好人。   “我不随便往无辜的人上泼脏水,那是因为我有脑子,并且我的脑子会用来思考,而不像那些人头猪脑,只看得到表象。而我对你好……”傅乘风的语气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凝视容忆,道:“可不是因为我是好人。好人对谁都好,但我只对你好。”   容忆被傅乘风那句‘我只对你好’弄得脸红心跳,不敢与他对视,一双小手纠结地握在一起,嘀咕道:“在我心里,你对我好,就是好人。其他的我不管。”   傅乘风薄唇微勾,猛地起落到她前,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眯着一双桃花眼低声问道:“我对你这么好,你要怎么报答我呢?以相许如何?”   容忆的小心脏被傅乘风的举动撩拨的狂跳不止,讷讷地看着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爹不许我私定终,我用银子报答你行不行?很多很多的银子。”   傅乘风翻个白眼,道:“我不缺银子。”   “可是你也不缺……不缺女人啊,追逐你的人那么多。”容忆红着脸说。   傅乘风抽回折扇在她头上敲一下,道:“果然是没长大的小丫头。罢了,等你长大后再说。”   容忆最不服别人说她还没长大,当即大声说道:“我已经长大了!”   “哪里大?”   “哪里都大!”   “是吗?”傅乘风用怀疑的眼神在她上来回扫视一番,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她前,极不正经地笑道:“还不够大。”   “你!”容忆再不经人事也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又羞又气,狠狠瞪他一眼,转跑开。   傅乘风看着容忆羞的背影,畅快地笑了起来。   *   容忆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第二一大早傅乘风出现在她门前,讨好地说要带她出去见世面时,她已完全忘了前一的不愉快,高兴得不得了,二话不说便蹦蹦跳跳地随他出庄。   “你昨对云庄主说,你与楚长歌有些渊源,是真的吗?”容忆问。   “嗯,是真的。”   容忆眨眨眼,“你和他有什么渊源?”她怎么不记得父皇大人曾提到过傅乘风这号人物?   “不能说。”   “……”容忆挫败地掀嘴,拽着傅乘风地衣袖撒道:“说来听听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保证。”   容忆一撒傅乘风就没主意了,宠溺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楚长歌的事,我就告诉你我和他之间的渊源。”   “我哪有关心他啊,只是好奇而已。”容忆心虚地说。   “别想骗我。每每提到‘楚长歌’这三个字,你的神态就变得格外谄媚。”   呃,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容忆扯扯自己的脸,将脸上的表揉乱,干笑道:“没有啦。真的只是好奇。”   傅乘风闻言眸光一黯,半真半假地说道:“你什么都对我隐瞒,还指望我对你坦诚相待?”   “我……”容忆语塞。不是她不信任他,实在是……她总不能告诉他,他之所以一提到‘楚长歌’三个字就变得谄媚,是因为从小训练出来的吧?那样就暴露份了。   哎。容忆在心中默默地叹一口气,道:“我不是故意想要隐瞒你。”   傅乘风没有说话,又往前走了一段,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擅长寻人吗?”   容忆摇头,“不知道。”   “因为我长期寻一个人而不得,久而久之,就掌握了许多寻人的本事。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寻到我想要寻的那个人。”   “你要寻谁?”   “楚长歌。”   容忆大惊,只觉心漏跳了一拍。“你为什么想找楚长歌?”容忆尽可能平静地问。   “我要找他夺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青龙。”   容忆再一次被震惊,这种震惊之中同时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你很想要青龙?据说只有楚长歌才能驾驭青龙,你夺来了也没用。”容忆战战兢兢地说。   “我夺青龙并非为了将其占为己有。”   容忆不解地眨眨眼,“不想占为己有,你发什么神经去与楚长歌为敌?”   “谁说我要与他为敌?我只是想夺他的剑而已。”傅乘风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弯唇一笑,侧头对容忆说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把你爹给你的剑弄丢了,小心回去挨骂。”   “不用担心啦。很快就能找到了。”   “这么有信心?”   “非常有信心。”容忆重重点头,在心里偷笑。抓走云霓的那个人用的武器是青龙,等他抓到凶手,青龙不就回来了?她真是天才。   容忆在心中洋洋得意,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傅乘风一心想夺青龙,等找到青龙之后,他必然不会还给她。她甚至不能向他索要,因为那样就暴露份了。   哎哎哎,好麻烦!   傅乘风想要什么不行,偏想要青龙。她什么都可以给他,唯独青龙不行。青龙是爹的最,这次只是借给她防而已,等她找到天下第一的夫君回宫之后,就得物归原主。   “说起来,你昨突然离开擂台去找剑,到底想做什么?”傅乘风忽然问。   容忆回神,想到昨去寻青龙的原因,顿时心虚得不得了,支支吾吾道:“没、没想做什么。”   “你昨气势汹汹的背影,可一点也不像‘没想做什么’。”   “有吗?”   “有。如果不是知道你秉纯良,我会以为你想一把火烧了月山庄。”   秉纯良。   容忆感到很惭愧。   如果她告诉他,她昨寻青龙的目的是想一剑阉了他带回宫去当她的小太监,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怎么不说话?”傅乘风感到很意外,小麻雀竟也有安静的时候。   容忆十分严肃地说:“我在回忆。”   “回忆什么?”   “回忆我昨寻剑的目的。”   “……”   “人老了,记忆力不好,傅大侠见谅。”   “……”她这样算老,他岂不是该进棺材了?   *   正午时分,容忆随傅乘风进了一家青楼。   容忆很淡定,傅乘风很困惑。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傅乘风问。   容忆:“没有啊。”   “不问我为什么进青楼?”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打探消息啊!我们出门就是为了寻人嘛。”容忆一脸理所当然。   傅乘风莞尔,“你倒是对我很信任。”   “其实我也想过你来青楼另有所图,不过这种想法很快被我否决了。”   “为何?”   “现在是白天啊!青楼的姑娘们晚上接客累了,白天得休息。”   晚上接客累了……这该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说出来的话吗?傅乘风满脸黑线,“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的北叔叔。”   “你那个什么叔叔,下次我见着他,一定暴打他一顿。”   容忆摇头,幽幽地说:“你打不赢的。”   “……”   这时,领路的老鸨忽然盯着容忆贼兮兮地说:“小姑娘,除了北叔叔,你是不是还要另外三个叔叔?”   第九章   容忆微惊,老鸨怎么会知道她还有东南西三位叔叔?难道她是爹或者娘在江湖中的旧识?若是娘的旧识倒好,万一是爹的旧识,让对方知道了她的份,麻烦可就大了。   “没有呀,我只有一位叔叔。”容忆笑呵呵地说。   老鸨又仔细瞧了瞧容忆的脸,略带迷惑地说道:“大概是我认错人了。”   “不怪你,怪只怪她长了一张大众脸。”傅乘风打趣道。   容忆白他一眼,垂首暗自吐舌头。   在老鸨的带领下,容忆与傅乘风来到青楼后院。后院与青楼门市相连,却别有洞天。高高低低的假山之间,一条长长的木栈道掩面而去,与一座木拱桥相连,拱桥的另一端则是一座绣楼,十分气派的绣楼。饶是容忆这种从小在琼楼玉宇中长大的人,也被绣楼的富丽堂皇震撼到了。   “绣楼之中住的什么人?”容忆问。   傅乘风望着绣楼笑了笑,为容忆科普道:“九卦楼的主人,云四娘。”   “这云四娘很厉害吗?”   “大到门派纷争,小到家里长短,江湖上的事她无所不在,你觉得她厉害吗?”傅乘风道。   容忆重重点头,“厉害。”她娘就是这种人,什么事都知道,连她在什么时候偷吃了一块糕点打破了一个碗都知道。这种人不能称之为厉害,而是可怕。   “夫人就在里面,二位请进。”说完这句话,老鸨转离去。   容忆不解地看向傅乘风,一般况下不是应该将他们领到主人面前吗?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这么做的。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云四娘的绣楼的。”傅乘风解释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规矩,就不该三番两次的往这里跑。”一道圆润饱满的声音从绣楼之中传出。   容忆闻声抬眼看去,只见一位着大红裙装的妇人倚栏而立,端的是风万种千百媚。一股无名的醋意油然而生,容忆闷闷地看向傅乘风,只见他嘴角轻勾,面上带着刻意的轻佻,非常有勾引良家妇女的嫌疑。   “色狼。”容忆低骂道。   傅乘风闻言莞尔,不待他接话,云四娘便在绣楼之上大笑道:“哈哈。小姑娘好泼辣。傅少,这回带来的姑娘可比以前的有意思多了。”   他几时带姑娘来过?傅乘风暗暗苦笑,明知云四娘在故意煽风点火,却不好发作。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容忆听到云四娘的话心中醋意更甚,但很快便明白过来,那云四娘分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傅乘风连天下第一美人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会带姑娘来?傅乘风不辩解,必然是因为有求于人不好得罪云四娘。   想通其中曲直,容忆便不再生气,偷偷对傅乘风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中她的挑拨离间之计。”   傅乘风闻言甚感欣慰。他早该知道,这丫头心思单纯却不蠢,很多事比他反应还快,不会轻易中计。   容忆的声音虽小,却没有逃过内力深厚的云四娘的耳朵。云四娘眯眼一笑,道:“这次的姑娘不仅有意思,还比其他姑娘都聪明。傅少,你的品位有所提高嘛。”   容忆翻个白眼,道:“你别浪费口舌了。我是不会中计的。傅乘风这家伙就是块自恋的花石头,空有风流的外表,其实内心保守得很,才不会随便带姑娘来。”   容忆的话让傅乘风浑一震,心中莫名的感动。   “哦?你倒是对他很了解。你难道不知道他的风流是天下之最吗?”云四娘饶有兴味地说。   容忆当即面露鄙夷,道:“亏你还自称无所不知,竟也这般肤浅。都说他是天下第一风流,但可曾有人见他主动招惹过哪家的姑娘?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姑娘,他可是来者不拒?风流潇洒不是他的错,怪只怪他长得这样招蜂引蝶还出来乱跑,害了一票思的姑娘们。”   “哈哈!好个心思缜密秀外慧中的女娃。难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的傅少侠会将你带在边。你叫什么名字?”云四娘问。   “容忆。”容忆不亢不卑地道出自己的名字,心里已做好被云四娘嘲笑的准备。熟料云四娘不仅没有嘲笑她,反倒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般,表僵硬,眼中带着非常复杂的绪,有震惊、有恐惧、还有一点点欣喜。   容忆忽然想起刚才进来是老鸨的问题,心中腾地冒出一个想法:莫非这云四娘认识爹娘?   可是从来没听爹娘提过啊!   容忆努力在脑中回忆,猛地,一个片段在眼前浮现。   “话说当年教主被困蜀中梁王府,夫人单枪匹马前去相救,那气魄、那胆识,叫我等不敢直视。”   “这次营救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夫人被云四娘讹去了十万两白银。”   云四娘!   这个云四娘果然与娘认识!   容忆再观云四娘的表,心中立刻有了数,心道:虽然北叔叔当时没来得及讲这个讹走娘十万两银子的云四娘最后下场如何,但是以娘的格和手段,云四娘必然付出了比十万两白眼更大的代价,她此时眼中惧怕的神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惧怕之中为何会带着欣喜呢?   难道这个云四娘有被虐倾向?   容忆心中百转千回之际,云四娘的心中也是千头万绪。容忆,慕容忆。她早该发现,这女娃的眼神与慕容云舒有几分神似,那临危不乱的气质,那审时度势的智慧,那不为所动的自信……嘴啊嘴!好端端的做生意赚银子多好,为何要逗一个小姑娘,逗小姑娘也就罢了,为何有眼无珠没有认出她是慕容云舒的女儿。   这事儿要是捅到慕容云舒那里,不知道会怎样报复。   哎哎哎,明明小北已经送来飞鸽传书,告诉她慕容忆化名容忆行走江湖,让她暗中保护。她怎会如此大意,不仅没有保护,还将其戏弄了一翻。好在容忆不愧是慕容云舒的女儿,没有相信她的胡言乱语,不然万一小丫头伤透了心,跑回宫去求安慰,她就该找块风水宝地把自己给埋了。   “小姑娘,哦不,容小姐,哦不,容大姐,不不不,还是容小姐,容大姐太难听了。”云四娘飞下楼站在容忆前语无伦次地说。   容忆倒退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道:“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你,不是你有求于我,你不用对我这么谄媚,真的。”   这话真伤人啊!云四娘在心中抹泪,面上却继续谄媚地笑道:“刚才不知是容小姐大驾光临,言语上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我娘当年到底是怎么虐你的,让你这么恐惧?”容忆不解地问。   云四娘:“她没有向你讲述她的光辉历史吗?”   “没有,我娘是个很低调的人。”   “低调……与她男人相比,确实算低调。”云四娘很是不齿。   容忆重重点头,“这一点我同意。”   见容忆似乎与自己有了共同话题,云四娘顿时心花怒放,道:“走走走,我们里面说话。我和你娘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给你好好讲讲我们当年一起经历的事。”   “改吧。我和傅大哥还有要事要办,今来这里是有事相求。”容忆道。   经容忆一提,云四娘猛然想起来自己把傅乘风给忽略了,想到刚才得知容忆的份后的失态,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云四娘本想端起架子,不给傅乘风嘲笑自己的机会,但见容忆称呼他为‘傅大哥’,心想两人的关系必定极好,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为妙。   “傅少侠这次想问何事?”云四娘笑问。   傅乘风道:“想知道青龙如今在谁手中。”   云四娘一惊,状似无意地瞟容忆一眼,见她神色紧张,当下便明白她未向傅乘风坦白份。“你在调查云小姐被劫一事?”云四娘明知故问。   傅乘风点头,道:“劫走云小姐的人所用的武器正是青龙。”   “这件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搀和微妙。”云四娘意味深长地说。   “可惜我已经搀和进来了。我心意已决,还望四娘相助。”傅乘风道。   容忆:“傅大哥向云庄主承诺过,三天之内必定找到云小姐。”   容忆开口,云四娘自然不好拒绝。但想到使用青龙那人,她又感到很为难。叹一口气,云四娘道:“我只能告诉你,能够驾驭青龙的,不是楚长歌本人,便是他的同门。”   容忆大惊,“楚长歌有师傅?”原来爹也有师傅,她一直以为他是无师自通。   “当然有。不然他那一的本事向谁学来的?”   容忆了然地点点头,道:“他的师傅是谁?”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有人知道。”云四娘看向傅乘风,意有所指地说。   容忆也侧头朝傅乘风看过去,只见他眉目凌然,神色凝重,眼中带着复杂之色。   感受到容忆的视线,傅乘风收起表,立即换上外人熟悉的笑脸,大方的扔给云四娘一袋银子,道:“多谢相助。”说罢转离去。   第十章:这次可是你主动非礼我的   容忆连忙追上他的脚步,问:“你知道抓走云小姐的人是谁了?”   傅乘风不回答,转移话题道:“你娘与云四娘是旧识?”   容忆不满傅乘风对她隐瞒,但转念想到自己对他也隐瞒诸多,便不生气了。她嘿嘿地笑道:“是呀。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我娘对我提过云四娘这号人物。”   傅乘风笑眯眯地睇着容忆,道:“我对你娘越发好奇了。”   “……我爹会杀了你的。”   “我相信你不会让他杀我。”   “呃。一般况下我是可以帮你求啦,但是涉及到我娘,我再怎么求也没用。你还是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吧。”容忆特不齿地睨傅乘风一眼,道:“说起来,你似乎很勾引良家妇女。”   “你终于发现我在勾引你了。”傅乘风非常欣慰地说。   容忆砸给他一个大白眼,道:“收起你的桃花眼,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说完这句话,容忆一跺脚,快步走到前面去,轻咬着唇傻笑。   望着容忆又羞又恼却故作正经的姿态,傅乘风也笑了。   “你刚才叫我傅大哥?”傅乘风无声无息地走到容忆旁问。   正在偷笑的容忆被他吓了一大跳,吁一口气,随即红着脸解释道:“长幼有序,在外人面前我当然不能对你直呼其名。更何况现在大家都以为我们是结拜兄妹……”   “我没有怪你。”傅乘风打断她,道:“我只是不喜欢你那样叫我。”   容忆闻言垂下头,闷闷地小声嘀咕道:“不叫就不叫,有什么了不起。”   傅乘风心知她误会了,笑着摸摸她的头,道:“以后叫我乘风。”   容忆微愣,一想到‘乘风’两个字就羞得面颊发,低头不敢直视他。   “不愿意?”傅乘风笑问。   “没、没有。只是……只是有点……有点……”容忆咬住粉唇,不再往下说。   “没关系,慢慢就习惯了。终归是要习惯的,早适应早好。”   什么叫做终归是要习惯的?容忆无语,为什么她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早死早投胎’?   傅乘风心无限好地抬眼看看天边,道:“天色不早,我们走快些。不然错过月山庄的晚饭供应时间,还得自己掏腰包。”   “没关系,我有的是钱,大不了我请你。”   “……”他也不差钱。   *   容忆因‘乘风’这个称呼,心里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傅乘风心里想着青龙的事儿,也一路沉默。就这样,直到两人回到月山庄,期间没有交流一句话。   走进园子,傅乘风道:“忆儿,我先回房,晚饭在自己房中用餐,你用完晚饭早些休息。”   忆儿……忆……儿……   容忆被傅乘风如此自然的一声‘忆儿’给震慑住了。他、他、他怎么能喊得这么自然,仿佛已经喊过几百遍几千遍一般……   “忆儿?”   “啊!”容忆回神,不解地看向傅乘风,原想问他叫她干嘛,突然想起他刚才好像说要在房中用餐。傅乘风的意思是晚上不一起用餐了,他要一个人呆着,她该干嘛干嘛去,这样?   “噢噢,好的。我也在房中用餐。”丢下这句话,容忆逃也似的跑进卧房。   傅乘风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干嘛喊她‘忆儿’?还让她喊他‘乘风’……啊!不行了,好羞!   容忆一想到要喊他‘乘风’,就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   漫漫长夜,辗转不能眠。   在第四十九次数完一百只羊之后,容忆腾地一下坐起来,穿上衣服,决定爬上屋顶赏月。   每每遇到登高之时,容忆就十分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学轻功,不然轻轻一跳便能上屋顶,轻松又漂亮,不会像现在这样,搬个梯子爬啊爬,费力又费神,一不小心生怕掉下去了。   爬上屋顶后,容忆畅快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托着后脑躺下,仰望——黑空。容忆的预期是良辰美景赏皓月,而现实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太残酷了!   容忆挫败地叹一口气,决定乖乖回房睡觉,辗转反侧总好过在这儿吹凉风。容忆慢慢挪到屋檐边,刚一伸脚就不小心把梯子踢飞了。只听‘嘭’地一声,梯子轰然倒下。   容忆哭无泪,不让她赏月也就罢了,居然不让她下去。要不要这么残酷啊!   容忆很想大吼一声,把傅乘风叫来救急。可是刚一张嘴,‘乘风’俩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她给生生吞了下去。   毛骨悚然,太太太毛骨悚然了!   容忆叹一口气,再毛骨悚然也抵不过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吹冷风。   “乘……”还是喊不出口啊!容忆纠结地拍拍头,最后心一横,扯开嗓门大声叫道:“傅少侠,救命啊!”   顷刻,只听‘吱呀’一声,隔壁房间的门被打开。容忆立时精神一震,探头张望,果然瞧见傅乘风从房中走出来,没有穿衣服。   没、有、穿、衣、服!   从未见过男体的容忆当时就崩溃了,捂住眼睛大叫道:“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我习惯不穿衣服睡觉。”傅乘风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容忆抓狂:“可是现在是出门啊!难道你习惯出门也不穿衣服?”   “你刚才叫得那么紧急,我哪里顾得上穿衣服。我为了救你,连穿衣服都顾不上,你应该感动。”   她明明看到他是气定神闲、好整以暇、优哉游哉地走出来的,丝毫没有紧急之色!   故意的,这货一定是故意的。   搞不好他是脱了衣服才慢慢走出来的!   容忆气得想把傅乘风的脑袋揪过来拧一拧,看里面到底进了几斤水。   容忆张牙舞爪,傅乘风却一派淡定,看着她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屋顶吹凉风,你是嫌自己体太强壮想添点儿病态的媚吗?”   病态的媚……亏他想得出来。容忆瞪他一眼,道:“你才媚。”话一说完她猛然意识到某人此刻仍旧一丝不挂,立刻又捂住眼睛,命令道:“快点进去穿一件衣服再出来。”   “我担心你在上面会着凉。你快跳下来,我接住你。”傅乘风道。   要她向一个男投怀送抱?   杀了她吧。   容忆握紧拳头,压下撕烂某人的冲动,道:“快进去穿衣服,不然……不然会着凉的。你着凉,我会……会担心。”   “担心就快下来。确保你安全无虞后,我就穿上衣服。”   “……”   罢了罢了。娘亲说过,美男皆白骨。就当他是一堆白骨。容忆不上眼,心中不断默念‘白骨’,纵跃下,下一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容忆不敢睁开眼睛,她实在难以面对自己被一个全的美男抱在怀里却不能看、不能想、不能碰这个事实。   忽然,傅乘风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道:“你在做什么?”声音里明显带着被压抑的**。   容忆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将‘不能看、不能想、不能碰’这三个不能完全颠覆,变成了既看又想又碰!最教她无地自容的是,她的手竟碰到了最最最不该碰的地方!   容忆默默地收回手,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白骨,都是白骨……   “你想对我吃干抹净始乱终弃?”傅乘风哼声道。   容忆瞪大眼,天地良心,她只不过是非常非常不小心的碰了他的重点部位一下下,连尺寸都没有感受出来,怎么能够称之为‘吃干抹净始乱终弃’?   “你是故意的吧。刚才我不小心把梯子踢下去的时候,响声那么大,你一定早就知道我在外面。故意不穿衣服出来,勾引我,制造意外,然后赖上我。”容忆非常冷静地说道。   一番话听得傅乘风目瞪口呆,他现在没穿衣服,她竟然能够如此冷静的分析形势。这丫头到底有一颗怎样清心寡的心?   “你把我看光光在先,碰我的体在后。你怎么能说是我赖上你?太无耻了。”傅乘风道。   到底是谁无耻!容忆从他上跳下来,指着他的上面说:“首先,你自己不穿衣服出现在我面前,迫我不得不把你看光光,我很无辜,你很无耻;其次,你乘人之危,强烈要求我对一丝不挂的你投怀送抱,我的清白受损,你很无耻;最后……”容忆换一口气,指着他下面,抓狂地说道:“我本来没有碰到它,是它自己变大了才被我碰到!”   傅乘风彻底凌乱了。她、她、她竟然如此有条不紊、义正言辞、脸不红心不跳的当着一丝不挂的他、把他的诬赖一一驳回。   她难道没有发现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材好到爆的美男吗?!   这丫头不是凡人,绝对不是凡人!   落败的傅乘风转、进屋、关门、睡觉,一气呵成。   获胜的容忆也转、进屋、关门、睡觉,一气呵成。   当晚,傅乘风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他极力想勾引容忆,却被容忆指着鼻子品头论足,骂得狗血淋头。   当晚,容忆一夜无眠,骂了傅乘风一整晚,骂来骂去就两个字:下流。   *   第二,一宿未睡的容忆气不过,杀进傅乘风的房内,掀开他的被子,道:“我看你到底是不是习惯……”睡两个字未来得及出口,容忆已彻底傻眼。   原来他真的习惯睡。   容忆想逃之夭夭,却见   这时,傅乘风非常巧的醒来,睡眼惺忪地望着一脸血地容忆说道:“这次可是你主动非礼我的。”   第十一章   容忆呆愣数秒,接着尖叫一声:“傅乘风,你下流!”然后拔腿便跑回自己房间。   没脸见人了。   容忆捂着滚烫的脸,恨不能找个洞钻下去。   虽然刚才她非常理直气壮的骂了傅乘风一句‘下流’,但她心里清楚今早的事傅乘风其实很无辜,是她吃饱了撑的去掀他的被子。   想到方才看到的风,容忆心里既羞涩又暴躁,不在房内上蹿下跳,坐立难安。   转眼已是正午时分,容忆仍然躲在屋内不敢出去见人,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一些人类难以理解的言语。   “容姑娘,用午膳了。”丫鬟突然在外面叩门。   容忆立即跳起来,打开门放丫鬟进来,待丫鬟将饭菜放置在桌上之后,悄声问道:“隔壁的傅公子有没有表现很奇怪?”   “回容姑娘,傅公子今用完早膳后便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丫鬟的话让容忆如吃了当头一棒一般,楞了好半天才回神,风风火火地杀进傅乘风房中,果然空无一人。   怔怔地望着空空的房间片刻,容忆又转杀回自己房内,问还未离开的丫鬟,道:“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回容姑娘,没有。不过傅公子离开时有交代,今晚不用准备他的晚饭。”   也就是说,天黑之前不会回来。容忆不高兴地掀了掀嘴,打赏丫鬟一颗碎银子,坐下来吃饭,心中愤愤地想:与云庄主的三之约明将到期,傅乘风今天一定是出去找寻云霓的下落了。   倏地,容忆想通了困惑她一整天的问题——傅乘风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耍流氓。   他对她耍流氓,让她无地自容不敢见人,是为了趁此机会撇下她独自去办事!   她就说嘛,平时人模人样的,怎地昨晚突然变成了兽类。   原来是为了甩掉她!   这真是太太太太侮辱了!   她有那么粘人吗?他若不想带她一起出门,说一声便是,她保证不会死皮赖脸——好吧,其实她还是会死皮赖脸跟去的。   可是,也不用失去那样下流的手段啊!   太太太没节了!   容忆三下五去二扒完碗里的饭,一鼓作气从月山庄跑到九卦楼,找到云四娘。“傅乘风上哪儿去了?”容忆开门见山。   云四娘微微一愣,随即暧昧地笑道:“你与他关系最亲,你都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我怎么会知道?”   容忆闻言苦恼地叹一口气,扯着云四娘的袖子撒道:“云姨,你就告诉我嘛,他到底去哪儿了。”   一声‘云姨’叫得云四娘骨头都酥了,当即母大发,道:“他去了十里坡。”   “十里坡是乱葬岗,他去那儿做什么?”   “十里坡下有一座石墓,那里有他要找的人。”   容忆闻言大喜,甜甜地道一声:“谢谢云姨。”转离去。   云四娘望着容忆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一口气,对边的婢女说道:“芙蓉,准备文房四宝。”   “夫人要给宫里的那位报信吗?”芙蓉问。   云四娘点头,道:“容丫头学艺不精,有傅乘风保护她自然是再好不过。若换作寻常时候,我也不会管。只是现如今傅乘风泥潭深陷,只怕自难保,万一容丫头受到牵连,我不好向宫里的那两位活祖宗交代。”   “可是万一楚教主担心闺女命重出江湖,而那傅乘风又一直想找楚教主……”   “这个你不用担心。傅乘风与楚长歌之间的恩怨,没那么复杂。”   *   容忆来到十里坡时,太阳已下山,四周弥漫着森森的气息,让她不毛骨悚然,背脊一阵阵凉意串过。容忆下意识地双臂交抱,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惧,寻找云四娘口中的石墓。突然,咯吱一声,脚下踩断了什么东西。容忆低头看去,当那断成两截的白骨映入眼帘时,抑制不住想要尖叫,却忽然被一只大手掌堵住了嘴巴。   “嘘,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容忆心中的恐惧顿时一扫而尽,掰开傅乘风的手小声问:“你找到石墓了吗?”   “没有。那人用墓碑布阵,我们被困在阵中了。”   傅乘风用的‘我们’而非‘我’,言下之意,容忆也已被困在阵中却不自知。   容忆四下瞧了瞧,发现周围的墓碑果然似静似动,大有蹊跷。   “竟有人用墓碑布阵。真缺德。”容忆低声嘀咕。   “对一个住在墓中的人来说,这些墓碑就像院子门口的大树。”   “你别这样作比喻。”容忆一脸怕怕地瞅他一眼,道:“你这样说会对我造成心理影的。我现在住的院子门口大树可不少。”   “心理影这东西对你有用?”傅乘风对此抱怀疑态度。毕竟,某人今天早上才刚掀了他的被子,现在却生龙活虎不羞不臊地站在他前,完全没有轻薄了良家少男的自觉。   容忆不用想也知道傅乘风指的什么,脑中不由自主地闪现早上的画面,当下一股流涌向口。容忆低下头吁气压下中的燥,心道:还好这股流不是涌向鼻孔,不然丢脸死了。   “大敌当前,你不要胡思乱想。”容忆半命令半央求地说。   傅乘风嘴角轻勾,娴熟地伸手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吹一口气,压低嗓音道:“如果我非要呢?”   顷刻间,容忆只觉体仿佛被人施了定术一般,动弹不得,更是接不上话来,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任由他摆布。   不知过了多久,傅乘风忽然松开手,道:“现在安全了。”   容忆还未回神,讷讷地杵在原地楞了半晌才接话,“什么意思?”   “刚才有人来,现在已经走远。”   “刚才是什么时候?”   “你发呆的时候。换句话说是,我搂着你的时候。”傅乘风说得甚是云淡风轻。   容忆立刻就明白过来,气鼓鼓地说道:“你完全可以说一声,我立马闭嘴,为什么非要用那种……那种下流的手段!”   “那不是下流,是风流。”傅乘风好脾气地纠正容忆的用词,然后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让你不出声,你肯定会问我为什么不出声。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肯定会问我是怎么发现的。等到我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们早已被对方发觉。”   一番话说得容忆哑口无言。容忆很想争辩,可是傅乘风句句戳中要害,让她无从下手。   所以说,话唠的代价就是被人无时无刻的吃豆腐么?   容忆感到很沮丧,非常沮丧。为什么傅乘风每次非礼她都有预谋、有目的?难道不能单纯的……   吓!容忆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拍飞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容忆气恼地瞪傅乘风一眼,道:“你有办法破阵吗?”   傅乘风摇头,道:“我若知道,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一整天了。”   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单独行动。容忆挑眉问:“你是天下第一风流美男,这点本事也没有?”   “长得好看与破阵没有必然联系。”傅乘风甚是无语地回道。   “你们江湖人真庸俗!”   “……”这和江湖人庸俗与否有关系吗?傅乘风风中凌乱了。而容忆的下一句话让他从凌乱变成了颤抖。   “喊我一声姑,我就助你逃出这墓碑阵。”容忆昂首牛哄哄地说。   傅乘风静默须臾,然后特平静、特诚恳地喊一声:“姑。”   “……”   这家伙太没节了!   容忆原想为难他,没料到他竟视节为粪土,毫不犹豫地喊了她一声‘姑’。   尽管容忆的心中万分憋屈、不甘,但她不得不遵守诺言,看在那声‘姑’的份上,破解石墓阵。   成功逃出石墓阵,傅乘风诧异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会破阵。”   容忆得意地‘哼’一声,道:“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傅乘风沉默数秒,道:“你似乎什么都懂,却什么都只懂一点点。”   “行走江湖够了啦。我懂得那么一丁点儿阵法,不是成功助你逃脱墓碑阵了吗?”   容忆的阵法是向当今武林五行术数、奇门遁甲第一人——石二先生学的。正所谓名师出高徒,虽然她只学了皮毛,但是与一般布阵之人比起来已算厉害。是以她刚才破墓碑阵时非常轻松。   转眼容忆与傅乘风已找到云四娘口中的石墓。墓门打开,墓中空无一人,一具石棺之上,放着一根金钗。   “那是云霓的金钗。”容忆惊呼。   富贵人家的小姐随佩戴之物皆有标记。傅乘风拾起金钗细细查看,果然瞧见钗尾刻着一个‘霓’字。   “云小姐的金钗在这里,说明她在这里出现过,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呢?难道抓走她的人知道我们找上门来,先一步逃走了?”容忆分析道。   “不对,那人并非临阵脱逃之辈。”傅乘风望着金钗出神地说。   容忆大惊:“你认识抓云小姐的人?”   傅乘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便索不再隐瞒,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人应该是我的同门师兄。”   第十二章   容忆惊得叫了出来:“你的同门师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以他的格,做出这种事很正常。”傅乘风道。   容忆摇头,道:“我所说的巧不是指这个。”   傅乘风微楞,随即了然,点头道:“不错,我与楚长歌出自同门。”   这样说来,傅乘风就成了她的师叔。容忆垂下头默默地叹气,早上还是平辈,晚上就成了晚辈,真真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   傅乘风不知道容忆心中的小九九,见她叹气,不皱眉,道:“你叹什么气?”   “感慨一下人生。”容忆道。   傅乘风给她一个白眼,道:“感慨人生这种事等到夜深人静时再做。现在你应该担心的是怎么找到云霓。”   容忆挑眉,道:“找云霓不是你应该担心的事吗?几时变成我的事了?”   傅乘风:“你想弃我于水火?”   这语气听着怎么那么哀怨。容忆干笑两声,道:“当然不是。我是那种人吗?”   “这个问题我们早就讨论过了。答案是,你就是那种人。”傅乘风毫不客气地说。   容忆无语,她不就是紧急时刻拉他当过一次垫背的么?他至于记仇这么久吗?“我是不想拖你的后腿。”容忆说出一个十分理直气壮的借口。   “你就承认你怕死吧。我不怪你。”   “好吧。我怕死。”   “……”这丫头真诚实。“承认的这么干脆,你就不怕我记恨于心暗中报复?”傅乘风问。   “不怕。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容忆的回答依然十分干脆。   这高帽子戴的……十分受用。傅乘风笑着摸摸容忆的头,道:“人心隔肚皮,以后不要如此轻信于人,会吃亏的。”   容忆嘿嘿地歪着头笑,道:“放心啦。别人我才不相信呢,我只相信你。”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傅乘风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原本就波涛暗涌的心,激起无限涟漪。   这时,石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傅乘风立刻拽起容忆躲到石棺后方,探出一只眼观察门口。   很快,一个人披着黑色斗笠的人走进石墓。看清来人的体型,傅乘风微微蹙眉,心道:这不是方才从石墓里出去的人吗?可是形态不像男子。   当来人解下斗笠露出面容时,傅乘风大大地吃了一惊。那人竟是云霓!   容忆在傅乘风怀里感受到他绪的变化,不停的对他挤眉弄眼,想知道来人到底是谁,却被他封住了道。容忆瞪大眼,用眼神询问:你想做什么?   傅乘风回她一个‘老实呆着’的眼神。然后从石棺后面走出来。   “谁!”云霓猛地回头,见从石棺后走出来的人傅乘风,脸上立时露出笑容,嘤咛一声扑向他怀中,轻锤他的口嗔道:“不是说好明天再来的吗?怎么早了一天?是不是想我了?”   傅乘风被云霓的撒弄得莫名其妙,急忙推开她,后腿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道:“云小姐,请自重。”   云霓楞了一下,随即脸红地柔声说道:“对不起。方才是我……忘了。你是来救我的吗?”说到‘救’这个字时,云霓的脸上浮现出欢喜,那种比被人搭救更加深刻欢喜。   傅乘风心中的疑惑太多,是以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没有深究。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何云霓不像是被‘关’在这里,而像是住在这里。她又为何会肆无忌惮毫不矜持的向他撒,他记得他与她并不亲近。   在他的记忆中,能够向他撒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云四娘,一个是容忆。前者是逢场作戏,后者则是……   是什么?傅乘风在脑中想了片刻,却只想到一个答案:容忆。   因为她是容忆,所以可以向他撒,可以骂他重色轻友,甚至可以因怕死而弃他于水火却美其名曰:不拖他的后腿。   只因为她是容忆,所以一切都可以被接受、被包容。   想到容忆,傅乘风冷漠的脸上露出几许柔,转走到石棺后面解开容忆的道。   获得自由的容忆立马跳到傅乘风跟前,低声道:“云霓刚才说话的声音好奇怪。”让她听着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傅乘风低声回道:“不是奇怪,是诡异。”   “噗——”容忆嗤笑一声,抬眼见云霓神色不愉,连忙抱歉地捂住嘴,冲傅乘风眨眼睛。   “她怎么会在这里?”云霓的声音依然很温柔,却不似方才那般柔似水,染上了些许醋意。   傅乘风皱眉,淡淡道:“她是和我一起来救你的。能够找到你,她功不可没。”傅乘风没有说假话,若非容忆破阵,他此刻恐怕还被困在墓碑阵中。   “你明知道我不需要……”话说到一半云霓陡然打住,似想透了什么一般,缓缓朝容忆施礼,道:“多谢容姑娘相救。”   “客气。”容忆轻笑,心中十分不待见云霓的表象。按理说,以云霓的修养,不该对她这般无礼,更不该向傅乘风投怀送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霓明明被傅乘风的同门师兄劫走了,为何会独自出现在石墓中来去自由?   容忆不想到自己被劫的事儿,又是机关暗器又是虎背壮汉,待遇与云霓相比简直天差地别。莫非是因为云霓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样,劫匪对她放心,所以不采取武力囚?   可是她长得也不粗犷啊!容忆摸摸自己的脸,心中很不平衡。   与此同时傅乘风的心中也对云霓的怪异处境和行为感到不解,不过他所思考的层面不像容忆那么肤浅,他想到得更深。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以及对那人的了解,傅乘风可以断定,这一定是一个谋。   *   傅乘风和容忆将云霓送回月山庄后便想告辞,却被云庄主盛挽留下来。这让容忆十分暴躁。她不想呆在月山庄,直觉告诉她留下来准没好事儿。   “云庄主为什么要留我们?云霓已经完好无损的回庄,他还留我们做什么?”容忆问。   傅乘风笑道:“他不是说了吗?要感谢我们。”   “才怪!这种话你也相信?他要是真想感谢,将云霓许配给你便是最好的感谢。你们江湖人不是最‘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以相许’吗?”容忆阳怪气地说。   傅乘风用一种比容忆的阳怪气更加阳怪气十倍地眼神她一眼,道:“他倒是想。”   容忆一愣,随即‘哼哼’两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好色之徒。”语气中充满的自豪。   “你错了。我也是好色之徒,只是不好她的色罢了。”傅乘风深深地看着容忆意有所指地说。   容忆脸红地瞪他一眼,道:“色鬼!”   “我这样也叫色鬼?”傅乘风宠溺地敲她一个爆栗,道:“你这丫头,真没见识。”   容忆脸红得更甚,羞恼地皱起脸,却掩饰不住满腔的笑意,低头死死咬着唇才没有笑出声。   *   第二,丫鬟的传话证实了容忆的直觉,也证实了傅乘风的猜想。   其实丫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只说云庄主请傅乘风去前厅喝茶。但她在说这番话时对傅乘风用了一个称呼——姑爷。   没有云庄主的授意,月山庄的丫鬟不敢乱叫。   显然,云庄主已单方面认可傅乘风的‘姑爷’份,并已将其公之于众。而他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并未与傅乘风商量,甚至没有知会。   是什么原因让云庄主做出如此不合时宜的事?   容忆很困惑。傅乘风很愤怒。   “你不要冲动。说不定是丫鬟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自己编排出来乱叫的。”