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为妻不贤》   作者:素衣渡江   ☆、第一章   颜采筝急步履匆匆的向父亲的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揉着手里的锦帕来缓解心中的怒气,如若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朝父亲吼起来。   在书房门口忍了又忍之后,她深吸一口气,确定自己不会失去理智和父亲大吵大闹,才敲了敲了屋门,低声道:“爹,是我,采筝。”   “进来。”父亲颜岑安的声音传到她耳中的瞬间,她就推门而进了。进屋后先瞄了一圈,见屋内除了父亲没有其他人,便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听说您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给大伯买了个妾,这件事是真的吗?”   颜岑安一怔,撂下脸道:“是或不是,也不是你该管的。”瞅了眼女儿,数落起她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后年就要嫁人了,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做做女红,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哪有半点女儿样子,也不知你娘是怎么教你的!”   颜采筝面无表情的听完,冷声告诉他爹:“爹,您给大伯买妾的事,伯母已经知道了,这会正叉腰骂我娘呢。您是不是得去说说。”   颜岑安脸色一变,扔下手里的书,咬着唇想了想,朝女儿道:“我忽然想起有文书落在翰林院了,我去取来,你和你娘好好跟你大伯母说话,千万别吵。”说完就朝门口走,可女儿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他就黑着脸呵斥道:“快点让开。”   颜采筝目光幽冷的看着父亲:“我娘说,您不过也去也行,只要告诉她这一百二十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颜岑安扯开女儿,拉开门袖手急急向外走:“你去告诉她,我不记得了。”   颜采筝追上他爹,道:“我娘问你,这钱是不是从我嫁妆里出的?”颜岑安原地驻足,憋了一股火,愤怒的回头:“你居然敢逼问你的父亲?!”但触及到女儿愤恨无比的目光,竟本能的退了一步,连摆手道:“我忙着,不和你说了。”   颜采筝小跑到父亲面前拦着他的去路,道:“现在大伯母疯了似的在咱家屋门口骂人,这事是您挑起来的,您多少得去说句话罢,难道您就忍心这么放着不管,让娘挨骂?”   颜岑安迟疑了一下,似乎拿定了主意,他拨了下女儿的肩膀:“都说文书落在翰林院了,一边去,别耽误我做正事。”说完,竟跑了几步,一溜烟没了人影。   气的颜采筝原地直跺脚,她喘了几口气,风风火火的又往自己家的屋子回了。   这是个三进的院落,前后共有屋子二十八间,住着颜家三代十来口人,前院后院、正屋厢房,满满当当的全是亲戚。   颜采筝一进自家住的后院,还没等进屋就听到伯母那恐怖的谩骂声了,见母亲的陪嫁——孙宝山家的瑟瑟缩缩的站在门口,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推了她一把:“瞅什么呢,进去呀!”   孙宝山家的便躲在她身后,道:“小姐先进。”   颜采筝便没好气的一撩门帘,道:“大伯母,您的气儿还没消呀,这还没到三伏天呢,您就这么大的火气,到了三伏天还了得?”   颜家长房媳妇章氏见是侄女,叉着腰啐了一口,指着颜采筝骂道:“少跟我油嘴滑舌的,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可没少嚼我的舌头根子,现在蹦出来,也不瞧瞧你自己的辈分,我们说话,哪里轮到你个小辈插话!给我一边去!”   颜采筝看了眼捏着帕子,脸色铁青的母亲柳氏,压了压怒火,对大伯母道:“您消消气,我去问过我爹了,他说他不知道这件事。”   “你爹人哪,不会亲自来说,叫你传话?”章氏怪叫一声。   “他说文书落在翰林院了,得去拿回来,刚出了门。”   章氏一听,跳着脚啐了一口:“我呸,颜岑安你装什么怵头鳖,你做下的事不敢认,躲出去算什么东西?!敢给你大哥买妾,就给我出来呀,跟你大嫂我说说,你们兄弟酝酿几年了,是不是还背地里商量打算把这糟糠给下堂了呀!”   颜采筝道:“伯母,您有气,我们知道,等晚上我爹回来,您找他说去,我和我娘真不知道这事。”   谁知章氏不仅不罢休,还来了劲头,上前推搡了妯娌柳氏一把:“你不知道?你是死人呀?这家不是你管的吗?你不出钱,你男人能弄出一百二十两来,他一年俸禄才一百四十两!他吃的喝的,不都靠你们柳家供养吗?!钱不是你给的,难不成是他抢的!”   柳氏险些没站稳,腰撞到了桌角上,解释道:“钱是他偷偷从采筝嫁妆里顺的,我也不知……”   “少来这套!亏得岑安还是做弟弟的,就给大哥家出这种主意?嗯?”章氏越说越来劲,竟直接上手抓住柳氏的肩膀,使劲推搡着:“我是不能生了,还是不能养了,让你们这么算计我!你们有钱就不能自己留着吗?愿意领小的进门,你姓柳的自己怎么不干?你就一个闺女,不寻思给你男人留个后,偏插手我们家的事。”   采筝见伯母厮打母亲,再也忍不住了,上去从后面按住伯母的胳膊,向后扯:“我娘都说不知道了,你想挑理,等我爹回来,随你理论!”   柳氏本来觉得理亏,毕竟是自家男人做了错事,但听大嫂骂自己没有儿子,气不打一处来,登时也火了。肩膀一挣,便去扑打章氏:“骂了也骂了,我不还口,你还想怎么样?岑安想花一百二两孝敬他大哥,我有什么办法?大哥不想要妾,自己来推掉,把银子还我们就是了!大嫂你这又叫又骂的,到底是想做什么?是看我好欺负,是不是?”   “嘿——我今天不仅要骂你,还要打你呢!”章氏也不甘示弱,挽着袖子便和妯娌扭打在一起。   采筝哪里能见母亲吃亏,且也早就忍够伯母这泼妇了,从后面抓住伯母的发髻便往后拽,口中却道:“伯母,您消消气!娘——你们千万不要动手啊——”将章氏拽的身子向后歪斜,捂着头发不停的喊疼,而此时,柳氏则趁大嫂没法反抗,上前一阵猛打猛撕。   章氏年长,比少女的采筝有蛮劲,眼看几次挣扎,采筝就要压不住她,采筝赶紧朝孙宝山家的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拉架呀!”孙宝山家的心领神会,冲过来抱住章氏不让她动弹,采筝则使劲抓着伯母的头发往下按。   柳氏这些年在大嫂这儿受了不少气,这会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见有女儿和陪房按着章氏,放开了膀子将个章氏打的哀嚎不止。   章氏知道自己是吃亏了,便喊着:“哎呀——老二家的要打死人了,老太太您可为儿媳妇做主啊——”往外冲。   采筝见伯母是要去向祖母告状,心想若是祖母掺和进来,章氏必然又要占了上风,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今天动不动手都逃不了老太太的责怪,索性闹大点。不觉间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了,待章氏抱头哭着逃出去,她才发现手上抓了一缕黑发,末梢还残留着丝丝血迹。   打完了,柳氏扶着门框喘粗气,觉得指尖隐隐发疼,低头一瞧见指甲裂了,朝孙宝山家的道:“去把指甲锉拿来。”她坐下后,一边锉指甲一边对采筝道:“瞧着吧,一会老太太就得亲自上门替姓章的骂我!”   采筝道:“我去把门关上,谁来也不开!她愿意骂,等她儿子回来找她儿子问去,找咱们撒什么气。”   柳氏气道:“你爹呢?听你说完了,真的说有事,就这么走了?”   采筝道:“您还不知道他?哪一次遇到事不是这么避出去的!”提起她爹,她也一肚子气。她爹只会在家里挑事,折腾出矛盾来,就缩起脖子躲出去了,让她们母女被其他人闹腾。   怒气过去了,柳氏这时缓过劲来,鼻子一酸,哭道:“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要受老颜的这等闲气!你外公外婆花了一千五百两买了这宅子,安排老颜家十几口人住着,还不满意?!整天恨不得把我断骨洗髓!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采筝心疼母亲,上前抱住,给她擦泪,安慰道:“娘,您别哭,犯不着跟他们生气,不值得。”   柳氏委屈的抽噎道:“你爹真是坏了脑壳了,偷你的嫁妆给他那好吃懒做的大哥纳妾。”   采筝虽然不想替父亲说好话,但这个时候,只能这样安慰母亲了:“还不是因为大伯小时候救过爹的命么,爹一直念着,有口吃的,他自己不吃,也得给大伯。”   柳氏恨道:“那他卷铺盖搬到东院跟他大哥过日子罢!”咬牙切齿的又骂了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采筝:“碧荷呢?”   碧荷是采筝的贴身丫鬟。   “我叫她……”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怒吼:“真是没规矩了,小的居然敢跟大的动起手来了!老二媳妇,你给我出来,是不是我说你,你也得揍我呀!”   采筝蹙眉道:“是祖母来了!”然后拦着母亲:“您先别出去!让她骂去罢!”   柳氏起身道:“我不出去,这老婆子一会就得掘祖宗骂我!”到了门口,撩开帘子对外面道:“婆婆有话请屋里说,莫嚷大了声,让左邻右舍笑话。”   颜老太太不到五十岁的人,却拄了个拐杖。这会跺着拐杖道:“你也知道被人笑话啊,跟你大嫂动手的时候怎么不怕人笑话,你是越发张狂了,我们老颜家是容不下你了。”   采筝在屋里听了这话,忍不住走到门口冲祖母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家里出了事,老人不主持公道不说,还偏袒一房,挤兑另一房,就这样,家里还能有什么规矩?!”   颜老太太指着采筝道:“哎呀呀,看这妮子,简直像乡下来的野丫头,哪里像翰林的女儿,一身的匪气,真是随了老柳家的秉性。”   柳氏不悦,正要开口。这时就听二门处有人喊了一嗓子:“像老柳家怎么了?老柳家哪里对不起你们?给你们住的,给你们吃的,养着老的,伺候着小的,到头来还欺负我们闺女!”   采筝循声望去,见一个中年女子叉腰站在台阶上,朝这边怒目而视。不是别人,正是后街住着的外婆辛氏。   她刚才一出事,就派丫鬟碧荷去叫,果然在关键时刻赶到了。   所以说,要论自己家族的最大特点,那就是女眷们没有一个是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在互相折磨下,不是已经变成了恶妇,就是在变成恶妇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希望大家能够支持。   ☆、第二章   其实在父亲点中庶吉士,举家搬到京城之前,家里虽然也闹腾,但远不像现在这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颜采筝起先和母亲一样,遇到争吵,也是想息事宁人的,可逐渐发现,越是退缩,某些人越是来劲,蹬鼻子上脸是常有的事,所以,日子久了,忍不住,也不想忍了。   颜采筝的外公外婆只有柳氏这么一个女儿,女婿一家搬到了京城,他们也紧跟而来。在颜家宅子的后街买了个宅院住着,这边一有风吹草动,外婆辛氏就会过来替女儿撑腰。   这会,辛氏叉着腰往院里走,盯着颜老太太道:“我说亲家母,咱们做人是不是得讲点天地良心?我女儿哪里不好?让你堵在门口骂她?”   柳氏见自己的母亲也掺和进来了,知道是采筝叫来的,埋怨的看了眼采筝,然后上前拽住母亲,道:“您怎么来了?”   辛氏一扬胳膊甩开柳氏,训斥女儿道:“你就是个面团,让人捏扁搓圆!都骑在你头上欺负你了,你也不知吭气!你是死人哪!”   颜老太太知道辛氏不是个省油的灯,道:“你说话也得有凭据?我们欺负你闺女?明明是你们养的好女儿敢动手打她大嫂!”说着,扯过一旁的章氏,指着她头上和脸上的伤道:“你瞧瞧,给打的。她大嫂做了什么错事,让你们这样下狠手?”目光投到柳氏脸上:“你说,你大嫂怎么招惹你了?”   辛氏便问女儿:“是你打的?”   采筝心道,那点皮外伤,算哪门子的受伤,替母亲回答外婆:“是伯母先动手推搡我娘,我娘不让她拉扯,两人拉拉扯扯,怎么能说就是谁打了谁呢?屋里桌椅板凳的,没站稳撞到哪个桌角了,就说是我们打的?”   章氏一听,捏着帕子干嚎:“哎呦呦——娘,你可得跟我做主啊,打了人可还说没打啊,晴天白日说瞎话逼的人没法活了。”   这时辛氏朝章氏吼了一嗓子:“行了,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你这个做大嫂的,一气不顺就拿你妯娌撒气,今天你又跑来撒泼,别说没打你了,就是打了,也不是我们闺女的错!”   颜老太太见亲家居然不顾她的颜面,说出这样的话,一跺拐杖:“一口一个你们闺女,你还知道把女儿嫁给我们颜家了吗?去,去,去,痛快把你闺女领走,我们老颜家没有这样的刁儿媳!”   辛氏冷笑一声:“你当我还能把女儿留这儿?!”说着,上前抓住柳氏的手腕,就向外走:“随我回家,这一屋子的白眼狼,穿你的吃你的,还盘算着把你生吞活剥!”   这时各屋子看热闹的人陆续围了上来,人群中有人听了辛氏的话,不乐意了,反驳道:“什么叫做穿你们的,吃你们的,我们有胳膊有腿,靠谁养活了?”   辛氏一听这话,横了眼人群,用手指着他们数落:“不靠谁养活?那咱们说说,这宅子是哪家出的银子置办的?别跟我说,靠你们老颜家在乡下那几亩田地。我呸!我们出了银子,出了奴婢,把你们从乡下接来,让你们好吃好住的,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舔脸说靠的是自己!”   颜老太太被揭了短处,恨恨的跺脚:“你今天是上门讨债算账的,是不是?刚来京城,我们手头是紧了点,但别把人看扁了,早晚把银子还给你!不就是一千五百两吗?我们老颜家砸锅卖铁也还你们的帐!我们颜家庙小,供不了你闺女这么大的佛,快点领走,出去,出去。”   柳氏左右为难,去也不是,留也不是。采筝却没什么为难的,这样的情景不是第一次出现了。祖母不待见母亲,一个月得有大半个月想找茬赶走母亲,今天如果不暂回外婆家避一避,留下来,只会给她们欺负自己的机会。   采筝当机立断的对母亲道:“娘,先回外婆家安静几天也好。”握住母亲的另一个手腕,和外婆一左一右夹着母亲向外走。   不想颜老太太在采筝身后喊了一嗓子:“筝丫头,你要去哪儿?你是老颜家的人,你不知道吗?随两个外姓人要去哪儿?”   她要去哪儿?当然是和母亲回外婆家了。难道还留下来,等着晚上回来挨父亲的骂,受这群人折磨么。采筝冷声道:“我不知道什么内姓外姓的,我只认母亲。”说完,对院门口站着的丫鬟碧荷道:“随我们一起走。”   就听身后低一声高一声的叫骂声,越来越远,三个人带着丫鬟出了颜家的门。大门口有隔壁院的小童在探头探脑,见了采筝她们,一溜烟的笑着跑了。   柳氏有气无力的道:“脸都丢尽了。”   “你丢什么脸?他们自个都不要脸呢!”辛氏对女儿道:“这次走了,就别再回来受气了,那死老婆子,我瞧出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采筝明白外婆说的是什么意思。所谓祖母的算盘,指的是休掉母亲,让父亲再娶个后妻,生儿子。谁让她母亲柳氏这么多年来只生了她一个女儿呢,就因为这个,一直忍气吞声。   外公外婆也是在采筝父亲点中翰林后,随着女婿一家搬到京城的,出钱给女婿家买了一栋宅院后,自己也在附近挑了栋宅子住。   采筝的外公姓柳,因在家里排行十三,便被人称呼柳十三。早些年做过镖师的行当,也当过贩运药材的商贩,走南闯北,积攒下殷实的家底。可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于是女儿到哪,他和妻子就搬到哪。   进了外公家的院门,有四五个后生在回廊下斗蛐蛐,见辛氏她们来了,其中一个直起身子,道:“师娘,你回来了?哎,大小姐和小小姐也来了?”   辛氏重重哼了一声,指着他们吩咐道:“都给我抄家伙,去前街老颜家,见东西就给我砸!”   采筝一听,急道:“您这是做什么?”辛氏道:“越想越憋气,这日子既然没法过了,就不过了。咱们不要的,也不能便宜姓颜的!”   那几个斗蛐蛐的小伙子,立即应了声,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抄家伙出门。柳氏呵斥道:“都给我站住!”说完,甩开母亲的胳膊,气呼呼的往正屋走。   辛氏则追在后面喊道:“不砸他们,还留着不成?难道你还想回去跟颜岑安过日子?人家没把你当回事,你贴金贴银,人家照样想休了你!”紧随女儿的脚步,也进了正屋。   采筝刚想也追上去,就听身后有个殷勤的声音问道:“小小姐,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说话的人,采筝有点印象,好像叫燕北飞。柳十三喜欢结交三教九流,家里常聚着一堆不知来历的人。这个叫燕北飞的,在采筝看来,就是其中一个混吃喝的市井泼皮。   采筝面无表情的看了眼他,道:“与你有什么相干?”燕北飞挑挑眉,嬉皮笑脸的道:“就是问问。”然后招呼其他人:“没事了,没事了,继续玩咱们的。”   采筝则向正房走去,临进去挑帘子的时候,瞅了眼燕北飞,发现他正偷偷瞄自己,心里厌烦的紧,瞪了他一眼,才进了屋。   屋内面,母亲正坐在炕头掉眼泪,外婆在一旁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数落她。最淡定的是外公,摇着蒲扇躺在窗下的榻上,闭着眼睛道:“你们女人啊,就是闹腾,你个做丈母娘的不知道息事宁人,去了还要挑事。”   辛氏道:“我怎么就挑事了?是不是得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欺负死才叫贤惠?!我当初就觉得颜岑安不是个好东西,你偏将女儿嫁给他,这么多年,吃苦受累,金的银的搭进去多少,不是照样养不熟他们。你瞧瞧,他现在高中了,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了,不想要糟糠妻了,合计着他那老娘挤兑咱们闺女,就想把咱们挤兑走,娶个官家小姐呢!我呸!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山旯旮里跑出来的狗屁进士,京城的达官贵人能瞧上他?”   外婆话虽糙,说的却是事实。颜采筝的父亲,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书院读书,还是进京赶考,都是母亲家里贴的钱。而到京城后,买的宅院就不说了,平日开销也差不多都是母亲的娘家出的。   柳氏吧嗒吧嗒掉眼泪:“岑安他没动过这个念头……”   辛氏立即戳了女儿一指头:“你傻呀,男人动了这个念头能告诉你?他给他大哥买妾为的是什么?就是做给你看的,这事要是成了,下一个他就得自己买!还有你婆婆,那老太婆就是想把你挤兑走,那宅子他们独占了。算计的多精明,二儿媳妇买房置办家业,统统给他们姓颜的子孙了。”   此景此景,采筝不禁想,如果以后嫁人和母亲一样,整日被婆家算计和挑理,丈夫又是个不顶事的惹祸精。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   男人这种东西,如果不能让自己顺心满意,而是增添痛苦烦恼,那要来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我的微博地址:http://weibo.com/u/1729719587会写点写文的碎碎念什么的,平日没事吐个槽,欢迎大家一起插科打诨。   ☆、第三章   幸好外婆家就住在附近,还有个退避的地方,若是娘家不在跟前,避无可避,真就得受窝囊气。采筝在心中暗暗又想,以后可不能远嫁,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辛氏骂完女儿,见外孙女站在门口那发呆,于是朝她招手:“过来,让外婆好好看看咱的外孙女。”待采筝坐到她身边,辛氏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又对柳氏道:“没儿子怎么了?你怎么就知道采筝没你大伯家的儿子强?她长的这么好,到时候嫁个好婆家,光耀门楣,不比生个只会惹祸的劳什子儿子强?!”   所谓只会惹祸的劳什子儿子,指的是伯母家的堂兄,颜家的长房长孙,大概觉得能传宗接代就比别人强了,平时在宅子里都是鼻孔朝天走路的。其他兄弟姐妹偏也给他面子,只有采筝和他不睦,每次想见,他不给她好脸色,她也不惯着他。今天这堂兄不知去哪里胡混了,没在家,否则若是被他瞧见自己打伤他的母亲,不知要怎么发脾气。   柳氏听罢母亲的话,抬眼泪眼婆娑的看女儿,见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立,不禁又想起自己丈夫做下的好事,含泪恼道:“那些银子本是准备请匠人给采筝做嫁妆的,谁成想,被他偷去给大伯买妾,买就买吧,还买出了一身的错。”   采筝今年十五岁,就算是明后年才出嫁,也得开始置办嫁妆了,不求多大排场,至少要体面些。   这时躺着的柳十三开口了:“多大个事儿,家里余钱是不多了,但把筝丫头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银子还是有点的。”说完,朝采筝摆摆扇子:“筝丫头,别担心,你的事,包在外公身上。”   辛氏又火了,冲丈夫道:“是钱的事儿吗?!我们说的是颜岑安没长心,自个闺女的嫁妆往出顺,压根没把闺女的婚事当回事,合着自己的骨肉还不如自己的兄弟,有这样当爹的吗?”   柳十三叹道:“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一开口就是错,不如继续闭目养神。可他这么一闭眼,就听妻子又道:“你也是的,女儿受了欺负,你这个做爹的不想想办法,闭目养神睡的倒是安稳啊?哼!”   柳十三咂咂嘴,无奈的道:“吵也吵了,骂也骂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能怎么办?等晚上岑安过来接人,我骂骂他,他给认个错,就算了罢。”   柳氏斩钉截铁的道:“我不回去!”辛氏十分认同的道:“对,不回去,咱们家银子是不多了,可养活几口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凭什么回去给老颜家身前身后的当奴才!”   柳十三叹了一声:“随你们罢。”伸了个懒腰:“我只要有酒喝,有肉吃就行了。”说完,从榻上起来,摇摇摆摆的向外去了。   采筝也不想那回去,因为家里远没外婆家舒坦,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随便在院子走一圈,都能碰到四五个招人烦的亲戚,什么堂兄堂姐堂弟堂妹的,烦的紧。   外婆家就顺心多了,外公每日琢磨着如何养鸟养花,品鉴古玩,或者接济几个江湖绿林中‘落难’的兄弟,他有自己的乐子,才不在乎外孙女是不是调皮捣蛋。   外婆辛氏自己就不是个守规矩的女人,只要采筝不玩火焚屋,轻易不管她。   傍晚,颜岑安如期而至,自然是打算说几句好话把妻女接回家,结果被辛氏臭骂了一顿,灰溜溜的走了。晚上的时候,母女在一间屋子睡下,采筝坐到梳妆镜前捋头发,见母亲呆呆出神,便放下梳子,到母亲身边道:“您就别想那些烦心事了,咱们在外婆家好吃好住的休养一顿日子,等待够了,再想以后的事,是回还是不回?女儿都听您的。”   柳氏叹道:“唉,怎么能不回呢?你还没嫁人呢,被你婆家知道你父母每日争吵,家宅不宁,可不行。”   采筝撇撇嘴,无所谓的道:“您就别管我了,如果未来的夫家爱挑三拣四,我也不稀罕嫁过去!整日里娘家这个不对,那个不好的,合该就他们十全十美?哼!”   柳氏道:“胡说什么,哪有正经人家的闺女不嫁人的?娘现在也没什么奢望了,就惦记着给你找个好人家。”   柳氏也真为女儿的婚事头疼,她父亲大小也是个翰林了,女儿好歹得配个体面的人家,但体面的人家又瞧不上他们这些没根没底的外来人。   跟女儿的婚事比起来,自己和夫家的烦心事倒是微不足道了。   翌日,天气大好,采筝的贴身丫鬟碧荷和辛氏屋里头的几个丫鬟一起在廊下逗猫,一群穿红戴绿的小丫头嘻嘻哈哈的闹腾着,惹的几个年轻的小厮频频往这边看。   柳氏挑着帘子,站在门口眺了眼,叹着气摇摇头,转身问母亲:“昨个廊下斗蛐蛐的那几个后生是干什么的?”辛氏头也抬的道:“你爹老相识的徒子徒孙,哎呀,你管他们干什么?”   这时柳氏听外面的嬉笑声越发吵闹了,眉毛一拧,挑帘子在门口喊了一声:“采筝,给我回来!”   跟着丫鬟们逗猫的采筝,循声望了眼娘亲,应了声,对碧荷道:“娘叫我,你自个在这玩罢。”碧荷立即道:“小姐,奴婢也跟你回去。”   “哎,你跟小姐妹们热闹吧,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甭守着死规矩。”说完,打扫打扫衣衫,就往正屋回。忽然间,前门窜出个人来,生的细眉细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对她道:“小姐,我新会个戏法,想变给你看,不知小姐肯不肯赏脸。”   又是燕北飞。采筝扯起一抹笑意,道:“你自个留着这手艺罢,等哪天我有时间了再去天桥下边给你捧个人场。”说完,径直与他擦身而过。   待回到屋里,见母亲不是好眼神瞅她,没等她开口,就听母亲没好气的道:“你也真是的,没个闺秀的样子,她们逗猫弄狗的,你也跟着去凑热闹!院子里什么人没有,你就没想想,你个没出嫁的闺女该避一避?”   可没等采筝出声,外婆辛氏就不乐意了,替她辩解道:“跟丫鬟说几句话怎么了?颜岑安刚做了官,也染了你一身的官太太讲究?你小的时候,咱家也这样,耽误你嫁人了吗?”   采筝笑嘻嘻往外婆身边一靠:“还是外婆你说的好,我娘想的太多。”   柳氏对女儿恨道:“你呀你,真是天塌了都不愁。”   天塌了有皇帝老子顶着,她怕个鸟?采筝只敢默默的想,女儿家说脏话终究是不太好的。   采筝并没把母亲的这次训斥放在心上,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在外婆家自由自在的过了几天。   第五天晚上,父亲颜岑安又来了。说真的,采筝现在不想见到他,除非他答应和祖父大伯叔叔们分开单独过。可颜岑安这一次死活不走,不知又说了什么理由,硬是让母亲答应带着她见他一面。   采筝进屋后,冷冷冰冰的叫了声爹后,就站到母亲身后去了。借着灯烛,瞧父亲的面容。不得不说父亲长的颇有书生气,面相白皙俊秀,文质彬彬,很是儒雅。而她自己长的也像他父亲,皮肤白的不像话,外婆小时候就常说她白的像扔到面缸里了。   在采筝印象里,他爹就是个一直低头念书的背影,没甚感情。所以此时此刻,她瞅着她爹,不禁在脑海里想,母亲究竟看上他哪点了呢?长的好看?会读书?   可这顶个屁用啊!   颜岑安自知从妻子和丈母娘这里突破无望,便看向采筝,问她:“采筝,你想和爹回去吗?”   采筝寻思至少得给父亲留给面子,不好直觉折他颜面,便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两声:“呵呵。”   颜岑安脸色一白,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这闺女简直是白养了,叹了一声,对妻子道:“……我这次来,还是想接你回去的。”见妻子没有回去的意思,又问道:“你还打算住多久?”   柳氏哼道:“我打算住多久?上次不是和你说了么,住到你肯搬出那院子为止。我和他们是没法再在一起住了。”   颜岑安为难的道:“你这不是让我不孝么?”   这时辛氏气恼的吼道:“谁让你不孝了?是让你打你娘了?还是让你踹你兄弟了?不过是看在妻儿的面子上,各自分开好过一点,你有什么为难的?哦,是不是怕分开了,我闺女只能养活你一个人,不能顺带养活你们一大家子了?”   颜岑安面色羞红,道:“您老、您老怎么能这么说?”想到每次岳父还能替自己说几句话,便往岳父那边看了眼,发现老岳父正闭眼把玩手里的两个磨得铮亮的核桃,知道他这次不会出口相助了,瞬间,整个人显得更低沉了。   ☆、第四章   “这么说有错吗?到京城一年,光你自己,你就花了多少银子?印数、做衣裳、请轿夫、随礼!少算有三四百两,你呢?一年就一百四十两鸟拉屎那么多的银子!不是用你媳妇的陪嫁,你早去喝西北风了。”   颜岑安道:“以后会好的,这不是刚来京城么?等以后好了,就分家单过,就……”   柳氏冷笑道:“就怎么样?你大哥和弟弟还能搬出去吗?还是说他们能变好?”   颜岑安道:“这……也不能说他们是坏人罢。”   采筝忍不住插话道:“是不是好人,难说。但有个不明白的人在中间搅混水,这人就好不了。”   女儿善解人意半点不会,讽刺挖苦却不知得了谁的真传。颜岑安听出女儿是在挖苦自己,便愤怒的一拍桌:“大人说话,哪你插嘴的分?越来越不知规矩了。”   采筝不甘示弱:“没我插嘴的份,叫我来干什么?再者,难道我说错了?您明知道我大伯母不是个好相与的,还去拔这母老虎的胡子惹事,不是缺给伯父买妾那一百二十两银子,而是说您不和咱们商量就做了这事,还一转身就脚底抹油跑了,留下我和我娘挨骂挨打的,哼,您愿意孝敬大伯父,就亲自买了妾给他送去,能忍得了大伯母抓的你满脸花,我们就没什么说的!”   “你——你——”颜岑安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儿,记忆力的女儿还是那个没床高,欢快的叫着爹爹、爹爹的小丫头,怎么好像才一转眼就变得这样尖酸刻薄了。   采筝道:“知道您不许别人说实话,女儿我以后再不说了,您别吹胡子瞪眼睛的了。”   辛氏此时继续逼问颜岑安:“你到底想不想好了?我告诉你,这个家不分,你别想接你媳妇回去!”说完,又眼露凶光的威胁道:“当然,如果你敢动别的念头,我这个老婆子拼了命也不会饶了你,敢弃糟糠妻,大不了一条命,老娘一刀子捅死你个王八蛋。”   颜岑安十分无力的辩解道:“娘——您别冤枉我,我怎么会动这个念头?这么多年,我和她一直共甘共苦,好不容易考中了,日子好过了,我怎么会做下那等禽兽不如的事呢?”   采筝心道,是呀,一个出入官场的小官吏,哪里敢停妻再娶呢,除非以后不想在官场上混了。   柳氏哼道:“谁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颜岑安不禁也在心里埋怨起丈母娘来,就知道回娘家没好事,这不,才回来几天,妻子就听信她娘的话,误会起自己来了:“用不用我对天发誓?”   采筝说过不插嘴了,此时心中有话说不出口,只重重的哼了一声。弄的颜岑安忍不住问她:“你又哼什么?”   “既然您问我,我就说了,什么对天发誓,对天承诺的,都没用。您就领我们出来单过,比什么都强!您以后想孝敬祖母,孝敬大伯,随您回他们住处孝敬去,我们不掺和,相安无事,难道不好吗?”   “这……采筝,你呀你,就是年纪太小,想事简单。咱们搬出去单过了,外人要说你娘不孝敬老人,没有妇德的。”颜岑安道。   辛氏正要跳脚骂女婿,不想被外孙女采筝抢先了一步,就见采筝一步站到父亲面前,竖着眉毛道:“不孝敬老人?委屈他们?您还真敢说,咱们不要那宅子了,给他们白住,只求单独搬出来清静一下,损失都不计较了,还想这么样?那院子里的东西,哪样不是咱们家置办的?一千五百两啊,十年不吃不喝白送他们还不满意。行,您不愿意分家单过是吗?成,明个叫外公找几个人一把火将宅子点了,谁也别想住,连根毛都不便宜他们!”   颜岑安抹了把冷汗,指着采筝对妻子道:“你、你、女儿这样,你也不说管管。”   柳氏冷哼道:“怎么管?她堂姐堂妹欺负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出来管管?!女儿不厉害点都被你们老颜家的人欺负死了。”   颜岑安明白了,今天不说出个一二来是别想全身而退了。便道:“这样吧,等采筝出嫁了,咱们就分家单过。现在这样贸然分家,别人肯定会猜咱们家里出了不睦的事,对采筝挑亲事不利呀。”   采筝冷笑道:“您就会拿我当挡箭牌。等我嫁人了,您又该说了,分家单过,会让娘家人看轻我,刁难我,于是又不分了。”说完,摊了摊手,气的颜岑安脸色通红,不住喘粗气。   柳氏一拧身,哼道:“不想单过就直说,给我个痛快话,别整天拿这个搪塞,拿那个搪塞的。”   “……我……”颜岑安憋了一会,终于破釜沉舟憋出一句话:“你就先在娘家住着,等采筝出嫁了,把家分了,你再和我回去!”   辛氏一怔,对女婿道:“你可想好了,采筝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她嫁出去了,把家分了,不知得过多久。”   颜岑安道:“不久,不久。她今年一十五岁了,选好婆家,弄不好年底就嫁了。”然后,起身对岳父和岳母作揖:“我每日回家来这里看看她们母女,只要二老准许我进门,这和在一起过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屋里的三个女人听了这话,面色才好看点,而一直闭眼静听的柳十三终于也开了口:“这还差不多,像句正经话。”   颜岑安坐回座上,深出了一口气,才又道:“其实我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想说。是关于采筝的。”瞧了眼女儿:“尚修撰的外甥女最近在闺中学习女红,想找个伴,听说咱们家的采筝年岁相当,想叫她过去给他外甥女做个伴。我看着行,想答应。”   采筝心里咯噔一下,指着自己道:“我?”   颜岑安马上瞪眼道:“别不知好歹,这可是好事。尚修撰的姐姐嫁进了宁安侯府,请的女红师傅,教习规矩的嬷嬷都是一顶一的好。”对妻子道:“咱家采筝能沾上这个光是福气啊。”   柳氏被丈夫说的动了心,想想自己的女儿确实没什么规矩,是该好好学学,自己想找师傅和嬷嬷,光有钱未必能请到,这次正好有人请她过去作伴,确实是好事一件,便扯了扯女儿的衣袖:“你爹说的这件事倒是为你好,你听娘的,去了,好好学学。”   采筝哪愿意这这套东西,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为什么要学那劳什子的女红刺绣,敢情我以后的夫君还得用我做针线补贴家用吗?”   颜岑安恨铁不成钢的道:“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就是宫里的妃嫔哪个不以女红针线好,标榜自己针线好?”   采筝心里嘀咕,就是针线再好,也是皇帝的小老婆。她皱眉看向母亲:“我……觉得这件事……”   “你觉得这件事怎么了?”   她觉得这件事不靠谱,尤其是父亲带回来的消息,仅凭一个朋友的托付就进入别人家学这个学那个的?反正她觉得不舒服,见母亲似乎很期待这件事,不好过分的说什么。   柳氏对采筝道:“你确实该学点规矩了。”然后,看向丈夫:“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要采筝什么时候动身?”   颜岑安道:“我明天答应尚修撰,他去回她姐姐,不出意外,两三天就过来接人了。”   采筝嘀咕:“难道安宁侯没年龄相仿的女子了?怎么偏挑上我?”颜岑安怒道:“当然是看你爹我的薄面,难不成还准备算计你颜采筝什么?”   颜岑安终于逮住一个能训斥女儿的机会,将刚才从女儿这吃的亏,连本带利的还了回去,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她自然也看出他爹的心思了,在心中鄙夷的道,真是个小心眼。   总之颜岑安今日登门大体是成功的,又和妻儿、岳父岳母重复了遍承诺才走了。其后的事情,就像父亲说的,他每天傍晚都过来这边说说话,柳十三和辛氏没赶他,柳氏也没太为难他,暂时来看,日子还能过下去。   第三天晚上,颜岑安来的时候说,明天就来人接采筝过去,因为得从颜家出发,所以采筝今晚上得回家去住。采筝百般不情愿,但招架不住父亲和母亲都存了这个心思,一起劝她,外婆辛氏觉得去给侯府小姐做女伴,怎么算都不是坏人,便也拦着,于是众人夹攻下,采筝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随了父亲回家,准备第二天去所谓的侯府。   夕阳西沉,别了母亲和外公外婆,刚随父亲进门,就见二门处往外走来一个人,和她打了个照面,正是堂兄颜长涛。   他因母亲章氏被采筝打了,正想拿采筝出气,可碍于二叔在场,不好发作,只冷笑道:“呦,是采筝啊,还当你不回来了?以后就老死在你外公家了。”   采筝斜眼看他,冷笑道:“我怎么能不回来呢?不从外公家拿银子回来贴补,这一大家子吃什么呀?”   颜岑安脸上一窘,呵斥采筝:“胡说什么,快给我进屋。”   颜采筝便朝堂兄冷笑一声,进了屋。她知道,进屋后,父亲又该教训她为什么不能忍了,每每这样,她都觉得好笑,自己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忍?被人欺负到头顶,还能微微一笑的,那是圣人,而众所周知,圣人压根不是活人,拿死人做榜样,只有死路一条。   ☆、第五章   果如采筝所料,一进屋,颜岑安就训斥她道:“你怎么能那样跟你堂哥说话?”   采筝不客气的道:“他说我老死在外婆家,您没听到吗?”   “他不好,你也跟他一般见识?”   “为什么不能?凭什么不能?”采筝嚷道:“叫人欺负了,忍气吞声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自以为宽容有涵养,哼,我做不了那窝囊废,二傻子。”   颜岑安气的牙根痒痒,指着采筝道:“我不和你说了,你早晚会知道你错在哪里,我不教训你,自然有人教训你。”说完扭身就要走。   采筝道:“爹,您要去哪儿?”假如没猜错,应该是去给祖母问安。她爹的确没让她失望,绷着脸道:“回你祖母的话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采筝头一歪:“不了,大晚上的,老人家看到倒胃口,吃不下去饭,又该怪罪我的不是了。”   “……”颜岑安咬了咬牙齿,摇头叹道:“罢了,罢了,真是不懂事。”然后转身出了屋子,去给母亲问安。   采筝则和碧荷动手整理自己明天的行囊。去别人家都带什么行李是最难办的,带多了,好像嫌弃主人家会招待不周,带的不周全吧,在别人家又各种不方便。好不易左挑右捡选好带的衣裳,采筝想起自己多少得戴个妆点自己的首饰,便翻梳妆匣,这一番不要紧,立即火冒三丈。   她吩咐碧荷:“去把孙宝山家的叫来。”碧荷脚程快,一会就把孙宝山家的叫来了:“小姐,人来了。”   采筝指着妆奁,劈头盖脸的问:“这几天,谁来这屋翻东西了?我堂姐还是我堂妹?”见孙宝山家的不说,她恼了:“你要不说,就是你拿的了?我这儿不见了个珠簪,你觉得是谁拿了?”   孙宝山家的指了指东厢那边:“好像您堂姐来过,前天我进屋打扫,正好见她出去。我也不敢翻她的身,只能让她去了。”   “就知道是她,爱偷爱摸的!”说着,将妆奁重重往桌上一砸,就往外走。孙宝山家的,赶紧劝道:“小姐,这天晚了,您别过去了,现在就您一个人,闹不过您大伯母和堂姐的,再让人欺负了。”碧荷也劝道:“是呀,天太晚了,明天再去问吧,采篮小姐,可能是一时忘了还。”   采筝冷笑着问碧荷:“你信她是一时忘了还?”碧荷当然不信,小姐的堂姐那是不可理喻的爱占便宜,她的东西是她的东西,别人的东西也是她的东西。   正拉扯的时候,就见颜岑安从外面回来,见两个人拉着女儿,便没好气的问:“又怎么了?”   采筝如实道:“采篮把我的珠簪顺走了,我想去要回来。”   颜岑安一咂嘴:“多大个事,你那儿多戴的珠花,簪子,就给你堂姐一两样能怎么样?”   采筝震惊了,愕然的看向父亲:“我有多少首饰和她有关系吗?我就是有一百个也是我的,没经过我允许,也不许动。”肩膀一挣:“不行,我得去要回来。”   闻言,颜岑安厉声道:“行了,你真是事多,刚回来就又想闹的鸡飞狗跳的!你消停会不行吗?!”   采筝气不打一处来,对他爹道:“行,我不闹,不吵,让人骑脖子上当傻瓜欺负!”说完,哼了一声,转身拐进了自己卧房,重重的把门一摔。   气的颜岑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像每次一样把这股气给忍了。   第二天,采筝起的极早,天刚亮就洗漱穿戴周整了,在方厅等他爹。可这一日颜岑安轮休,一出门就见女儿端端正正的坐着等他,吓了一跳,道:“你在干什么?”   “您不说今天有人接我去侯府吗?难道我不该早早整装以待吗?”   颜岑安道:“那也得吃了饭才能来,你不用一大早就这么坐的板板正正的等着。一会去给你祖母问个安,昨天她还问你来着。”   采筝一怔,稍微一想就懂了,笑道:“不是觉得我能跟侯府小姐做朋友,让我下次顺便把采篮和采竺也带进去吧。”看着父亲哑然失色的表情,她轻笑道:“还真叫我猜对了。”   颜岑安无奈的道:“你能不能把人往好处想,到底是你的亲祖母,你就不能……”见女儿面无表情,他则改为半央求的道:“你就去一趟吧,别让爹太难做了。”   采筝心道,如果去祖母那,说不定能见到采篮,问问她珠簪的事,便道:“好吧,我一会和您一起过去。”   颜岑安道:“这才像话。”等他梳洗完了,就带着女儿去见母亲,在路上时,他得寸进尺的劝道:“采筝,反正你今天就要离家了,就跟你祖母说句认错的话,彼此脸上都好过。”采筝懒得跟她爹计较,含糊的应道:“好。”   结果见到颜老太太,自始自终都没说一句认错的话,任颜岑安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她都装作看不到。颜老太太知孙女要去侯府做千金小姐的女伴了,态度也变了不少,开始念叨起采筝的好来。   只是采筝早看穿了这一套,表无表情的看祖母眉飞色舞的夸奖自己,就是不应声。最后气的颜老太太脸上挂不住,冷声打发她道:“行了,我看采筝身体不舒服,早点回去歇着罢。”   采筝便施礼告了辞,出了祖母的院子。她不想走,因为没等到堂姐采篮,正想着是不是现在过去找她,就见采篮和母亲打回廊那边走来了。   大伯母章氏一见采筝,眉毛都竖起来了,跳脚骂道:“好哇,你个作死的,居然还敢回来!”说着,恶狠狠的就扑了过来。   采筝往她爹后面一躲:“您瞧,有人要杀女儿呢。”颜岑安赶紧拦着大嫂,道:“嫂子,有话好好说,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你养的好女儿敢动手打我,这账老娘还没跟你们算呢!现在当然是算账!”   采筝从父亲背后露出半边身子,朝堂姐道:“行啊,算账是不是?先把我的珠簪子还回来。”   章氏啐了一口:“什么猪簪、狗簪的!”采筝挑挑眉:“您问我堂姐。”章氏便叉腰厉声质问女儿采篮:“你知道你妹妹的珠簪吗?”   采篮抿着小嘴,默默摇头:“别冤枉人。”   “我冤枉你?上次我的镯子是不是打你那翻出来的?”采筝眯着眼睛,威胁道:“行,不认是吧,我这就回外婆家,叫几个人过来,随我一起翻,要是翻着了,咱们索性挣个鱼死网破,这日子不过了。”   颜岑安先训起女儿来,瞪眼呵斥道:“哪儿学的强调,动不动就要打要砸的。”采筝不为所动,瞪着采篮不放松,终于采篮抿了抿嘴,低声道:“我找找,找到了,一会给你送去。”   章氏道:“你姐姐头上没个物件充门面,借你的东西用用,你怎么抠门成这样?鸟蛋大个东西也紧追着往回要。”   采筝无言以对,竟被恶心的不知该从哪里反驳,只憋出一句:“行,我等姐姐送来。”   回院等着的路上,颜岑安唠唠叨叨的教训女儿:“你是个女儿家,就不能有点女儿家的样子?怎么比市井无赖还会撒泼放狠?”   “我不撒泼放刁,她们能珠簪要回来吗?您看大伯母,听说她女儿真的拿了我东西,我要叫人来跟她们硬拼,她就软了。这帮人欺软怕硬。”   颜岑安背着手唉声叹气,仿佛顺珠簪的人是采筝。   采筝回到自己屋里,等着采篮过来送珠簪,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想是采篮故意拖延时间,等她离家,就不用还了。   “不行,我去找她。”   才一出门就撞到了父亲,颜岑安头疼的道:“你火急火燎的又要去哪儿?一会接你的人就来了,老实在屋里等着不行吗?”   “找采篮姐姐。”   颜岑安挡住她:“你别去,你大伯病了,今天请了大夫过来瞧病,那边有人,你再等等。”   采筝恨道:“原来采篮是这个打算,她那院有人,我一时过不去。等我被接走,一时半会回不来,那珠簪就是她的了。”想了想,打定主意:“不能便宜她,必须要回来。”说着绕着父亲,就往外走。   颜岑安无力的摇头,只能叮嘱女儿的丫鬟碧荷道:“还不快跟着你主子,出了事拦着点。”   碧荷朝颜岑安欠了欠身,一溜烟跟上了小姐。   这宅子一共没多大,出了拱门,往东边走段路就是大伯住的院子了。采筝都想好了,一会到了采篮那里,什么都不管,直接翻到自己的珠簪,拿着就走。   正酝酿如何冲过去抢回自己的东西,采筝忽然看到打前方走来个年轻男子,一身青衫,手里拎着个藤箱。采筝心道,应该是给大伯父瞧病的大夫,正欲低头和他擦身而过,忽然余光一扫,发现他正低头看手里捏着的一支珠簪。   她一眼就认出,是自己那支。   采筝忙原地怔住,转身回去追那男子,指着他手里的珠簪道:“请问……您这个是哪里来的?”   男子朝她欠了欠身,道:“敢问姑娘是……”   采筝道:“我姓颜,是这家的人。我只想问您,这珠簪是哪里来的。”   男子抱歉的笑了笑:“告诉姑娘,恐怕不合适。”   采筝沉吟,也不多废话,一把抓过珠簪,在簪身找到了自己刻的名字‘采筝’,自从发现她堂姐时不常的过来顺东西,她就养成了给自己物件刻名字的好习惯。   男子急了:“你怎么能抢?”   采筝逼问道:“我再问你一遍,这东西怎么在你手上?别编谎话骗我,我可认识这簪子的主人。”   男子哼笑道:“好吧,告诉你。我出来时,在屋门口有人抛给我的。把簪子扔到我脚边的时候,这人咯咯笑来着,我虽然没见到人,但听声音是个女子。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你还是问……”想了想簪子上的名字:“这位采筝姑娘自己罢。”   采筝简直要七窍生烟了。采篮把她的簪子抛给其他男人,幸亏被她撞见了,否则这事传出去,她颜采筝成什么人了?   还没出阁就用簪子勾搭来家里问诊的大夫。   ☆、第六章   采筝气的七窍生烟,如果采篮现在就在眼前,准上去给她一耳光。不还簪子倒也罢了,居然想出这样恶毒的手段陷害她。   她忍不住冷笑,有长进,比你娘强。   男子见眼前的女子脸色煞白,似在强忍怒气,便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将簪子还我罢。”说着竟要上手去夺。   采筝将簪子放到身后,皱眉道:“为什么还给你?”男子道:“已经和你说了,是采筝姑娘给我的,她的美意我得手下。”   采筝本是不想说的,但这会不说明白了,显然对自己的名誉更不利,她冷冰冰的道:“我就是颜采筝。”   男子一怔,表情掺杂了一丝不解:“什么?”   采筝晃了晃簪子,笑的勉强:“这簪子是我的,原本是借给我堂姐颜采篮戴的,可能是某些人想暗送秋波,结果紧张拔错了簪子,让你误会了。”   男子笑容僵在了脸上:“真的是你的?”   这时碧荷在一旁道:“这的确是我家小姐的东西。”男子瞅了瞅碧荷,又看了看采筝,尴尬的笑道:“那看来其中有误会,既然是姑娘的东西,姑娘请收好罢。”   采筝便将簪子就手插到了发髻上,对男子笑道:“刚才我猛地见到有人拿着我的东西,态度是不大好,您见谅。”男子摆摆手:“哪里的话,物归原主,物归原主。”   采筝想了想,道:“您是大夫吧,我大伯的身子要不要紧?”   男子道:“无大碍,积食之症,开几幅方子调养调养就行了。”   积食?是吃的太多,不活动造成的吧。采筝装作放心的道:“这我就放心了,昨天堂姐采篮还跟我说提及她爹的病呢,说她担心。伯父没事就好。”这话向男子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刚才瞧过的病人有个女儿,叫采篮。这簪子既然不是她采筝抛的,那么只能是这个叫采篮的了。   男子心领神会,低头想了想,道:“庄某不叨扰了,姑娘去看伯父罢。”侧身让采筝过去。   采筝便很有礼貌的欠了欠身,然后大步流星,风风火火的去找堂姐要说法。碧荷小步跑着跟在她身后劝道:“小姐,您别冲动,稍安勿躁,这事您去问采篮小姐,她肯定不承认。”   “不认就不认,我只是不能忍她!”采筝一边走一边挽袖子,没搬到京城那会,她性子也不是这样的,多少也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类的话,可事实告诉她,不管你争不争,斗不斗,对方是绝不会因为你忍让,就罢休的。   话说采筝气的脑仁疼,一路冷着脸就到了大伯这院。她并没有先进屋,而是直接拉开正屋旁边的耳房的门,这里是大伯这院的小厨房,平日里不和老太太用饭的时候,一家人就开火做点自己爱吃的。   这会里面没人,采筝寻到面缸,拿瓢舀了些面粉,就出了门,直奔正房。气势汹汹的走进去,见大伯正躺在炕上,伯母和采篮坐在炕沿边做针线。   采筝也不废话,直接走过去,一瓢扣在采篮头上,霎时屋里像起了一层白雾,待采篮浑身雪白,呆呆的愣在那儿,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哇的一声咧嘴哭开了。   “我碰到姓庄的大夫了,你做的好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次是轻的,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撂下狠话,采筝扯着碧荷撒腿就跑。   这时就听大伯在身后没好气的喊:“筝丫头,你是作死啊!”还有大伯母疯了似的哭喊:“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看我扒你的皮——”至于采篮哭的断气似的声音反倒不那么响了。   采筝拉着碧荷一溜烟跑回来自己家的小院,把屋门插上后,靠着门板笑着滑坐在地,想起那边一屋子的狼藉就忍不住笑出声。   碧荷担心的道:“一会那边还不得追过来?”   采筝道:“来就来!无论死活,就是不给她开门。让我爹去应付他的大哥大嫂罢。”谈着身上染着的面粉,笑道:“反正咱们就要走了,临走前不能便宜了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遭遭殃。”   碧荷跪在地上,顺着门缝往外瞧,过了一会,她扯了扯小姐的衣袖,紧张的道:“不好了,来了,来了。”话音刚落,就听咣当一声,一把尖嗓子就叫喊起来:“采筝,你给我滚出来!”   采筝岂会开门,从门缝看到大伯母发丝上还粘着白白的面粉,忍着笑,对碧荷道:“刚才,你应该端碗水,我泼完面,你就淋水,给她们和个面。”   碧荷从门缝里看到颜岑安了,再次紧张的扯了扯小姐的袖子:“老爷来了,老爷来了——”采筝无所谓的道:“来了更好,叫他应付罢。”   采筝就听门外一直是大伯母的叫骂声,父亲仍旧是一声不吭,这么持续了一会。门板咣当被狠狠踹了一下,大伯母在外面喊道:“筝丫头,这事咱们不算完,这仇记着,慢慢算。”   采筝只做耳旁风,掏了掏耳朵,挑挑眉,任她叫骂。终于听不到大伯母的吵闹声了,才有父亲颜岑安的声音传来:“好了,人来了,拿包袱跟我走。”   采筝便拎起一早收拾好的包袱,将门打开了,见父亲手背上有抓痕,想是大伯母弄的,佯装心疼的道:“爹,疼吗?”   颜岑安黑着脸道:“你这惹祸精!我先不跟你计较,等你回来,咱们一并算账。”   采筝便指着大伯父的院子道:“您知道采篮对我做了什么吗?她把我的簪子,丢给来问诊的那个大夫了!她算不算玷污的闺誉,我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您说我动刀子杀她,算不算过分?”   颜岑安脑子再不灵,也知道这事的严重:“你、你确定是采篮干的?”采筝哼道:“当然了,她就是跟她爹娘在一起,若是被我单独碰到,我非得扯头发,好好轮几个耳光给她。”   颜岑安见女儿说起打人骂架,习以为常的模样,痛心的道:“采篮不好,她自己带着!可你……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亏你还是翰林的女儿,你这模样和……和市井泼妇有什么区别?”   采筝道:“对付泼妇就得更泼妇才行!”   颜岑安咬了咬牙,无奈的道:“我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快点随我走,去了侯府,好好学规矩,看看正经的闺秀是什么模样,你就懂了。好好跟叶小姐学着点!”又对碧荷训斥道:“小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下次再出这样的乱子,我先扒你的皮。”   采筝才不信她爹会耍狠,拉着碧荷走在前面,低对她道:“唬人的罢了。”弄的颜岑安不住的朝她瞪眼。   采筝出了家门,见门口有一顶两人抬的蓝色软轿,除了轿夫外,左右还各站着两个上了岁数的婆子,其中一位见颜岑安出来了,朝他施礼道:“颜大人,那我们就带小姐走了,去回夫人的命了。”   颜岑安对女儿道:“见过两位嬷嬷。”采筝便听话的给两位嬷嬷问了安,然后顺着她们的安排进了轿子。   颜岑安背着手,瞅着女儿进了轿子,待轿帘放下,他客客气气的对两位嬷嬷道:“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路上还请两位多担待。”   两个嬷嬷道:“颜大人客气了。只有我们伺候小姐不周的地方,哪里有要我们担待的地方呢?”她们急着复命,与颜岑安寒暄了几句,就命人起轿了。而碧荷则跟在其中一个嬷嬷身后,一并走了。   颜岑安看着轿子的背影,心道采筝啊采筝,你多少得争点气啊,学学规矩,也好给你找个差不多的人家。依他的身份,女儿的婆家也得从翰林院或者六部里六、七品的官员中找,就女儿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嫁过去,亲家弄不好变成仇家。   颜岑安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进了院门。   —   采筝在轿子里坐着,忽然发现自己裙摆上沾了几点面粉,赶紧弹干净,又怕发髻上也沾了,赶紧从包袱里取出小镜子,仔仔细细的照了照,待确定没有仪容不整的地方才放了心。   她不习惯坐轿子,只觉得晃晃悠悠的,胃里渐渐的越来越不舒服,心想父亲还是挺厉害的,每天能坐着这玩意出门。可再难受,她也不敢掀开帘子呼吸新鲜空气,只能这么闷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接到的喧嚣声不见了,越来越安静,中间还停了一次,好像换了抬轿子的人。   轿帘掀开,露出碧荷的脸,她喜道:“小姐,到了,已经进了宁安侯府内宅了。”见小姐脸色不大好,惊讶的低声道:“小姐,您脸色好白啊,要不要紧?”   采筝摇头,挤出三个字:“不打紧。”   接她的两个嬷嬷也到了轿前,对她道:“颜姑娘,下轿了。”   采筝微笑着颔首,搭上碧荷的手腕,探身出了轿子。直起身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满目的金星,使劲抓住碧荷,才没重新跌回轿子。   不知何时已经来了两个小丫鬟,朝她笑道:“颜姑娘这边走,太太等您呢。”采筝便跟着两个丫鬟走,一路上,虽目不斜视,但也在心里默默的记了路线。未来的一段日子都要在这里生活,记着点路,别瞎走瞎逛,给父亲丢脸。   到了一个宽敞的庭院,其中一个带路的丫鬟才进了院子后,对几个净水泼地的小丫头道:“行了,就这样吧,颜姑娘了,都停手罢。”那几个小丫头立即竖着手站到了一边,低着头等着采筝她们过去。   采筝心想,给自己带路这两个丫鬟怕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了,都说阎王好糊弄,小鬼难对付,自己得留心点。   进了屋后,现在外间等了片刻,她才被人唤了进去。采筝虽然好奇这侯府内的摆设,但初来乍到,四处乱看就太跌份了,见榻上摆着一张矮桌,桌边坐着一个通神气派的女子,衣饰华贵,采筝心想这就是侯府的少奶奶了,赶紧施礼请了安。   “哎,不必这么多礼。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她招手让采筝过去,将采筝揽到身边后,瞧着她笑道:“好,好,白白净净的,看得出是个恬静的好姑娘。”   采筝心里捏了把汗,她白净是真的,至于恬静……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JJ又开始抽了,更新了不显示,_(:з」∠)_,把地址栏的WWW改成MY试试。   ☆、第七章   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微笑。采筝摆出不禁夸的模样,羞答答的笑着,被夫人拉到身边坐着后,继续含着淡淡的笑意,只当夫人问话的时候,才左思右想的给出谨慎的答案。   这位夫人便是宁安侯府庶长子之妻了,因娘家姓尚,采筝心里便唤她为尚夫人。对于采筝来说,她不仅是侯府贵妇,更重要的是,她的弟弟是父亲的同窗好友,若是自己和她相处不好,父亲哪里怕也不好过。   尚夫人又将采筝细细端详了一番,对她温笑道:“别拘束,就当自己家好了。”因这亲戚间已经没有年岁合适的少女给女儿作伴了,就让弟弟想办法在翰林人家挑个人来。这翰林都是两榜进士,且名次都在二甲,唯有从这样的书香门第间挑人,她才放心。   其实也可以从别的勋贵人家中邀个女伴过来,可如果那样,对方的身份就跟自家女儿一样了,若是发生罅隙,对自家女儿未必有利,所以选来选去,还是颜采筝这样出身尚好,读过书的普通翰林家的女儿好。   今次相见,尚夫人瞧着采筝像个性子恬静的姑娘,越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了。与采筝坐了一会,聊了会家常,就吩咐下去:“去把小姐叫来吧。”   一会就要见到这位侯府的小姐了,采筝心里有些紧张。不过因这尚夫人语调温柔,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采筝很快就放松下来。不禁在心中想,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啊,高贵淡雅,温柔如水,再想想自家的那些女眷,她不得不感慨,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大呢。   很快,一个婆子低头进来回话:“小姐来了。”采筝就见四五个仆妇和丫鬟簇拥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生的五官端秀,模样很是清丽。不如为何,采筝见到少女的瞬间,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尚夫人亦站了起来,一边拉着采筝的手,一边揽过少女的肩膀,介绍道:“素云,这是你颜姐姐。”   叶素云闻言,朝采筝施礼道:“姐姐。”采筝赶紧还礼:“叶小姐。”尚夫人听了,笑着拍了下采筝纠正道:“叫妹妹。”弄的采筝反倒不好意思了,赶紧改口道:“妹妹。”   叶素云瞅着采筝,笑盈盈的嗯了一声。   采筝一怔,瞬间觉得很温暖。在她眼里,叶素云和她母亲一样,平易近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倒是她,这么紧张,显得很局促。   尚夫人也瞧出采筝的局促来,笑道:“没关系,你们慢慢的就熟了。采筝,这一路来,累了吧,我吩咐人带你去休息。有不懂的,问身边的人就是了。”   采筝与尚夫人告了辞,被领出了正屋,随着几个丫鬟跟着素云回了另一个院子。原来她被安排在了素云这院的一间屋子,与她住的极近,可见尚夫人待她相当不错,没有另找院子打发她,而是安排和自己的女儿住。   进屋后,发现女子该有的摆设,一应俱全,不禁再度觉得尚夫人待自己不薄,暗暗发誓,自己一定得好好表现,做好这个女伴。   让碧荷简单收拾了东西,坐在床榻上没事做,就见素云走了进来,采筝忙起身相迎:“妹妹来了,快坐,快坐。”   素云长的瓷娃娃似的,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采筝:“姐姐,会住多久?”   采筝心道,难道是想赶自己走,便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打扰很久的。”素云失望的歪着头道:“这样呀,不能多待一阵子么,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她无聊的低头玩手指,这时她忽然看到贴身的嬷嬷在看自己,赶紧将手指放下,重新端坐好了。   “……”连玩个手指都不行,都这么懂规矩了,居然还要学规矩?采筝笑道:“夫人也知道你一个人没意思,才叫我来的,以后我就陪着你,好好跟着师傅学规矩。”   素云点点头:“有人陪我,我还能学下去。”话音刚落,她突然咳嗽起来,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努力克制自己的动作。跟着她来的婆子和丫鬟赶紧给她顺背:“小姐,咱们回去休息罢。”不等素云回答,其中一个婆子已经吩咐另外两丫鬟道:“别愣着了,扶着小姐回去。”   素云蹙眉道:“我还想跟姐姐说话,我没事,还想坐一会。”那婆子冷着脸道:“老奴是为了您好,您若是有个闪失,奴才们担待不起。”   采筝赶紧打圆场,笑道:“我送妹妹回去,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去你那说话。”素云这才勉强点头:“嗯……咱们去我屋说话吧。”   采筝便陪着素云出了门,进了她的卧房说话。起先她还苦恼与这位生活迥异的千金小姐聊点什么,可很快采筝就发现,她喜欢听自己讲外面的事,连听到有货郎卖货,都要吃惊的问“原来还有这样卖东西的,岂不是很辛苦?”   当然辛苦,她大伯母前一阵还因为买的头油不顺心和一个货郎骂了一仗。   因素云身体不大好,采筝也不敢多和她说话,聊了几句,就借口还要收拾东西,就回了。   第二天起来,她们就进入了正题,上午跟着师傅学女红,下午跟着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学规矩。按理说,采筝十五了,而素云也有十四岁了,早就都接触过女红,会做点小物件了。所以这次跟着师傅学的,是更高的活计,做出来的东西,要能拿得出手,作为夫家判断未来的新娘子是否心灵手巧的凭证。   采筝虽然不大想上进,但因自家出身小门小户,为了帮母亲分忧,多少也学了点女红针线,自觉针线还不错。本以为这次没什么好学的了,可不经意的看到素云的针线,顿时有哭的冲动。   人内外有人,天外有人,人家个正经千金的针线这么好了,居然还在虚心学习,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本来采筝就是个陪衬,她的针线不好,才能衬托出素云的巧惠来,所以女红师傅不仅没因为采筝针线差而为难她,反倒有点佩服这丫头的心计,懂得避讳。   下午学规矩也是,采筝一直以来活的太粗糙,家里整日鸡飞狗跳,也用不上这些规矩,于是现在知道,待人接物,居然有这么说道,心里震撼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听说,现在做的最好的素云,恐怕也不能保证进宫后一点礼仪不错。采筝便暗暗的对宫里的嫔妃们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宫里的女人,不管是皇帝的大老婆还是小老婆都够不容易的了,光这每日的请安,下跪,敬茶就能累死人。   如此学了差不多半个月,对采筝来说,不禁没激起她对更高生活的向往,反倒让她越加觉得名门望族的规矩大的累死人。还是嫁个像外公那样的人好,有吃有喝,不讲究这么规矩,活的自由自在,尤其外婆只生了一个女儿,他对她还是那么好,不离不弃的。   就在采筝和素云双双被女红和规矩折磨的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女红师傅病了。   采筝乐的想哭,素云也高兴。可没等她俩高兴多久,就听到另一个消息,老太太说想孙女了,让素云过去一趟。采筝替她难过,但老祖宗要见谁,必须随叫随到。   素云走了半个时辰后,有个采筝从没见过的丫鬟过来传话,笑的十分甜:“颜姑娘,老祖宗也让你过去呢。”   “……”采筝内心泪流成河,但脸上亦笑的甜:“好,我换件衣裳,就过去。”要见这家里最德高望重的主人,现在这身随便的衣裳是不行的。   那丫鬟道了声:“知道了,奴婢这就去老祖宗的话,说姑娘一会到。”说完,步伐轻快的出了门。   采筝挑选了件素色的缎面衣裙,让碧荷帮自己换了,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仪表穿戴过关了,才出了门,像老祖宗住的院子走。   素云的父亲虽是长子,却是庶出,在府中的地位并不十分尊贵,所以采筝作为素云的女伴,一个小小翰林的女儿,不受重视再正常不过了。   去见老祖宗,居然连个带路的丫鬟都没有。好在采筝这一个月,识得了不少路,不至于走丢。   零零落落的桃花在地上铺盖了一层,踩上去,细细软软。繁花落地,可能主人们喜欢这样的美景,吩咐下人们不许清扫,于是院内的落花碎片越积越多,好似一层厚实的花瓣做的地毯。   从花园穿过去,抄个近路,能节省不少时间,把换衣裳耽误的时间赶回来。采筝带着碧荷走在花园僻静的青石小路上,有点奇怪的道:“怎么没看到其他人,难道都去见老祖宗了?”刚说完,有一片花瓣落在了她脖颈里,她立即啧了一声,道:“怕什么来什么,来不及了,偏来个捣乱的。”   怕一会有人走过来,看到她一个女儿家身后在脖颈里摸来摸去。她和碧荷往僻静处又走了走,然后站着不动,让碧荷帮她掉进脖颈里的东西挑出来。   “找到了吗?”她忍不住的晃脖子,忍不住自己也想伸手摸。   碧荷道:“小姐,您确定是花瓣掉进去了?不是虫子吗?是不是掉进去了,爬到后背上去了?”   采筝一咧嘴,转身苦着脸对碧荷道:“不许吓唬我。”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碧荷吃惊的张着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小姐——”   干嘛一副看到鬼的表情?采筝道:“什么?”然后顺着碧荷的目光向后看。   “……您身后有人!”   采筝耳边响起碧荷这句话的同时,就于转身的瞬间被人抱了个满怀。   正确的是被个少年人抱了个满怀。   “嘿嘿——鸣翠——我抓到你了!”少年眼上蒙着缎带,但能看出生的五官端正清秀。   采筝心里骂,真是晦气,被个玩抓迷藏的少爷认错了人,刚挣扎着想开口解释。那少年突然间,捧起她的脸,在采筝右脸上亲了一下:“嘿嘿——认输了吧。”   采筝脑袋嗡一下,继而在心底涌出的全是报复的念头。   ☆、第八章   碧荷见小姐脸色煞白如纸,明白事情不好了。因为若是小姐脸色涨红,表明她在忍耐怒火,事情或许还有的转机。但这会,小姐的脸色这么不好,便是暗示她气的发疯了。   颜采筝只觉得好像被狗舔了一口,引袖擦了脸颊。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出这口气。抱着她的少年,似乎并没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暂时松开采筝,扳着她的肩膀,笑眯眯的道:“鸣翠,鸣翠,你怎么不说话?”   碧荷六神无主,咧嘴着急的看着小姐。采筝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使劲的推了少年一下。   猝不及防之下,少年猛地的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他特别委屈的道:“不好玩!不玩了,不玩了!”说着就要扯下眼睛上蒙着的东西。   采筝听了他这话,一怔,继而露出坏笑,她咳嗽了下,然后对少年道:“别,咱们继续玩好不好?”   少年停下了扯缎带的动作,不解的问采筝:“鸣翠,你嗓子好怪呀……”采筝道:“我着凉了,这里太冷了,咱们去那边玩好不好?”说着上前去牵少年的手。   少年竟乖乖的咧嘴一笑:“好哇——”一边走,一边道:“嗯!不告诉鸣绯她们,就咱们俩。”然后傻乎乎的低喃道:“我喜欢跟你一起玩,你最好了。”   碧荷见这少年轻而易举就被小姐给带着走了,人说话又颠三倒四的,很是幼稚,颇为担心的看自家小姐。而采筝则朝碧荷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采筝带人一路走,到了池水边的拱桥处,望着池内游弋的条条锦鲤,不觉朝少年露出笑容,然后松开他的手,走到他身后,重重一推,将人推落到了水里。   那少年一下子栽到及腰深的水池里,不停的扑腾,手忙脚乱的挣扎。采筝便趁乱,扯着碧荷见树丛就钻,七拐八拐的一溜烟跑了。   这时身后少年的呼救声传来。她知道,很快就得有人来救人,留给她逃跑的时间少之又少,必须抓紧时间,溜之大吉。   落水这人,如果她没猜错,是素云的堂兄。她听她提过他,脑子不大灵光的傻公子。   碧荷跟着小姐一口气跑出了花园,贴着一处墙根站下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捂着胸口道:“小姐,这……这……能行吗?”从那少年的穿衣打扮,看得出是这宅里的主人,就算他做了过分的事,这么把人推到水池里,若是被发现……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采筝无所谓的摆摆手:“他认错了人,我不是什么鸣翠,再者……”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看不出来么,他是个傻子。”   碧荷嗯了声,附和道:“我也发现了,他有点……”   采筝拍拍手:“所以不用担心什么,能认错人的傻瓜,还怕他会指证咱俩吗?他自始至终蒙着眼睛,根本没看到咱们。”   听小姐这么说,碧荷就放心多了,定了定神,继续去见老祖宗。   采筝自认为没做亏心事,所以心里很踏实。那家伙轻薄了她,罪有应得。傻子也不能原谅!再说了,他这么喜欢小丫鬟,大白天玩搂搂抱抱的捉迷藏,就算傻,也是又傻又混账的东西。   到了老太太住的正房,采筝在外间站了一会,等里面的人同意见她了,才跟着带路的丫鬟进去了。   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坐在榻中央,身边坐着模样乖巧的素云。老太太下面的位置,坐着一个打扮气派的妇人,一见便知是这府里太太。   “这就是颜翰林家的丫头了吧,过来,过来。”老太太笑道:“就听素云念叨你的好了。”   采筝给老太太见过礼后,又给坐着的那夫人行了礼,才过去,规规矩矩的坐着。老太太先后摸着采筝的脸颊,后肩和手背问她话,这是只有长辈疼爱晚辈时,表示亲近,才会用的‘摸礼。’让采筝有点受宠若惊。   那位夫人见了,笑着对老太太道:“我呀,真真羡慕妹妹,有素云这么个乖巧的女儿。现在,又来个一样讨人喜欢女伴读,这两玲珑剔透的人搁在一起,更我让后悔没生个闺女了。”   素云低声道:“叔母过奖了。”   采筝听素云这么唤这女人,心里也就明白她是谁了。宁安侯爵夫人——严氏,侯府正正经经的女主人,跟她比,她的大嫂尚氏,只能退居其次了。   如果素云叫她叔母,就是说素云的父亲是这位夫人丈夫的哥哥……。她记得素云跟她说过,她那个脑子不大好的堂兄是她叔叔家的儿子……不会这么巧吧,素云有好几位叔叔,不会是眼前这位夫人的儿子的。   她是侯爵夫人,她的儿子就是嫡子嫡孙,怎么会是傻子呢?   采筝在心里暗暗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   谁知,她才刚想完,就听外面有丫鬟惊慌来报:“太太,不好了——少爷他——少爷他——”   严氏蹙眉低声训斥道:“没个规矩,在老祖宗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待训斥完了,才道:“怎么了?慢慢说。”   老太太脸色亦凝重:“怎么了,赶紧说。”   那丫鬟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严氏,低声道:“少爷落水了。”   屋内所有人呼吸皆是一窒,尤其是采筝,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仍旧镇定的坐着。   严氏蹭的一下子站起来,急道:“人呢?救上来没有?”那丫鬟道:“回夫人的话,少爷落的是赏鱼的碧簪池,已经被他们救上来了。”   严氏凝着眉,对老太太道:“娘,我得先回去了,不陪您和两个丫头说话了。”说完,就要走,看她才把步子迈开,就听外面吵吵闹闹的,有人嚷的声音越来越近。   “娘——娘——”   这把声音,采筝认得,心里一紧,赶紧本能的低下头。但转念一想,他不会认出自己的,便将头抬了起来。   刚才落水的少年进了屋,一身的泥水,可他全然不顾,对严夫人道:“娘——她们要打鸣翠,您别让她们打她——”   老太太见孙子这副样子,心疼的道:“我的天,这是怎么了?”也顾不得左右两手边的女孩了,就要下榻去。   严氏亦心疼的掏出帕子给儿子擦脸上的污水,没好气的训斥身后跟着的人:“不把少爷领回去换衣裳,到这儿来干什么?”   其中一个上岁数的婆子怯生生的道:“回夫人,奴才们见少爷落水了,有几个心急的,怪鸣翠这丫头照顾不周,给了她一巴掌,少爷就……就说要来找您。奴才们拦不住……”   严氏好声好气的对那少年道:“郁枫,你先回去,娘跟你保证,绝不许别人动鸣翠,啊,乖。”   郁枫不从,哼哼唧唧的道:“不行,不行,叫打了鸣翠的奴才来,打回去,我才甘心。”   采筝见这叫郁枫的傻少爷竟如此耍赖,心里替严夫人悲哀。不过做母亲的,谁又愿意这样呢?这高门世家能这么养着这傻少爷一辈子,若是换做普通百姓家就是负担。采筝只祈祷自己成婚生子,孩子健健康康的,不像这叶郁枫就行了。   严氏好脾气的推着儿子的肩膀,道:“郁枫,听娘的话,你先回去把衣裳换了,一会娘和你一起打那几个奴才,好不好?”   老太太亦劝道:“郁枫,你就听你娘的话吧。”   素云瞅着这一幕,忽然开口道:“哥,你就回去罢。”语气带着恳求、无奈和几分鄙夷。她觉得丢脸,虽不是至亲,只是堂亲,但他在自己朋友面前这个样子,让素云感觉十分难堪。   郁枫闻声往一直忽视的素云那看了眼,这一瞧不要紧,瞅见了采筝,然后就直勾勾的盯着她不放。   四目相对,吓的采筝心脏骤停了一下,心道,难道被发现了?这时就听叶郁枫欢喜的指着她问严氏:“娘,这个漂亮妹妹是谁?”   不等严氏回答,素云忽然起身挡在采筝面前,冷冰冰的道:“不是谁,一会就走了,哥,你别问了。”   采筝从没见过素云这样,暗暗有些吃惊。   郁枫却不管,上去一把拨开素云,抿嘴笑着问采筝:“我叫叶郁枫,你叫什么?”吓的采筝瞪大眼睛,身子向后躲闪。   严氏急的赶紧道:“郁枫,你这是做什么?!”吩咐屋内的丫鬟们:“都愣着干什么?扶少爷回去呀!”   这次离的近了,他也没蒙缎带,面容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面前,采筝有机会将他看了个清楚。他生的太过眉清目秀,反倒有几分像女子了,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眸子,眼神清澈,亮堂堂的仿佛能一眼将人看穿。   “我……”采筝拿袖子遮住脸,侧身躲避他,等着丫鬟们把他抓走。   这时,就见叶郁枫抽了抽鼻息,进一步靠近采筝,又大力嗅了嗅。唬的采筝吃惊错愕,心道,这人怎么这样,简直像条见了陌生人的小狗。猛地,她意识到了,可能是自己身上的香味,让他把自己记住了。   郁枫碰了碰鼻子,呆呆的看着采筝。此刻身后的丫鬟们,分两边抱住他的胳膊,拉他离开。   “……是你……”他撅着嘴巴,埋怨的看着采筝:“你不好,骗我……”   采筝心里咯噔一下。   ☆、第九章   采筝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被人认出来了。没想到这家伙,人虽傻,鼻子倒好使。   郁枫皱着眉毛,眸子里全是责怪:“你不好,真坏。”   事已至此,采筝只有死不承认一条路可以走了,她侧身坐着,佯装迷茫又恐惧的道:“……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而采筝身边的素云这时也站了过来,展臂将采筝护在身后,对郁枫严肃的道:“哥,你别这样!”   严氏见自己的儿子吓坏了别人家的姑娘,赶紧亲自上来,揽住郁枫的肩膀,就往外带他走:“娘叫人带你去见鸣翠,她刚才哭了,这会正等着你哄呢。快去吧,啊?”   郁枫怔怔的盯着采筝,撅着嘴巴,肩膀一挣,摆脱了母亲的手臂,又推开素云,蹭的一下子坐到采筝身边,牵起她的手,反复摸她的手心,这个动作直将刚才还害怕的采筝气的脸色重新难看起来。   她恶狠狠的甩开手,站起来怒道:“你做什么?!”傻就算了,还是个色鬼,占一次便宜,被她收拾了,居然还不长记性。   郁枫还记得她牵着自己手的感觉,刚才的触感,半点不差,他指着她道:“哼,就是你把我推到水里的。”   此言一出,采筝立即觉得自己后背上全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她佯装听不懂,吃惊的问道:“什么?”   郁枫歪着头看她,道:“我记得你身上的香味,就是你干的。”气哼哼的道:“你好坏啊。”   碧荷做贼心虚,马上替小姐辩解:“老祖宗,太太,真是冤枉啊,少爷这话是从何说起呀,我们小姐怎么会是推少爷落水的人?”   采筝明白,如果承认,就死定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硬抗到底,她便睁着眼睛说瞎话,委屈的含泪道:“少爷,您为什么要冤枉我,你我无冤无仇的。”   素云本就不喜欢堂兄莽莽撞撞的,见他还把自己的朋友吓哭了,赶紧扶着采筝的肩膀,让她站到自己跟前,对老太太和严氏道:“怎么会是采筝做的呢,她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哥哥。”给采筝抹了泪,又摆出一个有力的证据:“哥哥上次还说,我那院的画菱偷了你的点心吃,后来贼抓到了,却不是我那院的。”   严氏考虑到自己儿子疯疯癫癫 ,也不大相信他的话,但是儿子已指证了颜采筝,总得问问:“郁枫,别胡说,怎么会是她呢?她都没见过你!”   叶郁枫道:“她身上有香味,我记得可清楚了。”   采筝做出不理解的样子,迷茫的看了看老太太又瞧了瞧严氏,总之尽可能表示出对叶郁枫如此判断的不理解。   素云轻声道:“哪个女子不用胭脂水粉,谁身上没个香味?”   郁枫仰着脖子对素云嚷道:“就是她——不信,再让我闻闻。”说着就往采筝身边扑。采筝连忙做出害怕的样子,用袖子捂着脸,发出一声短促却尖锐的叫喊声。   严氏终于受不了了,不得已板起面孔呵斥儿子:“够了,郁枫,回去!”吩咐左右:“把他拖回去!”   郁枫不从,指着采筝道:“她太坏了,不能就这么算了!”想了想,忽然又笑嘻嘻的道:“得给我抱抱!我就原谅她。”   对方此时表现的如此冒傻气,还说什么给他抱抱的话,对采筝极是有利。她痛苦的咬着嘴唇,以饱受屈辱的眼神,望了眼老祖宗,就要捂着脸夺门而去。素云忙拽住她,道:“采筝姐姐,你别害怕,他不会把你怎样的。”   严氏又羞又恼,亲自上去扯着儿子耳朵,狠狠拧了一下:“我、我拿你怎么办好?!”郁枫捂着耳朵,嘟嘴道:“我怎么了?又没说错。”   严氏气的说不出话,这时左右连拖带扯的,总算把叶郁枫这小祖宗给扯离了采筝身边,七七八八簇拥着,把他往屋外哄去。   叶郁枫一边走,一边不甘心的回头看采筝:“就是你推我进水里的——得给我抱抱——”   采筝算是被人调戏了,当着长辈面,被男子出言侮辱,如果脸皮薄的,出家上吊都不过分。采筝伏在素云肩头,嘤嘤做哭泣状。   严氏替儿子给采筝赔不是:“好姑娘,你也看出来了,我这个儿子不懂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素云不好指责叔母,但对这件事亦颇为生气,自己的朋友在老祖宗居然又了这等侮辱,听听堂兄都说了什么话?那种下流的话,是能对女子说的吗?!她冷着脸道:“怎么能不往心里?被诬陷就算了,哥哥还说、还说……唉,说不出口。”   采筝含泪道:“夫人,推少爷落水的人,真不是我。”自个嗅了嗅自己手背,道:“我用的蔷薇水,是街上随便买的,不值几个钱的,用的人也很多,没想到竟让少爷冤枉了我。”   严氏忙摇头道:“这都不重要了,你没被吓到就好。”其实被吓到也不要紧,关键是别出去乱说。   采筝自然明白严氏对自己关怀的目的,首先她儿子确实调戏了自己,他们理亏,其次么,自然是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能商量着解决,她肯定也不想用权势压人的。   采筝抽抽噎噎的道:“我没事了,只是受了委屈,心里不难受,我这人嘴笨,又说不出什么来,怕夫人误会我。夫人相信我的话,我什么都不怕了。”   严氏亲自给采筝擦眼泪,一边叫人去沏茶倒水,一边好声安慰着,过了一会,采筝止了眼泪,情绪稳定了,就叫她跟着素云回去了。   等两人走了,她痛苦的叹了一声,想到自己的儿子,不觉连连摇头。叶老太太恨道:“你是怎么管教郁枫的?这么大了,还跟小丫鬟们一起胡闹,瞧瞧今天!当着颜家姑娘的面,说的都是什么话?!颜家的姑娘也是个懂事的,若是放到别的人家女儿,跟咱们这闹上一场,叫咱们的脸往哪搁?!”   严氏辩解道:“郁枫他……平日里喜欢跟小丫鬟在一起玩,就跟她们在一起最老实,我就……”   叶老太太也明白孙子的情况,既痛心又无奈的道:“好了,我也不多说你了,以后看牢一点,可别再惹祸了。”   严氏起身施礼,淡淡的道了声:“是,儿媳知道了。”   —   采筝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劫。究其原因,是叶郁枫当时冒了傻气,让别人无法信任他,否则……她弄不好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   跟素云回到她们住的院子后,很快尚夫人也知道这件事,过来看望采筝。先安抚她的情绪,最后则是拐弯抹角的劝她息事宁人,不要追究这件事了,忘了最好,否则大家都不好过。   采筝压根就没想追究,叶郁枫不跑来追究她的过错,她就烧高香了。她十分肯定的答应了尚夫人,保证绝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等尚夫人走了,素云陪采筝说话,她对这件事很是不满,低头玩着手指,气愤的道:“哼,继续护着他吧,哪天他杀了人就好了。”   采筝道:“他真的很吓人……”   “他呀,就是叔母宠的,脑子不好使,还不管着点,就知道一味的娇纵,他看到哪个丫头好看,就去轻薄人家!我只是没想到,他看到外人也不知收敛。”越想越替堂哥害臊,把手往腿上拍,抱怨道:“真是的!他要么就再傻一点,像现在这样傻不傻精不精的,真闹心。”   站在素云身边的婆子闻言,重重咳了一声,示意她说过失了分寸。素云不耐烦的白了婆子一眼,但也没敢说什么。过了一会,对采筝愧疚的道:“……你进府陪我,还让你遇到了这样的事……对不起……”   “千万别这么说,我怎么会怪你呢?”要怪也怪叶郁枫。   当天傍晚时,严夫人那边派人送了礼品给采筝,精致的点心、上好的段子和一些名贵的这笔砚。采筝不想收,可送东西的丫鬟,说什么也要她收下,劝了又劝。   她想了想,怕不收礼物,让严夫人误会自己不想收这笔封口费,便将礼物暂时收下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傍晚,严氏居然亲自登门来看她,这让采筝吃惊不少,在谈话中,频频暗示自己一定会做到绝不吐露一个字,请夫人放心,不必再担心她了。   严氏对采筝嘘寒问暖,一个劲的问她吃住好不好,听话语间的意思,似乎想请采筝过去她那院住着。采筝忙不迭的摇头,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了。   况且她也烦了,只想彼此都忘了这件事,各自去过各自的日子。   严氏邀请采筝无果,失望的出了大嫂住的院子,临走前,也没和大嫂尚氏说一声。尚夫人身边的婆子瞅见严氏出了院子,赶紧去回禀自家夫人。   尚夫人听了禀告,狐疑的道:“她又来找采筝做什么?不放心她的嘴巴,怕她往外说?可派个人来就行了,至于亲自大驾光临么。”   那婆子哼道:“还绕过了太太你,左右不过多走几步路,都没说过来看看你。”   尚夫人听了这话,脸色沉下来,一拧帕子:“她不来看我,我去看她。颜采筝是我弟弟联络来的,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得弄清楚。”然后吩咐人备车,不多一会,就出了门,去追妯娌的车马。   两人前脚后下了车,严氏见身后的马车上下来的是自己的大嫂,吃惊之余,脸上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是大嫂的车,我还当是谁呢。”   尚夫人走到妯娌跟前,笑道:“我才睡醒,院子的人就告诉我,说你来过了,我寻思着,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做,就跟过来与你说说话。”见严氏脸色不大好,明知故问:“怎么,不欢迎?”   严氏一怔,随即笑道:“欢迎,欢迎,怎么不欢迎?新茶下来了,正愁没人陪我品呢。”说着,若无其事的跟大嫂有说有笑的往院子深处走。   让大嫂先坐了,借故去找新茶,就出了卧房的门,径直去见儿子,才一进屋,见满地狼藉,揉烂的碎纸扔了一地,她叹了一声,撩开帘子,往里间走:“你们是怎么照顾少爷的?怎么又乱成这样了?”   叶郁枫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耍赖,听到母亲的声音,一骨碌坐起来,高兴的道:“采筝来了吗?”   严氏见这屋也是一地的凌乱,更加头痛了。不等她说话,郁枫见就她一个人回来了,脸色一苦,然后满床打滚的闹腾:“她怎么没来?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严氏深吸一口气,无奈的道:“娘去过了,人家正跟嬷嬷们学东西呢,没时间过来。”   “她没时间?我有!我去找她!”说着,跳下床,就要往外跑。严氏便朝屋内的丫鬟们道:“都是死人呐!还不给我拦着!”   郁枫直跺脚:“为什么要拦我?就是她把我推水里的!我要欺负回来!”   严氏头更痛了,无力的发问:“你要怎么欺负回来?”   “我……我……”郁枫眨着大眼睛,怔了怔,忽然脸上一红,结结巴巴的道:“给我抱一下,亲一下就饶她!”   这就是严氏不能放儿子出去寻仇的原因。要是他吃了亏,带人去打颜采筝一顿倒也罢了,可他偏偏想‘轻薄’对方。   这都怪平日里他和丫鬟们瞎胡闹,谁惹了他,就给他搂搂抱抱,亲一下就算是赎罪。   他却把这个当成处理和女孩们间仇怨的办法了,对颜采筝居然也想这么做。   ☆、第十章   严夫人不能将儿子怎么样,只能找周遭丫鬟的麻烦,见鸣翠这丫头手足无措的站到一边,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主子这样,都是你们拐带坏的,平日里不教他好!”   鸣翠吓的大气不敢喘,跪到地上低头认错:“都是奴婢的错,请夫人恕罪。”   “有跪的功夫,还不如劝劝少爷,让他消停点!”严夫人板着脸道,又将火气撒向其他丫鬟:“都愣着干什么?这一地的狼藉都看不见吗?”丫鬟们忙都低头去捡被少爷扯烂的东西。   而鸣翠则上前,硬挤出笑容劝郁枫道:“少爷,夫人说颜姑娘不在,其实是说颜姑娘回家了,得明后天才能回来。您别急了,急也没用。咱们慢慢等,好不好?我昨个见小福他们弄个大蝴蝶的风筝,可好玩了。”   每次这么诓骗几句,多少会起点作用,但这一次,郁枫却不上当,挣开鸣翠的胳膊,道:“你也骗我,你也想拦着我!”脾气上来,冲到桌前,将丫鬟们刚拾起来的东西,又都给扫到了地上。气的他娘直抽冷气,待闹够了,四腿八叉的往椅子上一坐,撅着嘴生气。   好说好商量不行,严夫人便吓唬道:“郁枫,你再不听话,让你爹回来了揭你的皮!”   有了点效果。叶郁枫直勾勾的盯着母亲,似乎在考虑后果,但很快,他就豁出去了,站起来大声道:“我不怕,我又没错!”说着,大步流星的还想往外冲。   严夫人身段苗条纤细,哪里拦得住儿子,被他撞的闪到一边,险些跌倒,幸亏身边的人扶的及时。其他人见了,也顾不得礼数了,纷纷上去,抱的抱,围的围,总算把叶郁枫又给拽了回来。   郁枫冲不出去,扑回床上,又开始打滚耍赖。   那边大嫂尚氏还等着她过去,严夫人焦头烂额之余,只能用缓兵之计,暂时让他安静一会。她坐到床边,道:“郁枫,如果你老实听话,娘明天就去把颜姑娘带来。”   郁枫不买账:“不用你,我自己去,让我出去!”   严氏苦口婆心的继续哄着:“你上次都吓到她了,你这么冒冒失失的去了,人家姑娘怕了你,以后可不理你了。”   郁枫盯着母亲,须臾重重哼了一声,拽过被子蒙住脸,表明了是生气了。之后严氏跟他说什么,他都不睬,脑袋钻在被子里哼哼唧唧的耍赖。   过了一会,严氏见他没有再闹腾的意思,便吩咐丫鬟们看住他,自己先离开一会,临走前不放心的又瞅了眼儿子,才出门去见大嫂了。她拿了新茶沏上,与尚氏闲聊天,明明心里捏了一把汗,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和对方谈笑风生。   聊了一会,尚氏才做不经意的样子,问严氏她对采筝这丫头怎么看。严氏一怔,笑道:“那天我在老太太那见过,是个好姑娘,模样好,出身也不错。”   尚氏微微颔首:“郁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你说,这颜姑娘和我们郁城……可般配?”   郁城是尚氏的次子,年纪和采筝相仿,从各方面看,两人的确合适。严氏做出赞同的样子:“我看着挺好的,你这个做婆婆的喜欢,哪还有什么不行的?”再者,颜采筝的父亲和尚氏的弟弟是同窗,有这层关系在,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但嫂子说这话,显然不是为了让她帮着出谋划策,言下之意,应该是暗示她不要再去找采筝了。   “就怕郁城不喜欢。”尚氏犯愁的道:“那孩子挑剔,一般人看不上。”   严氏笑道:“就知道你让颜姑娘进府不那么简单,合着是给儿子选媳妇。不过,我一直当你们得选郁城的表妹做儿媳妇呢。”   “不行。”尚氏连连摇头:“他那表妹刁蛮的不像样,我可害怕有那样的儿媳妇,让我这婆子活不长。”   严氏心里酸溜溜的,做母亲的听别人谈起其他孩子,都会不自觉的想到自家儿子。脸上陪尚氏说笑,但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又和尚氏寒暄了一会,送走了客人,她匆匆回到屋里去见儿子,一进门不要紧,竟发现屋内没剩几个人了。   “少爷……人呢?”   留下的丫鬟瑟瑟发抖的道:“跑出去了,其他人去找了。”   严氏急的眼前一黑,赶忙也追了出去找人。   —   采筝的针线大有长进,她心里很是高兴,寻思着等回家非得给母亲露一手不可。她进府这么多天了,该学的都学的差不多了,再待几日,应该可以回家了。当然如果以后尚夫人喜欢她,说不定会偶尔请她进府聚一聚。   素云不知为何显得心不在焉的,几次欲言又止。采筝便笑着问道:“怎么了?”素云长叹一声,放下针线,道:“叔母刚才来找你……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   她大概怕我出去乱说吧,我已经承诺过了,她应该会放心了,不会再来找我了。”想了想,她抑制不住好奇心,低声神秘的问素云:“你堂哥天生就是这样的么?”   素云道:“不是,他是得了病,才这样的。以前又奸又灵的,不过……也很讨人嫌。”   采筝觉得素云说别人坏话时的模样特别可爱,忍不住抿嘴笑。素云瞥见她笑话自己,有点害羞的急道:“本来就是,他可讨人厌了。”   “你说谁讨厌?”   就听窗户处有人喊了这么一嗓子,采筝和素云吃惊的循声望去,就见郁枫的半边身子已经探进了窗子,一脸的不忿。   大白天的,女子们在闺房做针线,突然窗户打开,窜进来少年的半截身子,这个突发状况,真真吓死人。   素云唬了一跳,立即打绣墩上站起来,捂着心口道:“你来干什么?”   屋内的丫鬟们,胆子还不如素云,一时间被吓的没了主意,都呆呆的望着叶郁枫。叶郁枫倒也不和无关系的浪费口水,直接指着采筝道:“你——你出来——”   采筝冷冷的盯着他,这会心里积了一股怒火,既然被他点了名,那就奉陪吧,她站起来直接往窗边走:“你找我干什么?”   “你——你把我推到水里了——”   采筝瞪他一眼,没好气的低声道:“是不是我推的,又不是你说了算的。老太太和太太都说不是我了,你还纠缠个没完?!这大白天的,你不管不顾的跑这来做什么?不知道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吗?”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反问句,郁枫有点没听懂,眨眨眼:“你、你说什么?”想了想,道:“我不管你说什么,你把我推到水里了,就得给我赔不是!”   退一步海阔天空。对方还是个傻子,道个歉,换个安宁吧。采筝便微微屈膝,恭恭敬敬的对郁枫道:“是我错了,给您陪个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罢。”   郁枫美美的咧嘴一笑,就离开窗子往屋门口走去。素云还当他走了,没想到才放下心,一抬眼发现这家伙居然进来了,她慌张的道:“哥,采筝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想做什么?”   郁枫就将内心所想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给我抱一下,亲一口才算数!”   采筝怒极反笑,心想和这个傻子没法说理,就要往外走。郁枫不许,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衣袖:“不许走!”素云急的赶紧吩咐左右:“快点分开他们呀。”   可这屋里头的人,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都明白叶郁枫是个不能随便拉扯的人,伤着了,吃不了兜着走,于是都站着不动。   此时,采筝十分镇定的道:“素云,你们都出去,郁枫少爷既然有话跟我说,我只有听他的了。”   “不行,哎呀,不行——”素云以为采筝要妥协了。   碧荷也着急,就冲这郁枫乱亲人的德行,若是小姐同意了,肯定要被他轻薄的。采筝见素云和碧荷她们根本不懂自己,趁郁枫不注意,朝两人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   素云和碧荷这才半信半疑的道:“真的吗?”   采筝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给郁枫少爷陪个不是。你们都出去吧,就剩我们两个好说话。”   素云与碧荷她们慢慢的向屋外走,到屋外后,一路去叫人,一路从窗户里观察事情的变化。   采筝觉得自己像被人劫持了。不过,若是劫持人是个傻子,就没什么要紧的。   她轻笑道:“给您抱一下,亲一下,就可以了,对吗?”   郁枫瞅着她娇美的容颜,有点不好意的微微颔首:“嗯。”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但马上又忍不住偷偷瞄她。   采筝笑道:“……随便抱一下,亲一下多没劲儿呀。这样吧,咱们还玩捉迷藏,就在这屋,你抓到我,就随你处置。”   郁枫迟疑的道:“万一找不到……”   “少爷,我听说您玩捉迷藏十分在行,一抓一个准,怎么会找不到我呢?”   郁枫一拍胸脯:“嗯,我可厉害了。”   好了,解决。等他蒙上眼睛后,她大大方方的走出去,就算摆脱这厮了。   让他一个人在屋里慢慢玩吧。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郁枫道:“好啊,咱们把门关上玩!”   ☆、第十一章   她大概明白素云那句‘傻不傻,精不精的’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这家伙要说傻,可还没傻透,还懂点事。不过,她一个正常人,总不能斗不过个傻子。   “行,我去关门。”   “不行,我去。”郁枫去把门关了,回来瞅着采筝笑。   她拿出自己的帕子,朝郁枫晃了晃:“喏,我给你戴上。”郁枫十分自觉地闭上眼睛,站在原地让采筝给她蒙眼睛。怕这家伙偷看,采筝将手帕勒的很紧,拽着他的胳膊让他在原地好好的转了几个圈,等叶郁枫头晕目眩,找不着北了,她看了眼窗户,快步朝窗子走去。门走不通,还有窗子。他没傻透,可还是不精。   翻个窗户,对采筝来说,小菜一碟,屋外的素云和碧荷见她往外逃了,赶紧过来帮她。采筝朝她们摇头,示意别过来,小心弄出动静来,让叶郁枫给发现了。   这时郁枫蒙着眼睛,在屋里胡乱摸:“你在哪儿?”   采筝朝他那边道了一声:“少爷,我在这儿呢。”   等叶郁枫往她这边摸的时候,她扶着窗栏,跃到了屋外。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间,让素云和碧荷安静,然后蹑手蹑脚的往院外的方向走。   待确定离屋子足够远了,她才出声,问素云:“现在,怎么办?”   素云道:“已经去叫人了,一会我叔母就会过来把他带走了。”绞着帕子,十分心烦的道:“真是的,他怎么还没完了。”   采筝道:“看来我没法再待了,我还是离开吧。”素云难过的道:“又不是你的错,是他找你麻烦。姐姐,你别走——你走了,我又该一个人了。”   两人才说了这么两句话,就见一个和采筝年纪相仿的少年,蹙着两道浓眉,大步跨进门,就往这边走。素云见了这少年,喜道:“二哥——”   郁城绷着脸,咬着牙指着屋里道:“他在里面?”素云才刚点头,他就小跑到了门前,一脚踹开门就冲了进去,采筝只听里面一阵乱响,待她跑过去,就见刚才那少年揪着叶郁枫的衣襟,一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表情。   “你在哪玩不行?非得跑这来?!”   “我、我来这……不行吗?”郁枫昂着脖子,不服气的道。   郁城恶狠狠的道:“不行!跟我走,出去!”扯着他的衣襟,就往拖拽。刚才郁枫脸上挨了一下,这会还疼着,一边自己揉着脸颊,一边和堂哥撕扯,还不忘对采筝道:“你藏到哪里去了?我都找不到你。”   忽然间,采筝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别开脸,不看郁枫。郁枫气的嘟嘴道:“你说和我玩的,怎么还耍赖?!”   郁城根本不管堂弟说什么,只是往外拖人。奈何郁枫年纪和他差不多,气力更是不差几分,一个想拖,一个往后扯,旁人又不敢插手,一时间难解难分。   正这时,就听外面喊了声:“哎呦,我的小祖宗,您真的在这儿呀!”跑进来个婆子。采筝记起,那日在老太太那,有这么个人在场,是严夫人身边的。她赶紧让路,让这人把她家的傻主子认领走。   紧跟那婆子身后的,还有几个壮实的仆妇,众人说的说,劝的劝,终于把撕扯的两人给分开了。其中一个眼尖的,瞧出郁枫脸上有伤痕,便问道:“哎呀,这脸上是怎么了?”   郁枫很实在的指着他哥:“他打的。”   严夫人身边的人一起看向郁城,虽不说,眼中却都是责备。   郁城抻平了衣裳,道:“是我打的,对女宾不礼貌,不该打吗?”   那婆子淡淡的憋了下郁城,掏出帕子给自家少爷擦拭伤口:“爷,咱们回去吧,这儿不能待了,否则有人又要动手了。”说着,就要把郁枫往门外带。   郁枫不想走,对采筝到道:“你跟我回去,给我抱抱。”   郁城一别脸,哼道:“还说不该打?!不长记性!”   不等郁枫他们走到门口,严夫人和尚夫人都走了进来,她们各自带着丫鬟,一瞬间,这屋里挤的都是人。   严夫人,一眼就发现了儿子脸上的伤。她一个怀疑的是采筝,先朝她看了一眼,才问儿子:“这是怎么了?”郁枫跟上次一样诚实,指着哥哥道:“他打的!”   尚夫人先黑下了脸,道:“无法无天了你,还会动手打人了?!”郁城显然不认为自己错了:“您们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尚夫人呵道:“你还有理了?出去,回你的房里去,看你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严夫人见郁城打了自己的儿子,居然连个错也不认,就被他娘放出去了,脸色十分难看。但毕竟自己儿子是这样的人,只能吃了这个亏,将郁枫往自己身边拽了拽,道:“算了,兄弟间,下手轻了重了都没恶意,郁枫的确不该来这儿,走,跟娘回去。”   郁枫心不死,视线一直放在采筝脸上:“你、你跟我回去——”   采筝夹紧双臂低着头,不看他。终于严夫人忍不住了,含着泪瞪儿子:“不许胡闹了,跟我回去!”郁枫感觉到母亲和平日里不大一样,才收敛了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   待严夫人和郁枫一群人走了。素云先吐了一口气,惊魂未定的道:“娘——你们可来了,刚才不知道多吓人。”   尚夫人先揽过女儿,安慰了几句,然后就询问采筝如何,吓没吓到,采筝摇头说没有,她松了一口气,也颇为头疼的道:“家里有这么个魔君,可如何是好?”   采筝道:“夫人不必犯难,我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我明天收拾一下,就回家吧。”   尚夫人道:“待的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呢?郁枫得了教训,不会再来了,你别怕。”   可采筝执意想走,尚夫人说什么叶郁枫不会再来了,估计她自己都不信,果然她又坚持了一句,尚夫人便松了口:“唉——事情变成这样了,让你进府来陪素云,到头来反倒让你受了这样的罪。如果你执意要走,明天我送你回去,跟你爹娘解释清楚,不是你不好,是我们不好,没照顾好你。”   采筝连连摇头说不用,自己家那个样子,吓到尚夫人就糟了。   尚夫人退而求其次:“这样吧,我不去送你,我派个得力的人送你回去。”这么多天,已经大致看清楚采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采筝谢过尚夫人后,就与碧荷回房整理东西了。素云不愿意让采筝走,追着母亲到了正房,道:“是堂哥不好,不关采筝的事,您不能赶她走。”   “娘不是赶她走。”尚夫人躺在矮榻上,让丫鬟给她捶腿,闭着眼睛和女儿说话:“反正以后还要见的,这一时半刻的不碍事。”   素云道:“她走了,还怎么进府来?”见母亲不说话,自己也撅着嘴生起闷起来:“好不易有个人能陪陪我,又给弄走了。”   尚夫人微睁开一只眼睛,见女儿见生气,觉得好笑,伸手把女儿拉到跟前,道:“以后变你嫂子,够不够陪你的?”   素云又惊又喜:“您想把她说给我二哥?”   尚夫人道:“除了那头犟种外,你还有哪个哥哥没成亲?”   素云扯着母亲的袖子,撒娇道:“他对堂哥动粗,是为了保护我们……呀!”她一捂嘴巴:“他这么生气,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了?您跟他说了?”尚夫人道:“幸亏没说,说了更了不得了。那脾气也不知像谁,沾火就着。今天要不是郁枫有错在先,这事就不好办了。”   素云道:“打人是不对,可也不能全怪二哥。娘,您就别怪他了。”   尚夫人嗯嗯的应着,又和女儿说了会话,才吩咐人去把次子郁城叫来,而素云则回避了,走到门口,正碰到进来的二哥,素云就朝他别有深意的笑了下,然后喜滋滋的去见采筝了。   采筝见素云出去一圈回来后,心情大好,不禁有些奇怪,但想到人家千金小姐自然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便也不多问了。   来的快,走的更快。第二天起来,素云在屋里等车,一会府里的人备好车马,她就出府坐车回家。趁这个机会,得想点对策,比如回了家,碰到大伯母来寻仇,该如何对付。   一想到伯母、叔母和堂姐堂妹们,采筝瞬间燃起熊熊斗志。   这边厢采筝已经开始思虑回家后的事了,却不知道这会侯府里因为她的去留,郁枫正和严夫人闹的不可开交。   早上也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说颜姑娘要和郁城定亲了,叫郁枫不要再冒冒失失的过去了。   这可捅了马蜂窝了,昨天屋里才换的新物件们又被砸了个零碎。   宁安侯此时不在府内,一切全由严夫人自己做主,可儿子闹的她不得消停。劝的口干舌燥,她无奈的道:“好儿子,你不是都听说了么,颜姑娘和郁城定亲了,你不能再往那边去了。不,就是不定亲,你也不能再往那边去了。”   “凭什么和郁城亲不和我亲——”郁枫喊道:“我不管——我要她——我要她——我要亲她,不许郁城亲!”   ☆、第十二章   采筝到家的时候,时辰还早,父亲还没从翰林院回来,她便派碧荷赶紧去外婆家去将母亲喊回来。很快,柳氏急匆匆的回来,也顾不得前些日子和大嫂的矛盾还没缓解。她见到采筝,颇为吃惊,还当女儿在宁安侯府闯祸了,被人撵回来了。尚夫人派来的婆子,姓李。柳氏等听了李嬷嬷夸奖女儿的话,才送客口气,沏茶待客,与李嬷嬷说话。   李嬷嬷十句有七句是夸采筝的,听的柳氏心花怒放,心想女儿真是懂事了。李嬷嬷将采筝夸奖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又留下不少的礼品,才与柳氏告辞,出门回府去了。柳氏则亲自将人送到门口,一路客气,不敢有怠慢。   她在大门口又望了一会,直到人看不到了,才转身回了屋。采筝见她来了,一下子就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娘,人家这么多天可想您了。”   “就你嘴巴甜会说!”柳氏笑着捏了下女儿的鼻尖,然后与女儿并排在炕上坐下,仔细端看女儿的面容,瞧她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黑了还是白了:“娘以为你还要再待些日子,才能回来呢。”   采筝瞧着屋内和自己走时,没什么变化,便道:“娘——您这些日子,一直没回来吗,爹呢?”提到她爹,她微微撇嘴:“不是又变卦了吧。”   “你爹呀……还凑合罢。”柳氏道:“我前几日天,跟他说,想先在外面买个宅子,咱们先住过去,他就是不同意,说什么你要嫁人了,准备嫁妆手头紧,先把你嫁出去再说。”   采筝一听,哼笑道:“这话说的有意思,他偷钱孝敬他大哥的时候,怎么没为我想嫁妆的事,这个时候替我着想来了。等他晚上回来,您跟他说,让他少替我操心,先把宅子买了再说。”   柳氏就知道女儿站在自己这边,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颊,道:“饿了吧,走,先去你外婆家吃顿饭,好好歇一歇。”说到累,采筝还真有点乏了。她打了哈欠,抻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道:“可累死我了,腰疼,腿酸,心也累。”   柳氏拿手指戳了下女儿的肋下,皱眉道:“不是去学规矩么,怎么还这样?”   “学了规矩,才知道没规矩的时候最舒服。”采筝道:“我又不进宫备选嫔妃,以后遇到长辈,待人接客时候,不把人吓跑就行了。”站起来,去拿自己的包袱:“但是我的针线可是大有长进,不信您看看。”   柳氏瞧了一眼,笑的合不拢嘴:“你有这一手好针线,以后嫁出去了,小姑子和妯娌就不说了,连婆婆都要高看你一眼。走,给你外婆看看,让她也高兴高兴。”   采筝让碧荷带着自己的装衣服的包袱,和母亲离家去后街道的外公家了。外婆辛氏见外孙女回来了,高兴的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先款待了采筝。   采筝则跟他们讲在侯府的所见所闻,比如院子间的巷子比咱们这街还长之类的,而关于叶郁枫的事,只字没提。吃完后,筝带着碧荷,出院子往前几日自己的地方走的时候,忽然在二门那窜出来个人影,提着个灯笼,挡在她面前:“小姐,我给您照亮。”   采筝认出是燕北飞,气的一把夺过灯笼:“吓死人了,我还以为这家进毛贼了。”   燕北飞嘿嘿一笑:“您见过打灯笼的贼么,怕您这黑灯瞎火的,怕您摔着,我特意提灯在这等您。”采筝讨厌他嬉皮笑脸的样子,道:“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几个赏钱?”   燕北飞笑道:“随您高兴,凭赏,凭赏。”   碧荷皱眉道:“哪有钱赏你?行了,别挡路了,一边去。”说着,接过小姐手里的灯笼,在前面给小姐照路。   燕北飞人是让开了,嘴却没闭上,问道:“小姐,您这么多日去哪了?”采筝终于不乐意了,扭头瞪他:“与你何干?你再这样,我跟外公说,让他把你撵出去,叫你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得待!”   燕北飞见采筝生气了,赶紧道:“哎呦,您误会了。我是听说您去了宁安侯府,我寻思着,您要是认识了里面的主子,能不能替我说说好话,给我找个府里找个活做做。”   采筝半信半疑的道:“你从我这找门路,不如去求我外公。你老实点,自然能找到安身立命的活做,若是心里想着歪门邪道的东西,仔细小命不保。”   燕北飞道:“多谢小姐提醒。”然后将路让开了,等采筝走过去,他张望了一会,才去做自己的事了。   第二天,采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慢悠悠的洗漱完,吃完饭,想起自己从侯府带回来的礼品,便让外婆选了几个靠得住的人随自己回家去取来,分几样给她和外公。   采筝回到自家屋子,这一看不要紧,险些肺气炸了,摆在方厅桌子上的大小礼盒和缎子,居然被拆的拆,剪的剪,一片狼藉,一瞧就是有人来‘打过劫’了。   这还了得,采筝不去找他们已是网开一面了,竟然还敢主动来挑衅。她瞅着这桌上的东西,牙关一咬,直奔祖母住的正房,咣当一下子踹开门,吓的老太太手里的拐杖差点掉了。   颜老太太捂着心口,呵斥道:“不过了,要翻天啊你?不是去学规矩了吗?就学成这样?还不如哪都没去过的采篮懂事。”   采筝做出焦急的样子,跪到炕上,拉过祖母的手道:“完了,完了,也不知是谁,进了我家的屋子,将我昨天带回来的缎子剪了几尺下去。可那缎子不是给我的,是尚夫人要我转交给尚翰林夫人,也就是她弟媳的。我今个寻思带着这些礼物出门,谁知才发现被人给动了。是谁动的?您知道吗?”   颜老太太当然是谁,自个柜子里就藏着那缎子。昨个听说孙女回来了,可她完全无视自己这个做祖母的,没过来请安。她正一肚子气,恰好老大媳妇也过来说柳氏的不对,两人一合计,趁晚上那院没人,就开了门,取了东西出来。反正等老二那房的回来,也只能吃哑巴亏了。   “桌上的东西不是给你的?”   采筝哭丧着脸道:“当然不是给我的,我这个晚辈哪能承那么多礼啊,是尚夫人给她弟媳的,让我和我娘送过去,顺便和尚修撰那边拉拉关系,对我爹仕途都好处,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机会,这下可完了——东西毁了——我爹仕途也完了——”   颜老太太的期望都在二儿子头上,一听儿子的仕途要完了,吓的六神无主,道:“那赶紧重新买几匹布,送过去罢。”   “那都是苏杭来的好缎子,哪里买的到啊。”采筝慌张的道:“反正不是我的错,我这就去回尚夫人,说是我爹的兄嫂们偷走的,不要找我的麻烦。”   颜老太太吓坏了,拽住采筝道:“慢着,你想毁了咱们家呀!”采筝道:“不是我要毁,谁偷的缎子,就是谁毁的。”颜老太太赶紧道:“这事你别声张,京城这么大,苏杭的缎子,不难找。你外公那不是有很多人手么,让他们去找找看。”   “就算找到了,哪有重新买一匹的钱?”   颜老太太听出采筝是朝自己要钱,憋着不开口,那意思是要采筝自己出。僵持一会,采筝从炕上下来,道:“这事我不管了,直接去回尚夫人,要么直接跟我爹说,您和您儿子们好好商量罢,反正不是我的错,到时候谁吃了,谁吐出来。”   颜老太太扯住采筝衣袖,道:“我这儿有二十两,你先拿着,看能不能填补亏空。”说着,打床头柜里取出个小红包,里面摸出银子来,十分不舍的给了采筝。   采筝拿了银子,道:“若是找不到一样的,我把银子还您,然后就去宁安侯府找尚夫人坦白。”吓的老太太一个劲儿的念叨:“京城这么大,怎么能找不到呢,你别磨蹭了,快去找罢。”   她拿银子回了屋,虽然这点银子估计不够弥补损失的,但从老太太身上割了一刀肉下来,心里倒也舒坦。   晚上时,颜岑安匆匆到了采筝外婆那,一进门就直接问采筝:“缎子买回来了吗?”采筝懒得遮掩,道:“不用买了,我诓骗她们的,那缎子不是要送人的。”   颜岑安刚从母亲那听老人家诉完苦,老人家吓的不轻,谁知竟是女儿在骗人,他气的脸色发白,指着采筝道:“你、你——”可一想到自己刚才得到的消息,又没办法朝女儿发火,硬生生的憋回去了,脸色由白变红。   采筝见父亲脸色涨红,知他在忍怒气,含笑不语。   须臾,颜岑安把火气压住了,语重心长的对女儿道:“你以后注定要大富大贵的,何必在乎这点小钱?吓唬你祖母,你于心何忍?”   采筝心道,您少说这些没用的,抬眼看了下父亲,没出声。   过了一会,颜岑安道:“叶家明后天可能要派媒人过来,和咱们商量结亲的事。”   采筝一拧眉:“什么?”接着心里咯噔一下:“谁,跟谁结亲?叶郁枫吗?”不等父亲说什么,马上表明态度:“我不干。”   ☆、第十三章   颜岑安把眉毛拧成一团:“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行?”   采筝见父亲只会发问,也反问他:“您就说是不是他吧。”   颜岑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话就拼死抵抗,不是的话……再说不是的。采筝有点急切的道:“您就直说罢。”   颜岑安发现自己在女儿面前是越来越没威信了,绷着脸道:“不是他,是尚修撰的二外甥。叶小姐的二哥,叶郁城。”   采筝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是叶郁枫就好,但紧接着另一个问题又摆到面前了,她想不通:“为嘛……看上我了?”别管叶素云的父亲是不是庶子,好歹是老侯爷的长子,门坎高的不是一般人攀的起的。   颜岑安终于可以借题发挥了,怒道:“什么叫看上你?你有什么?还不是看在你父亲的脸面上?人家是看中你父亲,才想娶你进门,否则你以为是什么?”就差把‘翰林又被称为储相,你爹我以后有大发展大前途的话’给说出来了。   采筝面无表情的听完父亲的低吼,站起身笑了笑:“哦,您早有这盘算,说什么叫我学规矩,沾侯府的光,原来是把我送进去参选呀。”   “做父亲的为女儿多谋划谋划有错吗?”   采筝笑道:“是为女儿谋划,还是给您自己谋划?”   颜岑安被女儿毫不留情的揭穿,当即恼了,扬手就要打,采筝也不怕他,昂着脖子等着挨巴掌,分明是‘今天你打了我,咱们就没完’的架势。   这时候,柳氏挑门帘进来,见丈夫要对女儿动粗,当即怒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几天不来了,一来就要打人?!”推开丈夫,把女儿搂在怀里,堤防的看着丈夫。辛氏紧随其后,听说女婿要打人,叉腰跳了进来,尖声道:“怎么着,在你们家没欺负够我们,又追到这来打人啦?!”   颜岑安气焰被打压下去,放下手解释道:“她没大没小的,不教训,以后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采筝冷笑道:“您都把我典卖给婆家了,以后自有公婆丈夫管教,不劳您操心。”说完,从母亲怀里挣出来,气呼呼的出了门。留下辛氏和柳氏瞪着颜岑安等他解释。   采筝回到自己屋内,不点蜡烛,摸黑坐着,越想越觉得父亲过分。碧荷点蜡过来,被她起身给吹灭了,继续坐着生闷气。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柳氏走了进来,先让碧荷出去,然后挨着女儿坐下,笑着道:“快别生气了,这亲事难道不好吗?”   采筝对郁城没什么印象,毕竟对方是个男子,盯着人家看不好,所以当时没来及仔细看他的长相,只记得和郁枫差不多,还有脾气似乎不大好。采筝心中憋闷,道:“我是气我爹的做法,瞒着我筹划这些。居然什么都没和咱们说。”   柳氏替丈夫说话:“那时候事情连八字都没一撇呢,你爹也不敢跟你说什么。再说了,若是事情不说,怕你失望。”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我又没想高攀叶家,不做他们家媳妇就得死。”   柳氏啧了一声,道:“你这孩子,说话这么难听呢。有这门亲事,你就偷着乐吧,你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子待见你,你的日子就好过了一大半。况且又是这等的好人家,难不成你以为你嫁个寻常百姓家,婆婆和小姑子就待你好了?你娘我就是好例子。”   的确,先不说丈夫什么样,遇到个刁婆婆,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好歹尚夫人还算待见自己,素云小姐和自己也要好,这么想,嫁过去的日子,应该还算不错。   柳氏握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可千万别犯傻,以前说的那些什么‘高门规矩大,你不喜欢’之类的话,可别再说了。就算不是高门,遇到个刁婆婆,叫你整日在跟前伺候着,也能折腾死你。”   采筝担心的道:“我见过叶郁城一次,也是个爆脾气……”总觉得和这位公子相处不来。   柳氏是打定主意要把女儿嫁进侯府了,笑道:“脾气直也好,难道像你爹这样好吗?滚刀肉似的,好不如性子干脆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   采筝想想也是,遇到像父亲那种棉花性子,够她喝一壶的。柳氏摸了摸女儿脸颊,笑道:“娘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这种好姻缘,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嫁给没钱没势的,丈夫不一定对自己好,婆婆也未必待见。那么不如干脆嫁个有钱有势,现在就能确定婆婆待见自己的。   采筝道:“娘,那么等我嫁了,我回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逼爹分家。”倒时候,父亲不想分,也得分。   —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的婚事,自己几乎不能插手任何事。同意出嫁后,剩下的部分全全由父母处置了。新房里的摆设,都要女方家准备,所以亲事一定,外公就找来了工匠开始打造嫁妆。   柳家没人做官,却有钱。柳十三就一个女儿,还就生了一个外孙女,又是高嫁进了侯门,自然要风风光光的,有一笔丰厚的嫁妆撑腰,妯娌们不敢看轻。只要不在聘礼和嫁妆上出现分歧,婚事的进展一般都会很顺利,两道茶礼后,婚期就定下来了。   半年光景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要出嫁的日子。采筝内心虽然紧张,但还能克制的住,只求一切顺利,妥妥当当的嫁出去。   照例,出嫁前夜,母亲要对女儿进行叮咛。柳氏拿出‘压箱底’的春|宫图给女儿含糊的讲解了下新婚之夜要做的事情后,就让采筝回去了。   碧荷在前面给采筝提着照亮,这时颜岑安忽然出现,他站在拐角处,朝采筝招了招手:“你随我来,有话跟你说。”采筝便跟着父亲去了书房。   她猜父亲是想叮嘱自己嫁过去要守妇道,准备应付几句,赶快回去说话。可颜岑安盯着女儿,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吐出一句让采筝如遭雷击的话:“采筝,你明天要嫁的人……其实叶家嫡子嫡孙,叶郁枫。”   采筝觉得自己至少有一刻钟,大脑都是空白的,等渐渐的恢复了意识,结结巴巴道:“您、您说什么?叶郁枫?我不是要嫁给叶郁城么?”   “……其实,三个月前叶家长房那边来退婚了。叶二少爷要娶他的表妹……我怕你伤心,就没告诉你。谁知没几天后,宁安侯又派了人来说亲,我就同意了。”   采筝找不到语言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什么叫‘就同意了’?”她冲父亲喊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非要瞒到现在?你是知道叶郁枫是傻子,怕我不嫁了吧!”   颜岑安怔了怔:“什么‘傻子’谁说他傻?”   采筝喊道:“还用谁说?我亲眼看得到的,简直是个没脑子的‘亲嘴狗’,逮住哪个漂亮的丫头都要亲两下!蠢的没法形容!”   “严阁老的外孙……怎么会是傻子?”   采筝气的直跳脚:“严阁老的外孙?哦,难怪呢,为了抱大腿,把女儿往火坑推,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颜岑安懵了:“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叶郁城退婚了?将我另嫁人后,为什么要瞒到现在?”采筝道:“你不仅瞒着我,还瞒了所有人。我、我……我不嫁!这门亲事你答应的,要嫁你自己去罢。”说着,摔门而去。   颜岑安直接追到女儿房间,央求采筝不要闹脾气,明日一定要上花轿。闹腾的声音大了,柳氏跑过来看状况,听采筝说了这事,惊讶后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将颜岑安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抱着女儿哭。   