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   书名:无心   作者:淡樱   ☆、楔子   “碧桐,门前的那株桃树开花了么?”   碧桐轻声细语地道:“夫人,昨天夜里开了,粉粉嫩嫩的,煞是好看。”   我喜上眉梢,“当真?快扶我去看看。”   “夫人您当心些,都四个月的身孕了,再过半载,小公子也能跟您一起赏桃花了。”碧桐小心翼翼地从床榻上扶起了我。   我迫不及待地下榻,连大氅也忘了披上,鞋袜也忘了穿,推开碧桐的手,赤脚奔到了门外,惹得碧桐急急地跟了上来。   我仿若一个待嫁的姑娘,带着五分喜色五分忐忑望向门外的桃树。可是湛蓝天色下,三千桃花灼灼,树下却没有我要等的那人。   我满脸失望之色,轻道:“师父骗我,他明明说桃树开花之日便是他归来之时。”   碧桐为我披上大氅,浅笑道:“都跟公子成婚多年了,夫人怎么还是改不了口?”碧桐又轻笑了声,弯下腰替我穿上了鞋袜,“公子是言出必行之人,兴许过多一会夫人便能见着公子了。待公子回来后,夫人定要让公子把把脉,再让公子好好地调理夫人的身体,以公子之能,夫人想要平安生下小公子也非难事。”   我的师父受世人所景仰,世间绝无师父办不到的事,不过是生个娃,定也难不倒师父的。   我的嘴角含上了抹微笑。   碧桐见我高兴,又说道:“夫人,我想起当年你拜公子为师时,你才此般大。”碧桐比划了下,“当时夫人也就只到公子的腰间,可眨眼间,夫人都跟公子成亲了,现在身孕也有了。等公子回来,见到夫人你挺着肚子,定会很惊喜。”   我的手轻抚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想着肚里的娃娃是我跟师父的结晶,心中不由变得万分柔软。   碧桐晓得我喜欢听她讲师父,这一讲,便收不了口,“天下间的人都羡慕夫人你嫁给了公子,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不仅仅有一身好医术,而且还博览群书精通各术,最重要的还是对夫人体贴温柔,事情无论巨细都想得十分周到。”   我垂眼,轻声应道:“是呀。”   “好在当初夫人你手脚快,抢在那个劳什子公主的面前先嫁给了公子,不然公子现在就要当驸马爷了。”   往事如流水,如今听碧桐讲起,却像是昨日刚刚发生一般,明明这已是第五个年头了。   我豆蔻年华时,爹爹疼我,知我喜欢习武,便寻来天下第一高手的无双公子沈晏。师徒情分生,却也不知何时转换成男女之情。   我知徒弟恋上师父乃是乱了伦理纲常,便压抑在心中。   直到那日,南朝的宁安公主微服出巡,偶遇惊为天人的师父,不顾一切回京,只为恳求圣上赐婚。师父并不喜欢宁安公主,他也不愿娶她。   可圣旨若是一出,抗旨便是诛九族的罪。   与师父相伴数年,我深谙师父的脾性,也不愿师父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遂想了一法子。在圣旨降临之前,我抢先与师父成了亲。   我还记得那一夜,我涕泪连连,女儿家薄面抛之在地,红着脸向师父求亲,我头头是道地分析当下状况,告之师父与我成亲是最好的法子。   以公主之尊,定不甘愿为小,可以我谢家之名,又岂是那般容易被欺负的?那么师父娶我,既能解决当前之忧,又能圆我心愿,此法子便是最佳。   师父沉默许久,直至天亮方是问了我一句,“你不后悔?”   红晕染上两颊,我攥着衣角,坚定地道:“不后悔。”   我那时以为师父答应我,心中肯定也是对我有情的。若不是对我有情,又怎愿娶我?娶妻娶妻,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是以我冒着天下大不讳,乱了伦理纲常,甘愿自逐本家被世人所遗弃,也要嫁给师父。   当时我总想着即便那时师父对我仅有师徒之情,可我方二八年华,日子一久,情意自然也会有。只可惜成亲多年,师父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不爱我。   .   “啊,公子回来了。”   碧桐欣喜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惊喜地抬眼一望,方才还是空无一人的桃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人,那人白袍玉带,黑发如墨,端的是俊朗无双,桃花灼灼也不及他对我浅浅的一望。   我顾不上四个月的身孕,挽起裙裾便直直地奔向桃树,可刚走了一步,我却又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童一般,心虚地轻咬下唇,低垂下眼帘,默默不语。   直到一道冰凉袭上我的手腕时,我方是抬眼忐忑地看向眼前俊朗的男子,慌张地想要解释:“师父,我……我……”   始终解释不了什么。   我又低头苦笑了声,我能解释什么?我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夫妻行鱼水之欢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即便我肚里的孩子是我算计了师父,可……这也是师父欠我的。   我们成亲五年,师父从未碰过我,这孩子也是师父要出去替人看诊的那一夜我算计来的。   我倔强地咬着唇,就是不说话。   过了好久,师父才低叹一声,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进屋吧,你身子不好,风吹多无益。”   我一喜,结结巴巴地道:“师……师父,你……你……不介意?”   师父牵着我进屋,却是不曾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桃树七八月也能结果了,到时候让碧桐给你做桃心酥。”   我心底隐隐有些失落。   .   夜色如水,我与师父躺在床榻上,空了四个月的枕边人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空了许久的心总算是被填满了。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总想寻些话题来说,可是见到师父眼底淡淡的疲倦之意,我又不忍心了,只好闭上了眼。   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我又回到了那时的洞房花烛夜。   师父掀下我的红盖头,举世无双的容颜,悲天悯人的眉目,如立在高洁的莲花座上那般,“阿宛,我是无心之人。”   “我不信,师父是大夫,医者又怎会无心?”   “阿宛可知世间有种武功名为碧落黄泉诀,但凡修炼者,必先舍情根。”   梦醒时,枕巾无声地湿了大半边,我抹干泪水,悄悄地扭过头来固执地看着师父的睡颜。我第一个年头不信,第二个年头也不信,以为是我做得不好,所以师父才不爱我。   为了师父,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我学着做饭,脸蛋被锅里的油溅得生疼。为了师父,我还学着做衣裳,十指被针扎得红肿。   知道师父喜静,将屋子搬离到山上来,把周围的婢女都散了,只剩下一个从小跟到大的碧桐。   刚开始过得很辛苦,可是到了后来,师父为我亲自栽了株桃树,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即便这株桃树也是我亲口要求的,可……师父到底还是为我去栽树了。   只可惜后来到了第四个年头,师父依旧待我如初,就像当初收我为徒那般,我总算是信了。   师父真的无心,要不然不会对我这些年所做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卲陵谢家的阿宛不该是如此死缠烂打之人,谢家的阿宛遇到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爱自己的人,理应果断地挥剑斩情丝。   可是……阿宛做不到。   我看着师父的睡颜,无声地哭泣,好想好想问一句,“师父,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爱我?你当初为何要答应娶我?”可是我问不出,我真的问不出。   自从有了身孕后,我总是不停地想起以前那个还没有遇见师父的阿宛,无忧无虑的阿宛,世人艳羡的卲陵谢家大小姐,一出生就是满堂宠爱,那时最烦恼的事情便是翌日该穿哪一件漂亮的衣裳。   所有人都以为我过得很幸福,就连贴身伺候我的碧桐也是如此认为,我心底的苦,心底的酸,不知从何发泄,只能无用地默默地流泪。   师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我的泪水。   我急急擦干。   师父问:“可是脚抽筋了?”   我含泪点头。   师父起身,运了内力轻轻地揉着我的脚掌,我担心被师父识破,努力地装作脚抽筋的模样,也许是感应到我的想法,脚掌果真抽筋了,我低低地开口:“左边。”   温暖的手掌贴着我的脚心,抽筋渐渐离我远去,我也不知何时睡着了,心里想着也许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后,师父就会爱我了。   .   我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师父又要出去看诊,听说这回是当初那位死皮赖脸也要嫁给师父的宁安公主。我知晓后,拉着师父的手,说道:“师父,能不能别去?”   师父皱了眉,“阿宛,别胡闹。”   我嘟囔:“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借机来见师父一面,她肯定是不安好心,明明她周围有这么多太医在。”   师父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略微冰冷,“公主前几年已经嫁人了,最近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又不小心磕碰了下,就因为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所以才会请我去。”顿了顿,师父声音也变轻了,“阿宛,我会很快回来的。”   师父如此一说,我也不好反驳什么,心里很想说一句,我身子也不太好,没个大夫在身边看着,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   可是我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我跟师父学过几年医术,虽说不大精通,但好歹也略懂。再说这样的话,难免有些刻薄了,孩子快要出生了,我要为孩子积德。   遂我如往常一般,替师父备好了医箱,再把前些日子亲手做的新衣裳和新鞋袜都收拾好,目送着师父离开。   师父离开后的日子,变得相当难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我的情绪变得极坏,这五年来的辛酸和苦楚总是时不时地浮上心头,碧桐总是劝慰我,也总是跟我提师父的事情。   往常我听罢,心情便会平静下来。   可是这一回,我越听心里便越急躁,总觉得压抑极了,可偏偏又寻不到发泄的出口。无奈之下,只好让碧桐扶着我出去走一走。   未料这一走就出了问题,出来时,我忽然想喝酸梅汤便唤了碧桃进屋拿。碧桐离开后,我扶着肚子慢慢地在院子里走,也许是天意使然,注定我这一胎多灾多难,碧桃不过是离开片刻,有条花蛇突然窜了出来,惊得我脚步一退,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刹那间剧痛迸发,我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似乎有什么黏黏的从两腿间流下。   碧桐恰好端着酸梅汤出来,见状,慌得六神无主。   我晓得此刻我若是不冷静下来,定会一尸两命,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痛楚,对碧桐道:“扶我进屋,下山找一个稳婆过来……”我又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道:“让人去通知师父……”   我独自一人躺在床榻上忍受着肚里的剧痛时,脑子里忽然想起了第一次爹让我去拜见师父的场景,也是在桃花树下,微风袅袅,师父的墨发飞扬,桃花虽艳,但却成了师父的陪衬。   我捧茶下跪,怯怯地喊了声“师父”。   我低垂着头,只听到上好质地的茶盖与杯沿轻轻地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的,还有师父淡淡的声音,“你叫做阿宛?”   阿宛阿宛,我从不知有人能把我的名字唤得如此好听。只可惜好听归好听,这把声音里却是从来都不含情意。从我第一次见师父到成亲至今,八年时光,师父口中的阿宛依然是当初的阿宛。   师父心怀天下,他欲要普济众生,救天下所有人,可偏偏就是要当无心之人,偏偏就是不能爱我。   无心之人……无心之人……   若有来世,阿宛也想当无心之人,无心便不会有情,无情便不会心痛。   师父,阿宛好痛。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完全是为了满足我的恶趣味,想写师徒很久了,尤其是禁欲系的师父呀。   此文宗旨虐男主~~~   开头暂且小虐女主,后面就是无休止地虐男主~~   ☆、第一章   我猛然惊醒,捂着薄被坐起,额上冷汗涔涔。   又做这个梦了。   从小至今,也不知做了多少回,每一回结束时必是漫天血色,梦中女子那一声声阿宛好痛,总是让我惊吓连连。可每回梦醒时分,只觉此梦颇是怪异,再细细回想,又觉得莫名其妙。   我曾与我的兄长细谈过此梦,兄长斜睨我一眼,凉凉地道:“阿宛,你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些不入流的话本?怎地尽做些怪梦?你可得好好收着藏着,要不然被父亲发现了,为兄也保不了你。”   顿了下,兄长又取笑我,“你梦中女子也叫阿宛,偏偏还跟自己的师父好上了。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阿妹你大概是思春了。来跟为兄说说,最近是不是对哪一家的公子动心了?为兄去给你探一探。”   我百思不得其解,怔怔地反问道:“何为动心?”   兄长愣了下,沉默地看了我许久,一拍脑袋瓜子,哂笑道:“看来是为兄多虑了,阿宛你还小,动心于你而言太早。”   我似懂非懂,心想着,原来我还太小。   可是梦中的阿宛在我这个年龄时,已经嫁作他人妇了。那种春心萌动的模样,我模仿了很久始终模仿不出来。兄长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幽深,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叹一声,抬手轻抚我的脑袋,不再言语。   其实说起这怪梦也的确是怪,每次做了这梦后,我总要病上一回。阿爹阿娘为了我遍寻名医,宫中的太医也请了好几回,可谁也治不好我这个怪病。   至今,爹娘仍时常为我担忧不已,阿爹除了平日上朝之外,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四处寻医。我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生病只是一时,过个几日便能痊愈。我告诉阿爹无需为我担忧,可阿爹仍旧不死心,这个月又不知听哪个同僚无意提起,前些日子又告假去深山老林里找神医去了。   “郡主,是不是又哪儿不舒服了?”桃枝的声音蓦然响起,带了几分惺忪的睡意。   我打了个呵欠,“没事,不过是口渴了。”   我不愿告诉桃枝我又做了那个梦,桃枝总是大惊小怪,我若是告诉了她,不需要片刻,我的闺房就会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府中养的那些大夫肯定又要把脉扎针了。   桃枝是伺候我的丫环,自我记事起,桃枝便在了。这丫环,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她,伺候我倒是伺候得挺不错的,就是太过聒噪了。   桃枝很快就给我倒了杯温水,我润了润喉咙,方是重新躺在榻上。桃枝替我掖了掖被子,担忧地道:“郡主,你要是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我随意敷衍了一声,又睡下了。   次日醒来,如我所料一般,我又病了,头有些疼,喉咙微痒,有句话叫久病成医,我病的次数多了,一早起来便知道自己得了何病,我略微沉吟,让桃枝铺了纸,磨了墨,一张药方信手拈来。   “按这张药方,去拾些药来。”搁笔,我伸了个懒腰。   桃枝的表情告诉我,她对我的药方持不相信的态度,我又懒懒地说道:“你若是不信本郡主,可以去问问侯在府里的那几位大夫。”   桃枝这才说道:“郡主,我这就去。”   桃枝离开后,我唤了其他丫环进来替我梳洗。梨心问我要穿哪一套衣裳时,我蓦地想起阿爹和兄长这几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阿爹一回,定是不许我去那些不入流的地方了。是以我现在得趁阿爹没回来,赶紧把想去的地方给去了。   我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劲儿来,唯有对听曲一事格外情有独钟。而在这偌大的都城中,又属秦楼楚馆的小倌易风弹得最得我心。   不过自从易风被太子包下后,我见易风一面也困难,更别说听曲了。难得这几天太子犯了错,被皇帝下了禁足令,要在太子府里闭门思过半月。   梨心又重新问了我一句,无意地提道:“郡主要不穿得活泼些吧,我今早听兰芳说昨夜王妃一直念叨着王爷,也许今晚就能回到建康了。”   兰芳是我阿娘身边的人,阿娘如此说了,定是收到了阿爹的飞鸽传书了。想来不出几个时辰,我就能见到阿爹跟兄长了。   我打了激灵,此时不外出还待何时。   纤指一晃,我指着一套量身定做的袍子,“就这件,快,替我梳头,本郡主今天要女扮男装。”   梨心吓得手指一颤,象牙梳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郡……郡主……”   我眯眼,冷飕飕地道:“不许告诉我娘,谁敢告状,本郡主回来后定剥了她的皮。”梨心捡起梳子,面不改色地说道:“是,郡主。”   唉,本郡主委实不适合当恶人,瞧瞧,王府这么大,怕我的人却没几个,看来平日里我是太过和善了。感慨完毕时,我已经梳洗妥当,瞅瞅铜镜里的自己,我又拿了把折扇过来,折扇一摇,唔,本郡主倒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   我从王府的小门偷溜了出去,带了几个侍卫,还有半路遇上的桃枝。桃枝知道我要去秦楼楚馆找易风的时候,兴奋得两眼发亮。   我拿折扇轻敲桃枝的脑袋,“咳,矜持点。”   桃枝又一脸做贼心虚地说道:“王妃发现了怎么办?”   我一摇折扇,颇是淡定地说道:“不会被发现。”为了听曲儿,我什么都不怕。更何况易风长得实在不错,本郡主除了爱听曲之外,也爱赏美人,尤其是善弹曲的美人。   若不是被太子抢先一步了,本郡主也要金屋藏“风”。   想着美人儿就在秦楼楚馆等着我,我立马就心痒痒的,脚步也快了许多。到秦楼楚馆时,我让桃枝甩了老鸨一锭银子后,便甚是熟练地如行走在家中后院一般直直地往易风的阁楼走去。   老鸨赶紧拉住我,面上颇是局促,“公子,我家易风今天有客人了。”   太子被禁足了,易风怎么可能会接客?我斜睨了老鸨一眼,“你嫌我给的银子不够多?”   老鸨急了,压低了声音,“哎哟,郡主呀,我家易风真的有客人了。”   连郡主二字都叫出来了,看来这话不假了。只不过……我双眼一眯,我倒是要看看易风到底在接什么样的贵客,我让侍卫推开老鸨,继续往楼上走。   老鸨赶紧说道:“哎哟,郡主呀,今天我们易风的客人不是平常的客人,易风今早偶遇知音……”   我一听,眼睛顿时一亮。易风偶遇知音,肯定是个懂曲之人。既然是懂曲之人,那我就更要见一见了。我加快了脚步,也不管老鸨说些什么,直接踢开了易风的房门。   琴声戛然而止。   我的目光紧紧地在房内巡视了一番,几个识得我的小厮脸色皆是一变,纷纷起身给我行礼,易风见着了我,也是苦笑一声,起身对我行礼道:“郡主万福。”   我兴致勃勃地瞧着易风,“你的知音呢?在哪儿,让我认识认识。”   易风微微地让了让身子,我顺着望了过去,有一白衫男子背对着我坐在五弦琴前,单看背影与身姿,我便可以肯定这男子也绝对是个温文儒雅的美人儿。   未料美人儿还未转过身子来,桃枝就已是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凑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郡主,不好了,王爷的马车刚刚进城了。”   我一听,吓得身体抖了抖。阿爹这么早回来了,若是知晓我在秦楼楚馆里,回去铁定要被揭掉一层皮。如此一想,我美人儿也来不及看了,赶紧转身溜出了秦楼楚馆。   我气喘吁吁地奔回了王府,梨心在房里候着我,见到我了,呢喃了一句“谢天谢地”后,急急地替我解开了发髻,梳起了平日里的女儿家小髻,桃枝也在一边翻箱倒柜。   梨心说道:“桃枝,挑件颜色亮点的,王爷已经到府了,听说王爷请回了一个绝世神医,郡主待会定是要出去见礼的。”   我轻咳了几声,喉咙似乎愈发地痒了。   听见我咳嗽,桃枝又开始手忙脚乱了,“啊啊,郡主,药已经煎好了,我去给您端来,梨心,你来伺候郡主换衣裳。”   梨心也有些慌,嘴里道:“郡主,怎么生病了也往外跑呀?幸好今儿你回来得早,要不被王爷发现了,你肯定也得跟太子殿下一样被禁足了。”   我撇嘴道:“我才不要像太子那样呢。”不过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幸好在阿爹之前赶回来了。想起刚刚那个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的美人儿,我心里又难免有些沮丧。   约摸过了几刻钟,方有小厮前来请我去大厅里,说是有贵客。我先前已经听梨心说了,知道阿爹把那个在深山老林住着的神医给请回来了。我心里并没报多大的希望,毕竟这些年来,我见的自称神医的大夫无数,可却没有一人能治好我这怪异的病。   喉咙微痒,我咳了几声。   桃枝一直随身备着茶水,赶紧给我倒了一杯,我喝了半杯后,方是觉得喉咙好受了些。此时,我也走到了大厅门口。   小厮进去给阿爹通报后,我才走了进去。   我一进大厅,刚想瞅瞅那位神医长什么模样,是不是又是个江湖骗子时,阿爹就已是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说道:“阿宛,爹爹这回给你寻了位真正的神医,这位神医不仅有一手好医术,还习得一身好武功,待会阿宛你见着了神医,便拜他为师吧。”   我眨巴着眼睛,兄长在阿爹身后对我挤眉弄眼的。   我一头雾水,不是治病么?怎么突然成拜师了?我把整个大厅扫了一遍,也未曾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刚想开口问神医在哪儿时,小厮又进来了,禀告道:“王爷,神医刚刚进府了。”   阿爹爽朗一笑,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阿宛,去迎接你的师父罢。”   我心想这神医把我阿爹哄得不轻,哪有郡主去迎接客人的理?可是阿爹如此说了,我也不能反驳,唯好悻悻地跟着小厮往外走。   我心中甚是不满,嘴里嘟囔着,桃枝倒是很兴奋,直说:“郡主,王爷这么重视神医,肯定是医术了得,郡主您的病这回肯定能治好了。”   又走了些许路,过了石桥后,小厮忽然停下脚步来。   我抬眼望去,王府里的桃林不知何时齐齐开了花,漫天遍地的粉嫩中,一抹白色的身影伫立在一株桃树下,含着笑意与我遥遥相望。   恍惚中,我竟是记起了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   梦中似乎也有这样的男子,白衣墨发,临风而立,灼灼桃花也不及他半点风华。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下楔子~~~   第一章,师父大人出场~~~   泪流满面呀,这么久没回晋江,结果它还在抽,这一章是我发的第五遍了,再发不成功,俺就……俺就……俺就……继续发!!!!   目前努力保持日更ing……   ps.谢谢核桃滴地雷。   ☆、第二章   桃枝的惊叹声拉回我的思绪,我停在石桥前,眯眼打量着这位阿爹重视的神医。距离有些远,我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模糊的轮廓,不过根据本郡主这双在秦楼楚馆的小倌们身上磨练出来的火眼金睛,此神医之貌绝对在易风之上。   白衣男子施然前来,带着一身桃花香气同我行礼,“草民沈珩拜见郡主。”   我本该说免礼二字,可望着他微微垂下的脑袋,我又忆起昨夜的梦,一时间又怔楞在地,迟迟未有言语。直到桃枝在我身边低语数声,我方是回神,轻咳几声,道:“抬起头来让本郡主细细地瞧一瞧。”   桃枝被我这话吓得猛咳,就连小厮也是一副惊慌之色,我这才想起我是来拜师的。   不过沈珩倒是配合我,缓缓地抬起头来,唇角亦是轻轻地一勾,笑意便染上了他的唇角。不得不说,沈珩的相貌果真如我所料一般,出色得让人叹为观止。   小厮赶紧压低声音提醒我,“郡主,王爷让您来迎接师父。”师父二字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眯眯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沈珩,漫不经心地道:“你能教我什么?”我年已二八,一个姑娘家该学的都学了,虽说不精,但也是略懂。如今阿爹硬生生塞给我一个师父也不问我愿不愿,对着沈珩,我心中自是不服气了。   所以此番便想用言语相激好让他滚回深山老林,我料想能让能当神医的都有些傲气,本郡主如此目中无人娇蛮刁横,沈珩定会气得扭头便走。   未料沈珩却也不怒不傲,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唇角微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郡主想学什么?”   我欲要为难他,“奇门遁甲之术。”   “可以。”   我又道:“巫蛊之术。”   他依旧面不改色,不带丝毫犹豫,“可以。”   我嗤笑道:“信口拈来容易,到时若是教不出来,未免让人看了笑话。”   沈珩此时却是望了我身后的桃枝跟小厮一眼,袍袖一挥,有两道银光闪出,我大惊。沈珩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身后,声音低哑地道:“你们暂且退到一边。”   我扭头望向桃枝,桃枝的眼神空洞,似□控的傀儡一般,动作僵硬地退到了石桥后。   我回首,沈珩的掌心里多了条银白色的小虫,只有指盖般长,两点漆黑闪动着,像是在撒娇。我急道:“你做了什么?”   沈珩道:“这是巫蛊之术中的虫蛊,不过郡主大可放心,此虫对人体无害,再过片刻便能自动脱离人的身躯。”沈珩收起了小虫,又轻声道:“王府里的桃林是乾坤阵的开关。”   我微怔,诧异地看着他。阿爹自从被封异姓王后,日子就过得愈发的谨慎,生怕哪一日陛下借机抄了全家,遂暗地里寻了奇人异士在王府里设了阵法和挖了地道,若是当真有那一日,阿爹便开启阵法以此抵挡官兵,好拖延时间让我们从地道里逃离。   此事知晓的也就只有我们萧家人。   如今沈珩轻描淡写地放出虫蛊和说出阵法,我不得不相信,他的确懂得巫蛊之术和奇门遁甲之术。   我心悦诚服,但见沈珩眉梢含笑,我心底又隐隐有些不服气,总想着要他难堪一回。我琢磨着,便道:“房中术,可懂?”   沈珩定是不曾想过我这个未出阁的女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目光透露出几分怪异,耳根子却是微微变红。我将沈珩的表情尽收眼底,浑身舒爽透了。   偏偏此时,似有猫爪子挠了挠我的喉咙,痒得我咳个不停。