困惑的容忆在安抚愤怒的傅乘风。   “我没有冲动。”傅乘风冷冷地说。   “可是你上的杀气很重。”   “只有杀气,没有杀人,所以我没有冲动。”   “……”   容忆和傅乘风来到会客厅门外时,门外围着很多武林人士,包括秦慕之。   “你们在门外做什么?”容忆问秦慕之。   秦慕之很高兴容忆愿意与他说话,道:“云庄主让我们在此等候。”   容忆:“原因呢?”   秦慕之:“没说。”   “你一定知道吧。”容忆道。   秦慕之看傅乘风一眼,小声道:“云霓上的守宫砂消失了。”   容忆惊得低呼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秦慕之:“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傅兄,他比我清楚。”   问傅乘风?秦慕之的意思该不会是傅乘风玷污了云霓吧?容忆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你不要乱讲。”   “希望你的证词能够说服云庄主。如若不能……”顿了顿,秦慕之道:“不管怎样,我都会保全你。”   傅乘风在听到秦慕之说云霓上的守宫砂消失时,已猜出事的前因后果,心中的愤怒变成了震怒。此时听到秦慕之向容忆的变相告白,心中怒火更旺。若不是曾在恩师面前立下誓言,在未从楚长歌手中夺到青龙之前绝不开杀戒,他此时已将秦慕之的腰板拧成麻花然后一刀切断。   这时,管家出来传话:“傅公子,庄主有请。”   傅乘风黑眸骤然沉下,甩手走进会客厅。   容忆连忙小跑着跟上前,心中惴惴不安。   第十三章   大厅之内,云庄主面无表,看不出喜色。云霓站在他旁边,不停的抬眼偷偷看傅乘风。   傅乘风目不斜视,冷冷地看着云庄主,道:“庄主可以开始解释了。”   ‘解释’二字将傅乘风的怒气显露无余。容忆在心中拍手叫好,真不愧是父皇大人的同门,说起话来牛哄哄的。   “解释?”云庄主‘啪’地一下拍案而起,沉声道:“听你的语气,是不打算对霓儿负责了?”   傅乘风面不改色,道:“傅某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云小姐负责。”   此言一出,云霓的脸刷地一下血色尽褪,形一晃差点晕倒,被旁的丫鬟扶住。   “你、你——”云庄主指着傅乘风的手指在颤抖,怒道:“我如此信任你,你竟对霓儿做出那种事!霓儿说你们是两相悦,我便不再追究你的责任,没想到你竟要对霓儿始乱终弃!”   傅乘风闻言表稍有缓和,淡淡看向云霓,道:“云小姐,你糟蹋自己的名声我不管,但请你不要糟蹋我的名声。你不想嫁人,我却还想娶妻。有些事还是不要信口雌黄的好。”   傅乘风的话让云霓毫无血色的面容变得更加苍白,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绝望。她死死凝视傅乘风半晌,然后推开旁的丫鬟,掩面而去。   “霓儿!”云庄主担忧地大叫一声,见云霓不仅没有停留,反而跑得更快,便不再叫她。“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肯不肯对霓儿负责?”云庄主问傅乘风,眼中已渐渐涌现杀气。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我没有必要对令千金负责。我傅乘风一向光明磊落,若真倾心于云小姐,定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绝不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傅乘风不卑不亢地说。   云庄主:“可是霓儿明明说你从匪徒手中将她救回后,对她表明心意,并承诺会娶她,她才委于你。”   不等傅乘风接话,容忆便抢先说道:“这不可能!找到云小姐时,我和傅乘风在一起。我们找到云小姐后,就立即一同将她送回月山庄,期间傅乘风根本没有与云小姐说过一句话,更别谈诉衷。”   “你与傅乘风是一伙的,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质疑容忆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被傅乘风当众剃掉胡子的大胡子。随着他的入内,其他等候在外的武林人士也纷纷进门。   容忆瞪大胡子一眼,冷冷道:“这里没有你插话的余地。不想死就给本小姐滚开!”   大胡子一怔,道:“云庄主是我们的武林盟主,云庄主的事就是整个武林的事。傅乘风做出如此下流龌龊之事,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不许你骂他!”容忆柳眉倒竖,当即一个巴掌扇过去,在大胡子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手掌印。   大胡子痛苦地捂住脸,死死地瞪着容忆,嘴巴乱动,却一个字发不出来。   “是血手印!”有人认出容忆刚才的那一巴掌并非平常的巴掌,而是曾名震一时的武林绝学血手印。   “血手印郭少齐!你是郭大侠的传人?”   “呸!哪有什么郭大侠!郭少齐早已入魔教,成为大魔头楚长歌的座下鹰……”‘犬’字未来得及出口,只听‘啪’地一声,说话之人结结实实地挨了容忆一个巴掌,脸上与大胡子一样,出现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你若再敢胡说一句,我就打得你爹娘不识!”容忆搁下狠话。   现场立即鸦雀无声,皆被容忆的气势和她所使用的武功震慑住了。   她是血手印的传人,而郭少齐已入魔教成为魔教教主坐下四大护法之一南护法。她就算不是魔教的人,也与魔教脱不了干系。在弄清楚她的份之前,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这是众人的一致心声。同时也是云庄主心中的考量。   “敢问姑娘师出何门。”云庄主客气地问。   别人客气,她当然也要客气。容忆微微一笑,道:“无门无派,我是自学成才。”   “姑娘方才所使的武功,是魔教护法的绝学。”云庄主点破其中玄机。言下之意,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与魔教脱不了干系。   容忆惊讶地睁大眼,问傅乘风,道:“魔教护法?江湖上有魔教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傅乘风虽然也很想知道容忆到底师出何门,但此时大敌当前不宜内讧,于是配合地说道:“魔教二十年前就在江湖上消失了。魔教教主也早已退隐江湖。你没有听说过很正常。”   “二十年前啊……”容忆故意拖长尾音,伸出十个指头数了数,道:“那时候离我出生还有六年。不好意思呀云庄主,我真不知道什么魔教护法,更不会什么绝学。我刚才只不过是诓耳光的时候下手比较狠而已,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诓你一耳光,让你亲体验辨别真伪。”   云庄主闻言顿时脸色铁青,道:“你不承认也无妨。今你与傅乘风沆瀣一气毁我月山庄的名声,我绝不会轻饶!”   容忆不可思议地叫道:“云庄主,你生气就生气,不要随便迁怒别人好不好!我可没有毁你们月山庄的名声,要不是你昨盛挽留,我是绝不会在这里多呆一秒的。至于傅乘风,他就更无辜了。打从云小姐被人抓走,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也没有机会对云小姐做出任何逾矩之事。要说毁月山庄的名声,那也应该怪你,是你自己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云小姐的清白被人毁了。”   云庄主:“你……你以为我愿意!家丑不外扬。若不是傅乘风已将事传出去,我又怎会把大家叫来替我月山庄讨回公道!”   傅乘风将事传出去?这也太扯了点儿!傻瓜才会往自己脸上抹黑。容忆无力地叹一口气,看向傅乘风,无比严肃地说道:“我觉得,这事儿越描越黑,说不清楚了。”   傅乘风:“深有同感。”   容忆:“还是把云小姐喊来问个清楚。她是当事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其中的曲直。”   容忆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小丫鬟从里间冲出来,哭着叫道:“不好了,庄主,小姐,小姐她……”   “霓儿怎么了?”   “小姐她想不开,寻短见了。”   顷刻,云庄主如一座巨山轰然倒塌,跌坐回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大厅内所有人都不再言语,同地看向云庄主。容忆和傅乘风也深感遗憾,没想到云霓竟会寻短见。   这时,丫鬟忽然扑向傅乘风,一面捶打一面说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小姐!你今早还对小姐说,一定会和庄主坦白你和小姐的事,现在却对小姐始乱终弃!我要替小姐报仇!”   云庄主闻言陡然抬头,道:“小环,你确定傅乘风早上对霓儿说过那些话?”   丫鬟停手,跪在云庄主前,道:“小环不敢撒谎。早上傅乘风与小姐说话时,小环就在一旁伺候。”   “你乱讲!傅乘风早上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可能去云小姐的园子。”容忆立刻反驳丫鬟的话。   云庄主却好似没有听到容忆的反驳,拔出桌案上的长剑直指傅乘风,道:“傅乘风,我云恨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竟遭你如此痛恨,对霓儿下毒手!”   傅乘风:“云小姐的事,我深感遗憾。但让我背黑锅,我是万万不会从的。庄主且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凶,还云小姐一个清白。”   “傅乘风,你休在巧言令色。我现在就杀了你,以祭霓儿的在天之灵!”说罢,云庄主飞刺出一剑,得傅乘风拔剑防守退出门外。   容忆立刻追出门外,担忧极了。随后想到傅乘风是父皇大人的同门师弟,武功绝不会弱,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只见傅乘风长剑如游龙在天,每出一剑便将对手向绝路,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这一刻容忆相信了傅乘风那句‘不会让任何人伤她’并非大话。连对付武林盟主都游刃有余,更何况是其他人。他的确有说出那句话的资本。   这才是她的……她的师叔嘛!容忆在心中窃喜。   傅乘风的表现不仅让容忆吃惊,更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包括秦慕之。   秦慕之自认消息灵通,却也没先到傅乘风的武功竟深不可测到如此地步。藏得好深!若非今与云庄主的这一战,恐怕没有人会知道他真正的实力。   如果今傅乘风打败云庄主,恐怕后江湖上再也无人敢与之分庭抗敌。江湖从来都是一个弱强食的地方。   秦慕之知道这个道理,云恨东亦很清楚。这一战已从起初的发泄变成了决斗,只许胜不许败。   置之死地而后生。   被入绝境的云恨东实力开始爆发,渐渐有反败为胜之势。   眼见傅乘风上风的低位有被取代之势,容忆急得恨不得上场助威。   棋逢对手,胜负难分。   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忽然,一个黑影从远处飞来,手握大刀,加入战斗。   “柳一刀!”容忆惊呼,扯开嗓子叫道:“二对一,以多欺少,不公平!”   “傅乘风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对待这种人,不必要公平!”   “对!不需要公平!大家一起上,替云小姐讨回公道!”   很快,所有观战的武林人士纷纷加入战斗。   二对一变成了二十对一。   容忆急得直跳脚,很想上前帮忙,可考虑到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只会给傅乘风增加负担,又不敢轻举妄动。   “可恶!要是青龙还在就好了!”容忆低骂。突然,容忆感受到一股剑气,一股非常熟悉的剑气。   是青龙!   青龙就在这里!   第十四章   感受到青龙的剑气,容忆立即闭目凝神,让自己的气息与剑气相连接,从而确定青龙的位置。   奇怪。容忆睁开眼,左右瞧了瞧,发现边除了躺着的秦慕之之外,没有其他人。可是她分明感受到青龙就在自己周围,很近很近的地方。   容忆不解地看向秦慕之,发现他面上始终温润如玉,手无寸铁,别说青龙,就连一把木剑也没有。   容忆再次闭上眼,依然能够感受到强烈的剑气,强烈得足以让她立刻将其召唤出来。   对了,只要青龙出鞘,就能知道偷走青龙的人是谁,从而为傅乘风洗刷冤屈。   容忆心下微喜,立即运气召唤青龙,可这一次她发现青龙的剑气在减弱,越来越弱。   容忆立即睁开眼,发现旁的秦慕之不知何时离开了。   “秦公子呢?”容忆问小厮。   “秦公子体不适,回房歇息了。”   好个体不适!什么时候走不好,偏在她召唤青龙的时候离开。容忆怀疑秦慕之就是盗走青龙劫持云霓之人,但想到他并无武功,且在比武当分明已被她摔伤,又推翻了这种想法。   罢了。不管是谁盗走了青龙,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傅乘风。   此刻容忆所能够感受到的青龙剑气已变弱,不能使用暗召必须明召。这就意味着她将暴露份。   暴露份,救傅乘风。哪个更重要?   容忆几乎没有思考便选择了后者。   *   傅乘风以一敌众已占下风,还得招招手下留不能下杀手,这让他渐渐力不从心。如此纠缠下去,待体力消磨殆尽,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为今之计,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主意一定,傅乘风横空一剑退周遭的敌人,接着足下轻点飞向容忆,却被云恨东半路截住去路。   云恨东运剑怒吼:“傅乘风,今你想离开月山庄,除非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傅乘风闻言冷峻的面容忽然变得柔和,嘴角勾起几抹嘲笑,长剑点地,大笑道:“即便是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今也要离开月山庄!”   傅乘风原不想挑起事端,今且先离去,待查清事的真相后再来向云恨东解释。没料到他如此蛮不讲理。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傅乘风心中立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失去了解释的兴致,也不想再去查探云霓的死因。死了便死了,与他何干?   傅乘风飞站上刻有‘光争月’四个大字的牌坊之上,居高临下俯视众人,提剑笑道:“我傅乘风自出道以来从未杀过人,今便在此为各位破了这杀戒,也省得后与人打斗时畏手畏脚,打得不痛快。”语毕,双手执剑使出断天剑法第五式‘万剑穿心’,剑气迸发,如一万柄长剑一齐刺向敌人。   断天剑一共有十式,从第五式开始是杀人的剑式。傅乘风自下山行走江湖以来,谨遵师命不早造孽,从未用过第五式以上的招式。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被傅乘风的这一招‘万剑穿心’所伤,纷纷倒退三步,惊恐地望着傅乘风手中的断天剑,心有余悸。   那是一柄无人能避的剑。   这一刻众人忽然明白,‘断剑天涯’中‘天涯’二字并非指傅乘风寻人的本事,而是杀人的本事。他若想杀一个人,即便是对方讨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他的断天剑。   云恨东忽然有一种预感,一旦傅乘风破杀戒,便将会成为第二个楚长歌,成为凌驾于整个武林之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佛挡杀佛,神挡诛神。   他不能让武林出现第二个楚长歌,绝对不能!   为武林盟主的使命感让云恨东暂时放下私人恩怨,对傅乘风说道:“你走吧。”   傅乘风微惊,道:“庄主不是想让傅某血债血偿吗?”   “杀了你,也换不回霓儿的命。我不想再造杀孽。”云恨东道。   云恨东的说辞傅乘风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能够不杀人便离开这里,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至于云恨东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   傅乘风飞跳下牌坊,长臂一勾将容忆卷入怀中,足下轻点乘风而去。   “喂,等等,等等……我现在不能离开月山庄。”容忆在傅乘风怀中乱叫。   傅乘风只当没听见,运气加速,转眼已将她带到月山庄之外的小丘之上。   “他们认定你是我的同党,不跟着我走,你以为秦慕之当真能够保得了你?”傅乘风放下容忆,不大高兴地说。   “我当然没有指望秦慕之那只老狐狸。我不能离开月山庄,是因为我刚才在那里感受到了我的剑。”容忆更不高兴。好不容易找到青龙的下落,却被他给断了线索。   傅乘风闻言“你为何不早说?”   “我不知道你们江湖人这么善变啊!前一刻还仇深似海,下一秒就一笑泯恩仇。我措手不及。”容忆一脸无辜。她刚才本来在召唤青龙,忽听他说要大开杀戒,好奇他到底打算从哪一个开始杀起,于是停下来观战。熟料还没死人云恨东就先罢手了。   傅乘风对容忆的强词夺理感到很无奈,叹一口气,道:“你告诉我剑在谁手中,我替你取来。”   “我也不知道在谁手中,不过我能够感受到,它就在月山庄。”顿了顿,容忆又道:“我怀疑是秦慕之,因为我感受到剑气时,边只有他一人。后来他离开后,剑气也随之减弱。”   “不可能。秦慕之不会武功。”   “我也是这么想的。”容忆挫败地叹一口气,道:“只能再跑一趟月山庄了。”   “你留在这里,我替你去。”   “可是你不知道剑在哪里呀。”   “这……”傅乘风为难地想了一下,道:“先去客栈住下,等天黑之后再去。”   “为什么要等天黑?难道你怕死?”容忆眨眨眼,她记得某人刚才说要大开杀戒时牛哄哄地啊,怎么一转眼又畏手畏脚了?   傅乘风敲她一个爆栗,道:“胡说什么。我当然不怕死。我是怕你有危险。云恨东虽然放我们离开,但我还没有搞清楚他的用意,万一他突然改变主意,我怕动起手来误伤你。”   容忆闻言心中暖暖地,抿了抿嘴,道:“那就等天黑之后再去。”   其实容忆很担心天黑之后青龙就不在月山庄了,但眼下安全第一,傅乘风替她着想,她也要替他着想。自己学艺不精,万一到时候找不到青龙护,只会连累他。   *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一夜行衣的容忆被同样穿夜行衣的傅乘风抱在怀里飞檐走壁。两人体紧贴,呼吸交融,让容忆不心猿意马,心中忽然出现一个荒唐的想法——把傅乘风拐回宫当驸马。虽然他除了风流和长相俊美之外,没有什么天下第一的本事,但是……这个好商量啦。爹娘没有要求她必须找天下第一的夫君。再说了,第一风流也是第一嘛。   “感受到你的剑了吗?”傅乘风低声问。   温的气息让容忆的内心突然动起来,一颗心砰砰直跳。“没、没有。”容忆心虚地说。事实上她压根就忘了寻剑的事儿。   “会不会盗剑之人已经离开了月山庄。”傅乘风道。   “有这个可能。”   傅乘风凝眉,垂首看向怀中的容忆,道:“你心不在焉。”   容忆猛地抬头,随即又脸红地低下头,道:“哪有啊。是真的感受不到嘛。”   美人在怀,岂能不乱?傅乘风先前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才保持冷静,此刻见到容忆羞不已的风,体内的某种冲动开始蠢蠢动。   “咳。”傅乘风轻咳一声,道:“你若真感受不到,我们就回去。这么黑的天,实在不该蹲在屋顶吹凉风。”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像在说‘**一刻值千金,什么都不做实在太可惜了’……“应该在做什么?”容忆红着脸问。   “睡大觉。”傅乘风答。   “……”   容忆将脑中不该有的绪抛开,闭目凝神,感受青龙的气息。   一刻钟过去,容忆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不在这里了。”容忆叹一口气,道:“我们还是回去睡大觉吧。”   *   回到客栈,容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中一会儿是青龙,一会儿是傅乘风,一会儿又是云霓。   傅乘风说劫走云霓之人是他的同门师兄,而那人所使用的武器是青龙,也就是说,盗走青龙之人应该是傅乘风的师兄。   如果那人真是傅乘风的师兄,那么白天当他带着青龙出现在月山庄时,傅乘风不会认不出来。   傅乘风明明没有对云霓做什么,为何云霓会撒谎说傅乘风与她两相悦?还造谣傅乘风毁了她的清白。   云霓一向清高,她不是那种人,除非……傅乘风真的给了她什么承诺。   容忆连连摇头,她相信傅乘风的人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忆在脑中不断的将青龙、傅乘风的师兄、云霓这三个在脑中连接,试图寻找突破点。   突然,一个灵光闪过,容忆猛地坐起来,低叫一声:“易容术!”   与此同时,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从房梁传来,“不笨嘛。”   “谁?!”容忆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邪魅的男子坐在房梁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他的手中握着的,正是青龙!   第十五章:包养   容忆立刻大叫一声:“青龙出鞘!”   顷刻间,一条巨龙从剑鞘飞出,刀锋剑影,光芒万丈,点亮了漆黑的房间。   容忆抬手握住青龙,冷声道:“我不笨,你却笨得很。偷了我的青龙不赶紧逃之夭夭,却跑来送死。”   “你能驾驭青龙?”对方显然没料到以容忆的武学修为竟能驾驭青龙,惊得从房梁上跳下来。   “很意外吗?青龙本就是你从我这里偷去的。我若不能驾驭它,你以为我整带着它是嫌自己的行李不够多?”   “我真这么以为。”   “……”容忆紧握青龙,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我藏青龙的地方?来这里做什么?”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教我怎么回答?”   “躺着回答!”容忆大喝一声,放出青龙使出一招凤在九天。立时,青龙变成一只火凤凰,缠住对方的体。   “啊——”那人痛苦地大叫一声,双拳紧握,想运气开青龙,却徒劳无功。   容忆得意地笑了起来,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一个一个慢慢的回答。”   话音未落,只见傅乘风突然破门而入疾呼一声:“忆儿,快住手。”   “你再来晚一点,我就被这人给害死了。”容忆笑嘻嘻地跑向傅乘风。   傅乘风哭笑不得,“现在的场景可一点也不像你快被人害死的样子。相反,有人快被你害死了。”   容忆吐吐舌头,道:“他偷走青龙,活该!”   “看在我的面子上,先收回青龙。”傅乘风道。   “你为什么要帮他?”   傅乘风极不愿地看那人一眼,道:“他是我的师兄,俞天离。”   “我知道他是你的师兄。青龙在他手上,他自然是你的师兄。我问的是,他那么坏,易容成你的样子毁云霓的清白,害你被武林同道误会,你为什么还帮他?”   傅乘风微惊,“你猜到了?”   容忆点头:“刚想通。”   傅乘风:“他的确罪大恶极,但同门不相残,我不能对他见死不救。你爹也不会许你这么做的。”   容忆:“为什么?”   傅乘风深深地看容忆一眼,道:“同门不相残。”   容忆连忙收回青龙,道:“你知道我的份了?”   “此刻青龙就在你手中,你的份不难猜。当今世上除了你爹之外,恐怕也只有你能够驾驭青龙。”傅乘风道。   “他不是也可以吗?”容忆指着‘新师叔’俞天离说道。   傅乘风:“他不能。青龙在他手上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与破铜烂铁无异,只有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它神兽的威力。”   容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难怪方才我那么轻易就能将青龙夺回来。”   “他学艺不精的女儿都能轻松将我们制服,更别说他本人了。我们还是回灵山睡大觉去吧。”俞天离自暴自弃地说。   傅乘风冷他一眼,道:“被制服的人是你,不是我们。你害死武林盟主的女儿,违反了‘不造杀孽’的誓言,的确应该回灵山向师傅请罪。”   俞天离:“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没想到那个女人会想不开。”   傅乘风:“你毁了她的清白。”   俞天离:“这是个意外。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岂有拒绝的道理?”   “你、你下流!你易容成傅乘风的样子,云霓以为你是傅乘风,当然会……会向你投怀送抱!”容忆气得恨不得再刺他剑。他竟把毁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轻轻松松说成是意外。   俞天离一脸不赞同地摇头,道:“小丫头。我是你的师叔,你不能对我这么说话。”   “我爹才不会认你这种师弟!”   俞天离无所谓地挑挑眉,道:“随你这么说。”   “我建议你回灵山去。”傅乘风冷冷道,“否则,我会把你的骨灰托人运回去。”   “你杀不了我。”俞天离一脸有恃无恐。   “我的确杀不了你,但是她可以。只要我说一句‘不管你的死活’,她现在就会结束你的命。”   俞天离看着容忆手中的青龙,神色微变,道:“师门有训,同门不相残。”   容忆冷哼道:“我爹不是循规蹈矩之人,而且他很疼我。我想要谁死,谁就得立刻马上死。你若不相信,大可以试一试。”   俞天离相信容忆的话。楚长歌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对看不顺眼的人绝不会手下留。很显然,楚长歌有足够的理由看他不顺眼。   想到这里,俞天离伸个懒腰,道:“这江湖我的确混腻了。”说罢,跳窗而去。   容忆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道:“你师傅怎么会收那样的徒弟。”   “是你的太师傅。”傅乘风纠正道。   “呃。”容忆尴尬地笑笑,道:“那个,我要睡觉了。”   “你先叫我一声‘师叔’。”傅乘风笑得无比恶劣。   “睡觉了!”容忆强行将傅乘风推出房外,‘啪’地一下关上房门,嘀咕道:“我才不要叫你师叔呢!”   傅乘风望着紧闭的房门悠悠地笑了笑,道:“不想让我听到就把话放在心里,我的耳朵灵得很。”   容忆脸一红,嗔骂道:“狗耳朵!”   “狗灵的是鼻子。”   “……”   *   容忆发现,自打傅乘风知道她的份之后,看她的眼神就特别怪异,经常言又止、语还休,弄得她十分暴躁。   这一,傅乘风的脸上又出现那种表,容忆无语地放下碗筷,道:“我恕你无罪,说罢。”   傅乘风嘴角微抽,道:“谢主隆恩,草民没有什么要说的。”   “噗——”容忆扑哧一笑,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真不生气。”   傅乘风一脸坦然:“我真没什么话想说。”   “不说我就不吃饭了。”   “其实你爹早已被逐出师门,严格来说我与他并非师兄弟。”   “所以?”   “所以我们还是平辈,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容忆脸一红,道:“你乱讲什么!”   “是你我说的。”傅乘风的眼神十分无辜。   容忆无语问题,他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了她三天,就是为了表达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障碍?“我才不管平辈还是前辈呢。我爹娘也不会管。”   “你爹娘还会管你交朋友?”   “当然不是。我是指夫……”忽然,容忆发现傅乘风一脸得意地望着她,那种亲眼看着鱼儿慢慢上钩的得意。   这家伙又在刷她!   “傅乘风,你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不是?!”容忆暴喝。   傅乘风想了想,道:“说实话,是。”   “……”   经傅乘风这样半真半假的一提,容忆发现他这三确实过着猪氏生活,吃完睡睡醒吃,半点儿正事没干。   “你没有事做么?”容忆问。   “没有。”   “……”容忆翻个白眼,道:“你不觉得整无所事事很浪费光吗?”   “我没有整无所事事,一年中有一个月我在赚钱。”傅乘风道。   “剩下的十一个月呢?”   “休闲。”   “……”   一个月赚完一整年的钱。真令人发指。   容忆扒一口饭吃下,又问:“你的休闲活动一般是什么?”   傅乘风诡异地看她一眼,道:“你不要我。”   “……”答应一定很欠扁。容忆正要需要一个理由来鄙视他。“我恕你无罪。”容忆十分大度地说。   “逛青楼。”傅乘风答。   果然很欠扁、很令人不齿!容忆满脸黑线,咬牙切齿道:“别告诉我你剩下是一个月都在逛青楼!”   “只有五个半月在逛青楼。”   “还有五个半月呢?”   “等着逛青楼。”   “……逛青楼也需要等?”不是有钱就能上么?   “你以为头牌每天都有时间翻你的牌子?”说这句话时,傅乘风的脸上带着一种十分鄙视、‘你真无知’的表。   容忆绝倒。翻牌子?敢这货把瞟头牌当成了等待皇帝宠幸?   “那你这两天怎么不去逛青楼?”容忆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傅乘风闻言眸光闪了闪,道:“这两天没空。”   “忙着赚钱?”她没见着他出门呀,莫非这货所谓的赚钱营生是夜黑风高打家劫舍?   “忙着陪你。”   容忆脸上不屑的表瞬间凝固,接着扭曲成三分尴尬七分欣喜,十分精彩。   “那个,包养头牌要多少钱?”容忆略尴尬地问。   傅乘风挑眉,道:“你想做什么?”   “包养个头牌送给你,好让你省下等待逛青楼的那五个半月。”容忆如实回答。   傅乘风顿时感到头上一片乌鸦飞过,耐着子问:“然后呢?”   “被我包养。”   “……”这丫头果然没有让她失望,继续保持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风格,把他雷了个半死。   “你不要想太多。我指的是包养你当我的跟班。跟班你懂么?文艺点儿说是书童,通俗点儿说就是奴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开个价吧。便宜的话,我直接包你下半辈子。若是太贵,那就等你降价了再来包。”   傅乘风顿时额上黑线乱飞,颤抖着问:“降价是什么意思?”   “就是当你缺胳膊断腿儿、或者年少色衰时,低价销售。”   “……我可以选择不卖吗?”   容忆思索片刻,摇头十分严肃地说道:“不行。我是我自己的东西,用着不踏实。”   “你要用我?”傅乘风这回真凌乱了,字字带着颤音。   “对啊。离家这么久,边没个可以使唤的人,真不习惯。”   “……”原来是这种用法,是他想多了。   傅乘风在心中将自己鄙视一万遍。   第十六章   “说实话,一般况下你到底在做什么?”容忆压根不相信傅乘风所谓的青楼论。   “一般况下,我在躲避仇家追杀。”   “……”容忆扶额,道:“你不是从来不杀人吗?怎会有仇家?”   傅乘风:“正因为从来不杀人,仇家才多。若是杀人,便不会有人来寻仇了。”   容忆:“为什么?”   傅乘风:“因为都死了。”   “……”容忆发现傅乘风在某些事上与父皇大人的手段出奇的相似。   见容忆一脸无语,傅乘风又道:“所以其实你爹的仇人并不多,与他有仇的人,想报仇的人都死了,活下来的全是不想报仇的人,我建议你好好思考一下他不许你用‘楚’姓行走江湖的真正原因。”   “你是想说,我爹之所以不许我用‘楚’姓行走江湖,真正的原因是怕我丢他的脸吗?”容忆一脸受伤地说道。   傅乘风连忙撇清责任,道:“我什么也没说。”   “哎——”容忆深深地叹一口气,道:“其实我也曾这样怀疑过,可是后来又被我推翻了。”   傅乘风:“推翻的理由是什么?”   容忆:“做人要乐观。”   “……”真是个无懈可击的好理由。   “好无聊啊。”容忆喝一口水,道:“我们去逛青楼吧。”   “……”傅乘风后悔提青楼了。“女人不能逛青楼。”他道。   容忆眨眨眼,不解地问:“为什么?”   傅乘风:“浪费钱。你又不能做什么。”   “谁说我不能做什么?我可以包养头牌,很多头牌,一个给我捏肩,一个给我捶背,一个给我打扇。”   “……头牌只有一个。”   “那就二牌三牌。”   “……”   最后,容忆真的进了青楼,拽着傅乘风一起。   傅乘风没有说谎,他一年里的确有五个半月在青楼里——躲避仇家追杀。这倒不是他怕死,实在是,不能杀人又不能被人杀,那种打斗太没意义了,还不如躲在青楼喝喝茶听听曲儿。   “为什么在青楼就不会与人产生冲突?”容忆一面‘逛’青楼一面问。   傅乘风跟在容忆后亦步亦趋,颇有随行小太监伺候在老佛爷边的赶脚。老佛爷发问,小太监立马答道:“因为男人来青楼之后有很多事要做,顾不上打架。”   “……”容忆白他一眼,道:“说实话。”   “因为云四娘家的青楼不许发生武力冲突。”傅乘风老实答道。   这些子以来,傅乘风发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容忆能够轻易拆穿他的谎言,不管他说得多真,她都能一眼看破。是她太聪明还是他太容易被看穿?   容忆似看穿了傅乘风心中的疑惑,牛哄哄地说道:“我太了解你了。”   傅乘风心中一暖,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追寻的东西啊!一个懂他的女人。   “你确定你足够了解我?”傅乘风笑悠悠地问,眼睛却紧锁容忆的清眸,似想求证什么。   容忆扬眉思索须臾,摇头道:“说实话,不确定。”   一股失落感袭上心头,傅乘风侧过头将视线放在边搔首弄姿的众美女上,却什么也入不了眼。   “我不了解你这几为何无所事事。”容忆又道。   傅乘风蹙眉,“你认为我这几无所事事?”   容忆原想点头,忽见他脸上露出不悦,便深深地凝视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傅乘风也凝视着她,深深地,带着复杂的神色。半晌,他勾唇一笑,道:“你果然还不够了解我。”说罢,他大步流星上楼,丢给老鸨一锭银子,说要两个姑娘陪酒。   容忆怔怔地望着他上楼,脑中全是他刚才的笑容。那眉眼之间的笑容,明明一如既往的洒脱,容忆却从中看见了几缕寂寥。   她说错话了吗?   好像,确实重了些。   她以为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却没想到,他竟会生气。   她果然还不够了解他。   这个认知让容忆感到很失落,随手甩给老鸨一张银票,道:“两个头牌,陪酒。”说罢上楼寻傅乘风去。   老鸨捧着那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足足楞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立马颠颠地去请头牌。   *   逛青楼没意思,真没意思。   什么头牌,捏肩都不会。   容忆暴躁地让两个头牌退下,随后又打发掉傅乘风要的两个姑娘,关上门,坐到傅乘风对面。   “那个……”容忆双手交握在桌下,低头作认错装,纠结好大一会儿,道:“对不起。”   傅乘风抬眼,问:“对不起什么?”   “不该惹你生气。”   “知道你怎么惹我了吗?”   “不知道。”   “……”   “可是我知道你在生气啊,还知道你生气是因为我。反正,只要你不要再生我的气,怎样都好。”   傅乘风闻言忽然轻佻一笑,道:“怎样都好?”   容忆立即闻到谋的味道,子往后仰几度,警惕地说道:“不能……不能太过分。你最好是选择赔钱,这对我们双方都好。”   “……”傅乘风自动忽略某女后面那句极其破坏气氛的话,暧昧地说道:“你懂的。”   容忆摇头,道:“我不懂,真不懂。你给我个痛快吧。”这家伙笑得很是毛骨悚然啊。   “男人来青楼,一般会做什么?”傅乘风开始导容忆面对现实。   “喝酒?听曲儿?”   “喝完酒、听完曲儿之后呢?”   “喝完酒、听完曲儿……”容忆恍然大悟,连忙站起来道:“我去把刚才那两个姑娘叫回来!”   “……”   容忆:“不满意?那我去叫头牌!反正钱已经付了,不能白白便宜了老鸨。”   “……”   傅乘风黑着脸将某女拽回来摁在怀里,有些恶劣地说道:“那种庸脂俗粉,我看不上眼。”   “难道你想要绝代佳人?这难度有点大啊!”   “……”这丫头脑子里到底装得些什么!傅乘风叹一口气,道:“眼前不就有一个?”   容忆眨眨眼,指着自己说道:“我?”   “嗯哼。”   “傅乘风,你眼睛瞎了啊!我这样也能算绝代佳人?”容忆一脸不敢恭维地说。   傅乘风扶额,他知道她的脑子里装得什么了,是水。   见傅乘风一副沟通有难度十分无力的样子,容忆这才意识到自己闹笑话了,不好意思地咬着唇笑起来,嘿嘿道:“谢谢夸奖啊。”   “……”绝对是水,一脑袋的水!   *   过程很坎坷的,结果很圆满。   从青楼出来时,容忆和傅乘风已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不过不是所有的恩怨都能一笑泯恩仇的。例如辱女之仇。   容忆与傅乘风回到客栈时,被告知他们必须收拾包裹走人,至于原因,不详。   后来容忆与傅乘风又找了好几家客栈,皆被拒绝。原因与赶他们出来的那家客栈一样,不详。   容忆与傅乘风都不傻,不仅不傻还聪明绝顶,很快便明白这是谁的手笔。这个镇子上一半的产业都属于月山庄,除了云恨东,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有理由、有能力封杀他们的人。   “我家在这里有钱庄,我们去住钱庄。”容忆气鼓鼓地说。   “算了。云恨东忍了三天才开始动作,已经算度量了得。云霓的死虽然不是我直接造成,却也因我而起。俞天离是跟着我来到月山庄的。”   “你不要自责。俞天离说不定是跟着我来的。他能知道青龙藏在何处,想必已跟踪我许久了。”容忆道。   傅乘风看容忆一眼,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树下盗走青龙的人并不是俞天离。青龙是他在来月山庄的路上捡到的。”   “哈?”容忆目瞪口呆,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捡到一个铜板那样轻而易举。   “他不会向我撒谎。而且他也没有盗走青龙的必要。我与他所受的师命是从你爹手中夺走青龙,必须从你爹手上夺来,其他任何途径都没意义,也必要。”傅乘风解释道。   容忆恍然大悟,难怪这几以来傅乘风不曾向她索要青龙。原来他的目的不是夺青龙,而是从父皇大人手中夺走青龙,换言之,与父皇大人一争高下。   容忆立时被这个认知吓了一冷汗,无比严肃地看向傅乘风,道:“你打不赢我爹的。”   “打不赢也要打。”傅乘风一脸执着。   容忆皱眉,“万一被他杀了呢?”   傅乘风闻言想了想,道:“那就拜托你逢年过节给我多烧点纸钱。”   “你!”容忆被傅乘风无所谓的态度气得湿了眼圈。   傅乘风见状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死在你前面的。”   “你咒我比你先死啊!”容忆又是哭又是笑。   “比我先死不好吗?我可以给你烧纸钱,很多很多纸钱,让你下面当‘地府第一富’。”   “这个机会让给你吧。我比你年轻,活得肯定比你长。”   “……”好吧。这是硬伤。他的确比她早出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已走到城外。彼时太阳早已落山,好在月色不错,走夜路也容易。   “你这几在暗中查询从树下盗走青龙的人,是吗?”容忆望着天上的圆月问。   “嗯。却被你说成无所事事。”   “谁上你不带上我。活该!”容忆仰头瞪他一眼。   傅乘风哈哈一笑,道:“嗯,是我活该。”   “哼!”容忆特拽地大‘哼’一声,又问:“查到什么了吗?”   “我怀疑云霓的死有蹊跷。”傅乘风道。   容忆一惊,道:“什么蹊跷?难道你怀疑云霓并非自杀而是被人谋杀?”   傅乘风摇头,道“我怀疑她并未死。”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树林中突然冒出十来个蒙面黑衣人,为首之人森森地笑道:“可惜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   第十七章   傅乘风闻言大笑几声,道:“我给你一个建议,不要轻易说‘永远’,因为当你发现‘永远’对你来说意味着结束时,会痛恨这个词。”   “哼!好大的口气!都说傅乘风的断天剑无人能避,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快。”为首之人道。   傅乘风:“你最好不要对我的剑感兴趣。目前为止对他感兴趣的人,没有一个死,但也没有一个活。”   不死不活。难怪他不杀人也会有仇家。容忆默默后退几步,弱弱地说道:“我不影响你发挥。”   傅乘风无语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遇到危险总是跑得最快的一个。你就不怕后我也像你这么干,独自逃生扔下你不管?”“你是好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容忆可怜兮兮地说。“……”‘好人’这俩字真沉重。   傅乘风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笑了笑,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你爹娘为何放心让你独自闯江湖了。”“为何?”这个问题连容忆自己都没有弄明白。她曾经一度怀疑父皇大人有派人暗中保护她,后来她被柳一刀劫走之后,她才接受自己在奔的事实。“因为你不会让自己吃半点亏。”傅乘风的声音中带着点儿骄傲的味道。   容忆嘿嘿一笑,道:“一般般啦。”“……”她还真是一点也不谦虚。见傅乘风一脸被雷到的表,容忆不好意思地抓抓耳畔的青丝,道:“你放心,如果你不幸遇难,我一定会先帮你收尸,然后再跑。”“……多谢你冒着生命危险替我收尸。生前没有荣华富贵,死后我想风光大葬。你能满足我这个遗愿吗?”“你放心,我会尽量为你争取以帝王礼下葬。”容忆一脸‘这事儿包在我上’的表。傅乘风嘴角微微抽了抽,轻轻挥出一掌将容忆完好无损的推到后十尺的大树前,然后拔剑。   容忆惊魂未定的靠在树干上,一颗小心脏差点跳出来。吓死她了!刚才还以为傅乘风恼羞成怒打算一掌把她拍死。傅乘风回头看容忆一眼,很高兴这一眼让她浑哆嗦了一下,道:“老实呆在那儿。”容忆重重点头,老实,她一定老实。与此同时众黑衣蒙面人已等得不耐烦,见傅乘风拔剑,皆拔剑围攻。傅乘风冷笑一声,道:“你们该庆幸我今不想杀人。”说罢,提剑而起。那厢打得昏天黑地,这厢看得兴致勃勃。   第十八章:拆傅乘风的台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容忆问傅乘风。   “回月山庄。”傅乘风道。   容忆惊讶不已,不愿地叫道:“为什么要回去?”随后明白过来,不等傅乘风回答,她便继续说道:“你想查探云霓是否还在人世?”   “嗯。”傅乘风点头,道:“与其被动得等待敌人在背后捅刀子,不如主动出击正面迎敌。”   容忆努努嘴,道:“你这么确定这事儿与你有关系?”   “我想不出一个这事儿与我没有关系的理由。你想得出吗?”傅乘风道。   容忆摇头,叹一口气,道:“我没想到云恨东是如此虚伪之人,表面上放我们离开不再追究责任,暗地里却将我们出城,在半路设埋伏至我们于死地。太险了!”   傅乘风脸上也满是无奈,道:“我也没有想到。”   “那种道貌岸然的家伙,竟被推选为武林盟主。你们江湖人太没眼光了。”容忆一脸鄙夷地说。   傅乘风无语,提醒道:“你把我也骂进去了。”   “我知道。”   “那你还骂?”   “我想不出不把你骂进去的理由。”   “……你这丫头,越来越嚣张了。”   “嘿嘿。”   傅乘风敲她一个爆栗,道:“城中没有客栈愿意接纳我们,青楼和破庙,你选择一个。”   “当然选青楼。住破庙太遭罪了,又脏又乱,还不安全。住青楼虽然对名誉有损,不过,至少能够吃饱睡暖。”   “……”真不愧是慕容云舒的女儿,现实得令人发指。   “不过我还有第三个选择。”容忆笑眯眯说。   傅乘风扬眉,道:“你想住你家的钱庄?”   “当然不是。住钱庄太招摇了,很容易被人识破份。”   “原来的理智还健在。”   “……”容忆白他一眼,道:“我说的第三个选择是柳一刀的木屋。那木屋在月山庄后山的密林之中,离月山庄近便于打探消息,而且隐秘,不易被人发现。”   傅乘风顿时眼前一亮,道:“好主意。”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柳一刀现在以为是你害死了云霓,与你不共戴天,他肯定不愿意我们住进他的木屋。”   傅乘风剑眉一挑,拽拽地说:“我有说过要征求他的意见吗?”   “抢占民房是犯法的。”   “犯法的事我没少做,不多这一件。”   “……”   *   当容忆与傅乘风来到木屋时,柳一刀不在屋内,桌上摆着两个茶杯,其中一个茶杯里盛了半杯茶。傅乘风伸手摸了摸茶杯,道:“还是的。”   容忆将茶杯拿起来放在鼻尖闻了闻,道:“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我记得上一次被柳一刀抓来时,这里只有市面上最普通的茶叶。”   “你会品茶?我记得当初让你给我泡茶时,你泡了足足一个时辰,结果还没泡好。”傅乘风对容忆的品位突然提升感到很意外。   “品茶和泡茶是两码事。谁规定会品茶就一定要会泡茶?一直都是别人泡茶给我喝,我哪里晓得怎么泡茶。”容忆一脸不以为然。   “这样说来那是你头一回泡茶?”傅乘风问。   “嗯哼。”   “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尝一口。”傅乘风甚是遗憾地说。   “你不用感到遗憾。我尝过,很难喝。”   “再难喝那毕竟也是你泡得人生第一杯茶。我错过了你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现在连你泡的人生第一杯茶也错过了。哎,我要抱憾终了。”傅乘风作扼腕叹息状。   “……”   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他当自己是她爹啊!   容忆白他一眼,将话题绕回正道上,道:“柳一刀是粗人,不可能突然想附庸风雅换比从前贵二十倍的茶叶。除了他之外,这里一定还住着其他人。”   “你与我想的一样。而且,我可以断定另外一位住户是女人。”傅乘风道。   “你为何能断定是女人?”   傅乘风极轻佻地笑了笑,道:“难道你忘了,我一年之中有近半年时间住在青楼。”   “所以你练就了一不用看见真人也能判断对方别的本事?”容忆轻笑道。   “可以这么说。你仔细问问,这房内充斥着一股女人的味道。”说话间,傅乘风闭上眼伸长鼻子作享受状。   容忆踢他一脚,道:“没个正经!胭脂味就胭脂味,什么女人的味道。”   傅乘风跳开做怕怕状,道:“忆儿,你越来越凶悍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悍妇的。”   忆……儿……   容忆抖一抖浑的鸡皮疙瘩,道:“悍妇也没什么不好。”   “悍妇找不到天下第一的夫君。”   “那就抢。反正我是悍妇。”容忆一脸‘我是悍妇我怕谁’的表。   傅乘风无语,他发现某女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只怕连他的断天剑都划不破。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傅乘风立即抱起容忆多上房梁。   很快,一个提着饭盒的丫鬟走进木屋,后跟着一个白面书生。白面书生轻车熟路地在桌前坐下,丫鬟立即将饭盒放在桌上,替他斟满茶。   “你回去吧。”白面书生摆手道。   “是,奴婢告退。”   丫鬟离开后,白面书生便静静喝茶,时不时抬头朝门外看一眼,似在等待什么人。   过了一会儿,远处走近一个青衣男人,背着一把大刀。   是柳一刀!容忆连忙向傅乘风使眼色。傅乘风轻轻颔首,示意她不要激动。柳一刀在江湖上与他齐名,武功不容小觑。   见柳一刀出现,白面书生脸上露出几分激动,问:“打听到什么了?”   “他们出城了。”柳一刀道,表十分冷漠,似乎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白面书生见状也冷下脸来,道:“你反悔了吗?”   柳一刀紧紧握着刀,一言不发。   “你若反悔,我现在就离开。”说罢,白面书生起便要离去。   “别走。”柳一刀反手将她抓住。   这时,躲在房梁上偷看的容忆意外发现那白面书生的手异常白嫩,不像是男人的手。莫非这白面书生是女扮男装?可他分明有喉结,而且那双手十分修长,比一般女子的手要大出许多。   傅乘风也发现了这一细节,眉头微皱,继续观察下面的形。   白面书生狠狠甩开柳一刀的手,道:“你不想帮我,抓我作甚?”   “我没说不帮。”   “但是你早晚会后悔。”   “我……我不会。”   “你发誓。”   柳一刀闻言犹豫了一下,却终究给出了承诺:“我发誓,绝不后悔。”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白面书生被柳一刀取悦,脸上露出几许笑容,重新坐回椅子上,道:“继续说。他们出城之后,发生了什么。”   柳一刀:“云恨东派人半路拦杀,但未成功,派去的人皆死在傅乘风的断天剑之下。”   “妙!真是妙极了!”白面书生大笑几声,道:“你亲眼所见,那些人被傅乘风用断天剑杀死了?”   柳一刀:“亲眼所见。”   容忆大惊,如果柳一刀目睹了昨晚的那场血战,那么他一定知道青龙在她上。可是他为何不告诉白面书生?   这时,白面书生又问道:“跟在他边的那个女人呢?是什么来历?”   柳一刀:“一个无名小卒,没什么来历。”   白面书生脸色一变,道:“无名小卒不可能跟在傅乘风边。越是背景神秘,越是需要提防。你再去查,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入城。”   柳一刀点头,转走开。   “等等。”白面书生哈哈一笑,道:“没有让你立刻去查。先吃饭。我让厨房做了你最吃的红烧,来尝尝。”   柳一刀冷毅的脸上顿时露出几许欣喜,那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欣喜。   容忆越看越糊涂,这柳一刀到底是向着谁啊?   白面书生与柳一刀吃完饭后,便匆匆离去。柳一刀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去久久,才冷冷地说道:“出来。”   容忆看向傅乘风,被发现了?   “早就被发现了。”傅乘风微微一笑,抱着容忆翩然落地。   容忆无语地叹气,道:“你们江湖人长得不是人耳吧。”   “你这丫头,怎么老喜欢一骂骂一群。”傅乘风在她额上轻敲两下。   容忆缩紧脖子躲开,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这不是个案啊。”说罢,容忆转头问柳一刀:“你既然早就发现我们了,为何不揭穿?”   柳一刀没有理容忆,直接对傅乘风道:“害死云霓的人不是你。”   “很高兴你没有与云恨东一样糊涂。”傅乘风无限欣慰地说。不过柳一刀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欣慰不起来了。   “我不想见到你。”柳一刀酷酷地说。   傅乘风绝倒,“敢你以为我很想见到你?”这家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   “这木屋是我的。”柳一刀提醒某人不要睁眼说瞎话。   “对,木屋是你的,所以我不得不见你。我是来借木屋的。”傅乘风道。   容忆眨眨眼,弱弱地说:“不是说好的抢吗?怎么变成借了?”   傅乘风狂汗,这丫头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致力于拆他的台了?   第十九章:干柴烈火   “这木屋不外借。你们走吧。”柳一刀转背对容忆和傅乘风,一副‘慢走不送’的姿态。   容忆长长地叹一口气,对傅乘风说道:“我们还是去住破庙吧。”   傅乘风挑眉,看了她半晌,见她眼中带着调皮之色,顿时心领神会,记起配合地说道:“我不住破庙。要住你自己去住。”   “不住破庙还能住哪儿?城中所有的客栈皆受云恨东之意拒绝我们入住。”容忆道。   傅乘风:“我住青楼,你随意。”   容忆一脸受伤,道:“义兄,你太无了。”   “莫非你想与我同住青楼?”傅乘风问。   容忆抿了抿嘴,道:“青楼那种地方,让我爹娘知道我住青楼,会打死我的。”   打死?你爹娘住青楼不要住的太欢乐!傅乘风心中各种吐槽,面上依旧装模作样道:“那你就住破庙。再不然……”   容忆:“再不然什么?”   傅乘风:“再不然睡大街。”   “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女孩子睡大街!义兄,你真是太太太无了!”容忆极其夸张地说。   傅乘风一脸无辜,“我也想给你找个合适的住处,可人家不愿意借,我有什么办法?”   容忆嘟起嘴,可怜兮兮地看向柳一刀。   柳一刀沉默少许,冷冷地说道:“我在城中还有一间屋子。”   柳一刀明知两人一唱一和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却还是忍不住往陷阱里跳,只因他知道整件事中容忆最无辜。他曾经绑架过她,帮她一次,算是补偿。   *   柳一刀所说的房子,正是曾经用来软容忆的民房。故地重游,容忆的心十分复杂。“那两位看门大汉呢?”容忆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问。   柳一刀:“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们住在这里。”言下之意,其他人都被他打发走了。   容忆了然地点点头,道:“谢谢呀。”   “不用。”柳一刀冷冷地看傅乘风一眼,道:“留在城中,对你们没有好处,尽早离开。”   傅乘风弯唇一笑,道:“多谢提醒。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柳一刀离开后,傅乘风笑吟吟往主位上一坐,道:“我观察过了,这间民房阁楼上只有一间房,从外面观看应该是公子住的,看来建这间房子的人家没有女儿。”   容忆不解地走过去在副座上坐下,一面倒水一面问:“这与我们要查的事有关系吗?”   “与事没有关系,不过与我们有关系。既然楼上是公子住的房间,那当然应该我住楼上。”傅乘风道。   “那我呢?”容忆挑眉。这间民房十分简陋,除了楼上的一间阁楼外,楼下只有一间主卧。她当初被软在这里时住得是楼上,楼下的主卧由看守她的两名壮汉轮流睡。   容忆用后脑个儿想也知道柳一刀绝不会细心到换掉主卧中的被褥。   一想到将要睡两个壮汉睡过的,容忆顿时一阵恶寒,当即说道:“我住楼上。”   “你确定?”傅乘风眯眼问。   容忆重重点头,“确定。”   “好。天色不早了,我们去休息吧。”说罢,傅乘风站起来伸着懒腰上楼。   “喂,刚才已经说好了,我住楼上,你住楼下。你上楼做什么?”容忆起问。   傅乘风回头,凝眉想了想,道:“说好了吗?我怎么不记得?”   “你刚才明明答应让我住楼上。”这家伙难道想耍赖?容忆一脸坚持。   傅乘风:“对,我答应了,现在也没反悔,你想什么时候上楼都行。”末了,傅乘风又补道:“只要不是太小,两个人挤挤不成问题。若实在挤不下,你可以睡我上,我不介意当你的板。”   容忆目瞪口呆,他以为她想和他——同、榻、而、眠?!他还要当她的板?!   他、他、他……他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眼见傅乘风已上楼,容忆也蹭蹭蹭跟上楼,进门指着双手为枕平躺在上的傅某人说道:“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想故意**于我,好讹我的银子?”   傅乘风被容忆的这句话雷得差点背过气去。**于她还好说,毕竟他确实‘心怀不轨’,但什么叫做讹她的银子?他看起来一副掉进钱眼里的寒酸样么?   “忆儿,你这样说实在是太侮辱人了。”傅乘风坐起来说,脸上俱是受伤之色。   “呃。”容忆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太直接了点儿,想了一下,改口道:“难道你想我**于你,好霸占我的家产?”   他、他……他忧伤得不想活了。傅乘风一脸血的看着容忆,脑中各种吐槽大碰撞,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见傅乘风不说话,容忆警惕地拢了拢前的衣襟,道:“被我说中了?”   傅乘风强忍下中那口黑血,凝视她数秒,道:“我忽然有一种被你调戏了的感觉。说实话,忆儿,你是不是在调戏我?”   闻言,容忆黛眉紧眉,道:“你怎么会有那种错觉?真是太无耻了。”   “……”这根无耻有什么关系?虽然他有时候的确很无耻无下限,但是此时此刻耍流氓的人分明是她吧?或者,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她其实是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   “不管你的脑子里在臆想些什么,我只告诉你,那绝不可能变成现实。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容忆酷酷地说。   臆想……他之前真的什么也没想。只是睡觉,睡觉而已。现在被她这么一说,他反倒开始想了。   傅乘风也学她拢了拢前的衣襟,一脸怕怕地说道:“幸好你是个有原则的人。”   容忆瞪大眼,他这是什么表?他以为她会非礼他么?   傅乘风又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幸好我们之中还有一个人有原则,不然到时候孤男寡女同共枕,就算不**,也必然会擦枪走火,到时候我的家产就要面临被你霸占的危险了。”   “我霸占你的家产?”容忆指着自己,声音因不可思议而变了调,近乎于尖叫。   傅乘风斜睨她一眼,道:“你以为就你有家产么?我也是有家产的人好不好。你这个表实在是太侮辱人了。”   “……你放心,我对你的家产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容忆一脸不屑。   傅乘风:“你看,你又侮辱人了。”   “我……我怎么侮辱你了?”   “你看不起我的家产。”   容忆无语问天,长吐一口气,道:“我对你的家产没有兴趣,说明我为人正直,跟侮辱你没有半点关系。”   “你又侮辱人。”   “……”容忆双手叉腰,道:“傅乘风,你给我正常点!我哪句话侮辱你了?”   “你说你自己正直,其实是在暗讽我不正直。”   “你本来就不正直。”   “又侮辱人。”   “……”容忆扶额,正要发飙,忽然发现不对劲,立时柳眉倒竖,问:“傅乘风,你是不是在调戏我?”   “你怎么会有那种错觉?真是太无耻了。”傅乘风痛批道。   “……”   容忆翻个白眼,将他从上托下来,抢占位,道:“你去楼下睡。”   “不去。”   “你……你这人懂不懂男女有别啊!”   “要求和我一起睡的人是你。我没嫌弃你,你反倒嫌弃我了?”   “我……”那是误会,误会啊!   “就算你现在把我赶下去了,半夜我还是会爬上来的。你不觉得夜半三更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很恐怖吗?”傅乘风道。   容忆:“不是很恐怖,是非常恐怖。”   “所以不要赶我下去,这样我就不需要夜半三更爬了。”   “……”这逻辑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耍无赖的味道。   最后,容忆选择了让傅乘风留下。   问她为什么?   因为她也很无耻很没节啊!   有一个长相英俊材健硕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在旁,安全感、虚荣心都能爆棚。就算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她还能拐一个强大的夫君回家,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本。   她反抗过,反抗无效,那就享受呗。   容忆侧面墙,猫在角落里偷笑。   这时,傅乘风忽然问:“忆儿,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容忆浑的神经立时紧绷起来,无语伦次地答道:“当、当然知道。”   “你还是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你……你可以理解为我博学多才。”容忆心虚地说。   傅乘风猛地翻个,单手撑起头凝视她的侧脸,许久,道:“如果你不小心**于我,你……会怨我吗?”   这话太直白了。直白得让容忆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容忆才红着脸回道:“我……我不知道。”   傅乘风闻言温柔地抚了抚她发髻,道:“你放心,不管我变成什么,都不会伤害你。”   容忆猛地一震,脑中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会发生在他上。   容忆翻,开口道:“你……”   “睡吧。”傅乘风柔声打断她,俯想吻她的额,最后却将吻落在了她的秀发间。   傅乘风的温柔让容忆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不然他不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   不管我变成什么……   他会变成什么?   容忆努力回忆白天发生的一切,却想不出半点头绪。   第二十章:你以为皇帝是你爹太后是你娘   第二,容忆醒来时,傅乘风已不在旁。房门紧闭,桌上放着早餐,茶杯下压着一张字条。   “桌上有食物和水,外面很危险,不要乱跑。   ——乘风留。”   容忆猛翻白眼,她当然知道桌上有食物和水,那不明摆着吗?至于外面很危险不要乱跑,他以为她会听?   废话,全是废话。   这家伙到底会不会留字条?   字条应该包括的最主要的内容是——他去那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如果是不告而别那就另当别论。   留这样一张字条,还不如不留。   容忆暴躁地将字条揉成一团,抬手想扔出窗外,手却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最后将字条重新铺平,整齐的折好放进荷包中。   梳妆完毕,容忆简单的用完早餐,便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去哪里呢?   容忆站在门前望着眼前的三条路思索了片刻,最后决定去青楼。从云四娘那儿打听消息,快速又准确,还不要钱,多省事儿。容忆再次感谢母后大人给她在江湖打下了好基础。   当容忆慢悠悠来到云四娘所经营地青楼时,却发现官差正在贴封条。   “官爷,这青楼犯了什么事儿,怎么被查封了?”容忆问其中一个官差。   官差看也没看容忆一眼,一面贴封条一面答道:“这家青楼窝藏朝廷钦犯。”   “窝藏哪个朝廷钦犯?”容忆不解地问。   “城门口有告示,你自己去看。”官差的语气中带上了点儿不耐烦。   容忆连忙道:“好,我自己去看。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问,这家青楼的老鸨被抓进大牢了吗?”   “老鸨连夜卷铺盖逃走了,朝廷正在缉拿中。”   容忆闻言道一声谢之后,便朝城门口走去。城门口非常拥挤,每一个进出城的人都要被搜,出城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城中心。城墙边围着很多人,容忆估摸着告示就贴在那里,连忙凑过去,充分发挥材瘦小的优势,在人群的夹缝中艰难穿梭,很快来到最里面。   容忆先瞟一眼告示上被通缉的人像,觉得有几分眼熟,再仔细阅读告示上的内容:“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犯容忆犯下杀人大罪,特此悬一百两白银……什么?!”容忆大叫一声,道:“有没有搞错啊?!被通缉的人居然是我?!还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写这告示的人见过皇帝吗?这告示上的玉玺是真的吗?通缉我也就罢了,竟然还把我画得那么丑!那么丑也就算了,竟然只悬赏一百两!我只值一百两吗?!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不,是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容忆的这番话说得火冒三丈气势汹汹,围观群众则听得惊心动魄。   现场静默数秒之后,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高呼:“钦犯在这里,钦犯在这里!”   容忆连忙后退,直到紧贴城墙退无可退,才威胁道:“你们不要乱来,我是朝廷钦犯,值一百两白银,打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众人闻言果然停下了攻击的脚步,面面相觑,心中有志一同的出现一个想法:这姑娘是傻子吧。   与此同时,容忆心中也出现了一个想法:原来群殴之所以看起来赏心悦目,是因为被殴打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容忆见过无数大场面,观看的群殴事件也不少,但处群殴的中心地带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十分糟糕。   她容忆竟有被通缉被群殴的一天,真是兄长无良老天无眼啊!   容忆不用想也知道兄长坐在龙椅上给这份通缉令盖玺印时是什么心,他一定高兴坏了!   爹娘让她奔到江湖已经很惨了,皇兄居然还和她开这种玩笑。   哎,可怜生在帝王家。   容忆的自怨自艾还未结束,人群已被官差遣散。   “你是钦犯容忆?”官差拿着手铐问。   容忆抬头,道:“我是容忆,不是钦犯。”   官差看一眼告示上的画像,皱了皱眉,对旁的同僚嘀咕道:“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我看这姑娘与画像上的人长得不大像。”   “对对对,就是同名同姓。您看我多有善良淳朴的气质,完全不像杀人犯。”容忆急忙顺杆往上爬。刚才激动过度自爆份已是错,现在得把话给圆回来。   被问的那位官差打量容忆一番,道:“管她是不是,先抓回去再说。”   容忆目瞪口呆,现在的官差都是这么办事儿的?皇兄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太失败了!为了救万千百姓于水火,她决定杀回京城取而代之。不知道爹娘会不会支持……   容忆天马行空的短短数秒间,手上已多了一个手铐。   容忆认命地叹一口气,心道:坐牢就坐牢,权当是微服私访,看看地方府衙的牢房符不符合标准。   很快,容忆微服私访的结果出来了,她不知道地方府衙的牢房是否符合朝廷标准,因为她压根不知道朝廷的标准是什么。但是,如果这就是朝廷标准的话,等她当皇帝后为百姓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修改标准,提高牢房的硬件设施。   囚犯也是人。作为一个民如子的好皇帝,让他们住这种暗潮湿完全没法住人的地方,真是太不应该了。   容忆打量自己的‘新居’许久,第九次确认这儿没有一处可以用来当之后,决定主动出击为自己谋福利。   容忆趴在铁栏上冲门外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无人理会。   容忆挫败地嘟起嘴,过了一会儿,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顿时喜上眉梢,再次扯开嗓子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再不来人我就自杀了啊!”   还是无人理会。   容忆一跺脚,道:“我真自杀了啊!我撞墙自杀,我撞墙,我撞……”   声音戛然而止。   门外的牢头原只当她是无理取闹,不打算理会,这时叫声突然消失,他顿时紧张起来,心道:“不会真撞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声响。牢头心慌起来,连忙抓起佩刀起进去查看。   当牢头来到容忆被关押的牢房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头破血流,只有一个小姑娘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   “官爷,你真是好人。”容忆十分感动地说。   牢头被这句‘好人’叫懵了,从来没见过囚犯说牢头是好人的。可是看她的表,不像是奉承。“我怎么好了?”   “你一听说我要自杀,马上就出现,说明你在乎我的生死。一切重视生命的人,都是好人。”容忆有板有眼地说。   牢头很想说,他之所以在乎她的生死,不是他重视劳什子的生命,而是上头有命令,要活的。不过容忆的话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所以他决定隐瞒这件事。   牢头摸一摸头上的官帽,特正直地说道:“虽然你是囚犯,但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容忆连连点头,笑道:“你是好人,大好人。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这间牢房暗潮湿,连一根铺地的稻草都没有,实在不适合人居住。这里虽然是牢房,但怎么着也是朝廷的房子,总不能比穷头百姓家的房子还要差吧?我难得住一回朝廷的房子,说不定也是最后一次住,你能帮我个帮,给我弄一张来吗?”   “你让我给你弄一张来?”牢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呀。只要一张,最好是雕花大软榻,我皮嫩,睡不得硬。”   “你还要雕花大软榻?!”牢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雕花大软榻。标准也不用太高,就你们县太爷家用的那种成色就行。”   “还要和县太爷家里的一样?!”   “不用一样,差不多就行。最好能比他家的好。毕竟他只是个县太爷,应该用不起太豪华的。”   “……”这姑娘是疯子,绝对是疯子。   牢头面无表地盯着容忆看了半晌,道:“我现在相信你不是杀人犯了。”   “为何?”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毕竟她的确杀了一个人。她惊讶得只是皇兄竟然知道这件事,还为此下了通缉令。爹明明说过,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朝廷一向不干涉。   “因为你是疯子。”牢头说完这句话便掉头走开。   容忆瞪大眼,叫道:“疯子也会杀人的好吧!不许歧视疯子!”   “……”   “记得要雕花大软榻噢!”   “……”牢头开始思考要不要将此女已疯癫的事禀告县太爷。   眼看牢头无地离自己而去,容忆连忙叫道:“我只是要一张而已,这个要求不过分啊!你要觉得过分,我可以降低标准,只要几根草。咱有话好商量,你别走啊!”   牢头依然大步流星向前走。   容忆:“好人你别走啊,就算要走,也给个拒绝我的理由,让我死得明白啊!”   这回牢头停下来了,回头道:“你要理由?”   “对呀。”容忆重重点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拒绝我,我只是想要一张而已。”   牢头很无力,他当了十几年的牢头,还是头一回碰到如此……如此……如此脑残的囚犯!   牢头深深地吸一口气,道:“你要理由是吧?行。我给你一个理由,囚犯没有权利要。”   “囚犯为什么没有权利要?”   “你还问为什么?!”牢头快疯了。   容忆却十分淡定,无比认真地点头,道:“嗯。我想知道为什么。”   “你……你……因为囚犯是囚犯,囚犯没有权利要。”   “……官爷,你这个理由太苍白了,我不接受。”   “你不接受?!”   “嗯。我觉得这跟囚犯没有关系,你一定是看我不顺眼。”   “……这跟我看你顺不顺眼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我只想要一张而已。”   “你……”牢头快哭出来了,一脸血地看着容忆,有气无力地说:“对,我不给你其实与囚犯没有关系,也与你没有关系。真实原因是,你要的太贵,我买不起。”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看我不顺眼呢!”   “……”要不是被急了,谁会愿意说出那么脑残的话?   牢头正以为自己的噩梦结束了,打算回去喝两杯压压惊,却听她道:“你能先转过去吗?我被关进来时,上的钱财都被搜刮了,只剩一点儿压箱底的保命钱藏在我的贴衣物里,你在这儿看着,我不方便拿。”   牢头目瞪口呆,她真有钱?不不不,重点是,她真要给钱他去为她买?!   不过很快牢头又淡定了。一张可不是便宜,谅她也没那么多钱。干脆把钱拿去买酒喝。这样一想,牢头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牢头转过,问:“在贴衣物里藏银子,你不觉得膈应吗?”   “我觉得啊,所以我只藏银票。嘿嘿。”   “啥?!”他没听错吧,这来历不明的囚犯竟是富婆?   容忆从肚兜儿上的暗袋里取出一张银票,拢好衣服,然后说道:“好了。你转过来吧。”   牢头转回,果然见她手上拿着一张银票,面额大得吓人。一千两!他这辈子没见过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牢头的两眼开始放光,两只手蠢蠢动,问道:“你怎么会带这么大一张银票在上?”   “用起来不方便么?哎,我家的银票都这么大,我也没办法。”容忆一脸无奈,随即又道:“若店家没钱找零,那就别找了。反正钱我多得是,我只要。”   牢头闻言眼中的光芒更甚,不用找零?意思是说如果他去钱庄换成现银,买剩下的钱就可以进自己腰包?   这时容忆又道:“等你把买回来,我一定重谢。”   还有重谢?!牢头兴高采烈地接过银票,问:“你怎么不早说你有这么多钱?”   “我以为你是好人啊。用钱收买你是对你人格的侮辱,我不想侮辱你。”   “您侮辱我吧,多侮辱几次。”   “……”刚才还说‘你’,怎么转眼就变成‘您’了?所以说有钱的是大爷么?   哎,现在的百姓真是太不淳朴了。这更加坚定了容忆取代兄长称帝的决心。   *   牢头离开没多久,牢头就回来了,手上多了一副手铐,后多了两个官差,成了容忆的邻居。   容忆不解地目送官差进来再目送官差离开,然后问牢头,“你也杀人了?”   牢头脸色铁青,大吼道:“你陷害我!”   “呃……我怎么陷害你了?”   “你那张银票是赃款!我拿去钱庄换现银时,被钱庄老板识破,报了官。”   容忆闻言立时面如死灰,不是吧,这事儿娘也参与了?那张银票上有专门的标致,钱庄掌柜必然知道银票出自她手中。明知是她的银票还说是赃款,只有一个理由——娘亲授意。   哎,可怜生在帝王家啊!容忆再一次感慨自己没有投好胎。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牢头在铁栏边张牙舞爪。   容忆连忙倒退几步远离他,道:“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听!”   “呃,你既然不想听我解释,那又何必问呢?”   牢头一愣,随即更加抓狂,“你……你……”   “你还是听我解释吧。”容忆想到自己说的话很有可能让处在暴走边缘的牢头更加抓狂,于是又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说道:“是,我是故意的。”   “你……”   “你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容忆再往后退两步,叹一口气,道:“你也不能怪我。我实在是太太太无聊了,才会装傻逗你玩。不过我要是真的,你现在也住进来了,应该能够体会我的心。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呢?我知道囚犯不能要,可我以为皇……皇上英明,通缉我只是闹着玩儿,会特别关照我,所以才会提出要这事儿。现在看来,真是自古帝王多无啊!他不仅没有交代地方官员关照我,还说我的银票是赃款,害你受牵连。真是对不起啊。”   牢头已被她气得没有脾气了,听到她的解释,特无力地说道:“你这个理由太苍白了,我不接受。”   “可我说得句句属实啊!我真没想到皇上会那么无,不仅皇上无,连太后也无。”   牢头见她还在瞎编,忍不住骂道:“你以为皇帝是你爹太后是你娘啊!”   容忆皱眉,道:“你这个逻辑不对。皇帝是我爹的话,太后应该是我祖母。”   “……”   “不过虽然皇帝不是我爹,但太后是我娘,亲娘。”说完,容忆无奈地耸耸肩,总结陈词道:“所以说‘虎毒不食子’这种话在帝王家是行不通的。”   牢头已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了,唯有用看疯子的眼神凝视她数秒,然后默默地转找个地方蹲下来,做此时应该做的事——坐牢。   第二十一章:交代临终遗言是一件很正式的事   三天,三天了。   容忆趴在铁栏上,双眼空洞无神,表十分万念俱灰。她已保持这样的姿势三天了。精神一比一消沉。这让为她的牢友的前牢头不心生怜悯,问:“你在等人吗?”   “嗯。”容忆无比沉痛地点头。   牢头:“等什么人?”   容忆:“我的朋友。”   牢头:“你等他来探监?”   容忆:“不是。我等他来劫狱。”   “……”牢头无语,决定再也不理她了。过了一会儿,实在耐不住寂寞,毕竟这牢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与她说话便无人说话了,忍不住又问道:“说实话,你的脑子到底有没有毛病?”   容忆面无表的转过头看向他,道:“我看起来像脑子有毛病的样子吗?”   牢头:“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我倒是想啊。可这牢中连一根草都没有,哪里来得镜子?”   “……”算他嘴。   “哎——”容忆长长地叹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感受过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牢头奇怪地睨她一眼,心道:这姑娘不仅是疯子,而且还是个文艺**疯子。“我从来没有被全世界关过,所以不存在被全世界抛弃这种可能。”牢头老实巴交地说。   “好吧。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你昨天被抓时的那种心再放大十倍。”容忆道。   牢头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那种感受,顿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容忆,非常严肃认真地问:“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只是那么假设一下而已,你至于愤怒到咒我去死么?”容忆一脸受伤。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太顽强了。受了那么大的打击,竟然还不想寻死。”牢头道。   “因为我现在还不确定我是不是被抛弃了。我得活着弄清楚事实。”   “万一事实让你承受不住呢?”   “那就去死啊!”   “……那反正早晚要死,还不如现在就死,早死早投胎。”   容忆闻言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人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你是被我害得坐牢的,我要活着替你收尸,得你死了我才能死。”   牢头忽然被她这番不伦不类不讨喜的言词感动了。这姑娘虽然总是疯言疯语,但终归是善良了。   思忖片刻,牢头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幕全部告诉她。   “姑娘,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牢头道。   容忆无比忧伤地看他一眼,道:“你现在别说。”   “为什么?”牢头不解。   容忆再投给他一个忧伤地眼神,道:“交代临终遗言是一件很正式的事,必须等到你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再说。”   “……”牢头强忍住拍飞她的冲动,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不是临终遗言。”   “噢。那你说吧,我听着。”容忆的姿势没有改变,仍然双手抓着铁栏看,巴掌大的小脸靠在两个铁栏之间,作‘望夫石’状。   牢头微汗,道:“虽然不是临终遗言,但是我将要说得话也很正式,你的态度能不能稍微端正一点?”   “这已经是我最端正的态度了。”容忆十分诚恳地说道。   牢头扶额,道:“你最端正的态度让我太受宠若惊了,你还是改用比较端正的态度吧。”   “没有比较端正,只有端正和不端正。”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所谓的端正的态度和不端正的态度是什么吗?我特别好奇。”   “端正态度就是听你讲,不端正的态度就是不听你讲。”   “……”牢头觉得自己一定是坐牢太寂寞了,才会与她讨论端正不端正这种毫无意义的脑残问题。   清咳一声,牢头道:“我知道一些你被关进来的内幕。”   容忆闻言缓缓扭头看向他,道:“你能别揭我的伤疤么?被亲娘和亲哥无的抛弃这种事,不适合被时常提起。”   牢头顿时满脸黑线,道:“你还固执的认为皇帝是你哥太后是你娘?”   “我没有固执,我只是很淡定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容忆十分平静地说。   “……”   “你不相信我很正常,毕竟就我目前的处境来看,确实有点荒唐。不过等你了解太后和皇上的为人之后,你就会对此深信不疑了。”   牢头摇摇头,道:“罢了罢了,随你怎么说,反正再过两你便会被送往金陵,你是什么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送往金陵?”容忆惊叫一声,道:“不是应该送往京城吗?我记得通缉令上说我是朝廷钦犯。”   牢头道:“一般况下是应该送往京城。不过我所接到的命令的确是将你活着送往金陵。”   容忆低眉沉吟半晌,道:“谢谢你。”   牢头对容忆忽然说出如此正常的话感到十分惊讶,心想:莫非她不疯?如果她不疯的话,那么她所说的那些关于太后和皇上的那些话……是真的?   牢头想起自己这几以来将她视为疯子的举动,顿时背脊一阵恶寒,支支吾吾问道:“那个……你……你不是心狭窄之人吧?”   容忆眨眨眼,道:“不是,当然不是。我这个人心特别宽广。”   “那就好……那就好……”牢头暗暗松一口气,自我安慰道:都说贵人多忘事,她若真是当朝长公主,说不定转眼就忘记他这个牢友了。   容忆不明白牢头为何一副捡回一条老命的模样,奇怪地瞅了他一眼,便在心中重新分析被抓入大牢这件事。   她原本以为娘思女心切、皇兄思妹心切,于是采取这种最极端、最有效的方法将她召回宫。可牢头的话让她否决了这种想法。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皇兄发下通缉令却将她送往金陵?为何是送往金陵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容忆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被押上囚车,也没有想通其中的曲直。   坐在囚车之中,容忆唯一欣慰的是这囚车不是露天的,不然她以后就没有颜面行走江湖了。   想到行走江湖,容忆便很自然的想到了傅乘风。事实上坐牢的这几,她经常想他,想他为何不来救她。缉拿她的告示贴满了城内的大街小巷,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而以他的实力,劫狱就跟进自家菜园子一样轻松,他没道理不来救她。   容忆忽然想起与他分开的前一晚,他说的那番话,心中再次升起不祥的预感。   这时,囚车忽然停了下来,周围静得出奇。容忆奇怪地探头张望,却发现押送她的官差全部撤离了。   “不是吧,这就走了?”容忆低吟一声,随即想到一件重要的事,连忙扯开嗓子朝官差大喊道:“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既然有心放我一条生路,那就再有心一点帮我把手铐解了再走啊!”   这姑娘的人生态度简直乐观得让人不敢直视。这是众官差的一致心声。   容忆见众官差最终还是无的弃她而去了,不感慨道:“最冷冷不过人心啊!”   把一个囚犯扔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还不给她解开手铐,这得多奇葩的人格才能做出这种事。   容忆一面在心中念念碎,一面东张西望,试图寻找求援。   这时,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容忆立即循声望去,只见一列穿着银色盔甲的骑兵策马而来,尘土飞扬,十分威风。   容忆顿时喜出望外,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骑兵队听见容忆的呼声,很快在她前停下。   “你叫容忆?”为首的骑兵问。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名了?面对骑兵的疑问,容忆稍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坚信‘做人要乐观’的人生格言,往好的方面想。“对,我叫容忆。你们是来救我的吗?”容忆道。   骑兵道:“我等奉靠山王之命,请姑娘去金陵。”说罢,甩出一条缆绳勾住囚车,然后扬鞭策马。囚车也跟着马队飞驰出去。   容忆惊魂未定地紧紧抓住囚车,大叫道:“谢谢你们让我体会在风中疾驰的快意,可是能不能麻烦你们也给我一匹马啊?我颠得五脏六腑都快出来了!”   马队的前进速度并没有因为容忆的小小抗议而减慢。   容忆无奈,只好放弃提高待遇的想法,尽量让体与囚车颠簸的频率形成共振,然后无视周遭的一切,进入冷静思考的状态。   靠山王的名号她听说过,早些年因为平息蛮夷之乱立下赫赫战功,被皇兄封为异姓诸侯,封地金陵。   那时候她还很小,约莫只有五六岁。