采筝恨极,但因对方是自己的父亲,有些话只能闷在心里,不能骂出口,便恨的咬牙切齿:“我明天不会上花轿的。”   颜岑安央求不动,竟衣摆一撩:“采筝,为父给你跪下了,你要是不嫁,爹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采筝道:“你是没法做官了罢!”颜岑安见这招无用,一咬牙,道:“你是要逼死你爹啊,行,我也不活了,这就抹脖子去。”撂下这话出去,再回来时,手里真的多了把剪刀戳到脖子上就往里扎。   采筝瞅也不瞅。柳氏怕丈夫寻短见,上去抢剪刀:“采筝别愣着啊。”颜岑安本来只是吓唬女儿,这会骑虎难下,不戳也得戳了,手上用力,真将脖子扎出了血。吓的柳氏面如土色,哭着劝采筝:“你就说句软话吧,别再气你爹了。”   采筝又恨又恼。她再也没法容忍跟颜家扯上一丝一毫关系了,她站起来冲父亲喊道:“我嫁,我嫁!你别作了,就算嫁给个傻子,也好过在家见到你和你的母亲兄弟们!”   柳氏陷入矛盾中,一方面不想让女儿嫁傻子,一方面又怕不出嫁没法收拾。采筝看出她的犹豫,安慰道:“没事,嫁个傻子总不会骗我,比在家里强多了。”   前一晚出了这么大的事,谁都没睡成,一直折腾到天明,采筝去梳妆打扮了,才各自散了去忙自己的事。   事已至此,只能往好处想了。反正她原本也不期望和丈夫能有琴瑟协和的交流,嫁个傻子,至少不用担心被休,捏住叶郁枫在手,依靠着宁安侯府,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总之……女主这就嫁了……   ☆、第十四章   坐上花轿行了一段路,采筝隔着轿帘问碧荷:“新郎什么样,能看到吗?”碧荷跟在花轿旁边走,因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喧闹,开始没听到小姐的问话,等采筝大声又问了一遍,她才听清楚,踮脚向前了看,然后对小姐道:“看不见……”   果然没来,叶家怕丢脸吧。   采筝在脑海里反复想着父亲的话,她几乎可以肯定,父亲是故意隐瞒自己和母亲的,也知道叶郁枫是个傻子,所以他才会故意瞒到出嫁前夜,为的就是临到阵前,赶鸭子上架。   他是有多恨自己?这是为人父能做出来的事吗?虎毒不食子,他倒好,亲自刨了坑把自己推了进去。采筝恨极,重重的踹了一脚轿壁。   花轿外跟着的婆子立即来问:“怎么了?”采筝冷声道:“没事,我很好。”那婆子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您直说就是了,奴才们尽量替您办了。”   “……我没事……真的很好。”采筝抱着肩膀,又开始想其他的疑点。怎么好端端的叶郁城要退婚?这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爹都是关键人物。   “不急……三天后回门,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她自言自语的道。   采筝没有一点出嫁的兴奋,幸好蒙着盖头,能挡住她的表情。一路向礼堂走去,在那里和丈夫拜天地。她好奇,这个时候,叶郁枫要怎么办?难道夫妻对拜的时候,他也能不出现?   结果是,他还真就没出现。耳边有个婆子告诉她说,少爷病了,不能拜堂,按照俗例,用只公鸡代替。   采筝表示理解,对方是傻子么,得藏好了。拜过天地后,她被送入洞房,等着天黑后和丈夫圆房。   既然丈夫‘病’了,那么在婚房内的礼仪也都省了。期间有几个仆妇和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过来看她,她猜,大概是看她的情绪稳不稳定,有没有闹自杀的倾向。待确定她十分冷静,才都相继去了,放心的留她一个人在新房内继续等丈夫。   熬到华灯初上,采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自个把盖头蒙上等着叶郁枫来。很快,就听外面不时有人在说‘爷,您慢点’‘您小心脚下’之类的话。想是叶郁枫来了。   她心底一片冰冷,要硬说有什么感觉,只有一个字‘烦’。   听到门开了,采筝还算给对方面子,将腰杆挺直了,做出精神的样子,等着对方拿秤杆挑自己的盖头。   “您瞧,新娘子在那儿等您呐!”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教叶郁枫做他分内的事:“一会啊,您呀,拿着秤杆将那盖头挑了。呵呵,这里没奴才们什么事了,少爷您好好待新娘子。”   关门声之后,她就听到叶郁枫兴奋的唤她的名字:“采筝、采筝、里面是你吗?”   她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   他却来劲头,很急的问:“你是不是采筝呀?”   “是!”她没好气的答道。   叶郁枫咯咯笑了两声,拿起秤杆挑开了她的盖头,看到果然是颜采筝,忍不住开心的咧嘴笑道:“娘没骗我。”   采筝冷笑道:“真难为你了,一直惦记我呢。”他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副眨着大眼睛的傻愣样子。   叶郁枫连连点头:“惦记,惦记,一直没忘了你。”坐到采筝身边,戳了下她的鼻尖,责怪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找了你好久呢。”   采筝摸了下鼻尖,皱眉道:“说话归说话,不许随便碰我。”叶郁枫不解的道:“可娘说了,你是我的了,想怎么亲都行。”   “……”采筝冷眼瞄他,发现这厮眼神清澈见底,丝毫没有‘淫邪’的光,真是色的坦荡,她咬了咬唇:“随你便吧。”   于是叶郁枫便搂住她,在她粉颊上吮了一口,然后反手擦了擦嘴唇,朝她抿嘴笑:“采筝——娘说了,你以后只能跟我亲亲。”   “唔。”先把这三天混过去,等回门那天再想其他办法。她猜叶郁枫也就会搂搂抱抱,让他做其他的事,他也不会。她问他:“你困吗?”   “不困。”他摇头:“今天睡了一天了。我明明听外面热闹,可他们不让我出去,我只能在房里睡觉。”   你大喜的日子,却不让你参加,你也够可怜的了。采筝叹道:“可我累了,我想睡了,你安静点行吗?”   叶郁枫一撅嘴:“不行!你是我的媳妇,得陪我玩。”   采筝不惯着他的臭脾气,冷冰冰的道:“要玩明天再说,现在不行。”   叶郁枫嘴巴撅的更厉害,满腹怨气的道:“这么久才见到你,想和你玩玩怎么就不行了?”   采筝懒得理他,自己摘掉凤冠,准备脱衣睡觉。不想这时,叶郁枫忽然往婚床上一趴,四仰八叉的将床占了个满满当当:“不许你睡——”   采筝闭着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今个憋了一肚子,你最好别惹我。”跪到床上,朝他瞪眼道:“一边去!”   “偏不!”   她吐出一口气,然后便上手拧住他的耳朵:“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又不是你娘,不会处处惯着你!”叶郁枫吃痛,呀呀的喊着,捂着耳朵随着采筝的动作,坐起来,呲牙咧嘴的道:“快放开我,快放开我——疼——”   采筝松开手,推了他一把:“敬酒不吃吃罚酒。”叶郁枫可怜兮兮的揉着耳朵,见对自己施加暴力的颜采筝根本不搭理自己,再受不了这委屈了:“我去告诉娘,你不跟我玩,还欺负我。”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几岁了?还找长辈告状。”   叶郁枫一昂脖子:“我叫叶郁枫,今年十六岁了。”   她有点眩晕,不过她相信是太过劳累所致,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唇,她朝他招手:“过来,过来,我看看你的耳朵,拧没拧坏。”   叶郁枫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的靠近她,嘴上哼道:“拧坏了,你赔么?”   采筝心中百感交集,看着傻乎乎的叶郁枫,心道难道自己以后就要和这家伙过一辈子了吗?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胡乱的给他揉了揉耳朵,声音柔和的笑道:“那个……咱们俩个之间发生的事,不能告诉你娘,记住了吗?”   郁枫道:“为什么?我什么事都跟娘说的。”   “我们之间有秘密不好吗?就咱俩知道,其他人通通不告诉。”采筝耐心的解释道:“我是你的妻子,以后有事,你跟我说,不要和其他人说。”   郁枫疑惑的看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让我亲亲你,我就不跟其他人说。”   “……”你对这种事还真执着。她急着睡觉,便点了点头:“行。”话音刚落,脸上被湿湿的亲了一记,她微微皱眉,进一步哄他:“……你不是要我陪你玩吗?正好我想起一个新游戏,就是呢,看咱们谁能先睡着。”   郁枫鼻音重重的哼了下:“切,你还是想睡,骗我。”采筝撇撇嘴,装作鄙夷的样子:“你还没听我说完呢,你看了,今晚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郁枫含着半截手指,扫视了下屋内,摇头道:“哪有不一样的?”   采筝道:“蜡烛比平时亮多了吧。咱们不吹灯,就这么亮通通的睡,还不许脱衣服。”做出可怜的眼神,道:“这么多困难,你还能睡着吗?”   “能,怎么不能?!”郁枫脱掉靴子,爬进床里,仰面躺下后,双手捂住眼睛,一动不动了。   采筝瞄了眼‘认真游戏’的叶郁枫,心中道,还算好哄,希望以后都这么听话。捶了捶肩膀和腰,在他身边躺下,用衣袖遮住脸,不多一会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觉得脸颊上湿乎乎的,还有人朝自己耳朵里喷热气,她微怒睁眼,看到的自然是叶郁枫,她字字饱含愤怒:“你要干什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采筝,你明天会走吗?”   她有气无力的道:“不走。咱们继续玩游戏行吗?刚才我是不是赢了?你得赢回来呀,好了,快点睡吧。”   “真的?”他高兴的坐起来,伸出小指:“拉钩。”采筝无精打采的配合他,伸出小指和他拉钩,做完这个幼稚的举动,心想总算能消停了。闭上眼睛,很快睡意又袭来,能感觉到叶郁枫不老实的拱来蹭去,可她太累了,懒得睁眼,心想由他蹭罢。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他给叫醒了:“采筝,采筝,你快醒醒。”   她简直要疯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又怎么了?”   “我、我病了,觉得不舒服。”他苦着脸,指了指自己腿间:“这里肿了。”   采筝又困又乏,加上两次被他折腾醒,整个人反应都变慢了,她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气:“怎么肿了?来,给我看看。”手伸到对方腰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天晚上,母亲好像和自己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瞬间懂了,脸色涨红的气道:“你、你这家伙……”   郁枫却很着急:“你快忙我看看啊,到底怎么了,我胀的可难受了。”抓住采筝的手就往自己腿间伸:“都肿了,不信,你自己摸。”   采筝:“……”   ☆、第十五章   采筝把手挣脱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在爆发和隐忍间,经过一番吸气吐气的缓解,慢慢倾向了后者。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没病,睡罢。”   郁枫不信,扯着她的胳膊道:“你都没看,怎么知道没事?!”说着,还往她这边蹭,眼看就要贴到她身上了,采筝再没办法忍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说你没事就没事,你老实点就死不了。”   郁枫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的不轻,嘟嘴道:“你怎么这样?”使劲挣开她的钳制,往床边挪身子:“你不管我,我找娘去。”   如果放他去找严夫人,可就热闹了。   采筝烦恼的抓了抓额头,硬挤出微笑对他:“先别急,方才是我的不对。我有法子治你的病。”   “真的?”   “嗯。”她温笑道:“呐,你闭上眼睛,安静的待上一会就不难受了。”好在叶郁枫很听话,乖乖的按照她说的话做了,半晌后,微微抬开一只眼睛看她:“好像……好点了。”   她满意的点头:“你一直这么老实的话,马上就会痊愈了。”   痊愈……他整个人能痊愈么?恐怕不可能了。   忽然想起素云说过的话,她试探着问:“你记得以前的事吗?”郁枫仰头笑道:“当然记得了。”   “都记得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太笼统了,郁枫不解渣渣眼睛:“什么什么?”   “算了。”叶家肯定寻遍名医了,要是能治早治了。见郁枫睁开眼睛了,她赶紧吓唬道:“不许睁眼,否则病可好不了了。”   唬的郁枫一愣一愣的,忙将眼睛紧紧的闭上。趁这个空隙,采筝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现在还算听自己的话,就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了,严夫人似乎拿他没办法,可见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采筝……”他此时开口:“不行,我又难受了……我、我要找娘看大夫。”下床就要走人,采筝拽住他:“给我站住,不许去!”   郁枫嚷道:“为什么,我都生病了,你还拦我。”然后使劲挣脱她的胳膊:“不许拦我,不许拦我。”   “好,我不拦你!”采筝怒气冲顶,跳下床拎起桌上的茶壶,对准他两腿间哗啦啦的倾倒开去,惊的叶郁枫连连后躲,直跌在床上,胆寒的看她。   采筝一手拎着水壶,一手叉腰:“还胀不胀了?”叶郁枫圆溜溜的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你——你又变坏了——”   她撇撇嘴:“不难受了吧……”说罢,凶狠的一瞪眼:“睡觉!再闹腾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身边的女人从来都是温柔似水的,从没这样对待过他,一时间有点懵了,傻呆呆的坐在床沿上。采筝轻哼一声,转身开始翻箱倒柜,不一会就找出了他的换衣衣裳,甩给他:“把湿衣裳换了,之后该干嘛干嘛。”   他有些被她吓住了,捧着衣裳怯生生的看她。采筝冷声道:“看什么看?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鸣翠……从不这么凶的……”   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好像当初就是把自己错认成这个人的。采筝走近郁枫,笑着问:“她好吗?”   他嘟嘴,重重的点头:“嗯。”   她挨着他坐下,侧脸看他,轻声笑问:“你没少和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吧。”   郁枫又点头承认了:“不过她脸蛋没你的滑。”说着笑嘻嘻的来摸她的脸:“你的可滑了呢。”   她打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别碰我!”说完,爬进床里,侧身躺下了。才歇下,就被他从后面推了推:“采筝……帮我换衣裳……”   她吃惊的道:“换衣裳,自己还不会吗?”   他摇头:“娘说这种事不用自己动手。”   她似笑非笑的道:“平时是鸣翠帮你换的吧。”   他十分坦荡的道:“是,她可好了。”   她心里大舒服,冷笑道:“都是她帮你的呀,呦,那可糟了,我不懂怎么换你的衣裳。她又不在这儿,只能委屈的等天亮了。”唬的郁枫抱着衣裳,不知所措的茫然瞧着四周:“……那、那你去叫她,行吗?”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叫她来?”笑完了,撇下他,重新躺下。待了一会,她听到奇怪的‘呼——呼——”的声响,定睛一瞧,立即将眉心锁紧。   就见叶郁枫正在挨个吹婚房内的蜡烛。她喝了一声:“住手——”郁枫瞅了她一眼,继续吹,她就又喊道:“住口——不许吹了。”下床扯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回床边,恨的戳他的脑门:“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谁说你傻了,我看你精的跟猴似的!”   他捂着额头,不乐意的嚷道:“谁傻了,你才傻呢!”采筝冷笑一声,就去扒他的衣裳:“少废话!我帮你把衣服换了,之后你再敢闹腾,有你好看的。”   结果叶郁枫不知又搭错了哪根筋,捂着领口,嚷道:“不要你了,我要鸣翠来——”他越是这么说,采筝越是生气,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相公扒了个干净,然后结结实实折腾了一番,才又让他穿戴妥当了,累的采筝趴在床上只喘粗气。她发誓,如果这家伙再敢说什么‘下面又胀的难受’之类的话,她就拿烛台直接拍死他,一了百了。好在他似乎也累了,懒洋洋的打了哈欠,咂咂嘴:“累了,想睡了。”   采筝十分赞同:“对,快睡罢。”结果扫了眼窗外,差点哭出来,天竟然亮了,还睡个鬼了。   她的新婚之夜……就这么过去了。   早上开门后,府里的丫鬟过来伺候,采筝不用问,就认出谁是鸣翠了——与叶郁枫交谈最欢的那个,他看她的眼神都和别个不同。   郁枫低声对她道:“鸣翠,昨晚上,我可想你了。你昨天一天都去哪儿了?都找不到你。”   鸣翠皮肤细白,身段窈窕,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荡着柔情,在丫鬟里极为出挑。她胆怯的瞄了眼采筝,朝郁枫摇头:“少爷,您千万别再说了。”   采筝坐在梳妆镜前,由碧荷梳着头发,从镜中看嘀嘀咕咕说话的两个人。碧荷有点不忿,微微伏在小姐耳边,提醒道:“您看他们……”   采筝面无表情的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眼下重要的事多着呢,还轮不到剪除他身边的花花草草。   梳洗穿戴好,就有个婆子过来带路,引他们去见侯爵和夫人。已经有一屋子的人在他们了,除了见过的老祖宗和严夫人外,还有一个面孔黝黑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宁安侯了,他面容冷峻,微微蹙眉,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但是坐在他旁边的严夫人,却笑的合不拢嘴,接过采筝敬的茶后,听她改口叫了娘后,更开心了。   除了这三个人外,采筝又先后见过府里住的其他亲戚,足有十几口,其中包括尚夫人这一房,只是叶郁城和叶素云称病,没到场,少了许多尴尬。   采筝自始至终面带微笑,侍候公婆用早饭,立规矩的时候更是如此。公婆吃好了饭,撂下碗筷,显然对采筝十分满意,尤其严夫人,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郁枫中意你,你好好和他过日子,我们绝不会让你受苦。”   宁安侯还是绷着脸,只说了两个字:“没错。”   这时郁枫在一旁低着头,玩手指,好像屋内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严夫人笑着叫他:“郁枫,听到了吗?以后好好跟你媳妇过日子。”   “嗯——”他拉长鼻音。   采筝发现从刚才开始,他老实多了,应该是因为他父亲宁安侯在场。看得出,叶郁枫很紧张,连头都不大敢抬。   宁安侯严厉的道:“好好说话!把头抬起来!”   郁枫先看了眼采筝,然后才不情愿的抬起头,道:“嗯,跟媳妇好好过日子。”   严夫人埋怨的看了眼丈夫,然后柔声朝儿子道:“知道了就行,好了,领着你媳妇下去吧,有事,我再派人叫你们。”又对采筝道:“回门的东西,我明天派个人过去,帮你准备。”   采筝谢了严夫人,然后施礼告辞。待她和郁枫下去了,宁安侯重重的哼道:“瞧瞧你做的好事!好端端的姑娘,就配了郁枫!”   严夫人冷冷的道:“不管我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宁安侯道:“你就惯着他罢!他都成什么样子了?!”严夫人噙着冷笑:“我只有一个儿子,当然宠着了,你除了郁枫外,还有好几个儿子呢,当然不明白我的心了。”宁安侯脸色涨红,一拍桌,拂袖而去。   一离开他爹,叶郁枫就欢脱了,回院子的路上,极不老实,蹦蹦跳跳的像只兔子。采筝总不能放任不管,时不常的叫他两声。郁枫随手摘了朵木芙蓉,蹦到媳妇面前,给她别在发髻上,咧嘴朝她笑:“好看。”   “……”好吧,有的时候,他也挺讨喜的。   这才这么想完,就见郁枫好奇的盯着她的胸口,继而就伸手揉了一把,然后仰头看她,十分确定的道:“你脸蛋比鸣翠滑,可这里没她的大。”   ☆、第十六章   采筝很想再把他推进河里清醒清醒,或者给他一耳光。可惜,此时此刻,周围除了碧荷外,其余的人都是侯府里的人。新妇过门就在众目睽睽下,对丈夫动手,她以后别想过好日子了。   所以,要动手的话,得找个没人地方。   她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硬是挤出了笑容,佯装羞赧的摆了□子:“别闹,这么多人呢。”郁枫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眨着大眼睛道:“真的,我没骗你。”   采筝‘无助’的看了眼身边的李嬷嬷,她相信李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一定有办法应付这样的状况。   李嬷嬷也替采筝尴尬,拦下郁枫的手,小声劝道:“少爷,今个天不好,这里不好说话,您和少奶奶先回房去,好不好?”   郁枫摇头道:“不好,回去闷,我和采筝在这儿玩。”   李嬷嬷耐心的继续劝:“少奶奶脸色不大好,应该是不能吹风的。您就和她回去罢。”   郁枫一跺脚,斩钉截铁的道:“不——”   采筝叹了声,柔声对李嬷嬷道:“罢了,我回去加件衣裳再陪他玩罢,不碍事的。”然后又对郁枫笑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他想了想,道:“那你快点。”   于是采筝就吩咐另外两个叫鸣绯和鸣芳的丫鬟陪少爷逛着,自己则带着碧荷和李嬷嬷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屋后,采筝请了李嬷嬷坐下,摆出无奈的样子,微微蹙着眉头,带着点苦笑。   有些话,严夫人不方便说,便需要李嬷嬷带话,她道:“少奶奶……太太知道你不容易,在少爷这,您凡事多担待点,在夫人那,自会补偿你的。”   采筝看了眼外面,露出温和的笑意:“做妻子的对丈夫,哪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呢,伺候丈夫和公婆不都是我这个媳妇应该做的么。”然后低头看着从茶盏中飘出的热气,道:“但是,能听太太这么说,我真的吃了颗定心丸。李嬷嬷,我就跟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女人嫁人,不就求个安稳么,对女人来说,丈夫待自己好是要紧,但婆婆待见自己更重要……我会好好照顾郁枫的,跟他过日子,让太太放心。”   李嬷嬷点点头,道:“少奶奶您是个明白人,我与您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身子往采筝这边倾了倾,道:“少爷这病,可能好不了了。但是,别说是您了,就是太太,岁数也不大,除了指望郁枫少爷外,就只能指望您的肚子了。”   采筝一怔,她其实也想到了这点,只是有点吃惊,夫人会这么快就让李嬷嬷挑明了。其实想想也是,自己肯嫁给一个傻子,严夫人肯定早想清楚了,自己是奔着财势来的,既然如此,索性把条件尽早快出来。叶郁枫是嫡子不假,可他现在显然是个‘废物’,不如指望他的儿子。若是她明年就能生下嫡孙,十几年后,完全可以代叶郁枫掌管这个家。   采筝趁机提出自己的担忧:“……有些话,我说出来,嬷嬷你可别怪我……孩子万一和他父亲一样……怎么办?”   李嬷嬷道:“少奶奶您怎么和我这个奴才还客气上了?!您以后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老奴就是了。”她十分肯定的接着说:“少爷在十二岁前可别提多聪慧了,后来生了场大病一直没好,才落得这个病根。不是胎里带出来的,您万万放心。”   和素云说的一致,叶郁枫现在这样子不是天生的。她露出舒心的笑容:“……那……若是有小少爷,肯定是个健康的好孩子。”李嬷嬷笑道:“那是自然了,太太呀,一盼少爷的病能好,二盼能早日抱上孙子,少奶奶您若是有个一儿半女,太太肯定比疼亲闺女还疼您。”   前景是不错,可实行有难度。叶郁枫那个样子,除非她主动,否则没戏。采筝低眉浅笑道:“但愿我有这个福气吧。”迟疑了下,问李嬷嬷道:“我还有句话想问您……本来是该问郁枫的,但他可能说不清楚,就是……他屋里头原来有人吗?”屋里人指的是通房丫头。她昨晚上想过这个问题,可惜想不通,若是有的话,叶郁枫不该什么都不动。如果没有,那又怎么解释他和丫鬟们的行为,况且他刚说完她胸部不如鸣翠大的混账话,证明他对鸣翠是有肌肤之亲的。   李嬷嬷一怔,遂即就笑了:“您指的是鸣翠罢。没有太太的命令,她不敢出格的,现在就是个伺候少爷的大丫头。”欲言又止,和采筝的视线对视了下,移开目光才接着道:“不过,少爷的事,太详细的,我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清楚。”   采筝微皱眉头,李嬷嬷这几句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什么叫做‘现在就是个伺候少爷的大丫头’?难不成还有后续发展?她呆了呆,瞬间就想明白了,纳妾得看正妻的意思,现在是丫头,以后是不是做妾,要她做主。   要她做主的话……那就是让鸣翠去做梦去吧。   正在这时,就听门咣当一声,接着就见郁枫呼哧带喘的跑进来,瞅见采筝,一脸的兴奋:“采筝——采筝——我刚才又去摸了摸鸣翠的,你们差不多,她以前穿的太多了。”   李嬷嬷的笑容尴尬的凝固在脸上,颇有些担心的看了眼少奶奶的,怕她脸皮薄,被少爷出言欺负的掉眼泪,但见采筝嘴角含笑,似乎并没和少爷置气,她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太太的确给少爷选了个好媳妇,不过同时也担忧,这样温婉的性子,能应付得了府里这些麻烦那事么。   采筝起身去迎郁枫,关心的掏出帕子给他擦脸:“这脸是打哪蹭的呀,跟个小花猫似。”吩咐下去:“快去端水给少爷洗洗。”   李嬷嬷该说的话都说了,是时候给小夫妻俩留相处的时间了,她起身告辞,采筝送她到门口后,笑着看嬷嬷离去了,才亲自关了门,然后回到屋内打发了其余的丫鬟们都下去,由她接手给叶郁枫擦脸。   叶郁枫十分享受她的服侍,擦完脸,还笑嘻嘻的瞅着她乐:“采筝——”抿了抿,忽然抱住她亲了一口,采筝淡定的笑了笑:“怎么就一个人回来了,鸣翠、鸣绯和鸣芳她们呢?”   他捂嘴偷笑:“还在花园藏着呢。”   采筝笑着赞道:“你骗她们玩抓迷藏,让她们藏着,你自己回来了,是么?哎呀,亏你想的到。”郁枫嘿嘿一笑,来到桌前,抓起糕点大大的咬了一口,嚼了几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拿起一块递给采筝:“你吃么,可好吃了。”   采筝摇头:“我不饿。郁枫,你不是想和我玩么,那我现在陪你玩,好不好?”   郁枫马上高兴的点头:“好呀!”   采筝让他稍等,从箱子里翻出一把尺子,握在手里,然后拉着丈夫坐回床上,笑眯眯的道:“咱们玩剪子包袱锤吧,谁赢了就打对方手心一下,然后让对方答应他一个要求好不好?”   郁枫立即把手掌合上,皱眉道:“不行,好疼的。”   采筝道:“你怎么就知道你会输呢?”   “你输了,我也不喜欢,打你多疼啊,不好玩,不玩这个。”   她鄙夷的撇嘴:“胆小鬼。”   郁枫哼唧了两声:“我不是,我不是。”继而愤怒的道:“一会打你不许哭鼻子。”   采筝心道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他同意玩,剩下的就容易多了,她把手藏在身后,故作神秘的道:“准备好了,要出了——剪刀包袱锤——”   ‘石头’对‘布’   她赢了,意料之中的事。采筝清了清嗓子,一手拿过尺子,一手拿过丈夫的手,朝他笑了笑后,便高高举起,狠狠的落下。啪的一声,打的叶郁枫眼中瞬间泛起了泪光:“疼——”   采筝则昂着头,咬牙切齿的道:“以后不许当众摸我!”   郁枫疼的直往回缩手,她则硬拽住不放,追问道:“记住没有,嗯?”郁枫呲牙咧嘴的道:“记住了,记住了。”她便松开了他,又笑道:“还玩不玩了?”   郁枫可怜兮兮的道:“你居然打这么重……真坏……”   采筝挑挑眉:“有能耐就报复回来呀。”郁枫撅着嘴,做好准备出拳的动作:“剪刀包袱锤——”   剪刀对石头采筝又赢了。本来只想打他一下的,既然他上赶着找打,她就满足他。抓过愁眉苦脸的叶郁枫的手,一尺子拍下去。恶狠狠的警告:“以后也不许摸其他女人!”吼完这句,用尺子指着郁枫的脸:“记住没?”   “……”   她用尺子挑起他的下巴,一副‘恶霸’的嘴脸:“听到没有?好歹出个声。”   “听到了。”他气呼呼的道,显然对连续两次被打有怨气。   “听到了就行,咱们还玩不玩了?”   “玩!”   叶郁枫便又和采筝玩了一次,再次挨了手板,被教训‘以后不许玩捉迷藏’。她觉得他一味挨打,有点可怜,便决定让他赢一次,然后结束这次‘报复行动’,毕竟打重了,被人发现,不好交代。于是,第四次时,郁枫好不易赢了一回。   采筝伸出手给他:“喏,打吧。”   他兴奋的握住尺子,眼珠来回转,大概是在想提什么要求,半晌,估计是想好了,拉过采筝的手,在她掌心打了一下,道:“给我生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倒是和采筝想的一样,她毫不犹豫的答道:“好。”   郁枫听了,没什么表情变化,马上将尺一撇:“不玩了,不玩了,不好玩。”小心翼翼的揉着自己被打疼的手心,一个劲的吸冷气。看他的表现,采筝就知道他这个想法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其他人告诉他的,他自身可能连生子的意味着什么都不懂。   采筝吹了吹掌心,拉住郁枫,笑问道:“怎么不玩了?”   “不好玩,挨打和打你都不好玩。”   从侧面看,受委屈的叶郁枫睫毛长长的垂着,乖巧的像个小姑娘。采筝起身去透湿帕子,回来坐到他身旁,拿过他的手,一边为他用帕子轻轻按揉掌心,一边不经意的问:“郁枫,我已经答应你生孩子了,你看,咱们什么时候生好呢?”   他微皱眉头,抓了抓耳后:“娘说越快越好,娶媳妇就是生孩子用的。”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给他擦有点红肿的手心,然后道:“你刚才都答应我的事,都记住了吧。我答应给你生孩子,说到做到,你呢,也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不许在别人面前摸我,也不许摸其他女人,可还记得?”   郁枫撅着嘴看她,估计是看到采筝咄咄逼人的眼神,隐约明白自己没好日子过了,哼唧了两声,推开她的手,往床上一躺,喊道:“我不——我不——娘说了,你是我媳妇,随便让我摸,让我亲的,怎么又不行了?”   这是采筝第一次见到叶郁枫胡搅蛮缠的耍赖,稍作思虑,决定还是先哄哄他,便也趴到床上,好声好气的道:“郁枫,你想错了。我说的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摸摸索索的,没人的时候,咱们还是一样能好的。你想想,你娘是不是也告诉过你,在别人面前要注意些?”   他伸手把枕头拽进怀里,搂着喃道:“……娘说,那样做,会让人笑话了去。”   “对呀。你不想让人笑话吧,所以……在外面的时候,你就忍忍,行不行?”她觉得自己简直温柔的不像话了。   郁枫盯着怀里的枕头看,就是不触及采筝的视线,估计也是觉得自己理亏,半晌才低喃道:“好吧。”   采筝一笑,夸赞道:“郁枫真好。来,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想玩什么,我陪你去玩。”之前一直觉得他傻乎乎的难缠,现在看来,只要跟他好说好商量,似乎也并不是太难以相处。   郁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凝视着她,呆了呆,抿嘴笑了笑,突然伸手抱住她,在她脸上重重的吮了一口:“玩这个。”   她闭上眼睛,任他胡来。两人搂搂抱抱的厮磨了一阵,采筝只觉得心头燥热,脸颊上亦散开一片红晕,抬起眸子瞧了眼丈夫,涌起一股冲动,主动吻了下郁枫的唇。郁枫怔了下,立即捧住她的脸,封住她的口,探舌进她的檀口,勾住她的舌,在里面纠缠了一番,才离开。   采筝颇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带红着红潮,羞赧的用手背试自己脸上的温度,心里一边骂自己太主动了,一边又替自己开解,自己若不主动,他又不懂,恐怕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和他生孩子了。想到生孩子,她的脸臊的更厉害了,偷偷瞄叶郁枫,见他不停的舔嘴唇。   如果他再说自己下面发胀,自己该怎么办呢?要不然的话,趁机试试吧,看能不能成事……可她自己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根本不懂,怕是成不了,到时候更尴尬。正在采筝左右为难的时候,就听郁枫开口了。   他抿了抿了嘴,问妻子:“你喂我吃什么了?我怎么没尝到味儿?”   “嗯?”轮到采筝发怔了。   “你不喂我吃东西,干嘛吸我的嘴!”他还有点怨气:“鸣翠吸我嘴,每次都喂我好吃的。”   “什么?”她将眉头锁成川字,瞬间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一股深深的呕心感涌上来,既有对叶郁枫和鸣翠的,也有对自己的。她重重的哼了一声,下床后‘呸呸’吐了两口,又瞪眼剜了下丈夫。心里骂道,果然是个呆子。   郁枫才感到莫名其妙,也学着采筝的模样,呸呸吐了两下。恼的采筝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鸣翠还在花园里等你呢,你不去吗?今天天冷,小心冻冻坏了她。”见郁枫不动,又道:“她病了,你不心疼吗?”   郁枫点头道:“心疼。”马上跳下床,一溜烟开门出去了。采筝等他走了,自己坐到绣墩上生闷气,过了一会,碧荷打外面进来,见小姐一脸的气色,默默的将门关上后,给小姐倒了杯水,陪着小姐一起犯愁。   待到中午,采筝让碧荷派个人去把郁枫叫回来,她得带着他去见严夫人和老太太。不一会,就听门咣当一声,郁枫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里扯着个丫鬟,身后还跟着俩,像个宝贝似的被他牵在手里的是鸣翠。她见到了采筝,略微惊慌的挣了挣,想摆脱少爷的手,但郁枫握的牢,她没挣动,便瑟缩着低头不敢再抬头。   采筝佯装没看到,对郁枫道:“到上午了,咱们得去见爹娘了。”上下打量了番郁枫,笑道:“你这次出去玩,没弄脏身上,真懂事。来,郁枫,咱们走。”将手伸向丈夫。   郁枫便松开鸣翠的手,去牵妻子的:“那咱们快走罢。”然后拉着采筝的手,兴冲冲的走在前面。   碧荷跟在小姐身后,路过鸣翠身边时,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轻哼。   鸣翠微微咬着嘴唇,低头也跟了上去。   中午用饭的时候,采筝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媳妇等着熬成婆’,婆婆吃饭,媳妇就得身前身后伺候着,连严夫人身为侯爵夫人,在老祖宗吃饭的时候,也得时不常的在旁边伺候着,更别提采筝这个孙媳妇了。   除了早上见过的亲眷外,在座的又多了几个妇人,想必是旁支的亲眷们。采筝的一举一动都在她们的监视下,好在曾学过些规矩,面对这样的场面,采筝做的十分得体。   当夜,采筝累的腰酸背疼,沾枕头就睡了,一觉到天亮。之后的两天大同小异,伺候老祖宗和严夫人用饭,见女宾客,抽空还得做回门的准备。她这么忙,自然没时间顾及叶郁枫,于是刚娶上媳妇,脾气才好点的叶郁枫渐渐的不高兴了。   而在被母亲告知,采筝要离开一天的时候,他先是瞪着母亲,然后突然站起来,展臂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喊道:“我不许她走——”   这三天来,他还算老实,所以他突然发起脾气,有那么一瞬间让采筝不知所措。   严夫人是见惯了儿子这样的,忙上去劝他:“她去去就回的,娘跟你保证,她后天准回来。”   “不行——不行——上次她走了那么久——”郁枫抱住采筝的胳膊,道:“你不许走!我不让你走!”   严夫人吓唬他:“快点放开你媳妇,你再这样,她走了,可就不回来了。”   此话一出,郁枫一怔,随即闹的更凶了,干脆直接将采筝抱在怀里:“我死也不让你走。”   采筝手心发痒,心里骂道这家伙就是叫他娘给娇惯的,该好好赏几个巴掌。但严夫人在场,她不好发作,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快放开我。”   “不!”郁枫将头搭在采筝肩膀上:“放开你,你该走了。”   严夫人后悔极了,就不该告诉儿子这个消息,瞒着他,让采筝明早悄悄自己出门就好了。现在让他知道了,想走都走不了了。她叹了声,跟儿媳妇商量道:“要不,再等等,找别的日子回娘家……”不等采筝回她,严夫人自己就给否决了:“不行,不行,到日子哪有不回娘家的。”   采筝道:“要不然,让郁枫和我一起回去吧。”   严夫人听罢,马上摇头:“不行,他从没出过门。”   郁枫眨了眨眼睛,抱着采筝,一脸兴奋的道:“好啊,好啊,我跟采筝回家。”   严夫人不同意,脸沉下来,道:“你媳妇明天哪都不去,你也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采筝摸不清楚严夫人是真的打算阻拦她回门,还是说出来暂时骗郁枫的,便先应下来,对郁枫道:“我明天不出门,好了,你快别闹了。”   郁枫撅着嘴松开了采筝,但却一跺脚,抬脚就去踹桌子:“我明天不要在家,我要去采筝家玩——我要去采筝家玩——”   采筝一心想回娘家,按严夫人说的再等几天,她可受不了。郁枫闹腾着要跟她回娘家,是在帮她,所以采筝巴不得郁枫闹得再凶一点。   严夫人道:“采筝娘家没什么好玩的,她在府里陪你玩不是更好吗?”   采筝作势要拦郁枫:“我娘家一点不好玩,真的。”郁枫哼道:“我不信,不好玩你怎么总要回去?”说罢,又要去扯婚床的幔帐。   采筝趁机对急的焦头烂额的严夫人道:“娘,我保证照顾好郁枫,您要不放心,再多派几个人跟着我们……”   郁枫渐渐大了,他的病情总不能瞒一辈子。再者,颜家将女儿嫁了过来,总不好回门的时候,也让她孤身一人。严夫人长叹一声,道:“行吧,你万万仔细些。”   郁枫也不作了,笑道:“真的?”严夫人点点头,吩咐人把屋里的狼藉收拾了,叮嘱小两口早点休息,就回去了,采筝起身送了一段路,刚进门就被郁枫拽到了隔间,然后在她脸上亲了一大口。   她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郁枫疑惑的摸了摸嘴,道:“不是你说的么,不许在别人面前亲你。”   所以他忍住了,把她叫到暗处来,才下的口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八章   采筝作为回门的‘姑奶奶’被请了上座,而犯了错的颜岑安则与她隔着桌子坐在另一边的炕沿上,一个劲儿的拿帕子抹汗。   颜岑安不时会看一眼在炕里抱猫,玩的正开心的女婿。当惨痛的事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把女儿推进了怎么样的火坑。   柳氏子站在门口,瞅着女婿抱着家里的养着大狸猫笑嘻嘻的和它贴脸,那副样子活脱脱是个稚童。她鼻息一酸,撞开身边的母亲辛氏,扭脸啜泣着跑开了。   辛氏冲进屋内,一拍桌子,对颜岑安道:“没得说了,你痛快写休书,让采筝娘和她离开你好好活!”   采筝瞅他父亲,等他表态。这时和花狸猫玩闹的郁枫,忽然咯咯笑道:“你说,你是母猫长什么胡子呀。”采筝一瞥,见他正在拔猫的胡子,上去一把拍到他手上:“快住手。”   郁枫挨了打,便一撅嘴,道:“那你陪我玩,我不认识他们,这里不好玩!”   带着郁枫回来后,在自己家里喝了口水,就转到外婆这来了。毕竟得提防点颜家那帮人,郁枫头脑不灵光,碰上他们这些人,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而在外婆这里,人都凑齐了,采筝逮住父亲,逼问他这场婚事的实情。她很冷静,没摆出和父亲拼命的架势,谁知她这不哭不闹的反倒吓着了颜岑安,让他吃不准女儿在打什么主意。   “我……采筝……这……”   “我明白,您已经被严阁老收到麾下了,我这儿不干了,您没法交代,是这么个理儿吗?”采筝凑到父亲耳边,低声道:“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领回来的,您给我娘写完休书后,我哄骗他照着写一封,这样,我和娘亲都拿到了休书,和你们、和叶家再没关系,我们连夜出城,剩下的事……只有让您一个人担着了。”   颜岑安急道:“别胡说,我从没想过休了你娘,我是不会写休书的。”   辛氏听罢,跳将起来,一巴掌轮到颜岑安脸上,摔的他捂着脸,错愕的看着丈母娘。辛氏揪住他的耳朵,指着叶郁枫:“你自己看,你自己看,你还是个当爹的吗?你也是人?!你想没想过采筝一辈子都让你毁了?!”   颜岑安挣开辛氏的手,被打的恼羞成怒道:“采筝嫁都嫁了,好坏就这样了,他是她丈夫,变不了了。”   采筝冷笑一声:“爹,你要是有个好态度,咱们这事还能商量着来,现在看来,是没商量的余地了,你不管我和娘,我们也没法子顾及你了。”说完,爬进炕里,给郁枫理了理衣领,对他叹道:“郁枫啊,一会就送你回府,我就不和你回去了,以后没法和你过日子了。”   郁枫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他……”采筝指了下她爹:“他不许我跟你在一起。”   颜岑安惊讶于女儿当众造谣,道:“怎么是我不许你回去了?我明明是最……”不等他说完,就被叶郁枫抓起炕桌上的茶壶砸中了胸口,疼的他后退一步,捂着心口,呵斥女儿:“你还不快点拦住他。”   郁枫牵着采筝的手不放,连闹带喊的道:“我要采筝——我要采筝——”采筝则任他闹腾,不拦着也不说话。   颜岑安不敢再待了,拿袖子遮着胸口的水渍,猫着腰出了门。在门口碰到听到声响正赶来的叶家随从,他看了看屋内,欲言又止,快步离开了。   回到妻子的屋子换衣裳,才进门就见妻子柳氏不知从哪找来了纸笔,正在磨墨,见了他,抬头冷声道:“别磨蹭了,将休书写了罢。”   颜岑安抢过妻子手中的砚台,道:“你这是干什么,你就会听你娘撺掇,你也不想想,撺掇女儿和离,这是为人母该做的事吗?”   “少废话!我忍你这么多年了,终于看清你人皮下是个什么东西了,当初说等采筝回来,就给我休书的,你别出尔反尔。”   “我是说过这话!可你别忘了,咱们说好的是看采筝的态度,再做定夺。”颜岑安道:“可你看采筝,她像是要离开叶郁枫的样子么?”   柳氏恨道:“哪里不像?你别给自己找借口了,这混账事是不是你干的?”越说越恨,上去跟丈夫厮打在一起。颜岑安一边躲一边道:“小点声,叶家跟来的人外面呢,叫他们听了去,可就太丢人了。”   柳氏高声道:“我不怕丢人,我又没做伤天害理,卖女求荣的事。”颜岑安捂着她的嘴巴,急道:“你先别喊,你把采筝叫过来,看她是想离开叶郁枫,还是想要挟我,你问清楚了,随你们娘俩拿主意。”   柳氏使劲踩了丈夫一脚,道:“有什么好问的?你给我写了休书,让那个傻子也给采筝写一封,咱们一了百了!”颜岑安无奈的道:“我写了休书,你别后悔!”   柳氏啐了一口:“我后悔?就怕你离开我们娘俩,悔青了肠子。没有我拿娘家的银两补贴你,就靠你那点俸禄,你们全家去喝西北风罢,哦,搭上严大人,你以为你就能飞黄腾达了?我呸!没有采筝这层关系,你算个什么东西?!”   颜岑安忍了忍,道:“我还没到三十岁,你怎么就把我看扁了?给你请封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当我稀罕你那狗屁诰命?!”   正吵的不可开交,正好采筝推门进来。颜岑安赶紧的正了正衣冠,道:“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采筝送了他爹一个白眼,不吭声就要走。柳氏便朝丈夫哭道:“姓颜的,你但凡还有点人心,你就给把我休书写了,此后颜柳两家,再没瓜葛。我带着采筝就是吃糠咽菜,也比跟着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强。”   颜岑安拿妻子没办法,只对女儿发火:“采筝,你看你做的好事,你就挑唆着你身边的人跟我对着干罢!刚才是叶郁枫,现在你娘,你不气死我,你不罢休。”   采筝面无表情的道:“您自己做的好事,犯了众怒,和我有什么关系?娘要离开您,难道只是因为我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秋后算账的日子到了,您开始叫疼了,晚了吧。”说完,看着父亲,目光淡淡的道:“您也看到叶郁枫那个样子了,我能跟他过日子吗?”   颜岑安觉得这女儿肯定是冤家托送来的:“我不跟你废话,你直说吧,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能老老实实的回叶家去?”   采筝侧头,拨了拨发髻上垂下的步摇珠:“您去找宅子,租借的也成,你和娘什么时候搬过去住,我什么时候带叶郁枫回去。”   颜岑安瞪眼:“分家、搬家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采筝学着叶郁枫的样子,撅了撅嘴:“那我就不管了,你明天分家,我就明天回,你后天分家,我就后天回。你不分家,我就不回去了。”   颜岑安憋的一口气上不来,连咳了几声,道:“你别胡闹了,你不回去,叶家派人来抓也把你抓回去了。”   采筝不否认,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不过,叶家的人听郁枫的,而他……您也看到了,他听我的。”她在虚张声势,叶郁枫对她并不是言听计从的,但是通过刚才的事,唬她爹绰绰有余了。   柳氏拽过女儿,扳住她的肩膀道:“好孩子,别傻了,你不用让你爹分家了,娘不和他过了。”   采筝却不同意,冷瞥了他爹一眼,然后对母亲道:“您干嘛放过他?他寒窗十年,您陪着他,现在他中了进士,眼看要发达了,您却离开了,直接给别的女人腾地方,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还得步步高升,给您请封呢!再不济,也得用他自己的银子给您打个像样的首饰,过几年好日子,否则对不起这么多年受的苦。”   颜岑安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气的用手不停的指着女儿,却说不出一句话。   “爹,您不用太生气。要不这样,我退一步。给你两天时间去办分家的事,两天之后分不了,我就哄叶郁枫写休书,到时候你也给娘一封,我们离开你单过。”采筝按了按母亲的手,轻声道:“您先别急,给我爹两天时间,分了家,这日子凑合凑合还是能过的。至于我那边,叶郁枫虽然是个子……真心想忍,也无所谓。”在母亲耳边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道:“别急,不管怎么样,先让他去分家,折腾我爹一下也好。不能便宜他。”   柳氏听了,静了静,对丈夫道:“两天时间,你答不答应?”   变成娘俩一起威胁自己了。颜岑安十分为难:“我……我……”   采筝冷声道:“那算了,我去哄叶郁枫写休书。”   “给我站住!我去!”颜岑安说完,拂袖而去:“分了家,你们就满意了罢。”   采筝心道,她哪里会满意?她不满意的地方多着呢,不过,一步步来,不急。   ☆、第十九章   作者有话要说:⊙﹏⊙b汗,之前居然贴了两章一样的。_(:з」∠)_已经改了,看不到的话,是网页有缓存,改成MY试试。   颜岑安气急败坏的走了之后,柳氏抹了眼角的泪,哑声问女儿:“你怎么出来了?那个……他呢?谁照看呢?”实在不想称呼叶郁枫为自己的女婿。女儿出嫁后,这几日她就没合过眼,每每在脑海里想这个叶郁枫究竟痴傻到何等程度。今日一见,果然是最坏的结果,他不是憨而是傻。   “哦,跟鸣翠玩呢。”提到‘鸣翠’这个丫头,她心里不舒服,微皱眉头。柳氏当女儿是对叶郁枫不满意,扯着女儿到桌前坐下,语重心长的道:“采筝,你真的不打算和离?”   采筝杵着下巴,淡笑道:“嫁都嫁了,哪能离得开?我现在就算哄他写了休书,估计也不顶事,他哪里能做主,严夫人不放过我,闹到最后,吃亏的是咱家。”   柳氏又怨起丈夫来:“都是你爹做的好事!”可她除了跟丈夫和离外,真想不出别的办法,便觉得愈发对女儿不起了。   “娘……其实也没那么坏……太太和老太太对我都不错。”采筝握住母亲的手背,轻声开解母亲:“我笼络好叶郁枫,以后的日子不会难过的的。或许……比嫁个神智清晰的丈夫还省心。”朝屋外撇撇嘴:“他呀,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就行了,我省心着呢。”若是嫁给她爹那样的翰林,又能如何,藏心眼,惹麻烦,到头来祸害身边的人。   “可……你……”   “娘,我已经想开了,您也别自责了,不是您的错,我爹想瞒着您,您不知情,不怪您。”采筝低声叮嘱母亲:“不过,我这番话,您别叫我爹知道,我就指望着用离开叶郁枫这个理由胁迫他呢。”   柳氏仍旧一肚子气:“就算分家了,我也不想和他过了。”采筝劝道:“娘,您若是和离了,对谁都没好处。远不如让我爹对您心存愧疚,对您言听计从。对了,还有我外婆那,您好好劝劝她,别让她再发脾气了,老人家了,动不得怒。”   柳氏无奈的抿了抿嘴,不停的唉声叹气。采筝正欲在劝,就听外面有人来报:“少奶奶,少爷找您过去一趟。”   采筝晃了晃母亲的手,最后安慰道:“娘,您想开些,我去去就来。”便起身开门,随着丫鬟去见叶郁枫了。   柳家院子不大,前后不过二十来间,但因人丁稀少,所以安排叶家来的随行住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来叫采筝的丫鬟是鸣绯,引着采筝往东厢房方向走。采筝奇怪的问道:“少爷不是在屋里和鸣翠玩么,怎么到这来了?”   鸣绯道:“少爷说他在屋里闷,鸣翠就说带他在院子里走走,我说了少奶奶不许咱们带着少爷乱走,可鸣翠说,在少奶奶家里活动,怎么算乱走呢,不听我的劝。”   采筝听了一怔,心道这是鸣绯在跟自己告鸣翠的状吧,不过她不喜欢告状的人。她嗯了声道:“在院子走走也成,就是天凉了,别动着,你们给少爷加衣裳了么?”   鸣绯道:“回少奶奶,少爷穿的可厚实了。”   到了东厢房屋后,采筝看到穿戴的严严实实,裹的跟个球似的叶郁枫,心道鸣绯这个倒是没说错,穿的真够厚实的。   郁枫他们正围着两只斗鸡,在叫好。见采筝唤他,郁枫高兴的咧嘴笑道:“采筝,你家真好玩!”   两只鸡正掐的你死我活,咯咯高叫着,互相抓挠啄咬出一地的鸡毛。采筝在人堆里一眼就看到了燕北飞,不用问便知是他组织的这场斗鸡。   采筝一把拉过郁枫,嗔怪道:“你怎么跑这来了?”对鸣翠颇有些不满的问道:“不是说在院子里走走吗?怎么走到东厢后面来了?”   鸣翠低着头不吱声,不知是不敢回嘴还是沉默着对抗。   郁枫在府里再怎么玩也有个规矩在,从没见过这些市井的玩意,一下子就被吸引了,他眼睛离不开那两只鸡,对采筝的问话一副不愿意理睬的样子:“这好玩,我就来了呗。”   采筝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些人,除了外公家成天不着调的几个后生外,并没叶家的人,郁枫身边只有鸣翠一个人陪着。她稍微松了口气,若是被叶家来的人看到自己外公家居然支了个斗鸡的场子,还不知会如何非议她。   野蛮的硬拽叶郁枫不现实,若是他闹起来,就没法收拾了。采筝对鸣翠笑道:“那你好好照看少爷。”鸣翠这才出了声:“是。”   采筝趁燕北飞抬头的瞬间,和他对视,并朝他使眼色,示意他随自己往避人的地方去。确定燕北飞看懂自己的眼神了,采筝便悄悄离开郁枫,独自一人走到墙角的僻静处。   很快,燕北飞跟来,一脸高兴的问:“小姐,您叫我?”   采筝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在他膝盖上,疼的燕北飞捂着腿,呲牙咧嘴的道:“您、您这是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市井泼皮,我外公留着你,肯定有他的打算。但是我他娘的告诉你,你敢给我使绊子,我就弄死你沉河!”说着,便又是一脚。   “这、这话从哪说起呀?我怎么给您使绊子了?”   采筝指着斗鸡场,恨道:“大白天的,你在家里摆这个玩意,还引了我相公过来看,我婆家的人看到这个,怎么想我?你痛快去把这个摊子撤了,然后这两天给我消停点!”   燕北飞甚为不满的道:“我这就去!您生什么气啊,有话好说不行么?!”采筝气的直喘,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燕北飞道:“……不过,你替我办一件事,今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燕北飞揉着被采筝踹疼的膝盖,嘻嘻一笑:“有话您尽管吩咐,小的哪次不是听小姐您差遣的。”   采筝心道,你又不是卖了身的家奴,在我这儿装什么忠心耿耿啊。她冷声道:“你去联系个媒人,寻个妾来,模样最好俊俏点,一般人家出价一百三十两左右,我能出二百两。就这两天,越快办成越好。”   燕北飞似懂了采筝心思一般的笑道:“小姐是看叶少爷身边那个丫头碍眼吧,想先发制人。其实吧……您听我一句劝,真的急了点,您才嫁过去,给夫君纳妾,再等等不迟。”   采筝骂道:“关你鸟事!用你碎嘴子?!不想干的话,麻溜滚蛋。”   燕北飞赶紧笑着赔不是:“您别发火,我这就去找人,小事一桩,整个北京城的三姑六婆,没我不认识的。”一边说着,一边后退:“我这就去把场子撤了,让您带着叶少爷回去。”   采筝站在原地,看着燕北飞过去和两个男子说了什么,就开始进场抓鸡。叶郁枫看样子甚是不满,然后燕北飞和他说什么,他就平静了,只是嘟着嘴看着其他人忙活。   这时采筝才走过去,笑看郁枫:“怎么了?哎,鸡去哪里了?”郁枫失落的道:“他们说不在这表演了……给钱也不行,要回老家……”   采筝瞅了眼燕北飞,心道他应该看出叶郁枫脑袋不灵光了,否则也不会拿这种可笑的借口搪塞郁枫。在这瞬间,心口有点发堵,不由得对郁枫轻声道:“既然人家不演了,我就带你去别的院子逛逛吧,还有别的好玩的。”   郁枫点了点头,乖乖的让采筝牵着她的手,沿着原路返回。才带郁枫回到正房的院里,就见李嬷嬷和其他几个丫鬟急匆匆的往这边来,一见面就急道:“哎呦我的祖宗们,你们是去哪儿了?可让我们好找。”   采筝抢先回道:“屋里闷,随便在前后院走走,我们这就回去。”然后又抱歉的笑了笑,便带着郁枫往自己的屋子走。进屋后,把鸣翠打发走,她则顺手拿了个橘子剥给郁枫吃。   她得想个办法说服叶郁枫肯陪她再待一天。   她的时间不多,若是天亮后,仍旧没法说服叶郁枫,那么她的后续计划就统统泡汤了。剥着橘子,她脑子快速的想着办法。   这时郁枫笑眯眯的抢过她手里的橘子放到一边,然后捧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碰了碰:“采筝,你手好凉啊。”   “……”他要做什么?   郁枫撩开衣裳,把她的手塞在自己怀里,道:“暖了吗?”   采筝呆愣愣的看着他。须臾,嘴角扯起一抹笑意,鼻子酸酸的,低着头不敢看他。   屋内一时静的出奇,采筝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叶郁枫对自己好点,她就不知所措了。   忽然她听见屋外有人在说着什么,听声音像鸣翠和鸣绯。她赶紧抽出手,示意郁枫安宁,蹑手蹑脚的到了窗口,竖着耳朵听。   就听鸣翠道:“我不是让你去叫李嬷嬷吗?你怎么把少奶奶叫来了?”   “是吗?你是让我去叫李嬷嬷吗?我怎么记得……你是让去叫少奶奶呢?难道我记错了?”鸣绯不屑的道。   采筝只听这两句就全懂了,鸣翠想给她找麻烦,结果鸣绯没听她差遣。   她在叶家的第一个敌人,似乎可以确定了。   才进门就有人想给她使绊子,这可不是好兆头。   她退回到床边,思考对策。这时郁枫突然扑过来,把手往她怀里送。虽早知道他做事没有条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她还是被吓了一跳:“你又想做什么?”   “该轮到你给我暖手了。”他理直气壮的伸出手,贴到她胸口。   “……”   有予有取,你小子还真不做亏本生意。   ☆、第二十章   郁枫打定主意要采筝给他暖手,不管不顾的往她身上贴,她一边躲一边道:“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呢,你非得找我?”他刚从外面溜达回来,爪子正凉,塞到她怀里,还不得冰的她一个激灵。   郁枫颇为不满的道:“礼尚往来,你怎么这样?!”他不达目的不罢休,深吸两口气就朝采筝扑过去。采筝没防备,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疼的直推他:“你想让我起来,有话好好说。”很快,她就发现出问题了,正常人都会察言观色,对方生气了,一般就会住手了,但叶郁枫显然没这个意思,采筝明显恼了,他还不住手,只将她的衣衫扯了个大敞四开,没几下连里面穿的肚兜都露了出来。   采筝挣扎了几下,再累的动弹不得了,心想摸吧摸吧,早晚是你的。便将眼睛一闭,随便他上下其手。他的手开始只放在她肚子上,很单纯的在‘暖手’。过了一会,估计是发现了其他的状况,慢慢的往上移动,最后到了两个隆起的山丘处停下了。   采筝把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发现叶郁枫微微张着嘴巴,正傻呆呆的看着她的胸口,她道:“手暖和了?”郁枫痴痴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身子一伏,把脸埋在她胸口中使劲蹭了蹭,再抬头时,满面潮红:“采筝……我……”   采筝也有些不好意思,猜他是想说下面有发胀的话,正羞答答的不知该怎么应付,突然就听门口传来外婆的声音:“你家少爷和少奶奶在里面吗?”接着便有推门声。   吓的采筝情急之下,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叶郁枫,滚到床里,胡乱的抿衣裳,脸色则由赤红吓成了惨白。   郁枫掉到地上,气呼呼的站起来,质问采筝:“你干什么?”接着面对气势汹汹的辛氏,不觉得后退了几步。   辛氏瞪了眼叶郁枫,对跟着质问采筝:“大白天的,你们在这干什么?!”采筝系好衣裳的绊带,坐起来,道:“我能干什么,歇着呗。您怎么来了?”然后便拉过郁枫,一边安抚他,一边介绍:“还认识不认识了?这是我外婆,郁枫,你别怕,不是坏人。”   辛氏见外孙女对这傻子这般上心,便知刚才女儿和自己说的话不是假的,外孙女是打算和叶郁枫这傻小子真心实意的过一辈子。   辛氏气道:“我从你娘那来,你跟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采筝语气温和的回道:“毕竟还没到和离那一步,您觉得呢?”   辛氏哼道:“没到哪一步?”指着叶郁枫道:“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你居然也能忍?我就奇了怪了,筝丫头,自小到大从没缺过你银子使,怎么眼皮子就那么浅,能嫁进侯门,不管丈夫什么样,你都从了?!”   采筝怕郁枫把这番话记住,回去说给严夫人听,赶紧下床拉过外婆道:“您小点声吧,叫别人听去了。您这不是叫我难做么,给太太知道了,可就难办了。”   辛氏狠狠戳了下采筝的脑门:“不趁这机会跑了,你居然还想回去?!”话音刚落,她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力道撞了一下,整个人哎呦一声,跌了出去。   郁枫则把采筝护在身后:“不许欺负她!”   采筝甩开丈夫的手,赶紧去扶外婆,心惊胆颤的问道:“您没事吧,摔坏没?”辛氏捂着腰,怒道:“筝丫头,我白疼你这么大了,你就让他欺负我这把老骨头?!”采筝百口莫辩,本想让郁枫给外婆陪个不是,可抬眼一看,见他气的脸色涨红,瞧那副样子不再来推外婆一把,已算是开恩了。   正此时,就听外面有人在叫外婆,仔细一听是外公的声音,采筝忙道:“外公——外婆在这儿——”   柳十三进来先把妻子扶起来,问明白缘由,哈哈一笑:“人家小两口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厨房那边缺照管的人手,走吧,走吧,别在这添乱了。”   辛氏斜眼瞪采筝:“真是白疼你了,才出嫁几天,真变成别人家的人了!”柳十三搀着辛氏向外走:“我看郁枫挺好的,知道不让别人欺负采筝!”辛氏一边揉着腰,一边嘟嘟囔囔的随丈夫走了。   采筝则坐回床上,无奈的看郁枫,他维护自己倒是好的,可毕竟伤了自己的亲人。郁枫也重重的哼了一声,上手胡乱的揉着采筝的额头:“回去告诉娘,叫娘派人打她!”又给她吹了吹:“还疼吗?”   “……不疼。”她摇摇头。   “可先生戳我脑门的时候……可疼了。”说着,仿佛感受到那股疼痛,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采筝心里揪了一下,这几天一直在忙,对丈夫的许多事都还没来得及问。她轻声道:“先生?哪个先生?”   “书堂的苏先生……”他情绪低落的道:“他不喜欢我……”大概是想起苏先生对他的责骂,他一甩袖子,哼唧道:“反正我傻,不如其他人聪明!”   采筝见他眼底红红的,大致能猜出他的遭遇,在府里办的书堂念书,不如别的兄弟,被先生训斥:“……所以你不喜欢去学堂?”之前遇到他,他必然在逃学。   郁枫做错了事的低下头,好一会,才悄声跟采筝商量:“我不想念书了,你别跟娘说……行吗?”   “嘘——咱们小点声,不能让别人听见。”她压低声音。郁枫受她影响,赶紧捂上嘴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仿佛真的在恪守一个惊世秘密。   采筝被他逗的忍不住想笑,但怕他察觉,忙将笑意隐藏起来,一本正经的道:“郁枫,回府后,你是不是就得回书堂读书了?”   他拉长语调:“是——”   采筝也学着他的语气,神秘的道:“……郁枫,我给你想个办法,让你不去学堂念书……”郁枫眼睛立即一亮:“真的?”   “先别高兴,我是想帮你,可办法嘛,我还没想出来。”   他眼中的光芒顷刻湮灭,失望的一头栽在床里:“我不想念书了,我不想念书了,我不想念书了……”   采筝见状,趁机开出自己的条件:“郁枫乖,别吵。其实吧,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想出办法,所以……”拉着他的手,笑道:“所以,若是能晚一天回府,就好了……”   他太懂她的意思,迷茫的眨了眨眼睛。   她便解释道:“正常的话,明天一早咱们就要回府了,如果能晚一天回去,后天再动身,我就能想出不让你去学堂的办法。”说完,故作无奈的道:“可惜……咱们明天是一定要回去的。”   郁枫蹭的一下坐起来,气愤的道:“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采筝暗喜,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了:“对啊,那咱们明天别回去了,可是……就怕李嬷嬷不让。”   郁枫一撇嘴:“不管她!”说完了,眼神期待的看采筝:“你明天一定要想出办法啊。”采筝担心的问道:“不回去……行吗?”郁枫往床上一滚:“我不管,我不管,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采筝满意的笑了,和她想的一样,哄好叶郁枫,日子可以过的很容易。   晌午,大操大办的吃了一顿后,郁枫如采筝所料,要睡午觉。她哄了他睡下,让鸣翠和鸣绯在郁枫身边照看着,自己则出了门。   先去给外婆赔了不是,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外婆哄的又跟她说话了。口干舌燥的从外婆那出来后,又去找李嬷嬷,问她老人家可缺少什么,自家小门小户的,照顾不到的地方,让她老人家多包涵,弄的李嬷嬷受宠若惊,连说少奶奶仁厚。   打点完两个老人家,采筝估摸时辰差不多了,郁枫该醒了,正想回去,就见碧荷从外面急匆匆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少奶奶,少奶奶——”   采筝道:“不是让你跟着我爹吗?你怎么回来了?”   碧荷喘了口气,道:“老、老爷终于进门了。”   “……”所谓的‘老爷终于进门了’自然是指她爹在颜家大门外徘徊后,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采筝举目看了眼太阳,吃惊的道:“从早上到现在,这都几个时辰了?他才进家门?”   碧荷点头道:“老爷从这里走了之后,一直在街上喝茶,一刻钟前,才回家去。”   “……”采筝想不出话语形容她爹了。正生闷气,就见燕北飞打外面进来,她道:“你怎么也回来了?不是交代你去办事吗?办完了?”   燕北飞谦恭的笑道:“哎呦我的姑奶奶,没办成,我敢回来吗?”   采筝十分反感他说话的腔调,但此时没空计较了,她将燕北飞唤到身边,交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燕北飞听了,扑哧一笑:“原来是给他的啊,您这是往柴火垛上扔火把。”   “哪那么多废话!做你的事罢!”   采筝则回屋,不动声色的等父亲的消息。稍晚些时候,采筝正和鸣翠、鸣绯哄着郁枫玩闹,碧荷急急过来,挑开帘子朝她使眼色,采筝安抚了郁枫后,跟着碧荷出去。   按照碧荷的说辞,父亲在一刻钟前回到了这里,这会正和自己的母亲柳氏说话。采筝敲了敲门:“爹,娘,是女儿——”   “进来!”颜岑安怒火冲天的道。   采筝碎步走进去,明知故问:“爹,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颜岑安脸上有数道抓痕,一见女儿,立即暴跳如雷:“你干的好事!你、你、你居然在外面买个妾给你大伯送去了!今天下午,你大伯母差点跟我拼命,你知不知道?!”   采筝当然知道,要的就是这效果。每次她们和大伯母拼命的时候,父亲都不在,这次,让他亲自见识一下泼妇的恐怖,看他还能不能继续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第二十一章   每次她们和父亲那边的亲戚产生矛盾,父亲都是躲出去了事,等事情平息了回来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不仅维护对方,还会指着自己和母亲。   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反正吵架挨骂的不是他,才能轻描淡写的要求妻女原谅对方。现在好了,麻烦找到他自己头上了,看他还如何淡定。   采筝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往椅子上一坐,略显气恼的道:“怎么又是我的错了?上次您要给大伯买妾,结果中间出了岔子没买成,现在我出嫁了回门,手头有点银子,便想着重新给大伯买个妾室送过去,一来表表心意,二来缓和咱们两家的关系,让您提出分家的时候,他们不会太拦着您。”掏出帕子扯了扯,嘟囔道:“真是,我明明是好意。”   颜岑安是个读书苗子,却不是书呆子,在翰林院里也没少经历勾心斗角的事。女儿这点小心思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指着采筝道:“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分明是……”分明是给他找麻烦。早不买妾晚不买妾,偏偏在他却商量分家的事时,突然有个媒婆蹦出来,说要领人进门给他大哥做偏房。结果他大嫂听了这话,差点跟他拼命,要不是其他人拦着,非得闹到这边来不可。   采筝斜睨父亲:“我怎样?”反正被看穿了,她便连装都懒得装了,带搭不惜理的摆弄手腕上的镯子,态度十分怠慢。   颜岑安接着质问道:“你敢干这事,就不怕你伯母跑到这院来闹?!叶家的人可都在这儿呢!”   采筝笑道:“我知道,有爹您在,您绝不会让她过来的。”大伯母跑这边来闹的话,父亲脸上无光,传出去对他仕途不利,这个官迷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的。   柳氏一直在冷眼旁观,待丈夫和女儿吵完了,她才冷声问丈夫:“怎么?觉得对不起大哥那边,又不想分家单独过了?”   颜岑安忙道:“不、不、这次我算是看清楚了,再和大哥大嫂他们住在一起是真不行了。不管怎样,咱们是一定要搬出来单过的。”   柳氏哼笑一声,扫了眼丈夫,咂咂嘴不说话。采筝则轻出一口气,笑问道:“爹,我大伯是不是答应媒人把妾留下了?”   颜岑安瞪了采筝一眼:“哪有你这样的?出银子祸害人!你够下血本的!”   采筝笑的灿烂:“每每想到他家以后会因为这个妾,闹的不可开交,我这心里就舒坦多了。”说完了,扶着桌子站起来:“娘,我那边还有事,得先走了,您和我爹慢慢聊着,如果商量好了,明天找到宅子,咱们就把家搬了罢。”说到此处,冷下脸有点威胁的意味的说道:“当然,爹,您不着急也成,反正你什么时候分家,我什么时候带叶郁枫回去。”   颜岑安一拍桌:“分!我不是说了吗!经过你这么一闹腾,想不分也过不下去了!”越看女儿越心烦:“去去去,赶紧走,免得一会有人离不开你,派人来找你。”   父亲这是在挖苦她对叶郁枫的控制力,采筝挑挑眉,当做夸奖的话应承下来了,笑道:“爹您说的对,我得走了。”保持微笑,退了下去。   她今天从早忙到晚,早就累不像样了。回房后,稍坐了一会,就让鸣翠她们打水来给自己和郁枫洗漱,早早的躺下睡了。   吹灯后,她在黑暗中,不知为何却睡不着了,脑子里胡思乱想,不停的往出冒各种念头。这时,郁枫忽然搂住她的腰,往她这边挤过来,采筝紧张极了,身子绷紧,一瞬间连呼吸都不敢了,心脏剧烈的跳个不停。   难不成……就在今天晚上……和他成事。   静待了一会,她身后的叶郁枫呼吸平稳,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知道自己想多了,把她搂到怀里,只是熟睡中的无意识动作。   于是采筝又犯起愁来,别的事情她一个人都能应付得了,唯有生孩子这件事单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可叶郁枫这家伙压根就没这意识,只喜欢跟她搂搂抱抱而已。   靠他突然开窍,主动压倒她,和她成夫妻之事,估计是不大可能了。按照目前的情况,十有九成,需要她主动勾引他。   可她也不会啊,又不能找别人帮忙。   帮忙……严夫人难道不应该为这事着急么?她明知道新婚之夜她没落红,和他儿子现在还清清白白的,怎么一点不着急?也不说找个人帮帮自己。   她烦躁的来回翻身,这时郁枫口中小声嘟囔:“采筝……你别动……”双臂用力,把她抱的更紧了,脸埋在她项窝处像小狗似的蹭了蹭:“乖啊,别动。”   她在觉得一团热气在自己锁骨处炸开,只窜肺腑,身上顷刻出了一层热汗。再不敢动了,闭眼强迫自己睡去,熬了一会,果然有些效果,迷迷糊糊的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本来要收拾收拾回府的,但按照之前跟郁枫商量好的,他任性的劲头上来,闹着说不回去。采筝假惺惺的做戏劝了几句,就去请李嬷嬷。   李嬷嬷根本不是郁枫的对手,她是看着郁枫长大的,自小就拿他没办法,这次也不例外,劝了一会无果。李嬷嬷的无奈的派人回侯府去请示夫人该怎么办。   郁枫撅着嘴坐在床上,两条腿无聊的荡来荡去,不时瞅向采筝。采筝几次朝他挤眼睛,让他不要看自己这边,免得穿帮。好在派回侯府的人带回来了好消息,说太太允许再多待一天。   郁枫一听,立即笑成一朵花似的,不自觉的朝采筝咧嘴笑。采筝赶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摘清自己的干系。   不出采筝所料,李嬷嬷应该看出其中的蹊跷了,她目光在少奶奶和少爷身上游移了一圈,笑道:“太太允许了,那就再待一天罢。我去告诉车夫们,把马卸了,再待一天。”   等李嬷嬷走了,郁枫高兴的直拍手:“成了,成了,不用走了!”然后双臂一展就来抱采筝,采筝哎呀一声,往后躲:“你怎么又忘了?!”   他搔了搔耳后,忽然想起来了,回头对鸣翠和鸣绯她们道:“你们出去,不许看我抱采筝。”   鸣绯嘴角含笑,道:“是,奴婢们这就走,少爷您息怒。”扯着鸣翠向后退。   采筝仔细注意着鸣翠的表情,等走在前面的鸣翠和鸣绯离开了,她叫住走在最后的碧荷,低声吩咐:“耳朵灵点,帮我多留心这俩妮子都说什么。”   “是。”碧荷连连点头。她也早就看出姑爷身边这俩丫头不是省油的灯了。   等屋内就剩郁枫和采筝两人了,他才一把抱住她,憨憨的问道:“这回对了吧,咱们抱抱的时候不许别人看。”   采筝抿嘴笑着点头。此时气氛很好,应该进一步做些什么。她便踮起脚捧起他的脸,让两人面孔靠近。可她很快就发现,郁枫眼神迷茫,似乎搞不懂她想做什么:“你又要喂我吃东西?”   “……”采筝再没接吻的心思了,只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下,便挣开他的臂弯,坐到一边发呆去了。郁枫嘿嘿笑着,自个美了一阵,慢慢的靠到妻子身边,挑眼偷偷瞄她。瞄了一会,大概是见妻子没反应,忽然失望了,哼唧道:“……我没在别人面前亲你……你怎么还生我的气……”   “我哪生你的气了?”   “哼,你就是不开心!”他道:“你都不看我。”   “……”不是要她看他么,她听他的。采筝捧起他的脸,与他额头对额头,鼻尖碰鼻尖,低声问:“郁枫……你想跟我生孩子么?”   他连连点头:“想,当然想。”   “那你知道怎么生吗?”   这可把他问住了,呆了一会,他呀了一声:“忘记问娘了……”   采筝怂恿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你要记得,咱们回府后,你可要去问明白。”   郁枫坐不住了:“我想现在就去问!咱们回去吧。”   呆子!采筝按住他:“明天问也来得及。现在,咱们要想逃学的办法。”   “对,对。”对他来说,不去学堂似乎更重要:“你快想办法,我死也不想念书了。”   “郁枫啊,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想个好办法。”拉拢丈夫的好时机不能错过,她诱导的问道:“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好!”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是给你摸摸,跟你搂搂抱抱,你就觉得我对你好吧。采筝握着他的手,道:“你记得,我会一直对你好,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他这次回答的不那么痛快了,显然对‘听她的话’有抵触。   采筝冷下脸,扭头哼道:“就知道你不听话!算了,明天你自己回去吧。”说罢,甩开他的手,起身就要走。   “你别走——你别走——”郁枫急了,抱住她忙承诺道:“我听话。”   采筝这才又坐下来,露出笑容:“你听我的话?那好,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告诉我。”   “嗯。”   她确定四下无人后,揽过丈夫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说你摸过鸣翠这里……”与其同时,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趁他愣神的时候,逼问道:“那她摸过你吗?”   ☆、第二十二章   郁枫眼珠转了转,便点了头承认了:“摸过。”   虽然这个回答在预料之中,可她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语气不由得冷淡了下来:“什么时候?”又戳了他肩膀一下,质问道:“摸哪了?”   他大概不明白妻子为何态度又变了,轻轻咬着嘴唇不敢说,采筝一瞪眼:“你倒是说啊,怎么哑巴了?”   “不、不记得了。”他抓了抓耳后,怯生生的看妻子。   幸好不记得了,若是敢记得,她一定饶不了他们。采筝噙着一抹笑意,搂过郁枫,轻轻抚过他的唇角,一字一顿的叮嘱:“以前是以前,但你现在有我了,就不许碰其他女人了,懂么?”   他不太情愿的嗯了一声。采筝闻言,登时笑的灿烂无比:“好郁枫,真乖。”郁枫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真如妻子夸奖他的那样,做出乖乖的样子,过了一会,主动邀宠般的问道:“采筝,采筝,我乖吗?”逗的采筝忍俊不禁,拉着他的手连连夸他。   —   女儿真的又在家待了一日,这无形中给了颜岑安很大压力。一大早就出了门,下午时回来说已经寻到了宅子,本是京官的,因升迁外派,屋舍空了出来,收拾收拾直接可以住人。他那边已经说好了,今天先把定金交了,明后天说搬就能搬。   颜岑安说这话的时候,采筝和母亲都没出声,只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最后是辛氏说了母女俩想说的:“这不是挺利索的吗?!以前推三推四的,什么不好找宅子,不好搬出来单过,合着都是借口!”   颜岑安抱拳向丈母娘告饶:“就别翻旧账了,凡事往前看不好吗?!”辛氏冷哼一声,抓一把瓜子嗑着,道:“成,我不说话了,剩下的话,你跟你媳妇说罢。”   柳氏拔下头上的簪子挑了挑灯芯:“岑安呐,你怎么跟那边说的?这么容易就允许你单独搬出来过了?有些话得说清楚了,别弄的不清不楚,分出去单过没两天,追上门找咱们麻烦,更不得安宁。”   采筝摸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眼也不抬的道:“我爹不知答应了他们几个条件……”   柳氏和辛氏的四道目光齐刷刷看向颜岑安。颜岑安虚笑道:“没有几个那么多,就一个,我不在身边伺候着,得每年给老人家养老钱。”   柳氏气道:“一千五百两的宅子白给他们了,还要养老钱?你自己出罢。”颜岑安两头为难,道:“也不多……只把每年的俸禄孝敬母亲她人家。”   “一年的俸禄是一百二十两。现在,三五十两银子就中等人家过一年的了。”采筝笑道:“您孝敬的不是祖母一个人吧,把大伯和叔叔两家的口粮都算上了。他们不用应酬,不用印书稿,不用做轿子,哪里需要这么多银子用?答应的这么干脆,还不是因为您不指着俸禄养家么,谁叫您岳父家有钱呢。”   颜岑安面对如此□裸的蔑视,面子挂不住,指着门口道:“你说分家我也分了,你说搬家我也搬了,这里没你的事了,明天赶紧回婆家去!”   采筝眼皮都不抬一下,摆弄着镯子,轻描淡写的道:“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再不戳您的痛处了。”柳十三见气氛凝重,对采筝道:“好了,你爹也不容易,少说两句吧,明天要走,你回去收拾收拾吧。”   采筝这才起了身,笑道:“是呀,我爹的做法也有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惹急了那帮人,说不定跑去翰林院门口撒泼,那就热闹了。我爹是怕这个吧。”看似是帮颜岑安说话,实则把大伯母又给挖苦了一番。   颜岑安不好发作,强忍怒火:“家里的事,你少掺和,既然嫁了人,先操心你自己的事罢。”采筝冷笑道:“我有什么可操心的,没有大字不识只知道虐待媳妇的婆婆,也没有好吃懒惰只想从弟弟家身上扣钱的大伯子,更没只会窝里横的丈夫!”   这次,连柳氏也觉得女儿过分了,急着喊道:“采筝,别说了!”   采筝轻出一口气:“说出来好受多了。”向外走时,路过她爹身边,接着道:“现在想想,嫁给叶郁枫也挺好,从您身上,我早就对读书人倒足八辈子胃口了。”   世界上没有比这种否定更让一位父亲心痛的了。颜岑安这一次连气也生不起来了,悲凉的呆望了女儿一眼,怔怔的说不出话,连辛氏也认为外孙女说话太过忤逆,连忙推着采筝的肩膀道:“说两句过过嘴瘾就算了,真想把你爹气死呀,走吧,走吧。”   她不过说两句真话罢了,敢情就许她爹满嘴扯谎,骗女儿嫁人,做女儿的说几句实话给他听,他就受不了了。真不知道这种人脆弱心肝的人,皇帝如何差使他治理国家。   采筝心情不顺,不禁瞧着鸣翠和郁枫之间更加不顺眼了。鸣翠给郁枫斟茶倒水,她都觉得碍眼。再一想到昨天这丫头给她使的绊子,她就更加想把这根钉子从眼中拔掉了。   当然,估计鸣翠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临睡前,郁枫突然问她:“采筝……你……你为什么嫁给我啊?”   “啊?”她一僵,面对脑袋不灵光的丈夫,就要做好随时应付难懂问题的准备:“什么叫为什么?”   郁枫十分困惑的道:“是因为我亲了你吗?那我也亲了其他人,怎么我就只娶了你一个?”   难不成你小子还想把摸过的、亲过的都娶了?!采筝和丈夫对视,很快她就在对方无辜的眼神中败退了:“我嫁给你……是因为我跟你最般配……其他女人,你就算亲过,跟你不般配,所以统统不成,懂吗?”   “哦——”他特别失望的道:“原来不是因为喜欢我啊……鸣翠骗我……”   采筝愣了一下,道:“她这么跟你说的?”   鸣翠这么说,是有心的还是无心的?她为什么要这么说?稍作细想,采筝猛地想通了,不禁感慨鸣翠的见缝插针,她这么说,等于给郁枫一种错觉,他亲过的和喜欢他的,就能嫁给他。   叶郁枫是个傻的,鸣翠再撺掇一下,保不准郁枫真会嚷着让鸣翠也嫁给他,到时候他任性劲上来,严夫人都拿他没办法,兴许为了安抚他,就把鸣翠收房了。   采筝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对,她是骗你呢,她说的根本不对。郁枫,你记得,你娶谁或者纳谁,跟是不是你碰过,她喜不喜欢你,完全没关系!”   郁枫被她的气势吓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懂了就好,睡罢。明天咱们还得收拾收拾回府呢!”给丈夫掖了掖被子,自个也躺下了。   虽然她有办法收拾鸣翠,可总不好刚入门就动手,被婆婆和府里的人发现,认为她不是个贤惠的,对以后的日子有影响。   估计鸣翠也是这么想的,趁新少奶奶刚进门,不好有大动作的时候,赶紧找机会撺掇少爷给她个名分。   采筝心底冷笑,想的美。   夜半时分,郁枫睡着睡着又摸上来,采筝被他抱的动弹不得,使劲推他。他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反倒埋怨她:“我冷。”控诉完,一头扎进她怀里,继续睡了。   第二天起来,采筝哄骗郁枫说已经想到不去书堂的办法了,高兴的郁枫手舞足蹈,等李嬷嬷来说回府的事,没再撒泼,乖乖的答应回府。   采筝临走时,最舍得不她的自然是外婆和母亲,而颜岑安则松了一口气,‘欢送’女儿离去。采筝瞧出父亲的心思,故意道:“您们别太想我,我以后逢年过节都会回来瞧瞧,孝敬二老。”听的颜岑安提心吊胆。   回到叶家,换了身衣裳,先去见婆婆,再由婆婆带着去见老祖宗,在老祖宗那和各个院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说话,然后侍候老人家们和自己婆婆用饭,忙完这些,采筝才被‘放’了回来。   郁枫自从回到府里,差不多一整天都怎么和妻子亲近,见她回来了,立即缠上来,黏住她不放。可惜两人才单独待了一会,碧荷就进来说:“少奶奶,林姨娘来了,说想见你。”这林姨娘原本是严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侯爷收了房,升了姨娘,只是许多年来无所出,不过却是跟严夫人一个鼻孔出气的,前几日伺候婆婆,采筝偶尔能看到林姨娘在婆婆身边服侍着。   “叫她进来吧。”采筝仍旧靠在榻上,只是推了推郁枫:“来人了,你先起来一会,叫人瞧见这样不好。”郁枫十分不乐意的坐起来,哼哼唧唧的去穿靴子,鸣绯要帮他,结果被他狠狠推了一下,险些跌倒。这时林姨娘已经进来了,见了采筝,笑着唤了声:“少奶奶。”   通房丫头在正经主子面前只能坐脚踏,姨娘好点,能给搬个绣墩坐坐,等林姨娘坐下了,采筝才撑坐起来,道:“林姨娘,有什么事么?”林姨娘做出为难的样子:“我还以为只有少奶奶您一个人在呢……这……”瞧了眼郁枫,尴尬的笑道:“有些话就不好说了。”   采筝便吩咐道:“鸣绯,带少爷去喂兔子。”   郁枫再傻也瞧出妻子是在支开自己,可不敢跟采筝闹腾,气都撒在林姨娘头上,就手拿起一个引枕扔到她脸上:“讨人厌!”扔完了,气呼呼的蹬靴子走了。采筝无奈的瞥了眼丈夫的背影,十分抱歉的看林姨娘:“怎么样?要不要紧?”   林姨娘苦笑道:“我没事。”的采筝估计她应该也早习惯叶郁枫的性子了,果不然,林姨娘下一句话就岔开了话题,道:“……就不耽误少奶奶您的时间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是替太太来找您商量一件事的。”   采筝点点头,证明自己在听,见林姨娘脸色还有迟疑,便拍拍床榻,道:“不方便的话,你坐到这儿说罢。”   林姨娘坐过来,压低声音在采筝耳边道:“是这样……太太想寻个懂事的丫头帮帮少爷……”   这话说的太含蓄,采筝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帮什么?”   林姨娘似笑非笑的绷起嘴角,低眉瞅采筝。   她猛地懂了。所谓懂事的丫头是指懂‘阳台云雨’的女人,用来引导叶郁枫通晓□。   ☆、第二十三章   采筝的脸皱成一团,表情极是难看,因这消息太过叫她难过,情绪藏都藏不住。林姨娘见了,怕她为难自己,忙摘清自己的关系,笑着解释:“我是替太太捎话的,具体的安排,我也不知道,少奶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说来,我这就替您回禀太太。”   林姨娘说好听的是姨娘,说不好听的还是严夫人跟前的一个奴仆,夹在新进门的少奶奶和严夫人中间,左右都不敢得罪,再次强调自己只是个捎话的人,就怕婆媳的矛盾烧到自己身上。   采筝缓缓吐出一口气,故作平静的问道:“这是太太什么时候交代的?”她刚才一直和她在一起,怎么一点没看出端倪来?   “就是这两天的意思,从您和少爷回娘家走了,太太就在为您们急这事了。”林姨娘端看采筝,见她表情较之方才略有缓和,才慢慢的说道:“本来这准备……早就该做的,可少爷……不大喜欢太太挑出来的懂事丫头……您进门前,便一直没成。”   要是成了,那鸣翠八成早就成了内定的姨娘了。采筝压下心中的不满,做戏般的羞答答的问道:“这还用人教吗……不是自然而然的么……”   林姨娘苦笑:“有人教终归要快点,少奶奶的意思是……觉得这事不妥?”   采筝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姨娘想了想,劝道:“其实少奶奶尽管可以放心,不管是谁引少爷成人,这样之前跟过别人的丫头是没法进门的,给几个闲碎银子就打发了。”   她在乎的还真不是这个,有些东西,心里若是忌讳,就没法忍。采筝下了逐客令:“你回去跟太太说,我都知道了。明天,我请安时,回太太的话。”   林姨娘笑着起身,走到门口处时,掀起半边帘子,身子都探出去了一半又退回来,对采筝道:“那少奶奶想想,明个给太太个准信吧。这事宜快不宜慢啊。”   等林姨娘走了,碧荷朝她的背影撇了撇嘴,嘟囔道:“说的叫什么话?!恶心死人。”捧了手炉递给采筝后,顺手又给自家小姐掖了掖盖着腿的洋毯的被角。   采筝捏了她鼻子一下,道:“这屋内现在没别人,你这么说就算了,一会他们回来可别这么说了。到底是太太身边的人,不好得罪。”   碧荷揉了揉鼻尖:“我又不傻,少奶奶,这事多恶心人啊,就这么同意了?”   采筝哼道:“我想不同意了,可你看,有我说话的余地么?!”抱着肩膀绷着脸生闷气。碧荷不敢在言语,默默的给采筝捶了会腿,起身叫小丫鬟进来加炭火。   刚把炭火烧热,郁枫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估计是在外面闹了一会,方才出门前的怨气已经一扫而空,兴冲冲的跑到火箱前烤了一会,又没皮没脸的来缠采筝,把两只手往她怀里伸:“给我暖手。”   暖你娘!采筝心里骂了一句,横眉冷对的瞪他,照着他手背就掐了一下:“再摸索,爪子给你剁下来!”   郁枫莫名其妙的挨了骂同时又挨了掐,登时泪眼汪汪的看她:“你——你——”   鸣翠见状,殷勤的靠上来拉郁枫:“少爷不疼,奴婢给您吹吹。”   采筝正一肚子气没处撒,鸣翠偏撞上来,她探身就是一巴掌清脆响亮的打在她脸蛋上:“我俩说话,有你这骚蹄子什么事?!用你来献殷勤?”   连碧荷都吓了一跳,更别提其他人了,屋内的丫头们立即跪了一地:“少奶奶息怒。”鸣翠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捂着脸跪下噼啪掉眼泪:“少奶奶息怒,少奶奶息怒。奴婢只是……”   “我让你解释了吗?闭上你那□嘴给我安静点!”采筝骂完了,又怒视目瞪口呆的丈夫:“心疼了?心疼了就去哄啊,谁拦着你了?!”   郁枫一脸的委屈,气哄哄的看了眼采筝,抱着引枕滚到榻上,双腿乱蹬了一阵,终究没敢出声。   众人一看活魔似的少爷都怕喜怒无常的新少奶奶,也都不敢言语。碧荷则赶紧站到采筝背后,揉肩顺气的劝道:“您何必跟她们一般见识,别气坏了身子。”   采筝重重哼了一声,吩咐道:“鸣绯,把这些人都带出去,看着烦!”   鸣绯心里一喜,刚才少奶奶也是点名叫自己带少爷出去,这会又吩咐自己带其他人出去,可见自己与众不同,单独受她看重,忙磕了个头:“是。”拉起鸣翠,朝其他人招了招手,一并出去了。   等人走出去了,碧荷给采筝斟了杯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两人的表情,替这状况捏一把汗。   郁枫把头埋在袖子里哼唧了一会,似乎是重新壮起胆子来,腾地坐起来喊道:“你凭什么打她?”   采筝抿了一小口茶,冷笑道:“就打了,怎么了?”   郁枫脖子一梗:“不行!”   她轻蔑哼笑着瞥了他一眼:“不行?你说了算么?除了会嚷之外,你还能干什么?”早晚还不是听你母亲的,去和别的女人上床。一想到这烦心事,更没好脸色给郁枫看了。   碧荷听罢,心里一惊,颇为担心的看向叶郁枫,这话的确伤人,寻常人都受不了,别说叶少爷这样的了。果然,就见叶郁枫怔怔的看采筝,过了一会,使劲眨了眨眼睛,委屈的引袖擦眼睛。   采筝把茶盏往炕桌上一拍,瞪碧荷:“别管他,就是惯的。”又对郁枫道:“身边的奴才有你撑腰,都腰杆硬了,一个个没安好心的乱蹦跶,我打她一耳光怎么了?我还没把她乱棍打死填井呢!”   “你坏——你果然是个坏女人——”郁枫气急败坏的把炕桌一推,惊的采筝连忙闪躲。他又道:“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你走——你走——”拿出一开始嚷嚷要娶采筝的劲头来撒泼。采筝根本没把他这点闹腾当回事,当初没嫁人的时候,家里常常打的鸡飞狗跳,那种日子都过来了,郁枫这点本事简直不够看。她不耐烦的样子,掀开被子穿鞋就走:“我走,我走,你自己过罢。”叫碧荷拿了斗篷来,利索的系好,瞪了他一眼就要出门。   郁枫倚门站着,不时摆弄腰间的玉佩,待她走到门口时,突然拽住她:“你要去哪儿?”   采筝一甩手:“你要我走,我听你的话,这就走。你这么心疼你的丫头,你和她们过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走了几步,郁枫突然追上来,抱住她不放:“你不许走——我不让你走!”   采筝不留情面的使劲推搡了丈夫一下:“别烦我!和你的骚蹄子们过去罢!”之后,弹了弹衣袖,剜了他一眼,带着碧荷出院子去了。在院子里溜达散心,她也知道自己气性大,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得谁拿谁撒气,平心而论方才的事,不怪叶郁枫,是她因为太太那边的事不顺心拿他出气。   等天擦黑了,她还是不想回去见叶郁枫,便往太太的院子去了。虽然跟林姨娘说明天才去见太太,但现在正好没地方去,不如先去找婆婆,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婆婆态度坚决,她似乎除了憋气外,也没别的办法。   严夫人听说儿媳来了,赶紧请了她进来,亲近的拉着一并坐到炕上,笑道:“怎么大晚上的过来了?黑灯瞎火的,千万别磕了碰了的。”采筝道:“娘,下午林姨娘过来找我,跟我说……”还没等她说完,就见急急进来个丫鬟,道:“太太,少爷来了。”眼里满是惊慌。   采筝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追到这里来了?真是,有完没完了。   严夫人疑惑的看了看采筝,之后起身向外去迎儿子,采筝坐着没动,心里揣测叶郁枫这家伙,八成是来找他娘哭诉要休妻的,随他便,他要真这德行,一会替丫鬟出头一会要跟别的女人上床的,趁早一拍两散。   “呵呵,你媳妇没走,不是在这呢么。你看——”说话间,严夫人推着叶郁枫进来,笑着指给他看。   郁枫瞧见采筝面露欣喜,却没进一步的举动,反倒往严夫人身后躲。   严夫人忍不住笑道:“羞什么,快把你媳妇领走吧。”   屋里的李嬷嬷不停的朝采筝使眼色,让她主动站起来找郁枫,采筝则不为所动,冷眼看叶郁枫。   严夫人把儿子推到采筝面前,笑道:“你三媒六聘娶的媳妇,哪能这么容易就走,你看,人不好端端的在这儿呢么。是不是惹你媳妇不高兴了?快点赔个不是,她就和你回去了。”   郁枫低着头,伸手去勾采筝的手:“我、我不和她过……我和你过……你别走……”   严夫人身子一顿,道:“不和谁过?”   郁枫小声道:“鸣翠……”   严夫人疑惑的看采筝,眼神中有追寻的意味。采筝道:“娘,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因为鸣翠这丫头,生了点口角。”   不用细说,严夫人大概也猜得出其中的是非曲直,她让颜采筝进门是为了跟自己儿子好好过日子的,怕他们再吵,正好儿子也表示不留鸣翠了,便笑道:“真是,哪有因为下人吵架的,这样吧,明天叫鸣翠到我这院做事,你们都别再提她了。”   婆婆肯给这么大面子,采筝没有不领情的道理,道:“儿媳错了,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冲撞丈夫。”   “自家人,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以后都好好的,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严夫人心中隐隐不安,根据李嬷嬷回来禀告的话,她这个儿媳妇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柔弱。他们两人因为鸣翠闹了别扭,可见颜采筝是相当忌讳郁枫身边的花花草草的,若是再弄个丫头勾儿子上床,就怕儿媳心里更有疙瘩,生了罅隙,吃亏的是郁枫。   严夫人决定更改下计划,不教郁枫了,而改教采筝。她自己亲力亲为,应该不会再闹了吧。   ☆、第二十四章   此时,郁枫有其他人撑腰,胆子大了点,慢慢去勾妻子的手。有严夫人在场,采筝不好拒绝,默不作声的让丈夫牵住了手。严夫人见了,笑道:“床头吵架床尾和,小两口哪有不红脸的。好了,天色不早了,郁枫啊,带采筝回去罢。”   郁枫只怯生生的看着采筝,紧咬牙关不出声,而采筝也不主动。严夫人便继续笑道:“郁枫,别愣着了,问问你媳妇,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郁枫这个时候,偏偏不仅不吭气,看样子连继续牵着妻子双手的勇气也不没有了,就要撒手往回躲。采筝闹也闹够了,况且婆婆还在,总要给长辈面子,她挤出笑容对严夫人道:“娘,那我们回去了。”   严夫人赶紧唤来两个丫头叫她们去点灯笼给少爷和少奶奶照亮。临了又叫了李嬷嬷跟着过去瞧瞧状况,怕两人在吵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李嬷嬷回来复命,说回去后,少爷和少奶奶没有继续吵,看样子是和好了。严夫人稍微松了口气,略点忧愁的道:“……才成婚几天啊,就开吵了。真是不教人省心。唉,也怪我,明知道鸣翠那丫头留不得,早该把她从郁枫身边弄走。”   李嬷嬷站在太太身边,劝道:“太太,您别这么想,少奶奶进门前,少爷可离不开鸣翠,弄走她,少爷要跟您闹的。”   严夫人觉得有理:“是这个理儿。”想了一会,问李嬷嬷道:“你说,采筝忌讳鸣翠,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嬷嬷没想到太太问的这么直白,就算是一直在太太身边伺候的老人,也不好评价主子的言行:“这……”严夫人道:“我不怪你,你直说吧。”   新妇没有不厌恶丈夫身边原本的花花草草的,不过为了面子,隐忍不发罢了。像颜采筝这样,进门不久就直接和下面的丫头发生冲突的,实属少数。不知是她城府太浅,不知隐藏还是别有用心,故意表明自己不能容忍丈夫另纳妾室的态度。   “……未必是坏事……”李嬷嬷道:“少奶奶在乎少爷,才这样的。”   严夫人长叹一声:“岁数上来了,有些事我也管不了了,现在啊,我就希望采筝肚子争气点,早点给郁枫生个一儿半女。”想起这茬,更觉头疼,招呼李嬷嬷的耳朵靠过来:“这事……我想这样……”   耳语完,李嬷嬷赞同夫人的决定:“也对,还是别牵扯上别人的好。”因为鸣翠都闹了一场了,再掺和进别的女人,指不定要怎么样呢。   —   话说采筝送走李嬷嬷,回屋后就让人去备水给郁枫擦洗,准备安歇。丫鬟里面没看到鸣翠,她也懒得问,等都准备完了,连个外间上夜的丫鬟也没留,把人都打发净了,和丈夫对视。   她先开口:“今晚上怎么这么安静?平常那闹腾劲儿呢。”   郁枫从回来一直十分安静,这会被妻子质问,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以后听话,你别走。”   采筝心里颇不是滋味,今天的事 ,其实不怪郁枫,她自个心情不好,拿他撒气。可是不知为什么,瞧他这模样,她更想拿他出气了,冷冰冰的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我要你——”他抬起头,字字诚恳的道:“不让你走。”   采筝捏着他的脸蛋教训道:“下不为例,以后再敢跟我嚷嚷,我可就真走了。”   郁枫吃痛,忍着不叫,忙不迭的点头。采筝得寸进尺:“你再说一遍,你是要鸣翠还是要我?”   他斩钉截铁的道:“你。”   采筝这才满意的笑了,心情甚好的一把搂过丈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还差不多。”铺开被子,让了丈夫躺在自己身边后,她撑着下巴趴在他身旁,道:“郁枫,你不许沾别的女人,明白吗?”   现在不管妻子说什么,他都只有答应的份:“明白。”   采筝趴在他胸口上,自言自语的道:“你不懂……你根本不懂。”静了一会,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使劲推了他一下:“来,先坐起来。”   郁枫赶紧一骨碌坐起来,帐外灯烛未熄,映的红绡帐内采筝娇颜如花,十分娇媚。采筝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的宽衣解带,中衣解开,肚兜褪下,露出里面如雪般的凝脂臂膀还有浑圆高耸的酥胸。   她虽羞赧却也大胆,抓起他的手揉到自己胸上,水眸荡漾的望着他:“郁枫……”   她希望他能长进些,可以对她有进一步的举动,可惜郁枫除了呼吸急促外,反倒如蛇咬般的缩回手,频频摇头:“我、我不欺负你。”把双手背到身后,任采筝来拖,就是不肯再拿出来。   他的想法,她捉摸不透:“不许你摸其他女人,但你可以摸我呀。”真真受辱,她都豁出去了,他偏不上道。   “……不……不欺负你……”   她丧气的哼了声,重新将中衣穿好,心烦意乱的躲进被子,过了一会,不见他有动静,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睡罢。”   郁枫嘟囔:“你、你怎么又生气了?”   采筝的确生气了,气丈夫的不上道,她挑挑眉,笑道:“乖,好郁枫,睡吧,你明天还要去学堂呢。”   郁枫一怔,急了:“你、你不是说……我不用去学堂了吗?”采筝装傻:“是吗?”   “是!是!”他嚷道:“你说了!”   她一绷脸,颇为任性的道:“谁让你今天赶我走的,作为惩罚,我不给你想办法了,你乖乖去学堂!”郁枫一听,气的直哼唧,可又不敢和妻子嚷嚷了,恨的往被子里一钻:“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欺负完丈夫的采筝,心情顿好,闭眼准备入睡。过了一会,郁枫那边还在来回滚着耍赖,她没好奇的呵了一声:“不许再闹了!”就听他哼了声,之后就安静了。   早上起来,采筝让鸣绯把丈夫的书袋拿来,她细心的把里面的东西挨个摆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仔仔细细的放了回去。正在合上书袋的时候,她发现书本里似乎夹了什么东西,好奇的抽出来,见是一张纸上面写了两行字。   采筝的脸撂下来,对正在由丫鬟们伺候着穿衣裳的丈夫道:“这张纸是谁给你的?”   “是郁栋给我出的谜题,我猜不出……”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采筝,你会吗?”   采筝此时已气的浑身发颤,强忍住怒火道:“我也不会。”郁枫失望的嘟囔:“再猜不出,又要笑话我了。”   她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郁枫跟前,给他正了正衣襟,信誓旦旦的道:“放心吧,他不会再笑话你了,他敢笑你,我就让他哭。”   郁枫摇头:“只有郁栋跟我玩,不要让他哭。”   “……”采筝记得郁栋是丈夫的庶弟弟,是所谓的马姨娘所出,前几天见过一次,有个模糊的印象。只记得是个没什么地方出彩的寻常人,没想到这兔崽子心思这么恶心。她笑道:“郁枫,你先把今天的课上完,我保证,你明天肯定不用再去学堂了。”   郁枫不太信了:“……真的?”   “你乖乖听话,就是真的。”她温柔的笑道。   妻子喜怒无常,郁枫难免不提心吊胆的,可又喜欢她朝自己笑,她一笑,他也忍不住跟着笑:“嗯,我听话。”   鸣绯和鸣芳昨天就知道,鸣翠被叫到太太那院听差了。不用说,自然是少奶奶使的手段。昨天她们见识过少奶奶的脾气了,今天都规矩了不少,以前少爷说了什么逗趣的话,个别胆子大还敢偷笑,今天都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做自己的事,不敢出一点声。   这时有人在门口禀告说郁栋少爷来了。   “少爷——是时辰去学堂了。”鸣绯拎着书袋,低声道:“郁栋少爷来找您了。”   “走,我送你出去。”顺便见见这个叫郁栋的王八羔子。采筝让丈夫走在前面,理了理发髻,跟了出去。   在院门口,离着远远的就见到一个瘦削的少年,岁数和郁枫差不多,可比起郁枫,他身子瘦猴子似的不说,模样也不耐看。   若不是看打扮,气质还不如他身边的小厮。郁栋迎面见哥哥和新过门的嫂子来了,笑嘻嘻的做了个揖:“请嫂夫人安。”   采筝见郁栋身边有个书袋的小厮,便问鸣绯:“平时是谁跟少爷去学堂?”   不等鸣绯回答,郁栋便抢先回答:“是鸣翠姑娘,哎,嫂夫人不知道吗?她人呢,今个怎么没看到?”   丈夫身边怎么连个书童都没有?采筝冷声吩咐鸣绯:“你今天送少爷去书堂。”鸣绯欠身应道:“是。”   采筝叮嘱丈夫道:“下了学,早些回来。”   结果又是不等人回答,郁栋抢先说话了:“新婚燕尔,嫂夫人舍不得哥哥。”   采筝怒火中烧,愤怒的飞出一记眼镖,继而便啐了一口,哼道:“我跟你哥哥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话了?没有眼力劲的话,回去跟你姨娘学学!”   ☆、第二十五章   郁栋被唬的呆住了,一直以来,不管如何跟哥哥说笑,都没被这么劈头盖脸的训斥过,就连郁枫的嫡母严夫人,对兄弟间的说笑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他一时语塞,还想解释:“这……我……嫂夫人,何必动这么大气呢。”   “自己没规矩,还怪别人说话难听了?!”采筝又剜了郁栋一眼。   郁枫也被吓了一跳,接着道:“别吵,你们别吵。”   看在丈夫的面子上,采筝不打算这个时候计较了,哼了一声,对鸣绯道:“别耽搁了,跟少爷去罢。”   鸣绯怕事情闹大,赶紧作势要扶少爷:“走吧,爷,一会晚了。”   碧荷猜测少奶奶这么大气性和林姨娘的提议有关,不过就算知道,这是个死结,她一个做下人的也没劝。只能跟着少奶奶一起心情郁闷。   采筝回到屋内后,仰脖喝了几口茶,一想起郁栋还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个不止。生了会闷气,看时辰差不多了,动身去给太太和老太太请安。   严夫人待采筝仍旧是那么热情,似乎一点没受昨天她和她儿子的争吵影响。想来也是,毕竟她和叶郁枫不是寻常夫妻,傻乎乎叶郁枫就算是侯爵嫡子,娶媳妇是不难,可想娶个翰林的嫡女还是颇为困难的。   采筝几次都想开口提给郁枫找丫头引成人的事,但每每话到嘴边,都不好意思出口,只好等着严夫人提起的时候,她表态说不同意。可也不知这日是怎么了,严夫人偏不提这茬了。在这请完安,严夫人带着她去见老太太,结果在老祖宗面前更没法说话了,一直陪着老人家玩牌。   晌午伺候了老太太用饭,下午再次开局,只是这一次,采筝没上桌,搬了个绣墩坐在婆婆身后出谋划策。   正玩的热闹,就见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铃急匆匆的走进来跟李嬷嬷说了什么,李嬷嬷脸色一变,走到严夫人身边道:“太太,少爷出事了。在郁坪那……”   严夫人侧身朝采筝使了个眼色,推牌起身笑道:“我那院有点事,得先走了。这局算我输了,这账先记着。”带着采筝和几个丫头出了门。   到门外,李嬷嬷对金铃道:“给太太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金铃那丫头一边走一边道:“回太太,郁坪少爷身边的小福子来说咱们少爷被扣在他们府里了。具体为了什么,奴婢问了,他没说。”   严夫人揪心的道:“怎么跑那儿去了?告诉过他多少次了,少往那院去!”   如果采筝没记错,郁坪是郁城和素云的大哥,这次过去,或许会碰到这俩兄妹。她才想到这里,就听严夫人道:“采筝,你别过去了,在你那院先等着。”   “啊?”看来婆婆也想到了,这几天在老太太那边都没见到尚夫人,似乎彼此心照不宣的避着不见对方。婆婆不想让她见郁城,她就不见好了,有些事必须避嫌:“……是,我回园子等郁枫回来。”   与婆婆分开,采筝忐忑不安的等丈夫回来。她也纳闷,好端端的他下学不回来,怎么跑去他堂兄那去了。她可是见过郁城动手打他的,保不齐这次他在那边又挨了拳头。   一想到这,采筝坐不住了,以前他挨打就算了,现在她嫁过来,自己丈夫再挨拳头,她必须找那边好好理论理论。凭什么动手打人?有嘴不会讲道理吗?   这时听到外面有动静,碧荷向外张望了一眼,喜道:“少爷回来了。”采筝身子一震,赶紧挑帘子出去相迎。   郁枫垂头丧气的走进来,采筝见只有鸣绯跟着,不见严夫人身边的人,便问鸣绯:“就你们两个人?太太那边没派人来?”   鸣绯眼圈泛红,看样子是哭过:“没,太太回去了,让奴婢带少爷回来。”   采筝见她脸颊上红了一片,想是挨个太太的打,叹了声道:“行了,没你的事了,先下去,我不叫你,不用过来了。”   “是。”鸣绯退了出去。   采筝一把拽过郁枫,踮脚捧起他的脸上下打量,见没有被打的痕迹,还不放心的继续拍了怕他身上,追问道:“伤着哪了吗?”   谁知郁枫呆呆的看着她,突然脸上呼的一下子燃起一片红霞,低着头推她:“别碰我——”埋着头,大步往屋内走,撩开幔帐,二话不说,一头栽进床里去了。   采筝莫名其妙,拽着他的胳膊,叫他起来:“怎么又不听话了?!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郁枫露出一只眼睛瞥她,看着看着,突然啊了一声,把头钻进被子里,再也不动了。采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拖带拽的把他头上的被子扯开,没好气的道:“你跟我,你怎么跑到大哥哥那边去了,是不是郁栋带你去的?”   郁枫埋着脸,道:“他说……有好玩的,带我去玩……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她推他:“说清楚。”   郁枫支吾着不说,任采筝怎么推他拧他就是不吭气。她累的气喘吁吁,索性挽起袖子道:“行,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了,都是郁栋那厮使得坏,你等着!我去找他算账!”   摸了摸袖子里早上翻出来的那张纸,采筝下床就往外走,临到屋门口回望床上的丈夫,就见郁枫从被子间偷偷瞄她,和她对视的瞬间,猛地又害羞了,赶紧把脸藏起来了。   采筝纳闷,心道难不成这是撞邪了?   一路直奔马姨娘的院子。其实从丈夫书袋里翻出那张纸的时候,她就想发作了,现在又出了这码事,真的没法再忍了。   马姨娘院子里的丫鬟有不认识采筝的,但见她穿着打扮像是个主子,不敢拦着,赶紧向马姨娘禀告。   马姨娘是认得采筝的,可也没把她太放在眼里,听说这人来了,还坐在炕上,并不起身相迎。转眼间,采筝一阵风似的进来了,她才假惺惺的坐直了身子:“是少奶奶来了,怎么不提前知会声?我也好沏茶等您。”   “少来这套!郁栋呢?”采筝进门扫视一圈,在堂屋没见人,就挨个屋挑帘子看。   马姨娘有些措手不及:“哎,少奶奶这是干嘛?”   这时,采筝已进了里屋,见郁栋坐在桌前正写字,大步走进去,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抓起桌上的砚台,把黑黝黝的墨汁尽数泼了郁栋一脸,然后把砚台回身砸在赶来的马姨娘脚下。叉着腰道:“我今天是来问谜底的,究竟谁是忘八又无耻的!”   郁栋被泼了一脸墨汁,呆了呆,哇的一声抹鼻子哭开了。采筝回身瞪他:“给我憋回去!”从袖子里摸出那张纸抖落开,道:“这是你写的吧?‘一二三四五六七,仁义礼智信忠孝廉勇’。”   马姨娘哪里见过这打上门的阵仗,道:“有话好好说,郁栋做了什么,值得您动这么大气呀。”不是说这少奶奶是颜翰林家的闺女么,怎么书香门第的小姐是这个样子。   “怎么了?你不识字吗?你看不懂吗?”采筝把那张纸举到马姨娘眼前逼问道:“我就纳闷了,叶郁栋是不是脑子缺根筋,骂他嫡出兄弟是‘忘八无耻’的,那他一个庶子又是什么东西?”   马姨娘还真就不识字,道:“这话太重了,可不能乱说。什么忘八……无耻的。”   采筝冷冷一笑,道:“没看见吗?一二三四五六七,没有八,乃是忘八。仁义礼智信忠孝廉勇,缺个‘耻’,是为‘无耻。’”破解完这个谜题,质问道:“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问问,这哑谜是骂谁的!是骂郁枫的,还是骂老爷的的,还是骂叶家列祖列宗的!”   马姨娘吓的丢了魂,便骂儿子:“小畜生,跟你嫂子说,这是不是你写的?”   不等郁栋开口,采筝冷笑道:“别想说谎,一会叫老爷太太来,对对你的字迹,不冤枉你,你也别想赖。”   一听要惊动老爷太太,马姨娘吓的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的道:“少奶奶,郁栋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郁栋吓的气短:“我、我是跟哥哥闹着玩的。”   采筝啐了一口:“闹着玩?!你怎么不跟你姨娘闹着玩?!偏玩到你哥头上?!下学了,使坏心眼子把他往郁坪那边带,也是你干的吧!你带他去那边干什么?”一拍镇纸:“说!”   郁栋断断续续的道:“我、我带他去个大哥哥那……大哥哥最近得了妾,宠得不得了,我们想作弄大哥哥,就藏在了他平时去的小筑里,等他和小妾……的时候,钻出来吓他……”   采筝作呕心状,道:“少‘我们’‘我们’的,都是你的主意吧,让你哥藏在那,结果你自己跑了,对不对?”等郁坪和小妾云雨的时候,正好发现了郁枫,把他揪出来,叫严夫人领回去。这过程,自然少不了严夫人赔礼道歉。   自己没嫁进来前,这郁栋指不定使了多坏设计自己丈夫呢。越想越气:“今天咱们新帐旧账一起算!”   ☆、第二十六章   因有把柄落在采筝手里,马姨娘和郁栋唯有低三下气的哀求对方不要把事情闹大,若是叫侯爷知道了,庶子辱骂嫡兄怎么都不占理,就算侯爷想袒护也没法袒护。   马姨娘拎过郁栋的后衣领,拽着他跪下:“你个小混账,还不给你嫂子磕头认错,说你下次不敢了。”郁栋引袖擦了把脸上的墨汁,昏头胀脑的绕过桌子,跪到采筝面前:“嫂子大人在上,这事我脑子进了浆糊,你大人有大量……”   “有个屁大量!你这么骂你哥哥,我是你哪门子的嫂子!”采筝戳着郁栋的脑门恨道:“这是被我发现的,我没发现的,还不知有多少。你哥哥生过病,你这个做弟弟的不知道体谅他,反倒耍小聪明揶揄他,你说你是不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郁栋声泪俱下的道:“是读到狗肚子里了,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嫂子怎么骂我打我都行,千万不要惊动老爷和太太啊。”   采筝啐了一口,绕着郁栋训斥道:“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领着你哥哥去那院看大哥哥和他小妾那点龌龊事,亏你想得出来。我是拿你没辙了,只能让太太来管教了。”说罢,对门口丫鬟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太过来。”   马姨娘对那丫鬟喊道:“给我站住——不许去——”便抱住采筝的双腿哭着求道:“郁栋一个庶子,本就不容易,少奶奶给条活路吧,这事若是给老爷知道,郁栋就完了。”   采筝冷笑道:“他变成现在这个德性,还不是因为疏于管教,今天敢算计他哥哥,明天就敢要他哥的命。我岂能容着他?”   “他不敢了,真的不敢了——”马姨娘呵斥郁栋:“还不快跟你姑奶奶下个保证。”郁栋马上向前爬了两步,道:“我保证再也不敢了,对天发誓,对列祖列宗发誓。”   采筝表情这才好看了点,道:“行,那就写个保证罢。”转身往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郁栋忙爬起来,扑向书桌,提笔便写。不一会,就写了个文书来,采筝没好气的夺过纸张,略略扫看。   正此时,就听外面有丫鬟匆匆来报:“姨娘,太太来了——”   采筝故作惊讶:“太太怎么来了?”马姨娘也慌了,揉人了揉膝盖,就去挑帘子相迎。   采筝才站起来,严夫人便带着人走了进来,一瞧这一地的纸墨,郁栋脸上糊了一层墨汁,窘态毕现,忍不住微微皱眉,问马姨娘:“这是怎么了?你们这院能不能消停点,几天不到,就要闹得上房揭瓦。”   “娘,您坐。”采筝扶了严夫人坐下,那张保证的文书不偏不倚正亮在她手旁的桌上,她扫了眼,就捏起来道:“这是郁栋写的?有这事?”   郁栋吓的魂不附体,微张着嘴巴,整个人都傻了。马姨娘瘫软在地,抽泣了几声,却说不出什么。严夫人便横眼采筝:“这是写给你的?”   采筝默默点头,严夫人一拍桌,呵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居然想瞒着我和老太太,私了。眼里没有我,难道连老太太也没有吗?”这话是看着马姨娘说的,吓的马姨娘筛糠似的:“太太……我们……”   “这书读来读去,就读成这个样子。算了,明天开始,郁栋不用去书堂了,去庄子上找个活干罢。”严夫人厉声道。   庶子不读书,几乎没有出头的可能了。马姨娘一听,吓的哭都找不着调了:“太太,您就饶了郁栋这一次吧,他真的再也不敢了,从明天开始,他便去他哥哥端茶倒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严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脸别到一旁,不看马姨娘。马姨娘便跪在地上,转着圈的哀求。大概是看她哭的动容,严夫人哼道:“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这次便算了,若有下一次,绝饶不了郁栋!”   郁栋赶紧爬过来,重重磕了个头头:“谢母亲大人。”   采筝没料到严夫人雷声大雨点小,居然只吓唬了几句就饶了他们。因为她没有处罚郁栋的权利,才叫碧荷暗地里去找严夫人的,就想借着婆婆的手给郁栋点颜色瞧瞧。   就这么完了?采筝忍不住锁住眉头,不满的看向严夫人,眼神中全是质问。严夫人便也瞧出她的意思,冷声问:“怎么了?还不肯原谅郁栋?”   惊动了太太,居然是这个结果,采筝咽不下这口气,绷着脸把袖子里揣着的那张谜题扔到郁栋面前,道:“吃了,我就不计较。”   马姨娘本来害怕叫太太知道,可现在看太太没把她怎么样,胆子略大了些,道:“少奶奶,您这又是何必,杀人不过头点地,哪有这么折辱人的。”   有的人不能姑息,一旦姑息就是这个结果。采筝紧咬牙关,正欲开口,这时就听严夫人语调冷冷的道:“郁栋,还不快点让你嫂子息怒。”   郁栋一怔,随即抓起那张纸几下便塞进了嘴里,还是使劲嚼了嚼。采筝见了,轻哼道:“既然郁栋兄弟知错了,这件事便算了吧。”   骂也骂了,闹也闹了,众人打道回府,采筝扶着严夫人出了马姨娘的屋子,往院外走。   严夫人心情似乎不错,一直微微带着笑。采筝心情就差了,可既然严夫人决定绕过马姨娘,她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出了马姨娘的院子后,严夫人便握住采筝的手,笑盈盈的打量她,道:“好孩子,这天这么冷,怎么不穿厚实点?”说着解□上的披风给采筝罩上,道:“快回去吧,一会郁枫又该找你了。”   “娘,您也看到了,郁枫在书堂里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事儿,我想……不如别叫他去书堂了,在家里,另找个先生,单独教他读书。”今天跟马姨娘闹腾,也有这个目的,让严夫人重视郁枫的遭遇,不让他继续去书堂了。   严夫人想了想,道:“这……也有道理。不过,要先和老爷商量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叶郁枫这样的人,和宗族里的正常人一起念书才叫不正常。采筝无奈的道:“……是……娘,那我先回去了。”她没甚精神,别了婆婆,领着碧荷回去了。   郁枫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怔怔的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见她来了,嘿嘿一笑,滚了一下,翻身扑到床里去了。采筝心情恶劣,瞧他这样子,憋了一肚子火。   “……”冷静,冷静,他什么不懂,发生的这一切和他没关系,所以不能拿他出气筒。   慢着……怎么会和他没关系?分明都是围绕着他惹出来的。采筝想到这里,扑到床上去扯被子,把丈夫从被子里抖落出来:“你魔怔了?”   郁枫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哼!”采筝和他撕扯了一阵,实在抵不过他把脸埋进被子里的执著劲,过了一会,只好放弃,精疲力尽的坐在床边,想着这一堆烦心事。   “采筝……采筝……”   听到丈夫唤她,她挑着一边的眉毛,凶神恶煞的问:“什么事?”郁枫抱着被子,往床里缩了缩,小声道:“没事。”于是采筝继续发呆,可过了一会,就听郁枫又唤她:“采筝……采筝……”   叶郁枫,你是不是闲的?采筝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巧的是,偏这时,来报说李嬷嬷来了。   里屋床上躺着叶郁枫,只能在外屋接待李嬷嬷了。采筝略微理了理仪容,便笑着迎了出去:“嬷嬷快坐,鸣绯快叫人去泡茶。”   李嬷嬷摆手道:“茶就不必了,我说句话就走。”