阿爹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脸色大变,着急地问:“怎么又病了?”   阿娘也担忧地道:“可是昨夜又做了那梦?”   我咳得双眼泛红,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好点了点头。我这一点头,把全家人都吓得哆嗦了下,我委实不晓得这有何惧的,每每我一做那梦,我爹娘的脸色就像是我快要死一般。   明明只是个略微有些怪异的梦罢了。   “神医,快些给我女儿看看。”阿娘急道。   沈珩说:“此处不宜把脉,还是换一处静地吧。”   .   兄长背着我回了我的厢房,我被安置在床榻上,爹娘围在身侧,我懒懒地伸出右手,沈珩温热的手指搭上了我的手腕。   爹娘紧张的目光一直在我跟沈珩之间打转,兄长的神色也颇是凝重,也就唯有我这个当事人表情轻松,仿若局外人。   沈珩把脉的时间颇久,我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耐烦。阿娘红着双眼,问我:“我可怜的阿宛,这是四月以来的第一回吧?”   我默默地想了想,颔首。   爹娘互望一眼,那眼神我懂,他们在记我做那梦的次数。   阿爹沉着声音问我:“没有隐瞒?”   我很老实地回答:“本来想隐瞒的,但昨晚的确是四月的第一回。”说罢,我又嘿嘿一笑,“爹娘你们就别担心了,不就一个梦罢了,现在你们也请来了神医,很快就能治好了。”   沈珩此时也收回了手,对阿爹拱拱手,道:“郡主的病并无大碍,只是感染了普通的风寒。”   我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只是普通的风寒罢了,爹娘无需担忧。”   阿爹横了我一眼,对上沈珩时,又变得满脸客气,“笔墨在外边,这边请。”阿爹做了手势,阿娘拿帕子抹了抹泛红的眼眶,也大方得体地道:“神医不辞千里远来,王府已为神医设好洗尘宴,还请神医赏几分薄脸,莫要嫌弃。”   我颇是诧异,沈珩即便医术再高,可我阿爹阿娘也是这建康城里有名有望的西陵王和西陵王妃,即便是进宫觐见皇帝,我阿爹也没有这般小心翼翼过。这沈珩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珩亲自被阿爹阿娘请了出去,房里只剩我和兄长。   我瞥了兄长一眼,开门见山便道:“沈珩是什么人?”   兄长瞥回我一眼,“是你师父。”   我道:“还没拜师呢。”我心里相当好奇,“你不是和阿爹一起去请他出山的么?”   “阿宛,你别想太多,好好歇着养病。”   我不满,“你们总是瞒着我。刚刚阿爹亲自请沈珩出去,肯定有话要避开我。明明是我的身子,为何你们总是不告诉我实情?阿宛已经及笄了,不小了。”   兄长笑着抚摸我的头,“是是是,阿宛不小了,很快就能找到个如意郎君了。”   我撅嘴,瞪着兄长,“萧寻,你莫要当我是三岁孩童来敷衍我!”我一气之下,连兄长也不称呼了,直呼其名。   兄长也不恼,只是呵呵地笑着。   我哼了声,干脆一扭头,用后脑勺对着他。兄长不再言语,又道了声“好好歇着”便离开了我的厢房。桃枝进来时我还在生闷气,她凑过来,带着笑意说道:“郡主,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闷闷地哼了声。   桃枝道:“今夜不是要为神医设洗尘宴么?世子晓得郡主喜欢听易风公子的曲儿,特地请了他过来弹曲助兴呢。”   我一听,整个人从床榻上弹跳起来,急急地咳了几声才道:“当真?”   “桃枝哪敢欺骗郡主呀。”桃枝嘿嘿一笑,凑前来,似乎想要认真地观察我的表情。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道:“郡主不跟世子生气了吧?”   我凉凉地瞥了桃枝一眼,果真是兄长派来的说客。从小到大,每回兄长惹我生气了,总是让桃枝来哄我。不过也罢,我这人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活了十六年,也不曾特别在意过什么,没心没肺地日子便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总算跟师父说上话了~~~   ☆、第三章   得知易风会来,我立马由病恹恹的变为精神奕奕。南朝人都晓得易风擅乐,尤擅古琴,一把五弦琴弹得出神入化,但甚少人知道易风也能吹得一手好笛。   今夜兄长请易风过来助兴,易风在宴席上定会弹琴。仅仅一首琴曲又岂能满足本郡主的胃口,是以我吩咐了桃枝待宴席毕请易风到桃林后的春风亭里再为我吹一首曲子。   易风与我颇有交情,他不会拒绝我的。   洗尘宴设在酉时,离宴席开始还有半个时辰时,阿娘忽然派了她的陪嫁丫环兰芳过来,兰芳笑眯眯地同我道:“今夜的宴席既是洗尘宴也是拜师宴,还请郡主好好准备。”   兰芳离去后,梨心和桃枝鼓足了劲儿在我身上捣鼓,桃枝嘴里念叨着:“桃枝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见到竟有男子能有此风姿,郡主万万不能被神医比了下去。”   梨心也边往我脸上涂抹边附和道:“师父一身风骨,郡主为徒的也不能差到哪儿去呀。”   我甚是无奈地让她们捣鼓,一刻钟后,她们二人总算是停手了,望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艳之意。我摸摸下巴,一瞅铜镜,镜中女子云髻峨峨,长眉入鬓,妆容浅淡,唇上轻点朱砂,一身广袖长裙,腰间罗带紧束,细腰若扶柳。   桃枝的脸挤进了铜镜里,很是自豪地问道:“郡主,感觉如何?”   梨心也挤了进来,一副夸奖我吧赞美我吧的神情。   我略微沉吟,颇是感慨地道:“你们……化腐朽为神奇。”   桃枝与梨心面皮一抖,纷纷垂下了头,我只见她们二人肩膀抖动,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桃枝一本正经地道:“神奇郡主阁下,待宴席开始时,莫要露出您腐朽的一面。”   我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端庄地道:“然。”   .   我默念风骨二字,挺腰直背,很是端庄地进了大厅里。我来得有些迟,我进去时,大厅中已是来齐了人。虽说是洗尘宴,但来的人并不多,仅有爹娘兄长我,以及沈珩五人。   爹娘在主位上,兄长在左下侧,沈珩在右下侧,我的位置在兄长身边。   我先是向爹娘行了礼,之后方是轻抬步子,唔,风姿绰约地往我的位置走去。待我坐下时,兄长悄悄地对我道:“阿妹,你扭着腰了么?”   我斜瞪兄长一眼,“这叫风姿绰约,懂不?”   梨心和桃枝默默的叹息声传进我的耳里,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还是兄长最得我心,知我不能得罪,使劲地夸我,“阿妹的风姿无需打扮便已是入木三分,阿妹的容貌便如天上朗朗明月普照大地,阿妹的……”   我又瞪兄长一眼,“说多了听起来就假了。”   兄长叹息,“这年头当兄长也不容易呀,当风姿绰约的阿宛的兄长尤其不容易呀……”   兄长这话逗笑了我,我轻笑出声,目光不经意地便扫到了坐在对面的沈珩身上,似乎打从我一进来开始,他的目光就不曾离开过我。如今我目光一扫,便与他的碰撞在一块,他的眼睛里漫上了温润的笑意。   阿爹在讲着客套的开场白,我没细听,全神贯注地与沈珩相望,眼睛眨也不眨的,心想,本郡主跟人斗互望,可是从未输过的,别以为会个奇门遁甲术或是什么巫蛊之术就能斗得过本郡主。   我看呀看呀看。   沈珩亦是不曾退缩。   看来此回是遇上高手了,这十六年来,敢与本郡主对望这么久的人,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曾记得有一回兄长带我偷溜出王府,去一品楼里吃一品烤鸡,隔壁桌坐了位锦袍男子,生得倒是唇红齿白的,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不过眼神却颇是轻佻。打从我坐下来开始,便一直看着我,我亦是一直看着他,烤鸡来了,眼睛也没扫,伸手一摸,直接抓着鸡腿,边啃边看着他。那顿烤鸡吃了约摸有两刻钟,最后那男子战败,灰溜溜地离开了。   沈珩眼里的笑意愈发浓厚,我不知他在笑什么,只好睁大眼睛继续看他。   桃枝蓦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边看着沈珩边道:“作甚?”   桃枝声音颤颤地道:“王爷在叫郡主。”   我一愣,目光就从沈珩身上转移到了阿爹身上,阿爹面色不豫,沉声道:“阿宛。”我下意识地从食案前站了起来,“阿宛在。”   兄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娘出来打圆场,柔声道:“阿宛,还不去给你师父倒杯茶?”说罢,阿娘又笑容可掬地对沈珩道:“小女顽劣,以后还需神医多费心了。”   沈珩也起身,对爹娘拱手道:“神医二字,沈某委实不敢当,王爷王妃还是直唤我名讳吧。郡主年方二八,正是天真无邪之龄,能收郡主为徒,是沈某之幸。”   阿爹又给我使了眼神,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捧了杯茶,踏着极其缓慢的步子踱到沈珩身前,手一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师父喝茶。”   沈珩的眼眶瞬间就泛红了,接过我手中的茶杯时,手是抖着的。   我万分讶异,师父喝茶四字,顺着念倒着念,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四字,怎地沈珩一听竟有如此大的反应?我思索了下,莫不是本郡主乃是香饽饽,沈珩如今得我为徒,一下子就高兴过头了?   沈珩喝光了我给他倒的茶,放下茶杯时,他的掌心里多了根桃木簪,他俯□子,亲自将桃木簪插在了我的发髻上,他凝望片刻,目光里有些动容,他微笑着道:“阿宛,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发髻上的桃木簪,还未碰到,阿爹已是发话了,“阿宛,还不谢过师父?”   我唯好缩回手,对着沈珩行了个师徒礼,“谢过师父。”   沈珩的目光变得柔和。   我回到兄长身边时,兄长对我道:“阿宛,你这师父待你挺不错的,你头顶的那根桃木簪颇具年代,估摸着是棵百年桃木,有辟邪安神之效。”   我对发簪饰品一类并不在意,对拜师也不在乎,若说让我惦记在心头的也只有迟迟未出现的易风,“阿兄,易风何时出来助兴?”   兄长瞅了我一眼,眼神颇是怪异,“嘿,阿宛,你该不会是对易风上心了吧?”我还未答话,兄长又自个儿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道:“想来也不可能。”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兄长笑道:“快了,等待会的歌舞一完,就轮到易风了。我可是专门为你请来的。”   阿爹此时又唤我了,“阿宛,跟你师父坐在一块,好好地培养师徒之情。”   我应了声“哦”,便挪了位置。在沈珩身边坐下时,我眨了眨眼睛,很乖地喊了声“师父”。沈珩的目光愈发柔和,也回了我一声“阿宛”。   不知为何的,我蓦然想起前些时候从坊间里偷偷买回来的话本,话本里有一段便是说小姐与公子相见时,小姐羞答答地喊一声“公子”,公子亦是深情款款地回一声“小姐”。   我摸着下巴,总觉得话本的场景似乎跟现在有些相像。只不过师徒之情跟话本里所写的男女之情一样么?唔,都有情之一字,估摸着也差不多吧。   我揉揉脸,欲要做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来。   桃枝在身后提醒道:“郡主,再揉脸妆容就掉了……”   我唯好作罢。   .   阿爹对我说过英雄莫问出处,我原以为易风之才,阿爹也会赏之的。未料易风出现时,阿爹的脸色却好似那天边的乌云,青黑青黑的,望向兄长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我云里雾里的,百思不得其解,正琢磨着阿爹是不是晓得了我曾以西陵世子名义出去闹过事时,沈珩的声音忽然响起,“世子今夜不该请易风过来的。”   我一怔,挑眉望着沈珩,“这话怎么说?”   沈珩压低声音道:“南朝皇帝垂垂老矣,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党派之争激烈,其中又以太子党与三皇子党为首……”   这些事儿,我竟是完全不知,而沈珩这个刚从深山老林出来的人却比我知晓得多,我震撼之至,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珩笑笑,并不曾回答我的话,只道:“阿宛可知王爷站在哪一边?”   我想了想,猜测道:“三皇子?”   沈珩微微一笑,“阿宛真聪明。”   被沈珩一夸,我心中颇是自得,兴致也高了,挪了挪位置,愈发靠近沈珩,想要听更多的东西。沈珩的目光从我发髻上的桃木簪又转回到我的脸上,唇角微弯,又道:“阿宛是如何猜到的?”   我道:“易风是太子的人,阿爹见到易风如此神色如此不善,定不可能是太子党的人,所以我就猜是三皇子党的。”   沈珩轻声道:“世子请易风过来,在外人眼中就成了世子是太子党的人,而王爷又是三皇子党的人,如今朝中局势如此紧张,王爷自然是不高兴了。”   我撑着下巴,瞅了眼阿爹和兄长,他们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没想到小小的一个易风竟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我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沈珩摇摇头,“只能静观其变。”   .   沈珩博学多才,见多识广,言语间又颇是幽默风趣,同他说起话来,甚得我意。易风曲毕离场,我才反应过来本郡主竟是错过了易风的琴曲。   我给桃枝使了个眼色,让她溜出去把易风拦下,但桃枝却颤颤巍巍地道:“王爷让李总管送易风公子出去。”   李总管是阿爹的心腹,阿爹让李总管亲自送易风出去,若是我让桃枝去拦截,无需片刻,阿爹定能晓得我与易风有交情一事。   想到我今日三番两次与易风失之交臂,心里头怅然之极。   这一怅然,连周公也远离我了。我睁眼望着桃红花帐上的精致湘绣,一丁点睡意也没有。外边的桃枝睡在矮榻上,呼吸绵远悠长,在此般万籁俱静的时候,我真真是羡慕得周公喜爱的人。   我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最终忍不住悄悄起身,趿了鞋履,小心翼翼地绕过桃枝出了房门。   今夜夜色极好,一钩细月斜挂半空,我并非是附庸风雅之人,但见此月色,心中怅然竟也随之消散。我抬步离开我的院子,路遇一五角凉亭便歇了步伐,在亭内望月吹风。   蓦地,远处灯火映入眼帘,我瞅了瞅,发现是兄长的院子。如今已是丑时,想来兄长定是挨了骂,如今心忿难平,遂也不能与周公下棋。我心喜,漫漫长夜,最难得的便是遇到同是天涯沦落人。   左右兄长也睡不着,干脆同我一起出来望月好了。   还未走近兄长的房门,便听到有窃窃细语传出。我凝神细听,听出了是娘的声音。我心中疑惑,阿娘与兄长大半夜不睡的,在这儿作甚?莫不是得了什么宝贝,偷偷瞒着阿宛?   我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阿寻,你老实同娘说,沈珩当真能救得了阿宛?”   “阿爹请沈珩出山时,沈珩还未曾见过阿宛,却道出了同了空大师一模一样的话来。”   了空大师?相国寺里的那位方丈?这方丈同我又有何干系?   阿娘的声音带了几分惊诧,“那沈珩可有说过何时能治得好阿宛?阿宛年方十六,若是再不痊愈,这建康城里也无甚么好人家了。”   兄长道:“这个倒是没说,不过今夜我见沈珩看阿妹的目光颇是微妙……”   “此话不能胡说,既是结为师徒便要遵循伦理纲常。况且沈珩此人身份难测,听口音也不似南朝人,北朝与南朝素来是河水不犯井水的。唉,我可怜的阿宛呀,寻常人碰不着的怪事偏偏都我的阿宛给碰上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兄长跟阿娘口中的阿宛当真是我么?难不成阿娘又生了个阿宛?我好生疑惑,想要进去细问一番时,喉咙忽然发痒,我忍不住咳了一声,兄长声音拔高,“谁?”   我刚要张嘴,蓦地有人捂住我的唇,有道温暖缠上腰肢,只听耳边风声起,眼前景色一晃,我已是站在了屋顶上。兄长推门而出,左右探望。我喉咙又开始发痒,几经艰难咽下一口口水,耳畔边传来一道低声,“张嘴。”   我听出了是沈珩的声音,下意识地就把嘴张了开来。沈珩往我嘴塞了样东西,咽下去时,我尝到了甜润的清凉味儿,喉咙瞬间就变得舒适了。   兄长未见到有人,便又重新回房。   沈珩总算是松开了我的嘴,我扭过头,望着他,“你在做什么?”   沈珩却不答我的问题,反而道:“好吃么?”   我想起方才的甜润滋味,不由得有些嘴馋,也不与沈珩计较了,连连点头,“好吃。”沈珩轻笑一声,掌心里多了一个小瓷瓶,“你若是觉得喉咙痒,便吃一粒,可止痒。不过莫要贪吃,药多吃无益。”   我接过瓷瓶,刚握紧,沈珩又搂着我几经起跃,眼前风景速变,待我缓过神来时,已经到我的院子里了。沈珩放我下来,温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好的,师父。”   我这话又不知触到了沈珩的哪儿,他定定地看住我,目光柔得堪比今夜的月色,他伸手过来抚摸了下我的头,我本欲退避,但手心里的小瓷瓶触手生凉,我还是硬生生地站在那儿,让沈珩摸了够。   我回房后,桃枝仍旧睡得死死的。   我躺在床榻上,想着阿娘和兄长的话,又想着沈珩怎么会突然出现,想着想着,竟也有困意袭来。不一会便阖上了眼睛,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握拳,新文写起来果然很有动力!   俺决定进小黑屋里再写一章~~~   ☆、第四章   沈珩的药果真有奇效,次日醒来我喉咙也不痒了,头也不疼了。辰时刚过,阿爹下朝回来,我便精神奕奕地去给爹娘请安。   爹娘见我精神足,也颇是欣慰。   从爹娘的院子里出来后,我对桃枝说道:“其实我这师父挺好的。”   不仅生得好看,而且还待我极好,不像平日里侯在王府里的那些大夫总爱给我开苦若黄连的药。昨夜的药甜润清凉,吃了还想再吃,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心生崇拜之情了。   桃枝对于我昨夜偷溜出去一事自己却不知情感到十分沮丧,一早起来便向我忏悔她这个丫环做得不称职,如今还耷拉着头。梨心劝慰了桃枝一番,又附和我道:“是是是,沈公子什么都很好。”   洗尘宴过后,在沈珩的几番要求之下,王府里对沈珩的称呼便从神医变为沈公子。   我笑眯眯地道:“对,本郡主的师父什么都很好。”   话音未落,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梦中女子所说的那句话——师父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不爱我。   我怔楞住了,心尖上似被人戳了下,疼得我整张脸都变色了。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郡主,要不要叫沈公子过来?”   我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桃枝和梨心两张有些慌的脸,脑袋里的声音消散,疼痛也随之而去。我摸了摸心口,方才的疼似乎有些不真实。   桃枝和梨心又唤了我一声,神色愈发地担忧了。我摇摇头,道:“不必了,我没事。”   梨心提议道:“沈公子的院子就在附近,郡主要不要也去给沈公子请请安?”   这提议倒是不错,我既是拜了沈珩为师,就要尊他敬他,把他当作阿爹来对待。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说沈珩这个阿爹年轻了些。   不过看在他昨夜送我甜药的份上,本郡主也不计较那么多。   到沈珩的院子里时,伺候沈珩的小厮却告诉我沈珩天未亮就出去了。我问去了何处,小厮只道他也不晓得。后来连着三日也是如此,我一大早去寻沈珩,每回都是空手而回。   我问小厮沈珩晚上是何时回来的。   小厮道:“天快亮的时候。”   我心想这沈珩好生奇怪,明明受阿爹所托收我为徒,可却连着三日不见人影,天快亮方回来,天未亮又出去……这跟没回来有什么区别?   第四天夜晚,同爹娘兄长一道用晚膳时,我不经意地提起师父三日不见人影的事情,本想让阿爹好好地去训斥下沈珩的,有人这么当师父的么?不料阿爹却面色不改地道:“沈公子是高人,高人做事自是不可用常理去束缚。”   我默默地在心里道了句,我看阿爹你就是被沈珩灌了迷魂汤!   我对沈珩的去向很是好奇,总想把他抓个正着然后好好地拷问一番。晚上就寝时,桃枝忽然对我说道:“郡主,今日发生了件大事,是跟易风公子有关的。”   我一听,来了精神,问:“何事?”   桃枝说道:“郡主还记得那天去找易风公子时,老鸨说易风公子偶遇知音的事情么?”   易风的知音,我见过背影,那日若不是阿爹恰好回来了,我定能一睹易风知音的面容。桃枝又道:“坊间里都传闻易风公子遇到的那个知音不是人,是专门吸食男人魂魄的妖。”   妖呀……   那日的背影给我留下的印象颇深,若是妖的话,估摸是只竹妖,那般温文儒雅的,只有翠竹妖方能相配。我摸摸下巴,道:“哦,那定是竹妖。”   桃枝的面皮一抖,“郡主,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易风公子自从遇到了知音后,就连续好几天没出过房门,连小厮给他端的饭食也不曾碰过,今日有人误闯进易风公子的阁楼,郡主,你猜那人见到了什么?”   “易风在对着一盆翠竹弹琴?”   桃枝的面皮又是一抖,“郡主,你该不会今夜吃多了清炒竹笋吧?”   我凉凉地瞥了桃枝一眼,桃枝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说道:“那人见到呀,易风公子衣衫半褪,脸色惨白地被那个知音公子压在木案上,两人距离极近,若不是有人闯入,易风公子定是要吃亏了。欸,郡主你不担心易风公子么?”   我微微一愣,倒是想起了那位我从未见过的太子殿下,素闻太子殿下生性霸道,若是知晓了此事,那位知音估摸是凶多吉少了。   我道:“易风不会有事。”   易风向来冷情,在秦楼楚馆里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偶遇知音不过是几天的事,竟是这么快就发展到此般程度。想来那位知音琴技定是上佳,是以才会惹得冷情的易风愿意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我真真是越来越想去会一会易风的知音了。   .   快到三更时,我猛地睁开了眼,从床榻上坐起时,桃枝的声音也随之传来,“郡主?”我拨开帐帘,桃枝已是从矮榻上起身,点了盏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张嘴,“你……”   桃枝嘿笑一声,道:“跟了郡主这么多年,又怎会不知郡主心思。郡主平日里最关心的便是易风公子,可今夜桃枝同郡主说起易风公子时,郡主却是兴趣寥寥。桃枝心想郡主心中定是藏了些事情,而这些日子来,王府里唯一的变数便是沈公子,郡主每日同王爷王妃请安过后总要去沈公子的院子里问一问。常言道事不过三,郡主都问了三次,今夜必定会有所动作。”   桃枝上前来,替我披了披风,又为我穿了鞋袜,方是双眼亮晶晶地瞅着我,“郡主,我们走不?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看来对于这个跟了我十多年的丫环,我还是不太了解。   我跳下床榻,“走吧。小声些,莫要给梨心发现了。”   我与桃枝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避开了巡逻的侍卫,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沈珩的院子里。小厮在树下的石桌上打着瞌睡,看来沈珩还未回来。   我给桃枝使了个眼色,桃枝便去叫醒了那小厮。小厮见到我时,吓得赶紧跪在地上,“郡主,小的不是故意睡着的。”   我摆摆手,无暇搭理他。桃枝道:“郡主让你回去。”   小厮诚惶诚恐地看了我一眼,桃枝又道:“郡主不会罚你,你大可放心。”小厮这才退下了。我笑眯眯看着桃枝,“桃枝,你真是懂本郡主。”   桃枝避开了我的眼神,把提着的灯搁到了石桌上,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了个食盒来,里边装满了各式糕点,还有一壶温好的茶。我看向桃枝的目光愈发和善,这丫环实在是太细心体贴了。   我喝着茶,品着糕点,开始等沈珩。糕点用了一半,茶也喝了半壶,可沈珩始终还没有出现。我有些乏了,哈欠连连。   桃枝也开始打哈欠了。   我懒懒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桃枝想了会,才答道:“回郡主,快卯时了。”   我道:“茶凉了,你再去温一壶过来。”   桃枝离开后,院子里就剩下我一人,我单手支颐,眼皮不停地往下掉,快要合上时,忽有一股熟悉的熏香窜进我的鼻里,我迷迷糊糊地喊了声“易风”。   易风的衣袍总爱熏香,尤爱甘松香,每回我去听易风弹琴时,总会染回一身的甘松香。   “易风”迟迟没有应我,夜风一吹,我也猛然惊醒过来。不对,易风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西陵王府?我急急抬眼望去,对上了沈珩的目光,他一脸复杂之色地看着我,神色晦明晦暗。   “沈珩?”顿了下,我才改口,“师父?”   沈珩却是拉起我的手,像是做了千万遍似的,一点违和感也不曾有,他拉着我进房,“你身子不好,怎么在外面坐着?”   沈珩将我安置在软榻上,摸了摸我稍微有些冰凉的手,眉头轻蹙,又给我塞了个手炉,道:“虽是入春了,但夜里还是容易着凉,下次你等我回来,可要记住了,在房里等便好,莫要在外面。知道了么?”   沈珩这语气听起来很是熟稔。   我顿时有些搞不清状况,明明是我来兴师问罪的,现在似乎调换了过来?   “伸手。”   我犹豫了下,还是把手伸了出去。沈珩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我刚想开口,沈珩一个眼神飘了过来,竟让我硬生生地止住了。   沈珩收回手,又道:“还好并无大碍,阿宛,下回真的不许这么做了。”沈珩又来摸我的头,“晓得了么?”   我还是没搞懂情况,我一句话都不曾开口,沈珩便说上了一大堆,让我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我干巴巴地看着沈珩,沈珩似乎在等着我应一声“晓得了”,不过……本郡主哪里是这么好相处的人。   先不说沈珩莫名其妙地失踪三日,一回来又对我说些怪话,什么下次你等我回来……哪里可能还会有下次?我微微地动了动,避开了沈珩的手,冷静地望着沈珩道:“师父,你可是喝醉了?怎地尽说些怪话?”   沈珩的手一颤。   我继续道:“我阿爹请你出山当我师父,可你却什么都没教我就消失了三日,也不曾告诉府里的人你去了哪儿。若不是我今夜来堵你,想必师父你还得继续失踪罢?且……”我一本正经地道:“虽说你是我的师父,我也晓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理,但我阿爹自我及笄后也甚少触摸我……”   沈珩收回了手,拢在了袖中。他眼里有失落之色一闪而过,刹那间,我竟是有种感觉眼前这温文儒雅风华绝代的男子瞬间衰老了十年。   我顿时有些不忍心,但是细细一想,我说的也没有错。   沈珩似乎很艰难地开口,语气黯然,“阿宛,是我忘了。”   我道:“忘了?忘了什么?”   沈珩的脸上此时恢复了跟往常一样的神色,他淡淡地道:“为师隐居久了,一时不曾习惯外间的规矩。这回是为师不好。明日我便开始教你。”   恰好桃枝的声音响起,“郡主?你在里面?”   我应了声,从软榻上起来,把手炉放下,对沈珩道:“师父明日要教我的,可不要又跑了。”   