因为她当时正直‘血儿童’,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所以经常趴到皇兄的龙椅上‘参政’。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听说了靠山王的事。后来她问起娘亲为何将金陵作为靠山王的封地时,娘亲的回答是:“金陵是娘的地盘,他在那里只能享福,不能作乱。”   回忆起娘亲的话,再结合靠山王此时的所作所为,容忆心中忽然出现一个想法:莫非这靠山王想造反?   可玉玺她从小玩到大,通缉令上的玺印不会有假,通缉她的人的确是皇兄。   但为何皇兄会命地方官员将她押送金陵而非京城呢?   没道理啊!   若官差是受皇兄之命将她送往金陵,为何会在半路将她遗弃?而押送她的官差前脚才刚离开,靠山王的骑兵后脚便出现‘请’她去金陵。这未免也太巧了。   如果有太多的巧合发生在同一件事上,那么这件事必然是有预谋的。   官差不正大光明的与骑兵完成交接,说明将她交给骑兵这件事见不得人。容忆立刻断定押送她去金陵的命令绝不是皇兄授意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靠山王与地方官员相勾结,想谋害她。   不过皇兄为何会通缉她这件事,她仍旧没有想明白。   与此同时,押送容忆的官差已回到官府复命。   “回禀大人,钦犯半路被人劫走了。”   县太爷闻言立时拍案而起,怒道:“岂有此理!来人,传本县口令,全力追拿钦犯容忆!”   “是,大人!”   复命的官差离去后,县太爷立即卸下震怒的表,转对着屏风恭恭敬敬地说道:“玉公子对下官的表现可还满意?”   这时屏风后走出一个白面书生,正是那傅乘风和容忆在柳一刀的木屋所见之人。“我满意不算数,要靠山王满意才行。”玉公子道。   县令:“全仰仗您在靠山王面前替下官美言了。”   玉公子:“好说。”   县令:“下官还有一事禀报。那将容忆抓获时,从她的荷包里搜出了一张字条,落款是‘乘风’,您看是否……”   “不用。”玉公子立即打断道,“那个人现在还不能动。”   “但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容忆的同党。万一容忆被抓的事传到他耳中,他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县令道。   玉公子给他一记冷眼,道:“你以为凭你的本事可以抓住他吗?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做蠢事!”说罢,拂袖而去。   县令脸色铁青,带玉公子一出县衙大门,立即喝道:“来人,立即捉拿嫌疑犯傅乘风归案!”   捕快:“是,大人!”   捕快离去后,县令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等我抓到傅乘风之后,靠山王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有用的人。”   *   官差出现时,傅乘风正在城外的十里坡下的石墓之外,晒太阳。对于城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他已经被困在墓碑阵中五天了。   望着天上的碧海晴空,傅乘风不自嘲地笑了起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哎,真该带忆儿一起来。”傅乘风低叹。虽然她是个半罐子,但总好过他这个破罐子。   若非那醒来时见她睡得香醇,不忍叫醒她,他定不会独自出门查探消息。   为她买好早餐之后,他见她还熟睡,便决定去一趟月山庄。刚到月山庄门外便见一个黑衣人抱着一个大麻袋翻墙而出,于是他紧追其后,追着追着,便不自觉的追到了这里。黑衣人轻车熟路出阵,他却只能在这里替孤魂野鬼守墓。   五天,按常理说他应该饿得只剩半条命,现实却是他精神饱满,还长了。因为有人每天来给他送饭。   送饭的人他有印象,是那在木屋之中随伺在白面书生边的丫鬟。   不用猜也知道引他来此的人是谁。除了柳一刀,还有谁的轻功能在他之上?   五天足以让傅乘风想通整件事的曲直。敌人将他困在此地,却一三餐大鱼大伺候着,目标显然不是他。   不是他,那便是她。   如此笨拙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竟没有看出来。   怪只怪他太自以为是,以为敌人要对付的人是他,从未想过看似旁观者的她才是核心人物。   好在她有青龙防,不会有命危险。   待他破了这该死的墓碑阵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柳一刀的大刀打成三把菜刀,然后带着菜刀去救她。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她。他‘断剑天涯’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晒够太阳,傅乘风一跃而起,正准备继续破阵,却见四周站着十来名官差。“有事?”傅乘风挑眉问。   捕快道:“我等奉县太爷之命,抓你回去问话。”   傅乘风闻言十分配合地伸出双手,道:“好啊。我束手就擒。”   捕快没料到他会如此配合,楞了一下才命后的衙役给傅乘风戴上手铐。   然后,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十来个官差押着一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在满是墓碑的山坡上‘游行’。   “娘的!怎么走不出去?”捕快暴躁地骂道。   傅乘风笑道:“若走得出去,我会在这里睡大觉等你们来抓吗?”   捕快冷冷地看他一眼,继续找出路。   傅乘风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悠悠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们能提前给我透露一点儿口风吗?县太爷抓我回去所为何事?”   捕快道:“你是否认识一名叫‘容忆’的女子?”   傅乘风猜到容忆必会遇到麻烦,却不曾想过会与官府有牵连,当下心中微沉,道:“不错,我与她认识。”   捕快:“她犯了杀人大罪,朝廷正在通缉她。你是同谋,大人抓你回去问话。”   傅乘风顿时双眸一冷,双手迅速的扼住捕快的脖子,道:“她杀了何人?”   “啊……”捕快痛苦地低叫一声,连忙坦白道:“通缉令上只说她在京城杀了人,没说她杀了什么人。”   “一派胡言!”傅乘风松开手,寻找容忆的心更加迫切。她杀第一个人时和他在一起,而且属于江湖恩怨,朝廷不应过问。她一定被卷入了比江湖恩怨更加复杂的事之中。   傅乘风恨不能立即飞到容忆边,看着四周的墓碑,焦躁到了极致,忽然有种杀人的冲动。   自从他杀死第一个人之后,这种冲动时常会出现,焦躁的时候尤为强烈。   傅乘风极力克制住这种冲动,只想尽早离开这个地方,却不料捕快被他刚才掐脖子的举动激怒,拔刀相向。   这种挑衅,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唤醒了被傅乘风雪藏已久、最真实的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二十二章:我没有嫌弃你   傅乘风上散发出的慑人气息让众人不寒而栗。宝剑还未出鞘,便已不战而胜。   只听哐当一声,捕快手中的刀掉到地上。捕快满面惧色地慢慢后退,道:“你……你……你……”   其余的衙役也跟着往后退,握着刀的手在隐隐发抖。   傅乘风面无表,双眸噙着寒冰,冷冷看着众人,道:“你们抓到她了吗?”   捕快道:“抓到了。”   话音甫落,傅乘风手中的剑微微动了一下。捕快连忙又补道:“她已经逃走了。”   傅乘风:“逃去哪里了?”   “不、不知道。”   咻得一声,长剑出鞘。捕快被转瞬间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冷剑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双腿直发抖,坦白道:“去了金陵,被靠山王的人抓走了。”   傅乘风:“靠山王为何抓她?”   “这个真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哪能知道靠山王的心思。”   傅乘风看捕快不像在说假话,加之他确实言之有理,别说是捕快,就算是县太爷也不一定知道。   “她被抓走多久了?”傅乘风又问。   捕快:“没多久。你现在去追,不出一个时辰便能追上。”   傅乘风闻言将剑收进剑鞘中,冷声道:“两米一人排成两队。”   众人一愣,随即迅速走动起来,很快便按傅乘风的要求排成两队。   傅乘风跃而起,使一招‘蜻蜓点水’踩着众人的头逃离墓碑阵。他不懂五行术数,却有一些小聪明。找不到出路,便创造一条路,顺着自己摆出的路走,自然就能走出去。   *   与此同时,另一边,容忆正在策马喝西风,别人策马,她喝西风。   “能不能稍微慢一点啊?囚车里还有活口,你们要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容忆无力地叫道。这是她第八次抗议,结果与前七次一样,抗议无效。   容忆长长地叹一口气,决定采用迂回战术,道:“就算你们不考虑我的感受,也该考虑马儿的感受呀!再这样跑下去,马会吃不消。”   ‘嘣’地一声,马蹄声绝。马队停下来了。容忆立时喜出望外,正为他们还保留着一丝人而感到欣慰,忽然发现不对劲,说她受不了这颠簸之苦,他们一概无视,说马儿受不了他们就停下来了。这表示她在他们眼中还不如一匹马么?真是太侮辱人了。   容忆斜睨一眼骑兵首领,道:“你先前不是死活不肯停下来吗?”   “马需要休息。”骑兵首领如是说。   果然如此。   罢了罢了。能休息便是好事,侮辱什么的,都是浮云。   “你能帮我把手铐取下来吗?这东西又重又丑,不大适合当首饰。”容忆道。   骑兵首领奇怪地看她一眼,跳下马朝她挥出一剑。   容忆吓得闭上眼大叫:“你不想给我解手铐也不用杀人灭口吧!”   铮地一声,手铐链断开。容忆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还没断,立时大吁一口气,道:“还以为你嫌我烦,想杀了我呢。”   骑兵首领依旧面无表,道:“你也知道自己很烦?”   “呃。大哥,你说话能别这么直白吗?”容忆脆弱的小心脏收到了沉重的打击。   骑兵首领不理她,从马背上取下水袋仰头大饮。   好想喝一口。容忆羡慕地吞了吞口水,道:“能给我喝点儿吗?”   骑兵首领停下喝水的动作,俯视她数秒,将水袋递给她。   “不不不。君子不夺人所好。看得出来你十分喜欢这袋水,我不能与你争。”容忆十分诚恳地拒绝道。   骑兵首领皱眉,道:“你刚才说要喝水。”   “我的意思是,给我一袋你没喝过的水。”容忆笑嘻嘻说。   骑兵首领的脸当时就黑了,闷闷地将水袋系好重新挂回马背。   容忆见骑兵首领似乎生气了,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他们喝过的水我也不会喝。”   话音未落,剩余所有骑兵的脸都黑了。   容忆在心中默默叹一口气,果然众口难调啊!讨好一个人却得罪了一群人,这生意做得太亏了。被娘亲知道,又要被鄙视了。   “你们别这样,我只是想要一个干净的水袋而已。你们不是也一人一个水袋吗?我要求一个水袋,也不过分……”容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默默消失。因为她每说出一句话,众骑兵的脸色就会难看一分。她没有把握在将心中的观点表达全面之前,他们不会砍了她喂马。   “有洁癖不是罪,你们不能迁怒于我。”容忆顶着被众骑兵的眼神压死的冲动替自己申辩。   骑兵首领忍无可忍,凝视她数秒,冷冷道:“没有干净的水袋。”   “没有水袋没关系,有干净的水也行。”容忆很高兴经过刚才的‘不愉快’之后,骑兵首领还能关注此次谈话的重点。   骑兵首领嘴角微抽,一言不发跳上马,道:“启程。”   不会吧!她还没从刚才的颠簸中缓过来呢!容忆立马扶住囚车,道:“碍——”容忆才发出一个字,便引来骑兵首领的一记冷眼。容忆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不反对启程,我只是想说,你还没帮我把手铐解开。”末了,容忆怕骑兵首领不能理解她的话,又补道:“砍断手铐链和解开手铐是两码事。”   骑兵首领的嘴角又狠狠抽了两下,拔出剑毫不犹豫地砍出两剑。   容忆下意识地闭上眼,听到手铐断裂的声音才重新睁开,动了动轻松许多的手腕,道:“谢谢啊。”   骑兵首领只当没听见,收起剑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啊——”容忆没料到他没知会一声便开始赶马,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囚车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知是不是错觉,容忆觉得此时囚车前进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的报复啊!   容忆在心中嘀咕一声,以手为枕头,在囚车内平躺下来,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心好了许多。   取下手铐后,心境便不一样了。虽然囚车还是囚车,但是容忆已没了坐牢的感觉。   果然做人要乐观。把押送当兜风,不仅精神上得到了安慰,体上的折磨也变成了享受。   对着天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容忆决定将这次无妄之灾当成体验人生。   *   逃离墓碑阵后,傅乘风直接杀进月山庄抢来一匹千里马,破城而出。捕快没有骗他,只用了半个时辰,他便在去金陵的路上找到了蛛丝马迹——一副断裂的手铐。   官用手铐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手铐内壁刻有所属地方官府的标致。   傅乘风拿起那副断裂的手铐仔细查看一番,果然在内壁发现了两个字——月。   这是月县的手铐。   手铐显然是从囚犯上取下来的,而今从月县出来的囚犯只有容忆一个。再观手铐上的裂痕,显然刚被人砍断不久。傅乘风几乎可以断定这手铐原本是拷在容忆手上的。不过只是几乎,他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傅乘风将手铐内壁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嘴角立时溢出一个笑容,自言自语道:“这丫头定是好几没洗澡了。”   扔下手铐,傅乘风飞上马扬鞭急追而去。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岔路口。傅乘风跳下来分别查看两条道路,发现向东那条路上有两条新的车轮印。多年的追踪经验告诉傅乘风,应该向西。因为车轮印虽然是新的,却十分浅,只有空车,并且是行走十分迅速的空车,才会留下如此浅的车轮印。   傅乘风没有猜错,容忆的确在向西的那条路上,并且如愿以偿的骑上了马。唯一的遗憾就是马背不够大,两个人骑有点儿拥挤。   “如果前方再出现岔路口,你是不是要把马赶上一条道,然后带着我走另一条道以掩盖行踪?”容忆问前的骑兵首领。   “不会再有岔路。”骑兵首领道。   容忆翻个白眼,她当然知道不会再有岔路,那是嘲讽。是她嘲讽的太隐晦了么?容忆抿抿嘴,发现自己果然是个含蓄的人。   从月县到金陵的路只有两条,一条向东跨越三个县然后走水路,一条向西一直走陆路。刚才在岔路口时,他让其余骑兵带着空囚车向东走水路,自己则带着她向西走陆路。   “为什么不让他们走陆路,我们走水路?”容忆问。   骑兵首领:“陆路安全。”   容忆:“水路很危险吗?”   骑兵首领:“水很危险。”   容忆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晕船啊!”   骑兵首领睫毛微颤,没有接话。   “对了,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容忆笑呵呵道。   “我们不认识。”骑兵首领冷冷道。他的任务是抓她回金陵,不是来与她交朋友。   “呃。太无了。”容忆脆弱的小心脏再次受到打击。   骑兵首领黑眸微动,沉默片刻,道:“秦慕安。”   容忆闻言不假思索地问道:“秦慕之是你的亲戚吗?”   秦慕安猛地叫停座骑,道:“是我大哥。你与他认识?”   容忆大惊,她刚才只是觉得两人的名字相仿,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与秦慕之真是亲戚,还是血亲。   第二十三章:他不介意,我介意   “在月山庄有过一面之缘。”容忆避重就轻甚是保守地说。   秦慕安了然地点点头,然后问:“他从月山庄回家时,被人打断了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呃……”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其中的细节。不过她不打算承认错误。“不是打断,没有人打断他的腰。”容忆尽量在不撒谎的基础上掩盖事实。   秦慕安:“原来他没有骗我。我以为他被人打破了胆,不敢说出来。”   “……”容忆满脸黑线,道:“令兄不像那种人。”   “他的为人我比你清楚。”秦慕安的声音中带着深深地不以为然。   容忆闻言垂下头抿嘴偷笑,兄弟不合啊,好事,大好事。   过了一会儿,容忆又发现不对劲,秦慕之为何不告诉秦慕安他受腰伤的真相?难道……是吃了她送的药,吃人的嘴短,不好意思说?   “前面有一个县城,再走一刻钟便到。”秦慕安忽然说。   容忆立时大喜:“真的?”   秦慕安的额上顿现三条黑线,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让她对他说的这种话也持怀疑态度?   秦慕安没有骗容忆,两人到达城门外的时候,正好一刻钟。   这个县城原本是山区小城,资源十分贫瘠,后来因修建官道时在此地规划进去,才渐渐繁荣起来。   容忆与秦慕安进城后就改成了步行。秦慕安牵马引路,容忆则跟在他旁东瞅瞅,西看看,对所经过的每一个小摊贩的摊位投以十万分关注。   在经过第九个摊位后,秦慕安忍无可忍,道:“没见过?”   彼时容忆手上正拿着一个泥人,闻言回头看向他,道:“其实你想说的是‘没见过世面’吧?”   秦慕安没料到她如此敏锐,轻易便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尴尬地清咳一声,侧过头看前方的路。   容忆完全没有因为秦慕安的话而扫兴,笑悠悠道:“没关系啦。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何况你又没说错。你也知道,我是从京城来的,没见过这种小世面。”   “……”她到底是怎么把这种‘颐指气使’的用词说得如此平易近人的?   容忆不理会秦慕安的凌乱,将摊位上的每一个泥人一一拿起来看了个遍之后,在其中挑了十个拿起来又放下,然后以一种‘酒足饭饱’的姿态翩然离开,转战下一个摊位。   摊主见容忆要走,连忙殷勤地问:“姑娘,不买一个吗?”   容忆闻言笑眯眯回头,道:“不买一个,买很多个。”说完扭头继续走。   摊主一脸莫名其妙,这姑娘到底是买还是不买?一面说买一面又往前走,到底什么意思?   秦慕安也一脸不解,想了一下,问容忆:“你要回家拿银子?”   “啊?”容忆睁大眼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要买很多个泥人。”秦慕安道。   “对啊。”容忆连连点头,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秦慕安的手,见他两手空空,立时大叫道:“你没给我买啊?”   秦慕安被容忆这理直气壮地一问给弄懵了,一头雾水地说道:“你没说过要买。”   容忆:“我说了啊,那些我拿起来看过两遍的都是要买的啊!”   秦慕安嘴角微抽,道:“你不算说。”   “呃……”   “我也没义务帮你买。”   “呃……”   数秒之后,容忆意识到自己又闹笑话了,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呀。我刚才把你当成我家下人了。”   “……”他上有她家下人的气质?   容忆嘿嘿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道:“习惯成自然,你懂得。”   “……”他完全不懂。   不过卖泥人的摊贩却懂了。“姑娘,您要的泥人都在这儿,我给您包起来了。”卖泥人的摊贩特别谄媚的将包好的泥人递给容忆。   “谢谢。”容忆高兴地接过泥人,正要‘习惯’吩咐秦慕安付钱,随后立即想起来他不是自己的跟班,连忙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子递给摊贩,道:“不用找了。”   摊贩接过银子一面用牙咬一面说道:“谢谢姑娘。”   有了卖泥人的摊贩这个榜样,其余被容忆光顾过的摊主纷纷效仿,将容忆拿起来过两次的东西抱起来送到她面前。甚至一些容忆没有光顾过的摊主,也包了几样自己摊上的东西过来兜售。   “姑娘,这是您要的簪子。”   “姑娘,这是您要的面具。”   “姑娘,这是您要的手帕。”   “姑娘……”   “姑娘……”   ……   容忆目瞪口呆,她看中了这么多东西?   一旁的秦慕安实在看不过去,挡在她面前冷冷说道:“那些东西她不买了,你们拿回去。”   不等众小贩反应过来,容忆从秦慕安后跑出来,道:“买,谁说不买。”   “这么多东西,你拿的回去吗?”秦慕安道。   “不是还有……”容忆本想说,不是还有你吗?但见秦慕安一脸‘此事与我无关,请自行摆平’的表,立即改口道:“不是还有马吗?让马伏着。”   秦慕安:“这是我的马。”言下之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真小气。容忆在心中各种腹诽,面上却笑嘻嘻道:“好吧,不买就不买,反正这么多东西我也用不着。走吧,我们去客栈。对了,我们今晚住哪家客栈?”   “三一客栈。”秦慕安道。   “哦,知道了。”容忆弯唇一笑,转对众小贩说道:“麻烦各位将东西送去三一客栈。”   秦慕安瞠目结舌,她、她、她买得起这么多东西吗?   去三一客栈的路上,秦慕安天人交战许久,最终决定替她收拾这个烂摊子。   待众小贩将东西放进容忆在三一客栈所住的房间后,秦慕安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给离他最近的一个小贩,道:“拿去分了。”   拿到银子的众小贩眉开眼笑,连连叫着:“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秦慕安皱眉,他看起来很老吗?为何喊她‘姑娘’,却喊他‘大爷’?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有钱的是大爷。你付钱,他们当然把你当大爷,与你的年龄和卖相没有任何关系。”容忆笑眯眯说,心非常好。虽然她不缺钱,但是有人替自己买单仍旧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   秦慕安:“你怎知我心中的想法?”   “都写在脸上呢。”容忆抬手指了指他的脸,嘿嘿一笑,问:“说实话,你多大?”   秦慕安:“比你大。”   “那可不一定。我这人显小,你刚好显老,指不定我比你大十岁八岁。”容忆笑道。   秦慕安顿时满脸黑线,她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比她小十岁、八岁,他能显老成这样?   “说嘛。到底多大?”容忆问。   “十五。”秦慕安拽拽地说。   “不会吧?你才十五?看起来像二十五啊!”   秦慕安嘴角狂抽,转默默收拾摆满房间的各类小商品。   容忆见状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我是想说……想说你成熟。我爹二十五岁的时候简直就是万人迷……”   “你爹二十五岁的时候你出生了吗?”秦慕安冷冷问。   “呃……”容忆掰起指头算了算,尴尬地说道:“好像没有。对不起,我下次吹牛之前一定先打草稿。”   “……”   “不过你长得的确有些着急哎,怎么看都不像十五岁的……样子。”最后两个字容忆说得特别小声,因为她发现秦慕安的脸色已由黑变成了紫。   *   收拾好房间之后,容忆与秦慕安下楼吃饭,席间容忆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以申请买一辆马车吗?”   秦慕安被这句话雷得差点把米饭吃到鼻孔里去。“不可以。”他冷冷说。   “那雇一辆呢?”   秦慕安的额角微微跳了一下,耐着子回道:“不可以。”   “噢。”容忆恹恹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扒几口饭,她又放下筷子,说道:“谢谢你送我那么多东西。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也送你一样东西。”   “不必。”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只拿好处不付出。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秦慕安想了想,道:“你可以还我银子。”   “呃……我没那么多银子。我上的钱只够买一件小小的礼物。”容忆可怜兮兮地说。   “没钱还一掷千金?”   容忆闻言立即跳脚,道:“你想要我还钱也不必冤枉我啊!我明明掷了很多下都没有花费千金,哪有一掷千金。”   “……”他堵一百个泥人她是故意的。偏偏还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秦慕安无奈地缓缓摇了摇头,道:“随你。”   容忆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完全是父皇大人被她磨得无可奈何时说‘准奏’的口吻啊!容忆当即大喜,道:“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礼物。”说完起去柜台对掌柜的耳语几句,然后做回桌前用餐。   “你对掌柜的说了什么?”秦慕安问。   容忆:“没什么,我托他帮我买礼物。”   约莫一刻钟之后,掌柜的带回容忆托他买的东西——一辆马车。   “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礼物?”秦慕安脑中各种咆哮,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冰冷平静。   容忆点头,“对呀。这辆马车送给你。你应该不介意让我一同乘坐吧?”   “……”秦慕安已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懒洋洋地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   “他不介意,不过我介意。”   第二十四章:你是不是吃醋了?   伴随着这道声音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着白衣的翩翩公子。   容忆见状眼前顿时一亮,喜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进城就听见街上的摊贩都在议论,今城中来了一位挥金如土的姑娘。我估摸着除了你之外,没有哪个姑娘能一进城便挥金如土到满城皆知的地步,便向小贩问了你的住址。”傅乘风打趣道。   容忆闻言嘿嘿一笑,道:“我这是在为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做贡献。”说罢便要朝傅乘风扑去,却被秦慕安从后拽住。心知自己的力气不如秦慕安,容忆索也不挣扎,停下来回头问他:“你抓住我做什么?”   秦慕安皱眉,他不抓住她,难道要看着她跑掉?“这是我的职责。”秦慕安试图让容忆不要对他产生太多的个人绪。   容忆道:“我知道你是奉了靠山王的命令才抓我回去。可眼下况不一样,我的人找上门来了,而你很显然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你想拼死一搏?万一他伤了你,后见面岂不是很尴尬?”   “不尴尬。”   “不尴尬。”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呃。”可是她很尴尬,尤其是现在。容忆看一眼秦慕安,再看一眼傅乘风,最后将视线收回停留在秦慕安上,道:“既然你们都不觉得尴尬,那就开打吧。不要抓着我,我觉得很尴尬。”   秦慕安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松开手,冷冷看向傅乘风。   傅乘风潇洒地从马车上跳下来,笑道:“我希望她刚才所说的话没有动摇你执行公务的决心。”   “没有。”   “很好。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平息满腔的怒火。”傅乘风轻描淡写地说。   “我也是。”容忆两指夹着一块糕点,一副深有同感的表。   傅乘风低笑,道:“你方才还怕我伤了他,现在怎么又与我站同一战线了?”   “我一直都与你站在同一战线啊!”容忆放下糕点,道:“我怕你伤他,是担心你惹上麻烦。他是靠山王的手下干将,又是秦慕之的胞弟,万一你下手时力度没把握好,要了他的老命,麻烦可就大了。”   傅乘风闻言细细想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不能让秦慕之和靠山王知道我杀了他们的人。”   容忆重重点头:“所以一会儿打残就好,不用打死。”   傅乘风挑眉,不高兴地说道:“你还是向着他。”   “呃,我没有啊。”容忆一脸无辜。   傅乘风:“你不让我杀他。”   “……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么?他杀不得。”   “我们达成的共识是不能让秦慕之和靠山王知道我杀了他,不是不杀。”   一语惊醒梦中人!容忆拍案而起,道:“对,杀了他,然后毁尸灭迹。你先杀他,我去挖坑。我们分工合作。”   “……”   “……”   “……”   以上是所有在场群众的一致心声,包括核心人物秦慕安。   秦慕安觉得自己对她算不错,不仅让她与自己共骑马,而且替她收拾烂摊子,没想到她一心想置他于死地。她怎么能够把‘毁尸灭迹’四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秦慕安心里很受伤,不再看容忆一眼,冷冷看向傅乘风,拔剑而立。   与秦慕安相反,傅乘风的心好极了,手中抱着断天剑,一副随时奉陪的样子。   眼见两人即将兵戎相见,容忆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先等一下。”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秦慕安,十分诚恳地说道:“谢谢你之前替我付账,这张银票你拿去用吧。虽然不多,但是买一口棺材和一块墓地足矣。”   秦慕安面无表,一言不发,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容忆见他不接,晃了晃银票,劝道:“拿着吧,不用谢。”   顷刻,一道白光闪过,一柄冷剑蓦然指向容忆眉心。   容忆吓得七魂去了六魂,紧张地说道:“你、你若实在不想要,我也不会你,你不用这样表决心,有点吓人。”   秦慕安用剑冷冷地指着容忆,不收回也不出击。他不想杀她,但除了杀她,他找不到第二个将中那口无名的怒火发泄出来的办法。   “你走吧。”秦慕安放下剑,面无表地说。   容忆连忙扑向傅乘风,确定自己无命之忧后,才对傅乘风抱怨道:“你刚才怎么不救我?”   傅乘风摸摸她的头,笑道:“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伤你。”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秦慕安一眼,然后又说道:“上车。”   “哦。”容忆乖乖跳上马车,进去前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秦慕安一眼。这一眼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秦慕安不懂,甚是连容忆自己都不完全懂,傅乘风却看懂了。   *   马车使出城后,傅乘风才一面扬鞭赶马车一面半真半假地问:“舍不得离开秦慕安?”   容忆闻言立刻从马车内跳出来坐在他旁边,道:“当然没有。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傅乘风挑挑眉,道:“当我没说。”说罢继续驾车,似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容忆抿抿嘴,看他一眼,道:“好嘛好嘛,是有点舍不得。”   话音未落,马儿陡然凄厉的嘶鸣一声,马背上赫然出现一条血色的鞭伤,皮开绽。   容忆立时大叫一声:“傅乘风,你做什么?”   “发神经。”傅乘风的语气十分轻淡,与刚才那心惊跳的一鞭一样,完全不像在生气。   容忆狐疑地看他一眼,道:“傅乘风,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   “啊?”真生病了?容忆连忙关切地说道:“哪里不舒服,我帮你看看。”   “心里不舒服。”   “……”   过了一会儿,容忆忽然领悟到傅乘风那句‘心里不舒服’中所隐含的信息,嘴角顿时溢出一个得意洋洋地笑,歪头看向他,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傅乘风撇她一眼,酷酷地说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太不给面子了。容忆悻悻地摸了摸鼻头,道:“你刚才为何生气?”   “我没有生气。”   “没生气你好端端的为何抽马儿一鞭?”   “我说了,发神经。”   “……”容忆意兴阑珊地挑了挑眉,道:“好吧,我就当你是发神经。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清楚,我舍不得秦慕安,是因为他这一路上对我很照顾,但立场不同,我注定不能与他做朋友。”   “你可以策反他。”傅乘风笑道,心已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没用的,他一看就是愚忠之人,无药可救。”容忆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杀他吗?为何改变主意?”   傅乘风不答反问:“如果我杀他,你真不会阻止?”   “不会。”容忆坚定的摇头,道:“我知道谁对我来说更重要,不会站错队。”   容忆的回答让傅乘风十分欣慰。“算你还有点良心,不枉我放下个人恩怨饶他一命为你留后路。”傅乘风道。   “你饶他一命是为我留后路?”容忆不解。   傅乘风不明说,只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不过我希望这条后路永远也用不到。”   容忆皱眉,他又在瞒着她盘算什么事?   容忆很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但见傅乘风一副完全不想让她参与的意思,便作罢,换一个轻松的话题。“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容忆问。   “是你要去哪儿,我不与你一道。到下一个城镇,我便找个镖局送你回京城。”傅乘风道。   容忆闻言连忙抓住缰绳叫停马车,有些受伤地问:“你要丢下我不管?说好的一起闯江湖呢?”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先回家,待我办完事之后,便去京城接你。”傅乘风道。   容忆:“你有什么事要做,我陪你一起。反正我还没有找到天下第一的夫君,不急着回去。”   傅乘风:“我要做的事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容忆一脸执着。   傅乘风闻言心中大为动容,差点便答应带她一起上路。但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风险极大,傅乘风立刻否决了这种想法,狠下心道:“你跟着会拖累我。”   太伤自尊了。容忆仇视他数秒,然后认命地说道:“好。我回京城。”   傅乘风没料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不大相信地问:“此话当真?”   “当然。你以为我会对你死缠烂打么?”   “我真这么以为。”   容忆白他一眼,道:“少往脸上贴金。”   *   第二天还未亮,傅乘风便带着容忆找到了一家镖局。镖局的大门十分气派,但紧闭的大门给人十分不友好的感觉。容忆不蹙起眉头。   傅乘风见状以为容忆不信任这家镖局,便说道:“你放心,这家镖局的总镖头与我有些交,他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到京城的。”   “嗯。”容忆淡淡应一声,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傅乘风个敲门后,大门很快打开,出来一个穿着蓝色镖师服的人。   “在下傅乘风,特来拜会陆总镖头。”傅乘风道。   镖师道:“傅公子里面请,总镖头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有劳了。”傅乘风对容忆使个‘跟上’的眼神,然后跟着镖师进门,刚走进门几步,却听容忆在后大叫一声:“不要进去!”   第二十五章:来找我时请带上全部家当   傅乘风闻声回头看去,只见容忆的后站着两个镖师,表十分不友善。傅乘风立刻便意识到事不对劲,当即叫道:“忆儿,小心。”   话音未落,容忆已被两名表示擒住双臂动弹不得。与此同时,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后响起:“将朝廷钦犯送往官府。”   傅乘风猛地回头,怒道:“徐总镖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说之人,也就是镖局的总镖头,徐青山走到傅乘风边,重声斥责道:“傅乘风,亏我将你当朋友,不想竟是错看了你。你在月山庄毁云小姐清白却死不认账,害云小姐含冤自寻短见的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云盟主宽宏大量,饶你不死,你却不仅不改过自新,又犯下劫狱这种滔天大罪。云庄主已发下英雄令,昭告全武林,捉拿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   傅乘风仰头大笑三声,道:“好个昭告全武林!云恨东真是老狐狸,好人坏人都让他给做绝了。当初在月山庄放我离开是大仁,现在抓我这个武林败类是大义。真不愧是武林盟主,我傅乘风佩服得五体投地。”   徐青山见傅乘风言语之中尽是讥讽之意,不皱眉,道:“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狡辩了。念在你我二人过去的交的份上,只要你肯认罪,我会在云盟主面前替你求,留你全尸。”   傅乘风:“你的美意我心领了。只可惜我暂时也不想死。看在你还顾念旧的份上,我也退让一步,只要你立刻放了忆儿,我留你天山镖局一条活路。”   傅乘风的语气十分自信、狂傲。这种自信、狂傲徐青山这辈子只在一个人上见到过。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跟着去少林寺父亲参加武林大会。他记得那个人用一种傲视群雄的姿态、睥睨一切的眼神,说了这样一番话:“我这辈子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夺魂丹的解药。至于武林盟主,说实话,我不太想纡尊降贵与这些‘君子’为伍。”   这份自信与狂傲是他永远也达不到的高度,因为他没有与全世界背道而驰的勇气。而那个人有。现在,他又在傅乘风上看到了这种气质,如神一般让人望尘莫及,如魔一般让人闻风丧胆。   但傅乘风与那个人又不同,因为傅乘风的上有一种儒雅的气质。如果说那个人是魔,那么,傅乘风便是神。   徐青山看着眼前比他年轻二十岁的少年,一种崇敬之感忽然油然而生。他欣赏他,从他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便欣赏。只是那个时候他上的这种气场还未显露,以至于他只将他当成一个武林新秀。   是什么改变了他?   徐青山忽然想到最近的一些江湖传言,听说傅乘风上了一个女人,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对天下第一美人始乱终弃。他想,那个女人必定就是眼前这位姑娘。   徐青山打量容忆许久,未在她上看到任何一样超过天下第一美人的东西。这时,她忽然望着他的眼睛对他笑了一下。这笑容十分纯粹,纯粹得让他惊为天人。他难以想象一个被朝廷通缉的杀人犯,在被捉住时还能笑得这么纯粹,仿佛她不是他手中的犯人,而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她为了表示友好,才轻轻地笑了一下。   徐青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傅乘风她的原因。在这个江湖之中,恐怕再也找不出这样纯粹的女子,哪怕陷囹圄,依然安之若素。   “可惜。”徐青山长叹一声,道:“你们都是人中龙凤,却走上了邪道。我有心放你们一条生路,却不能对不起整个武林。”   “如果与云恨东所走的道路相悖便是邪道的话,那我非常庆幸自己走上了邪道。我相信她与我有相同的想法。”傅乘风看向容忆。   容忆道:“你别什么事都扯上我,我与你的想法可不一样。”   傅乘风只觉头顶好大一片乌鸦飞过,大敌当前,她就不能看在她的小命只在他一念之间的份上,给他几分薄面?   徐青山也惊讶极了。这姑娘不开口是绝色佳人,一开口完全是个脑残花瓶啊!大敌当前,哪有内讧的道理?   原来这姑娘不是安之若素,根本就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徐青山默默在心中感慨自己老眼昏花,看人越来越不准了。这时忽然又听她道:“我从来不认为自己走的是邪道。我爹娘都说,我们家祖宗十八代的善良全集中到我一个人上了,我是我们家最正直善良的人。我走的路,必须是正道。”   徐青山被这番话震慑住了。她的上哪里有半分脑残的气质,那是自信,十分傲慢的自信。可这种傲慢一点也不让人厌恶,反倒有些崇敬,仿佛她天生就该如此尊贵。   傅乘风听到容忆后面这番话立时转为欣慰,笑道:“对,你走的是正道,我跟着你走正道。让那些邪魔外道都见鬼去!”   “不行不行。佛祖曰:普度众生。我们是正直的人,应该普度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容忆煞有介事地说。   “……你太伟大了。”   “嗯,不用崇拜我。”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儿脑残的味道。可为何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人找不到吐槽点呢?太奇葩了。傅乘风忽然觉得容忆简直就是老天派来给他长见识的,原来大千世界,真的无奇不有。   