叫完,朝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待那丫鬟端了匣子放在采筝面前,李嬷嬷摸着匣子笑道:“太太看您头上太素了,特意挑了几样首饰,叫我送过来。”   采筝不懂太太的意思,这是……嘉奖她?李嬷嬷见采筝不懂,便将话挑明了:“家和万事兴,有些事,太太自然是想家里和顺,不得不往下压。太太呀,做不了什么,只能是找她理论的时候,向着少奶奶您点。   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即是说遇事严夫人不好直接动手下命令,但找她裁决的时候,她可以袒护采筝。这叫采筝想起了那次郁城动手打郁枫,貌似就是这样,他动手打了郁枫后,尚夫人表面上看是训斥他,实则是袒护他。占便宜的还是尚夫人那边。   “对了,还有一件事……”往里屋看了眼,意指郁枫少爷:“前几天太太让林姨娘来说的事,太太改变主意了,不另给少爷找丫鬟了。”   采筝笑容掩不住,乐道:“那敢情好。”不过她还关心另一件事,便问道:“郁枫去书堂的事,太太的意思……”李嬷嬷面露难色:“这事还得看老爷的意思,晚上老爷回来,太太要问问才知道。”李嬷嬷又坐了一会,便告辞走了,采筝笑容满面的送走了老人家,心情十分好,乐呵呵的回来见郁枫。   他虽然还是老样子,但这会瞧着他,却觉得十分讨喜,采筝挨着丈夫趴下,搂过他的肩膀,笑问道:“郁枫,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实话,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郁枫侧眼看她,呼的脸上着火似的浮起一片红晕,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想……”采筝笑着撞了他一下:“你想怎样就怎样吧。”郁枫喜出望外,身子一翻,便把采筝压在下面,昏头昏脑的去吻她的脸颊。   采筝被他弄的痒,一边笑一边想,莽莽撞撞跟个小狗似的。碧荷见那边厢又闹上了,很识时务的默默唤上其他的丫鬟退了出去。   “我、我想……”他又开始结结巴巴的了。   采筝笑的妩媚,等待他说完。他顿了顿,似在回忆着什么,须臾道:“我想像大哥哥那样……”说着手就探进她裙子里去了。   ☆、第二十七章   采筝疑惑了片刻才,才明白他的意思。郁栋说领他去大哥哥郁坪那,躲起来看郁坪和小妾云雨。当时,她在气头上,根本没往深处想。没想到他居然受了这事的影响。难怪他一直扭扭捏捏的躲着她,原来结症在这。   她觉得好笑,忍不住捧着他的脸道:“学大哥哥,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她才开口,唇被他封住,她低低柔柔的轻哼,舌尖与他纠缠。她呼吸急促,身上燥热起来,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郁枫在她群里胡乱的摸了一阵,终于有了些效果。她轻扭娇躯,下意识的夹紧双腿,他这时把手拿出来,看着指尖的蜜津,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采筝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半边脸道:“想什么呢?要不要继续了?”   郁枫忙不迭的点头,急急去脱的衣衫,采筝很是配合,可身体暴露在空气的凉意中后,她有点怯场了,他想学郁坪不假,可他若是不得要领弄伤自己怎么办?   “……你轻点……”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发现郁枫正抚着她的膝盖,呆呆的望着她腿间,看那副愣神的样子,不出意外,她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她便抬腿蹭了他肩膀一下:“轻点,听到了吗?”郁枫便一手抚着她的腿,一手去动手解自己的衣裤, 扶着早已坚硬胀痛的玉麈,顶端沾着香腻的花液。腰间一挺,向她的狭窄的甬道一点点探入。   采筝咬着唇,疼的揪紧锦被,她怀疑是郁枫弄错了,否则怎么会这么疼。出嫁前夜看的东西太笼统了,压根看不出什么细节。   她后悔了,扭身道:“不行,郁枫,你出去。”与她相反,郁枫的感受完全不同,哪里会放弃眼前的美味,他倾身吻住她的唇,摁住她扭动的身子。   “嘘——采筝乖——”   乖你个头!采筝觉得疼的冷汗都下来了,含泪道:“快点出去!”可说话间他腰下用力,已尽根没入了狭窄的花|径。   进去后,根本动不了,她被死死压在他身下,没有抵抗的可能。全无刚才的情致,她因刺痛,眼泪绕在眼圈里,最后滑落,浸湿了锦被。   郁枫见她哭了,有些慌神,真的动了放弃的念头。可她不满的扭动身子,便将他裹的更紧了,让他难受地闷哼,忍不住慢慢的律动起来。更得寸进尺的掰开她的腿,让自己进的更深。可苦了采筝,除了忍着疼痛外,别无他法,渐渐的,连隐忍疼痛也坚持不住了,低声呻|吟。她媚人的哀泣,使得他乱了心智,吻住她的唇,只觉得腹部升起一股热气直冲脑仁。   他绷直身子后,脸上浮起一片红潮,傻呆呆的看着她:“我、我……怎么了?”   “一边想去!”她使劲推了他一把,想坐起来,可腰疼不说,下面更是疼的厉害。她摸了下,见指尖有红白混合的残留,不禁恼道:“叫你停下,你听不懂吗?”   他道:“什么时候?”表情无辜。   “……”这事没法计较。采筝恨恨的道:“罢了,罢了。”便想翻身去捡自己的衣裳,可才往床边摸去,只觉得身后一沉,他又压了上来。从后面揉着她沉甸甸的软雪,他哼哼唧唧的求道:“采筝,再让我一次吧。”不等她回答,便已扶她的腰,再寻找新的机会了。   早知道这么疼,她宁愿一辈子不沾云雨之事 。吃过一次亏了,没道理再敞开怀抱等着他再占自己便宜。采筝凶道:“给我住手!”   “不!”他抗议,但气势并不足。采筝转身,捏住他脸蛋便拧了一下:“我说不行就不行。”说罢,迅速去捡衣裳,慌慌张张的往身上穿。   “你别走——”郁枫又想来抱她。采筝没好气的拿起他的衣服扔到他身上:“穿上!”   郁枫一撅嘴:“不会。”   “不会你就光着吧。”采筝威胁道。郁枫盯着她的眼睛,拒不听话,双方坚持着,他突然间抿嘴一笑,扯她的衣袖道:“好采筝,你帮我穿。”   “……”她道:“爱穿不穿。”撇下丈夫,到了门口,将碧荷叫过来,吩咐道:“叫人去烧水,我一会要去堂子洗洗。”   碧荷明白了七八分,赶紧应声去了。采筝站在外面,不停的用手背试自己脸颊的温度。这时见鸣绯从耳房出来,她招呼她过来:“你进去给少爷穿衣裳。哎,再叫两个丫头,一起去。然后陪着他玩会。”   采筝不知为什么,此时一点都不想见他。让鸣绯拖住郁枫后,她去堂子洗了身子后,仍旧不想回去,便去问婆婆的安,继续拖延时间,回避他。直熬到天快黑了,严夫人提醒她该回去了。她才不得不动身离去。   刚出门,林姨娘便追上来:“少奶奶,留步。”采筝停步等林姨娘到身边,微皱眉头:“姨娘何事?”林姨娘笑的尴尬,低声道:“太太说,不给少爷找丫头的事,您知道了吧。”采筝漠然点头。林姨娘便又道:“其实太太改了主意,觉得让您明白……更合适。”   “……”好一会,采筝才恍惚的‘啊’了一声,不过随即便苦笑道:“麻烦回太太,不用了。用不着了。”林姨娘眼珠一转,试探着问:“少奶奶的意思?”采筝咂咂嘴,轻描淡写的道:“有些事,不用人教。叫太太不用莫要再操心了,我和少爷已经好了。”说完,不看林姨娘的表情,转身便走。   她进了院子,见正房黑漆漆的,竟没掌灯,她纳闷,一推门就唤:“鸣绯——鸣芳——”   突然,她被人从后面抱住,接着一股热气喷到她耳边:“采筝,你去哪了,我可想你了。”他的手伸进她衣衫下,摸着她的滑腻的肌肤,一路向上,最后按到了她乳蕾上:“我一直在等你,都饿了。”   “饿了你就去吃饭呀!”她拧挣身子,并用力掰他的双手。奈何他力气竟大的惊人,她摆脱不掉他的束缚。这时她感到有东西抵着她下面,硬邦邦的,蓄势待发。   她翻了个白眼,厉声道:“快放开我!”话音刚落,就被他从后面勾着转过头去,死死吻住。直吻得她唇也麻了,脖子也酸了,呜呜呜痛苦的推他,他才罢了手。   借着月光,她看到他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品她嘴上的胭脂,忽然意犹未尽的又来吻她。弄的她呀的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躲了开去,靠着门板喘气:“你想做什么?”   郁枫莫名脸上一羞,特不好意思的道:“我想……想中午那样。”   采筝摇头道:“不行,我疼,你别想了。”说完,与他擦身而过就往里面走,见空荡荡的连个丫鬟也没有,就朝外面的碧荷道:“去把人都叫进来伺候少爷。”   郁枫闷哼道:“我不要人伺候。”坐到椅子上,盯着采筝看。过了一会,嘟囔道:“就知道你不想要我了。”   采筝不想理他,趁这时去摸打火石。就听他郁闷的道:“果然是真的,你不要我了。”   她道:“胡说什么呢,什么要不要的。”郁枫便指着她道:“你下午去哪了?”   “洗澡。”   他一扭头:“骗人!去那么久,皮都洗掉了吧。”   采筝深吸一口气,笑道:“我去娘那里商量你去学堂的事。如果她松口,你从明天开始就不用去学堂了。”   “真的?”他欢心的笑道:“明天不用去了?”采筝道:“你乖点,就不用去。”   他咬唇颔首:“我一定乖乖的。”   “那好,你不许再碰我。”她严肃的警告:“做不到这点,明天送你去学堂。让郁栋那家伙再戏耍你。”   他慢吞吞的道:“不光郁栋笑话我,别人也……那样。”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采筝道:“怕了,就乖乖的,懂吗?”   “……懂……”他听话的回答。   碧荷叫进来其他丫鬟,掌灯的掌灯,去厨房端菜的端菜,表面看,和每天无异。   但到了晚上,就显出不一样来了。采筝把中衣的领子掖的严实,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躺好,不像每天一样照顾他,就怕郁枫黏过来。   但奈何白天时,郁枫得了甜头,好不易盼到天黑她回来了,此时同床共枕,如何忍得住。他推了推她,凑过去低声道:“采筝,采筝。”   她装死。她下面难受极了,今天实在不想再来了。   “采筝……我明天去学堂……”作为交换条件,他道:“我现在能不能……”   “不能。”她毫不留情的道。说罢,就听他在那边哼哼唧唧的道:“我不乖了,我就要干你。”   采筝黑着脸坐起来,瞪眼道:“什么干不干的?你打哪学的?”叹了声:“ 行了,别说了,肯定是郁坪说的,叫你学来了,真是,你好的记不住,这个倒是记得清楚。”   好的记不住……   这时候转移注意力应该更管用,她问他:“郁枫,你听我说,你记得你当初生病的时候的事情吗?十二岁的时候,四年前。”   他迷茫的看着她,整个人怔住,呆了许久,就在采筝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向后躲闪,既愤怒又惊讶的道:“你是谁?你是谁?”   “……”采筝表情僵硬的道:“郁枫,你别吓我。好了,我不问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别过来!我不认识你!”他喊道,抱着头痛苦的趴在床上,身子剧烈的抖动。采筝吓坏了,慌道:“郁枫,咱们不想了,不想了。”   她小心翼翼的过去,轻轻的摸着他的后背:“郁枫?”她慢慢的扶起他,见他抱在怀里,安慰道:“我是采筝啊,别怕。”   他猛烈的喘息,紧紧抱着她的腰,不知过了多久,呼吸才逐渐平复下来。她捧起他的脸,道:“认得我吗?”   他眼角有泪,但点头:“嗯。”   “我是谁?”   “……”他歪头看她,不说话。   坏了,刚才给刺激的更傻了,全不记得了该怎么办?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扑倒她,脸蹭着她的颈窝,宣告道:“你是我妻子颜采筝。”   28、第二十八章   他虽然恢复了生龙活虎的样子,采筝还是不放心,扳正他的面孔,认真的问:“你真的没事了吗?”   他抓了抓脸颊,只嘿嘿一笑,然后就抱住采筝,拱拱蹭蹭的。   采筝心道完了,难道真给吓的更傻了?她试着推开丈夫:“郁枫,你先别闹,听我说……”郁枫浑似没听到,笑眯眯的吮着她的下嘴唇不放,采筝终于忍不住了,拧了他一把,怒道:“老实点,我有话问你。”   她的厉声呵斥起了作用,郁枫停下动作,懵懂的看她。采筝便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你知道你自己刚才怎么了吗?”郁枫皱眉,根本听不懂的样子:“我怎么了?”   不记得了?采筝迟疑了一下,道:“我是颜采筝,是你的妻子,除了这个,你还记得什么?”郁枫咧嘴一笑:“我要和你生孩子。”说罢,便再度来扑她。采筝躲闪不及,被他压在身下。   她的话还没问完呢,现在情况如此紧急,他怎么还有心情亲热:“你好好回答我!郁枫,今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他略有停顿,然后便咯咯笑道:“记得,记得。”说完去脱她的衣裳:“采筝,我要你。”   采筝吃惊的看丈夫,虽然不记得刚才又喊又叫的情况,却对今天发生过的事情记得这般清楚。她按住他的手,断然拒绝:“不行,我疼。”   郁枫骑在她身上,一边掰她的手,一边学着她哄他时的语气道:“乖,采筝,听话。”可惜妻子似是决心抵抗到底了,他和她撕扯了一会,不仅没达成心愿,反倒被她抓伤了手背。郁枫给自己吹了吹手背:“算了!我不要你了。”   他放开她后,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哼哼唧唧的发牢骚:“疼,疼,哼,你脱光光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说疼?!”   “……”她生气的道:“什么叫勾|引?”不见丈夫回答,采筝逼问的劲头更足了,去晃他的身子:“这话你是跟谁学的?”若是被她发现是哪个丫鬟乱说,有她好看的。   幔帐拉的不严,有些微银白的月光漏进来,使得采筝能够看清丈夫的表情,就见郁枫从被子里探出个头,面无表情的瞅她。她挑挑眉,示意他坦白从宽。可,出于意料的是,郁枫竟然撑起半边身子,用手指扒着一边的眼睛,向她做了个鬼脸:“哼!”   “……”采筝彻底震惊了。须臾气道:“叶郁枫!你敢这么对我?!”她后悔了,他刚才犯病的时候,就应该趁机掐死他,而不是抱着他安慰他。前几天明明挺好的,怎么一做成了真夫妻,就变成了这样?   “脱光光勾引我,等到我想干你了,又不愿意了。切,真矫情!”他不屑的撇嘴。   “……”采筝一时想不到如何反驳他,或许她不该和他计较这个。   这时,郁枫坐起来,抱着被子,歪了歪头,忽然咧嘴笑道:“你现在让我睡你,我就不这么说你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会忽冷忽热这一套?!采筝跪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的脸,抱着研究的心态,仔细的观察他的眼神:“怎么好像变得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刚才吓坏了。”没发现蹊跷,这家伙仍旧眼神清澈。   郁枫笑嘻嘻的把脸往她跟前凑,笑嘻嘻的道:“想亲亲你。” 采筝伸手捂住他的嘴,道:“别过来!我没这个心思,你再不老实,明天就给我去学堂。”   “去就去!”身子往她这边压来,采筝不堪他的力气,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她急道:“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你现在也在生气啊,再生气能怎么样?”   采筝吞咽了下口水,挤出笑意:“叶郁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吐出一截舌头,眼珠一转,来吻她的嘴:“我吃这儿!”   采筝没法再忍了,抓过枕头,不管头脸的便砸他:“我没心情,你听不懂吗?!”   郁枫挡开她的攻击,气道:“不要就不要,你去立牌坊罢!”说完,抓过被子盖住脸,不再闹腾了。   采筝又待了一会,确定他完全消停了,才也睡下了。和每天不同,这天晚上离他远远的,有多远离多远,身子几乎贴在墙上。   她的眼睛感受到光亮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身上的凉意。她下意识的摸下了,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被脱了下去。她忙去拽了被子盖上,却盖不住,半边雪白滑稽的香肩和粉色的玉乳统统暴露在外。   叶郁枫努力了这么多久才把她脱成这样,眼瞧她就要醒了,赶紧进行关键的一步,用力扳过她的腿,让她的腿大张弯曲,摆成方便他行事的姿势。他兴奋的深吸一口气,摁住她的双腿,想要跻身进去。   可事情似乎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妻子下面干涩异常,他才进了一截,连自己磨得也疼了。   他抱怨道:“什、什么破玩意。”才说完,肩膀上便挨了一记重踹,把他蹬到床尾去了。   采筝迅速理好中衣,去拧他的耳朵:“今天给我去学堂!听到没有?!”   “你是我媳妇,凭什么不让我……哎呦,疼——疼——”   她有不好的预感,一早上就这么闹腾,今天准没好事。她也明白和他纠缠没完没了,便放了他的耳朵,让鸣绯她们进来,伺候郁枫穿衣裳。   用过早饭,让丫鬟们带郁枫去书房整理书袋,采筝则留在正屋琢磨昨晚的事,这时就见鸣芳跑进来,急道:“少奶奶,您去看看吧,少爷他……”   采筝跟着鸣芳往院子的书房去了,一进门就见一地狼藉,满是纸屑。见她来了,郁枫高兴的招手:“采筝,我给你折个小青蛙,你来,你来。”嘶啦一声,从书上又扯了一页下来。   采筝冲过去,抢过书本,见扯的差不多了,怒道:“你这不是糟践东西吗?好端端的,撕书干什么?”   被她一吼,他老实了,玩着手指不吭气。   采筝把书本往桌上一摔:“说啊你!”   此时碧荷到了采筝身边,低声告状:“少爷说,扯光了书本,就不用去书堂了。您进来前,才跟我们说的。”   采筝咬唇,对郁枫恨道:“真该拿鸡毛掸子抽你!”   郁枫把书袋举过头顶,又扔到地上,又踏了两脚:“我不想去书堂,你非要我去!是你不好,你还怪我!不许我睡你,还撵我去书堂!哼!你不好!颜采筝,我不要你了!”   “同样的话,你要一天说几遍?!”   他站起来,俯视她:“说到你肯让我睡为止!”   采筝瞠目,接着噌的一下,脸上像着了层火,虽然屋内鸦雀无声,但她敢肯定,这屋内的丫鬟心里指定都笑开了。她冷声道:“没书本一样能听你,不管了,你今天给我去学堂!”俯身去捡地上的书袋。   “我不去,我要在家跟你生孩子!”他当真来抱采筝,屋内的丫鬟除了碧荷来拦,其他人都不敢动,只能围着郁枫劝他。郁枫显然不满意丫鬟多管闲事,吼她们:“滚出去——”   采筝道:“都不许走!”   丫鬟们左右为难时,郁枫再次下达命令:“统统滚!”采筝不甘示弱:“我看谁敢走!”   鸣绯和明芳面面相觑,最后齐声对采筝道:“少奶奶饶命。”哭丧着脸慢慢退了出去。   郁枫获得了胜利,得意的道:“看到没,我家奴才!”又来戳采筝的胸口:“你也是我的!” 忽然发现碧荷还在屋内,不满的道:“不是叫你滚吗,你怎么还在?”   轮到采筝了,她道:“看到没,我的人。”   郁枫哼了声,亲自行动,扯住碧荷,向外推。碧荷想反抗又不大敢,只看着采筝道:“少奶奶,这……”   采筝上去拉着郁枫,道:“你快放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郁枫像头倔牛,忍着妻子捶打,一门心思把碧荷往外推,待把人推搡出去了,关好门,靠着门板,朝采筝笑道:“嘿嘿,就咱们两个人了。”   “告诉你,不许胡闹……”   郁枫道:“我不胡闹,我可乖了。”逼近她后,语气十分可怜的道:“我保证轻轻的……”   “我……疼……”采筝还试着讲道理。   他反倒不乐意了,大声道:“我都说轻轻的了!”   他越缠她,她越不想顺他的意思:“轻也不行。”   他嚅了嚅唇,大概在考虑是否该靠蛮力达到目的。   这时,碧荷在外面道:“少奶奶,太太派人来说,叫您带少爷过去。”   采筝得意的笑道:“听见没,娘叫咱们呢,走吧。”   “不去!”郁枫跑到桌前坐下,一仰头:“不去!”采筝道:“娘叫咱们,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也不去!”郁枫斜眼看她:“除非你乖点……”   “你威胁我?”采筝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无所谓的笑道:“去不去随你,我如实回答太太,说你不想过去。”反正他任性惯了,太太也应该了解他的秉性才对。   竟然想用这个要挟她,真是好笑。   “我……我……”他似乎发现自己的确没有可以威胁妻子的地方,愤恨的踹翻椅子,气呼呼的出了门。采筝哼笑一声,跟在后面,向太太那院去了。   今天和往常不同,除了严夫人外,连宁安侯本人也在。问完安,采筝和丈夫站在一旁,等待公婆训诫。   记得上次郁枫看到他爹,跟老鼠见猫似的。虽然刚才两人闹了点不愉快,但毕竟是夫妻间的小过节,她还挺担心他的。微微侧目叮咛丈夫:“不要乱动。”   宁安侯叶显德,坐的端正,严肃的问郁枫:“我听你母亲说,你不想去书堂念书了?念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不想去了?”   郁枫不吭声。   采筝道:“爹,是这样。郁枫底子差,跟家里的兄弟们一起听先生的课,有的时候跟不上,先生为了他讲的慢些,怕是要耽误旁人的进度,家里几个兄弟是要登科入仕的,耽误不得。”   宁安侯没有责怪采筝替夫辩解,只问儿子:“是这个原因吗?”   采筝替丈夫着急,心里道你倒是快点答应啊,不会解释,连嗯嗯两声都不会了么?!不禁朝丈夫瞪瞪眼,示意他赶紧回答。   不想叶郁枫赌气的回瞪了她一眼,道:“我不想去书堂,想在家和采筝生孩子。”   采筝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29、第二十九章   不光是采筝,连严夫人亦非常惊讶,遂即紧紧锁着眉毛朝儿子使眼色,低声道:“你爹问你正经话呢,胡说什么?!”   郁枫用鼻音哼了声, 把眼神移到一边,不和母亲对视。   叶显德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硬生生噎下去,咳嗽了一声,对郁枫连连道:“有出息,有出息,真有出息。”   郁枫一副顽抗到底的样子,绷着脸撅着嘴。   严夫人不经意的冷瞥了丈夫一眼后,道:“郁枫啊,就听你媳妇的吧,明天开始不去书堂了,另给你找个先生教你念书。”笑看丈夫:“侯爷,您也是这样想的吧。”   叶显德冷声道:“在家?先生请了吗?”说这话的时候,看的是采筝。采筝一怔,心道看我做什么,找先生这事不该是您出头么?   严夫人道:“我想好了,就请赵家的大公子来郁枫念书吧。听我爹说,他学问极好,应该能教好郁枫的。”满眼疼爱的对儿子道:“以后跟着赵先生好好念书啊。”   郁枫嫌没闹腾够,一翻眼道:“不跟赵先生读书,我想跟采筝生孩子。”   一次就罢了,居然还来第二次,采筝已经不想找地缝了,她想直接一头磕死算了。   先于她爆发的是宁安侯。   就见宁安侯一拍桌子,训斥道:“你知不知羞耻?脑子里不装别的,净是男盗女娼,你这个只会丢人的废物!”   郁枫挨了骂,眼圈泛红,抿着嘴回瞪他爹。叶显德起身怒道:“反了你了?敢这样看你的父亲?”扬手就要打。   采筝见状,忙将郁枫拉到身后,低声训他:“要挨打了吧,看你老实不老实。快给爹赔不是,说你错了。”   郁枫垂着长长的睫毛,低眸道:“你让我……我就道歉。”采筝扯他:“行,都依你,快给爹道歉。”   这边厢严夫人也在劝丈夫,所以各说各话,叶显德并没听到儿子和儿媳妇的对话,等郁枫重新被拉到他跟前,见儿子低头向他认错了,他也没法真的动粗:“下不为例,再像今天这样胡说八道,我一定会好好罚你。”   为了给公婆消气,侍候公婆吃早饭的时候,采筝处处小心。好在宁安侯用过饭,便去了书房,没再留下来跟郁枫计较。   其实采筝心里对宁安侯是不满的,要不是因为他是长辈,她指定要好好理论一番,凭什么骂郁枫是废物?被自己亲爹骂废物,别说他生过病,就是个好人,也要自暴自弃了。   待宁安侯吃完饭走后,严夫人让人添了副碗筷,留采筝一并吃早饭。她来之前已经吃过了,可不好推脱,硬着头皮往嘴里塞。   严夫人先替儿子道歉:“采筝啊,你多体谅点,郁枫他毕竟和别人不大一样。可你我都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心最善了。”   采筝端着碗,低头喝粥,小声道:“娘,我知道。”严夫人道:“昨天发生了不少事,你们先歇两天,再让赵先生过来。”   “这赵先生……”采筝欲言又止,最后决定还是挑明了:“娘,有些话我知道不是我该过问的,可我……”   严夫人温声道:“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咱们娘俩都是为了郁枫好。”   “郁枫不去书堂念书,自然有郁栋这类爱捉弄他的兄弟们的原因,可其中也有先生总是斥责他的缘由在,这个赵先生脾气好不好?会不会嫌郁枫长进慢?”   严夫人非但不觉得采筝多事,反倒觉得她处处为儿子着想,高兴的不得了:“你放心,赵先生是郁枫外公的门生之子。学问不必说,人品也是极好的。只是跛了一条腿,不能入仕为官,我其实早有意让他来教郁枫读书了。”   有这层关系,那么这个赵先生应该算是严夫人的人。难怪侯爷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不是瞎子,看得出侯爷跟严夫人不睦。   “那太好了。”采筝笑道:“能遇到一个好先生,郁枫或许会对读书上心呢。”望了眼窗外,隐约能看到一个郁枫的人影在碰廊下挂着的鸟笼子。   严夫人也看了眼窗外,然后笑看采筝:“我呀,哪还希望他读书读出名堂啊,真像他说的,能让我抱个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采筝,明天叫人给你请个大夫把把脉向,看看缺什么补什么,万万将身子调养好了。”   采筝做羞涩状,把头埋在胸口。这时严夫人忽然叹道:“……不过……今天的事,我有些想不通,郁枫一向是怕他父亲的,怎么突然间变了?”   采筝也纳闷,她发现叶郁枫显然比之前更能熟练的使用‘威胁’这一手段了。以前最多是想找他母亲告状,但是今天,他竟然故意顶撞他父亲,然后在她为难的时候,开出条件。   手段虽然拙劣,却能看出他算计她的心思。   从昨晚上,他抽过那阵疯之后,他就变得更难缠了。   采筝不敢说实话,跟严夫人说她昨晚上曾将叶郁枫吓的疯癫过,等于找死。她低眉道:“给我把脉当然好,那郁枫呢?要不要也找大夫看看?”   严夫人没明白采筝的意思,笑:“他又不用生养,你养好就行了。”见儿媳眼神飘忽,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找大夫给他看旧疾?”   采筝颔首。严夫人叹道:“没用的,太医院的人都请遍了。”   曾经是曾经,她没亲眼见到,便不相信。再者说,昨天之后,她发现叶郁枫身上是起了变化的,他的病不是一块铁板,是可以发生变化的。采筝问道:“郁枫最后一次瞧大夫是什么时候?或许这几年,太医院进了新的御医,说不定可以试试。”   严夫人笑的勉强了,道:“这一试,不知又要喝多少汤药。是药三分毒,你也不想想,对孩子能好吗?”拍拍采筝的手背,安慰道:“等你有了,咱们再商议这事。好不好?”   看得出婆婆不想谈论这事,采筝便不好再追着不放,只得笑道:“都听您吩咐。”   严夫人或许是失望太多次了吧,觉得再医治也是徒劳的。人经历过太多的失望,便不敢再抱期望了,宁愿绝望的活着。   这么一想,采筝心情也低落了,这时,就听外面有笑闹声,以郁枫的声音笑的最欢。采筝对严夫人道:“娘,您坐,我去看看。”   她推门出去,见郁枫正伸手往鸟笼子里抓,惊得里面的画眉鸟扑腾着翅膀上下跳蹿。廊下的小丫鬟们三三两两在那看热闹,采筝一眼就发现了鸣翠。   她拉下脸,走到郁枫身边,道:“你是猫呀,抓鸟能吃吗?快放下。”郁枫看到她,欢喜的道:“咱们要回去了吗?”   采筝摇头:“母亲还有话跟你说,快随我进来。”郁枫缩回手,关好鸟笼,随妻子往屋子里,行了几步,回头对鸣翠道:“我改天再给你抓个画眉玩。”   采筝不是好眼神的瞪鸣翠,鸣翠慌了神,胆怯的摇摇头,转身向回廊尽头去了。采筝酸溜溜的道:“你真清闲,给丫头抓玩物。”   郁枫道:“她说画眉好看,我就抓出来,让她看个仔细。”   采筝哼道:“之前怎么告诉你的?你都忘了?”   郁枫嚷了声:“都忘了!”一甩袖,抛下她,先跑进屋内了。等采筝进屋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严夫人身边吃糕点了。   “郁枫,洗手了吗?”   “……洗了。”   “什么时候?刚摸完画眉,就吃东西?”告他一状。   严夫人听了,抢下糕点,道:“听你媳妇的,去洗手。”郁枫道:“采筝给我洗,我就洗。”   这么多人,你偏折腾我?!采筝笑道:“行,来吧。”带丈夫来到脸盆架旁,让丫鬟倒了水,打了胰子给丈夫搓手。肌肤相亲,滑腻腻的感觉让郁枫莫名兴奋,不觉来衔采筝的耳垂:“好采筝,咱们回去吧。”   “还没给老祖宗请安呢,急什么。”   郁枫听罢,将手往水面一拍,溅起数道水痕,迸了采筝一身,他便道:“衣服脏了,咱们可以回去换衣裳了吧?”   “……”太出乎她意料了,他这是明摆着在使小计谋啊。正想着,郁枫已经拖了她到母亲面前,指着她衣衫上的水渍道:“脏了,我们回去换衣裳,再去找老祖宗。”   采筝道:“怕是来不及了,外面罩层斗篷,只在老祖宗那坐一会,应该不碍事的。”   郁枫一听,当即甩开她的手,恼道:“你为什么跟我作对?!我要你换衣服,你为什么不换?”严夫人赶忙起身,哄着郁枫道:“这是怎么了?多大个事呀,好孩子,别生气,你媳妇说了,回去换衣裳。”朝采筝使眼色:“是不是?”   采筝面无表情的道:“郁枫,那你是陪我回去换衣裳,还是在这等我回来?”   他乐道:“陪你回去。”   采筝没什么表情的点头:“好。”便带着丈夫离开了。她知道,哪里是回去换衣裳的,分明是……果然才一进屋,就被火急火燎的抱着,滚到了床上。他本就没轻没重的,更何况是现在。她被弄疼,不留情的咬了他一口。   郁枫捂着嘴唇,道:“你咬我……不心疼吗?”   她道:“不心疼,活该。”   他眼神哀怨的看她:“你……你……”但手上的动作可没停,几下子就将她剥光,去吮她的玉乳。采筝吃痛,吸着冷气打他:“你轻点。”他舔了舔嘴:“谁叫你不心疼我。”   她便改口:“心疼,心疼。”他才满意的笑:“那我也心疼你。”他动作轻柔了些,可才没过一会,他就忘了自己刚说的话。尤其进入后,每次抽动,她都疼的直皱眉,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一会,才被分泌的蜜津润滑了甬道,不那么疼了。不过,她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他兴致勃勃,她却深以为苦,好在郁枫现在只顾自己,对妻子的表现没要求。只觉她肌肤和里面一样滑腻,不管是抚摸还是进出都带来无比的快慰。   30、第三十章   事毕后,采筝恶声恶气的道:“你满意了?”郁枫痛快的承认:“满意。”她横他一眼,拍着他的脸颊道:“还闹不闹了?”他笑着摇头:“不闹了。”   真是,非得折腾到达到目的才罢休。她冷眼瞥他,难掩不满。郁枫见了,便轻轻咬着她嘴唇道:“好采筝,不生气了,乖,咱们不生气了。”   “哼!”她一边系着中衣的绊带一边道:“什么时辰做什么事,下不为例,以后大白天的,别想让我回来陪你!”郁枫失望的看她:“真的吗?我乖也不行么?”   她推了他一下:“少来这套!快穿衣裳,娘还等着咱们呢,一会还得去老太太那。哎,说你没听到吗?你看我也没用,有手有脚的,自己穿!”   郁枫挑眼笑嘻嘻的去拉她的手:“采筝——”   这家伙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采筝不留情面的打开他的手,呵斥道:“不许闹了,快穿衣服走人!”   郁枫压根不想去见严夫人,磨磨蹭蹭的赖床不起来,恼的采筝又是骂又是掐的,折腾了好一会,才把他穿戴利索了。   急急赶到严夫人那里后,采筝还以为会被训斥,不想严夫人正悠闲的品茶,见两人来了,估计心里也猜出两人回去是做什么,竟然还挺高兴,拉着两人到身边,亲近的说了一会话,才动身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一见郁枫,立即招到身边,上下打量,关切的问这问那。采筝心里捏了一把汗,就怕郁枫口没遮掩的,再爆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在公婆面前怎么说都行,毕竟是自家人,在老祖宗这里再胡说八道,她真的没脸了。因为这屋内,除了严夫人外,还站着尚夫人、素云和另有一个从没见过的年轻女子,不知是不是采筝看错了,总觉得这个女子眼含讥诮的看自己。   过了一会,老祖宗将采筝也拽到自己跟前,笑着对那女子道:“柔瑗,这是你采筝妹妹。”   柔瑗满面笑容的道:“见她跟四弟进来,我就猜出来了。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四弟好福气。”   四弟?采筝只知道侯爷还有个庶长子郁杉,外放做官,不在京城,所以郁枫应该是二少爷。既然称四弟,即是从族里大排行论的,郁坪、郁杉、郁城之后是郁枫。   这个女子是郁坪的妻子?不像,年纪太轻,大哥郁坪今年听说二十有五了。那么她是……郁城的妻子。   果然老太太又笑着对采筝道:“这是你二嫂。”   明白她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了。原来郁城退自己的亲事,娶的就是她。采筝笑盈盈的起身施礼:“二嫂。”   柔瑗空扶一把:“好妹妹。”   柔瑗生的一副圆脸盘,身子骨看起来也比采筝结实。采筝见郁城娶的妻子没自己长的好,心里瞬间舒坦多了,脸上也挂着了笑意,退回到老太太身边了。   采筝不经意间又看尚夫人和素云,见两人似乎都在回避和自己有眼神接触。   她理解,没进一家门,终究成不了一家人。况且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郁枫。这时,郁枫隔着老祖宗,一个劲儿的朝采筝看。采筝用余光早就察觉了,但一屋子的人,不方便和丈夫挤眉弄眼,表面神态自若,暗里不知滴了多少冷汗。   这时郁枫突然站起来,惊的采筝一个激灵,心道你又要干什么。郁枫对老祖宗道:“我给您捶捶肩吧。”朝老太太丫鬟一挥手:“去,去,我来。”   老太太笑道:“郁枫,今天可真懂事了。”他道:“我哪天不懂事?”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懂事,咱们郁枫一直都懂事。”   严夫人也跟着抿嘴笑,这便显得严夫人这房其乐融融,而尚夫人那边被晾晒起来,有些尴尬了。老太太可能也感觉到了,吩咐丫鬟去拿牌,道:“最近手气好,看我把输给你们妯娌的钱都赢回来。”   尚夫人便笑道:“那可坏了,不知儿媳妇带没带够银子。”   说笑间,丫鬟去抬桌子,不一会牌局就摆上了。采筝要跟婆婆留下打牌,便将丈夫叫到一边,道:“我得留下,你先回去。”   郁枫不满的瞪了那边的牌局:“凭什么留我媳妇?”采筝忍不住笑着哄道:“我不留下,谁帮母亲数钱呀,丫鬟们不识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乖,我一会就回去了。”   郁枫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来接你。”   还接我?你自己不走丢了就不错了。她笑道:“晌午后怎么也回来了,你睡个午觉,睁眼就能看到我了。”笑着推了丈夫出门,让鸣绯和鸣芳带着他回院子歇息。   采筝一转身见柔瑗正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的看她。   “嫂子有事?”   柔瑗慢悠悠的笑道:“妹妹还真是执着,不管嫁给什么样的人都要进叶家的门呢。其实我也理解,有枝头不飞,那不是傻麻雀么。”   这种程度的揶揄对采筝不痛不痒的。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这么有敌意,自然是因为之前跟郁城的婚事所致。   蛇打七寸,直戳要害。采筝笑道:“嫂子误会了。我想的其实是,做不成夫妻,好歹做亲戚。”说罢,与柔瑗擦身而过,高声对严夫人道:“开牌没?我最近手气好,我给您码牌。”   柔瑗一怔,惊愕的回眸看采筝。   你什么意思?   采筝怕郁枫等的急了,跑来闹腾,玩到晌午前,便跟严夫人低声说想要离开一会。严夫人心领神会,道:“有事你就去忙吧。”   采筝便辞了众人,去找郁枫。出门前,她见柔瑗似乎有追出来的意思,但她婆婆尚夫人按着她的手,又把她拽着坐下了。   往院子回的路上,采筝在回廊上远远看到一个丫鬟等在那里,看模样甚是娴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丫鬟见采筝过来了,请了安后,道:“少奶奶,素云小姐想问您,明天能不能到她那里坐坐。”   素云在牌局一开始就走了,还当她对自己没情谊了,原来还惦念着自己。采筝道:“回去跟你家小姐说,我也想见她。但地方不能选在她那,在我这里更合适。我明天一天,哪都不去,就等她过来窜门。”一摆手对那丫鬟道:“行了,去吧。”   她又不傻,莽撞的跑去素云那,要是碰到郁城和柔瑗,那就有的闹了。   又行了一段路,迎面就见鸣绯匆匆跑来,一脸慌张的想什么,等到采筝等她开口,她有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了。碧荷皱眉道:“怎么了?一个时辰没见,变哑巴了?”   鸣绯指了指身后,道:“少爷没回咱们院子,路上说困了,就睡到太太房里了。”   采筝冷声道:“那你不在身边伺候着,跑这来甚?怎么,难不成把少爷交给鸣翠了?”鸣绯委屈的道:“少爷想见她,奴婢想拦也拦不住啊。”   采筝剜了鸣绯一眼,匆匆往太太那院去了。她现在的心情跟捉奸很像,但有些微妙的区别。   她连墙角也没听,直接推门进去,闯到了屋内。就见郁枫躺在窗下的矮榻上,而鸣翠坐在他身边,两人拉着手,正说说笑笑。   鸣翠突然看到采筝,脸色煞白,甩开郁枫的手,跪到地上吓的连连磕头:“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   “怎么了?你做什么了,要我饶命?你现在是太太的人了,命不命的,不归我管……”采筝冷冷的道:“好了,少爷要歇息了,你们都退下吧。”   鸣翠眼神哀凉的回看郁枫,柔弱的像一束风中细草,然后半捂着脸跑了出去。郁枫想留她:“鸣翠——”可人已经跑出去了,便颇有怨气看妻子。   采筝坐到他跟前,端起他的脸,冷笑道:“你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再谈以前的事?我嫁进来之前的事?”   他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鸣翠能拿得出的资本不就是两人间的旧情么,不用旧情,还能用别的?   用别的……采筝猛地拉下脸,满面阴云的问:“你们就说说话,没干别的?”郁枫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和她干。”她厌恶的道:“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许说这么脏的字。”他嘟囔;“你也没少说。上次骂她们骚蹄子。”   “……”采筝道:“我以后不骂了,你嘴巴也干净点。”他嘿嘿笑着缠着她,努嘴过去:“我嘴巴可干净了,你尝尝。”采筝推他的脸:“别在这胡闹,要闹回去闹!”想拽他起来:“跟我回去。”   “不走。”他打了个哈欠:“困了,想睡。”   “你早不睡,晚不睡,等我来了,你偏困了?”   郁枫打定主意不动,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一旦采筝要他起来,他就嚷着困,结果等采筝不出声,让他睡觉,他又不老实的摸摸索索,一会掀她衣裳,摸她的身上,一会又勾她脖子,要吃她嘴上胭脂。   直烦的采筝心里蹦出一句话:真是狗见嫌。又气呼呼的想,本来还想再给你找个大夫看看,瞧你这德行,算了,继续傻着罢。   好在经过采筝不懈的呵斥,他慢慢老实了,终于枕着她的腿睡着了。确定他睡了,采筝慢慢的用枕头换了自己的腿,悄悄退出去。   叫了外屋听差的鸣绯,带着出了门,找个避人的僻静处,采筝拔下头上的簪子照准她脸上便戳了一下,厉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你和鸣翠不好,想把我当枪使?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你故意让少爷和鸣翠见面,再跑来跟我告状的?”   鸣绯捂着脸颊,眼泪登时下来,哽咽道:“奴婢不敢,真的是少爷自己要来太太这的,鸣翠也是她自己来的,真的没我什么事。”   采筝不信,拿簪子还要戳:“死蹄子,还不认?”   鸣绯见瞒不住,道:“奴婢的确是不想鸣翠好……才跟您去告状的。但见面这事,真的不是奴婢能设计的。还有,今早的事……奴婢不是不想听少奶奶您的,而是……”   “行了。起来吧。”采筝略做思忖,拍了拍鸣绯的脸,笑道:“你及时知会我,这事做的很好。对了,我记得你还跟我说过,说鸣翠曾亲口告诉你,大少爷郁坪以前勾搭过她,对不对?”   鸣绯一时反应不过来,因为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采筝瞪眼:“是不是?”   鸣绯怔怔的点了点头:“是……奴婢亲耳听鸣翠说过。”既然少奶奶说有,那就有吧。   31、第三十一章   对丫鬟爬床想做姨娘这件事本身,采筝并没看法。   模样好身段好的丫鬟靠美貌谋取自己想要的优渥生活,无可厚非。哪个深宅大院都不缺这种戏码,况且比起外面买的妾,家生奴才更靠得住。   但有一个前提,别爬到她颜采筝面前。   其他人家这么做是别人的事,轮到她这儿,没门。   于是她想了一个主意,交给鸣翠去办。之后她回到屋内,坐在榻边等着丈夫醒来。端详郁枫的睡脸,采筝心里颇有些感慨,这张脸不犯傻的时候,真的蛮招人喜欢的。   她蹲身在榻边,撑着下巴,歪着头看他:“你的病,要是能治好,该多好啊。”但转念一想,嫡子生病,整个宁安侯府不知费了心思,就像太太说的,请遍了御医,仍旧没起色。   看来是真没救了。   这时,不知为何睡梦中的郁枫表情越来越痛苦,眉头微皱,喉咙里唔唔唔的低|吟。采筝心道他怕是魇着了,赶紧坐过去将他推醒,郁枫猛地睁开眼睛,眨了眨澄澈见底的眸子:“嗯?”   “做恶梦了?”   他揉了揉眼睛,道:“什么时辰了?我饿了。”   就傻吃孽睡吧你。采筝刮了他鼻子一下,笑道:“那就别睡了,快起来吃饭吧。”说着,还拍了拍他肚子:“把咱们郁枫都饿到了吧。”   郁枫不解的问:“你变得好高兴啊……”   采筝笑问:“不该高兴吗?”郁枫小声嘟囔:“我睡之前,你明明端着一张死人脸。”采筝笑容僵硬,悠悠的道:“那是因为……”总不能说因为想到了把鸣翠打发了的办法才快乐的。   他很认真的追问:“为了什么?”   采筝胡扯道:“因为看到你睡觉的样子,特别乖,我不忍心生你的气了呗。”郁枫嘿嘿直笑,心花怒放之余便去搂采筝脖子要嘬嘴。采筝也没挣扎,让他亲了两下。   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临睡前,为了亲热的事又吵了起来。在采筝看来,白天有过一次,晚上就该免了。郁枫却不依,耍赖无果后,居然想霸王硬上弓,可惜他能扒光采筝衣服,却没法让她老老实实的分腿等他进来,几次失败后,连他自己也弄的疼了。   于是他又生气的嚷嚷:“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你不好——”   采筝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理他。不能惯着他,否则百依百顺,这家伙只会越发任性。果然,郁枫闹腾了一会,发现媳妇真的不打算理他,他也就渐渐的消停了。   第二天起来,采筝让丫鬟去告诉太太,说自己病了,今天没法去请安。她昨天跟素云约定今天见面,虽然她的丫鬟没来通禀,但采筝有预感,素云会来的。   似乎是老天有意帮她,才用过早饭,就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来说,今天老太太那院子请了戏班子,老祖宗问四少爷过不去过去看戏。   一反常态,郁枫竟没立即去凑热闹,而是锁着眉头不住的在思考什么,一会站起来往窗外扒着看,一会又坐下可怜巴巴的看采筝。   他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采筝的眼睛。她握住丈夫的手,温柔的笑道:“郁枫,你去陪老祖宗看戏吧,你想想,戏班子不一定什么时候再进府,就是再来,演的也未必是今天这出戏。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而我……就这屋,哪都不去,什么时候都在。你想想,是不是该去看戏?”   郁枫赞同的点点头,亟不可待的起身:“那我去看戏了。”采筝道:“哎,慢点——鸣绯,你再带个丫头照顾着点少爷。”鸣绯端了手炉进来,听了这话,放下手炉就要去给少爷找斗篷。   采筝朝她招手:“交给别人做,你过来。”等鸣绯靠近了,采筝笑道:“照顾少爷,你最辛苦,以后每个月你从管事的那领一两银子外,从我这再领一两。”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碧荷,笑道:“跟你碧荷姐姐比还差点,但可比别人强多了。”又压低声音道:“好好办事,别让我操心。”   鸣绯马上承了这恩惠,欢欢喜喜的伺候少爷穿戴去了。郁枫一走,采筝就抬眼瞧碧荷,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哪些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你应该懂吧。”   碧荷把手炉递给采筝,道:“当然懂了,就是觉得吧……”   采筝道:“不稳妥?这个还真不用担心,捅刀子最狠的恰恰是身边的人。这事要让个陌生人来办,我还真不放心,只有像鸣绯这样,年复一年的嫉妒鸣翠,做起来才最不留情面。”往窗外看了眼:“素云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就听帘子外有丫鬟过来,碧荷起身去问,很快转身回来说:“奶奶,说东苑的素云小姐来了。”采筝顺了顺裙子,笑着迎出去,才走到门口,就见素云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往这边来了。   采筝迎过去,亲热的拉住素云的手:“可让我好等,还当你不来了。”素云笑的尴尬:“昨天约好的,哪能不来。”与采筝并行的往屋内走。采筝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老祖宗那边有戏班子唱戏,郁枫过去看热闹了,他不在,咱们可以好好聚聚了呢。”   素云听说郁枫不在,稍微松了口气,随采筝进屋后,和她隔着炕桌坐下,整个人有些拘谨。采筝叫了碧荷端了好茶来,亲自递给素云,笑道:“我自进门后,一直没见到大太太和你,心里这个惦记呀。今天可下见到你了,中午别走了,咱们好好叙叙旧。”   素云没料到采筝这般镇定,道:“我和母亲很好……嫂子你也挺好的?”   采筝笑道:“好呀,应该不好吗?”   怎么能好呢?她嫁给了一个傻子呀。素云便也跟着干笑:“那就好,那就好。我以前说过郁枫哥哥的那些话,嫂子你别往心里去,都是气话。”   采筝一摆手:“一家人,哪能没个磕碰,郁枫也确实不让人省心。”   素云可没采筝这般游刃有余,强装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道:“你真的过的好吗?其实退婚这事……唉,我都不知道从哪说好了。原本定的好好的,可中途,我爹突然变卦了,偏要我二哥娶我表姐柔瑗,我娘和二哥不愿意,为此还大闹了一场……”   采筝道:“姑表姐?”   “是呀,二嫂是三姑姑家的,是我们的亲表姐。”   一想便知。大家都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谋算,想必是尚夫人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自己小姑子家的闺女,所以提前在外面帮儿子选亲,不想关键时刻,丈夫断然出手,毅然让儿子娶自己妹妹的女儿。   素云愧疚的道:“我娘觉得对不起你,没脸见你……”采筝道:“这话可严重了,哪有什么对得起的,对不起的。”她还真不怪尚夫人,人家早就退婚了,她怨的是隐瞒事实的她爹。想到这点,采筝忽然又想回家气气她爹了。   素云越说声音越低:“听说你嫁给堂哥郁枫,我们都吓到了,你跟我们赌气嫁过来。这不是毁了你一辈子么。”   她嫁过来,是她爹一手造的孽,并非是跟尚夫人赌气,不想让素云误会,她忙解释道:“你们想错了,之前的事,对我来说,早就过去了。嫁给郁枫,完全跟以前没关系。”   素云不信:“可……”   采筝一挑眉,笑道:“跟我相处这么久,你觉得我是意气用事的人,再说了,就算我意气用事,我爹娘也不是这样的人呀。”   那么采筝嫁过来,不是因为赌气,便是看上了郁枫的身份。素云道:“……那我懂了。你这么说,我回去告诉娘,她心里也该好过多了。”   采筝笑道:“过意不去的是我,郁枫,你也知道,没一刻消停的。就前两天,不还去大哥哥那捣乱了么,我还没抽空去赔礼呢。妹妹今天回去,若是见到大哥哥,麻烦给我带个话,就说我得空一定登门道歉。”   那天的事,素云也有耳闻,她道:“我看就不必了吧,大哥也有……”停下下,改口道:“大哥不会计较的。”   采筝装作放心的道:“大哥能原谅郁枫打当然好了,家和万事兴,谁希望堂兄弟间起罅隙呢。不过,赔礼还是不能少,我改天一定去。”   素云连说不用,奈何采筝执意如此,她便也没办法了。又聊了一会,素云就起身离去了,采筝送她到院门口,依依不舍的道:“有事没事,多过来走走,如果方便的话……”   素云拉着采筝的手,难过的道:“以后去老祖宗那请安,看到我二嫂,还请你……唉——不说了。”摇摇头,带着丫鬟去了。   没有郁枫的时间十分轻松,午饭后,安静美好的睡了一觉。醒来后,正喝清茶润喉咙,就见鸣芳走了进来,表情焦急:“奶奶,您快去看看吧,太太那出事了。”   碧荷扶着采筝坐起来,道:“是太太那出事了,还是咱们爷在太太那出事了?”   鸣芳一怔,赶紧改口道:“碧荷姐姐说的才对,是咱们爷在太太那出事了。”   其实采筝知道是什么事,但不露声色的道:“不是去看戏么,怎么又出事了?”   鸣芳道:“回奶奶,之前一直都挺好的,晌午太太和少爷在老祖宗那用的饭。吃过饭,下午没戏文了,少爷去了太太那歇息……”   听到这,采筝抽抽了嘴角。鸣芳继续道:“鸣绯本来在一旁陪着,后来她不知为什么和鸣翠出去了,再后来……两人就吵了起来,还惊动了太太。到这时,我们这些人才知道,原来是鸣翠偷拿了鸣绯的东西,两人回住的地方翻找,结果鸣绯从鸣翠箱子里翻出来不好的东西了……”   碧荷道:“要说就说干净点,怎么支支吾吾的?什么不好的东西,难不成是咱们奶奶的偶人?”   鸣芳连连摇头,慌张的解释:“不,不是。据说是男人的玉带钩。因这带钩不是少爷,少爷就骂起鸣翠来了,个中详细,奴婢也不知道,实在没法靠前,这些事还是从金铃嘴里听来的。”   采筝气定神闲的理了理仪容,才慢悠悠的出了门。到了太太那时,事情闹的正凶,一进门就看到鸣绯和鸣翠两人跪在地上,都哭的跟泪人似的。   严夫人端着脸,看样子气的不轻。郁枫坐在一旁,眼神既是怨恨又是悲伤的盯着鸣翠。见她来了,他便跑到采筝面前,一手牵着她的衣袖,一边指着鸣翠道:“采筝,咱们走,我再也不想见她了!”   这本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决,赢了个丫鬟,她没什么可高兴的。听丈夫这么说,心里道,难不成你这家伙还一直想见她,别急,收拾完她,也有厉害给你尝!   32、第三十二章   鸣翠和鸣绯两个丫鬟皆哭的伤心欲绝,烦的严夫人脸上挂了一层冷霜。   鸣翠抹了把眼泪,哭倒在严夫人跟前:“太太,这事出的蹊跷,您就不会怀疑么?冤枉了奴婢一人倒不要紧,若是从此后纵容了小人,这院子里还有宁日吗?”   鸣绯亦怒,指着鸣翠道:“在太太面前,你还来这套?!敢情你有错了,便是别人害了你,全天下你最无辜是吗?这带钩是谁的,你心里有谱,装什么蒜!”   “是谁的,你说啊,是你栽赃陷害我的。”鸣翠嘤嘤啜泣,不时抬头看向郁枫,然后再将目光放在采筝身上。   鸣绯长跪着,惊讶的道:“我陷害你?天啊,你也舔着脸这么讲,这带钩翻出来的时候,我和你都在场!人赃俱在,你还狡辩。”   鸣翠俯身在地,哭嚎道:“太太,奴婢真的冤枉啊,奴婢一直照顾少爷,怎么会去见别的男人——这身脏水泼到奴婢身上,奴婢当真没法活了。”   采筝冷眼瞧郁枫,果见他表情隐隐露出怜惜的神色。心道还说不想再见了,结果人家一哭二闹还没上吊呢,你就受不了了?!   鸣绯也是眼泪不停:“你自己出了事,不认,却说是冤枉的,那么我就是天字号第一陷害你的恶人了吗?你怎么能这样?鸣翠,你要是不认,我也没法容着你了。”   鸣翠一怔,猜不透鸣绯还要说什么。   李嬷嬷震怒:“你们两个小蹄子还有什么事,在太太面前,还想遮掩到什么时候?看你们两个是伺候过少爷的大丫头,不想一上来就赏你们板子,可别给脸不要!”   鸣绯抽了抽鼻息,哽咽道:“回太太,鸣翠以前跟我说过,东苑的大少爷缠过她,还说要纳她做姨娘,可她不稀罕,说那边妻妾成群,去了也没油水尝,远不如守着郁枫少爷实在……”   采筝听了,佯作生气的怒瞪郁枫,将胳膊一甩:“不回去了,我倒要看看这丫头还藏了什么腌臜心思!”按照她前几天表现出来的脾气,不这样发火才奇怪。   郁枫一副难过的要哭的样子,来勾采筝的手,可惜他媳妇毫不留情的甩了他一记眼镖,他就凑到母亲跟前,拽着严夫人的衣袖道:“鸣、鸣翠说的也没错啊。”   严夫人看了眼怒气正盛的采筝,对儿子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去吧。采筝啊,带郁枫回去,今天看戏累了,你们好好歇着。”   采筝没去领丈夫,而是冷笑道:“难怪大少爷看郁枫不顺眼,扣下他找麻烦,敢情病根在这儿呢。”   严夫人被她一提醒,便也若有所思。鸣翠慌了,顾不得跟鸣绯争辩,爬到严夫人脚踏下,指着那带钩道:“奴婢从没和大少爷有过什么,奴婢的清白不要紧,大少爷的名声污不得呀,您可以派人来大少爷对峙,还我们一个清白。”   不想严夫人抬脚蹬了她一下,事发这么久,第一次显露出无法遏制的厌恶:“他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了?浪荡公子,谁不知他的秉性?!”   鸣翠哭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世上哪有这样无凭无据冤枉的人的。”   李嬷嬷见状,上去抽了鸣翠一巴掌,凶道:“太太明察秋毫,怎么就冤枉你了?来人呐,把这蹄子拉下去,少搁这碍眼。”   郁枫显得很着急,却又无计可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采筝则冷着脸,不时剜他一眼。等鸣翠被拖走了,李嬷嬷朝采筝使了眼色,采筝才起身靠到婆婆面前,给她顺背,道:“您消消气,这事要怪还得怪大少爷的心思不纯,未必真有鸣翠什么事。要不,您找个人给鸣翠验验身,或许她真是处子。”   严夫人恶狠狠的道:“哼!那贱人会着呢,不给她个名分,能把自己给出去?!”   采筝有些吃惊,在她印象里,太太好像还是以第一次如此气急败坏。她一时不敢再说什么了,求助的看李嬷嬷。李嬷嬷道:“少奶奶先带少爷回去吧,天不早了,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天看戏,不光是少爷,太太也累了。”   采筝轻声对婆婆道:“娘,那郁枫和我回去了。”严夫人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采筝起身对一边噘嘴生闷气的丈夫道:“走吧。”不想郁枫道:“我不走,我走了,你们会打她的。”采筝心头一动,恨的狠狠握住丈夫的手,冷声逼问:“你刚才不是说,不想再见她了吗?怎么转眼就变卦了?”   郁枫努努嘴:“我……我……”   这时就见严夫人突然拍案而起,高声呵斥道:“那贱蹄子哭两声,你就心疼了?她是你的心头好,你媳妇就不是了?!我养你这么大,是为了给丫鬟出头的?”   可能郁枫从没被母亲这般骂过,既害怕又委屈,不住的往采筝身后躲:“我……没……”   采筝亦被吓了一跳,见严夫人全无平日的平和模样,她赶紧推丈夫:“还不快给母亲赔礼!”不等郁枫道歉,就听严夫人道:“都给我回去!采筝,明天你过来,郁枫留家。”   李嬷嬷扶了严夫人坐下,就去拉郁枫起身:“走吧,少爷,太太在气头上,您改天再来吧。”采筝也拽他:“快走吧,别再惹娘生气了。”   往外走的时候,采筝不忘朝鸣绯使眼色,让她跟自己回去。鸣绯看了下严夫人,发现夫人并未理她的意思,便赶紧爬起来随少奶奶去了。   拥着丈夫一出婆婆的院门,采筝就变了脸,重重哼了一声,快步走在前面。郁枫在后面叫她,她也不理,就这么一路冷着脸回到了自个的院子。   进屋后,往床上侧身一坐,瞪着郁枫冷笑道:“你能耐了呢,气气我也就罢了,连母亲大人你也照气不误啊。”   郁枫脖子一梗:“我没!”   采筝蹭的站起来,数落他道:“没有?那你是聋子吗?母亲刚才骂你,你没听到吗?为了个丫鬟,哪还有点公子爷的样子。一会说你讨厌她,要走,一会看人家掉几粒金豆子,又心疼的开始求情!啧啧啧,她是你的心头好,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对不对?”   他听清楚并理解的少之又少,反应更是跟不上妻子,他道:“我、我不是……鸣翠好可怜……”   “有脸皮替丫头出头,怎么没脸认了?!母亲都这么说你,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她可怜?她哪可怜?挤兑我的时候,我不可怜,闹出这样的丑事给母亲添堵,母亲不可怜?怎么就轮到她可怜了?她是断胳膊还是断腿了?!嗯?嗯?”她拔高嗓音,昂头质问丈夫,问的郁枫一怔一怔的。   采筝吼完这阵,深吸一口气,颓然坐下,拿出帕子拭眼角:“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明天我就去跟母亲求情,让她放了鸣翠,弄回来给你生儿育女。”   郁枫见她哭了,似乎觉得理亏了,不敢再说什么,坐过来,用袖子给她擦泪:“采筝,别哭了,我不要她了,就跟你生孩子。”   采筝一把推开他:“少来找我,你不是喜欢丫头吗?你就去找丫头罢!我算什么呀,你跟我保证的那些话,还不如狗放屁!”郁枫想争辩又不知该怎么说,憋的脸通红,只有挨骂的份。   采筝戳着他的脑门,恨道:“你说过,以后不去找鸣翠,只要我,还记得吗?”郁枫捂着额头,怯生生的点头:“记得。”   “你记得?我看你就记得傻吃孽睡了!你既然记得,怎么还跟她勾勾搭搭的?!你摸她哪儿了?亲哪儿了?”训斥的同时,在他身上拧了几下。   郁枫吃痛,不捂额头改捂肚子了:“我没摸,也没亲。”采筝不信,捧住他的脸,冷笑着逼问道:“但心里有这个打算吧!我问你,你这两天总去母亲那,是不是为了见她?”   郁枫眼神游移,想看别处,硬是被采筝掐了一下脸颊给掰正了,她道:“看我眼睛说实话!你是不是想跟她也试试大哥哥那看到的事?嗯?”   估计是感受到了妻子发出的恐怖气息,他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我……说过的,就和你那样……”   “呦,是吗?”她冷笑道:“那你跟鸣翠这两天嘻嘻哈哈的为什么?叙旧的话,鸣绯和鸣芳都是陪你长大的,不找她们,偏去找鸣翠?”   “我……我……”他又变得支支吾吾的了,低着头不看她。半晌,恼然用袖子抽着床沿道:“不怪我,是你不好,不让我碰!我才气你的。”   “……”采筝想了想,眯着眼睛问道:“你……你想让我嫉妒……让我吃味儿?”   郁枫噘着嘴点点头,继续低头用袖子抽床沿。   哎呦老天爷!他居然有这样的心思,已经懂得利用女人间的嫉妒生事了。再一次证明,他有点小心思,没有傻透腔。   采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捧着他的脸,亲了他嘴巴一下,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当你变心不要我了呢。”   见妻子笑了,郁枫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生气了?”   采筝道:“你没变心,我就不生气。”歪在丈夫肩头,甜甜的笑。郁枫赶紧道:“我没变心,我只跟你好,真的。”就势一抱,就将妻子摁在床上,翻身上去,就想开始。   采筝心底有自己的想法,佯装配合,与他拥吻一阵,将他弄的气喘吁吁后。她却突然变了脸,抓着脖子,痛苦的道:“哎,你先慢着,我这可痒了。”不管不顾的推开郁枫,坐起来后,更是难受的皱眉。   郁枫跪在床上,疑惑的问:“怎么了?”采筝扒着幔帐往外喊了一嗓子:“碧荷,你快进来——”等碧荷来了,采筝瞅着碧荷的眼睛,暗示道:“你看看我这中衣领缝里,是不是有跳蚤?”   碧荷心领神会,翻看了下:“好像真有……”   采筝又抓了抓耳后:“我就觉得这两天不舒服,原来生了跳蚤。郁枫,你痒不痒?”郁枫看她不停的抓挠,本来不痒,也觉得痒了:“嗯……有点。”   采筝惊慌的道:“我身上从没生过这东西,这是打哪来的?”   郁枫只听母亲教导过,要远离某些干粗活的下人,说他们身上脏,有跳蚤。他还不曾见过什么样,此时居然好奇的去扒妻子衣领:“我看看,什么样的?”   采筝突然横他一眼,气道:“你还看?还不是你带回来的?”郁枫懵了:“怎、怎么是我?”   “那还能是哪里来的?就你最近跟鸣翠走的近!她离开咱们这之后,跟谁住在一起,摸过哪些东西,你知道吗?准是她身上的,这两天,你跟她摸摸索索的,便传给你!这回便好,祸害上我了!”   “我……”郁枫吃不准:“真的吗?”   “难道是假的?除了她之外,还能是谁?咱们身边的人,哪个不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她!”采筝不跟丈夫废话,另外叫了人进来,吩咐着开始换衣裳,撤被褥。最惨的是郁枫,被采筝看管着去洗澡,到了堂子,他想拉她一起下水,结果被采筝一句:“你脏,我才不跟你一起洗。”打击的泪眼汪汪。   折腾到晚上,郁枫又被采筝罚去外间的榻上睡。郁枫不依,但采筝毫不退让:“你不去,我去,我才洗了澡,换了衣裳,可不想再被你染脏了!”   “我不脏了——”他嚷着就要上床。   采筝毫不心软,拿枕头砸他:“你不脏?这跳骚哪来的?不许过来,等我不痒了,确定没事了,你再回来!否则!你要跟我睡,我就去别的屋子住!”   郁枫哪里知道这所谓的跳骚是妻子胡扯出来折腾他的,道:“那、那明天,你一定让我回来啊。”恋恋不舍的走到门口,还不忘提醒:“明天一定啊。”   等丈夫走了,采筝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床上,静待了一会,长长松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发自内心的笑道:“舒坦……”   33、第三十三章   自己霸占了整个床铺,又没丈夫不老实的烦她,采筝睡了嫁过来之后最香甜的一觉。早上起来,心情好的没话说,但郁枫就差了,一副受气包的可怜相。   但采筝不为所动,用早饭时,他才靠过来前,她就拿筷子指着他:“不许靠过来,老实一边吃你的饭。”   郁枫咬着碗边,哼哼唧唧的道:“我可干净了,真的。”就想伸手摸她的手。采筝一瞪眼,把身子往一边躲,一脸嫌恶的道“谁说你干净了?一天晚上能看出什么来?倘若你敢靠过来,再弄脏了我,我就一辈子不理你!”   郁枫被妻子既哄骗又吓唬之下,没了主意,苦兮兮的把手缩回来了,瞅着采筝咽饭。采筝冷声道:“看我干什么?我是饭还是菜?”就听郁枫不满的嘟囔:“不碰就算了,连看也不行。”   她心里暗笑,但面上不露声色,低头默默的吃自己的饭,先郁枫吃好了饭,对他道:“我去母亲那,你好好看家。”郁枫记起昨天母亲呵斥他的话了,闷哼哼的道:“去吧,去吧,你们都不带我。”   她笑:“我今个去母亲那,顺便问问她老人家,少爷您的私塾先生什么时候到。”郁枫一下慌了:“能不能别叫他来了?”采筝摇头:“说好的,你忘了?”瞧他担心的样子真有点可怜,安慰道:“先生只教你一个人,没旁的兄弟们在场,比之前好多了,你想想,说不定跟先生商量商量,可以学一会,玩那一会。”   郁枫嘟囔道:“可我都说了,我不想读书了,就想跟你生孩子。”挑起眸子看妻子,目光渐渐灼热,身子也往她这边靠。采筝霍然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鄙夷的道:“跟丫鬟乱来的小脏鬼!”   郁枫在她身后道:“那、那我再洗洗。”采筝一边整理穿戴准备出门,一边冷哼道:“你愿意洗就洗吧,我不管。”   郁枫备受冷遇,越来越撑不住了,嚅了嚅嘴唇,默默的低下头,继续吃饭。   他不吭声了,想是心里正难受。不过采筝并不打算可怜他,送他背影一个冰冷的眼神,出门去见太太了。   严夫人半躺在榻上,竟未梳妆,显得很是憔悴。采筝见了,便赶紧身前身后的侍候着,端茶倒水。严夫人不缺人伺候,但儿媳妇这么做,表的一份孝心。等采筝又要给她捶腿的时候,她拦下采筝,叹道:“郁枫不省心,幸好还有你,你伶俐懂事,要不然,真不知要怎么过日子。昨天你不是派人来说,你病了么,结果被他们气的,下午你来,我都忘记问你的身体好些了没?”   采筝奇怪的想,不至于吧,前一阵子郁枫闹成那样,太太尚且安然,怎么一个丫鬟可能偷了人,太太就撑不住了呢。她笑道:“我那是小毛病,早不碍事了。儿媳也不知什么是懂事什么是不懂事,就记住一个理儿,侍候丈夫,孝敬您和公公。您交待的事,儿媳一丝不苟的去办。”   严夫人露出淡淡的微笑:“采筝,怎么处理这事,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采筝一怔,心道这可不好,她本是想借太太的手惩罚鸣翠的,因为太太出手,就算罚的重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可若是她处罚,不管轻重,总要被人背地里嚼舌根的。可太太这么问了,她又不能糊弄过去,便道:“……其实吧,昨晚上我真的想了,不大好办,毕竟她是府里的大丫头,这么打一顿撵出去,怕人说咱们苛待下人,况且,这种事声张出来,总是不好的。”凑近严夫人,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之后才道:“您若是放心,我这就去办。”严夫人思忖片刻,给出了采筝答案:“就按你的意思罢。”   从严夫人那出来,采筝先回自己那院换衣裳。进屋后发现丈夫不在,问看屋子的鸣芳,她说少爷和小丫鬟们出去玩了。坐下喝了口茶,就见鸣绯匆匆走进来,见了她,表情既欣喜又急迫的道:“少奶奶,奴婢有事要告诉您。”   采筝颔首,示意她说。鸣绯便神神秘秘的道:“少爷他……让兰香她们包了点心给鸣翠送去了。他自个则站在柴房门口望风!”   采筝想象了下鸣绯汇报的情景,冷笑出了声,就知道他没容易放得下,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平日里又少不了摸摸抱抱的,哪能说忘了就往忘了呢。不管他昨晚上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放不下鸣翠倒是铁打的事实。   碧荷感到大事不妙,担心的微蹙眉头,不敢出声。鸣绯则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又道:“您一走,少爷就出门了,还不许奴婢和鸣芳跟着。”   采筝冷笑道:“他知道你们是我的人了,堤防你们呐。”啧啧,叶郁枫这厮也学会阳奉阴违了,他就是和鸣翠旧情未了,放不下人家。   让碧荷鸣绯她们都下去后,采筝一个人在屋里等丈夫。不一会,就见他做贼似的钻了进来,进门后还不停的扒着门缝往外看。采筝觉得他十分可笑,轻声咳了一下,便吓的一个激灵,靠着门板捂着心口,直喘粗气。   采筝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是躲谁呢?又玩捉迷藏呢?”郁枫吃惊的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笑道:“我怕你一个人在家没意思,早早辞了母亲,回来陪你,不愿意吗?”   郁枫听了,立即高兴的一咧嘴,就往采筝这边走,看样子是想抱她。没等他走到她跟前,就见妻子突然抄起桌上的茶壶扔到他面前,壶里尚有茶水,碎片和水渍迸了一地。他吓的不知所措。   采筝怒道:“我说回来陪你,可谁说允许你碰我了?”郁枫做贼心虚,放下手低声道:“不碰就不碰呗……那么凶干嘛。”   她撑着下巴端详丈夫,不住的上下打量他,心中冷哼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小子行啊。   郁枫心虚的低头玩手指,不敢看妻子。   采筝此时重重冷笑了几声,起身便走。郁枫见她要走,慌忙站起来:“你、你去哪儿?”情节之下,居然想拽他。可采筝早有所准备,从袖子里摸出半截戒尺,戳着郁枫肩膀逼他后退:“离远点,嫌你脏。”   郁枫嘟囔:“我不脏了啊。”   好有脸睁着眼睛说假话,趁我出门又去见你那骚蹄子了,还说不脏?!采筝深吸一口气,慢悠悠的吐出去:“我去趟马姨娘那,你继续玩你的捉迷藏吧。”   郁枫跟着她:“我也去,我想见见郁栋,他上次撇下我一个人跑了,可坏了。”   采筝呵道:“我找马姨娘有正事,少去添乱。”郁枫噘嘴:“你还嫌我添乱。”   采筝道:“没错,我嫌弃你。”拿戒尺戳戳他胸口,又拍拍他胳膊:“没事的话,再把你自个好好洗洗,洗的干净点!”见他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便用戒尺端起他的下巴,她仰头道:“怎么?我说错了?”   郁枫拨弄开戒尺,气鼓鼓的道:“知道了。”往椅子上一坐,背对着采筝生闷气。   她也不理他,出门叫上碧荷,就去找马姨娘了。自上次采筝登门骂过郁栋,大闹了一场,马姨娘还当事情过去了,不想突然听说采筝奶奶又来了,赶紧满面堆笑的出门相迎:“少奶奶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采筝提裙进屋,坐下就问:“郁栋呢?”马姨娘脸色一变:“学堂还没下学呢……”   亏她还在家里跟郁枫消磨了一会时间,可还是来早了。她道:“那我就坐这,等一会罢。”马姨娘小心奉了茶:“敢问少奶奶找郁栋是什么事呀,他已经改过了,您和太太也说不计较之前的事了。”   采筝不接茬,噙着冷笑道:“是呀,太太宽宏大量原谅郁栋了,我也不食言。可你们别忘了,郁栋他惹的还有大少爷。不记得了?郁栋带郁枫去跟郁坪大少爷闹腾,大少爷抓住了郁枫,太太去那领的人,也道过歉了,可郁栋呢,过了这么久,连响屁也没一个。啧啧,郁栋这是打算躲起来,让大少爷怪罪太太教子无方吗?郁栋不识礼数,东苑的人埋怨起来,必然是要怪太太的。你可好,高高挂起,不吭气,成心给太太难做吗?”   马姨娘慌了:“少奶奶千万别这么说呀,我哪里敢起这心思呢。郁栋马上就回来了,您要打要骂随您。”   采筝道:“姨娘这话的,好像我来就是为了打骂郁栋似的。我只想带他去东苑给大少爷道歉,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我要打骂他了。”   马姨娘说多错多,再不敢言语了:“您尽管带他去罢,叫他好好给大少爷赔礼道歉。”采筝瞥了她一眼,之后干坐着等郁栋。没多久,郁栋回来了,一进门看到采筝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来找茬骂他的。   其实采筝还真是来找茬的,她起身对马姨娘道:“不耽误时辰了,我这就带郁栋去那边。对了,赔礼的礼品我替你们准备好了,倒也不多,还不到一百两,我已经跟管家打过招呼了,就从你们月钱里扣了。”   马姨娘一怔,遂即哭丧着脸道:“我和郁栋就苦巴巴靠着这点月钱过,少奶奶都给扣了,叫我们怎么活呀。”   采筝冷笑道:“姨娘这话说出去,可太让人笑话了,府里别说主子了,就是丫鬟没月钱哪个饿死了?吃的住的穿的,哪样要钱了?月钱不过是些胭脂头油钱罢了。原来对姨娘来说,胭脂头油比让郁栋的认理明事更重要呐。难怪郁栋变成现在这样,敢情是在姨娘身边耳濡目染。”   马姨娘怕了她的伶牙俐齿,忙道:“都依少奶奶您,都依少奶奶您。麻烦您带郁栋去吧。”采筝倒也不和她多费口舌,对郁栋道:“随我来吧。”率先出了门。吩咐碧荷去办事,她则带着郁栋往大门走。   路上郁栋颇有些不服气,拉着脸跟在采筝后面。在大门口,采筝上了马车后,问他:“也给你备辆车?”郁栋撇撇嘴:“不用了,我有罪,哪敢坐车。”采筝便撂下车帘,道:“也对,你就在下面走吧。”等到了地方,郁栋被风吹的鼻尖通红,进了屋一暖和,就开始流鼻水,不停的拿帕子揩拭。   不一会去禀告的主人的丫头就回来了:“四少奶奶慢坐,大少爷马上到。”   很快,门有响动,就听一句:“这大冷天的,是谁这么精神往这跑?”说话间,就有一油头粉面的男子走了进来,生就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见了采筝,做出吃惊的样子:“还真是四少奶奶,我还当丫头乱说的。嘿,你到这院来,不找老二媳妇打牌,怎么来找你大伯哥了?”   采筝毕恭毕敬的施礼,开门见山的道:“大哥哥是忙人,我就不废话了。今个来,是带郁栋来赔礼的。上次的事,郁枫道过歉了,捣乱的郁栋还没当您的面道歉呢。郁栋,过来,给你大哥哥赔不是。”   郁坪勾起嘴角,不咸不淡的道:“似乎在你看来,我是个记仇的人,兄弟间的事,非要一板一眼的赔礼道歉?”   采筝便做出惊讶的样子,道:“那大哥你扣下郁枫,特意叫太太来领人赔礼,敢情不是把事情摆在台面上要说法?那是为了什么?我可就想不通了。还是说,郁枫犯的错要道歉,轮到郁栋就不用了。果然兄弟间,也分亲疏远近呐。”   郁坪被堵的说不出话,一挑眉笑道:“四少奶奶想太多了,此一时彼一时,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消气了。”   采筝便冷下脸,道:“就算大哥消气了,我也要领郁栋道歉的,要不然日后说起来,保不准有人要怪太太教子无方,让庶子们乱来。”朝郁栋喝叱道:“过来,给你大哥赔不是。”   郁栋没办法,走过来弯腰作揖:“弟弟多有得罪,您恕罪。”郁坪一摆手:“罢了,罢了。”   此时听外面有响声,一个丫鬟道:“大少爷,院外有人,说是领四少奶奶的命令,来送礼品的。”采筝听了,笑着站起来:“是我的人。”打开门,笑着招呼:“都进来吧。”转眼就有几个小厮捧礼盒的捧礼盒,拎酒坛的拎酒坛走了进来,摆了一桌子后依次退下了。   “这是……”   采筝赔笑道:“我们的一点心意,算是赔礼。”   郁栋见这一桌子的东西,想到是拿自己和姨娘的月钱买的,十分生气,可敢怒不敢言。   郁坪想不通,一开始以为这女人是来找茬的,可现在又笑着送礼,他正一头雾水。就听丫鬟道了声:“大太太。”再抬头,就见自己母亲尚夫人走了进来。   采筝忙欣喜的起身相迎:“请大太太安。”   尚夫人瞧这一桌子的物品,亦疑惑:“这是……”采筝笑着解释:“郁枫上次犯了错,惊扰了大哥,这是赔礼,希望大哥别再怪罪我们了。”   尚夫人嘴角抽了抽:“这就太见外了,可不能收,采筝,你收回去罢。”郁坪也冷声道:“你拿回去吧,心意我领了。”   采筝便悠悠的看郁坪:“大哥是没看上这些小玩意……唉,您别急,鸣翠我也带来了。”   “啊?”郁坪听不懂:“什么?”   采筝苦笑道:“大少爷不必这样,一个丫鬟罢了,玩物似的东西,我们没什么舍不得的。从她那翻出您带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对谁都好。”   郁坪还在发愣:“你在说什么?”   采筝无奈的道:“昨天打鸣翠那翻出个男人的带钩,她说您的东西,她已经认了,大少爷也请有些担当罢。人,我已经带来了。给她一个名分吧,否则叫人家姑娘怎么活?!”抿抿嘴唇,带着几分请求的语气:“郁枫是跟鸣翠亲近了些,可那是因为他不知鸣翠和大哥您好,现在知道了,双手奉上鸣翠了,您以后就别找他麻烦了,行不行?”   郁坪一拍桌:“你胡说什么?”   采筝亦冷了脸,哼道:“大哥何必装糊涂,因为一个丫头,处处寻堂弟的麻烦,难道是大家公子所为吗?另外,单找郁枫麻烦也就算了,只因这点龌龊的心思,连太太也捎带上,不觉得难看吗?现在钱,我们也赔了,人,我们也送来了,只求您高抬贵手,您竟还不松口。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罢。”   郁坪气的粉脸涨红,须臾挤出笑容,一个劲儿的点头:“行,东西我收了,人,我也要了。随你们怎么想,我不吃亏。以后随叶郁枫去哪,只别往我这屋来,来了,我也不招待。”   采筝等的就是这句话,不仅安置了鸣翠,而且以后郁坪再和自己这边起冲突,也有了堵他们嘴的口实。她立即舒心的笑道:“有大哥这句话,我就踏实了。那不打扰了,您好好与鸣翠相聚罢。”说完,朝愣神的尚夫人施礼,飘然而去。   34、第三十四章   郁栋随后也跟着采筝出来了,作了个揖,道:“嫂子,这回能饶了我了吗?”没半点求饶的意思,更像是示威。   采筝有话喜欢直说,插袖笑道:“你不是觉得我故意找你的茬吧。你自己说,我哪一点做错了?是叫你别骂父兄不对呢?还是带你来认错,做的不妥?”   郁栋道:“嫂子,说的句句在理。”   采筝笑了笑:“在不在理,不是人说的,乃是世间公道所在。行了,回去见你姨娘罢。”   她也该回去见某个人了。   采筝这两天一直没闲着,麻烦事是一桩接一桩的,可她干劲十足。谁让她未出阁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但凡遇到‘敌人’,她非得把对方收拾的暂时伏贴了,才能歇下来。   而现在,鸣翠被送给了郁坪,他那后院据说乱着呢,鸣翠一个家生子,从各方面看都不出彩,能掀起风浪才怪了,估计还没等作怪,就被其他小妾丫头踩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先叫来鸣芳,让她拿了二十两银子去鸣翠老娘那,就说是她家闺女被大少爷郁坪收房了,这事按规矩给她家里的份子钱。   吩咐完鸣芳,采筝清了清嗓子,推门进了屋,见丈夫没在,便问一个丫鬟:“你们少爷人呢?”这个在小丫鬟,采筝认识,便是鸣绯早先告状说,被郁枫叫去给鸣翠送吃的东西的兰香。   兰香小声道:“回少奶奶,少爷在休息。他说,您回来,让奴婢唤他。”眼神怯懦,等待采筝发话。采筝斜睨她:“行了,甭去了,做你的事去罢。”说罢,挑帘子大步跨了进去。   见郁枫面朝床里,身上只盖了一个薄洋毯,大概是炭火不够,他睡的冷了,身子微微蜷缩。   她在床前站定,掏出那把半截的戒尺,捅了捅他肋骨处:“醒醒,谁叫你睡这儿的?”郁枫被弄的疼了,一下子惊醒,捂着身上,怔怔的看她:“你、你回来了?”   采筝冷声质问:“你怎么跑这儿睡来了,不是让你睡外面的小榻吗?”继而一脸嫌恶的左瞧又看:“被褥新换的,又该扔了。”   郁枫揉揉眼睛:“我在外面睡的不好……”采筝冷笑道:“是么,你之前不还兴致勃勃的玩捉迷藏,我可没看出来你昨晚没睡好。”   郁枫心虚,咬着嘴唇不吭声,往床里缩了缩:“我想再睡一会。”采筝道:“不行!痛快下来!”   “我可干净了,真的。”想去抓采筝的手:“不信,你摸摸。”   她闪身一躲,叫他扑了个空,她抱着肩膀站在床前,以命令的口吻道:“不许睡了,你应该端着参汤去探望母亲,尽尽孝心。我刚才去的时候,她看着可憔悴了。”   郁枫听说母亲病了,非常担心:“真的?大夫来了吗?”   采筝哼道:“我不知道大夫来没来,可我知道,她是被你气的。你替丫鬟出头,母亲生你的气。”复又冷笑道:“郁枫,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要母亲长命百岁,还是想和你的丫头长相厮守?”   “母亲长命百岁。”   “那你就该远离母亲讨厌的人,现在母亲厌恶鸣翠,你说你该怎么做?”采筝高声质问。   郁枫表情为难的道:“不见她了……”   你有那脸吗?采筝咂嘴:“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罢。我已经命厨房熬参汤了,一会好了,你端着送过去,表表孝心,你懂吗?”   “懂……”他却不大满意她的态度:“你说话好凶。”   凶的就是你。采筝面无表情的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自己说,怪我吗?”郁枫只能说违心话:“不怪你……”   她心道,你还算明白,要是再敢说傻话,看我怎么收拾你。采筝转身去坐绣墩了,把郁枫晾在床上继续干坐。   郁枫几次想开口,都被她恶狠狠的给瞪了回去。待参汤熬好了,采筝让丫鬟装好,交给郁枫,叮嘱道:“亲手喂给母亲喝,记住了吗?”   “你不跟我一起去?”   “怎么着,离开我,你是不会说话了,还是不会喘气了,非要我跟着?”   郁枫没料到又被她呵斥了一番,鼓着腮帮,气呼呼的道:“不去就不去,干嘛骂我。”   采筝哼笑道:“这时想要我跟着了?你跟丫鬟暗渡陈仓,惹了一身跳蚤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我跟着?!”啐了一口,扭身进里屋去了。   一会,听到门响。碧荷进来说,少爷带着鸣芳走了。采筝则用这段时间,让丫鬟捶腿捏肩,好好休息了一番。   晚饭前,郁枫才垂头丧气的回来。猜他是知道鸣翠被送到郁坪那去了,估计正伤心呢。采筝心里不屑他这副死样子,面上则也轻描淡写的,仿若没看到他的可怜相,让丫鬟布菜,偶尔和丫鬟说句话,偏不理郁枫。   郁枫被她无视了这么久,似是终于忍不住了,把筷子拍在桌上:“你都不看我一眼。”   “看你?你脸上是开花还是长草了?”   郁枫非但没出气,反倒又给她训了,恼道:“你、你对我不好。”   “想吵,是不是?”采筝道:“你心情不顺,便来找我出气?我告诉你,叶郁枫,少跟我来这套。你想作,我也不惯着你。”   “你为什么把鸣翠送给大哥哥?”送参汤的时候,从母亲那听来的。在母亲,他已经都闹了一番别扭了。   话音刚落,就见采筝拍案而起,双手托住桌沿,狠劲一扬,便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桌上的饭菜汤羹稀里哗啦的洒了一地,吓的郁枫从椅子上差点跌下来,目瞪口呆的看妻子。   丫鬟们也受了惊吓,慌神间想去收拾,被采筝都赶了出去。之后指着丈夫道:“是我送的,怎么着?你还有脸问?我都替你害臊!”   郁枫惊魂未定,但也懂得辩解:“我、我怎么骂我?!我怎么就没脸了?”   “我还没骂够呢!”采筝扑过去,拧住丈夫的耳朵,恶狠狠的道:“人家鸣翠和郁坪早就好了,今天我把鸣翠送过去,郁坪二话没说,就把人收下了。啧啧,自己的丫头被郁坪睡了,不觉得窝囊,反倒对那烂货念念不忘。”   郁枫不停的摆头,不许她拧自己的耳朵:“我没……我没念念不忘。”   “我呸,你敢不敢发誓,你若是给鸣翠送过糕点就被雷劈死?”她冷笑:“捂嘴干什么呀,心虚什么呀?我的四少爷,专喜欢捡郁坪玩剩下的破烂货的四少爷。”   他语塞,一着急,还有点结巴:“我、我、我……”采筝狠道:“你什么你?鸣翠跟郁坪有一腿,人尽皆知,她为了弄些零碎银子,没少让郁坪占便宜。你这榆木脑袋,还想不通为什么吧。告诉你,因为她知道,她不管勾搭过多少人,变成什么样的破烂货,都有你傻呵呵等着人家回来,等着收人家做小的呢。”   郁枫似懂非懂:“她这样吗?”   采筝道:“她之前勾搭过郁坪,他俩确确实实好过,可后来鸣翠发现,就像鸣绯说的,郁坪那女人太多,她没便宜可占。而你,人虽然不及郁坪,可你看重她,有吃有喝的伺候她,她才专心勾搭你,想靠着你养她一辈子的。”   郁枫呆了,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半晌问采筝:“我不如大哥?”说完了,自己也找到答案了,埋着头低声道:“……我是不如郁坪……没他聪明,没他高……”   见他蔫了,采筝心里舒畅多了,可还不想饶他:“舍不得鸣翠的话,别跟我闹,现在就去找大哥,把人要回来呀。让府里都知道你愿意当龟公,叫郁栋他们笑个够。”   “我不想让他们笑话我……”郁枫嘟囔。   “哼,现在想明白点没有?郁栋他们为什么总是笑话你?”戳着他的脑门,教训道:“因为你的丫鬟跟别人勾搭,你还当个宝贝搂在怀里,你这种家伙,任谁不笑话?”   至此郁枫完全相信了媳妇的话,很恐慌的道:“真的吗?他们早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他们笑话谁去?就指着你这笑料取乐呢。”采筝指着门外道:“对了,今天我送鸣翠过去的时候,郁坪说了,叫你别往他那院去,去了,被他发现,有你好看的。你还想去质问吗?想去的话,我这就陪你去,若是挨郁坪的打骂,我也能替你挨几下。”见丈夫不动,就去推他:“你倒是去啊,去啊。”   正常人都受不了采筝的折腾,别说郁枫了,早慌了神:“我不去,我不去了。我不再问鸣翠了,不再问了……”   “你爱问不问,反正丢的是你自己的脸。”一甩袖进了里屋。 采筝在灯下黑着脸坐着,不一会就见丈夫从帘子缝往内偷偷看。   她一扭身,背对着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她道:“你当我愿意把鸣翠白给郁坪,还不是因为你,怕你再因为这蹄子受郁坪的气,赶紧把人送去,息事宁人。你倒好,不论黑白,责怪起我来了。”   “……”郁枫委屈的道:“我没责怪你啊,就是问问……你就急了,还把桌子掀了……”   采筝侧身冷笑:“四少爷您觉得,只有您能摔东西,砸东西。我受了气,就只能忍,对不对?”   他赶紧摆手:“你砸——你砸——随便砸——”说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采筝。她道:“你看什么?”   不想郁枫突然扑过来,抱住她就往床上拖。采筝没他的蛮力,抵抗未果,被他压在身下。郁枫毫无亲吻的技巧,在她脸上嘴上乱亲了一阵,然后死死抱住她,视死如归的道:“打死我,我也不放!我就这么脏,我偏和你在一起。”   采筝被他压的,进气没有出气多,痛苦的捶打他:“你快起来,有话慢慢说。”郁枫任性的道:“我不——”说完,又来吻采筝,结果一番长吻下来,把她憋的满脸通红。   他是打算顽抗到底了,采筝无论怎么挣扎,他挨踢挨骂挨掐挨抓就是不放手。她也累了,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喜不喜欢鸣翠,你说了,我就原谅你。今晚上叫你回床睡。”   郁枫十分认真的想,然后道:“……我……我不知道……”   采筝心里蹿火,但转念一想,他要是一口咬定不喜欢才有假。便道:“怎么说?”   郁枫道:“我喜欢你,想和你生孩子……她……我不想……”   “哼,那你还替人家出头,给人家送饭?”   “我不知道。我不想和她生孩子,也不想看她受委屈。”他也很纠结:“可、可,因为她受郁栋他们笑话,我也是不想的。”   “不喜欢她?那你亲近她,真是为了气我?”   “对的。”他怯生生的道:“桢儿说,女人间最喜欢争风吃醋了,亲近一个,疏远一个,被疏远的那个,就会加倍对你好。以前对付鸣绯和鸣翠她们,可管用了。”   采筝嘴角抽动,她想扇这个桢儿的嘴巴:“桢儿是谁,在哪儿?”   郁枫也很迷茫:“他以前是我的书童,犯错被娘撵出去了。”   该撵。教主子不学好。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身边没书童,为什么鸣绯和鸣翠间水火不相容,原来结症在他叶郁枫这儿。   她道:“我这次就信你的,敢有下次,被我发现你跟别的女人好,我就弄断你膫子,让你断子绝孙!”   郁枫周围鲜少有人说污言秽语,更别说这么难听的了,他听不懂:“嗯?断哪里?”采筝便将手伸到他下面,捏了一下:“懂了?”   他被她一碰,他想笑又忍的辛苦,轻咬着她的唇:“你别摸,我受不了。”   鸣翠打发了,马姨娘整治了,也骂过郁枫了。她已经达到了目的,准备见好就收,打完巴掌,该给甜枣了。便又揉了他那处几下,笑问:“这回呢?”郁枫脸颊一红,什么都不顾了,探手进她衣衫内,搓揉她的酥胸。他乱来一气,她只觉得疼,不过尽量忍着。为了怀孩子,有些苦总要吃的。   “啊!”她呼出声。郁枫停了手:“疼了,是吗?”   她的确疼,但她惊呼,并非是因为这个。   她突然想到,这个被赶出府邸的桢儿,会不会告诉她一些,叶郁枫以前的情况。   和叶家没瓜葛的前仆人,说的话会更可信吧。   35、第三十五章   除了自己,采筝谁都不信任。丈夫就不用说了,指望不上,身边的丫头,就冲她们互相告状,互相拆台的架势,也都靠不住。至于婆婆严夫人么,说得难听点,毕竟不是亲娘老子,仍旧逃不出互相利用这层关系,她颜采筝照顾叶郁枫,为他生儿育女,严夫人便也对她好,等孙子生下来,一同养育着,做她们两个女人巩固在府内地位的筹码。   所以严夫人也不可信,上次问她郁枫的病情,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想再提。但是她却想知道更多关于郁枫的事,不管怎么看,找到桢儿问一问,是上策。   她一介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找桢儿的事,唯有托人去办。这个念头一出,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张嬉皮笑脸的面孔。她不觉的微微蹙眉,这事,弄不好真的要找燕北飞。   “采筝……”他揉着她一只棉乳,感受那滑腻的触感:“你不许想别的。”看着她滑-嫩雪白的肌肤渐渐变的嫣红,他低头含-住她的红缨,用舌尖绕了一圈。   她不觉身子有些麻意,轻轻低-吟,郁枫听了,顾不得含吸她的粉白软雪,只觉得她丰嫩的柔-唇更诱人,迅速用薄唇覆盖住她的樱-口。一番深吻使得她水眸迷蒙,双颊染了一层薄薄的酡-红色,更显她的肌肤胜雪,惹人恋爱。   大概郁枫也觉得被他吻的红唇微肿、低声吟哦的妻子比起刚才怒气冲天、横眉冷对的妻子强上百倍。看着她呆呆的赞道:“采筝……你现在真好……”   她用指尖揩去唇上湿-润的光泽,笑道:“我以前不好吗?”他道:“好,都好。”膝盖挤进她双-腿-间,似是怕她再合上,忙不再贪恋她的樱-唇和酥-胸,赶紧起身去脱她的衣裙。采筝肌肤莹白如雪,身段苗条修长,虽没有成熟-女子的万种风情,但仅凭这两点,也足够诱发他的冲动的了。   他伸手试探的去摸她腿-间,感到桃津微溢,明白自己这次不会像上两次那样硬闯失败了,马上高高兴兴的宽衣解带。   她的柔嫩边缘被他试探性的移动摩挲,她感到微微酥-麻,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她轻轻呼气,弱弱娇-吟。他却再也忍不住,扳-开她的大-腿,健腰一挺,贯入她的紧致内。   方才仅有的一点舒服感,完全消失了,不过比起之前,似乎好了点,至少不痛了。采筝便不觉得想,外婆说的真对,做女人就是吃亏的营生,白天相夫教子,晚上还要受丈夫折磨。   但对郁枫来说,却完全不同。有津-液滋润他的进出,她又肯配合,比以往都要畅快,不觉加大力道,狠狠撞击她,进行索取。   采筝被他折腾的筋骨都疼了,感觉刚才欺负他,占的那点便宜,这会都被他用这方式给抢了回去。他一手紧扣她的腰,一手揉-弄她的丰盈,下-身再狠狠捣弄,他直接觉得一股热气从丹田窜到头顶,脸蛋霎时变得一片绯红,傻傻的眨了眨眼。   居然这样就结束了,他显得很惋惜,恋恋不舍的扶住她的腰,不想动。   终于结束了。采筝拧了拧身子,把他赶了下去。然后抓过被子垫到身下,让灼热的精华滑进自己的体内。郁枫她垫高臀-部躺在那,望着她腿-间那处极乐甬道,又想兴致勃勃的靠过来行-事。   她不指望他怜香惜玉,可没节制的糟践她,也太过分了。便不顾欢-爱过后,两人间酝酿的暧昧情愫,狠劲拧了他一下:“你有完没完了,今晚吃一顿算了,小心嚼不烂撑死你!”   郁枫嘟囔:“整天死啊活啊的,这不许那不许的,哼。”采筝用眼睛横他,郁枫感到来自媳妇的压迫感,摸了摸嘴巴,不敢吭声。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采筝暗叹一声,心软了几分,他一个小傻-子,何必锱铢必较的。便坐起来,从后面抱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好了,好了,你以后乖乖的,我就不生你的气,待你好好的,行不行?”   郁枫觉得她开的这个条件已十分诱人,笑着颔首:“那我乖。”说完,回身反抱住她,又把她压在身下,又吻又吮的。采筝奋力反抗,两人争执了一会,以郁枫念着:“那我乖乖的,不弄了。”退下了,结束了争执。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第二天两人出现在老爷太太面前的时候,又是一对和和美美的小夫妻了。因这天是赵先生进府的日子,严夫人身体还没全好,也顾不得休养,正装端坐,等着见赵先生。   先生来之前,严夫人介绍说,赵先生名叫赵岩达,饱读诗书。才说了这么两句,采筝就听丈夫发出咯咯的笑声,被他母亲扫了一眼,改成偷笑。   采筝装作关心的问:“怎么了?”你小子乱笑什么?   “赵言达,嘿嘿,照眼打,怎么会取这样的名字?”   “……”严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她身边的丈夫宁安侯叶显德,黑着脸,绷着嘴角。那表情一看,就是离发火怒火不远了。   采筝赶紧拽了拽丈夫的衣袖,瞪眼低声道:“不许胡说!那是先生,要尊重!”郁枫不敢笑了,也不敢乱看了,垂着头安静下来。   严夫人又叮嘱了郁枫几句,好在不管他听没听进,他都老老实实的点了头。这时有人来报说,赵公子来了。严夫人便领着郁枫去前边的议事厅见赵先生,而宁安侯可能还有事情,出了门就和夫人儿子分别,不知去了何处。   采筝则回了郁枫的书房,最后检查了一下屋内的摆设,确定不缺什么,在门外两个听差遣,端茶倒水的丫头,就回了自己屋。   在屋内暖了会身,让碧荷取出几个缎面的样子挑选。她准备给郁枫做个荷包,让他戴在身上,这样,婆婆见了,叫她知道她颜采筝对她儿子是挂在心上的。   上午过的平静无事。考虑到郁枫的情况,采筝特意跟严夫人提议只让先生授半天课。反正多了,郁枫也听不进去。   中午时,除了大厨房给赵先生准备的菜,采筝又让自己院的小厨房给赵先生加了两个菜,不管他喜不喜欢,都是份心意。   郁枫一下学就跑回来找媳妇,抱住采筝又亲又蹭的。念在他第一天听新先生讲学,采筝没狠下心用针扎他:“这个先生好吗?”   “好。”他心情似乎也不错:“我不懂,他也不骂我。”   采筝心道,他敢么,他父亲是你外公的门生,再说就你一个学生,他把你骂跑了,这学就不用教了。   她笑的温柔:“那就好好听先生的,好好念书吧。”郁枫盯着她眼睛看,须臾把目光下移,放到她胸上,然后再次下移,视线搁到她肚脐下几寸的地方不动了。   “……”她后悔了,刚才真该拿针扎他。   郁枫多少明白自己的媳妇不好惹,有那贼心没那贼胆,只摸了摸她的手,没敢有进步一的举动。采筝一边做针线,一边想:不错,学会一点自控了。   —能把府里的人聚在一起的事,除了祭祖外,无碍乎过节、做寿两件事。适逢素云的生辰,府里就热闹起来了。本来素云是庶子这房的闺女,不大操大办也行,但谁叫老太太待见她,想热闹热闹呢。   “老太太喜欢,那就办吧,往大了办。”这是严夫人说的:“采筝,好好给你妹妹操办着。”   素云过生辰,按道理该尚夫人那边出银子,但因厅堂戏台搭在老太太这 ,老太太又算是跟侯爷一起住的,这钱就得严夫人出。若是往年,严夫人忍忍也就过去了,但今年她有儿媳妇了,就让采筝代自己操办,管着进出账目。   尚夫人那边也不甘示弱,让郁城家的柔瑗掺和进来,说是替采筝分忧,其实是来捣乱的,要钱没有,但事事乱提意见,一会屋里地小,不够搭戏台,一会说请的戏班子没看头,要另选。   总之是来找茬的。这种人采筝不是没见过,她没出嫁前,不干事只会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找茬的人多了。对付这种人,采筝不说经验丰富,但也不会觉得头痛。   她也不和柔瑗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选戏班子,她说哪家就哪家,就连桌布的料子,也都听柔瑗的安排。置办的东西,全选最贵的。   等一切都选好了,钱也花出去一些了,采筝就累的‘病倒了’。别说下地了,连说话都费劲。她一撒手,全靠柔瑗一个人了,开始柔瑗还有些得意,这回发号施令不看颜采筝的脸色了。可很快,她就得意不起来了,因为采筝一病,二房严夫人这边就不出银子了。柔瑗去找严夫人,结果严夫人一问三不知,因为她全交给采筝负责了。   柔瑗便去找采筝,可采筝没法说话,一说话就捂着嗓子,表情痛苦的死去活来。再多说两句,采筝就哑声推脱说,她马上就能好,等她好了,她从头拢账,看还能支多少银子出去。若是柔瑗继续问,她就说累了,要送客。   柔瑗这才知道,颜采筝安的什么心,处处听她柔瑗的,什么都挑最贵的,然后关键时刻,颜采筝称病不出门,把一切都砸在她头上,让她一个人出钱出力。   想明白这个,柔瑗也没甘心把这口恶气咽下,哭着去找老太太评理。没想到老太太指着她骂道:“你还有脸来?采筝累的病倒了,你还这么编排她!你当我不知道,叫你跟采筝一起办点事,看看你,挑毛拣刺的,处处为难她,现在人被你拖累病了,你还来……咳!咳!”   柔瑗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管那么多了,哭道:“老祖宗怎么这样偏心?我不是您的亲外孙女,可我娘好歹也姓叶,您怎么这么偏袒姓颜的?”她母亲和自己的公公是姨娘所生,都是庶出。   老太太愈发恼了,摸拐杖想打她,幸好素云哭着相拦,给老太太求情,才让老太太放了拐杖。   柔瑗从老太太负气出来,直接奔到颜采筝那,在她病床前,恨道:“告诉你,素云过生辰的事项银子,不够的部分,我们这边都出了!你安心装你的病罢!”   等人走了,采筝冷笑两声:“就该你出,当姑奶奶白受你的气吗?!”   晚上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带了补品过来,说是老太太给她的,让她别跟某些人置气,好好养病。   采筝的病好得很及时,素云做寿那天,刚好能下地了,一早上起来,梳洗打扮了,还去前厅后厅跟着忙活了一阵。严夫人见了,连连跟老太太夸自己儿媳妇的好,比如:“采筝这丫头最懂事了,我那次病了,她都想着熬了参汤,让郁枫送过来。若是以前,我哪见郁枫这么懂事呀,都是采筝贤惠。”   老太太虽没说什么,但连连点头,等采筝进来了,拉着她坐到身边,另一边搂着素云,分明是把采筝也当成今天重要的人物了。   严夫人噙着微笑,隔桌看自己的妯娌尚夫人。   素云点了一出《琵琶记》唱完了,接下来,老太太拿了戏折子,让采筝点。其实刚才那幕戏,她都看的心不在焉,因为这厅里都是女子,她不知丈夫那边的情况,十分忧心。她凑到老太太耳边,轻声道:“老祖宗,这戏文,我就不点了,我想……去看看郁枫……”   老太太笑道:“他跟他爹在一起,你担心什么,今天是素云的好日子,你可不能走。”   “我去去就回。”采筝恳求道。老太太瞅着她:笑道:“你呀,只有郁枫了,是不是?我这老太婆,你是不牵挂了。去罢,去罢,寻着他,把他带这儿里来。”   采筝颔首,慢慢起身,贴着墙边溜出去厅去了。到了前厅,让碧荷探头进去瞅了一眼,发现没有郁枫,她就急了。   绷着脸来到院内,她想找个人问问,正巧见迎面走来一个男子,她迎上去刚想问,结果于那人抬头的一瞬间,看清了容貌,是郁城。   她的步伐一顿,但转念一想,她也没什么可紧张的,总有一天要碰到郁城的。   郁枫见了她,亦是一怔:“是你?”   36、第三十六章   采筝笑着施礼:“请三哥哥安。”   颜采筝的淡定,让郁城很不适应,他没法想象她和他之间有过那种过往,她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出现,和他说话。他表情古怪,有些提防的问:“你的病好了?”   这肯定不是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而是在揶揄她装病耍弄柔瑗的事,采筝这样判断。她虚弱一笑:“托老太太的福,已经不打紧了。”她不想和他多费口舌,直接问道:“不知三哥哥可看见郁枫了么,我刚才派人往厅里瞧了一见,没见到人。”   郁城微微蹙眉:“我出去时,他还在里面看戏。现在若是不在,我也不知去哪了。他身边没带丫鬟吗?”   “带了,也不见人影。”   郁城道:“那就没事,若是有差池,下人早来报了。”   采筝笑道:“我再问问,您忙您的罢。”说完招呼上碧荷就要往院外再找。郁城默默的与她擦肩而过,旋即不觉得回眸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背影一门心思往外去,他不知为何叹了一声,背着手进屋去了。   出了院门,采筝又拽了几个丫鬟来问,都说没见到郁枫少爷。采筝便叉着腰,憋气的想,若是被老娘知道你这厮去郁坪那见那狐狸精,非把你皮揭下当被子盖不可。   冷风卷着残叶打着旋儿刮过,吹得采筝浑身通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气的喃道:“究竟去哪儿了?不在屋看戏吃酒,跑哪转悠去了。”   这时就见本来跟着郁枫的鸣芳提着裙子,小碎步往这边跑来,采筝见了,指着她道:“你们爷呢,上哪去了?”   鸣芳气喘吁吁的咽了下吐沫,润了润嗓子,道:“少爷和五少爷在……”轻咳一声,道:“开局玩摴蒱呢。”   采筝沉着脸道:“玩多久了,是赢了还是输了?”   “……回少奶奶……输、输了。”鸣芳道:“少爷让奴婢回来拿银子,奴婢、奴婢……”   “得了,别说了,快引路带我去罢。”采筝跟在鸣芳身后,沿着回廊往院后僻静的厢房去了。一边走,她一边听鸣芳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郁枫出来解手,郁栋跟出来,把他连骗带唬的给弄去赌博了。   这个不长记性的蠢蛋。采筝在心中暗恨道,不是告诉他,不许跟郁栋来往了么,郁栋陷害他,笑话他的事,他都忘了?真是记吃不记骂的家伙。   采筝恨的直拧帕子,碧荷见了,担心的劝道:“少奶奶,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采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冷笑道:“这是设局,等着郁枫往里钻呢,我扣了他们的月钱,他们就寻思把钱给弄回去。你看着吧,郁栋想算计咱们,不会只一个人的,指不定屋里有多少猫猫狗狗的呢。”   此时,鸣芳到了一处屋门前,胆怯的看了看采筝,示意就是这里。采筝隔着门就听里面吵吵嚷嚷的,一听就知道,里面没干好事。   采筝朝鸣芳努努嘴,鸣芳会意,轻轻的把门推开,然后站到一旁给少奶奶让路。采筝进门一瞧,围着炕桌坐了四个人,除了自家那位和郁栋,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少年。   郁栋半跪在炕沿上,笑道:“嫂子是来送钱的?可告诉您,刚才哥哥又输了我们十两,前后加起来有五十两了,不知您带够了没?”   采筝笑的轻松,没理郁栋,倒是对郁枫道:“你倒是会玩,不过一会功夫,你就玩进去太太两个月的月钱。”   坐在炕里的一个浓眉少年,笑嘻嘻的用手肘碰了碰郁枫:“你小子够有艳福的,媳妇这么漂亮。”   郁枫搔了搔脸颊,知错的下了炕,站到采筝跟前,把手伸出来:“手气不好,输了,给我银子。”   “……”你说你脑袋瓜子不灵光,玩哪门子摴蒱?!采筝笑道:“不急,我带了一百两来,你才欠了五十两,咱们照着一百两银子玩,别余下。”   另一个穿月白公子衫的少年,眼睛眯成一条缝,小的几乎看不到,嘿嘿笑道:“少奶奶可真有钱,以后不知道我有没有这艳福,娶到像你这么标致又会管钱的小娘子。”   采筝瞪眼凶道:“你家没镜子,便连尿也没一泡吗?出门前没说撒点,照照影,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眯缝眼怎料这瞅着弱不禁风的小娘子,一开口却是这么难听,震惊之余便愤怒的想理论:“你、你——”   郁栋赶紧按住朋友,低声劝道:“她就这样,肯定是想激怒你,大吵一架,把局搅乱就不用还钱了,不能中她的计!”眯缝眼将怒气压下,坐回了炕上。   粗眉毛的少年压低声对郁栋道:“她爹不是颜翰林么,她怎么养成这样?”郁栋哑声道:“穷山恶水考到京城的,都这样。”   采筝道:“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郁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嫂子,欠债还钱这道理,您不该不懂罢。四哥欠了我们的银子……”   不等他说完,采筝不耐烦的道:“我又没说不还,刚才我不说了么,我带了一百两来,还了你们,还有五十两的余银。我想用这五十两把之前输的赢回来,你们敢不敢奉陪?”   眯缝眼扑哧一笑,轻蔑的笑,拍拍桌子:“你没听过,赌桌是泥潭,来一个没一个,来一对灭一双么。”   你自己编的吧。采筝懒得斗嘴,道:“直说敢不敢吧,别磨磨蹭蹭,连个娘们都不如。”郁栋急了:“是嫂子你没说清,谁说不赌了,赌!赌!就怕赢了嫂子,让哥嫂没钱过日子了。”   采筝便让鸣芳搬了个椅子,让郁枫在一旁坐下,她则坐到炕沿上,拿起骰子准备开局。郁栋往炕里挪了挪,道:“嫂子真是女中豪杰,敢和爷们一起玩摴蒱。”   采筝冷笑道:“你们是不是爷们另说,但赌场无父子,还管什么男女。宫里头,宦官和宫女没少凑一起赌钱。”   郁栋只觉得颜采筝句句在讽刺挖苦他们,可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便黑着脸,道:“嫂子话可真多,您只管掷骰子吧。”   采筝勾唇浅笑,当着不出声了,将骰子掷出去,开局。   和她想的一样,这帮家伙也就能耍耍郁枫,别说跟外公比了,就是较之燕北飞,连个毛都不算。采筝在外公身边,耳濡目染玩骰子那会,这几位还被奶妈抱在怀里吃手指呢。   不一会,其他三人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因为粗粗一算,方才赢得,已经都输给了颜采筝。采筝也不放过打击挖苦的绝佳时机,笑道:“手气好,挡不住哇,我看呐,郁栋,不如今天就到这,免得姨娘怪你,连她从老爷那得的赏赐都输净了。”   姨娘没有嫁妆,采筝偏点破她攒的钱是从老爷那得的赏赐,成心恶心郁栋。   郁栋一挑眉,决定打肿脸充胖子,一拍桌:“换位,换位,风流轮流转,你坐那地方有财神保佑。”   采筝便换了位置,坐到另一边炕沿去了。郁枫拽着她的衣袖,道:“不要和他换,换了真不好的。”采筝一挣胳膊,甩开他的拉扯,笑着对郁栋和其他两人道:“再来吧。”   郁栋不孚众望,在做庄家的时候,输的底朝天,还连带了两个朋友,三个人加起来,共输给采筝六十五两,然后,都傻眼了。   郁枫站起来,笑的极是开心:“赢了,赢了,咱们赢了多少?”   采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装模作样的算着:“六十五两,看你们一个个不像有进项的样子,零头抹了,收你们六十两罢。”往旁边的桌子一瞧,高兴的道:“呦,真齐全,连纸笔都准备了,好了,爷们点,写了借条,我明个派人上门收账。”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眯缝眼和粗眉毛一起看郁栋,道:“是你叫我们来的,我们根本不想玩……”   采筝不等郁栋开口,插话道:“我知道,这样吧,你们打郁栋一个耳光,每打一个免你们二两银子。”   郁栋一瞪眼:“你!”   采筝抱着肩膀,笑道:“别怪我,你看你的好朋友们可没一口拒绝呀。”郁栋心里咯噔一下,赶紧看自己的朋友。   眯缝眼和粗眉毛,此时哼道:“切,二十两银子罢了,别瞧不起我们。”采筝淡淡的道:“那就麻溜写了借条,还是男子汉们连二十两都不如?”   此时郁栋一拍桌,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我写,都算我的!”对两个朋友道:“你们都走罢。”   眯缝眼和粗眉毛不肯,三个人很义气的彼此表示要共同承担这笔债务。采筝闲看人热闹,趁机还检查了下丈夫的荷包,看他现在戴的是什么样式的。   最后,仍旧是‘够义气’的郁栋自己写了借条,但写的不是赌债,而是说打碎了郁枫屋里的一个玉石笔屏。待写完了,采筝吹干放好。   等眯缝眼和粗眉毛走了,采筝笑道:“不是好朋友吧,好朋友能让你一个人独自担下这笔账,我看你逞能,他们未必会感激你,还会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郁栋死撑着:“嫂子你别挑唆了,我不上当。”   采筝一撇嘴:“那好,我走了,这牌局,就麻烦你收拾了。”说完,朝郁枫使眼色:“走!”   郁枫赶紧跟着媳妇出了门,不远不近的跟着采筝,不敢靠前也不敢离的太远。走了一段路,到了没人的地方,采筝冷冷的唤他:“郁枫啊——你过来——”   他低着头来到她身边:“唔。”   采筝对碧荷和鸣芳道:“你们先回去,告诉老太太和老太太,我们马上就到。”碧荷应了声,带着鸣芳走了。   待周围就剩他们两个了,采筝朝丈夫勾勾手:“嗯……你微微蹲一点身子,好,好,再矮一点。”等丈夫的视线和她的齐平了,她双手捧住他的脸蛋,使劲揉着,怒道:“你跟我说,你为什么不听话,又和郁栋那厮一起玩了?他坑你这么多次,你没记性吗?”   郁枫噘嘴道:“他说他有钱,和他玩摴蒱赢钱。”   采筝不明白,改成捏他的脸:“你缺钱吗?你要钱干什么?”   郁枫道:“给你补身子,娘说,你补好了,好生孩子。”   她略显吃惊:“咱们又不缺银子,你自个赚哪门子的钱?”郁枫道:“你们给素云办生辰酒,处处要钱,有钱才能买好的,我想给你买更好的……”   “……”采筝愣怔,瞬间没了脾气,反倒心疼的摸了摸丈夫的脸:“疼吗?”郁枫摇头:“不疼。”   她拉着他坐下,捧着他的脸端看,见确实没红肿,松了口气:“我看你不见了,还以为你被人绑去了。弄的我这个担心,我再告诉你一遍,以后不许和郁栋来往!”   郁枫把脸凑到她嘴边:“你亲亲我,我就答应。”见她沉着脸,知趣的咂咂嘴:“……嗯,我知道了,再也不和他好了。”然后挑眼笑眯眯的看她:“你真厉害,玩摴蒱真厉害。”   外公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以前外公家不说日日开局赌钱,可也差不多。她点着丈夫的鼻尖,警告道:“不许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懂吗?”这可不是值得炫耀的事,好人家的闺女谁没事玩骰子啊。   他郑重的点头:“懂!”   “很好!”她满意的笑道,从袖里摸出一块糖,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懂事就赏你糖吃。”是刚才出来时顺手带的。   郁枫含了糖,忽然道:“我不能一个人吃,你也吃。”说着,就去捧她的脸,看那样子,似乎想喂给她。   采筝笑着躲闪:“我不吃。”   郁枫不听:“可甜了。”便来吻她。   她推他,这时就见他一怔,捂着喉咙不动了。   “呛到了?”她害怕的赶紧拍他后背,他苦着脸道:“咽、咽下去了。”她扑哧一乐:“那咱们回去,吃别的。”   郁枫伏身子,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来,我背你回去。”采筝想了想,便笑着往他背上一趴,搂着他的脖子笑道:“这会没人,我让你背,一会碰见人,你赶紧放我下来。”   郁枫背起媳妇,道:“你好轻啊。”   采筝极是高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给你吃糖就对了,嘴巴真甜。”郁枫道:“是真的,不信我跑给你看。”说罢,蹭的一下跑了出去,吓的采筝搂紧他,笑道:“你慢点——慢点——”   目送两人离去,这时自回廊暗处闪出一个人来,扶着阑干酸溜溜的低喃:“一个傻子,亏她吻的下去。”摸了摸下巴,又哼笑道:“脾气是差了点,模样却不错,可惜这块肥肉让郁枫给叼去了。”不是滋味的咂咂嘴,沿着两人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37、第三十七章   素云的生辰过去后,府内暂时安宁了。采筝心里一直惦记着找桢儿的事,可她一个深宅妇人,想要不惊动严夫人和府内的人,去找桢儿几乎不可能。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回外婆家,从那找帮手稳妥。   冬至日,按习俗可以回家省亲,采筝便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进了冬日,严夫人体谅采筝的不易,不用她每次都来自己跟前立规矩,每逢初一十五过来陪她说说话就行了。于是闲下来,采筝的心思就全放了在丈夫身上。   太太对自己郁枫,自然是没得说,几乎是百依百顺,溺爱无边。但老爷对他这个儿子就差了,不冷不热那是好的,逮住了训斥一顿是免不了的。为了让老爷对丈夫改观,采筝除了叮嘱他在父亲面前要老实规矩外,对他的功课亦十分下功夫。   每天晚上,她都要用半个时辰帮丈夫背书,不管他是嚷着头疼还是记性差,哪怕每天只能背一句话,她也尝试让着他去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省得他闲下来搓弄自己。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了些效果,赵先生讲过的文章,他结结巴巴能背下来一些了。赵先生发现后,也很惊喜,寻了个机会讲给了叶显德听。   叶显德便派人把儿子找来,叫他背文章,郁枫十分紧张,但磕磕巴巴的也把文章背了个差不多。这叫叶显德难得对儿子露出了笑容,偶尔会把儿子叫到书房训话。   这一日,天空阴的骇人,采筝坐在床下的暖炕上做针线,就听外屋两个丫鬟在那嘀咕,一个说:“你看,天阴的像锅底灰。”另一个说:“切,哪有那么黑,像你的洗脚水差不多,呀,你掐我干嘛!”   采筝朝碧荷使了个眼色,碧荷捂着嘴儿偷笑,起身挑帘子对外道:“闲得慌是吧,去老爷书房迎迎少爷罢!”然后转身回来,对采筝道:“少奶奶,人给打发了。”   “他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又闯祸了?”采筝放下针线,瞅着外面不无担心的道。碧荷笑着劝道:“现在老爷对咱们少爷不同以往了,您就别担心了。”采筝叹道:“我呀,就是操心的命!以前在家替娘操心,现在替郁枫操心,以后有了孩子,还得操双份心。”   碧荷道:“……不知夫人怎么样了,后天就冬至了,咱们是回哪个地方呀?颜家大宅还是新搬的宅院?”   提起这个,采筝也有些犯愁:“先回外公外婆那,我有些事想找燕……”未及说完,便听外屋有丫鬟道:“爷,您回来啦。”   接着便见郁枫一股风似的跑了进来,周身的寒气,脸蛋的也冻的红扑扑的。她笑道:“瞧你冻的,快烤烤火吧。”可见丈夫表情凝重,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便微微皱眉:“怎么了?”   这时,鸣绯也打外面挑帘子进来,她双手用帕子捧着一包东西,看看少爷又看看少奶奶,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是什么?”采筝本能的觉得可能大事不妙。赶紧把鸣绯唤过来,亲手揭开帕子,见里面是几块白玉碎片,根据碎片的模样,推断应该是个笔洗。丈夫是从老爷那回来的,她试着问:“……你打碎了老爷的笔洗?”   鸣绯邀功般的道:“回少奶奶,的确是老爷书房的。当时老爷不在屋,奴婢在外面听到打碎了东西,赶紧进去把这些残片收来了,并没叫其他人发现。”   郁枫脱靴子上炕,就想去抢鸣绯手里的碎片:“都叫你扔了,你拿回来干什么?!我爹看见,会打死我的!”   知道会打死你,你还手欠!采筝咬牙道:“难道扔了,老爷就发现不了了么?书房里那会就你一个人,除了你还能是谁?我看你还是去道歉罢。”   “我不去,我不去!爹会打死我的!”他双手拍着炕沿,梗着脖子道:“家法可吓人了。”   “你一个笔洗罢了,你老实认错,爹说不定还会夸你诚实,知错能改。”   郁枫在炕上打着滚道:“我不去,你们快把东西扔了!”   她努力劝丈夫:“再宝贝,终究是个物件,还能有你宝贝?走吧,去认错。”郁枫往炕里爬,坚决不去承认错误:“打死我,你要守寡的,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采筝摁住他,严肃的道:“咱们去找母亲,让她从中间说和……”   郁枫仍旧耍赖:“母亲也不顶用,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还没死呢,嚎什么?!”她硬把他拽起来,一边让碧荷捧着笔洗的残片,一边让鸣绯给郁枫穿靴子。郁枫不从,乱蹬一气,被采筝拧了一下,才哭丧着脸消停了。   在采筝看来,失手打碎东西,只要诚心认错,对方还是自己的至亲,顶多骂几句便会原谅了。可是等采筝把笔洗的残片放到严夫人面前,从严夫人不安的眼神中,她知道自己想的简单了。   严夫人拿着笔洗底部的碎片,仔细察看,痛心疾首的骂郁枫:“混账东西,你闯大祸了。”   “怎么说?这笔洗有来历?”   “这是先皇赏给老侯爷的,原本是先皇所用之物。”严夫人急的六神无主:“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拿着两瓣碎片,咬牙切齿的瞪儿子:“看你爹不打死你!你爹把笔洗收得好好的,你是怎么翻出来的?”   郁枫一仰头,道:“他藏起来,我才好奇的!谁叫他藏的!”   “行,行,行,你有理,你就这么跟你爹说罢。”严夫人气道,可束手无策。   采筝赶紧给婆婆捶背顺气:“您消消气,你看是不是这样。既然这笔洗是父亲收在暗处的,他或许一时半会发现不了,趁这个时候,看能不能找人补一补……”瞄了眼那七裂八瓣的碎片,改口道:“没法补成原样,但修一修,父亲或许会消消火。”又瞅向郁枫:“能轻点打着……”   郁枫哼唧唧的抗议:“左一个打,右一个打,你就那么想看我挨打?”   这时就听外面有丫鬟道:“太太,是老爷来了。见过老爷。”便吓的严夫人和采筝脸色铁青,郁枫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直勾勾盯着门口。   严夫人赶紧推着他俩去内间,小声叮嘱:“别出声,我探探你爹的口风。”   采筝迅速捧起那些碎片,扯着丈夫闪进了内间。这处是平日里夫人礼佛焚香的地方,小小窄窄的,两人不得已挨挤着。采筝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偷听外面的动静,但郁枫和妻子凑的近了,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想起昨晚上的缠绵情景,脑袋一热,也忘了眼下的事,居然来吮她的嘴。   采筝没料他此时居然还有这闲心,对他怒目而视,哑声道:“小心佛祖惩罚你!”郁枫这才老实了点,可没过一会,他又动手动脚的,手伸进她衣裳内,先摸她的腰,再沿着光滑的腰际线向上,最后夹住她胸口的红缨揉弄,小声笑道:“翘起来了。”   “……”她笑眯眯的看他,嘟嘟嘴,郁枫心领神会,赶紧凑过来亲她,紧接着就被她吸住唇舌。她慢慢加重齿间的力道,疼得他移开嘴巴,苦兮兮擦揉着嘴唇。   采筝白了他一眼,聚精会神的听严夫人和侯爷的谈话,听两人间语气平和,不像在吵架。侯爷似乎真的没发现笔洗被打破的事。过了一会,四下安静,就听严夫人的声音走近了唤他们:“你爹走了,出来吧。”   郁枫先嘟着嘴出去,不停的碰触伤痛处,有些埋怨的看采筝。采筝视若无睹,只对严夫人的道:“……没被发现?”   严夫人坐下来,端着脸,道:“他这会高兴着呢,哪会记起什么笔洗不笔洗的。”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郁枫:“胡姨娘有了,你又要添兄弟姐妹了。”   采筝明白了,为什么侯爷教郁枫念书的时候会突然离去了,原来是小妾有喜,他去探望了。依照侯爷的年岁,不说老蚌生珠,但这时候再添子嗣也算不容易了,难怪把郁枫的事给忘了,因为根据她偷听的内容,侯爷刚才和太太谈话的时候,一句没提郁枫,估计高兴的压根忘了郁枫还在书房这茬。   郁枫噘嘴道:“哦——”看样子,也不大高兴。   采筝主动的说道:“胡姨娘有了身孕,父亲的意思是……给那边加些滋补?”严夫人冷声道:“自然就是这个了,采筝,你看着办罢。”   “是。”自从操办素云的生辰酒席开始,采筝便多多少少开始帮着太太协理家事了,各房进项支银,她都管得着。她心道,若是她来年就能生下郁枫的儿子,那么她的儿子跟这个胡姨娘的孩子一般大,并不差多少,要把郁枫输掉的赢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严夫人见她愣神,叹了一声道:“别说那边了,眼下这事,怎么办?你爹早晚要发现的。”   采筝低声道:“父亲忙着胡姨娘的事,短时间内若发现不了的话,他也不可能肯定是郁枫做的吧……”   “那倒是。”严夫人头疼的道:“可也不能这么算了,毕竟是御赐之物,等你爹发现了,少不了责罚打骂院子里的人,终究是个祸事。”   采筝冷眼瞥丈夫,郁枫赶紧低头玩手指,仿佛这件事已经和他无关了。她道:“……不如找人看看,能不能补一补。我外公认识几个玉器师傅,说不定有办法。”   严夫人道:“玉器师傅倒是不难找,难就难在,从府里派人去找这个行当的人,会露马脚。