沈珩颔首,“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推门而出,把门关上时,我见到沈珩坐在我方才的位置上,手里抱着我刚刚放下的手炉,眉梢间隐隐有落寞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新更呀,不要漏了呀~~~   ☆、第五章   沈珩说到做到,次日一大早便来到我的院落里。梨心前来通报时,我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打了哈欠,翻了个身子,也未听清梨心说了什么,摆摆手便打发了梨心。   不知过了多久,桃枝的声音像是在天边响起,“郡主,沈公子在外边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若是被王爷知晓郡主您把沈公子搁在外边这么久,定会罚郡主的。”   仿佛有道闪雷劈下,我惊得从床榻上跳起,本郡主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阿爹的惩罚。   “快!洗漱梳妆!”   桃枝端来温水伺候我洗漱,梨心手脚麻利地替我挽了发髻,妆匣里发簪步摇甚多,梨心问我要戴哪一支,我略略扫过,也没注意什么便直接道:“随便挑支颜色亮丽些的。”   待一切毕,又是一炷香的时间了。   我见到沈珩时,他正坐在檀木椅上,手握书卷看得入神,我瞥了眼书名,险些就吓得魂飞魄散。前些日子,我甚是无聊便吩咐了桃枝去坊间里买些话本回来,越是不入流便越好。桃枝果真是懂我的,买回来的话本都颇合我意,有一日我闲得慌便随意挑了本半躺在软榻上翻看,殊不知里边尽写些淫靡之事。   我偷偷摸摸地去秦楼楚馆多了,耳濡目染之下,倒也不觉得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看这些有何不妥。我看得津津有味,正感慨人的肢体竟可如此柔软时,阿爹忽然来了,我吓得赶紧藏好。   匆忙之中,我也不知塞哪儿去了。   阿爹走后,我惊吓之余也忘了那本淫靡的话本了。   如今见着了沈珩,再瞥见他手中的书卷,我方是记起了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沈珩看得一本正经的,又让我产生出一种沈珩在看四书五经的错觉。   我揣摩着,颤颤巍巍地开口:“师……师父……”   沈珩抬眼,“阿宛起身了?”   我点头。   沈珩指了指他身侧的位置,“坐。”   我堂堂一郡主竟也乖乖地听了沈珩的话,颇是心虚地坐下。我担心沈珩会不留情面地指出我看淫靡话本一事,便先把周围的丫环小厮给屏退了。   待所有人离去,沈珩问:“你觉得此话本如何?”   我一怔,心想莫非沈珩欲要慢慢引导我?是以才不一来就劈头盖脸地指出我的不是?我琢磨了又琢磨,方给出了两字,“甚好。”   “甚好?”沈珩重复了我的话,又道:“怎么说?”   我努力地回想话本说了些什么,只可惜我记性不大好,只记得此话本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淫靡销|魂之事,我便道:“话本中的夫妻感情之深,委实让人潸然泪下……”我坐得离沈珩很近,眼角一扫便扫到了一小部分的内容,我一目十行看之,又感慨道:“李娘子身患重病也要与其夫行鱼水之欢,只为早日能替李公子传宗接代,其气魄其孝义其情深感天动地呀……”   这番说辞信手拈来,说得本郡主也觉得颇是有理。   沈珩忽然合上话本,瞅着我,又问:“他们为何要行鱼水之欢?”   “夫妻不行鱼水之欢,如何传宗接代?”   沈珩问:“他们为何能结成夫妻?”   师父在考验我么?这些问题怪刁钻的。我想了想,道:“因为要顺应天道?”   沈珩又问:“为何要顺应天道?”   我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便拿话本里最常出现的四字来应道:“两情相悦便是顺应天道。”   沈珩的眸色微深,他的语气愈发温和,“阿宛,你可知何为两情相悦?”   沈珩问倒我了。   每每遇着跟情之一字相关的问题,我总是答不上来。我并不笨,教我的夫子也赞我慧质兰心,可是一旦跟碰上情字,桃枝跟梨心都想通了,我却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不想不明白。   就好似去年相府千金跟一侍卫私奔了,我听闻那侍卫家中穷苦,长相又颇是平庸,也不擅乐曲,思来想去,仍是没想出相府千金为何心甘情愿地那侍卫私奔,后来听说他们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得闲时去瞅了眼,相府千金穿着粗布麻衣与一黝黑壮汉在田里辛勤劳作,日头晒得紧,可相府千金依旧笑呵呵的。   我感叹:“她也许是中了巫蛊之术。”   梨心颇是汗颜,“郡主,这是真爱!”桃枝附和道:“有情饮水饱,只羡鸳鸯不羡仙。”   至今我仍是疑惑不解,如今再听沈珩问我一句“你可知何为两情相悦”,我只觉头都大了,讷讷地道:“不晓得。”   沈珩轻叹一声,望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想起昨夜关上门时见到的沈珩,眉梢间的落寞浅淡,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他忽然呢喃了句,“原来你当初就是此般心态……怪不得怪不得……”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见沈珩不再纠结话本了,心中也喜,问:“师父,你今日教我什么?”   孰知沈珩却缓缓起身,“待阿宛学会何为尊师之道,为师再教你。”   我一听,颇是委屈,也倏地弹跳起来,“我哪儿不尊你了?”顿了顿,想起昨夜我说的那番话,莫非沈珩为此记恨上我了?哪有人肚量如此小?我愤愤地道:“昨夜的确是你不对,你摸我的手又碰我的头!”   “与昨夜无关。”   我道:“你分明就是在记恨昨夜!”   沈珩的目光忽地在我的发髻上停留了一会,他垂眼淡道:“阿宛,为师明早再来。”   沈珩离去不久后,梨心和桃枝进了来,桃枝好奇地问:“郡主,沈公子教了你什么?”我道:“本郡主心情不爽利。”   夫子说过我慧质兰心,方才沈珩一说那话,我便已是明白了沈珩的意思。他只是在恼我怠慢他了,让他独自一人在外面等了这么久,可我平日都不曾这么早起来,沈珩又不曾特意嘱咐过,天才晓得要何时起来。   此人真真是别扭极了,有话也不直说偏要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若是我笨一些,明日岂不是又要等着沈珩来指责我不懂尊师之道?   我自出生以来,府中谁不是待我恭恭敬敬的?即便是阿爹三番四次在请来的大夫,也不曾像沈珩那般!沈珩凭什么指责我?   凭什么?凭什么?他凭的不过是阿爹的宠信!   沈珩,我跟你梁子结大了!   我拍案怒道:“明日卯时一刻便叫本郡主起来,备好茶水糕点恭候师父大驾!”   .   唯恐翌日起不来,我当夜早早便睡了。次日卯时未到,我早早就起了身,换好衣裳吃过早膳就等着沈珩大驾。我今日礼数都做足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抓我什么把柄!   沈珩进来时,我笑容可掬地喊了声“师父”。   沈珩望向我时,目光却是先落在我的发髻上,但很快又与我的眼睛相望,他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也,以后你便在这个时候起来。”   我道:“是,师父。”   沈珩道:“为师从今日起教你习武,你经常犯病,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身子太弱。习武可助你固本培元,且能改善你身子如今的状况。”顿了下,沈珩又道:“待你学有所成,我再教你习奇门遁甲术或是巫蛊之术……”   沈珩抿抿唇,似乎在犹豫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此刻默念要做足徒弟的本分,很贴心地为师父解忧,“师父有话不怕直说。”   沈珩闭眼,过了会才睁开眼来,“若是你当真想学房中术,为师也是能教你的。”   我的面皮一抖。   没想到那天我随口而出的话,沈珩竟是真的记在了心底。当初不过是想要为难他,如今反倒是被他将回一军,我咬咬牙道:“谢过师父。”   沈珩似乎不放心我,又叮嘱道:“你若是当真想学,为师可以教你。你莫要去寻其他人。”   我心道,好端端的我去找其他人学房中术作甚?这沈珩真是奇怪。   不过我今日决定要当个好徒弟,师父说一我绝对不说二,是以便乖巧点头,应道:“好。”   沈珩颔首,“趁现在天刚亮,阿宛你围着王府跑五圈罢。”   我懵了,“五……五圈?”   王府何其大,走一圈都能累垮我了,更何况是跑五圈。沈珩这师父是想害死我吧?   沈珩道:“莫不是阿宛连这么简单的一点都做不到?”   我咬牙切齿地道:“师父说的,阿宛自然会照做。”   我心里憋了股气,心想绝对不能在沈珩手里落下把柄。为了这口气,我竟是很奇迹般的每日都在卯时起来,且围着偌大的西陵王府跑了整整五圈。起初辛苦得让我的腰身都瘦了整整一圈,可是逐渐的,却也没那么辛苦了。一个月后,我可以气不喘心不跳地跑完五圈,然后转过身来,对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沈珩说道:“师父,我跑完了。”   沈珩面色平淡,不过眼里却有细微的笑意,他微微颔首,道:“不错。作为奖励,明日我教你习巫蛊之术。”   我道了声“好”。   沈珩此时缓缓走近我,“阿宛,你心里可是还在恼我?”   我一怔。   沈珩淡笑道:“我知你在恼我,恼我不曾跟你说清楚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你。但是阿宛你想,若是最开始我就同你说翌日要在卯时起来,你可又真的会听进我的话?”   不得不说,沈珩真真是是懂我的性子。   若是沈珩在最开始的时候,跟我说翌日要在卯时起,且要围着王府跑五圈时,我定会不愿,也许最开始会坚持个几日,但绝对坚持不了一个月,如果心底没有那股气在的话。   其实细细想来,沈珩待我真的很好。   这一个月以来,我虽是卯时起,但沈珩亦是在卯时就到我的院落里,沈珩的院子离我的院子距离不近,他起码得在卯时未到就起身。我围着王府跑的时候,无论快慢,沈珩始终会跟在我身后,我起初累得脚酸,沈珩便拿了药酒让梨心替我擦,还费劲心思地捣鼓我的药膳。   平日里王府里的那些厨子做的药膳都不合我口味,皆是带了浓浓的药味,可沈珩亲自做的,却是色香味俱全,惹得我每日都在期盼沈珩给我做的膳食。   我这回方是真真正正的心悦诚服地认了这个师父。   我道:“师父,你真懂我,比桃枝还要懂。”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泡妞心得:要追回阿宛,就要抓住阿宛的胃!至于调养身体嘛……大家可以往不纯洁的地方想~~~   另外,师父叫沈珩呀,不是温衍的衍呀……   ps.这坑爹的JJ,我11点码完更新,花了一个小时在跟作者后台战斗!!!   ☆、第六章   在沈珩的调理之下,我的气色愈发好看。自沈珩到来,已过了一月有余,而我也不曾做过那怪梦。爹娘很是欣慰,见到沈珩时,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五月初,沈珩要教我奇门遁甲术。我坐在书案前,听沈珩同我讲形形□的阵法。我起初说想学只是想难为沈珩,实际上我对此一点也不感兴趣。   是以沈珩向我传授奇门遁甲术时,我总是走神,盯着沈珩好看的唇瓣张张合合,也没听进多少个字。我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以手支颐,欲要全神贯注地听讲。   沈珩停了下来,踱步到我身前,“阿宛累了?”   我道:“师父,师父难得出山一趟,我也不曾好好地陪师父游建康城,这委实是徒儿的过错。不如今日我们暂且放下奇门遁甲术,去外边走走?如此倒也不负这明媚阳光。”   沈珩沉吟片刻,眼里含了丝笑意,“难得阿宛有心,我们便出去走走吧。”   .   与武功高强的沈珩一道出门,我连侍卫也不带了,只有桃枝在身后跟着。建康是南朝都城,街道上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其繁华自是不必多说。我与沈珩在街道边缓慢行走,许是沈珩样貌气质过于出众,打从我们一出王府,总有姑娘家不经意望过来的目光。   虽说沈珩不曾细说自己的身份,但从那一夜偷听阿娘和兄长的话可得知,沈珩是北朝人。听闻北朝民风严谨,姑娘家不得抛头露面,即便出个门也得戴上幕篱。而我南朝民风开放,即便是未出阁的姑娘在大街上对自己心仪的男子抛媚眼,也不会引起非议,若是两人能结为秦晋之好,那更是美谈一桩了。   我担心沈珩不能适应,便低声对他道:“师父不必介怀,建康女子皆是如此,她们并无恶意,只是师父生得太过好看,一时间才会让她们情不自禁……”   沈珩莞尔一笑,“第一天见到阿宛便已见识了南朝民风。”   想起与沈珩的第一次见面,我不禁有些羞赧,如此直接就问他懂不懂房中术,比起这些只敢偷看沈珩的女子,的确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扬扬下巴,调侃道:“南朝的姑娘美貌热情,师父不如在南朝给我找个师娘?我看坐在那儿的黄衫姑娘就不错。”   沈珩却是瞅着我道:“南朝姑娘的确貌美且热情。”沈珩眸色深邃,我一抬眼就望进了他的眼里,黑幽幽的双瞳里倒映着我的影子,“第一天见到阿宛,我亦是见识过了。”   唔,沈珩这是在夸我貌美?   我高兴地道:“所以才让师父找个南朝姑娘来给我当师娘,以师父的皮相与将来师娘的皮相,若生了男娃定是貌比潘安,若为女娃也必是倾城之姿。”我摸摸下巴,琢磨着,“师父,不如这样吧,待我成亲了也生了娃,我们便让孩儿订个娃娃亲,如此我跟师父就是亲上加亲了。”   我话音一落,沈珩几乎就是同时扭过头,留下一张冷峻的侧脸对着我。我看得出来沈珩不高兴了,可我也不知究竟是哪儿惹着他。我瞅了瞅沈珩的侧脸,他忽然加快步子把我甩到了后面,这回连脸都没有了,就剩下一个背影了。   桃枝小声地说道:“郡主,沈公子也许不喜欢娃娃亲。”   我心道:师父真是小气,不就结个娃娃亲,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本郡主的孩子还能差到哪儿去?我瞪了沈珩的背影一眼。   沈珩似有感应一般,蓦地转身。我的表情来不及收敛便被沈珩看尽了,他往我这走来。我道:“师父,莫不是你嫌弃南朝人?”   “不是。”   我又道:“那师父是嫌弃阿宛的孩子了?”   沈珩面色一颤,似是想到了什么,方才还是红润的脸色刹那间血色全无,痛苦悔恨之色一闪而过。我不曾想到师父会有这么大反应,赶紧道:“我说笑的,师父莫要介意。”   “我……”沈珩艰难地开了口。我发现沈珩袖下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松开。“阿宛,对不起。”顿了下,沈珩又道:“我不会嫌弃你的孩子,阿宛的孩子,我喜欢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嫌弃?方才我并没有恼你,只因我曾发过誓言,我此生非她不娶。如今她还不识我,情路漫漫,若是应承了你,兴许会耽误了你的孩子。”   桃枝忽道:“原来沈公子已经有了意中人呀。”   又是情之一字,我兴趣寥寥,恰好此时肚子也饿了,我道:“师父,来建康城,一定要去的地方就是一品楼。现在正午,也该用午饭了,我们去一品楼吧。”   沈珩道了声“好”。   一品楼的位置有些远,我们走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我和兄长来的次数多了,一品楼的掌柜小二都识得我们。我刚踏进门,小二就谄笑着迎上来同我行礼,“郡主万福,这边请这边请。”   上了楼,小二把我带到了二品房门前,小二把门一推,“郡主,里边请。”   我却停下了脚步,“一品房有人了?”   一品楼的厢房皆是以数字命名,数字越小,从厢房里望出去的景色越美。一品楼临江而立,从一品房里头望出去的江景更是美不胜收。   小二脸色颇为惶恐,战战兢兢地答道:“回郡主,有人了。”   我也不是倚仗权势横行霸道的人,我思量一番,便道:“你且去一品房问问,愿不愿与我们换房。若是愿的话,他们的午饭钱便算到我头上,他们下回再来的话,也一样算在我头上。”   小二一脸为难,“郡主,这……那……”小二结结巴巴的,也不知想说些什么。我听得眉头紧皱,心生不悦。   沈珩此时道:“阿宛,我看着二品房也不错,就在此间吧。”   看在沈珩的面子上,我压下心中不悦,道:“就这间。”   小二一脸感谢地看了沈珩一眼,又对我道:“郡主,可是老规矩?”   我问沈珩,“师父用饭可是有何禁忌?”   沈珩摇头。   我摆摆手,“就老规矩吧。”   小二道:“菜马上就来了,还请郡主稍等一会。”片刻后,一品楼的掌柜端了壶酒上来,笑容可掬地道:“最近一品楼新酿出了一种酒,名为蒲桃酒,味甜不易醉,特请郡主品尝品尝。”   我心知这掌柜是上来给我请罪的,不过看在他呈上新酒的份上,本郡主也不与他计较。   遂颔首笑纳了。   桃枝捧起酒壶为我和沈珩各斟了一杯,我浅酌一口,果真如掌柜所言,味儿甜丝丝的。一杯尽,桃枝又前来斟酒,两杯毕,我感叹道:“这酒味儿不错,用完饭让掌柜送几坛回府。”   沈珩却道:“你若喜欢,改日我也可以试着酿一酿。”   我一听,眼睛一亮,“当真?”   沈珩含笑道:“不过你不能多喝,你身子不宜喝酒过量。”   我笑呵呵地道:“我晓得的,凡事不可过量,这话我是一直记在心里头的。”   桃枝瞅瞅我,又瞅瞅沈珩,表情怪异。   我注意到了,问:“桃枝,你这是什么表情?”   桃枝轻咳一声,“回郡主,桃枝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郡主跟沈公子方才的对话颇像是平日里的王爷和王妃……”   沈珩轻笑一声,模样看起来似乎很愉悦。我不懂桃枝这话究竟哪儿取悦了沈珩,刚想问问时,对面的一品房蓦地传来一缕琴音,随后又停顿了一会,紧接着便是一首行云流水的古曲。   我心中一喜,是易风!   易风的琴曲我听得多,但凡是他所弹奏的琴曲,无论是苍凉哀怨的或是大气磅礴的亦或是轻盈灵动的,易风总能将自己的性子融进琴曲里,让那几分冷情恰恰好地谱出别具风格的篇章。   我起身,也忘记了沈珩还坐在我对面,急急地欲要往一品房奔去,难得出来,竟然能遇上易风,委实让我心花怒放。我刚转身,迈了几步,沈珩的声音就响起,“阿宛,易风在一品房,那么太子也定会在。”   我一愣,回首看着沈珩。   沈珩淡道:“若是只有易风一人在的话,方才小二就不会不敢过去问了。”   这话说得有理,刚刚小二没理由会拒绝我的,毕竟我这郡主的身份摆在他面前,除非一品房的客人身份比我还要尊贵。且易风喜静,不可能会独自一人来一品楼,除非是陪客。而易风被太子包下又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不会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须的。   所以,沈珩说得对。   一品房里的人肯定是太子跟易风。   沈珩果真是细心如尘,方才若是无沈珩的提醒,我现在肯定就是贸贸然地闯进去了。而爹和兄长如今的立场又不对头,到时候我惹怒了太子,估摸就不好收场了。   不过……   沈珩又怎知弹曲的人是易风?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果然保持日更神马的太困难了。现在俺唯一可以给的保证是做到隔日更。   日更啥的,我会尽量努力的。   下一章男配出场。   托腮,虽然易风这名字出场了好多次,但是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男配呀~~   ☆、第七章   本想问沈珩一句的,但我转眼一想,沈珩之前也曾听过易风的琴曲,以沈珩细腻的心思能猜出来应该不是难事。且阿爹也说了,沈珩是高人,高人的想法不可以常理束缚之,简而言之,高人的心思你别猜。   菜肴上来时,我与沈珩相谈甚欢。   沈珩说到在深山里隐居时,我颇是好奇地问:“以师父之才,若是入仕,在北朝也应该能谋个一官半职。且师父年纪也不大,怎么会去隐居了?”   沈珩浅酌了一口蒲桃酒,搁下酒杯时,方瞅着我道:“阿宛可听过姜太公钓鱼这个典故?”   我恍然大悟,沈珩之名已经远传南朝,在北朝定是也不用说了。如此能人隐于山林,若北朝君王是个重才的,迟早都会派人来请沈珩出山入仕。   这也就是沈珩口中的愿者上钩吧。   我道:“师父高招。”被请入仕跟主动谋求一官半职,两者衡量之下,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沈珩忽然问道:“你与易风是如何认识的?”   我微怔,沈珩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是对我与易风如何相识极感兴趣。   .   说起易风,我不能不想起几年前的事。我之所以会去秦楼楚馆,都是我兄长惹的祸。兄长有一群狐朋狗友,前几年兄长及冠时,就闹哄着说要让兄长开荤。我当时并不知开荤为何意,以为兄长要撇下我一人独自去寻乐,便又哭又闹地缠着兄长。兄长向来拿我没办法,只好让我女扮男装,偷偷地携着我去了秦楼楚馆。   秦楼楚馆有两个馆子,两馆并肩而立,左边是群芳馆,又右边是南风馆,中间有一廊道打通,可各自通往。兄长跟他那群狐朋狗友进了群芳馆,一坐下莺莺燕燕便围了上来,那脂粉味浓厚得让我几欲呕吐,我忍不了了就悄悄地出去喘口气。   秦楼楚馆极大,加上我又是不识路的,出得来却忘了回去的路。当时我年纪小,别人也认不出我是女扮男装,我拉了个路过的人,比划着我兄长的模样,问他有没有见过。他表情认真地思索了好一会,才回我:“如此俊朗的公子,应该是在南风馆那边。”   如今想起,当初那人定是以为我去找小倌的。   不过当时我见他一副认真的模样,也信了他当真是见过我兄长的,遂在他的指引之下,我去了南风馆,误打误撞地冲进了易风所住的随风阁里。   易风那时还不是南风馆的头牌,是以我才能这么轻易地就闯了进去。   然后我见到了易风。   他一身竹青色的宽袖长袍,膝上卧有五弦琴,他微微垂着头,漫不经心地在调琴,铮铮琴音响起。明明只是不成调的琴音,可在我的耳中却是彷如天籁。   我走到易风面前,笑意盈盈地道:“你长得真像我府里养的那盆翠竹。”我心思一向很淡,可偏偏对易风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想着要去亲近他。   易风眉头微蹙,目光怪异地看着我。   我不介意他的无理,又笑眯眯地说道:“我叫萧宛,你叫什么?”   易风依旧是眉头紧蹙,不过眼中多了分古怪之色,“西陵王府的郡主?”   我点头,“我喜欢你的琴声,以后本郡主罩你。”   而此时外头传来兄长唤我的声音,我在怀里乱摸一通,找到一面玉牌塞给了易风,“我下回再来找你,说好了,你下回要弹曲给我听。”   出去后,我给兄长骂了一顿。不过心里头仍旧是喜滋滋的,总觉得活了十几年,平平淡淡的生活里终于遇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鲜明得让我想鼓足了劲去接近。   自从那一次遇见了易风,此后一趁爹娘不注意便往南风馆里跑,跟易风一回生两回熟,到了后来老鸨也晓得了我,不过却也不敢声张。兄长知我喜欢听易风的琴曲,也没有阻拦,反而是替我遮瞒了不少。所以至今为止,我与易风交情颇深的事也无多少人晓得。   .   我与易风如何相识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沉吟片刻,便长话短说地同沈珩讲了,讲到我第一眼见到易风的时候,沈珩插了句,“你觉得对易风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我感慨道:“人若有前世今生,那么我上辈子肯定是跟易风相识。”   沈珩接下来没有说话,目光闪烁着,沉默地听完了我是与易风如何认识的。讲完后,我口有些渴,想要喝杯蒲桃酒时,沈珩却亲自给我倒了杯茶,“即便是果酒,也不宜喝多。”   我道:“我只喝了三杯。”   沈珩说道:“不,你喝了三杯半,最起初的两杯,最开始讲到易风时,你喝了半杯,桃枝又给你斟满了。说到你兄长痛骂你一顿时,你又饮尽了一整杯。”   桃枝道:“郡主,沈公子说得对,你确实是喝了三杯半的蒲桃酒。”   我不禁咋舌,方才见沈珩聚精会神地听着我说话,未料他却是连我喝了多少杯酒也记在心底。我干笑一声,也不执着了,喝了沈珩递过来的茶。   又坐了一会后,我才道:“建康城可看的地方不少,如今饭也用了,师父,我们去周围看看?”   沈珩颔首。   遂我们三人便起身准备离开二品房,桃枝推开房门时,很凑巧地对面也推开了房门。两间房本来就是面对面的,这会门一开,就成了我们三人跟一品房里的太子殿下和易风面对面了。   我虽是贵为郡主,但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不曾进宫觐见过帝后,更不曾见过这位太子殿下。不过此情此景下,眼前只有两人,我想认不出谁是太子殿下也不行了。   我徐徐欠身行礼,“平月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   平月是我的封号,当年阿爹被册封为西陵王时,我也跟着被册封成了平月郡主。不过平日里在府中也不常用,爹娘也不喊我平月,只有在宫中盛宴时别人提起我了,爹娘才会道小女平月如何如何。总之,在南朝贵女圈里,我这个平月郡主可以说是相当的低调。   太子久久都没有让我平身,但我却感觉得出有一道视线在打量着我。我这人直觉颇准,太子定是知晓了我与易风的事,所以不待见我,如今便想难为我。   但太子是君,我只能算得上是臣之女,我不欲给爹娘添麻烦,唯好咬紧牙关,保持不动的身姿。   “平月。”太子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他忽然低笑了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是西陵王的女儿,闻之的宝贝妹妹。”   我听太子的口吻,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跳。太子唤我阿爹官职,却唤我兄长表字,此话一听,便知亲疏。上回沈珩同我说,阿爹是站在三皇子那边的,而兄长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如今太子这么说我的身份,也不知他究竟会不会看在阿爹的份上来整我,亦或是看在兄长的份上放过我。   此时,易风蓦地向我行礼,“平月郡主万福。”   我知易风在帮我,若是太子不让我起来,我也无法让易风起来。果然易风在太子心中分量重,太子很快就懒懒地说道:“起来罢,今日是微服,宫中的虚礼就免了。”   桃枝扶了我起来,我还未对易风说些什么,他就已是被太子亲自扶起。我也在此时看清了太子的面容,心中不由一惊,竟是男生女相,一双桃花眼美得让身为女子的自己都不禁自行惭愧。   尤其是现在与易风姿态亲密地站在一块,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位富家小姐出来寻欢作乐。   不过我晓得上位者大多脾气不太好,我总是盯着他看也不好,所以只望了一眼便垂下了头,阿爹常嘱咐我做人要低调,在外边莫要惹了权贵,尤其是司马家的人。   而这位司马家的太子,我估摸我有十条命也惹不起,尤其是如今局势不明。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太子,将来他登基为帝,那我就有不好受的了。   我心心念念着这尊老佛爷赶紧离开,不过上天似乎不愿如了我的意。太子的声音又不紧不慢地响起,“明远,这就是你口中常常提起的萧宛?”   明远是易风的表字,听太子唤易风的表字我并不惊奇,我比较惊奇的是易风竟会在太子面前提起我。   易风不卑不亢地回道:“正是。”   太子扫了我一眼,“也不过如此,明远你的眼光有待提高。”   我此刻巴不得易风说一句“是”,然后赶紧拉着这尊老佛爷离开。但易风却在此时维护起了我来,“郡主是个极好的姑娘,太子殿下若是能跟郡主多多相处,定能发现郡主的好。”   