这时,容忆又道:“徐总镖头,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   徐青山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有些失礼地楞了一下才道:“什么事?”   容忆:“你能把我送去京城吗?”   这……显然不能。徐青山很想对她明知故问的行径表达一下鄙视,但考虑到前车之鉴,他很严肃地说:“我必须把你送去本地官府。”   “可是我想去京城。”容忆道。   “……”这种事是你想就能想的吗?你现在是朝廷钦犯啊姑娘!   容忆:“要不这样吧。我们折中一下,你送我去京城的官府。如何?”   “这个……不是不可以,但我只是一个镖局的镖头,没有权利押送你去京城。”徐青山道。   “这话你就说错了。”容忆道:“捉拿朝廷钦犯,人人有责。你是当朝百姓,有权利为国家的长治久安做出贡献。”   徐青山愕然,这姑娘的脑子里到底在盘算什么?听起来好像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朝廷钦犯就是她自己啊!   这时容忆又道:“官府的官差水平如何,你我都清楚从这里去京城千里迢迢,难保路上不会出事。万一又有人劫狱,你怎么向天下百姓交代?”   徐青山很想说他不用向天下百姓交代,他的主要任务是抓傅乘风去月山庄,至于她,只是顺便送去官府。   “你送我去京城的官府,我会付你镖费。就当是走一趟镖,顺便为朝廷立功。”容忆道。   容忆的条件让徐青山心动了。送她去京城的官府与送去本地的官府都一样,反正她是朝廷钦犯,送去京城没什么不妥。“你为何想去京城的官府?”徐青山问。   容忆道:“我不相信地方官府,他们从来不按章办事。上一次我被抓进去时,被他们虐待得差点断气。”   这个理由可信。徐青山非常了解地方官府私下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进监狱的囚犯,若没有家里人给牢头送红包,连饭都吃不上一口。   容忆见徐青山面上有了动容之色,便再接再厉继续说道:“说了你可能不会相信,其实我是被冤枉的。我原想官府会还我清白,当才会束手就擒,不想竟被虐待,傅乘风这才一时冲动劫狱,犯下错误。”   傅乘风闻言立即配合地说道:“这些话就不用说了。现在江湖上人人都以为我是大魔头,你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傅乘风的话让徐青山更加相信容忆是受害者了,不又看她几眼,发现这手无寸铁的姑娘实在不像杀人犯,犹豫须臾,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派人送你去京城的官府。但是傅乘风必须随我去月山庄认罪。”   容忆道:“这是你们江湖人的事,我不搀和。我相信义薄云天的徐总镖头不会将我这个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徐青山语塞。好厉害的丫头,他原想打不赢傅乘风便拿她当人质,她竟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截去他的退路。他若拿她当人质,便担不起‘义薄云天’四个字。   “好说。”徐青山被容忆坑了,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沉声吩咐手下镖师安排送容忆去京城。   容忆见状连忙道:“能让我与傅乘风道个别么?”   徐青山:“给你一分钟时间。”   “多谢。”容忆冲他笑了笑,然后走到傅乘风边,道:“多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们来镖局,原也是想让他们送我回京城的。现在虽然最终送去的地方不同,却也是京城。你不用担心,到了京城之后,我爹娘自会为我讨回公道。你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我在京城……等你。”说到‘等你’二字时,容忆的脸上露出几许红晕,害羞地低下头。   傅乘风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嗯。”容忆微微点头,略微迟疑了一下,低声问:“你当初说你也是有家产的人,这话是真是假?”   傅乘风:“当然是真。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家产就好。”容忆无限欣慰地吁一口气,然后说道:“你记得到时候来找我时,把全部家当带上。”   第二十六章:提亲等于告御状   傅乘风不解,问道:“带家当做什么?”   “提亲啊。”容忆白他一眼,这家伙是榆木脑袋么?   “那也不用全部家当……”傅乘风的话说到一半,猛然意识到她刚才说了什么,楞了一会儿神智才恢复如常,十分严肃地问:“你是在向我求亲吗?”   容忆眉角的青筋微微跳了一下,红着脸故作镇定,道:“算是。”   傅乘风皱眉凝视她半晌,道:“你吃错药了?”   “……”她是忘了吃药。容忆皱起眉头,有些恼羞成怒地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我答应你,一定带上全部家当。只是万一那时候我已一无所有,你别嫌弃我。”傅乘风深款款地说道。   容忆闻言沉思数秒,一脸为难地说道:“我不会嫌弃你。可是我爹娘那里就说不准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你若真一无所有去找我,十有八九会被嫌弃。”   “……”到底是谁向谁求亲?这事儿可不是他主动的啊!尽管这种想法已在他心里蠢蠢动很久了。   “不过你放心,我这些年偷偷藏了一些私房钱。你若真没钱下聘,便托人给我捎个信儿……”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傅乘风哭笑不得地打断她,道:“哪有倒贴钱嫁自己的道理。你是好人家的姑娘,要矜持。”   “我也想矜持。可问题是你没钱,你要面对现实。”容忆十分无辜。   “……我现在还不是穷光蛋。”   “老实告诉你吧,我帮你算过了,你命中无财。”   傅乘风无语凝噎,摇了摇头,问:“你是怎么算的?”   容忆摇头,肃然道:“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那麻烦你帮我算算,我是长命还是短命?”   “这个不用算。你必然长命。”   “为何?”   “我娘说,祸害遗千年。”   “……替我谢谢你娘。”   “不客气。”   “……”她还真不客气。   “到京城后你知道该去哪里找我吗?”   “不知道。”   “那你还说一定会去找我!你敷衍我!”   眼见容忆跳脚,傅乘风连忙改口道:“我说错了。我知道该去哪儿找你。”   “我都没告诉你我住哪儿,你怎么会知道去哪里找我?你敷衍我!”   “……”傅乘风满脸黑线,没好气地说道:“你也晓得你没告诉我你的地址。”   “呃。”容忆的表瞬间僵住了,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这就告诉你。”说罢,踮起脚在他耳边嘀咕一阵,然后扬起一个光灿烂的笑,道:“记牢了噢。”   傅乘风如化石办僵在原地,表僵硬机械地点头。   容忆皱眉,“你怎么了?”   傅乘风没有立即回答她,讷讷地望着她看深思半晌,才道:“我担心我进不去。”   容忆闻言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担心什么呢,原来是这个问题啊。我给你指两条明路:第一条,趁夜黑风高的时候翻墙而入,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得到我爹的认可;第二条,出天明是带够银票收买守卫大摇大摆走进去,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得到我娘的认可。你自己选吧。”   “如果我既没有翻墙的本事,又没有收买人心的本钱呢?”傅乘风问。   “这样啊……那我再给你指一条路。”容忆故意拉长尾音笑眯眯看着他,道:“挨一刀,进去当差。”   傅乘风的脸色瞬间由白到青到黑到紫,表十分精彩。冷静数秒,傅乘风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傅乘风的答案让容忆十分满意,脸上立时笑开了花。   这时,徐青山道:“时间到了。”说罢,吩咐手下镖师将容忆押下去。   镖师带走容忆后,院内只剩傅乘风和徐青山二人。傅乘风望一眼容忆的背影,笑着对徐青山说道:“看在你还算讲理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让你的手下留心点,别让她有任何闪失,否则,不用我动手,天山镖局必然鸡犬不留。”   徐青山闻言大惊,他已从两人方才的对话中听出了些许端倪,此时傅乘风的话让他更加怀疑容忆的份,不问道:“她是什么人?”   “你只需要知道她是你得罪不起的人。至于其他的,知道的越少越好。”傅乘风高深莫测地说。   “是宫里的人吗?”徐青山不听劝继续追问。   傅乘风哈哈一笑,道:“这确实不难猜。毕竟需要挨一刀才能进去当差的地方,除了宫里,不会有其他地方。”   徐青山一点也没因自己猜对了容忆的份而感到高兴。因为他很清楚,从宫里出来的人,一般的宫女妃嫔倒好,若是公主,那就可怕了。这倒不是他惧怕朝廷势力,而是江湖传言,当今圣上是那个人的儿子。公主,自然就是那个人的女儿。   “听说当今圣上与前魔教教主之间颇有渊源。”徐青山试探道。   傅乘风嘴角一勾,眼中露出几抹嘲讽,道:“你不用我的话。你不妨直接问我,她是不是楚长歌的女儿。这个问题我不会回答你。你若有胆量,大可以自己去查证。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三思而后行,有些事你有命去查,却不一定有命去听。”   傅乘风的搪塞之词让徐青山认为他是故弄玄虚,冷‘哼’一声,道:“你别故弄玄虚。她若真是楚长歌的女儿,又怎会沦落至此。依我看,她不过是个在宫里犯了事的外逃宫女。”   傅乘风剑眉微挑,不甚在意地说道:“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徐青山的反应在傅乘风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得知容忆的家在皇宫时,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若不是早已知道她是楚长歌的女儿,加之江湖上一直流传当今圣上是楚长歌的儿子,他也不会这么快接受她是当朝长公主这个事实。   而他担心‘进不去’,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危言耸听,是经验之谈。他初出江湖时便听说了那些传闻,闯过皇宫一百多次,每次都铩羽而归。那种挫败感和不甘心真让他差点狠下心挨一刀进去当差,看看楚长歌究竟是不是在宫中当太上皇。   容忆临走前的坦白证实了流言,也让傅乘风得偿所愿,知道了楚长歌的下落。但他一点也没有如愿以偿的快感,心十分复杂。   别人娶媳妇儿只需要一个媒婆便能见到岳母岳母,他娶媳妇儿得先越过层层宫墙、打败大舅子的千军万马,然后搞定未来岳父安插在宫门附近的魔教教徒,最后再拜见岳父岳母,如果那时候他还活着的话。最最最奇葩的是,他还得履行他对媳妇儿的承诺,整个觐见过程中需得带上全部家当以便提亲。   这哪里是提亲,分明就是告御状啊!   傅乘风无力的摇摇头,决定暂时先不去想这件事。事有轻重缓急。眼下需要解决的是徐青山。“我会去月山庄。你替我转告云恨东,下月十五,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访,届时所有的恩恩怨怨一次算清。”傅乘风道。   徐青山:“只怕云盟主不愿等到下月十五。”   “那便下月十六。”傅乘风笑道。   徐青山脸色微变,道:“你……好狂妄!”   傅乘风:“恭喜你认清了我的本。”   “哼!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如此狂妄!”徐青山怒喝一声,拔刀而起。   与此同时,十来个镖师从大堂冲出,将傅乘风团团围住。   傅乘风扫视众镖师一眼,笑道:“很荣幸你们为了抓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我今天没时间也没心杀人。”说罢,足下一点,乘风而去。   “追云逐!”徐青山惊得大叫出来。‘追云逐’是轻功中的神话,能够瞬间转移,速度之快足以追赶月。这门轻功已在江湖上失传已久,他也只在书上看到过一二。   “没想到傅乘风竟藏得如此深。”徐青山叹道。   “总镖头,现在怎么办?”   徐青山再叹一口气,道:“傅乘风的轻功如此了得,当今武林恐怕无人能出其左右,想抓他比登天还难。为今之计,只能修书给云盟主,转达傅乘风的意思。”   “我们可以用那个姑娘要挟傅乘风。”   “闭嘴!”徐青山怒喝一声,道:“我天山镖局岂能做出此等言而无信之事!我答应过容姑娘不可拿她威胁傅乘风,便会遵守诺言。”顿了顿,徐青山又道:“准备出镖,这趟镖我要亲自走!”   与此同时,傅乘风已来到城外的一片小树林之中。他停下脚步一面四处张望,一面说道:“多谢相助。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无人回应。   傅乘风疑惑地来回张望几下,又道:“阁下方才助晚辈脱所使用的是本门轻功‘追云逐’。既是同门,为何不肯出来相见?”傅乘风这番话说得直白,同门之中除了武学造诣与他相仿的俞天离之外,只剩楚长歌一人。他与俞天离都还不够资格练‘追云逐’。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刚才助他之人是楚长歌。   可他为何不愿出来相见?   这不像楚长歌的行事作风。   傅乘风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一道劲风从密林深处吹卷而来,直击傅乘风的面盘。傅乘风连忙旋躲避,待他再次站定,前已多出一人。   第二十七章:傅乘风被强了   对方背对着傅乘风,是以看不清容貌。但从背影来看,必是一位女子。   “傅公子,别来无恙。”伴随着这一道黄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女子缓缓转过来。   看清对方容貌的一瞬,傅乘风犹如受到晴天霹雳,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是你?”那件事尽是真的……真的发生过。   “很意外吗?我可是十分想念你。”   傅乘风望着那张真假难辨的脸,不停的警告自己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你想要什么?”傅乘风冷声问。   “真无。正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   “闭嘴!”傅乘风猛地拔出断天剑,一剑刺断她裙摆一角,道:“我从不杀女人,不过我不介意为你破例。”   “啧。有人恼羞成怒了。”女子扯了扯罗裙,意兴阑珊地掰着自己的手指说道:“且不说凭你现在的武功,根本近不了我的。就算你能够杀死我,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掩盖真相骗她一辈子吗?”   “我没打算骗她。”傅乘风道。   “那你为何不告诉她真相?”   “这不关你的事。”傅乘风撇过头不去看那张脸,冷漠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子低笑一声,瞬间移到傅乘风生气,捏着他的下巴亲昵地说道:“想你了。”   傅乘风想甩开她,奈何技不如人,他卯足十层功力却不及她的手指轻轻一动。   “别挣扎。忘了你上一次挣扎的后果吗?”   傅乘风痛苦地闭上眼,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样**的……一夜。   “你的表出卖了你。”女子在他耳畔轻轻吹气,低笑道:“其实,那夜你并非完全被我强迫,对不对?”   对。他很享受,不仅享受与她交合,更享受被她强迫。但是他不能承认。他不能践踏自己的尊严,更不能对不起忆儿。   傅乘风紧闭双眼,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他的人是忆儿,善良纯真的忆儿,而不是眼前这个为所为的妖女。尽管两人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声音。   “傅乘风,你在挣扎什么?你与她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山盟海誓,为什么非要为她守如玉?你对我有**,而且我们已经……”   “我不会对你负责。”傅乘风打断她,道:“我傅乘风本是风流薄幸之人。你那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就该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女子闻言大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你以为我要你对我负责?”捏着傅乘风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她继续说道:“你是我见过最自以为是的男人。我今天之所以来找你,是想提醒你,那一晚与你同共枕的人是我,不是她。那一夜不是梦,你休想逃避。”   傅乘风无言以对。她说中了他的心思。这些子以来,他一直说服自己,那只是他做的一个梦。世上不可能有容貌声音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他更不可能对除了忆儿之外的女人动。   可是那晚,甚至现在,面对她,他却不自的心跳加速。   忆儿让他想用一辈子去守护。而眼前的女子,耀眼如光,如火,邪肆如妖,让他像毒药一样上瘾。   “我的人是忆儿。”傅乘风的语气十分笃定,好似只要语气中有一点点的犹豫,便不能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证明给我看。”   “下个月十五,我要去月山庄了断我与云恨东之间的恩怨。在此之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这件事十分凶险,很有可能会丧命,但我还是愿意冒这个险,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我或许会对你不自,但我愿意为她献出我的生命。”傅乘风道。   女子闻言挑眉思索片刻,道:“也就是说,你的体想着我,心却着她,对吗?”   傅乘风双拳紧握,不作答。   女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道:“真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将与分得这么清楚。可惜女人不会接受这种不完整的。傅乘风,你要记住,你配不上她,更配不上我。”说罢,她松开手,长袖挥舞踏风而去。   傅乘风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脑中不断重复她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你配不上她。’   你配不上她。   你配不上她。   傅乘风,你配不上她。   “啊——”傅乘风发疯似得大吼一声。剑影癫狂,叶落一地。   用完最后一口力气,傅乘风倒在地上。   天旋地转,山河寂寥。   那一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在柳一刀提供的民房内,他与容忆相拥而眠,却因内心的躁动无法入睡。他起下楼,原想冷静一下,却见她裹着一条浴巾依在门栏边,眼神妩媚,似在等他。   他强压下将她抱住蹂躏的冲动,问:“忆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是你的忆儿。”她妖媚一笑,如鬼魂一般移到他前,眉目相接。“你若想与我欢好,便不可将我当成是她。”她霸道地说。   这神态、这语气……绝对不是忆儿。   他猛地倒退两步想与她来开距离,却被她瞬间紧,紧紧扣住腰间。   “你逃不掉的。”她的脸上带着恶劣的笑。   他这才意识到她手不凡,武功明显在他之上。这更加让他确定她不是忆儿。   可是为何她会与忆儿有着相同的容貌、相同的声音?   不等他想通这些问题,人已被她狠狠砸在主卧的雕花大之中,接着便是一个**的玉人紧贴四肢。   面对这张与心上人完全相同的容颜,以及内心奔腾不息的兽,他几乎失去抵抗力。最后一丝理智,在她的强吻中决堤。   “我建议你享受,因为反抗无效。”   被她强吻前,他听到了这句话。   结果,他听从了她的建议。   当**倾泻而出时,他快乐到了极点。但紧随而至的,是无尽的悔意。   当他睁开眼时,她已经不知去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希望是忆儿与他开了一个玩笑,狂奔至楼上,却发现她睡得像婴儿一般沉。   后来他一直没有再见到那个人。于是他将那晚当成一场梦。   现在,却成了噩梦。   傅乘风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远方,开始怀疑人生。   *   与此同时,天山镖局的徐青山也在怀疑人生。   “你说什么?那姑娘会武功?”徐青山望着变成废墟的马车,一脸的不敢置信。   负责押送容忆的镖师脸色惨白,唯唯诺诺地回道:“那姑娘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奇高无比。我本来在马,忽然听到后一声巨响,回头看时,就见到她笑容满面地站在我后,马车变成了粉碎。”   “后来呢?你没有拦住她?”   “她能够在转眼之间将马车毁成粉碎,我如何拦得住?她的轻功太高,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就已经消失了。”   徐青山闻言沉吟半晌,又问:“你确定不是有人来将她救走了?”   “我确定。真想不到,那姑娘年纪轻轻,竟深藏不露。太吓人了。”   徐青山的忽然想到傅乘风临走前的话,想到容忆的份,顿时一股寒意从背脊串上。还好他没有虐待她,还好。   *   容忆也在怀疑人生。   她刚才明明在准备去京城的马车里,怎么转眼就来到深山老林中了?来到深山老林中也就罢了,居然还坐在树杈上!坐在树杈上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一颗树妖级的参天大树!   这也太离谱了。   梦游也没这么奇葩啊!   容忆在树杈上唉声叹气许久,最后终于在惨不忍睹的现实中看到了一丝值得慰藉的东西——这里的观景效果极佳。   本着做人要乐观的原则,容忆决定在寻到求援之前,先好好利用这难得的地形优势,欣赏一下山中美景。   不欣赏还好,一欣赏吓一跳。   容忆瞪大眼,那、那、那……那不是傅乘风吗?   容忆大喜,当即扯开嗓子大叫一声:“傅乘风!”   彼时傅乘风正沉浸在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唾弃中不可自拔,听到这一声叫唤,猛地睁开眼。他怎么听到了忆儿的声音?   “傅乘风,你躺在地上做什么?”容忆继续叫。   傅乘风立刻跳起来,四处查看,忽然看到容忆坐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傅乘风正要飞相救,突然想起刚才的事,英俊的容颜立时一沉,道:“你是谁?”   容忆眨眨眼,道:“傅乘风,你脑子坏掉啦?”   是忆儿。傅乘风松一口气,使轻功飞上树将她救下来。“你怎么在这里?”傅乘风上下打量她,问。   “我也不知道。”容忆不解地揉一揉微痛的头,总觉得脑中仿佛少了点儿什么。   “是不是谁救了你?”傅乘风问。   容忆摇头,“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很好,但好成这样,也太扯了点儿。   容忆一无所知的表让傅乘风心中忽然出现一个想法,他连忙抓起她侧的裙摆,惊得她尖叫起来。   “你做什么?”容忆抓住罗裙一脸警惕地问。   傅乘风不理会她,径自蹲下查看,发现她的裙角果然缺了一块。而那缺口的形状,与残留在他剑上的那一块刚好吻合。   傅乘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像个疯子一样。   容忆皱眉,“傅乘风,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病的人是你。”傅乘风捏了捏她的下巴,道:“忆儿,如果我告诉你,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被你霸王硬上弓了,你相不相信?”   呃。容忆神色一囧,弱弱地问道:“你要听实话么?”   傅乘风点头,“我要听实话。”   容忆:“我相信。”   容忆的回答让傅乘风十分意外,他以为她会骂她下流,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淡定。莫非……她没有病……   “说实话,你是不是很期待被我强上?”容忆一脸单纯,表现的十分有求知。   傅乘风顿时满脸黑线,黑脸中又夹杂着些许红晕。“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期待,是真的被你强了。你相信吗?”傅乘风尽可能平静地问。   容忆闻言立即痛声骂道:“傅乘风,你太无耻了!”   “……”没有你无耻。   “虽然我确实对你……有那么一点点……的想法,但是,我不是那么没有节的人!”容忆红着脸义正言辞地说。   傅乘风神严肃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你是有节的人,不过,我说的是真的。你玷污了我的清白。”   “……”   “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容忆见傅乘风不像是开玩笑,脸上的表顿时僵硬了,问:“傅乘风,你真的和别的女人……做了那种事?”   傅乘风皱眉,这话听起来似乎不妙。“不是别的女人,是你,而且我是被强迫的。”他更正道。   话音未落,巴掌大的小脸上立刻出现痛苦绝望的表。容忆不敢置信地倒退两步,道:“你……你……你……”   容忆双拳紧握,转愤愤离去。留傅乘风一人在风中凌乱。不想负责也不用这样吧?为什么她的表看起来像被强了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他是有多差才会让她无法接受强上了他这个事实。   傅乘风的心中感到十分挫败。更让他挫败的是,他追了十里路,依旧没有看到容忆的影。   这表示容忆此刻正处于女王模式。   傅乘风深深地叹一口气,正要感慨人生狗血,一抬头却瞧见一个眸如星眉如剑的少年站在前方。四目相接的一瞬,傅乘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气。   第二十八章:楚慕容很无奈   “你是谁?”傅乘风问。   “楚慕容。”   傅乘风闻言大惊。他寻找楚长歌这么多年,很清楚楚长歌与慕容云舒育有一子,姓楚名慕容。楚长歌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如果容忆没有骗他,那么眼前的少年,应该是当今圣上。   论辈分,楚慕容应该叫他一声师叔。论尊卑,他得称他一声‘万岁’。   这让傅乘风很为难。因为他其实很想喊楚慕容一声‘大舅子’。   正当傅乘风纠结万分举棋不定时,楚慕容开口了。“我给你两个选择,永远不要出现在忆儿面前,或者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个世上。”楚慕容酷酷地说。   傅乘风早已从楚慕容的表中看出来者不善,此番交谈一定不会愉快,却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并且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这让天生一副傲骨的傅乘风很不高兴。他不高兴时,便不会让对方高兴,就哪怕对方是他未来的大舅子。   傅乘风很不屑地轻笑一声,道:“如果我不选呢?”   楚慕容:“我替你选。”   “好啊。难得有人愿意替我做决定,我……”声音戛然而止,傅乘风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困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但他分明看到楚慕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运气,更没有出招。   傅乘风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动的最高境界是静。当你可以不动而制敌时,你便可以出师了。”   没想到楚慕容年纪轻轻,便已达到化动为静的境界,杀人于无形。   只一招傅乘风便知自己已败下阵来,毫无回旋的余地。   但失败,不等于妥协。   “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不要插手我与忆儿之间的事,或者杀了我。”傅乘风昂首不卑不亢地说。   “你当真不怕死?”楚慕容问。   傅乘风闻言大笑一声,道:“我来到这个世上,便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   楚慕容俊美的脸上露出几许惊讶,同时有几许赞赏。“这番话,我听另一个人说过,一个我十分敬的人。”楚慕容道。   “我希望你对那个人的敬之能够让你选择前者。”傅乘风指他刚才给楚慕容的选择。   楚慕容斜飞的浓眉微微一挑,道:“你觉得你配得上忆儿吗?”   “我与她之间,没有配不配得上这种问题。”傅乘风自信地说。   楚慕容勾起薄唇微微一笑,道:“这个答案不是我想要的。”   顷刻间,傅乘风只觉咽喉处的那一股力道仿佛加重了十倍,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我再问你一遍,你觉得你配得上忆儿吗?”   傅乘风拼尽全力反抗,终于得以喘息,固执地回道:“就算你杀了我,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我与她之间,不存在谁配不配得上谁这种问题。”   楚慕容皱眉,道:“你的子我不喜欢。”   “很高兴我们终于找到了默契,你的子我也不喜欢。”傅乘风道。   楚慕容哈哈一笑,道:“我开始欣赏你了。”   楚慕容此番前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将容忆带回宫,另一个则是试探傅乘风的为人,确认他是否值得容忆托付终。   目前来看,傅乘风没有让他失望。   这样的结果让楚慕容非常高兴,恨不得敲锣打鼓放鞭炮,立即将妹子给嫁了。再不将那妖孽嫁掉,他早晚会因‘荒无度’而载入史册。   真不明白那妖孽为何对为他选妃这件事乐此不疲。   至今为止,他的后宫已不能用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来形容。为了给后宫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女人一个安之所,近三年来他已四次修建宫。为此被御史骂了两年,第三年,也就是今年,御史不再骂他,采用了另一个发泄的方式——将满腔愤怒之写入史册。   他的一世英名啊!   天晓得他明明勤政民,忙得连**都没有了!   越想越心痛,他还是不想了吧。   楚慕容压下中的牢,有些幸灾乐祸地继续说道:“只可惜我的欣赏不能改变忆儿对你的看法。”   这时掐住傅乘风脖子的那一股力量已经消失。傅乘风深吸一口气缓解体的压迫之感,然后问:“她对我有什么看法?”   楚慕容:“她认为你配不上她。”   傅乘风嘴角微抽,道:“那是她的错觉。”   “那是真实的她。”楚慕容意味深长地看傅乘风一眼,继续说道:“你若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那便趁早放手。我已经开始不忍心杀你了,不要让我为难。”   “……”楚家人说话都这么狂吗?他虽然武功不如他,但也不是说杀便能杀的。打不过还跑不过吗?傅乘风忍血吞下不满,冷静地说道:“我知道她有两种格,我见过。”   楚慕容:“她没有两种格。”   傅乘风一脸不解,道:“可是我分明见到过她不一样的一面。”   “那是真实的她。”楚慕容再次重复这句话。   傅乘风微怔,思索了片刻才不确定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后一种格是真实的她,而之前我所见到的,都是她伪装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丫头伪装的未免也太好了。   “不是伪装,那是个意外。”说到‘意外’俩字时,楚慕容的表非常不自然。   傅乘风没有错过楚慕容这一表变化,双眸微眯,问:“什么意外?”   楚慕容:“这个件事,你去问她。她应该就快记起来了。”   这时,一道怨气冲天、杀气腾腾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是就快记起来,我已经记起来了!”伴随着这道声音,一抹火红的倩影从不远处飞来,不施粉黛的清丽容颜染上一层与生俱来的妖魅,婀娜多姿的柔段带着一股将天下踩在脚下的霸气。   傅乘风被容忆的出场惊艳到了,一双眼睛痴迷地看着她,怎么也移不开。   容忆没有注意到傅乘风的目光,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楚慕容。   漂亮的双眸微微弯成月牙形,粉嫩的樱唇勾出一个令人赏心悦目弧度,容忆笑眯眯走近楚慕容,优哉游哉地说:“皇兄,你信不信我会造反!”   这种表楚慕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实施报复的前兆。楚慕容不怕容忆报复,但是他怕她给他选妃,非常怕。“不用你造反,你若想坐龙椅,我马上写诏书,退位让贤。”楚慕容一副‘有事好商量’地表。   “写诏书退位让贤?那多无趣。我享受宫叛变的过程。”容忆掰着手指头轻描淡写地说。   傅乘风满脸黑线,这货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涉世未深、心思单纯的姑娘么?   楚慕容的脸上也是黑线乱串,痛心疾首地说道:“皇妹啊,这里有外人在,你就不能给为兄一点面子么?”   容忆见状脸上的笑容更浓,食指兴味盎然地勾了勾散落在肩头的发丝,道:“你往我的茶里下毒时,有想过给我留面子吗?”   “那不是毒。”楚慕容更正道,“那只是一种让你变得稍微不很活跃的药。”   “我知道。”容忆依然笑容可掬,道:“你可以说得更含蓄一点,那是一种让人变成白痴的药。”   这样说一点也不含蓄好不好。楚慕容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继续替自己辩解:“你没有变成白痴。”   容忆:“那是因为我底子好,吃了那药还能这么聪明。”   “……”这一点他无法否决。   容忆与楚慕容你一言我一语,新仇旧账一笔一笔算。傅乘风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他一向对自己的智商很自信,可是面对信息量如此之大的对话,他还是懵了。“你们算账之前,能否先给我一个故事背景?最近的突发事件太多,大脑不够用了。”傅乘风道。   容忆这时才猛然发现傅乘风也在这儿,立即收起嚣张之色,脸上难得的露出几许小女儿清愁,道:“刚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没有看到你也在这儿,抱歉。”   “皇妹,‘仇恨’这个词太过了。”楚慕容出声提醒,并在心中对自家妹子见着郎就妖孽变成好姑娘的行为深深的不齿。   “你差点把我变成白痴。”容忆也提醒自家兄长,这不仅是仇恨,而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眼见两人有杠上了,傅乘风连忙说道:“故事背景。”   容忆不爽地看楚慕容一眼,道:“事是这样的。”   “等一等。”楚慕容插嘴道:“在你讲述事的来龙去脉之前,我要先说明一件事,你会有长成今天这样人见人的好姑娘,我功不可没。请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完全抹杀我的好。”   容忆闻言似笑非笑地勾起唇,道:“皇兄,你是怕我把事的经过说出来后,傅大哥会替我报仇么?”   傅大哥……这么快就叫上了。楚慕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种‘吾家小女初长成,转眼变成别家人’的感觉。“他不是我的对手。”楚慕容道。   容忆:“但是他与我联手,可以把你变成白痴。”   “忆儿,那是一个意外。”楚慕容再次替自己辩解。   容忆刚想说‘我也可以意外地把你变成白痴’,却听傅乘风抢先道:“我可以先替你报仇,再听故事背景。”   第二十九章:皇兄送给你嫖   被自家妹子与别家男人联手威胁,会有什么感受?   楚慕容的感受是:“皇妹,你是不是药效还没过?”   容忆当即砸给他一个大白眼,道:“你才药效没过!不在京城当快活皇帝,跑来这里找骂。”   楚慕容在心中叫苦不迭,当皇帝可一点也不快活,而且,他不是‘跑’来的,而是被人赶来的!前些子母后大人心好,夸了他两句,大意就是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父皇大人还能干。因此惹来父皇大人的羡慕嫉妒恨,一句‘皇上龙体欠安,太上皇暂时代理朝政’将他赶出宫,美其名曰‘助妹寻夫’。   出宫之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被‘慈母’陷害了。   此时此刻,此此景,他更加确定这个想法。   母后大人一早就料到药效过去后的忆儿会杀回宫将他赶下龙椅吧。为了面子,才提前设计将他赶出宫,让他与忆儿在江湖私了。毕竟兄妹相残,不管放在哪户人家都是一件丢脸的事儿。   楚慕容在心中悔不当初,好声好气地对容忆说道:“皇妹,那真是一个意外。”   “就算那是意外,你下旨抓我呢?难道也是意外?不要告诉我你是手滑不小心在通缉令上盖了玺印。”   “盖玺印的事儿由太监负责。”   “楚慕容!”容忆厉声提醒某人不要试图避重就轻。   楚慕容道:“你怪我给你下药,我不否认。但是通缉你这件事儿,真不是我做的。一个月前我就已经‘龙体欠安’了。”   “不是你?难道是母后?”   “你怎么会想到母后,母后是那种会光明正大陷害别人的人吗?”   容忆摇头,道:“不是。母后喜欢玩招。”末了,她双眸猛地一瞪,似受了很大的刺激一般,叫道:“难道是父皇?”   楚慕容见自家妹子一脸难以接受这个惨淡的事实的表,心下不忍,便安慰道:“说不定是父皇受了母后的刺激。”   容忆闻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每次父皇被母后一刺激,就会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来。例如某次母后心大好随口表扬了聂丞相一句‘真是忧国忧民的好丞相’,父皇便让聂丞相卧病在一个月。从此聂丞相的忧国忧民之心便淡了许多,每每进宫都先忧自己的命。   与此同时楚慕容的心中也感慨万千。真不知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竟投胎当皇帝。   眼见兄妹两人皆陷入沉思,傅乘风有些无奈地开口道:“还是先讲故事背景吧。”放任这对兄妹如此下去,只怕到天黑也说不到重点上来。容忆也就罢了,在被她强势推倒之后,不管她做什么事他都不感到意外了。但是楚慕容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被容忆牵着鼻子走上了一条毫无逻辑混乱无比的道路上?   傅乘风的话将容忆从被双亲陷害的悲伤中拉回来,她看一眼楚慕容,然后用非常冷静的语气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在我十四岁生辰时,我亲的皇兄,也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位冷酷无的英俊少年,非常‘慷慨’地送了我一块他亲手打造的免死金牌——不要问我他为什么会送我免死金牌,我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如此奇葩的想法——我虽然很嫌弃那块破金牌,但那是御赐之物,不能拒绝,所以我不得不将其收下。第二我起时,便感觉体不适,内力仿佛被冻结了一般使不出来,武功大大减弱。最可怕的是,脑子也变得不太灵光,对以前的记忆十分模糊。”   说到这里容忆脸上的表变得十分落寞,妖魅的眉目添上几分哀怨,她看一眼楚慕容又继续道:“三天后,我的记忆像被人清理过一样,出现大片的空白。我将这件事告诉母后,母后问过师傅之后,说我的体无大碍,只是太闲了。我也发现自己变得很闲,对以前衷的事完全提不起兴趣来。事发展到这里,如果不是某人得寸进尺,我也许会一辈子那样浑浑噩噩的做个闲散公主。”   “所以说我还是有功劳的。”楚慕容非常心虚地插播道。   “有功劳才怪!”容忆真想吐他一脸唾沫星子。   此时傅乘风的脸色已变得铁青,看着楚慕容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气,仿佛随时有可能剑走偏锋与他来个生死对决。“他后来又做了什么?”傅乘风问。   容忆:“他控制了我的思想。”   “是灌输给你一些好的想法。”楚慕容纠正道。   容忆毫不留地狠狠踹他一脚,道:“你趁我记忆模糊,向我灌输‘我是你最亲的哥哥,你很戴我’、‘你资质愚钝,不学习,武功平平,能够活到这么大完全靠运气’、‘你是家里最不成气候的一个,不过我们依然很你’,这种思想,居然还有脸说是‘好的想法’?”   楚慕容十分汗颜,悻悻地说道:“从你当时的状态来看,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那个状态是谁造成的?”容忆反问。   楚慕容:“那是意外。”   “……”真想‘意外’地一刀剁了他。容忆冷冷地哼了哼,道:“一切意外都是有蓄谋的。”   “皇妹,你太偏激了。其实事的真相是这样的。”顶着被两道犀利的目光千刀万剐的压力,楚慕容解释道:“我的后宫实在养不起闲人,得知你又在策划为我选妃的事后,我便配了点儿让你变娴静的药——至少我的初衷是这样的,希望你能消停几天,待我想办法将那些你挑好的试婚姑娘指给别人后,再替你解毒。可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配药的时候手会抖,更没算到这一抖,竟让药物的效果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你变成白痴之后,我也很后悔啊,所以才想方设法帮助你重拾记忆,让你重新做人。”   重拾记忆……重新做人……   容忆的嘴角狂抽几下,没好气地说:“你一刀砍了我,我立刻重新做人,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拿刀砍自家妹子,多损德。”   “……”毒害自家妹子就不损德么?   眼见两兄妹又杠上了,急于了解真相的傅乘风连忙追问道:“后来药效是怎么解除的?”   容忆挑了挑眉,道:“我也不清楚。我当时什么长处都没有,觉得自己特别窝囊,为了一雪前耻扬眉吐气,于是决定出宫寻找天下第一的夫君。”   “你明明是在宫里闲得慌,上串下跳差点摔断腿,被爹娘赶出宫的。”楚慕容毫不客气地揭自家妹子的短。   