你外祖家若是认识这方面的能人,敢情好。只是……宫里的东西,怕被识破。”   采筝道:“都是我外公的老相识,嘴巴严着呢。再者,宫里宦官往外卖玉器的也不少,做这行的人,宫里的东西见得多了,未必会大惊小怪。”   “唉——”严夫人想了想,道:“后天是冬至,你本来就该回娘家的。这样吧,你今天就和郁枫走,这几天抓紧把事情办了。能补则补,不能补……把碎片找个旮旯埋了,别带回府里。”   正合采筝之意。她款款施礼:“是。”   采筝的计划如下,利用这几天的时间,一,把御赐的白玉笔洗给黏上,粘不上的话,就地‘毁尸灭迹’。二,找到桢儿,从他那儿打探打探郁枫以前的事。三嚒……,问问和三姑六婆相熟的外婆,有没有迅速怀孕生子的民间秘方。   她收拾行囊,备车带着丫鬟到外公家的时候,已是傍晚了。看门的小厮见了采筝,转身就往院里跑,不一会外婆辛氏就急匆匆迎了出来。   “哎呦,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过错日子了?后天才是冬至呢。”辛氏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泛红,然后一把拉过采筝,怕了她一把,嗔怪道:“还当你不能回来了。”   “您不想我回来都不成!我得年年回来烦您呢。”   “就你会说,快进屋罢。”辛氏这时看了眼一边的郁枫:“唉,都进来吧,暖和暖和。”   进屋后,寒暄了几句,采筝就打发了丫鬟,只留下外婆、外公和他们夫妻俩,拿出那包碎片,开门见山的问外外公:“您看,这能粘好吗?”   “不能。”柳十三斩钉截铁的道。   “……”采筝道:“……还没问玉器行家呢,您就这么肯定?”   柳十三道:“不用问,就算勉强粘上,也丑得不中看了。依我的意思,你不如照样子做个假的放回去。”   采筝道:“这是太祖朝的,有些年头了,做个新的,能一样么。”   柳十三笑道:“你太小瞧这些手艺人了,别说一个百十来年的笔洗,就是千年古琴都做得了。”辛氏在一旁道:“早年,一个我们都叫‘大小眼’的人,做了个焦尾琴,献给景平郡王,可得了不少银子。”   “……”是骗了不少银子吧。采筝有些无力的道:“那能请到这个人称‘大小眼’的人帮忙吗?”   柳十三道:“这个他不在行,玉器这玩意得找别人。”   “那就赶紧找吧。”采筝道:“这是很紧要的,最好侯爷发现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她从没听说侯爷是个玩玉器的行家,如果他是个对玉器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对方又是个仿造的高手,差不多能蒙混过关。等这宝贝再往下传几代,就算发现了,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谁也说不清了,成了一笔无头帐。   辛氏道:“别催,老母鸡下蛋还得憋一会呢。”   “……”采筝赶紧点头:“不急,不急,能做好就成。”这一块石头暂时可以落地了。她时间不多,明后天还得抽空去看望自己的父母,所以必须要抓紧:“我还想找个人,家里有赋闲的人手吗?派出去打听打听。”   柳十三一边摆弄那几块碎片,一边道:“找人的话,派小飞去。”   “……”采筝道:“那我一会把他叫来吧……”   在叫燕北飞前,采筝决定把三个计划中最容易的那个给解决了,示意外婆到避人的地方说话。她扭扭捏捏的道:“那、那个民间有什么方子能……”突然间,她一怔,猛地想起若是有这么个方子,外婆早就用了,哪至于就生自己母亲一个。她心里埋怨自己,真真变傻了,跟叶郁枫待久了,她都笨了。   “你要说什么?”辛氏追问。   “……这……我……”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这时突然就听外公惊道:“哎——你干什么?”   外公和郁枫留在屋内,肯定是郁枫犯错了,采筝赶紧挑帘子进去:“怎么了?”狐疑的看郁枫。   柳十三护着那堆笔洗的碎片,正责怪的看外孙女婿。见外孙女进来,皱眉道:“趁我不注意,他想把这些碎片都推到地上。”   郁枫低头玩手指。他一这样,就说明有问题了。采筝冷声道:“郁枫,你跟我来,别给外公添乱了,让他老人家忙去。”郁枫哦了一声,乖乖下了炕,抻了抻衣摆,跟着采筝出了门。   才一进自己的闺房,采筝就推了他肩膀一下,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你不想粘好笔洗吗?你把碎片毁了,拼不出原来的样子,仿一个都法仿了。”   “没法仿更好。”他嘟囔:“让他生气去。”   “什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不敢肯定:“让他生气去……让爹生气?”   郁枫小声低喃:“不就又有个孩子么,有什么高兴的。”   采筝咽了下口水,拧起眉毛:“……你故意打碎的笔洗,对吗?”因为他在书房,听到胡姨娘身边的人来报喜,侯爷撇下他走了,所以他存心报复。   郁枫噘嘴,眨眨眼,没否认。   她张了张嘴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果然,他自从那次昏厥后,有了许多小心思,虽然幼稚,但仔细想,却是一个个‘手段’。   侯爷不重视他,他就毁他的传家宝。   她忽然有种预感,说不定这家伙傻了反倒好,恢复正常的话,保不齐是个魔君。   38、第三十八章   采筝一口气闷在胸间,吐不出来咽不下的卡在那。再看郁枫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眼珠乱转,一会瞧瞧手指头一会瞅瞅屋角,就是不看采筝的表情。   “难怪有人说你是狗见嫌的。”采筝想喝口水润润喉咙,可拎了拎茶壶发现里面是空的,且落了一层灰,心情愈加差了:“死人都能叫你气活了。你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给我们添乱吗?你看你把母亲吓的!整日为你担惊受怕,你非但不体谅,还变着法的闯祸!是不是觉得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就能任意妄为了?!”   郁枫嚷道:“谁让你收拾什么摊子了,你可以不修笔洗呀!”见他还敢顶嘴,采筝上来便去拧他的耳朵:“你还有理了?!就是教个猴子,这么久也该懂事了!”   郁枫吃痛,一摆头挣脱媳妇的手,不服气的道:“那你去找猴子罢!”嘟囔道:“不在母亲面前会就欺负我,掐我脸,拧我耳朵。我要回府……”   “咱们在这,是因为谁?还不是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既然你是诚心的,我也不管了,回去告诉爹,让他打死你算了,正好遂你心愿。”   郁枫微微仰头,强撑着道:“本来也没叫你管!”   “行!我不管!”她冷笑道:“我早就不想管了,你就这样下去罢。”找什么桢儿,问什么过去的事,反正问了可能也是白问,她何必费那功夫,他就这么不傻不精的下去吧,挺好的。采筝说罢,摔门而去。   头也不回的进了上房,外公外婆还坐在炕上说话,见了怒气冲冲的采筝,面面相觑。采筝二话不说,就去抢外公手里的东西:“不麻烦您了,这玩意不仿了,郁枫舍出一身皮肉,让他爹打了。”   柳十三忙把东西往自己这边移了移,护住不让采筝动:“哎哎哎,你又怎么了?火气上来又不管不顾的了。”   采筝气道:“您别管了,干脆气坏侯爷,打死郁枫,一了百了。”   辛氏难得劝架,按住外孙女道:“这是干什么,疯了似的,气坏了侯爷,打惨你男人,你有什么好处?!是不是跟那小傻子置气了?你呀你,就是经不起气,一点火就着。”   采筝这才坐下,一手搭在炕桌上,气的直喘。柳十三瞅瞅妻子,道:“真像你。”   辛氏道:“她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像我?!”剜了丈夫一眼,戳了戳采筝脑门,教训道:“你不是不想和离,跟叶郁枫这傻子过下去吗?既然你都想开了,还跟他置什么气?!你要不想回侯府了,现在就让叶郁枫给你写了休书,你可以不修这笔洗。但是,如果你还想回去,他不让你修,你为了你自己,也得把这玩意修好,你自己寻思寻思,对不对?”   柳十三对采筝道:“你外婆难得说几句明白话,你快听听!”   辛氏怒道:“什么叫难得,我哪句话不是明白话?”   柳十三微笑不语。   采筝火气来的快,消的也快,经外婆这么一说,冷静了不少。这时辛氏抓了一把瓜子,翘腿坐在炕桌另一边,边磕边说:“你自己愿意往火坑里跳,现在嫌火坑烧屁股了?嫌人家冒傻气,不通情理了?早干嘛去了?回门那会就让和离,你不干!现在给丈夫收拾烂摊子,赖谁?”   “……”采筝斜眼看外婆,默默不语。柳十三在中间道:“行了,行了,有些话别说的太过了。人家两口子生点小口角,瞧把你乐的。”   辛氏将瓜子一扔,大声道:“我高兴什么?高兴自己闺女和闺女的闺女上辈子都没见过男人,逮住什么臭鱼烂虾都当宝贝似的捧怀里不放?!”   柳十三无力的摆摆手:“当我什么都没说。”辛氏便一哼,对采筝道:“你不是要找燕北飞吗?我这就给你叫来,你想问什么,好好问,给你那傻夫君好好收拾烂摊子!啊?”   采筝忍不住了,皱眉道:“其实他就今天有点气人,平时还挺好的。”辛氏无奈的直瞪眼:“还替人家说话呐,你跟你娘一个德性。”说罢,又狠劲点了下采筝的脑门,扭身出去了。   等外婆走了,采筝揉着脑门道:“还挺疼的。”柳十三呵呵笑着,不说话。   采筝道:“外公,您听燕北飞他说过有娶妻的念头吗?”   柳十三呵呵笑道:“你不是想把身边的丫头配他罢,他好像跟淮月楼的几个姐妹正热络,可看不上你的丫头。他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就别想着给他报酬了。”   这时辛氏领了燕北飞进来,他见她就乐了:“看院子这么热闹,就知道是小小姐回来了。您有什么吩咐?”   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觉得浑身不舒服,采筝最烦男人跟他嬉皮笑脸的,冷着脸道:“叫你找一个人,姓庞,叫旁桢,不过大家都叫他小名宝桢。以前家住京郊坞乡胡同。以前在宁安侯府做过四少爷的书童。你要找到了,立即带他来见我。”   “四少爷?”燕北飞道:“他偷拿了少爷什么宝贝?”   辛氏笑道:“你这猴儿,哪都好,就是这张破嘴总爱瞎猜。”   燕北飞也跟着笑:“不爱打听,不爱猜,上哪寻人去?”   “别废话了,你直说能不能找到?”   燕北飞一拍胸口:“就是死了,保证也给您指到他骨头渣滓埋哪儿了。”   采筝叹道:“行了,去吧,去吧,你受累了。”燕北飞嘿嘿一笑,退了出去。   就像侯爷在府里养了一对清客,燕北飞也类似于外公养的门客,这跟外公早年走江湖的习惯有关,就爱结交养活这些人。   吩咐下去了,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这时突然忽然发现外公背后的窗户上有影子晃来晃去,瞧那身高个头,除了郁枫还能是谁。   正好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她便开门把他领进来,没好气的把他拎到洗脸架前,将他手按进水里,一边搓洗一边道:“我要不出去找你,你是不是就得把窗纸戳烂了?瞧你这爪子在窗栏上扒得,全是灰。”   洗完手,把他摁到桌前坐好,没好气的道:“吃饭!”   柳十三见了,笑道:“采筝,你这是干什么,人家郁枫一句话没说,你就发上火了。”   郁枫赶紧接茬,点头表示赞同:“就是!”然后在妻子的凛然目光下,撇撇嘴,不做声了。   这时,郁枫忽然眼睛一亮,拿着小碗从桌中间一道汤菜中舀回来半小碗,递给她道:“给你喝,这个好。”采筝挑眼一瞅,那是道陈皮乌鸡汤。想来是他记得,乌鸡汤对自己身子好。她瞅着他,不觉涌出几缕暖意,心道他可能只是孩童心性,善恶不明,任性幼稚罢了。她笑着喝了一小勺乌鸡汤,没再拿眼睛横他了。等她甜笑着喝完丈夫盛给自己的乌鸡汤,一抬头,竟发现外公在给丈夫斟酒。   “这可不行,他不能喝酒。”   柳十三笑道:“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偶尔喝喝不打紧!”   郁枫亦对酒水好奇,道:“对啊,哪有男人不喝酒的。”   她立即冷冷的瞪他,心道又不乖了,刚才白在心里夸你了。   辛氏拉着采筝衣袖:“喝一杯死不了,今天你外公高兴,让郁枫陪陪他,不打紧的。”   采筝没办法,叮咛着:“就一杯啊,不能多喝。”   郁枫兴奋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酒盏,先拿舌尖舔了一下,顷刻辣的打了一个激灵。柳十三哈哈大笑,可能是被对方的笑声刺激了,他一吸气端起酒盏,仰脖全喝了。   采筝愕然,赶紧看他:“你、你没事吧。”   郁枫舔舔嘴角,摇头道:“没事。”   柳十三赞道:“好酒量!”便再给他斟酒,采筝在中间拦着:“不行,不能再喝了。”   柳十三道:“你看,他没事,郁枫,你说你能不能再喝了?”   郁枫倒是听话,咧嘴笑道:“能!”   柳十三又道:“今天,咱们爷俩不醉不休!”   郁枫十分高兴的道:“好!”   采筝拦也拦不住,最后两人喝了整一坛酒,才罢休。这酒喝的时候不上头,过后反劲儿了,散席后,郁枫跟着媳妇晕乎乎的往两人休憩的房间走。   路上,采筝便觉得他说话舌头都硬了,心里又气又急,轻推他肩膀一下:“不让你喝,你非要逞强”谁知一碰,丈夫竟然一个趔趄,吓得她赶紧让碧荷搭把手,一起扶着郁枫,加快步子往屋内走。 进了屋,他就四仰八叉的仰躺在床上不动弹了,哼哼呀呀的道:“采筝,你看,床顶在转呀转的……”采筝给他脱了靴子,让碧荷去打了水来,透湿毛巾给他擦脸。她则开始整理床上的被褥,等他洗好了,就把他塞进被子里睡了。   “呀,爷,这是胰子,不能吃。”   就听碧荷冒出这么一句话,采筝一回头就见郁枫往地上呸呸吐了两口:“不好吃!”   采筝无语。本来脑子就不灵光,这回喝酒了就更冒傻气了。可也不能怪他,他脑子不好,她就该替他多想想。她接过碧荷手里的手巾,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碧荷眼神中难掩担心,默默退了出去。   换了采筝来侍候他,他明显比刚才高兴多了,脸色红扑扑的看她,黏糊糊的唤她的名字:“采筝——采筝——”   “告诉你,我讨厌酒鬼!老实睡觉,敢撒酒疯,我就把你撵出去。”   “别撵我,我可乖了。”他笑的灿烂。   “……”她挤出微笑:“是呢,咱们睡吧。”   他使劲的点头:“睡、睡!”然后一手扒着嘴角,一手去摸她胸口:“好软,想吃。”   这模样简直傻透腔了,采筝微怒,打开他的手:“不是告诉你了么,撒酒疯,我就把你撵出去。”   “去、去哪?”他眼神飘忽,呆呆的喃了一句。这时采筝已经给他做完了清理,将手巾扔到水盆里,下令:“脱衣裳,睡觉。”   “哦。”于是他开始动手扯她的衣裳。   她瞪眼:“脱你自己的。”   他顿了一下:“是啊,脱我自己的,我好热……”眼神炙热的看采筝:“你热吗?”她摇头,他就奇怪的道:“我都要热死了,你怎么都不热?我摸摸。”眼神真诚无比。   采筝严肃的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想睡吗?”   他摇头:“不困。”眯着眼睛笑道:“……想要你……多多的……”   由着他闹,今晚得被他折腾死:“我吩咐厨房给你做醒酒汤。”郁枫耍赖:“不喝,喝不下了。”扯着要下床去的妻子:“别走,陪我——陪我——”   她力气没他大,急中生智,指着窗户道:“你快看,窗外有什么?”他下意识的去看,她则趁机摆脱了他,跳离了床榻。   可她就见郁枫眼神呆滞的望着窗户,揉了揉眼睛,又盯着看,眉毛越拧越紧,呼气亦变得急促,他身子向床里挪,似在躲避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采筝被他恐惧的情绪感染,心惊胆战的望向窗户,可她并没发现异常。她说窗户有东西,不过是骗他的。她紧张的道:“郁枫,郁枫、你看到什么了?”   “别——别——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最后一句,几乎是喊的。她忙扑到榻上,想要抱着他,突然间,郁枫猛地拿起床上的枕头,狠狠砸向窗下矮桌上的青花釉里红梅花柳叶瓶。那柳叶瓶应声而落,破碎声在黑夜中显得那么刺耳。   此时就听外面有丫鬟道:“少奶奶,您有事吩咐奴婢吗?”采筝高声道:“没事,你们都下去罢。”等她说完,再回头,见郁枫正抱着头瑟瑟发抖。   “郁枫?”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轻轻的碰了他一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没反应,她试着去抱他,他没反抗,她就将他搂在怀里,安静的过了一会,她再碰他,才发现他已经没了意识。   上次他发生这种事,不过一刻钟就缓过来了,所以这一次,采筝也等着。但直到天亮,她一夜没合眼,都没把他盼醒。   她开始害怕了,若是他就这么昏迷不醒,她可怎么办?她第一次急的想哭,正六神无主,就见郁枫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就在她准备拥抱丈夫时,听他说了一句话,险些气死,他咂咂嘴:“睡得好香。”   采筝怒而掐他的脸:“你睡的挺香啊?”郁枫揉着脸,不解的道:“我做错什么了?你就掐我?”   “你不记得了?”   “什么?”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她一夜担惊受怕,没精力跟他争执了。开门叫进碧荷来,让她将打碎的柳叶瓶收拾了。   这柳叶瓶在她房里摆了很多年了,并没什么新奇的。碧荷一边收拾那些碎片,一边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   碧荷道:“奴婢说这瓶子打了也好,省得冷不丁一瞧怪吓人的。”   采筝不解:“哪里吓人?”   碧荷道:“您看这釉里红,活像一个个血点子,尤其这一条,压根就像染血的手指抹了一道血痕似的。”   “……”采筝想思考,可头疼的厉害,确定郁枫生龙活虎的没事,她实在撑不住了,早饭都没用,卧床补觉。   郁枫在一旁陪着她睡,但也不老实,一会揉揉她胸,一会吮吮她嘴,烦的她想打人。狠掐了他一顿,让他老实些了,她才刚要睡着,碧荷就进来了:“少奶奶,奴婢有事跟您禀告。”   采筝略微暴躁的道:“说。”   “燕北飞刚才回话说……您要找的人……死了。四年前就不在了。”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联想到那釉里红的柳叶瓶,像血滴似的红梅,一颗心向下沉去。   39、第三十九章   跟丈夫感情太好,也是件麻烦事,他几乎时时刻刻黏着她,她想单独做点什么都不方便。见燕北飞的事,她不想让他跟着。让厨房端来一碟金糕梨丝,一盘桂花南瓜糕,一盒白玉冰皮糕,分散他放在自己身上的精力。   可郁枫嘴巴不馋,让她喂着吃了两口就没兴趣了,盯着她嘿嘿的笑,不时去摸她手腕撩闲。   采筝想了想,有了主意,她俯身从床下拉出一个瘿木箱子,她记得这里放着她以前的小玩意,或许能派上用场。很快,她眼睛一亮,摸出个九连环朝他晃了晃:“玩这个吧。”   郁枫皱鼻子:“不玩,可难了。”   她笑着把九连环放他手里,笑道:“我去找外公商量修笔洗的事,你老实坐着玩这个。”   郁枫马上不解的问:“怎么不带着我?我可乖了,你们说话我都不出声的。”   “……”不得不承认,他如果乖乖听话,还是挺讨人喜欢的。尤其他懵懵懂懂眨眼的样子,看得她心尖发软,语气也变得轻柔了:“因为今天可能要见玉器师傅,那是外人,你不好见的。这样吧,你若是解开九连环,我给你点好处,好不好?”   郁枫一抿嘴,笑道:“我要你,多多的。”   她爽快的答应:“那你一定要解开才行。”   郁枫十分自信的道:“肯定能。”   采筝朝碧荷使眼色,让她看住他,然后悄悄后退,一闪身出了门,直奔外公那里。进了屋,见外公坐在堂屋的硬木圈椅上,正把-玩欣赏桌上摆放的紫檀木雕八凤大如意,燕北飞站在一旁,说着什么。   “啊,小小姐来了。”燕北飞满脸堆笑的道:“碧荷告诉您了吧,您要找的人早死了。”   “怎么死的?你见到他家人了?”   “家人都搬走了,邻居说的,他被撵回家,窝囊憋气,当天晚上就吊死了。”燕北飞说的稀松平常。   能选为少爷的书童,他也该是个清白人家的,说他脸皮薄当夜自尽,倒也能解释的通。但采筝这颗心悬着放不下,心里发慌,加上昨夜没休息好,脸色十分难看。   燕北飞一探脑袋:“还有没有吩咐我的了?”   采筝扶额道:“麻烦你了,暂时没事了。”   燕北飞便跟柳十三笑道:“您看这紫檀如意如何?要是您中意,下午就让张老板来取银子。”   柳十三点头笑道:“行,下午叫他过来罢。”   燕北飞道:“好嘞,我这就去回话。”说完,就急急走了。   柳十三满意的欣赏那紫檀木如意,见采筝一直闷闷不乐,才问道:“我本不想问的,可瞧你这模样,像是遇到麻烦事了?”   采筝愁眉苦脸的点点头:“是有点事。”   柳十三随口问:“想跟我商量吗?”   采筝犹豫了一会,勉强开口:“是关于郁枫的……他昨晚上犯疯病了。”将他如何念着奇怪的话,如何昏厥的情形跟外公大概说了一遍。   柳十三捋捋胡须:“是不是中邪了?一些邪魔乱鬼专挑他那样的人祸害。”   采筝以前也听过不少鬼鬼神神的事。小时候夏天在井边乘凉,邻居老太婆扯乡间鬼故事,一般都说的有板有眼,吓的她和碧荷两个人缩在一起,一夜夜失眠。现在她大了,可不信这些东西了。   “会吗?”   “我看像。他是不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所以才会喊着说‘我不认识你。’”柳十三道:“我们年轻的时候走镖,遇到荒郊大宅都不敢进去住。我记得有一次,是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采筝不想听外公说鬼故事,轻咳一声。柳十三言归正传:“他若是八字小,又有这么个病,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不奇怪。这些东西专挑阳气弱,神志不清的人祸害。病人阴气重,爱被这些东西纠缠。”   采筝皱眉,不想信外公的,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柳十三又道:“小孩,眼睛干净,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郁枫或许也是这样。”   “……”她回忆郁枫害怕时的样子,要说他看到妖魔鬼怪,说他不认识‘它’,不叫‘它’过来,似乎也解释的通。采筝有些拿不住主意,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假如是真的,要怎么办?”   “我瞧他不像是被上身了,精气神还挺好的。应该只是偶尔能看到那玩意,不严重,你回去买点纸钱,念叨几句好话,送送小鬼。”   “回去?”   “嗯。就算有不干净的东西,也是你们从府里带来的,绝不可能是咱们家的。”柳十三无比肯定的说道:“咱家这院,住着十几个舞枪弄棍的后生,阳气旺盛,邪鬼不侵。只有叶家这种深宅大院,上百年里勾心斗角,不知冤死多少人,才爱产这些玩意。”   采筝无语的凝视外公,许久吐出一句话:“那我回去买点烧纸念叨念叨吧。”   柳十三刚要说话,就见辛氏挑帘子进来,没好气的对采筝道:“你大伯来了,说什么要见你,还带了点东西来。”   上次她回家孝敬了大伯一个小妾,不出意外,那边应该因为妻妾争宠闹的鸡飞狗跳才对。大伯母来骂她,还说得过去,大伯怎么来了?采筝道:“我不见,就说我病了,不管带了什么东西,都别要。”   辛氏道:“我也觉得有鬼,这我就去把他赶走。”   大伯父来找她作甚?只是单纯示好?   她这个疑问很快解开了,外婆见完大伯回来才坐下,丫鬟欢欢喜喜的跑进来禀告,说小姐和姑爷来了。辛氏喜道:“采筝,昨天我派人去告诉你爹娘,你在这,他们今天早早就过来了,还算长点心。”   母亲柳氏比上次见时,气色要好上许多,果然离开闹心的亲戚们,安安静静的过日子,省心多了。父亲颜岑安还是老样子,见了她,总是一副牙疼的表情。   颜岑安开口第一句就是关心的问叶郁枫在哪,采筝轻飘飘的答道:“睡觉呢,没醒。”   颜岑安道:“你能不能上点心,他睡这么多能好吗?”   采筝道:“反正已经这样了,少睡也聪明不起来了。”颜岑安拿指头指了指她,一番忍耐,把恶气咽了回去。采筝直切重要问题:“大伯父刚才来了,他想要做什么?”   颜岑安表情温和下来:“他听说叶家开春要修园子,他认识几个贩运太湖石的,想……”   不等他父亲说完,采筝一咧嘴:“想让我在中间出出力,帮他走后门?告诉他,我上面有太太,太太上面还有老太太呢,府内的事,我可插不上手,以后别指望我。”   颜岑安一咂嘴:“啧,你大伯不没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吗?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就算了,瞧把你吓的,避亲戚跟避瘟疫一样。也不知你大伯怎么就招惹你了。”   采筝听他嘟嘟囔囔的唠叨一堆,心生厌烦:“我去看看郁枫醒了没,您慢坐。”离席而去。   外面冷,她走的很快,进了屋,忍不住抱着肩膀抖了抖身子:“这天可真冷,郁枫,一会你出去,多穿点。”进了里间,没看到碧荷,只有郁枫一个人歪歪斜斜倒在床-上,脸埋在衣袖间,不知是睡了还是在休憩。她走过去一眼究竟,才靠近,就听他哇的一声坐了起来,笑着把她裹紧怀里亲热。   “采筝,我要你!”他伏在她耳边道:“九连环,我解开了。”一手拎着解开的九连环在她眼前晃了晃,眸子里带着几分得意。   “碧荷帮你的吧。”她不相信他。   他被冤枉,很是气恼:“没,是我自己解开的。啊,我明白了,你就是不想认账!那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哼。”   眼看他生气了,采筝赶紧笑着哄道:“我信了,我信了,是咱们郁枫解开的。”他这才哼唧了几声,转怒为喜,在她腰间揉了一把,开始蹭她的下巴,耳-垂,呼吸转重。   她真的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乐趣可言,他每次都兴致勃勃的,简直像饿狼扑肉。对她而言,不仅是身体,心理也不舒服。每次承欢,她都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平日里占的优势,都在这欢-愉中,被他加倍讨了回去。   他手指在她下面揉捻了一会,将探到的濡-湿放在嘴里尝了尝。她一惊,不知为何登时满脸通红,动手打他:“你干嘛呀!”郁枫挨了一下,不觉得疼,回道:“亲亲。”她等着他落吻,不想却见他俯身进她腿-间,大-腿内侧感受他的热吻,还有向内延伸的倾向。   她吓坏了,忙要合拢腿,威胁道:“你要调皮,我就不依你了。”他叫屈:“我怎么调皮了?”但也听了她的话,没再想亲她的隐秘-处。他今天没有那么猴急,而是一点点进去,但身子却因兴奋微微颤抖,看的采筝担心,做好受折腾的准备。   果然进去后,他立即像每次一样忘了一切承诺,撞得她身子耸动,乳波上下摇曳。渐渐的,从双-腿-间被他进出的地方不由她控制的发热,沁出的润-滑越来越多,撞击声在安静的室内响的刺耳。   呼吸急促的不仅是郁枫了,采筝亦娇-喘连连,她从不轻易承认自己的柔弱,强忍着昏天暗地的酥-软麻意。   “郁、郁枫……你轻点……”每次命令似的话语,此时却像是撒娇,媚的能掐出-水。他听了,难以自制的兴奋,又胀-大几分后将她撑的满满的,口中采筝采筝的唤她,想疼惜又想占有。   她实在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尤其从她口中泄-出的若有若无的呻|吟,听着像在哭着求饶。她咬的直接泛白,努力保持一丝心中的清明,忽然间,她看见他背后的梨花木穿衣镜,她记得听人说过,从镜子里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便微微撑起上身,想看一看镜中的他。   她这个动作,正好迎合了他,再加上她因紧张,内-壁缩紧,温暖的柔软从四面八方将他吸住,他抖着吻住她的唇,将她再度压向床榻,摁住她的肩胛不许她动,不许她挣扎,只许他猛烈的索取,等他脑海内闪过一道白光,缓过神来,才发现妻子噘着被他吮红的小嘴,眼中满是雾气。   采筝胡乱的擦了擦眼睛,拧他泄恨:“不长记性的,说多少次了轻点轻点!”郁枫鼓着腮帮,指天发誓:“这次一定轻轻的。”说着,便又来压她,她不依,两人撕扯了一会,终于以采筝不分轻重的踹了他一脚获胜结束了厮-缠。   和父母、外公外婆一起过了冬至节后,采筝和郁枫打道回府。期间发生了许多闹心事,若是以前她肯定要闹上一番的,但现在她牵挂着郁枫的事,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父亲偷偷地跑回颜家大宅扔了些银子,她装作不知道,少了许多口水仗。   回到婆家,第一件事是去告知婆婆关于笔洗的事。严夫人听说那笔洗能仿,深深的松了一口气,正好手上戴了个流金翡翠戒指,拿下来给采筝戴上:“还是你手指白白净净的,戴着好看。”   婆婆赏给她东西了,她就更不能把事情办砸了了,日盼夜盼,等着那仿好的笔洗回来。这期间,她也没闲着,经过些许纠结,她决定还是烧烧纸钱,反正就算没好处,也没坏处。   在年底,府里的下人们也会给九泉下的亲人们烧烧纸钱,虽然大管家三令五申不许干这种事,但就算皇宫里,烧纸钱的事情也不能完全禁止,更别提民间了。只是别选在惹眼的地方,管事的人也会睁只眼闭只眼。最后形成了一种默契,大家都去府里最偏僻的玉皎园烧,这里曾经有一处碧波荡漾的池水,从池水中看,皎月如玉。后来不知为何荒废了,给锁了起来。现在锁头被人撬了,跑这烧纸的不少。   为了显得有诚意,作为妻子的采筝亲力亲为,这晚上安顿了郁枫睡下,她跟着碧荷偷开了角门,溜出去烧纸。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一边念念叨叨的说好话,一边烧纸,等火熄了。她紧了紧披风,起身正要离开,在转头的瞬间,猛地的在眼前窜出来一个人影。   她险些吓死,捂着胸口质问来人:“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鬼鬼祟祟的是四少奶奶你吧。”   这把声音,在哪里听过,有股子轻佻劲儿,借着月光见到那人如画的眉目,采筝冷笑道:“大哥半夜不睡,到这里来做什么?”   郁坪抚着兔毛暖耳的绒毛,笑嘻嘻的道:“这话还是问弟妹你吧。”   采筝哼笑道:“我来给我的祖父烧纸,让他老人家九泉下有钱过个好年。您呢,来抓我的短处?”想用这点小事整她,未免段数太低了,就算她违背府里规矩给亲人烧纸,顶多被老太太嗔怪几句。   郁坪一挑眉,背着手道:“开春这园子要重修,咱们东西两院指定了我挑大梁。今夜无事,我来转转,提前做一番预想。”   “恭喜大哥得到这美差。”采筝笑了笑:“我先告辞了,您慢慢看着。”   “瞧把你急的,是要回去陪郁枫?”郁坪笑的阴险:“你对他还真上心,将他身边的丫鬟鸣翠都撵走了,也好,便宜了我。”   采筝脸上挂着寒意:“那您就好好享受这便宜不好吗?”她有种预感,郁坪才不是随便来园子转悠的,而是冲着她来的。   “占便宜会上瘾,想要更多,该怎么办?”他淡笑道:“四弟真不愧是嫡子嫡孙,什么都是最好的,丫鬟是,娘子也是……”   采筝可以肯定了,郁坪这厮是想调戏她。   40、第四十章   月黑风高,寒风呼啸,园子里的枯树枝被风刮的乱摇乱舞,影影绰绰,极是渗人。郁坪个子高挑,站在采筝面前拦着她的去路,让她感到很强的压迫感。   有的男人,与女子相戏,一般就占个口头便宜,过过嘴瘾就罢了。虽然不能肯定郁坪就是这样的人,但是采筝料想他也不敢把她强行怎么样。这么一想,她就冷静下来了,与他周旋:“什么都是最好的,便惹了人眼红,三天两头挑毛拣刺,连带着太太都不痛快。”   郁坪抚了抚眉梢,笑道:“太太若是有你这样的手段,哪至于不痛快呢。你看看你,多精明的算计,既打发了鸣翠又顺带在我母亲面前败坏了一把我的名声,报了一箭之仇。不知你心里这会痛快了没有?”   采筝低笑着,轻描淡写的道:“既然大哥把我想成那样恶毒的人,我也没办法。只是,若我真如大哥所想,您现在拦着我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我继续恶毒给您看吗?”   郁坪扑哧一笑:“不错,不错,你果然不同别人,是朵带刺的蔷薇。”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直叫采筝倒胃口。她冷笑道:“您看黑灯瞎火的说话不方便,我就不陪您了,您慢慢哨探园子罢。”说完,朝碧荷使了个眼色,便要绕过郁坪的阻拦回去。   郁坪偏不让,继续出言相戏:“刚才我说的不对,弟妹这般国色,与牡丹更配,而郁枫么……便是牛嚼牡丹,不知味了。”   采筝改变主意了,这种全没人伦的家伙,若是放过他,老天爷怕是都不答应。她微微漾起一丝笑意:“大哥绕来绕去,不就是一个意思么,您最知趣了,您最懂怜香惜玉。”   郁坪笑的暧昧:“你心里能懂,何劳我多言?”   她低眉略微一丝,忽然单手叉腰,忸怩道:“哪有大半夜大伯哥拉住弟媳妇说个没完的,你再不让开,我可要叫人了。”口中威胁着要叫人,眉眼却娇-媚起来。   郁坪一见她这样,立刻懂了,让开一条路,笑道:“别叫,别叫,只想跟你说两句家常话罢了。”   采筝凤眼扫了圈这黑漆漆的院落,低声笑:“这可不是说话的地,大哥真有话跟我说,就该另选个地方。”   郁坪胆子愈发大起来,往她身边靠了靠:“不知你想选在哪里,你的新房,我能不能进去歇一歇?”   碧荷都听不下去了,心慌的看了看采筝,捏了一把冷汗,依照少奶奶的性子,现在没暴跳如雷,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采筝微微咬唇,一挑眼:“您想进来歇,但得看我想不想邀请你了,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肯定是不行。”郁坪赶紧笑道:“哪敢缠你,你请便。”弯身作揖做出恭送的样子。   采筝便装模作样的瞪了他一眼,扯上碧荷,仰头向前走。郁坪一见就知她在故作姿态,其实已动了心,便在她身后道:“我可等着你来请我呢。”说完,就见采筝转身用似笑非笑的声音道:“想得美呐,他是牛嚼牡丹,你若是比他强,也该拿出点本事,让我瞧瞧。”   郁坪才要回话,可她已经扯着婢女一溜烟跑出了园子。郁坪悻悻拂袖,舔-了舔嘴,想到她那股泼辣爽利的模样,心里愈发痒了。   采筝回来的路上没做别的,一直骂骂咧咧的,嘴里全是对郁坪的诅咒:“这全没人伦的猪狗,不知死活,欺负到姑奶奶脑袋上了!是不是天下除了他亲娘老子,就没他不想碰的女人?!”   碧荷在前挑灯照亮,回头低声道:“您刚才,是为了想尽早离开,故意装作那样的吗?”   采筝紧了紧披风,略恼怒的道:“你是说曲意逢迎?哼,我要仅是为了离开,不用做到那个地步,我嘛……”眼珠转了转,怒气从脸上消散,换上了微喜的笑意:“他这种人,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就不知道撞墙是什么滋味!”   碧荷担心采筝的安危,劝道:“您何必亲自动手,终究是大少爷不占理,告到太太和老太太那里,让她们给您撑腰不好吗?”   “好个鬼!”采筝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是真笨还是装傻呀,这种事捅出来,吃亏的历来是女人。他是个没脸皮的浪荡家伙,咱们没凭没据的告到太太那,太太能把他怎么着?!得叫他吃点苦头,他才知道有些人惹不起!”   碧荷道:“您有主意了?”   “是有主意,可现在还不够火候,他惯常喜欢沾花惹草的,未必肯往里钻,得再等一等。”有了这个心思,采筝心里才舒坦点,让碧荷加快步子,往自个院落回了。   郁枫睡的酣甜,似乎根本没发现她离开过,等她回来钻进被子,他睡的正热,还觉得她身上的寒意,甚是舒服,忍不住抱住她缓解燥热。   采筝辗转难眠,便又想起郁坪来,越想越气,便坐起来在黑暗中对着丈夫责怪道:“你若是个健全的好人,他敢吗?还不是看你好欺负,觉得你媳妇也好欺负!”   郁枫美梦香甜,哪里听得见妻子的嗔怪,一翻身,滚到采筝这边来了,霸占着她的地方,斜着身子继续睡。她扶额无语,待了一会,一巴掌拍醒他。郁枫猛地的惊醒,揉了揉眼睛,然后乱-摸:“采筝——采筝——”   “别乱叫,我在这儿呢。”她抱着肩膀道:“你看看,你还能不能看到奇怪的东西了?”   “什么叫奇怪的东西?”   白色的、飘忽不定,时隐时现的东西。   “叫你看你就看!”   郁枫嘟囔:“哪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啊,我连你也看不到。”乱-摸一气。他摸得倒也准,不碰别处,直接两手无误的都放在她胸口上了,他高兴的嘿嘿一笑:“抓到你了!”满怀抱住她:“采筝,你真好。”   她冷冷的问:“哪好?”   他道:“哪都好。”   采筝问:“我和蟹黄珍珠丸哪个好?”   “当然是你好,珍珠丸不好吃。”   “……”自己和他说话根本是白费口舌,毫无意义,有气无力的道:“不说了,明天还要早起,睡了吧。”   郁枫却不满了:“你整天就会对我说,睡吧睡吧,吃呀吃呀的,我不喜欢这样。”   说别的,你懂吗?!采筝道:“那你想说什么?”   他皱眉,很认真的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方才在外面冻的透心凉,这会暖和了,整个人困倦起来,打了个呵欠,挣开他的拥抱,掀被子要躺下。   这时,他从后面摁住她的肩膀让她趴下,黑暗中,她回眸也不看清她的动作,她只觉得下-身一凉,亵裤已被褪掉了,他的温度贴着她的柔软边缘,上下逡巡,在寻找进去的位置。她够累,根本没这个精力,语气亦比平时弱:“……郁枫,你停下,我不想……”   他的鼻息扑在她耳边,下面亦感到他先探入了一指,曲指搅-弄:“想吧,想吧,好采筝,我都想了。”   她倒也不想抗拒,毕竟为了生孩子,总要受这罪,她心里一横,心道算了,死挺着不动,让他弄吧,折腾完了就消停了。   可跪-姿,实在是累,手酸腰也酸,她撑不住,用一手挡住腿-间的缝隙,爬开两步:“先让我躺下再来。”不等她自个躺好,她才说完,他就抱住她,将她翻了个身,让她仰躺下来。接着心急火燎的来吻她的唇,呼吸渐重,接着,吻又落在她的脸颊,下颚,锁骨处……还向下。   温柔的吻,让她慢慢放松,没有刚才那么烦躁了。可就在她松懈下来的时候,身下猛地被突破,她身子一凛,双-腿不由得夹紧。他却觉得这样被紧紧包裹住,实在是美妙,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   她心里恼,看他这德性,就是没病,估计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素云说的应该没错,他之前就是个狗见嫌的家伙。她忍的苦,他却驰骋的快乐,她能感觉到。这时突然听他喘着粗气道:“采筝,你喜欢我这样弄你吗?”   怎么着,就是不喜欢,这是能改的事吗?她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接着便抱住他,吻着他道:“喜欢,喜欢。”他猛烈的回应她:“我也喜欢。”下面动作狠起来,直将采筝搓-弄的精疲力尽才罢休。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委屈,外面有人欺负她,回家还得被他欺负,真真郁闷。这时郁枫将她捞进怀里,欢喜的黏她,口中采筝采筝的亲昵着。她不由得轻轻叹息,心道他也不想这样的,与其埋怨他,不如自己多加把劲,把里里外外的事情办好。   早上起来,昏头胀脑的没精神,动了几下针线就靠着引枕又睡下了。晌午时,李嬷嬷过来,送来一些补品,说是太太看这边领的滋补少,特意送来一点,让她和少爷好好养身子用。   等李嬷嬷走了,采筝看着大盒小盒的补品,心道叶郁枫这家伙够生龙活虎的,再吃这玩意,还不得把她折腾的油尽灯枯?不行,不行。唤了碧荷跟鸣绯进来:“前儿我从娘家带来的补品还没吃完呢,太太又送来这么多,我这就挑几样出来,你们去叫管事的罗嬷嬷和胡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过来,让她们拿了这些滋补回去给胡姨娘用。”   鸣绯和碧荷面面相觑,明显两人都不理解少奶奶的想法。   采筝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胡姨娘给侯爷怀了个宝贝疙瘩,全府里的眼睛都盯那呢。欺负人的事,得背地里干,对人好的事,最好天下皆知,从她这给胡姨娘好的东西滋补,只能念她的好,不能挑她的错。   很快,事情的发展就验证了她未雨绸缪是对的。一年里过年最忙,做新衣裳、发赏钱、盘点庄上送来的东西,忙的不可开交。她遇到拿不准的事,还得向婆婆禀告,不能自己拿主意。   这天,她去找婆婆商量年夜饭的事,一进院就见丫鬟们都缩在廊下,走近了,她也能听见里面的争吵声了。听了一会,摸清来龙去脉了,大概是侯爷嫌太太苛待胡姨娘了。   采筝拎出一个丫鬟,道:“去禀告,就说我来了。”将那丫鬟推进门了不久,她就出来了:“太太让您进去。”   采筝一进去,侯爷就要走,恨恨的拂袖。采筝给他请了安,主动提起胡姨娘的事,道:“娘,昨个拢帐,厨房的管事娘子说,胡姨娘最近的让她们加菜的钱都没结呢,这眼瞅着年关了,想问问您的意思,是销账呢,还是上报管家,算到明年。”   叶显德一听便火了:“多加个菜,你们也算计的这么清楚。”   严夫人冷笑道:“怎地叫不算计?每个人的月钱是干什么的?就是正经主子想另加菜,还得动银子呢。侯爷心疼,去跟管家亲自说,给胡姨娘加月钱不就完了,最好加到五十两,超过老太太。”   与以往严夫人谦让丈夫不同,这一次直接是针锋相对,采筝偷偷瞟侯爷的表情,见这位果然已气的脸色铁青了。他道:“她不过多吃了点东西,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好像她犯了多大的过错似的。她多加了菜,还不是因为缺嘴?!若是给的滋补够,她用得着从菜上补吗?我告诉过你,对她好一点,你呢,我看过账目,一样没多给她!”   采筝觉得自己该说话了:“您息怒,这事您怕是错怪婆婆了。账目上的东西,是做给别人的看的。多给胡姨娘那院东西,黑纸白字的记到账上,让后世子孙见了不好。婆婆怕人家说侯爷宠妾,坏了规矩,才没多让管家分补品的。可事实,该给的一样不少,婆婆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胡姨娘,不信您问问罗嬷嬷和胡姨娘身边的丫头,是不是打我这领过东西。胡姨娘现在娇贵,府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们怕惹人嫉妒,添不必要的麻烦,凡事能搁到暗处,不往明面上摆。”见叶显德脸色缓和,话锋一转又道:“至于厨房那边的账,着实蹊跷,我下午查查,是不是这帮子下人算了糊涂账,还是他们算计胡姨娘那院的丫头不机灵,糊弄了她。”   严夫人听了这话,腰杆硬气起来,噙着冷意,斜眼瞧丈夫。叶显德没了发火的理由,道:“当真没亏她的?”   采筝低头道:“您吩咐过的,我们绝不敢苛待胡姨娘。”   叶显德涨红了脸,这时严夫人冷声道:“我们替她着想,她却来告我们的状……哼!”叶显德绷着脸:“行了,你们处处有理。”一拂袖出去了。   待他走了,采筝赶紧解释:“我给胡姨娘的,是这次省亲从家里带来的。不是您……”严夫人道:“我信你的话,你是个伶俐的,往后啊,有些事情你就看着办吧。”婆媳俩说了会话,商量了三十晚上的事,采筝就去忙了。   才出了上房院子走了一段路,就见前面回廊下,有个穿红戴绿的丫头往这边探头探脑,采筝没在这边府里见过她,便召唤她过来:“你哪个院子的?”   那丫鬟生的妖妖乔乔的,向采筝请了安,媚-笑道:“奴婢是大少爷屋头的人,来帮大少爷向少奶奶您……递个话。”   采筝心中冷笑道,来了就好,还怕你不来呢。她道:“说吧。”这丫头看四下无人,附在采筝耳语了几句,然后便施礼急急告退了。采筝待在原地,自言自语的道:“说的是真的吗?”   41、第四十一章   采好筝心里揣着事,回屋后坐卧不宁的待了一会,叫人去把外面办事的碧荷给叫了回来。拉过碧荷坐下,她才要开口把刚才那丫鬟告诉的自己事说了,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少奶奶,赵先生说找不到少爷,问他是不是回这儿来了。”   一睁眼就有忙不完的事,尤以郁枫的事最耗精力。平时就够调皮捣蛋的了,到了年底,他更没心思读书了,见天就闹腾。   碧荷起身去撩开门帘,让采筝能看到外间站着的丫头,方便她吩咐。采筝捧着手炉,皱眉道:“你去回赵先生,就说少爷回来了,身子不大舒服,今天就不读书了,让先生早点回吧。对了,若是赵先生今个在府内用饭,吩咐厨房做点好的。”说完了,让碧荷又叫来个小丫头,叮嘱道:“你再带两人去少爷平时常转悠的地方找找,见着他了,立即给我领回来。假若看见他跟其他人在一起玩,不管是谁,都如实回来告诉我,不许替他瞒着!”   说的口干舌燥,饮了口茶,心道,真是,不够替他操心的了。采筝揉着太阳穴将碧荷重新叫到跟前,低声与她耳语半晌,才抬眸看她道:“这就是那丫鬟告诉我的了,你怎么看?”   碧荷慢慢的吸着气,凝眉思索:“大少爷这安的是什么心思?”   采筝眯眼道:“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就是向我示好喽,卖我个人情,顺便借刀杀人。”   碧荷道:“……现在该怎么办?”   “……姑且信他的话,将计就计。”拎过碧荷的耳朵,叮咛了一番:“记住了吗?你要是一个没留神,我就完了。”   碧荷笑道:“我也是跟少奶奶您见过风浪的,这事我能办好。”   采筝一挑眉:“啧,还没说你胖呢,你就喘上了不是。”逗的碧荷抿嘴忍着笑。   主仆两人有说有笑的捂着手炉,这时就见丫鬟引了郁枫进来。碧荷赶紧从少奶奶身边起来,给少爷让地方。采筝见他一脸的颓色,也不好责怪他了,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郁枫垂头丧气的坐到她身边,噘嘴道:“没事……”   这表情可不像没事。采筝打发了丫头们,笑呵呵的搂过他的肩膀,拿指尖划了划他的脸颊,笑问道:“那好端端的噘什么嘴儿?来,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真把耳朵凑过他唇边去了。   “……先生讲的文章,我觉得我以前背过的……可我……”他苦着脸道:“可我记不清楚了。”   她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一会说背过,一会又说记不清楚了?”话音刚落,就见他狠捶了自己脑袋一下,往炕里躺去,双脚乱蹬:“说不清楚,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采筝给他顺胸口,笑着安慰:“那咱们不说了,别想了。”两指捏起一块青花瓷盘里的芸豆卷:“今天新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么。来——”郁枫显然没这个心思:“不吃。”采筝好脾气,又拿了海棠糕喂他:“那咱们吃这个。”   郁枫哼唧道:“整天就是吃啊吃啊的,我又不是猪,我烦着呢。”   你烦我还烦呢!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她气道:“好心喂你,你还跟我挑三拣四的,我累了一天了,你都没说问一句暖心窝的话,我孝敬你,你还给我摆脸色?!”   郁枫赶紧去桌上摸了一块芸豆卷递向采筝:“喏,给你吃。”   采筝撂下脸:“你那脏爪子不说洗洗就喂你媳妇吃东西?”   郁枫嘟囔:“也不知是谁挑三拣四的,一会嫌弃没人疼你,一会嫌弃别人脏。”   “哎——我发现你跟我斗嘴的本事见长啊。”采筝扳过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仔细看,道:“你真能耐了,我说一句话,你就跟我顶一句。”记得刚见到他时,他偶尔还会听不懂她的话,现在可好,居然还会跟她拌嘴了。   他移开目光,鼓着腮帮继续噘嘴:“哪能耐了,连让你生个孩子也不能。”说完,挣开采筝的手,趴到炕里去,捂着脑袋不吭声,任采筝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正巧,有管家媳妇来报账,她便不理他,出去见人了。等她回来时,晃了晃他,不见他动,俯身看他,见他睡熟了,眼角竟挂着几滴泪,她掏出帕子给他擦了,心里不是滋味。   她看他,不由得叹出声:“……你到底是怎么了呢?”烧完送鬼神的事,她也做了,可那毕竟不是正经法子。过完年,再跟太太说说,让她同意给郁枫请大夫再看看病。如果太太不许……呃……她就偷偷给他请。   是夜,累了一天,纵然闲下来就让丫鬟捶腿揉肩,可她还是困乏极了,一沾床便困的不想睁眼,只想一觉到天亮。正犯懒的时候,他又不老实了,来褪她的小裤,她连恼的力气也没了,蹬了两下,翻了个身,裹着被子道:“今天晚上就饶了我罢,我实在太累了。”   他消停了片刻,然后她就感到被子下面被掀开,他钻了进来,热气聚集在她腿弯处,小裤又往下褪去了。   她腾地坐起来,把他捂在被子里,一边打一边埋怨:“你就折腾我罢,等我油尽灯枯,你好学郁坪那色王八娶十个八个姨奶奶供你糟蹋,是不是?”   郁枫在被子里抱住她腰,任她打:“我不要十个八个的,就要你。”   “……”她一怔。心里有那么一刻犹豫,不许他沾别的女人,也不许他碰自己,岂不是要憋死他。但她马上就摇摇头,一晚上憋不死,一味由着他,他愈发不体谅自己了。   “不行。今晚上你别想了!”她斩钉截铁的道。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外屋的门板,声音急促,接着窗户下,鸣绯禀告道:“少奶奶不好了,东苑二奶奶说咱们这院窝赃,要进来拿人呢。”   郁枫从被子里钻出来,心情恶劣的道:“什么窝囊,大晚上的真吵人。”估计是坏他的兴致,他十分生气。   采筝被他逗乐了,搂过他,在他脸上亲了下:“我去看看,你老实等着我回来。”   郁枫不依:“ 我也去。”   “黑灯瞎火的,柔瑗是个女人,你去了不方便。”   “她是个女人,天黑了,不该在家里待着吗?跑咱们这边蹦跶什么。”他抱着肩膀哼道:“真真讨人嫌。”   采筝一边穿衣裳一边笑道:“是呢,咱们郁枫都看出她讨人嫌了。乖乖在屋,我去把她打发了。”   郁枫嘿嘿一笑:“那我给你暖床,等你回来。”   她一挑眼,训道:“暖床这话是打哪学的?又不学好话了,指定是哪个歪心眼的蹄子教你的,看我抓住她,怎么收拾她。”   郁枫赶紧捂着嘴巴,不敢出声了。采筝穿戴好衣裳,让外面上夜的鸣绯提着灯笼出去,直奔院门。透过院门的门缝已见外面灯烛通亮,人影绰绰,打开门,就见柔瑗在前,身后又跟了七八个丫鬟婆子,气势十足。   采筝打了呵欠,笑道:“二少奶奶来做客,这也不是时辰呀。”   柔瑗冷笑道:“别装了,你知道我来做什么。”   采筝挑挑眉:“我还真不知道二嫂来做什么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来做客的。”   柔瑗一脚踏进门,冷笑道:“采筝啊采筝,看不出你居然有这等恶毒的心思。”   她是恶毒的心思,但她肯定会藏好,绝不会让别人轻易看出来。采筝干笑道:“这是说哪的话,我好端端的歇下了,二嫂突然登门就来兴师问罪,您要质问,也得说清楚,我犯了什么错吧。”   “哼!”柔瑗一步跨到采筝面前,冷笑道:“我今天抓到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采筝轻飘飘的道:“淮南橘淮北枳,和我什么相干?”   “不想干?那就看看相不相干罢。”厉声问道:“鸣绯那丫头住哪间屋?”说着,便吩咐下去:“给我搜。”   采筝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谁敢?”没了好脸色,冷冷的对柔瑗道:“二嫂,您这样就过分了吧,除了老太太和太太们,咱们这个辈分的人,哪有说搜屋就搜屋的?”   “哼,不搜怎么现贼赃呢?”柔瑗道:“你做的那些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挡着,就是心虚了吧。”   采筝抽了抽嘴角:“我想问问二嫂,我藏了什么脏,你倒是指出来呀。”   “哼,还装蒜是吧。”柔瑗道:“我负责置办祭祖时所用的供桌贡品,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巧,最近案前丢了一对鎏金镂空高足供盘,这是祭祖万万不能少的东西。别的不丢,偏丢这要命的物件。你说怪不怪?”   采筝凝眉道:“二嫂没叫人照看好,出了事该到大太太跟前请罪,捎带上我做什么?”   柔瑗哼笑一声:“今天我桌前又丢了一个纯金镶玉的胭脂盒,我逮住这贼一问,谁知不仅吐出这胭脂盒是她偷的,连带着供盘的下落也交代了——就在你这院的鸣绯身上。”   鸣绯就站在采筝身边,她如何没料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吃惊之余,赶紧辩解:“怎么可能,奴婢根本不知道什么供盘,祠堂那边奴婢压根没去过。”   柔瑗一摆手,笑道:“我还没说完呢。我又问我们那院的小贼,她接下来吐露的话,更叫我吃惊了,她说是你颜采筝身边的丫头鸣绯给她银子,让她去偷拱盘的,为的就是让我难堪。行啊,采筝妹妹,上次坑了我不说,还下套绊我。”   采筝目瞪口呆:“这是从哪说起呀。”   鸣绯也急着辩解:“那人是谁,带来跟我对峙!没做过的事,怎么能含血喷人?”   “没做过的事,怎么能含血喷人?”柔瑗对鸣绯冷笑道:“你也有脸这么说?”然后叉腰对采筝道:“多说无益,让我搜搜鸣绯的床铺,捉贼捉赃,看你们还怎么狡辩?”   采筝拦着她,怒道:“有没有贼赃,不是二嫂空口白牙说了算的,得请大太太和太太来见证。”   柔瑗便一推采筝:“呵,叫大太太和太太的功夫,正好给你用来销赃灭迹吗?”   采筝被她撞的一个趔趄,道:“我要是真藏脏了,还能让鸣绯收在身边?”柔瑗根本不理这个说辞,只道:“证据就在屋里,今晚上,你不让我搜屋就是认了。”   采筝气道:“搜吧,随你,如果什么都搜不到,咱们就要好好理论理论了。”然后冷声吩咐鸣绯:“带二少奶奶去你住的厢房。”   鸣绯敢怒不敢言的在前带路,很快就穿过回廊到了她和几个丫头住的屋子。里面的鸣芳听到外面的动静,已经披衣起来了,见呼啦啦进来这么多人,慌慌张张的赶紧坐起来。   这时柔瑗带来的几个婆子,立即就去翻腾屋里的箱子和床铺。鸣芳吓脸色煞白,光脚下床站到鸣绯旁边:“这、这是怎么了?”   采筝等着看笑话,抱着肩膀等待事情发展。那几个婆子粗略的翻了一圈,什么都没翻到,显然有点急了,竟直接把鸣绯的木箱倒扣在了地上翻找着什么。   “找到什么了吗?”采筝故意阴阳怪气的问。   柔瑗脸色涨红,厉声道:“给我仔细着点!”   鸣绯从最开始的紧张到此时此刻的气定神闲了,冷冷的道:“求几位嬷嬷务必仔细,千万别放过一个犄角旮旯。”   柔瑗正有气没地撒,听了鸣绯的话,便怒道:“你个蹄子,这还没查完呢,哪有你说话的份。”   采筝重重哼道:“怎么没有她说话的份了,就是朝廷命官来锁人,也得让疑犯喊两声冤吧。鸣绯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府里的老人,受了冤枉,连哼哼都不能哼哼一声了?就许你们明火执仗的来搜屋,不许我们的人出个声?!”   没搜到贼赃,柔瑗不占理,没法反驳,只等着搜到被人预先放好的贼赃,好出口恶气。可是,这时,那几个婆子朝她摇头道:“二少奶奶,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呀,她可是接到放好了供盘的消息才过来捉赃的。难道是兰香那个蹄子骗了自己?柔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不相信这个结果,自己上去亲自翻找。   采筝啧啧嘴,不屑的道:“二少奶奶,若是觉得我们挖坑盗洞把东西藏了,我这叫人去拿锹镐来,让你们掘地三尺找赃物。”   柔瑗气的身上直抖,她知道自己这边出了叛徒,不仅没算计到颜采筝,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恨道:“你……你……”   采筝正要出口相讥,就听碧荷来报:“太太来了。”众人皆呼吸一窒,此时跟在碧荷身后的严夫人就走了进来,一瞧满地的狼藉,立即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采筝立即眼圈一红,扑到严夫人怀里哭道:“二嫂说要搜脏,拦不住,儿媳只能让她搜。”   严夫人瞪着柔瑗,指着她们几个气道:“我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要上房揭瓦?谁让你们来的?老二媳妇,我明天去问问你婆婆,你是领哪个的命令,大半夜闯进来捉贼!”   毕竟什么都没搜到,她理亏,支支吾吾的道:“我见丢了东西,心急,一时……”   严夫人大声道:“行了,闭上嘴吧,总是你有理,我不和你说,明日去找你婆婆,你回去罢。”她身边的李嬷嬷便对跟着柔瑗来的几个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等柔瑗带人走了,采筝委屈的道:“您要是不来,我还不知要怎么办呢。我说什么都拦不住二嫂。”严夫人安慰道:“别怕,明个找她婆婆去,让她好好管管她,再不行,咱们去见老太太,到老太太面前说理去。”   婆媳两人互相安慰了一会,因天色不早,严夫人就返回去了。而采筝则让鸣绯她们收拾收拾歇了,带着碧荷回到了自己屋内。   先进里屋瞧了眼郁枫,见他睡了。她便和碧荷在灯下悄声说话。   碧荷低声道:“我傍晚那会,从鸣绯箱子里翻出供盘时候,可吓死我了。没想到大少爷告诉您的都是真的,二少奶奶真想诬陷您呢。不过,大少爷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看呀,保不住是他给老二那房出的主意。”先拿所谓的‘贼赃’再向对方泼脏水的法子,简直跟她用在郁坪和鸣翠身上的如出一辙。他们是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他还告诉您?”   “想勾我,自然要拿点甜头给我,送个我人情。”采筝冷笑。   只是,灯下闲聊的主仆,谁也没发现,屋里躺着的郁枫早就睁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床顶,将这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42、第四十二章   经过这么一闹,采筝一时半会睡不着,和碧荷在灯下一边捂着手炉一边说话。过了片刻,周身暖和过来,懒洋洋的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回到里屋。怕灯烛的光亮把他弄醒,她没让碧荷掌灯,只借着微弱的月光,摸上了床躺好。   赢了柔瑗,她心情极好,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天亮。每天早上,她都是被他鼓弄醒的,不是亲她就是抱她的,所以这天早上,她自己睡醒了,反倒有点不适应。向周遭看了看,猛地发现郁枫穿着中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采筝莫名其妙:“怎么了?”   郁枫摇头,并不开口,仍旧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落寞,微微噘-着嘴,一瞧那模样,就是不开心的。   大早上,他能有什么烦心事?昨晚上他还好端端的呢。她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生病了?”   他还是摇头,然后一声不吭的去衣架上拿衣裳,开始穿戴。采筝笑着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笑问:“做恶梦了?”他还是摇头。   一早上,连连吃了他的‘闭门羹’,采筝没耐心了,不满的道:“睡觉的时候舌头叫人割了?哑巴了?”他回眸斜斜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出声。   采筝不信邪,拽过他:“说话!”他撅着嘴,眨了眨眼睛,不听命令。   她撇撇嘴:“行,不说就不说,有能耐你永远别开口。”   他低着头,看样子是打算顽抗到底了。他表现出了非同往常的韧劲,若是平常,闹别扭,一会就哄好了,可这一次,直到吃完了早饭,他都吐出一个字。默默的拿了书袋,就去书房见赵先生了。   采筝忙的不可开交,他除了不说话一切正常,她也懒得管了。等郁枫走了,便去找婆婆理论昨晚上的事。严夫人的意思是,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找老太太评理去。   正合采筝的意思。   老太太坐在小叶紫檀罗汉床-上,床下蒲团上跪了一个一身绫罗的女子,从衣裳料子看,必然是有身份的。采筝走近了给老太太请安,侧眼一瞧,跪着的女人不是柔瑗还是谁。   知道会惊动老太太,所以先来下跪认错么?采筝没看到尚夫人,心里便猜,可能尚夫人被她的鲁莽气的够呛,不想陪儿媳妇来听老太太的骂。   老太太先让严夫人坐下,然后叹道:“昨晚上的事,我都听柔瑗说了……”   柔瑗将头埋在胸口,怯生生的挑眼看了看老太太,细弱蚊蝇的道:“是我的错,轻信了那丫头的话,被骗去采筝那捉赃。”   老太太皱着眉头,指着柔瑗道:“你呀你呀,说你什么好?我看你是眼里没旁人,更没规矩,才敢这么无法无天的!要是那贼人说丢的东西在我这院,你是不是半夜也要来抄我的屋子?”   严夫人面无表情的坐着,没看到妯娌,她很失望。   采筝知道老太太疼郁枫,便假作痛心的道:“二嫂下次可别这样了,大半夜的真真吓死人,自从你走了,郁枫大半夜没睡着,早上起来,整个人都不大精神。”   老太太听了,气道:“你听听你干的好事。”   严夫人亦担心的问道:“多不精神?可是吓病了?”   采筝灵机一动,心想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见见大夫,便颔首道:“反正人蔫了,叫大夫来看看稳妥些。”   严夫人重重朝柔瑗哼了一声:“你婆婆呢,怎么没和你过来?”   柔瑗决定将责任全部揽下,声音艰涩的道:“昨晚上的事都是我的主意,跟我婆婆不相干的。”   严夫人冷笑道:“昨晚上去采筝那兴师问罪时,你嗓门可比这大多了。”   采筝不出声,算是默认了。老太太气的直拍桌面,旁边的大丫鬟赶紧拦着,劝道:“您仔细手,可千万消消气呀。”   老太太喘了几口粗气后,道:“我是教不好你了,回去跟你婆婆学学规矩再出来管事!手头的事,你暂且放下,都交给采筝罢。什么时候,你好了,能明辨是非了,再说。”   柔瑗大概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轻-咬嘴唇,道了声:“是。”   “老祖宗,二嫂也是被那贼丫头给蒙骗了,行-事是鲁莽了些,现在她知错了,您就叫她起来吧。”采筝小步走到柔瑗面前,一边扶她起身,一边诚恳的问她:“事已至此,二嫂就把供盘拿出来吧。”   柔瑗气的撞开采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我藏了那供盘似的,明明被是被偷走的,我怎么会知道它的下落。”   老太太见柔瑗对采筝动粗,赶紧指着两人对身边的嬷嬷道:“别愣着了,快点拉住她,一会采筝非得被她连骨吞了。”   采筝让开两步,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二嫂手里有偷东西的丫头,再审讯审讯,应该会吐露事情罢。虽然动私刑不对,可那么重要的物件丢了,一定要拷问出贼赃在哪里。”   柔瑗无力的道:“回老太太,太太,我这就回去再询问那丫头。”   采筝道:“其实我这院最近也逮住个丫头,手脚也不那么干净,我想啊,她说不定和你那院的贼丫头认识,不如咱们让她们见一见,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对了,我那院的丫头叫兰香。”   柔瑗脸色一变,环视你顷刻间更加无力了。因为那兰香就是她的内应,想来她已经被采筝发现了,所以才会被采筝提前做了应对,反将她一局。   采筝原本没把握肯定兰香就是叛徒,现在见了柔软的表现,可以肯定了。兰香之前给鸣翠送过点心,可见跟她关系是不错的,她恨鸣绯,想要诬陷她就说得通了。   老太太道:“你能不能问出个真话来,若是不能,把人带来,我亲自问。”   柔瑗赶紧道:“……我能、我肯定能问出实话来,不必再惊动您老人家了。”   老太太一拧身,冷冷的道:“那就去问罢,以后没事少蹦跶,多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柔瑗觉得老太太是在讽刺自己母亲的庶出身份,紧紧-咬住嘴唇,挤出一句话:“那么,老祖宗,太太,我去了。”   老太太道:“慢着,先给你妹妹认个错再走。”   柔瑗不甘心的对采筝欠身施礼:“好妹妹,昨天是我莽撞了,你就宽宽心,原谅我这次吧。”   采筝赶紧空扶一把,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呀,我怎么会怪二嫂呢。”继而话锋一转:“只是二嫂以后有贼要抓,可别天黑造访了,我这里没贼赃自然是不怕搜的,只是夜路难行,您别崴了脚。”   柔瑗嘴角抽了抽,生生将这口恶气咽下了,告礼之后,退了出去。她一走,老太太就把采筝叫到跟前,心疼的道:“瞧瞧把我宝贝孙媳妇累的,照顾小的伺候老的,忙里忙外都累瘦了。”   采筝道:“我这都是替婆婆分忧,真正累的还轮不到我。”   老太太笑道:“知道你最懂事了,以后谁要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做主。”   采筝微微颔首,心道就你孙子欺负我,您能管吗?   从老太太出来,采筝还记得请大夫的事,怕严夫人忘了,又说了一遍。   严夫人道:“等郁枫回来,叫府里的大夫摸-摸脉吧。对了,笔洗的事,有消息吗?”   只是叫府里的大夫来看吗?她想让夫人请御医。采筝道:“应该就在最近了,过了年,还没动静,我就派人去催催。”   严夫人点点头:“尽量赶在年前吧,就怕侯爷过年想拿出来显摆,发现笔洗不见,就糟了。”   采筝听了,赶紧改口:“我这就派个人去催。”   别了严夫人,采筝立即让碧荷从后门出府去外公家催笔洗的事。她则焦急的在回屋等待,这时,郁枫下学回来,还是早上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   郁枫眨眨眼,将书袋往桌上一撂,脱了靴子,爬进炕里躺下了:“嗯,没睡好。”   采筝道:“别睡了,一会有大夫来给你把脉。”   他道:“我不要看大夫,我又没病!”仰头又追问道:“你觉得我有病吗?配不上你对不对?”   她哑然失笑,不知他这样可笑的念头是从哪里来的:“谁又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郁栋那崽子又撺掇你了?”   郁枫吸了吸鼻子:“没人跟我挑唆,是我自己想的。”   采筝瞧他那自卑的模样,着实可怜,忙躺到他身边,哄道:“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就喜欢你。”   郁枫道:“……那我不看大夫。除非你嫌我傻。”   谁说你傻了?我看你奸的很,犟嘴十分拿手。采筝挤出笑容:“你不想看大夫,那就不看。马上过年了,咱们高高兴兴的吧。”摸上他的腰,想给他点甜头,谁知一摸,发现他腰间佩戴的漏雕缠枝莲花纹的玉牌不见了,她沉下脸:“玉牌呢?又赌钱押给别人了?”   “不是!”他烦躁的捂着头:“烦死了烦死了,别问了。”   采筝险些背过气去,捶了他一下,坐到桌前生闷气。   这时碧荷喜气洋洋的捧着个匣子走进来:“成了,我去的时候,那边正要派人送来呢,您瞧瞧,一样不一样?”   采筝冷眼睇望炕上装死的丈夫:“我哪里知道是不是一样?得让见过完整模样的人来看?那谁,还不赶快过来?”   郁枫这才慢慢坐起来,揉着被她打疼的肩膀,低声道:“我看看。”   采筝端起那匣子,恨不得直接撞到他脸上:“看吧,好好看,是不是和你打碎的一样?”   郁枫噘-着嘴,轻轻点头:“一样。”   她把匣子扣上,让他怀里一塞:“一样的话,快还回去罢。”点着他脑门威胁道:“再敢打碎了,我就、我就……”   “别说了,我这就去。”他穿好靴子,捧着匣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采筝还想叮嘱什么,人已经出去了。没费多少功夫,他就回来了,死气沉沉的道:“已经放回去了。”   她松了一口气:“但愿等咱们死了,再被发现。”撑着下巴看他:“你去书房的时候,老爷还没在?又去胡姨娘那儿去了?”   他哼道:“他去干哪个娘们,我怎么知道。”   她气的去拧他脸蛋:“过来!我非把你嘴撕烂了不可,看你还说不说脏话了。”他一反常态,不躲了,仰头噘嘴:“来呀,来呀!给你撕!”   采筝头疼又无奈:“你能耐了,我管不了你了,也不管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当真不再理他,起身出门去见管事娘子们去了。   之后的几天,她忙的脚打后脑勺,没空理他,偶尔想起来,会哄他几句,可他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她说什么,他都要顶嘴。她气的肝疼,索性随他闹腾,不再哄他了。   期间,郁坪身边的人来找过她两次,一次是问采筝收没收到他的好意,采筝回话说收到了。剩下一次,就更直接了,问她最近想不想跟他喝杯酒。   郁坪对女人没耐心,毕竟可供他挑选的人太多,况且又是家里的兄弟媳妇,拖的久了,他没耐心了,或者怕走路风声,中途退缩都是有可能的。   采筝看时机差不多了,可以下手了。   相约年三十夜里亥时四刻见上一面。   那个时辰,正是府里的人员走动最勤的时候,婆婆们听戏,儿媳们负责布菜伺候,郁枫在大门前看放炮仗,各忙各的,没人会注意她的行踪,十分适合行动。   柔瑗不管事了,大小事情都要采筝经手,她进进出出,谁都不会怀疑她暂时离席,也不会问她离席去哪里,因为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去张罗年夜饭了。   过了亥时,外面鞭炮一声响过一声,屋里头众人围在老太太跟前其乐融融的看戏守岁。采筝见时辰差不多了,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往后院行去。   到了避人的暗处,碧荷和鸣绯早就等在了那里,两个丫鬟冻的脸蛋通红,但都难掩兴奋之色。尤其鸣绯眉飞色舞的笑道:“少奶奶,掺和了蒙-汗-药的酒准备好了,放在酒炉里热着,这药好使着呢,伙房的‘烧火夜叉’才喝了一杯,人就醉的不醒了,被我们拖到屏风后,藏起来了。”   采筝看着一簇簇的焰火,对天笑道:“就等着大少爷来赴宴了,走,可不能让他等急了。”   对付郁坪这种没皮没脸的人,就得狠狠羞辱他一番,他才知道自己多么的禽兽不如。   其实采筝的计划也简单,将他迷晕,跟伙房皮糙肉厚,人称‘烧火夜叉’的奴婢摆一个被窝里,让他亲爹亲娘,兄弟和媳妇丫头们围着他看热闹。各个都笑话他饥不择食,好色到丧心病狂,是个女人都睡,看他还有什么脸在府里逛游。   他的名声还可以更臭一些。   采筝让碧荷跟鸣绯藏好,她理了理头发,等着郁坪来赴宴。   郁坪一边哼着小调儿一边往约定的地方赶,一想到那颜采筝那小娘子平时一副惹不得的刁钻样,被他玩弄的欲-仙-欲死,尽情浪荡,他就止不住的兴奋。舔-了舔嘴,仿佛她现在就在自己眼前。   走到胡同穿堂的时候,突然前面闪出来个人影,吓了他一跳,借着红彤彤的灯笼一照,站在面前的居然是郁枫。   郁坪压根没把他眼里,自从这家伙傻了,根本不足畏惧。他现在想的,是他媳妇:“你不去看放炮仗,在这干什么?”   郁枫手背在身后,道:“……我去厨房了。”   郁坪冷笑:“去找东西塞你那张馋嘴巴了?”   “不。”郁枫亮出背后的手:“我去拿鸡蛋了,生的。”说罢,向前一丢,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郁坪脸上。   郁坪哎呀痛骂一声:“你这小崽子,活腻歪了是不是?”才骂完,没等把脸上的鸡蛋抹掉,又挨了一下。他立即怒火中烧,挽袖子就追:“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郁枫跑的极快,一路引着他追自己。两人一跑一追,七拐八绕的进了玉皎园。这院子只有个一个进出口,郁枫跑进去没退路了,郁坪松了口气,气喘吁吁的道:“看我怎么收拾你?!死傻子!”看到郁枫正贴着院墙站着,似乎很害怕。郁坪愈发得意了,笑道:“你敢拿鸡蛋扔我?没关系,一会叫你媳妇给我舔-了。”径直向他走去。   眼看还有几步就要抓到他了,突然只觉得脚下一空,接着天旋地转,摔的他满眼金星。   郁坪挣扎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深坑里。这坑足有十尺深,人根本爬不出去。   这时,坑顶上出现了郁枫的脸,眨着好奇的大眼睛看他。   郁坪仰头呵道:“快把我弄上去!”   郁枫突然扑哧一笑,咧嘴笑道:“笨蛋,就是给你挖的坑,我怎么会让你上来。”   郁坪恨的骂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我上去后,非弄死你。”   郁枫蹲在坑边,双手托腮:“那就不让你上来了。我请人挖这个坑,花了不少银子呢,玉牌都押出去了,还被媳妇骂了呢,她骂的可难听了。”   郁坪大喊:“来人——来人——”   “别喊了,你听听这鞭炮声,你喊了也没人听得见。”郁枫嘿嘿一笑:“傻-瓜,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郁坪有些害怕了:“你想怎么样?”   “我……我想……解手。”郁枫起身,说着撩起衣摆就要对着坑下解手,吓的郁坪大喊道:“快给我停下。”   郁枫看到他的样子,捧腹咯咯笑道:“看把你吓的。我已经不想解手了,我要去看门口放烟火了。”   “你别走!把我弄上去!”   “大哥,你好吵啊。”郁枫苦着脸道:“算了,我不去看烟火了。我要去拿锹,把你埋上。”   郁坪嚷道:“你敢?!你敢活埋我?!”直到一捧雪落到他脸上,他才相信郁枫说的是真的,吓的双膝一软:“好兄弟,这玩笑开不得,会出人命的。我再也不笑话你了,我把鸣翠还你。”   郁枫摇头。   郁坪哭丧着脸道:“那你、你是知道我要去见你媳妇,才来拦我的?好兄弟,你误会了,是她勾-引我,真和我没关系啊,我本不想去的。”   郁枫呆住:“你要去见谁?”   “你媳妇颜采筝啊,她今晚上约我赴约,就在后院最里面的厢房第三间屋,不信你自己去看。”   郁枫手里的锹吧嗒一下从手里滑掉,痛苦的一跺脚:“骗子!骗子!跟鸣翠一样,都被着我偷人!”说完,就转身跑了,很快就听不到大哥在坑底喊的救命声了。   43、第四十三章   屋里没生炭火,坐了一会,采筝便背后发凉,周身越来越冷,心里直骂郁坪这混账东西,偷情也不准时,也不知这么多年,在府里是怎么勾得到丫鬟和仆人媳妇的。   眼看要到子时,她没法再等了,心想郁坪够呛能来赴约了。便到隔壁唤了碧荷跟鸣绯过来,让她们把伙房丫头抬出去,她则拎酒壶到院里,连壶带酒一并扔到树下的雪堆里,回到屋内后,拿着蜡烛,低头检查是否落下东西。   正低头一寸一寸的看,忽然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投射到自己跟前,她以为是郁坪来了,头也不抬的道:“呦,您还来呀。”   “居然是真的!你真在这儿!”   来人一开口,唬了她一跳,竟然是郁枫。她吃惊的道:“你怎么来了?”   他亲眼所见,没法不信了:“你、你你你——”他指着她,舌头打结。   采筝把烛台放下,也有些心慌,他绝不是平白无故的来到这里的,难道是走露了风声,让他知道了,他是来捉奸的?   “别急,慢慢说。”她迎上去。她想听听他会说出什么来,然后再做解释。   “我我我——”他舌头还在打卷,说话磕磕巴巴的:“我——我不要你了!骗子,贱-人!背着我偷人。”   “你骂谁呢?”   “就是你!滚吧,滚吧,我不要你了,你去找郁坪罢。”上去猛推一把妻子:“骗子!我不要你了。”   采筝经不住他推搡,向后跌了一步,若不是扶着桌子,准跌坐在了地上。她道:“你别这样,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扫视了一圈,发现桌上没有东西供他摔打出气,便干脆一脚踢翻了椅子:“背着我偷人,给我戴绿帽子!”   她压低声音吼他:“小点声,别嚷嚷,还怕别人不知道吗?你能不能闭嘴听我解释?!”她再度上前,想要解释。   可郁枫死了心的不想听,捂着耳朵痛苦的摇头:“不听——我不听——”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就是一耳光,打的清脆有声,然后对傻愣愣的郁枫道:“现在能听了吗?”   他捂着脸颊,委屈的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你背着我偷人……你居然还敢打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采筝凶道:“谁叫你一进来就发疯,不听别人解释的。我问你,谁告诉我在这儿的?!”   郁枫红着眼圈,一梗脖子:“通-奸的贱-人!”   她一皱眉,扬手又要打,这一次郁枫有准备,抬臂一挡,再一推,将她推搡出几步:“滚吧,我不要你了!”   采筝腰撞到桌角,疼的想掉眼泪,恨他不仅不理解自己,反过来还要误会自己,心里一凉,冷笑道:“叶郁枫,我告诉你我今晚上要跟谁通奸,通的是什么奸!”牵住他的胳膊往外走,将他拖到隔壁屋子,一脚踹开门。屋内的碧荷和鸣绯正在摆弄那烧火丫头,猛地看到少奶奶带着少爷进来,唬了一跳。   “看到了,这就是今晚上准备跟郁坪圆房的人!不是我!”   郁枫探身瞅了那丫头一眼,紧缩住了眉头,显然不是美人,他不想多看一眼,马上移开目光,瞅向妻子:“这这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采筝抱着肩膀,斜睨他:“当然为了给郁坪那厮点厉害看看,等他俩一被窝睡了,就叫老太太,大太太跟太太,几房少奶奶都上这儿来看热闹!谁知郁坪没来,你倒是来了。”   郁枫动摇了:“真的?”语气半信半疑:“你想这么做?”   “当然。我在给郁坪挖坑!叫那没人伦的猪狗闹一出笑话,好让我解解气!”采筝道:“我受了委屈,没人替我做主,只能自己来了,你倒好,我被人调戏的时候,你不出头,我要惩治郁坪那混账东西了,你倒是蹦出来指责上我了。”此时腰上一疼,想起刚才他推搡自己的事情来,心中发寒,含泪恨道:“不想要我了?正好,我也不想跟你过了,你给我写休书,我这就走,再不进你们叶家的门。”说完,一捂脸,人就跑了出去。   郁枫赶紧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采筝,你别走!”这时外面的鞭炮声连绵不绝,湮没了两人的吵嚷声,两人拉拉扯扯的又进了那间用来幽会的屋子。   郁枫反身将门关好,背靠着门板,不许她出去,采筝恨的一边拽他一边道:“你让我出去!你不想要我了,我正好不想跟你过了呢。这院子里是个人都能欺负我,郁坪敢这么对我,还不是看我没男人撑腰么!你居然还有脸反过来责怪我!滚开——让我出去——”   郁枫堵着门,不管她如何捶打就是不让路:“……你真不想和大哥好?”   听他问出这么一句话,采筝更加气了,本来不想哭,这回也真的想掉眼泪了:“在你眼里,我就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吗?你怎么会如此猜想我?!告诉你,我要是真想勾搭,还轮不到郁坪这混账东西!我嫌他恶心!”   郁枫自觉理亏,小声嘟囔:“不是就不是呗,喊什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好好说,你懂吗?!”采筝见推他不动,坐到桌前,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她哽咽道:“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气不过,只能暗地里整整他,你让我说?我怎么说?跟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他要是怕你,就不敢对我有非分之想了。”   郁枫气哼哼的嘟囔:“都是我没用……”   采筝心口疼,捂着揉了揉:“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难道是碧荷跟鸣绯中的某人背叛了自己。   “……大……大哥!”他一昂脖子:“他亲口告诉我的,你们在这里幽会。”   采筝拍桌纠正:“再跟你说一遍,我在下套等他。”不过听郁枫的意思,若是郁坪告诉他的,难道郁坪看穿了自己的计划,故意不来,反而将幽会地点告诉郁枫,让郁枫来找她的麻烦:“他现在人呢?”   “不告诉你。”他低头玩手指:“反正他说,是你勾搭他的。”   “胡扯!”采筝气的直喘。但真正叫她伤心的却是郁枫,他不相信自己,质问自己是不是跟别人有染。她瞪了他一眼,扶额垂首,现在她心烦意乱,根本不想看他。   郁枫从门缝向外偷偷看,见这里仍旧静悄悄的无人路过,才放心的走到妻子面前,用手指拨了拨她的发髻上的掐丝宝石金簪:“……我信你的话,是他不好……”   她抬眸,冷然道:“哦?你不是要休了我吗?”   “我没说过!”他十分肯定的道,拉过旁边的椅子挨着她坐下:“我相信你,不相信大哥。他不好,我不信他。”   采筝并不怎么高兴:“你一开始怎么不信我的话,你知道错了?”   “我、我……”他抓了抓脸颊:“我错哪了?你做什么都不跟我商量,还怨我错怪你,哼,哪有你这样的人。”小声嘀咕道:“你都不相信我,凭什么怪我不相信你?”   “……”   这时郁枫突然抿嘴嘿嘿笑了两声,凑近采筝小声耳语:“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想不想听?”   “不想。”她送他白眼:“我要回厅里去了,时辰不早了,一会要上饺子了。”   “你就听听不行吗?又不会掉肉!”郁枫气哼哼的嚷嚷。采筝没好气的道:“有话你就说!”   他噘嘴,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说出口,可他实在憋不住了,必须要说出来:“采筝,你别生气了,我、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采筝道:“罢了,大哥已经发现我的企图了,不能用这个法子了,另找办法收拾他罢。不用你插手,你好好念你的书罢。”   “我逮住他了。”他哼道。   “啊?”   “我给他挖了坑,他现在在玉皎园的坑洞里呢!”郁枫一说,就想笑:“就在刚才,我骗他到那边去,让他掉坑了。”   采筝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握住丈夫的手,认真的道:“你为什么要设计骗他?”说出‘设计’两个字的时候,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他或许比她想象的要聪明。   郁枫嚷道:“当然是因为他勾-引你了!”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今天才知道他对我图谋不轨的吗?”   “不是啊。”他别别扭扭的道:“那天晚上,你跟碧荷说,‘大哥想勾你,还给你甜头’……我都听见了。”   她瞬间明白了,他正是从第二天开始跟她闹别扭的。采筝慢慢的吸了一口冷气:“你一直知道,但装作不知道?今晚上才动的手!”   “给他点教训!他拐跑了鸣翠,还来勾搭你!哼,哼!”郁枫担心的问她:“你不会跟他跑,也不会给我戴绿帽子,对不对?”   “你既然知道是他对我图谋不轨,你刚才还质问我,骂我!”她想上手拧他,郁枫躲的快,赶紧抽回手,护着双颊:“我知道他想勾搭你,可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跟他好啊。听他说你今晚上在等他……哼,气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越说越气越低沉。   采筝叹道:“所以,你是误打误撞,碰巧赶在我动手前把他叫走了?”   “不是误打误撞!”他摇头的道:“你想啊,今天晚上家家户户都在放炮仗,他在玉皎园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   就是说,他是精心设计的。采筝忽然觉得眼前的郁枫看着十分陌生,至少不是她一开始印象里的那个人了。   “……”   此时,郁枫忽然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笑的灿烂:“我没想到你也是诓骗大哥的,其实都是你不好,你要是告诉我,我怎么生你的气?你说,是不是你不好?”   采筝怔怔的看他,忽然勾唇笑道:“嗯,是我不好。”搂过他夸奖道:“郁枫最好了,都会替媳妇出气了呢。”   他得了妻子的称赞,激动之下来吻她的唇,舌头探进去,在她檀口中搅弄了一番,直吻的两人皆呼吸急促。采筝还有事要做,不想过分纠缠,想要推开他,可郁枫却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另一手伸进她衣内揉搓。   “别……咱们得回去了……”她挣扎无果,被他揽腰抱住,她坐到他腿上,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蓄势待发。她明白逃不掉了,不让他泻出邪火,估计没法消停,就在她考虑妥协的时候,就听他不情愿的道:“……嗯……咱们回去吧。”   她奇怪:“忍得住?”   “这个地方不好,我不能在这里疼你。”让采筝从他身上下去后,道:“咱们回去守岁吃饺子。”   采筝听了,亦笑着牵起他的手,高高兴兴的向外走。路过隔壁屋子的时候,隔着门道:“你们两个收拾完,也回去吧。”   簇簇焰火,照亮夜空,绽放出道道绚烂的五彩光芒。   她也不知为何,握着他的手,心里甜丝丝的,不由得想,若是再能跟他生个一儿半女就更好了。其实,对采筝来说,她对现在的日子还挺满意的,虽然郁枫偶尔会跟她闹别扭,但毕竟是‘偶尔’,他多数时间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比如现在。   采筝带着郁枫回到老太太跟前,本来众人觉得采筝这么久不回来,还纳闷,一见她带着郁枫进来了,心知她是去见丈夫了,都打消了顾虑,继续看戏守岁。   用了年夜饭,众人各自散了回去休息,为大年初一的拜年养精蓄锐。采筝和郁枫也不例外,两人交颈而眠,虽累的没有云雨缠绵,却比平时更情浓。   天才蒙蒙亮,就有丫鬟来唤他们起床了。采筝推了推郁枫,打了个哈欠:“得起了,今天许多事要忙呢。”   郁枫揉着眼睛坐起来,突然啊的一声,继而捂着嘴巴,害怕的道:“完了。”   “怎么了?”   “咱们把大哥忘了。”   采筝心里一抖,她也把这茬忘了,不过眉梢一挑,冷笑道:“忘就忘了,他在坑里蹲着,还挡风呢,冻不死他。叫他吃吃苦头是应该的。我还嫌不解恨呢。”   郁枫抿了抿嘴,慢吞吞的道:“我也不解恨,要是再有人来勾搭你,怎么办呀?”   她笑着逗他:“你觉得该怎么办?”   “谁抢我媳妇,我就杀了他!”   采筝一怔,笑着抱住他:“好啊,就这么办。”   郁枫凑过去脸去:“你亲我一下吧。”采筝毫不犹豫的落下一吻,然后拍着他后背道:“好了,快穿衣裳,去老太太那拜年。府里各路亲戚也一个不能落。对了,娘特意告诉我,说今天要带你去外公家拜年。”   “外公?谁的外公?”   “严府。”   郁枫抱着被子,哭丧着脸道:“我不想去,我一去,外公就要哭,还让我见御医,烦死了。”   “……”采筝眼睛一亮:“你怎么不早说?” 原来有这么一位支持郁枫看大夫的长辈在。   “我说了,咱们就不去了吗?”他眼睛也亮晶晶的。   采筝摇头:“当然得去,要给长辈拜年。”   郁枫不从,抱着被子一滚,就滚到床里去了,采筝便又好气又好笑的去拽他:“快出来!”   郁枫嚷道:“我不去,每次都要看大夫,大过年的喝汤药,苦死了——我要吃糖,我不想喝汤药!”   与他不同,采筝心道,别挣扎了,跑不了你,就是捆也得把你捆去!   44、第四十四章   郁坪妾室多,加上院子里的丫鬟,外面相好的歌姬,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经常几日见不到他人影。年三十,不见他人影,按照他一贯的秉性,旁人都以为他又去哪里浪荡了,他父亲私下里派人去找,寻了一圈没见人影,恨恨的骂了几句也就作罢了。直到元旦一早,眼看要祭祖了,他还没回来,众人才觉得事情不好,多派了几个人找,最后打玉皎园把人拽了出来。   采筝穿戴好等着跟婆婆祭祖,从丫鬟们来报的只言片语中揣摩事情的进展。大体和她估计的一样,郁坪冻了一夜,抬回府里生病发烧去了,他没说出来是谁把他给害了的。毕竟说出来,只会更丢脸,府里上下都知道郁枫脑子不灵光。而被郁枫给算计了,别说大家不信,就是信了,也只会笑话郁坪更傻。   男女分开祭祀,郁坪的事,对这边影响不大,他正妻安氏虽然因为要回去照顾他,没法参加祭祀,但她本来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平日里就少言寡语的,府里的事插不上手,老太太也不待见她,走了就走了,别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祭祖之后,轮到给长辈拜年了,这时采筝见到了丈夫叶郁枫,他偷偷拽着她低声笑:“大哥吃哑巴亏了,没说是我做的。”她不动声色甩开他的手,目不斜视的道:“量他也不敢说,但咱们也不能高兴的太早。好了,好了,别说话了,快轮到咱们了。”   采筝注意到身边的柔瑗正往她和郁枫这边看,似乎对他们谈话内容感兴趣,她便朝她微微一笑,先拜了个年:“二嫂,新年大吉。”她一出声,柔瑗身侧的郁城不觉向她这边睇了一眼,采筝便又笑道:“二哥,过年好。”郁城和柔瑗都只是点点头而已,没开口说话。   采筝挺喜欢做在敌人伤口上撒盐的事:“二嫂,那贼是不是到底没招供,我看祭祖的时候,案前还缺那个供盘呀。我这院的兰香被我给罚了,撵出府里了,你审讯的贼人惩罚了没有?”   柔瑗轻咬嘴唇:“罚过了。”   采筝笑:“哦,那便好,否则又要到处乱咬,说别人藏了脏,府里都被这帮贱-人给搅乱了。”气的柔瑗嘴角只抽。   轮到他们给长辈拜年了,次第进去,跪到蒲团上,喜气洋洋的说了吉祥话。   长辈们打赏的银两,都由采筝收着了。郁枫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后来出去转了一圈,不知碰到了哪个嘴欠的,回来就朝媳妇要钱。采筝正在准备去严府携带的礼品,头也不抬的道:“我替你收着不好么,你要银子做什么?”   郁枫道:“找个粉头玩玩。”   “……”她凶道:“大过年的,我怎么招惹你了?你要这么恶心我?!”见他不知所措,就问:“你知道粉头是什么吗?”   他懵懵的摇头:“是能吃的面团糖人么?”   “你打哪听的这句话?”   “我去巷子里,听马夫说的……”他道:“他们说粉头好玩。”   采筝道:“不是吃的,更不是好玩的东西,不许再问了!”郁枫哦了一声,是不再问了,但她看得出来,这家伙心里好奇着呢,早晚去问别人。   严夫人要在府里坐镇,不方便回娘家,就让采筝带了她和侯爷的拜年帖,表心意。采筝收了书信,别了婆婆,向府门行去。走到院门口,碰到了一个人,是多日没见的郁栋。郁栋抬眸见是嫂子,赶紧低头转身要躲避开,采筝唤他:“郁栋兄弟,怎么见了我们扭头就走,大过年的,是觉得见了我丧气,还是怕我看见你晦气?”   郁栋只得回来,梗着脖子道:“我没看到嫂嫂。”   采筝冷笑道:“你眼里自然是没我了,你的算计全在老太太和老爷身上呢。”上下打量郁栋,上手捏着他肩膀的料子抖落:“啧啧,瞧瞧这身衣裳,有年头了吧,亏你没长个还穿得下。我问你,这是想干嘛,大过年的一身旧衣裳,跟谁哭穷呢?!”   郁栋低头听训,没法反驳,谁让颜采筝说的对呢,他生母马姨娘让他穿旧衣裳的时候,就叮嘱他要多去老太太跟老爷面前转悠,刚才大家一起拜年,没被长辈们注意到,回去后,被姨娘骂了一顿,又把他赶出来单独给老爷拜年,让他主意到自己的‘落魄’。   采筝见他不吭气,就知道猜对了他们的小心思,冷笑道:“你不就是想让老爷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好说是我扣了你们的月钱,装委屈顺便控诉我恶毒欺负你们娘俩么。那我可劝你省省吧,最近哭穷的多了,轮不到你们,你们有胡姨娘娇贵么?”   郁栋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我知道,因为你好歹还长了点脑子,比你姨娘强多了!”采筝道:“你想越混越完蛋,就直管听她给你出的歪歪道。我现在忙着出去,你想去挑事,尽管去,等我回来,咱们好好算算总账。”   郁栋吓的脸色苍白,腊月里出了一身冷汗:“我、我这就回去。”   采筝道:“等下,我还没问完你话呢,你欠我们那六十两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   郁栋在颜采筝面前硬气不起来,吭哧了半天,支吾道:“我一有闲钱就还。”   “抓紧时间凑钱罢。扣你月钱,不知道要扣到猴年马月去。你想耗着,我还懒得等呢。”采筝道:“不行,我哪天去你们院子,看看你那屋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搬来抵债。”   郁栋知道颜采筝做得出来,可他欠了外债的事,不想让姨娘知道。赶紧低声求饶:“嫂子,您就高抬贵手罢,您也知道,我怕了您了。”   “怕了我?你不是要进去给老爷太太看你的破衣烂衫么?!”   “我哪敢啊,我再不听我姨娘的了,就听您的差遣,行吗?您再缓缓,这账懒不掉,我早晚还您。”   这话才是采筝想听的,她犯难的道:“瞧瞧你这德性,我还怕你逼急了,你去作奸犯科,到时候说是我逼迫的。这样吧,你老实点,我容你再缓几天。哪天找个差事给你,叫你赚点银子,把钱还上。”   郁栋连连作揖:“谢嫂子宽容,谢嫂子高抬贵手。我能走了吗?回去把衣裳换了。”   采筝一摆手:“去罢!”   跟郁栋说话,耽误了不少功夫。到二门口乘车的时候,郁枫早就无聊的直哼唧了,见她来了,开始发牢骚:“慢死了,慢死了,慢死了……”   “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采筝啐了一口:“快呸两口,去去晦气!”郁枫照她说的做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没敢再发牢骚,乖乖的上了马车。   郁枫的外公严大人,祖祖辈辈都是平民。他现在能够入阁为相,完完全全是靠他自己的能力,中进士,进翰林院,在京为官,步步高升,最后有了今天的地位。   简直是无数翰林的楷模。   当采筝第一次听到严大人官路的时候,她就有种感觉,父亲觉得严大人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随着她一点点的了解严大人的情况,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严大人唯有一发妻,早年过世后,再没娶续弦,身边也没妾室侍候,而且发妻只为他留下一个女儿,后来嫁给了宁安侯,成了侯爷夫人。   而她爹颜岑安,目前为止,只有一发妻,发妻育有一女,就是她,嫁给宁安侯嫡子为妻。   严大人无子,能跟他亲近的人不多,除了几个门生外,人生际遇和他相似,还跟他沾亲带故的颜岑安,应该很容易得到他的信赖。   官场要有靠山,要抱大腿,她父亲找到的这个大腿够粗,且容易抱的牢。这么一想,父亲连蒙带骗,要死要活的一定要把自己送进叶家,就可以理解了。   揣摩清父亲的心思,顷刻对父亲的厌恶感又增加了几分。不过,转念一想,她不愧是她爹的亲闺女,她愿意嫁过来,不也是看中叶家的权势么,除了丈夫傻了点,有少奶奶的位置,不愁吃穿,享受荣华富贵,也不亏。   “唉——”   “你怎么叹气了?”他拍着胸脯自豪的道:“你看,我一会要吃汤药,都没叹气呐。”   她笑道:“嗯,我不叹气了,咱们高高兴兴的。”他都不愁,她愁什么。   郁枫咧嘴朝她嘿嘿笑,笑的采筝有不好的预感,在他来摸自己手的时候,赶紧缩回衣袖内,表情渐渐冷淡的警告:“坐车的时候,不许胡闹。”   “那下了车就能胡闹了吧。”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身子也靠过来,几乎压在她身上。   她推他,皱眉道:“你在这里动手动脚的,外面的车夫都知道,哪有你这样做主子的,叫人笑话了去。”   他赖过来:“下车就能胡闹了,是不是?你倒是说啊,是不是?”   “下车也不行!”   他靠到车壁上,噘着嘴,一脸的怨气:“哼!”   哼就哼罢。她不管他,反正过一会就好了,她继续走神想事。这时,他突然猛扑过来,一手抱住她,一手撩她裙子:“行的,行的,我昨晚上都没碰你。”   她非常烦他这点。采筝摁住他作恶的手:“晚上回府再说,你再不听话,我饶不了你!”   郁枫和她对视,妻子坚定的眼神让他退缩了,慢慢放开她,缩到一旁嘟囔:“我听不听话,你都要骂我的,我才不听话。”一边用手指在车壁上无聊的写字,一边偷偷瞥她:“我才不告诉你,我知道粉头是什么意思了呢。”   他是在想办法引起自己的注意吧,采筝不由得这么想,她坐进车里后,一直在思考父亲和严大人的事,冷落了他,所以他才没事找事的一个劲的撩拨她。她偏不上当,噙着笑意看他,不说话。   郁枫低着头,慢悠悠的说道:“粉头就是涂脂抹粉的婊|子。”迅速瞥向妻子,见她无动于衷,又补充了一句:“……世家公子都玩过粉头,我哪天……也……”说到此处,明显不敢往下说了,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偷看妻子。   “你也怎样?”她冷笑。   他噘嘴:“我也……也……”打了退堂鼓:“也不能去……”   她没憋住,掩口轻笑。   郁枫又羞又急,半耍赖半气恼的道:“你欺负我!我不和你好了,再不跟你说话了。”采筝心情好了,便有心思哄他了:“乖,你别闹了,让我想点事情,等我想完了,就陪你,好不好?”   郁枫勉强点点头,抱住她,让她趴在自己怀里:“好了,你想吧。”   在她怀里,她没心思想父亲的事了,昨晚上的心思又冒出来,若是能跟他生个一儿半女,把现在的日子稳定下来就再好不过了。   严府没挂匾额,大门在胡同里一溜宦官宅院里并不起眼,但从胡同口堵的马车轿子的数量,就能猜出这里面一定住了一位大人物。车夫先下去通禀,很快府里出来个上岁数的老仆,牵着采筝他们的马车去了后巷,从一处偏门进了府里。   严大人从宫里的大朝会回来后,一直在前厅接受各路人员拜年。所以老仆先让采筝和郁枫到一处暖阁休息,请他们稍等。   采筝发现严府真的是冷冷清清,记得一路进来,连仆人都看到几个,宅院屋舍不多,前后不过二十几间,跟中等人家差不多,屋内的摆设简朴,梨木多宝格上的摆件,不过是寻常的观音瓶之类的器物,别说跟宁安侯比了,就是跟自己外公家比,也显得太过寻常了。   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可怕。不为黄白之物,不为女色,又不想封妻荫子,庇佑子孙,唯有权力才是他的一切,正因为如此,官场对手抓不到他徇私枉法,中饱私囊的把柄。   等了一会,还不见严大人来,郁枫有些熬不住了:“别等了,咱们回去吧。”采筝道:“不可能,来都来了,必须要见到他老人家,拜了年,他允许咱们回了,才能走。”   郁枫不情愿的又待了一会,忽然起身来抱她:“我要你……”揉着她胸口不放手,采筝拧了他一把,瞪眼道:“别胡闹,你觉得在这里可能吗?你敢在这里动我,我就跟你拼命!”   “不行就不行呗,吼什么呀。”他退回去,小声嘟囔:“就是问问你,不行就算了,我等晚上就是了。”   这时老仆进来:“拜年的人走了,大人让您们二位过去见他。”   随着老仆来到后堂,屋内只简简单单的摆了一对太师椅,一张八仙桌,靠墙立了一个黄梨花木的多宝格,格子没摆满,空了几个,地上叩头用的蒲团亦是旧的。   太师椅上坐了个花白胡子的老者,干瘦的像株人参,但整个人不怒自威,颇有气势。采筝挑眼略微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紧张感猛增,心道这大概就是官威?   与丈夫一并跪下,给严大人磕了头说了吉祥话,听到他说了句:“都起来罢。”   她缓缓起身,很自觉的站到一旁了。   这时就听严大人道:“很好,像你的父亲!”   她微微含着一点笑意,不敢多言,就怕说错什么,连带着把自己和父亲都葬送了。   “郁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听严大人声音哽咽,抬眼一看,就见老者双眼含泪,激动的朝郁枫招手:“你又长高了。”   郁枫不耐烦的道:“我原本就这么高。”赖在原地,不动弹。   采筝立即朝他努嘴,示意他过去。郁枫不情愿的甩了甩袖子,走到外公面前:“远看近看,我都这样!哎呀,您怎么又哭了,每次见我都这样,我以后不来了……”   采筝十分紧张,心道叶郁枫,你这家伙竟然出言不逊,冒犯长辈。   谁知严大人居然怔住,呆呆的看外孙,忽然问采筝:“他一直是这样的吗?一直能这样流利的说话吗?”   采筝被问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道:“……嗯……是……”   严大人忙问屋内的老仆:“你发现了没有?他比去年说话利索了。”那老仆笑容尴尬。严大人起身踱步:“不,不,是真的,比上次好多了。得叫大夫看一看。”   郁枫听到大夫两个字,就闹腾了:“我不看大夫,我走了,再不来了!采筝,我们走。”采筝劝他:“别闹,听外公的话。”   严大人也不许外孙离开,吩咐老仆:“去把庄咏茗叫来。”又对采筝道:“你去后面避一下,但要仔细听着些大夫的话。”   一听就是习惯命令人的。采筝道了声:“是。”松开郁枫的胳膊,进了旁边的屋子。   就在郁枫跟外公耍赖的时候,老仆带了一个年轻人进来,此人年纪甚轻,在她的印象里,大夫多是一把山羊胡子的老头。她记得,以前好像也遇到过这样年轻大夫。一有这个念头,她越瞧这个年轻人越眼熟了。   这时,男子拱手向郁枫道:“庄某见过叶少爷。”   而严大人对郁枫道:“这人是你岳父介绍来的,别看他年纪轻,刚医好了我的多年痼疾,我想着,叫他给你也瞧瞧。”看着郁枫呆怔的样子,不由得又开始伤心了:“……兴许能把你医好。”   想起来了,果然是他。给她大伯治过积食症的庄姓大夫,堂姐采篮还曾想利用他,来坏自己的名声。她从他手里要回簪子后,再没见过,没想到因为父亲的举荐,又在这里碰到了。   若是别的大夫,她还有些期待,可是他……   怎么看都不靠谱。   45、第四十五章   郁枫虽坐在桌前,眼睛却一个劲的往采筝所在的地方瞟。他是典型的不配合大夫看病,之前不管庄咏茗问他什么,他都一问三不知,统统是严大人代他回答的,而现在把完脉就更没他什么事了,不是低头玩手指就是偷偷看妻子。   这时,庄咏茗放下纸笔,道:“叶公子先吃完这副汤药,若是能见效,公子的病,我能治。如果叶公子仍旧是老样子,我恐怕……就无能为力了。”起身对严大人弯腰拱手道:“能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严大人当真听了大夫的话,起身随他借一步说话。而郁枫在桌前无聊的坐着了一会,见他们两人还在门口说话,耐不住性子,跑来找采筝。   采筝便往外推他:“给你看病呢,你怎么离开了,快回去!”   郁枫抱住她赖着不动:“看完了,他们在唠叨,没我的事了。”   她见推不动他,便问道:“大夫都说什么了?”她离的远,庄咏茗有些涉及病情的话,似乎是故意的一般,声音放的极低,她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楚。严大人还叫她仔细听着呢,她倒是想,可谁叫庄咏茗说话声音太小了,她想听也听不见。   “没听。”他笑眯眯的道:“采筝,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采筝瞥了他一眼,微微探身去看严大人和庄咏茗的谈话的情形,看样子,是在说很严肃的事,严大人紧锁眉头,脸色十分吓人。而庄咏茗每每说几句会停下来看大人的脸色,也是一脸的无奈。   采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没救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嫁给他时,原本就这样,能不能好顺其自然吧,她不强求。况且他现在不是比之前聪明了许多吗?   她一怔,赶紧问丈夫:“你跟大夫说了么,你比以前要伶俐多了?”   郁枫疑惑的‘啊’了一声:“伶俐?我什么时候伶俐了?”   “你挖个坑给大哥跳。”她提醒他。   “那又怎么了?”他不懂的问,想了想,猛地一拧眉,生气的道:“你就是嫌弃我,跟外公一样,嫌我现在笨,嫌我不聪明!我不会读书,考不上进士,让你们丢脸!”   “郁枫,你别闹了,现在就咱们两个人,我要跟你说一些话,你仔细听。”   他偏不听,一甩头:“哼。”   她叹道:“郁枫,这些话,我以前没说过,我觉得你可能不懂,现在,我想你多多少少能明白一些。我这就把心里话告诉你,你听我说,我嫁给你之前,你就是这个样子,我没想过离开你,所以,哪怕你以后,永永远远好不了,我也不会嫌弃你。你就是你,我的丈夫。”这一番话,显得太沉重了,她说完了,尴尬的笑了笑:“瞧我,怎么说上这个了,都是你整天念叨我嫌弃你弄的。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会嫌弃你,你放心了?”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听妻子如此正式的说话,他呆怔怔的看了她许多,然后才满是幸福的点头:“嗯。”自个偷偷美了一会,又猛地抱住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采筝怕老仆进来撞见他们如此不庄重,赶紧挣脱他的拥抱,道:“郁枫,你再听我说几句话。”   他老实的颔首:“你说,我都听你的。”   “……就是……大夫咱们还是要看的。”采筝道:“不为别的,单是为了让外公放心,你也得听话。他不是嫌你笨,他请大夫给你看病,是因为他关心你。”   郁枫撇嘴:“药好苦的,不想吃。”   “……”采筝笑道:“忍一忍吧,你也不想他老人家难过,是不是?”   郁枫纠结了一会,还是摇头:“叫他去难过罢,我不要喝汤药。”   这个自私鬼。她垂头苦想对策。   这时听严大人在外间唤郁枫,采筝赶紧推他出去,他不愿意,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赶走了。过了一会,郁枫又过来了,兴冲冲的道:“咱们能回去了!快走,快走!”拉着她的手,往外拖。   “我自己走,你别拉扯我。”她小声抱怨,甩开丈夫的手。   到了外间,已不见了庄咏茗人影,想是走了。而严大人重新坐到了太师椅上,表情严肃,眼神审视着采筝:“你回去照这个方子抓药给郁枫吃,一定要照办,不许糊弄我。”   郁枫在一旁嚷嚷:“我不吃!我以后不来了。”   严大人对他表情却瞬间温和了下来,轻声道:“郁枫啊,我这也是为你好。”郁枫噘嘴,分明在说:你别为我好。这时,严大人笑道:“不说这个了,郁枫,知道你要来,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一会留下来,好好陪外公吃顿饭。”   郁枫道:“看完病,我们还不能走吗?”   严大人脸色一变,干笑道:“就这么不想见外公吗?”   采筝不得已替丈夫答道:“怎么会呢,郁枫来之前来念叨您身体是不是还硬朗呢。郁枫,咱们留下吃饭,好不好?”   “你说行,就行吧。”他苦着脸道。   等待吃饭的功夫,严大人便跟外孙聊天,享受天伦之乐,郁枫估计还怪他逼自己喝汤药的事,闷闷不乐的。采筝不想打扰二人,开始提议去厨房帮忙,被严大人给否决了,她便只好站在一旁,看祖孙两人说话,不时接过老仆的茶水,再递给严大人用。等开饭了,采筝一瞧这满桌子的菜肴,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明白严大人说的‘准备了你爱吃的’是什么意思了,这些菜统统是酸甜口的。郁枫见了,果然比刚才心情好了点。   但他毕竟不缺嘴,吃了几筷子就没了兴趣,手不老实的在下面摸采筝的腿,幸亏屋内没有伺候的丫鬟,只有他们三人,否则采筝非得丢尽脸面。   其实采筝非常想问庄咏茗到底说了什么,可又怕问了唐突,只能憋在心里干着急。席间,严大人只问了她关于郁枫饮食起居的琐事,其余的,并不多和她说什么,一心都在郁枫身上,恨不得把眼睛黏在外孙身上。   眼看天色不早,他们得回府去了。郁枫欢天喜地的走在前面,采筝赶紧寻了这个机会,问严大人:“我有件事,刚才就想跟您讲了,是这样。我曾跟婆婆说过给郁枫治病的事,但她说,是药三分毒,想有子嗣的话,不该服药的。我怕这次回去……,没法按方子抓药给郁枫喝。我当然想让郁枫好,只是怕现在服药不方便。”她说的含蓄,其实她想说的是,让严大人写封信给他女儿,把这件事交代清楚,而不是让她在中间传话,左右为难。   严大人自然听懂了采筝的意思,捋须道:“你就说是我的意思,不怕你婆婆不答应。”   采筝持怀疑态度。自从胡姨娘怀了身孕,她能感觉到婆婆对她的肚子隆起更期待了。郁枫已经傻了,若是他的孩子再有差池……采筝觉得婆婆绝不会担这个风险。   看得出严大人是真的待见外孙,居然一路送了他们出府,看着郁枫上了马车,还恋恋不舍的叮嘱他要常过来看看他。   马车驶出去后,采筝赶紧拿出那张方子仔细看,口中念念有词。这时余光看到丈夫的手往这边伸来,她瞪眼阻止他:“你若是敢扯了,我就把纸塞进你嘴里,让你嚼着吃了。”   “你怎么这样狠毒?”郁枫嘟囔,但是话锋一转,他忽然笑道:“你喂我,我就吃。”竟然真的靠过来,嘟着嘴巴要亲她的唇。   “老实点,别找掐!”药方必须要记得准确,用量错误,会吃死人的。她拿着药方靠着车壁,反复默念背诵。郁枫又来烦她:“药方比我要看吗?”   “……”她笑道:“这样吧,你别出声,回府后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好不好?”   他道:“撒谎是小狗。”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捂住嘴巴,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给了采筝难得的安静,让她在马车行使的半个时辰内,把药方背的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回府第一件事,是见老爷太太。侯爷不在,她推断是在胡姨娘那里,而严夫人正玩牌,见她回来了,严夫人先撂了牌,把她带到避人处说话。   没等采筝开口,严夫人便问道:“我爹又给郁枫叫大夫看病了吧。今年是哪位御医?”   她觉得庄咏茗应该还没混进太医院,便道:“不是御医,好像是外面的大夫,据说看好了外公的痼疾,他很相信他。”   “唉——再相信能顶什么用?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你的肚子,郁枫已经这样了,孩子可绝对不能有事。”严夫人伸手道:“我爹给你方子了吧,来,先放我这儿,等你肚子有动静了,看看情况,再熬药来吃。”   采筝听话的将方子奉上。   严夫人道:“虽然年前给你把平安脉,大夫说你身子很好,不需要吃药调养了,但你也别掉以轻心,觉得这事就板上钉钉了,要多用心。”   采筝听训:“是。”   严夫人又道:“郁枫只在上午读书,下学回来,他没事,你别让他乱跑,年后府里也没那么多事了,你多留他在屋子待会,多亲近亲近。他又没旁的妾室,除了你不接近别人,你可得抓点紧。”   采筝连连点头:“……是。”   婆婆着急,她更着急。虽然嫁进来的时间还短,肚子没动静,也没人指责她,可采筝一想到,万一柔瑗先怀了,她落在她后面,心里就难受。   一身疲惫的回到屋里,先净了手,然后让丫鬟取来纸笔,把背诵的方子写下来收好。来到床前,仰面躺好,盯着床顶发呆。   她是不信任庄咏茗的,他必然不是太医院的御医,因为他当初是给大伯看病的,大伯平民一个,他能请得起的大夫,自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夫。可见庄咏茗就是个寻常的江湖郎中,不过是通过父亲的门路,搭上了严大人,入了他老人家的眼睛。   可是,严大人阅人无数,这么多年陆陆续续也给郁枫请过大夫,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对方是不是江湖骗子,他应该心中有谱吧,难道庄咏茗真的有点真才实学?   严大人要郁枫服药,婆婆不同意,这打了个平手。而这边,郁枫不愿意喝汤药,至于她的态度……   “唉——乱了,乱了——”她也搞不懂自己了。她没那么期待丈夫康复,可如果他能恢复,自然更好。   “什么乱了?”   她听到郁枫的声音,懒得起身:“没什么……”忽然间,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忙想坐起来,可终究晚了一步,被他迎面一推肩膀,重新把她按在了床上。他骑在她身上,喜笑颜开:“我刚才听人说,大哥哥病了,都说胡话了。”   “活该!”   他跟着点头:“就是,活该。”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然后点着她的鼻尖道:“我在马车上的时候都乖乖的了,你呢?是不是得兑现若言?”   这话说的十分顺溜,采筝心道,这么看,他几乎跟正常的好人没区别了。她痴痴的看着他,反倒看的郁枫不好意思,低着头笑道:“就知道你会答应。”   他的手摸进她裙中,她一怔:“我答应什么了?”   他道:“你知道的。”   一会换件衣裳还要去见老太太,她可不想被他搓弄的连路都走不了,求饶般的道:“咱们等晚上不行么。”   “等不了!”   “……”对付他,要软硬兼施,有必要的话,还得营造严肃紧张的气氛,吓唬他。采筝脸色阴沉,冷声道:“必须等,我要和你说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所以你现在不许胡闹!”   他有点被吓住了,舌头打卷:“什、什么事?”   看着他,她不觉在心中悠悠叹了一声。对她来说,她是对现在的生活满意了,可郁枫呢?没人愿意一辈子痴傻,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抓住去尝试。他现在脑子不灵,正需要她这个明白人给他做选择。   况且他现在已经显露出恢复的迹象了,哪怕庄咏茗的方子没那么神,只要正常的喝药治病,加一把劲,他或许就能痊愈。至于孩子的问题,她身体健康,孩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只要她不喝奇怪汤药,应该影响不大……吧。   眼下的难题是,郁枫这德性的,要他喝药简直跟要杀他一样。   她得想想办法,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一本正经的道:“郁枫,我刚才去见母亲大人,被她把外公的方子给收走了。”   郁枫高兴的笑道:“真的,太好了!娘真好。”   “你别高兴的太早,你不喝这个药,得喝别的。”她道:“刚才娘又问我肚子是否有动静了,她着急,我更着急,你着急吗?”   他忙点头:“着急。”   她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其实我知道一副生子的方子,只是需要男人喝,怕你难捱,才一直没说。现在我急了,不想等了,你愿意为了孩子受这个苦吗?”   “……”郁枫皱眉:“非得男人喝吗?”   你这自私鬼。采筝点头:“对。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怎么样,够重要吧。你好好想想,你愿意吗?”   终于,郁枫下了很大决心的道:“好,我愿意。”   “但你喝药这件事,得保密,谁都不能告诉。”采筝继续哄骗他:“你想啊,万一你告诉别人,被其他人知道了,就糟糕了。告诉母亲,被父亲偷听去,你又多庶出兄弟了。被二哥郁城知道,就更不得了了,他那么坏,还打过你呢,咱们不能让他占便宜。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嗯!”他郑重的点头承诺:“我绝不告诉别人。就咱俩知道,偷偷生儿子。”   采筝心里偷乐,真是,他哪里变聪明了,还是挺好骗的嚒。   46、第四十六章   正月里,所有人都在犯懒,主子们会客听戏,下人们也私下里喝酒赌钱消磨时间。郁枫不用读书了,除了陪老太太看戏,就是在屋子折腾自己媳妇。   这也不能怪郁枫,妻子不许他和丫鬟们在外面玩捉迷藏,不许玩脏兮兮的小猫小狗,更不许跟郁栋他们在一起打摴蒱。   他只能找她。   采筝也喜欢让他腻着,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比让他惦记别人强。初五过后,店铺一开张,采筝就让人偷摸去抓药回来熬着给他喝,她看过方子,里面的药材,诸如‘伏龙肝’‘铁落’和‘甘遂’皆是用来清神明智的。反正他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就算治不好也没坏处。   按照药方,先抓了七副药吃着,这些药吃完了,也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采筝猜中了最坏的情况,庄咏茗开的这些药,真的没什么用,郁枫除了不大爱闹腾,静坐冥想的时间多了之外,还是老样子。   元宵节府里挂什么样的花灯,由严夫人和采筝最后定主意。当然,也少不了爱凑热闹的郁枫。   这一日,在严夫人的上房,采筝跟郁枫正忙着挑选花灯的样式,就听丫鬟道了声:“老爷。”随即就见叶显德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郁枫和采筝赶忙起身向老爷请安,可谁知道,就在郁枫站起来的瞬间,叶显德二话不说,抡圆一巴掌就打在了他脸上。他没防备,直接将他扇倒在地上,脑袋重重磕在椅子扶手上。   “啊——”   屋内的人一瞬间都被吓呆了,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采筝,她忙扑过去捧起郁枫的脸,慌慌张张的扫视,见他嘴角顺出一条血线,掏了帕子给他擦:“磕坏了没?”   严夫人疯了似的朝叶显德喊道:“他怎么了?你要打他?”气的浑身发抖,幸好一旁的李嬷嬷扶住她,否则准要瘫软在地。   叶显德去推采筝,看样子还要再对儿子动手:“你给我让开,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坏心烂肺的畜生。”   “郁枫到底做了什么,说出来再打也不迟啊!”采筝紧紧抱着丈夫,寸步不让的对叶显德嚷道。语气是恨的,眼神亦满是怨气。   这时严夫人也过来拦丈夫:“他就算做错了事,你也犯不着打他呀,他都这样了,你还想他病的更重吗?”   采筝猜测是不是笔洗的事情被发现了,若是被侯爷发现了,这种事瞒不住,只能痛哭流涕,磕头求饶了。   叶显德气的青筋暴跳,指着郁枫骂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孽障,你是要害死你弟弟啊!”   不是笔洗的事。采筝看得出严夫人也松了一口气。严夫人明显冷静下来了,道:“郁枫要害死谁了?还没出正月呢,怎么就死啊活的啊。这是要吓死我们呐。”   “你的狮子猫今早跑到胡姨娘屋里头,差点吓的她小产!要不是大夫来的及时,你弟弟怕就要被你害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采筝觉得好笑,忍不住道:“郁枫早八百年就不养猫养狗的了,哪里还有什么黑猫白猫狮子猫能跑到姨娘院子里作乱?!哪怕退一步讲,那猫就是郁枫的,该打也是下人,跟郁枫有什么干系?”   叶显德怒斥采筝:“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严夫人冷冷的道:“她说的对,怎么就不能说了?!先不论胡氏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还没定论。单说郁枫的猫吓到她这件事,谁看到了?”   叶显德狠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不想这时,郁枫却道:“……‘铜钱’前天就死了,那猫不是我的。”   郁枫的确养了只狮子猫叫‘铜钱’,因为周身雪白,只有肚皮上有块铜钱大的黑毛,它躺着的时候才看得见。如果猫的颜色相同,蹦跳的速度又快,很容易认错。   采筝心头一喜,揪住这点,朝侯爷干哭道:“您听见了,郁枫养的猫,前天就死了,因这正月里不吉利,就悄悄的让人埋了。不知是哪个想生事的,又去抱了个狮子猫来,污蔑是郁枫养的,分明是想陷害郁枫,离间您们的父子骨肉。”   严夫人彻底淡定了,料定丈夫没理由再动粗了,坐回榻上,道:“想挑唆生事的人,没想到郁枫的‘铜钱’已经死了吧,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话说的太过直白,叶显德没法坐视不理:“不是郁枫干的,也是别人!”   严夫人冷声道:“难道我们中间有人说是某个人贼喊捉贼了吗?”