太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嘴里咀嚼着“极好”二字,不善的目光又在我身上打量着。末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淡笑,“明远说极好肯定是有你的理由,不过……”话锋猛地一转,“我不喜欢明远在我面前称赞任何人。”   易风抿紧双唇,过了好久才应了一声“是”。   我心道这太子真真是个醋坛子,想必刚刚易风赞我,太子就打翻醋坛子了。不过看来传闻倒也不假,太子对易风当真是上了心。只是太子身边的人不好当,伴君如伴虎,我一点也猜不着太子的心思。   太子总算是放过了我,临走前,扫了我一眼,也扫了我身后的沈珩一眼,但是目光却也没有怎么停留。我心中颇是好奇,说起来,沈珩的相貌在易风之上,太子既然能够看上易风,那么看上沈珩也不是难事,但方才却只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压根儿就没有把沈珩放在眼里,眼中甚至连一丝惊艳都不曾有。   我琢磨着,莫非这就是梨心口中的“真爱”?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太子和易风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的!!   乃们猜猜,是太子跟阿宛上辈子有关系,还是易风上辈子跟阿宛有关系?   ☆、第八章   我大概是闯了祸,祸端便是司马瑾瑜这混球。司马瑾瑜是太子的名讳,当然,我也只是在心里喊喊而已。那日回府后,我原以为此事就此别过。未料次日下朝时司马瑾瑜同一群朝廷官员闲聊,司马瑾瑜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听说平月郡主病体已是痊愈,恭贺西陵王了。”   阿爹恰好路过,一张老脸干巴巴地笑了下。   此事是兄长告诉我的,兄长还说当时阿爹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了,三皇子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我不知司马瑾瑜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那天阿爹回府后,我立马就被召去了。我将那日偶遇太子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阿爹沉吟片刻,又唤来沈珩,细问我如今的身子状况。   沈珩道:“已无大碍。”   阿爹神色微缓,轻声叹道:“那便好。”   阿爹离去后,我问沈珩,“师父,我爹是什么意思?”   沈珩轻声道:“阿宛很快就要进入南朝的贵女圈。太子的话一出,阿宛估摸有一段时日不得闲了。”微微一顿,沈珩又道:“奇门遁甲术暂且搁下吧,待风波平了,我再继续教你。”   不出五日,王府就收到了各式各样的拜帖,堆叠成山的拜帖让我惆怅得只想将司马瑾瑜踢进沧江里,好一解心头之恨。但帖子一出,我若是不去未免显得不近人情,只好咬咬牙,将所有不能得罪的邀约都赴了。   我不知司马瑾瑜那混球还说了什么,我每每一赴约,公主也罢,郡主也罢,将军府千金也罢,无不有意向我打听司马瑾瑜的事,天晓得我才跟司马瑾瑜见了一面,又怎么知道司马瑾瑜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更不知道司马瑾瑜为何府中不曾有过姬妾!   可无论我如何向她们解释,她们皆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眼里分明就是暧昧的神色。   我冤!我比窦娥还冤!   六月飞雪为何不去将司马瑾瑜这厮给埋了?!   堪堪半月一过,我总算是落得清静。我同沈珩大吐苦水,就差两眼泪汪汪地去求沈珩趁夜黑风高之际闯进太子府里把司马瑾瑜给悄悄解决掉了。   沈珩听罢,却是不动声色地道:“阿宛似乎对太子殿下格外上心?”   我怒道:“他如此欺负我,我哪能不上心?”这太子殿下真真是惹人厌,先是抢了易风,如今又来欺压我,若有机会定要往他身上贴三个字——黑心蟹!不仅仅心黑且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沈珩瞅着我,温润的目光里多了丝涟漪。我被沈珩盯得不自在,“师父你总瞅着我作甚?”   他只道:“我酿了蒲桃酒,你可要喝?”   我眼睛一亮,“要,当然要。”那一日从一品楼回来后,我对蒲桃酒的味儿就颇是想念。我笑眯眯地道:“师父真厉害,无所不精通,竟是连酿酒都会呢。”   沈珩微微黯然地道:“以前时光难熬,便总想着学些新的东西。等以后你……”   我下意识地接道:“以后我什么?”   “喝喝看,合你口味么?”沈珩给我倒了杯酒,声音温和。我浅酌一口,沈珩有些紧张地瞧着我,似乎在期盼着什么,我笑道:“师父的酒比一品楼的还要更上一层。”我这话也是实话,我的胃口偏甜,师父酿的蒲桃酒甜味儿刚刚好,不浓不淡,恰好迎合了我的口味。   沈珩莞尔一笑,眼眸里笑意更甚,“阿宛最近可有做那个梦?”   说也奇怪,自从沈珩在王府里住下后便像是门神一样,我竟真的没有再做过那梦了,精神也一日比一日足。我摇了摇头,道:“没有。”   “其他梦呢?”   我细细一想,梦是有做过,但是谁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遂道:“不太记得了。”   沈珩思索了一会,又是莞尔一笑,也不再提起这话了。不过我瞧沈珩眉目间似有愁思,便开口道:“我听梨心说,师父这半月里并不常在王府里,可是在外边遇到了什么事?若是有事,阿宛也能略尽绵薄之力为师父解忧。”   沈珩道:“无事。”   我道:“这风波也算过去了,师父明日打算教我什么?”顿了下,我老实说道:“我对奇门遁甲术不太感兴趣,师父不如教我别的吧。”我想了想,又说道:“不如师父教我学些拳脚功夫?我看那一晚师父抱着我飞上屋顶的功夫倒是不错。”   “好。”   翌日我已是换好了一身水红色短打,磨拳擦掌准备好好地跟沈珩学拳脚功夫。不过我还是小看了司马瑾瑜的肚量,以为他折磨我个半月便会住手,这会我兴致勃勃地等着沈珩,司马瑾瑜身边的侍卫就来了,还带了一张宫里的请帖。   侍卫道:“今夜亥时一刻的夏日宴,太子殿下请平月郡主准时赴约。”   夏日宴?这些日子与那些贵女打交道时也曾听说过,每年都会有那么一回,邀请的对象都是都城里有权有势的公子小姐。以前也不曾请我,本以为这回也与我无干,没想到司马瑾瑜竟是也把我拖进去了。若是晓得司马瑾瑜会邀我,我早早就会卧床装病,可如今他的侍卫都到我眼前了,我这副精神飒爽的模样,也装不过去。   我唯好接了这帖子。   既然要参加宫中夏日宴,那么今日也不能跟师父学功夫了。我让梨心去和沈珩说了声,便开始着手今夜的宴会事宜。   太子亲自开口邀我参加,去了后铁定又是一番风波。   .   兄长也收到了请帖,遂与我一道前去。 临行前,阿娘生怕我在宫中闯祸,再三叮嘱,又嘱咐兄长好生照顾我,沈珩也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   马车往皇宫里行驶时,兄长问我:“阿妹,你师父跟你说什么?”   我眼珠子一转,道:“……让我少喝点酒,莫贪杯。”   兄长笑道:“你们俩倒是不像师徒。”   我嘿嘿一笑,“我和师父是高山流水。”   兄长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好一会才道:“阿宛,你师父深不可测,你小心些。”   我微微一怔,其实师父临行前还跟我说了句,让我小心太子。我晓得兄长是太子身边的人,便不想跟兄长说这话。如今兄长却反过来跟我说要小心师父?   兄长摸了摸我的头,“听兄长的话就对了,世道险恶,只有家人才不会害你。”   我点点头,问:“兄长,这回夏日宴是雯阳公主举办的吧,你也是雯阳公主邀请过去的吧?”   兄长瞅了眼我的请帖,“雯阳公主与太子殿下都是汾元皇后所生,感情极好,雯阳公主邀请就等于太子殿下邀请。”   我凑了过去,颇是好奇地问:“兄长,太子殿下当真是个好男风的?”   兄长道:“这话你在我跟前说就罢了,在其他人面前可千千万万不能提。”   我使劲地点头,“阿宛晓得的,兄长快说。”   兄长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太子跟你有些相像?”   “相像?怎么说?”   “太子自小便一直在做同一个梦,相国寺的了空大师曾经给太子算过一命,说是待太子遇见他的命中人后,那个梦就会停止了。”   我眨眨眼,“易风是太子的命中人?”   兄长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欸,兄长,你就别打哑谜了。”   兄长无奈地道:“太子殿下的事,我就只晓得这么多。”   我继续好奇地道:“那太子有无碰过易风?”   兄长敲了下我的脑袋,“这些话你也敢说出口,若是让阿爹听着了,非要扒了你的皮。”兄长又笑道:“不过这事你倒是问对人了。太子殿下虽是包了易风数月,但却不曾碰过他,仅多是揽揽肩,听听曲。”   我摸摸下巴,“真是奇怪呀,我以为……”   兄长又敲我的脑袋,“以为什么?就算以为有什么也能往肚里咽,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不是我们的王府。”   我撅嘴,“兄长你再敲,阿宛就变傻姑娘啦。”   兄长这才改敲为摸,道:“总之,进宫后少说话多看眼色。”   我瞥了兄长一眼,“兄长,我还等着你给阿宛找嫂子呢,可千万别跟太子断袖了。”   又是一个爆栗,疼得我眼泪直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是勤奋的小蜜蜂~~~~~~   还有十来分钟,俺就老一岁啦~~~~求祝福~~~~求一个比师父还温柔比温衍还要完美比宁恒还要忠犬的男人呢~~矮油,俺觉得俺太贪心了~~   ☆、第九章   过了宫中南门,马车便不能往前再走。我与兄长下了马车,往举行夏日宴的御花园走去。路程有些长,不过与兄长说说话,倒也不会无聊。   蓦地,远处有马车辘辘声,兄长拉了我避到一边,低声道:“是三皇子的马车。”   前段日子与不少贵女打交道时,我也摸清楚了这宫中的规矩。但凡进宫,过了南门就一律不允许使用马车,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太子,比如很受皇帝宠爱的雯阳公主,又比如这个风头旺盛的三皇子。   我还未见过三皇子的模样,只知三皇子是当朝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贵妃所生。   马车经过的时候,我悄悄地抬了下眼,恰好马车的车帘被风拂起,一清俊的男子面容便映入我的眼底,一闪而过。快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兄长语重心长地道:“阿宛,你仅要记住一点。宫中没有善人,每个人都是深不可测。”   我点头。   兄长很是担忧地道:“太子殿下亲自邀请你来,为兄也揣摩不出太子的意思,等会到了御花园,记住要随机应变。”   我再点头,又往四处张望了会,溜回目光时,兄长蹙眉道:“阿宛,你可有把兄长的话听进耳里?”   我小声地道:“听进了听进了,只是……人有三急,这宫中的茅厕在哪儿?”   兄长一愣,我又重复了遍,“兄长,阿宛想去如厕。”   兄长总算是听进我的话,指了指东边,“直走,右转,直走,左转,那儿有茅厕。”   我点点头,“兄长,你先进去吧,我识路的。”   兄长似乎不放心我,但一个女儿家的去如厕,兄长跟来作甚?我推了推兄长,兄长拗我不过,唯好先去了御花园。虽是入夜了,但宫灯一盏盏的,亮如白昼,我按着兄长的指示很快便寻到了茅厕。   从茅厕出来时,不远处的树林里陡然飘过一道白影,很凑巧地就被我见着了。虽说是匆匆一过,还未眨眼便隐入了树林间,但我还是认出了那背影来。   我与易风相识五载,易风即便是化成灰了我也能认出他来。只是这种时候,易风又怎么会出现在宫里?莫非是司马瑾瑜带来的?   我不做多想,脚步就已自动自觉地跟了上去。先不说是谁带来的,宫中规矩森严,易风即便有太子宠爱,若被有心人抓住了,难免也要受些苦头。以我与易风的交情,断不能白白让他受苦的。   所幸这些日子以来沈珩对我的锻炼,我行起路来也快了许多。树林里枝桠沉沉,斑驳错乱的黑影像是吃人的妖魔,我心怀忐忑地跟了上去。约摸有一刻钟,我方是看清了易风的身影,依旧是平日的装束,背影匆匆,也不知他要去哪儿。   我刚想叫住易风,话音还未出口,忽有一内侍打扮的人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易风公子”。   我微微一怔,屏住呼吸往树干后躲。只听内侍又道:“请公子跟我来,殿下等公子很久了。”   我悄悄探出半个头,见到易风与内侍出了树林。我心知此时我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扭头就走,但我还是忍不住又跟了上去,直到看见易风与内侍进了一座殿宇里后,我方是停住了脚步。   我左望望右望望,发现我迷路了。   幸好有一宫娥提着宫灯经过,我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拉住她,问:“御花园怎么走?”   宫娥有些警惕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亮出腰间的玉牌。宫娥一瞧,面上警惕之色少了些许,同我行了个礼,才为我指了路。我记下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我指着方才易风与内侍进去的殿宇。   宫娥低眉顺眼地道:“回郡主,是三皇子殿下以前住的宫殿。”   .   我到御花园的时候,迟了整整一刻钟,宴席上该来的基本上都来了。我本想默不作声地溜进去的,但看起来似乎不太可能。我递了帖子,门口的内侍便高声喊道:“平月郡主到——”   于是乎,在众人瞩目之下,我咧着干巴巴的笑容进去了。   首席上坐着司马瑾瑜和雯阳公主,其余的贵女贵子坐在两侧,男为左,女为右。我眼角的余光一扫,阿兄在左侧的第二个位置,第一个位置是空的,南朝皇帝子嗣稀少,只有四个皇子,两个公主,其中二皇子早逝,四皇子不过三岁尔,那么第一个位置估摸是留给三皇子的。   我颇是忐忑地上前给司马瑾瑜和雯阳公主行礼,所幸他们俩并没有难为我,也没问我为何会这么迟才来,我在内心擦了把冷汗,目光往右侧一扫,荣华公主旁边有个空位。   之前像雪花一样多的请帖里,便有荣华公主的。荣华公主为人和善,与我交谈甚欢。我目光望过去时,荣华公主也含笑望向我。   我在荣华公主旁边坐下后,兄长略微担忧的目光就飘了过来,我微微一笑示意我没事。宴席久久没有开始,我猜是在等三皇子。   我右侧坐了个生面孔。我与荣华公主说话间,她忽然站了起来,略微羞涩地道:“灵昭近日练了首琴曲,愿能为诸位助兴。”   雯阳公主拍手称赞,“妙哉。”   荣华公主悄声对我道:“灵昭是工部尚书的嫡女,她颇是仰慕大皇兄。”   我了然,原是想在司马瑾瑜面前显摆。我瞅了眼司马瑾瑜,偏不巧的就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若是旁人与我互望,我铁定瞪死他,只不过太子不是旁人,恐怕在我瞪死他之前就会被他整死。   我心虚地收回目光。   我蓦地想起易风,易风去三皇子以前住的宫殿作甚?莫不是太子与三皇子现在除了争皇位之外还想争易风?我想不通,只好等回府后再去问沈珩。   灵昭开始弹琴,弹得不错,但不及易风。听了易风的琴曲后,这世间很少有琴曲再能入我的耳。我听得兴趣寥寥,目光散漫地在宴席上飘着。   灵昭曲毕,我又撞上了司马瑾瑜若有若无的目光。我再次心虚地低头,品着案上的果酒。荣华公主凑了过来,话中含了笑意,“看来灵昭弹琴弹得再殷勤,也不及你在这儿坐着。”   我不明荣华公主的意思,“什么?”   她掩嘴笑道:“还装,我大皇兄都望了你好几眼。以前的夏日宴,大皇兄可没这样。”   灵昭回来后,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本郡主欲哭无泪,真是冤呀。   一炷香过后,三皇子总算是姗姗来迟,夏日宴也开始了。司马瑾瑜对我的看重让我惴惴不安,我几乎是倒数着时间来熬过这场宴席的。   酒过三巡时,我旁边的灵昭忽道:“听闻平月郡主亦擅琴曲,一曲《落雁平沙》惊艳四方,不知今夜灵昭是否有这个福气能听郡主一曲?”   我呸!谁告诉你本郡主擅琴曲的?说得似模似样……本郡主最擅长的是听易风弹曲!我果真冤死了,太子的目光竟是为我招来了这样的麻烦事。   兄长此时站了起来,施施然道:“舍妹琴艺粗略,难登大雅之堂,只怕会污了几位殿下的耳目。”   雯阳公主笑道:“每个人来参加夏日宴都是露了一手的,平月第一次不露一手,难免落人口实。况且弹得好与不好也无妨,此为宴席,弹琴助兴取乐罢,大家都是平辈,听听便也过了。”   兄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不欲兄长为难,起身道:“平月愿意为大家助兴。”   我这十六年来在王府里都是得过且过,琴棋书画都学过,但皆不精通。当初学琴时,并非是指法难学,只是我性子懒,总记不下宫商角徵羽。   算起来也有数年未碰过五弦琴,如今也不知我的水平如何。   我端坐在五弦琴上,众人的目光皆落在我身上,司马瑾瑜慵懒地撑着下颚,细长的凤眼眯着,左手在把玩一块玉貔貅。   我着实记不起有什么曲子我是记得的,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闭眼,复又睁眼,素手一拂,琴音从五指泻出。我弹得的曲子并非什么名曲,只是一首我在梦中经常听到的曲调,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我心知我的琴艺并非上佳,曲调也只是普通的江南小调,断不可能会惊艳四方,但也不会贻笑大方。在局势不明之下,保持中庸之道最好不过。   一曲将毕,一声叮咚陡然响起。我心中一惊,却也没慌乱了手脚,手指轻拢慢捻,弦音颤颤地收尾。   我抬眼望向雯阳公主和司马瑾瑜。   雯阳公主倒是没什么表情,反倒是司马瑾瑜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比之方才漫不经心的目光,这回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震撼之意,他手中的玉貔貅不知何时滚落在地上,想必方才的叮咚声便是由它发出来的。   我微微讶异,我有自知之明,自个儿的琴曲到达何种水平我是晓得的,绝不会让人产生这种震撼的眼神。   三皇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里颇有打量之意。   我心中愈发忐忑,不知自己究竟又踩到了司马瑾瑜的什么禁忌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哦也,太子殿下跟阿宛之间的狗血呀~~~~~   ☆、第十章   我献了一曲后,也无人来难为我了,不过灵昭望我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愤懑。我无暇顾及,心中只惦记着方才司马瑾瑜的眼神。不过司马瑾瑜倒也没来找我麻烦,反倒是早早离席。   我松了口气。   宴席结束时,兄长被同僚留了下来把酒言欢,我索性便一人回府。快到王府时,我悄悄吩咐车夫拐了个弯,在离秦楼楚馆还有百来步路的时候停下来。   我告诉车夫工部尚书的千金约了我,我去赴赴约,一炷香后便回。   我钻进南风馆里,老鸨眼尖地注意到我了,但也不吭声,睁着眼闭着眼便当没看见。唯有此时,我才念起权势的好处来,想来司马瑾瑜欺我整我,为的估摸也是这份感受。   我偷偷地溜进迎风阁。   易风已是宽衣,倚在半开的窗前,月色寂寥,可易风的背影却更是寥寂。我放轻了脚步声,易风头也未回便淡淡地道:“郡主真是好雅兴,都快半夜了还来我这里。”   我摸摸鼻子,问:“你怎么晓得是我?”   “除了郡主,谁能无声无息地闯我迎风阁?”易风回头,目光清冷,一如他这五年来从未脱落过的冷情,“莫非郡主以为迎风阁无人看守?阿秦与阿庆皆是武林高手,每回郡主离我这迎风阁不到百步,他们便悄无声息地退避。”   我走近了些,发现易风身上除了甘松香外,还有酒味。   “你喝酒了?”   “是呀,常言道酒能消愁,可我喝了仍是不解愁。郡主,你说这是为何?”   我蹙着眉头道:“你有心事?”   易风靠近我,“郡主是在关心我么?”他哂笑一声,“不,郡主你永远都不会关心我,你不过是关心我醉了无人给你弹曲罢了。来来来,要听曲,我弹给你听便是。我此等小人物也不过是你们玩弄权术的棋子,能给郡主弹琴,是我的荣幸才对。”   易风揽过古琴,单手斜抱,仿若在弹琵琶一般,五指轻拨琴弦,琴音杂乱,声声刺耳。我上前夺过他的琴,冷声道:“易风你醉了。”   “我没醉。”易风目光澄澈,他低声道了句:“我只是不甘罢了。”   我道:“你不甘什么?你若要官职,太子可以满足你。”   易风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重重地闭上了嘴。他缓缓摇头,缓缓地道:“不,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他牵唇一笑,“什么都不懂真好。”   我不明所以,今夜的易风怪哉。我蓦地想起宫里的事,我问:“你今夜一直都在这里?”   易风反问道:“不然郡主觉得我应该去哪儿?”   “可是你……”话到一半,我又咽了下去。易风不愿告诉我。即便我说了,他也不会承认。我轻叹一声,试探着问:“易风,你究竟怎么了?”其实我是想问,是不是三皇子威胁你什么了,可我问不出口。   易风盯着我,盯了好久。他忽然伸手夺过我怀里的琴,“郡主,我弹一曲给你听罢。”说罢,易风果真给我弹了首曲子,一如既往的清冷,听得我心中凄凉。   一曲毕,易风又道:“我再给郡主吹一曲罢。”他执笛于唇下,笛音清浅,说不尽诉不清的繁杂心绪……   笛音终,易风不曾停下,又给我吹了另外一曲。一曲复一曲,我也数不清易风吹了多少曲子。直到易风吹得唇干舌燥时,他方是停下,双手捧笛递于我面前,“这五年来多谢郡主的照拂之恩,此笛郡主当年赠与我,如今原物归还。为感郡主大恩,明远此生再也不碰笛。”   我久久不能言语。   易风亦是不动,似乎我不接了,他就会永远保持这样的姿势。我陡然轻笑一声,“易风是跟我开玩笑么?”   “明远不敢与郡主玩笑。”   我道:“是不是谁威胁你了?”   “不曾有人威胁明远。”   易风这语气听得我青筋直冒,我怒道:“那你说说突然间要与我决裂是什么回事?”   “明远身份卑微,断不敢与郡主称得上相交二字。”   “你……”我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易风此时又道:“若是郡主挂念明远的琴音,大不必如此,郡主身边便有一人琴音在我之上。如今明远是太子的人,郡主身份尴尬,还望郡主以后莫要来迎风阁了。”   易风如此绝情,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观他神态,写满认真二字,不似在开玩笑,也不像是醉后的胡言乱语。我再三思索,问:“你确定是认真的?”   易风颔首。   我问:“方才你说我身边有一人的琴音在你身上,是谁?”   易风道:“三月初五,西陵王设宴迎神医。”   我微怔,“你是说……我师父?”   易风向我行礼,“郡主,就此别过。”   我又细细地瞅了瞅易风,干脆利落地道:“好。”   离开秦楼楚馆后,我走到马车旁边时,发现车夫旁边还多了个桃枝。桃枝笑意盈盈地对我道:“世子回府后发现郡主不在便让我出来寻你,我猜想郡主也许会来这边赴友人,便来这里寻找,恰好碰见王府的马车,遂在此处与刘大哥一起等郡主。”   此丫环果然甚得我意,明知我来秦楼楚馆寻易风,却也不在车夫面前说破,给我留了面子。   我笑道:“上车吧。”   马车回府的时候,桃枝小声地说道:“世子骗王爷说郡主您睡下了,待会郡主得从后门溜进去。郡主,下回来找易风公子,你可得先跟我们说好,不然王爷或是王妃问起,就难以圆谎了。”   我淡淡地道:“不会有下次了,我不会再去见易风。”   桃枝“啊”了声,“郡主不喜欢易风了么?”   我道:“易风与我决裂了。”   桃枝咬着唇问我:“郡主,你会不高兴么?”   “心里有些遗憾罢了,过些时日便会好。”   桃枝又道:“可是郡主你跟易风公子五载交情,说断就断,郡主心中当真没有丝毫不舍?”   我笑着道:“易风说,师父的琴技在他之上。”   桃枝没有吭声了。   我褰帘望向车窗外,夜色黑沉,乌云遮月,若是仔细些看,还能瞧见蜻蜓低飞。   今夜发生了不少的事,看起来似乎没一件事是省心的,连在一块就像是蛛网一般,缠得让人难以逃脱。真真是烦人得很,我挥刀砍去,蛛网散了,麻烦事也消失了。   而我仍是没心没肺的平月郡主。   .   不过有些事并非是我想拒绝就能拒绝的,比如司马瑾瑜这厮。夏日宴结束后的第三天,司马瑾瑜邀我去相国寺听了空大师讲经。   太子殿下的邀请,那是马车已经行驶到王府大门前,派下个随从,直接投帖。东宫太子的马车停在支持三皇子殿下的西陵王府门前,阿娘唯恐会生事端,只好对我道:“阿宛,委屈你了。”   我瞧了眼天色,天际边乌云翻滚,看起来准备要下大雨了。司马瑾瑜在这种时候邀我去相国寺,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不过此情此境,也只能硬着头皮赴约。   我带了桃枝和梨心前去。   太子的马车好生奢华,我还未走近便已闻到沉香木的味道。要知沉香木在南朝价值万金,司马瑾瑜竟是用来造马车,果真是太子手笔。   马车里相当宽阔,司马瑾瑜半卧在金黄绸缎大坐褥上,单手支颐,一双细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像是刚睡醒一般。我当作不曾看到司马瑾瑜胸膛前的衣裳半敞,也当作自己没见到美人儿胸前的锁骨颇是让人心动,低垂双眸,轻声道:“平月见过太子殿下。”   “虚礼就免了。”司马瑾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阿宛,过来。”   呃……   这司马瑾瑜好生不客气,什么时候我同他这么熟络到了这种可称呼我闺名的地步?   我没有过去,坚持道:“太子殿下称呼平月的闺名,似有不妥。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平月以后不知该如何自处?”   “哦?你在担心这个?”司马瑾瑜轻笑一声,“有何可惧?不知该如何自处,那跟了我便是。”   这厮当真恶劣得紧!谁要跟他!跟猪跟狗也不不会跟他。   我颤着声音道:“平月惶恐。”   司马瑾瑜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惶恐什么?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想这么多作甚?我让你过来你便过来。再说,我与闻之情同手足,我唤他妹妹一声阿宛哪里过了?”   这话还差不多,当我是妹妹,我才愿意过去。   我敛眉又行一礼,方是坐在了司马瑾瑜的身侧。马车里只有我跟司马瑾瑜两人,车夫的车技相当好,一路上也不曾颠簸,不过马车里却相当安静,司马瑾瑜不说话,那我也不吭声。   蓦地,司马瑾瑜却是自个儿剥了个荔枝,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帮他剥一剥的时候,司马瑾瑜将一个晶莹剔透的荔枝递到我嘴边,凤眼一挑,“吃。”   “……”我的面皮一抖,觉得眼前的荔枝仿若千斤重的山石压得我心颤颤。   “不吃?”   我道:“宫中太医曾经交待过,我身子不适吃荔枝。”   司马瑾瑜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为难我,把荔枝吞到自己的肚里了,吐出核来时,他忽然道:“那一夜你弹的曲子从哪儿听来的?”   我如实相告,“梦中听来的。”   这话其实有些扯淡,听起来也相当的荒唐,我本欲随意捏个措辞来骗骗司马瑾瑜的,但想到司马瑾瑜的恶劣性子,决定实话实说。   