容忆闻言不气反笑,一双漂亮的眸子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楚慕容见状当即打个寒颤,这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太了解这种笑容背后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她又找到消遣的乐子了。楚慕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乐子’与他脱不了干系。为一个被她从小消遣大的皇帝,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乐观了。   不过这一次楚慕容失算了,容忆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只笑眯眯反问了他一句:“难道你是自愿出宫的?”   她果然很会戳人的痛处。楚慕容酷酷地哼了哼,道:“我当然是自愿的。我现在是在微服私行考察民。”   容忆闻言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道:“我已经帮你考察过了。你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之中。”   “哎。”楚慕容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妹啊,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是这么悲观?”   听到这句话,傅乘风在一旁狂汗,如果容忆这样的生活态度算悲观的话,那世上就没有人敢说自己乐观了。   相比与傅乘风的凌乱,容忆却淡定多了,她笑眯眯拍了拍楚慕容的肩,道:“皇兄啊,经历了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是这么盲目乐观?”   楚慕容一口黑血差点喷出来。他早该知道,他不是她的对手。在被她消遣了这么多年后,他应该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   傅乘风极力压住中的笑意,清咳两声,问容忆:“你现在什么事都记起来了吗?”   容忆点头:“全记起来了。我现在特别精神。”说这句话时,容忆的双眸精光闪闪,一副想做点什么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的样子。   傅乘风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又说:“那么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你应该也记起来了吧?”   话音未落,容忆地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支支吾吾道:“那是……那个时候……我正处于暴走时期,那是意外。”   这货居然想耍赖。傅乘风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特别认真地说道:“一切意外都是有蓄谋的。”   呃。这话听着怎么似曾相识?容忆无地自容地低下头,无脸面对‘受害者’。   傅乘风的话小小地满足了楚慕容的报复心,不过这种快感只存在了一瞬间,下一秒楚慕容便将容忆拉到自己后,道:“忆儿,你别怕。你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不就是了个男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事儿为兄替你担。”   容忆心下一阵感动,泪汪汪地问:“真的吗?”   楚慕容:“当然是真的。君无戏言。”   “皇兄,你对我太好了。你这么仗义,愿意帮我承担这件事,我决定不生你的气了。不就是吃点毒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容忆一脸心痛绝地将楚慕容推向傅乘风,声泪俱下地说道:“傅大哥,我了你,是我欠你的。一还一,我现在把皇兄送给你,以后咱就两清了。”   吐血。   狂吐血。   以上为傅乘风与楚慕容二人的心理活动。   楚慕容石化了,傅乘风化石了,世界安静了。   “傅兄,我们一笑泯恩仇吧。”楚慕容的嘴角挤出一个十分僵硬地笑。   笑,笑,使劲儿地笑。傅乘风终于怀着无比悲恸的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地笑,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容忆见状无趣地耸耸肩,道:“没意思。”   傅乘风与楚慕容心中又是一阵狂吐血。很快产生了革命友谊。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立即恢复如常,进入备战状态,并且非常默契地挡在容忆前。   容忆却不领,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挤上前,道:“我的武功已经恢复了。”   “你现在还不能随便使用内力。”楚慕容道,“你的内力之所以恢复,是因为你使用青龙杀了人,青龙的灵起唤醒了你体内的内力。但这种唤醒与你的体的自然状态相悖,你必须好好调息,让体完全适应,不然一旦贸然使用内力,你就会进入暴走状态。”说到‘暴走’,楚慕容停下来顿了顿,道:“暴走时,你的所有绪都会被放大,精力也会与平常更加旺盛。当你受到某种刺激时,就会做出非理智、极端的事来。例如,傅乘风。”   闻言,容忆恍然大悟,对傅乘风说道:“所以说,我之所以你,你因为被你刺激了。”   “……”傅乘风满脸黑线,为什么这两兄妹能够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他这种事?   三人言谈间,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眼前方出现一列马队,约莫十八人。容忆一眼便认出为首之人是秦慕安。   马队在三人前五米处停下。   容忆走上前朝他微微一笑,道:“秦公子,别来无恙。”   秦慕安面无表,右手用力一挥,他后的十七名骑兵立即御马分布在容忆三人四周,手持一种独特的武器。   容忆没料到秦慕安连与她寒暄都省了,直接动手,微微吃了一惊,随后注意到骑兵手上的武器似在哪里见过,却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在她的潜意识里,那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器,连父皇那样的高手都无法躲避。   傅乘风与楚慕容也注意到了骑兵手上的武器,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惊龙之叶!”然后对视一眼,心同时沉到了谷底。   惊龙之叶是一位暗器高手制造出的一种武器。启动机关,便能在眨眼间发出无数叶片状暗器。至今为止,无人能从惊龙之叶手下逃脱。   但是惊龙之叶早在一百年前已绝迹,为何会出现在靠山王的骑兵手中?而且人手一个。莫非,靠山王寻到了那位暗器高手?   第三十章:傅乘风属M的   这不可能。一百年,那位高手早该作古了。傅乘风否定心中那个想法,暗暗运气,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与傅乘风所想不同,楚慕容考虑的不是如何脱困,而是另一个更沉重的问题:如果靠山王拥有的惊龙之叶不是十几个,而是几十个、几百个、几千个甚至几万个,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势力?   容忆见傅乘风与楚慕容同时惊呼出‘惊龙之叶’四个字后,皆一脸沉重,立即意识到那件武器的威力之大不是他们所能与之抗衡的。“你们谁能躲过惊龙之叶的攻击?”容忆问。   傅乘风十分有骨气地说道:“没有把握,但不妨一试。”   “我躲不过。”楚慕容十分诚实地说。   江湖人的骨气果然比养尊处优的皇帝硬朗。容忆鄙视地睨自家兄长一眼,然后对傅乘风说道:“没有把握的事,就不要做了。我们还是投降吧。”   “我赞成。”楚慕容举起双手表示拥护容忆的决定。   傅乘风顿时满脸黑线,这货真的是皇帝吗?   容忆特嫌弃地一脚踹飞楚慕容,道:“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人家是来抓我和傅大哥的,你别自作多,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楚慕容被容忆这‘无’的一脚踢得泪流满面。患难见真啊。妹子果然还是向着自己的。虽然这一脚踹得狠了点儿,但却将他从敌人的包围圈里踹了出来,顺利脱险。   秦慕安见楚慕容被容忆踹飞,楞了一下才意识到容忆这样做的目的,当即拿出惊龙之叶瞄准楚慕容,却还是迟了一步,楚慕容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容忆嘿嘿笑道:“你的惊龙之叶固然厉害,但我家的追云逐也不是浪得虚名。”   秦慕安有些懊恼地冷冷看她一眼,然后挥手示意手下将容忆与傅乘风二人绑起来,并灌了双倍剂量的十香软经散,确保二人在抵达金陵前无法施展武功。   捆绑、喂药、扔上马背的整个过程,容忆不仅没有反抗,而且十分配合,也十分安静。待马队行走到城内时,容忆才说出被俘虏后的第一句话:“我想要一辆马车。”   秦慕安没有搭理她,继续率队向前行。临近南城门时,停在一辆破旧的马车前。   马车上的车夫见到马队立时两眼一亮,从马车上跳下来,殷勤地说道:“官爷,您可算是来了。小的已在此恭候多时,这是您要的马车。”说着,马夫将拉车的马强行往前拽了拽,惹来马儿一阵不爽的嘶鸣。   不待秦慕安接话,容忆便抢先道:“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随后又无限可惜地叹一口气,道:“奈何你是靠山王的人,不然我们说不定能成为知己。”   这句话让原本就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感到十分耻辱的傅乘风脸色更加郁。   秦慕安依旧面无表,赏马夫一锭纹银,命人将容忆和傅乘风松绑押进马车。   容忆非常愉快地爬上马车,掀开马车内的窗帘,探出头对马背上的大冰块笑眯眯说道:“秦慕安,像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我知道你们这一类人只会对自己在乎的人产生绪波动,对不在乎的人,连生气都不屑。考虑到你我现在的对立立场,以及我不能对傅乘风始乱终弃的特殊况,我建议你不要与我置气。”容忆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甚至带着几分玩笑的味道。   秦慕安刚毅的眉宇微微颤了颤,一言不发驱马向前,带领马队赶路,对容忆的话置若罔闻。但是容忆知道他听到了,并且听懂了。有没有反应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放下窗帘,容忆慵懒地往傅乘风上倒去,直接拿他当人靠垫。   傅乘风不爽地将她推开,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不觉得现在才说这句话,显得很矫吗?”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傅乘风一本正经地说。   “……”   容忆感到很无奈。   现在的男人都这么小心眼吗?   她对‘为皇上选妃’这件事表达了一下关心,皇兄给她下毒。   她摆明敌对立场表达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想法,秦慕安不再与她说一句话——尽管以前说得也不多。   她对暴走男人这种事感到很羞耻不想正面面对,傅乘风开始和她讲‘男女授受不亲’。   “傅少侠。”容忆讨好地轻轻摇晃傅乘风的手臂,特谄媚地说道:“不要生气嘛。”   傅乘风低低地‘哼’一声,不打算轻易原谅她。   容忆特温柔地笑眯眯将子贴上前,嗲声道:“傅大哥。”   软香温玉主动投怀送抱,傅乘风当时就硬了——四肢僵硬。   容忆见傅乘风仍然不为所动,脸上的柔笑立时染上一层妖艳,修长的双臂灵活地勾住他的脖子,栖跨坐在他腿上,伏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不生气就亲你。”   这下,傅乘风是真硬了。但是本着绝不向美色投降的原则,他坚持不回应她。   容忆很欣赏傅乘风坐怀不乱的定力,但是她的耐心已经用完了,当即面容一沉,捏住傅乘风的下巴,如女王般高傲地说道:“我都已经大义灭亲愿意将皇兄作为补偿送给你,你还想怎样?皮痒找抽是不是?”   傅乘风目瞪口呆,这丫头又暴走了?   容忆似看穿了傅乘风的想法,冷冷道:“你放心,我现在很清醒,不会对你霸王硬上弓。不过你要是把我急了,我不保证能够继续维持清醒状态。”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传来阵阵咳嗽声,那种被口水呛到的咳嗽。   显然外面的骑兵听到了容忆的话。   这个认知让傅乘风一扫心中的霾,心大好。因为骑兵能听到,秦慕安必然也能听到。   嘴角勾了勾,傅乘风抬起头与容忆对视,一脸‘任你为所为’的‘柔弱’表,特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地说道:“我现在中了十香软经散,没有抵抗力,你想做什么就做,不要有所顾忌。你放心,事后我绝不会去衙门告你。”   容忆满脸黑线,心中咆哮一句:这家伙绝对是属M的!   这时,马车忽然猛地一阵,车速变得极快,从外面传来一声低呼:“快跟上秦将军的马,小心掉队。”   一时间马车变成了飞车。颠簸几下,容忆就头晕脑胀,趴在傅乘风怀中起不来了。“早知如此,刚才应该先反抗,反抗无效再投降。”容忆悔不当初地说。   傅乘风一面温柔地替她‘顺毛’,一面打趣道:“我以为你对靠山王军营的大牢很感兴趣。”   容忆:“我对靠山王军营的大牢没有兴趣。我是觉得,从牢房逃出比从惊龙之叶的围剿下逃出容易。”   这丫头果然不论何时何地何场景下,都能保持一颗乐观的心。傅乘风无奈地笑了笑,道:“就我们俩现在的状态,别说是牢房,就连这辆马车也逃不出。”   “所以我后悔了啊。我哪里知道,秦慕安这次会给我们喂十香软经散。”   “……”难怪她投降时那么开心,不仅自己投降,还非常积极地替他投降。傅乘风很想说,任何一个有江湖常识的人都不会只用绳子绑着他上路,除非他已经重伤到无法伤人,否则点、喂药等阻止他使用武功的手段是必走程序,但是考虑到现在的容忆已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弱不风的姑娘,而是一位武学造诣在他之上、腹黑指数让他仰望的女王,他决定保持沉默。   这时,容忆又道:“其实我之所以会投降,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想打入敌人内部,找出制造惊龙之叶的人。”傅乘风一语道破容忆心中的考量。   “聪明。我喜欢与聪明人交谈。”容忆笑吟吟说。   “以我们俩人现在的状态,能够探究的地方领域应该只有牢房和隔壁牢房了。其余的,什么也做不了。”傅乘风泄气地说。   “是吗?我却认为我们还可以做其他事。”容忆明眸微眯,深款款地凝视傅乘风须臾,直到他薄唇微动,体发生变化时,才勾起粉嫩的唇缓缓朝他靠近,在两唇相距不到半公分时,低声说道:“如果小小的十香软经散就能将你困住,我还怎么好意思将你带回家见爹娘?”   傅乘风差点被容忆刻意的惑勾去魂。因为只是差点,所以当容忆说出那句话时,他非常冷静。“十香软经散可不是小毒。”他镇定自若,笑悠悠地说。   容忆柳眉轻轻一挑,道:“你在暗示我打消带你回家的想法吗?”   “我在明示你不要对我抱太大的期望。”傅乘风依旧笑容可掬。   容忆闻言苦恼地轻轻皱一下眉头,道:“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为了天下太平,我只能出卖色相了。”   “……”傅乘风嘴角狂抽,扬手想敲她一个爆栗,手到半空中又放下,一阵咬牙切齿后,好气又好笑地说:“好吧,你赢了,我没有中毒。”   第三十一章:容忆的美人计   “不过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傅乘风接着又说:“我虽然没有中毒,但是外面有十几个手持惊龙之叶的人,想逃出去几乎不可能。”   容忆听到他承认自己没中毒时便高兴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完全不在意后面那些泄气的话。   傅乘风被突如其来的美人一吻弄得七晕八素,完全忘了自己还有抵抗力,直到容忆走出马车,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前,问:“你做什么?”话一出口傅乘风就发现自己刚才这一问太多余,因为容忆已经用行动非常清楚明了地告诉了他她在做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幕,傅乘风无奈到了极点。这丫头居然想对秦慕安使美人计。   “你刚才还特意与他撇清关系,现在又对他用美人计,不觉得很卑鄙吗?”傅乘风不赞同地说道。   彼时容忆正仰首吹着风,一副十分惬意的样子,浑散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极致的美,让人只一眼便再无法移开视线。听到傅乘风的话,容忆回头冲他微微一笑,然后转回头望着前方秦慕安的背影淡淡说道:“我不喜欢背地里耍心计。这叫愿者上钩。”   这一笑让傅乘风险些丢了魂。若非自从认识到她的本后,他一直保持着最高警惕,此时早已被她的笑容迷得忘了正事。还好他早已非常‘深入透彻’的见识过她的能耐,大幸,大幸。傅乘风连在心中叹两个‘大幸’,然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你不喜欢背地里耍心计,所以先把话挑明,让他知道你对他无意,这样一来,当你勾引他时,他便会知道你只是在对他使美人计。”   容忆闻言面带赞赏地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秦慕安上,回道:“坑就在他面前,没有遮也没有挡,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跳或者不跳,是他的选择。这就叫愿者上钩。”   “当他选择自愿跳入你为他准备的陷阱时,也选择了承担一切后果,包括和心。所以无论最终他受到哪方面的伤害,多重的伤害,你都不用负责,也不用内疚,因为一开始你就把话说得很清楚。”傅乘风说出这番话时,表现的十分冷静,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分析一件事,而非心中所系之人的思想。   傅乘风的表现让容忆非常意外,她以为他会不理解,生气,甚至愤怒,却没想到他那么平静,平静得仿佛根本不在乎她的想法。容忆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期待,期待傅乘风不仅仅是看穿她的想法,而是理解她的想法,不需要认同,理解便可。可当他平静得说出那番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时,她便知他并不真正理解。不仅不理解,甚至没有表现出想要去理解的意向。这让容忆很失落。   他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么?   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以为他与她一样,有着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引以为傲的人格,却不料竟是她看错了。   也罢。   不管他能否理解,她还是会这样做。因为这就是她,不为任何人改变。如果哪一天她真的变了,那一定是因为那种改变能改让她变得更好,而非取悦任何人。   “不想看,便进马车睡觉。”容忆笑吟吟地说,完全不在意任何人的批判。   傅乘风闻言犹豫了片刻,最终轻叹一声,退回马车中。傅乘风不是傻瓜,他心里很清楚,容忆之所以企图对秦慕安使美人计,是想吸引马队的注意力,为他争取时间。只要能逃出惊龙之叶的包围,他便能自由尾随马队进入金陵,打探惊龙之叶制造者的下落。   但许多事一旦牵涉到感,便会明知故犯。例如此时,傅乘风知道自己应该专注于外面的动静以求脱困之机,而非胡思乱想,他却抚不平心中的千千结。又例如秦慕安,明明将容忆与傅乘风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知道后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他却还是掉转了马头。   容忆见秦慕安掉转马头来到马车旁,漂亮的狐狸眼立时闪现出耀眼而温暖的光芒,直勾勾地望着秦慕安,仿佛想将这种明目张胆的魅惑镶在他心底,形成一个美丽的烙印。   面对容忆的勾引,秦慕安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露出任何表波动,只缓缓策马来到她边,握住她伸出的手,用力一拽将她带入怀中。   听到容忆与傅乘风的对话的人,不止秦慕安一个,整个马队都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是以从秦慕安调转马头起,到容忆被拽上秦慕安的马背与他共骑一冀,整个过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领队上。他们的脸上俱是难以置信之色,不敢相信威严沉着、睿智冷静的秦将军,竟然会明知前方有个坑,还义无反顾地跳。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是马队众人的一致心声。   而就当众人在心中无限感慨之时,一柄长剑突然破门而出,从马车所在的方向刺向秦慕安的右臂,在所有人措手不及之时,不偏不倚正中靶心,接着一道人影从左侧横空飞来,接住从秦慕安怀中跌落的容忆,乘风而去。   当众人想追时,早已不见二人的踪影,甚至不知道二人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众人心知已失去追赶的时机,再出动已是惘然,皆可惜地叹气,转问秦慕安:“秦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秦慕安完全不理会右臂的伤势,转看向破败不堪、失去顶盖的马车,意外的发现傅乘风竟坐在马车之中未离去。既然傅乘风还在,那么刚才救走容忆的人是谁?秦慕安那双深如枯井一般的黑眸中露出几许不解,忽然,他猛地想起来,那人救走容忆后离去使所使用的轻功很眼熟,就在不久前,有一个人也同样这样迅速得让人无迹可寻的逃离出惊龙之叶的包围圈。   “是他。”秦慕安冷冷道出两个字,没有说出名字,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只知道那个人与容忆和傅乘风是一道的。   “不错,就是他。”傅乘风也没有说出楚慕容的名字,但他知道秦慕安口中所说的‘他’指的必然是楚慕容。   “你为什么不离开?”秦慕安问。   傅乘风笑道:“我也想离开,可惜中了你的十香软经散,武功尽失,走不远。既然无法躲避你们的追捕,我又何必多此一举浪费体力呢?”说到这儿傅乘风左右瞧了瞧,道:“这马车虽然破了点儿,却步行强,我宁愿坐马车。”   秦慕安不相信傅乘风的话,道:“刚才那一剑,不是你所发?”   “我的剑不是在你们手中吗?”傅乘风不答反问。   这时一个骑兵摸了摸马背上的一个包袱,道:“秦将军,他的剑的确还在。”   秦慕安仍旧不相信傅乘风,又看了他几眼才对手下骑兵说道:“只要傅乘风还在,容忆便会自投罗网。捆起来,上路。”   骑兵:“得令!”   傅乘风瞠目结舌,容忆在时就有马车坐,容忆不在他就只能被捆起来当货物扔在马背上。   这就是男人的本啊!   傅乘风在心中不住的叹气,鄙视秦慕安为女色所惑给容忆开小灶,鄙视完秦慕安又鄙视自己。   傅乘风啊傅乘风,那丫头的武功比你还高,脑子够活心够腹黑,逃出惊龙之叶的包围解掉十香软经散的毒之后,躲过秦慕安的追捕必然不成问题,你何必做出如此壮举,牺牲自我,留下来稳住秦慕安。   一顿自我鄙视之后,傅乘风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形势,试图改善自己的现状。他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让秦慕安相信,只要他在,容忆便会自投罗网,为容忆和楚慕容争取先机,所以不能逃走。   改善现状,无非威利两种。威不可能——他必须装武功尽失。利分两种,财和色。秦慕安很明显好女色,男色勾引行不通。至于财……此路更不通,他不是财大气粗之人,没财贿赂秦慕安,秦慕安也不是财如命之人,不会收受贿赂。   哎。傅乘风长长地叹一口气,发现做女人真好,做一个漂亮又有钱的女人更好。   与此同时,容忆被楚慕容救走之后,很快便解了十香软经散之毒,也发现了傅乘风没有跟上来。“傅乘风呢?”容忆问。   楚慕容:“他没有跟上来,我猜他想留下来稳住秦慕安。”   “哦。”容忆淡淡地‘哦’一声,便要离开。   “你要去救他?”楚慕容问。   容忆挑眉,道:“我是那种不给别人表现机会的人吗?”   “……不是。可他毕竟是为了你才留下来当饵。”楚慕容发现自家妹子冷酷起来不仅对亲哥冷酷,对郎也冷酷得很。   “所以才更要给他表现的机会。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剥夺他牺牲自我的权利?”容忆笑悠悠说。   “……你真不去救他?”   “不去。”   “那你要去哪儿?”   “找家澡堂洗个澡,你负责帮我买衣服。”   “……皇妹,为兄才刚把你救出来,你能做点别的吗?例如与我一同去金陵查探靠山王的底细。”   容忆完全无视楚慕容地话,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我有洁癖。”   楚慕容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的意思是秦慕安抱了她一下,所以她要洗澡!楚慕容大汗,道:“皇妹,我替姓秦的小子喊冤,主动投怀送抱的人是你。”   容忆酷酷地睨他一眼,道:“要洗澡的人也是我,这不冲突。”   “……”   无语好一阵,一路跟着容忆来到镇上,楚慕容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妹子在生气!   更严重的是,惹她生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   楚慕容顿时感到背脊一阵恶寒,悄悄放慢脚步落到她后,然后问:“忆儿,为兄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高兴了?”   “是。”   “……”真是太直接了。楚慕容抹一把冷汗,又问:“能给点提示吗?”   “我已经给你这么多提示了,你还想要什么提示?”   “呃,有吗?”他怎么没听到?   “第一,我不高兴。第二,惹我不高兴的人是你。这么多提示你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你的智商是有多低啊!”   楚慕容狂吐血,不停的告诫自己要淡定,本着尊老幼的原则,继续好声好气地说道:“你这个提示太抽象了,能具体点儿吗?”   “不能。”   “……”   此时此刻,楚慕容在心中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回宫之后立即遣散后宫。   一个妹妹就已经够头疼了,若后宫还有那么多与他玩这种‘你猜你再猜’的游戏的女人,他一定会成为千古暴君。   目送容忆进澡堂后,楚慕容去布庄挑了两件最华贵的衣服,然后回到澡堂等容忆,顺便自我反省。   楚慕容‘省’啊‘省’,终于在容忆沐浴更衣完毕之际,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我不该动用青龙。”楚慕容先承认错误,然后解释道:“当时况紧急,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嗯。继续。”   “呃,还有继续?”楚慕容见容忆的眉宇之间隐隐带着一股幽怨之色,忽然灵光一闪,道:“莫非你怪罪我多管闲事害你与郎分别?”   第三十二章:容忆的小心思   容忆没有做声,算是默认。   楚慕容立即大叫道:“好个有了郎忘了亲哥的丫头!我辛辛苦苦救你,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竟怪罪我。”   容忆白他一眼,道:“别装蒜。你既然一直跟在马队周围,就该知道我与傅乘风早已商量好计策。你突然横插一脚,绝不是为了救我这么简单。”   “被你看穿了。”楚慕容感到很无奈,都说君心难测,他的‘君心’在这丫头面前为何如此容易被看穿?莫非,这就是父皇大人所说的一物降一物?   “说吧。为什么多事。”容忆有些恹恹地问,仿佛此刻她才是君。   容忆的架子大,楚慕容的架子也不小,当即下颚一抬,道:“我楚慕容的妹妹,岂能随便让男人占便宜。”   容忆心中一阵感动,语气也软了一些,道:“你明知道我对秦慕安使美人计是为求万全。”   “我对你向他使美人计没有意见,但对他抱着你很有意见。若非当时忌惮惊龙之叶的威力,我早就废了他那条手臂。”楚慕容冷冷地说。   楚慕容的话让容忆更加感动,也更加羞愧,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这时,楚慕容又说道:“其实就算我不动手,你的计策也不会奏效。”   容忆闻言抬首看向他,道:“你的意思是,秦慕安当时并未中计?”   “你别看扁了自己。我楚慕容的妹妹用美人计,这天下间还能有不中计的男人?”楚慕容的眉宇间隐隐透着一股骄傲之色,随后又变得异常严肃,道:“你也别看扁了傅乘风。他的实力或许在你我之下,但他的傲气却决不再你我之下。任何一个有傲气的男人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就算明知是权宜之计也不会。”   容忆听到楚慕容的话不仅没有喜色,反倒神色一黯,道:“可是他刚才……”   不等容忆将话说完,楚慕容便打断她,道:“你以为他刚才没有出手是不是?”   容忆不语,但脸上的表已证实楚慕容所言正是她心中所想。   楚慕容见状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一直想不通,你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对秦慕安使美人计,要知道你虽然一向随心所,却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尤其是感上的事,绝对快刀斩乱麻,斩断一切不相干的丝,例如一开始就向秦慕安挑明自己心有所属。同样,你一旦认定了谁,便会一条道走到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例如把傅乘风这颗生米煮成熟饭。现在我突然明白了,原来你对秦慕安使美人计,根本就不是为了给傅乘风争取逃走的时机,而是试探他的反应,看他会不会为了大局眼睁睁看着你牺牲色相。”   被楚慕容猜中心思,容忆也不难为,酷酷地冷‘哼’一声,道:“一个愿意让我牺牲色相顾全大局的男人,不值得我托付终。”   “可是你心里明明早已决定委于傅乘风,这表示他已经通过你的考验,为何还要试探他?”楚慕容的心中十分不解。她不是轻浮的女子,做事有自己的主见,所以他当初没有阻止她对傅乘风‘胡来’。   容忆沉吟半晌,闷闷地说道:“他最近有点古怪。”   楚慕容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这丫头是没有安全感了。女人啊,果然一碰到感上的事儿就智商为负。“如果我发现自己心的姑娘从呆萌妹子变成了炸毛女王,我也会变得有点古怪,噢,不对,是非常古怪。”楚慕容半打趣半开导地说。   容忆却不领,道:“你现在就非常古怪。”   “……”楚慕容敲她一下,道:“你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是男人,我了解男人的想法。傅乘风之所以变得古怪——如果这不是你的错觉的话,那他一定是还没接受你突然的改变。毕竟他一开始所的,是那个大智若愚、时而呆萌的你。”   这正是容忆所担心的。自从她恢复本来脾之后,傅乘风待她便不再向从前那般亲昵,总是与她若有若无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她才会想借秦慕安试探一下他。若他出手阻止,便说明他心中还有她;若他不出手,便能助他逃出惊龙之叶的包围,算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熟料,半路杀出个楚慕容来,让她的计划泡汤。   见容忆不语,楚慕容这时又认识到了一个错误,道:“原来你最气的,是我坏了你试探傅乘风的计划。”   楚慕容说对了,容忆却没心思再与他生气,恹恹地点了点头,埋首往前走。   “你担心他的仅仅只是原来迷糊的你,而不是恢复本的你?”楚慕容追上前问。   容忆惆怅地低下头,不说话。   容忆难得这么安静,一连几个追问都不说话,楚慕容却一点也没因此感到欣慰,尽管此前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话唠妹子能变安静。还好那只是她的担心,不是事实,不然,她估计真会如他所愿变安静。楚慕容在心中设想了一下因伤而变安静的容忆,连连摇头,失去了活力的她,与死去没什么两样。   傅乘风,你最好不要辜负忆儿。楚慕容在心中默默搁下狠话,然后嬉皮笑脸地对容忆说:“要不,我再配点儿药,把你变回他喜欢的样子?”   楚慕容的这句话为他成功‘赢’得了一脚。   被容忆踢中小腿的楚慕容疼得呲牙咧嘴:“忆儿,你下手可真狠。若不是我躲得快,历史上可就要多一位瘸腿皇帝了。”   “你放心,若你真的这么没出息,让我一脚踢瘸腿,我肯定就地挖个坑把你埋了,对外宣称你病逝,你在历史上还是健全的。”   “……”楚慕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你再毒舌,我就不告诉你真相了。”   容忆闻言停下脚步,漂亮的柳叶眉微微一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口中的真相是什么,不过既然你已经挑起了我的好奇心,那么我建议你还是尽早坦白的好,否则,”说到这儿容忆顿了顿,微微上挑的眉毛弯唇月牙形,与她最近的笑容相得益彰,显得十分友善,继续说道:“我们兄妹十多年,我的手段,你该很清楚。”   楚慕容吐血。她的手段他当然清楚。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他至今为止还没有战胜过她,但他早已做到知己知彼。   楚慕容太了解自家妹子了。当她给人提建议时,只有两种结果:第一种,建议被采纳,皆大欢喜;第二种,建议被迫被采纳,她欢喜。   多年的被压迫经验让楚慕容不需要思考便习惯的选择了第一种,采纳她的建议。   楚慕容有些不甘心地看容忆一眼,然后说道:“你试探傅乘风的计划并未落空,他当时出手了。”   容忆闻言立时喜上眉梢,随即又卸下喜色,道:“我并未看见他出手。”   “你看见了,只是你不知道那是他出的手。”楚慕容甚是高深莫测地说道。   容忆稍楞,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露出激动之色,道:“你的意思是,刺向秦慕安的那一剑是他发出的?可是伤秦慕安的明明是青龙,他没有召唤青龙的能力。”   “他的确没有召唤青龙的能力,却有召唤断天的本事。”楚慕容道。   容忆惊得眼瞳孔微张,道:“断天?断天剑?难道断天剑与青龙一样也是上古神器?”   楚慕容笑着点头,道:“你忘了他的份么?他可是我们的师叔。”   “可是断天剑看起来那么普通。”容忆嘀咕一句,尔后觉得此时不是纠结断天是否是神器的时候,她心中还有疑惑,于是问道:“他若召唤断天,出鞘的怎会是青龙?”   “因为在他召唤断天的时候,我已召唤出青龙。青龙与断天渊源深远,他虽然不能召唤出青龙,却能使用青龙。当我召唤出青龙时,他便先我一步利用浑厚的剑气催动青龙刺向秦慕安,为我争取到了救你的最佳时机。若非有他相助,等我用青龙伤了秦慕安之后再救你,恐怕就不会逃得这么容易了。”楚慕容说这番话时,脸上带着对傅乘风的钦佩之色。   容忆则瞬间变得精神抖擞、活力四,喜悦之溢于言表,激动地说道:“难怪当时青龙是从马车所在的方向而来,你却从另一侧而来。不过,你为何对他如此了解?”   “我并不了解他。当我感受到有另一股力量催动青龙时,我并不确定是他。直到青龙出鞘时我才肯定是他。”楚慕容见容忆从忧转为喜,这才放下心来,当即调侃道:“你这个郎,下手可真狠。若不是青龙手马车所阻,威力有所消减,秦慕安的那条手臂当时就断了。不过虽然侥幸没断,却也半年无法使力。你们两一个摔伤了秦慕之的腰,你个砍伤了秦慕安的手臂,这秦家不把你们俩恨上,我都觉得说不过去。”   容忆不以为意地笑道:“恨上又如何?他们与靠山王同流合污,就算不恨上,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楚慕容却不全相信她的话,道:“你对秦慕之或许没有恻隐之心,但对秦慕安却说不好。你在利用他试探傅乘风时都要先把话挑明,以免他陷入网太深,后又么狠得下心对他下杀手。”   第二十三章:傅乘风遇困   容忆闻言眼中露出复杂之色,咬了咬唇,道:“后兵戎相见,我会绕他一次,算是偿还我今利用的感试探傅乘风对他所造成的伤害。”   楚慕容听到容忆的话,微微叹了一口气,似在感慨什么。沉默少许,他道:“你真以为秦慕安中了你的美人计吗?”   容忆一怔,反问道:“难道没有?”   “他到底有没有中你的美人计,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据我对秦慕安的了解,他沉着冷静,不是感用事的人。你将话说得那么清楚,他却仍然以往如前跳入你给他挖的陷阱中。这与他的行事风格差太多。一个人会做出反常的事,一定是心里酝酿着一件更反常的事。”楚慕容说。   楚慕容一席话让容忆茅塞顿开。当秦慕安毫不犹豫向她走来时,她的心里其实是惊讶的,她算到自己的美人计会对秦慕安的绪有所影响,却没料到影响如此之大,大到让他调转马头,自乱阵脚。   “他的目的是抓我回金陵。还能有什么事会让他做出给我创造逃走机会的事?”容忆百思不得其解。   楚慕容也莫奈何地摇头,道:“我能看出秦慕安另有所图,却不知他所图的是什么。”停顿了几下,他又道:“或许他真的……”话才刚起头,他立刻打住,缓缓摇了摇头,心道:忆儿与秦慕安相处不过短短几天,秦慕安不可能对忆儿用深到为她背叛靠山王。   楚慕容停了下来,容忆却不打算就此打住,追问道:“或许他真的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胡乱猜测。”楚慕容将容忆的追问草草搪塞过去,然后转移话题道:“你现在已经知道傅乘风待你之心并未改变,决定去救他了吗?”   容忆柳眉一挑,道:“不去。”   “你不担心他的安危?不紧张?”楚慕容不相信容忆这么潇洒,一点也不担心傅乘风的安危。   容忆不答反问:“他有生命危险吗?”   楚慕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傅乘风的实力,摇头道:“应该没有。”   “他有**危险吗?”   “啊?”楚慕容楞了一下才确认他没有听错,自家妹子的确用了‘**’这个词,嘴角狠狠抖了几下才道:“秦慕安的骑兵队里全是男人,他想**也没条件。”   与楚慕容相比,容忆就显得淡定多了。她淡淡撇满脸黑线的楚慕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他既没有生命危险,又没有**危险,我紧张什么、担心什么?”   “……”这丫头铁石心肠起来真令人发指。“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危险,你就不会出手相救?”楚慕容问。   容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那万一他被虐待呢?”楚慕容提醒容忆,这世上还有一种状态叫生不如死。如果秦慕安狠一点,傅乘风此时应该已经去了半条命。   容忆闻言却仍旧不以为意,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狡黠一笑,甚是高深莫测地说道:“你放心,他属M的,越虐越痛快。”   “……忆儿,你不能因为自己喜欢虐人,就把所有的人都假想成享受被你虐以降低自己的罪恶感。”楚慕容道。   “我没有罪恶感,也不喜欢虐人。还有,我只认为傅乘风属M。”容忆一口气将楚慕容的话驳回去。   这时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一家马场前。楚慕容心知容忆想买马,而自己正好也需要一匹马,于是不再与她斗嘴,跟上前挑马。   马厩之中大多是高头黑马,头顶有一撮红棕色的毛,体魄健硕,英气十足,都是千里挑一的好马。   “我们家的马都是汗血宝马,行千里毫不费力。两位看中哪一匹,可以试骑几圈,包您满意。”马场老板亦步亦趋地跟在容忆和楚慕容后,堆着笑脸推销。   楚慕容听到‘汗血宝马’四个字,眼眸亮了一下,随即又化作笑容,那种听到小孩子吹牛皮的笑容。汗血宝马何其珍贵,一马难求,怎么可能在这小镇上批量销售。“你说是汗血宝马,我便骑上一骑。若你所言有假,我惟你是问。”楚慕容笑道。   楚慕容虽然在笑,马场老板却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尤其是当楚慕容说出‘惟你是问’四个字时,他仿佛看到了天子威严。马场老板阅人无数,从容忆与楚慕容一进门,他便知两人来历不凡,所以才会驱退小厮,自己亲自接待。此时感受到楚慕容那淡淡的话语中透露出的威严,不敢再打擦边球糊弄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实说道:“公子严重了。其实我的这些马是汗血宝马与普通黑马的杂交品种。”   “与黑马杂交的那匹汗血宝马呢?”问这句话的不是楚慕容,而是容忆。   马场老板答道:“二位来晚了一步。那匹汗血宝马被一位公子买走了。”   楚慕容面露可惜,正要随便挑一匹杂交品种代步,却听容忆问道:“什么样的公子?”   马场老板答:“很英俊、很潇洒的一位公子,却又有些特别。一眼看上去明明是一位游行江湖的大侠客,边却跟着一只威武的马队,像官家的贵公子。”   这时容忆的嘴角已透出几丝淡淡的笑意,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马场老板答:“约莫一个时辰前。”   “很好。”容忆拍了拍距自己最近的一匹马的马头,扔给马场老板一袋银子,道:“就这匹。”   容忆挑好马之后,楚慕容也随便挑了一匹。   两人策马出城后,楚慕容看着前方空旷的道路,仰头痛快地大叫一声,道:“忆儿,我想去看一看那位买走汗血宝马的公子。你呢?”   “我想去看一看那匹马。”容忆笑着说。   那笑容出卖了容忆心中的真实想法。楚慕容也不点破,马缰一拽,道:“我们比一比,看谁先到达金陵。若你先到,我便将那匹马让给你。”   容忆不服输地马鞭一挥,与他并驾齐驱,笑道:“还是换个彩头吧。那匹马本就不是你的,何来‘让给我’之说?”   “我可以抢来。”   “你认为有我在,你能抢走他的东西吗?”   “你不是说除非他有生命危险和**危险,不会出手吗?”   “我有说过吗?”   “皇妹,做人要说话算话。”   容忆哈哈一笑,道:“皇兄,做人别太认真。”