一句话气的叶显德哑然。   这时采筝扶起郁枫,心疼的又给他擦了擦嘴角,低声问:“要不要看大夫?”她记得他脑袋磕到椅子扶手上咣当一声,着实吓人,于是又伸手去摸他脑后的地方,幸好没有肿起来。   郁枫啐的吐了口血沫,闷声对父亲道:“我可以把铜钱挖出来给你看,这就走!”说罢,就要举步出门。采筝拉住他,道:“要出门,也得先加件衣裳。”   严夫人道:“侯爷,您的意思呢?要不要去看?”   叶显德犹豫片刻,哼道:“罢了,姑且信你!以后少养这些猫猫狗狗,你平时好好的,不养这些乱七八糟的玩物,出了事,又怎么会怀疑你?出了正月,赵先生回来,让他好好教教你!”   采筝则道:“不管他养不养猫狗,只要有人想找茬诬陷我们,总能找到借口的。幸好这‘铜钱’死了,要是没死,今个有狮子猫冲撞了胡姨娘要找我们,万一狮子猫惊扰了龙辇,是不是也得抓郁枫问罪呀!”   叶显德一惊,在这家里还没人敢跟他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话。哪怕她夫人的父亲是内阁重臣,但夫为妻纲,她凡事还是以他为重的,并不敢逾越。可这个颜采筝,表面上乖顺,哄的老太太开心,但背地里着实刻薄,上次提及胡姨娘滋补品的时候,她就能说会道的,当时没理她。过了年,她翅膀更硬了,居然敢当面顶撞公爹了。   “你说什么?”叶显德火冒三丈的质问。   她亲爹说错了,她都照样顶撞不误,更别说不是自己亲爹了。采筝便道:“上次怨我们克扣她口粮,这次又说我们要谋杀她腹中胎儿。真真是笑话,真想找她麻烦,谁会今天摸一下明天碰一下,不痛不痒的,还容易被人揪住把柄!我们只求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谁没事去惹这麻烦?再者说了,胡姨娘不好了,我们能得什么好?郁枫上有外派做官的哥哥,下有在书堂苦读的弟弟,哪怕胡姨娘保不住了,便宜也是他们俩的,我们能捞到什么?!还不是看郁枫好欺负,谁做了什么坏心烂肺的事都往他头上按,让他背黑锅。”   叶显德憋了半晌,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长辈问你们几句话都不行了吗?”但凡人家,婆婆和儿媳水火不容的多,鲜有公公和儿媳起冲突的。叶显德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外面嫁进来的媳妇,哪个不是在长辈面前低眉顺眼的,偏偏她颜采筝敢顶撞他。   此时,严夫人试着拦了一下:“侯爷消消气,采筝不是有意的。”   叶显德一甩袖,冲妻子撒气:“都是你教的!教不好儿子,连儿媳妇也拐带坏了!”撂下狠话:“你们好自为之,都自己好好思量思量罢。”说完,负气拂袖而去。   等公爹走了,采筝气头也过了,冷静下来后,不由得担心的看了看婆婆,她这般冒犯长辈,不敬公婆,可是犯了七出。   严夫人没有斥责采筝的意思,只是命人取了冷水和药膏来,让采筝替郁枫将药抹了。   郁枫的样子和每天不太一样,往常挨了打,早委屈的哼唧了,今日仅仅低下了头,不见他喊疼。采筝想起刚才磕到脑袋那一下,又伸手碰了碰他脑后:“疼吗?晕不晕?”又看向婆婆:“您也看到了吧,磕的好重。”   郁枫自个揉了揉,摇头道:“我没事。”反手碰了碰嘴角:“就是嘴巴里面疼。”   严夫人眼角泛起泪光,咽掉泪水,道:“你们先回去吧,采筝啊,好好照顾郁枫,最近别让他乱走动,少给挑刺的人口实。”   采筝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婆婆这个态度,她也只能带丈夫回去。郁枫一路上不时用手去碰嘴角的伤口,看的采筝愈发难过。上次,被郁城打就算了,怎么亲爹老子也这样对他。   不就是看他傻了么,要是个好的,嫡子嫡孙,外公还是内阁忠臣,谁敢这样对他。   回到屋内,采筝一边给郁枫解斗篷,一边气鼓鼓的道:“不是我说,你爹还没老呢,怎么就糊涂了?!别说胡姨娘那个种,还不知带不带把,就是文曲星下凡,等他长大成人,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怎么着,想把爵位让这个么子继承?哼,就算你不行,当郁彬和郁栋是死人呐!”   郁枫默默点头,来到火箱前,烤火取暖,眼睛盯着火光,若有所思。   采筝气哼哼的挨着他坐好,哼道:“真气人,本来不想理她,各自过点安生日子,她倒好,偏来找麻烦,好啊,咱们就看看谁能玩过谁!”见丈夫一直不说话,她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郁枫,你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呀。”   “我……”郁枫微锁眉头:“我不舒服,不想说话。”歪身躺在床上,闭眼去睡了。   她去摸他的额头:“着凉了?”   他却抓住她的手,温柔的笑道:“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了。”   采筝一怔,恍惚间双颊微烫,心道他这个样子,真的看不出来生病,跟正常的好人没两样。她小声笑道:“那你休息罢,晚饭咱们吃你爱吃的。”给他脱靴子时,她顺口问:“郁枫,你喝药这段日子,有没有什么感觉?”   他轻笑:“应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居然还会反问她了。她惊奇的去看他,见他仍旧闭着眼睛,似乎并没觉得他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采筝拽过被子给他盖上,轻声道:“我就在这。”他闭眼笑道:“我知道。”   安顿好丈夫,采筝便叫了碧荷进来,表情凝重的吩咐道:“你带几两银子,去胡姨娘那院打听打听消息,到底侯爷在那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又叫了鸣绯进来,问她是否知道少爷养的狮子猫死的了事,鸣绯并不知情,便又叫了个小丫鬟进来,盘问下有了实情。郁枫说的是真的,这狮子猫前天就死了,少爷让她们就手埋了,谁也没当做一回事。   稍晚的时候,碧荷带回了打探的消息,采筝一听,蛾眉倒竖,冷笑道:“自己做的孽,偏往别人身上怪,咱们走着瞧!”   她没想到的事,到了晚上,她打探到的消息就有了用场。   晚饭时,采筝去唤郁枫起身用饭,他最近服药后安静了许多,平日里爱睡懒觉,她起先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见他不动弹,又碰了几下:“郁枫,郁枫——起来了——”   他从喉咙里痛苦的闷哼了几声。   采筝隐隐觉得不好,叫碧荷执灯一瞧,登时吓的花容失色,就见郁枫鼻下有血迹,已透湿了枕巾。她慌了,使劲去推他:“郁枫!郁枫!”见他仍旧没法回应她,失声对碧荷道:“去、去告诉太太,叫、叫大夫——”   碧荷也吓的腿软了,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   采筝抹了下他唇下的血迹,放到灯下一看,是粘稠的黑血。撬开他的嘴巴,探了下,见里面也有黑色的污血,也不知是呕出来的,还是鼻血流进了嘴里。怕他被鼻血呛到,忙唤进鸣绯和鸣芳,把郁枫身子抬起来些,用引枕垫好。   “郁枫!郁枫!”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害怕想掉眼泪,用帕子给他擦了鼻下的血迹,发现已经不再流了,可见他这样有一会了。   都是她的错,还说她在他身边,结果他昏迷了,她居然没发现。   这时,碧荷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太太来了!”   采筝正六神无主,见了婆婆,心底有了些着落:“您看看,郁枫回来后就睡下了,刚才我一看,就这样了……”   严夫人也慌,声音不成调:“他昏了多久了?”   采筝都艰难的启齿:“我、我不知道。”   严夫人恨极,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采筝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厉声道:“不是要你好好照顾他吗?你是做什么的?放着他不管!”   采筝觉得婆婆打的对,她都想给自己一巴掌,看着郁枫含泪道:“他说他累了,我就让他睡了,和每天一样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此时府内的大夫也来了,又是把脉又是翻看郁枫双眼的,鼓弄了一会,摇头道:“本就内有血瘀滞留,已成血肿。如今又遇外力相击,已致真元亏损,阴寒太盛,阳格拒在外。这人怕是醒不过来了。”   闻言,严夫人浑身瘫软,已然昏死过去,周围丫鬟们尖声叫做一团,搀的搀的扶的扶,把人抬到通风地掐人中。   采筝稳住脚跟,但也无力:“你说……内有血瘀……”   大夫挽袖,指着郁枫后脑的部位,道:“此处是旧伤,现在又添新伤,真元大损,邪火上头,怕是难醒过来了。”   碧荷怕少奶奶晕过去,忙扶住她:“您别急,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能想别的办法。”   采筝推开碧荷,揪住大夫的衣襟道:“你是不是说,今天的新伤,让他变成这样的?”   大夫向后躲:“……没,没错。”   她失神的后退几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丈夫,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恨自己,更恨叶显德,是他害死郁枫的。正恨极时,恍惚间听到公爹的声音:“郁枫怎么了?又病了?”   采筝正愁没地泄恨,偏巧他就来了:“现在人被你打死,你满意了?!因为小妾几句话,就把嫡子打死了。你当我不知道吗?不知哪里跑来的野猫撞翻了你搁在胡姨娘处的药酒,里面的蝮蛇掉出来,吓到了胡姨娘。你们怎么不想想你们自己的错,她有了,药酒用不上了,怎么不放好了?!那猫不知是谁养的,怎么上下嘴唇一碰,就怪到郁枫头上?!”   叶显德一进门就被一顿儿媳妇指着鼻子训斥,顿时火冒三丈:“你闭嘴!”   郁枫好不了,她就要成寡妇了,她怕什么?!采筝一跺脚:“你才要闭嘴!大夫说了,他是被你打成这样的,上午那声磕碰,多少人都听到了!你就没心寒?!虎毒不食子,他别说傻了,就是疯了,你就没半点慈爱的心,非得要将置于死地?!”一抹泪,断了气般的扑回到郁枫床前,哭道:“就算告到官府,拿你没法办法,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要是郁枫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老的小的都别活!”   她伏在他身上痛哭,紧紧握着他的手,哭着唤他的名字。忽然她觉得他手指微颤,她便顾不得哭了,抹了泪,惊喜的看他:“郁枫?”   他缓缓睁开眼睛,不解的看这一屋子人:“怎么了?为什么都在这儿?”   采筝欢喜异常,忘了擦眼角的泪光:“你、你醒了?你昏迷了不醒,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们了!”   他眨了眨眼睛:“你是谁?”   采筝顿时五雷轰顶,呆若木鸡:“你不认得我?你别吓我……”   “那就不吓唬你了!”他轻轻拂去她睫毛上挂着的晶莹泪珠,笑眯眯的道:“跟你说笑呢,我当然认得你,你是我妻子颜采筝。”   她揪着帕子,突然很想再给他一巴掌。   47、第四十七章   郁枫揩拭着鼻下残留的血迹,纳闷的道:“怎么有血?”他神情自若,笑容恬淡,真的就像睡了一觉,正常醒来似的。反倒是屋内的人,大眼瞪小眼,无比惊奇的看着他。   尤其是叶显德,听说郁枫昏迷不醒,一进门就被儿媳妇指着鼻子一顿咒骂,没等他搞清楚状况,儿子又清醒过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对那大夫道:“快,快再给他看看。”   那大夫听令,就要再来摸郁枫的脉象,不想郁枫把手腕抬起来,护在胸前,道:“冷大夫,你给我把了好几年的脉象了,不差这一次。我没事,就是有点饿。”   采筝却不敢马虎,道:“郁枫,乖,让大夫看看,真的没事,咱们才放心。”强行拉过他的手腕,亮给大夫看。   冷大夫擦了擦冷汗,在众人的目光中,扣住郁枫的手腕,号了一会脉,道:“能醒过来,就是没大碍了,好好调养,别再磕碰,便能安康了。”   郁枫道:“我就说,我没事吧。”语气平淡,略有不满。   这时严夫人醒转过来,由人扶着到了郁枫床边,抱住他痛哭不止,一声声‘我的儿’哭的动情。采筝想起刚才揪心的一幕,忍不住后怕,在一旁偷偷抹泪。没一会,老太太也过来了,哭的人便又多了一个,连带着屋内的小丫头都跟着掉眼泪。   叶显德长长松了一口气,绷着脸坐到一旁,在他看来,郁枫根本没什么事,是儿媳妇小题大做,不仅吓的太太跟老太太差点病倒,而且指着他鼻子咒骂,简直是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采筝发觉了公爹怨毒的目光,不由得担心起来,刚才以为郁枫好不了了,一时口无遮拦,说了许多戳侯爷肺管子的话。现在郁枫好了,怕是要秋后算账了。   屋内火盆烧的正旺,可她还是冒了一身的冷汗。   考虑到老人家的身体,确定郁枫没事后,大家好说歹说把老人家劝走了,严夫人留下守在儿子身边,瞅着他抹眼泪。   这时叶显德冷声对妻子道:“好了,别再哭了,他不是已经没事了么。没出正月,你就哭哭啼啼,多晦气!”   严夫人哽咽道:“幸亏郁枫没事,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准和你那巴掌脱不了干系。”   叶显德便看向采筝,冷声道:“你这些话,你这个好儿媳妇已经说过了,还要找我拼命呐!哼!看看你们,遇事便慌了手脚,一个个就会大哭小叫。”   采筝心想,如果不关心,自然也能像您那般冷静了。严夫人落泪:“他人没事,你怎么说都行了。”说完,心疼的看向儿子:“郁枫,你真的不要紧了吗?一会再去请太医院的黄院判,让他给你看看。”   叶显德道:“他已经好了,你就少折腾几下罢。”说完,蹙眉起身就要举步出门。但他在门口停住脚步,特意回头瞪向采筝:“好好想想,你都说过哪些大逆不道的话,府里容不下你,让你爹娘将你领回去好好教导。”   采筝在心里顶嘴,我现在这样就是爹娘教的,再教还是这个样子。等叶显德走了,她又让丫鬟倒来一杯温水,递给郁枫,关切的问:“你说饿了,那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抬眸点头:“好。”   严夫人做出欢喜的样子:“对,吃东西,咱们吃东西。”等饭菜张罗好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儿子看,仿佛怕一眨眼,他就能消失不见了似的。   但严夫人再担心也不能彻夜守在儿子身边,照顾郁枫的事项最后还要落在采筝身上,这一次,严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不能再有差池了。   就算婆婆不叮嘱,她也不敢再马虎了。所以等严夫人走了,她的眼睛一刻不离的黏在丈夫身上。   郁枫很安静的坐在床上,双目愣怔,一副魂魄出窍的样子。   采筝心有余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郁枫?”   他突然警惕的猛然抬头:“什么?”   她一怔:“你、你真的没事吗?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要立即告诉我。”   他伸了个懒腰:“我困了,想睡。”哈欠连连,不停的揉眼睛。采筝害怕他再睡过去,没法醒过来,并不同意:“现在不行,等一会再睡吧。”   他嘟囔:“好吧,那我先趴一会。”说完,将头埋进臂弯间,伏案小憩。采筝起身推了推他:“你这样跟睡了有什么区别,你清醒清醒。我去端冷水给你擦脸。”   他双手托着腮帮,垂头道:“用不着。”   两人灯下寂静无声的对坐,采筝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拍打窗棂,发出的声响,心里惴惴不安。他最近虽然有些奇怪,但属今日最令人诧异。往常一丁点的小伤都要闹腾缠着她,今天被父亲打了一巴掌致使昏迷,醒过来后,居然如此安静。   她低声道:“郁枫……你……鼻子里的血,真的不流了吗?”   “嗯……”他木讷的颔首。   她虚笑着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刚才太过激动,一门心思怪上侯爷,其实仔细想一想,他流鼻血,会不会是庄咏茗那副药在起作用。如果是的话,可就糟了,服药是背着太太熬的,现在郁枫身子出了岔子,要是告诉太太,她非得再赏自己一个耳光不可。 她泛起愁来,扶着额头,唉声叹气。余光瞥向丈夫,见他还在走神,她心里一沉,叹道完了,完了,不管是侯爷打的也好,吃药吃坏了也罢,他的确变得更迟钝了。他以前受了伤,起码知道叫疼,现在可好,傻呆呆就会发愣。   她甚是揪心,不忍再看他。又熬了半个时辰,她吸了吸鼻水,强挤出笑容:“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请了太医院的御医来,好好给你看看。”亲自端来洗脸水,侍候他净手洁面。   郁枫一边净手,一边饶有兴致的在灯下端详自己的妻子,她生的可真好看,清秀的鹅蛋脸,长长的睫毛还挂着她担心自己流的泪水。她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比趾高气昂的时候,更耐看。   这四年,他傻乎乎的虚度光阴,终身大事却一点没耽误,幸好自己虽傻了,对美人的品评目光却没变差。   否则,他醒过来第一件事,恐怕是琢磨着该如何休妻了。   前几天,他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脑袋像套在一个‘木桶’里,闷的难受,总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脑海里钻出来。今天,父亲那一巴掌,打碎了桎梏,一觉醒来,豁然开朗。他刚睁开眼睛,尚恍惚的时候,的确有些识人不清,脱口问出问她是谁,看她着急的样子,脑海里才渐渐浮现出关于她的一切。之后,是母亲的,父亲的,关于这个家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脑袋里不可遏制的闪着过往的种种情景,让他头疼欲裂,可也重拾清醒。   郁枫又在出神了,采筝见了,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一脸担心的道:“你在想什么?”   他咧嘴笑道:“想你。”   她笑的苦涩,悠悠叹着气,撂下幔帐,吹灯上床挨着他坐下。在黑暗中,握着他的手,低声哽咽道:“你千万不要有事。都是我不好,或许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你吃庄咏茗开的方子……”   嗯?不对啊,庄咏茗的方子?什么方子?郁枫凝眉苦思,很快想明白了,他记起来了,当初她在马车上在背那个方子,再联系她最近让自己喝的汤药,答案不言自明了。   好你个颜采筝,居然敢给自己乱喂药?!虽然他还没跟那帮家伙算总账,不会过早暴露自己康复的消息,但她居然敢欺瞒自己,让他坚定了同样欺瞒她的决心。他装傻:“我什么时候吃他开的药了?”   采筝痛苦的道:“……就是所谓的‘生子的秘方’,其实根本不是,你喝的是他开的‘逐心汤’。”   果然被乱喂药了。郁枫闷声道:“那咱们还能生儿子了吗?”   “孩子什么的,不重要。关键的是你,我怕你流鼻血,是因为喝了他的方子所致。”采筝将担心一股脑的说了:“你喝药之后,病情没见好不说,反倒比之前更……”   他绷着脸道:“更怎样?”   “更……呆了。”   他脱口而出:“你才呆!”   “你别跟我置气,你听我慢慢说,你从醒来一直呆坐着,问你话,你也不会回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采筝指出他的诡异之处。   那是他在逐渐恢复清醒,思虑过往,况且大梦初醒,却发现自己记得痴傻时做过的每一件傻事,那滋味不好受。。郁枫斜睨她:“……你想怎样?”   采筝道:“我明天会跟太太坦白这件事,让她把庄咏茗找来,看看他怎么说。”她眼睛酸涩,喉咙发紧,低声道:“希望你没事,不过,就算你变得更笨更呆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郁枫暗暗咬牙,冷笑道:“废话,你都嫁给我了,你还能去哪儿?”仰躺在床上,裹住被子要睡,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变的更傻更呆,你是罪魁祸首,你就应该负责照顾我一辈子。”亏他一直以来,这么喜欢她,她可好,欺负他傻,便给他胡乱吃药。也不知,她都背着自己还做过什么事。慢着……她好像第一次见到他,就没干好事。   她把自己推到了池塘里。   郁枫蹭的一下子坐起来,阴测测的冷笑:“颜采筝!”   采筝正在自责,冷不丁被他一叫,吓的抖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捂着胸口道:“怎、怎么了?”今日被他吓的不轻,此时深更半夜的,他的病情又出现了新状况,她紧张的咽了口吐沫:“郁枫,你别、别吓我。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如果是恶鬼作祟,她不是烧过纸钱了么,怎么还没走?难道要找驱邪的道士做法么。   一句话提醒了郁枫,脑海里那些记忆浮现在眼前,自己受了惊吓时,都是她温柔的抚慰自己。转念一想,当初的确是自己不好,吻人家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被她报复也说得过去。这么一想,他释然多了。他闷声道:“没事。”躺回去睡了。   采筝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心道,完了,完了,这人不仅是傻了,而且有了疯癫的症状。她根本没有心思睡下,抱着双膝靠在墙壁期盼天亮,过了一会,她爬过来,探指擦拭他鼻下,看有没有新的污血流出。   猛然,她被丈夫抱住,卷进怀里。郁枫的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耳中,让她耳垂烧起来,她道:“你还不赶快休息?”   “采筝,我害怕……”   听声音很是无助,采筝正心疼他呢,赶紧转身也抱住他:“怕什么?”   “我怕爹娘让我休了你。”郁枫道:“你明天跟他们说,你对我下药,他们肯定不容你,会让我休了你的。我不愿意。”   采筝也有这个忧虑,就冲今天,她对侯爷的态度,和侯爷对她的积恨,明天把这事抖落出来,太太不袒护她,她就算不被下堂,也会失去很多。采筝低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要紧。”   “不怪你,我流鼻血,是我爹打的。”郁枫缠住她不放,趁机上下其手:“你别说喂我吃药的事,你说了,他们赶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想暗度陈仓,暂时不打草惊蛇,万一庄咏茗来了,发现他已经康复了,那就瞒不住了。所以,让妻子嘴巴严实,不将此事不告诉父母,不惊动大夫,是当务之急。   “……可是……”   “不熬药了,不再喝了,不就行了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当没发生过。”他紧紧抱住她,倡议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嗯!”他连连点头。   “你居然会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种词句了?”她奇道。   郁枫一惊,赶紧哼唧道:“所以我没变的更傻,我挺好的,你没错。采筝,我还想跟你生孩子呢,你不想么?我不想你被休。”   “那、那就先不说,可你真的没事吗?”想想侯爷那个眼神,这个节骨眼上坦白这种事,的确无异于投火自尽。改天,偷偷找庄咏茗问问药的事罢。   他心里轻松了,笑嘻嘻的道:“没事,不信,你看看。”凑脸过来。帐内黑漆漆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轻抚他的五官,心疼的道:“那明天不喝药了,你千万要好好的啊。”   他不会有事的,因为他已经醒过来了。   郁枫嘴角噙着冷笑,忽然间,一个作恶的念头涌上心尖。他装作懵懂无知的问道:“采筝,你是坏女人么?”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她皱眉,道:“怎么这么问?”   “……你不能生孩子,娘说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什么时候说的?”采筝心里凉了半截,虽然知道婆婆抱孙心切,但居然跟郁枫说这种话,也太让人寒心了。   “忘了,反正她说过。”他信口胡扯。   她被戳中心事,强作镇定的道:“我才嫁给你多久,急什么。”   “那你要嫁给我多久,才能变成好女人?”颜采筝,你的‘恶行’太多了,咱们慢慢‘纠正’。   “……”   “现在,好不好?”轻轻覆盖住她的唇,将她压在身下,感到她因紧张而绷紧身体,泛在他唇畔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   其实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清醒过来的当晚,就在床上‘欺负’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48、第四十八章   天才蒙蒙亮,不等采筝和郁枫起身,屋门便咣咣作响,因为昨夜屋里没留上夜的丫鬟,采筝被吵醒后,瞅了眼睡的正香的丈夫,不忍心叫醒他,轻叹一声,无奈的披了件衣裳,抱着肩膀去开门。   想想昨晚上的事,她心里还在后怕。虽然其后的欢爱,他和平时无异,还是那么能折腾,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难道是因为自己担心他身体状况,一直悬着心,太过担心所致吗?   硬说哪里不对劲,大概是他事毕后,他问她有什么感觉,她说没什么感觉,他就郁闷的坐到一边生气去了。   好像变得比昏迷前爱生气了呢。   不过,他以前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噘嘴胡闹。   “唉——”她思绪繁杂,摇摇头驱赶走‘奇怪’的念头,将门打开。   碧荷带着李嬷嬷站在门外。   门外的李嬷嬷一行人见采筝穿戴不整,很是吃惊,丈夫昨天那个样子,她居然还有心思蒙头大睡。   采筝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嬷嬷,何事?”   李嬷嬷责怪道:“怎么连个丫头都没留,您自个来开门?太太请了大夫,您和少爷快点准备准备过去罢。”   “啊……这样啊,请回太太,我们马上过去。”采筝关门前,客气的问道:“您进来等我们?”李嬷嬷见她衣衫不整,哪能进屋等待,道:“您快些吧,老奴还得回太太话呢,就不进去了。”   采筝赶紧笑道:“那就有劳您了。”说罢,赶紧将门关上,小步跑回火箱前烤火,朝床上的丈夫唤道:“郁枫——快点起了——今个要看大夫呢。”   郁枫心里一震,昨天听母亲的意思,今日要请太医院的黄院判来,既然能做到院判的位置,自然比下面那些个脓包大夫强,说不定有些本事,会看穿自己。他才开始装傻,自认为学艺不精,万一被那老大夫看穿,就麻烦了。他打定主意,赖床不起,一动不动的躺着,佯作根本没听到采筝唤他。   “郁枫——郁枫——”见他不吭声,采筝以为他又昏迷了,吓的语调都变了:“郁、郁枫?”扑到床前,使劲的摇晃他:“你怎么了?你醒醒?”   他便揉了揉眼睛,发自内心的哼唧道:“怎么了?”   采筝面孔迫近他:“我是谁?”   “……”他不想回答,重新闭眼:“我好困,让我再睡一会。”   “不行,你快点说 ,我是谁?”   母老虎。他不得已坐起来,低声道:“我的妻子颜采筝。”就势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昨晚上太累,我好困……采筝,你再陪我睡会,好不好?”   “李嬷嬷刚才来说,母亲叫咱们过去,说是今天请了大夫来给你看病。”   他结结巴巴的道:“不、不行啊,他如果发现我乱服药,母亲会让我休了你的。”   这么一说,她也担心了:“会有那么神么?”   “万一呢?”他噘嘴表示抗拒,盯着她的眼睛,等她拿主意。   采筝犯难了,思来想去,最终一拍床板:“听天由命吧,如果他真的能看出来,我也只能认了。”   女人真是善变,昨晚上不是商量好要保守秘密的么?郁枫耍赖不从,抱住被子不起床:“我不要看大夫,我不喝汤药。”   如此生龙活虎,看来她不必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了。采筝起初还柔声哄他,比如说:“郁枫,我也没办法,母亲让咱们过去,咱们怎么能不过去呢?你别跟我耍赖,见到母亲,你跟她闹腾吧。”   郁枫盯着她良久,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我压根不想出屋。”   她嘴角抽动,揉了揉太阳穴,微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就欺负我,跟我闹腾?”   他颔首,不怀好意的笑道:“跟你在床上折腾才好。”   “叶郁枫!”她怒,照准他脸颊就拧了一把:“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昨天对你太好了,你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痛快给我起来,别找不痛快!”   姓颜的,你还真敢下手!他心里叫疼,捂着脸颊,不等他说什么,迎面便打来自己的衣裳,蒙住了他的视线。就听妻子下达命令:“麻溜自个穿了!”   郁枫气哼哼的抓下头上的中衣,一边穿一边瞪她:“哼,等老黄头发现我有乱服药的迹象,我就把你供出去,休了你,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耳朵要生茧子了,他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话?她漫不经心的点头:“嗯嗯,我知道了,你不要我了。”   他道:“对!把你赶回娘家去!”   她此时挑眼,双目含情的睇他,嘴角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不要我,我要你,行不行?”   他一怔,瞬间有些恍惚,失神片刻,猛地脸上一红,哼道:“那也不行!”   她抿嘴偷笑,蹭过来抱住他,逗他:“呦,快点让娘子看看,是不是脸红了?”他心烦气躁,推她:“烦人!一边去!”她笑的更欢了:“啧啧,看不出咱们郁枫脸皮还挺薄的么,说两句就受不了了,奇怪,昨晚上可看不出你脸皮薄来。”   颜采筝,你这个女泼皮。他将嘴巴闭严,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出声,果然说了两句,采筝以为他生气了,不逗笑了,反过来哄他。   顾不得吃饭,稍微收拾一下,两人便赶着去见太太。一进上房的屋门,就瞧出气氛和往日不同了,门口站的都是各院的大丫头,其中还有几个是伺候老太太的。   老太太坐在榻上,见了郁枫,未等说话,眼泪就先下来了,连连唤他:“我的心头肉,快来,快来——”等郁枫坐过去,不停的打量他,确定他没缺鼻子少眼,人还在正常喘息呼吸,才止住眼泪。   叶显德道:“娘,他没事,倒是您,身体要紧。”老太太不领情,绷起脸训斥他:“人没死,就没事吗?!亏你还是当爹的。”   严夫人一边掉眼泪,一边点头赞同老太太的话,然后抬头对采筝道:“郁枫,昨晚还好吧。”   好得很,险些没折腾死她。她轻声道:“……和往日一样。”   郁枫也皱眉道:“我挺好的,你们……”想说‘小题大做’,猛然想起昨晚上妻子的警觉,改口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又要让我看大夫,好烦哪。”   叶显德一挑眉:“看吧,他自己都说没事了。”   老太太便道:“难道非要他自己说有事才能看大夫吗?”叶显德赶紧起身道:“娘,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里嬷嬷进来说:“大夫们来了。”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那边,老太太也没空怪儿子了,算是救了叶显德。   老太太命人放下珠帘,让儿媳和孙媳妇都进来陪着自己坐着,静等大夫们进来给孙子把脉。   采筝揪着帕子,呆呆的望着珠帘后来回都走动的人影。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兴师问罪的准备。她想好了,太太和老爷真要责怪她的话,她就把严大人供出来,让他们去找严阁老算账。   过了一会,郁枫笑嘻嘻的把头探进珠帘后:“看好了,我没事。”   采筝这才身上一松,险些连帕子都拿不住:“真的,那便好。”扶着丈夫走回老太太身边,让他坐下,笑道:“大夫,怎么说?”   郁枫抓了抓嘴角,迟疑的想了想,然后道:“……不记得了,我听不懂。”   这时,叶显德亦走进来,面无表情的道:“黄太医说他好着呢,不用担心他的身体。”   郁枫无聊的摆弄他腰上挂着的玉牌,不时瞥瞥妻子,朝她咧嘴笑。   难怪自己看了这么多年大夫都没治好,原来太医院真是一帮废物。还院判呢,不过尔尔。   郁枫正得意着,就听妻子道:“太医院的大夫瞧了这么多年,也没起色,要不要找外面的大夫看一看?或许他们有别的办法。”他眉头皱起,心道,多嘴。   不等他抗议,他父亲叶显德先道:“御医都治不好,何况民间的游医?你们之前靠这帮乌合之众治病,在这府里别妄想看到他们的影子。”   被讽刺了出身,采筝心中不愤,可又没办法,把这口恶气咽下去了。严夫人也道:“民间的大夫也靠不住,治不好倒是其次,就怕把人治坏了。”   想起郁枫昏迷的情形,采筝心有余悸,不敢再声张什么了,安慰自己道,不求他康复了,保持原样,别再糟糕就好了。   算了,不再提给他治病的事了。   经过昨晚上的事,老太太看郁枫更加宝贝了,看完大夫后,老太太一整天都让郁枫陪在她身边。严夫人和采筝亦是如此,一整天没做别的,全围着叶郁枫在转。   他毕竟昏迷过一次,采筝怕他有闪失,晚上不敢睡实,偶尔会靠近他,察看他的状况。提心吊胆了两天,见他的确没再发病的端倪,才稍微放心了点,正巧元宵节,里里外外要她张罗,她无暇顾及他太多,但也派了人跟着他。   这日,采筝训斥了一个手脚不麻利的婆子,心情正恶劣。却从碧荷那听到一个更令她吃惊的消息。   少爷不见了。   “你们长眼睛是喘气用的吗?”采筝指着眼前站的三个小丫头,咬牙切齿的骂道:“养你们不如养几条狗,主人丢了,狗还知道汪汪两声!”   其中一个小丫头,委屈的抹泪:“少爷说要玩捉迷藏,奴婢们眼瞅着他进了寻芳园,可等奴婢们进去,就找不到少爷人了。”   “所以说你们蠢呐!”采筝对身旁的鸣绯道:“给我一人赏她们几个嘴巴,狠着点。”   鸣绯很愿意做这件事,挨个丫头打了两耳光,回头对采筝道:“少奶奶,还打吗?”   采筝一抬手,示意鸣绯够了,道:“还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找你们爷?!”吓的几个丫头慌慌张张的套了出去。   眼看离晚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一会赴宴的时候,再找不到郁枫,老太太和太太一定会朝她要人,她交代不出清他的去处,两位长辈非得活剥了她不可。   也没心思张罗晚宴的事了,采筝系了斗篷,戴了观音帽,顶着寒风去院子里找他,尤其是他走失的寻芳园,更是一寸不落的仔细勘察。   天黑下来了,他活不见人死不见人。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找遍了,还是没有他的影子。采筝深深的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若不是碧荷扶着她,她靠自己的气力恐怕没法支撑着步伐走回屋内了。她一进门,鸣绯就兴冲冲的走出来,撩开帘子道:“少奶奶,爷刚才回来了。”   采筝登时来了精神,小步跑进里屋,见丈夫趴在床上,和往常并无两样。   “郁枫,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她站在床前大声道,见他不动,去推他:“你去哪了?我什么都没干,找了你一下午!”   “……”   她坐下,一边晃他一边猜测道:“去赌钱了?还是郁坪把你逮去了?你好歹起来看我一眼啊!别人为你操心劳肺的,你能不能长点人心?”   他这才撑坐起来,不耐烦的道:“我累了,想躺会,别烦我。”他溜出去找以前的书童桢儿了,没想到,到了地方,一打听,人早就死了。   更令他难受的是,桢儿的邻居跟他说,之前也有个男子来打听桢儿的事,通过邻居的描述,郁枫在脑海里勾勒了一张面孔——燕北飞。   他在她外公家见过的市井痞子。   他为什么会打听桢儿的事?想必是颜采筝吩咐的吧,那么颜采筝对自己的事了解多少?   她值得信赖么?   “我烦你?”采筝像往常一样点着他的脑门,教训道:“到底是谁烦?你一声不响的到底去哪了?你累?我还累呢!整天为你操心,落不得一点好,别人埋怨我就算了,你也埋怨我,我对不起谁,也没对不起你的地方!”   太聒噪了。桢儿死了,他有许多事要想。她这么跟自己一嚷嚷,他脑袋乱哄哄的,没办法思考。他跳下床,就要走。采筝展开胳膊揽住他:“你又要去哪儿?”   “……解手。”   “我陪你去。”   他又不能长臂膀飞了,哪有这么跟着他的,他不满的瞅她,忽然间有了主意,噘嘴朝她坏笑道:“采筝,我不去解手了,我想要你……”说着,便动手动脚起来。   她正一肚子气,甩开他的手:“要什么要?!快去解手,回来换衣裳去老太太那!没你开不了席,你不知道吗?!至于其他的,咱们再算账!”   见她让自己走,他立刻借坡下驴,理了理衣衫,丢下一句:“我去了。”挑挑眉毛,就向门口走去。她不放心的道:“你快点回来,就一刻钟!”   郁枫不想解手,径直向院子的二门走去,到了巷子里,在穿堂那里来回踱步,思考着以后的对策。   忽然觉得鼻子里一暖,他忙掏出帕子来拭,借着灯笼的光瞧了瞧。见帕子上没有血迹,稍微松了口气。   “阿……阿嚏!”看来是着凉了。   “爷?”身后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关切的问他:“爷,您怎么了?”   这把声音太熟悉了,他好奇的回眸,见红彤彤的灯笼下,映着飞舞的碎雪,站着一位紫袍美人。与记忆中不同的是,她梳起了发髻。   “鸣……鸣翠?”   49、第四十九章   她对他来说,不仅是旧仆那么简单,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所以此时见到她,郁枫心中怪怪的。   “鸣翠?”他将帕子揣好,温柔的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鸣翠略有迟疑,低眉想了想,才淡淡的回道:“大少奶奶来赴宴,忘戴暖耳了,大太太让奴婢送过来。”眼神凄苦的又问:“您、您怎么是一个人?”   他嘿嘿笑道:“透透气。”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他像以前一样,抓了抓脸颊,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大哥对你好吗?”   郁枫记得清楚,她是和郁坪私通,被妻子做了顺水人情送给郁坪的。说不在意,那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居然背着他做这种事,但也谈不上忌恨,毕竟只是个家生奴才,或许在他犯傻的时候,他有点舍不得她,但现在,感觉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   至于郁坪那混账,弄走他一个丫鬟,又来迷惑他的妻子,这笔账,等他把要紧的事处理完,再慢慢算。   鸣翠忽然呜咽起来,捂着脸道:“自从被领到东苑,这么久一直没见到少爷您,奴婢应该先向您请安,问您的日子是否顺心……”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若是被别人看到,还以为他在调戏自己曾经的丫鬟。郁枫犯难了:“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是少奶奶管着您么?”鸣翠轻试泪水:“奴婢真的没跟大少爷私通……是鸣绯冤枉奴婢的……”   这话,他记得她说过,他当初脑子虽然不灵,但也是半信半疑的,他的确怀疑过妻子从中做了手脚,至于后来……她是如何跟自己解释的来着?   猛地,他脑袋里如锥扎一般的疼,赶紧捂着额头,不觉在原地晃了几步。   他发现自己其实只恢复了思考的能力,而记忆则是时断时续的,有些东西,需要仔细去想,才能重新想起来。   最可恨的是,他对自己如何遭受磨难这段的记忆是模糊的。有的时候只能想起一些模糊的影子,像蒙了一层雾,伸手去摸,却总是触不到真面目。   “爷!”鸣翠看得心疼,忙跑过来扶着他。   郁枫努力的睁了睁眼睛,稳住身子的重心:“我、我没事……你先走,别让采筝看到你。”推开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低声道:“快离开这。”   鸣翠不放心:“奴婢不走。”   “咳!”幽暗的穿堂中,不知从哪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声,听得出是个女子的。鸣翠吓的赶紧松开郁枫的手臂,四下看了看,用手揪住斗篷的前襟,小碎步去了。   郁枫则回头望了眼鸣翠的背影,掏出帕子掩住口鼻,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也回去了。   鸣翠一路低头快走,猛地撞到了什么人,惊慌至于抬头:“鸣绯?”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见是仇人,鸣翠哼了声,啐道:“啧,你管我去哪儿呢?怎么,颜采筝给你的骨头不好叼么?”   鸣绯也不是好相与的,冷笑道:“我不和争论,口头上占那便宜也没用。我瞧见你来勾引少爷了,劝你收敛收敛罢。少奶奶没要你的命,你老老实实伺候大少爷不好吗?”   “好好伺候大少爷?你嫉妒我呀?用不用我向大少爷引荐你,也让你做做主子?”想起鸣绯对自己的污蔑,她不禁红了眼,恶狠狠的道:“你给我等着,我绝饶不了你!”   鸣绯一挑眉,鄙夷的道:“还饶不了我呢?刚才我撞见你又来勾搭少爷,如果我不咳嗽提醒你,而是回去告诉少奶奶,你以为还有你的活路吗?我为了自保害过你,但今天我饶你一次,咱们也该扯平了。”   鸣翠冷恻恻的道:“扯平了?你诬陷我清白,怎么能扯平?”   “诬陷你清白?哈哈,别逗我了。你还有哪门子清白,你之前是想送清白送不出去罢,谁让少爷不懂人事呢,勾引过几次没成功,反倒让太太察觉了。”鸣绯啐了一口:“我呸!可惜后来少奶奶进门了,你没戏唱了。啧啧,少爷好的时候,正眼瞧过你吗?他病了之后,你反倒得意起来了。”   鸣翠恨极,便来撕扯鸣绯:“你、你就好吗?你如果不想,怎么还会嫉妒我?!”   可惜她个子不如鸣绯高,被对方使劲一推就给撞开了。鸣绯理了理衣裳,喘了口气道:“你好好伺候大少爷,肚子大起来后,做个姨娘不好吗?非得来这院转悠!我告诉你,我就容你这一次,下次再被我看到你,我立即告诉少奶奶!”说完,又啐了一口,剜了鸣翠一眼,沿着原路小步跑回去了。   采筝派鸣绯出去找丈夫,结果丈夫回来了,鸣绯还不见踪影,又等了好一会,她才一脸惊慌的回来,说在院子里没看到少爷的踪影。   采筝蹙眉,没好气的道:“人都回来了,你还在外面瞎找呢。罢了,你先去回老太太和太太,说我们马上过去。”   等鸣绯领命走了,采筝来到丈夫面前,噙着微笑上下打量他,阴阳怪气的道:“你这一天究竟去哪里了?你跟我说实话,我就不计较,照样疼你。你要是不说,被我查不出来,有你好果子吃。”   郁枫想起鸣翠那张凄楚的面容,心里冒出个念头,若是鸣翠说的是真的呢,她真的是被冤枉了,是被颜采筝给陷害了……对了,采筝曾哄骗他,说他从鸣翠那染了跳骚回来,为此折磨了他好几天,这件事总不能是假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妻子没那么可爱了。   他噘嘴哼道:“不是告诉你,去玩了么,还问,问什么问,讨厌。”   采筝皮笑肉不笑的道:“去哪里玩了?”   “……喂、喂马。”   “喂马啊,喂马好啊。”采筝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最后变成一个灿烂的微笑:“原来是这样,怪我多心了。”哼着小调,来到梳妆镜前,拿起一支凤钗在发髻上比着。   碧荷来到主人身旁,为她打开妆奁,让主人挑选首饰。这时采筝盯着镜中的丈夫身影,悄声问碧荷:“你看清楚了?他刚才是跟鸣翠说话?”   碧荷压低声道:“是鸣翠没错,鸣绯那丫头在我前头,她分明也看到了,她还咳了一声提醒他们。”   采筝沾了口脂抹在唇上,冷冰冰的笑道:“行啊,翅膀全硬了,一个个都会欺瞒我了。”   碧荷吓的不敢出声,她是知道少奶奶脾气的,本就视鸣翠为眼中钉,这会见她还赶到自家门口勾引少爷,一定早就气疯了。此时,采筝抿了抿唇,让口脂润开,附在碧荷耳边,低语道:“只要你眼珠子还在,就给我盯紧他们。”   碧荷忙不迭的应下。穿戴打扮完,采筝带着丈夫先去了太太那里。严夫人一下午没见到采筝人影,此时猛地见到她人,忍不住埋怨她不该撒下这摊子事不管。采筝不敢说是去找郁枫了,只好将责骂全担下了,低着头认错。   郁枫见妻子因为自己挨骂,心中也颇过意不去,大家出门向正厅走的时候,他主动去拉妻子的手,笑眯眯的问:“冷不冷,我帮你暖暖?”   没想到妻子根本不领情,红唇一努,轻轻送了他一个:“滚”字。气的郁枫甩开她的手,大步走在前面,走了几步,见她没追上来,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步子照样慢悠悠的,于是他真的生气了,一拂袖大步不停的走了。   两人虽然闹了别扭,可毕竟不是第一次了,采筝根本没当做一回事,到了席上,该笑就笑,该吃就吃,压根忘了这茬。郁枫开始在前厅跟男子们在一起看戏,后来老太太想见他,就派人把他叫来了。   他绷着脸,似乎还在生气。老太太哪壶不开提哪壶,心疼的问孙子:“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是不是你哪个哥哥又犯浑了?”   郁枫摇头,满屋子的视线差不多都集中在他脸上。   采筝捏了一把冷汗,心里气道,求你了,千万别犯傻,千万别犯傻。   不想就在这时,郁枫突然间一指采筝,哼道:“她惹我!”   屋内众人见了这指出的罪魁祸首,皆忍不住笑出声,尤其以柔瑗笑的最大声。严夫人和采筝齐齐尴尬,严夫人一个劲朝儿子使眼色,低声训道:“别瞎说。”   郁枫噘嘴,强辩道:“就是她,不许我牵手。”他这么一闹,没人会怀疑他已经康复了。这屋里的几个太太,媳妇们回去跟老爷,少爷们一说,大家全部会认为他傻透了。   “哈……”采筝挤出笑容,舀了碗汤圆,端到丈夫面前,笑道:“好好好,是我惹了你,给四少爷赔不是,您吃了我这汤圆,就原谅了我罢。”   郁枫见妻子捏着汤匙的指节泛白,想是在强忍怒气,把他当汤匙捏了发泄,不由得咽了下口水,担心的看她,心道是不是,闹的有点过了?   采筝笑容可掬,灿若骄阳:“喏?四少爷不肯原谅我么?”将汤圆递到他面前,十分和蔼的道:“吃吧。”   郁枫乖乖的低头含住汤匙,将汤圆嚼好咽了,‘大度’的道:“好吧,不跟你计较了,哼。”   老太太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得两个小辈打打闹闹,很是恩爱,笑着将采筝也拉过来坐下,责怪郁枫:“你啊,就会欺负你媳妇,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郁枫嘟囔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上房揭瓦的是你小子罢。采筝低头不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目光扫到柔瑗那里,见她笑的都呛到了,正拿帕子痛苦的捂着嘴巴,忍笑忍的辛苦。采筝火辣辣的难捱,她知道,柔瑗这会一定痛快极了,她嫁的相公不是傻子,是个聪明好学的好人,还有什么比这能更令她觉得比她颜采筝强的呢。   采筝舀起汤圆,吹凉,又递到郁枫面前,笑道:“喏。”   郁枫登时觉得阴风阵阵,背后发凉:“……我、我吃。”   采筝低眉浅笑,似是很欣慰:“郁枫,今天元宵节,咱们好好陪老祖宗赏灯不好么?别跟我置气了。”   “好、好吧。”他装模作样的哼道:“原谅你了。”   看了戏,便开始猜灯谜,这事和郁枫无关,一来他要是猜中,就会穿帮,二来,他得好好想想如何能逃过今晚这一劫。因为瞧这个样子,妻子回去定饶不了他。   采筝却很投入,玩的开心,猜了灯谜,又和大家一起玩酒令,直闹到大家都乏了为止。这时听说前厅散席了,这边厢众人也陆续离开,采筝留到最后,吩咐管事娘子和丫鬟们收拾餐盘。   这为郁枫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先于采筝进了屋,打发掉碧荷跟鸣绯两个碍眼的,翻开她的妆奁,从最下面的匣子里翻出一把镂空翡翠玉簪,颜色并不好,做工亦糙,自进门,他就没见她戴过。   把簪子摔在地上,随着一声脆响,簪子断成了两截。他俯身收好,放进下午穿过的衣裳袖子里。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双手托腮等她回来。   不一会,她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寒气,眼神亦冰冷。   她扫视了屋内一圈:“人都死哪里去了?连个端茶倒水的都不留?!”继而质问他:“不留人,端茶倒水又得我来伺候你,行啊,叶郁枫,你娶我,就是为了折磨我的吧。”   他低头玩手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不、不是。”   “不是?”她积了一肚子的火,再加上玩酒令时,被罚了几杯酒,她现在浑身热乎乎的,胆子比平时更大了:“不是?你在众人面前那么对我,你怎么不把我剥光丢到街上去?那样才好羞辱我呐!”   “那怎么行,你不穿衣裳的样子,只有我能看。”说完,就觉得一阵风,她已到了自己面前,面对气势汹汹的妻子,他忙捂住脸:“不许掐我!好疼的。”   看他这副样子,采筝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老实交代,你下午究竟去哪里了?”   “……”   “是不是和鸣翠在一起?”她冷静的说出自己的猜测:“跟她偷情,对不对?”   “……”他不由得慌张起来,她怎么提起鸣翠来了?难道那声咳是妻子发出的?他呆呆的看她:“我……”   “到底是不是?”她瞪眼,恨不得吃了他。   “不是,不是。”他有种预感,要是承认,他有罪受了:“我、我去找外公了。”   “哪个外公?”采筝警觉的道:“让他帮你找庄咏茗?”   “……是你外公……我去……”郁枫起身,从衣架上的衣裳里摸出断掉的簪子:“……我找他补这个……他把笔洗都补好了,这个想必也能补。”   这的确是她的簪子,她接过来,试着拼了下:“你打碎的?”   “……嗯,中午不小心打碎了。”郁枫道:“……我出去转了圈,发现不记得去外公家的路了,每次都是坐马车的……”   她怔了怔,突然扑哧一笑:“怎么没让人牙子把你拐走!居然敢出去乱逛。”无所谓的把簪子扔到桌上:“这玩意坏就坏了,多大点事。”   “是你的陪嫁,我怕你心疼。”   “我心疼?”她苦笑:“我心疼的是你。”   “……”郁枫心里欣喜,装作迟钝的道:“……心疼我?”   酒劲上来,她醉醺醺的点点头,一手搭在丈夫肩膀,一手拍着他脸颊道:“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喜欢你,哪个女人敢过来勾搭你,我就弄死她!”   50、第五十章   嫉妒是最要不得的,妻子可以不漂亮,甚至可以无法生育,只要她贤惠,能够包荣其他美貌或者可以为丈夫延续子嗣的女子,她都能够称得上一位好妻子。   而颜采筝刚才说的话,喜欢他叶郁枫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无法忍受他与其他女子有染。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心里空落落的。她能够说出这番话,似乎可以说明鸣翠的事,的确是她在做手脚了。   “你听懂了么?”她再次强势的问。因为饮了酒,她心里热乎乎的,身上亦燥热,她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的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没有……。”郁枫想推开她,不让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忘记了。”   “你怎么能忘记呢?!”她笑着又来掐他的脸,可这个惯常的玩闹举动,此时却被郁枫抵挡开,他表情不耐烦的道:“就是忘了。”   采筝也敛了笑容,眉梢挑了挑,叹着气道:“那你就再听一遍,我的话还有后半句,我弄死她之后,你也跑不了。”斜睨他,眼中全是威胁。   她不是女泼皮,根本是江洋大盗,她居然在威胁自己,难道还有谋杀亲夫的打算?郁枫愁眉苦脸的道:“跑不了?什么叫跑不了?”   她仰头看屋角,也在思考:“是让你做宦官呢,还是让你做宦官呢?”见他表情严肃,自己又扑哧一笑:“不吓唬你了,我哪舍得呀!”说罢,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半撒娇的道:“你什么都不懂,我哪能迁怒于你!都是那帮贱人的错!”   不知者无畏么?郁枫声音闷闷的道:“什么叫‘不懂?’”她的意思是,假如他头脑清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敢跟其他女子好,她就对自己不客气罢。   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的妻子不是口头上说说的人,她能做得出来。   她笑道:“你傻呗。她们欺骗你,我自然不能怪到你头上。”   他抗拒这个‘傻’字,拧眉道:“你才傻!哼!”   采筝忍俊不禁,歪着头看他,须臾露出心疼的样子:“你傻,我也喜欢。就这样吧,咱们不看大夫了,以后,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守着你过一辈子,不好么?”   “……”   她忽然间惆怅起来,低着头抚了抚他的胸口,无奈的道:“我愿意,你不愿意吗?”   郁枫今日又得了一个教训,不能让她喝酒。他轻声道:“好啊。”然后小声嘀咕:“你好奇怪啊,说一些我不懂的话。”   “那咱们不说了!”她笑道,拉着他的手起身,郁枫还搞不清楚状况,就被她推搡着倒在床-上,他刚想伸手抱着她一起滚成团,她却直接骑跨在他身上。   “……你喜欢我什么?”他不明白妻子喜欢他哪一点,他表现出的样子,完全是又笨又蠢的。   “你听话。”   果然如此,就因为听话,哼!   没心思和她做什么了,郁枫将把她从身上推下来:“我累了,想睡觉。”采筝不许,掖好耳边的碎发,笑盈盈的俯身吻他:“我不累,我给你生孩子好不好?”   她生得好看,他喜欢她娇-媚的容貌,此时被她骑跨在身,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他内心挣扎,别开脸不想她:“我……”   “你怎么样?”她第一次这么主动,吻他唇、下颚、还有耳后。纤细的手指探进他腰间,挑开他的汗巾子,抿唇浅笑,看穿了他一般的道:“其实你想要我的……”   她这么一说,他就算想,也要争一口气,一咬牙,推开她,翻身坐起来,梗着脖子道:“我累了,现在就要睡觉!”   “你怎么了?”她也纳闷,但还醉着,整个人迷糊的可以,她迷茫的看了他一会,便憋不住笑道:“说你傻,所以你跟我置气?”   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不想刚脱离痴傻,又被自己的妻子监视起来。这时,就见妻子又靠过来了,笑的娇-媚,捧起他的脸,娇滴滴的道:“我向你赔不是,我再不这么说你了,你原谅我吧。”   从没见过她这般柔媚,或许的确该感谢那几杯酒。郁枫再次陷入天人交战,痛苦而纠结的表情不用装,乃是真实情感的表现:“我没生你的气。”   她笑:“既然没生我的气,那么给我吧。”抓-住他的手,探进自己裙底的亵裤内,眼神迷离,哑声道:“你瞧,都不行了。”   手指感受到她的湿-滑紧致,想象一下,假如真的进去后是何等的销-魂,他脑袋嗡的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人已经压在身下了。嫌弃她自己宽衣解带的动作太慢,他粗-鲁的扯开她的衣裳尽数脱到帐外。知道她足够湿润,可以承纳他,他毫不怜惜的一攻而入。她猛地被刺入,下-身本能的收紧,嘴里不由得泻-出丝丝媚人入骨的娇-吟。   他狠捣,直到她咬着指节,忍不住抽抽噎噎的求饶:“郁枫,你轻、轻一些。”他却不想放过她,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他希望她能乖巧,不这么咄咄逼人,就像现在一般,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完全由他掌控。可是现在,她娇娇弱弱的求他,他又想狠狠的欺负她,恨不得让她哭喊才好。他咬住她的唇,微微用力,留下齿痕:“不行!”   她泪眼迷离,听了他的话,没有生气,反而抱住他,让他进的更深:“……我是你的,随你。”渐渐的没了往日的疼痛,指尖泛起的酥-麻感沁入了五脏六腑,最后整个人都醉了,不知今夕何夕。   与每次不同,他感到她那里越收越紧,呼吸亦变得更加急促,他埋首在她颈窝,再用力,助她上了巅峰。她醉眼朦胧,丢了魂似的任他摆-弄,他怜惜的轻吻她:“采筝,采筝……”   她醒过来,不知自己刚才怎么了,沉浸在未平的余波中,忽然羞答答的低眉笑道:“讨厌,欺负我。”话音刚落,他身子再度酥-麻,在她体内又胀-大起来,他一怔,咬住她耳-垂,再度动起来:“就欺负你了!你能怎样?!”   她笑:“我不是说了,随你么。”   好,这可是她自己说的,他就如她所愿。闹腾到天边见亮,两人才歇了。郁枫先于妻子醒来,见外面已经大亮,借着若有若无的光亮,恶念再度涌起,噙着笑意来分她的腿。   可能是闹的太厉害了,她那处红肿,连腿窝都是红的,他轻叹一声,搂住她,拉过被子裹好,闭目继续安睡。却不知在他怀里的采筝,早就醒过来了,正惊恐的瞪大眼睛。   她、她昨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啊。要不是他抱的牢,她一定羞的掩面了。   不该喝酒!不该喝酒!上次还埋怨郁枫酒后忘形呢,她也没好到哪里去。等一会他醒来了,她要如何面对他?   采筝想死,虽然面对他的时候,数度无奈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以这次为最。不过,慢着,他傻乎乎的,未必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镇定下来,无心恋睡,从他怀里拱开,起身坐好。郁枫一手揉眼睛,一手来拉她:“你不累么,咱们再睡一会吧。”   她尴尬的笑道:“真是,我有什么可累的,你要睡就睡罢,我去母亲那里了。”郁枫呆了呆,然后认真的问:“你腿窝都红了,不疼么?”   “不疼!”她凶道:“别多嘴,睡你的罢。”   郁枫不明白她一大早哪来的怨气,嘟囔道:“还说喜欢我呢,哼!”   采筝心里咯噔一下,他原来都记得。她道:“别唠叨了,睡你的罢。”去捡拾亵衣,稍一动,腿窝间黏-腻腻的,极不舒服,她丧气的一摔亵衣,道:“真麻烦,还要洗。”   郁枫低喃:“我就说不做不做,不知谁偏要逼我。”   正戳中采筝心事,她昨天晚上实在是放浪过头了,正想把这件事彻底忘掉,他偏旧事重提,她瞪他:“闭嘴!”   他一噘嘴:“哼,活该,疼死你!”反正他累,准备睡个懒觉,便不睬她,扯了扯被子准备再睡。可却于此时,忽然发现妻子耳根处泛红,不,正确来说,因为她皮肤极白,耳朵发烧,颜色是粉的。他得意的偷笑,装作不懂的问道:“你热吗?脸都红了,我摸-摸。”   “摸个鬼!死远点!”采筝躲开他,抱着衣裳下床,跑到帐外去穿了。郁枫趴在床-上,撩-开幔帐一角,装作严肃的道:“以后不许喝酒了,我都要累死了!”   “……”她又羞又恼,可见他一本正经的面容,又猜他没有揶揄自己的本事,想是发自肺腑的,她总不好去找他理论,只绷着脸警告道:“好了,别再说了!”   郁枫憋住笑,小声嘀咕:“切,不说就不说,又变得凶巴巴的了。”采筝把幔帐狠狠的撂下,迟疑了一下,见他没有重新撩-开,才放心的后退去穿外裳了。   开门让丫鬟进来端水浄面,打扮后去给婆婆请安。她今天不想见他,所以在婆婆那里多待了一会,言谈间说起了胡姨娘。严夫人冰着脸道:“大过年的,不提那个晦气的!”明摆着对胡姨娘极度不满。   过年不提,就意味着过完年可以提了。正月里,大家都消停了,估计都在磨刀霍霍,等着过完年找茬滋事,再斗呢。胡姨娘挑唆侯爷找嫡子的麻烦,差点把郁枫打死,这笔账,采筝记得很清楚。可胡姨娘现在娇贵着,她若是出了事,侯爷必然找严夫人和她颜采筝算账。所以,采筝一直盘算着怎么能用老太太的手收拾着这娘们。   只是老太太一心享清福,叫她大动肝火惩罚人,着实有点困难。为了这个,采筝一直冥思苦想,可始终没有办法。   郁枫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找媳妇。可屋里的丫头说,少奶奶去给太太请安还没回来。没寻到媳妇,他很是郁闷,懒洋洋的起床后,连饭也没吃,就出门去找她。   采筝把碧荷带走了,留下鸣绯对他盯梢。在郁枫的印象里,鸣绯以前对他还算忠诚,也不知采筝给她喝了什么迷魂汤,她就背叛他这个主子,投到她门下了。   郁枫实在是反感鸣绯对他紧盯不放的样子,走到道路错综复杂的小花园的时候,他突然间一拍手,笑着提议:“咱们玩捉迷藏吧,我藏,你们找我!”说完,闪身就进了花园,等鸣绯和几个丫头跟进来找他,他就翻了矮墙出去。   上次,他就是用同样的办法,甩开她们的。   落地后,他俯身拍打膝襕处的雪沫,翻墙的时候蹭上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头顶传来一个男音,语气是盘问的。   郁枫抬头,见是郁城,心情立即变得极差,噘嘴道:“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干嘛盘问我!”   郁城冷笑道:“蠢货!”   “你不蠢,干嘛跟我这个蠢货说话?!”郁枫朝他做个鬼脸。   郁城无奈的摇头:“你看看你自己,一副呆相。”   你看我呆,我就放心了。郁枫低头玩手:“你管我,采筝就喜欢我这样!”   郁城哼笑道:“是吗?那真是恭喜四少爷您了,抢来的娘子居然也能对您这般好。”   抢来的?郁枫道:“抢谁的?她本就是我的。”   “唉——”郁城眺望远处,小路上没人经过,他放心大胆的冷笑道:“你大可以去问太太,她都为你做了什么。不过,报应会来的。我听说二哥要回京了,嫡子又如何,爵位也轮不到你个傻-子来继承!”   “二哥?你吗?”因郁彬一直在外做官,所以东苑排行第二的郁城,纵然到了老太太这边,大家也习惯叫他二少爷。若是论大排行,和郁枫同父异母的郁彬才是实打实的二爷。   “是郁彬哥哥。”郁城道:“他回京抢你的爵位来了。”   郁城暗暗握紧拳头,表面上不动声色,咧嘴笑道:“给他了,我不稀罕,我只要采筝!”说完,蹦蹦哒哒的跑了。   51、第五十一章   采筝身后跟着鸣芳,她端着炭到了火箱前,一边加炭一边认错:“奴婢一时没找到炭,耽误了时辰,少爷不要责罚奴婢。”   郁枫自己有心事,哪里顾得上责怪鸣芳,只缩了缩脖子,做出很冷的样子:“少废话,快点把火烧旺!”   采筝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鸣绯,听她们说少爷又不见了,吓的她差点晕过去,幸好回到院子的时候,有丫鬟说看到少爷往书房去了,她才没慌了手脚。此时,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居然还有心思烤火小憩,她气不打一处来,等鸣芳将火箱弄好,等人出去后,她端着一张阴沉的脸,冷声质问郁枫:“你能耐了?会耍人玩了?”   郁枫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闷声道:“切,又骂我,就不会跟我好好说话么。”   “想让跟你好好说话,你倒是乖点啊。”采筝恨恨的坐过去,揪住他的手掌,掷地有声的拍了一下:“我以为你又不见了,差点吓死,你倒好,躲在这里呼呼大睡。”   郁枫怕妻子发现自己手上残留的血迹,把手抽回来,嘟囔道:“昨晚没睡好,还不许我补一觉。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顶嘴是不是?!”她瞪眼。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便滚回榻上,面朝里躺好:“我乐意,就要睡。”不知她发没发现鸣翠的事,可能没发现吧,若是发现了,现在就不是这个语气在跟自己说话了,一定又喊又叫的闹腾开了。   采筝气的心肺疼,这厮愈发任性不懂事了,以前好歹教训他,他会认错卖乖,现在呢,一副死不悔改的德行。在榻边静坐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本来昨天晚上就该盘问他的,但自己喝了酒,给忘了。   “郁枫,你说你想去外公家,修我的簪子……”采筝凑到他跟前,俯身逼问他:“你从哪里溜出去的?谁给你开的门?”   “翻墙。”   采筝哦了一声,挑挑眉又问:“我纳闷,你动我簪子做什么?你是不是又算计什么呢?上次你把玉佩押出去,让下人给你挖坑陷害郁坪……”盯着他的面容,不放过一丝异样:“你这次,是不是想偷我的簪子抵押出去做坏事?”   郁枫没有这个打算,也不心虚,和妻子对视,十分坦荡:“没,我没打算做坏事。”说完,忽然莞尔,在她胸上摸了一把:“要做坏事也对你做。”   采筝握住他的手,道:“那你动我簪子做什么?”   他一皱眉,无辜的道:“忘记了……不知怎么着,它就坏了。”对于他这个傻瓜来说,说话有挑理才是致命的。   她放开他的手,很是担心的道:“算我求你,你让我省点心行不行?”   他眨眨眼:“我记得了,你昨晚上说,不给我治病了,我就这样,你愿意守着我过一辈子。”其实,这句话听到耳中,的确暖人心。他扯了扯妻子的衣袖,笑眯眯的道:“我给你省心,你守着我吧。”   采筝长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就嘴上说的好听,转头又不听话了。”   她温柔的笑颜,让他心头一动,起了别的心思,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一本正经的把她上榻,心疼的道:“你还疼吗?”   “什么疼?”斥责完他,她也想起昨晚上的事了,脸上有点发烧,半推半就的靠在他怀里。   “你腿窝都红了,还不疼吗?”一副为她好的样子:“我给你看看,别躲,啊,你又掐我。”他不畏困难,硬是把人压在了榻上,采筝本就没成心反抗他,道:“哎呀,大冬天的,衣裳脱了不好穿的。”可招架不住他赖皮,只能由他褪了下面的衣裤。   看着她衣衫半开的娇媚摸样,郁枫心道,祸水啊祸水啊,接着便低头解自己的衣裳。突然间,他又觉得鼻腔一暖,吓的他赶紧以手揩拭,果然看到一抹黑色沾到指尖。   采筝闭眼等他动作,没感到他扑过来,奇怪的睁开眼,见他怔怔的低头。   “怎么了?”她唤他:“郁枫?”   郁枫不敢再胡闹,合上她的腿,嘿嘿笑道:“我看过了,真的不红了。”然后,正人君子般正襟危坐到一旁,对发呆的妻子道:“不冷么?还不穿好衣裳。”   她哭笑不得,他原来是真的关心自己而已。也是,他本就是小呆子么,的确不可能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心思。   采筝坐起来穿戴好,见他神思恍惚,笑道:“在想什么?”   “……没事。”他摇摇头。可以肯定,妻子没有发现鸣翠向自己哭诉这件事了,否则她也不会这般温柔对待自己。   他相信,鸣翠向他求救这件事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她能够离开郁坪,随意出入这边的院子,本身就很可疑。还有,她哭诉郁坪虐待她,却没有可信的证据,至少也应该亮一亮身上的伤痕,如果有的话。   他就算是傻子,骗他的时候,是不是也该用点心?   他相信这是个坑,鸣翠这个傀儡后面十有八成是郁坪。   郁枫不由得怅然,自己身边这些人,先不讲害他至此的人就是身边的人,连几个丫鬟也都纷纷背叛了他。   “郁枫?”采筝见他又在发呆了,担心的唤他:“怎么又愣神了?”   女人间的事,就让女人去解决好了。   “……”郁枫侧过脸,戳了下她胸口:“……我、我错了……”   她忍俊不禁,捏了下他的脸颊:“知道错了?那以后不许白天扒我衣裳。”   “不是这个。我……我抱别的女人了。”他惊慌的解释:“不是我的愿意的,是她往我怀里钻的。”   还真有不怕死的丫头敢爬她男人的床。采筝恨极,反而笑道:“别怕,我说过,我不怪你的。你抱谁了?”   郁枫指了指东苑的方向:“……鸣翠。”   采筝表情阴鸷:“什么时候?昨晚上?”   “刚才,你进来之前,她来找我,让我向大哥求情,把她救出来。”郁枫怯生生的道:“……你说,我去么?”   “去个鬼!你敢去,我就阉你了!”   郁枫胆寒:“你好狠我,你不想生孩子了么?”   “我不生,其他女人也别生,阉了你最好!”她叉腰生气的,点着丈夫的脑门数落:“你怎么不早说?难不成你动了念头,想救你旧情人于水火?”   “……哼,早知道不说了,说了,你还要打我。”捂着额头,郁闷的道。   他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看在采筝眼中,觉得有趣,气消了不少,但声音仍旧很冷:“让你怎么救?”   “就、就是今晚上亥时,她给我留门,带我去见大哥求情……”   采筝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道:“说你什么好呢,你也不想想,什么情用得着深更半夜的去求?你不怕去了,被郁坪打死吗?别忘了,你怎么坑的郁坪,他病了大半个月了,才渐好。”   就是怕这个,他才跟她说了实情。   “不许去!”她下令。   “……嗯……我不去。”郁枫忽然笑着提议:“让郁栋去吧,他还欠咱们银子呢。”他自己去诱骗郁栋不现实,一来可能会暴露自己已经康复,二来,郁栋那家伙鬼主意也多,未必肯上他的当,还是利用妻子比较可靠。   采筝一凛,心道,这或许是个好主意,今晚上让郁栋过去,没发生事更好,若是有意外发生,她还能隔岸观火看热闹。   只是,她都没想到,丈夫怎么想到的?   但,转念一想,他之前坑过郁坪,这次再坑郁栋,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端看他,颇有些担心的想,这家伙若是恢复了,指定是个恶魔。现在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已经作恶害人了。   郁枫被她盯的心虚,心里有些后悔,难道这个主意看起来太聪明了?被她发现蹊跷了?他抓了抓脸颊,嘟囔道:“他欠咱们好多银子呢,让他跑一趟怎么了?”   她扑哧一笑,搂住他亲了一下:“你这个小财迷,好!咱们就让郁栋替你走一趟!”   他反驳:“你才财迷呢,哼!”   她憋住笑,点头认真的道:“我是财迷,你就是我的大宝贝。”   他觉得肉麻,不过肉麻的挺舒服的。   侯爷的心拴在胡姨娘身上,对其他姨娘淡了许多,林姨娘这样没有生育过子嗣的,除了在太太这里能偶尔看见侯爷,私下里看不到老爷。而孕育过子嗣的,比如马姨娘,以前还能在老爷督导儿子读书的时候,见见他,但现在,新人换旧人,也见不到了。   马姨娘得罪了管家的四少奶奶,老爷又对她淡了,所以她的郁闷,没法用言语形容,唯有啼哭才能让她心里畅快些。   面对老太太跟太太,她嚎啕大哭:“老祖宗,太太,你们千万要给我做主啊,哪有这么欺负人的?瞧瞧把人打的,就是捉贼,也没这么下狠手的呀——呜呜呜呜——”   郁栋胳膊上绑着夹板,脸上也有伤,一只眼睛还是青肿的。这些伤,是昨天晚上听颜采筝的话,带着银票去东苑还钱的时候弄的,他才进角门就被人套上了袋子,踹倒在地,一阵猛打,等他鬼哭狼嚎报出自己姓名的时候,已经受伤了。   事后,惊动了大哥,大哥一向看不起他,发现伤的是他,居然只给了十两银子,让他回去弄点药擦擦。   焉能咽下这口气?!郁栋想起昨晚的情景,身子气的发抖。   采筝站在严夫人身后看热闹。   果然有诈。估计郁坪就是这么想的,等郁枫一进角门,套住袋子一顿棍棒,把人打了,就说抓贼误伤,大不了给几个钱,大家还真不能把他怎么着。反而打了侯府嫡子,能让他叔叔婶婶脸上无光。   只是现在打了郁栋,如意算盘落了空。   她对郁栋说,让他带银票从角门进去见大哥,他管玉皎园修缮的事,她家里的人想做太湖石的买卖,给大哥送点礼。她去不方便,让郁栋代她送银票,事成之后,他欠的债,一笔勾销。   于是,郁栋就去了。   然后就受伤了。   马姨娘拉过郁栋,指着他的伤处道:“郁栋是庶子不假,可也是叶家的爷们啊,无缘无故的被人打了,连句话都没有,呜呜呜呜,哪怕当面说声对不住,我这个做姨娘的也心甘了。”又对严夫人哭道:“您是郁栋的嫡母,您不能坐视不理啊。”   严夫人道:“郁栋,你半夜没事去东苑干什么?”   郁栋看了眼四嫂,低声道:“回母亲大人,我去……找蹴鞠。白天掉进去了,不敢过去,半夜去找,我看角门没关,就进去了。”   采筝听了,心想,算你机灵,六十两不用你还了。   严夫人无奈的道:“你鬼鬼祟祟的,就别怪人家打你。”话锋一转,对老太太道:“郁坪也真是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打了人总是不对的。”   老人家总是同情弱者,见郁栋伤了,也恼道:“郁坪这么大个人,怎么如此不懂事!打了兄弟,哪能说算就算了,把他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丫鬟得令,一溜烟跑去传话了,马姨娘则继续抽抽噎噎的哭,郁栋则一脸不忿的等待消息。很快丫鬟回来,说大少爷还病着,没法下床,来不了了。   老太太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严夫人趁机挑刺:“他动不了,他媳妇也不动不了吗?屋里头就没人能动吗?老太太叫他过来,不是别人!”   老太太一摆手,道:“算了,算了,有什么爹娘养什么子孙!不来就不来罢,等他爹回来,我找他爹说话去!郁栋,别急,我给你讨这个公道。”   马姨娘一听,难掩喜色,忙对儿子道:“还不快给老祖宗磕头。”郁栋磕了头,由丫鬟扶起来站到一旁,扫了采筝一眼。采筝不动神色,偶尔看他,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听完马姨娘哭诉回到自己屋子后,采筝翘腿坐到炕上,得意的发笑,本想跟丈夫分享这喜讯,结果扫了圈没见人。让碧荷去打听,不一会,碧荷进来说,有人看到少爷往书房去了。   “怎么爱往书房跑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他以前太爱缠着自己了,他愿意往别处跑,她正好消停一会。把碧荷叫到身边,与她耳语:“你去找燕北飞,说我有事吩咐他办。”   碧荷竖起耳朵听:“少奶奶尽管吩咐。”但听完采筝的话,碧荷不由得忧心起来:“这……能成吗?鸣翠是大少爷屋里头的人,她一般不出府的。”   “逢年过节,我就不信她不踏出大门回娘家看看。”采筝拍了碧荷一把:“好了,去办吧。”   采筝一个人歇着,没有郁枫在身边烦她,总觉得少点什么。她坐起来,叫了丫鬟在后面端着手炉供她路上暖手,就去书房找丈夫了。   进去时,他在伏案小憩,半边脸埋在臂弯间,睡相恬静,安静的像个婴儿,采筝看得欢喜,放轻步子走到他跟前,娇嗔道:“怎么跑这儿睡来了?跟我回去睡。”   他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唔……”   她仍旧没觉得异样,笑道:“昨晚上叫你别折腾,你不听,瞧把你累的,大白天睡懒觉。好了,快起来,小心受凉。”推了推他。   郁枫埋在臂弯中的半张脸露出来,采筝不经意扫了一眼,却登时吓的脸色惨白。他鼻下有淤黑的血迹,与他昏迷时如出一辙。   “郁枫!郁枫!”她失声的唤他,眼泪不争气的盛满眼眶。   “唔……”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见是妻子,嘟囔道:“干嘛吵我?再吵我也不给你了。”   她揩了下他的鼻血,给他看:“你看!”   他惊讶间赶紧抹了,故作神秘的道:“嘘——别出声,我不要喝药——”   “这不是喝不喝药的事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要去告诉母亲。”说着就要跑出去。   郁枫拉住她,噘嘴道:“你不怕被休吗?”   “不怕!”她坚定的道:“总比守寡强!”   52、第五十二章   傍晚时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样的天气在元旦后是很少见的,凄寒冷冽的气候,纵然屋内的火盆烧的热碳通红,仍旧挡不住渗透进来的森森寒意。   郁枫垂首坐在圈椅上,不时睇望床上的妻子,见她也低落的垂头,既心疼又堵心。丫鬟们早就退下了,留下他们两夫妻无言对坐。   每天都是妻子唤他休息的,今天她不来叫自己,他便继续坐着不动。郁枫不停的变换姿势,或双手托腮,或单手杵着下巴,不耐烦的熬着时间。   终于,采筝开口了,语气冷淡:“时辰不早了,咱们睡罢。”   郁枫斜睨她,故意刺激她:“还难受吗?”   自从发现丈夫有流鼻血的迹象,采筝便向婆婆和盘托出了事实,隐瞒的情况,自然让严夫人震怒,将采筝臭骂了一顿也就不奇怪了。严夫人立即派人去通知自己的父亲,让他老人家把庄咏茗叫来,不巧的是庄咏茗不在京城,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过来,于是给郁枫看病的事,拖到明天才能下定论。   采筝回来后,情绪一直低落,此时丈夫一问,她没好气的道:“幸灾乐祸?”   他装傻:“幸灾乐祸?什么意思?”说你活该并不冤枉你,叫你不要去,非要去,挨骂了罢,没打你真是便宜你了。   采筝压下怒火,开始铺床,跪在床上,道:“快睡吧,明天见庄咏茗那厮,若是有状况,立即把他投到大监去!”回首见丈夫还坐着不动,皱眉道:“别愣着了,快过来!”把他拽过来,解他的衣裳:“我受这些苦,也是应该的,谁叫我一开始受你鼓惑,没跟母亲坦白呢?!你没事当然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都没法活了。”   郁枫不耐烦的道:“流点鼻血而已,你们真是胆小鬼!”躺下后,没心思做别的,仰躺着生闷气。他还没查到自己变傻的头绪,就被颜采筝这个傻女人弄的要暴露了。   采筝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唉——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怪不了别人。婆婆不待见我就不待见我罢,命该如此。”   “哼!就是,你就是活该!”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采筝鼻子一酸,气的嚷道:“你也讨厌我?就算公公婆婆不待见我,想把我赶回娘家,但只要你不开口,谁也奈何不了我,现在好了,你也这般说我,我真是没法活了。”讲到气处,顺手拍打了丈夫几下出气。   郁枫确实怪她,任性的用刻薄的言语气她:“哼!你欺负我没读过书吗?你自己算算你七出犯了几条了?”   “啊?”采筝怎料丈夫居然认真起来了,震惊的道:“犯七出的事,是谁告诉你的?”她不信他自己懂这些。   郁枫很顺溜的把脏水扣到郁城头上,道:“郁城说的,他跟我说,你做姑娘时品行不好,他们不要你,你才嫁给我的。”   她打娘胎里出来还没这么生气过,这分明是颠倒黑白,她喘了两口粗气,道:“放他娘的屁!我做姑娘时品行不好的话,他娘能让我进府给素云做女伴?!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居然还来泼我脏水。郁城这王八蛋,我还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他也乱放厥词!”   郁枫冷眼看妻子,见她委屈的模样不像是装的,心里舒畅多了,装作害怕的道:“他胡说的,我不信他的话。”   “本来就不该听!”采筝心里烦躁,气的身上都出汗了,坐起来,一边挽袖子一边道:“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郁枫想了想,妻子直接跟郁城对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来没这个机会,二来,她也不需要对峙,她相信他说的就是事实。他小声数着妻子的恶行:“他说……你嫉妒,不敬父母、无子、话多,还藏私财……”其实还还差了一个‘淫’,但郁枫可不想让自己做龟公,于是没提。   仅是他说的这几件,就足够让采筝怒火中烧的了,她咬牙切齿的质问丈夫:“你信了?”   郁枫摇头:“没。”   采筝冷笑道:“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这样看我?我记得,你可说过我无子。”   “不是我说的,是母亲说的。”   “你不信,你还告诉我?”   郁枫觉得自己特别冤枉:“哼,那我以后什么都不告诉你了,分明是你要我说的,现在又不愿意了,什么人呐!”   “……”采筝不许他躲开,凑过去,似是害怕的小声问道:“你也认为我犯了七出,应该被休?”   郁枫不想正面回答,而是闷闷的问道:“你被休了,会怎么样?”   采筝想了想,十分冷静的道:“改嫁呗,还能怎样?”   这样的回答,大大出乎了郁枫的预料,他还以为她会撂下狠话,比如你们叶家老小都给我陪葬之类的话,结果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改嫁。   他忍不住了,语调都变了:“你怎么能这样?”   她冷声道:“凭什么不能?你们叶家要休我,难不成我还要痛哭流涕抱着你们大腿,求你们不要抛弃我?切!又不是没法活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大不了不喝你们家井水了,到哪不是活。”迟疑了一下,带着笑意道:“而且我若是改嫁了,准能把我爹气在嘴斜眼歪,我挺乐意看到那情景的。”她说的并非气话,外婆和外公都没读过书,反倒和三教九流来往密切,在他们看来改嫁虽不光彩,但也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采筝从小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脑子可没父亲那么顽固不化。   郁枫觉得自己不仅是流鼻血了,连吐血的心都有了。他敲了敲胸口,顺了顺气,哼唧道:“你说喜欢我的,你还改嫁?”   采筝叹道:“我喜欢你,奈何你不喜欢我,要休了我,那就不能怪我了。咱们好聚好散罢。”黑暗中,看不到丈夫的表情,但隐隐能感觉到他散发着‘悲愤’的气息。面对傻夫君,她说话半真半假,有赌气的意思,也有逗弄他的想法:“你不要我,我也不会缠着你不放!反正有那么多丫鬟想爬床呢,你随便挑个做少奶奶罢。”说完,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被子,仰躺下了。   郁枫猜不透她说的是真是假,毕竟她出身摆在那里,她外公外婆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父亲仅是个小京官,离重视家门清誉的书香门第,差的不是一般远。   虽未说明,但两人确实在暗暗较劲,谁先服软,谁就输了。最后郁枫熬不住了,扑过来吻住妻子的嘴,直到憋的采筝满脸通红,险些背过气去,他才放开她:“不行,你不许嫁给别人! ”   赢了。采筝叹道:“你兄弟说我犯了七出,挑唆你休我,你不听他的吗?”   掀开被子的同时,也去脱她的中衣:“让他滚,不听他的。”   采筝忍住笑,冷声道:“爹娘让你休我呢?”   “也不听!”触碰到她滑腻的肌肤,低头含住她的红缨。   她觉得痒,咯咯笑道:“那你可要记住了。”   发觉她的笑意,他一瞬间郁闷了,他觉得被她威胁了,并且被威胁成功了。不由得口中用力,让她嘶嘶抽冷气:“使坏呢,轻着点。”   轻?非要狠狠糟践你不可。   严大人百忙之中,亲自带着庄咏茗登门。叶显德一改往日对郁枫的态度,对他十分关心,在严大人面前表现的一派父子情深。   庄咏茗没看到叶郁枫之前,表情凝重,因为关乎他身家性命,若真的伤了这位公子,他脑袋就要搬家了。但见到郁枫之后,经过一番观察把脉问话,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下了结论:“少爷的病,有望治愈。”   严大人大喜过望,赶紧让庄咏茗继续写方子。但叶显德很冷静的问东问西,他关心儿子鼻腔中的淤血是怎么回事,庄咏茗解释说,是邪火下行化作淤血流出,只要淤血排净,邪火散尽,少爷自然能恢复清明。但光吃药是不行的,还要配合针灸。   严大人似是十分相信庄咏茗的医术,在一旁道:“我这次见郁枫,确实比以前好多了,他之前看人都是直勾勾的,但现在不一样,显德,你看呢?”   叶显德忙附和岳父大人:“如您所说,确实是这样。”   严大人捋着胡须满意的点头,好像已经看到了外孙痊愈的样子:“那就这样吧,以后就让庄大夫进府给郁枫治病。”又问庄咏茗:“针灸,几天一次?”   “月初、月中即可。”   岳父如此信任庄咏茗,叶显德不好直白的说什么,便低声道:“希望郁枫这次托付对了大夫,太医院的御医来了几次,都束手无策。”   严大人道:“我早就不信他们了,就你们还信。”   叶显德陪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没遇到信得过的大夫。”严大人低头品茶,不和女婿多说什么,倒是郁枫从隔壁的屋子出来见他时,老人家立即笑逐颜开,放下茶盏,对郁枫道:“这些天,觉得好点了么?”   郁枫默默摇头:“……没有。”   严大人笑道:“没事,没事,慢慢就好了,今天外公有空,要不要去外公那玩啊?”   郁枫摇还是摇头:“……不去,在家跟采筝生孩子。”   叶显德碍于岳父在场,不好发作,只瞪了儿子一眼了事。郁枫并不担心外公和父亲的态度,他担心的是身后的庄咏茗,他会不会已经发现自己是在装傻了?   严大人也尴尬:“啊,那就不去了,在家吧。”又跟郁枫说了一会话,他起身离去,叶显德带着郁枫相送。在路上时,严夫人带着采筝也从后院出来了,看到妻子,郁枫立即扑过去,牵着她的手笑嘻嘻的玩闹。   采筝于这时见到了庄咏茗,彼此相视了一眼后,又很自然的移开目光。郁枫拉着采筝往后院回,严大人见了,很大度的笑道:“别冻着郁枫,快让他回去罢。”   郁枫得了外公的允许,高高兴兴的跟媳妇回去了。叶显德则跟妻子继续送岳父大人,直到府邸门口,亲自撩开轿帘让岳父大人坐进去。   这时,叶显德才问道:“郁彬回京的事,怎么又没消息了,能不能劳烦您问问。”   严大人沉着脸道:“到日子该回了就回了,吏部的事,我也没法问的太清楚。”   叶显德道:“不用您亲自过问,派个人递个话过去催一催……”   严大人白了女婿一眼,冷声道:“起轿——”轿夫便抬着轿子向前行了,撂下叶显德在风中无奈的叹气。   他叹完气,忽然转身对妻子重重哼了一声,拂袖往府邸去了。心里则骂,这个死老头,娶了他的女儿,一点光没借上,不仅对自己的仕途无助,自己的子孙看来也沾不上他的光了。当初老侯爷为自己挑了个小小翰林的女儿做正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翰林仕途发达入阁为相,记得感恩,没想到这个严老头冷血无情,这么多年,竟没沾到他一点好处。   “郁彬的事,你也不说帮着问问。”他责怪妻子。   严夫人觉得好笑,郁彬就不是个省油灯,他回京对她有害无益,她不出手阻止,已是仁至义尽了:“多少京官捞不到外派的机会呢,郁彬有外派的好机会,怎么还不珍惜,急的回京做什么。”   叶显德气道:“亏你还是嫡母,郁彬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做小小的县官受苦,你也不说拜托父亲把他调回京城,此时还说风凉话。”   严夫人冷眼瞧丈夫:“我说风凉话?你自己的儿子留不到京城,还怪别人了?”说完,扭身就要进门。叶显德于此时,猛地抓过她,把他拉到面前,表情扭曲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严夫人便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的瘫软下来。   “哼,你好自为之罢。”叶显德推开她,大步迈进了院子。   严夫人昨天狠狠骂了采筝一顿,经过一夜的冷静,不免有些后悔。颜采筝除了私自给儿子服药这点外,其他的地方无可指摘,况且庄咏茗也说流出淤血是病情好转的迹象,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他死马当活马医了,姑且信他了。   采筝迎了婆婆坐下,殷勤的给她捶肩。严夫人回眸扫视采筝,颇为无奈的叹道:“你呀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儿媳悉听您的教诲。”采筝一脸的恭敬。虽然有被休的可能,但现在严夫人还没开口呢,有挽救的可能,就要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回婆婆的好感。   郁枫也替妻子求情,坐到榻上,哼唧道:“是我让采筝保密的,我不想看大夫,不想喝药!”然后指着采筝道:“现在好了,不仅给我喝汤药,还要拿针扎我!”抓起果盘里的花生朝妻子掷去。   “呀!”采筝被打中肩膀,委屈的看婆婆。   严夫人便对采筝道:“你不能事事依他!唉,罢了,你以后千万不能擅自做主了,就算是我爹吩咐你的,也不行。”   她赶紧道:“儿媳再也不敢了,以后只听您的。”   郁枫又开始撒泼,把果盘推到地上:“你谁的话都听,就是不听我的!我不要你了!”   采筝暗暗恨道,你这家伙,昨晚上不是说好的么,你怎么又提‘不要我’这茬了?这不是再提醒婆婆休掉自己么。她忙过去摁住丈夫的胳膊,赔笑道:“我以后也听你的话。”   他了她一眼:“那你写文书,签字画押,永不改嫁,我死了也不行,得为我守节。”为了怕妻子看穿他,又说了一句话做掩护:“戏本里都是这么写的。你连戏本里的人也不如吗?”   采筝当即做出一个决定,以后不许他跟老太太看乱七八糟的戏,人都学坏了。   53、第五十三章   采筝为了让他小声些,哄道:“别急,别急,我这就写。”   比起儿子以前犯的傻,这次闹腾并不过分。严夫人虽无奈,却也没多阻拦,由着俩人玩闹。   丫鬟取来笔墨,采筝为了哄丈夫,按他的吩咐写了,然后给他看:“这样可好?”   郁枫尽量装傻,指着一个略显潦草的字迹问:“这个字念什么?”   严夫人道:“不读书,就不会念。”   采筝责怪的看了眼丈夫,心道不能由着你整日瞎逛,在赵先生回来开课前,得让你多背几篇文章。   郁枫嘟囔:“读也不会念。”   严夫人笑容渐淡,怅然叹道:“他外公说庄咏茗是个神医,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说流去淤血是驱邪火,不用担心,哎,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采筝不敢吱声,这件事是她违背严夫人做的,现在没出大事,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但若日后证明庄咏茗是个大骗子,实则用药损害了郁枫的身体,她亦难辞其咎。   严夫人扶额,又道:“他说只要继续用药,加针灸便可以医好郁枫,能是真的吗?”瞅了眼儿子,见他眼神懵懂无知,越发没信心了,忽而摇摇头:“罢了,罢了,听天由命罢。”   采筝默默的整理了笔墨,使眼色让丫鬟端下去了,便垂首站到了一旁。严夫人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对郁枫和采筝道:“老祖宗还不知今日问诊的结果,随我去一趟知会她老人家。”   采筝很懂避锋芒,从不‘顶风作案’,听了婆婆的话,赶忙去扶郁枫下榻,给他整理衣裳,到了外面下台阶的时候,问声细语的提醒:“小心着点。”   郁枫心里明镜似的,不过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他乐于压榨她伪装的温柔。在路上时,把手伸进她袖管,尽情揩摸她滑腻腻的手腕,烦的采筝敢怒不敢言。   到了老太太那,进了外间,被告知要等一会,说大太太在里面跟老太太说话。上次老祖宗说要替郁栋讨公道,如此看来,她应该在里面训斥郁坪的母亲尚夫人。   果不然,很快就见尚夫人从里面灰头土脸的出来,见到妯娌,先是愣怔,继而略显气恼,她踱步到严夫人跟前,笑道:“郁坪做的事,历来瞒着我这个做母亲的,我也不知,你看看,真对不住了,郁栋请大夫花了多少,都算我们的。改天让郁坪过来亲自给郁栋兄弟赔不是。”   不出意外,这一‘改天’就遥遥无期了。严夫人皮笑肉不笑的了:“郁坪病着呢,没法下床,道歉这事就算了,自家兄弟,又是误伤。为郁栋请个好大夫,就行了。”   尚夫人道:“那我这就回去给他叫大夫。”走了几步,转身瞧着郁枫,关心的问道:“我听说你们今日也看大夫了,那大夫怎么样?跟我说说,我回去让下人去请。”   她去请,岂不是就让她掌握了郁枫的病情?!严夫人自然不许,便虚笑道:“他外公带来的,我只知道是太医院的,旁的,我也不清楚了。”   尚夫人很是失望的道:“那我回去,就请其他的大夫吧,定给郁栋好好瞧瞧。”说完,便出了门。   采筝她们进去时,老太太好像还余怒未平,大丫鬟正给她顺背,见到郁枫来了,表情才好看了起来。   严夫人对老人家当然是报喜不报忧,说庄咏茗承诺能治好郁枫,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   采筝则捏了一把汗,她对奇迹是不抱希望的,若是到时候,郁枫没起色,庄咏茗进大监还好说,就怕严大人迁怒于把庄咏茗介绍给他的颜岑安。   这些关系盘根错节,真真是牵一发而全身。   赵先生要过完正月才能回来给郁枫上课,这就意味着还有大半个月的日子,郁枫无事可做。但采筝没打算让他闲着,拿着书本,逼他背书。   郁枫体会到娶懂得识文断字的妻子的苦恼了,如果她是个白丁,此时两人肯定一心一意的扑在生孩子上了,哪会像现在这么烦。   要是单背文章也好背,奈何郁枫不敢表现的过于聪明,只能磕磕绊绊的结结巴巴的背,既耗时间又耗精力。   他要烦死了。   采筝却有十分的耐心。此时许久不见丈夫出声,她从书本后,亮出一双美目:“又忘了吗?快点背!”   “……”郁枫瞅着她,愈发觉得的她没事找事,嘴噘的高高的,就是不吭气。   采筝将书扣在胸口,对他媚笑道:“你倒是长进点呀,背好了,咱们好做点别的。”   郁枫听了,去抢书:“现在就做别的。”   “不行!”她凶道:“背书倒是其次的,关键是练你的长性。”他不能总是四处胡闹了,等她有了孩子,他好歹是孩子的父亲,就算傻愣愣的,也总要懂些事了。   他顿了顿,很直白的回道:“我就这样,不练。”   采筝黑下脸:“又不听话了不是?你真不让我省心,等以后,有了孩子,大的操心,小的也费劲,那我可怎么活。”   郁枫撇嘴:“你先怀了再说罢。”   采筝一怔,随即大怒,把书直接砸在丈夫脸上:“我才进你们家门几天,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之前说两次还没说够吗?你还故意气我?!”   淬不及防之下,郁枫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疼的捂脸。采筝还在气头上,捡起桌上的其他书继续打他:“我嫁进来还不足半年,没有孩子,怎么了,怎么了?”喊完了,低头哽咽道:“别人说就算了,你也嫌弃我,那你还说什么不许我改嫁呀,直接把我撵出去算了!”然后便要下榻离去。   郁枫只是随口一说,不料妻子大发雷霆,忙拉住她:“我不说了,你别走。”   采筝打算闹到底,使劲推开他,捂着脸跑了出去。郁枫被唬的一愣,双手托腮,不由得犯难了,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话说采筝出了屋门,见丈夫没追出来,略显失望,噘嘴埋怨道:“真是个小傻子。”但出都出来了,不好现在就回去,忽然想起郁栋来,便只身去了马姨娘那。   经过几天,郁栋脸上的伤已结痂了,看着没有前几天那么狼狈了。见嫂子来了,深知采筝的厉害,虽不情愿,也站起来相迎,马姨娘更是不敢怠慢。   采筝早就瞧出郁栋成不了气候了,之所以恶整他,完全是为了替丈夫出气,现在郁栋挨了打,也受了苦,采筝不想把人逼急了,此次来有示好的意思,拐弯抹角的暗示郁栋,那六十两不用还了。   从马姨娘那出来,才进自己的院子,就见碧荷慌慌张张从院子往外跑,采筝啧道:“掉魂了?”   “少奶奶,我要去找您呐。”碧荷一看就知是在外面待了很久,耳朵冻的通红,她脸上挂着笑:“燕北飞说,事情办成了。”   采筝嘴角浮现笑意:“干的好啊。”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道:“少了碍眼的,以后咱们省心多了。对了,等过两天消息传开了,你让鸣绯去挑唆鸣翠老娘去找郁坪要人,这事要能成,够郁坪喝一壶的。”   “是。”给少奶奶推开门,撩了帘子,等采筝进去后,碧荷紧跟其后,进了屋,她先去将炭火挑旺,然后又退了出去。   采筝没打算给丈夫好脸色,进屋后便坐在绣墩上,背对着他。她是故意闹脾气的,总不能每时每刻和颜悦色对他,若是那样,他会认为她没脾气,好欺负,他会得寸进尺,得时不时的向他展现自己不好惹的一面才行。   郁枫对她无计可施,他没哄过人,也不会哄人。试探着唤她:“采筝——”   她听闻,干脆伏案不起:“别叫我!我又不会生孩子。” 郁枫穿好靴子,来到她身后,小声道:“我不说了,你别生气了,你生气……好可怕的……”他发誓,他说的是真话。   “我可怕?我有你的心可怕吗?”她嚷道:“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这么往我心口插刀子。你不让我改嫁,就是为了虐待我一辈子吗?”   也不知是谁虐待谁。郁枫心里到底是喜欢她的,借着自己可以装傻的优势,把手伸到她面前,认错道:“我错了,你打我吧。”   采筝差点没憋住笑出声,勉强绷着脸道:“谁稀罕打你!”他会意,耍赖道:“给你亲下,你原谅我吧。”说着,硬把脸凑过去,弄的采筝哭笑不得,使劲推他:“讨厌,别过来。”   两人拉拉扯扯的,不一会就闹做一团,滚到床上去乐了。   她刚才得知了一个消息,她拜托燕北飞做的事做成了。其实她有自信一定会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她让燕北飞趁鸣翠出府,一个人的时候,弄晕了卖掉。至于卖到哪里,自然是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到京城,跑到她眼前恶心她。   采筝觉得自己做的很对,既然以前赏给鸣翠的性命,她不珍惜,继续蹦出来闹事,那么就不要怪她四少奶奶无情了。   可以肯定鸣翠再也不会回来了,采筝心里痛快了很多,跟丈夫置的气也早消了,于是郁枫没逗她几下,她就缴械投降了,主动去吻他:“……以后不许气我了。”   吮她的唇,服软了:“我以后听话。”   他知道她不像其他女人那么贤惠,但她性子里的小瑕疵,尚在他的忍受范围内。况且只要不招惹她,她脾气好的时候,对他还是蛮好的。   再说,人都会变的,她年轻气盛,脾气难免暴躁,等她做了母亲,一定会温柔起来,到时候,一切会变得更好。   他这样想。   这天,父亲不知怎么想起郁枫来了,把他叫过去,让他背书。进屋后,父亲坐在榻上,在矮桌上写着什么,母亲端坐一旁,见他来了,笑道:“听说你最近很用功,你父亲想考考你呢,好好给你父亲背书。”   叶显德撂下笔,抬头正视儿子:“你母亲说,你媳妇每天都看着你用功,是真的吗?”   原来是母亲在给妻子说好话,如果他背的好,自然算是采筝的功劳,父亲对她的不满会消减不少。想明白这点,郁枫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妻子赢得父亲的好感,便道:“……是,她不许我玩,看的我可紧了。”   严夫人温笑道:“看你看的紧,还不是为你好。”   叶显德没说话,道:“她都让你背了什么?”听听儿子都背了什么书,然后从其中挑几篇考考他。   郁枫才要开口,忽然听到身后的珠帘一阵乱响,回眸便见一个女子跑了进来,不是别人,竟是素云。郁枫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她来做什么?   “叔叔婶婶——你们快去看看吧,我爹说要打死我大哥——”素云才一进来,就抹泪道。   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惊,严夫人忙起身护住素云道:“别急,慢慢说。”   “我不敢告诉老祖宗,只求叔叔婶婶救救我大哥——”素云哽咽道:“我爹回来知道我大哥做过的事,气的不得了,要对他行家法。我大哥大病刚好,哪里经得起打呀。”说着,又落了泪。   郁枫站到一边,冷眼看着,心道郁坪就是挨打的太少了,早些年多打几次,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叶显德奇怪的道:“你大哥犯了什么错,让你爹这般动怒?”他大哥在乡下颇有几个庄子,前段日子,他离府去乡下了。怎么才一回来就对郁坪发这么大的脾气。   素云道:“……第一件便是五哥哥的事……第二件……”她抿了抿,才道:“是他屋里头一个叫鸣翠的丫鬟,最近失踪了,鸣翠的舅舅找到我爹哭诉,非说鸣翠是被我大哥害死了。”   郁枫暗暗吃惊,鸣翠失踪了?   叶显德道:“郁栋的事,郁栋怎么了?”看向妻子,寻求答案。严夫人道:“他被郁坪那院的人失手打了。”叶显德愤恨:“怎么没人告诉我?”   严夫人然后对素云道:“别害怕,你叔叔这就过去看看。”然后对叶显德道:“侯爷,您过去瞧瞧罢,郁坪大病才好,可不能再伤了。”   叶显德也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穿衣带帽,便出了门。素云则留下跟严夫人在一起,难过的道:“婶婶,您得信我们,我们也不知鸣翠到底去哪儿了。她娘生病,她去看,结果出了门就不见了。”   如果真的和郁坪没关系,能对鸣翠下手的人,只有……颜采筝了。   郁枫想到这点,也得觉自己可笑,下意识的用手背蹭了蹭脸颊。   怎么会是采筝呢,真是没理由的猜测。   54、第五十四章   鸣翠已经不会对她造成任何的伤害了,采筝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他该说的都对妻子坦白了,也表现出对鸣翠的不信任了。经过上次郁栋的事,想必郁坪会迁怒鸣翠,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所以,采筝没必要这么做,郁枫努力说服自己。   就算采筝一开始就有卖掉鸣翠的权力,但是秋后算账,把人置于死地的作为,他仍旧不愿意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做的。   严夫人见儿子愣着出神,便朝丫鬟使了个眼色,一旁的丫鬟忙过来扶郁枫坐下:“少爷,您坐。”   严夫人知道儿子跟鸣翠的纠葛,怕他听到郁坪伤害鸣翠的消息,迁怒此时在这里的素云,便劝道:“人或许去哪个小姐妹家玩了,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宽宽心。”   “……我宽什么心,又不是我的女人。”郁枫冷声道,垂着头,脑子里继续乱哄哄的。   素云颇为尴尬,如坐针毡,待了一会,想要离去。严夫人拦着她:“先别回去,等你叔叔回来,看看情况,我派人送你回去。现在那边乱着呢,你回去了也帮不上忙。”   素云无奈的同意了。   郁枫仍旧出神,刚才心中的想法暂时被压下去了,但似乎随时可能重新浮现出来,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想,绝不会是采筝做的手脚。   严夫人此时埋怨道:“鸣翠的舅舅也是的,怎么能去告状呢,糊涂的奴才。”   素云低声道:“我听人说,鸣翠伺候我大哥,他们家便以为鸣翠能做姨娘,处处别人不起,这会鸣翠不见了,自然……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严夫人又道:“你大哥也是的,这种人不就是想讹诈几个钱花么,给她几个就是了。怎么能放着他告到你爹面前呢。”   素云道:“据说他们狮子大开口,不仅要卖身契,还要五百两银子,否则先去告诉我爹,再就去告官。”   虽然家生子是主人家的奴才,但也不许擅杀,出了人命,上面相查,事情便麻烦了。其实告官的话,叶家也不怕,只是要打点衙门的官吏,也得花不少银子,还要欠人情,也是挺麻烦的事。   “告就告吧,又没见到尸首。”严夫人道:“咱们还说鸣翠是逃奴呢。”   素云颔首赞同:“我大哥也是这样的说,没给鸣翠舅舅钱,还打了他一顿,结果没想到,他真的敢告到我爹面前。”   鸣翠毕竟是从自己府里这边给出去的,现在出了事,严夫人也很烦心。见儿子还在发呆,无奈的道:“你爹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你别等他了。”   郁枫回过神,道:“那、那我回去了。”   “慢着,让你媳妇过来接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说完,严夫人派人去叫采筝过来领人。   郁枫则继续坐着发呆,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很快,听人说:“少奶奶来了。”他循声抬头,见妻子神清气爽的走了进来,见了素云,略显惊讶。   采筝给婆婆请了安,微笑道:“娘,您叫儿媳过来何事?”严夫人对郁枫道:“你媳妇来了,跟她回去吧。”   郁枫低低的哦了一声,起身垂头向外走。丈夫走了,采筝也赶紧跟了上去,临走前,对素云笑道:“小姐哪天到我那坐坐吧,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素云微微笑道:“有空,我一定去看嫂子。”   采筝笑的嗯了声,赶紧出去门追上了丈夫的步子。她见他奇怪,好奇的问:“今天怎么了?素云怎么来了?父亲大人呢?不是要考你文章吗?你背的怎么样了?”   “一口气问这么多,你要我怎么答?”他不满的道。   采筝笑道:“好好好!不问这么多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她心情好,哄着他。   “……鸣翠不见了。”   她脸上登时难看起来,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哦?奇怪了,家生子也能不见。不过,她是通房丫头,小半个主子了,自然和别人不一样,能进出府邸。在外面认识哪个混子痞子,私奔也是有可能的。啧啧,郁坪也算步了你的后尘了。”   这分明是暗骂郁坪随他之后戴了绿帽子。郁枫皱起眉毛,瞅着妻子,半晌无语,恨恨的把头低下了。   采筝就见不得他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嘴巴恶毒的又揶揄道:“哎呦,瞧瞧咱们叶大公子的出息,光记得人家胸大漂亮了,都不记得她是怎么坑你的了吧。联合郁坪想把你骗到东苑打一顿的事,忘了?要不是我让郁栋过去顶下,你早被打的下不来床了吧。”   妻子不是醋坛子,简直是醋缸。郁枫哼道:“你说话太难听了。”然后便不顾她的步子,大步匆匆走在前面。采筝哪里有他走的快,在后面唤了几声,他不见步伐变慢,反而走的更快了,气的采筝也不喊了,攒着怒气,准备跟他一起算账。   郁枫心烦意乱的,进屋后把鸣绯她们几个看屋子的丫鬟都撵了出去。因为他知道,等妻子回来,必然有一场大吵。如他所料,丫鬟们退了没一会,妻子就怒气冲冲的进了屋。   “叶郁枫,我叫你慢点走,你为什么不听?”   只有妻子听丈夫的,哪有丈夫唯妻命是从的。他不想理她,白了她一眼,不出声。越来越觉得是妻子做的了,把鸣翠神不知鬼不觉的卖掉,再让郁坪遭罪,怎么看,都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且慢,如果是采筝做的,她一个内宅妇人,必然做不成这么大的事,一定有人帮助她。究竟是谁帮助了她,也不难猜。   联想起自己找桢儿时候,邻居告诉他的关于那个酷似燕北飞的男子,似乎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她不仅托付他去查桢儿,还让燕北飞替她卖掉了鸣翠。   自己的妻子和燕北飞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她成婚了,他们还如此频繁的联系?   他扶着额头,回忆着有关燕北飞的点滴,记得三天回门的时候,燕北飞曾跟几个年轻男子玩斗鸡,他还去看了。后来,好像采筝来了,叫走了燕北飞单独说话……   为什么要单独说话?有什么话好说的?   忽然间,他头如针扎一般的疼,接下来便感觉鼻腔一暖,低头一看,眼前的桌面上落了个黑红色的血滴。他忙反手去擦,心乱如麻。   “郁枫——郁枫——”采筝见他又滴鼻血了,顾不得置气了,慌忙过来,掏帕子给他擦鼻血,心也重新揪起来了,虽然庄咏茗说流鼻血不碍事,但是她仍旧十分担心,见他又有了这样的状况,紧张的道:“怎么弄的?你别乱动。”   “别碰我!”他推开她,此时只觉得她甚是惹人反感。他夺过她的帕子,甩到地上:“我自己有帕子,用不着你的!”   采筝也不是好相与的,丈夫听说鸣翠失踪了不开心,这还不算,居然还敢这么对她。她拍桌喊道:“别把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你那小婊-子不见了,伤心难过找郁坪算账去了,跟我嚷什么嚷?”   “郁坪?是郁坪让她不见的,还是另有他人?”   说罢,两人皆是一怔。   郁枫心里打了个颤,完了,一不小心把这这种话说出来了,自己有这样的推断,她会不会认为自己‘太聪明’了?   采筝亦惊慌,丈夫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府邸上下,都认为鸣翠失踪是郁坪做的,怎么偏偏他叶郁枫怀疑是别人做的。她冷静的反问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鸣翠去哪里,说实话,他并不十分关心。因为那毕竟只是个下人,还是个不安分的下人。但如果妻子是个如此有算计,暗中勾结外面市井痞子的人,他无法容忍。   “我不管是谁,我不想看见你。”郁枫推了她一下,在采筝踉跄后退的时候,他摔门跑了出去,一路到了书房,将门从里面反闩,任妻子在外面叫他,他就是不应声。   “郁枫,我有话跟你说,你开门。”   “我没话跟你说。”他冷声道。   采筝也是一肚子怨气,她收拾了鸣翠,没想到让丈夫这般伤心。她觉得寒心,男人啊,都一个鸟德性,聪明也好,傻瓜也罢,心里永远疼他们的小婊-子们。她提起裙子,照门踹了一脚:“好好读你的圣贤书吧,叫你那浆糊脑袋开开窍,想想你是不是对得起我!”   回到屋里,采筝气的够呛,不住的唉声叹气,碧荷在一旁又是劝,又是捶背顺气:“鸣翠已经走了,没人再来碍眼了,您又何必置气呢,以后都是好日子呢。”   “好个屁!跟着这么个冒傻气的东西,我哪有好日子过。”   碧荷唬的不敢再出声,只默默的捶肩。   采筝骂过之后,逐渐冷静了下来。丈夫刚才那句话会不会是他跟自己生气的根源?他怀疑她害了鸣翠,所以才对她如此恶劣。   可是,他傻乎乎的,会想到这一点吗?   她自言自语:“庄咏茗说邪火去尽,他就能恢复清明。现在他总是流鼻血……会不会人已经聪明多了?”   她一凛,倒吸了一口气。   碧荷赶紧问道:“少奶奶,怎么了?”   采筝让碧荷靠近她,吩咐道:“你去书房,就说我病了,让少爷过来。”   “少爷不来怎么办?”   “你傻呀,不会装的像点吗?!”拍了拍碧荷的肩膀:“去吧,把人带来。”   待碧荷走了。采筝杵着下巴,凝视着火盆里跳跃的炭火出神。如果丈夫聪明起来了,自然不能总是用对他大吼大叫来管束他,得想点其他的法子。   估摸半个时辰后,郁枫走了进来,碧荷跟在后面,看得出来,因为完成了少奶奶的交代,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她知趣的退下了。   郁枫不得已从书房回来看她,果见她憔悴,不由得心疼了,但皱眉道:“你怎么了?”   “……我不要紧,我就是想见见你。”采筝坐在榻上,捧起丈夫的脸,疼惜的道:“难不难受?”因手头没帕子,便用衣口给他擦鼻下:“不流了?”   她忽然变得柔情起来,郁枫一时不适应,愣愣的看她:“……我没事了。你生病了,该看大夫了。”   “我一生气就这样,不生气,一会就好了。”采筝道:“我自小肝火旺盛。”   就是说,是他气的喽。郁枫无奈的绷紧嘴角:“那干嘛叫我来,你看我不会继续生气吗?”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忽然掩面啜泣起来:“呜……”郁枫从没见过她这样柔弱过,吓的不知所措:“采筝?”   “你为什么要这样气我?我哪点对不起你?”她呜咽道:“你不记得了么,我说过,我嫁给你的时候,你什么样,我绝不强求你改变,愿意一辈子守着你过。为什么你就不能将心比心,多体谅体谅我?我脾气不好,愿意跟你吵,但我哪点不是为了你好?”   “……”   “家里兄弟看你不起,欺负你不懂事,我只好强硬些,这也是错了吗?”她不想哭的,但此时硬挤出了几滴泪,挂在眼角,眼神里的光黯淡下来,咋一看,颇有几分柔弱憔悴之感。   郁枫心乱如麻,动手拂去妻子的泪:“别哭啊……我不气你了。”知道她不容易,有些地方,确实该多体谅她。一向强硬的妻子此时流下了眼泪,看的他心软了,心道鸣翠的事,都是自己猜的,一点证据没有,怎么能怀疑她呢。   她就势捧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郁枫,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颔首。   “那就别去想鸣翠的事了,她跟咱们是没相关的人。”采筝道:“我以后给你生个儿子,咱们一家人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去理旁人的是非,好不好?”   “……好。”郁枫低声道:“你也不许跟别的男人来往。”   她纳闷:“我能给谁来往?你是说郁坪吗?切,我只恨自己整治他不够!”没人伦的猪狗。   “不是他。”   “既然不是他,那就不用担心了。”她轻轻伏在他胸口,搂住他柔声道:“我就喜欢你,眼里可容不下其他男人。”须臾,她抬眸望他,眼神似水般温柔:“郁枫,你有多喜欢我?”   “很喜欢……”其实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爱她,说一丁点没有,那是骗人,要说刻骨铭心,远远达不到。   她看似幸福的一笑,耳朵贴在他心口,道:“郁枫,我觉得你比以前聪明多了,我才嫁给你那会,你一点都不懂事。不像现在,跟你说什么,你都听得懂,简直跟好人没差呢!”   本是随口一说,却突然间听到丈夫心跳如鼓。   55、第五十五章   “郁枫?”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将手放在他胸口,紧紧贴服在他胸口:“你心跳的有些快呢。”   郁枫内心虽然紧张,但佯装冷静,皱眉道:“流过鼻血后,一直不舒服……”   采筝最怕的就是丈夫身子出状况,不敢怠慢:“怎么个不舒服法,疼?”   “不,喘气困难。”他试着想推开她:“你抱的太紧,我更难受了。”采筝忙离开他,半跪着给他顺心口,关切的问道:“这会好点了吗?”   郁枫故意提议:“那你再听听,我心跳的还厉害吗?”她又听了一下,比刚才好多的了,采筝松了一口气:“不那么快了。”   “以后记得,别抱我抱的太紧了。”他语气一顿一顿的叮嘱妻子。采筝乖顺的颔首:“嗯,记得了。”低眉顺眼,温柔乖巧,没有半点凶悍的影子。须臾,见丈夫仍旧在发呆,她半撒娇的晃他的胳膊:“还难受吗?”   郁枫干脆的点头:“不舒服。”   她挨着他,给他揉心口:“现在好点了么?”语气轻软的像羽毛一般的抚弄他的心尖,郁枫不由得痴痴的看她,微微垂首吻上她的唇。   她开始半推半就:“别这样,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听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眉眼笑弯弯的瞭他:“真是,拿你没办法。”拉着他上榻,完全依由他了。   她在房事的表现上可以称得上让郁枫刮目相看了,他记得不久前,她还是个以此为苦的青涩小女子,每次都他缠着她才能胁迫她就范。自从上次她尝到了甜头,愈发有女人的媚态了,一颦一笑,能勾到他心坎里。   事毕后,躺卧在他怀里的娇弱模样,又分外惹人怜惜。他看着她,再度吻她,明明感受到的是柔软甘甜,心中却有丝丝的苦涩。   采筝以为他还想要自己,娇嗔的拧了他一下:“就不能让你媳妇歇歇?”   郁枫这次没强求的心思,便放了她,坐到一旁愣神。采筝看得出丈夫不开心,就算是刚才浓情蜜意的时候,情潮退后,他眉间不知为何重新浮现了淡淡的忧愁。   “你到底怎么了?有心事?”说出‘心事’二字的时候,她一怔,有心事?傻子会有心事么?   “……”不把燕北飞的事弄清楚,他大概会一直耿耿于怀。他道:“……你想娘家的人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你就说你想不想?”她如果想见燕北飞,两人隔着侯府的深深院门,没法见面,唯有她回娘家能见上一面,以解相思之苦。   “……得看哪个人。”比如她爹,她就不想见。   郁枫道:“你想哪个人?”   “我娘,我外婆外公。”   “没了?”   “没了。”他说话步步紧逼,很有条理。采筝狐疑的看他,喃道:“难道庄咏茗真是神医?人有起色了?”   隔靴搔痒,问不到关键的地方,他紧锁眉头,决定换个方式问:“外公外婆……不是好人吧。”   采筝居然不反驳,笑着戳了他眉心一下:“你才发现呀,其实我都不敢领你回去,就怕你跟那几个游手好闲的痞子学坏了。”   “哪个痞子?”   “记得玩斗鸡的那个吗?”提起燕北飞,采筝并无好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上次听我外公说,他还包了几个娼妓玩。”咧嘴嫌弃的道。  “姓燕?”   “对,就是他。”采筝一本正经的教育丈夫:“下次看到他,离他远远的,那不是个好人。”   瞧妻子嫌恶的样子,似乎是从心眼里讨厌那个人。他略微舒心了,撇撇嘴:“那你们还留着他,府里的奴才不听话的都要赶走。”   采筝道:“是呀,所以郁坪把鸣翠赶走了。”   “……”   她忽而笑了笑:“瞧我,怎么又提起那个扫把星了,不提了,不提了。说正经的,燕北飞这个人,是我爹旧相识的亲戚,在京城混了许多年了,三教九流都认识。否则,你以为你打碎的笔洗,是怎么修好的?反正他关键时刻能帮上忙。”   既然三教九流都认识,找个人牙子把鸣翠卖掉,岂不是易如反掌。郁枫低沉的哦了一声:“那我以后见到他,绕路走。”   也许燕北飞只是她花钱请的帮手,并非和她有染。   “真听话!”她笑眯眯的去吻丈夫:“……最喜欢咱们郁枫了。”   你是喜欢我只听你的话吧。   他总觉得刚才妻子已经怀疑自己了,他得想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   二月初,庄咏茗如期而至,来的当天,在府门外着实等了好一会,等到层层的下人把话递到严夫人面前,允许他的进府的时候,他在外面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手都差不多冻僵了。到屋内,缓了半晌,才能拿稳银针。   郁枫赖着不想去,严夫人和采筝软硬兼施,才把他哄过去。采筝最痛苦的莫过于没法亲自见庄咏茗,丈夫问诊的过程需要问当时在屋内的丫鬟。   当天针灸结束,郁枫嚷着再不要看大夫了,疼都要疼死了。黏着采筝作了一通,弄得她又爱又恨。   这一次,庄咏茗重新开了药,严夫人亲自过目了药方,郑重的交给采筝,让她叮嘱丫鬟仔细煎熬,喂郁枫喝。   可以堂堂正正的给丈夫熬药喝了,开始的几天,采筝很兴奋,一有空就教他读书,希望能发现他的进步,比如突然间聪慧的能过目成诵了。   