很难得的是,司马瑾瑜竟是对我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眼里像是春日阳光般灿烂,“真巧,我也在梦中听过。”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下一章出场~~~   ☆、第十一章   世事难料,谁也料不到竟有一日我会同司马瑾瑜谈起我的梦境来。对于缠了我十六年的梦,一时间要我说出来,却有些困难。毕竟我也不太记得,只能隐隐约约记起一些场景。   我便挑了几个印象最为深刻的同司马瑾瑜说。   其一是梦中女子在桃树下盼君归来,桃花谢,桃子熟,可所盼之人还未归来。女子神色惨淡,半倚在桃树下的身影颇是寂寥。   其二是梦中女子在漫天血色之下大呼阿宛好痛。   其三则是梦中女子在豆蔻之际与其师父相遇,白衣胜雪的身姿胜过三千灼灼桃花。   司马瑾瑜听罢,神色莫测,只问:“你口中的阿宛是哪个宛?”   我猜测道:“也许是我这个宛,也许是另外一个宛,我并不晓得。”许是与司马瑾瑜单独相处久了,我心里倒也没那么害怕他了,我好奇地问道:“听说太子殿下也常常做梦?”   司马瑾瑜瞥了我一眼,“嗯?想知道?”   我如小鸡啄米半使劲地点头。   司马瑾瑜凤眼一眯,“想当太子妃?”   我一惊,我何时表达了这样的意愿?我使劲摇头,“否否否。”   司马瑾瑜凉凉一笑,凤眼里也染上笑意,虽说现在天色阴沉,偶尔还有雷鸣声响起,但偏偏这厮一笑起来,整辆马车都亮了不少,当真是妖孽。   “闻之没有告诉你,只有太子妃才能听我的梦境?”   我惶恐地道:“兄长不曾同平月说过。”   司马瑾瑜漫不经心地道:“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我今天心情好,说给你听也无妨。”   我此刻哪里还敢听,赶紧转移话题,“这装荔枝的铜盆挺好看的。”   司马瑾瑜的目光瞥向鎏金云纹铜盘,“你若喜欢,送你也无妨。”   太子殿下的东西不能乱收,我深谙此理,“多谢太子殿下抬爱,只是君子不夺人所好……”   司马瑾瑜打断我的话,“你是君子?”   我汗涔涔,改正道:“女子不夺人所好……”   “你倒是奇怪,送你东西你不要,别人想要都来不及。”司马瑾瑜又剥了颗荔枝,吐出核来时,他蓦地一副恍然大悟状,“也对,不该送你这些无趣的东西。”   被司马瑾瑜打量了一番后,我愈发汗涔涔了。有句话果真说得不错,伴君如伴虎,像我此等普通凡人又怎能揣摩得出要当皇帝的人的心思。   司马瑾瑜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丝毫不避讳我,直接当着我面的就打开了马车里的暗格。我看得胆战心惊,司马瑾瑜如此举措莫非是将我当做自己人了?我要同兄长一样站在太子党那里?   “这个不错。”   司马瑾瑜的手心里多了根红翡雕花簪,雕工出神入化,红翡通透,水盈盈的。能从用沉香木造的马车中的暗格里拿出来的东西,其价值定是令人咋舌。   司马瑾瑜勾勾手,“过来。”   我硬着头皮凑了过去,司马瑾瑜直接拔下我发髻上的玉兰花钗,手一扬,直接从车窗里扔了出去。我睁大了眼睛,只觉头皮一凉,司马瑾瑜收回手,手心里的红翡雕花簪已是不在了。   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几欲捶地,这厮竟然真的把那根价值不菲的发簪弄到我头上来了!   司马瑾瑜满意地道:“雯阳和荣华果真好眼光。阿宛,你瞧本太子待你多好,亲妹妹央求了我数回,我都不曾应承。你还未央求我,我便给你了。”说罢,司马瑾瑜又眯眼道:“不许拿下来。”   我一听,内心顿时阴霾密布,只觉眼前一片灰暗。司马瑾瑜肯定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   到相国寺时,天边依旧是黑压压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我走在司马瑾瑜的身后,头顶只觉千斤重,压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只听过了空大师之名,却没有见过了空大师。对于了空大师的印象,仅多便是那一夜偷听阿娘和兄长的谈话,说什么沈珩还未曾见过阿宛却道出了同了空大师一模一样的话来。   我琢磨着,这位了空大师兴许是见过我的。   小沙弥领着我和太子进了讲堂里,讲堂里坐了许多人,但却十分安静,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为首的一个和尚在讲经,想必那就是了空大师了。   小沙弥静静地领着我们到偏僻的一角坐下,司马瑾瑜这养尊处优的人竟也不讲究,丝毫没有在马车里的做派,反倒是像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端坐在蒲团上静心凝听。   我见状,也耐下心来。   不过明显的是,我不是佛教徒的料子。了空大师在说甚么因果循环,我听了数句便开始昏昏欲睡。待我整个人清醒过来时,偌大的寺庙里已经散去十之□的人,司马瑾瑜经过佛经的洗礼,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望我的神色少了几分漫不经心,多几分认真。   “平月,你信不信前生因今生果?”   我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不信。前世之事,无论多大的恩怨情仇在人死灯灭时便已算是一个结果。即便当真有下一世,那也有下一世的活法,何必去想前生因?虽说佛理常言因果循环,但我仍是认为上一辈子是上一辈子,下一辈子就是下一辈子,即便是同一个人,那也不是同一个人。”   “若是轮回后,那人有上一辈子的记忆呢?”   我不假思索便道:“通通忘却,既然有了新的一世何必拘泥上一世的纠葛。”   司马瑾瑜似在思考我的话,久久没有言语。反倒是了空大师的声音陡然响起,“阿弥陀佛,女施主是个通透的人。”   我回首,了空大师手执檀木串珠站在我身后。   司马瑾瑜站了起来,以太子之身给了空大师行了半礼。我这才想起佛教在南朝极为鼎盛,过去连着好几个君王都是佛教徒。   我也敛眉欠身行了全礼。   司马瑾瑜忽道:“大师,她是不是我前世的因?”   我微怔,司马瑾瑜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以为我与他一样常年做同一个梦前世便有纠葛?这也着实荒唐了些。但司马瑾瑜的神情却认真得让我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   了空大师捻着串珠,“阿弥陀佛,前世今生因果循环自皆是顺应天理,□空即是色,是或不是,施主总有一日能够亲自想通。”   我问:“大师可是在幼时见过我?”   了空大师没有回答,反而道:“女施主不为情所困,不为情所惑,终归是内因所致。”   我疑惑道:“什么内因?”   了空大师道:“未到时机,天机不可泄露。阿弥陀佛,前世因后世果,终有一日女施主会亲身明白。”   我心道: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此话可是真的?”   了空大师颔首。   我固执地问道:“大师是否在幼时见过我?”   “阿弥陀佛,是。”   我又问道:“大师同我阿娘说了什么?”顿了下,我又道:“莫要拿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我。”司马瑾瑜有些不悦了,“平月,你怎可如此同了空大师说话?”   了空大师又是一声“阿弥陀佛”,“无妨无妨,出家人的确不打诳语,但出家人也应当是守信之人。”   看来是阿娘让了空大师保守秘密,只不过了空大师究竟说了什么话能让阿娘紧张至此?我脑中灵光一闪,定是跟缠了我十六年的梦有关。   莫非梦中的阿宛就是前世的我?而梦中的师父就是司马瑾瑜?   此般猜测委实吓着了我,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梦中白衣胜雪的男子跟如今妖孽般的太子想在一块,这……这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蓦地,闪光大作,天边响雷轰隆隆地接踵而来,倾盆大雨顿时化作了天幕的雨帘。外边雨幕朦胧,只能依稀看到模糊的山景。   我心中一愣,暗叫一声糟糕。这雨最起码也得下几个时辰,若是入夜了还不曾停下,难不成我真的得跟司马瑾瑜在相国寺里住上一夜?   了空大师又道:“寺里备有禅房,两位施主请。”   我叹了声,只好跟着了空大师走。幸好了空大师将我和司马瑾瑜分在了两间禅房里,我坐在竹凳上,支颐瞅着外面的雨幕,心里惆怅得很。   梨心给我倒了杯热茶,“郡主,喝点热茶吧,莫要着凉了。”   桃枝倒是忧心忡忡地道:“郡主,你是不是要当太子妃了?”   刚入口的茶喷了出来,我瞪着桃枝道:“胡说些什么?”   “可……可是太子都给郡主送发簪了。这红翡雕花簪不是名贵得很么?如今都在郡主的头上了。”   梨心瞅着我的头顶,“啊,原来这发簪很名贵么?我还以为是普通的簪子呢。”   桃枝道:“太子出手,哪有会有普通的东西?”   梨心笑道:“还是桃枝你聪明。”   我摆摆手,“别再说什么太子了,本郡主不爱听。你们还不如想想要怎么离开相国寺,万一当真留下来过夜了,明天我想不当太子的人也不成了。”   桃枝不知从哪儿给我端了盆糕点过来,小心翼翼地问着:“郡主,当太子妃不好么?等太子登基了,你就是一国之母了。”   我道:“不好,本郡主没那个意思。”   桃枝小声地应了声,没有再提太子了。在快要入夜的时候,我心急如焚,雨势依旧很大,若是强硬下山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只是司马瑾瑜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我摸不准司马瑾瑜的想法,万一他当真是起了在这儿过夜的心思,我也没办法。   我愈发着急了。我坐立不安,嘴里的素菜也淡而无味。梨心见状,道:“郡主,我去给您烧样菜吧。”   我点头。   梨心出去没多久,她又脚步匆匆地回来了,满脸惊喜之色。   “郡……郡主,沈公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一写太子就停不下手。下一章再给多点师父戏份~~~   ☆、第十二章   我急忙问道:“师父在哪?”   梨心气喘吁吁的,她向周围张望了一回,才压低声音道:“方才我经过讲堂时,发现沈公子在跟了空大师下棋。后来我问了一个小沙弥,他说沈公子刚到不久。”   我心中一喜,知晓沈珩是来救我的。但依旧有些忧心。司马瑾瑜在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会下大暴雨的天气里邀我去相国寺,刚开始我猜不透司马瑾瑜的心思,但现在我也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一些事。   司马瑾瑜似乎在布一个局,而我是他局中的诱饵。   南朝民风虽是开放,男子与女子单独相约也不会被诟病,是以我才会上了司马瑾瑜的马车。但是单独相约归单独相约,这里头可不包括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被大雨困在山上!   倘若我当真的一夜未回,太子党的人便会造谣,平月郡主与太子夜宿相国寺。无论我与司马瑾瑜有无发生些什么,从今以后大家都会将我看成是太子的人。兄长站在太子那边,而我成为司马瑾瑜的人,一双儿女都在司马瑾瑜手中,如此一来,阿爹又会不会因此而改变阵营?   司马瑾瑜此局,我是诱饵,阿爹便是猎物。   如今我已是踏入司马瑾瑜的局,我若想离开,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沈珩虽是来了,但司马瑾瑜就在附近,他的人想必时时刻刻都在盯着我,我未必能与沈珩相见。   我试探着跨出了禅房一步,第二步还未落下,果真如我所料,司马瑾瑜的随从就出现了。   “郡主,我家殿下吩咐了,外边雨大风大,郡主体弱莫要感染了风寒,还请郡主回屋休息。等雨一停,我家殿下就会送郡主回府。”   我不能与司马瑾瑜硬碰,但被人如此压着,心里难免有几分不悦。我一扬下颚,蛮横地道:“难不成本郡主站在这儿赏雨景也不成?”   随从面无表情地道:“小人只是听从太子殿下的吩咐。”   真是气煞我也,司马瑾瑜真真是仗势欺人!待我回府了,一定要扎个小人,钉上司马瑾瑜的时辰八字,再诅咒他一辈子都被三皇子压在头上!   桃枝此时开口道:“郡主,雨泼进来了,还是先回屋吧。”   梨心也帮忙劝着,“这里比不上王府,若是郡主当真病了,现在也下不了山。身体为重呀,郡主。”   倾盆而下的大雨,风一吹,便泼湿了我的裙裾,脸颊上也有了雨水。我拿袖子擦了擦,瞪了眼司马瑾瑜的随从,方是回了禅房里。   梨心在热水里打湿了汗巾,给我细细地擦着脸。   桃枝柔声劝道:“郡主呀,沈公子都来了,你就安心在屋里等着沈公子吧。”   我方才不过是想试一试司马瑾瑜的态度,也没想过要真的离开禅房。如今试出来了,我也不打算再做些什么。   半盏茶的功夫后,我听到有脚步声响起,但却不是停在我的禅房前。我推开了窗子,瞥见有一沙弥停在司马瑾瑜的禅房前,轻轻的三道敲门声,“殿下,方丈有请。”   我赶紧关了窗子,须臾,开门声响起,几道不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与此同时,又有人敲了敲门,“郡主,方丈有请。”   我有些诧异,了空大师为何要一前一后地把我和司马瑾瑜请过去?我百思不得其解,但难得有个出去的机会,我自是不会错过。   梨心给我穿上了蓑衣后,我才开了门,门前的小沙弥却望了眼我身后的梨心和桃枝,合十轻道:“方丈只请了郡主一人。”   我会意,便对她们道:“桃枝,梨心,你们俩留在这里。”   我跟着小沙弥走,走了好一会的路后,我忽觉有些不对劲。周围的草木渐多,人烟渐少,这小沙弥分明就不是领我去见了空大师的。   我警惕地道:“不是去见了空大师么?我怎么记得了空大师是在那一边的?”   小沙弥没有说话,我心中愈发不安,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很沮丧地发现唯一一根簪尾锋利的给司马瑾瑜扔掉了。那根看似奢华的红翡雕花簪连肉都戳不破!   我向后退了几步。   蓦地,小沙弥转过身来,目露凶光地盯着我。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刀刃,面容狰狞地向我扑了过来。我尖叫了一声往左边躲闪,很出乎意料的,竟让小沙弥扑了个空。   我趁机就跑,这个时候也没时间去想往哪个方向跑,只想着要摆脱掉这个小沙弥。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感激过沈珩,若非当初沈珩训练我跑步,天天绕着王府跑五圈,想必现在我就成为刀刃下的亡魂了。我鼓足了劲儿往前跑,小沙弥也追着我跑。   不知跑了多久,我周围的景观都变了,周围都是林木。   我蓦然想起了司马瑾瑜的那个面无表情的随从,随即扯开嗓子大喊,“你再不过来,我就要死了!本郡主死了,你们太子就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小沙弥肯定不是太子的人。司马瑾瑜没有理由要杀我,我若是在相国寺里死了,最大的嫌疑人就只可能是司马瑾瑜。司马瑾瑜不可能会冒这个险的,况且我死了,司马瑾瑜一点好处也没有,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阿爹的支持。   谁会站在杀女仇人的阵营里呢?   果不其然,我的话音一落,就有人跳了出来与小沙弥打了起来。我气喘吁吁地靠在一颗大树上,大雨如注,我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眼前的景象也一片模糊,小沙弥和司马瑾瑜的打斗我基本上看不清。   我深吸一口气后,也不管喘没喘够气,撒开脚丫子继续往前跑。现在敌人相斗,不管谁赢谁输我都乐意,若是两败俱伤那便更好。   不过上天亡我也……   刚远离了猛兽,现在又相当倒霉地踩到了猎户挖的陷阱。噗通一声,屁股着地,疼得我的心肝紧了又紧。我抬头望了望,这个陷阱至少有两人高,只靠自己一个人定是爬不出去的。且雨下得这么大,洞里已有不少积水,若是这雨连续下一夜的话,估摸明天我就能成淹死鬼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么高的洞,我摔下来时除了臀部微微有些疼之外,竟能完好无缺,没断腿断手的。我揉了揉臀部,叹了声,心中苦哉。   本郡主怕死,若有得选择,我肯定是乖乖地跟司马瑾瑜处一夜,坏了名声便坏了名声,也好过现在等着做淹死鬼。我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呀!”   雨声覆盖了我的声音,我万分绝望。   我苦兮兮地靠在泥土上。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我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阿宛?”   我惊喜得眼泪都掉下来,声音里也带了哭音,“师父师父,阿宛在里面。”   沈珩跳了下来,我泪眼婆娑地扑到了沈珩身上,“师父再不来,阿宛就成淹死鬼了。”沈珩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阿宛别怕,师父在。”   说罢,他搂住我的腰肢,脚尖一点,很轻松地就回到了地面。   雨依旧下得很大。   我刚想问沈珩要怎么回府的时候,他忽然弯下腰,“阿宛,上来。”   我没有犹豫就跳了上去,我此刻累极了,要我自个儿走下山,恐怕没那个体力。我的双手圈住了沈珩的脖颈。即便隔着厚重的蓑衣,我也能感觉得出来沈珩的身子很凉。   他浑身都湿透了,想必寻了我很久。   我心想,沈珩待我,真的是极好。   沈珩没有背我下山,他寻了个山洞后便将我放了下来。我脱下蓑衣后,沈珩已是燃起了一堆火。雨下得太多,蓑衣不管用,我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蓑衣一脱,更是冷得浑身都在打颤。我赶紧往火堆旁边凑,脸上暖了不少,但身子仍旧是冷的。我想把身上的湿衣服也脱下来,但……   我瞅了眼沈珩,眼珠子转了转。   沈珩忽道:“阿宛把身上的湿衣裳脱下来吧,总穿着易着凉。我出去走走。”我知沈珩是在担心些什么,但看着沈珩也是浑身湿透的模样,我也于心不忍。   我道:“我里面还有里衣,里衣没有怎么湿。更何况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阿宛待师父便如父亲一般,师父不必避讳。”   沈珩却是身子一僵,脚步不停地往山洞外走去。   我眨巴着眼睛,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待我将衣裳都烤干后,沈珩捉了只山鸡回来和摘了几片芭蕉叶回来。我瞅了瞅他的脸色,很平静很正常,并没有什么不妥,望我的眼神也颇是温柔,“阿宛,肚子饿了么?”   我点点头。   沈珩道:“你等等,我给你做蕉叶鸡。”   我又点点头,始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珩的神情。我总觉得方才沈珩是生气了,不然他就不会走得这么决然。但现在沈珩表情又相当的温和,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我琢磨了一会,问:“师父,你方才是不是生气了?”   指骨分明的手指拔着鸡毛,沈珩偏偏做得优雅地像是在弹琴,他听到我的话,抬头望着我,“嗯?阿宛会觉得为师很老么?”   我正色道:“师父正值年轻,哪里会老?”   沈珩道:“那阿宛为何总说待为师便如父亲一般?莫非为师与王爷年纪相仿?”   呃……饶是我再笨再懵懂也听出了沈珩话里的意思,我道:“师父,阿宛不是那个意思。师父哪里像我的阿爹?一点也不像。”   沈珩微微一笑,“嗯。”   我心道,看来以后不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昨天七夕跟家人去游乐园玩,几乎整个家族的人都去了,小孩子特别多,所以我们就跟团去。没想到旅游团忒坑爹,本来三个小时的来回车程,竟然用了十个小时。   我好忧伤,回到家后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第十三章   沈珩果真厉害,在周围没有任何炊具调料的情况下,竟是能将蕉叶鸡做得如此美味。我饱餐一顿后,沈珩很体贴地递上一个葫芦,“喝点水,润润嗓子。”   我喝了几口水,心中颇为感慨:真真是有师父万事足呀。   我又将葫芦递回给沈珩,“师父也喝。”   沈珩的脸上呈现出了满足的神色,几欲让我觉得这话的功劳堪比拱手送上锦绣河山。仔细想想,似乎沈珩此人的满足点与他人格外不一样。每一回总是因为我无心的话而笑容满面,却又因为我卯足了心思想出来的话而冷脸。   莫非隐于山林的高人都是此般……高深莫测?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好奇沈珩是怎么找到我的。我问道:“师父,你怎么突然上山来相国寺里同了空大师对弈?”   沈珩回道:“我回府时听下人说你与太子去了相国寺,我便知不妙。太子居心不良,我又怎能让阿宛当太子的棋子?我与了空大师以前有过私交,此番上来便让他帮了我一个小忙。”   我联系前后一想,眼睛顿时就亮了,“沙弥对太子说方丈有请,是师父的授意?”   沈珩笑着颔首。   “不过……”沈珩眉头轻蹙,望我的目光多了分愧疚,“我却不曾预料到三皇子的人会插手进来。我的本意是趁了空大师与太子相谈的空隙,将你带出相国寺。未料却让三皇子的人先行一步。”   我惊诧地道:“是三皇子?我与三皇子无冤无仇……”话音未落,我猛地打了个激灵,“如果我死了,嫌疑最大的就是太子,而最大的赢家则是三皇子。阿爹不会站在弑女仇人的阵营里,就只能站在三皇子的阵营里,对不对?”   “阿宛聪慧,说的极是。”   我心中难免噫吁戏一番,从未想过会牵扯进庙堂之事里,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牵扯进来了。为了拉拢阿爹,我这女儿竟然成了诱饵。我原以为不想搭理就不去搭理,可是事到如今我当真还能那般没心没肺,就当一个我行我素的平月郡主吗?   现在稍有不慎,就有生命之险。此次我侥幸逃过,那下一次呢?   我叹了声,面有愁色。   沈珩轻声道:“身居高位,难免会有太多的逼不得已。阿宛虽是不愿牵扯到其中,但你阿爹站好阵营时的那一刻,你便已是无形地深处于中了。你没得选择,只能去面对。若是阿宛当真不愿面对的话,大可与为师一道隐于山林,山林中只有你我,幽静悠然,朝看日出,夜赏星辰……”   我眨眨眼,“闷了,你还会给我弹琴?”   沈珩笑了,“自然,阿宛想听什么,师父都愿给你弹。”   “你的琴技在易风之上?”   “阿宛听过便自有决断。”   这么好的师父,挖心挖肺都难以找得出来。阿爹潜入深山替我请了这样的师父,想必费了不少功夫。等回府后,一定要让阿爹多付些酬金给沈珩。   我道:“师父的好意,阿宛心领了。只是阿宛过惯了王府里的生活,若让我隐于山林,我铁定会发疯的。虽然师父所说的生活很美好,但不适合阿宛。”   沈珩眼神微微有些黯然,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表情竟是颇为悔恨。蓦地,他定定地瞧着我,“阿宛喜欢王府的生活?”   我点头,“我喜欢在阿爹庇佑之下,没有牵扯到庙堂事端里的生活。”   沈珩又问道:“那阿宛可会喜欢宫里的生活?”   我皱眉,摇头道:“才不喜欢。宫里的皇后妃子通通都是人精,在她们面前说句话都要斟酌半天,可费心思了。我一进宫,浑身上下就不舒服。”   “好。”沈珩忽道。他的双眼燃起了一丝亮光,像是在憧憬着什么似的。   我费解地道:“好什么?”   沈珩温柔地笑道:“阿宛喜欢的生活,为师也喜欢。阿宛讨厌的,为师也讨厌。”   我一听,顿时有了找到知音人之感。我笑盈盈地说道:“看来我们当师徒是前世就注定的,师父,你跟我真投缘呀。”顿了下,我道:“也许以后我们能住在一起。”师父待我这么好,又如此有才华。等哪一日时机成熟了,让阿爹收师父当义子,如此一来,师父便能名正言顺与我住在一块,等师父娶了个温柔可人的师娘后,我就多了位兄长和嫂嫂。   真真是美满之极呀。   沈珩的目光里也与我一般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他笑得特别满足,道:“嗯,我们住在一起。”   .   后来沈珩又与我说了不少趣事,我听得津津有味,也同沈珩说了些我与兄长曾干过的混账事。若是这些事让阿爹听去了,铁定少不了一顿抽皮。不过沈珩果真不是终生为父,他听罢,脸色都没有变过,唯有在我讲兄长带我去偷窥礼部侍郎的嫡子与其相好大战三百回合时,眼神微微闪烁了下。   我说得颇是尽兴,沈珩相当体贴,在我讲得口干时,及时递上葫芦。讲乏了,沈珩又脱下自己烘干的袍子铺在地上,柔声道:“睡吧,待雨停了,我们回家。”   我总觉得此话有些不对头,但也未细想,打了哈欠便理所当然地躺在沈珩的袍子上。沈珩坐在我身侧,时不时添些柴火,在我快睡着时,沈珩忽然道了句:“阿宛,非礼勿视,以后莫要同你兄长去做些事了。”   我的脑袋瓜子迷迷糊糊的,敷衍地应了声。   只听沈珩又轻声说了句,“以后……若你……我……”声音太轻,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但我也不在意,咂咂嘴很快就睡下了。   我做了个梦。   不是缠了我十六年的梦,而是一个全新的梦。梦中有一所江南别院风格的府邸,烟雨朦胧,亭台楼阁,极是雅致。我身处于一道朱红长廊里,周围有匆匆走过的丫环,可偏偏没有任何一人能瞧得见我。   我试探着伸手拦下路过的丫环,孰知整条手臂竟是硬生生地穿过了丫环的右肩,我惊得赶紧收回手。左右张望了一会,我方是发现这府邸里竟是一片缟素。   我在王府里待久了,也摸出了一些路子来,若是想知道发生了何事,最好的办法便是去丫环房中听八卦。不过这府邸我陌生得很,也不知丫环住在哪儿,我折中了一下,跟在了几个脚步匆匆的丫环身后。   我刚靠近,便听到一个梳着双髻的丫环低声道:“大小姐真是命苦,生得花容月貌,却偏偏瞧上了冷情的无双公子。”   另一丫环也附和道:“无双公子虽是生得举世无双,但皮相好又不能过一辈子。”   “唉,苦矣。老爷夫人苦,大小姐苦,秦公子也苦。若无双公子没有收大小姐为徒,如今秦公子与大小姐的孩子估摸也能进私塾里念书了。”   我听了会,大概能猜出这府邸的故事来。唔,定是这府邸里的大小姐跟秦公子有些情谊的,我猜应该是青梅竹马之类的,本来两人应该到年纪了便会成亲,未料后来大小姐被无双公子收为徒,后来又发生了些事,大小姐离开人世了,让她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双髻丫环又叹道:“秦公子对大小姐一往情深,秦家与我们谢家亦是世交,当年秦公子为大小姐做了多少事情呀,真叫人涕泪俱下,若我是大小姐,甭管什么无双公子,就冲秦公子那一腔十多年不曾变过的情深,我拼死也要嫁给秦公子,别说为妻,为妾也甘愿呀。”   我摸了摸下巴,看来我猜得□不离十。   出了朱红长廊,几个丫环不再言语,默默地捧着装纸钱的漆木盆进了主屋里。我也跟着进去,里边原是灵堂,几位妇人在棺木旁烧着纸钱,其中一位妇人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呀,你如何忍心弃阿娘而去!阿娘当初就不该应承你,那沈晏就是杀千刀的!竟是将我儿害得如此田地!”   我微微一怔。   沈晏……   这名字,我似乎在哪儿听过。   我望着灵柩前还未封棺的棺木,陡然起了心思想要去瞅瞅,可我刚迈了一步,后边腾地生了阵风,有道黑影穿过了我的身子,直接扑到了棺木上,一双眼睛红肿得让人震惊,只听他痛声道:“阿宛!阿宛!阿宛……”   我有些心惊,任凭是谁见到有人扑在一口棺木上喊着自己的名字,也会觉得毛骨悚然吧。   我的心凉飕飕的,想要上前但却又不敢迈出步伐。此时,跪着烧纸钱的妇人踉跄地起身,扶住那位歇斯底里的男子,哭道:“沐远,是伯母对不住你……”   那男子仿若未闻,他的眼神专注得只能容下棺木中的人。   