说罢,大喊一声‘驾’,悬缰而去,任由楚慕容在后大骂‘小人’。   容忆完全不与他计较,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好极了。一个时辰经过马场,长相英俊、带着侠士之范,后跟着威严的马队。除了傅乘风,还能有谁?不过买马之人是傅乘风,这不是她最高兴、最得意的,她最高兴、最得意的是,傅乘风后跟着马队。听马场老板的话,傅乘风去马场买马时,分明已成为马队中的领头人。   短短几个时辰便从囚徒变成领头人,教她如何不得意?   容忆越想越高兴,策马的节奏也越来越轻快,仿佛此行的目的并非去金陵除掉国家的毒瘤,而是郊游。   *   与此同时,傅乘风策马的节奏也十分轻快,却不是容忆的那种轻快,而是——有气无力的轻,被迫赶路的快。   容忆所想不错,买走那匹汗血宝马的人的确是傅乘风,他也的确是以马队领头人的姿态走进马场的。容忆被楚慕容救走后,他被绑在马背上后没多久,便受够了颠簸之苦,趁马队中途休息为他松绑时,用‘断剑天涯’第六式‘天地无声’瞬间封住了所有人的死。‘天地无声’的特点是能够瞬间制服敌人,但由于他的第六式才刚练成不久,运用并不自如,所以伤敌八百的同时,却自损三千。   启动惊龙之叶需要一定的内力修为,秦慕安率领的马队众人被他封住死后不能运功,所以他才得以暂时脱险。制服马队后,他原想一走了之,却不料秦慕安倔强得很,伤不了他却也不放过他,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他。他因被‘天地无声’反噬,元气大伤,功力只剩一层不到,短时间内无法复原,没办法拜托秦慕安的纠缠,于是只好被迫同他们一起上路,这才有了带领马队去买马的一幕。   但这都不是傅乘风此时节奏‘轻快’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是,他得到汗血宝马后不久,就发现徐青山带着天山镖局的人追来了。以他现在的功力,绝不是徐青山等人的对手。与被抓取月山庄想必,他更愿意去拜访靠山王的牢房。于是他用尽剩的功力解开了秦慕安的道,让秦慕安对付徐青山众人,交换条件是——让他继续骑汗血宝马。   傅乘风仅剩的内力只能解开秦慕安一人的道,而秦慕安先前被青龙所伤,一条手臂几乎被废,所以他只能拿出惊龙之叶暂时唬住徐青山。吓退天山镖局的人之后,他们便开始快马加鞭下金陵,于是有了此时的‘轻快’状态。   傅乘风在心中默默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冒险用‘天地无声’了,现在虽然体不再受罪,心里却不踏实得很,总觉得这一路不会太平。   傅乘风正这样想着,便瞧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穿劲装的人,背上背着一把大刀。   傅乘风一眼便认出来着是故人,不深深地叹一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三十四章:把柳一刀的大刀变成三把菜刀   秦慕安听见傅乘风叹气,冷冷看一眼远处的人,道:“敌人?”   “你见过这样出场的友人吗?”傅乘风不答反问,答案不言而喻。他与柳一刀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算起来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不过在现在这样的况下相见,必然免不了一场大动干戈。若换做平时,傅乘风自然是眼皮也不会眨一下的。柳一刀在江湖上虽与他齐名,但自从他破杀戒之后,功力突飞猛进,早已超出柳一刀许多,加之最近已悟透‘天地无声’,对付一个柳一刀完全不在话下。可惜此时受重伤,实力大不如前,别说是柳一刀,就算是一个三流的小混混,也能轻易将他放倒。   傅乘风一向轻狂,此时言语之中却带着几许无奈,这让秦慕安立刻意识到来人不仅是敌人,而且是实力不容小觑的敌人。决不能让对方看出来此时他与傅乘风已两败俱伤。   傅乘风与秦慕安心思流转之际,马队已行至柳一刀前。柳一刀没有转,用极冰冷的声音说道:“傅乘风留下。”   柳一刀的这句话只说出了一半,秦慕安却听出了整句话的意思:傅乘风留下,否则,一起留下。   秦慕安很清楚,此时此刻,马队之中能够与柳一刀一搏的人只有自己,而从对方周散发出的气息中,他可以感受到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不过他有惊龙之叶,并且对方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事实,所以还有一线生机。   秦慕安正要出其不备启动惊龙之叶一招制服柳一刀,却听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从后传来。从声音判断,来人在十人以上。   每个惊龙之叶只一发暗器,如果来着是敌非友,那么此场较量必败无疑。   傅乘风不知惊龙之叶的秘密,但从秦慕安脸上犹豫的神色猜到况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棘手。“柳兄,别来无恙。”傅乘风出声与柳一刀寒暄,并用眼神示意秦慕安稍安勿动。   傅乘风的举动让秦慕安失去了使用惊龙之叶的先机。秦慕安一方面恼他擅作主张坏了自己的计划,一方面又清楚此时用惊龙之叶对付柳一刀确实不妥,于是不再言语,静静等候另一批不速之客的到来。   柳一刀完全不理会傅乘风的寒暄,开门见山道:“你有伤在,不是我的对手。”言下之意,别做无谓的挣扎,束手就擒才是王道。   傅乘风原本还寄希望于柳一刀未看破自己的伤势,可以糊弄他片刻,没料到他竟对自己的况了若指掌,不暗暗惊心,想不到几不见,柳一刀的功力也大有长进,居然不回头也能轻易看破自己的伪装。   傅乘风心中惊讶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哈哈一笑,坦然承认道:“柳兄好眼力。不错,我确实受重伤,不过我边的这几人却能与你搏上一搏。”   柳一刀:“三教九流,不足为患。”   柳一刀的轻视让秦慕安心中十分不悦,握缰绳的手当即紧了几份。   傅乘风却面不改色,笑得越发愉快,良久才停下笑说道:“柳兄所言甚是,三教九流,不足为患。不过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我的实力与你不分伯仲,却被这些‘三教九流’伤得无力反抗,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傅乘风的话让柳一刀心下动容,缓缓转过来查看究竟,却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震慑住了。“惊龙之叶!”柳一刀惊得叫出了声。一个惊龙之叶足以让他无处遁形,而对方却有十八个。“你被惊龙之叶所伤?”柳一刀问傅乘风,神色之中带着探究。   听到柳一刀的发问,傅乘风便猜到他并未见过惊龙之叶杀人,于是瞎编道:“不错。被惊龙之叶所伤之人,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内力越深,死得越快。幸得我内力不浅,在被惊龙之叶击中前先自封血脉,才幸免于难保全一条命。”   惊龙之叶的威力柳一刀是有所耳闻的,却从未见过,也不知它如何杀人,见傅乘风言语之中不像撒谎,加之他确实内力损失无几,便信了几分。但大敌当前叫他自封血脉,却是万万不能的。   正当柳一刀犹豫不决之时,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已渐渐能瞧出来人的影。不出片刻,后来者已来到众人面前。   看清来者,傅乘风失笑地大叹一声:“徐总镖头,一天‘偶遇’两次,你与傅某的缘分估计在这一天全用完了。”   来人正是天山镖局的徐青山和他的下属。徐青山道义无双、憎分明,心中认定傅乘风在月山庄所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当下冷着脸说道:“徐某与你的缘分早已用尽,莫再提昔分。”   傅乘风心中苦笑,昔那点分早已烟消云散,方才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此时听了徐青山的话竟有些伤感。只怕不止徐青山,江湖上昔有交的朋友,如今就算不推他一把,心中也已生分,再容不下他。   这时傅乘风不自觉的想到了容忆。若是以前,他相信就算全天下都认为他是恶人,那丫头也绝不会与他有半点生分。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因为她变化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他无所适从。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行事风格,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相悖。望着她的背影时,他感受不到从前那种亲密无间,心头只有陌生。   但不管怎样,她终究还是他的丫头啊!   她对他不离,他便会对她不弃。即使如今的她让他感到陌生。   从什么时候起,他边的一切都变了?不久前他还是人人敬仰的侠士,现在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从前的朋友,已成陌路。而从前的路人,却不知不觉中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缘分,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或许是对过去的缅怀,傅乘风竟不想对徐青山动手。“徐总镖头,在天山镖局时我已将话说得很清楚。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做完那件事后,我便会去月山庄了结我与云恨东之间的一切恩怨。”傅乘风淡淡道,然后又对柳一刀说道:“这番话我也对你说一遍。待我处理完那件事之后,不用你‘请’,我也会去月山庄了结一切。”   柳一刀却不领,道:“你何时去月山庄是你的事,我只需要完成我的使命。”   “对。我们现在就要抓你去月山庄。”徐青山转而对柳一刀说道:“流少侠,我已查明清楚,他们手中的惊龙之叶是假的,根本伤不了人。我们联手,一举将恶贼傅乘风拿下!”   柳一刀对于徐青山联手没有兴趣,却对惊龙之叶的真假很感兴趣。“惊龙之叶的真假,你如何得知?”柳一刀问徐青山。   柳一刀问出了傅乘风心中想问的。徐青山怎会认为秦慕安等人手上的惊龙之叶是假的?莫非这就是他去而复返的原因?如果惊龙之叶真的是假的,那么……他这伤来得也太冤了点儿。   徐青山答:“不瞒你说,我此前拦截过他们一次,顾忌他们手中的惊龙之叶,才铩羽而归。我离开不久,便在客栈遇到正要下金陵的九卦楼主人云四娘。我同她说起这事,她道惊龙之叶早已绝迹,江湖上的惊龙之叶都是假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九卦楼主人的话,却不能不信。”   九卦楼乃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九卦楼主人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柳一刀得知秦慕安等人手中的惊龙之叶是假货,立时刀柄微翻,准备动手。   “柳兄,慎重。”傅乘风转而问徐青山:“你买这个消息花了多少银子?”   徐青山道:“云四娘仗义,分文未取。”   傅乘风闻言哈哈一笑,道:“我与云四娘相交多年,只知她财如命,却不知她还有仗义的一面。”傅乘风言下之意徐青山被云四娘耍了却不自知。徐青山尴尬地红了脸,怒道:“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傅乘风薄唇微微勾起,淡淡道:“你若不信,不妨试试看。”说罢,看向秦慕安。   秦慕安心中为难极了,惊龙之叶只有一发暗器,一发暗器对付一个人。敌人众多,完全依靠惊龙之叶取胜行不通。   沉吟良久,秦慕安见众人蓄势待发却迟迟不发,似想确认惊龙之叶的真伪,他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久等不来的众人已渐渐失去耐心,这时忽见秦慕安形一动面向徐青山,只听‘咔’地一声机关响动,一道比太阳还耀眼的亮光在他手中的惊龙之叶出口出亮起,而下一秒那道亮光已入徐青山的体中。众人发现徐青山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面如死灰,双眼中充满了恐惧。   “总镖头?总镖头?”徐青山后的镖师连呼两声,见他没有反应,连忙伸手探他的脉象,接着满脸的不敢置信:“没有外伤,没有内伤,也没有脉搏……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一面说一面往后退,双眼再也不敢直视秦慕安手中的惊龙之叶。   傅乘风与柳一刀也被惊龙之叶的威力惊到了。他们甚至没有看到那道亮光移动,它却已置徐青山与死地。这样的速度,只怕连‘追云逐月’也无法比拟。   正当众人沉浸在对惊龙之叶的恐惧中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天外传来:“果然很厉害。只可惜惊龙之叶只有一发暗器。若我是你,我会选择用它对付柳大刀。”紧随这道声音而来的,是一个着火红华贵裙装的少女。   “忆儿!”傅乘风惊呼,心下大喜。她虽然大变,待他的心却一如既往,没有抛弃他。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傅乘风差点喜极而泣。那他之所以留下来,一方面是为了稳住秦慕安,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现在的她待他是否一如从前。   柳一刀也面露惊讶,没料到几不见,容忆竟判若两人。   “傅大哥,我来救你了。”容忆朝傅乘风微微一笑,然后接前面未完的话对秦慕安说道:“不过你放心,这个柳大刀,我来帮你对付。”说罢,容忆轻轻捋了捋肩头的秀发,歪着头对柳一刀笑眯眯说道:“我说过会把你的大刀变成三把菜刀。”   “你会武功。”柳一刀用的陈述语气,却没有掩饰住话语中的意外。   “不错,我会武功,并且修为比你高出许多。”容忆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对柳一刀来说是天大的侮辱的话。   “你最好相信她的话。”傅乘风说这句话时面带无奈。说实话,容忆的武功比他高这个事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却又十分兴奋。因为他一直想追寻的,便是与心之人琴瑟和鸣笑傲江湖。她会武功,这是惊喜。但武功比他高,而且高出许多,这是惊吓。   在容忆出现时柳一刀便已感受到她的内力之深厚是他所不能及、不敢想的,此时听她的狂言、傅乘风的无奈,心中已确认容忆的武学修为在自己之上,不过,这不妨碍他完成使命。因为他的使命不是将傅乘风带去月山庄,而是将他从秦慕安手中救下。现在另有高人相救,他乐见其成。   主意一定,柳一刀收回大刀,转便走。   “想不战而逃么?”容忆轻笑一声,朝柳一刀走去,她举步微缓,落足之时却已在柳一刀前。而她的手中,正握着柳一刀的大刀,一分为三。“我说过会把你的大刀变成三把菜刀。”她笑悠悠地说。   第三十五章:难道是永别   刀对于刀客来说犹如生命。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要杀要刮随你处置。”柳一刀不亢不卑地说。   “我又不是嗜血魔头,杀你作甚?”容忆将三段刀骸递给柳一刀,又道:“当然,我虽然不想杀你,但若你不想活,我也很乐意代劳。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死;第二个,将这三块刀骸拿去铁铺打成三把菜刀,从此更名柳三刀行走江湖。”   “我选死。”柳一刀不假思索地说道。   容忆皱眉,道:“生命可贵,劝君三思。”   柳一刀一言不发,丝毫不为所动。   容忆见柳一刀铁了心选择死,忍不住劝道:“反正‘柳一刀’不是你的真名,改成‘柳三刀’也无所谓,都一样难听。至于以三把菜刀行走江湖,你不觉得这样比用大刀行走江湖更容易扬名立万吗?以三把菜刀为武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啊!”   “那个,忆儿,柳一刀是他的真名。”傅乘风满脸黑线地说。   “呃。”容忆大囧,她刚才说了什么来着,改成柳三刀也无所谓,都一样难听。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竟语出伤人,不该,真不该。哎,其实也不能怪她。她哪知道真有人会取‘一刀’这种名字。   容忆在心中一番忏悔之后,决定对柳一刀做出实质的补偿。“名字是父母给的,我们不应该嫌弃,更不应该随便更改。你以后继续以‘柳一刀’行走江湖,不过武器必须变成三把菜刀。”   柳一刀沉默须臾,问:“匕首行不行?”   容忆被他一本正经征求意见的表雷到了,一番无语后,问:“你嫌菜刀难看?”   “难听。”柳一刀酷酷地说说。   “……”你取那么难听的名字,还好意思嫌弃菜刀?容忆在心里吐槽。“我不能说话不算话。必须是菜刀。”容忆一口否定柳一刀的提议。   柳一刀已从容忆的坚决中读懂了她的用意:江湖上缺个拿菜刀行走江湖娱乐大众的人,你来弥补这个空缺。   柳一刀对这个空缺半点兴趣没有,奈何技不如人,不得不屈服在她的威之下。   “这把刀叫柳叶刀。”柳一刀望着刀骸有些感慨地说。   容忆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你想保持它的本名?”见柳一刀没有反驳,容忆心知自己猜对了,便继续说道:“好。从此以后,你柳一刀的独门武器便叫‘柳叶三菜刀’。”   柳一刀顿时嘴角狂抽,道“就叫‘柳叶三刀’,你若非要加个‘菜’字,便先取我命,为它另谋主人。”   呃。容忆目瞪口呆,这货是在威胁她?省去一哭二闹直接上吊以死相?这、这、这不是怨妇的专属把戏吗?什么时候江湖侠客也好上了这口。   容忆顿时觉得江湖的未来一片黑暗,没有希望可言了。   “那就叫柳叶三刀吧。”容忆不能真让柳一刀去死,毕竟他与她的过节并不大,取他命只会为自己徒增杀孽,不划算。更何况,她答应过傅乘风,以后再不杀人,杀人的事由他来做。   想到傅乘风愿意为自己背负杀孽,容忆心中感动不已,不再理会柳一刀,走上前对傅乘风说道:“傅大哥,让你受苦了。”   傅乘风闻言囧囧有神地看向容忆,哭笑不得地说道:“忆儿,你别老抢男人的台词,会吓跑你的天下第一夫的。”   容忆咯咯一笑,意有所指地深深凝视他说道:“放心,他的胆儿大得很,吓不跑。”   傅乘风知道容忆口中的‘他’指的是自己,他却不敢给出承诺。因为在她与柳一刀解决旧仇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的变化。这种变化来得太快、太突然,让他始料未及。虽然当初破杀戒时便料到生活必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但他没料到竟是这种变化。他以为,最多不过是多几个仇家。他把事想得太简单了。   他早该知道,以师父他老人家的心,若是让他立誓杀人,那便一定有不能杀人的原因。   不过他不后悔。当的形,若他不杀人,忆儿的命难保。二者相较取其轻。这杀孽他背的值。这后果,他也愿意承担。   “你哥呢?”傅乘风问。   容忆见傅乘风避开自己的话,面上有些不高兴,闷闷道:“对付这些老弱病残有我一个就够了,何须他出马。他先行一步在前方为我们探路。”   ‘老弱病残’四个字让在场的所有男士皆满脸黑线。这四个字无论是合起来看还是拆开来看,都是对他们红果果的鄙视。   傅乘风好笑地摇了摇头,道:“我们去与他会合。”   “好。”容忆将手指放在口中轻吹一声口哨,一条骏马立刻从林中飞奔出来。容忆满意地扬起嘴角,纵一跃准备上马,却忽听傅乘风在侧大叫:“忆儿小心!”容忆正疑惑傅乘风何出此言,因为她没有感应到任何威胁,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背后封住她的血脉,接着一道极温暖的流从背后涌进,不仅没有任何疼痛,反倒十分温暖,仿佛一股阳光进了心窝。   很快,容忆发现了不对劲。她的内力被封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容忆转看向傅乘风,只见傅乘风面如死灰,趔趄几步上前抱住她,紧张地问道:“忆儿,你感觉怎么样?”   容忆摇头,“没有感觉。只是内力好像被封住了。”   傅乘风立时大松一口气,道:“幸好他封住了你的内力,幸好。”傅乘风没想到自己随口胡编的谎言,竟误打误撞救了容忆一命,一时间心中感慨不已。   “谁封住了我的内力?”容忆一面问一面转头看,发现柳一刀站在自己右侧,手指还保持者点的姿势,似不确定自己是否已完成使命,不敢轻易松手。“刚才从背后封住我的内力的人是你?”容忆不太相信地问,见柳一刀点头,又道:“你若近我的,我不可能不察觉。”   “是惊龙之叶。被惊龙之光笼罩之人,会失去全部感知。”说这句话的人是秦慕安。   傅乘风也跟着点头。天晓得当他亲眼看见那道亮光没入她体内却无能为力时,有多绝望。   这时秦慕安又道:“虽然每个惊龙之叶只有一发,但是这里有十八个。除去我用在徐青山上的那一个,还有十七个。”   傅乘风道:“他们明明被我封住了死。”   不等秦慕安开口,柳一刀便冷冷说道:“你能封住,就有人能解开。”   “你的意思是暗中还有一个高手存在?”傅乘风问这句话时便四处张望,却未发现可疑之人。   “不用找,我会带你去见他。”说罢,柳一刀冷酷地看容忆一眼,道:“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与他道别。”   容忆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给柳一刀,道:“我饶你一命,你救我一命。你给我时间与他告别,我便也不再你改名号。这张银票你拿去,找个好铁匠,重新打一把好刀。”   “不用。”柳一刀拒绝容忆的好意,走到道路旁背对众人。   容忆明白柳一刀的意思,他不想与任何人有交,不管是攀还是被攀。   也罢。江湖人,总会有点儿这样或那样怪癖。   容忆被惊龙之叶重伤,内力被封,心态却十分良好,与傅乘风话别时脸上不见半点悲伤之色。   “傅大哥,我虽然被惊龙之叶所伤,却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现在知道,被惊龙之叶的光芒笼罩时,感官会变得迟钝甚至消失,所以武功再低的人也能轻易靠近我的、取我的命,这就是徐青山死前表为何那般惊恐的原因。他当时一定看见了危险靠近,体却无法躲避,所以才会震惊、恐惧。在弄清楚惊龙之叶的死门之前,你千万别来救我,不然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容忆一口气说完长长一段话,傅乘风反倒无话可说了,复杂地凝视她许久,才道:“如果我一直不去找你,你就……就找个好人,嫁了。”   容忆闻言浑一震,一股怒气直冲脑门,若非内力被封,她此时已冲动得拧断了他的脖子。“不过是暂时分开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说什么混账话!我慕容忆今生既然认定嫁给你,便是死也要死在你的墓旁!”   傅乘风:“忆儿,你别激动,我只是说如果。毕竟人生无常。”   “没有如果。”容忆冷冷地看着他,道:“傅乘风,我还活着,你就不许死。你没死,就必须来找我。”   傅乘风无奈,这丫头女王范儿足足的,说起话来简直比皇帝还霸道。叹一口气,傅乘风道:“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去找你。我若死了,也一定托人去向你报信。若是你比我先死,我便托人将自己的骨灰撒在你坟前。”   容忆原本只是不喜听傅乘风说丧气话,此时见他一本正经地承诺,心中忽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一别,会是永别。   第三十六章:女人不能太自信   与傅乘风简单话别之后,容忆便随秦慕安等人一同前往金陵。因态度端正,她被批准能够骑马。   “如果没有柳一刀及时封住我的道,你打算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向靠山王复命吗?”容忆问秦慕安,语气十分悠闲,仿佛在谈论的不是她的生死,而是随便一个非常轻松的话题。   秦慕安道:“惊龙之叶只有入心脏时才会取人命。”   容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然后又问:“你真的中了我的美人计吗?”   秦慕安一楞,随后明白她是在问之前她和傅乘风被他抓住时逃走时的事,道:“当时我手中的惊龙之叶正对着傅乘风的心脏。”   秦慕安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在容忆心中激起惊涛骇浪。皇兄果然没有猜错,他真的没有中计。还好当时皇兄半路杀出来将她劫走,还好傅乘风没有逃跑,否则……   容忆不敢再想下去,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再轻敌。   这时秦慕安道:“女人太自信,会短命。”   容忆闻言毫不客气地回击道:“男人太无,会绝后。”   *   傅乘风站在原地目送容忆被秦慕安等人带走,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才收回视线。这时从林中走出除傅乘风和柳一刀之外的第三个人。傅乘风察觉到有第三个人出现,却没有回头,只冷冷问:“解开骑兵的道的人是你?”   “是我。你要杀我替她报仇吗?噢,不对,她还不一定死,现在报仇太早了。”来人笑悠悠说。   柳一刀闻言不赞同地皱起眉,扫了来人一眼。   傅乘风听到对方的声音时也也皱了一下眉,似曾相识的声音,在哪里听到过?傅乘风回头,看见一张酷似云霓的脸。“是你。”傅乘风的声音中并无太多惊讶。他用不解地眼神看了柳一刀一眼,似在说:你怎么还和这家伙混在一起?   感受到傅乘风的视线,柳一刀默默低下头,不知是无脸面,还是脖子有点酸。   “不错,是我。”那人依旧笑容满面,仿佛心非常好。   “有名字吗?”傅乘风挑眉问。   “云殇。”   傅乘风:“云霓,云殇,从名字看像一家人,容貌也十分相似。看来你也是云家人。不过我却未曾听说云恨东有儿子。”   云殇的眼中立时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又变成笑容,道:“连我都没有听说过,你自然也不会听说。不过,有些事,你没有听说过,说明它是假的。而又有些事,你没有听说过,说明你没见识。你猜,我们谈论的这件事,到底是假的,还是你没见识?”   “我猜是我没见识。”傅乘风面不改色。   “我猜也是。”云殇微微一笑,却笑得极其狰狞,视线越过傅乘风,看着远方某处。   傅乘风:“我再大胆猜测一下,你抓我,并非是想为云霓报仇。”   “你确实很大胆,也很聪明。既然你这么聪明,不妨再猜一下,我为什么不想提她报仇?”云殇道。   傅乘风的双眸微微动了一下,凝视云殇许久,道:“痛失至亲却不想报仇,无非两个原因,一是看破红尘,二是希望她死。你看起来不像看破红尘之人。”最后一句话,傅乘风是说给柳一刀听的。   柳一刀形猛地一震,头依然低着。   “哈哈哈哈。”云殇仰头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停下,对傅乘风说道:“你这招挑拨离间用的很好。可惜用错了地方。无论你怎么挑拨,一刀都不会背叛我。因为,他我——这张脸。”说这番话时云殇的脸上带着癫狂的得意,像疯子一样。   不,不是像,这个人分明已经疯了。傅乘风忽然有一种预感,他和容忆所遭受的一切,都与这个人有关。   彼时,柳一刀的头低得更低,仿佛想低进尘埃里,将自己就地埋葬。   这时云殇又开口说道:“其实我刚才并不想帮秦慕安。”   “但你最终却帮了。”   “因为你的小人远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云殇感叹道:“真没想到,那丫头竟怀绝技。一刀,你查清楚她的来历了吗?”   “还未查明。”说这句话的同时,柳一刀脑中闪过方才容忆与傅乘风告别时说的话‘我慕容忆今生既然认定嫁给你,便是死也要死在你的墓旁’。慕容忆……慕容……拥有这个姓,且武功深不可测,其份呼之出。柳一刀暗暗庆幸自己此时低着头,不然云殇定会察觉他的异样。   “还没查清楚,那便别查了。她的来历现在已不重要。”顿了顿,云殇又对傅乘风说道:“方才她被惊龙之叶击中时,你心里是什么感受?是不是想,将世界毁灭,为她陪葬?”   傅乘风猛地一震,差点将内心的震惊表露出来。云殇怎会知道他内心的感受?难道,云殇知道断天剑的秘密?可是断天剑是师傅为他亲手打造的,连他都不知道断天剑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云殇怎么会知道?   傅乘风掩饰的很好,没有让云殇看出一丝端倪。这让云殇感到有些意外,难道他猜错了?难道破杀戒之后,断天剑对傅乘风还未产生影响?又或者,傅乘风只是故作镇定?   云殇用探究地眼神看傅乘风一眼,森森说道:“你放心,会有人为她陪葬的。”   傅乘风还未弄清楚云殇说这句话的意思,又听他说道:“一刀,我改变主意了,不放他走,先将他关起来。等时机成熟后再放出来。到时候……”云殇没有再往后说下去,脸上尽是一雪前耻的得意之色,仿佛胜利已在望。   面对那张酷似云霓的脸,柳一刀无法让他失望。   押送傅乘风的途中,柳一刀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云殇的画面。   那他在云霓的墓前喝酒,喝了十坛,却仍旧没有喝死,连喝醉都没有。恍惚间看见一个人从墓中走出,对着他笑,那种他从不曾在云霓脸上见到、奢望已久的笑,那么温柔、专注。那一刻他第一次真实感受到她确实是在看他,用心看,只看他一人。   “云霓……云霓……是你吗?”   “你希望我是,我就是。”   “你不是。她从来不会看我。”   “那是她的不幸。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我都会看你。”   “你不是她。”   “你可以把我当成她。”   ……   “他不是云霓。”傅乘风的话将柳一刀从回忆中拉回来。“我知道。”柳一刀冷冷说。   傅乘风无语地仰天长叹一声,道:“老兄,他要是个女人我还能理解,毕竟痛失心之人,找替也有可原。可他是个男人,你该不会云霓到向都变了吧?”   柳一刀板着脸不说话。   傅乘风无可奈何,只好换个话题:“他抓我却又不杀我,这是为什么?”   “无可奉告。”   “……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手上的三把菜刀变成九把?”   “不信。”   “……”   *   旁晚时分,傅乘风被柳一刀关进一个机关重重的山洞之中。傅乘风不懂机关,加之上重伤,不敢乱来,索盘膝打坐,调息疗伤。   与此同时,容忆与秦慕安等人也来到了镇上的客栈之中。按照约定,楚慕容会在客栈中等容忆。容忆一进客栈便前后左右瞧了个遍,却没瞧到楚慕容的影。   用完晚膳,容忆被安排入住在二楼的最北边的单间中,秦慕安住在她的对面,门口有十七个骑兵轮流站岗,只要她有一点动静,立刻就会被发现。不过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这间房没有窗户。   闯江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住上没有窗户的房间。如此凄凉之时,连对月自怜的机会都不给她。真是太残忍了。   秦慕安以为这样就能阻断她与外界的沟通么?   容忆嘴角微弯,仰起头看向屋顶,正好对上一双漂亮的黑眸。   房顶之上,楚慕容勾唇一笑,纵声跳下悄然无声落地。“你怎知道我在上面?”他附在容忆耳畔悄声问。   容忆也学他双手捧住嘴巴附在他耳边非常小声地回道:“因为我知道当今圣上除了酷跳窗爬墙之外,还喜欢上梁揭瓦。”   楚慕容尴尬极了,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用眼神说道:为兄这不是被无奈么?   容忆翻个白眼,回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从小你就是拿跳窗翻墙、上梁揭瓦当练轻功的好吧。   楚慕容哑然,好吧,在他年轻的时候,的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沉迷于跳窗翻墙、上梁揭瓦此等偷鸡摸狗的行径不可自拔,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啊!他已经告别那段青葱岁月很久很久了。   “你到底还想不想我救你?”楚慕容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   “想。可是只能在心里想想。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难保。我是不指望你的。”容忆道。   楚慕容:“你怀疑我的实力?”   容忆摇头,道:“你还记得之前你对我说,秦慕安可能没有中我的美人计吗?”   楚慕容点头:“之前是猜测,现在是肯定了。他若真被你迷惑,就不会狠心对你用惊龙之叶。”   容忆:“这件事有没有给你一些启发?例如,秦慕安是个城府极深、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的人。”   楚慕容稍楞,不明白容忆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扯秦慕安的人格。突然,他想起容忆刚才说他泥菩萨过江自难保。“莫非……”   不等楚慕容将话说完,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楚慕容立即看向屋顶,却见屋顶站着一个骑兵,手中的惊龙之叶正对着他。   “自封道吧。”容忆叹道。   楚慕容不甘:“没有其他办法?”   “我已无计可施。你若心有不甘,可以尝试对他用美nan计,说不定他好这口。”容忆无比冷静地说。   第三十七章:送进慕容府   楚慕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封道。对一个男人用美男计这种没节的事,他做不出来。   虽然楚慕容已自封道,但秦慕安还是给了他一击。   容忆与楚慕容皆被惊龙之叶所困,就算逃出马队,也早晚会被再次抓回来,于是两人非常有默契地选择了不反抗。也正因为如此,马队下金陵之路异常顺利。   七天之后,马队抵达金陵。进入金陵城后,秦慕安便找人雇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将容忆和楚慕容安排坐进马车,并为两人松绑。   容忆对秦慕安的这一系列行为感到很不解,嘀咕道:“他是觉得到了自己的地盘,可以松懈了么?”   “金陵可不是他们的地盘。”楚慕容冷冷地说。   容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笑眯眯道:“是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金陵自然该是圣上的地盘。”   从小到大,容忆一笑,楚慕容就怕。这回也不例外。见到容忆脸上堆满了笑容,语气、用词皆是阿谀奉承之意,楚慕容立即打个寒颤,子朝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警惕地问:“你笑什么?”   容忆见状深深地叹一口气,道:“你不要紧张。我笑是因为有马车坐心里高兴。”   楚慕容见容忆并非忽悠他,这才放下心来,随后想到如今她同他一样武功尽失,搞不出什么幺蛾子,当下更加放心。   容忆投给自家兄长一个鄙视的眼光,然后掀开窗帘看外面的景色,完全没有为‘囚犯’的自觉,神十分怡然自得。   与容忆不同,楚慕容的心十分复杂。他是一国之君,而且还是个处,万一他现在有个三长两短,到了地下与历代君王碰上面,岂不是要被耻笑死?想到这里,楚慕容决定脱困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别处男份。   “这不是去靠山王府的路。”容忆突然道。   楚慕容闻言连忙掀开另一边的窗帘,发现马队现在所走的方向的确不是去靠山王府的。其实他对金陵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人的记忆再模糊,也不会忘记回家的路。若马队走的是其他路他或许不会发现,但这条路分明是通往慕容府的!   秦慕安为何带他们去金陵慕容府?   一个想法忽然在楚慕容心中闪现。难道,靠山王没有造反,整件事完全是母后与他和忆儿开的一个玩笑?   这时容忆又说道:“哥,我记得娘以前画过一幅画,画的是咱家门前的景象。这里与画里的格局相似极了。你快仔细瞧瞧,这是不是去咱家的路?”   楚慕容放下窗帘说道:“不用仔细瞧,我一眼便能瞧出来,这是去咱家的路。”   马车之外,马队众人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皆在心中嘲笑:这可是通往金陵慕容府的路,这两人竟在胡言乱语把慕容府当成自己家,真不知天高地厚。   秦慕安也暗暗觉得好笑。金陵慕容府是什么地方,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很。慕容府的主人,如今在尊贵无比的地方,岂会出现在这里。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不用秦慕安催促,容忆便利索地跳下马车,仰头看着门匾上金光闪闪的‘慕容府’三个字,脸上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早知道是来这里,我就不逃了。”   楚慕容也跟着跳下马车,站在容忆旁边感慨道:“十几年了,这里还是与记忆中一样,没有半点改变。”   两人的一翻感慨如一块巨石投入马队众人心中。不会真这么巧吧?   秦慕安也换上肃然的表,道:“带他们进去。”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会走。”容忆摆摆手,然后推着楚慕容往前走,笑嘻嘻道:“哥,你熟路,你走前面。”   “好。”回自己家和进牢房不一样,楚慕容的心好极了。哪怕等待他们的是刀山火海,他照样能够风生水起。   容忆与楚慕容结伴走进慕容府,背影十分雀跃,这让秦慕安更加感到不安。瞧这两人的神……真像是久别归家的游子。不会真这么巧吧?   这时,一道苍老却十分有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们是什么人?”   容忆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着华服、白发苍苍的阔老爷杵着龙头拐杖站在前方,一脸严肃。“认识吗?”容忆问楚慕容。   不待楚慕容回话,秦慕安抢先走上前回答老者的话:“在下秦慕安,是靠山王麾下的……”   老者猛地一抖拐杖,厉声道:“我管你靠山还是靠水。不是我慕容府的人,就不许进这个门。来人,把这些人赶出去。”   秦慕安尴尬极了,正左右为难,忽见一个青灰色影从远处走来,这才松一口气。   “钱老爷子息怒,息怒。他们是我的朋友。”人未到先至。   容忆与楚慕容闻声异口同声惊呼道:“石二先生!”   青灰色影——石二先生闻言猛地止步,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哇哇大叫道:“秦将军,我让你给我抓个试验品来,你怎么抓了俩祖宗来了?”说话间他三步做两步来到容忆和楚慕容前,道:“大祖宗,小祖宗,你们怎么会落在秦慕安手上?”   “不是你让他抓我们的吗?试、验、品。”容忆笑眯眯说。   “不不不。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真不知道他运气这么背,竟会抓你们俩。等等,你们俩武功远在秦慕安之上,怎会受制于他?难道他对你们用惊龙之叶了?”最后一句石二先生是用吼的。见容忆和楚慕容点头,秦慕安也没否认,石二先生只觉黑云压顶,压力山大,用哭腔说道:“你们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楚慕容:“这些稍后再说。你先把我们体内的惊龙之叶弄出来。”   石二先生闻言立时人都矮了一截,微微颤颤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弄出来。”   “什么?!”容忆与楚慕容同时变脸。   石二先生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颤声道:“正因为不知道如何解惊龙之叶,我才让秦将军给我弄个**来做试验,我没想到他会抓你们。我……我有罪,杀了我吧。”   “杀你有什么用?”容忆翻个白眼,道:“制造惊龙之叶的人是你?”   石二先生点头:“是。”   容忆:“很好。能制造,就一定能破解。在你找出破解之法前,我们俩先在这让住下。我哥给你拿去慢慢研究。”   石二先生听闻容忆让他研究楚慕容,当下腿便软了,语无伦次道:“你哥……皇……他……我研究……”   容忆挑眉:“不研究他,难道你想研究我?”   “不敢、不敢。”石二先生连连摇头。如果非要在皇帝和公主之间做出选择的话,他当然选皇帝,毕竟大家都是男人,研究起来轻车熟路。   楚慕容与石二先生想法一样,便没有反对,上前向白发老者问好:“钱总管,十几年不见,您还是这么健硕。”   钱总管盯着楚慕容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老泪纵横地大叫一声:“小少爷!是您,真的是您。”   这一声‘小少爷’彻底将秦慕安打入地狱。原本石二先生称容忆与楚慕容为祖宗时,他还不完全肯定他们俩的份,现在他完全肯定了。慕容府的小少爷,除了慕容府的主人慕容云舒和魔教教主楚长歌之子楚慕容之外,还能是谁?而楚慕容的份,他不止一次听靠山王提起。   秦慕安扑通一声跪下,道:“末将罪该万死,请圣上责罚。”   众骑兵见秦慕安跪下皆是一愣,听他说‘圣上’二字,顿如醍醐灌顶,统统跪下:“请圣上责罚。”   楚慕容只当没听见,笑吟吟扶着钱总管进屋。容忆回头看一眼秦慕安,也紧随楚慕容进屋。石二先生痛心疾首地指着秦慕安咬牙切齿:“你、你呀!”   容忆与楚慕容同钱总管叙完旧已是旁晚时分。送走钱总管,楚慕容才给石二先生解释的机会,了解事的始末。   一番审问下来,容忆发现原来整件事完全就是个误会。而她非常不幸的雀屏中选成了误会的核心人物,俗称‘受害者’。   容忆理清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总结道:“也就是说,石二先生你听说惊龙之叶重现江湖,一路打探来到金陵,从靠山王手中得到一个已启动过的惊龙之叶,然后经过一番研究,制造出来现在的惊龙之叶。但是靠山王得到惊龙之叶之后,野心大大膨胀,有图谋不轨之心,迫你制造更多惊龙之叶以供他壮大兵力。”   石二先生点头,道:“我当然不会帮他造反,所以我告诉他,现在的惊龙之叶还不成熟,需要找一个内力深厚的**试验品,以助我突破瓶颈制造威力更强大的惊龙之叶。”   容忆:“其实你是想偷偷研究破解之法。”   石二先生:“不错。可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将你抓来。”   容忆闻言拧了拧眉,道:“金陵不乏内力深厚之人,而且当初他们抓我时,并不知道我会武功……”说到这儿,容忆猛然止住大叫一声:“不好!”说完迅速跑朝门口跑去。   楚慕容也察觉到了容忆所察觉的问题,紧追上去。   “果然是陷阱。”容忆望着空无一人的大院冷笑。   楚慕容怒道:“没有朕的许擅自离开,靠山王手下的将士好大的胆子。”   “还有更大胆的。”容忆冷冷说。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约莫百来人。   