现实残酷,眼看就要到月中,庄咏茗又要进府给郁枫针灸了,他在读书上,仍旧毫无起色,背文章磕磕巴巴的,放下书本,玩一会,就彻底忘了。   采筝安慰自己,治病哪有一蹴而就的,短则数十日,长则数十年才能去根,也不是不可能的。耐心的伺候他,总会有起色的。再说了,他一直这样傻下去,也没关系,她忍得了。   初春,虽然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但采筝有个春困的毛病,比别人瞅着精神倦怠。但老太太和太太都喜欢有精气神的女子,陪伴两个长辈的时候,她强打精神。   这一日,众人陪老太太看戏。幸好戏目演的凄惨,给了采筝机会,她装作看戏看的动情流泪,用帕子掩住口鼻,微微打哈欠,然后再偷偷拭泪。   这出戏的唱腔绵远悠长,加重了采筝的困意,她低着头,用帕子抵在眼下,不住的点头。正此时,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惊醒了采筝。   “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太太,出事了——”   李嬷嬷道:“喊什么喊,惊到老太太,扒你的皮!出了什么事,慢点说。”   那丫鬟白着一张脸,道:“不好了,二公子回京的马车翻了,二公子受伤了。老爷已经赶过去了,吩咐奴婢来告诉老太太和太太。”   老太太手里的戏折子掉在脚踏上,愣了愣,追问道:“还说什么了,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采筝皱眉道,哪个二公子?郁城?他不是老实在府里读书呢么,没听他离京了呀。再看严夫人的表情,没有着急的神色,反倒有几分厌烦。她明白了,或许是府里的庶出公子郁彬。   严夫人劝老太太:“显德赶过去了,应该离城不远了,大夫赶过去来得及,您就别担心了。”然后冷声对那丫鬟道:“还不下去继续打探消息!以后别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除了老太太外,其他人面色都很平静,郁彬受伤和她们没什么关系,照样看戏过日子。   采筝也是这样想的,但老太太伤心,其他人也不能太无动于衷。   戏没法继续看下去了,其他人离开后,采筝和严夫人留下来陪着老太太。采筝觉得奇怪,老太太不论嫡庶,这些子孙,她都喜欢,当然可能嫡出的郁枫更受宠,但对其他人也没偏私到哪里去。   难道人老了都这样?看到晚辈,都觉得讨人喜欢?   自己老了,会不会也这这样,看到庶出的儿子们和孙子们都很喜欢。   不会的,郁枫别想娶妾生庶子,她的儿子也不许纳妾给媳妇添堵。采筝暗暗想。   “这是怎么了?郁坪不好,连郁彬也不好了。”老太太伤心的道:“郁枫的病没见起色,郁栋胳膊的夹板也还在。叶家的子子孙孙到底是怎么了?祖宗们不庇佑了吗?”   倘若这样想,老太太的确有理由伤心,孙子们除郁城活蹦乱跳外,其他人不是全都算半个残废。   严夫人道:“还没其他的消息来呢,您老别往坏处想,郁彬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伤心欲绝的道:“不光是郁彬一个人,你自己看看,哪个子孙落下好了。尤其是郁枫,可怜见的,怎么就得了痴傻的病——老天爷还要往我这老太婆心上戳刀子。”   抛去郁枫,郁坪和郁栋两个人,都是活该。尤其是郁坪,因为鸣翠的事,被他爹打了一顿,据说修园子的差事也泡汤了。   采筝给老太太擦眼泪,不敢贸然开口劝说,只眼泪汪汪的陪哭。她春困出的眼泪派上了用场,眼圈红红的,不掉眼泪,也能蒙混过关。老太太哭了一阵,瞅见采筝,便把她搂在怀里,继续掉眼泪。   大概是看到她,想起了可怜的孙子郁枫。   这时候,老太太的大丫鬟领了个穿红戴绿的丫头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鸣绯。   鸣绯一脸的难色,看来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采筝有不好的预感:“鸣绯,怎么了?”   “老太太,太太,少奶奶……”鸣绯请了安,道:“少爷想见少奶奶,派奴婢请少奶奶回去。”   严夫人听到儿子相见采筝,便道:“你先回去看看吧,他没事了,你再过来。”老太太也道:“去吧,去吧。”   采筝弯腰退出去后,问鸣绯:“他怎么一下学就来找我?每天不是吃了点心,然后午睡吗?”   “……少奶奶,其实是,少爷跟东苑的二爷吵起来了,奴婢见事不好,赶紧来找您了。”   “吵起来了?”自己丈夫笨嘴拙舌的,怎么能跟暴脾气的郁城吵起来?采筝不可思议的问:“他们怎么碰到的?”都不在一起读书,各住各的院子,他们两个怎么会遇到?   鸣绯道:“二公子伤了,少爷说去大门那听信,然后在大门那碰到……”   “唉!”顾不得再听更详细的了,采筝微微提裙,加快步子往大门口走去。她出门,一般在二门处就坐车了,还从没去过府门那里。   远远就见前面围了一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的。采筝到了跟前,鸣绯在前面拨开人群,方便采筝靠前。   “都让让,四少奶奶来了。”   就在采筝马上要接近中间的那两个人的时候,就听周围人一片哗然,然后四下散开了。采筝个子矮,等其他人散开了,才看到里面的情况。   丈夫坐在地上,面前是凶神恶煞的郁城。   这情景,似曾相识,这是郁城第二次在她面前动手打郁枫。   但两次心境,完全不同。   “你干什么?”采筝惊呼,冲到郁城面前,抬臂就打。她个子矮,加上郁城躲的及时,仅在他面上扫了一下。不过采筝的指甲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轰’的一下,众人再次惊呆了。毕竟活一辈子,也未必能看到女人打男人。   郁城呆呆的碰了碰伤口:“你敢打我?”论辈分,他还是颜采筝的兄长。   “叶郁城,你还是人吗?”采筝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为什么要打他,他身子不好,你不知道吗?之前几次,我们忍气吞声,还不够吗?非得要欺负死我们吗?”   郁城余气未消:“你自己问问他为什么挨打!”   “他能说清楚,我还问你吗?他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采筝哭道:“叶郁城,你杀了我们吧,来吧,快动手!”说着,就往他面前冲:“你要我的命吧,今天给你了,让你杀个痛快,省得软刀子杀人,一步步逼的我们没法活。”   郁城哪里见过这阵仗,吓的连连后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你别跑,跟我去见大太太,我要问问她老人家,究竟是多大的仇,让她养的好儿子非得害死堂兄弟!”采筝想起丈夫曾告诉她说郁城说她犯七出的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指着他道:“府里的人还说你读书好,就读成这样子吗?”   此时,鸣绯在她身后惊慌的道:“少奶奶,您看看少爷啊。”   采筝回眸,就见丈夫痛苦的捂着嘴,身子剧烈的抖动,她吓的白了脸,扑过去扶住他:“郁枫,郁枫?”   突然间,他猛地一咳,手掌慢慢拿离嘴边。   她不敢看,却又不得不看。   他掌心的赤红,无疑是咳出的鲜血。   56、第五十六章   看到四少爷咳血,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呆了。最先撇清关系的是郁城:“怎、怎么会这样?我只轻轻推了他一下。”   采筝慌手慌脚的给丈夫擦净了嘴角的血迹,赶紧唤来几个人:“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扶着少爷回府里去!叫大夫——叫大夫——”   她刚才跟郁城撕扯,不全是因为在气头上的关系。她想把事情闹大,反正在场都许多人都看到了,正好借机把事情闹开,让郁城吃不了兜着走。   她以为丈夫仅仅像上次一样受了皮外伤而已,所以才没管他。现在不一样了,丈夫伤的很厉害。   采筝脑袋里一片空白,顾不得听郁城解释什么,只含泪看护着丈夫向府内走。   郁城怕了,也跟上去看情况。采筝发觉,回眸恨不得将牙齿咬碎般的道:“你跟来做什么?”   “我不过是推了他一下……怎么就……咳血了……”   自觉现在不是和郁城争吵的时候,一边摇头一边转身去追丈夫的步伐:“是不是你打的,看了大夫,到老太太面前说去!不许跟过来!”   郁城便在二门处停住了脚步,是弟弟来招惹他的,他是被逼急了,没忍住性子才动了手的。   他怎么就吐血了呢?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没有使劲打他,仅在他肩膀打了一拳头而已。   郁城站在二门那里,看着那个本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内,心中涌起无尽的惆怅。   回到自己院子的屋内,采筝扶着丈夫躺下,令派了碧荷去叫太太,她则守着丈夫等待府内的大夫过来。   “别急啊,一会大夫就来了。”采筝不通医术,她能想到的仅是让丈夫躺好,安抚他的情绪。她握着郁枫的手,克制着眼泪:“别说话,乖,我派人去叫母亲了,她马上也会来了。”   郁枫痛苦的皱眉,衣襟上还挂着点点的血痕,他无力的道:“我等大夫来……你别走……”   “……我不走。”如果她做到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何至于碰到郁城,还让人家欺负了去。丈夫既然是个傻的,她不能怪他,那么只能怪她自己。   这时,丫鬟进来说:“太太来了。”采筝这才松开了郁枫的手,起身迎婆婆。严夫人在来的路上,就听闻了事情的经过,进屋一看,果见儿子受了伤躺卧在床上,眼泪登时就下来了。   “怎、怎么会这样?”严夫人坐到床前,陶帕子拭泪:“早上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转眼人就这样了。”   采筝道:“前院听差的小厮们全看到了,是东苑的郁城动的手,当时人就咳血了。”他现在是仇人,不用尊称他为兄长了,直呼其名。   严夫人恨极:“有人生没人教的玩意!郁坪那德行,郁城还赶不上他哥!”   采筝亦恨不得吃了郁城:“怎么能对自家兄弟下这样的死手,一拳便给打的吐血了。我要是没及时赶到,还不知要打几拳呢。”   今天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先是郁彬回来的路上,翻了马车,现在连郁枫也受伤了。严夫人伤心的道:“这事先不能告诉老太太,她要是郁枫咳血了,这一桩桩的事压下来,她老人家还能活吗?咱们这些身子骨健全的都受不了,更别说她一个上岁数的人了。”   采筝本来还想让老太太做主,既然婆婆如此说了,她只有听的份,道:“不会告诉老祖宗的,能瞒便瞒。”   片刻,府里的冷大夫来了。自从侯爷和夫人从外面请了一个庄咏茗的大夫给四少爷看病,冷大夫就受了冷待,正因为受了主人遗弃而神伤,突然听闻召唤,赶紧乐颠颠的过来了。   严夫人和采筝太过担心郁枫,也没回避,就站在床前,盯着他给少爷号脉。   冷大夫急了一脑门子的汗,他知道,这次若是再出岔子,他该卷铺盖走人了。   “怎么样?”   冷大夫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先摇头,让太太跟少奶奶有心理准备:“这……”   采筝亟不可待的问:“到底怎么样了?是否是内伤?”   冷大夫支支吾吾的道:“……有内伤,但也有别的病症,两者兼有,才致使少爷咳血……”   采筝大声道:“人命关天的大事,非要我们问一句,你才说一句吗?你担待的起吗?!”严夫人按了按采筝的手,示意她不要吵,但对冷大夫,她脸色亦非常难看:“有话,请直说。”   冷大夫撂下幔帐,走到门口,转身对跟过来的严夫人和采筝道:“……少爷,有中毒的症状……咳血更像是中毒所致。”   “中毒?什么毒?”采筝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怎么会中毒?”她吃住都和郁枫在一起,要说中毒,为何她没事。   “……这,至于是什么毒,小医无能,实在看不出。”侯府嫡子出现中毒症状,这可不是好完的,事态严重了。冷大夫道:“或许也可能是小医无能,诊治错了,昨天小医乡下的亲人来信,说舅公病了,小医正有意跟太太告假回乡。”说完,就要拱手走。   想跑,哪里有这么容易?严夫人冷声道:“事情没查明前,谁都不许离开京城!冷大夫你也别急,清楚了,你想走,侯府绝对不留!”   采筝无心管冷大夫的去留,回到丈夫床前,见他面容憔悴,不由得难过至极。郁枫似乎还不知怎么了,惨兮兮的笑着来牵她的手:“我没事了,你别哭啊……”   “你都好了,我当然不哭了。”她想挤出笑容,却不知比哭更难过,给丈夫盖了盖被子,道:“大夫说你休养一下便好了,郁枫乖,好好休憩。”俯身在他脸颊上吻了下,待他乖乖的闭好了眼睛,她放好幔帐,瞧瞧退了出去。   婆婆在外间愁眉苦脸的坐着,冷大夫已经走了。采筝道:“娘,您相信冷大夫的话吗?”严夫人咬着唇,目光飘忽,似乎没听到儿媳的话,许久,忽然扶着额头,哽咽道:“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对我,我只有郁枫一个儿子,难道也要夺走吗?”   采筝自己尚且如此难过,别说生为母亲的严夫人了,她能够感受到婆婆的心痛,走过去轻轻的给婆婆顺背:“咱们再叫其他大夫过来看看吧,冷大夫医术不精,不足信的。”   严夫人沉默了很久,才深吸了一口气,坚强的道:“也对,不该这样自怨自艾,再请大夫来看要紧。”   严夫人立即派人去请太医院的黄院判来,不巧黄院判进入进宫还没回来,但他大儿子在家,医术也不错,于是仆人便把人带来了。   此时,去接郁坪的人还没回来,府里有种灾难来临前的静谧,压抑的让人窒息。黄御医给郁枫把脉的时候,采筝大气不敢出,害怕发出的声响,搅乱了御医的诊断。   “少爷最近吃的方子,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黄御医开口了,采筝赶紧让碧荷取来方子呈递给他。   难道是庄咏茗的方子有问题?采筝捏了一把汗。   “……朱砂、乌头……”黄御医道:“朱砂的确有安神、定惊的药效,乌头则能镇痉,这副方子里有这两味药。不过,乌头有毒,开药的时候,要慎之又慎。依我看,这方子里的用量对少爷来说太过了。”   “你是说,是乌头和朱砂中毒?”采筝替黄御医把话挑明了:“病症出在方子上?”   “乌头中毒者可致心悸、紫绀、咳血。与四少爷的病症很像。”   听到‘心悸’二字,采筝猛地想到那天听到丈夫的心跳很快,原来那时候,他有轻微中毒症状了吗?!   “是药三分毒,用哪些药,用多少量,千万要慎重慎重,不能一味求效用,就罔顾人命啊。”黄御医也知晓侯府换了江湖游医给嫡子治病的事,正正经经的太医院御医竟然得不到侯爷的信任,反倒让江湖游医比下去了,任谁心里也不好受,便多说了两句:“乌头这味药,哪怕是熟知他毒性的大夫,也不敢随便开的,对症下药,更要对人下药,人和人体质差异大,一旦摸不准病人的情况,开的量不合适,不是救人而是在害人。”   “……之前他明明好了的……”采筝道,做最后的辩解。   “用药在缓不在急,立竿见影,从来不是什么好事。”黄御医道:“当然江湖上,有些骗子,求一时利益,自然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句话如一块巨石重重的打在严夫人和采筝的心上,此时千般恨万般恨,最恨的就是那个庄咏茗了。   严夫人最关心的是儿子的情况:“郁枫体内的毒能化解掉吗?他性命要不要紧?”   黄御医也不敢保证:“不管怎么说,先停了眼下吃的方子罢。我再给少爷开些生甘草等药,都是可以解乌头之毒的。”   他写完的方子后,采筝立即吩咐下人去抓药,那边厢则让碧荷去煎药房把火点上,药一到就下锅煎煮。   严夫人怕郁枫再出差池,留下黄御医不让他走,请到隔壁院子的厢房让人伺候着,听候差遣。   等生甘草汤煎好了,采筝小心翼翼的喂给丈夫喝:“慢点——”她表面的冷静下,是一颗濒临崩溃的心。她发誓,这一次丈夫康复后,在她有生之年,她绝不会再求医问药了。   当初婆婆不想给郁枫看病的心情,她理解了,也害怕了,他只要健健康康,活蹦乱跳,比什么都强。再不提劳什子的治病了。   这次,郁枫吃过药后,不一会便困倦了,悠悠的打了个哈欠:“……想睡。”采筝便笑道:“那就睡吧,我守着你。”不过等丈夫睡熟了,她就离开了他,去见婆婆了。   严夫人便又把黄御医请进来,让他再度给儿子号脉,这回,黄御医道:“少爷中的毒不深,静心调养,身子会慢慢转好的。”   病急乱投医,投个了庸医,比如庄咏茗。   严夫人和采筝无论如何,不敢再相信他了,别说是严大人推荐来的,就是皇帝钦点的,也不敢用了。   气急败坏的严夫人当即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到父亲府邸,直接让父亲把庄咏茗这个庸医关到大牢里去。   这封信送出去的当夜,严大人便顶着风霜进府,向女儿问了个仔细。严夫人心里埋怨父亲,吐出的每个字都冷的彻骨。事实摆在面前,严大人不信也得信了,连连懊悔的说:“都是我的错啊,反而害了郁枫!”   严夫人冷眼看父亲,进行无声的指责。   送走父亲,严夫人从前院的会客厅出来,问暖阁里候着的李嬷嬷:“侯爷他们有信吗?”   “回太太,侯爷派人回来说,今晚上没法进城了,明天大概才能回。”李嬷嬷道,知道夫人不关心郁彬,便没提他的情况。   对自己的父亲,严夫人尚且一肚子怨气,更别提儿媳妇了。她现在可以迁怒于任何人:“你去告诉颜采筝,以后安分点!今天的事,我且不计较了。让她给我记住,再有一次被我住到她擅自做主,绝不容她。”   李嬷嬷本想替少奶奶辩解几句,可看到太太气的铁青的脸,不敢多言语,默默的去了。其实严夫人想去看儿子时,亲自警告颜采筝的,但她除了儿子外,还得照看老太太。   时辰不早了,她想安慰老太太几句,伺候她老人家安歇了,等明天,侯爷他们回来,有主心骨了就好了。   可她一进门,就见妯娌尚夫人站在老太太身旁,她儿子郁城跪在屋中央。   “婶婶——侄儿错了。”郁城看口便认错。   尚夫人啜泣道:“我也是才知道郁城打伤了他弟弟。这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失手伤了人,吓的慌了神。刚才我见他慌慌张张的,逼问之下,他才跟我说了实话。”放下帕子,对儿子恨道:“孽障,还不给你婶子磕头,求她别把事情告诉你爹!”   看得出来,郁城是被母亲硬拽来的,并非心甘情愿的认错。严夫人没说话,疲惫的叹了一声,走到老太太身边坐下。   老太太急切的问她:“你不见了,我就知道出事了,郁枫伤的重吗?”   故意告到老太太面前,逼自己原谅他们吧。严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当着老太太的面,总不能说郁枫病的厉害,害得她人家担心,也不能埋怨郁城,在老太太面前大吵大闹,让她老人家此刻担惊受怕。   “……还好,已经睡了。想必老太太您也累了,先歇了吧,儿媳扶您休憩去。”严夫人摆明了不领情,冷声对郁城道:“好侄子这么快就知道错了,孺子可教!我明日要向你爹问问他是如何教导儿子们的,一个个都如此有出息,伤了我们这边一个又一个的!”   老太太也道:“郁城啊,你有你父亲教导,我这把老骨头管教不好你们兄弟了,回去吧,我要歇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得不走了。尚夫人只好带着儿子告退了。等剩老太太跟严夫人的时候,老太太叹道:“现在你能跟我说实话了吧,郁枫到底有没有事?我听郁城说,他咳血了?”   严夫人不忍让老太太担心,低声道:“不是咳血,是被打的流鼻血了,洗洗,早没事了。您老别担心他了。”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可不想再听坏消息了。”   “您明早起来,还有好消息听呢,您就信我的吧。”严夫人其实恨自己的妥协的态度,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要吃哑巴亏。其实她刚才听说儿媳给了郁城一巴掌,她心里怪怪的,一边觉得一个女子,如此泼辣爆裂,实在不可取,但另一边,又觉得打的好,不能忍的事就不该忍。   但她恐怕这辈子永远不会像儿媳那样‘任意妄为’了。   采筝一夜没合眼,守着丈夫到天亮。半夜他醒过一次,发现她没睡,死活要搂着她一起睡,采筝假装同意,结果等他睡熟了,又坐起来照看他。   这时,隐隐听到有人敲窗户,采筝便到窗下没好气的问:“谁呀?”   “少奶奶,您娘家来人了,您快去看看罢。”是鸣绯的声音。   天刚亮,自己的娘家人一大早来做什么?!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她吓的手脚冰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丈夫刚病,娘家又出事了。采筝七手八脚的套了衣裳,自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出了门。临走前,吩咐鸣绯进屋照看好郁枫,匆匆带上碧荷去见娘家人了。   一看到‘娘家人’,采筝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来的人居然是她大伯和大伯母。   采筝也没客气,直接问:“你们来做什么?”   大伯父一见采筝就咧嘴嚎道:“可不好了——你救救我们罢,庄咏茗被下了大狱了。”   她一头雾水:“庄咏茗下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姐姐采篮已经跟他定亲了——”大伯母一甩帕子,跟着丈夫哭嚎起来:“他下狱了,采篮可怎么办呀——”   采筝一怔,采篮许配给庄咏茗了?难怪自己父亲把他推荐给严阁老呢,原来是把他当自家人看待了。   现在好了,乱成一锅粥了。   57、第五十七章   采筝端着茶盏放到鼻下,嗅着茶香,对伯父伯母的哭诉置若罔闻。等对方哭的累了,坐到一边歇气时,她才慢悠悠的冷声道:“事情我大致知道了,你们二位回去吧。”   伯母早就对采筝敷衍的态度不满了,碍于自己是来求人的,不好说什么,此时听采筝竟然下逐客令,便跳将起来,道:“我们叫你一声四少奶奶,把你供起来,让你找不着北了吗?来求一趟,瞧瞧你的嘴脸,你爹真是白养你了,自己人遭难了,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吗?”   采筝昨天晚上受了李嬷嬷的斥责,这会也憋了一肚子气,也不甘示弱的怕案而起,道:“我就眼睁睁看着,有什么不可以吗?庄咏茗这个庸医差点害死我丈夫,我不把他扒皮抽筋,算我仁义了,竟然还想我救他,救出来继续害人吗?以前是我们识人不清,现在看清他的真面目了,把他下狱,是理由是应当的!他是采篮的未婚夫,那对不住了,让采篮另寻门亲事罢。”   “哎呦——你听听,你的好侄女都说了些什么呀!”伯母干脆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对丈夫哭道:“你当初有口大饼舍不得自己吃,喂你弟弟,你现在看看,你弟弟的好闺女要咱们的命啊——”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新鲜,采筝不是没见过。便对伯父道:“快扶我伯母起来吧,地上凉,到时候遭了寒症,你们女婿在狱中,可没人给你们医治了。”   采筝伯父气的脸色煞白,咬牙切齿的道:“你嫁进叶家,也是一点没长进,嘴巴这么损,小心不攒阴德,坏了你的儿女!”   “我损阴德?庄咏茗乱开药方,差点吃死人,不损阴德,你们要我背弃夫家,救一个庸医出来继续祸害人,不损阴德,我想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处就损阴德了?”采筝大声道,坐下来,喝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决定不跟伯父母们浪费时间了,再次干脆的下逐客令:“没什么好说的了,顺天府的青天大老爷自然能秉公办案,要死的活不成,能活的死不了,二位请走吧,给祖母大人带好。”   “采筝啊采筝,你真是打算见死不救啊?”伯父道:“你这不是逼死我们吗?”他话音一落,采筝伯母便突然从地上扑腾起来,就要往柱子上撞:“哎呀——没法活了,我也不活了——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伯父拦着妻子,朝采筝道:“你真要逼死你伯母啊,要出人命了,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哼,我这人软硬不吃,以死相逼在我这儿行不通!”采筝茶盏,道:“要死便死吧,自己的性命自己做主。我身子弱,见不得血淋淋的场景,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拐进后堂去。   见她要走,寻死的人也不死了,反而扑过来拉着采筝:“颜采筝,你个没良心的,眼睁睁看着别人送死,你半夜能睡得安稳吗?”   采筝没准备,竟被拽了趔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了,她推开大伯母,冲碧荷道:“给我叫人来,把这两人打出去!”碧荷也早就看不惯了,听了这命令,立即跑了出去,转眼间就有执院领着几个小厮堵在了门口。   看到对方动真格的了,伯父伯母也不哭喊了,反而吓的霜打了一般的愣在原地。采筝道:“给我叉出去!赶的远远的。”碧荷对门口的小厮道:“少奶奶吩咐,没听到吗?”那几个小厮便冲进来,架的架,拉的拉,连推带打的将人赶了出去。   “筝丫头,你没良心——你没良心——”   大伯父出门前还在喊,采筝便追到门口,厉声道:“把他嘴堵上啊,这一路喊着,惊到太太们拿你们是问。”吩咐完这点,很快就听不到声音了。   采筝站在门口,气的直拿帕子扇风去火:“庄咏茗是你们的女婿,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容他个杀人犯?!”碧荷扶着少奶奶坐下:“您消消气,别理他们。”采筝恨道:“脑子整天不知想什么呢,顺天府的事是咱们女人能管得了的吗?如果我能管,非得要牢头打庄咏茗一百杀威棒,要他的小命不可。”   回到屋里,见丈夫已经醒了。郁枫精神颓靡,坐在床上发呆。其实采筝经过一夜的折腾,也疲惫到了极点,但强撑着笑道:“好些了没有?”   郁枫缓缓点头:“……我……”   “别说话,快躺下。”采筝示意他安静,病人最重要的是休养。   郁枫听她的话,重新躺下,双手放在胸口,直挺挺的躺着,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上方,许久,眼睛才眨了眨,表示他还没有彻底呆了。   采筝见他这模样,心里一酸,在脑海里把庄咏茗凌迟了一百遍:“郁枫……你什么都别想了,一会赵先生来,我就派人让他回去,咱们休息,不上课了。”   “……我究竟怎么了?”郁枫道:“我听黄御医说……我好像中毒了……”   “你前几天服的药方里,有几味药的分量大了点,停药了,再喝生甘草解毒,已经不要紧了。”   “……哦,这样啊。”郁枫咧嘴笑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别愁眉苦脸的了!笑一笑。”说着,就去戳妻子的脸颊:“我都笑了,你也要笑。”   采筝便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他看,然后便别过头去,努力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郁枫见了,坐起来抱住她,扭她的脸:“好采筝,你怎么了?”   “都让你别说话了呀,怎么还说,快躺下!”她皱眉,但眸子里闪耀的泪光骗不了人,反倒显得她威严不足,柔弱有余了。郁枫不从,吻她的泪水:“让我亲亲你,我就躺下。”   采筝雾眼蒙蒙的看了丈夫一眼,便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再也不要你服药了,咱们就这样过一辈子!”   “……你不是还想改嫁么,怎么能叫一辈子?”   “我哪都不去,就守着你!”她受够了惊恐的滋味,没什么比亲人平安更珍贵的了。   算是因祸得福么?中了毒,却让妻子安分了不少。郁枫紧紧的抱着她,心里有丝丝的满足:“……以后我不喜欢的事,不许逼我。”采筝忙不迭的答应:“都听你的。”郁枫道:“要对我,不许对我大呼小叫的。”采筝低声道:“……我以后一定温柔,再不欺负你了……再不自作主张了。”   这还差不多,就怕你现在答应,转眼就忘记了。郁枫搂抱着妻子,如此这般的想,他昨天听到自己中了毒,也吓了一跳,其实咳出的那口血,是他陷害郁城的。但没想到,经过大夫一瞧,发现他还有中毒的症状,因此,那口血也被归咎于中毒所致了。   他最近确实觉得打不起精神,做什么都懒得动,有的时候,会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的愣怔出神。他还以为是春天来了,季节倒换造成的困乏,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乌头轻微中毒,造成的迟钝。   母亲想必把罪责归咎到庄咏茗头上了,但郁枫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如果庄咏茗真是个庸医,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被他医治好了?他不是治好了外公的病么,可见是有些本事的,怎么会差劲到用错药物的用量呢。   “采筝……平时都是谁给我熬药啊……”郁枫问,没听到妻子的回答,他低头一看,见她抱着自己,已经睡过去了,卷缩在他怀里,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十分惹人怜爱。   郁枫轻轻的拂过她的光滑的脸颊,心里无端的叹了一声,唉——她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采筝提心吊胆的过了两天,尤其侯爷回来后,她更是把一颗心悬的高高的。侯爷原本就不待见她,若是知道是庄咏茗的药方害了郁枫,定要对她兴师问罪。不过,李嬷嬷过来了,告诉她说,冷大夫和黄御医那边都打点好了,统一口径,少爷受的是内伤,是被郁城动手打的,咱们这边也要咬死这个理由。   其实想想也是,从太太那边看,庄咏茗是她父亲推荐来的,一旦说出真相,太太难辞其咎。   大家都想自保,反倒把她也给保护了。   不过,也险些穿帮,据说郁彬伤到了腿,侯爷想请庄咏茗过来看看,结果获知庄咏茗下了大狱了。好在当初下狱的时候,为了保护叶家的秘密,令寻了个罪名,侯爷一时没想到岔子是出在自家儿子身上。但为此,也把妻子和儿媳妇叫过去,骂了一顿。   采筝发现自己开年之后,就没顺过,处处倒大霉。她想哪天去寺里烧烧香,捐些银子消灾去难。不等她把这个想法化作实际的行动,另一件倒霉事就找上门来了。   她爹来了。   颜岑安自从女儿嫁过来,从没露过面,这次却不同,带着厚礼登门拜访。父亲的年俸少的可怜,这些厚礼自然又是从母亲身上搜刮的。况且,他来做什么,她心里有数,能猜个七七八八。   给老祖宗请过安,见过侯爷和侯爵夫人,颜岑安在午饭前,终于得空能跟女儿单独见上一面了。   采筝低头把玩手上的玉镯,不看父亲的眼睛。颜岑安清了清嗓子,道:“采筝啊……你别这样,爹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话。”   她叹了一声,认真的问父亲:“您若是为了庄咏茗的事来的,我劝您还是回去吧。您想想,您再送礼再说好话,难道侯爷和太太就能让差点害死他们儿子的庸医出狱吗?”   颜岑安一怔:“我还什么都没说……”   “爹!您求侯爷和太太,不如在严大人身上想想法子,就算我们都原谅了庄咏茗,严大人不开口,什么都是白费。您在官场,应该比我明白。”其实,不消说,父亲来找侯爷,必然是因为严大人那边说不通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想给人家外孙治病,结果反倒把人害了,严大人估计很死自己的父亲了,升官发财什么的,永远不要想了。这就是机关算尽,一场空。   “采筝,我还没说话,你不要太咄咄逼人。”颜岑安叹气:“你是不是也想把我打出去呀!”   采筝:“……”   “你这个人,怎么分不出轻重缓急,现在大难当前,你居然还要落井下石,你大伯他们不容易了。才给采篮寻了门好亲事,就……唉——”   她冷笑道:“这门好亲事,不是您牵的红线吧。以为庄咏茗能大富大贵了,亟不可待的把采篮许配给他,没想到一脚踏进火坑里,好女婿没捞到,自己也被火烧了。”   “你怎么能说风凉话呢?”颜岑安再次发出疑问:“你这般冷血,究竟像谁?”   敢情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原谅某个人就是冷血了。采筝道:“爹,说这些废话于事无补,不管您想要我帮什么忙,我都做不到。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然难保,您此时要我向太太求情,是往死里害我!”   颜岑安忙道:“不是让你求情,是让你多留点心眼。”说到这里,对一旁候着的碧荷道:“去,上门口看看,盯着点,别让人进来。”   等碧荷走了,采筝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揉着太阳穴道:“留心眼别再让庸医骗了吗?”   颜岑安把声音放的极低,似乎真的怕隔墙有耳:“你大伯花钱进了大监看到了庄咏茗,他说,这药方没错,错不在他,肯定有人另外加了分量。”   “哦——”采筝点点头,然后冷漠的道:“他为自己开脱,能说点新鲜的吗?”   “啧!你怎么不信?”颜岑安更神秘的道:“庄咏茗还说,其实郁城的病很是蹊跷的,表面看,头部受外伤,淤血致使邪火蒙蔽神智,但他说,淤血不散,跟受伤后,有人别有用心的故意反其道而行,开了凝血的方子有关。他当初看到郁枫,不敢肯定能不能治好他,只跟严大人说,若是服药后有淤血流出,证明还来得及,人能救,如果没效用,他束手无策,另请高明。”   “您想说,有人不想郁枫好,想害他,现在发现庄咏茗或许能治好他,就再次出手,把弄死郁枫?”   颜岑安远不如女儿干脆,见女儿将话挑明了,反倒遮掩起来:“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哼!”采筝把身子扭向一边,冷冷的道:“照他的意思,他是冤枉的喽,成了替死鬼,幕后黑手另有他人?”   “……对,对,你仔细想想有没有道理?”   采筝扯出更深的冷笑:“那请庄咏茗说清楚别人是如何下毒的?我吃住和郁枫在一起,煎药是碧荷负责的,偶尔我也会亲自为他煎药,哪个黑手能这般能耐,只毒郁枫而不毒到我?”   “……”颜岑安没法回答:“一定有你想不到的地方,疏漏了。”   “爹——”采筝气道:“您能不能分清亲疏远近啊,郁枫是您的亲女婿,庄咏茗是您的侄女婿,哪边远哪边远,还用我说吗?他毒杀了郁枫,您却替一个杀人犯开解,未免太寒女儿的心了。”   “这……我……我怎么成了为杀人犯开解?我只是想……”   她倒要看看父亲意欲何为,道:“您想如何?”   颜岑安被女儿逼的无话可说,情急之下,起身道:“我是好心提醒你,小心府里的坏人,这样总没错罢。”   “女儿会小心的。”采筝话锋一转:“但庄咏茗,我没发法求情,也不打算求情。”   “你!”颜岑安脸色铁青,对油盐不进的女儿,他实在没办法了,背着手来回踱步,然后朝门口走去:“我憋的慌,去院子喘口气!”   采筝跟着他走:“我得回去照看郁枫了,没法陪您了,您先喘着。”出了门,向后院回了。   其实父亲的话,她并没有做耳旁风,确实听进了心里。   假如庄咏茗说的是真的,这个家里,谁会害郁枫呢?   将一张张怀疑的面孔在脑海里筛选着……   她谁都不信,瞧谁都可疑。   而且,就算真有人加害,他是如何做到的?就像她跟父亲说的,她几乎日夜跟丈夫在一起,她为何没事?   郁枫的书房内。靠墙立着的那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其中大部分在他十二岁以前就读过了,至于剩下的,他会在未来的时间内慢慢读完。   当然有个前提,他得抓出害他的凶手,让自己活下去,有命读书才行。   被郁城推搡后,他咬破舌头做出咳血的假象,本来是想诬陷郁城,让采筝更加讨厌那家伙的。却不想阴差阳错,在就医的时候,知道自己中了毒。   如果与庄咏茗的药方无关,那么只能是被家里的人投毒了。是谁做的,他没头绪,但下毒的方法,他大概能猜得到。   桌上摆着一个五彩花鸟纹鱼缸,里面游着一尾金鲫,正适合试毒。   郁枫先从桌上拿起自己最近在读的那本书,用手指揩抹书页,然后到鱼缸前,把手指伸进水中,搅了搅。   过了一会,鱼依然游的畅快。   他又将目光放在笔架上,取了最右侧那支狼毫笔,把笔杆插到水里后,定睛观察。一刻钟后,鱼越游越慢,最后悬停在水中,没一会鱼肚朝上,漂在了水上。   找到落毒的方法了。   他傻乎乎的时候,每当冥思苦想,就会不自觉的咬笔杆。后来恢复了,为了不让赵先生怀疑,他偶尔也会咬一咬。   毒抹就抹在笔杆上面。   如不是发现的早,再待几日,他真的没命了。   58、第五十八章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郁枫还是吃了一惊,书房只有府里的主子,和少数几个大丫鬟能来,这样看来,对他下毒的人,就是他身边的人。   这次对他下毒的人,与之前害他至此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   他当初不让采筝声张,就有这方面的考虑。如果那个人听说自己能够被庄咏茗治好,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要再对他下毒手。结果采筝把这件事捅了出去,先告诉母亲,后来又大张旗鼓的让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不是等于告诉敌人,他要好了,快抓紧时间给他最后一击么。   郁枫颓然的坐下,瞧着那条死鱼,良久出神。   他只知道家里藏了一个敌人,至于对方是谁,全无头绪,他在明,对方在暗。这次他侥幸没死,保不齐下一次就要他的命。这一切,要感谢他的好妻子,如果不是她积极的联络大夫给他治病,又怎么会再次引起敌人的注意,惹祸上门。   他不止一次的阻止她不要惊动其他人,更不要看大夫,她就是不听。   暗度陈仓,韬光养晦。她难道真的一丁点都不懂?   郁枫在心里发牢骚。   想曹操曹操到。这时,就听妻子的声音在外面跟丫鬟道:“哎,少爷怎么又来书房了?”   郁枫瞅了眼鱼缸,毫不犹豫的一推,让它从桌子上掉到地上,摔了个细碎。里面那条死鱼在地上滑出很远,郁枫上去又补了一脚,才放心。   “发生什么事了?”采筝听到声响,推门而入。见到地上的狼藉,再看看无辜的丈夫:“不是让你好好休憩么,你怎么跑书房来了?平时让你来,你都不来,费尽力气也不能把你的牛头按在书桌上。现在一身的病,非得往这边跑!”   一照面,她就吐出一连串训斥他的话,这让郁枫愈加心生不满,气哼哼的道:“我躺腻了,到这里来玩不行吗?我家,我说了算!”采筝虽然责怪的瞪他,但想到他是个病人,便不跟他计较了,只是关心他:“你要玩也得小心点啊,打碎了瓶瓶罐罐,割伤你。”   反正也要死了,割伤就割伤罢,他置气的想,把不满都写在脸上:“不玩了,我回去了。”说完,就往外走。   采筝让丫鬟把碎掉的鱼缸收拾了,追着丈夫出来,对他的穿戴,又挑起毛病来:“春天,冻人不冻地,别看花草吐芽了,风可冷着呢,你怎么能就穿这么点就出来了。真是,下人眼瞎了,不会给你加件衣裳么?”   “……”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般废话多?郁枫不耐烦的道:“别唠叨了。”   “你嫌我烦?”她冷冷的质问。   “本来就烦。”   采筝到底体谅他的身体,强压下火气,挤出笑容:“嫌我烦,那我就不说了。”抿着嘴巴,默默的来牵丈夫的手,往屋里走。   一进门,郁枫就扑到床上去了,裹着被子不吭气。他现在不想看到妻子,这一桩桩的事情加起来,不知他还能忍她到什么时候。这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是个大醋缸。   她见丈夫还穿着靴子,便俯身去给他脱,不想郁枫以为是哪个丫鬟,没好气的踹了一脚:“滚开!”   若是以前,她早暴跳如雷,上去拧他了。但这一次不同,她深深的内疚,丈夫本来就是个病人,又因为自己差点丢了性命,他难受是应该的,自己多担待点罢。默默的弹掉裙子上的鞋印,采筝放下幔帐,转身出去了。   郁枫许久没听到妻子的声音,撑起身子向外喊了一嗓子:“采筝——”这时鸣绯撩开幔帐,回道:“少奶奶出去了,奴婢这就去叫。”   “不许去!”她不在,他能清净一会。   鸣绯不知少爷哪来这么大脾气,小心翼翼的回了声:“是。”但少奶奶吩咐过要照管好少爷,她仍旧寸步不离的守着。   鸣翠是妻子的眼线,主子不在,她代替主子看管他。郁枫上下打量鸣绯,忽而冒出个念头,他带着一点笑意道:“鸣绯,我一个人睡不着,你来陪陪我吧。”说着,便去拽她。   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鸣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爬床,挣扎道:“少爷,您别这样——”   “你以前陪过我的——”他记得挺清楚的,她和鸣翠没少争风吃醋。   “您、您再这样,奴婢要叫人了——”鸣绯力气没少爷,眼看就要被拉到床上去,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奴婢——您放开奴婢——”   “喊什么?!”   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愤怒的呵斥,不是别人,正是妻子颜采筝。鸣绯见了救星,赶忙辩解:“少奶奶,您要给奴婢做主,是少爷拽着不放的。”   “我睡不着,让她陪我,她不从。采筝,你快打她!”他推开鸣绯的时候,哼道:“以前明明陪我一起睡的,现在要你,你却不肯了,切,竟然敢不听你主子的。”   鸣绯跌坐在地上,爬起来后,捂着脸怯生生的看采筝。采筝冷声道:“没你的事了,下去罢。”鸣绯还想解释,但采筝先她一步道:“叫你下去就下去,有话以后再说。”   郁枫目送鸣绯离开,又去看妻子的表情,见她目光清冷,嘴角微微抿着,一脸的愁容。   居然没吃醋?郁枫道:“你叫鸣绯走了,谁陪我睡?”   她轻声问道:“好端端的,睡觉怎么让人陪了?我陪你,你别动丫鬟。”   郁枫吐舌头:“你身子,我早就腻歪了。”   “……”她慢慢走到床前坐下,挨着他,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故意气我的吗?我哪点对你不好了?”   哪点对他不好?她还真有脸皮这样问,要不是她这傻娘们,不听他的话,满天下张扬他的病能治好,使得坏人再次瞄上他,他能中毒吗?另外,她前几天是怎么跟他保证的,再不对他发脾气,好好对她,结果呢?扑到他怀里,腻歪了一会,说了一堆甜言蜜语,等第二天,就恢复本性了,对他呼来喝去,动辄训斥,尖酸刻薄的样子一点没变。郁枫别开脸,道:“我不想见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快出去!”   她难过的咬住嘴唇,身子抖了抖,低声叹道:“你不想见我,那么你让我去哪里呢?我爹来了,我和他也闹僵了。公婆也都怪我,老太太那边也正糟心,你让我在这里,我能去哪儿呢?”   “……”又打算跟他装可怜么?郁枫不吭气,静观其变。   “郁坪、郁城和郁栋,能得罪的都让我得罪了一个遍。素云虽然没直说,但她两个哥哥都和我起了纠葛,她自然是向着亲人的,内心定要怪我……”采筝靠着床柱,怔怔出神:“现在你也怪我,我究竟错在哪里了,怎么人人都怪我。”   郁枫道:“你刻薄,好多人都说你刻薄。”   她惨然一笑:“……你怎么想?”   他眯起眼睛,凑近她:“你不仅刻薄,还傻。”   “啊?我哪里傻?”   “你嫁给我这个傻子,你说你傻不傻?”   采筝与每天不同,想了想,微笑道:“大概吧,我要是精明也不能喜欢你。”顿了顿,又道:“其实别人怎么看我,全无所谓,只要你觉得我好,可现在……你也这样讨厌我,我该怎么办?”说完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郁枫发现自己的很容易心软,颜采筝整日里张牙舞爪,对他呼来喝去的,他一肚子的不满。可等她一旦露出哪怕一点点的柔弱,就会把他的不满击的粉碎,叫他心疼。   “……”   采筝声音极低,自喃一般的:“……我想为你好,但如果我做错了,你要知道,那不是我本意。”   他烦躁的抓了抓额头,他觉得她再可怜兮兮的说下去,他就要缴械投降,搂着她,安慰她了。此时不知为何,心里想的都是她的好,她愿意嫁给自己这个傻子,愿意为自己得罪别人,她一个女儿家,的确处处不容易。这么一想,郁枫又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愈发瞧着妻子楚楚可怜了。   “……我这么不好……你不想要我了,我不怪你……是我不贤惠,又蠢又笨,照顾不好你。”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无奈的道。   “谁说的,我想要你。”投降了,没办法继续跟她闹脾气了。他才一说完,采筝就抬起雾眼蒙蒙的眸子,哽咽道:“真的吗?”   所有的不满和怨气都抛到爪哇国去了。郁枫楼过妻子,道:“真的。”   采筝扑到他怀里,一半撒娇一半埋怨的道:“那你干嘛气我,我还以为你真不要我了。”   就像她说的,她在府里树敌颇多,现在公婆也开始对她有微词了。如果他这个做丈夫的此时再给她气受,她的确太惨了。   他和妻子不能继续留在府里了,对他来说,太危险,对妻子来说,太闹心。周旋在各个亲戚间,每日争吵算计,还要受自己母亲和父亲的训斥,未免太苦了。   “采筝……咱们走吧……”郁枫晃了晃妻子:“离开这里。”   “啊?去哪里?”丈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许多年了,去趟自己家,婆婆都要派人跟着,还能允许他分家单独过不成。   “……我想去京郊的湛明山庄……小时候去过,那可好玩了。”他俯身在采筝脸颊上亲了一下:“就咱们俩,谁也不带。”   采筝迟疑片刻,遂咧嘴笑道:“好啊。”倘若庄咏茗说的是真的,下毒的人在府内,那么离开这里,让对方无计可施,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郁枫马上又颓丧了:“我怕母亲不许。”   不出意外,严夫人必然是一百个不同意。她凝眉思忖了一会,捧着丈夫的脸,信心十足的道:“这不难,你想做什么,哪次没做成?闹,你使劲闹,母亲被你作的没了耐性,便会就范了。”   “啊?”郁枫摆出发难的样子:“怎么闹?”   “你当初为了娶我,是如何闹的?这一次,你就照那个样子来!”   “好吧……”又得装傻了。   其实让婆婆答应去他们去湛明山庄,只要说出庄咏茗的猜测,让严夫人知道,府里有人想害郁枫,她就同意让儿子暂时搬出去的。可是采筝已经没法相信任何人了,哪怕是郁枫的母亲。况且庄咏茗的话,实在不足为信,他人在大牢里,自然会想尽办法为自己开解,甚至会诬陷他人。没有真凭实据,她颜采筝就跟婆婆说家里有人对郁枫下毒,说不定,婆婆会以为她疯了。   郁枫见妻子愣神,用鼻尖蹭她的脸颊:“在想什么?都不看我?”   “我啊,在想。”她拱在他怀里,很幸福的憧憬道:“去了山庄,就咱们两个人,没有烦人的兄弟叔嫂们,得多逍遥自在啊。”   “那、那你到山庄,是不是就有空给我生儿子了?”   采筝扑哧一笑,打了他一下:“讨厌,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她就从悲伤的掉眼泪,到高兴的眉飞色舞了。   他好像又被她给骗了。   光靠口头保证,她永远不会变成贤妻良母。郁枫负气的想,如果对丈夫虚情假意是休妻的理由之一,她颜采筝早就应该被扫地出门了。   “郁枫?”她唤他,声音甜的能挤出蜜来:“你刚才为什么跟我发脾气呀?”   瞧吧,开始秋后算账了。他装傻,哼唧道:“不记得了。”   “你要拽鸣绯上床,要她陪你上床,你不记得了?”   “……”秋后算账,妥妥的。他指出她的缺点:“谁让你不温柔,见到我就训斥我……”   她歪着头笑盈盈的看他:“那我现在温柔吗?”   他十分没定力的点头:“……温柔……一直这样就好了……”   “我在外面的时候,不厉害点,婆子们都不听我的,有的时候见了你,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等咱们到了山庄,我不用整日面对讨人嫌的亲戚们和下人们了,脾气自然好了。”她在他胸口上画着圈,笑着许诺:“倒时候,我会天天这么温柔的。”   他敏锐感觉到妻子有目的,他道:“……太好了。”   “所以,你千万要卖力的闹腾,让咱们去山庄这件事,得到爹娘的允许。”她甜笑。   唉,明知道是假的,他也愿意看到她笑,自己也不由得跟着笑:“好。”   他猛地一怔,不对啊,妻子打他一巴掌,他受着,转身给个甜枣,他就迫不及待的去捡了。   他痛苦的想,自己可真没出息。   59、第五十九章   采筝在郁枫的书房内待了足有半个时辰了,早上起来之后,她就一头扎进了这里。因为她怀疑,郁枫就是在这里被人下毒的,除了读书的时候,郁枫几乎都是跟她在一起的。她不在的时候,他身边也有丫鬟跟着,盘问了鸣绯她们,她们各个都说没有异样。   那么,他的书房便是最可疑的地点了。   采筝屏退左右,一个人在屋内左瞧又看,翻翻这里,动动那里,不过放任何的蛛丝马迹。从墙角的书柜开始,一寸寸的探查,希望能看到可疑的粉末。可惜,一无所获。   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间瞄到桌上的笔屏,发现笔屏上挂着的毛笔,少了一支。她狐疑的嘟囔:“被人偷了,不偷值钱的,偏偷狼毫笔吗?”   “啊!”她恍然大悟,猜测道:“毒药是不是藏在笔杆里,需要的时候,拧开取药下毒。”抓过其中一支,拿起镇纸,高高举起砸碎了笔杆,可惜里面空空如也:“……猜错了,唉,算了,如果能离开家里,不管是谁买通了哪个丫鬟下的毒,这从走了,只带碧荷跟鸣绯,看他如何再收买人心。”   采筝正思虑出神,便听碧荷在外面喊她:“少奶奶,太太来了。”   “知道了。”她不仅没着急动身,反而坐下来,继续研究那几支毛笔。严夫人来探望儿子了,郁枫会跟她说去山庄的事,太太必然不许,郁枫必然闹腾。她现在不能回去,等尘埃落定了再说。期间,太太又派人催了两次,采筝才慢悠悠的回去。   一进门,便听到严夫人苦口婆心的在劝:“山庄那边没修呢,什么都没有,你去那儿干嘛呀,不好玩的。郁枫,你走了,老祖宗想见你,可怎么办?”   郁枫在耍赖:“我要去,就要去——现在就要去——”   采筝装作不知请的走进去,慌慌张张的道:“呀,这又是怎么了?”严夫人见儿媳来了,顾不得责怪她姗姗来迟,拽过她到一旁,问道:“他要去京郊的山庄,这事你知道吗?”   “昨晚上说过,我没当回事,怎么,他这是……闹着要去?”   严夫人揪心的道:“就是一个破宅子而已,许多年没修了,更没什么人去住过,只留了几个做活的下人,根本没法住人,去不得,去不得。”   和采筝预料的一样,夫人不会一下子答应。她为难的道:“不让他去,定要闹的。人还没休养好呢,这样大吵大闹的,多伤身呐。依儿媳之见,不如去住几天,他觉得苦了,自然就回来了,再让他去,他都不去了。”   严夫人仍旧摇头:“这事,绝对不行,没得商量。在府里,上下几百双眼睛盯着,还出岔子,去了那边,没人照管你们,更是不行了。”   所谓的没人照管,应该是指逃离婆婆的眼皮,她没法管教他们夫妻俩了。采筝见婆婆态度坚决,已做好了长期闹腾的准备,不急一时,道:“……可他执意要去,要怎么办呀,郁枫现在也不大听我的话了。”   严夫人叹道:“听不听你的话,你都要劝。”   正巧这时,郁枫在里面嚷:“你们不许背着我说话——”严夫人便朝儿媳使了个眼色,让她进去劝郁枫。采筝默默垂首,小步往里面去,假意劝道:“我来了,你身子要紧,可不能生气了,咱们有话好说。”   郁枫不达目的不罢休,吵着嚷着要去湛明山庄。但是任由郁枫闹腾,严夫人就是不松口,采筝看得出,她表情坚定,毫无动摇的神色。   采筝不免有些灰心,难道让郁枫离家这件事比娶她还难?就在她暗自嘀咕的时候,就见李嬷嬷走了进来,道:“太太,少爷,少奶奶,老太太让大家过去一趟。”   严夫人拧眉道:“没看这忙着呢么,回老太太,稍迟一会再去。”李嬷嬷瞅了瞅一地的狼藉,知道少爷又在闹脾气了,这对太太来说,是头等大事。但此次老太太的号令也不容迟缓,她再次开口:“老太太不光请了咱们这院的,连东苑的人也叫上了。恐怕有大事要交代。”   严夫人犯嘀咕,她最近虽然陪老太太的时辰少了不少,但她有什么要吩咐的,应该不会瞒着自己啊。她对李嬷嬷道:“……派个人回老太太,说马上就过去。”   没法表演下去了,趁早收了这股闹腾劲儿去见老人家罢。她对郁枫道:“这事改天再说,老祖宗要见咱们呢。”   不料郁枫根本不想见老祖宗,因为每次见到老人家,老人家只会一个劲儿的喂他吃的,很是无聊。今天外面又冷,他不想动弹。郁枫往床上一滚,嚷道:“当我被药死了,我不去。”   严夫人彻底无奈了:“郁枫……”   他埋头在被子里:“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当我被毒死了!”采筝嘴角抽了抽,挤出一点点的笑意,凑到丈夫耳边,压低声音道:“别装了,现在是正经事。”   “谁装了?我哪都不去!”郁枫道:“你们干脆毒死我罢,我想做的,做不成,不想做的,你们逼着我做!”   “……唉——你是愈发能拿捏你母亲了——”严夫人最终还是妥协了:“随我去见老祖宗,去山庄的事,回来好商量。”   郁枫从衣袖间露出半只眼睛:“真的?”   严夫人道:“娘什么骗过你?”然后扶着他起来,唤来丫鬟给他穿戴,出门坐车去见老太太。   在见到老太太前,采筝并没多想,等到了地方,看到满屋子的人,她才隐隐觉得不好。   有种预感,今天要有大事发生。她侧眼看丈夫,他可能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安静了下来。   除了老太太外,东西两院的四位老爷太太也都在列。郁坪、郁城和郁栋都在,采筝没看到陌生的面孔,便猜那个断了腿的郁彬,可能因为不方便,没有来。   按辈分,男女分开坐。像采筝这样新入门的媳妇,惨了点,只能站着。不过郁坪媳妇和柔瑗,也是同样的待遇,大家面面相觑,互相看了眼,彼此又都低下了头。   众人沉默着,显得厅堂里越来越安静,静到采筝连呼吸都压着。不过,她虽然低着头,但能感觉到老太太的目光在慢慢扫视屋内的所有人。   “你们当我老了,不中用了,事事由着你们自个的性子乱来!”老太太突然发声,吓的众人一个激灵。她声音高亢而愤怒,与大家印象里的老太太判若两人。   “娘……”叶显德再坐不住,起身奉茶,劝道:“您消消气……”   “住口!”老太太怒道:“给我坐下!任何人不许再插嘴!”叶显德只得灰溜溜的坐下,低头听母亲训斥。   “我也知道自己老了,所以家里的事,我不管了,交给你们自己处置。”老太太严厉的目光扫到严夫人和尚夫人脸上:“我信得过你们,可你们呢,好好瞧瞧,家里乱成什么样子了!以前我睁只眼闭只眼,以为你们还能好,可过了年,你们愈发不成样子了。父不父、子不子,兄弟骨肉间更像是仇人!”   采筝瞄了眼郁坪,见他勾着嘴角,显然没把老太太的话当回事。   这时,老太太便直接骂到了他头上:“郁坪,跪到这来!”使劲杵了杵拐杖。   郁坪咬唇,撩开衣摆跪到了老太太的脚踏前,以为老太太要打他,很识时务的道:“孙儿错了,请老祖宗责罚。”   “我罚你什么?罚你把兄弟的丫鬟摸上手吗?”老太太俯身字字带怒的训他:“咱们府里向来厚待下人,老侯爷活着的时候,人人都道他宽厚,结果你呢?你不喜欢的丫鬟,莫名其妙的没了,传出去,外面的人要说咱们宁安侯府草菅人命的!你妹妹还没嫁人,你怎么不寻思给她攒个好名声?”   郁坪负气的想争辩,想了想,把这口恶气咽了,低头认命的道:“您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老太太抿了抿唇,下达了对他的处置:“长芦的盐运的李家欠咱们府里银子,你不是负责修园子吗?明天动身去取银子。”   郁坪大吃一惊:“银子的事,修书一封,让李家派人送过来就是了,何必让孙儿千里迢迢登门去要。”   尚夫人不敢开口,但眼睛紧迫的盯着老太太,不住的点头,十分赞同儿子的话。   老太太道:“你不登门,人家凭什么乖乖的给你送上门?吃喝能耐,让你出门替府里做件事,简直像杀了你一般难?这么废物的话,你什么都不用做了,在家养着罢。”   “我去,我去!”他今日不从,老太太便会罢免他在府里的一切事务:“明天便动身。”   老太太闻言,面无表情的一挥手:“带你媳妇下去吧。”这时郁坪媳妇站了出来,在丈夫身边跪下,朝老太太磕了头,然后跟着丈夫郁坪一并出去了。   采筝明白了,老太太今天是要挨个收拾这帮‘不肖子孙’了。郁坪出去后,气氛更压抑了。   “郁城,你过来!”   郁城心中有数,早猜到哥哥完了,就该轮到他了,并不紧张,神态自若的跪到老太太脚踏前。只是他比哥哥郁坪运气差多了,刚跪下就被老太太当头打了一拐杖。   “啊!”郁城捂着额头,倒抽冷气。   “这是替你爹娘教训你的!书读的不怎么样,打起人来倒是越发能耐了。”老太太数落郁城:“这般好拳脚的话,干脆不要读书了!读了也是白读!”   “孙儿错了。”   “找到你们头上了,你们都知道自己错了,不问你们的时候,你们谁都不知道有错!”老太太抡起拐杖照准郁城肩上又是一下子,打的郁城吃痛,她气道:“我已经跟你爹娘说了,已经给你捐了一个监生,收拾收拾去就国子监读书罢!”   话音刚落,采筝便见柔瑗哭着跑了出去,扑到老太太面前道:“我们成婚还不足一年,他去国子监读哪门子的书,他走了,撇下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又转向自己的公婆,哭道:“这么大的事,二老为何不跟儿媳商量商量,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尚夫人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这时,老太太把拐杖咣咣砸向地面,呵斥道:“你怎么这般容易去死?!老侯爷南征北战时,我一个人在京城照顾叶家老小,其中就包括你娘。郁城不过去是国子监读书,你就受不了了?要是战事来了,你这个废物,还不得立即死了?”   柔瑗被骂的不敢回嘴,但仍旧掉眼泪,嘟囔道:“这也太突然了……哪有这样的……”   郁城冷声道:“捐的监生,孙儿不要,以后就算中了举人,也要被人看不起!”在国子监在读的监生,可以分成三种,蒙荫、的花钱买的,各地县学举荐的。其中最被人瞧不起的便是花钱捐来的监生头衔,一般只有民间有钱的平民才捐来充门面的。在他看来,老太太出这一招是在恶心他。   “这还不是为你好吗?不想当花钱买的例监,谁让你老子不是功臣名将,没给你蒙荫的资格!”   采筝一怔,心道老太太果然狠辣啊,挖苦人直中要害。郁城的父亲不是她亲生的,乃是庶出。她此时这么说,分明是骂郁城的父亲是庶出,没法蒙荫子嗣。果然,再瞧郁城,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老太太又道:“别管这监生是怎么来的,你成了国子监的监生,可以直接参加明年秋天的乡试,省了不少麻烦事。如若不然,你要猴年马月才能过了童子试,弄个秀才的功名?去了国子监读书,好歹有个充门面的头衔!”   郁城被老太太连番打击,已经面色赤红,羞愤异常了。这世上,讽刺一个读书人屡试不第,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他噙着泪道:“孙儿去读这个监生!”   柔瑗哇的一声哭开:“你怎么能去呢,你去了,我要怎么办呀?”   郁城的‘判决’已定,他朝老太太磕了头就要拽着妻子离开。不想柔瑗一把推开他:“我不走,我要留下看看老太太是不是独对咱们这院这样!”   尚夫人急的站起来,呵斥她:“胡说什么,还不下去?!”   柔瑗偏不,梗着脖子道:“只看看老太太偏不偏私罢了,把大哥赶走了,郁城也赶走了,剩下的都留给小傻子了。”   老太太恼然大怒:“混账东西!还不住口!”   采筝瞅着柔瑗,心道她如果不是跟夫家沾亲带故早就被休掉了吧。   “不愿意我在家里,我也不待了!”郁枫此时站出来,嚷道:“我搬到山庄去住,离你们远远的。”   老太太痛心疾首的道:“郁枫,错又不在你,你别走,让他们走!”   一句话道出玄机,众人全明白了,老太太是要赶走跟宝贝孙子郁枫有罅隙的两个兄弟,让他在府里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这次,尚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了,怒而起身,对柔瑗道:“别喊了,喊了也没人听,快随我回去!”一副就要愤而离场的架势。   郁枫指着柔瑗道:“我们走,不理你了,你只会欺负采筝!”   柔瑗一跺脚哼道:“我们欺负人?你媳妇动手打人的事,你怎么不说?”   采筝见事情牵扯到了自己,马上到老太太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声解释:“……那天……我见夫君受伤,情急之下,才动手了手。”   老太太决定把偏私进行到底,道:“打就打了,有些人就是欠敲打。”   柔瑗一听,哭的更凶了:“何必说是‘某些人’直接骂我们便是了,郁城该打,我也该打,老太太不如下令直接打死我们算了!凭什么我们离家,郁枫留下来享清福!他不走,我就不活了。”说着,摆出要撞柱而死的模样。   采筝能够理解柔瑗的恨,她和自己斗了这么久,就没赢过。要是这次再输了,更没翻身的可能了,索性放手一搏,豁出去了。只是,她这次哭闹,正中采筝下怀,巴不得柔瑗以死相逼,胁迫老太太同意让她和郁枫去庄上呢。   老太太气的浑身发抖:“都别拦她,我看她能怎么样?!”   正闹得不可开交,打门外溜进来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走到叶显德跟前,道:“不好了,老爷,公子说他发现府里的传家笔洗有蹊跷。”   叶显德正焦头烂额,但听到这个消息,不觉身子一凛:“什么?什么蹊跷?”   “公子说……可能是赝品。他才发现,就打发奴婢过来通禀您了。”   严夫人离丈夫最近,把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当即心里便颤抖开来。她就知道,郁彬这个滑头回来没好事,这不,让他瞧出笔洗有问题了。查来查去,保不齐查到郁枫头上,儿子再经受不起侯爷的打骂了。   趁事情没穿帮,得让他躲出去。   严夫人一咬牙,对老太太道:“既然有人不容我们郁枫在府里,我们就不待了。郁枫想去湛明山庄,就让他去散散心罢。”然后回眸对尚夫人道:“这样,总该行了吧。”   60、第六十章   采筝虽然高兴,但同时也奇怪,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转变如此之快。看婆婆的样子,也不像是被能柔瑗她们挟持的人。她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不管婆婆为何改变了主意,当务之急是别让她反悔。   采筝扶过丈夫,双双跪到老太太面前。她顺着婆婆的话,对老太太恳切的道:“兄弟们都走了,我们不走,怕是有人不服气。这个不能因为我们散了,请老太太肯许,让我们也离家……”   老太太态度比当初的严夫人还坚决,一口否定:“让他们走,你们不许走!”   叶显德沉着脸,冷声呵斥妻子:“胡说!郁枫从没离开过家里,怎么能单独离府!庄子上哪能跟府里比,好人去了,尚且要吃苦,别说他了!”   说辞太老套了,采筝挑眼睇了眼侯爷,又将目光放在婆婆身上,她有种感觉,只要婆婆同意,这件事便成了一半。   那边厢,柔瑗听到老太太这般袒护郁枫,哭嚷道:“没想让您一碗水端平,可也不能相差太多呀!我们这边的,人人都可以弃之,只有叶郁枫是好的吗?”   “你说的对!嫡子嫡孙,自然与你们不同!”老太太估计被气糊涂了,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此话一出,尚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老太太表面上看着对儿孙们各个不错,其实嫡庶观念早就沁入骨子里了,郁枫傻成那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嫡孙早就不重要了,偏偏老太太还把他当宝。   事情闹成这样,各方都撕破脸了,那就敞开天窗说亮话罢。尚夫人道:“我们不好,以后不打扰老太太清静,免得老人家看我们心烦!”厉声呵斥郁城和柔瑗:“还不回去!别碍老祖宗的眼睛!”   “我不走——我不走——凭什么颜采筝这个女人,上蹿下跳,搅的家宅不宁的女人不走?”柔瑗的生母是府里的庶女,没少听自己的母亲讲老太太苛待庶女的事,从小就对老太太有怨气,现在老太太又‘欺负’到自己头上了,当然不肯罢休。   郁城早就被吵的心烦了,恨的去捂妻子的嘴巴:“别闹了,快走罢!”柔瑗推开丈夫,指着采筝的鼻子骂:“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也要离府,谁不知道你嫁给这傻子,是奔着四少奶奶的位置来的!跟你爹一样,贪慕权势,你肯离府?离开府邸,你四少奶奶还怎么发号施令?虚伪!假仁假义!”   郁枫气哼哼的站起来,扯着妻子向外走:“吵死了!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不走,咱们走!”   “哎——”采筝被他硬拖着出了门。一边踉踉跄跄的向外走,一边还能听到身后众人在喊他们,但郁枫不做理睬,大步拽着妻子离开了。   室外春风拂面,加上耳朵突然安静下来,采筝深吸一口气,瞬间觉得浑身轻松了。   郁枫还因为柔瑗的叫喊声烦躁着,他以前错怪妻子了,柔瑗才是真泼妇,跟她比起来,妻子的喊叫只能算是柔风细雨。他嘟囔:“她可真吵……”   采筝微微咬唇,回眸瞅院门的方向:“母亲怎么突然同意咱们去山庄了呢?”   “快走!我不想再看到他们了!”担心郁城他们紧随其后出来,郁枫拽着妻子往自己的院子走。他多日没出门,身子又弱,冷不丁被风一吹,鼻子发痒,侧头打了个喷嚏。   轮到采筝紧张了:“别说话了,咱们快回去。”   在回廊上走了一段路,转弯的时候,视野再度开阔,采筝不经意的望去,忽然看到在不远处的回廊下坐着一个身披月白色斗篷的男子,他身边摆着一个轮椅,由一个小童推着,他则眼神淡然的眺望着园中新抽芽的点点翠绿生机。   这……八成就是郁彬吧。   “这人,你认识吗?”   郁枫皱眉摇头:“不、不认识。”说完,他几步跑过去,质问那人:“你是哪个院子的,在这里偷懒?”   郁彬被问的一愣,但发现是郁枫后,笑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你到底是谁呀?”郁枫希望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是没威胁的傻子,尤其是精明的郁彬。   “郁彬,你忘了?”   “哦——断腿的那个哥哥!”郁枫好像想起来了,一边点头一边说。然后指着他的轮椅道:“我想玩,我要了!”   “这——”推轮椅的小童吓坏了,赶紧求救的看着自己的主人。   郁彬无奈的笑道:“现在不行,等我不用了,再送你罢。”   “不——现在就要——”   采筝忙赶过来,低声劝丈夫:“这个旧了,咱们不要,我让人给你做新的。”又向郁彬抱歉的道:“哥哥不要怪他。”   郁彬很和气的道:“唉,我哪能怪他。也怪我,我不应该路上停留。对了,你们是从老祖宗那里来吗?父亲大人在那里吗?”   采筝垂眸道:“在。”回答完,轻轻推着丈夫继续往前走:“别着凉了,咱们走吧。”   郁枫留个心眼,走了几步,回头问道:“你找爹干什么?”   郁彬正往轮椅上移动身子,苦笑道:“刚才我在大书房,偶然看到咱们府里的笔洗……好像有点问题。”   采筝一惊,她几乎忘了笔洗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穿帮了,顾不得再跟郁彬说话,她赶紧推着丈夫继续往前走,并低声道:“我知道,母亲大人为什么要咱们离开府里了。”   郁枫不时回头看郁彬的去向,眸子里隐隐藏着不安。他和这位庶兄并不熟悉,在他印象里,郁彬一直在国子监读书,后来他病了,郁彬也外放做官了。   可是事情再次发生的这般巧,他被人下毒,郁彬就回京城来了。   “我说,我想明白为什么母亲允许咱们去山庄了!”采筝见丈夫盯着郁彬的背影出神,忍不住提醒。不想丈夫噘嘴苦兮兮的看她:“我想玩那个椅子……”   “……”她一字一顿的道:“你听到了吧,他说发现笔洗有问题了。笔洗的事,你总记得吧。”   其实郁枫也很担心,他倒不要紧,他爹一向对他没好印象,可是采筝不一样,事情穿帮,她就成欺瞒侯爷的罪人了。   “啊!”他做恍然大悟的样子,紧张兮兮的看妻子:“那咱们怎么办啊?”   “……在被揭穿前,躲出去。”最好在侯爷暴怒想打人的时候,让他找不到郁枫的人。   “那咱们快跑吧。”说罢,拽着妻子的手就往前奔。采筝无奈的唤他:“你慢点——慢点——”跑了一段路,她再跑不动了,嗔怪他:“不要命了,身体还没好呢!”   “好了!我还能背你哪!”他当真来抱妻子,想背着她走。   采筝慢慢向后躲:“大白天的,别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好。”但郁枫哪里听她的话,过来扑她,吓的采筝拔腿就跑,幸好离自己的院子已经很近了,她一口气跑进了屋里,吓的看屋子的碧荷以为出事了,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少奶奶,出事了吗?”   郁枫紧跟着妻子的步子追了进来,一把搂过她入怀:“嘿嘿,抓住你了。”打横抱起她,往屋里走:“让你跑,瞧我怎么罚你。”   原来是少爷和少奶奶闹着玩。碧荷很知趣的叫了其他的小丫鬟退了出去。   采筝很警觉,只与他搂搂抱抱的,亲了几下后,就准备把他赶走:“好了,大夫说要节制,身子要紧,可不能胡来。”   “哼,你又不温柔了。”他戳她胸口:“泼妇要受惩罚,你说,怎么罚你?”   她勉强笑着,甜腻腻的道:“真的不行,不是我不给你,是为了你好。”   “鬼扯!你是为了你自己好,怕我弄疼你!”多说无益,不如直接行动。手探进她裙里,费了一番功夫,穿过层层衣裤,触及了她的肌肤。他笑不出来了:“你来月信了?”   难怪她不挣扎,只在口头上警告了他几句。   “天意难违。”采筝道:“老天爷让你好好养身体,我也没办法呀。”   他脸色难看,不满全写在脸上。   她来癸水,意味着肚子不争气,还没动静,他愁眉苦脸的,她便也难过起来,无奈的嘟囔:“我也不想这样啊……”   “采——”他才要开口,便听门外有丫鬟禀告:“少爷,少奶奶,太太来了。”   “大白天的,关窗户关门在里面干什么呢?”严夫人的声音传来。   采筝赶忙下地理了理衣裳,站着恭候婆婆。她暗自后怕,幸好没做别的事,否则可就惨了。   郁枫锁紧眉头往床上一仰:“没干什么,等死!”   话音未落,严夫人已经走了进来,见儿媳妇恭恭敬敬的站着等她,很是满意,不管四仰八叉的儿子,笑着坐了下来:“老太太答应了,让你们去庄子上住几天。”   郁枫腾地坐起来:“真的?”   严夫人道:“老太太说端午节到庄子上过,先让你们过去哨探哨探。可没说让你们常住。”   这就够了,先离开再说。郁枫嘿嘿笑着,又躺回床上了。采筝惦记着郁彬发现笔洗的事,拐弯抹角的问:“侯爷也答应了?”   严夫人冷声道:“老太太答应了就行了,旁人说一百句顶不了老太太一句。”   就是说侯爷没拗过媳妇和亲娘。采筝道:“是,听老祖宗的。”笑呵呵的对丈夫道:“这回高兴了吧。”   严夫人轻声叮嘱采筝:“出去住两天也好,府里太闹腾了,庄子上清静,郁枫休养的还能更好些。尽快上路吧,我已经派人先过去知会了,庄子上的几个老仆这会已经开始打扫迎候你们了。”   “是。”   “多带点人手,尤其是大夫,让冷大夫跟着你们一起去。”   郁枫反对:“他是庸医!”   “总比没有强!”严夫人道:“到了陌生的地方,最怕的其实小病小灾,稍微不注意,就成大麻烦。”   “是。”采筝有自己的主意,不管带着谁,出了府,他们鞭长莫及,她看谁不顺眼,想撵谁撵谁。   严夫人事无巨细,反复叮嘱儿媳妇。采筝连连点头,但是郁枫已经不耐烦了,哈欠连天。   “说一千道一万,有些事,现在也预想不到,等你们到了,遇到什么事,及时派人回来告诉我便是了。”严夫人最后叹道。   “是。”采筝仍旧回答这个字。   湛明山庄是祖上留下来的避暑用的庄园,但最近几年,老太太岁数大了,侯爷又不喜欢这里,主子们便来的愈发少了。不过,还是留个几十个仆从负责清扫院落,看护庄园。听说小主人来了,在这里等待了几年的牛管家激动的老泪纵横,一大早就率领所有下人在府门口等待小主人的马车。   郁枫一下马车,郁枫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四少爷,您还记得老奴吗?”牛管家弯腰拱手道:“老奴一直等待主子们再来庄上,终于让奴才们等到了。”   郁枫没有理会他,向庄子内走去。牛管家赶忙跟上去,采筝亦紧随其后。庄子内,前院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因常有人走动,看不出荒凉来,但到了后院,就看出常年没人住的痕迹来了,尤其推门进屋,竟有一股子彻骨的凉意扑来。   采筝只带了碧荷跟鸣绯两个丫鬟,没带多余的人手。不过在庄子上,不像在府里的时候,管理那么多事务,倒也不用那么多人手。   碧荷一边解包袱,一边对少奶奶道:“咱们这么走了,府里就剩五少爷了,能好吗?”   “他呀,成不了气候了,郁坪郁城他们,好歹被惦记着,他压根没人提。”采筝在屋内四处察看着,漫不经心的道:“其实郁栋并不要紧,关键是那个外放回京的,当过官,虽是庶出,却是侯爷的长子。不过呢,他在京城为官,必然受制于郁枫的外公,这么看,他又不能成什么气候。”   这时,鸣绯匆匆进来,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郁枫又出事了。   “说吧,又怎么了?”采筝大致猜到了:“他又乱跑了?”   “少爷非要去后山的果园,牛管家让奴婢回来告诉您。”   采筝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道:“快领我去!”其实,她想带着鸡毛掸子,等见到丈夫,狠狠抽他几下才解恨。   死冷寒天,雪还没融化干净,处处泥泞,往后山的果园跑什么?   她赶到的时候,郁枫正坐在肩舆上,由四个人抬着,准备从角门出去。   牛管家守在郁枫身边,见了采筝,赶紧对自家小主人道:“少奶奶来了。”   “采筝——”郁枫朝她招手:“快随我山上逛逛。”   逛个鬼!她温笑道:“要上山也不多加件衣裳,快随我回去暖和暖和再出来。”说罢,二话不说,上去拽住郁枫的衣袖,朝他瞪眼,用口型道:“快下来!”   “不!”   她挑挑眉,踮起脚尖对他耳语:“坐了这么久的马车,身上都脏了,咱们去洗洗吧。”   他实在不想上这个当,根据对妻子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跟他一起沐浴的,就是个吊他回去的诱饵。郁枫咬唇,斜睨她:“现在?”   “嗯!当然是现在!”她颔首。   “我不想现在洗!”   “……”   此时肩舆突然一抖,朝右后方斜去,幸好郁枫反应快,翻身跳到了地上,并护着采筝躲到了一旁。   牛管家勃然大怒,照准那个没抗住肩舆的小厮就是一记窝心脚:“该死的!没吃饱饭吗?存心想伤主子!”   管事的历来有两张脸,对主子的恭敬,和对其他下人的残忍,采筝在府里帮太太管家这么久,自然熟悉。那小厮十三四岁的样子,被踢的捂着胸口躺在地上痛苦的□,采筝看不过去了,道:“罢了,再找个身强力壮的来就是了。”   牛管家又赶紧朝采筝认错:“是老奴的错,没选好人手,让少爷受惊了,老奴的错,请少爷、少奶奶责罚。”   “死老头!故意找瘦子来,存心不让我去山上!”说罢,郁枫气哼哼的拂袖而去。   结果不错,采筝心里高兴的想。对牛管家道:“这脚力年岁也太小了,这里的下人这么缺?”   牛管家觉得冤枉,道:“少奶奶,本来脚力是他小子他爹,结果他爹今天病了,我说另找脚力。可他爹听说少爷来了,非要给少爷尽忠,痛哭流涕的求老奴啊,老奴没办法啊……”   “行了,我明白了。”采筝见那小厮并不为自己辩解,冷声道:“你知错了吗?”   “回少奶奶,他是个哑巴。”牛管家赶紧又道:“不过,他能听得见,您说什么,他都知道。”   “……”采筝便对那小厮道:“我不罚你,你下去吧。”   那小厮听闻,朝采筝磕了个头,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退了下去,他行出了很远,才敢回头,但目光中闪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心道,四少奶奶是个懂事理的,她或许会相信自己的话。   61、第六十一章   自从采筝记事以来,第一次过上这么安静的日子。没有闹心的祖母伯母们,没有糟心的堂兄堂姐们,更没有爱找茬的公婆们。   原来,生活居然可以这么安宁。   她打从心眼里觉得轻松。   可惜,清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他爹颜岑安登门了。采筝听丫鬟说父亲来了,她着实吃了一惊。   见到父亲后,发现他又是为了庄咏茗的事来的,简直把采筝烦的就要当场要下逐客令。   父亲从来没为她和母亲的事,如此费过心。为了采篮的未婚夫却这般上心,父亲分不出亲疏远近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她发自内心的态度冰冷:“没想到您居然追到这儿来了,上次不是说了么,我没法帮上忙,严大人把庄咏茗下的大牢,您该向他求情。”   “采筝,你别闹脾气,你听爹好好说。”颜岑安一副参透了女儿心事的模样道:“你口口声声说不相信庄咏茗的话,那你们为何离开侯府,搬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来住?还不是怕那只看不见的黑手?”   她冷笑:“我是在躲您呀。”   “……”颜岑安清了清嗓子:“爹知道,上次的话,你往心里去了。你在家里也进行探查了吧,正因为没查到,你才为了躲避搬到这山庄来了。你不要放弃,今日我来了,你跟我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我帮你想想,说不定能猜出凶嫌。”   采筝是典型的对人不对事,反感父亲,便出乎呛着他说话:“我什么都没发现。您就不要瞎猜了,听信庄咏茗一家之言,小心把您给搭进去。这番话,您敢跟严大人说吗?不敢吧,推荐了一个差点害死他外孙的人,本就是一桩罪了,现在为了脱罪,居然还要诬陷他人,哼!”   颜岑安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不光是为了庄咏茗洗脱罪名,也是为了郁枫的安危。”   “啧啧,‘也’?原来您女婿的性命之忧排在庄咏茗之后,难怪呢!”采筝斜眼看父亲。   颜岑安连忙摆手:“你不要揪住这个不放了。你好好想想,谁看过郁枫的药方,只有了解他药方的人,才能根据方子的用药投毒。”   “这事该问庄咏茗,他都把药方给谁看过!”采筝翻了一眼:“别再争辩了,依我看,就是他医术不精所致。”   颜岑安道:“他也算是你的姐夫,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受牢狱之灾?”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听她耳朵都要生茧子了。采筝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下了逐客令:“我和郁枫在这里安安静静过的很好,您没事不要来了,我现在帮不上忙,以后也不打算帮忙!”   “你明知道庄咏茗是冤枉的!”颜岑安气道:“见死不救,和直接杀伤别人的性命有什么区别?”   “……”采筝停住脚步,被这句话刺激的心里一紧,脸上立刻阴云密布,回头冷声对父亲道:“这世上没那么多‘天理昭昭’,就算庄咏茗是冤枉的,谁叫他倒霉碰上了,哪怕他说的是真的,真有人给郁枫投毒,但这个人是谁,有何种能耐,我们一概不知,贸然查来查去,岂不是送死!您在朝廷混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在混什么!”说罢,摔门而去。   屋内春风和煦,处处是醉人的绿意,一阵清风拂来,抚平了采筝心头的焦躁的怒气,她逐渐平静下来,放缓步子往后宅回了。   路上,她下了命令,以后再有她娘家的人过来,一概不见。省得打扰她的清静生活,不是她六亲不认,是他们太过分,庄咏茗医术不精害了郁枫的事,有目共睹,让她凭一种毫无证据的猜测,便觉得他是无辜的,为他求情,简直不可理喻。   来到山庄后,清闲的不仅是她,郁枫也整日优哉游哉的,不用读书,不用挨骂被欺负,她想,他的日子,同样过的逍遥。   “少奶奶,少爷去后山了。”   才进屋,就在鸣绯那里,听来这么个消息。   果然逍遥。她坐了一会,不放心他,带着碧荷去找他。无奈后山太大,采筝寻了一圈不见人,但从看后门的小厮里听说是牛管家带着少爷走的,她多少能放点心。   毕竟是在府里做了一辈子事的老仆人,应该靠得住。   春暖花开,天气已经很热了,采筝走的又急,回到庄子里的时候,身上出了些汗。她许久没走过远路了,此时脚酸的受不了,便在后花园的石凳上坐了歇脚。   她人一安静下来,难免又想起父亲的话来。假如郁枫真的是被府内的人投毒的,从对方投毒的方法看,他不想让别人察觉,否则他也不会根据庄咏茗的方子来安排下毒了。   如此处心积虑,怎么看,也不像郁坪和柔瑗或者郁栋这几个蠢蛋做的。   脑海里浮出那说话时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孔。   郁彬。   如果郁枫一直傻下去,爵位就是他的了。   可是,郁枫中毒的时候,他根本不在京城。这几年,他也一直外放,好不易回京了,路上还把腿摔断了,这么看,他也很倒霉。   正胡思乱想间,采筝隐隐听到有奇怪的声响,好像什么人在挖土。碧荷聚精会神的给少奶奶揉肩,此时也听到了。   “奴婢去看看。”   “嘘——”万一是庄子上的人在栽种树木,碧荷猛地撞过去总不大好。采筝低声吩咐:“你悄悄溜过去瞅一眼就行了。”   碧荷点点头,绕过矮树丛,往声响那边去了。   突然就听碧荷嚷道:“你别跑——跟我回去见少奶奶——”接着又是碧荷在喊:“让你再跑!让你再跑!”   不一会,采筝便见碧荷拽着一个小厮的后衣领,使劲往这边拖拽,采筝瞧那小厮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待走近了,碧荷推搡了他跪地,采筝仔细一看,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天给郁枫抬肩舆,结果突然摔倒那个小厮么。   “少奶奶,我见他在槐树下挖坑,没有其他人跟着,多半是他自己的主意。”碧荷厉声问他:“你在那干什么?”   小厮瑟缩着肩膀,惊恐的看着采筝。   “他是个哑巴,你问也问不出什么。”采筝无奈的摇头叹道:“罢了,我不想折腾别人了,不管你在那做什么,你要是敢做坏事,下次再被我发现,准饶不了你。”摆摆手:“去吧。”   小厮一怔,惊喜的磕头连连磕头。   等他走了,碧荷盯着他的背影,道:“这里鲜有人经过,他偷偷摸摸的,准没做好事。”其实她心里奇怪,少奶奶是眼里不容沙子的人,怎么会轻易饶了他。   “你发现没有,他有点一个人……”   “……奴婢没发现。”碧荷如实说:“少奶奶,您觉得他像谁?”   “像……”嘴巴和下颚那里,有点像郁枫。冒出这个念头后,她自嘲的一笑:“看错了,根本不像,咱们回去罢。”   傍晚时,郁枫疯玩了一天,神清气爽的回来了。一见到媳妇,就把脏兮兮的双手往她面前一伸:“给我洗手!”   她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洗去!”   郁枫噘了噘,二话不说,便握住采筝的手,将一手的泥水都抹到媳妇手上了:“你洗你自己的,顺便把我带上吧。”   “你!”采筝咬牙,牵着丈夫,来到脸盆架前没好气的给他搓手:“也不怕在后山遇到狼,把你叼去了!”   她为他着急生气的小模样,看得他心里满满的欢喜。最近两人过的清静,她脾气当真好了许多,尤其没人的时候,可以称得上温柔似水。他心头一动,不自觉的低头去吻她的脑门:“采筝……我……”   她含笑的瞭了他一眼:“讨厌,想要什么,就不能等晚上么。”   他连连点头:“能等,能等。”一门心思盼起天黑来。   到了晚上,两人相拥在榻,她担心他的身体,不敢太让他胡闹,亲热了一会,就抿好了中衣,不许他再摸她了。   郁枫不甘心,不让他要她也就算了,居然连搂搂抱抱也要受限制。他不满的摁住她,扯开衣裳,狠狠的把她轻薄了一番。   忽然,他脑袋一晕,使劲眨了眨眼睛,与此同时,就听妻子惊慌失措的喊道:“呀——你又流鼻血了——”   该死的!关键时刻坏事。郁枫捏着鼻子,仰起头,皱着闷头闷哼哼的道:“我要死了!”   采筝跳下床,端来烛台细看:“别仰头,呛到就糟了。你别动,我去端水给你洗洗。”   “别去!不流了。”郁枫此时发现鼻血并不多,仅有几滴。   “……那……我让碧荷去叫冷大夫来……”   “你又不听话了!”郁枫气道:“又要给我乱看病了。”   “……”她坐立不安:“可、可你……”   “我没事!死了更好!”他没好气的道。他内心烦躁,身体变成现在这样,康复不是康复,病态不是病态的,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他更是没底。   采筝不敢再提看大夫的事了,只简单的透湿了毛巾给他擦了鼻子,见真如他所说,不再出血了。她稍稍放心了,搂住郁枫的肩膀,内疚的道:“……对不起。”   呃,又来了,装可怜。他哼唧道:“我累了,要睡了。”说完,钻进被子,紧紧闭好眼睛。   采筝吹灭灯烛,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后,挨着丈夫躺下,须臾,微微起身在他脸颊上吻了下,轻声道:“郁枫,我爱你,你千万不要有事。”   “……”   叶郁枫在黑暗中美滋滋的偷笑,等她睡熟了,强行把她搂在怀里,紧紧的。   如此又过了数日,安宁的日子,过的飞快,几乎让采筝有种错觉,仿佛那些争吵的日子,像前世那么久远。   这一日,采筝又寻不见丈夫的踪影,一打听,有人说看见他往后面的厢房去了。采筝便沿着回廊去找他,在路上时,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挑柴的小厮。   碧荷像往常快走了两步,伸手指着那小厮道:“少奶奶来了,往那边站着。”   那小厮赶紧放下柴火,在一旁站好。   经过的时候,采筝不经意的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然后立即驻足,狐疑的问道:“怎么又是你?”正是前两次见到的那个小不点。   这就奇怪了,她怎么觉得他好像有意往她眼前凑合呢。   那小厮是个哑巴,没法回答采筝的问话,张了嘴巴,啊啊啊的乱嚷着。   “你先闭嘴。”采筝一边打量这个小厮,一边吩咐碧荷:“你去找牛管家来,我今天要好好盘问这个人。”   那小厮一听,脸色有些异常。   等碧荷小跑着去了。采筝盯着那小厮,冷声道:“你在这里做了几年事了?”   那小厮伸出三个指头。   采筝道:“你怎么哑的?”   “……”   “你上次在花园里在做什么?”   “……”   “偷挖花草,拿到外面去卖?”   他使劲摇头,拒不承认。   采筝低头想了想,然后道:“不管你是不是偷了府里的东西,我看你可疑,一会牛管家来了,让他多给你两个月的月钱,你带着你的老爹出府去罢。”   那小厮登时脸色大变,扑通一下子跪在采筝面前,含着眼泪咣咣磕头。   “这庄子里不能留可疑的人,我总能见到你,你生的这么小,却怎么能每每找到借口靠近主子,之前是抬肩舆,现在是给厨房送柴火。府里没别人了吗?”她需要堤防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打发走一两个下人,何足挂齿。   他重重的给采筝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额头破了皮,渗着血丝,眼睛里,全是泪。   看着他可怜的模样,采筝不免有些动摇。   “少奶奶,求求您,不要赶我走……”   他却于此时,突然开口。   采筝惊慌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是眼前的人在说话,遂即怒道:“你不是哑巴?!你究竟是什么人?”   62、第六十二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采筝惊呼。现在四下就他们俩个人,此人如此可疑,他要是突然袭击她,吃亏的可是她。她假作强势,其实内心怕的可以。   “我姓曹金瓯,来自封县的曹家村。”金瓯见四下无人,发现这是个跟少奶奶坦白的好机会,马上道:“我有事想跟少奶奶说。”   采筝不想激怒他,拖延着时间等人来:“你装哑巴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从村里出来,是来找我娘的。我娘来湛明山庄,再没回去。”金瓯说着,眼泪盈满了眼眶:“我娘不见了,就在这庄子里。”   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既然是找人,你娘叫什么,让牛管家查查便是了!你为什么装哑巴欺瞒众人。”她不信这样简单的说辞:“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娘失踪的蹊跷,她……她不是来山庄做事的,她也是来找人的,再没有回去。”金瓯抹着眼泪,道:“少奶奶,其实我……我……”   “别支支吾吾的!”她觉得他有所隐瞒。   “我、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他豁出去了一般的道。不想此时,就听远处传来牛管家的呵斥声:“臭小子!你怎么冲撞少奶奶了?!”挽着袖子冲过来,抡起巴掌便抽了金瓯一下,打的金瓯脸肿起半边。   “他……”采筝本想吩咐把这人打出去的,可忽然看到金瓯含泪的双目,那种渴求而又胆怯的目光,让她不忍再残忍的对待他。采筝改变了命令:“先把他关到柴房去,等一会,我亲自审问!”   牛管家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架起金瓯,往柴房去了。金瓯被拖走的时候,还不忘看向采筝,但这次,看得出,他仿佛瞧见了希望一般的,眼神有期待。   等人走了,牛管家满面堆笑的对少奶奶请罪:“一时没看住,让这小子冲撞了少奶奶,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说着,抡起自己的巴掌也不手软,啪啪的清脆有声。   “好了,他爹也在府里呢吧,给我看起来,不许他乱动,等我审完他,挨个处置。”   牛管家一听,脸上一僵,试着劝道:“少奶奶,你息怒,其实金瓯这孩子,嘴巴虽然不会说,但还挺机灵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冲撞了少奶奶您,您看在他年小不懂事的份上,轻点罚吧。”   采筝冷笑,你这个老家伙,人家是不是哑巴都看出来,还要为他请求呢:“是你处置还是我来处置,轻罚与否,我自有定夺!”   “是,是,当然都是少奶奶您说了算的。”牛管家低着陪笑道。   “对了,老祖宗说了,端午节要来这过,庄上能修的地方,动手修一修,缺什么要什么,告诉我,给你们银子添置。”采筝边走边道:“务必让老太太来了,住的舒坦。”   牛管家许多年没见到老主人们了,有点不敢相信主子们会再来:“少奶奶、这是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采筝道:“四少爷在这,老太太来过了端午节,很意外吗?”   牛管家连点头:“对,对,四少爷是咱们老太太的心头肉,一时半刻不在身边,她老人家都放心不下。”   “好了,不多说了,你下去做正事吧。我叮嘱你的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看住曹老头,等待您处罚。”牛管家笑道。   采筝嗯了一声,把他打发了。继续去后花园找郁枫。碧荷见少奶奶脸色不大好,担心的道:“少奶奶,要不然您先回去,奴婢去找少爷,帮您唤他回来。”   “不用。”   碧荷又道:“刚才的小厮确实可疑,您什么时候审讯他呀。”   “我什么时候审讯,用你管吗?”她一横眼。吓的碧荷不敢再言语了。她不知道,少奶奶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转眼脾气又暴躁上了,她最近一段日子,明明整日乐开怀的。   采筝确实烦躁,她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可正是这股不详的预感让她拖着不想审讯金瓯。她无心看沿途的风景,匆匆的走着,过了一会,她冷静下来,对碧荷道:“……你从小跟着我,别看我现在差遣鸣绯,但我根本不信任她,你心里明白吗?”   碧荷抿嘴笑道:“奴婢知道。”少奶奶当然跟她最亲近了,她从没怀疑过。   “……其实……”采筝咬着牙,小声道:“刚才那小厮开口说话了。”   “他不是哑巴吗?”   “所以我吓坏了。”采筝揉着太阳穴道:“他还说他是来找他娘的,他娘是在这庄子上失踪的。你说,咱们那天看到他在挖坑,会不会在他娘亲的尸骨。”   灼眼的烈日下,碧荷腾地冒起一股寒意,冷的打了个寒颤:“少奶奶,您别吓唬奴婢。”   采筝微微咬唇,回眸看碧荷:“依我猜……”   “你猜什么?”   突然间,身后响起郁枫的声音,接着整个人被他搂在了怀里。采筝本就被自己的猜测吓的够呛,冷不丁的被窜出来的丈夫一吓,唬的连叫喊都忘了,呆呆的看着他。   郁枫从后花园出来,看到妻子和丫鬟在回廊上说话,他猫着腰绕到她身后,想吓唬她一下而已。但妻子目光呆滞,显得被吓的不轻,他有点心虚:“采筝……”并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   她咽了下口水,良久才缓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责怪道:“你干嘛突然冒出来?以后不许这样了!”   “……”郁枫低下头:“以后不这样了。”   采筝吐纳了几口气,记起自己的承诺,不再对他发脾气了,改成淡淡的口吻道:“不怕鬼吓人,就怕人吓人。不要有下一次了。”   他见她没动肝火,得寸进尺的笑嘻嘻的道:“没有下一次了。”   完全是知错不改的态度。但她也没办法,就像她说的,她已经放弃改变郁枫的个性了,他愿意如何就如何吧,只要健康,她就心满意足了。   郁枫见妻子虽然口头上原谅他了,但她脸色实在差的可以,便主动赔不是:“我背你回屋吧。”   她没这个心思:“我自己走回去吧,别累到你。”这话是发自肺腑的,毕竟他才中过毒,需要调养。   “怕我背不动你吗?”郁枫不服气的道,突然打横抱起她,往屋里走去。采筝又好气又好笑:“非要逞能,你累到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郁枫想回嘴反驳她,但又怕表现的太机灵让她生疑,只嘿嘿笑了两声:“我好着呢。”   抱着媳妇进了屋,刚一放下,他就吻住她的唇,往床上栽去。   她不从:“大白天的,别这样。”   “我抱着你回来,手都酸了。”必须要回报。   她笑:“都说不让你抱了,谁让你逞强了?”   他哼道:“嘁,还不是你胖了。”   “……”故意气她。采筝笑着拿过他的手探进自己衣衫内,笑着问他:“那你摸摸,究竟胖哪里了?”   你这个没羞没臊的。郁枫觉得自己被她调-戏了:“你……”触摸她滑腻的肌肤,脑袋一热什么都抛到脑后了,便把人向身下压去。   隔天早上,把金瓯关在里面一天一夜后,采筝才露面。她相信让他滴水不进的饿上几顿,更容易让他说真话。   他缩在柴房的一角,听到有人开房门,接着漏进来的光线,眯着眼睛瞧来人,发现是采筝,激动的立即爬了过来:“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   “我是不想来了。”采筝让碧荷守在门口,她自个进来单独审讯他:“我本来想,就这么饿死你的。”   金瓯舔了舔嘴唇,用沙哑的嗓音道:“奴才知道少奶奶不会的。”   “哼,这会自称奴才了。”采筝早就发现了,这人之前都是自称‘我’的,估计在心里根本没把自己当奴才看。   他没说话,只磕个头:“少奶奶……”   “这里就咱们两个,你想说什么,可以尽管说来了。”采筝冷声道:“我是见你有重要的跟我说,我才留你到现在的。假如,你现在说不出什么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少奶奶是个明白人,我对您不敢隐瞒。”金瓯道:“我、我娘就在这庄子上,她四年前跟我们说,来这里寻人,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和我爹离家来到这里找她,还被人打了一顿。”   采筝不耐烦的道:“你想说就是这个?那不用再说了,就算你娘亲死在这里,我也不会给你伸张正义的。”   金瓯失望,继续道:“您为什么不问问,她离家,来到山庄找的是什么人?”   “牛管家?”或许是牛管家的旧情人,来找他帮忙,不想被牛管家欺凌后,卖掉了或者杀掉了。或许在他看来,一个管家背着主子做下人命案是件大事了吧。   “……不。”金瓯咬牙道:“我娘原来是宁安侯府的丫鬟,后来被卖给了我爹做媳妇,生下我之后,她整天哭闹,她说她要回京城,要找她的儿子。她说……她给侯爷生下了一个儿子。”   采筝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一瞬间,竟有点视物不清,她努力眨了眨眼睛,与此同时,手扶住门框才勉强站住。她扯出一丝冷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金瓯含着泪,重重点头:“就怕人不信我们,我才假装哑巴,什么都不说,不跟任何人说话。”   采筝胸口闷得慌,她喘了几口气:“你娘与侯爷生的儿子是哪位少爷,她说过吗?”   是郁彬,一定郁彬。   “是四少爷,叶郁枫。”金瓯一字一顿的道。   “胡说八道!”采筝愤怒之至,指着金瓯道:“我把你舌头割下来,让你永远别再开口说话!”   金瓯此时已哭的提泪涟涟了,哽咽道:“您就是割了我的舌头,我也要说。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娘叫枳云,您不信的话,可以去侯府里打听,是不是有这么个被卖的丫头。”   “四少爷乃是嫡出,是严夫人的新生儿子!”采筝想嚷,可怕人听到,努力压低声音,怒斥道:“你鬼扯也就罢了,也不扯的靠些边际。”   “我娘说了,是夫人夺了她的孩子……”金瓯呜咽道:“她被卖给我爹后,一直不愿意在村子里生活,想要逃跑。后来,我渐渐大了,她不跑了,我们都以为她愿意留下了,可谁知,趁我们不留意,五年前,她又跑了。从小到大,她被我爹打了,总是告诉我,她不该待在村子里,我有个哥哥,是侯爷的儿子,只要母子相认,她就能当上主子。”   “疯子的臆想!”采筝惊慌过后,逐渐冷静下来了,她发现自己实在可笑,就因为一个小厮的话,居然慌了手脚。府里想往上爬的丫鬟,被女主人发现卖掉后,在乡下发了疯,臆想出一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   被她卖掉的鸣翠,说不定现在也在哪个村旮旯里,对丈夫说她是侯府少爷的心头好呢。   “她走了,我和爹出来,一路打听,发现她到这个庄上来了,那时候,正好侯爷他们才在庄上离开,我娘一定是来见侯爷跟小少爷了。”   采筝彻底冷静了,她道:“你还真相信你娘的疯话。”   见少奶奶不信,金瓯道:“起先我们还不信,后来到我们到庄子上做事,我爹跟这帮老人聊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娘。甚至有人说,在五年前,帮着我娘偷偷进过庄子。”   “那你觉得你娘亲,现在在哪里?”   “四少爷不认她……然后她被……”金瓯道:“她一定就埋在这庄上,后花园,或者后山!一定在的!”   “所以你偷偷摸摸的挖坑?”这点倒是和她猜的一样。   “如果她没生过四少爷,为什么要杀她灭口?”金瓯坚信自己的猜测:“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尸骨。”   采筝发现跟这种人没道理可讲:“没找到她尸骨,你怎么能肯定她被人灭口了?”   “……我知道您不相信。在来京城前,我们也不信,后来发现我娘小时候说的话,都能得到证实。侯府的摆设,侯爷的长相,各个主子的长相,没一点差的。全一模一样!”   “那她生了四少爷的证据呢?”   “……”金瓯自然拿不出,他道:“我可以跟四少爷滴血认亲,我和他是半个兄弟,血应该能融的。”   “哈哈——”采筝不觉得冷笑出了声:“你想的美,就凭你空口白牙,让严夫人和四少爷遭受如此的侮辱吗?”   当下心里不禁想到,这家伙着实可恶,竟敢侮辱严夫人,真该乱棍打死。   金瓯爬到采筝面前,哭着求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少奶奶,您是个明察秋毫的人,您可以自己去查——”   采筝气不打一处来:“快闭上你嘴巴,你再敢胡说,我便让你也死在这里!”   他不敢再争辩了,眼神晦暗下去,低喃道:“果然少奶奶不会相信我……”   “你还跟谁说过这些话?”绝不能让这样混账的流言传出去。   金瓯呆呆的道:“我是个哑巴,没人听过我说话……我爹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忽然一怔,既惊慌又愠怒的看着采筝:“少奶奶,难道您也想杀人灭口吗?”   “你娘亲定是个疯子,你们相信她的疯言疯语,跑到这里搅事,本不可饶恕。但,你们没跟其他人提过这样的荒唐事,没传出有损太太和少爷名声的话,我也不想要你们的命。”她道:“但活罪难逃,等我想明白如何惩罚你们,再来治你的罪!”说完,转身便要走。   金瓯快爬了几下,来到采筝脚边,哭着道:“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娘叫枳云,您可以去查……”   采筝狠道:“你还不懂吗?你说的是假的,你还有命可活。假如‘句句属实’,你只有死路一条!”说完,甩门而去。   63、第六十三章   今天是个假阴天,天色灰蒙蒙的让人难受。采筝见完金瓯出来,虚脱了一般的,跨出门坎的时候,险些被绊倒,幸好守在门口的碧荷手急眼快,扶稳了她。   “少奶奶,您当心。”   采筝怔怔的看她,挣开碧荷的搀扶,扶着回廊的廊柱大口大口的喘气。碧荷担心的掏出帕子给少奶奶擦汗:“您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采筝这才发现自己头上全是虚汗,她拿过碧荷的帕子,拭去汗水,恍恍惚惚的问道:“有人来过没有?”   “没人来过,奴婢一直守在这里。”碧荷有种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少奶奶从没这么失魂落魄过。   “你……你……”   “您吩咐。”   采筝打消了脑海里的念头,现在的她,举棋不定。金瓯的话,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但不管真假,她都无法去印证了,因为一旦动手,必然会惊动严夫人。   到时候,如果是真的,那么她知晓了这个秘密,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如果是假的,严夫人该如何看待她这个儿媳妇,她居然听信一个小厮的蠢话,怀疑自己丈夫和婆婆的血缘关系。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有的时候,知晓秘密,本身就是罪过。   “不、不,不会是真的。”她这么安慰自己:“冒认皇亲的事都有,这帮刁民,胆子大着呢。”如此一想,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微风吹过,缓解了她心头的紧张,慢慢的她恢复了冷静,吩咐碧荷:“你现在进城里去,把燕北飞给我找来,他来的时候给我带两样东西,一样是砒霜,另一样是哑药。”   “是。”果然出事了,否则的话,少奶奶是不会叫燕北飞过来的,这个人历来做的不会是好事。碧荷忐忑不安的走了。采筝则回身去反锁柴房,这时里面的金瓯听到动静,隔着这道门,他哭道:“少奶奶,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没有编瞎话骗您。能给我做主的,只有你了。”   采筝冷声道:“你只管老实待着,我自有定夺。”   “我等,我相信您一定能为我做主!”这世上,除了眼前的四少奶奶颜采筝之外,他找不到第二个人可能为他找回公道的人了。   采筝的两只脚仿佛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的,飘飘忽忽回到了屋内。郁枫又不在屋内,鸣绯去跟和牛管家交代端午节的操办事宜了。   此时屋内,只有采筝在。   她伏在桌子上,闭眼冥思。如果郁枫真的不是太太生的,那么侯爷知道吗?如果侯爷不知道,那么即是太太除掉了来认亲子的枳云?然后埋在庄子里?   倘若如此,枳云是五年前来寻子的,郁枫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病的。   所以,是太太害了发现真相的郁枫?   郁枫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下起手来,毫不手软。可是,采筝想不通,太太夺子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嫡子巩固地位么,但是把郁枫弄傻,郁枫没法继承爵位,对她毫无用处。   另外,还有一点,太太对郁枫的感情不像作假的,她是真的疼爱郁枫。   采筝纠结的想,此时的她开始恨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扶着额头,她再次陷入沉思中。猛地,她想起了狸猫换太子的那出戏。   会不会是太太和丫鬟同时怀孕了,后来太太的嫡子病死了,侯爷为了安抚妻子,就把丫鬟的孩子换给了太太。让太太免于失子之痛。之后再把丫鬟卖掉,遮盖事实。   “……”可是看侯爷和严夫人的感情,不似那般恩爱。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时鸣绯从外面进来,笑道:“少奶奶,牛管家来了。”   “他来做什么?”   “您不是让他盘点庄子上的进项么,他向您报账来了。”   采筝这才记起自己吩咐过的事,道:“让他进来罢。”很快,牛管家猫着腰进来了,捧着几册厚厚的账本,一脸的恭敬。   鸣绯接过长辈递给少奶奶翻看。采筝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粗略的看了几眼,便道:“做的很好,我知道了。”   “那老奴不打扰少奶奶休息了,这就退下了。”   “慢,我有事问你。”采筝道:“曹金瓯的老爹还活着呢么?”   牛管家一听少奶奶问起曹家父子的事,赶紧道:“少奶奶息怒,后生的错,不管他老子的事。再说,他那糟糠似的老爹差不多也要咽气了,您何必费心罚他呢?”   曹金瓯被少奶奶叫去关起来一天一夜了,连点消息也没有。现在听少奶奶又问起曹老头的事,自然想到的是,少奶奶要连金瓯的父亲一起罚。   采筝懒得跟牛管家计较,道:“还有气的话,给我叫到后花园去,我一会过去,有话审他。”   牛管家怯生生的猜想:“是不是金瓯手脚不干净偷了您的东西。我以前也发现了,他没事爱在庄子上闲逛。但他爹,您要相信老奴,绝对是个老实人。”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让你把人叫过来,你就去!”   牛管家发现这位四少奶奶的脾气令人捉摸不透,好的时候,可以随意放下人走,不好的时候,逮谁训谁。牛管家不敢再替曹家父子争辩了,乖乖的道:“老奴就去。”   等牛管家走了,采筝问鸣绯:“少爷去哪里了?”   “跟几个小厮去后山玩了。”   采筝放心的点点头,丈夫去后山玩,短时间内不会下山回来。他不在庄子上,她做事不用太束手束脚的了。   待了一会,有人来报,说牛管家递话来,把人带到了。采筝带着鸣绯到了后花园,让她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等进来。自己则沿着小路往里面走了。   牛管家身边站着一个老老干干的男人,脸上的深深的皱纹沟壑足可以见证他这辈子所吃的苦。   他年岁很大,两鬓斑白,佝偻着腰,见了采筝,把腰弯的更低了:“请少奶奶安。”   牛管家道:“少奶奶,人带到了。”   “下去吧,没你的事了。”采筝摆手。   牛管家没想到少奶奶真的打算单独审问曹老头,有些担心:“您不需要帮手吗?”   采筝冷声道:“我只问话,又不上刑,要很么帮手。”牛管家在采筝冷冷的注视下,捏了把汗,弯着腰退下了。   等牛管家走了,采筝在凉亭中的石凳坐下,上下打量曹老头,他实在太老了,根本不像金瓯的父亲,简直像他祖父的祖父。   两人所处的地方在后花园偏僻处,四周是高高的树木和丛丛花草,并不容易被人发现。采筝静了静心神,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叫曹富贵。”他嗓音也苍老的不像样子。   看他的样子,差不多没几日可活了。采筝道:“不用弯腰,站直了说话吧。”一般叫富贵的,往往穷的不像样子。   曹富贵道:“我是个驼子,挺不直。”   是个驼背,这样的人,在乡下,若是家里穷,更难讨到媳妇吧。采筝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的道:“你儿子曹金瓯,告诉我一件事,我不信,找你印证一下。”   曹富贵眼神晦暗的看向采筝,满满的全是恐惧,他抖着声音道:“他、他说什么了?”   “哼,你怎么不问他一个哑巴怎么会开口?”采筝冷冷的道:“他跟了我什么,你也不会没有头绪的吧。”   曹富贵唬的浑身颤抖,竟双膝一软,跪到了采筝面前,良久才道:“少奶奶,您别信他胡说,他是个呆子,满嘴说胡话。”   “有装哑巴的心机,会说胡话吗?”采筝厉声道:“我问你话,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我问你,金瓯的亲娘是宁安侯府的丫鬟吗?”   曹富贵咳了几下,自知隐瞒无果,艰难的点点头:“她说自己是。”   “叫枳云?”   “反正她自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曹富贵道:“家里穷,到了四十多岁才在攒够钱买了个媳妇生娃……那婆娘性子烈的很,打了不知多少次,还是要跑。她见过大世面,哪里肯跟我这个庄稼汉老实过日子。生了金瓯,以为她收心了,结果还是跑了。”   “你觉得她跑到哪里去了?”   曹富贵沉默了,干裂的嘴唇嚅动了许久,才哑声道:“她一直说,她给侯爷生了个儿子,她要回京城认自己的儿子。”   他的说辞与金瓯如出一辙,但采筝想要更详细的:“哪个侯爷,生的哪个儿子?”   “宁安、宁安侯……”曹富贵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咳声,上下不接下气的道:“她说,自己的娃被夫人抱走了。我们后来进京,打听到侯夫人只有一个嫡子,想来就是……您的……”说到此处,他因为害怕,不敢再说下去了。   他的恐惧换来的却是采筝的冷笑:“我的什么?”   “……”曹富贵不敢再说下去了,话锋一转:“少奶奶饶命啊,我们是不信的,从来没信过呀,金瓯的娘卖给我的时候,脑子早就不好了,她说的全是疯话啊。金瓯年纪太小,不懂分辨,他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这不怪他啊,都是那个疯婆娘的错。”   “哼,你们既然不信,那么跑到这庄子上做什么?”她冷然质问道。   “……我们只想找到他娘的尸骨,背回老家。等我死了,跟我合葬,我花了一辈子的钱买了个老婆,不能死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呀。”曹富贵字字泣血:“她跑回京城,肯定惹怒了侯爷,被打死了,随便埋了。我们就想混进来,偷偷找到她的尸骨带回老家,真的没旁的想法了。”   假如就像他说的,仅是为了妻子的尸骨,真是悲哀到极致了。采筝道:“可曹金瓯可不这么想,他开口求我,让我带他认亲呐!”   “全怪他娘亲,自小就跟他胡说。我下地干活,顾不着管他们,他们越来越不正常了。少奶奶,您别跟一个疯孩子计较了,饶过他罢。他还小,真的不懂事,他想娘想疯了,才会这样说的。”   “你不用怕,我知道曹金瓯脑子有问题,才来问你的话。”采筝道:“我信你的,两个疯子的话,我不会信的。金瓯现在关在柴房里,我没打他,以后也不打算对他用刑。”   “谢少奶奶,谢您宽宏大量。”   “但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了。”采筝道:“不过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的棺材本了。”斜睨曹富贵,又道:“你领着你儿子回乡下,永远不要再踏进京城。至于,枳云的尸骨,你们恐怕找不到了,府里的丫鬟,死了的话,一般烧了填井,尸骨早找不到了。”   曹富贵摇头道:“我们不找了,再不找了。我活不了几天了,只想有人在床前给我尽个孝心,送个终。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什么都不要。”   “不要急,你这么大岁数了。如果枳云真的是在庄子上不见的,是我们对不你不起,欠你个媳妇。你大老远的来了,哪能让你们再辛辛苦苦的上路呢,我找个人送你们回去。”不派人看着,她可不放心他们。万一出了门,直奔衙门,那就麻烦了。   曹富贵哑声道:“谢少奶奶,谢少奶奶。”   “你回去了,什么都别说,明个,我就让金瓯回去见你。”她道:“然后派人送你们回乡下。”   “是,少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永世不忘。”曹富贵道:“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金瓯,让他清醒,让他明白!再不敢来京城半步。”   “好了,你下去吧。”   曹富贵佝偻着身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的往花园外挪步。采筝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越发有底了,这是个老实人,年岁也大了,看样子,也没几个月可活了。   再说,他们就是嘴上说说,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有,不足畏惧。   给一笔银子,打发回乡下算了。   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曹金瓯想认亲,不就是为了钱,为了富贵么,现在给他银子,让他过上几辈子过不上的好日子,他必然会妥协。   其实,采筝嘴上说不信他们的话,但内心中却冥冥中自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因为金瓯的模样,真的有那么一点像郁枫。这才是她担心的,她终究不是个狠毒的人,没法做到杀人灭口,尤其那个人可能是郁枫同母异父的兄弟。   她能做的,只能是湮没这个秘密,给这个兄弟一笔钱,让他做个跟宁安侯府再无关系的陌生人。   等曹富贵走了好一会,采筝才踱步出了花园。   在等待燕北飞到来的时间,采筝如坐针毡,度日如年。但为了不让丈夫发现她的异常,她努力的时刻保持微笑,一副快乐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要崩溃了。   丈夫可能不是嫡子,可能是个丫鬟的私生子,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个丫鬟还跟一个又老又丑的乡下老头生了一个弟弟。   郁枫是老祖宗的心头肉,他已经痴傻了,再失去嫡子的身份,他几乎没法过活了。   晚上想到这里,采筝鼻子一酸,紧紧伏在丈夫怀里,不觉间泪水盈满了眼眶:“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只要打发了这两个人,一切都会好起来。   郁枫迷迷糊糊间听到妻子这句话,便假作浑然不知,翻了个身就势搂住她。   他回到庄上,正在逐渐拾回记忆,等到他把一切都想起来,揪住那个想害他的人。太平的好日子便会到来了,他会好好读书,登科入仕,与她白头偕老。   采筝咬紧牙关,给自己鼓劲,一切都会过去,他是嫡子,他们会继续过这样安宁的日子,然后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一夜没合眼,心里牵挂着事情,她坐立不安的等燕北飞上门。用过早饭,传来令人欣喜的消息,碧荷带着燕北飞回来了。   郁枫又去后山玩了,正给了她处置事情的好时机。   采筝让碧荷把柴房的门打开,领了金瓯到客厅来。   金瓯不明白少奶奶要做什么,但隐隐的感觉到,他期待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采筝不会要他们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全身而退的。她指着桌上的两个茶碗道:“你挑一碗喝了,然后你可以见你的父亲了。”   “啊?”被关了两天,金瓯不知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少奶奶,您……”   “其中左边的碗是哑药,右边的碗是毒药。”采筝紧张,但故作轻松的笑道:“选一碗喝下去,然后我便让你父亲来见你,他看到的是活人,还是死人,全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少奶奶,您不帮我吗?”金瓯等了这么久,却是这样一个答案。他不甘心,他的全部希望都在四少奶奶身上,可她跟其他人一样,根本不相信他,也不帮助他。   “毁了你自己,还是毁了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你自己来选。”采筝严厉的道:“难道你没想过最坏的后果吗?没有荣华富贵,所有人万劫不复。”   “想……想过……”金瓯看着采筝,哽咽道:“我爹怎么说?”   “你爹说你娘和你都是疯子。”   “我知道了……”金瓯慢慢伸出手,去碰其中一个碗:“我喝它……”   64、第六十四章   金瓯很识时务的选择了那碗哑药。   这让采筝松了一口气,因为另一碗根本就不是毒药,假如金瓯豁出去,喝下那碗所谓的毒药,却没死成,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她看得出金瓯在害怕,手哆哆嗦嗦的将碗端到嘴边,却迟迟不饮。采筝适时的劝道:“喝了吧,然后拿着钱与你父亲回老家去。”   “……我……”虽然一直在装哑巴,但想到自己以后真的不能再发声了,金瓯还是难过的想掉眼泪:“您觉得我们是刁民,在讹诈您的银子吗?不是的,我只是想……”   采筝见他又犹豫了,督促他道:“你爹是个老实的庄稼汉,我相信他的话,你是被你娘带坏了,相信没边际的疯话。所以不管你说过什么,我都不和你计较了,只要你以后不再说了。我见你爹岁数也大了,趁着还能走,赶紧回乡下罢,省得病得重时,想回也回不去了。”   “我只是想让您主持公道……”金瓯的泪水掉进眼前的碗里,他另一只说抹去泪水,哽咽道:“我娘死的不明不白……哥哥也傻了,只有您是个明白人,却也不帮我。”   采筝冷哼一声:“哪个是你哥哥?”   金瓯紧紧咬住嘴唇,不再说话了,盯着手里的药碗看。突然间,猛地一扬脖,把药汁灌了下去。   他手里的瓷碗应声落地,迸溅的碎片甚至飞到了采筝的裙边。但她并没慌乱,而是稳坐在圈椅上,看着金瓯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十指弯曲的抓挠喉部,不一会,他虚脱的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采筝注视他片刻,起身向外走,想要让丫鬟去叫燕北飞。就在经过金瓯跟前的时候,他突然撑起身子,面目狰狞的看向她。   她没有被他凶恶的眼神吓倒,反而淡淡的问道:“还能说话吗?”   他动了动嘴,可喉咙里只发出嘶嘶的浊音。   “……很好。”她道。开门吩咐门口的鸣翠:“去把燕北飞叫来吧。”   在燕北飞进来之前,采筝对金瓯道:“你爹年迈体弱,你一个人照顾不好他,我派个人手路上照顾你们。他一定能平平安安的把你们送到家。”   金瓯神思恍惚的看着采筝,目光幽冷,抹去嘴角的血迹后,一直低着头。   这时碧荷来报:“少奶奶,人来了。”   