蓦地,那叫做沐远的男子忽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向我这儿。我心下一惊,那眼神太过疯狂,我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阿宛醒醒……”忽有声音传来,遥远得似在在天际边,“阿宛醒醒,你做噩梦了。”   我猛地睁开了眼,渗人的眼神不复存在,周围不是雅致的府邸,而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山洞。我“哇”的一声,直接扑进了身边人的怀抱里,颤抖着声音道:“师父,我做了噩梦!”   沈珩搂紧我,“阿宛别怕,我在。”   即便是那个缠了我十六年之久每回梦醒总能记起漫天血色的梦也不曾让我如此惊慌过,方才的梦里,那个叫做沐远的男子用一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当真是吓得我险些就脚软了。   不过……   幸好是梦,幸好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快到中元节写棺木什么的,真渗人呀……   ☆、第十四章   次日我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光滑的胸膛。我怔了怔,抬眼望去,却是沈珩的睡颜,安静祥和,嘴唇弯着一个弧度,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似的。   我努力地回想了下昨夜发生的事情,这才忆起昨夜我做了噩梦,接着扑到了沈珩的怀里,后来也不知怎么着的就睡着了。于是乎便有了此般暧昧的姿势。   不过我如今已是将沈珩当作我的师父,打心底认可他的位置,所以也不觉有何不妥。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时,沈珩的眼睛亦缓缓地睁了开来。   “阿宛,醒了?”他唇边的温柔笑意泛开,手自然而然地抚过我垂下来的鬓发,顺着来到我的脸颊,指腹摩挲着我的肌肤。沈珩的手指暖暖的,摸得我很舒服。   只不过这动作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印象中阿爹也罢,阿娘也罢,兄长也罢,都不曾做过这样的举措。我记得会做这样动作的人,只有在秦楼楚馆里调戏姑娘的公子哥儿们。   我心下一怔,咦?莫非师父这是在调戏我?   我得出结论,道:“师父,这些日子你肯定常常去秦楼楚馆里!”   脸颊上的手指一僵,沈珩急急道:“阿宛,你听我说,莫要误会。我……”   对于沈珩的反应我亦是有些不解,去便去了,何必跟我这个同道中人解释这么多,我坐了起来,笑哈哈地拍了拍沈珩的肩膀,一副“师父,不必多说。阿宛明白的。”顿了顿,我又同沈珩分享我的经验,“不过这些习惯可千千万万不能在阿爹面前做出来,阿爹的眼睛精着呢,要是知晓了说不定会扣你月银!”   我伸了个懒腰,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了外边,“咦,雨停了。师父,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兴冲冲地望向沈珩。   未料沈珩却是一副黯然失色的模样,我眨巴着眼睛,问道:“师父,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而且……好像还有些沮丧?沮丧什么?   沈珩摇摇头,“我去外面打些水回来。”   沈珩离开后,我以手为梳,梳顺了头发后,准备随意挽个发髻。昨天湿了身子后,我烘衣服时也顺便拆了发髻,好让头发干得快些。为此我现在就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不过挽发于我而言有些难度。平日里衣食住行都是桃枝和梨心一手打理的,今日离开了她们俩,委实不习惯。   我挽了数回,结果都是松松垮垮地垂下来。   我轻叹了一声,蓦地有只手伸了过来,“我来。”   我惊诧地道:“师父,你连这个也会?”   “应该不难,我试一试。”沈珩接过我手中固定头发的发簪,修长的五指穿插过我的发间,像是有只蝴蝶在我头顶翩翩起舞一般。头皮忽然一紧,木簪擦着头皮而过,头顶沉沉,估摸着发髻已是梳好了。   我刚想去摸时,沈珩又伸出手。   我愣了下才醒悟过来,把收在衣襟里的花钿和司马瑾瑜送我的红翡雕花簪交到沈珩的手中。沈珩久久没有动作,我扭头一瞧,发现他死盯着红翡雕花簪。   莫非沈珩当真是神通广大到了此般地步?簪子一出就知晓是司马瑾瑜送我的?我心中万分忐忑,以为这簪子又是司马瑾瑜布的什么局。   沈珩与我的目光对上,他问:“这簪子是太子送的?”   我忐忑地点头,问出我心中的不安。   沈珩道:“只是普通的簪子。”   我心安了,感慨道:“师父真是神通广大,只需一眼就知道是太子送我的。”   沈珩淡笑道:“我与阿宛相处数月有余,期间阿宛并不曾佩戴过翡翠类的簪子,而此簪雕工精细,红翡水头极足,定是价值不菲。素闻南朝太子极爱翡翠,想必此簪也该是太子所赠。”   我陡然想起每一回沈珩见到我时,目光总是先落在我的头顶,继而才是我的脸上。   我笑道:“原是如此,以前总见师父的目光频频掠过我的头顶,原以为是我的发髻凌乱了,没想到却是师父在观察我佩戴的发饰。”   “不。”   我一愣,“不是?”   沈珩默默地道:“我只是在想为何阿宛不愿戴我送你的桃木簪。”   我又是一愣,过了好久才想起沈珩曾经送过我桃木簪一事。我对这些并不在意,那天拜师回来后就将桃木簪随手一放,平日梳妆都是梨心和桃枝打理的,我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不曾料到沈珩竟然是将此事憋在心中数月之久……   我颇是尴尬地道:“我……我……”本欲捏个措词出来的,但瞅着沈珩的眼睛,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   沈珩将花钿贴在我的鬓发上,打断了的话,“阿宛喜欢什么样的簪子?”   我想了想,“没有特别喜欢的……”   沈珩将红翡雕花簪递回给我,我疑惑地看着他。   “这发髻不宜佩戴此簪。”沈珩轻描淡写地道。   .   我同沈珩回府后,才知我消失了一夜的事情竟是惊动了整个京城。太子的人冒雨彻夜搜山,三皇子的人亦是派了人出来,就连皇宫里的那位也以怜爱臣子为由,调动了建康城里的部分兵马。   昨夜整座大山热闹得很。   可偏偏谁也寻不着沈珩和我所待的山洞里。   阿娘见我平安归来,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也不顾王妃贤良淑德的仪容,直接扑到我身上,搂得我紧紧的,“儿呀儿……”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下阿娘的背,“阿娘,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娘大惊失色,松开我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才又惨白着张脸继续抱住我,哭道:“我可怜的儿呀,养了这么久的身子,一夜就毁了。”   我想说,阿娘,其实我身子并无大碍,方才是你箍得我太紧……   只可惜阿娘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哭哭啼啼地道:“是阿娘不好,早知如此,昨天即便是诛九族我也不让你跟太子走……我儿呀,你受苦了……”   蓦然,阿娘忽然恨恨地说道:“终有一日,我儿所受之苦定教司马家的人十倍奉还!”   我一怔,从未见过温柔和蔼的阿娘会有这样的语气,而且还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这已是足以定罪了。   不过幸好周围的下人早已退下,就连沈珩也离开了。大厅里只有我和阿娘两人。我轻声道:“阿娘,师父救了我,我并无大碍。”   阿娘松开我,“是沈公子救了你?”   我颔首,“昨夜我险些遭遇不测,是师父及时出来救了我。因为雨太大了,所以师父就寻了个偏僻的山洞,我们俩在里面躲了一夜的雨。”   阿娘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但很快的她又敛去复杂神色,和蔼地道:“沈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儿万万不能忘。你与沈公子是师徒,师徒二人单独相处一夜,也是无伤大雅的。”   我忽然想起了空大师的话。   “阿娘,太子殿下和我去了相国寺听了空大师讲经。了空大师他小时候见过我的,对不对?”   阿娘淡道:“你小时候身子不好,我跟你爹便请了了空大师过来为你念经祈福。”   我好奇地问:“那了空大师是不是说了我什么?”   阿娘道:“的确说了些话。不过我也不大记得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咬咬唇,“了空大师说阿娘你让他向我隐瞒了一些话。”   阿娘神色不改,忽笑道:“说起这,我倒是想起来了。阿宛是女儿家,面皮薄,了空大师是出家人,让他对你说这些话实在不妥。当年呀,了空大师观你面相,说你情路坎坷,夫家难觅。阿娘怕你听了心里不舒服便让了空大师瞒下了。”   我瞅了眼阿娘大袖下的两指捏住绣了金丝的袖边,心里顿时如明镜一般。   阿娘在撒谎。   阿娘一旦说谎就会出现这样的动作,我观察了数年绝对不会有错。只是阿娘为何要对我撒谎呢?我想起来了,我要知晓了空大师说了什么,问沈珩也是一样的。   阿娘不是说过阿爹就因为沈珩当初说了同了空大师一模一样的话才会不惜重金费劲心思地把沈珩拉出深山么?   离开大厅后,我随意拉了个下人便问:“我师父呢?”   “回郡主,沈公子出去了。”   刚从山里回来,又出去?莫非沈珩是要去秦楼楚馆里会老相好?我略微失望地叹了声。   我平安回府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跟太子在相国寺里相处一夜的谣言不攻自破,阿爹和兄长很快也回府了,见到我安然无恙的,皆是松了口气。   阿爹并未多说什么,只有兄长对我说了句,“以后太子殿下若是邀你出去,你便装病吧。我明天便让人散布你受了惊吓大病不起的谣言。”   想着不用见到司马瑾瑜,我当然是一万个愿意。   梨心和桃枝两人估摸也是在彻夜找我,她们俩衣衫凌乱,裙裾上都是泥泞的痕迹,青灰缎绣花鞋也是脏得看不出花样来。   两人泪眼汪汪地看着我,“郡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道:“本郡主福大命大,你们俩也辛苦了,回去洗洗吧。”   两人应了声“是”,我忽然叫住了桃枝,“把这发簪也放到我的妆匣里,搁在袖袋里怪重的。”   桃枝发呆了一下,才接过司马瑾瑜送我的红翡雕花簪,低垂着头,小声地应道:“是,郡主。”   沈珩是在傍晚时分才回府的,我惦记着了空大师的话,便一直在沈珩的园子里等着。是以沈珩一进园子,我便第一眼就瞧见了他。   他手里抱了三个堆叠在一块的珐琅彩缠枝花卉盒。   我诧异地道:“师父你出去买东西了?”   沈珩将盒子放在我身前的大理石桌上,他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但眨眼睛的频繁却显示了沈珩有些紧张,“你打开来看看。”   我不知沈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禁不住好奇心将三个珐琅彩盒都打了开来,这一看,我更是诧异了,里面竟都是些发簪发钗步摇,花样繁多,看得我眼花缭乱。   “这……这是……”   沈珩轻声道:“阿宛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发簪么?我今日去琳琅阁里,掌柜说你这个年龄的姑娘家大多喜欢这样的,这些都是近几个月最好卖的。若是阿宛想要独一无二的,右手边的盒子里都是琳琅阁里的珍品。”   我瞪大了眼睛,我还说太子大手笔,原来沈珩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手笔呀……   许是我久久不语,沈珩的额头上冒了些薄汗,看起来有些局促,他颇是温柔地道:“若是阿宛不喜欢也无关系,明日我再去其他店铺里买。”   我赶紧道:“不,我喜欢的。多谢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更了两次呀,不过JJ抽了……有时候看得到第二次更的,有时候看不到,忧伤。这JJ天天抽,都好几年了还在抽,我真心失望!   ☆、第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提示:此章含有较为惊悚的情节……   我被这三个珐琅彩盒惊得连话都忘了问,直到我回到自个儿的院子后才想起我去沈珩那儿是有要事的。不过眼见天色已黑,遂也作罢。   临睡前,我想起在山洞里所作的噩梦,心中不禁有些害怕。我唤了桃枝在熏炉燃了安神香后,方是心安地睡下。   前半夜我睡得我极好,可到后半夜时我总觉得有道凄怆的声音在召唤着我,我猛地一睁眼,周围又是江南风格的布局,不过比之上回阴森森的一片缟素,这回则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喜庆。   我试探着伸出手去触摸丫环的胳膊,如同上回一般直接穿过了丫环的身体。   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我也没了上回的惊慌,微微沉吟片刻,便去寻出府的路。我深思熟虑过了,与其在府邸里乱走还不如直接出府,如此一来估摸也能避免再次见到那个疯狂的沐远公子。   昨夜的沐远真真是吓得我双脚发软心里发颤,今夜我可是打心底不愿再见到他了。   我走了一段路子,忽有三五个丫环向我走来。   我诧异得很,明明是喜事,可这些丫环神情脸色都有些不对劲,皆是强颜欢笑做出来的欣喜,且眉眼间尽是惶恐之色。   几个丫环穿过了我的身子,我停顿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快要走出大门时,只听铜鼓唢呐鞭炮声齐响,震得我耳朵生疼。我捂着耳朵抬眼望去,心下一惊,越不想见谁就越能见谁。   沐远一身新郎服打扮,脸上笑得春风得意。   我愣住了。这是什么回事?昨夜他还扑在棺木上哭喊得撕心裂肺,一转眼就面带喜色地与人成亲了?唔,不过话说回来,此沐远倒是赏心悦目得多。   整体相貌在易风之上。   忽有人喊道:“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新郎官快去迎接。”   在我印象中,迎娶新娘是极其热闹的。从沐远所住的府邸看来,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按理而言,迎娶新娘自当是要一般普通人家的婚事要热闹得多。   可这铜鼓唢呐一停,大红喜轿安静得像是在画里边似的,连带着周围的人群也是静悄悄的,他们的神色与方才我所见的丫环所差无几。   我愈发觉得怪异,凑前去细细一瞧,沐远轻踢轿门,喜娘抖着唇说讨喜的话。   接下来该是喜娘背新娘子进门,可那喜娘却惨白着一张脸,即便唇上涂了口脂,可依旧苍白且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她浑身都在颤抖,目光竟是连望也不敢望喜轿里的新娘子。   蓦地沐远身后的小厮给喜娘塞了几个金元宝,还附在喜娘耳边说了些话,我听不清,不过瞧那小厮的神色,□不离十是在威胁这喜娘。   喜娘抿紧唇瓣,这才弯身进轿背起了新娘子。   铜鼓唢呐再次吹响,鞭炮声也依次响起,新娘子一袭火红嫁衣,做工看得出有些赶,不过布料却是极好的。红盖头遮住了新娘子的面容,身上的嫁衣尺寸似乎大了些,本该露出新娘子纤纤玉手的却完全遮住了。   喜娘像是背了一大团包住人的红布。   我蹙着眉头,觉得这新娘子也不大对劲,看起来身子似乎特别虚弱,且这新娘看起来特爱香料,她的嫁衣也不知熏了多少种熏香,浓厚得让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沐远笑容可掬,我见这回沐远正常了,心中也不害怕便跟着一起进了喜堂。喜堂里空无一人,只有刚刚我见到的那几个强颜欢笑的丫环。   我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娘子软弱无骨,整个人都靠在新郎沐远的身上。喜娘高喊着一拜天地,沐远就抱着新娘子微微地对外面的天地点了下头。二拜高堂时,亦是如此。   在最后的夫妻相拜时,沐远搂住新娘子,隔着厚厚的红盖头与新娘子耳鬓厮磨了一番。   从头到尾,新娘子动也没有动过。   这下,我总算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来了。我琢磨了下,估摸这新娘子定是不愿嫁给沐远的,所以沐远就让人迷晕了新娘子,为此新娘子才会一动也不动地完成拜堂。   我想要凑前去瞧一瞧新娘子的样貌,反正没人瞧得见我,我只需要弯下腰来,抬头一望,就能瞧见红盖头下的新娘子。   我上前三步,蹲□子,头抬到一半时,沐远蓦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大笑,“阿宛阿宛,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心里凉飕飕的。   昨天阿宛不是还在棺木里躺着么?今天沐远娶的又是哪个阿宛?   目光触及红盖头下的新娘子,我还未看清样貌,就被吓得尖叫出声。新娘子面容腐烂,明显就是死了好些日子的人。   我脚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砖上,嘴唇抖得比喜娘还要厉害。   “啊……”我再次尖叫出声,手臀并用往后移动。   就在此时,桃枝的声音蓦然响起,“郡主郡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睁开眼,喘气不止。   桃枝给我倒了杯温茶,“郡主喝杯茶镇镇惊吧。”她扶了我起来,往我背后塞了个软枕。我的手心触摸到温暖的瓷杯时,心中方是安定了不少。   桃枝给我擦着额上的冷汗,声音极轻,“郡主昨夜定是被吓坏了,也许该请人回来为郡主定惊。”   我喘够气后,瞅了眼外面,天色逐渐泛白,快要天亮了。我对桃枝摇摇头,“不必,只是梦靥罢了,莫要惊动爹娘。并不是那场梦。”   桃枝应了声“是”。   我此刻也无了睡意,道:“备水罢,我要洗漱。”   桃枝离开后,房里就剩我一人,熏炉里的安神香不知何时已经烧完了,我趿了鞋履走在妆台边,铜镜里的我脸色惨白。蓦地想起红盖头下的新娘子,我心中又是一阵冷寒,赶紧收回目光。   妆匣半开,我瞅了眼,红翡雕花簪斜卧在众簪之上。我本欲将这簪子摆好,手心触摸到簪子时,我怔了下。   簪上有余温。   .   桃枝打了水进来,我洗漱过后,梨心替我梳妆。梨心见到妆台上三大盒发饰时,脸上的惊愕程度不亚于我昨天的。   我笑道:“这些都是师父送我的。”   梨心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也太……太夸张了吧。”   桃枝道:“琳琅阁的饰品出了名的贵,这些发饰粗粗算来也要王爷半年的俸禄吧?沈公子才来建康数月,以前又是久居深山……”顿了下,桃枝闭上嘴。   桃枝的言下之意我听得明白,其实我也疑惑沈珩究竟去哪儿来多这么银子,不过转眼一想,沈珩是高人,高人自然也有敛财的一套。   我道:“这些话可不能在师父面前说起。”说罢,我随意在里面挑了支海棠珠钗,对梨心道:“今日就戴这支吧。”   .   用过早膳,兄长身边的随从告诉我已是将我因受惊而卧病在床一事散布了出去,还道:“请郡主放心,这阵子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再来寻郡主麻烦了。”   我微微颔首。   沈珩过来我院子的时候,我正好在清点今早源源不断送来的压惊礼,基本上当朝权贵都送了过来。不过让我较为诧异的是,最先送过来的竟是雯阳公主。   印象中,我与雯阳公主关系不冷不热的,倒也没想过她送礼会送得这么殷勤。   我笑眯眯地道:“师父,你来啦。”   沈珩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先落在我的发髻上,这一回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惊喜和柔意,“阿宛果真与此珠钗相配极了,美人当如是。”   我颇有自知之明,虽贵为郡主,但样貌也非倾国倾城,仅多算得上是清丽。而如今被一个相貌在上上等的人夸赞,我不禁有些羞赧。   “师父过奖了。”   沈珩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下我的头,抚过海棠珠钗时,他的眼神又柔上了几分,“不是过奖,无论阿宛生得如何,在为师眼中都是美人。”   我笑道:“师父今个儿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沈珩轻笑道:“阿宛不知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砰”一声,堆叠成山的礼盒坍了一角,各式各样的礼物洒了一地,桃枝和梨心连忙蹲下来捡起。梨心满脸通红,桃枝则是一脸苍白。   也不知这俩丫环发生何事了,竟是一个脸红一个脸白的。我瞥了眼地上的礼物,见到一锦盒里的香料洒了出来,我道:“这盒香料我不要了,桃枝赏给你吧。”   “谢郡主赏赐。”桃枝道。   我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湖绿色的锦盒,记得里面也是香料,“梨心,那盒香料也送你吧。你们俩退下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桃枝和梨心离开后,我方是严肃地对沈珩道:“师父,虽是阿宛不晓得情之一字,但此话该用在何人身上也是知晓的。以后此话师父休要再说这些胡话了,若是被阿娘听到了,阿娘定会不喜欢的。”   沈珩唇角边的笑意僵住,好一会才轻声道:“好。”   我想起昨晚没问出口的话,笑着道:“师父,你进府前同我阿爹说了什么话?”   沈珩淡道:“说你情路坎坷,夫家难觅。”   我一怔,与阿娘的说辞一模一样,莫非阿娘当真没有在骗我?我细细地观察沈珩的神色,也不像是在骗我。我开始糊涂了。   ☆、第十六章   装病的日子里,我过得甚是惬意。沈珩隔三差五就给我弹弹琴,易风果真没骗我,沈珩的琴技确确实实是在他之上,称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也不为过。   在我听沈珩的琴音听得上瘾时,沈珩忽然不愿再弹了,只说要开始教我防身的拳脚功夫。   我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学起拳脚功夫来相当辛苦,我练了几日便有所松懈。我深深觉得沈珩很擅于攻心计,先是温柔地让我尝下甜头,在我沉醉时倏然松开,如今为了甜头鼓足了劲去学。   知我者,师父也。   沈珩这阵子最爱说的一句就是:“今日若能接得我半招,我便给你弹一曲。”   许是我在武学方面天资过于愚钝,都七八日了,至今仍旧未能接得住沈珩的半招。我瞅着沈珩的五弦琴发呆,颇是幽怨地道:“师父,琴生尘了。”   沈珩淡道:“无妨。”   你无妨……我有妨呀……   沈珩又道:“今日你若能接我半招,它就不会生尘了。”沈珩含笑看着我,“面对敌人时要心静,迅速看出对方的破绽并加以反击,昨天你后退的速度慢了,再快一些就能避开我那一招。”   我垂头丧气地道:“师父,防身的招数不少,你为何不给我一些暗器之类的防身物?”如此一来,随意甩个暗器也比真枪实战的拳脚功夫易得多。   沈珩叹道:“阿宛,你不可能每次遇到敌人时都恰恰好带了暗器,最可靠的还是自己,即便是再亲的人,也不可能随时随刻在你身边,总有疏于防范的一日。只有自己不可分割的身体以及经过训练的反应才是最为可靠的。”   我明白沈珩是为我好,我问道:“……今日也是老规矩?”   沈珩颔首。   沈珩向我攻来,我不知沈珩的武功有多么的高不可测,但目前看来,沈珩肯定不是使了全力,兴许连一半都不到。我急急往右边一闪,沈珩的掌风迎面扑来,快要拂到我脸上时,我忽然“哎呀”一声,紧蹙眉头,手捂紧小腹。   掌风的攻势瞬间全无,沈珩慌张地靠近我,“阿宛,可是月事到了?”   我险些就喷出一口血来,沈珩连这种事都知道这么清楚,这师父委实是太尽职了!不过我脸皮厚,为了琴曲可以不折手段。   我出其不意地挥掌,直击沈珩的脖颈,指尖碰触到沈珩的体温时,我笑得极其灿烂,“师父,我不仅于无形之中解了你的招数还反击了你一招,这么算来,你今日是不是该给阿宛弹两曲了?”   沈珩怔楞地看着我,“没有不舒服?”   我眨眨眼,“师父可没说不许我用苦肉计。”   过了好一会,沈珩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无奈地道:“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苦肉计并非人人都有效。”   我道:“我还可以用美人计。”   沈珩却是严肃地道:“阿宛,若有一日遇到色与命的抉择,而你别无选择时,莫要为了保全贞洁而失去生命。”   我心中有些触动,沈珩是北朝人,按理而言,北朝人对女子的贞洁是极其在乎的,可如今沈珩却是说出了一番在北朝可以说是极其离经叛道的话来。   “阿宛,什么都不重要,为师只要你活着。”   我笑道:“师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阿宛才不会那么没用呢。”顿了下,我轻描淡写跳过此话题,“师父可不能赖掉阿宛的两首琴曲。”   沈珩这才恢复笑意,“自是不会。”   说罢,沈珩当真给我弹了两首琴曲,我听得如痴如醉,眼巴巴地看着沈珩,期待他再弹一曲,只不过沈珩素来是一言九鼎的,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我方才能耍小聪明,这回可不能再用了。   此时,桃枝和梨心端了茶水和糕点进来,梨心道:“郡主学了一上午也累了,王妃让我备了郡主爱吃的糕点。”   桃枝也笑着道:“还有沈公子喜欢的信阳毛尖。”   她们将茶水和糕点放在树下的大理石桌上时,我闻到了淡淡的熏香,我道:“梨心,香料好用么?”   梨心颔首,“谢郡主赏赐,香料味道极好闻。”   我闻了闻,“是青桂香?”   “是的,郡主。”   我含笑望着桃枝,“你的呢?”   桃枝答道:“回郡主,是百和香。”   我坐下来用了几样糕点,喝了半杯信阳毛尖,梨心忽道:“沈公子果真是神医,郡主从相国寺回来后的那几日气色极不好看,现在郡主的气色就好看多了。”   我道:“最近没做噩梦,气色自然就好看得多。”自从那一晚梦见沐远娶了个死人后,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一梦到天明。   沈珩放下茶杯,“是那个梦?”   我笑道:“不是,是另外一个。说来也怪,我梦了两回,里面都有个叫做沐远的男子。”   沈珩的神色瞬间就变了,“沐远?”   我打趣道:“师父你这表情好像你认得他似的。”   沈珩腾地从大理石桌前站起,我微微一怔,“师父怎么了?莫非你真的认得他?”   沈珩道:“不,为师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办,这几日大概不能回来了。”   .   .   沈珩离开后,我也有些乏了,便回园子里歇了会。正愁着要如何消遣装病的日子时,忽有小厮匆匆地进了我的院子,禀告道:“郡主,雯阳公主来了。”   雯阳公主?我记起上回送压惊礼时,也是雯阳公主送得最为殷勤,此回竟然亲自屈尊过来,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只不过我与雯阳公主关系不轻不重的,我有些摸不着雯阳公主究竟是来做什么。   话说回来,雯阳公主与司马瑾瑜乃是同胞兄妹,兄长脾性如此,估摸妹妹的也差不多。   “哎呀,郡主,你还在装病呢,这脸色太健康了。”梨心急急忙忙地寻来脂粉,准备往我脸上扑时,雯阳公主的声音已是传了进来,“你们郡主在哪里?”   这声音听起来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桃枝的声音响起:“回公主,郡主方才在午睡,得知公主殿下您来了,恐在公主殿下面前失仪,如今在梳妆换衣。”   “也罢,体谅你们郡主体弱,本宫亲自前去卧房里探望。带路吧。”   我瞅了眼梨心,“不必扑粉了,我就这样出去。”雯阳公主来得这么急,铁定没这么好心的。听她刚才的话,估摸是冲着我的闺房来的。只不过我闺房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雯阳公主劳师动众?   梨心搀扶着我出了去,走没几步路就遇见步伐匆匆的雯阳公主。我轻咳一声,施礼道:“平月见过公主。”   雯阳公主淡淡地道:“你有病在身就无需多礼了,”顿了下,她细细地瞅着我,又道:“看来这些日子你的身子养得不错,脸色比我的还要好。”   我干巴巴地笑了声,道:“上回公主送的压惊礼极好,平月在此谢过公主。”   雯阳公主挑眉,“是么?”   我心中咯噔一跳,果然是来找碴的,这对兄妹就是看不得我好过!   我继续干巴巴地道:“是呀,当真是极好……”让我想想,雯阳公主究竟是送了什么?求救的目光飘向了急急地跟过来的桃枝,桃枝在雯阳公主身后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我松了口气,笑道:“簪子价值不菲,公主破费了。”   桃枝一脸沮丧。   雯阳公主脸色微沉,眯着眼睛,“是么?”   我再望了眼桃枝的头顶,乌黑黑的,除了簪子什么都没有。我找不着头绪,只好道:“最近病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雯阳公主凉凉地道:“有皇兄的红翡雕花簪在,本宫即便送你簪子,你也未必能记得。”   我就知道那根簪子一收,就少不了麻烦事。现在雯阳公主就是为红翡雕花簪来的,我赔笑道:“哪里会。”   “噢?看来皇兄真的把那簪子送你了?”   我心里那个憋屈呀,这司马家的人就是狡猾,雯阳公主就是来套我话的。到这个地步,我也只能承认了,“是太子殿下赏平月的。”   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树上掉下了不少泛黄的叶子,我道:“快入秋了,天凉,公主殿下,我们进屋里去吧。”   雯阳公主没有拒绝,微微地颔首。   我心中这下跟明镜似的,雯阳公主是为了确认红翡雕花簪是否在我这儿才过来的。   刚刚坐下,雯阳公主忽然变得和气起来,脸上也是和蔼的笑容,“皇兄待你倒是不错,我和荣华央求了他数回,皇兄也不肯。看来皇兄对你果真不一般,兴许迟些日子就会求父皇赐婚,到时候我也得喊你一声皇嫂。”   雯阳公主说话绵里藏针的,听得我甚是不适。   她又说道:“说起这红翡簪子,它可不一般,除去价值不菲之外,还是皇兄亲自画图命人打造的,这里头含了不少皇兄的心思。倒也不妨跟你说,这红翡簪子跟我的祖奶奶也有些渊源。”   “祖奶奶?”   雯阳公主道:“我祖奶奶的封号是宁安,宁安公主,我母后常说,祖奶奶年轻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雯阳公主盯着我,“你知道么?”   这是多少代的事,我怎么可能会晓得?我摇摇头。   雯阳公主似乎不信我,盯了我许久,我也由着她盯。过了好一会,她才道:“不知道,那就记着。我祖奶奶宁安公主是大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整理大纲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久呀……   俺发现大纲的情节好复杂,师父的情路好坎坷~~~   ~~o(>_<)o ~~果然虐男主的文最得我心了,写得我好爽呀。   ☆、第十七章   雯阳公主离开后,梨心松了口气,小声地道:“公主殿下气势汹汹的,好生吓人,好在我伺候的是郡主。”   桃枝给我添了杯茶,“若是郡主真成了公主殿下的皇嫂,那就不用看公主的脸色了。”   “啊,对。”梨心似乎想到了什么,两眼亮晶晶的,“郡主,干脆您就嫁给太子殿下吧,然后天天给她脸色看。”   我的嘴角抖了抖,“你们想多了。”虽说方才雯阳公主话中绵里藏针的,但我也不至于为了给人看脸色而嫁给司马瑾瑜,更何况,司马瑾瑜也未必看得上我。   只不过,今日的雯阳公主颇是怪异,尤其是离开前的最后一句,仿佛我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道:“桃枝,雯阳公主送的压惊礼是什么?”   桃枝:“是有定神作用的发膏。”   我道:“下回我去见雯阳公主时,提醒我擦上。”   .   一睁眼,周围红帐垂垂,一对龙凤烛在夜色里摇曳。我回神,惊觉自个儿又再做梦了。有了前面两回的经验,这一回不用想我也晓得又跟沐远有关。   唔,第一次是白事,第二次是红事,第三次……   我四处张望了会,确定我身在一间喜房内,估摸着就是沐远的喜房。想起上回所见到的腐烂的面容,我心有戚戚焉。但我也晓得若我不弄明白究竟这接二连三的梦境是什么回事的话,我很有可能会一直做噩梦下去。   忽有一道温柔的轻喃传来,“阿宛,为夫现在替你掀开红盖头。”   我绕过屏风,不远处的喜床上,果真坐着一身新郎服的沐远,他含情脉脉地凝望着身边的新娘子,明明是可怖的面容,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仿佛身边的人不是一具死尸而是最为罕见的珍宝。   新娘子看起来已经死了好一段日子了,几乎看不清生前的面容,可奇怪的是,我除了上一回被吓了一次后,这一回近距离见到时,竟然一点也不害怕,甚至心里袅袅升起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沐远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他轻揽着新娘子的肩膀,另一只手则是轻抚新娘子的脸颊,他的眼神像是在沉醉在里边似的,“阿宛,生前得不到你,死后得到你也是好的。”话锋蓦地一转,沐远目光阴鸷,“沈晏就是个该死的,他下辈子休想得到你。”   “阿宛莫怕,为夫下辈子会将你护得滴水不漏,谁也不能伤害你。”唇贴上新娘子的脸,细细的一番耳鬓厮磨,沐远神色愈发柔和,似有细碎光辉在他的眼眸里渐渐泛开,堪比天上星辰。   蓦地,外边忽有声音响起,“公子交待过,谁也不能进去。”   “秦公子!秦公子!”一道尖细的女音,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瞅了眼沐远,他松开了新娘子,动作极轻地将新娘子安置在喜床上后,才敛了神色,微微提高声音,“让她进来。”   我心想,莫不是沐远的老相好过来了?   一袭碧色衫子的姑娘急急地进来,见到喜床上的新娘子时,碧衫姑娘神色就慌了,她扑腾一声跪倒在秦沐远的跟前,用力地磕着头,“秦公子,求求你放过我家小姐吧。”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新娘子的丫环。   碧衫姑娘又道:“秦公子,小姐泉下有知,也不愿死后被这样对待。”   秦沐远长眉一挑,丹凤眼中隐隐有些不屑,“你怎知阿宛不愿嫁我?阿宛当初嫁给沈晏不过是一时糊涂,如今也尝到了苦果。沈晏没在阿宛生前好好待她,死后又凭什么来跟本公子争?”   我琢磨着,秦沐远这表情似曾相识,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惶恐什么?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想这么多作甚?我让你过来你便过来。再说,我与闻之情同手足,我唤他妹妹一声阿宛哪里过了?”   我陡然想起了马车里的司马瑾瑜也是这般表情。   碧衫姑娘辩道:“老爷和夫人都应承了沈公子让小姐入沈家的坟,秦公子跟小姐非亲非故,趁沈公子外出挖其坟,夺其妻,天理不容!秦公子又何来凭什么。”   “天理不容我也要娶阿宛为妻,天不让我就逆天而行。”秦沐远忽然笑了,“碧桐,你可别忘了,若非你告诉我沈晏在做些什么,我也不会想到这个方法。”   碧桐碧桐……   这名字我似乎在缠了我十六年的梦里听过。   额上忽然薄汗流下,莫非这个秦沐远与我之前所做的梦也有关联?   碧桐脸色一白,她急道:“我当时不过是见秦公子你……你……”   秦沐远淡道:“见我可怜?见我一往情深?”他轻哼一声,“看在你伺候了阿宛十多年的份上,我此回饶过你,出去吧,别妨碍了我与阿宛的洞房花烛夜。”   碧桐尖着嗓子道:“你这是在侮辱小姐!”   “来人,把她赶出去。”   有两个小厮面无表情地抓住碧桐的双臂,碧桐挣扎道:“秦沐远,你这样做会遭天谴的!”   “停下。”秦沐远忽道。他起身走到碧桐身前,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她,“回去告诉沈晏,下一辈子我会捷足先登。至于这一辈子,他做一件善事我就毁一件,想要转世与阿宛再续前缘,做梦。”   我忽觉有些可笑,哪有此生未了来生再续的理。   这秦沐远真真是爱得疯狂了。   我摇摇头,望向秦沐远时,眼睛倏地睁大了。   秦沐远扶起新娘子,他从床头的小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根簪子,万分柔情地插在了新娘子的发髻上,“阿宛,这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下一世等我们成夫妻了,我再送你一根。”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新娘子发髻上的发簪。   一模一样!真的是一模一样!红翡的质地,精致的雕花,分明跟司马瑾瑜送我的一模一样!   “郡主,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我猛然惊醒,气喘吁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桃枝,她一脸担忧地望着我。我下意识地往四周张望了下,确认现在是自己的闺房后才松了口气,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道:“没事。”   桃枝给我倒了杯温茶,“郡主,喝茶定定惊吧。”   我摇头,“你出去罢,我要一个人静静。”   桃枝离开后,我鞋袜也未穿,就直接奔到了妆台边,红翡雕花簪安安静静地卧在妆匣里。握起,簪尾是温的,一闻,淡淡的百和香。   .   天亮时分,桃枝和梨心端水进来伺候我洗漱。我的余光睨了桃枝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梨心打了热水,替我擦脸时,惊道:“郡主,怎么过了一夜你的脸色就差成如此?”   我淡道:“又做噩梦了,无需禀告阿娘,一般的噩梦罢了。”顿了下,我又道:“桃枝,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几日你便在自己房里歇息吧,无需睡在外间了。”   桃枝低低地应了声“是”。   早膳过后,我陪着阿娘说话。阿娘问起沈珩,在我印象里,阿娘对沈珩颇有微词,不似阿爹那般,无论沈珩做什么都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我道:“师父外出了,几日后便回。”   阿娘又问:“你觉得你师父如何?”   我微怔,“师父待我很好。”   阿娘不知想起什么,眼眶微湿。我以为阿娘不信我,便将这些日子以来沈珩所做的事都一一告诉了阿娘,没想到阿娘听了反而是眼眶更红了。   阿娘拿帕子揩了揩眼角,道:“不错,你阿爹的眼光一直都是极好的。”   我好奇地道:“阿娘,你以前不是不太喜欢师父么?”   阿娘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不知他会对你好,如今知晓后,我也放心了。”   我眨眨眼,不经意地问道:“阿娘,桃枝跟了我多少年?”   “有十年了吧,当初你才这般高的时候,娘担心你寂寞便挑了个可靠的丫环给你作伴。如今你们俩都及笄了,光阴似箭呀。”   “阿娘从哪儿挑的?”我担心阿娘会怀疑,又道:“我看桃枝都不小了,迟些日子定是要嫁人的。她跟了我这么多年,给她指头好人家也不为过。我在府里闷得紧,不如桃枝的婚事就让女儿做主吧。”   阿娘点了点我的鼻子,“想当红娘了?”   我点头。   阿娘笑道:“也好,桃枝的是死契,算是我们王府的人。生辰八字的之类的,你去找李总管要。”   我心中一喜,道了声“好”。   夜晚就寝时,我问梨心:“最近桃枝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梨心想了想,才道:“除了偶尔愣愣神之外,并无什么不妥。”过了好一会,梨心又道:“不过桃枝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对月烧纸钱。”   作者有话要说:这辈子转世的人只有三个呀,阿宛,师父君,太子殿下~~~   ps.喜欢看虐男主的同学,俺给你们介绍一篇文呀,也是师徒文,挺久的了。   叫做《竹外桃花三两枝》,前小半部虐女主,后半部虐男主,结局HE。   ☆、第十八章   阿符是我的护卫,身手不错,是个沉默的人,总是远远地跟在我身后。我常常会忘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沈珩当我师父后,阿符就更是无用武之地。   我用过早膳后便屏退了桃枝和梨心,独自一人在王府的凉亭里歇着。   阿符一袭黑衣,站在飘着落叶的大树下,挺直身板,手掌按在剑鞘上,目光警惕,仿佛随时随刻就能拔剑而出。   我对他招了招手。   “我有样任务交给你。”示意他低下头来,我压低声音道:“这阵子你无需跟着我,你去跟着桃枝,别让她发现了。她每天去了哪儿都要同我禀报。”   “是,郡主。”   前些日子,我故意赏桃枝和梨心香料,为的就是证明碰过簪子的人是梨心还是桃枝。如今结果出来了,我却想不通为何桃枝要去碰司马瑾瑜送我的红翡雕花簪。   而且凑巧的是,簪子有余温时,我都恰恰好做了有秦沐远在的梦。   上回在梦中见到秦沐远拿出一根一模一样的红翡雕花簪后,我就惊醒过来。再细细想想,我第一回梦见秦沐远,簪子刚刚好藏在衣襟里。   唔,似乎所有怪事都是跟司马瑾瑜送我的红翡雕花簪有关的。   我单手支颐,细细地瞅着桃枝的生平。   因家中贫苦才卖身为婢,进王府时,年纪刚及五岁,家中有一嗜赌的阿爹以及身患重病的阿娘,并无兄弟姊妹。爹娘也在十岁时相继离去。   桃枝每逢初一十五便烧纸钱,想必是在拜祭她的爹娘吧。只是……为何桃枝要去碰那根红翡雕花簪?   蓦地,灵光一闪,我心中有了个想法。   我急急地奔回了我的院子里,像一阵风似的飘进闺房,“砰”一声关掉房门,我提高声音道:“没有本郡主的吩咐,谁都不能进来。”   我找出红翡雕花簪,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我踢了鞋履,连衣也不宽便直接躺在榻上,缓缓地闭上眼,手心里的红翡渐渐生温。   .   一睁眼,我看了看周围,心中不由得一喜,果真如我猜想一般。   红翡雕花簪就是我梦见秦沐远的原因。   我四处张望,欲去寻秦沐远。上回还是绿意盎然的府邸,这一回却是冰天雪地的山林,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枝桠上霜花沉沉,冬风一拂,雪花簌簌洒落。   我一点寒意也感觉不到。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林里四处行走,蓦地我瞧见了雪地上的蹄印,微微沉吟便跟着马蹄的痕迹走。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眼前陡然出现了两座屋子,以篱笆为界,两座屋子的门前都栽了株桃树,桃树下皆有一坟。   我一瞧,上面写了“爱妻谢宛之墓”六字。   我再走近细瞧,底边还有四个字——夫沈晏刻。   我又走近另外一座坟,上面亦是写了“爱妻谢宛之墓”六字,不过底边却是——夫秦沐远刻。   此情此景……未免有些怪异……   这人生前争便罢了,死后还立两座坟,若是到了地府,也不好认亲呐。   我正在心中感慨时,忽然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出,是上回见到的碧桐。碧桐手里握着扫帚,她在扫门前的雪,我细细地瞅了瞅,发现上回还是水灵灵的小美人现在眉角处多了些许皱纹。   我微微一怔。   又是“吱呀”一声。   秦沐远出现了,他样貌没有怎么改变,但却瞧得出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尤其是头发,不经意一瞥华发便入了眼。   看来我这一回的梦与上一回的时间相差颇大。   秦沐远斜睨着碧桐,“沈晏下山了?”   碧桐叹了声,“秦公子,您就放过我家小姐和公子吧。您这又是何苦呢?”   秦沐远轻哼一声,“我偏不要让沈晏好过,本公子说过沈晏做一件善事,我便破坏一件。”   碧桐握紧扫帚,手上青筋尽显,看得出来是气急了,“这些年下来,你已经破坏了不止了千件,若不是你,公子早去跟小姐团聚了!”   秦沐远却道:“沈晏想要功德圆满?想要做尽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我偏偏就不让他称心如意。”说罢,秦沐远深情款款地望着身边的坟墓,他蹲下来,用手扫去碑上的雪花,轻声道:“阿宛,再等我五年。五年后我去找你,我一定会比比沈晏快的。”   碧桐叹了声,没有再搭理秦沐远,扫完门前雪,碧桐回了屋子里。而秦沐远依旧痴痴地坐在坟墓前。   忽有马蹄声响,我抬眼一望,却是一老妇人,满头雪发,手里撑着红木拐杖,一颤一颤地走到了秦沐远跟前。秦沐远身子一抖,哽着嗓音喊了一声,“母亲。”   老妇人双眼泛红,“瑾瑜,回家吧。”   我一怔,竟是这么凑巧?秦沐远的表字是瑾瑜,而太子的名字也是瑾瑜……   老妇人又道:“瑾瑜,谢家小姐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绝了那个念头吧。你爹已是不介怀当年你瞒着众人迎娶谢家小姐,瑾瑜,你爹年事已高,常常在嘴里念叨着你。”   看来上回见到秦沐远娶阿宛时,是瞒着众人的,估摸是趁着大家都外出时,怪不得一个高堂也没有,只有听命行事的下人。   秦沐远固执地摇摇头,他忽然跪在地上,用力地磕了三个头,“母亲,孩儿不孝。”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里。   老妇人咳了几声,望了眼屋子,又望了眼墓冢,她喑哑着嗓音,道:“谢宛,若当真有下一辈子,你要好好待我儿。你害得他人不人鬼不鬼,这是你欠他的。”   我穿墙进了屋子里,秦沐远手持利器不知在捣鼓着什么,形状怪异,也不知是何物。过了好一会,秦沐远才放下手中利器,他轻抚着红翡雕花簪,自言自语道:“阿宛,这么多年来,你也不曾唤过我的表字。我拿好吃好玩的诱你唤一声瑾瑜哥哥你也不肯。下辈子,我直接唤作瑾瑜,你想不喊也不行了。”   司马瑾瑜……   我瞬间就到了他。   我不信前世今生,但现在这怪异的梦,诡异的红翡雕花簪,还有秦沐远,都不由得我不信。   .   我醒过来时,刚好是用午膳的时候。   桃枝和梨心一直在房门外候着,见到我出来时,都纷纷松了口气,桃枝道:“方才兰芳姑姑过来说让郡主您去偏阁里用午膳。”   梨心看着我,道:“郡主,您的发髻乱了。”   我摸了摸,“桃枝,你进来帮我重梳一个吧。”   桃枝挽发髻很有一套,手相当的巧,不过是片刻,一个精致的祥云髻便弄好了。桃枝伸手拿过我刚刚摘下的发簪,我笑了笑,道:“不用这个。”   我轻轻一指,“用红翡雕花簪。”   桃枝应了声,将红翡簪插到发髻上时,她的手有些僵硬,我透过铜镜将桃枝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我不动声色一笑,问:“桃枝,你觉得本郡主待你如何?”   桃枝咬咬唇,“郡主待桃枝极好。”   我又问:“你会背叛我么?”   “不会。”桃枝答得极快。   我又问道:“你觉得太子如何?”   桃枝一怔,我又笑着道:“你不是常说我与太子殿下般配么?”   桃枝答道:“太子殿下乃是人中龙凤,郡主若能嫁给太子,迟些时候便能母仪天下。”   我道:“整个南朝都晓得我阿爹站在三皇子这边,若我嫁了太子,岂不是硬生生地打我阿爹的脸?”   桃枝垂头,“桃枝不懂这些。”她腾地又抬起头来,道:“世子爷不也站在太子那边?为何郡主……”   我似笑非笑地道:“我也不懂这些。”   .   用午膳时,阿爹和兄长都回来了,不过两人的脸色不太对劲。阿爹黑着张脸,兄长则是一副倔强的模样。这样的场景在这几个月里并不罕见,从那一回兄长请了易风回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时,阿爹便再也没有给过兄长好脸色。   一顿午膳吃得有些沉闷,阿娘一直轻声细语地哄着阿爹和兄长,但也不见效。   沈珩曾经告诉我,阿爹很得三皇子宠信,而兄长亦是太子跟前的红人,以后无论是谁即位,都无性命之忧,最差的便是革职不再得新皇宠信。   阿娘忽道:“我前些日子进宫陪皇后说话,皇后说北朝似乎有意与我们南朝交好,一改井水不犯河水之态……”   我一听,这事有些怪。北朝有意与我朝交好,怎么听也像是朝堂之事。宫中律令,后宫女眷不得非议朝堂之事,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又怎会带头非议?   除非是北朝想要跟南朝和亲……   果不其然,阿娘又道:“北朝有意在我们南朝娶太子妃。”   娶太子妃?也就是说是北朝太子的婚事。太子要娶妃,将来定是一国之母,若是我朝为表诚意,去和亲的肯定是雯阳公主,皇后娘娘的嫡女。   想到雯阳公主要远嫁到北朝,我心里竟有几分舒爽,待雯阳公主远嫁后,她定不能时常来找碴。   阿爹听到此话,黑脸上多了几分笑意,短须也抖了抖,食案上氛围好了不少,“北朝的太子殿下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乃是人中之龙。”   我诧异地道:“阿爹你如何知晓的?不是说北朝太子自幼身子不好,便送去了蓬山静养清修?”平日里与贵女打交道,她们口中最爱说的便是两朝的太子。北朝太子踪迹神秘,听闻至今也没多少个人见过他的真面貌。   阿爹抚着短须道:“传闻不可尽信。”   我瞥了眼阿爹的神色,不知情的还以为北朝太子是阿爹的骨肉呢。平日里说起兄长,阿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自豪表情。   午膳过后,我偷偷地拉着兄长到偏角里,小声地问道:“太子殿下的名字是谁起的?”   兄长莫名其妙地瞅了我一眼,“自然是陛下了。”   我松了口气,心想着,也许就是凑巧。   “也不能这么说,名义上是陛下起的,实际上太子殿下自己选的。”顿了下,兄长又道:“殿下出生时,因为是长子,陛下尤其高兴,起名字时也格外郑重,召集六部的人日思夜想起了许多名字。起初,陛下选的并非瑾瑜这名字。陛下一唤太子,太子便嚎啕大哭。众人觉得怪矣,皇后就道,兴许是太子不喜欢这名字。后来陛下唤了许多个名字,太子依旧嚎啕大哭,直到瑾瑜二字时,太子方是停止哭泣。于是,名字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兄长笑道:“说来也怪,太子当时不过一婴孩尔,竟就懂得选取名字。”   我听得心中大慌,冷汗嗖嗖地流。   梦里秦沐远说的那句话再次响起——下辈子,我直接唤作瑾瑜,你想不喊也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宛很快就会想起上辈子一半的记忆……   ☆、第十九章   阿符回来禀告我,桃枝在申时三刻去了一品楼,在一刻钟后从一品房里出来。   我沉吟了会,问:“可有看清一品房里的有何人?”   “回郡主,只看到两个男子。”   我道:“之后桃枝就回府了?”   阿符答道:“是的,郡主。”   我把玩着手心里的红翡雕花簪,静默了好一会,才道:“你以后不必跟着桃枝了。”放下红翡雕花簪,我对阿符道:“你再帮我办件事,可会写字?”   阿符踟蹰了下,才道:“会一些。”   我拈来一张素笺,“明日申时一刻,一品楼一品房。写上这句话,然后藏进桃枝的饭菜里。”   .   翌日用过早膳后,我懒懒地半躺在美人榻上翻阅着书卷,桃枝和梨心在一边伺候着。桃枝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我,我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离申时还有一个时辰,我方是放下书卷,道:“难得今天秋高气爽,躺在这儿也闷得紧。”我对梨心道:“去拿件披风来,本郡主要出去走走。师父也该是这几日回来了,兴许出去还能遇见师父。”   梨心替我系上披风,我道:“你们俩不用跟着我,我只是出去走走,有阿符跟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桃枝和梨心皆是应了声“是”。   离开王府后,我坐上轿子往一品楼奔去。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我老早就预订了一品房。到一品楼时,我从偏门进了去。   掌柜上来殷勤地招呼我,我一脸严肃地吩咐道:“莫要声张,不能跟任何人说本郡主在这里。记住,谁也不能。”   掌柜连声应“是”。   我吓唬他道:“此事涉及数人性命,若是泄露了出去,你这一品楼立即就会被夷为平地。”   掌柜脸色变了变。   见效果达到后,我方是施施然坐下,品着香茗,赏着沧江秋景。快到申时一刻时,有人敲了敲房门,我示意阿符变了嗓音应道:“进来。”   门被缓缓推开,我最先看到的是一截藕粉色的窄袖,然后才是桃枝的脸。   桃枝的身子僵在门口,满脸的震惊,她死死地盯着我,目光里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我淡淡一笑,“不进来?”   桃枝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喊了声:“郡……郡主。”   我扭过头来,对阿符道:“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进来。”   阿符关了房门,一品房里就剩我与桃枝两人。我品了口香茗,方是挑眉望着桃枝,“怎么不过来?”   桃枝哆嗦着嘴唇,一步一步地迈了过来,步伐迈得极小。不过无妨,我有的是耐心。待桃枝站在我跟前时,我问道:“你跟着太子多久了?”   桃枝惨白着张脸,“桃枝不明白郡主在说些什么?”   我放下白釉瓷杯,道:“若你能坦白从宽,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桃枝依旧道:“桃枝不明。”   我从袖袋里摸出红翡雕花簪,啪的一声甩在桌上,似笑非笑地道:“桃枝,你可记得我曾赏你百和香?你可知我为何要赏你百和香?”   桃枝瞪大了眼睛,很快的,她似乎想明白了,脸色一片死灰。   “你……在算计我?”   我淡道:“太子吩咐了你在我睡下时将它放在我身上吧,想必你是晓得这簪子能让我做噩梦,还会损伤我的身子。我自问待你不薄,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我瞅着她,“桃枝,太子应承了你什么?”   桃枝咬紧下唇,她忽然恨恨地道:“你什么都不懂。”   过了好久,桃枝才嗤笑一声,“待我不薄?不,我只是你们西陵王府的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我的用处便是哄郡主高兴。郡主高兴了,我就能过得好,郡主不高兴了,我连阿娘最后一面也不能见。”   我一愣,桃枝的阿娘不是在六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么?   