第三十八章:万箭穿心   容忆、楚慕容和石二先生来到大门前时,门外已被靠山王的军队团团围住。领队的依然是秦慕安,他前是两列弓箭手,后是十几名骑兵,手持惊龙之叶,骑兵之后是三队手持红缨枪训练有素的步兵,整装十分威严。   “秦将军,好快的动作。”容忆嘲讽道。   秦慕安嘴角动了动,没有答话,扫视三人数秒,重重一挥手,道:“杀、无、赦!”   顷刻间,万箭齐发。   容忆与楚慕容深受惊龙之叶重创,内力无法施展,当即退回屋内以躲避弓箭手的攻击,奈何还是慢了一步,双双倒下。   石二先生抱住二人痛呼一声,晕阙过去。   *   翌,金陵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靠山王围攻慕容府,杀慕容府食客石二先生和一对份不明的青年男女。   朝廷上下,江湖远近,无不为之震惊。   “金陵慕容府是何等地方,靠山王在慕容府门前杀人,且不说被他所杀之人是什么份,但凭脏了慕容府的地儿这一罪状,便足以教他灭门几百次。”   “是啊。那慕容府可是魔教教主楚长歌的夫人慕容云舒的娘家,在那里杀人,无异于与魔教为敌。”   “与魔教为敌倒不可怕。魔教教主楚长歌退隐江湖已久,魔教早已今非昔比,但有传闻,楚长歌与皇室关系匪浅,这靠山王只怕是想造反。”   “说起来慕容府自从当家小姐慕容云舒谁楚长歌隐退之后,不问世事已久,怎会有一对青年男女出现在府内?”   “这有何奇怪?说不定是私奔的小侣。关键是石二先生。石二先生在江湖上威名不小,又受慕容府隐蔽,如今被人光天化之下杀死,只怕慕容云舒和楚长歌都不会善罢甘休。”   “总之经靠山王这么一闹腾,江湖又该是一场血雨腥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没有人注意到客栈角落里一个英俊年轻人的双目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将光明燃尽,被黑暗吞噬。   傅乘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石墓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着在客栈听到的消息,眼前一遍又一遍的浮现出容忆的面容。   回到石墓前,已是黄昏时分。   这是柳一刀当初关押他的石墓。石墓之内不见天,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每练剑打发时间、派遣寂寞。今天早晨柳一刀却突然将墓门打开,说他可以出去了。   走出石墓后,他第一个想法便是去金陵找容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没走出镇子,便听到她被靠山王杀的消息。   虽然传言没有提到她的名字,但会在慕容府门前被杀的,除了她,还能有谁?另一个与她一起不幸遇难的青年男子,必然是楚慕容。   走进石墓,傅乘风虚脱一般倒在地上,脑中不停的呐喊着‘苍天’,心魔势不可挡的冲出锢,彻底释放。   “你已经听说了。”一个声音从前传来。   傅乘风知道来人是柳一刀,却没有抬头,双目空洞地望着地下,一言不发。   “我没有料到他会取她的命。”柳一刀的声音中充满了内疚和痛苦。他内疚的是自己参与了制造这一人间惨剧,痛苦的是事已至此他仍深陷其中、无法脱。   傅乘风沉默良久,忽然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们把我关起来,使我无法救她,等到遇害后又将我放出去,是想激发我体内被断天剑唤醒的魔吗?”   柳一刀点头:“是。”   “恭喜,你们的目的达到了。”   伴随着这道如从地狱传来的冰冷、毫无生息的声音,傅乘风如鬼魅般顷刻起立在柳一刀前,手中的断天剑笔直穿透柳一刀的锁骨。   血,一股一股的流出,染红柳一刀的衣裳。   “你杀了我吧。”柳一刀双眼紧闭,一脸解脱。   傅乘风依然面无表,一道亮光闪过,断天剑从柳一刀的左边锁骨换到右边。   柳一刀吃痛一声,道:“果然心魔释放,你的剑便冲破锢、收放自如,比原来快了几百倍。当今世上,已无人能躲开你手中的这柄剑。他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他费尽心机激发我的潜力,想要我替他杀谁?”傅乘风问。   柳一刀犹豫了一下,道:“他不会让你杀谁。因为你现在想杀的人,都是他想杀的。”   傅乘风缓缓拔出断天剑,道:“至少有一个不是。”说罢,扬长而去。   柳一刀血流不止无力的跌倒在地上,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傅乘风止步,道:“等你尝过眼睁睁看着心之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受之后,会明白我为什么不杀你。”   “那种感受我早就尝过了。”柳一刀落寞地说。   傅乘风闻言回头,居高临下冷冷俯视他,道:“你以为云霓真的死了吗?”   柳一刀猛然一震,道:“难道她还活着?这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她下葬。”   傅乘风不再言语,转离去。   *   离开石墓,傅乘风夜兼程赶往金陵。他不相信她就这样死了,绝不相信。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说她死了,只要他没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他就不相信。   忆儿,应该出事的人是我,不是你,不是你……   傅乘风疯也似的长鞭狂挥,座下马背皮开绽、血迹斑斑。尽管如此,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急如焚一般,忍受疼痛,奋力狂奔。   七天的路程,傅乘风只用了一夜。   他是被马甩进金陵城的。马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甩进城内,然后轰然倒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不看见他进城,死不瞑目。   “来者何人?速速站起来接受搜查!”一群站岗城门的官兵将傅乘风团团围住。   傅乘风看累死的马最后一眼,然后站起来,缓缓拔出断天剑,顷刻间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四周的官兵全部倒下。断天剑回鞘,不沾一丝血迹。   “魔头……杀人魔头……”   “金陵来了一个杀人魔头,大家快跑啊!”   “快跑啊!”   四周的百姓动起来,道路上一时间兵荒马乱。待众人躲远之后才发现,魔头早已消失。有胆大者开始小声揣测:“此等手,难道是魔教教主寻仇来了?”   “不可能。魔教教主楚长歌早该年近不惑,方才那人最多不过二十来岁,不可能是楚长歌。楚长歌的传人还差不多。”   “楚长歌有传人?天呐。有传言被靠山王杀死的人是楚长歌的一双儿女,楚长歌杀人不眨眼,会不会屠城啊!”   “楚长歌的儿女?若真如此,恐怕真的要屠城。老天爷,大家快点逃命吧。”   *   靠山王府。   秦慕安:“王爷,石二先生醒了。”   靠山王:“带上来。”   秦慕安:“是。”   不一会儿,面如死灰的石二先生被带到靠山王面前。忽然,他的视线聚焦在靠山王脸上,表立即变得狰狞起来,张牙舞爪大骂道:“你杀了皇上和长公主,你好大的胆子。靠山王,你等着被碎尸万段吧!还有你们,秦慕安,你秦家上下绝不会有一个活口,绝不会!”   靠山王冷笑一声,道:“石二,你还嘴硬想忽悠本王,坚持认为那对小侣是当今圣上和当朝长公主?”说罢,猛地拍案而起,道:“你当本王是吃素的吗?本王早已在皇宫安插眼线,当今圣上卧病在,太上皇代理朝政。长公主更是陪伴太后左右,怎会来到金陵?”   石二先生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悲鸣一般撕心裂肺。   靠山王被石二先生奔溃的笑声弄得心虚起来,看向一旁的军师‘玉公子’云逆天,道:“月山庄消息灵通,与朝中要臣相交密切,你告诉本王,皇上和公主是否在宫中?”   云逆天道:“回禀王爷,据在下所知,长公主早在几个月前就私自出宫了,皇上也没有卧病在,而是出宫来寻找私自出宫的长公主了。在下又听说,皇上和长公主前段子都在月山庄附近出现过。”   靠山王闻言脸色一白,跌坐回太师椅中,道:“你那明明说那对青年男女绝不是当今圣上和公主。云逆天,你、你戏弄本王?”   云逆天:“云某那并未说那对青年男女不是当今圣上和公主,只是提醒王爷,现在的骗子多,切不可被人骗了。”   靠山王:“可是你既然听闻皇上和公主并不在宫中,为何不告诉本王?”   云逆天面不改色,道:“王爷并未问在下。何况那些消息只是听闻,在下并不肯定。”   这时石二先生大声道:“靠山王,我以为你真不怕死,想当皇帝想疯了,连当今圣上和公主也敢下毒手,原来你是被鼠辈陷害了!”   靠山王大怒:“你、你……来人,把这个叛徒给本王抓起来!”   靠山王的声音很大,士兵的动作却很小。堂内没有一个人上前抓云逆天,皆握着手中的兵器一动不动。   靠山王更加怒不可遏,喝道:“秦慕安,还不快动手!”   秦慕安依然一动不动。   第三十九章:重逢   这时,一道冰冷地声音从前方传来:“如果他还有命动手。”   靠山王循声看去,只见一手握长剑面寒如霜的男子从门外缓缓走近,他的周带着死亡的气息,每靠近一步,死亡便更近一步。   靠山王下意识地子往后仰,问:“你是什么人?”   “取你命的人。”傅乘风手中的长剑随着他的脚步向前迈进,在地上画出一条长长的轨迹,足足有三公分深。   众人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半点吃力,仿佛对他来说,这是极轻而易举的事。   靠山王被傅乘风的惊人内力吓得手脚发颤,眼见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又往后退了几步,退无可退之时,已狗急跳墙之势起夺过秦慕安手中的惊龙之叶。可是在他用惊龙之叶瞄准傅乘风的同时,一柄锋利、冰冷的长剑也穿透了他的心脏。   “傅乘风,你疯了!刺杀藩王是死罪!”这声痛斥出自秦慕安之口。   “死对我来说是恩赐。”傅乘风毫不在意地说,嘴角甚至溢出了一抹轻笑,仿佛死亡是一件十分愉悦的事。   过了一会儿,傅乘风忽然皱了一下眉,看向秦慕安,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是你。”   秦慕安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我。”   “这就是你的秘密。秦慕安就是秦慕之,秦慕之就是秦慕安。你那些所谓外出经商的子,其实并未离开金陵,而是换上‘秦慕安’的份,来当靠山王的心腹。”傅乘风恍然明白这些年为何他总觉得秦慕之上有秘密,却又找不出是什么秘密,每每接近真相时,却又突然走进死胡同。   秦慕之道:“不错。秦慕安就是秦慕之。”   “你一方面以秦慕之的份在江湖上树立威信,另一方面又以秦慕安的份接近靠山王成为他的心腹。你到底在策划什么?”傅乘风问。   秦慕安之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我却不这么认为。”傅乘风举起手中的断天剑,一面欣赏一面缓缓说道:“你死了,就不会有人告诉我真相。而你,会死得比很快还要快。”话音未落,傅乘风手中的剑已刺向秦慕之。可是秦慕之却没有如他预料中剑,而是用躯硬生生将他的剑弹了回来。   傅乘风大惊:“金钟罩!秦慕之,你到底还有几层份?”   秦慕之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衣服,让前的衣服回归整齐,才回答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相信我,一定会很快。”   傅乘风不语,金钟罩是云恨东的成名武学,也是他的独门绝技。以云恨东现在的份地位和年纪,断然不会轻易将独门绝技传给外人。因为一旦将金钟罩传人,便等于将自己的空门暴露出来,如果传人不可信,云恨东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在傅乘风的印象中,云恨东为人小心谨慎、生多疑,不会走这一步险棋。   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云恨东信任秦慕之胜过生命,或者秦慕之偷走了金钟罩的秘籍。   云恨东会信任一个外人胜过生命?可能不大。   那么就只剩下偷走金钟罩的秘籍。   忽然,傅乘风想起在月山庄时的种种,脑中闪过一丝线索,一丝将要揭开真相的线索,却只是稍纵即逝,来不及抓住。   这时,云逆天生怕傅乘风没有注意到他一般,走上前问道:“你把柳一刀杀了?”   傅乘风:“没有。”   “真可惜。”云逆天的脸上露出几许失望。   傅乘风冷冷看他一眼,道:“你又何必如此歹毒。”   云逆天冷哼一声,道:“真正歹毒的人是你,因为不久的将来,对他来说,活着会比死痛苦。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既然你不希望他痛苦,为何又……”   “你当然不知道!”云逆天忽然发狂一样打断傅乘风,面目狰狞,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以前活着比死痛苦,我要结束这种痛苦。”   傅乘风:“你的痛苦原本已经结束。”   “呵,呵呵,那个人还活着,我的痛苦怎么可能结束。”说完这番话,云逆天拂袖而去。   秦慕之看傅乘风一眼,尾随云逆天而去,带着他的骑士后援团。   傅乘风原可以阻止他们,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便秦慕之有金钟罩护体,取其命也是绰绰有余,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秦慕之与云逆天离开靠山王府后,一个着银色盔甲的中年男人从里间走出来,容貌与倒在地上的靠山王一模一样。   傅乘风连忙收起断天剑,行礼道:“草民傅乘风,见过靠山王。”   靠山王笑呵呵道:“免礼免礼,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是呀。傅大哥,你帮他除去了如此大的两个心腹大患,你是他的恩公。他没有回报你也就罢了,怎能承受你如此大的礼?”伴随着这声有些傲慢的玩笑,一抹鹅黄影晃进大堂。   心上人出现,傅乘风也顾不得礼数,飞上前用力紧紧抱住容忆。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道:“忆儿,以后不要再与我开这种玩笑。”   这时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的石二先生也从‘容忆复活’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哇哇大家起来:“小小姐,小少爷,能麻烦你们下次开玩笑时先和我通个气行吗?我差点被你们吓死了!”   容忆笑眯眯将他拉起来,道:“石二先生,如果事先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你对咱慕容府的忠诚程度呢?”   石二先生一愣,随即指天立誓道:“我之所以没有殉……不不,是殉职,也不是,是以死明志,以死明志……我之所以没有以死明志,是想留着这条命去向小姐报信,让小姐为你们报仇。”   容忆:“报信的事儿我替你来做,你可以开始明志了。”   可以开始明志……明志……以死……石二先生风中凌乱地看向容忆,无声地说道:开玩笑的吧?   容忆在傅乘风怀中乐得哈哈直笑。   “好了,忆儿,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傅乘风道。   容忆眨眨眼:“我托人送给你的信你没收到吗?”   “如果没收到,靠山王府早就血流成河了。”傅乘风道。   “咳咳。”靠山王清咳两声,提醒某人说话的口气不要太大。   “你不用咳,他说得是真的。”另一个影从里面传来。   靠山王见状连忙起行礼:“陛下,微臣不是派人护送您回宫了吗?您怎么……”   楚慕容走到靠山王的椅子上坐下,道:“大仇未报,怎可离去?”   靠山王:“微臣会替您报仇。您的安危关乎着江山社稷,切不可儿戏。”   楚慕容头疼地揉了揉耳根,道:“靠山王你是武将,不要学那些文臣对朕念紧箍咒。”   靠山王连忙低头道:“臣惶恐。”   楚慕容摆摆手,道:“好了。带朕去军营看看。”   靠山王:“是。微臣立刻派人准备。”   “不必铺张,朕要微服私行。”   靠山王不解:“为什么?”   楚慕容非常淡定地说:“龙袍没带。”   “……”   楚慕容和靠山王离开后,石二先生也识相的跟出去,道:“我也要微服私行。”   “微服私行不可以,朕批准你奔。”   “……”为什么他觉得这对小魔王比宫里头那对还要磨人?   傅乘风也被楚慕容逗笑了,待闲人褪尽,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容忆:“现在能告诉我来龙去脉了吗?”   “能。不过要换个地方。”说完,容忆用双手勾住傅乘风的脖子,道:“用你的轻功,带我去只有我们俩的地方,我再将事的始末细细道来。”   傅乘风非常配合地将她拦腰抱起,临走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的武功尽失这一段,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   *   傅乘风带容忆在靠山王府找了好几圈,最终停在王府大院的屋顶上。不能怪他没调,实在是,金陵太繁华,处处人满为患,找不到人烟稀少的地方。   看出了傅乘风眼中的歉意,容忆嘿嘿一笑,搂着他的手臂道:“没关系啦。我喜欢屋顶。站得高看得远。”   傅乘风闻言暧昧地附和道:“对,站得高看得远。”   容忆奇怪地盯着他看,蓦地明白他那句‘看得远’是什么意思,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道:“你别不正经!”   “你很正经?”傅乘风凑近她的嘴,道:“你正经地坐在屋顶把我看光光。”   “那是意外!”   “那把我吃干抹净呢?”   “那、那也是意外。”   “我好喜欢意外。”   “呃。”   “你能再意外几个么?比如,这样。”   不等容忆反应过来,傅乘风已覆上来。与暴走时强吻他不同,这次的吻,让容忆感觉自己化作了一潭水。   容忆还意犹未尽时,傅乘风却忽然停下来,道:“你可以开始说了。”   说什么?容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道:“很好。”   傅乘风闻言嘴角轻轻一勾,道:“我让你说整件事的始末。”   容忆当即恼羞成怒朝口挥出一拳。   然后,傅乘风就吐血了,是真吐血。   第四十章:晚上要做的事   容忆大惊,连忙扶住他:“你受伤了?”   傅乘风:“我可以肯定在受你这一拳之前体非常健康。”   听到傅乘风的回答,容忆尴尬极了,悻悻地说道:“对不起。我太入戏了,真以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锤得太用力了。”   何止是太用力,若不是他有内力护体,她那一拳下去,肋骨早就断了一大半。傅乘风在心里狂吐槽,面上却十分有风度地说道:“不碍事。这点伤我还扛得住。你体内的惊龙之叶已经解除了?我记得你刚才说,武功尽失这件事是真的。”   “有吗?我不记得我说过啊。”   傅乘风满脸黑线,敲她一个爆栗,道:“别跟我装糊涂。”   “喔。”容忆努了努嘴,低头有些别扭地说道:“装作武功尽失,你就可以把我当成以前那个容忆了嘛。”   傅乘风闻言一愣,随即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傻丫头。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没变过。”   “是吗?”容忆不信任地睨他一眼,道:“你分明就不喜欢现在的我。”   “没有这回事。”   “那就是喜欢咯。”容忆瞪大眼望着他。   傅乘风的脸上露出几抹红晕,尴尬地清咳两声,道:“忆儿,姑娘家要矜持。”   “矜持是装给外人看的。在自己人面前,不需要矜持。”容忆一脸的理直气壮。   傅乘风语塞,拗不过她执着的眼神,‘矜持’了数秒之后,弃械投降。   “嗯,喜欢。”他淡淡说。   “以前和现在都喜欢?”   这丫头……她不知道他刚才是在表白吗?这反应也太淡定了。傅乘风无语地叹一口气,道:“都喜欢。”   “可是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勉强。”   “……”   “你是不是怕我打你,所以说违心的话糊弄我?”   “……”   “你的做法是明智的。刚才你要是回答不喜欢的话,现在已经吐血而亡了。”   “……”   “所以为了你的下半辈子考虑,我建议你糊弄我一辈子。”   “……我们换个话题吧。”   “这个话题不好么?”   “这个话题很好,可是我有更好的话题。例如,你什么时候与靠山王结成联盟,你中惊龙之叶的重创武功为何还在。”   “傅乘风,你这人真没调。”   “……”   “不过我喜欢。”   傅乘风心中一暖,将她拥入怀中,道:“忆儿,再不说正事,天就要黑了。”   “有什么关系,天黑了也能聊天。”   “天黑就不聊天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   “等天黑之后你就知道了。”   容忆眨眨眼,她今晚好像没什么安排呀。难道他有安排?   忽然,容忆想起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立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一抹红霞悄悄爬上脸颊。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容忆趁着说话的空档抚平心绪,确定语气无异样之后,才将整件事的始末娓娓道来。   “我与皇兄被靠山王的人抓回慕容府后,见到了石二先生,石二先生告诉我,靠山王早就怀疑秦慕安有异心,但不知他到底在谋划什么,所以靠山王在秦慕安的奇队中安插了眼线。当秦慕安押着我和皇兄进金陵城时,靠山王的眼线早已将我们的画像以及沿途的况呈报给靠山王。靠山王不认识我,却不能不认识皇兄。他一看到皇兄的画像,心知秦慕安所谋划的事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于是立刻写了一封自白书,让石二先生转交给皇兄。”   说到这里,容忆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傅乘风,道:“喏,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   傅乘风打开信细细阅读一遍,立即恍然大悟。原来靠山王确实有不轨之心,但那是在十多年前,那时他认为楚慕容只是一个毫无作为的毛头小子,有取而代之之心。可是当他来到金陵封地,了解到楚慕容的背景之后,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加之这十多年来楚慕容的政绩有目共睹,他早已断了那条心,只想在金陵当个闲散王爷颐养天年。   大概在三年前,秦慕安加入他的麾下,接着又将云逆天介绍给他认识。云逆天三番五次的鼓动他插足江湖之事,皆被他拒绝。后来秦慕安也加入云逆天的游说阵营。让他更加意外的是,云逆天和秦慕安竟找到石二先生制造出了‘惊龙之叶’。   “既然靠山王不想造反,那他为何要抓你?”傅乘风心中还有疑惑。   容忆解释道:“要抓我的人是我父皇。父皇想诏我回去,所以下了那道通缉令。而正好石二先生需要一个理由延缓制造更多的‘惊龙之叶’,云逆天希望通过我来牵制你,靠山王也想让秦慕安和云逆天相信他已被他们说动,于是靠山王听从云逆天的建议,让秦慕安带着惊龙之叶去抓我。”   “其他原因都好理解,不过,你父皇想诏你回去,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采取,为何偏偏用下通缉令这种奇葩的方法?”   容忆不答反问:“你与他师出同门,难道不知道他的行事风格么?”   “他出师的时候,我还没有拜师。不过他的行事风格我确实听到过一些。”   “把你听到的传言放大一百倍,那就是真实的他。”   “……”有这种说自己亲爹的闺女么?傅乘风在心中小小的无语了一下下,又问:“石二先生刚才不是说他被蒙在鼓里吗?”   “他那是为了烘托气氛。”   “……”这与烘托气氛有什么关系?   “他就好装疯卖傻那口。整件事中他是最明白的一个。”   这都是些什么嗜好。傅乘风狂汗一把,又问:“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难道惊龙之叶是假的?”   “是真的。不过石二先生早已研究出解惊龙之叶的办法。在秦慕安带人来围剿慕容府时,我和皇兄体内的惊龙之叶就已解除,所以才能做出中箭而亡的假象。”   “那你为何不通知我?我那时真以为你……”后面的话傅乘风没有说出来,因为一想到那个字,他便有些喘不过起来。   容忆不好意思地往他怀里钻了钻,道:“如果告诉你,云逆天和秦慕安就会发现异样,那我们陪靠山王演这处戏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现在达到了吗?”   “呃……好像没有。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那两人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的目的暴露。”   “什么办法?”   “晚上告诉你。”   容忆还想追问,可是一想到‘晚上’俩字,就问不出口了。   他说晚上,那就晚上吧。   容忆咬着唇偷偷笑。   可是夜幕降临时,容忆笑不出来了。   用过晚饭后她早早梳妆打扮完毕,在房中惴惴不安的等待某人‘翻牌子’,可是某人却背着一个包袱出现在她面前,说要和她去找寻真相。   “这就是你所谓的晚上要做的事?偷偷摸摸离开靠山王府,连夜赶去月山庄?”容忆咬牙切齿。   “嗯。我们第一次见到云逆天实在月山庄,所以我猜他们在金陵闹腾完之后,肯定会去月山庄。而且,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断定我杀了靠山王之后,会去月山庄与云恨东做个了结。”傅乘风好似没有感受到容忆满腔的无名火,回答的甚是一本正经。   容忆暗暗握了握拳,将口的郁淬压下去,道:“他们怎么不断定杀完靠山王后,你会杀他们?”   “因为秦慕安——现在是秦慕之——十分了解我。他知道我心中一旦有了疑虑,便会追查到底。不找到真相,绝不会杀他。他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有恃无恐。”换一口气,傅乘风又道:“不过这回他预料错了。若不是在去王府之前收到了你的信,我杀完靠山王之后,第二个要杀的便是云逆天,他是第三个。与替你报仇的心想比,他们在谋划什么根本入不了我的眼。不管他们在谋划什么,手起刀落,一切都会结束。”   容忆闻言感动地收紧搂着他腰间的手,将侧脸贴在他后背。   两人在黑夜共骑须臾,容忆又问:“对于他们谋划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一团糟。我只知道他们杀你,是想让我堕入魔道,爆发潜力。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按理说,我越厉害,他们死的越快。柳一刀说,我想杀的人,就是云逆天想杀的人。可是到现在为止,我想不到任何一个和他共同的敌人。”傅乘风百思不得其解。   容忆也感觉云逆天与秦慕之弄出的整件事十分多余,他们若仅仅只是想通过她的死亡傅乘风,大可让柳一刀动手,毕竟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她会武功,何须动用靠山王的兵力。   他们接近靠山王,绝不仅仅只是杀她这个目的。杀她应该只是额外的收获。可是既然靠山王对他们有用,为何又眼睁睁看着傅乘风将靠山王‘杀死’?   容忆不解地甩甩头,无力的长吁一口气,道:“骑快点吧。我快被好奇心害死了,恨不能立刻飞奔到月山庄去。”   傅乘风好笑地勾了勾嘴角,长鞭一挥,道:“草民遵旨。”   第四十一章:大结局   容忆与傅乘风到达月山庄时,已是次正午,那里正上演着一场好戏。容忆称之为掐架。傅乘风认为这个说法太庸俗了,纠正为群殴,一群人殴打另一群人。在场众多人之中,有三个人没有参与这场群殴,第一个是云恨东,第二个是云逆天,第三个是秦慕之。   云恨东一脸莫名其妙,云逆天和秦慕之则一副小人得志之态。   不用问也能猜到这场群殴是云逆天和秦慕之搞的鬼,而云恨东,非常被动的提供了场地。谁叫他家大业大呢?群殴不选个宽敞的地方,如何施展开来拳脚?   “你说,被殴打的那一方,与殴打人的那一方之间有什么恩怨?”容忆问。   “最近江湖上有一些谣传,青城派门下的弟子经常挑衅华山派,华山派的门徒喝高了毁了峨眉几个小尼姑的清白,峨眉掌门寻错仇杀了唐门的弟子,唐门众人一怒之下见人就投毒,被投毒的人惊慌失措见人就杀……我实在说不清他们之间的恩怨。”傅乘风颇为头疼地说。   容忆无语凝噎,这恩怨到唐门那儿还有规律可循,到唐门之后,就完全乱了。难怪父皇当初一怒之下灭唐门,可见这其中除了父皇精神错乱之外,还是有其他原因的。唐门这种比魔教还不稳定、易迁怒的门派,灭了是为江湖除害。父皇真有先见之明。可惜斩草未除根,风吹又生。二十年后唐门居然又兴起了。果然留唐门一个女人,就能创造一个门派么?   “唐门发疯很正常,青城派抽风有可原,但是连灭天老尼姑那种极度偏执狂也寻错仇家,那就不能称之为意外了。这其中一定另有隐。”容忆道。   傅乘风扬眉,道:“不要因为魔教与唐门有仇,就对唐门心存偏见。”   “魔教与唐门什么有仇了?我怎么没听说。”   “……我倒忘了,你爹灭唐门时,你还没产生。”   “哦,你说我爹为江湖除害那件事啊,我知道。”   “知道你还装不知道?”   “我没装啊。魔教本来就与唐门没有仇。”   “……”   “我们魔教从来不与人结仇。若有人认为自己与魔教有仇,那一定是他活腻了。”   “……”这大概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傅乘风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未产生的儿子,不仅给他找了个歪外公或者师伯,还有个歪娘。   傅乘风还在为未产生的儿子默哀,容忆已跳进人群之中,加入了群殴的行列。至于帮谁,她暂时还没想好。   由于容忆见人就打,所以群殴队伍很快自动在她两侧分开,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场面十分血腥。奇迹的是,容忆上未沾半点污渍。   这就是实力。容忆得意地冲傅乘风扬了一扬下巴,然后拍拍手灰,问道:“从现在起,我来问,问到谁,谁主动站出来答。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皆低头,不语,神色十分尴尬,尴尬之中又带着惧怕。   过了许久,才发出几声轻微的‘是’,接着零零散散,全部应承。   “很好。”容忆愉悦的勾了勾嘴角,问:“挑衅华山派的是谁?”   话音未落,几个青城派门人出列。   容忆:“为何挑衅华山派?”   青城派掌门:“华山派出言侮辱我青城派。”   “你血口喷人!”华山派弟子沸腾起来。   容忆横扫众华山弟子一眼,冷冷道:“本姑娘有问到你们吗?”   众人一愣,随即地下头去。   停顿少许,容忆又问:“华山派谁人出言侮辱青城派?”   无人出列。   果然有人从中挑拨离间。容忆状似无意地撇云逆天一眼,继续问:“毁峨眉弟子清白的人是谁?”   两侧立时一阵动。半晌,一个着华山派门服的男子出列。   不待容忆发问,只听一声怒吼:“孽徒!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华山派门下弟子!”   “师傅,徒儿知错了。徒儿不是故意的,徒儿虽然喜欢画眉姑娘,却不敢妄动歹念。徒儿那是着了小人的道儿,才会对画眉姑娘……对画眉姑娘……师傅,徒儿入华山十年,从未做过对不起师门之事,求您看在以往的分的份上,不要赶徒儿走。”   华山掌门一脸嫌恶地踢飞那人。   容忆皱眉,那男子犯了再大的错,那也还是华山门人,十年师徒竟是玩笑。   所以说她从来不屑与名门正派为伍。   在心中冷笑两声,容忆问:“画眉姑娘何在?”   “自尽了。”说这句话时,峨眉掌门的目光差点将华山掌门杀死。   人死就不好办了。容忆可惜的蹙了蹙眉,看向华山掌门,道:“华山掌门……”   “肖。”华山掌门提醒容忆可以称他为‘肖掌门’。   容忆:“华山肖掌门……还是华山掌门吧,顺口。华山掌门,你那位徒弟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逐出师门实在可惜,不如收回成命吧。”   “他坏了我华山派的门规!”华山掌门义正言辞的说。   容忆:“哪条门规?”   “这……”华山掌门语塞。门规中确实没有‘不许玷污女子’这一条,但那是因为他从来不曾设想过自己门下的弟子会做出如此人面兽心的事来!   “既然没有,那就不能算坏了门规。更何况,就算坏了,那也好通融。你说我说的对吗?”容忆笑问。   华山掌门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容忆又看向峨眉掌门,道:“那位少侠师出名门,又对令徒十分倾慕,不如让两人结秦晋之好,如何?”   峨眉掌门大惊,“可是徒已……”   不待她说完,容忆便道:“冥婚也是婚。”   峨眉掌门恍然大悟,随即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最好。”如此一来,峨眉派的名声和画眉的名节都能够保住,同时又为她出了一口恶气。这件事只怕会让华山派永远也在峨眉派面前抬不起头来。   峨眉掌门不对容忆多了几分敬佩。   华山掌门在心中悔恨不已,若是得知事原委后他并未驱赶门徒,而是主动提出联姻,结果就大不一样了。没想到这小姑娘不仅武功深不可测,而出聪明绝顶。后生可畏啊!   化解峨眉派与华山派之间的恩怨,容忆又问:“杀死唐门弟子的人是谁?”   峨眉掌门面不改色。   很好,师太果然没有失态,杀死唐门弟子的另有其人。容忆冷冷凝视众人,在她的耐心将要消磨殆尽之时,一个满脸黑血、难辨雌雄的人站出来。   “是我。”   从他的服饰,容忆可以轻易认出他是唐门中人。   “我就知道你们唐门不靠谱,起个内讧还得拉着全江湖的人陪葬。”容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所以说我爹当年要灭唐门。这是为江湖造福啊!二十年前之所以没有发生这样的灾难,那都是我爹提早将祸根扼杀在萌芽状态。”   傅乘风在一旁猛翻白眼,二十年前之所以没有发生这样的灾难,那是因为发生了更大的灾难吧。这种小事,在魔教祸害江湖那种大事面前,是断然不可能有存在感的。不过说起来,楚长歌行走江湖那几年,确实是各大派最团结的几年。   在场的其余人,全部被‘我爹当年要灭唐门’这句话中的信息量给震慑住了。   二十年前,灭唐门,爹……   云恨东最先反应过来。   “你是楚长歌的女儿!”   容忆微微一笑,道:“你派人追杀过楚长歌的女儿,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云恨东的腿软了一下。女儿的武功都如此了得,那父亲该是怎样的造诣?   与云恨东的腿一同软的,还有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众斗殴人士。不过,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再没有仇恨。容忆的出现,让他们转眼间化干戈为玉帛,站到了统一边,然后退到云恨东侧。云逆天和秦慕之的表却与众人相反,显得十分激动。尤其是云逆天,脸上带着疯狂的笑。   “哈哈哈哈。”傅乘风大笑几声,打趣道:“忆儿,你的存在才是造福江湖啊。你把份往外一亮,他们立刻化敌为友,这比你刚才那招冥婚管用多了。”   容忆也笑了起来,道:“是啊。早知如此,刚才就不浪费口舌了。”表十分无奈。   “你出现在月山庄,所为何事?”云恨东问。   容忆道:“你要找傅乘风寻仇,傅乘风来,我就跟着来了。”   云恨东:“你与傅乘风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认为呢?”容忆笑得极其暧昧。   云恨东立刻就明白了容忆的意思,脸色难看极了。不过很快他的神色又恢复正常,心道:楚长歌的女儿又如何?双手难挡四拳,他们输定了。楚长歌将来若来寻仇,就一并拿下。有各大派相助,何以危惧!   一番思量之后,云恨东决定不再与容忆客气。她与傅乘风,都是害死霓儿的凶手。如今傅乘风受她的感染,没有堕入魔道,潜力没有激发,不是他的对手。   容忆从云恨东眼中看见杀气,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看向傅乘风,道:“一起上吗?”   傅乘风特猖狂地笑道:“不用。对付他们,我一个就够了。”   “你确定?”容忆皱眉,她一个人都难以应付这么多人,而据她所知,他的武功并不在她之上。   很快,容忆发现自己错了。   傅乘风的实力不仅不在她之下,而且远不是她所能及的。   难怪他是爹的师弟,而她只是爹的女儿。差一个辈分呢。   不过,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云恨东也发现自己错了。傅乘风的确受了容忆的感染,没有堕入魔道,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潜力没有被激发。   傅乘风没有堕入魔道,却进入了剑道。   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同样是人剑合一,若入魔道,便是剑控制人,人是剑的奴隶,杀人的奴隶;而若入剑道,便是人控制剑,剑是人的奴隶,护主的奴隶。   不出十个回合,云恨东败下阵来,仅凭一口真气护住心脉。   “为什么要对霓儿始乱终弃?”云恨东问。   听到这句话,容忆的心忽然疼了一下。这可能会是云恨东这一生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而他选择了替自己的女儿质问。无论胜负,他已经替云霓讨回公道了。   只可惜,这未必是她或者说是‘她’,想要的公道。   “他没有对云霓始乱终弃。”一道声音在云恨东背后响起。   这道声音云恨东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女儿,云霓。   云恨东回头,却只看见云逆天。   “天儿,你妹妹呢?”云恨东眼神空洞地看着云逆天问。   “她早就死了!”云逆天疯狂地眼神中散发着异样的光芒。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云恨东前,道:“只因为我悟平庸,不能继承你的武学,有辱你的声誉,你就将我抛弃在后山。如果不是云霓十岁那年突然跑到后山来,我可能就一辈子被困在后山了。”   云恨东忽然像想到什么似地,惊讶地自言自语道:“霓儿十岁那年摔下悬崖,生还之后丧失记忆,大变……”   “你想的不错。她根本没有生还,早就葬崖底。那个人是我。做了八年‘云霓’的人是我!我恨你,恨你入骨!我所做的一切,陷害傅乘风,他入魔道,借他的手杀你,都是为了今天,为了你倒在我面前。从今天起,月山庄的主人不在是你,而将是我,云逆天!”   听到真相,云恨东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脸上再无武林盟主的光华,复杂地看向傅乘风,道:“如果霓儿不是霓儿,那么你……”后面的话,他实难启齿。   傅乘风剑眉微挑,道:“我早说过,我没有碰过云霓。”末了,他又补充道:“我没那种嗜好。”想到这里,傅乘风忽然记起师兄俞天离,似乎……好像……仿佛……玷污‘云霓’的人是他吧?   那货该不会饥不择食吧?   傅乘风的脸色难看极了。   云恨东以为傅乘风脸色那一阵青白交加是因被他冤枉而起,惭愧地咳了几口血,道:“傅少侠,是老朽有眼无珠,错怪了你。”   傅乘风回过神来,忙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云盟主莫要自责。”   容忆也跟着点头,勾住傅乘风的胳膊,道:“既然事都说清楚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你家呀。”   “去我家做什么?”   “清点财产,然后上我家提亲。”   “……这种事都为我考虑到了,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那当然!”容忆一脸自豪。   傅乘风满脸黑线。这丫头果然很奇葩。   两人走了几步,傅乘风忽然停下脚步来,道:“等等,有一件事我忘了做。”   容忆疑惑地转看向他,只见他走到云恨东边,左手朝云恨东背后击出一掌,右手给云逆天一记重击,然后满意地说道:“现在你们两人势均力敌,可以决斗了。”   替云恨东疗伤,再把云逆天打伤。容忆无语地笑了笑,道:“我发现你也奇葩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然怎么会被你看上?”傅乘风丝毫不反驳。   容忆佯怒地瞪他一眼,随后又笑道:“你好像还有一件事忘了做。”   傅乘风:“什么事?”   “云逆天还有一个帮手。”   “哦,那个已经解决了。”   “是吗?”容忆不解地看向秦慕之,只见他满脸震惊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受到了很大的创伤,连倒地的力气都没有。“什么时候下的手?”她怎么没有察觉?   “我伤云逆天的那一招,叫隔山打牛。”傅乘风道。   容忆恍然大悟。难怪云逆天那柔弱地小体会受得了傅乘风的致命一击,原来他只是附加伤害,秦慕之才是目标。   “说起来,你才是还有一件事忘了做。”傅乘风又道。   “我?”她来这儿本来就没啥事,哪有什么事可以忘?   “你忘了问诸位英雄豪杰,要不要为江湖除害。”   “为江湖除害……你说我是祸害?!”   “红颜祸水,我这是夸你美。”   “……”容忆白他一眼,心里却美滋滋地,转对各大派说道:“本姑娘心好,今不想与人掐架。你们呢,心好吗?”   众人连忙答道:“很好,非常好。”   “嗯。那就好。”容忆满意地笑了笑,跳上傅乘风肩头,道:“驮着我!”   傅乘风顺势反手抱住她,没好气地说道:“你当我是马啊!”   “你本来就是我的马呀!”容忆笑呵呵地在他耳畔低声补充道:“驸马。”   傅乘风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思量着见到楚长歌之后,第一声该喊‘师兄’还是‘伯父’。   “你说,秦慕之为什么要帮云逆天?”   “你没看到他脸上的震惊吗?”傅乘风反问。   容忆楞了一下,随即大叫道:“你是说,秦慕之上了‘云霓’?”   柳一刀、秦慕之,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俞天离……天啦,那个男人,到底蛊惑了多少男人?   不知道傅乘风有没有在某一刻或者某一瞬被他蛊惑过。   似乎察觉了容忆的心思,傅乘风道:“我的取向很正常,你检验过的。”   容忆脸一红,道:“忘了!”   “哦。那晚上再给你检验一遍。”   “……”这家伙又开始无节了。   容忆与傅乘风后,云逆天与云恨东正在你死我活。众武林人士却无一人观战,皆望向容忆与傅乘风离去的背影,心中有志一同的浮现一个想法:如此神仙眷侣,归隐江湖才是王道,千万别再出来。   ——全书完—— 本文内容由【格子染】整理,久久小说网(www.txt99.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