燕北飞还是老样子,见到采筝嬉皮笑脸的道:“您叫小的来,有何吩咐?”瞥了眼地上跪着的少年,他也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儿?   “送这个人出京城,回封县的曹家村。”采筝又对金瓯道:“你跟着这个人,他会送你们回去。”   这事,燕北飞嗅了嗅,道:“您让我带哑药是给他吃的?”   “多话!”采筝一直不满燕北飞这一点:“我只问你,你能不能做这件事,不能的话,我另找他人。”   “能能能,少奶奶您吩咐的事,我哪有不能的呢。”燕北飞连忙道:“您吩咐的事,我哪件不是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您就相信我罢。”   采筝便也尽量安慰这个得力臂膀,叹道:“我知道你能干,也信得过你,所以这事,我找你,没找旁人。”   燕北飞嘿嘿笑:“让少奶奶信得过,可不容易。”说完,转身对金瓯笑道:“小兄弟,不能开口说话,我说的话,总能听得见吧。少奶奶让咱们今早动身,你要是方便,现在就走,如何?”   金瓯冷漠的瞟了眼燕北飞,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的向外走。   燕北飞朝采筝鞠躬作揖:“小的走了,少奶奶安歇。”   “慢,先让他回去收拾,我还有话问你。”采筝到门口吩咐碧荷领金瓯先回去,她则先把燕北飞留下来。   家里的事,她要向他打探家里的事。   燕北飞弯腰垂首,等着少奶奶的问话,态度虽然恭敬,却那表情依然让采筝不舒服。   “我大伯和大伯母去家里闹过吗?我爹呢,去闹过吗?”   “都来过。但夫人全没理会。”燕北飞笑道:“还被夫人给骂走了。不过,后来还是帮了点小忙,托人进了大牢给庄咏茗送了几顿好饭,添了几件好衣裳。”   她之前还对庄咏茗的话半信半疑,认为他是给自己开脱,才说有人对郁枫下毒的。现在,爆出金瓯父子的事情后,她相信庄咏茗的确是无辜的。   “……说没说要怎么罚他?”   燕北飞道:“您都不知道,我们上哪知道去。他不就是惹了您们家,才的狱么。颜家老太太据说整日在家骂您呐,说都是您撺掇的,一门心思想坑死您堂姐的未婚夫,让她未嫁先守寡。”   采筝刚涌起的那么点同情心,瞬间被这句话摧毁的干干净净。她冷笑道:“就当我是故意的,让她们尽情去哭罢。”不想再聊娘家人了,她改问别的:“我上次,让你办的事,你确定办利索了?”   燕北飞一怔:“您说的是那个丫头?啊,办的利利索索,那种深山沟,进去了一辈子别想爬出来。”   那么当初卖掉枳云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她被卖到了乡下,一辈子没法出现了,不想她历经十数年,还是没忘记自己的儿子,不仅逃了出来,还摸进了湛明山庄。   “…少奶奶?”燕北飞见她出神,低声唤道。   “啊,好了,我没旁的要问了,你再叫上两个可靠的人手,把曹金瓯父子给我送回老家去!如果可能,最好再盯他们一阵子,等曹富贵死了,再把人手撤回来。”   燕北飞低声道:“少奶奶,您别怪小的多嘴,这两个人是谁?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叫你找两个人盯着,哪里算兴师动众?”采筝道:“到了地方,把他家屋子修了,再给曹金瓯买几个奴婢,好好伺候他。”   燕北飞眼珠转了转,低声道:“是,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好。”   “务必要办好!”采筝说完了,疲惫的道:“最好别让他们再来京城。”   “是。”   其实,这个时候的燕北飞,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天气越来越热了,几场豪雨过后的一个艳阳天。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空气里积满了躁动的闷热感,热的人心里发慌。庄子上本就人少,天气又热,偶尔做事的人,都躲在树荫里走,显得偌大的庭院,更加空荡荡的了。   在庄子的后花园内有一处从山上引下来的活水池塘,偶有微风拂过,漾起一池碧波。但今日,树叶纹丝不动,空气仿佛静谧了一般的,不见半点微风。采筝躺在树荫的贵妃榻上,懒洋洋的摇着团扇。   眯眼看向湖面,波光粼粼,亮的耀眼。她便又闭目养神,摇着团扇纳凉。   人都说心静自然凉。   她的心,现在应该可以安静了吧,曹富贵父子已经走了一个月了,早出了河北地界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们一定拿着银子,好好回乡下修屋养病了。   郁枫究竟是严夫人生的也好,丫鬟生的也罢,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曹家父子想认亲,不就是为了钱么,现在给了他们钱,他们就乖乖闭嘴享受去吧。   丈夫的身世,永远不会被人提起了。   “采筝——采筝——”   她听到丈夫的声音,闭眼笑道:“我在这儿呢,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郁枫一撇嘴:“看见了,叫你名字不行吗?”   “行,行。”采筝半坐起来,扯着丈夫挨着她坐下,眉眼笑弯弯的道:“怎么想起来找我了?你不是喜欢去后山玩吗?”   “后山没你好玩。”他噘嘴,说完,亲了她一下,笑眯眯的看她。   采筝看着的丈夫的容颜,心想,果然不太像严夫人。这个念头冒出来,她不禁一愣,赶紧摇摇头,驱散这可恶的想法。她指着池水道:“你热不热,咱们撑船去纳凉吧。”   “不去,荷花没开呢,不好玩。”郁枫道:“我不热,我可冷了。”说着,把手往她怀里放:“快给我暖暖。”   “……”她瞪眼:“别人都快热死了,你怎么还冷?”   “就是冷!”仍旧往她怀里送。她半推半就的给他暖了一会,实在热的受不了了,推他道:“你这爪子热着呢,哪里凉了,就寻思占我便宜。”   郁枫其实也不冷,谎称手发凉,的确是为了占妻子便宜,此时打肿脸充胖子,把她压到榻上:“我哪都冷,快给我暖暖。”   采筝笑着挣扎:“不要闹了,快起来,呀——”拿团扇打他的后背,娇嗔道:“一会来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哪里有人会来,这会,下人都热的躲了起来。郁枫越发胆大,去吻她的颈窝:“采筝……我想要你……”   “不行!”她没了调笑的心思,一本正经的道。   他喜欢看她急的满脸通红的样子,尤其每每害怕他做出过分的事时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鼓着脸蛋,噘着小嘴,十分讨人喜欢。   “就要!”继续逗她,吮她的耳垂,加重呼吸。   “都说了不行了!”她猛地推开他,然后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起的急了,她一阵阵的恶心,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其实从早上开始,她就不太舒服,以为躺一会休息休息能好,看来,症状反而更厉害了。   她捂着嘴巴,干呕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弯腰侧身‘哇’的一下子吐了出来。   “采筝!”他没心思闹了,赶紧给妻子顺背,担心的问:“你到底怎么了?”   “都是你!我说热,你非要闹腾,定是中了暑气。”她试了下额头,发现其实并不热。   “我去叫大夫!”正好他们带着一个大夫来,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采筝不想折腾,看大夫的话,还要回屋去,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纳一会凉:“不用去,我待一会就好了。”最近常常有恶心感,浑身亦无力,定是前几日太过紧张,突然放松下来,各种病就找上门来了。   “……那你……好好休息……”他不敢乱动了,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的直直的坐着。片刻,见妻子闭眼休憩,眉头微蹙,他道:“……采筝,你千万别生病啊……”   她睁眼笑道:“呦,还知道疼人了。看来,我要常常生病了,多让你疼疼……”话音未落,恶心的感觉再度袭来,她忙捂着嘴巴,坐了起来,俯身干呕。   “乌鸦嘴。”他一边给她捶背,一边道。   生病的滋味不好受,采筝苦着脸看丈夫:“我还是看大夫吧,扶我回去。”   郁枫二话不说,背起妻子:“走,看病去!”   她浑身无力,乖乖让他背着,没像每次一样反抗。搂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侧颜,想到她替他隐瞒的一切,忽然鼻子一酸,哽咽道:“郁枫,咱们要是一直能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一惊,奇怪的回眸:“你哭了?这么难受吗?”   “不是。”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我害怕隐瞒的事情穿帮了,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呀?”   他装傻:“隐瞒什么了?”不就是一个破笔洗么,打碎了就打碎了,他爹勃然大怒就让他怒去。   采筝自然把最大的秘密压下去,轻声道:“……笔洗呗,父亲大人发现了,不知道要如何生气呢。”   “嘁,不管他!”他爹没气到冲到庄子上来打他,就证明事情不大。   她苦笑道:“嗯,不管他!”   她想要的并不多,守着丈夫,丈夫也守着她,像现在一样,继续平静的生活下去,她就满足了。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仅有的一丝希冀也会成奢望。   进屋后,采筝打发了鸣绯去叫冷大夫,又让鸣绯去端冰块。她相信自己是中了暑气,一会让冷大夫开点解热的汤药去去火便好了。   很快,冷大夫拎着药箱来了。自从庄咏茗那个骗子被关进了大牢,他重新得到了侯爷和太太的赏识。而且当初,他是第一个看出少爷又中毒症状的人,虽然没搞清楚病因,但他毕竟不是御医,身为府里养的大夫,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否则,这次,少爷和少奶奶来庄上静养,夫人也不会挑他跟着了。   采筝将一只腕子露在帐外,让冷大夫号脉。   冷大夫号了一会脉,然后把手指从她腕上拿开了。隔着幔帐,她见不到冷大夫的动作,不知他在做什么。   “冷大夫,我得了什么病?”她开口问道。   “少奶奶,容小医再看看。”说着,冷大夫的手指重新搭在她的手腕上。   采筝无奈的叹道,果然是庸医,简简单单的中暍,他都摸不准。她主动告诉他:“最近可能热到了,一直想呕,方才在池子边,热的太厉害,吐了一场。我是不是暑热?”   “呃……这个……”事关重大,他不敢轻易下结论:“容小医片刻。”   采筝耐心的等他。可郁枫却没这个耐心,他对冷大夫本就没好印象:“庸医!你到底会不会看病!你别看了,滚回府里去吧。”   冷大夫这才咽了下口水,字字清晰的道:“少奶奶您的病,不是中暍,而是……有喜了。”   他知此事重大,不敢轻易下定夺,反复摸了几次脉象,确定脉象如盘走珠,是有了身孕的连珠脉。   65、第六十五章   许久压抑在采筝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去,自从搬到京城以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高兴和欣喜。   采筝腾地坐了起来,激动的捂着嘴巴,想笑又想哭。她看不到帐外的丈夫是何种表情,想必他也会很高兴。   冷大夫的手指离开少奶奶的手腕的时候,碰掉了垫着的手帕,帕子落在郁枫的脚下。冷大夫本能的挑眼向上看,就见少爷杵在那里发呆,似乎神智又不知飘向何方了。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少奶奶有身孕了。”冷大夫起身拱手道,把话说的更明白。   “啊……”郁枫眼珠这才动了一下,仿佛飘走的魂魄此时才归位:“真的吗?”   “小医确定。”冷大夫见少爷还傻愣愣的,心头居然有点不是滋味,少爷还傻着,少奶奶以后既要照顾大的,又要照顾小的,可有她的苦受的。   “采筝……怀孕了……”他木讷的问冷大夫。等再次看到冷大夫点头,他才眨了眨眼睛:“哦。”   冷大夫瞧出少爷举止奇怪,担心的问道:“您、您还好吧。”   郁枫揉了揉眼睛,对他道:“你下去吧。”   冷大夫吃惊的‘啊?’了一声,他说出这么大的喜讯,居然一点嘉奖没得到了,也看不出少爷的高兴来。他灰溜溜的作揖道:“小的退下了。”   采筝把他们的对话,隔着幔帐听的一清二楚,原本的欣喜随着丈夫冷淡的态度,一点点被冲刷殆尽。等冷大夫走了,她撩开幔帐,露出半张脸,看着郁枫,冷声道:“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便挪步到床边,陪妻子坐着。   采筝道:“……什么时候派个人回府说一声吧,这么大的事,总不能瞒着大家。”   “什么大事?”他呆看她。   她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我有你的骨肉,难道不是大事?罢了,罢了,你就当我揣个肉球吧,不用管我了。”   谁料郁枫摸了摸她的手背,道:“那我……走了。”说完,当真起身走了。等采筝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她错愕,无法理解丈夫的行为:“你——你——”指着他的背影,气愤异常,但忽然黯然想到,这不是很正常么,他本来就不一样,指望他能像其他人一样,高高兴兴的等着当爹,是不可能的。   采筝咬唇,暗暗把心里的酸楚再度压下去,深吸了几口气,便下床追着丈夫出了门。   在庄子内,沿着回廊找他,在后园一处水榭找到了他。郁枫倚着栏杆在喂鱼,面容愁苦。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不免越发心疼了。她走过去,心平气和的笑道:“郁枫……你不是一直念叨想要孩子么,现在我有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说真的,他刚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被喜悦冲昏了头,激动的良久说不出话来。大脑一片空白,全是欣喜,想搂着媳妇狠狠的亲昵一番。   但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他高兴不起来了。   他现在自身难保,如何保护妻女呢?   采筝有了孩子,可他连仇人一点的眉目都没有。   “高兴,那你还绷着脸。”采筝耐心的开解他:“郁枫,你放心吧,就是有了孩子,我也不会冷落你。”   这时,采筝想要坐下,但郁枫怕她着凉,不肯让她随随便便坐到冰冷的石凳上,便拽过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他抱着妻子,心里五味杂陈。   见他落寞,采筝越发心疼他了,小声劝他:“我知道你担心,你别怕,你会是个好父亲的。”   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的眼中映着池水的粼光,整个人焕发着柔和的光彩。郁枫不禁看的呆了,转而又纠结起来,妻子这番话真正的触到了他心底,他的确害怕自己没法照顾好他们娘俩。   “我……”   采筝笑道:“你想啊,咱们有了孩子,再没什么能把咱们分开了,这样不好吗?”   “好。”   她含笑不语,在她脸颊上轻轻的印了一个吻,然后从他腿上下来,牵着他的手往原路回:“那咱们回去吧,别闹别扭了。”   “采筝……你有身孕了,以后会更不容易的……”他发自内心的担忧。她既要顾及自己,又要照顾孩子,对她来说,真的太不容易了。   他之前可以瞒着她,甚至跟她置气,那是因为她能承受得起。现在不一样了,她有身孕了,照顾好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不能让她再担心自己了。   他决定和盘托出,向她说出自己并非痴傻,叫她不要再担心自己,只需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行了。   他横下一条心,低声道:“采筝,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才一开口,心里就打了退堂鼓,她万一被吓到怎么办?岂不是适得其反了?要不然再等等吧。   采筝温笑着回眸,用小手指掖好鬓角的碎发:“跟我说什么?你怎么一直怪怪的?”歪着头笑盈盈的看他。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嗯?”她迫近他。   郁枫鼓足勇气,道:“我也不想这样,我有我的苦衷……”   采筝眨了眨眼睛,苦笑道:“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又前言不搭后语的了。走,咱们回去歇着。”   “我比你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她抿着嘴角,用余光扫了眼周遭,确定没有其他人,丈夫是在和自己说话,她干笑道:“对啊,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聪慧呢。”   “我是装的。”他在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已做好了天崩地裂的准备。   “啊?”采筝茫然的看着他:“什么?”   “我的病已经好了。”   当病人说自己已经好了的时候,往往意味着,可能病的更重了。采筝背后凉飕飕的:“郁枫,你别吓我。”   “不是吓你,我是说真的。”郁枫抓过妻子的手,让她摸着自己的脸颊,他则看着她的眼睛:“你怀孕了,我不想再瞒着你了。我的病一早就好了,现在不想再装了。”   “……”她惊的嘴巴合不拢,脑子也转不过来。丈夫在说什么啊,她怎么听不懂?什么叫‘他的病早就好了,他现在不想装下去了?’她眼睛发胀,很快视线模糊起来,待她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不争气的哭了,说话亦含糊不清:“装的?”   郁枫早料到她会激动落泪,忙安抚着她重新坐下,道:“其实我一开始就该告诉你的,但是……”   她呆若木鸡的看他,良久迟钝的追问:“但是什么?”   “但是我觉得,不告诉你会更好。”郁枫一不小心,说了实话:“毕竟你毛手毛脚的,让人信不过。”   采筝心里如同狂风卷过一般,曾经的一切顷刻坍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连枕边人都是假的,那么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看着眼前的人,的确是丈夫的皮囊,但内里呢,是谁?   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道:“有人想害我,我为了不打草惊蛇,才装作仍旧痴傻的。你别急,我会慢慢跟你说清楚。”   采筝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变故,她恍恍惚惚的推开丈夫,扶着栏杆,大口大口喘气:“……你别过来,我……我不认识你。”   “采筝。”他亦无奈:“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是元旦之后,才醒转的。当时,摸不清周围的情况,所以我就想……干脆再静观其变。后来,装着装着就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原本虚弱的采筝,听了这句话,便冷笑道:“呦,您还挺为难的。”   “……”郁枫心道,完了,变成伶牙俐齿的模样了。   短暂的震惊后,采筝心里涌起一腔怒火:“你瞒着别人也就算了,你居然连我瞒着!你说我毛手毛脚的,你既然信不过我,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做你无忧无虑的傻子去罢。”   郁枫实在不喜欢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因为你怀孕了,我不想你为我劳神了,从今以后,你不用牵挂我了,一门心思安胎吧。”   “哈!我只有怀了,才能被你当人看?否则仅仅是照顾你的老嬷子和陪床丫鬟吗?”倘若没孩子,还要被蒙在鼓里,每日身前身后的侍候他,整日替他操心。敢情,她费的心思,全是笑话。他好着呢,一边享受她的伺候,还要一边笑她傻呢。   他撇撇嘴:“你别这么说自己,多不好。”   “不好?我好着呢!被你当猴子耍,能不好吗?!”她为了他担惊受怕,到头来,才发现她才是最蠢的那个。   “……”郁枫上去给她拂泪:“别这样,讲道理不好?”   “好你个鬼!”她打开他的手,恶狠狠的道:“道理是这么好讲的吗?你需要的时候,就讲,你不需要,就不讲了!你把我当傻子耍的时候,你怎么不想跟我讲道理!”   以前就听过怀孕的女人脾气大,加上妻子原本脾气就暴躁,郁枫决定小心安抚之。他做了‘嘘’的动作:“你脾气太急躁了,我怕告诉你,你守不住秘密,招来祸端。现在若不是你有身孕,我也不会着急告诉你的。”   他这哪里是安抚,简直是火上浇油,她火了:“那真该感谢这个孩子,让我能活得明白点!如你所说,我不会牵挂你了,一门心思养胎去。你是死是活,随天命罢。”说完,气哼哼的便要回去。   郁枫一把揽住她:“你要去哪儿?”她似乎不是要回卧房这么简单。   “当然是回娘家。”她瞪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指望我,能够若无其事的继续跟你同床共枕?”   “……为什么不能?”他嘟囔:“再说了,你回娘家,早晚还得回来。别折腾了,对孩子不好。”   她正在气头上,便冷笑道:“谁说我还会回来的?”   66、第六十六章   无疑,她说的是气话。但郁枫再一次觉得妻子是实在是太过意气用事,这是说好听的,说不好听的话,她做事不经过脑子。他有些无奈的叹道:“你何必说这样的话,你不可能不回来的。”毕竟还没见过哪个正经人家,把生育过子嗣的妻子休掉的。   采筝挣脱他的手,冷笑道:“你凭什么这样说?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你还拦得住我?”   “你心里比我明白,一旦有孩子,谁都动不了你了。你不也一直想要这个护身符么。现在有孩子了,你就是一等一的少奶奶,谁敢把你怎么样。”郁枫道:“你当初嫁给我,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他又不是真傻,妻子当初想嫁过来的真实目的,稍微用些心思,便能揣摩明白了。   “我……”她愤怒,更加不甘。不甘在于她对他的体贴入微,在他看来其实是不必要的。一想到她的种种担忧在他眼里是荒唐可笑的,她的愤怒便多于伤心:“你觉得……我对你是假的,为了你们叶家的权势地位?”   他低声反问:“难道不是吗?”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这是明摆的事实。   她哑口无言,她不得不承认,她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但至少,她后来对他的心思是真的。采筝咬唇,冷哼一声:“是。我当初想要,现在不想要了!叶郁枫,你下休书罢!”   他很头疼,叹道:“你别这样,怎么扯到休书的事上去。”女人都不会就事论事的么?他现在有点后悔和盘托出实情了,妻子的性子太过暴烈,他很担心,她以后会再做出对两人不利的事情来。   “你不是说我犯了七出吗?”   “你是不太贤惠,可我不在乎。”郁枫很认真的道。   采筝不觉得动起一丝柔情,低声问道:“真的?”   “真的。”他道:“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等你生下孩子,再说罢,能改最好,不能改……唉,算了,你本性如此,我认命了。”   采筝越听越不对劲,他哪里是在安慰自己,分明是再吐苦水,句句在指责她的不贤,话里话外全是无奈。她以前那些为他做过的那些事,原来真的是付诸东流了。   “你不用觉得委屈,你觉得我不好,你可以休掉我!”采筝使劲推他一下:“反正我是你做蠢货的时候,你现在醒了,你不愿意是自然的,我不怪你!”   郁枫一边挡一边叹道:“你听我解释……”   她含着眼泪,泪眼汪汪的看他,见他一脸真诚,决定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你想说什么?”   “我没后悔。你很漂亮还……”他愣住了,至于‘还’字后面的话,迟迟不见说出来。须臾,话锋一转:“其他的不重要,反正我不后悔。”   “你不如直接说我没有一丁点优点!”她气的直哆嗦:“你是想故意气死我的吧,把我气死了,你直接另娶算了。”   他再次重申:“我没想过休妻再娶的事。采筝,你别闹了,生气对孩子不好。”见妻子仍余怒未消,他很大度的道:“这样吧,你随便打我骂我,到你消气为止。”   她眼神哀然,微微侧头。   他挑挑眉:“随你便,只要你消气。”   “……”   啪!啪!   叶郁枫倒抽一口冷气,摸着两边脸颊,哼唧道:“你还真打。”自己心疼的碰了碰,再抬头发现妻子已经走出了水榭,正往九曲桥那边走,他忙追上去,扯住她的手,道:“采筝,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你别走。”   她眼神冷淡,勾起嘴角冷笑道:“啧,是么。所谓的信任,就是等到我有身孕了,你才不得不说?你这信任还真干脆呢。”   “……”   采筝轻哼道:“你相信我,我却不信任你。我认识你吗?熟悉你吗?”她逐渐从震怒中冷静下来,想起金瓯父子的事,她心里咯噔一下,再抬眸看丈夫,发现他真真是个陌生人。不仅不傻,也不是嫡子,她忽然鼻子一酸:“你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这里鲜有下人出现,但郁枫还是警惕的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别不信,确实有人害我,上次中毒的事便是佐证,根本不是庄咏茗方子的问题,而是有人在我的笔头下了毒。”   采筝何尝不知道这点,可惜,她以为是重要的秘密,忐忑不安的揣测来调查去,原来丈夫早就知道了。她愕然:“你知道?”   轮到郁枫吃惊了:“你也知道?”随即,他扳住她的肩膀质问道:“你知道多少?”   采筝道:“我父亲代庄咏茗来向我求情,这是庄咏茗的推测,我半信半疑罢了。倒是你,你如何察觉的?”   “被人害过,自然懂得如何小心。”郁枫道:“除了这个,你还知道什么?”   她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仍旧澄澈,纯粹的像天真的孩童。她觉得讽刺,抿着嘴笑着问道:“来山庄,也是你想的计谋吧。我还傻呵呵的附和你,敢情是被你利用了。”   他不满意她的说法:“你不也得到好处了吗?这里清清静静的,没人劳烦你,不用天天请安,服侍公婆。”   “我不服侍公婆,却要专一服侍你,我哪里清静了?”她无力的道:“你既然如此精明,想必也用不到我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怎么用不到你,你还得安心养胎,给我生孩子呢!”   她错愕:“这就是我对你的用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总是能曲解?”   采筝累了,不想再吵下去了,咽掉眼泪,淡淡的道:“我不管走不走,我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想先回去躺一会。”   郁枫大喜,赶紧献殷勤:“我背你。”   “你见过背孕妇的吗?想让我小产吗?”   “……”他马上厚着脸皮笑道:“我抱你。”   “信不过你!”她瞥他:“我自己有腿,能走。”说完,甩手走在前面,郁枫在后面跟着,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继续哄她。   奈何平日里,都是采筝哄着他,他还从没做过哄妻子的事。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回到屋内后,采筝疲惫的卧下躺好,郁枫在一旁照耳挠腮的想对策。   “采筝……”他一本正经的对着她的背影道:“我真的不想瞒你,瞒着你实属无奈。我现在都对你坦白了,你气也气过了,为了孩子,就原谅我吧。”   “……”   见她没动静,郁枫小心翼翼的跪到床沿上,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去摸她的脸颊,轻声问:“就……原谅我吧?”   “哼!”她斯毫不领情:“叶郁枫,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高兴,高兴你恢复神志,我一个小小的七品官之女,能嫁个正正当当的侯府嫡子。”   他皱眉思忖:“你要是心甘情愿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好。”他不是傻子,她不是赚到了么,为什么还不开心。   “侯府嫡子……哼哼……”她露出嘲讽的笑容。她原本觉得他可怜,傻乎乎的不更事。唯一能自保的嫡子身份,还有可能是假的。她心疼他,可怜他,现在看来,多么可笑,他分明是就是个大骗子,从嫡子的身份到现在的假痴不癫,没有一样是真的。   他不懂妻子为何发笑:“怎么了?”   她翻身,面朝他躺着,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浓:“郁枫……叶郁枫……你说对,我确实不该再为你操心了,你这么聪明,肯定能解决好你自己的事。”   他以为她懂了,笑眯眯的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只管养好咱们的孩子,从今以后,你不用为我再担心了。”   采筝扑哧一笑,抹去眼角的泪,怔怔的凝视他。他根本不是叶家的嫡子,严夫人和严大人与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压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人一等。   “郁枫,你觉得是谁害了你?”   妻子不再纠缠他欺骗她的事,而是转而关注他的安危,郁枫高兴的笑道:“我也不清楚,所以咱们现在先不能打草惊蛇,你别像外人透露我病好的事情,行吗?”   “行!”她颔首,嘴角的带着讥讽的笑容:“可是我怕你迟迟找不到凶手,孩子长大了……没法保证他平安。”   郁枫肯定的道:“不会的,我已经想起许多事了。我以前来过山庄,好像见了什么人,之后便不记得了。这个人,我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早晚会想起来。”   “……”她道:“那你可要快些,现在郁彬回来了,爵位弄不好被他继承了去。”   郁枫并不太在乎爵位:“……只要我能考取举人,证明我不是痴傻,爵位就算被他拿去,早晚也会回到我手中。”   她笑,带着十分明显的嘲讽。   他狐疑,他不懂妻子在想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郁枫,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没有。”他摆出吃惊的样子:“怎么会?”   “不用否认,我现在想想,我哄你的样子,说那些肉麻的话,都很恶心。”她淡淡的道:“另外,你说的对,我当初嫁给你,看上的就是你是侯府嫡子。嫁给你,生下嫡孙,我就是雷打不动的少奶奶,只要养育你的孩子成才,府中的一切逃不出我的掌握。”   虽然是真话,他也早就洞悉了,可听她□裸的说出来,他心里还是酸酸的不舒服。他做出不在乎的样子:“早就猜到了,我也说过了,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采筝瞅着他的眼睛:“你真的像你想象的那样吗?”   他一怔,不解的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你对‘枳云’和‘金瓯’这两个名字,有印象吗?”   郁枫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认识。”   她有些迟疑了,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丈夫这件事:“你再想想。”   “……我……”他仍旧摇头:“他们是谁?”   当初以为他是傻子,才替他瞒下的,现在他康复了,应该让他知道真相了:“我……我来告诉你,他们是谁,你若是不信,还可以亲自找他们对峙。虽然其中一个是哑巴,但另一个是能开口讲话。”   他洗耳恭听。没想到妻子却话锋一转,对外面大声喊道:“碧荷——你进来——”   很快,碧荷低头走了进来:“少奶奶,您吩咐。”   “……你回我外公家,问燕北飞一句话,就说前两天让他安排的人,安排在哪里了?是在村里添置新屋了,还是搬到镇上过活了。”   一听‘燕北飞’几个字,郁枫立刻拉下脸,重重哼了一声。但碍于碧荷在场,他不好表现的太明显。碧荷奇怪的瞅了眼少爷,然后低头道:“是,少奶奶,我这就去……问。”   等碧荷走了,郁枫亦酸溜溜的道:“你还没少跟这个人联络啊,这次又交代他做什么了?”   “这次?我还有哪一次联络他了?”   郁枫觉得她十分可笑,磨盘大的事实摆在她眼前,她还想装傻:“派他去查桢儿,派他把鸣翠卖掉了,你当我真不知道?我不过假作不知罢了。”   “……”她呼吸一窒。   “我没说错吧。”他无所谓的道:“我早就知道,当初没和你计较,以后也不会。对我来说,你和孩子比他们重要。我不会因为他们生你的气的。”   采筝并没觉得轻松,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装傻充愣,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洞悉一切。她不寒而慄:“为了感谢你的原谅,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你自己做决断。”   “……”他苦笑:“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一贯擅做主张。”采筝道:“就在不久前,我瞒着你,替你做了一个决断。那是因为我觉得你痴痴傻傻,必须替你做这件事。现在,既然你好了,我就把该告诉你的通通告诉你。夫妻么,不该互相欺瞒。”   “……你是讽刺咱们俩吗?”他低声嘟囔。   她抱着引枕,悠悠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郁枫,咱们刚来山庄不久,这里有个叫金瓯的奴才,告诉我,你不是侯爷的嫡子,而是他娘亲,一个曾在侯府里做事的丫鬟生的。”   67、第六十七章   叶郁枫比采筝想象中的更冷静。按照她的猜想,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大概会因为嫡子的身份受到质疑而暴跳如雷。   因为假如突然有人告诉采筝,她不是父母的亲生骨肉,她一定会甩胡说八道的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可是,丈夫却只是平静的看着她,而且看他的样子,他似乎准备洗耳恭听接下来的内容。   这反倒让采筝很恐慌:“你不吃惊吗?”   “……你别管我……先把你要说的话说完。”   采筝移开目光,她不想看到丈夫波澜不惊的眼神,因为他目光中的平静,似乎能把她看穿。她曾自以为他是个小傻子,不懂世事,凡事需要她的照料,结果现在证明他是装傻充愣,他暗度陈仓,假痴不癫的洞悉了她的想法。   这样的感觉,不仅仅是恐怖那么简单。   采筝觉得自己必须展现出比他更冷静的姿态,才不至于在他面前落荒而逃。她缓缓开口,徐徐说着金瓯和曹富贵的事。末了,她道:“说真的,我并不相信他们的话,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所谓‘枳云’。”   郁枫低着头,从采筝的方向看,仅能看到他翘翘的鼻梁和好看的眉毛,无法看到他眸子中的感情。   她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唤他:“郁枫……”   他慢慢抬起头,眉心紧紧的锁着:“他们人呢?”   “我让燕北飞送他们回老家去了。”   他道:“我真该感谢你没有卖掉他们。”   采筝一愣,随即便明白他是在讽刺她卖掉鸣翠的事,当仁不让的冷笑道:“我只卖贱人,你的亲眷,我自然得悉心照顾了。”   郁枫重新低下头,玩着手指,就像他每次局促不安的时候一样。有的时候,小动作会出卖一个人。采筝发现了,便明白他在紧张。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不是已经让碧荷去问燕北飞了么?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如果他们胡说八道,你大可就地惩罚他们。”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不管真假,你自己都能应付吧。”采筝道:“你不再需要我照顾了,再说,我也照顾不起了,有孩子就够我受的了。”   叶郁枫闻言,狐疑的抬眸:“这件事对于你,难道一点触动都没有?”   “有,但远不及某些人欺骗我来的震惊。”她道:“当然,身世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欺骗的一部分。”采筝微微摇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否则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吃惊就得大喊大叫吗?”他冷声道。   采筝明白了,他在跟自己闹脾气,不管她说什么,他都要抢着她回答。于是采筝干脆闭口不言,只冷冷的盯着他看。   一个丫鬟生的庶子罢了,她哪里配不上他?   之前,他虽然傻,但毕竟是侯府的嫡子。   现在呢,就算他神志清醒,聪慧机敏,但身世寒微。   她配他,绰绰有余。   半晌,仍不见他吭气,采筝适度的提醒他:“幸好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   “仅你我知道?假如这件事是真的,侯爷跟太太会不知道?”他从喉咙里发出一串闷闷的回答。   采筝不由得轻轻蹙着眉心,他居然称呼父母为‘侯爷和太太’,难道他已经肯定自己的身世了么。   她吐出一口气,故作强势的冷笑道:“是啊,肯定知道的。就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保守秘密至今了,尤其是太太,真真叫人匪夷所思。”   “颜采筝,你要是不能替我分忧解难,你就闭上嘴巴,行吗?”   他第一次对她用这种口气。   以前他憨憨傻傻的,就算发脾气,也是跟她撒娇,哪里这般冷酷。她瞬间,眼睛一酸,道:“分忧解难?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瞒着我,骗我,还敢要求我做这做那的!报应,你自己受着罢。”   叶郁枫一咬牙,起身便走。采筝瞪了他一眼,随他去了。等他走后,她伏在床`上,心烦意乱的很是纠结了一阵。   天黑下来后,鸣绯很小心的走进来提醒采筝该用晚饭了。虽然她没胃口,但一想到孩子,她总不能饿着肚子里的这位,便让鸣绯去准备菜肴了。   叶郁枫不知去哪了,她恶狠狠的想,或许在庄子上哪个旮旯怨恨自己的出身,自惭形秽呢,活该,好好照镜子看看自己罢,你根本不是叶家嫡子,还不如做个傻`子呢!   鸣绯见少爷迟迟不见踪影,而少奶奶一反常态,毫不关心,她就猜到可能出事情了。   采筝不想吃任何东西,硬往嘴里塞,等把自己填饱了,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夕阳落下了山头,庄子里静的吓人。对于不见人影的丈夫,采筝还是不闻不问。   他早就不傻了,能照顾自己了,她还操那份心做什么。   在灯下坐,偶有夜的凉风吹进来,她便加件衣裳,继续坐在灯下。翌日,采筝醒来,发现自己枕着胳膊伏在桌上,而蜡烛早就燃尽了,只留下一堆蜡泪。   叶郁枫一夜未归。   采筝揉着酸疼的肩膀,撑着腰站起来。这时,鸣绯一旁打盹的鸣绯也醒了过来,她昨夜数次提醒少奶奶去休息,无奈少奶奶不听,她便也只能陪着主人干熬。   采筝不想过问叶郁枫的下落,要做出毫不关心的样子才行,否则的话,他还当她真的离开他活不了了。   用了早饭,她没去后花园散步,免得碰到叶郁枫,让他觉得她是来找他的。采筝在屋内看书,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碧荷回来了。   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燕北飞。   采筝奇怪,她让碧荷问他那些人的行踪,并没让他登门。   “他怎么来了?”   “他说,有些事情必须要跟您亲自说。”   采筝心里泛起嘀咕,她一边去见前厅见燕北飞,一边让人去找丈夫。   在路上的时候,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等见到燕北飞,这种预感成真了。   燕北飞一见采筝,就笑着迎上来,拱手道:“请少奶奶安。”   采筝坐到圈椅上:“我是否安好,得看你是不是按照我的吩咐做事。”桌上有茗茶,她瞧着茶盏:“燕北飞,你把人安排的如何了?”   燕北飞抓了抓鬓角,只一味发笑。   “你笑什么?”采筝道:“曹富贵父子在哪里?在村里?还是镇上?”   燕北飞眼珠一转:“要不说他们命苦呢,不是享福的人,来世上就是受罪的。坐船过黄河,船翻了,人栽进河里了,包袱带人,全没影了。”   采筝大吃一惊,噌的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前几天回京城,不是说人安排的挺好的吗?怎么,你现在又跟我说人掉进黄河?”   燕北飞苦笑道:“我……上次见你气色不大好,就没跟您说实话。”搓`着手掌,手足无措。   她瞪大眼睛,紧紧握着拳头,走到他面前,扬手便是一个耳光:“混账东西!你是怎么做的?两个大活人,居然这么死了?!我不信!”她指着他气道:“是你故意为之的,对不对?把人弄死,贪了钱,谋财害命!”   燕北飞挨了一巴掌,碰了碰脸颊,没有反驳。   “你要钱,你就直说!你要多少?你尽管开口,你知不知道这两个人对我有多重要?!”采筝气急,指着他骂道:“燕北飞,你他娘的还是人吗?我哪点对不住你,你这么坑我,什么钱,你都敢贪,你也不怕下地狱!”   燕北飞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的模样,捏住采筝的手腕,把她拽到眼前,恶狠狠的道:“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四少奶奶您?!你真当我这么多年是白混的?!他们一定捏住了你什么把柄吧。否则的话,你何苦对他们两个这么好?!这种人不能留,趁早弄死,免得生事端!”   采筝挣了几下,挣不脱:“你懂什么?!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我做决断?!”   “我是不配,但我做的是对的,你外公救过我爹,我不想让你毁在一时的妇人之仁上。”   采筝呼吸急促,冷笑道:“你认了,人是你杀的?”   “是我做的,变成厉鬼索命,只管来找我!”他放开她,大概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过分了,他深吸了几口气后,道:“……少奶奶,你现在可以清净的过日子了,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采筝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圈椅上,恨恨的道:“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你……”   话音未落,突然门被从外面推开,郁枫站在门口,脸色煞白,他直奔燕北飞:“你说什么,死人不会开口?”   燕北飞奇怪,这四少爷是个傻`子,他为什么要质问自己?他向后躲:“四少爷……”   “人死了?!你居然向他们下毒手!”郁枫眼睛发直,恍恍惚惚的问燕北飞:“你和你家小姐……为什么都是这样心肠歹毒的人?”   燕北飞惊觉不好,看向采筝:“这……”   现在的叶郁枫,可不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叶家嫡子了。采筝急的一拍桌:“燕北飞,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燕北飞本就机警,听到采筝叫他跑,立即夺门而去。   叶郁枫却没追过去,而是晃晃悠悠的向采筝走了几步,突然间双膝一软,栽倒在地。   “郁枫——”她惊声尖叫:“郁枫——来人呐——快来人呐——”   郁枫侧着身躲在珠帘后,在仲夏夜里,觉得全身都浸在冰冷粘`稠的汗水里。   女人呜咽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咒骂声传进他的耳朵里,让十二岁的他害怕的不知所措。   “贱人!你这该死的贱人。”   这样的咒骂,从父亲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就骂个不停。   他被书童桢儿领到这处偏僻的厢房,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粗使打扮的女人在这里。她哭着不能自己,一声声唤他的名字。   他吃惊、狐疑,却不知为何,不想离开这里。   眼前的女人,皮肤黝`黑,但仔细看来,五官却生的很是精致,年岁也不大,至少比他一开始的估计要年轻许多。   她是谁?既然是奴仆的打扮,为什么敢这么无礼的直接唤他的名字?   可是,她哭的说不出话,等他想发问的时候,父亲却来了。   他见了这个女人,狠狠甩出一个耳光,直接将她打翻在地。郁枫看到,有血迹从女人的嘴角渗了出来。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女人哭道:“侯爷,我只是想见见咱们的儿子,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他……”   她说‘孩子’,谁是她的孩子。   他,叶郁枫吗?   “侯爷……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头发凌`乱的女人蜷缩在地上,哭着想要争辩,却换来了进一番的拳打脚踢,直到她抱着头,完全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叶显德扫见了桌上的铜炉,登时眼中的怒火燃了起来,拿过铜炉狠狠砸在女人的腹部:“贱人,婊-子,饶你不死,你还有脸找上门来!”   响声震的帘子后的郁枫一个激灵,浑身抖开始抖了起来。她会被打死吗?脑海里竟然翻来覆去都是这几个字,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动也动不得。   女人捂着被砸中的肚子,想要坐起来,她的头深深的低着,头发遮住了她的脸颊。可还未等她完全坐起来,飞来的一脚直中她的小腹,接着又是一阵暴打。   “看到你就恶心,当初生下郁枫这崽子,就该弄死你!”说着,揪住她的头发,把她像只猫似的拎了起来。   “侯爷……侯爷……”女人奄奄一息的挣扎:“你……你别打了……求求你……我知道他叫郁枫,他是咱们的骨肉……你都忘记了吗?”   一听到郁枫二字,男人揪住她的头发便往镜子上撞:“你还敢提?他是谁的儿子?是老东西的儿子,不是我的!你这贱人,勾搭完老子又勾搭儿子,我年轻不知事,让你骗了,你不死的远远的,竟然还敢来恶心我!”他的出身限制了他骂人的词汇,翻来覆去的就是贱人和婊`子。   打的累了,松了她的头发,将撞的满面是血的女人,扔在地上。   女人一动也不动,稍事冷静,他重新提起她的头:“上次,是姓严的,让我放了你。这一次,没那么便宜了。”   她仰头看他,忽然诡异的笑开。幽暗的月光下,郁枫觉得笑容像话本里的女鬼的笑般的骇人:“呵呵……侯爷……您说得对,我……我不是婊`子……怎么会背着老侯爷,跟您私通……还生下郁枫……”   “你找死是不是?”他瞪眼。   她却笑,鼻腔嘴里都是血,分不出究竟是哪里来的血迹,腥甜的想干呕。   短暂的僵持,他突然抄起桌上的观音瓶,狠狠的砸向女人的头。待她像偶人一样软趴趴的滑落倒下,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手中的半截观音瓶掉在地上,发出细微的脆响。   郁枫看着从母亲脑后流出的血迹越漫越大,嫣红的血迹落在地上,形成一圈深红色的弧线。   染着血迹的观音瓶的残片,点点滴滴的嫣红点缀在白釉上,像雪地中盛开的红梅。   她是谁?是自己的生`母吗?   叶显德从恍惚中惊醒,他赫然发现郁枫正呆呆的看着这一切。想起层层的过往,他再也无法遏制对这个孩子的厌恶,他抓过郁枫的胳膊,把吓傻的他拎到女人的尸体旁:“你知道她是谁吗?”   女人眼中的光芒晦暗慢慢晦暗下去,但她不甘,眼睛还是睁着的。   “我……我……我不认识她……她是谁?”他含泪看向父亲。   叶显德按住郁枫的脑袋,强迫他的脸贴向女人:“她是生了你的贱人!”   女人的尸体还残留着温热,这是他第一次接触生`母的温度,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叶显德这时松开了手,郁枫立即爬开,反手抹去脸上沾染的血迹。   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爹……”   “我不是你爹,你是这个婊`子跟老东西的儿子!”这个叫枳云的女人是他一生的污点:“她做丫鬟,勾引老东西,怀了你,却栽在我头上!”   郁枫看了眼生`母的尸体,恍恍惚惚的笑道:“我不是嫡子……不是母亲的孩子……是丫鬟生的……”   他其实想哭的,却不知自己为何在笑。   “要不是姓严的无法生育子嗣,又怎么会抱养你?!”   “那您呢?”郁枫忽然咯咯笑道:“您是谁?”   他是谁,他是他的兄长,却可笑的把他当做儿子抚养。   叶显德怒发冲冠,一步步向郁枫走去。   郁枫本能的感觉到恶意,他向后挪动身子,嘴唇颤抖:“你别过来……你不是我爹……我不认识你……”   “那她呢?”   郁枫盯着那具尸体,恍然道:“不认识……我不认识你们……不要过来——”   叶显德于此时扑住儿子,死死扼住他的喉咙:“你该死!你早该死!”   郁枫试图抵抗,想掰开对方的手,但换来的是对方的愤怒。叶显德把他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68、第六十八章   嘴上说不再管他了,可是看到他就此晕厥过去,昏迷不醒,她如何能放任不管。采筝守着郁枫,自从他昏迷过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他还没醒,她亦魂不守舍,心里空荡荡的,太过痛苦和担心,反而有些麻木了。   问了冷大夫数次,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但就冷大夫的医术,自然束手无策。她便也认命了,握着郁枫的手,时不时的探探他的鼻息。   “你什么时候能醒啊?”她难过的道:“我不想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吵架。”   丈夫仍旧闭着眼睛,静静的躺着。偶尔他会痛苦的低低哀吟,好像梦到了特别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他陷入了一种毫无反应的昏睡当中。   夜色来临,她还在灯下守着,如果明天郁枫还不能醒过来,她必须通知老爷和太太们,否则的话,就是她想隐瞒,这院子里上上下下十几双眼睛,她想瞒也瞒不住。   昨天晚上,她就没好好睡过,今天又受了惊吓,她实在太疲倦了,依靠着床柱歇了一会,不知不觉就伏在了床沿边,睡了过去。她梦到自己沐浴在暖暖的阳光里,周身温暖,有人轻轻柔柔的吻自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叶郁枫。   “郁枫……”她鼻息一酸,竟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天早就大亮,而原本躺在床上的丈夫不见了。   “来人——来人——”她大声喊。碧荷闻声,急急跑进来:“少奶奶,您醒了。”   “少爷他人呢?什么时候不见的?”   话音一落,就见叶郁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靠着门框,嘴里叼着一块桂花糕,不情不愿的哼唧:“找我干什么?”   “你、你没事,你醒了?”采筝问题一堆,不知先问哪个好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郁枫转身出了卧房,去外间继续吃东西了。采筝赶紧下床,追过去,见一桌子的饭菜,她呆呆的问道:“你想吃东西?”   “吃东西怎么了?不行吗?”   “不、不是。你吃,你吃。”采筝拽了把椅子坐下,盯着丈夫看:“你……你……”你是不是又失忆了?   郁枫并不看她,埋头吃饭,吃的饱了,伸了个懒腰:“累了,我要睡了。”说罢,碗筷一推,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屋里回了。采筝便又跟过去,进屋前把房门关好,就留他们两个在。   郁枫正在桌前倒水喝茶,听到她关门,蹙眉回首:“你不吃饭吗?”   “郁枫,你是不是又失忆了?”   “什么失忆?”他撇嘴凝眉:“你在说什么?”   完了,他这副样子,分明是一夜回到生病前,又什么都不记得了。采筝深吸一口气,干笑道:“没什么,昨天你晕倒,害得我好担心。”没关系,傻就傻了吧,现在只要他活着,她就满足了。   “担心我?你不是该担心燕北飞吗?”   采筝瞬间脑袋变成两个大,结巴道:“你、你没失忆,都记得?”   郁枫坐下来,慢悠悠喝了一口茶,眨眨眼:“谁说我失忆了。”   她立即绷起脸,阴沉沉的道:“你想怎么样?”   轮到叶郁枫不解了:“你是不是有病,我还能想怎么样,当然是想你好好休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颜采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对他这么敌视。   采筝试探道:“你既然记得昨天的事,你肯就这么算了?”曹富贵父子死了,虽然是燕北飞害死他们的,但若是怪到她身上,也不能算是冤枉她。   “不算了,我要怎么办?折磨你,虐待你,把你折腾到小产吗?!”郁枫又押了一口茶:“我是伤到过头,但我没疯。”   “……”   “倒是你,整天疑神疑鬼的,我对你再好,也招架不住你自己折腾自己。”他叹道:“你可长点心吧,都要做母亲了,也不知道整天脑子里想什么。”   “我当然在想你的事!”她急吼吼的道:“你居然还舔着脸数落我,你看看你自己,有事没事两腿一蹬,就不省人事了。我哪里知道你是真要死了,还是假要死。你现在不怪我,还不是要秋后算账!”   “……”郁枫道:“我要算账也不找你。”   “那你要找谁?”   郁枫尽量轻描淡写的道:“我已经把过去的事想起来了,整个人轻松多了,不会再疑神疑鬼了,你也随我一起安心罢。”   她眨了眨眼睛,赶紧好奇的问道:“你想起什么来了?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他瞭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告诉她了,因为他知道,她会追问到他愿意开口为止的。郁枫有些无奈:“是我爹。”   “侯爷……”还算在预料中,郁枫只是个丫鬟生的,却被当做嫡子相待,他真正疼爱的儿子却不能继承爵位,憎恶郁枫也属正常。采筝找了个地方坐下,与丈夫隔的很远,过了一会,她敢鼓起勇气问道:“那其余的,还想起什么了?”   “……哦,你是问我到底是不是嫡子这件事吧。”他挑明,显得无所谓的道:“我的确不是太太生的,我生母的确是个丫鬟。当初她来找我,被侯爷撞见了……期间发生了混乱,我磕到了脑袋……”他做个了外头的动作,噘着嘴巴道:“然后就傻了。”   他说的轻巧,但采筝却听的毛骨悚然,她咽了口吐沫:“被侯爷撞见了后……那个人呢?去哪了?”   “死了。”郁枫道:“她不可能活着……”他大概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叶显德和老侯爷身边的丫鬟私通,结果丫鬟有了身孕,可这时老侯爷死了,正好他的夫人还没有嫡子,两人一合计,让丫鬟生下孩子,当做嫡夫人的嫡子。之后不知是谁心软,没有杀这个丫鬟,却不想她十数年后找上门来了。   他唯一一次见到生母,却是目睹她的死亡。他的出身,其实比郁彬和郁栋更不堪,他们虽不是嫡子,却一直有亲生母亲相伴。   郁枫握紧拳头,咬着牙关,强撑着微笑对妻子道:“金瓯也死了,他们在九泉下也有个伴。”   “……对不起。”采筝也很纠结:“我当时糊涂了,不该让燕北飞逃走。”   “这个弟弟对我来说,是陌生人,他死了,我没什么感觉。”他盯着采筝,如此说道。   采筝不知该说什么,干脆闭口不言。   “但是,我会为他报仇的。”郁枫补充了一句。   采筝重新警惕起来,怔怔的与他对视。郁枫却忽而一笑,很轻松的问:“你还想问什么?我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若是没有解不开的谜团了,就安心养胎吧。”   “你……还笑得出来?”   “那难道要哭吗?”郁枫道:“哭丧着脸,也解决不了任何事。”   采筝心情复杂,她实在没办法像他一样,什么事都笑嘻嘻的一笔带过。他不是嫡子,他在府内立足的根基已经动摇了,他居然还没事人一样的能笑得出来。还有,他说是侯爷想要他的命,做父亲的想害死儿子,他难道一点不害怕吗?!   “郁枫,你不是嫡子……这件事要怎么办?”   “太太认我这个儿子,就够了。”郁枫盖上茶碗,淡淡的道:“在侯爷把我弄死前,先发制人,把他解决掉……剩下的,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采筝与父亲经常吵吵闹闹,父女感情极差,但她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父亲性命的事。但是叶郁枫这番话,明显是要害死侯爷。   她觉得无力,忽然发现自己跟妯娌们吵吵架还行,一旦涉及到需要心狠手辣的阴谋诡计,她就害怕的退缩了。采筝轻咬嘴唇,长长叹了一声:“这……”   郁枫苦笑:“我不告诉你,你偏要问,告诉你了,你还担心。唉,你要我怎么办?”   “……你说的对,我不管了,你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吧。”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我只要照顾好他。”   郁枫挑挑眉:“这就对了。”   采筝挑眼瞧他,从鼻腔里发出冷冷的轻哼:“我再不管你了,你再晕倒,我直接叫一口棺材把你装起来,埋了。”   他撇撇嘴,笑的灿烂:“行。”   为了到底要不要把自己有孕的事,告诉老爷太太,两人又产生了分歧。这回,郁枫希望她把这个消息传回府里,但采筝坚决不许,想起上次投毒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她怕的紧,万一对方动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对她腹中的胎儿动手,那就麻烦了。   弄不好,一尸两命。   两人一言不合,又翻了脸。采筝想起这两天受的气,把丈夫撵下床,他敢往上爬,就毫不犹豫的拿枕头砸他。郁枫怕她动了胎气,苦兮兮的忍了,对她道:“好,我走,你别生气。”   “谁让你走的,你给我趴这儿睡!”她叉腰拍着床沿道:“我连续两天晚上都这么睡的,你也该尝尝这滋味。”   郁枫叫屈:“又不是我不许你睡床上……”   “你真敢舔着脸这么说,丈夫在那挺尸,做妻子的敢好好睡吗?!”   他一本正经的道:“哪次你挺尸,我也守着你,我对天发誓,我到时候,肯定一夜不合眼。”   “你才挺尸!”采筝拿枕头砸他:“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他显得很无奈:“气死你,我有什么好处,媳妇没了,儿子也没了。”   “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郁枫瞅了眼外面怡人的月色:“我不打扰你了,我出去透透气,你睡你的。”谁知话音一落,妻子突然坐起来,揪住他的耳朵道:“我跟你说一百遍了,让你趴这里睡,你听不懂吗?!”   “颜采筝,你别得寸进尺!”当他没脾气是不是?!   “就是得寸进尺了,怎么样?!”她昂头瞪眼,叉着腰道。   “唉——”他揉着耳朵呲牙咧嘴的道:“进就进吧,我听你的还不行么。”说完,为了让妻子安静下里,他只好搬了个绣墩到床前,趴在床沿上做出休憩的样子。   采筝狠叨叨的哼道:“这还差不多。”独占了一张大床,气哼哼的仰面躺着。她心中有烦躁,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很想和他好好相处的,但一看到他的脸,却气不打一处来,只想朝他发火。   郁枫伏在床沿上,很是难受,但毕竟太累了,没过多久,意识飘渺,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中有那个女人的残像和破碎的观音瓶,满地的血迹,还有叶显德吼声。   “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老东西和丫鬟生的杂种。”   郁枫一阵心悸,猛地从梦中惊醒,胡乱摸了下眼角,发现有淡淡的湿润,他揉了揉眼睛,心里叹道,说不定自己真是老侯爷的儿子,是侯爷的庶弟,要不然他怎么会如此憎恨自己。他一边揉眼睛,一边想给妻子盖好被子,免得她夜里着凉,伤了身体。   手往床上一摸,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妻子不见了。   若是妻子出了个三长两短,他真要仰天大哭了。出了小院,逮住个外院上夜的小厮一问,说看见少奶奶一个人往荷花池那边去了,郁枫赶紧追了过去。   远远看到妻子扶着拱桥的栏杆发呆,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   “采筝……回去吧……”他深谙一点,那就是不要指责她,每每说她两句,她都要暴跳如雷,现在她站在桥上,惹怒她,可就危险了。   月光洒着淡淡的清晖,沐浴着银白的月光,池塘中的片片莲叶静静睡着,绽放着与白日不同的美丽。虽然看不清妻子的表情,但郁枫感觉到她剜了自己一眼。   “回去吧,没你,我睡不着。”他嘟囔着,过来拽她的手。   “我也睡不着。”采筝盯着池塘里道:“看到那朵荷花没有?欲放不放,明日一早,说不定就开了,我要等着它开。”   郁枫瞅了一阵,低头想了想,突然跃下拱桥,跳进池塘,向那朵荷花游去,摘下那朵花,带着一身泥在桥下递给她,笑眯眯的道:“咱们拿回去看,好不好?”   69、第六十九章   采筝再想闹腾,也闹不起来。眼睛蒙起一层水雾,转过身去,背对他。   郁枫不解,泥猴似的上了岸,拿那朵荷花撩她的脸颊:“喂——喂——不喜欢?”   “喜欢又能怎么样,等我生了孩子,你还不是要纳妾冷落我。”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啊?”   “我这么不好,刁钻刻薄,顶撞公婆,还和别的男人私下见面。又做下许多糊涂的错事,你不嫌弃我,我都嫌弃我自己了。”自从郁枫醒来,她就觉得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早就厌烦她了,离开她是迟早的事。   郁枫很大度的道:“以后别做就好了,走吧,咱们回去。”又拿那荷花逗她:“我给你摘来了,你好歹笑一笑吧。”   她咬唇:“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没法凑合的。”采筝颓丧的垂着头,越想越心焦。这时,郁枫从后面拍了拍肩膀,她一边烦躁的回头一边道:“干什么?”才一回头,就被他紧紧抱住,搂在怀里深吻,她开始还挣扎,呜呜的打他,渐渐的身子软下来,由着他吻了。   郁枫吻的嘴巴都麻了,才在她耳畔道:“采筝,我爱你,从没想过离开你,你不用这么害怕。”   一语中的。没错,她害怕,她不安,因为除了孩子之外,她觉得自己没有半点能留住丈夫,坐稳叶家四少奶奶的资格。当初他傻乎乎的,她只要生下孩子,这辈子稳稳当当的过完这辈子,但他现在恢复正常了,她不知他在想什么,如果他讨厌她,她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从她种种恶行来看,他讨厌她,合情合理。跟丫鬟争风吃醋,甚至间接害死了他的兄弟。   “骗人!”她满脸通红,仍认死理。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喜欢你,你这辈子别想跑了。”郁枫把刚才摘的荷花塞给她:“定情信物,拿着!”   “……”   他笑嘻嘻的硬塞给她:“好媳妇,快拿着。”采筝抵不过,心里不像刚才那么难受了,明明不想信他的话,但是招架不住他的‘哄骗’,半推半就的拿了。   郁枫便在她脸蛋上重重的吻了一下,赞叹道:“我家采筝,真听话。”   “别冒傻气了!”瞧他又学小傻子的模样,她愠怒道。   他赶紧害怕的向后躲了躲,哼哼唧唧的道:“你真凶,晚上不疼你了。”   简直是顶风作案,不让他学,他偏学,采筝拿那荷花打他:“瞧你那傻样儿。”郁枫接住她的手腕,揉着她的手背,傻乎乎的问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学傻子上瘾了吧!”她羞愤的推他:“谁稀罕你。”   “喜欢我吧,你看我多好啊。”他扯着她的胳膊晃荡。采筝道:“别晃了,快放开我。”郁枫嘟嘴:“亲我一下,就放开你。”   正因为知道他是装的,才显出他的可恶来,采筝想逃,却被他给拽了回来,她无奈,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去印了一下,郁枫大喜:“好媳妇,我也喜欢你,咱俩一定得白头到老。”   采筝哼道:“说得好听。”   他不乐意了,缠着她道:“白头到老,白头到老,快点承诺,快点。”   “别闹——”她跺脚:“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难道你现在没生气吗?”郁枫不听话,继续傻乎乎的缠她:“快点承诺,快点,快点、快点……”   她服了他了:“好好好,别念叨了,白头到老。”   他这才满意的点头,笑道:“嗯。”   采筝严肃的警告他:“你再学傻子,我决不饶你。”   他敛去笑容,很失望看她,然后咬着指尖,傻乎乎的哼唧道:“一点也不行吗?”   采筝拿他没办法,一跺脚,撇下他,急急走在前面。   郁枫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哄道:“好了,好了,我乖,我不学了,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都听你的。”采筝白他一眼:“就嘴巴甜。”   他皱眉:“甜吗?要不然你再尝尝。”说着扳过她的脸,就要吻她:“快尝尝,然后告诉我甜不甜。”   “……”采筝到底脸皮薄,面对丈夫的调戏,无能为力:“甜,快放开我。”   郁枫得寸进尺,笑道:“甜的话,再亲一个吧。”   终于采筝忍无可忍,狠狠的拧了他一下,小步跑了。   他则捂着脸,坚定了一个想法,哄媳妇,撒泼耍赖,十分奏效,但要掌握好尺度,不能把人逼急了。   虽然脸上疼了点,但这点小伤算什么,调戏自家娘子就不该怕这点困难。   在荷花池闹腾了一番后,采筝虽然对他,表面上看还是冷冰冰的,但郁枫能感觉到,她不像以前那样对他有所提防了。眼看要到端午,采筝也差不多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府里派人来问过节事宜,如果合适,像一早说好的那样,老太太要到山庄来过节。   怀孕的事瞒不住了,加上郁枫不停的劝她,采筝只好答应把这件事告诉府里的人。   端午前一日,众人如期而至,老太太才下车,看到好孙子和孙媳妇在石阶下候她。当下心疼的揽过郁枫,上下打量,口中道:“瘦了、瘦了。”再瞧孙媳妇,道:“采筝这丫头,倒是胖了。”   采筝笑的尴尬,老太太这是责怪她,把她的好孙子给饿坏了么。   正说话,采筝看到侯爷和严夫人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忙过去挨个施礼:“请二老安。”   严夫人空扶了一把:“快起来吧,这两个月,可苦了你了。”   叶显德则黑着脸,扫过儿媳的脸,又去盯着儿子看。郁枫怯生生的望了眼父亲,往老祖宗身后躲,老太太回头见儿子这般瞪孙子,黑着脸训斥道:“不就是个笔洗吗?坏了就坏了!不许打骂他,有气朝我来!”   采筝便知笔洗的事,已经穿帮了,她看向婆婆,严夫人尴尬的用帕子掩口咳嗽了一声,道:“这里风大,赶紧进去罢。”   叶显德哼了一声,冷着脸随在母亲身后向山庄内走。他宠爱的胡姨娘就要生了,他根本没心思到这来陪老太太过节,但是这样的节日,必须在母亲身边尽孝,才不得不来的。   之前,从郁彬口中,他得知笔洗居然是假的,审问之下,发现是郁枫摔碎的,他不禁越发憎恶这个所谓的儿子了,当初要不是自己的妻子突然出现,他一定把他和那个贱人一起弄死。   枳云是他永远不愿想起的污点,奈何偏偏她的孩子却被当成嫡子,天天在他眼前晃,提醒着曾经的不堪往事。   不过,郁枫变傻了,是他难得的安慰。   郁枫傻了,爵位才不会给这个可恶的孽种继承。倘若胡姨娘能生下一个儿子,爵位自然是留给那个孩子的。   至于郁枫,只要他继续傻着,留他一条命,未尝不可。   一行人进到客厅里,郁枫很孝顺的给老太太端茶,又给母亲揉肩,就是不靠近父亲。叶显德见了,冷笑道:“瞧他,怕我打他,躲得远远的。”   采筝捏了一把冷汗,知道丈夫是装傻的之后,她不怕郁枫做出傻事了,而是怕他‘傻’的不够,叫侯爷发现蹊跷。既然是侯爷害郁枫变成这样的,那么很多事情就好解释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个儿子,他考郁枫背书,也不关心他,而是考验儿子是不是恢复了。   如果恢复了,那么……就下毒毒杀他。   庄咏茗开的方子,侯爷是少数几个知晓方子配药的人。   不管怎么看,他都是那个幕后黑手。   采筝再次打起了退堂鼓,侯爷怕郁枫被庄咏茗治好,可以下毒毒杀他,那么,他若是知道郁枫有了孩子,会不会对她动手呢。   她紧张的瞧了眼丈夫,见郁枫正躲在严夫人身后,胆怯的注视着四周。   那无辜的眼神,她若是不知情,定能把她的心都融化了。   太会演了。采筝感叹道,再对比自己,她差的太远了。   老太太笑呵呵的问采筝:“怎么了,在想什么?我瞧这庄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累坏你了,等过完节,就跟我们回去罢。别管柔瑗那丫头怎么说了,你们在外面住这么久,已经给足她颜面了。”   “要回的,要回的!”郁枫忽然捂着嘴巴乐开了:“采筝不能住在这里了,她——她——”严夫人奇怪的道:“她怎么了?”   采筝心道,你是逼我开口说怀孕的事。便低声道:“我……我……我……”   郁枫见妻子结巴巴的心急,干脆替她说了:“她怀孕了!我要做爹了。”   众人皆是一愣,老太太和严夫人乐的合不拢嘴:“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家里人?”   郁枫指着采筝道:“我要告诉你们,她偏不让说!”   你是故意的,你给我等着!采筝虚笑道:“怕看错了,空欢喜,想等脉象再明显些,确定是有孕了,再告诉您们的。”   老太太喜道:“感谢列祖列宗,叶家有后了。”小辈成婚的不少,但媳妇们肚子都没动静,采筝是第一个有孕的。   严夫人露出欣慰的模样,虽然不知采筝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但她能生便是天大的好事。   叶显德也假惺惺的笑道:“好事,好事,一定要大大操办一番庆祝。”但心已经跌倒谷底去了,若是颜采筝生下一个男婴,年岁和胡姨娘的孩子差不多,一起长大后,爵位一定会由这个嫡孙继承,万万轮不到同年纪的庶子。   况且这个嫡孙有严家支持,胡姨娘的孩子几乎不可能了。   叶显德陪老太太坐了一会,再无心闲聊,离开客厅去歇息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想对策,上次用乌头下毒的事,怕是已经让精明的儿媳妇看穿了,她才带着儿子躲到了这里。   她可能并不知道谁在搞鬼,但是这一次,自己再动手,弄不好会把自己暴露。   “老爷,开席了。”门口丫鬟在叫他。他抬头看窗外,发现已是夕阳西沉,太过思虑,竟没察觉过了这么久。他叹了一声,背着手踱步出了房门,才向回廊处走了几步,突然就觉得右眼一麻,接着眼前一黑,他慌忙去捂眼睛,然后把手掌放到眼前一看,上面是殷红的血迹。   这时拿着弹弓的郁枫,从树丛里钻出来,看了他一眼,竟然撒腿跑了,他钻心的疼,咬牙启齿的道:“郁枫——叶郁枫——你这孽障!”   70、第七十章   采筝突然开窍了,她明白为什么胡姨娘怀孕的时候要闹腾了。因为怀孕这十个月,不仅仅是孕育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在改变自己的地位。就像她颜采筝,她记得离府之前,婆婆对她已经是很不待见了,但是现在,得知她有孕的消息,对她嘘寒问暖,连净手的时候,都得几个丫鬟伺候着。   她隐约记得听外婆抱怨过,说她娘生她的时候,她爹正忙着秋试,目不窥园,更别提照顾妻子了。倒是她娘既要照顾公婆,又得贪黑起早陪丈夫读书。结果,内外操持下来,没落下一句好,她娘只生了一个女儿就再没所出了。现在想想,大概是那会把身子给累坏了。   既然怀孕的时候,不用人照顾,什么都顶下来了,那么以后就更不需要别人照顾了。   有的时候,该娇气就得娇气,自己疼自己,周遭的人才会跟着疼。   所以采筝不表现自己的贤惠了,婆婆不让她请安,她就不请,婆婆让她坐,她就坐。老太太最是高兴,拉着采筝的手,让她陪她说笑。采筝此时正得老太太欢心,她说什么,老人家都喜欢听。   采筝明白老太太想听郁枫的事,便挑郁枫逗乐的事,讲给老太太听,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很是温馨。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叶郁枫就出现,把这天伦之乐给打破了。   采筝见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捏了一把汗。这时严夫人先开口问道:“怎么了?脸上跟泥猴似的,在哪里蹭的。”掏出帕子,便来给郁枫擦脸。   采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虽然不是严夫人亲生的,但她真的很疼郁枫,再看老太太,不禁又想,如果老太太知道郁枫不是嫡子,还会这么宠他么?   郁枫推开母亲的帕子,指着外面道:“我、我犯大错了,我、我不能活了。”   “别急,慢慢说。”严夫人想拉着儿子坐下,不想郁枫扯着她的衣袖急道:“我把爹的眼睛打瞎了!”   “什么?”老太太就要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严夫人黑着脸呵斥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郁枫哭丧着哼唧道:“完了,我、我要死了。”   采筝不知郁枫这是唱的哪出,难道他所谓的计划就是这么莽撞的打瞎他爹一只眼睛进行反抗吗?她嘴角抽了抽,真是个简单方便的好计划啊。其实他还傻着呢吧,用这样的方式反对侯爷,只会死的更惨吧。她不由得泛起愁来,眉宇间充满无法掩饰的忧伤:“郁枫,你怎么能这样呢?”   严夫人见老太太和儿媳妇都在担心,忙劝道:“你们别急,身子要紧,先坐着,我去看看。”推了郁枫一把:“你爹在哪儿?快带我去!”   郁枫低着头,咬着半截手指,知错的走在前面带路。   老太太搂着采筝的肩膀,自己虽然也担心,但更关心孙媳妇:“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郁枫!千万别着急,伤了胎气。”   采筝很享受老太太的关怀,默默点头:“嗯,您也不要担心。侯爷的伤势不会重的,可能郁枫看错了,只是破了点皮,见了血。”   最好是这样,否则伤了父亲一只眼睛,纵然是无心,也是不孝的大罪了。况且侯爷那样的脾气,加上笔洗的事,一定会扒了郁枫的皮。   很快有丫鬟递夫人的话来,说侯爷没大碍,眼睛是好的,淤了些血,已经在看大夫了。采筝和老太太齐齐松了口气。   “人在哪儿呢?扶我去看看,快点。”   “您慢些。”采筝相扶着老太太起来。不想老太太道:“哎,你别扶着我这把老骨头了,再闪着你,你才是应该要人扶的。快点来个人扶着你们少奶奶。”   采筝忽然发现,若是以后都这样小心翼翼的,也挺难受的。但难受归难受,老太太的美意她得领下,采筝也让人左右扶了,随着老太太去见侯爷。   I远远就看到自己假痴不癫的丈夫叶郁枫杵在门口,不住的踮脚往屋里张望,那副样子活脱脱一个稚童。她没好气的重重咳了一声,提醒某人她们到了。   郁枫回眸见了她们,忙跑过来,对老祖宗惨兮兮的道:“大夫在里面给爹看眼睛,不让我进去。”   “不进去就不进去,我替你说情去,好孩子别怕。”老太太又回头对采筝道:“你也别进去了,在这里陪郁枫。”   “是。”老太太不说,她也不想进去。这会,侯爷一定气的想杀死郁枫和她。采筝见郁枫颧骨处有块红痕,她拿手碰了碰:“怎么弄的?”   郁枫捂着那里,小声道:“刚才爹打的。”   “哦——老爷打的。”采筝碍于有丫鬟在场,不好发作。只重重的碰了一下:“疼吗?”郁枫呲牙咧嘴:“当然疼!”   “疼就对了,你何苦来呢。”她发牢骚:“这次伤了老爷,有你受的。”不知他脑袋里在想什么,这不是拿秸秆去捅老虎鼻子么,老虎没伤着,反倒被老虎一巴掌拍死了。   郁枫显得很痛苦:“我、我……他会打死我的……”   采筝狠狠的剜他:“活该!活该!活该!”除此之外,她没别的想法了。   这时,采筝看到冷大夫出来了,忙迎了上去:“侯爷的眼伤要紧吗?”   “并未伤及要害,眼睛保住了。但是现在淤肿严重,可能一段日子要视物不清了。”冷大夫叹道,略显无奈的看向郁枫:“少爷,太不小心了,要是再偏一点,打中眼球,事情就可就大了。”   郁枫很直接的问道:“我爹说要打死我了吗?”   冷大夫很尴尬:“……小医没听侯爷说起。”说完,拱了拱手:“小医退下了。”   郁枫偷偷撩开帘子,探进去半个脑袋,接着身子也跟了进去,采筝没敢跟进去,一直守在门外,很快,就听叶显德吼道:“滚!你这个小畜生!”然后就见郁枫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采筝无语,心道,别告诉我,你全部的计划就是打伤父亲,然后一个劲的气他。   这时严夫人追了出来,拽住郁枫叮嘱道:“你爹在气头上,你先别过来烦他,消停几天,老祖宗替你说好话呢,没事的。”   郁枫怯生生的点头:“……嗯。”   “采筝,看好他。你们先回去。”严夫人吩咐道,见儿媳妇点了头,她急急转身进了房里陪丈夫。   采筝无奈的长叹一声,道:“闯祸的爷,咱们走罢。”   郁枫一边由妻子牵着手,一边咬着手指头不住的回头看父亲的卧房。待回到他俩的卧房,采筝一回头,见他还咬着指尖,气的打了他一下:“行了,不嫌脏!”然后让碧荷跟鸣绯关好房门,退了出去,单独让她和丈夫说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和和气气的要开席吃饭了,又让你给搅合了。”采筝抱怨,坐下来发牢骚。   郁枫吐出半截舌头:“你整天这样,以后孩子也得随你的性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呸,这奶真难喝!”他皱着鼻子学道。   气得采筝哭笑不得:“你还有理了,不许学!”   “好,我不学!”他在八仙桌另一边坐下,杵着下巴笑呵呵的四下张望。采筝无力的问道:“你究竟怎么想的?能跟我说吗?”   “你说过的,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我是说过,但现在大家知道我有身孕了,你的错连累到孩子,我能坐视不理吗?”   他笑的自信:“不会有那一天的。”   “就凭你把侯爷的眼睛打坏了?”采筝扶额。   “嗯。”他微笑点头:“你别管我了,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就算我被侯爷打个半死,你也不用替我掉眼泪,我命很大的,死不了。”   “……”言下之意,他想作死,与她无关。   采筝只能随他去了,他早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叶郁枫了,她管不了他了。但没法管,不代表不能管,比如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捉青蛙这种事,她就忍不了。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身边的位置空了,她想了想,没有起身找他,而是翻个身,脸朝床里继续酣睡。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青蛙的叫声,这并不奇怪,池塘边有许多青蛙,它们偶尔蹦到窗户下。   但……怎么觉得这叫声好像在屋内。   她唤了一声:“郁枫——你在吗?”   “在,不要管我,你快睡吧。”   采筝气的捶床板:“……我真是欠你的,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都多大了,为什么还要玩青蛙啊……”哼哼唧唧的抱怨着,怨着,怨着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没看到郁枫,听丫鬟说少爷被老太太叫过去给侯爷赔不是了,见少奶奶没醒就没惊动。   采筝终归是担心郁枫的,简单的梳洗了,就去侯爷的卧房找丈夫。   果不然,就见郁枫跪在院中央,一脸的委屈,不住的在抹眼睛周围。天气已经很热了,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大地,郁枫的额头已经看到豆大的汗珠了。   这时李嬷嬷从屋里出来,拉住采筝,低声道:“老太太让少爷跪在这,给侯爷请罪,您别插手,一会侯爷心软了,就放人。”   采筝只能干看着,一边怪他自己活该,一边不免又揪心。   过了半个时辰,严夫人从屋里出来,朝儿子招手:“行了,你爹原谅你了,快进来罢。”郁枫抹了把汗,兴冲冲的跑了进去。   采筝见他活蹦乱跳的样子,不禁气道,白心疼你了,以后再遇到这事,绝不可怜你了。她站在回廊上想,很快,就见丈夫忽然又出来了,一溜烟往厨房那边跑。   “你要去哪儿?”她喊他。   郁枫嘿嘿笑道:“给爹拿粽子吃!”   她猜他是打算亲自拿粽子,剥粽子给父亲吃,尽孝心讨好。果然,郁枫不一会就捧着个食盒兴高采烈的往这边跑,顺带扯住采筝的手:“随我一起进去,爹不生咱们的气了。”   采筝现在不知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唯有尽量配合。屋内清凉,老太太和严夫人都在,桌上还摆着清淡的早饭,叶显德坐在桌旁,一只眼睛肿的厉害,眯成了一条缝隙,另一只虽然没肿,但也充满了血丝。   “请老爷安。”采筝低声道。   叶显德绷着脸嗯了一声。采筝乖乖的避让到一旁,站好。   这时严夫人笑道:“侯爷,今个端午,吃个粽子吧。”说完,朝郁枫使了眼色,可惜儿子傻乎乎的看不懂,她只好挑明:“郁枫,给你爹拿个粽子。”   郁枫便打开食盒,拿了个粽子双手递给父亲。   叶显德拿下后,老太太在一旁督促:“郁枫这孩子是无心的,他现在吃错了,你吃了这粽子后,可不许再打他了。”   叶显德碍于母亲的叮嘱,无奈的剥粽叶。严夫人笑道:“郁枫也坐,陪你爹把饭吃了。”郁枫一边往椅子边挪步,一边盯着父亲的动作。   他记得曾听人说过,青蛙腿里的虫子吃到肚里,会慢慢长大,吃人的眼球,吃人的脑子。得病的人中,有疯的,有傻的,有卧床不起的。   粽子里,嚅嚅软软的白糯米里掺杂了几条这样并不显眼的虫子,湿软的口感,似乎正合适吞咽它们。侯爷的眼睛看不清东西,更别提分辨本就和糯米一样的白虫了。   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再合适不过了。   看到侯爷吃光了粽子,他这样想。   71、第七十一章   脸皮厚到这样的地步,可谓针扎不透了,采筝冷眼瞪他:“你都不害臊么。”   “你当初喝醉了来勾引我,也没见你害羞。”郁枫理直气壮的道:“我喜欢你,让你亲亲我,怎么了?”   “……”她脸上一红,气道:“不要再说了。”郁枫嘟嘴:“好吧。”动作却没听,笑眯眯的道:“快点来亲我一下。”   她挣不脱,被他越逼越紧,不得已之下,恨恨的冒出一个念头,冷笑道:“行。”说完,迎上去吻住他的唇。   “啊!”郁枫摸了下嘴唇,竟见了丝丝血迹,但须臾,便朝她笑道:“挺甜的,就是有点疼。”   采筝心里怪怪的,要说十分厌烦他,倒也说不上,可要说喜欢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突然性情大变的丈夫,像个陌生人,不可能一朝一夕的爱慕得起来。   郁枫捧起她的脸,笑道:“好吧,我想想办法,让庄咏茗出来。”采筝哦了一声:“那尽快罢,再拖下去,他人在大牢里落下病根,可把人害惨了。”   “呦,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的。”他在她胸口掏摸了一把:“咱们那个黑心黑肺的颜采筝哪去了?”采筝马上辩解道:“我什么时候黑心黑肺了?”郁枫立即伸出一个指头:“鸣翠!”伸出两个指头:“郁坪!”   “那是他们藉由自取。”她恨道:“我做这些事,为了我不假,但同时也是为了你。”说完,把头扭到一边。郁枫嘿嘿一笑:“我知道,刚才母亲说了,你再不好都是为了我,我全记得,以后补偿你。”   “不用特意补偿我,想办法把你嫡子的地位保持住,不让我和孩子没吃喝,我就满足了。”她冷声道。   提起这道伤疤,郁枫没了笑意,摸了摸脸颊,一时语塞,半晌才道:“嗯,好的。”   采筝瞅了瞅屋内的摆设,长叹一声:“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说完转身离开了。出门后,发现郁枫没跟上来,她有些失望,但也仅此而已了。   晚上一家人在湖内的船舫上开席宴饮。老太太自从上次撕破脸,对嫡庶的偏见也不加掩饰了,这次过节只跟嫡子嫡孙们在一起,更是表明了她的态度。儿子叶显德虽不成材,但有爵位在身,在朝廷里也有个不大不小的闲散官职,嫡孙病了,可重孙眼看就要降生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她就满足了。   在老太太面前,众人表现的一团和气,团团圆圆的,真真像一家人。就连一贯看不上郁枫的叶显德在这个夜晚,亦表现的像一位慈父,眼睛的伤一点没妨碍他暂时表现出对郁枫的喜爱。   郁枫也很乖,至少没再毛手毛脚的暗地里摸采筝,让她难堪。快快乐乐的吃了酒,时辰不早了,各人散去,回去休憩,按照事先说好的,再待两天,然后郁枫和采筝得跟着父母一起回去。   郁枫不乐意的闹了几句,被老太太和严夫人不留情面的训斥了一番,比如:“你愿意待你就待在这儿吧,采筝跟我们回去。”“都要做爹了,好歹该懂些事理了。”   他只好退步同意了。   结果晚上回来后跟采筝发牢骚,盘腿坐在床上,嘟囔道:“你现在都成宝贝了,该满意了吧,你看看老太太和太太全偏袒你。”见采筝不吭气,推她:“你听到我的话了么,四少奶奶,您要是能生个儿子,你就是叶家的大功臣。”   采筝疲于应付他,哼道:“羡慕呀,不服你也怀一个!”   “……”一句话呛的郁枫没法回答:“你——”   她轻笑一声,翻身侧卧去了。过了一会,感觉他贴了过来,手摸上了她的腹部,她立即睁眼,愤怒的掐了他一下:“干什么啊你,冷大夫说不能行房的,不长记性呢!孩子弄没了,你哭都找找不着调儿,这么急的话,外面有丫鬟,随便拉一个去睡罢。”   郁枫只想随便摸摸妻子,乖乖入睡,没想到立即被骂的狗血淋头:“我……”   她滚到床里去:“快离我远点!”拽着被子,拿手驱赶他:“一边去。”   郁枫受了这样的待遇,怔了一会,终于脑海里邪恶的念头占了上风,他低声道:“采筝,你别这样,我轻点。”   她大吃一惊,要知道自从她有了身孕,他坦白是装傻之后,两人几乎没有亲热过。采筝嫌恶的道:“忍着吧,这么天都忍了,没必要今天晚上非得怎么样吧……”   “本来能忍的,但你今天白天吻了我一下,勾起我许多感触,便忍不了了。”他道:“不想还好,一想情烈如火,如何都忍不了。”   “……”采筝咬牙道:“你不有手呢么。”   “你也有手。”他说完,便来擒她的手,吓的采筝一骨碌坐起来,团起手,抱成团:“休想。”   郁枫见她这般提防,越发想折腾她了:“……好吧,我自己来。但你得帮我个忙,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着你,才有兴致。”   “没兴致就不要来了!”采筝往床里缩,瞪眼恨恨的道。   郁枫一拍床板,气道:“我又不用你做什么,只是脱了给我看看罢了!莲花虽然不能亵玩,但还可以远观吧,你连观观都不行了?你这么高洁的话,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采筝无语,轻轻咬着唇,明明不愿意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她心里一横,爬过去豁的一下拉开幔帐,让月光洒进帐内,宽衣解带,露出玲珑的曲线。   郁枫咽了下口水,呆呆的看她,良久才嘿嘿笑道:“你真漂亮。”   “……”她冷声道:“别废话,你还不动手?”   他笑嘻嘻的拍了拍她肩膀,道:“别担心,就是想看看我媳妇身段还漂亮不漂亮了!嗯,挺漂亮的,没走样!我安心了。”   “你——你——你——”采筝恨极,抄起枕头便打他:“走样,走样,我看你是脑袋走样了!”   郁枫就势抓住她的手腕,身子一倾,便把她压在床上,在细细白白的脖颈上吮了一口,一本正经的道:“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逗你。”   “既然知错了,还不放开我。”   “我不该只看看你就作罢了,让你空欢喜一场。”说着,一用力将她的亵裤拽了下来,露出两条白白嫩嫩腿,分开架在肩膀上。采筝此时反倒豁然了,道:“我不是没告诉过你,孩子没了,就是杀的。”   “啧,你还真一推干净,要不是你勾引我,我能这样么。”见她的表情又愠怒了几分,马上改口笑道:“好好,是我的错,是我头脑不清。”说完,不见她脸色变好,眉梢一挑,做出傻乎乎的样子哼唧道:“采筝,我想要你,我想要你……”   学得惟妙惟肖,她愣愣的看他。此时郁枫探手在她腿间揩抹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笑道:“颜采筝,你真的喜欢小傻子啊,我才学了一下,你下面就江河泛滥了。”歪着头不解的道:“傻乎乎的,有那么好吗?”   采筝把手挡在脸上:“少废话,愿意做什么随你。”她不想看他,之后不管叶郁枫再说什么引她,她都不上当了。很快,感到他的玉麈在她花瓣间磨着蹭着,由慢及快,最后一股灼热喷溅她小腹上。她摸到一旁的亵裤麻溜的抹了,随手一丢,趁他享受余韵的功夫,翻身去躺到一边去了。   “采筝——”他没皮没脸的又靠过来,听声音应该挺满意的,笑意浓浓:“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学给你听,怎么样?”   她眼睛一酸,咬着牙关,不出声。   “采筝——采筝——你当初多喜欢我啊——怎么现在讨厌我了。”他十分豁达的道:“不过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就傻给你看。”说罢,拽着她手腕,一边拉扯一边哼唧道:“采筝,采筝,咱们生孩子吧。”那口吻,和当初没有两样。   她腾地坐起来:“你到底有完没完了,终于逮住一个折磨我的法子,很好玩吧。”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可难受的,可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叶郁枫,你快滚,找你的□们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郁枫还没察觉自己惹下了大祸,笑着摇头:“不去,就缠着你,哪都不去。采筝,我可乖了,别撵我走。”   她吸了吸鼻水,眨眨眼睛:“好玩是吧。”   “不好玩,可是你喜欢,我就学喽。”他指着自己笑道:“怎么样,招人喜欢吧。”   采筝瞅着他,良久无言,忽然冷笑一声:“嗯。”默默的躺了下去,郁枫把被子给她小心翼翼的盖上,十分心疼的道:“别着凉。”隔着被子搂着她,乱发感慨:“真奇怪,你说你妇德也不怎么样,我怎么还如此舍不得你呢,奇怪,奇怪。”   但无论他说什么,她统统不作回应。他一个人唠唠叨叨也没意思,过了一会,闭嘴搂媳妇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郁枫精神抖擞的起来去见父母亲,采筝有了身孕后,便不用再去请安了。她懒洋洋的睡到醒来,梳妆打扮后,才去见严夫人。   婆媳在花园里散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十分惬意。   但采筝没惬意一会,就见前面的回廊处,鬼鬼祟祟露出个人影来,仔细一瞧,竟是叶郁枫。她当即心烦的皱眉,郁枫不知打哪摘了朵牡丹花,颠颠的跑到她面前:“这个好看,给你。”   严夫人见儿子懂事,颇为欣慰,笑看采筝。   采筝硬着头皮接下来,挤出笑容:“真好看,在哪儿摘的?”说完,她就后悔了,这是个圈套,只要她问在哪儿摘的,这家伙就得说带她去看,把她领走,又是一番调戏。   果然,郁枫指着远处,牵她的手:“我带你去看。”   “……”她不想去,忽然计上心来,迈开两步后,哎呦一声,捂着肚子痛苦的哀吟。丫鬟赶紧来扶她:“少奶奶。”   严夫人也吓坏了:“这是怎么了?”   采筝做出有苦不能言的样子:“没事……没事……我……啊……”   郁枫见妻子痛苦,忙过来急道:“我抱你去看大夫。”   她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都是你!”   郁枫摸不着头脑:“我、 我怎么了?”给她闻的是牡丹花又不是鹤顶红。   严夫人若有所思,朝儿子道:“那边去。”然后扶着儿媳妇,小声问道:“怎么了,跟娘说。”采筝咬了咬唇,在严夫人耳边道:“郁枫……昨晚上要我……之后就一直疼了。”   声音不大不小,郁枫刚好能听到,他倒吸一口冷气:“我——我——”忽然瞥见妻子冷漠睇望他的目光,他明白了,她是故意的。   严夫人绷着脸,无奈的数落郁枫:“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以后你们晚上分开睡。”   采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继续扶着小腹苦苦叹息。   72、第七十二章   采筝肚子的孩子对严夫人来说十分金贵,毕竟儿子傻乎乎的不着调,前前后后治了四五年没有任何起色,以后怕是也好了了。她现在年纪还轻,若是采筝肚子争气,头胎得男,好好养着,安全能够依仗得上,代替儿子继承家业,给她养老送终。   所以这孩子辈分上差了一截,得从出身上找回来。原配夫人颜采筝生的嫡出自然是最好的,续弦和妾室所出的孙辈,在族里一堆叔叔面前立不了身。   采筝的肚子现在比儿子娇贵,严夫人一点没怀疑采筝的话,儿子疯疯癫癫的缠着他媳妇,太能做得出不知轻重伤害孩子的事了。她气的数落郁枫:“我昨天还担心,就短了一句话,晚了一步,你就糊涂上了。哎,让我说你什么好。”   郁枫受了母亲的斥责,哼唧道:“我、我没——”但仔细一想,自己并不算冤枉,他的确不老实。只能哑巴吃黄连的望着采筝,心里嘀咕,颜采筝你怎么这样?在长辈面前告状。   严夫人没理他,关心的问儿媳:“别动,一会让肩舆抬你回去,先让大夫看看,等回了府里请御医给你看。”采筝装出很辛苦的样子:“……娘,我没事。”   “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得大夫来说。”   很快,肩舆来了,采筝慢慢的坐上去,手放在小腹上,趁严夫人不注意向丈夫投去胜利的微笑,郁枫噘着嘴斜眼看她,没吭声。   采筝回到屋内,让丫鬟扶着,步步小心的躺下了,等冷大夫来瞧过后,严夫人逮住儿子半训斥半叮咛的道:“你听到大夫说的了,她现在娇贵,你多多体谅她,不许欺负她。”   郁枫辩解道:“我没欺负她,就想——”   不等他说完,采筝卧在床上,轻轻呻|吟道:“又作痛了,绞着劲儿的疼。”   郁枫不敢争辩了,低声玩着手指道:“好吧,我乖乖的,不碰她。”严夫人不放心的陪着儿媳坐着,握着采筝的手,小声道:“先忍忍,等明天回去,我让你们分开睡。”   郁枫耳尖,听了个仔细,刚才以为母亲只是说说,没想到她是认真的,不依的嚷道:“我不分——我不分——没她我睡不着。”采筝便趁着身子,做出很虚弱的样子,求道:“郁枫,为了孩子,你就忍忍吧……”   严夫人难得对儿子强硬一次:“就这么办了,你再闹腾,今晚上就分开。我的话放在这里,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看。”郁枫嘟着嘴:“哼!分就分,以后永远不和你好了。”   严夫人陪采筝待到中午,因有老太太要伺候,便离开了,走之前担心的叮嘱郁枫:“不许捣乱,叫我知道,可不惯着你了。”郁枫杵着下巴,嗯哼嗯哼的应付了几声,瞄着太太离开了,便朝媳妇呲牙咧嘴的挖苦道:“嘁,好像你这次能生儿子似的,看你生个闺女,有能耐也别让我碰。”   采筝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把他的话做耳旁风,侧身背对着他。郁枫刚才憋了一肚子气,这会扑过来,探进她衣裳里面,在她耳畔耍赖:“采筝采筝,你太坏了,居然向母亲告状,你就这么想把我推走?”   “……”   郁枫铁了心的黏她,傻乎乎的哼唧:“你以后都乖乖的,不脱你衣裳了。”黏了一会,颜采筝一直紧紧闭着眼睛,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睬他。   这种人,越理他越来劲儿,采筝咬紧牙关不睬他,半晌,他自己也觉得没趣,就不说了,到了晚上,叶郁枫十分安静,不敢越雷池一步。采筝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神清气爽的乘车返回侯府。   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府里发生了几样变化。郁坪要账回来了,开始着手修园子。郁城在国子监读书,不常回家,但据说在发奋用功,准备隔年的乡试。   郁彬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脱离拐杖也能下地走路了。因为采筝他们刚一回来,郁彬就派了丫鬟过来问他们要不要他的轮椅,当初说好的,一直给郁枫留着呢。   采筝正坐在床上歇着,听了这话,没好气的问丈夫:“问你呢,要不要啊?人家哥哥可给你留着呢。”哪有要轮椅的,这不是诅咒自己断腿断脚成残废么,但人家郁彬没准是好心,怪就怪郁枫自己嘴欠,要这晦气玩意。   “我不要了,跟哥哥说,我媳妇不让。”郁枫朝那丫鬟道。那丫鬟听四少奶奶没好气的质问声,又见四少爷畏畏缩缩害怕的模样,心道真相外面传的那样,四少奶奶是个母老虎。   等丫鬟走了,采筝笑着挖苦道:“你怎么不要了,当初在院子里碰到人家,不是追着人家要玩么。”郁枫一拍手,做恍然大悟的样子:“应该要来的,你这么娇贵,你坐上去,让人推着走,最安稳了。”   采筝狠狠的剜了一眼,瞪的连眼球都疼了,默默的坐回床上,冷声道:“别耍嘴皮子了,快换件衣裳去见老太太和太太。”顿了顿,指着他道:“对了,一会大家在一起开席吃饭,你不许冒胡话。”   郁枫笑嘻嘻的坐到她身边,摸着她的手,在她耳边道:“我知道,我又不傻。”   采筝赶紧拉来俩人的距离,丈夫的眼睛澄澈见底,纯洁的不蒙一丝尘垢,倒是他眼中映出的她,表情忧郁,带着凄苦的模样。她暗恨道,某些人真是长了一张天生作奸犯科不被发现的脸。   老太太从山庄把郁枫给带回来了,这一次,不光是对郁枫,对采筝也疼爱有加,以前怀疑老太太偏私的人,早都不说了,因为磨盘大的事实摆在眼前。开席后,柔瑗吃到一半,越想越憋屈,自己丈夫不在身边,肚子也没动静,原本跟颜采筝差不多,现在竟然处处落了下乘。再见老太太对采筝嘘寒问暖,竟亲自给她夹菜吃,眼睛一酸,再也待不下去了,道了声:“头晕。”就离席走了。   采筝看着柔瑗落荒而逃的去了,心里叹道,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柔瑗的母亲是庶出的呢,当年老侯爷活着的时候,老太太隐藏的好,对庶出的姑娘也一视同仁,从不苛待,估计给柔瑗造成了一种错觉,她若是嫁过来,老太太是个厚道的,也能对她好。谁知道老太太熬成了老祖宗,早不稀罕伪装了,明里暗里都不待见她。   采筝感触良多。   散席后,严夫人派人叫住采筝,把她留了下来,让到老太太屋里头的隔间里说话。夜风微凉,严夫人先让人给采筝披了件薄裳,温和的笑道:“本不该让你车马劳顿后,还来赴席的,但大家都来了,这么多眼睛看着呢,咱们也别太特别了。你一会回去好好休息。”   “我不打紧的……”   才说完,就听丫鬟唤了声:“少爷——”接着郁枫特有的闷哼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采筝,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采筝嘴角一抽,头也不回的道:“碧荷,带少爷回去。”   严夫人叹了一声,起身拥着儿子的背向外推他:“我跟采筝有话说,她马上就回了。”郁枫一边向外走,一边不往回头叮嘱妻子:“你快点回来啊,我等你——”   采筝背对着他,不想回头见他的脸。以前还好,现在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心里烦得紧。半晌,严夫人回来重新落座,先叹了一声:“唉——可怎么办好。我的孙子也不能有闪失。”   “……”采筝咽了下口水,小声道:“他昨晚还算老实的。”   “昨晚上是昨晚,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这样下去不行,得想想办法。”   采筝便等着婆婆想办法:“那您的意思……”把她弄到别的院子先住着,不让郁枫靠近她?可这能行么。   “唉,我想办法不假,可也不能不顾你的意思。”严夫人拍了拍采筝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你看,给郁枫添两个丫头如何 ?”   采筝懂婆婆的意思,所谓的添丫鬟,其实是给叶郁枫两个通房丫头。她愣了愣,发现自己心底并没恼怒的感觉,以前那股子吃醋的劲儿弱了许多。虽心里不大舒坦,但还不至于痛苦的要死要活。   严夫人见儿媳不说话,以为她不同意:“就当我没说过吧,你也别往心里去。”   “不……我认为这样蛮好的。”采筝道:“通房丫头不就是做这个用的么,我身子不方便,总不能苦了他。”找通房丫头而已,又不是纳妾,可以接受。   严夫人原以为按照儿媳的性子,不会答应,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说了,她竟然应允了。她笑道:“你真是个通情理的,郁枫不知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讨到你做媳妇。”   “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儿媳万万担待不起。”不过,让丈夫容留通房丫头,是迈往贤妻的第一步吧。   严夫人笑了笑:“那就这么办吧,你先回去休息,不由你操办了,我让李嬷嬷把事情办妥了。”   采筝乐得清闲,通房丫鬟是严夫人挑选的,到时候出了事情,她摘得干净,省得美了丑了,他挑三拣四的不满意。她又坐了一会,李嬷嬷派人回话说:“把少爷请走了。”严夫人对采筝笑道:“行了,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采筝别过婆婆,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屋后,果不见叶郁枫,她随口问碧荷人哪里去了。碧荷道:“李嬷嬷派人叫走了。”   她哦了声,放心的准备歇息。没了叶郁枫烦她,她动作磨蹭,坐到床上后,迟迟不想躺下。郁枫不在,她留下碧荷上夜,熬了一会,感觉叶郁枫不会回来了,便让碧荷去外间的小榻睡去了。   她则借着月光,百无聊赖的绕了一卷发丝在指间把玩,期间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发现自己睡不着,不得不坐起来唉声叹气。   叶郁枫这色胚有了新欢,得什么样呢?她摸着下巴,稍做设想。   “嘿嘿,你比颜采筝好看多了,她现在怀了,身上胖了,腿也粗了,可丑了,还是你好看,快点亲亲你四爷。”   八成会这么说罢。   采筝冷飕飕的自言自语道:“哼,你睡就睡了,若是你敢睡出庶子来,我就学侯爷让他们母死子亡。”方一说完,心里不是滋味的,其实他挺可怜的,自己对他或许太刻薄了。   不对,她马上摇摇头:“我哪里刻薄了?让你去睡丫头,还刻薄?!”   “少奶奶,您叫奴婢吗?”碧荷在外间道。   “没事,睡罢。”   “……哎,不对,少奶奶,好像有人叫门。”   采筝竖起耳朵听,果然外门咣咣作响,她道:“碧荷,你去看看。”这话说出去不久,就听一阵脚步声,黑漆漆的人影跑了进来,直奔她而来。   “采筝——”   “郁枫?”她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他抱着她的肩膀,惊魂未定的道:“采筝……刚才有人想……我以为是你,搂到怀里才发现是个没见过的丫头,可吓死我了,哎?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怎么还不说话?”   73、第七十三章   郁枫还在解释:“娘说不让我烦你,先让我睡到厢房去,谁知道半夜居然有人进来了,我还当是你,不想却是没见过的丫鬟。”晃了晃妻子的肩膀:“你吓傻了?怎么不说话?”   “那丫鬟漂亮吗?”她淡定的吐出一句话。   “没看清,我发现不是你,就赶紧跑回来了。”郁枫跟她保证:“我对天发誓,就亲了一下。”他本有讨好的意思,想赢得妻子的好感,不想她表现的很是冷淡,他便隐约觉得有问题了。   “何必逃跑呢?”采筝道:“通房丫头总是要有的。”   “啊?”郁枫抓了抓脸颊,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你知道?”   采筝颔首:“我和母亲商量了,都认为给你找个通房丫鬟对你最好。”抬眸瞧着郁枫疑惑的眼神,叹道:“不过,今晚上的事,母亲做的太鲁莽了,应该事先告诉你,免得你惊慌。郁枫,其实你不用担心什么,回去睡吧。”   郁枫愕然,轮到他不明白了:“你、你是颜采筝吗?”当初那个拈酸吃醋,看到他跟丫鬟多说两句话都要尖酸刻薄的呵斥他的妻子,到哪去了?   “你不用怀疑,再跟你说一次,给你添通房丫头的事,我知道。我本以为母亲会事先跟你说明,没想到她老人家还了个先斩后奏,反倒吓到你了。”很大夫的拍了拍丈夫的肩膀:“好了,别怕,回去吧,我要睡了。”   “你!”碍于鸣翠在屋里,他不好大声跟她吵,但语气已经开始恶劣了,几乎是压着怒气的道:“我前几天不过是想逗逗你,你真以为我会不考虑孩子,把你怎么样?”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采筝亦压着火气:“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当初不让你碰女人,你上赶着跑去招惹,这会让你去了,你倒是装起柳下惠了。”   “我是不是柳下惠,不用你说,但你却是假贤惠,真愚蠢!”郁枫越想越气:“我没有哪点对不住你,你倒好,处处躲着我,想把我往外推。当初觉得你愚蠢,现在看来,确实是真的!”   到了这步田地,她也不想吵了,冷笑道:“对,我蠢,伺候不好您了,您另寻新欢去罢。”   她有孕在身,吵下去对孩子不好,郁枫便强压住怒气,道:“好,如你所愿,我不烦你,你好好养胎罢。”说完,气哼哼的拂袖而去,一夜没回。   等郁枫走了,采筝开始还胡思乱想,后来困意袭来,什么都不重要了,没他烦自己美美的睡了一觉,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天气也好,碧空万里,太阳却不毒辣,只觉得晒得人暖洋洋的,忍不住多在外面待一会。不用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采筝用过早饭,在花园里惬意的散步。   她累了,在亭子里歇脚,碧荷在一旁慢慢的摇着团扇,给她说昨天打听来的消息。第一件当属素云姑娘要出嫁的事了,尚夫人挑来挑去,挑中了户部杨主事的公子,据说杨公子天资聪颖,人品高洁,是个良配。但这门好婚事,并不是靠叶家的名望寻到的,而是尚夫人在翰林院的弟弟,结识了杨主事,把自己的外甥女给许配出去了。   采筝想到当初自己就是通过尚翰林的关系,认识叶家子弟的。不觉的一愣,心想这位尚翰林真是热衷做媒人。   碧荷说完素云的事,表情变得带了几分轻蔑:“听说胡姨娘昨个肚子疼了,还以为要生了,都聚到她那去了,侯爷一进府,她就要生,哼,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采筝估摸估摸着她也真到日子了,未必全是装的,道:“先不论男女,就这么个小不点,能捞到什么好处?”不过转念一想,当今许多位封地的王爷,因为嫡妻无子,立的都是庶出子嗣为世子呢,一个侯爵家,只要有心,没有脑袋发昏的男人干不成的事。   郁枫若是再疯疯癫癫的,侯爷哪天身子不济,说不定就把爵位给这个小不点了。想到这里,颇有些怨气,心道也不知叶郁枫这厮,在想什么,不是发觉侯爷是害他至此的真凶了么,那为什么不做正事,还继续装傻充愣?   “哈哈——您抓不到奴婢——”   不远处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嬉闹声,这勾起了采筝对往事的回忆,她站起身翘首望去,便见一个穿绿裙的丫鬟一边回头看,一边往她这里跑。太过专注于身后的人,没有注意到采筝,直到来到跟前了,被碧荷怒斥道:“少奶奶面前,成何体统。”   那丫鬟才发现亭子里站着四少奶奶,唬了一跳,束手立好:“见过四少奶奶。”   “疯疯癫癫的跑什么?”采筝质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后面有把熟悉的声音道:“凝香,你别跑啊——看我抓到怎么罚你!”   这场景很是熟悉,只是当年丈夫追的是鸣翠,现在换了另外一个丫鬟。采筝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的丫鬟,发现她果然生的皮肤细白,身段窈窕,很是可人,竟有几分鸣翠的模样。   采筝不觉心生厌恶,想来昨天晚上丈夫就是和这个丫鬟在一起的。她虽然同意叶郁枫有通房丫头,但却没同意他把人领到她眼前来恶心她。   这厮一定是诚心的。   郁枫倒也干脆,跑过来直接抱住这个叫凝香的丫鬟,笑道:“不让你跑,你还跑,看我怎么罚你。”说完,装作才发现妻子一般,害怕的结巴道:“采、采筝,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透透气,就要回去了。”她扶着碧荷向台阶下走,一边走一边不经意的道:“小心点,别磕碰到了。”   郁枫拦住采筝的去路,蛮横的道:“不许走,你闲着没事,咱们一起玩。”   凝香素闻四少奶奶生性好嫉妒,虽然她现在没说什么,但心里发慌,眼神慌乱。采筝扬声冷笑:“有人陪你,要我作甚?!”说罢,绕开丈夫的阻挡,径直向前去了。   郁枫不甘心,追上去,抱住她:“一起玩。”   她没耐心了,附在他耳边冷声道:“你适可而止,我不去烦你,你也别来烦我。你若有闲心,想想如何救庄咏茗出来,别忘了,你可答应了的。”轻轻拍了拍丈夫的胸口:“好了,去玩吧,我要回去了。”   采筝的‘隐忍退让’得到了严夫人和老太太的一致夸奖。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三妻四妾,却希望自己的儿孙不在女人的数量上吃亏。老太太和严夫人都是对自己丈夫纳妾深恶痛绝的,但对郁枫找了别的女子,很是高兴。   再看颜采筝哪里都顺眼了,早先她也不差,只是有个爱嫉妒的毛病,现在这个病根也没了,又能生养,真真招长辈疼。   反正采筝也看开了,什么都是虚的,自己的骨肉才靠得住,不再去想郁枫的事了,一门心思养胎。   这一日,采筝在老太太那里小坐,本想坐一会就回的。不想聊起郁枫在山庄的事,老太太来了兴致,问个没完,采筝只好一一解答。   正说话,就见郁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样子慌慌张张的。自从那日在花园见过一次,俩人再没聚过。她住在自己的院子,他则睡在严夫人安排好的小院,互不相见。   采筝微微蹙眉,心道准没好事。   “怎么了?像个猴似的,你媳妇在这儿呢,再不老实,可不理你了。”老太太皱着鼻子笑道。郁枫咽了下口水,指着外面道:“不好了,她生了,生了。”   “谁生了?”严夫人问道,但心里已经猜到了。   “胡姨娘给我生了个小弟弟。”郁枫咧嘴幸福的笑道:“娘,咱们去看吧。”   严夫人脸色难看的道:“看什么,是该你去看的么。老实待着,老祖宗跟我去看看,你就在这儿,哪都不许去。”她起身去扶老太太,并叮嘱采筝:“你看好郁枫,不许他乱走。”   “是。”采筝道。胡姨娘生了个庶子,毕竟是老太太的亲孙子,自然欢喜。严夫人内心厌恶,但不好表现在明面上,必须得过去看看,尽嫡妻的本分。   老太太笑呵呵的道:“她这两天一直叫疼,也吃不准她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早上有人来报说胡姨娘要生了,我还以为又是谎报军情呢,没想到真的生了,还是个大胖小子。”瞧着采筝笑道:“你也不能差了。”   严夫人笑道:“托老太太的福气,自然是差不了的,您看,老天爷给您送了个孙儿,下次就该送重孙了。”   老太太乐的合不拢嘴,道:“走,去看看。”   严夫人临走前还不忘叮咛儿子:“别闹事。”郁枫坐在榻上,晃着腿玩着手指:“嘁,不带我去看,我偏不老实。”   采筝温笑道:“娘,您放心吧,有我呢。”   严夫人这才无奈的叹了声,扶着老太太出去了。结果老太太前脚刚走,郁枫就来展臂抱采筝:“他们不让我看小宝宝,你快生个给我看。”   她最烦他装小傻子糊弄她,没好气的道:“别这样,热死了。”郁枫不依,来摸她肚子:“只会生气,不会生孩子。”   她抽了抽嘴角,拧住他耳朵,低声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和你分开。”说罢,抱住妻子往榻上倒去。采筝有孕在身,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按住双肩动弹不得。这时屋内的丫鬟见两人躺下了,赶紧回避,不一会就没人了。   “你快放开我,我要生气了。”   “你已经生气了,放开你,你也不会消气。”郁枫拱起上半身,苦兮兮的看她:“颜采筝,你心可狠,我不去找你,你就不来看我。你都不想我吗?”   说真的,叶郁枫在她心里不是没分量,只是位置被她腹中的胎儿占去了大半。   “你当初告诉我真相,不就是为了让我不担心你么,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   “……”   “忘了?”她冷哼。   郁枫装傻:“我说过这话?”   她懒得纠缠,没好气的道:“有空,想想把庄咏茗弄出来的事罢。”   郁枫苦着脸摇头道:“不行,你得帮我个忙,否则我没空想这些事。”   “……说。”   “我撑不住了,我不能总是和凝香搂搂抱抱,却不进一步,时间长了,母亲要怀疑的。你帮个忙,把她赶走。”郁枫显得很苦恼:“实在太烦了,甩不掉了。”   采筝摇头:“你要我做恶人?我不干。”好不易积攒好名声,再一脚踹碎,她可不想这样。   “求你了,跟她在一起,我要一直扮傻,可累人了。”   她斜眼瞪他:“你不是挺愿意装的吗?”   “那不一样,我跟你在一起装傻,是为了逗你,讨你喜欢。”   “我喜欢?”   他眨眼:“是啊,那晚上你湿的多快。”   采筝气的眼前一黑,咬紧牙关:“你快点离我远点,否则我把你的事抖落出来,你也省得继续装了。”   他心里泛酸,他不想背叛她,她却对他避之不及。郁枫努力眨了眨眼睛,缓解酸疼的感觉。郁枫坐起来,低着头轻声道:“那我……不烦你了,好好带咱们的孩子,我一个人能应付得来。”   “……”   “再坚持段日子,以后会愈来愈好的。”他声音低沉的道。临走前,真情实意的恳求道:“采筝,我能摸摸你肚子么,看看咱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采筝心里绞着劲儿的难受。一想到他之前傻乎乎的受人欺负,现在还身处险境,她便没心思跟他置气了。她坐起来,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把庄咏茗救出来?”   “……”他默默摇头:“没有。”   “那你干嘛说有?”   “哄你开心。”他低声道:“我不是嫡子,怕你嫌弃我,不要我。”说完,忽然发现妻子淡淡蹙着眉,心疼的看自己,他一愣,试着摸她的手,她没拒绝,于是更进一步的去靠近她:“采筝……”   “我不是说过么,我不会嫌弃你。”采筝跪在榻上,捧起丈夫的脸,道:“咱们是一家人……”   哎?难道一直以来,调戏妻子的做法是错误的?   装可怜才是赢得她好感的关键。   74、第七十四章   现在的气氛很好,两人之间没有一贯剑拔弩张的紧张了,反倒有种淡淡的默契。叶郁枫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每每开口,弄不好便会惹妻子生气。   于是他低着头,酝酿着该如何继续保持住目前的‘战果’。   采筝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还沉浸在悲伤中,悠悠的叹了一声,越瞧他越可怜,他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老祖宗虽说疼他,但若是他的身份被拆穿,现在拥有的一切便会烟消云散。至于严夫人,不知她是真的喜欢郁枫这个孩子,还是因为他能巩固她的位置,才待见郁枫的。   两人彼此沉默着。终于郁枫忍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能回去住么,我想守着你。”   “……”采筝心里咯噔一下,她才安静几天,他就要回来烦她了。   见妻子不出声,郁枫心凉了半截,这次不用伪装了,乃是发自内心的悲凉:“你能说说,你为什么如此厌烦我吗?”   “我、我不是……”采筝欲言又止,把眼神投向别处:“我、我……”   “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郁枫掰着手指,低声道:“把孩子生下前,我不回去烦你了。”   “我……我觉得你不尊重我!”采筝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压抑在心里许久的话。   “啊?”他愣了:“这从何说起?”   反正已经开了话头,索性继续说下去,她蹙眉道:“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   “……妻、妻子……”他谨慎的问:“还能当成别的?”   “夫妻相敬如宾,我不求你那样对我,可你也得差不多啊。”一想起他做的事,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你买回来的姬妾,我是你的正妻,你怎么整日对我……”   郁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歪着头追问:“我对你怎么了?”   采筝每每想到他肆意轻薄自己,便觉得羞愤难当:“你自己想!”   郁枫没觉得他哪里做的不对,迷茫的摇头:“想什么,你至少得给我个线索。”   她道:“你想轻狂浪荡,找你的小妾去,我是你的正妻,别拿那些对付勾栏女子的模样对我。”说到此处:“我在你心里与供你取乐的女子有什么区别?动辄出言相戏,动手动脚的。”   “……”   “难道我说错了?”她剜了他一眼:“你一直说我蠢,后来又轻薄我,分明是看不起我。”她不求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也不能处处用对待小妾的轻薄样对她。   他冤枉极了:“我……我喜欢你,想哄你开心。”   “那你看我开心了吗?”   “……”郁枫低头,‘怯生生’的道:“没有。”   她道:“你若是把我当正妻,不该肆意轻薄我。以前,你不懂,我不计较了,但现在你好了,再这样,我……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嗯,我改。”郁枫承诺:“让我回去和你住,我一定老实。”   采筝道:“唉,听你说没法应付凝香,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被她发现你的蹊跷,对咱们俩都没好处。”   他连连颔首:“对的,对的,你当初就不该答应母亲给我找什么通房丫头。”   提起这茬,采筝也是一肚子气:“你不轻薄我,我会把你撵出去吗?”明白此时纠缠这个没有任何用处,摆摆手:“不说这个了,你有心要改,我就再信你一回。只是你这次赶走凝香,母亲还得给你找丫头陪你。”   “……”郁枫道:“以后再说以后的,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吧。”   “……郁枫,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想装到什么时候?”采筝最头疼的是这个:“我看你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自然是装到父亲发病,自顾不暇,没法对他痛下杀手为止。郁枫不想告诉妻子,茫然摇头:“不知道,走着瞧吧。等合适的机会。”   采筝无奈的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胡姨娘生了个儿子,很多人高兴,但更多的人不高兴,尤其是严夫人。侯爷疼爱这个小儿子,人尽皆知,嫡子是个傻的,所以他偏私起来理直气壮。   她不是没哀叹过自己的命苦,无法生育已是件不幸的事,没想到后来抱养的叶郁枫养到十二岁,突然就傻了。严夫人所有的寄托都在儿媳的肚子上了,简直比自己有孕还要谨慎小心。   这让采筝压力倍增,她害怕,到时候生的是个女儿,她自己无所谓,婆婆反倒难过的发了疯。   她站在回廊里,看着满园美景,悠闲的摇着团扇,散着步。   自从上次在这里撞见过少爷和其他丫鬟嬉闹的场景,碧荷不是很愿意让少奶奶往这边来。所以见采筝露出疲态,她马上提议:“您累了,咱们回去吧。”   采筝懒洋洋的轻叹:“嗯,这光景整日看,也没什么乐趣。”扶着碧荷的胳膊,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回了。   这时,碧荷忽然看到拐角处少爷跟那日的小丫鬟往这边走来,她颇为紧张:“少奶奶。”   采筝微蹙眉头,挺直腰杆迎着两人走去。   “请四少奶奶安。”凝香这次更加规矩了,她知道四少奶奶现在娇贵着,老太太和太太都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做丫鬟的哪敢逾越。   采筝冷扫她一眼,对跟在凝香身边的丈夫道:“整日里,别净想着玩,赵先生布置的功课,你温习了吗?”   郁枫噘嘴道:“要你管,养你的胎算了。”说完,牵起凝香的手,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碧荷眼睁睁的看着少爷对少奶奶如此冷淡无情,虽气却无可奈何,只能骂那丫鬟出气:“死蹄子,狐狸精”骂完了,抬眸观察少奶奶的脸色,就见颜采筝回眸死死盯着郁枫的背影,直到人走出很远了,她才表情落寞的回过身。   “少奶奶,您还好吧?”   “我……”采筝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但是下面的话湮没在痛苦的呻吟中。她撑着碧荷的胳膊,身子越来越无力。   碧荷赶紧扶住少奶奶:“您怎么了?”隐约还能看到少爷的人影,她大声喊道:“少爷——少爷——少奶奶不好了——您快来——”   喊了几嗓子,郁枫少爷终于听到了,回头见到这边的情景,丢下凝香,没命似的往回跑。   “采筝——采筝——你怎么了?”打横抱起虚弱的妻子,急匆匆的去找大夫。   采筝努力做着痛苦的样子,微微咬着唇肉,低低呻吟。明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可惜叶郁枫见到怀中的妻子这般风景万种的样子,忽然心痒的难受,不觉低头想要一吻芳泽。   这还了得,采筝唬了一跳。一边继续装作痛苦,一边用手在他脖后拧了一下,提醒他别分神。   把采筝放到床上,碧荷和鸣绯等几个大丫鬟,有找大夫的,有去告诉太太消息的。   郁枫守在她床边,见四下无人注意,心疼的问道:“你不是真的疼吧。”   “……不疼是不疼,我怕一会大夫过来,看穿我在装病……”采筝担心的道。   常年求医问药的郁枫安慰她:“你就说你难受,哪个敢担风险说你没有病?顶多说你没大碍,让你调养几日,静观其变。”他没法把目光从她好看的唇上移开,自己抿了抿嘴,心痒却不敢有什么举动,故此十分难捱。   很快,严夫人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听说儿媳妇在花园里晕倒了,她一刻不敢耽搁。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严夫人坐到床上,握着采筝的手关切的问:“一会大夫就来,你先跟娘说,是不是郁枫又欺负你了?”说着,横了眼叶郁枫。   郁枫冤枉:“不是我!我没做坏事。”   采筝也道:“不怪他,都是我的自己毛病。”   严夫人不信,见采筝暂时没大碍,把儿子拉到一旁问话:“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郁枫咬着指尖,懵懂摇头:“我不知道啊,她一下子就跌倒了。”   严夫人跟儿子说不通,就把碧荷叫来问话。碧荷本就对少爷和丫鬟的事不满,此时太太问话,自然是向着少奶奶的,她道:“回太太,少奶奶说累了,想回去歇了,这时看到少爷跟凝香过来了,少奶奶跟少爷说了几句话,然后看着少爷和凝香离开,后来,不知怎么,少奶奶脸色就不大好了。”   严夫人一听,无奈的叹道:“郁枫啊郁枫,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你怎么能把凝香带到你媳妇跟前去呢?”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亲热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她当然受不了了。   碧荷瞅准时机,一咬牙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前几天还撞到少奶奶眼前一次。”   严夫人哎呀一声,训斥儿子:“给你找丫鬟,是为了让媳妇消停养胎的,你可好,倒把人带到她眼前去了,你这不是要逼死她吗?”   郁枫不乐意了,嚷嚷:“我说我不要通房丫鬟,你们非逼我要——现在都怪我不好——我不干了!”喊完了,把桌上的摆设全推到地上,吓的屋里的采筝焦急的追问:“怎么了?郁枫,你别跟母亲顶嘴。”   严夫人一贯拿郁枫没办法,忙劝道:“都是娘不好,你不干就不干吧,别闹了,吓到你媳妇。”才把郁枫拉着坐下,便听说大夫来了。   就像郁枫说的,采筝一口咬定自己不舒服,纵然脉象平稳,但大夫仍不敢轻易说她是装病,只说孕妇心情郁结,对胎儿不好,一定要凝神静气,放宽心思。   大夫的一番话说的严夫人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了。再让儿子跟通房丫头在一起,这颜采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憋出大病来,反倒害了腹中胎儿。   原本当她是大度了,贤惠了,原来只是不闹了,实则抑郁成疾。郁枫坐在床前,握着妻子的手,抹泪:“都是娘不好,非要我找通房丫头,我说我不要,非要给我……孩子没了,都是娘害的……”   严夫人听儿子埋怨起自己来了,道:“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让你跟你媳妇一起住,你不老实。找其他人陪你玩,你还是惹祸,哎呀,你要我怎么办好?”   “你们不好,我说我乖,你们谁都不信!”郁枫委屈的道:“我不要丫鬟,我要采筝,要孩子……”   严夫人长叹一声。   郁枫道:“我不要采筝生气……我不找其他女人……”   “罢了,罢了。”严夫人摇头:“你搬回来跟你媳妇住吧,至于凝香,你不是没碰她么,打发出府嫁人罢。”   “……我没碰,采筝不喜欢,我不碰……”他揉着眼睛道。   严夫人无语凝咽,她好像又当了一回坏人,儿子和儿媳心里有彼此,弄得她非得从中作梗一样。   采筝这时道:“娘,我相信郁枫不会乱来了,要是他再乱开,我也,也不会答应他的。”   严夫人只能颔首道:“郁枫,你听见了?”   他再度保证:“我一定乖。”   严夫人最后又叮嘱了一番,才离开儿子的院子,结果一出院子,便有侯爷身边的丫头失魂落魄的跑来:“太太,不好了。”   她最近,‘不好了’三个字听的太多,都麻木了。   她面无表情的道:“慢慢说,什么不好了?”   “侯爷……刚才晕过去了,不、是抽、抽了过去。”   75、第七十五章   侯爷病了。   采筝并没把这个消息当做一回事,人有旦夕祸福,侯爷前一阵大怒大喜,估计动了许多肝火。最近京城天气怪异,闷热干燥,连点雨水也舍不得下,好人都要生病,别说肝火郁积的侯爷了。   采筝从丫鬟们的私下里的只言片语中,隐隐觉得侯爷的病情,似乎并没那么简单。据说有的时候本来好端端的,可犯起瘛疭来,一下子就过去了。府里的大夫和太医院的大夫都过来瞧了。   采筝不通医术,后来听说这瘛疭,是由‘热盛伤阴,风火相煽,痰火壅滞’引起的抽搐症状,与她推断的一致,所以并没觉得事情有何严重的。   自从侯爷病了,严夫人分身乏术,来她这边的次数少了。   郁枫得了教训,十分老实。准确的说,老实的过分了,简直像冬日里的猫,整日懒洋洋的发呆。这日,突然而至一场大雨,酣畅淋漓的下了一番,滋润了饥渴的大地。雨后空气清新,采筝让碧荷扶着她去外面走走。   其实因为道路湿滑,她不敢往有积水的地方走,只在沿着回廊散步透气。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书房。门口守着的丫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猛地看到采筝,吓的一个激灵:“少、少奶奶。”   “少爷在里面?”   那丫鬟颔首。采筝想了想,推门进去,见郁枫趴在桌上小憩,脑袋边摞了一叠书籍,她走过去,用手撮了一下,那摞书瞬间倒塌,砸在郁枫脑袋上。   他哼了一声,便一动不动了。   采筝本想吓唬他一下,逗逗趣,哪成想人被砸了一下,居然没声息了。她干笑道:“郁枫,郁枫,你别吓我……”走到他身边,轻推他的背:“喂,郁枫!”   “呀!”他突然坐起来,抱住采筝的腰,仰头笑道:“你想谋杀亲夫啊。”   “你有病是不是?!”采筝气不打一处来,拧他:“你吓死我了,万一有闪失,孩子保不住了,看你怎么办!”   郁枫道:“你还吓唬我呢,我逗逗你怎么了?”   “我有孕在身,你也怀了?”她掰开他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恨恨的道。   郁枫扶了扶额头:“对,你有孕在身,你有免死铁券。”赶紧起身,轻手轻脚的扶着妻子,笑嘻嘻的道:“您坐,您坐。”   采筝受不了他这德行,瞭了他一眼,随手翻看桌上的书:“……你这是……要苦读?”   郁枫伏在桌上,杵着下巴笑道:“不读书做官,哪有俸禄养活你们娘俩。”   采筝可记得他爹挑灯夜读的情景,其中的辛苦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那祝你金榜题名喽。”说完了,顿了顿,眯着眼睛问道:“郁枫,你知道科举不是闹着玩的吧,你得先弄个秀才当当,才能参加乡试,就算过了乡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在京城,举人满街走。”   “……”郁枫眨眨眼:“嗯,我知道。”   “严大人也帮不上你的忙。”   “嗯,我自己考。”   说的轻巧,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让残酷的现实给你一巴掌,你就老实了。采筝这样想,不想打击丈夫,挑挑眉:“怎么考?你连秀才都不是。”   “我去念国子监,混个监生,然后参加乡试。”郁枫叹道:“你不是正反感我在家么,我离家,正好让你清静清静。”   采筝愣住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磕磕巴巴的道:“你、你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你走了,我、我怎么办?”一点兆头都没有,突然提去读国子监。   “舍不得我?”郁枫赖皮的笑道:“舍不得我也不行,我不能老这么在家闲待着,得找些事做。”   采筝用手在空中画圈:“这件事,你办不成的。你一个人没法照顾自己的,去了,要受人欺负的。”   郁枫笑道:“放心,郁城也在。”   采筝急道:“就是他在,我才担心。母亲绝不会允许你离家的,你傻乎乎的,去读国子监,不是给叶家丢人么。”   他突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袋:“是呀,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傻的,这该怎么办呢?”说完,眼珠在采筝身上打量。   “……”采筝咧嘴瞪他:“你、你要干什么?”干嘛露出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   “采筝,你外公,好像认识许多走江湖的吧。我想这样……”郁枫坐到妻子身边,一阵耳语,之后略显紧张的问:“你看这个计划如何?”   “不怎么样。”采筝赌气的道:“我不干,当初嫌弃我家人的是,这会来求人的也是你。”   郁枫冤枉:“苍天可见,我什么时候挑剔过你的出身了?”   采筝气道:“怎么没有?你说我们结识三教九流,还说我不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   “……我没说过。”郁枫道:“你就会胡编乱造。”   采筝懒得与他争辩这些细节:“可是你这么做了,就不怕他知道你的病好了,对你不利吗?”   郁枫低着头玩手指:“你觉得侯爷看起来像有余力对付我的样子吗?”他声音很低,却信心十足。仿佛他已经肯定侯爷的病只会越来越重一般。   “为什么不会?侯爷年富力强,别看现在卧床,说不定哪日就好了。”   “呵呵。”郁枫笑道:“我可觉得不像。”   越来越可疑了:“你知道什么?”   郁枫连忙摆手:“我能知道什么,只是觉得他病的蹊跷罢了,一般这种病都不会好的很快。我听李嬷嬷说,侯爷不仅容易晕厥,连眼睛也不大好了,看不清东西了。他自顾不暇,哪有空理咱们啊。”怕采筝担心,搂着她的肩膀道:“再说准备这些事,要耗费很多时间,到时候早把孩子平安生下来了。”   “生下来就完了,还得养大呢。”采筝道:“不怕贼头就怕贼惦记。”   “如果贼没法惦记了呢。”   采筝眼珠转了转,狐疑的道:“我怎么总觉得你好像能肯定侯爷不久于人世了。”   他连连摇头:“你别瞎猜了。我只是觉得这种病向来是越病越重的,他年岁大了,还能越活越年轻不成?!”   “你有事可别瞒着我。”她警告道。   郁枫一脸憋屈的道:“我哪敢啊,就骗过你一次,你就记上仇了。小心眼的,我可惹不起。”采筝听罢,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他忙凑过来,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咱们商量正经事。”   难得他要说正经事,采筝便一本正经的听着,没想到郁枫与她离的劲了,气息纠缠,春心萌动,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看她:“采筝……我能吻……”   “啊?什么?”她敏锐的感觉到他的恶意,凝眉问道。   “……没,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问。”   “……”郁枫其实没话可问,现在的对话不过是避免被她生气,胡扯出来的。此时眼珠转了转,道:“我若是真去国子监读书了,你会想我吗?”   采筝并不想口是心非:“应该会吧。”   郁枫欢喜,得到这样的答案很满足了,不想再嘴欠问多余的话,惹她生气。便抿嘴偷笑。采筝瞧他嘿嘿偷乐,不由得怀疑起来:“你又想什么坏事呢?”   “没有。”   “没想坏事,你笑什么。”   “在你眼里,我非得想坏事,才能笑吗?”他痛苦的扶额:“真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气呼呼的道:“唉,我这辈子是好不了了。”过了一会,见妻子翻着书看,对他的牢骚没反应,噘着嘴待了半晌,哼唧道:“算了,咱们说正经事吧,把我刚才跟你说的事再筹划筹划。”   采筝瞥他一眼,憋不住笑,扑哧一下伏案笑出声。   郁枫气的撇嘴,但转念一想,能让妻子高兴,也很好,便也不由得跟着笑。   严夫人最近累的心力交瘁,儿子和儿媳妇本就够她费心的,现在丈夫无端又病了,再加上老太太那边,她处处忙,几乎抽不出空来歇息。采筝没怀孕那会,还能让她帮着料理家事,现在她有孕在身,不能劳累,于是她让请东苑的柔瑗过来帮帮她,没想到柔瑗这丫头油盐不进,眼睛一翻说:“我开春生了场大病,现在还没好呢,帮不了太太的忙。”气的严夫人一口气闷在心头,久久不散。   这日,她做梦又梦到柔瑗这可恨的丫头了,睁开起来,便跟李嬷嬷唠叨她的可恨。   “若是采筝好好的,哪里用得着她?给她个营生做,看不出别人的好意来,活该她不受老太太待见。”严夫人在穿衣镜前站着,让林姨娘和李嬷嬷给自己整理衣襟,准备一会往侯爷那边去。   “太太,四少奶奶来了。”   “哎?”严夫人心道,不是让她好好休憩,不用过来请安的么。她忙道:“快让她进来。”林姨娘亲自在门口给采筝撩了帘子。采筝进来后,径直给严夫人请了个安。   “可别闪着了,快坐。”严夫人牵过采筝的手,见儿媳妇比上次见到时,气色好多了,见她肚子很明显了,满意的笑道:“平安脉按时号着呢吧?最近没去你那,我还担心来着,郁枫没惹你吧。”   采筝低头微笑:“我很好,郁枫没为难我,他最近可乖了。”   严夫人颔首:“那就好,那就好。”但见儿媳垂着头,眼眸闪烁,她觉得她似乎有话想说:“你今个来,想跟娘说什么?其实你呀,没事不用过来,我和老太太没什么好看的,你安,我们这颗心就安了。”   “我……”采筝很纠结的开口道:“我最近常常做一个梦……”   “这正常,我怀郁枫的时候,也常常做胎梦呢,那会总能梦到些女儿家的东西,没成想生下来却是个男孩儿。”严夫人笑着拍拍采筝的手背:“所以,别因为梦里的是就疑神疑鬼的,是不是男孩,你能生,总能得男。”她还当是儿媳最近压力大,给她缓解紧张的感觉。   采筝知道郁枫不是太太生的,却听她念叨自己生郁枫时候的事,很是诡异。她尴尬的笑道:“我不是梦到这个。而是其他的……”   “其他的?”严夫人道:“你说来。”   “我、我梦到有个女人一脸的血,让我把肚子里的孩子还给她……”采筝道:“说她在九泉下寂寞,要人去陪她。今早上说的就更奇怪了,说她要孙子……”   严夫人呆住,一旁的李嬷嬷忙端了杯茶递给她,紧张的唤道:“太太,太太。”   采筝一睇李嬷嬷的表情,心中就有数了,果然李嬷嬷也是知情人。   76、第七十六章   严夫人夏容僵住,许久才逐渐缓解了些,装出诧异的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梦?”   采筝痛苦的道:“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所以一开始没有理会,但最近真的梦到的次数太多了,我实在受不住了,才来跟您说的。您千万不要觉得我无理取闹啊。”   严夫人发现手心沁出了一掌的汗,取出帕子揪了揪,一下下放出揪在自己心上。儿媳描述的这个所谓的女人,分明就是枳云。严夫人当初也曾梦到她恶鬼索命,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再被噩梦纠缠,没想到如今,儿媳妇竟会梦到她。   她没法不感到恐惧,因为采筝对枳云并不知情,只能是冤魂托梦。   采筝担心的道:“……她说她要孙子,难道想把我腹中的孩子夺走么?我真想不通,我并不认识她,为何找到我头上,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么。”说着,长长一叹:“……娘,我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怎么会呢。”严夫人绷着脸道:“不许胡说。”   “其实……儿媳早就有这个担心了。”采筝学郁枫的模样,咬着小指道:“……年前的时候,郁枫有一次忽然发病,指着窗户嚷:‘你是谁,你是谁,你别过来’,可吓死我了。当初我怕您骂我,便没跟您说,现在想想,是不是那时候……就……”   儿媳学出来的话,严夫人怎么会不熟悉呢,前几年郁枫偶尔发病抽搐的时候,嘴里嚷的就是这个。这是那时候留下的病根,她为了消除罪孽,一直吃斋念佛,可惜还是没把冤魂驱走。   严夫人咬着嘴唇,暗暗纠结着。   这时采筝做出好奇的样子道:“您不骂我吗?我当初就该向您如实禀告郁枫的病情的。”   “不、不怪你。”严夫人回过神来,道:“这府邸少说有几十年了,住了多少太太姨娘丫鬟的,难免有横死不甘心的。没事,哪天做个法事,去去阴气。”   “没事……没事吗?”采筝捂着心口道:“我现在就怕睡觉……怕梦到……她……”说着,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严夫人浑身无力,拿帕子试了试额头的冷汗:“你先回去,我现在要去侯爷那里,我尽快让人请法师来,你别再害怕了,好好休息,孩子要紧。”   “我要不要请大夫再开些养气凝神的方子喝一喝?”采筝兀自猜测道:“是不是我最近太累了,容易疑神疑鬼,其实是我庸人自扰。”   这时李嬷嬷插话道:“少奶奶,在梦里,那女子还对你说没说其他的话?”   采筝沉吟思忖,摇头道:“不曾,昨晚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   严夫人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挤出笑容安慰儿媳:“没事的,你先回去,请个法师,念叨念叨便没事了,不管真假,现在侯爷也病了,这个家是该做做法式,散散晦气了。”   采筝道:“父亲大人的病好些了吗?”她因为怀孕,身子不方便,只让丫鬟熬了点补品送过去聊表心意,对侯爷的病情,并不甚了解。只知道他跟皇上告了假,想必病的不轻。   提起侯爷的病,严夫人更犯愁了,丈夫的情况不是糟糕,而是很糟糕。假如他转眼撒手人寰,爵位必然轮不到傻乎乎的郁枫,肯定落到庶长子郁彬脑袋上。   “好多了,侯爷现在很好的。”严夫人既安慰儿媳又是安慰自己,不管他好不好,这府邸和爵位必须属于颜采筝腹中这个嫡子嫡孙的。   “希望侯爷能早日康复。”采筝说完,轻轻福了一礼,辞别了严夫人退了出去。   采筝走后,严夫人一下子跌坐在矮榻上,捂着额头呻-吟:“可不好了,冤魂索债来了。”李嬷嬷闻言,马上朝林姨娘跟屋里的丫鬟,道:“都出去罢。”待人走净了,她一边替夫人顺背一边道:“您别自己吓唬自己,这事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个人,早就入土为安了。”   “她是入土了,可哪里安了?”严夫人道:“起先郁枫偶尔发疯嚷着奇怪的话,我就觉得是她作祟,暗地里不知祈了几道符,又在屋里供了个佛龛,可怎么还镇不住她。现在更好,居然找上采筝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千万不能出差池啊。”   李嬷嬷知道夫人的性子,她既然牵挂上了,必然要找到解决的法子才行:“就如您所说,咱们找个道行深的法师驱驱阴气。老奴一会便派人打听消息,尽早把这件事办了。”   严夫人有气无力的道:“……我越发觉得是她作祟了。自从她死了,你看府里哪的一点消停,先是郁枫病了,现在又轮到侯爷了。真是的,哪有母亲作祟祸害自己儿孙的……”说到这里,严夫人一愣,此时的李嬷嬷,更是着急的捂住严夫人的嘴巴,压着声音道:“哎呀,您在说什么啊,您就是四少爷的生母呀。”   严夫人惊魂未定的瞅了瞅四下,确定无人,一顿一顿的颔首。李嬷嬷松开她的嘴巴,她自喃道:“对,对,我生了郁枫,我是郁枫的生母。其他人统统不是。”但是低喃完,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又显得惊慌了:“可、可是,她给采筝托梦说,要孙子,万一,她在采筝的梦里再吐出其他的隐情呢?”   “太太,您要冷静!”李嬷嬷话语铿锵有力:“四少奶奶现在也在犯愁,她找您商量,您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啊。先不管是不是枳云这蹄子作祟,就算真是她,既然能弄死她一次,就能弄死她第二次。”   严夫人这才稍微镇定下来:“对,对,她生前也不过是老侯爷身边一个不入流的小丫头,哪有什么道行可言。再者说了,杀她的人也不是我,而是、而是……”   李嬷嬷苦着脸着急的道:“现在就别说这些了,太太,您千万不能慌,侯爷现在这个样子,里里外外都指着您呢。”   一想到还有个不怀好意的郁彬,严夫人忽然鼓足了劲儿,暗暗咬牙:“我就是不行了,也不能让某些人占到便宜。”   严夫人又和李嬷嬷聊了几句,便让她先行离去,派人去哨探道行深的法师。另一面,她照着镜子,理了理情绪,确定外人看不出她的心慌了,才带着丫鬟去见自己的丈夫。   说句真心话,她从嫁给叶显德第一天起就没正眼瞧得上这个男人。不过是靠祖上的爵位和皇帝的恩典,从国子监蒙阴混了个监生的头衔,之后得了个官做。她父亲一介布衣,全靠自己,如今能权倾朝野,与之比较,叶显德拥有如此好的出身,却资质平庸,不思进取,最要命的是,他私德极差,老侯爷临死前,她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把老侯爷身边的丫鬟摸上手了。   想起那段日子,她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来,她提出反正老侯爷已经去了,枳云腹中的孩子说是老侯爷的遗腹子不大好听,不如让她悄悄把孩子生下来,算她严氏所出。不管是男是女,她严氏不能生育,这个孩子就算是她的依靠了,她愿意当做亲生孩子一样抚养。   可惜,叶显德一开始并不同意,一口咬定枳云腹中的孩子是老侯爷的,与他无关。   她才发现,原来丈夫其实可以恶心到这样的田地。   她有种预感,她如果这次不能抚养枳云的孩子,那么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所以,她提出可以向父亲求情,给他谋一份美差。   交易成功。叶显德得到了巡盐御史的美差,她也很幸运的有了自己的嫡子。   有丈夫的配合,假装怀孕,瞒天过海并不难。   至于生下孩子的枳云,叶显德要杀人灭口,她不忍心,只让人把她卖掉了。   不过,丈夫很快就看郁枫不顺眼了,他执拗的认为,郁枫是老侯爷的庶子,不是他的孩子。甚至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发现他居然拿帕子捂在郁枫脸上,憋的孩子脸色发青。   只能撕破脸了,没什么好说的。大吵一架后,她让父亲免了叶显德的美差,换了个清苦的外放差事。他见识到她的‘恶毒’,虽然记恨她,却忌惮严大人的权威,而无可奈何。   江水不犯河水的过了好多年。一直到某一天,枳云找上门来。后来,她探知她通过联络郁枫身边的小厮桢儿进入山庄的。   对于这样的小厮,是留不得的。   枳云的出现,彻底激怒了侯爷,她赶到的时候,见到侯爷掐住儿子的脖子不放,她哭着推开丈夫,大骂他疯了。   “他杀了自己的母亲!这样的孽障留着何用?!”   她清楚的记得丈夫的这句怒吼,她不相信,想等儿子醒过来问个清楚,可惜他醒过来,明显不是那个聪明伶俐的叶郁枫了,他傻了。   或许是失手杀了自己的生母,他被唬的疯了。   试着看了几次大夫,她索性不求把他治好了,若是他想起以前的事,失手杀了生母,他该如何看待他自己,如何看待她这个强行让他们母子分离的人。   所以,当儿媳先要重新给郁枫治病的时候,她劝阻无果,动过几次肝火。   一路想着往事,直到身边的丫鬟提醒她:“太太,已经到了。”她才回过神来,推开了丈夫房间的门。他一直住在各个姨娘那里,此处是他个人的居所,对外称呼大书房,不过是给她个薄面,不,是给她父亲严大人一个薄面。   叶显德躺在床上,皮肤蜡黄,紧紧闭着双目,床边的绣墩着坐着一个青衫男子,他听说太太来了,忙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道:“请母亲安。”   “郁彬……你来多久了?”严夫人为了不打扰丈夫,轻声问庶子:“侯爷几时睡的?”   “我昨夜一直待在这里,父亲天亮时刚睡。”郁彬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黑棕色,不时一朝一夕睡不好留下的,自从父亲生病,他衣不解带的侍候着。他腿伤好了之后,一直在等吏部的消息,还未曾去赴任。   “好孩子,真孝顺。”严夫人冷声道。在她看来,这位庶长子在侯爷生病时,如此殷勤,心机都写在脸上了。   “儿子应该做的。”郁彬低声回道。   “这有我呢,你回去歇着吧。”严夫人吩咐道:“吃点好的,你自个的伤才好,老这么累着可不行。唉,今晚上别过来了,好好歇一天,明早再来。”   郁彬看了眼床上的父亲,低声道:“是,母亲,儿子告辞。”   郁彬躬身轻轻退了出去,进了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走,可他担心父亲的情况,不时回头瞧屋子的方向,没想到却撞到一个人。   那人‘哎呦’一声,嗓子很尖,是个女的。   77、第七十七章   郁彬腿脚不好,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忙往后闪了几步,扶住阑干,好不易才没跌倒。迎面那女子身段娇小,看着有几分面熟,此时正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暗暗抽冷气。   那女子埋怨的抬头,本想骂眼前这个不长眼睛的人,但看到郁彬,却是一怔,表情尴尬的道:“是您……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郁彬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却一时想不起来,不过看穿戴,是府里的丫鬟,他道:“你是哪个院子的?”   “奴婢是四少奶奶身边的丫头,奴婢叫鸣绯。您没离家出仕前,奴婢还伺候过您呢。”鸣绯觉得心里好像揣了个兔子,跳的厉害。她是听少奶奶的吩咐来给侯爷送补品,表孝心的。   提着这茬,郁彬有些印象,当初府里新来了一批丫鬟,本来他屋里头留了两个,但后来不知怎地,把其中几个模样好的又给挑走了,据说给了郁枫。他笑笑就算了,庶子么,被苛待是应该的。他打量鸣绯,隐约想起了些过去的事,笑道:“记得了,你怎么还和当初一样,笨手笨脚的,那时候把花瓶打碎的,也是你吧。”   “是呢,嬷嬷要惩罚奴婢,是您求的情。”鸣绯低头道:“这一次,奴婢也是运气好,碰到是您,否则这冒冒失失的撞到别人,又要挨罚了。”   郁彬点头笑道:“就是,下次小心点吧。”说完,便要走。   鸣绯一咬牙,壮起胆子问道:“少奶奶也是好人,奴婢也想当面叩谢少奶奶,她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郁彬的妻子付氏不是京城人,是他在外任职时娶的地方要员的女儿。哪里都好,就是身子骨不行,他回京的时候,她生了场病,只能把她暂时留给娘家人照管,他独自回京。本想等一切安顿好了,把她接过来,显现在看来,事情还得往后拖。   他不由得苦笑道:“这可没准了。”见鸣绯手里还端着一个锦盒,问道:“这是……”   “是少奶奶孝敬侯爷的人参。知道侯爷不缺这东西,但是……”   “哦。”聊表孝心。郁彬问道:“你们少爷和少奶奶都还好?”   “少爷很好,少奶奶她……”鸣绯拼命的找话说,尽量延长跟郁彬少爷说话的时间:“少奶奶最近却睡的不大好。她常做噩梦,说常出现个奇怪的女人,还要找人驱晦气呢。”   郁彬愣了下,表情严肃的呵斥鸣绯:“不要胡说!”神神鬼鬼的东西,深宅大院里最忌讳这些东西,下人们嚼舌头,以讹传讹,坏了侯爷的名声。   “奴婢没胡说。太太也知道的。”见文质彬彬的少爷忽然发火,鸣绯小声为自己辩解:“您别不信啊……”   郁彬想了想,微笑道:“嗯,我知道了,你别再往出说了。”   鸣绯小心翼翼的瞧了眼郁彬少爷,小声嘀咕:“奴婢不是乱说,是您,奴婢才说的。”说完了,猛地察觉自己未免太露骨了,没脸再待下去,急匆匆的朝郁彬施礼告辞:“奴婢还有事,奴婢告退了。”说完,捧着怀里的锦盒,一溜烟跑了。   郁彬回眸瞧着她远去的背影,觉得挺可笑的,摇头叹道:“是因为颜采筝太厉害,勾搭不上郁枫,又惦记上了我了么。”他记得当初几个‘鸣’字的丫鬟生的都不错,其中以一个叫……鸣……鸣翠的丫头最漂亮。   对了,鸣翠这丫头呢?   如此,他便没走,等着鸣绯回来,想再问她一些事。鸣翠将锦盒交给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后,因为刚才与郁彬少爷搭了话,正暗地里美滋滋的笑,突然发现郁彬竟然没走,还在等他,既惊又喜,悄悄理了理发丝,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您还没回去?”郁彬与别人不同,对下人和蔼,鸣绯早就知道,所以跟他说话,并不像与其他人那么拘礼。她说这话的时候,尾音上翘,显得有几分调皮。   “回去也是闷着,先透透气。”郁彬简单搪塞了一句。   他一定是在等我。鸣绯瞧了眼天空,笑道:“今个天是很好呢。”   郁彬心不在焉的也看了眼天上的云朵,道:“……对了,我记得当初与你一起进府的有好几个丫头,她们都还在吗?唉,这次回来,可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鸣绯听郁彬提起其他人,脸色一沉,咂咂嘴:“原本鸣翠命好,被东苑的大爷看中了,可她不知惜福,撇下爹娘跟货郎跑了。”接着,颇有几分暗示意味的道:“奴婢若是有她那般好命被府里的主子看中,可是打骂不走的。”   “她被大哥看中了?”   “好早的事了,您不知道吗?”鸣绯道:“背着我们少爷,跟东苑暗相私通,好在少奶奶宽宏大量,成全她了。要不然,非要打断她的腿。”   郁彬憋住笑,敛去嘴角那丝笑意,他回来后可没少听说关于颜采筝泼辣的传闻,她是故意把鸣翠赶走的罢。   鸣绯踌躇了片刻,柔声道:“您的身子好些了么,其实奴家会些舒活筋骨的活计,不知您身边缺不缺人手,您救过奴婢,奴婢想报答您。”   郁彬连想都没想,便拒绝了:“时候不早了,你出来也有一会了吧,别让你们少奶奶等急了,快回去复命罢。”笑着将她打发了。   鸣绯脸上挂不住,咬着唇施礼告辞了,一边走一边安暗恨道,该死的鸣翠,这辈子是摆脱不掉你了,活着受你欺负了,人不见了,还要继续烦我。   “呀!”突然间打拐角处碰触来个人,吓的鸣绯连连后退,险些跌倒,等看清来人是郁栋后,她便绷起了面孔。   这个不得宠的庶子,胡姨娘生下小少爷前,他还有些蹦头,现在根本没人把他放在眼里了。鸣绯捂着胸口,阴阳怪气的道:“还当是谁,原来是五少爷您啊。”   “啧啧啧!”郁栋一副瞧不起鸣绯的样子,道:“你是四少奶奶身边宠儿,也敢瞧不起主子了。”   她还真就瞧不起他,本就是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的主儿,自个不争气,姨娘不得宠。鸣绯装模作样的道歉:“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哼,你以为你不该死吗?”郁栋指着身后,神神秘秘的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是跟哪位爷说话呢?这个节骨眼,你主子正提防那位呢,你还巴巴的往上贴。”   鸣绯不乐意了,绷着脸的道:“这院子里哪个不是奴婢的主子,哪个不是奴婢的爷?叫住奴婢说话,奴婢能不应?!”   郁栋似乎参透了她的心事一般的哼哼笑道:“哼,就嘴巴会说,鸣翠比你就差在嘴笨上。”   鸣绯凝眉:“您若是没有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要回去复命了。”   郁栋大度的一挥手:“去吧,去吧,挑高枝飞去。”   鸣绯心里骂道,我挑不挑高枝,管你老子娘的闲事!头一低,迈着小碎步走了。   郁枫赶在下雨前,从花园里摘了几朵蔷薇,准备献给妻子。她未必喜欢,可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找到理由跟她亲近了。郁枫捏着花,高高兴兴的往院门走。   突然眼前窜出来个人影,横到他眼前,郁枫定睛一瞧,这不是郁栋么。他不打算理他,一身不吭的打算饶过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哎,哥——哥——”郁栋追上来,拦住他的去路。   “干嘛?”郁枫低着头,默默的数着花瓣的数量。   “哥,你怎么见了我就要走?”   “难道我还得给你告礼?”   郁栋一愣,被噎的说不出话:“不、不是,我想来……”   “想来做什么?”此时身后传来颜采筝的声音,郁枫欢喜的一咧嘴:“采筝——”赶紧跑到采筝面前,笑眯眯的把花递给她:“给你的,好看吗?”   采筝不见丈夫的人影,睡醒午觉,出来透气连带找人,正好碰到郁栋和丈夫在说话。她瞅了眼粉嫩嫩的,层层叠叠的鲜花,道:“好看是好看,可我更喜欢雨后带着露珠的。”   郁枫迟疑了下,回头对郁栋道:“快来朝这花上面吐点口水,弄的像滴水似的。”   采筝嫌恶的瞪他:“别胡闹,回家去!”   郁栋十分尴尬,手不知往哪放好了,抓抓脸蛋,搔搔额角。   郁枫挨了骂,捏着花,一步三回头的往院门走。等他走了,采筝笑道:“郁栋兄弟是来做客的?现在可不方便,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改天再来吧。”   “嫂子,其实我是来跟您说个事的。”郁栋见颜采筝身边跟着的丫头是碧荷而不是鸣绯,更坚定了告密的决心:“不知您方不方便。”   “现在就方便,你说吧。”   “这……”他想了想,神秘的道:“我刚才看到鸣绯那丫头在跟郁彬说话,谈的可欢了。”自从胡姨娘生下小少爷,父亲又生病了之后,郁栋感到自己越来越不重视了,处境大不如以前,他和姨娘看明白了,这个家以后是属于太太跟四少奶奶的,现在郁彬是他们的大敌,时刻关注郁彬的动向,向死少奶奶禀告。   “哦。”采筝虽然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见郁栋一脸告密者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没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郁栋兄弟年纪也不小了,我哪日跟太太说说,等侯爷病好些了,给你说门好亲,让你媳妇管管你,省得你满院子乱逛,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郁栋来卖乖,没想到颜采筝不领情还给他一顿挖苦,他不忿的道:“嫂子,您可别小瞧,多少事都是坏在下人手里的。”   “坏事,坏什么事?”采筝不依不饶的追问:“你觉得你郁彬哥哥,要对我们做什么?”   “您、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郁栋失望的道:“算了,当我没说过,天要下雨了,嫂子好好休息。”说完了,一拱手,人就跑了。   等人走了,碧荷想起当初鸣绯背着少奶奶,跟鸣翠通气的事了,担心的道:“她还真是能背着您跟别人通气呢。”她见太太身边有个德高望重的李嬷嬷,府里的大小丫鬟都怕她敬她,内心十分想像她一样,可李嬷嬷只有一个,少奶奶身边信得过的丫鬟,除了她之外,还有鸣绯,这就不大好了。   采筝道:“我早就想把她打发了的,只是燕北飞那家伙爱青楼歌姬,不爱寻常姿色,才一直拖着没动她,现在看来得加紧了。走,先回去谈谈她口风。”   进屋后,采筝没看到鸣绯,便道:“去,把鸣绯给我找来。”然后坐到圈椅上,等着人来。   这时就见自己的丈夫鬼鬼祟祟的往这边靠,她无奈的道:“又怎么了?”   “采筝,你怎么现在才吃醋,也太晚了吧。”   “啊?”她仔细回忆了下,想起当初他曾拽着鸣绯要陪床的事,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道:“不是因为那件事!”   郁枫在她身边小声嘀咕:“那是因为什么?你吃醋的时候,才会发这么大的火……”   78、第七十八章   乌云滚滚,鸣绯前脚刚进门,后脚外面便雷霆大作,大雨泼水似的往下落。   采筝摸着袖口绣的花纹,头也不抬的问鸣绯:“你年纪也大了,也出府嫁人了。”   丫鬟最好的归宿是被男主看中,做姨娘,一辈子不愁吃喝,出府嫁人可就差得多了,了不起嫁个外院的执事,那也使唤不起奴婢,凡事要亲力亲为不知多累,若是再生几个孩子,一年光做孩子的衣裳鞋帽就要累的眼瞎了。   所以,鸣绯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跪下道:“奴婢不走,奴婢想侍候少奶奶一辈子。”   “唉——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就别说了,咱们说点实在的。你又不是姑子,哪能不嫁人。”采筝道:“不过你别担心,你对我忠心耿耿,我一定给你挑个好归宿。”   鸣绯叩头:“谢少奶奶。”   这屋里没别人,碧荷是自己的心腹,郁枫虽然装傻,但自己做的事,他全知道,也没想瞒他。采筝沉吟片刻,道:“你还记得鸣翠吧,我当初为了缓和跟东苑的关系,把她给了大少爷。可惜她自个没福气,跑了。你不会像她这么糊涂吧。”   鸣绯一愣,觉得少奶奶话里有话,但具体的却参不透:“奴婢自然不会像她那样糊涂。”   “……虽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但穷人妻更难做,这么多年,就没见有几个长命的。”   这时郁枫在一旁插嘴:“谁说的,前两年庄上还死了个九十岁的老婆子,娘说是喜丧,给了不少银子。”   采筝冷笑道:“命里注定的苦没吃完,不让她死。”郁枫道:“她儿子和儿媳可孝顺了,没吃苦。”   这是来拆台的。采筝朝鸣绯笑道:“你听少爷的意思了,要把你嫁给庄上的穷汉子呢。”   鸣绯改成朝郁枫跪着:“求少爷开恩,千万不要这么做。”   采筝朝丈夫投去个得意的眼神,笑着安慰鸣绯:“别怕,他想,我还不答应呢。其实,你的归宿,我都想好了,只是怕你觉得我这个做主人的利用你。”   “利用?”   “是这样,你也看见了,二公子是侯爷是庶长子,说话也是有分量的。咱们得罪不起,只能拉拢不是。他妻子又远在云贵那地方,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身边缺人侍候。我寻思,你若是愿意,我就舍出脸去,问他愿不愿意收下你。哎,我就怕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啊。”   鸣绯呆住,须臾高兴的抿嘴,止不住的偷笑:“怎、怎么会呢?奴婢为了四少奶奶,是愿意赴汤蹈火的。”   “那你便是没有异议了,那我明后天抽空可就去了。”见鸣绯一脸难掩的高兴,采筝心里有数了,吩咐她:“好了,起身下去吧。”鸣绯便又朝她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碧荷啧了声,在采筝耳边道:“您瞧她那样,多高兴,嘴都咧到耳根了。”   郁枫揪着手里的花瓣,没吭声。采筝瞄了他一眼,对碧荷道:“你们都下去。”碧荷以为少奶奶不喜欢自己嘴碎,朝屋里的其他几个丫鬟招招手,把人带下去了。   “你揪它做什么,不是给我的么。”采筝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花朵,捏到眼前轻嗅。郁枫道:“你又不喜欢。”看样子似乎不大高兴。他方才就插嘴打岔,可见有话要说。   “我说要把鸣绯给郁彬,你不高兴?”   “嘁,郁彬能看上她?”他哼笑道:“你真会放心把她给郁彬?两个都不可能的。也就她蠢,居然会信你的话。”鸣绯肯定知道许多采筝见不得人的勾当,再怎么想讨好郁彬,也不会把自己的心腹送到敌人身边去吧,这得多傻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被看穿了。采筝索性认了:“你说的没错,我当然不会把鸣绯这么送人。我就是试试她的态度,看她是不是真的惦记上高枝了。”可以肯定了,她的确有这心思,这让采筝十分不悦。   怎么处罚丫鬟是妻子的事,郁枫不想管:“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就算被惩罚,也不冤枉她。”随意往窗外瞥了眼,见漫天的大雨,下的更急了,天色比方才更黑了,明明还不到傍晚却黑的像夜晚,他一边嘟囔:“这天可真吓人……”一边回眸看妻子,就见妻子正凝眉思忖,他摇头叹道:“跟你的脸色比,这天黑的也不过分。”   “你说什么?”   郁枫嘿嘿一笑:“这个家,你说了算,我说什么重要么。”来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笑道:“只要你开心,其他的统统不重要,一切你说了算。”   “真的?”她道。   “真的。”   “那你晚上去外间睡。”   “为什么啊?”他震惊。   “下雨了,到处潮乎乎的,你跟我在一起……哎呀,太难受了,不舒服……”   这种理由完全说服不了他,难道他去别的榻上睡,她就不觉得空气里潮乎乎的了?郁枫赌气不从:“不去!”   采筝嘟囔:“还说听我的。”   “……”他抿了抿唇,最后值得妥协:“算了,只要你高兴。”   她倒不是真想赶丈夫走,就是喜欢任性的感觉,他听她的吩咐,她心里就舒坦。   晚上让丫鬟下去后,郁枫抱着薄毯,对她闷声道:“我走了。”说完,负气的转身就走,在外间安歇后,一夜无眠。期间想去给她掖掖被子,但怕鬼鬼祟祟的吓到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采筝却睡的很好,早上起来,见外面云开雾散,天空湛蓝,澄澈如洗,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早饭时,郁枫的下巴垫在桌上,斜眼看她,分明有一肚子的怨言。   碧荷跟鸣绯都在屋里头,采筝不好直接训他,就笑着哄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郁枫毫不犹豫的用手指向她。   她憋不住笑,不经意间瞥到碧荷的表情,就见她双眉紧紧的皱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再看,发现鸣绯也差不多。她以为是昨天闻讯鸣绯后,两人回去吵架了,便道:“怎么了,口角了?碧荷你搬到别屋去住罢。”   “少奶奶……我们……”鸣绯与碧荷面面相觑,似有难言之隐。但她们都知道少奶奶的脾气,遮遮掩掩的,只会惹她生气。这时碧荷一咬牙,上前伏在采筝的耳边道:“少奶奶,奴婢们昨天晚上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   不该听到的东西?采筝觉得好笑,除了她和郁枫卿卿我我的对话外,还有什么是不该听的。   “说!”   “我们听到有女人在屋后哭……”   采筝道:“你没出去训那蹄子一顿?大晚上的乱嚎什么?!”她注意郁枫的表情,他傻乎乎的在玩筷子,似乎根本没在听她和丫鬟们的对话。   “我们出去了,可是没见到人。”碧荷支支吾吾的道:“后来……后来……”   鸣绯的额头竟出了一层虚汗,她清楚的记得少奶奶说过最近她在做恶梦,说梦里有个女人在缠她。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肯定是鸣翠。昨晚上那个哭泣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鸣翠。   采筝发现鸣绯似乎更害怕,便问她:“鸣绯,你来说。”   “奴婢、奴婢没听清……”   碧荷脱口而出:“胡说,昨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哭声像……像……”   采筝冷声道:“像谁?”   “鸣、鸣翠。”鸣翠不清不楚的失踪了,虽然是在大少爷那边走丢的,可是……她在走丢前,她冤枉过她,是不是她死的冤,回来报仇了。   采筝一愣,须臾冷笑道:“啧,活的时候就会点阿猫阿狗的小手段勾-引汉子,死了就能耐了?今天晚上我去听听看。你们俩嘴巴严点,不许给我往外胡说。”   “是。”   —   肯定有人在装神弄鬼,居然以为她会怕鸣翠的鬼魂,真是可笑。那个贱人,就算真的死了,倘若敢出现她面前,她也能再把她弄下十八层地狱。   采筝坐在太太屋里,等严夫人回来的时候,这样想。   “太太回来了。”   采筝刚要起身相迎,严夫人便示意她继续坐着:“别动,好好坐。”严夫人亦坐到矮桌另一边,对她道:“我本该去你那边的,但事情实在太多,便让你过来了。”   “我来是应该的,最近没给您和老太太请安,我这心里啊,一直不舒坦。不如我明天继续来请安吧。”   严夫人笑道:“这倒不用。你今天来,咱们就能把事情说明白了,是这样,驱傩的人呢,咱们已经找到了,就在最近这两天。当然,咱们对外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侯爷跟郁枫的病,找人散散阴气。到时候,法师各个院子都去,你那院排在前头,你别出屋,安静待着,也别怕。”   采筝道:“请问,是哪里的法师?”   “是个龙虎山的道士。据说颇有些道行的,在先帝那朝显赫一时呢,当今圣上笃信佛教,不大宠信道士了。但咱们京城的人都知道此人法术了得。”   果然找的此人,当年蒙骗先帝,后来失宠出了宫,专门在京城达官贵人间骗吃骗喝。采筝之前让外公他们哨探到此人,据说已经联络好了。她很满意的点头:“那可好,希望早点来,让我踏实踏实。”   “就来,就来。”严夫人安慰采筝:“别怕,有我在,没人敢伤你。”   采筝露出心安的微笑,此时忽然听严夫人道:“对了,你爹昨个来了,说……那个庄咏茗能治好侯爷的病,说能不能让他试试。”   采筝差点咬到舌头,急道:“什、什么?我爹来说的?”天啊,父亲到底有多想掺和叶家的事,怎么还不吸取教训,这次再出岔子,就不是坐牢而是掉脑袋了。她咽了下口水:“您的意思……”   严夫人叹道:“唉——好几个大夫都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我寻思,不如让庄咏茗试试看……”那是个庸医,配错药量,差点害死郁枫。不如让他试试看,看不好侯爷,还看不坏么……   “不行啊,您知道的,他医术不精。”虽然说郁枫中毒,真的与他无关。但采筝真心不想让父亲和庄咏茗掺和进叶家的事了。   “可你爹说……庄咏茗的医术很厉害,他敢保证这次绝不会差了。”   采筝心如死灰,恨的直拧帕子:“这……我爹被庄咏茗谎言蒙蔽,您可别信。”   可严夫铁了心的想借庸医的手把丈夫推向更深的深渊:“唉,不瞒你说,太医院的大夫一个个都瞧不好,现在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庄咏茗说他行,就让他试试吧,再说了,亲家公一个劲儿的举荐,我也不好拒绝。”   “您不好拒绝,我去拒绝。”采筝自告奋勇的道。   严夫人笑着摇头:“唉,拒绝多伤和气,就这么办吧。”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严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就让采筝回去了。话说采筝回到自己院子,直冲郁枫的书房,逮住他的胳膊,一脸忧伤的道:“怎么办?我爹想让庄咏茗给侯爷看病。”   她担心治不好侯爷,再惹出更多的麻烦,使得庄咏茗由流放改成问斩。大伯父和大伯母哭爹喊娘的打上门去,烦自己的母亲。   “什么?”郁枫吃惊的道:“庄咏茗给侯爷治病?”   庄咏茗是有些本事的,绝不是庸医。郁枫担心见多识广的庄咏茗发现侯爷生病的真相。要是那样,自己做的一切,都要付诸东流了。   “是啊,怎么办?”采筝道:“治不好,把小命搭进去。”   若是治好了呢?他的性命或许不保。   79、第七十九章   当初郁枫推三五四的不想把庄咏茗救出来,就有这个打算,怕他再掺和进来给侯爷看病。他的医术不容小觑,弄不好真的查出端倪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所以晚上的时候,他愁的睡不着。而采筝则是担心庄咏茗那厮引火上身,不仅害了自己,还牵连了颜家。今日,她没让郁枫去外间睡,而是难得亲昵的伏在他怀里寻找安慰。   两人各有所思,直到天黑了,郁枫先劝她:“你别担心了,庄咏茗有些这真事,或许能把侯爷医好呢。”   采筝道:“可是我不想让他医好侯爷啊,他现在病成这样,是报应……”想害死自己的儿子,还能算是人么,现在瘫了,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她揉了揉额头:“但治不好的话,侯爷怪罪下来,他又有之前的案子,肯定不能活了。唉,我父亲压根就不该让他再掺和进来。”   “顺其自然罢。”郁枫道:“别人是死是活,统统不打紧。只要你好,便是咱家最大的安稳了。”   采筝抿嘴笑了笑,仰头问他:“真的呀。”   他赶紧点头:“真的。”说完,警惕的道:“难道又让我睡到外面去?”   “不是。”她坐起来,歪着头笑道:“是有另一件事,想让你帮我。”指了指外面:“还记得我早上跟碧荷她们说的,要晚上去见识见识那个哭泣的女鬼,你陪我过去一趟吧。”   “……”郁枫愕然,随即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这么多人手呢,随便派谁去不好,非要你亲自去。你肚子这么大了,走路不方便,黑漆漆的,你倘若摔着了,可就麻烦了。”   “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作死的,敢装神弄鬼吓唬我。”采筝有自己的理由:“别看她昨晚在碧荷她们窗户下哭,其实是冲我来的,抓不到她,早晚会直接吓唬到我面前来,如果到时候打我个措手不及,吓我个好歹的,后果更严重。不如现在让我把话说清楚了。”   “如何说清楚?”   采筝蛮横的道:“反正我一定要去的,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说罢,当真把两条腿放下床,去拿鞋。   郁枫道:“你这样也太……太任性了。”   “你以前就是这样的。”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控诉他以前的‘罪行’。   “我……我那是……有原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如此反驳,显然站不住脚,立即被采筝戳穿:“哼,你装傻那阵折腾我,有什么原因?”   郁枫道:“可我没做危险的事,我有自己的考虑。”   “那你怎么知道我做的就是危险的,没有自己的考虑呢?”   “去抓鬼,是通过脑子做出的决定吗?”   “……”采筝听丈夫又讽刺挖苦自己,脸色一沉,当即拧了他一把,撇下话:“你睡觉大觉吧,别管我。”   郁枫怎么可能不管她,见劝说无效,只得加了件衣裳,陪她出了门。一路到了碧荷和鸣绯住的厢房。因为昨天的事,两人都睡,见少奶奶来了,既高兴又担心。   碧荷拿了垫子放到圈椅上,扶着采筝坐下,道:“您、您真的来了?”   采筝道:“我什么时候食过言。”见丈夫在一旁板着面孔站着,便对碧荷道:“你怎么不让少爷坐,愣着干什么,快去搬椅子。”   鸣绯见状,抢先一步请少爷坐下。   郁枫拿采筝没办法,她想做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装作害怕的小声问道:“一会、有状况……咱们派谁出去抓鬼?我可不去,死都不去。”连连摇手。   碧荷跟鸣绯面面相觑,显然两人也不想出去。采筝恨铁不成钢的数落碧荷:“你自小跟着我,不知什么时候养了你这么个胆小的性子。”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那就怕了……是她联系燕北飞把鸣翠弄走的,如果是鸣翠横死他乡,回来找她算账,并不冤枉她。况且最近,少奶奶做过奇怪的梦了,没办法不让人往坏处想。   “奴婢……奴婢……”碧荷刚想解释,忽然就见少奶奶鼓起腮帮照着灯烛一吹,登时屋里一片漆黑,唬的碧荷跟鸣绯两人齐齐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郁枫赶紧趁机急来占妻子便宜,摸过来握住她的手:“好黑啊,采筝,我害怕。”   她自然知道他是装的,毫不客气的往他手背上拧了一下,但是嘴上很温柔的道:“别怕,我在这儿呢。”   郁枫吃痛,含泪道:“……嗯,我不怕……”这女人对自己下手还真不手软。   采筝也觉得自己下手有点重了,没过一会就给他揉了揉,虽然两人没说话,但郁枫心里暖融融的。借着月光,看清她面容的轮廓,忽然想吻吻她,纠结了一会,决定退而求其次,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下。   她痒得的轻笑:“讨厌。”   郁枫见她没法活,正准备得寸进尺的再偷点腥,忽然就听外面隐隐传来哭泣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夜间里却能听的很清晰,嘤嘤的抽噎着。   碧荷和鸣绯声调都变了:“少奶奶。”   郁枫觉得奇怪,听声音像是院墙外传来的,按理说有值夜的更夫来回巡视,敢有大晚上不睡觉乱溜达的丫鬟,一准被发现。   “哼,小鬼后面,都有阎罗王。”采筝冷笑,问郁枫:“你听这声音像鸣翠吗?”   语气里颇有几分酸溜溜的醋劲,郁枫不想招惹她:“听、听不出来。”   采筝道:“你们看,鸣翠当初跟少爷那么好,都听不出来是不是鸣翠,你们两个是如何听出来的?”   “这……就是……”碧荷支支吾吾的道:“奴婢觉得、觉得只有鸣翠才……”除了她之外,这院子里也其他能找她们寻仇的人了。   “只有她如何?”采筝哼道:“你们觉得她有冤情?!”   “不是……”碧荷跟鸣绯瑟缩的回答。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以后少自己吓唬自己,外面这个哭嚎的,保不准是哪个院子的派来故意吓唬咱们的。”采筝啧道;“可惜呀,当我颜采筝是个胆小鬼,被个女人躲墙根下哭两声就乱了阵脚了,真是可笑。”说完,撑着扶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郁枫拦住她:“你、你要干什么去?”   “开门说几句话。”她怕郁枫担心:“到院墙那,我不会出去抓人的。”见他还拦着自己,便笑道:“你随我一起来,但你可要记住,不能出声。”牵着丈夫的手,撒娇似的道:“走,陪我出去说两句话。”   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采筝跟丈夫走到院子里。今夜月光如水,不点灯笼也能看清四周,况且还有郁枫加倍用心的呵护着,她顺顺当当的走到了墙根。   那声音此时哭的愈发凄凉了:“好冷啊……奴婢要回家……要回家……”   声音时断时续的,听的郁枫心里发寒。此时他不得不承认这哭声的确与鸣翠有几分相像,尤其当人被哭声唬住,心里发抖后,简直越听越像,于是便也越听越怕,内心不免发毛。   他一个男人,听到这动静,尚且心慌,怎么颜采筝丝毫不为所动,反倒表情里带着几分鄙视。   “呦,是鸣翠回来了吗?!”采筝突然大声道。   院墙那边的哭声一顿,但并没有停,仍旧在嘤嘤哭泣:“奴婢……好惨啊……”   采筝啐了一口,接着骂道:“当我怕你?!有能耐搁院墙外哭什么啊?直接进来,看你恨哪个,痛快索了命去。就看不上你这小蹄子,活的时候,背地里勾勾搭搭,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死了,也这般拖泥带水的,再冤枉,也注定是个窝囊废。”   郁枫愕然瞅着妻子。此时院墙外的哭声真的变弱了。   “没种的死蹄子。”采筝叉着腰冷笑道:“你要是鸣翠,我看不起你。你要不是鸣翠,哼哼,我更瞧不起你,你领了个哪个主子的钱,跑这儿来吓唬我?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不想撕破脸,所以今晚上没安排人擒你,是给你们个面子,毕竟一家老小还得在府里继续生活下去呢。但别拿我的好心,当我好欺负,若再敢跑我这用这下三滥的法子闹事,别怪我真把你们弄成孤魂野鬼!”今晚上不抓哭泣的‘女鬼’,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如果把人抓住了,便证明采筝所谓的梦到鬼是假的,不用驱邪了,可就耽误大事了。   一番话说完,不知何时,四周已经静悄悄了。   “……”郁枫拽了拽妻子的衣袖:“好像安静了,咱们、咱们回去吧……”   采筝不甘心的又朝院墙啐了一口,骂道:“小兔崽子也敢吓唬姑奶奶,别说你是装的,就是真的,我也不怕!”气哼哼又瞪了一眼,才转身往回走。   郁枫怕她有闪失,赶紧一路空扶着。到了屋门口,早没了早前的紧张,他学着碧荷的语气道:“少奶奶,您当心。”   采筝便抬手摸摸他的额头,笑道:“好乖。”然后哼着小调进了屋,率先爬上床了,安心的歇了。郁枫吹了灯烛,坐到妻子身边,想起刚才的事情,有点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真一点不怕?”   她不解的反问:“怕什么?这点道行一看就是假的啦。”   “如果不是假的呢?也不怕?”其实他妻子叫颜大胆吧。   “……嗯,你有一次在我外婆家犯病了,我们都怀疑你是中邪了”采筝道:“后来,我还去玉皎园烧纸了呢。”   “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   “就是碰到郁坪那次啊。”她气哼哼的道:“那厮还想调戏我呢,混账东西!不过,郁坪也受到报应了,姑且饶过他。”见他不吭声,她堤防的问:“你不是在怀疑乱七八糟的事吧。”   “不是……”他小声道:“我就是觉得,你为我做了这么事,我却不能帮你什么。”   “没啊,你不是让我怀孩子了么。”她摸着肚子朝他笑道。   原来他是生孩子用的吗?!黑暗中郁枫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一定在笑,一口气闷在胸口,郁闷的捶了捶,才悠悠的吐出。   “……”他嘀咕:“你怎么能这样说,也太伤人了。”   她脑海里完全能够清晰的勾勒出他赌气的小模样,想象了一下,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赶紧扯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我是说笑的,别当真。”   郁枫道:“那你说一样,我对你的用处……不、不能说是用处……总之你觉得我有什么优点。”   “……”   良久,不见回音。郁枫恨道:“颜采筝,你睡着了吗?”   “别出声,我还在想呢。”   郁枫揉了揉胸口,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算了,别想了,明天驱邪的天师就来了。等我恢复后,读国子监考科举,让你做诰命夫人……”   “不稀罕。”   “……”郁枫心里不是滋味:“那你想要什么?”   她笑呵呵的凑到他耳边:“这次要是生的是儿子,你能再给我个女儿么?”   80、第八十章   这位龙虎山的道长之所能行骗数年,在采筝看来,全赖他那一只拥有双瞳的右眼。先皇被他迷的整日在宫里烧炉子炼丹,反倒成全了太子,使得他早早继承了皇位。估计觉得间接帮助了自己,也为了维护皇家颜面,新皇帝只把李一清驱赶出宫罢了。   京城比龙虎山多姿多彩,李一清十分留恋俗世,虽出了宫,却依然留在京城,专门在达官贵人间骗吃骗喝。其实颜采筝早就听过此人,当年柳十三押镖的时候,李一清也还没上龙虎山,还在地方一个小道观混吃喝,柳十三每次路过道观都会住上一晚落脚,顺便给道观捐些香火钱。   没想到老相识又都聚在京城了,只是一个早就不做镖师,清闲享福,一个却还做原本的行当。   这一日,侯府里气氛肃杀,大小院子的主子丫鬟都躲进屋里了。毕竟了不起的驱傩道长来了,不躲的远远的,被当做小鬼拿了就麻烦了。   龙虎山来的道长,又是在宫里服侍过先皇的,虽然有人说他个骗子,但也没人敢当面拆穿,况且还有那么多半信半疑的人存在。于是李一清顺顺当当的在府里前院设坛作法。   李一清是堂堂正正的道长,气势自然不是江湖术士能比的,几番动作下来,颇有几分天师下凡的气势。哪怕早先不信的人,也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万一银铃一响,道长指着自己来一句:“妖孽哪里跑!”可就摊上大麻烦了。   严夫人不方便出面,便在屋内坐着等消息,一切指派李嬷嬷做主。李嬷嬷早就跟严夫人保证过,万无一失,此时更觉得身上担子更重了,连眼睛都不眨,盯着道长的动作。   天气也很配合道长的道行,铃铛晃了几晃后,竟然平地起了一股旋风,刮的众人连忙抬袖遮挡,等李嬷嬷重新睁开眼睛,就见道长已经一手拿铃铛,一手拿剑指着后院了。目光如炬,口中念念有词的就往后院走去。   李嬷嬷也弄不清楚此人到底有无法力,见他不按事前说好的演,虽然纳闷,但现在没出事,不好阻拦,便提心吊胆的跟在后面:“道长,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高人做法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按照他的说法,此时天师已经下凡啦,怎么能跟凡人随便交流呢。李嬷嬷记起这点,赶紧暗暗叮嘱自己不要再随便问了,老老实实的跟着道长往后院走去。   好在他只在后宅的小巷里穿梭,没往任何一个院子走。那银铃时断时续,有的时候,众人以为它不会再发生了,它却突然猛地急促摇一阵,吓的人心脏扑通扑通跳。   正当李嬷嬷紧张兮兮的时候,就见前方的道长忽然驻足在一处院门口,闭着眼睛,竖着耳朵向内听,口中继续念念有词。   李嬷嬷一瞧,这不是郁枫少爷的院子么,这跟早先说好的不一样啊。忙上前低声道:“道长,你确定这是郁彬少爷的院子?这、这是我们四少爷住的地方。”   “不会错!府内的浊物在此!”   李嬷嬷急了:“我们四少爷好端端,这院子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不会错!里面乃有一只吞人神智的毒物!”道长道:“幸好来的早,还有得救!你快去,取一方七尺七的红布条拴在铁上,在院内至阴之处挖掘,必然能发现此物。”   李嬷嬷见道长不按一早吩咐的做,有些慌:“这、这……”   李一清突然猛地睁开那只有双瞳的右眼,李嬷嬷被这诡异的眼珠一瞪,哪里还敢有自己的想法,马上吩咐下去:“听到道长说的了,还不快去!”   他这只拥有双瞳的右眼,‘战无不胜’,王孙侯爵被唬住的不在少数,一个小小的嬷嬷,自然不在话下。   话说李嬷嬷派人取来了工具,却不知哪里是至阴之处:“……这,您要我们在哪里挖啊。”   道长打哑谜:“至阴之处,若是完了,被这浊物害了的人,便救不回来了。速去速去!”   李嬷嬷不敢再惊动‘天师’,只能去敲四少奶奶的院门,进去跟她探讨,看能不能有答案。   今日,采筝一早就梳洗妥当在屋内等着这出戏。见了李嬷嬷,故意吃惊又生气的道:“这是什么法师,我这院子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少奶奶,您别动气呀。但他说了,咱们好歹挖挖看,您说,咱们这院哪有至阴的地方?”   为了摆脱跟这件事的干系,采筝生气的道:“女子为阴,有孕的女子更是如此,看来这东西就在我身上了!”李嬷嬷马上道歉:“您消消气,怎么可能是您呢,定是这院子里的某处。”   “……”她蹙了蹙眉:“至阴之处……树木汇聚阴气,这院子柳树和槐树都有……是不是这种地方?”   李嬷嬷一听,拍掌笑道:“理应对了,肯定就是这两处了。柳树和槐树……槐木有鬼,我派人先去槐树下看看吧。”采筝就要站起来:“我跟您一去看。”   “哎呦,您可别动。”李嬷嬷道:“不管发什么事,您千万别动。”又往屋里瞧了瞧:“少爷呢?可在屋里头,也请他千万别出去。”   “在呢。”采筝朝屋里大声叫道:“郁枫——”   这时就见郁枫拎了个小竹笼,探头出来:“什么事?”采筝摆摆手:“没事,逗你的蛐蛐去吧。”郁枫道:“我一个人没意思,你也来——”说着,就来扯采筝的手:“你也来,你也来——”   李嬷嬷庆幸少爷缠住少奶奶,高兴的劝道:“少奶奶,这里有我呢,您在屋里陪少爷吧。”等采筝被少爷拽回里屋了,她赶紧退出来,吩咐两个粗使婆子,去槐树下挖。   挖了一圈,累的汗流浃背,什么都没有。此时李嬷嬷见背阴处,生着一棵粗壮的垂杨柳,越瞧越像散发着诡异着气息的模样,马上用手一指:“去那——去那——”   粗实婆子便赶紧去挖,专门挑背阴面破土,还没等挖太久,就听其中一人道:“有东西!”李嬷嬷让人分开泥土,就见一个红色的小匣子露了出来。   “别动!”李嬷嬷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把这件事跟等在院外的李一清说了。那道长惊道:“你用手碰了没有?”李嬷嬷早就信了这道士,马上摇头道:“没有,没有。”   李一清做出放心的模样,吩咐身边的两个十来岁的道童:“去,把那物取出来!”凑袖中取出一道符,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溅在符上,给这平凡的黄纸增强法力。每当他从达官贵人处收到数目巨大的银两而良心不安的时候,他就会想想自己可怜的舌尖,然后就没愧疚感了。   那两个小童接过道符,一言不发的进了小院,不一会就把那小红匣取了出来。   李一清睁开双目,一瞧那红匣子,便惊愕道:“如何才请我来!这东西已经吞噬了这院中之人的心智,现在除了它,能保住性命,却不知能不能恢复少爷的心智了。”   李嬷嬷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您说四少爷得病,是因为这个……他是被这东西给害了,是有人背后指使吗?”   李一清不答,吩咐道童:“童儿,事不宜迟,快把它带回法坛,看为师收了它!”那俩小童捧着那小匣子往祭坛那处跑,留下李一清巧舌如簧,蒙蔽众人。   李一清也做出很着急的样子,急急赶路。李嬷嬷则在后面追问:“道长,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进府后,指出一切祸事是因为郁彬少爷的属相有问题,让他早些离府的吗?怎么临时变卦,跑四少爷这边抓鬼来了?   李一清深知做这行成功的关键在于‘玄’,所以并不与李嬷嬷这种替主子传话的人多言,只蹙着眉头径直赶回法坛。绕着那匣子口中念念有词的绕了几圈后,吩咐童儿:“取法器来!为师灭了这妖物!”   道童随师父混吃喝也有几年了,做这一套得心应手,忙拿了一个金盆,倒上些酒水。李一清把匣子扔了进去,烧了一个道符扔进去,那火的‘呼’的一下子蹿了老高,他则围着那金盆继续摇铃念念叨叨。最后叫了一声:“妖物——看剑——”一剑刺进火中。   可能是剑术不精,那火盆竟被他打翻,里面的匣子打开,掉出个条状物体来。   “是蛇!”有人眼神甚好,一眼就瞧出这黑黢黢的是东西,是条蛇。   还有人眼神更好,喊道:“哎呀,还有一缕头发——”   “呀——”为数不多的围观者,一片哗然。   李一清觉得到了该收尾的时刻了,就在大家最恐惧的时刻,一剑下去趁着烈火斩断了那所谓蛇的身子,接着看着烈火把一切烧成了灰烬。   李嬷嬷浑似做了一场梦,内心止不住的惊叹:“道长……”   此时李一清立即露出做法后虚弱的样子,手中的剑掉下来,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小童赶紧像每次一样激动的来搀扶他:“师父——”   “为师、为师不要紧……”李一清露出为民除害的幸福表情:“四少爷已经不要紧了,会一天天向好的。”   “真的吗?”李嬷嬷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果四少爷真的能因为这件事恢复正常,别说几百两,就是几千两,几万两,夫人也会连眼睛也不眨的:“夫人在等您呢,请您随老奴来一趟吧。”   李一清一本正经的点头:“贫道正好有事要与夫人说。”   严夫人原本的设想是,不管是采筝发噩梦是真是假,都请京城有名的大师过来做一次法,顺便编造个对郁彬不利的说辞,把他从府里打发出去。   没想到,死马当成活马医,却真把病给治好了。   之前有丫鬟偷跑回来,说大师往四少爷的院子去了,她还犯嘀咕。等听说翻出了东西来,她彻底震惊了。   坐立不安的捏着帕子踱步等李一清来见她。   李一清看起来很疲惫,那只右眼紧紧闭着。他开门见山的道:“过程贫道便不与夫人讲了,请李嬷嬷代贫道告知夫人。贫道来只想说,四少爷被人下了咒,让蛇在另一边吃他的脑子,让他疯魔。不过您不要担心,贫道已经把这诅咒破除了,四少爷自此之后,会日日向好。”   严夫人呆怔片刻,眼泪在眼眶转了转,怕流下来,赶紧拿帕子来试:“可、可是真的?”   “您不相信贫道的法力吗?虽然贫道有的时候也会□,说些善意的假话,但今日之事,许多人亲眼所见……”   “不、不、信的,信的。”严夫人道:“道长的救命之恩,不知要如何感谢您才好。”   拿银子就行了。李一清道:“贫道内心觉得受之有愧啊,虽然除了这咒,却不知是谁人下的蛊毒。贫道有愧,贫道有愧啊。”   严夫人灵光一现,坐下来对李一清道:“道长能否说是……我们府里的二少爷郁彬所为呢?”   只要这条罪名坐实,郁彬永远别想翻身了。   81、第八十一章   “这……贫道……”李一清深知自己这样说的后果,这可不仅仅是让郁彬少爷离开府邸这么简单了,而是有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当年的旧相识柳十三找到他,让他帮助嫁进侯府的女儿。他之所以答应了,是他觉得风险不大,反正也没让他指名道姓说是谁加害的,不过是做出被人下蛊毒的样子罢了。   他只管收钱,剩下的扯皮官司,是侯府内的事情了。   可是严夫人现在让他做的事却极端危险。背后盘根错节,听说侯爷病重了,这后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足够那个叫郁彬的发起疯来,置他于死地。   李一清婉拒:“这……贫道是出家人……不能……”其实撒谎也可以,只是不能撒给自己惹杀身之祸的谎。   严夫人垂眸道:“道长虽然现在没在道观中,但若是您肯帮这个忙,别说给您捐香火钱,就是给您建个道观,又有何不可呢。”   他就怕扯进侯府的嫡庶之争,没命花香火钱:“夫人见谅,此事,贫道万万做不得。希望您不要强人所难,能帮您的,贫道自然会帮,没法帮您的,您莫要强求。”   这话说的不客气,严夫人知道,若是再逼迫,不会有好结果。她笑道:“……既然道长执意如此,我也无可奈何,只能遵循道长的意思了。不过,您说的能帮我们的地方,不知一早的约定能兑现。”   所谓一早的约定,是指郁彬的属相冲了侯爷,让他离开府邸,外出躲避的说辞。   “夫人放心,这一点,贫道可以替您办到。”   严夫人满意的微微颔首:“请道长随我去见老太太,告知此事吧。”   李一清明白,见完老太太之后,就是领银子出府逍遥的时候,赶紧起身跟随严夫人去见老太太。   人上岁数,早年不相信的事情,会很容易被说服,慢慢变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早年就相信的事,更会变得深信不疑。比如鬼神之事。   老太太早先就听丫鬟回来说驱邪的事,听着绘声绘色的描述,简直比听戏本还激动。此时见到道长真人,听他说起神鬼之事,更是不住的感慨。老太太听说,嫡孙以后会向好,掏出帕子拭眼角:“祖宗保佑,孙儿有救了。”啜泣了几声,想起儿子来,又问道:“那侯爷的病……”   “这……这不是鬼怪作祟……”李一清道:“但侯爷迟迟不好,或许是因为有属虎的人压着……”   属虎的人,只有郁彬。老太太本就不喜欢庶出的,脸子掉下来:“……早知道病症在自家人身上……”   “您也别怪郁彬呀,道长只说是对侯爷不好,并没说就是郁彬让侯爷发病的,是不是?”   李一清道:“……贫道没说此事结症在郁彬少爷。”   老太太绷着脸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李一清怎么看怎么不像。所以一拿到银子,就收拾收拾走人了。   —   郁彬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太太刚才过来跟他说,前日来驱傩的道长李一清说他属性冲撞了侯爷,叫他以后少来病床前守着。   郁彬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又不能再请个道士来证明他的清白,只能简单的辩驳了几句。   他看得出来太太对侯爷的病情并不上心,虽然每天都来,但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关切。   “……来……来人……”这时躺在床上的叶显德重重咳了几声,伸出手在床沿上乱摸:“来、来人!”   “爹!我在这儿!”郁彬赶紧凑到跟前,听他的吩咐:“您要什么?”   叶显德的一只眼睛已经看不到了:“郁、郁彬?就你在?”   “是的,父亲,只有我在。”郁彬道:“刚才太太来过了,才走。您要见她吗?”   “不!我不见她……”叶显德咒骂:“她巴不得我死,巴不得我死……”说的急了,竟身子一弓,看样子便要抽搐过去。郁彬忙握住父亲的手,为他舒活筋骨:“您、您慢点,别生气……”   “……”叶显德安静了一会,道:“只有你是好的,只有你是好的啊……郁栋也是个畜生!”   郁彬道:“对了,胡姨娘说……您还没给最小的弟弟取名字……昨个想过来问问您的意思……但是被太太拦住了。您想好了,若是有,我转天告诉她。”   “完了,完了……”叶显德道:“你转告的名字,怎么能服众?以后家奴也会嚼舌根说小少爷的名字不是老爷亲自取的……”他双眼凹陷,眼底似是淤血一般的青黑色。   “那……我派人把大家都叫来,当着面,您给么弟取名。”   “不、不——”叶显德抓住儿子的衣袖,摇头道:“取了名字,顶什么用?!我好不了了,这个家早晚是郁枫那畜生的!”   郁彬让父亲躺下来,想起太太说的话,心里不是滋味的道:“不瞒您说,刚才太太来,说昨个李一清李道长来咱们府里设坛,说我属相不对,冲撞了您,让我以后不要再来看您了。”   “哈哈——”叶显德气急,竟一下子坐了起来:“这都是你爹我当年玩剩下的,她捡起来还当好东西嚼!”当年老侯爷病重,他就是用这招让自己的大哥远离侯爷,最后没让老侯爷临死前说出不利他的话。   如果当初老侯爷对众人吐出枳云的事,就是母亲也救不了自己。   现在的宁安侯,说不定就是自己的大哥了。   所以,他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爹,您别急,有话慢慢说。”郁彬劝道:“太太说,她另外请了大夫,不是太医院那帮废物了,给您治病,您的病一定会好转的。”   “谁?哪个?”他不信自己的妻子会这么好心,他俩都是巴不得对方先死的。   “好像叫……庄咏茗的……”   叶显德摇头:“不、不行,他是颜家的人……不行……不行……”   听到父亲连说数个不行,郁彬便顺着父亲的意思道:“那您写个字条给我吧,若是您……我到时候就明确告诉太太,您不许庄咏茗看病。”   父亲这辈子是很小心的,从不随意给儿孙写任何字条。   他能让父亲写一个,就能慢慢的让父亲写更多的字条。   “……”叶显德微张嘴巴,仰面躺着:“郁彬啊……我对不起你啊,这爵位本该是你的……”   郁彬苦笑道:“这是属于嫡长子的,我虽是长子,却是庶出,不是我的东西,我从不觊觎,嫡庶有别,做好自己的本分。郁枫……他……道长说从他那院找出了个什么的东西,说他,说他以后会日日向好,恢复神智。”   叶显德一下子坐了起来,揪住儿子的衣襟,喊道:“什么?你再说一遍?郁枫会日日向好?会恢复健康?”   郁彬颔首:“是的。真替郁枫高兴。”   “高兴个屁!”叶显德破口大骂,全无半点仪态,他捂着嘴巴,惊恐的思虑:“他不会好的,他不会好的。”   郁彬搞不清父亲的态度:“您……”难道郁枫好了,他不高兴吗?   叶显德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捂着脑袋在床上打滚:“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郁彬束手无策,干着急:“爹……”到现在也不知道父亲为何发病,不能探究病理,便不能医治。   突然叶显德身子一弓,双腿一蹬,栽倒在床上。郁彬以为父亲故去了,唬的赶紧冲上来扶起他,急道:“爹,您怎么样了?您能听见儿子的话吗?”   叶显德突然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我……时日无多了……这个家不能给郁枫那混帐……是你的,应该给你……”给自己和胡姨娘的儿子是不可能了,但是郁彬年岁大了,给他正合适。   郁彬道:“您别再说了,你快躺好,我这就叫夫人来。”   “别去!”叶显德哑声道:“……我……我……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先心里有数……然后……然后……”等他真的觉得死期临近,他会选择鱼死网破,让自己的妻子和郁枫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您……您要说什么?”郁彬把耳朵凑到父亲嘴前。   “郁枫……不是太太的儿子……太太不能生……郁枫是丫鬟的……”叶显德说完这句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随之而去。他推开儿子,躺到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先说这么说,等他觉得自己没法活了,他不仅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儿子,还要告诉全府上下每一个人。   郁彬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   叶显德艰难的颔首:“你先不要乱讲,过几日,我要亲自讲给其它人……”   没有嫡出,那么这个府邸,理应由庶长子继承,也就是他。   从有被赶出府邸的危险,到成为主人,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郁彬愣了许久,对父亲道:“……儿子一切听您安排。”   —   隔天。采筝又来见婆婆,劝她不要把庄咏茗叫到府里来看病。但是严夫人主意已定,并不和采筝多说什么,只把谈话的内容放在李一清驱邪这件事上。   采筝自然说自己,自从那天后,已经不做噩梦了,至于郁枫,说话好像更利索了。   严夫人听了高兴,当即要把郁枫叫来瞧瞧。   这时,有丫鬟来报,说二少爷求见。严夫人想了想,没让采筝回避,只是让丫鬟放下了珠帘,稍作遮挡。   采筝跟婆婆并排坐着,郁彬进来后,在下面站着,俨然采筝是府里仅次于严夫人的女主人了。   郁彬给太太请过安,隐约见珠帘后还有一个人,看不清面容,正踌躇着该如何称呼。   “哦,郁枫家的也在,你说吧,你来做什么?”严夫人道。   “呃……回太太,是这样。父亲大人刚才醒了,给儿子一张纸条,说他不好想让庄咏茗给自己瞧病。”   采筝松了一口气,暗暗想,侯爷总算干了件好事。   郁彬抬眸盯着帘子里面看,嘴角的冷笑若隐若现。如果郁枫不是嫡子,颜采筝肚子里的孩子,便没那么尊贵了,严夫人把丫鬟的孩子当做嫡子,混淆侯府血脉,这事一旦暴露出来……呵呵……   “哦——我知道了。”严夫人根本没把侯爷的话,当回事:“郁彬,你把纸条放我这儿吧。侯爷那儿,我令派人手照看着,你最近别过去了,等侯爷的病好些了,再去吧。啊?听到没?”   “……是。”郁彬答的艰涩。   这时采筝忽然开口道:“……二少爷留步,鸣绯最近跟我说,她想去您那边侍候您,报答您当年的恩典。您要是同意,我今晚上就让她过去。”   郁彬一怔,马上拒绝:“四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如何能随便给人?我身边不缺人手。”   “……那您可得把丫鬟清点好,别看不住,满院子乱跑,磕了碰了的,哭哭啼啼吓唬人。”她怀疑装神弄鬼的是郁彬。如果是他,他一定听得懂。   郁彬迟疑了一下,既然早就被看穿了,也就没必要隐藏了,反正他在府里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   “是。我一定把她们看住了。”说完,放下字条,躬身退了出去。   82、第八十二章 下下策   等郁彬走了,严夫人觉得蹊跷:“他那边的丫鬟不安分,过来打扰你们了?”   正好相反,是她这边的丫头想攀高枝,往郁彬那边跑。采筝微微一笑:“一点小误会,已经说开了。下人进进出出,有几个满院子乱窜,我已经教训过了。”她看向那张字条,摆出为难的样子:“侯爷的意思,咱们得照办吧。”侯爷不想庄咏茗看病,可帮了她大忙了。   严夫人起身,亲自拿起那张郁彬留下的字条,轻叹一身,揉成一团:“他人呀,最近不大清醒,哪能写什么字条呢,分明是郁彬不想让侯爷好过。也不知他究竟打什么主意,都说他属相冲撞侯爷了,他还快点躲出去,这又拿来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唉,这孩子,可真的是,以前心眼挺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   “……”采筝发现,若是自己坚持不让庄咏茗来给侯爷看病,说不定也得被说成是不想让侯爷好过。她不再说话,看严夫人还想说什么。   “他是看郁枫要好,耐不住性子了吧。”严夫人回眸看采筝:“你那院子的蛊毒,是谁下的?你说,会不会是郁彬?”儿媳妇似乎还没意识到郁彬的危险,得尽早提醒她才行。   “……啊!难道真的是他?”采筝故作吃惊的看着严夫人:“是道长说的?”如果想往郁彬身上泼这盆脏水还是算了吧,没有证据,就算道长说是郁彬干的,郁彬蒙受如此大的冤枉,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采筝想保住郁枫和自己,但也不想把郁彬往死路上逼。   “……”严夫人落座:“我也只是猜猜。这件事还得查了,好了,你身子要紧,还要照顾郁枫,不要累坏了,快点回去休息罢。”   夫人下了逐客令,采筝只好离去。回到自己院子,一想起庄咏茗的事,她就犯愁。但事与愿违,隔了几天,竟然听人说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大夫,听那描述,就是庄咏茗了。   “嗳,我听人说,侯爷的病最近大有起色,每日清醒的时辰比以前多多了。”少奶奶跟少爷不在,鸣绯与碧荷留下看屋子,两人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聊。鸣绯说完这句话,接着笑道:“侯爷的病好了,咱们少爷的病也好了,哎呀呀,看来那道长真的蛮有道行的。”   碧荷冷眼看她:“夫人和少奶奶不是吩咐过咱们,以后不要谈论那天驱鬼的事么。”   鸣绯嘟嘴:“我又没跟外人说,不就跟你唠叨唠叨么,过几日,我走了,你想听都听不着了。”   碧荷心道,你还真以为你能去伺候郁彬少爷呀,做梦。但不忍心打击她,只低着头,继续穿针引线。   “你说,庄大夫的医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他能治好侯爷,却治不好咱们少爷。”鸣绯小声叨咕:“对了,咱们少爷是因为被人害了,才治不好的。这么说,庄咏茗的医术真的了不起呢。”见碧荷不睬她,拽了拽碧荷的衣袖:“你那天看到从咱们这院挖出去的锦盒了么,真可吓人,对不对”   “哎呀,你可别再说了,让我耳根安静一会,行不行?!”碧荷撂下针线,起身向外走。鸣绯朝她的背影哼了一声:“瞧你,跟你好好说说话,你还不乐意听呢。”此时听到碧荷的声音在外唤了声:“少奶奶。”鸣绯知道是四少奶奶回来了,赶紧起身去迎。   采筝的脸色很难看,一进屋就坐到榻上,手搭在小桌上,眼睛扫视屋内,最后落到鸣绯身上。鸣绯以为自己侍候不周,忙端茶上来:“您用。”   采筝一摆手,对碧荷跟其它丫鬟道:“你们都下去,我和鸣绯有话说。”   碧荷便收拾了桌上的针线,领着其它丫鬟下去了。屋内就留采筝与鸣绯两个人。   采筝冷声道:“你跪下。”   鸣绯一愣,双膝缓缓屈下去,双手撑地跪在了采筝面前:“少奶奶,奴婢做错了什么?”   采筝把刚才那盏茶拿起来扔到鸣绯面前,吓的鸣绯呀的一身,躲向一旁,然后又爬回来:“少奶奶息怒,奴婢究竟哪一件事做错了,惹您动怒?”   “我知道你心眼多,不安分。但你为我做了不少事,所以我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着你,你可好,净做些背叛我的事。”采筝数落道:“与鸣翠暗中通气,是不是你干的?”   鸣绯一时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鸣翠一条心过,经过少奶奶提醒才想起来些苗头,赶紧为自己辩解:“那次,奴婢是念在旧情上,提心她不要再接近少爷,奴、奴婢……并跟她说过任何对少奶奶不利的事情呀。”   采筝冷笑是一声:“那跟郁彬眉来眼去,也不是对我不利?”   鸣绯还是没有察觉自己有哪里不对:“奴婢只跟少爷他说过几句话,没……”   采筝打断她:“少来这套,我做噩梦的事,你没跟他说过?鸣翠的下落,你没跟他说过?”   鸣绯一愣:“奴婢……”   “哼!”采筝瞪她一眼:“郁栋全跟我说了,就是你这蹄子嘴巴不严。你以为你说两句话,没什么的,对不对?我告诉你,前几日跑咱们屋角哭的女鬼,就是郁彬找来的!专门吓唬咱们,这是被我赶走了,否则说不定要出什么大事。”   鸣绯不大相信的模样:“……这……”真是郁彬少爷做的?   “这什么这?”采筝气道:“今天我查清楚事情了,倒不生气别人害我,而是生气这院子内部有鬼。你行啊,都说鸣翠不好,我看你比她还要可恨十倍,卖主求荣的东西!”   听到自己比鸣翠还要可恶十倍,鸣绯吓的扑到采筝跟前,哭道:“您冤枉奴婢了,奴婢真的没有卖主求荣啊……”   采筝啐道:“没有?我说要把你送给郁彬的时候,你眼睛里都是得意的笑,当我没看出来?你跟他没什么?那你为什么想要去服侍他?”   鸣绯发现自己说不清楚了,抱住少奶奶的腿:“您听奴婢解释,奴婢真的没想过陪伴您,他想害您,奴婢真的一点不知道。”   采筝恨道:“不要再说了,念在你为我做了许多事,我也不罚你,你出府去罢。我已经决定把你配庄户上的小厮了。”鸣绯宁死也不愿意出去,到了外面哪有好日子过:“奴婢不走,少奶奶您网开一面,让奴婢做什么都行,只要别让奴婢走……”   采筝不为所动,绷着脸任她哭。   “奴婢说漏了嘴,但奴婢真的不是存心的啊……”   哭的采筝心烦,她厌烦的扯了扯裙摆,冷笑道:“我看你也是傻,我跟郁彬提议让他把你收了,可你猜他说什么,压根不想要你。啧,我看你也够可怜的,想攀高枝,高枝根本看不上你。”   鸣绯道:“少奶奶宽容大量,绕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采筝吓唬够她了,也知道鸣绯的秉性,她不过是怕出府过穷日子,那她就给她指一条明路:“你不想配小厮,你想配什么人?配郁彬,替人家卖命,人家也看不上你啊。”挖苦了两句,道:“其实有个人呢,我觉得不错,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   鸣绯发蒙:“少奶奶您……”   “你看庄咏茗,怎么样?”采筝才把真正的目的说出来:“最近可就住在咱们府里头,侯爷的病有起色了,全托他的福气。怕他进出府邸不方便,就让他宿在咱们府里头了,家眷全在外面呢。”   “……”   采筝继续道:“他坐过大牢,别说女人,连个母的,都多少日没瞧过了,正缺人伺候。”   鸣绯有些懂了,但继续揣摩少奶奶的意思:“您让奴婢过去……”   “我说过让你去了吗?我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愿意去侍候他,你就去。倘若他能过来求我,把你要走,我愿意做顺水人情。”采筝笑道:“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少奶奶的意思,是想让她去勾引庄咏茗,然后让庄咏茗过来向她要人?鸣绯低下头,反复考虑这件事:“奴婢……”采筝却没给她多少时间:“哼,不稀罕这次机会便算了,明一早我就让外院的婆子来领人,我听说最近有个一直喝爱大酒的庄户死了老婆,你正好过去给人家暖炕。”   “不,不,不!”鸣绯怎么会放弃这个救命稻草:“奴婢一定按照少奶奶的吩咐做好。”   采筝瞪眼:“我什么时候吩咐你做这勾当了?!”   鸣绯不敢再随便说话了,忙磕头道:“少奶奶,容奴婢两日。两日后没有人来领奴婢,奴婢随少奶奶处置。”   “嗯。”采筝满意的一挥手:“下去吧。”   鸣绯又磕了头,抹着眼泪下去了。转眼,碧荷就走了进来,将地上的茶盏碎片捡起来,重新给采筝泡茶。主仆两人刚要开口,就见郁枫趴着窗户正往屋里看,采筝憋住笑:“在那儿看什么?快进来。”   郁枫打门进来,坐到她旁边,摸着她的手道:“我在外面听你在里面大喊大叫的,不敢进来。”   她哪里大喊大叫了?采筝上手捏了他脸颊一下,皱眉道:“功课做完了?先生怎么放你出来了?”   “做完了。”郁枫道:“先生说我写的好,明天准备更难的文章给我,今天先回去了。”瞥了眼碧荷后,一把抱住采筝:“我想跟你说说话,让她们都出去。”   碧荷也有话跟少奶奶说,但显然少爷的事更重要。她只好退了下去。她一走,郁枫就放开了采筝,坐到一旁,抱着肩膀,上下打量她:“办完了?她同意了?你就不能想点好主意?派丫鬟去勾引庄咏茗,亏你想的出来。”   “不满意我的做法,那你想别的法子来?”采筝双手搭在隆起的腹部上,了了丈夫一眼:“真是愁死咱们了,我之前怕庄咏茗治不好侯爷,现在却怕把侯爷治好了。我让鸣绯去勾搭庄咏茗怎么了?又不是我逼她的,她一直想找个枝头飞,不找庄咏茗也会找别人,这种丫头,不用白不用。”   郁枫不爱听这话,好像他身边的丫头就没清白似的:“……能成么?庄咏茗能看上她吗?”   “鸣绯跟咱们府里的主子小姐们比不了,但大丫鬟里,她也是出挑的。要不然,你当初能瞧上人家么?”   “哼,你说话不夹枪带棒的,不行吗?”郁枫替自己申辩:“再说我都改了,你怎么还拿出来揶揄我。”采筝便笑着来勾他的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早知道你改了。”   “……”郁枫一噘嘴,冷眼看她:“你亲我一下,我就不气了。”   “那你气着吧。”   郁枫皮厚,她不想吻他,那他主动点好了,靠过来,就把自己脸往妻子嘴上凑,弄的采筝哭笑不得,不得已在他脸上印了一下。郁枫就势揽住她的肩膀,发感慨:“母亲不让咱们去侯爷那边,也不告诉咱们侯爷的消息,一会说他好了,一会说他病的更厉害了,愁人。”   “所以我才提议让鸣绯把庄咏茗叫过来。”采筝道:“他要是喜欢鸣绯,就做个顺水人情。他要是不喜欢鸣绯,也会过来,让咱们管好丫鬟,别去烦他了。”她靠在丈夫的肩膀上。   “说不定他会感激你,白得到一个妾室。”郁枫道:“不过,你堂姐一定气疯了。”   “气疯了,悔婚更好。”采筝道:“省得我爹因为庄咏茗,周旋在叶府与颜家之间,招惹麻烦。我是受够了,以后再也不想再见庄咏茗了。”   郁枫看着妻子的侧颜,轻声道:“过了这个坎,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我向你保证。”   采筝会心一笑,笑意浓浓:“嗯。”   83、第八十三章 未雨绸缪   晚上的时候,碧荷退下后,不久又来打门,郁枫给她开了门,放她进来。她一脸着急的向采筝禀告道:“不好了,鸣绯不见了。”作为少奶奶早就怀疑的人员,她一直观察着鸣绯的动向,可是今晚上鸣绯却不在屋。眼看院门已经关了,她却没回来,行踪真真可疑。   碧荷一直对采筝忠心耿耿,采筝不想瞒着她,直接告诉她:“她今晚上不回来,是好事,我有事交代去办。”碧荷略显失望,坐在脚踏上:“有事派奴婢去不好吗?您还信任她呀。”   “这件事,只能她来办,你可不行。”采筝笑着指了指窗外:“她去见庄咏茗了。”   “嗳?”碧荷吃惊的道:“她、她不是要和二公子……”怎么跑到庄咏茗那里去了,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只要少奶奶知道鸣绯去做什么就好了。碧荷搔了搔额角:“那我,我回去睡了,就当鸣绯还在。”见少奶奶点了点头,碧荷慢慢退了出去。   之后,她接连三天都没见到鸣绯。府里进进出出的丫鬟何其多,少了谁缺了谁,若是没人禀告,上面的也不会查,况且鸣绯离开院子,是采筝默许的。更没人找了。   等第四天晌午,碧荷回屋拿东西,猛地见床上睡着个人,仔细一看是多日不见的鸣绯,她一惊:“鸣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鸣绯累的不想出声,哼哼唧唧的道:“刚刚。”   “你去哪儿了?”虽然知道她去了哪里,但碧荷还是又问了一遍。不想鸣绯一听这话,脸上荡开笑意,撑着身子坐起来:“好去处。哎呀,以后我不在了,伺候少奶奶,你可得加倍用心了。”   碧荷怎么听这话怎么别扭,重重哼了一声:“还用你说,我自小咱家少奶奶,哪一天没用心了。”鸣绯得意的笑了笑,按捺不住显摆的心思:“我以后不能跟你伺候少奶奶了,但我一定会把少奶奶装在心里供奉。咏茗说了,我哪怕赎了身,少奶奶还是我的主子,我也是这么想的。”   “……”碧荷惊讶的问道:“庄咏茗给你赎身,你最近几天就是……做这个去了?”愣怔后,难掩鄙夷的之色,心道怎么这些丫头都这样,颜家的人虽然整日吵闹,但可没有这样恬不知耻爬床,之前的鸣翠就够倒胃口的了。现在看,鸣绯也不差,都是一条藤上的瓜。   鸣绯呵呵笑了两声,把被子拽了拽,闭眼休息,不再跟碧荷说话。碧荷斜眼等她:“哼!”端着手里的东西出去了,才到门口,就听里面有说话声,敲了门进去,便见除了少奶奶和少爷外,还有个男子,端着面熟,想来就是那庄咏茗了。   “碧荷,你看到鸣绯了吗?”采筝坐在圈椅上,碧荷一进来就问她。碧荷低声道:“见到了,在休息。”采筝笑道:“好,你等她醒了,帮她收拾收拾东西,先送她回娘家,对了,再从帐房咱们这边的帐面上支二十两银子,给她老娘送去。”   碧荷听这吩咐就知道鸣绯说的是真,这庄咏茗是来赎人的:“是,少奶奶。”   等碧荷走了,采筝瞥了眼丈夫,见他挽着玉佩发呆,就知道这家伙又打算请观其变了,话得她说。采筝便朝庄咏茗笑道:“你看,这点小事,还让你跑一趟,都是一家人,来话说一句便是,何劳你亲自过来。”   庄咏茗没了早年的张狂劲儿,牢狱之灾让他长了不少记性,荣华富贵没那么容易得到,哪怕有真才实学,别人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庄咏茗对自己没治好叶郁枫,反倒被栽赃下毒害了他的事,心有余悸,此时颇为警惕的看着郁枫,低声道:“我本没脸来见少奶奶与少爷,今日前来,更多的是为了请你们饶恕我。”   郁枫抬眼看他,但随即就低下头:“哼!你差点害死我,还要我的丫头。”   庄咏茗道:“小医真的没想过害您,小医以为那些药一定会把药到病除。但是……唉……”如果叶郁枫真的按照他的吩咐在服药,没理由治不好他。可偏偏怪事就发生了,不仅没治好,反倒咳血中毒了。   “不说这件事了。”采筝阻止继续谈下这个:“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你能治好侯爷,将功折罪不说,还有赏赐,别说一个鸣绯了,再给你讨个十个八个的做小,又有何难?”   庄咏茗摇头:“少奶奶允许我把鸣绯领走,我已是感激涕零了。额外的万万不敢奢求,侯爷的病,小医能力有限,恐怕并不能治好,只能短暂维持着,最近的几天,侯爷虽然开口说话了,但是……说句得罪的话,只是回光返照……”   郁枫松了一口气。采筝亦暗暗庆幸:“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庄咏茗看着颜采筝,焦躁不安,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之所以没有拒绝投怀送抱的鸣绯,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如及时行乐。至于来见颜采筝,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欲言又止:“少奶奶,我……”   这时郁枫哼道:“你最好把父亲的病治好,否则还把你抓进大牢。”   庄咏茗的心事被郁枫戳破,不禁两眼一黑,这正是他担心的,他已经跟严夫人说过,只能让侯爷最后一程走的不那么痛苦,并无能力挽回性命,可是严夫人仍旧让他治病。有了上次的教训,他觉得,他这一次,还会做替罪羊,把侯爷不治身亡的罪名按在他身上,再被投入大牢。   他不由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叶郁枫和颜采筝深深作揖:“少奶奶,能否发发善心,救小医一命。”采筝等的就是这句话,慢悠悠的道:“那得看你愿不愿意被救了。”   庄咏茗是个上道的,赶紧道:“全听少奶奶吩咐。”   采筝端起茶盏,朝他招手:“请大夫上前一步说话。”庄咏茗明白,自己去听的绝不是什么善良的好话,但他还是先前走去,认真听颜采筝说出她的吩咐。   “我听说侯爷最近脾气不好,爱骂人,你知道的,大吼大叫对身体不好。”采筝道:“有没有一种药物,能让侯爷不再大喊大叫的呢。安安静静的,多好。”   庄咏茗一愣:“您的意思是……”让侯爷变成哑巴?   采筝轻轻点头:“慢慢来,千万别让人发现蹊跷。”   “……”庄咏茗想了想,一咬牙:“好。”   一番吩咐后,采筝将庄咏茗打发了,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要来得及啊。”   ——   三更过后,躺在床上的叶显德猛地睁开眼睛,见床榻周围有守夜的丫鬟,破口大骂:“滚——滚——你们是在等我死吗?”   有的丫鬟才说了声:“侯爷,息怒。”就被叶显德抄起床上的枕头砸了过去。众人皆知侯爷病得厉害,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离去也不敢不走,正左右为难的时候,就听侯爷哑声道:“去、去把郁彬叫来,马上……”   “夫人说……”   “叫你们去,你们就去!”叶显德恼怒,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显的清晰可见,吓的丫鬟们不敢怠慢,已经有人跑去找二公子了。叶显德倒回床上,一口一口的喘息,一声比一声弱,直到听到丫鬟说二公来了,他才诈尸般的坐了起来。   “郁彬——郁彬——”叶显德看到郁彬,情急之下,竟然从床上掉了下去。他的腿,早就不能走了,他现在是个瘫子,所以他明白他真的时日无多了,有些事,必须要坐。   “爹——爹——”郁彬被勒令不能来看父亲,这么多日来,父亲难得再见一面,虽然你之前没甚感情,但此时此刻,忽然有种难言的悲凉,让父子两人不由得想一起痛哭。   “郁彬,你一会把家里人全部叫到议事厅去,全部,我有话跟他们说。”   郁彬猜道:“是……郁枫的身世吗?”   “对,没错,还有这个家究竟该给谁……是你的,郁彬,你快去叫人。”   郁彬深知这次把大家召集的分量,想了想,背起父亲:“您不能在这里,您先去我那院,咱们天一亮,就去议事厅!”   叶郁枫,你完了!   —   采筝身子特殊,是小辈里,唯一坐着的。议事厅不大,她看着满屋子的人都站着,而她自己则坐着,说不出的别扭。但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一大早,就被唤到议事厅来,据说侯爷有话要说。   老太太一直和严夫人耳语,看得出来,她们也不知道侯爷要做什么。   “侯爷来了。”这时听人小声议论,采筝循声望去,便见侯爷由郁彬推着走了进来。他坐在轮椅上,形容消瘦,可眼神竟神采奕奕,里面藏着一种可怕的光彩。尤其是看向郁枫的瞬间,仿佛投射出一道野兽般要吞噬一切的恐怖眼神。   采筝惊觉不好,想要站起来,此时严夫人却按住她的手,问自己的丈夫道:“侯爷身子不好,有什么话想说,等身子康复了,再说不迟呀。”   “康复?我还好的了吗?”叶显德咯咯冷笑:“我好不了了,但你们也别想好……”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紧,十分不舒服,可能是早上起来没有喝水的关系,他朝郁彬道:“水……给我水……”郁彬赶紧去桌上倒了杯茶递给父亲。叶显德喝了水,嗓子好受了些,阴测测的道:“今天人都齐了,我要说一件事……我……”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嗓子异常的紧,他本来以为干渴所致,可是喝了水,反倒更难受了,他捂着嗓子,使劲咳了几下。   “侯爷不舒服,快叫大夫来。”采筝当机立断的吩咐下去。   众人的注意力全在侯爷身上,并没在意这次发号施令。   郁彬见父亲不舒服,忙让人抬着父亲坐到椅子上:“爹,您想说什么,快点说吧。”   老太太此时突然出声呵斥郁彬:“不孝子,你爹病重,你不知吗?不让他好好养病,却督促他开口说话。”说完,对叶显德垂泪道:“我的儿,娘求你一句,不管什么大事,改天再说不成吗?”   严夫人冷眼旁观,丈夫这个时候要开口,绝不会是好话。   叶显德哑声道:“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家血脉理清……”最后一个‘清’字,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采筝和郁枫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捏了一把汗。他们早料到侯爷可能会走这一步棋,所以让庄咏茗动手脚把侯爷的嗓子毁掉。可惜,他们慢了一步,或者说侯爷快了一步。   严夫人揪紧帕子,起身到丈夫面前,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会处置他们的,侯爷赶紧回去休息吧。”叶显德推开妻子,恶狠狠的道:“滚开!我要……我要……咳!咳!”   严夫人一看有机可乘,趁着丈夫没发出声,道:“家丑不能外扬,侯爷不给那孩子起名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大家也都知道,何必再拿到场面上说呢。”   此话一出,胡姨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发现四周的目光都在看自己,忙往地上一坐,哭道:“太太怎么能这样冤枉人呦,侯爷——您这样看奴婢吗?您不给孩子起名字,是怀疑奴婢偷人?”   众人哗然——采筝见尚夫人那院的,先是惊讶,接着便露出一份看热闹的暗喜模样。她清楚,侯爷要说的绝不是胡姨娘的孩子,而是郁枫。严夫人在故意打岔,想把水搅浑。   老太太震惊的几乎站起来,把身子往外挪:“这、这是在说什么?胡姨娘怎么了?”   叶显德气的抓心挠肺,他一着急,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你——闭——”   采筝见了,决定火上浇油,厉声吩咐道:“快把胡姨娘关起来!都愣着干什么?”   叶显德气的哆嗦,他宠爱胡姨娘,她蒙受不白之冤,还受惩罚:“郁、郁枫不是——”可嗓子像破风箱,呼呼的出气,却发出声来。   此时胡姨娘见有人来拉她,哭的越来厉害,众人全去看她,竟没人听叶显德的话。郁彬一见形势不好,立即代替父亲大声道:“父亲想说,郁枫不是太太所出,根本不是嫡子。”   声音洪亮,传遍议事厅每一个角落。   84、第八十四章 要把之前失去的时光统统补偿回来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连胡姨娘也不哭闹了。   郁彬说罢,扫视了下屋内,道:“父亲让我带他来这里,要说的便是这件事。是不是?爹?”他俯身来看父亲的脸,却发现父亲嘴斜眼歪,已经没法说话了,但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采筝咬唇,心道,完了,完了。用余光看郁枫,他却显得很镇定,似乎已经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了。   此时严夫人推开郁彬,着急的唤:“侯爷——侯爷——您醒醒啊——”   “大夫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就见庄咏茗拎着藤箱跑了进来,到侯爷面前,拿银针扎中穴位,想把侯爷救回来,但不一会,他就颓丧的摇了摇头:“侯爷……怕是不会好了……”   严夫人瞅了眼悲伤欲绝的老太太,恨道:“治不好病,要你何用?!”   “先把侯爷送回去,万万不能再让人打搅他了。”庄咏茗用责怪的口吻道:“我记得说过,侯爷需要静养,不能动怒的,今日之事……”与他无关。   严夫人便指着郁彬的鼻子骂道:“你做的好事!”   郁彬怎料父亲没法说话,功败垂成,他跪到叶显德面前,大声问道:“爹,您说郁枫不是太太所出,您听得见吗?听见便点头。”   叶显德听的到,却说不出话,用力的点头。   严夫人抹着眼泪对庄咏茗道:“侯爷……已经不能识人了,还净说胡话,你真的一点办法没有了吗?”   郁彬道:“太太,这话不是侯爷的胡话,是神志清醒的时候说的。”   采筝此时站起来,大声道:“那就是哥哥糊涂了,这种事从病人口中听说,也能当做真的,随口乱说吗?如此污蔑太太,我……我……啊!”她捂着肚子,扶着椅子痛苦的慢慢坐下。   那边还乱着,她这边也有了状况。丫鬟婆子围上来,瞧的瞧,看的看,赶紧扶着采筝下去了。郁枫也跟着闹,跑到老太太那儿,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哭道:“老祖宗,哪个是我亲娘,我亲娘在哪儿?”   严夫人勃然大怒,上去便给郁彬一耳光:“混帐东西!你弟弟问你呢?你相信这混帐话,你告诉他,谁是他娘亲!”   郁彬这才想起来,父亲并没跟他说谁才是郁枫的亲生母亲,他趴在父亲耳边,急道:“爹,您亲口跟我说的,您快点开口!”   严夫人恨道:“胡闹!快把侯爷送回去啊,都愣着干什么?!”便有人上前,拉开郁彬,把叶显德抬回卧房了。   郁彬颓然后退了几步,他知道,这一次失败了,再没翻身的机会了。   严夫人跟在侯爷身后,气的一甩袖子:“回头跟你算帐!”   老太太则护着郁枫,老泪纵横:“别听他们胡说,别听他们胡说。”郁枫哭泣的时候,忙里偷闲,嘴角微微翘起,朝郁彬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郁彬见屋内的众人全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咬牙,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   秋老虎发威,晌午的时候,热的人不敢在太阳下走,丫鬟婆子们又开始躲起来偷懒。院子里静悄悄的,自从上次侯爷把大家叫到一起,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反而急火攻心,病的更重了。   郁枫轻轻推开屋门,屋内侍候的丫鬟见是郁枫少爷,其中一个悄步上前:“少爷,老爷没醒,太太不让人打扰他。”   “……你们出去。”郁枫低声吩咐,目光投向床上的叶显德:“太太责怪下来,我担着。”   丫鬟们互相看了一眼,见侯爷睡的深沉,一时半会用不到自己,便告退了,留下郁枫少爷与侯爷在一起。   郁枫搬了个绣墩坐到床边,看着叶显德的面庞,轻声道:“……郁彬哥哥走了,回到贵州去了,唉,他本想留在京城的,可是母亲不让。我猜他以后是没法回来了,上次他太丢脸了,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说我不是太太生的……结果你没法出声,他一个人什么证据都没有。不光是母亲震怒,连老祖宗也气的不像样。”   叶显德睡的很沉,郁枫看着他,继续轻声道:“可惜呀,你说的太晚了,如果一早捅破,或许离家的就是我了。其实我早做好离家的准备了,虽然觉得采筝跟着我会受苦,很对不起她。但是,我对叶家的东西,并没任何留恋。跟你说这些,你或许不信。唉,我本就不是嫡子,一个丫鬟生的,按照辈分,我是你庶出的弟弟,庶子不继承爵位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他撇撇嘴:“不过事与愿违,你病逝后,爵位真的会落到我头上。”抱着肩膀,歪着头看叶显德,过了一会,轻声问:“你真的听不到吗?”   叶显德没有睁眼。郁枫就自顾自的说:“我会好好照顾郁彬和郁……对了,最小的弟弟,你还没来得及起名字。唉,我真的没想到你发病会这么快,我本意没想让你这么快生病。总之,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所以……放心的走吧,去了那边,向老侯爷跟她,好好赎罪。”说完这些,郁枫沉默了一会,俯身想给叶显德盖盖被子,突然间,就见叶显德睁开眼睛,两只手猛地掐住郁枫的脖子,瞪眼瞠目,口中啊啊的叫。   可一个重病的人,哪里是郁枫的对手,郁枫稍一用力就掰开了他的手。他揉了揉脖子,道:“我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你偷袭我,也没胜算。”也叶显德气的只捶床板,可是口中发不出声音。   郁枫则站到一旁去,做出一个嘘的动作:“附近没人,大家都去午睡了。就你和我。”   “……”叶显德愤怒的看向郁枫,似有千万言语想说。   “你既然这么想说,你能告诉我她的尸骨埋在哪里吗?我想把她好好安葬。”她指的是自己的生母。   叶显德露出一抹冷笑,不住的摇头,他不能让他有一丝丝的如愿。   “就知道你不会说,所以我早就暗中派人去寻了,已经找倒了。”郁枫叹道:“后园的柳树下,对吧。”   叶显德见郁枫已经知道了,连最后让他痛苦的事情也有了着落,他呜呜的嚷着。   “嘘——嘘——这么多年没有像样的对话了,你不要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郁枫想让他稍安勿躁,但叶显德不仅没安宁,反倒更大声了,他痛苦的揉了揉太阳穴,不解的问:“你这是干嘛呢?你注定不久后就要死了,不想死个明白吗?比如我什么时候好的?怎么好的?你为什么得了病等等。”   叶显德当然想知道,他期待的看着郁枫,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了,想死个明白。   “……”郁枫认真的思忖了一下,笑眯眯的道:“还是不告诉你了,说起来太麻烦了。总之,我已经好了,多谢你赏我的几年痴傻时光,否则我也娶不到颜采筝。哦,对了,你一定好奇颜采筝生的是男是女,对不对?放心,这个,明年烧纸的时候,我一定念叨给你听。”说完,朝病榻上的人灿烂的笑了笑,大步跨出了门。   叶显德用仅有的力气,紧紧揪住被子,脑门一疼,昏死了过去。再醒来时,周围黑漆漆的,隐约看到床头坐着一个女子,似曾相识。   “谁?你是谁?”他发现他又可以说话了。   “是我啊,侯爷……”   叶显德惊声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这时,围在他身旁的丫鬟,只见昏迷中的侯爷呜呜呜呜痛苦的□,两只手胡乱挥舞,都吓坏了。其中几个见大事不好,赶紧连夜去叫太太,等人把严夫人叫来,侯爷早已经没了呼吸。   丫鬟把侯爷最后的情形讲给严夫人听,严夫人漠然道:“……看到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六年后。   采筝合上手里的信,对外婆家来送信的仆人,叹了声道:“知道了,回去告诉外公他们,我都好,他们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那仆人应声道:“是。”随着碧荷下去用饭了。采筝则捏着手里的心,杵着下巴悠悠叹气。   “少奶奶,少爷叫您过去一趟,小少爷又在书房捣乱了。”   “……”她便更加沉重的长叹道:“真是不省心。”儿子出世后,她日盼夜盼的希望他长大,可长大了,不用奶妈时刻抱着了,她才发现满地跑的小孩更叫人费心。采筝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儿子胡搅蛮缠的嚷道:“爹——爹——陪我玩——”   采筝嘴角抽动,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推门进去,见儿子趴在桌子上,捂着郁枫面前的书卷,不许他爹看书。   “采筝,你来的正好,快把他弄走。”郁枫无奈的道:“赖了有一会了。”   采筝过去,牵过儿子的小手,道:“你爹准备会试,考不上,看他剥你的皮!”   郁枫抗议:“我怎么会那么凶!”   采筝瞪眼,郁枫笑道:“好吧,好吧,随你说,快把他带走。”   “娘,爹爹是不是很笨,要不然为什么总是读书啊……大伯他们都不读书的。”   郁枫:“……”   采筝道:“谁跟你说你爹爹笨的?”   “老祖宗说他磕坏了头……”小家伙咬着手指,有点怀疑的看向父亲:“是真的吗?”   郁枫:“……”   采筝使劲扯了下儿子:“聪明人才读书,你那几个伯伯叔叔,再读也不开窍了,所以才不读书的,懂吗?我已经给你找好了私塾先生,下个月初一,你也得给我进学堂。”   小家伙一噘嘴:“我不!”见母亲不为所动,抱住她撒赖:“我不嘛,我不嘛——”奈何他母亲经过多年的锤炼,早就对撒娇这招习以为常了,拎着儿子小手,一字一顿的道:“撒娇也没用,以后记得,娘说一不二,你再来烦你爹读书,我就打你。”   郁枫皱眉,低声道:“真凶。”   采筝抱起儿子,道:“我凶他,还不是因为你惯着他!”丢下这句话走到门外,让奶妈把儿子领走,折返回来,将门关好,在门口看丈夫:“郁枫……”   他笑眯眯的道:“嗯?”   “我外公来信说,燕北飞死了。”他当年离开京城,落草为寇,这几年官军抓匪寇抓的勤,躲得了初一没躲过十五。据说慌不择路,跳进水里,淹死了。   “我知道。”郁枫道:“昨天我去赵家做客,他家二公子与我说过这件事了。”   “……”采筝不想再说这个了:“对了,鸣绯的孩子到年岁了,想进府做书童,我没答应。”   郁枫道:“她怎么还惦记着这事?!上次庄咏茗来的时候,不是提过一次了吗?你要是答应,你大伯和大伯母又得来闹了,嚷嚷说什么妾的儿子要进侯门读书,以后想压嫡出的一头了。可别这么做,闹都要闹死了。”侯爷死后,庄咏茗又被投进了大监,但后来采筝反复游说严夫人,说是因为郁彬做的那件事才使得侯爷病故,怪不到庄咏茗头上。几番周折,庄咏茗总算是平安出狱,本来第二次入狱的时候,与他悔婚的颜采篮改变主意,还是想嫁给他。之后,他就有了一妻一妾。   她连连点头:“没错。”说完,朝他笑道:“我走了,你要好好读书。”   “……”郁枫愁眉苦脸的道:“……是。”   采筝走回来,揉着他的脸道:“忘了么,你可答应我,让我做诰命夫人呢。”   “记得,记得,再等个三五年差不多了。”郁枫了起一只眼睛看她:“那你答应我的女儿在哪里?”   “……”她装傻:“是么?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郁枫佯装生气:“耍赖是不是?”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的来扯她的衣襟:“快说,把我女儿藏哪儿了?”   采筝被他弄的痒,捂着衣襟笑着向外跑,但郁枫快她一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不过,也不急,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是啊,还有很长,要把之前失去的时光统统补偿回来。   作者有话说:这文写完了,根据我一贯的习惯,番外神马的,是挤不出来的……      ---------   本书由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