桃枝冷冷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顾着自己不高兴,在房里发脾气,就因世子爷没有顺着你的意思。”   我听得迷迷糊糊的,对桃枝口里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蹙眉道:“此事你不能怪在我头上,你若想去见你阿娘最后一面,你大可以去向李总管请求。我并不晓得你家中发生这样的事。”   她凄凄一笑,“李总管说,郡主你喜欢吃我做的糕点,我不能走开。”   话锋一转,她愤愤地道:“我不平!凭什么你我年纪相仿,你心里不高兴就能有一堆人哄着你,而我却连我娘的最后一面也不能见到。”   “所以你才背叛我?”   桃枝不答,死死地咬紧下唇。   我叹道:“太子可是应承你事成后许你侧妃之位?”   桃枝的身子一僵。   我估摸着也猜得□不离十了,方才听桃枝如此说,她不满自己的出生,她想改变现状,也唯有寻一个好夫君。只是太子侧妃之位又哪有这么好当?司马瑾瑜又怎会如此轻易许下侧妃之位?   “你可知我为何会约你在此处相见?昨日你与太子的人见面时,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要约在一品房里?整个健康城,有谁不晓得一品楼平月郡主的最爱?”我道:“若非是太子故意让我知晓,我又岂能这么快就抓住你的把柄?”   桃枝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我站了起来,“你以后不必回府了,你愿跟着谁便跟着谁。”   我绕过桃枝,手还未碰到门框,桃枝忽然笑了声,“郡主,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不懂情爱,你不会明白我甘愿为太子办事,不是因他许我侧妃之位,而是因为我爱慕太子殿下,我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即便他利用我办事,我也甘之如饴。”   我怔楞了下,桃枝依然在说道:“你不懂世间最为珍贵的情感,所以易风公子与你断绝关系,你也不会感伤。郡主,其实我比你幸运,因为我有情有心。”   .   离开一品楼的时候,我整个人有些恍惚。   细细想来,桃枝有些话说得挺对,我的确不理解情之一字。对于桃枝做出这样的事来,我除了有些遗憾以后少了个贴心的丫环外,其他的情绪一点也没有。   我欲要努力地挤出一些感伤或是怒气,可惜并没什么作用,心里空空的,仿佛真的像桃枝所说的那般,我没有心。   忽有阵甜香窜入鼻间,我抬头一望,沈珩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手里有一袋糖炒栗子,香喷喷的,惹得我馋虫都出来了。   桃枝的事立马被抛到九霄云外,我兴冲冲地大步走到沈珩身前,道:“师父,你回来了?”   “嗯,事情解决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城门外有人卖糖炒栗子,想着你喜欢便买了一袋。”沈珩笑着,又道:“找个地方坐下来吃?”   我原是想出了一品楼就去找司马瑾瑜,司马瑾瑜既然能把红翡雕花簪给我,肯定也是晓得它的作用。梦中的秦沐远与如今的司马瑾瑜,我想,我应该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我现在信有前世今生,但并不表明我愿意接受上辈子乱七八糟的事。不管上辈子我欠了谁,亦或是谁欠了我,那都是前世的事情,这一辈子的我,仅仅是萧宛,爹娘的女儿,兄长的妹妹。   不过半途中杀出个沈珩,香喷喷的糖炒栗子让我无条件地暂且放下司马瑾瑜,我与沈珩去了附近的茶肆里。坐下来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剥开栗子,沈珩轻拍我的手,“小心烫,我来。”   说罢,沈珩让茶肆里的小二拿了个空碗过来,将剥好的栗子放在碗里,我执起一颗,吃进嘴里时,肚里是满当当的幸福感。   沈珩边剥边对我道:“这几天可有做噩梦?”   我又咽下一颗栗子,沈珩给我递了杯茶,笑着道:“慢慢吃,一整袋都是你的。”   我摸摸鼻子,嘿笑一声,“只是太久没吃这个了,平时在王府里爹娘都不许吃外面小摊卖的东西。”我轻抿一口茶,方是将这几日来有关红翡雕花簪的发现告诉了沈珩,连梦中的事也没有落下。   说到谢宛时,我叹了声,“师父,梦中的那个跟我同名的女子也无辜了些,人都死了,结果秦沐远却想要纠缠到下辈子,还有个叫沈晏的,生前不珍惜也就罢了,死后还争些什么。”   沈珩脸色颇白,剥着栗子的手有些抖,我没有在意,道:“师父,你信有前世今生么?”   栗子放入碗中,沈珩低声道:“信。”   我靠近沈珩,压低声音道:“师父,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怀疑梦中的秦沐远就是司马瑾瑜。若是你没有出现的话,我本来是想去找太子说清楚的。”   “说什么?”   我道:“自然是让他放下前尘往事了,即便我当真是谢宛,可我现在是萧宛,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跟我都没有关系。”顿了下,我拈了颗栗子放入嘴里,口齿不清地道:“我琢磨着,秦沐远喜欢的也许是沈晏。”   “咳……咳咳咳!”   沈珩蓦地咳嗽起来,我吞下栗子,道:“师父,怎么了?”   沈珩喝了大半杯水,才道:“不小心呛到了。”   我放下心来,继续道:“虽然我至今仍旧不晓得喜欢的感觉,但平日里听多了,也觉得秦沐远像是喜欢沈晏,若是秦沐远不喜欢沈晏,怎么会十年如一日地陪着沈晏?两人日夜相对的,且又用同样的兴趣……”   “……兴趣?”   我道:“都在桃树下给谢宛安置了坟冢,若是他们两人在一起,说不定以后伤心时还能一起谈谈谢宛生前的事。”   沈珩一声不吭的,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我蓦然想起北朝风气严谨,断袖之好定也是不能容忍的。我方是住了口,转移话题道:“师父,你也吃。”   我把栗子递到沈珩嘴边,沈珩脸色好转,眉眼间又是平日里所见到的柔色,他张嘴咬下我两指间的栗子,薄薄的唇碰到我的指尖时,我感觉到有道温润滑过。   旁边有姑娘“哎呦”一声,捧着脸,“我不行了,这场景好旖旎。”   我一怔,沈珩礼尚往来地也拈了颗栗子,“阿宛也吃。”   我此时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盯着我们俩,而沈珩手里的栗子近在咫尺,似乎不吃的话有些不厚道,但吃的话似乎也些不妥当。   我进退两难。   沈珩忽然缩回了手,悻悻地道:“这栗子脏了。”   我心中松了口气,还是沈珩好,懂得为我解困呀。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肿么都不喜欢师父君呢?   星期五入V,亚历山大呀,入v当天两更,亚历山大……   ☆、第二十章   回府后,我告诉阿娘我放桃枝自由了。阿娘笑了笑,只道:“桃枝是你的人,你喜欢怎么做便怎么做,娘不干涉你。”   梨心知道桃枝离开后,有些失落,我看得出来梨心因桃枝的不告而别闷闷不乐。梨心伺候我宽衣就寝时,嘟囔了句,“桃枝真没义气,走了也不跟我告别一声,害我心里不舒服。”   我问:“梨心,你伤心么?”   梨心不假思索就道:“当然伤心了,好歹也相处了十来年。不仅伤心,而且还很生气。”   我听了,有些沉默,手掌抚上胸口,心跳声缓而有力,跟平常一模一样,丝毫不为桃枝的行为而感到伤心或是生气,甚至连一点感觉都不曾有。   梨心点安神的熏香时,我忽然道:“不必点了,备上一坛酒。我要去师父的院子里。”   我也不知是何时形成的习惯,遇到疑惑时总是下意识地想去寻沈珩。梨心很快就给我备了一坛果子酒,我没有让梨心跟着去,独自一人抱了坛酒便往沈珩的院子走去。   秋夜颇冷,我加快了脚步,抱紧了怀里的果子酒。   路经兄长的院子时,不少小厮丫环围在了外头,窃窃私语的。我驻足停留了一会才走了过去,蹙眉问道:“发生何事了?”   “王爷和世子……”话音未落,答我话的丫环扭过头来,见着我,像是见到鬼一样,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她赶紧行礼,“郡……郡主万福。”   她这么一喊,其余的人也发现了我,皆是神色慌张同我行礼,未等我问话,全都迅速散开了,院落外只剩我一人。   我满头雾水。   此时,兄长的院落陡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   “不孝子!”   这三字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走前去瞧了瞧,窗纸上的倒影有两人,一个是阿爹,另外一个是兄长。   阿爹和兄长吵架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我并不觉得诧异,心想着要不进去劝劝架时,“啪”的一声,显然是响亮的巴掌声。   “我生你来有何用!”是阿爹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是阿娘生的。”   “你……”   我琢磨着,阿爹和兄长吵架我还是别加入了。若是阿爹要砸兄长砚台,万一不小心砸到我,那可就无辜了。我息了劝架的心,抱着酒离开了兄长的院子。   反正兄长与阿爹不和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他们吵架也于事无补。归根到底,本质上还是三皇子和太子的问题。新皇一日未立,阿爹和兄长估摸就得继续吵。   阿娘都不来劝架,我这个当女儿就更没必要去了。   只不过……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种时候,阿爹为何会在兄长房里?若说阿爹站在三皇子那边,而兄长站在太子那边,两人都是两位皇子身前红人,虽说是父子,但立场不一,两人应该会避讳才对。   我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瓜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唯好弃之。   .   沈珩院子里还点着灯,门外并无小厮守着。我走前去,空出一只手敲了敲门。久久无人应声,我微怔,莫非师父不在?   可房里却是点着灯的。   我想了想,最后推门而入。   画着仙鹤的屏风后雾气氤氲,有哗啦啦水声作响,沈珩淡淡的声音飘来,“替我捏捏肩吧。”   捶背?给没有穿衣服的沈珩捶背?   我的脑子里立马冒出以前在秦楼楚馆里厮混时见到花魁与一男子在浴桶里鸳鸯戏水的场景,我眨眨眼睛,咽了咽口水。本郡主喜欢美人,沈珩是美人,而且还是我师父,即便见到什么不该看应该也没关系……   再说,我身为师父的徒弟,理应侍奉师父的。   我迈开了步伐,往屏风后走去。   沈珩双臂展开搁在浴桶上,露出□的肩膀,沈珩的肤色偏象牙白,在一片雾气里显得相当秀色可餐。我放下怀里的果子酒,回忆着小时候是如何替兄长捏肩捶背后,伸出手搭在了沈珩光滑□的双肩上。   还未开始揉捏,我感觉到沈珩的身体一僵,他并没有回过头来,“……阿宛?”   我道:“是我,师父。”   沈珩扭过头来,浴桶里的水很清,我的目光不小心就瞥到了沈珩胸前的两点红。师父等同兄长,兄长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瞧过,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慢了下来。   “阿青呢?”   阿青是这院子里的小厮,我见过几回,有些迷糊,尤爱打瞌睡。我道:“进来时并没有瞧见他。许是睡着了。”   沈珩的脸上并无尴尬之色,也无任何不妥,光明正大得很。他面色平静地看了眼我脚边的果子酒,笑道:“来找师父喝酒?”   我怕沈珩不让我喝,赶紧说道:“是果子酒,没什么酒味的。”   沈珩道:“阿宛稍等片刻,我穿衣便来。”   我道了声“好”,刚要离开时,忽听空中有道细微的声响,伴随沈珩一句着急的“阿宛”,紧接着手腕传来一道力度,我只觉眼前翻天覆地一转,咕噜咕噜的,鼻子嘴巴就被灌进不少水。   “唔……”   我不懂水性,在浴桶的水下挣扎着,也不知碰到了什么,软软的,颇有弹性。不过很快的,我又重新得以呼吸,我喘着气全身无力地攀在沈珩身上,连着咳了好几声,才道:“发生什么事了?”   沈珩半搂着我,“刚刚有刺客。”   我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仔细一看周围,竟然到处都是五角飞镖,想必刚刚我躲在水里时,沈珩应付了像是暴雨一样的暗器。   我问:“刺客要杀的人是谁?是你还是我?”   我沉吟道:“应该不是要杀我的,杀我用不着这么多暗器。且我来师父你这里也是一时兴起,刺客绝对不会想到的。只是……为何要刺杀师父?师父可是在外面树敌了?”   “我会查清楚,阿宛无需担心。”   刚刚在水里眼睛浸得有些发涩,我刚想要揉眼,沈珩抓住我的手,道:“别揉,对眼睛不好。忍一忍。”   我道:“好不舒服。”   沈珩柔声哄道:“我给你吹吹,莫要去揉。”说罢,沈珩还真的对着我眼睛小心翼翼地吹了几口气。   我使劲地眨了眨眼,有泪水泛了出来,流过干涩的眼睛,立即舒服了不少。   我道:“谢谢师父。”   本来我也不曾意识到此刻我与沈珩姿势的暧昧,直到“咣当”一声,我瞧见阿青扔下手中水桶一脸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后,我才轻咳了几声。   沈珩却没有松开我,问:“可是喉咙不适?”   我又咳了一声,道:“不是,师父你该放开我了。”   沈珩看起来有些恋恋不舍,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我站直了身体,道:“这下可糟了,刚刚阿青瞧见我们俩这样,定是误会了,明日府里肯定会有不少闲言蜚语。阿娘若是听见了,定会过来说我的不是。”   我准备跨出浴桶,只是我也未曾料想到浴桶的底竟会如此滑,我踩了下,整个人又再次扑到了沈珩身上。许是刚刚经过袭击的浴桶变得不堪一击,微微一晃木板就散了个七零八落,水全都淹出来了。   沈珩全身上下只有一条亵裤,而我则是全身湿透地倒在他身上。偏不巧的是,我的嘴唇恰恰好地压住了沈珩的唇。沈珩的唇微凉,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我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惊喜地道:“师父,你刚刚喝了蒲桃酒!”   又是“咣当”一声,我再次瞧见阿青扔下手中水桶一脸惊慌失措地跑出去。   沈珩眸色微深,似有什么里边氤氲着,圈住我腰肢的手臂滚烫,他声音喑哑地唤了声:“阿宛。”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的事有些不妥当。我从沈珩身上起来,对他说了声道歉。   沈珩问我:“阿宛为何要道歉?”   我摸摸鼻子,“刚刚我不应该这么做的,书上说这些事情只能有情人才能做的。我和师父不是有情人,不能做这样的事。”   沈珩却是笑了声,道:“你是从哪本书看来的?”   我想了想,“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   “话本这么说,你就信了?”   我道:“阿娘也说,这些事只能和我的夫君做。”   沈珩轻抚下唇,我蓦地想起刚刚的甜滋味来,心里难免有些蠢蠢欲动。亲吻的滋味竟是如此好,怪不得秦楼楚馆里人都爱搂抱着亲来亲去。   阿娘说只能与未来的夫君做,但我见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今天跟那个男子亲,明天又跟另外一个男子亲……   我道:“其实我也不太晓得……”我一本正经地求问沈珩,“师父,到底该要跟谁做?”   沈珩轻咳一声,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他问:“王妃说得不错,但也并非完全是对的。此事阿宛除了夫君之外,还能跟师父一起。阿宛可不能去寻其他人。若是以后阿宛想……”沈珩停顿了下,才放轻了声音,“来找师父便好了。”   阿爹说听你师父的话肯定是没有错的。   我郑重点头,“师父,我以后有需求,会来找你的。”   沈珩咳了几声,神色似有复杂之色,但很快又变得坚定起来,他道:“你衣服都湿了,换一件吧。”沈珩拉下屏风的一件宽袍大袖,披在自己身上。须臾,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套碧蓝色的衣裙,“先将就着换上。”   我微微一愣,沈珩的房里怎么会有姑娘家的衣裳?   沈珩又道:“是新的,前些日子经过成衣店时刚好见到了,觉得适合你便买下了。现在果真有了用武之地,别愣着,快去换上,不然就着凉了。”   我换好衣裳出来时,沈珩神色微柔,我张开双臂左右瞧了瞧,惊诧地道:“师父,你眼光真准,果真是我的尺码,不大不小,剪裁刚刚好。”   沈珩眼底的笑意像是外头的月色。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我最爱这种狗血的剧情了。   还有一更,下午或者晚上~~~   ☆、第二十一章   地上一片狼藉,我抱来的果子酒也洒了一地。我心中颇是遗憾,早知就让梨心备多一坛。沈珩换好衣裳出来时,他手里多了坛酒。   我抬眼一望,眼里立即一亮,“师父,是蒲桃酒?”   忆起方才沈珩唇上的蒲桃酒味儿,我肚里酒虫顿起,跃过乱糟糟的地上,跳到沈珩面前,凑前去开封一闻,果真是那股甜味。   我兴冲冲地道:“外边月色正好,我们去院子里吧。”   “等等。”沈珩将怀里的蒲桃酒递给我,随手拿了件干净的披风穿到我身上,一系列的动作,沈珩做得极其自然,像是做了无数遍一样。   “外边凉。”沈珩又塞了个手炉给我。   我嘴角一抖,道:“师父,现在是秋天!”   沈珩坚持道:“你身子不好,还是抱着吧。”   “我现在身子已经好了。”虽是嘟囔了句,但我也听从了沈珩的话。同沈珩一道出去时,刚好遇到准备进来的阿青。阿青诡异的目光在我和沈珩身上转了又转,最后他咽咽口水,“……郡……郡主……”   我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道:“方才你什么都没见到。”   闲言蜚语我并不在意,我只怕阿娘念叨我。   阿青如小鸡啄米一般狂点头。   我满意地颔首,“甚好。”沈珩对阿青道:“屋里乱了些,你去收拾收拾吧。收拾完便去歇息,不用守在这儿了。”   阿青的脑袋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惊慌的目光一抬,一张脸忽然变得爆红。   我与沈珩往树下的大理石桌走去,我抱着手炉,嘀咕道:“师父,你这小厮倒是古怪得很。”   沈珩笑道:“他向来如此,阿宛不必介怀。”   同沈珩喝了数杯蒲桃酒后,沈珩方是问我:“阿宛有心事?”   沈珩果真是火眼金睛,我托着两腮道:“师父,若是一个跟你多年的人背叛了你,你会生气么?生气之余会伤心么?”   沈珩沉吟片刻,道:“若是他当真做了不可原谅之事,也没什么好生气的。顶多是怨自己没有带眼识人。”沈珩瞅着我,“桃枝是太子的人?”   我点头。同师父说话果然轻松,我还未说,他便已知晓。我又道:“师父,桃枝说我无心无情。我本是不信的,可仔细想想,又觉得桃枝说得对。我与易风交好数年,他说要与我决绝,决绝时还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我当时心中只遗憾不能再听易风的琴,可后来易风说你的琴技在他之上时,我便连那点遗憾也没有了。当时桃枝还问我,这么多年的交情说断就断,当真没有一点感伤?”   沈珩聆听着我的话,面色相当平静。   我喝了口蒲桃酒,继续道:“现在想来,我从头到尾的的确确是连一点感伤也没有。桃枝背叛我了,离开了,我心里连丁点想法都没有。我总觉得无论是易风也罢桃枝也罢,我心里该有想法的,该有大起大落的感情才对的。可是我没有。师父,或许我真的是无心之人。”   想起平日里爹娘和兄长对我提起情之一字时的表情,我蓦然醒悟道:“师父,了空大师当年对我娘说的肯定是跟嫁人无关的。”我定定地看着沈珩,“师父,你休要骗我,了空大师当年是不是说我一生下来就是无心之人?所以我对于情感之事才会如此愚钝,无论我怎么努力地学也学不懂。”   沈珩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叹一声,道:“是。”   我心中一颤。   沈珩却道:“可是这又有什么干系?阿宛,你不懂我便教到你懂,就算是你一辈子也不懂,我也教你一辈子。且于你而言,无心也并非是件坏事。无心便不会有情,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此时此刻,我蓦然想起了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   梦中女子也叫阿宛,在漫天遍地的血色中,她恨恨地道:“若有来世,阿宛也想当无心之人,无心便不会有情,无情便不会心痛。”   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   如果说司马瑾瑜当真是秦沐远,那么……沈晏又会是谁?   我怔怔地看着沈珩。   他忽然靠近了我,轻声道:“阿宛,想不通就不要想,你的烦恼师父会帮你解决。你想要什么,师父就给你什么。”   .   我昨夜喝了不少酒,微醉,最后如何回自己的院子也不太记得了。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梨心在床榻边伺候着,见我醒来,捧来一碗醒酒汤。   我喝进嘴里时,梨心笑眯眯地道:“昨夜是沈公子送郡主回来的。”微微一顿,梨心瞅瞅我,小声地道:“郡主,现在整个王府都在说郡主您昨夜色心大起,扑倒了正在沐浴的沈公子……”   噗——   醒酒汤喷了出来,我被呛得厉害,“什么?”   梨心说道:“郡主你有所不知,阿青的嘴巴是整个王府里最大的,别看他总是一脸迷糊,说起这些东西来他是住不了嘴的。”   我暗叫糟糕,接过梨心递来的手帕抹了抹嘴,问:“阿娘有来过么?”   “没有。”   “阿爹呢?”   “也没有。”   “那……我兄长呢?”   梨心叹一声,“郡主您起得晚,错过了一些事。如今估摸没有人会注意郡主您这桩事了。今天一大早,王爷和世子爷早朝归来后又大吵了一架,世子爷说要出去自立门户。”   我震惊道:“现在已经出去了?”   梨心点头,“太子殿下赏了世子爷一座现成的府邸,在半个时辰前,世子爷就已经搬过去了。王爷气得晕倒,王妃哭得眼睛都肿了。现在王府乱得一团糟,郡主您可以放心,跟世子爷这桩事比起来,昨夜您的荒唐事不算什么。”   我心中极是诧异。本想着阿爹和兄长会一直吵到新皇登基,未料今日兄长竟是要出去自立门户了。   我道:“现在阿娘在哪儿?”   梨心回道:“王爷晕倒后,沈公子就过去看了。现在王妃应该是陪在王爷身边。”   我随意梳洗了一番,就赶紧过了去。还未踏进爹娘的院子,就刚好遇见踏出来的沈珩。我问:“阿爹如何了?”   沈珩道:“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气上心头。气消了便能好。”   我点点头,准备进去时,沈珩却拉住了我,他道:“王爷和王妃需要静一静。”   我瞧沈珩脸色平静,一点也不慌乱。看来此事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严重。我反拉住沈珩到偏僻的一角里,“师父,我觉得此事有蹊跷。我了解兄长,即便兄长再怒,阿爹再气,兄长也不会做出自立门户的事来。”   沈珩微微一笑,“那阿宛觉得此事如何蹊跷法?”   看着沈珩的神色,我愈发觉得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我试探着说道:“莫非阿爹和兄长在耍苦肉计?”   沈珩颔首。   “王爷和世子都是两位皇子面前的红人,但却又因王爷和世子的父子关系,太子和三皇子都有所顾忌。王爷和世子若想完全得到两位皇子的各自宠信,断绝关系乃是最干脆利落的方式。南朝皇帝命不久矣,这场苦肉计不会维持太久,阿宛大可放心。”   我道:“师父,你真厉害。”连皇帝命不久矣都知道,果真是高人。   沈珩摸摸我的头,我也由着他摸,这些日子以来倒是习惯了沈珩的触摸。他含笑道:“不过阿宛要记住,莫要在外人面前露了马脚。”   “我懂的。”在外人面前要装得一脸气愤的模样。   唔,如今兄长搬出去自立门户,那么身为妹妹的我,理应气急败坏地冲出去跟兄长吵一架,然后哭着跑回王府。我道:“师父,我现在出去一趟。”   沈珩道:“万事小心。”   .   去兄长那儿演一场戏,再顺理成章地去司马瑾瑜那儿闹一闹,以示我这个平月郡主的不懂事,顺便将红翡雕花簪还给司马瑾瑜,同他讲清楚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秦沐远也罢,司马瑾瑜也罢,都跟我萧宛毫无干系。   我去灶房里抢了厨子切蒜头的活,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后,我佯作一副恼怒的模样奔出了王府。   梨心并不知情,但见我此般模样,急得直在我身后追,并喊:“郡主郡主!”   我道:“我兄长的府邸在哪里?”   梨心气喘吁吁地道:“郡主莫急郡主莫急,有事好商量。”   我皱眉道:“快说。”   梨心指了指隔壁的街道,我又开始狂奔,直到看见一座还未来得及上牌匾的府邸时方是停下脚步来,门口的小厮似乎想要挡我,我蛮横地道:“瞎了狗眼,本郡主也敢拦?”   我在内心感慨,本郡主刁蛮起来,还真的有几分似模似样的。   小厮被我唬住了,我哼了声,直接冲了进去,背后是跑得喘气不止的梨心。我见到兄长后,也不顾周围有下人在场,立马扯开嗓子道:“兄长,枉我敬你尊你,到头来你却做出此等不孝之事。爹娘养你二十多载,现在为了忠心,你连孝道都不要了吗?你连我这个妹妹也不要了吗?”   方才的蒜头果真厉害得紧,我都跑了这么多路,如今还熏得我眼睛直流眼泪。   我泪眼哗哗,手指颤抖地指着一声不吭的兄长。   “从今天开始,我萧宛就当作没有你这个兄长!”   我一跺脚,泪流满面地准备奔回王府。未料却有掌声响起,司马瑾瑜从假山里走了出来,唇角微微一勾,丹凤眼中是慵懒的神色,他倚在山石上,凝望着我,长眉一挑。   “阿宛,我等你很久了。”   我想起了梦中见到的秦沐远,他抱着死去的谢宛时,也是这样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写肉呀………………   可是现在木达到这种程度~~~   ←←←嘤嘤嘤嘤,求收藏作者~~戳我一下直接进入,多一个收藏积分就多一点呐~~~开新文也会有提示哒。   ☆、第二十二章   我并没有想过司马瑾瑜会出现在此处,本来想了许多话要同他说清楚的,但这一时半会的竟是开不了口。司马瑾瑜的目光紧锁在我身上。   “闲杂人等都退下。”他道。   刚刚在周围躲着看热闹的人无声退散,只剩下兄长一人。司马瑾瑜总算分了点目光给兄长,“闻之,你也退下。”   兄长担忧地瞧了我一眼,并未有动作。   司马瑾瑜面色不悦,“还怕我吃了你妹妹不成?”   我这才想起我此刻应扮演同兄长闹翻了的妹妹,我轻哼一声,斜睨兄长一眼,直接用后脑勺对着他。兄长低叹一声,脚步声渐渐消失了。   这偌大的庭院里如今就只剩我和司马瑾瑜两人。   司马瑾瑜也不出声,就这样定定地凝望着我,眼瞳里似含了千言万语,分明就与梦中的秦沐远无二,只是终归容貌不一,如今的司马瑾瑜还是有些不同的。   我指了指远处的水榭,“太子殿下,去那儿谈?”   司马瑾瑜眉头一拧,“阿宛,唤我瑾瑜。”   我低下头来,不愿妥协。地上铺了鹅卵石,形状各异,有几只蚂蚁爬过,我数了数,有五只。我再数了数,又多了一只。此时,司马瑾瑜方是道:“罢了,暂且饶过你。”   司马瑾瑜迈开步伐,往水榭处行去。   我松了口气,迈着小小的步子跟上,始终跟司马瑾瑜拉开了点距离。说实话,对于秦沐远的那种死了也要挖出尸骨来成亲的感情,我心底只觉毛毛的。我难以想象,若是我死了,司马瑾瑜也挖出我的尸骨来,然后让我的尸骨穿上红嫁衣……   单是想,我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瞧瞧司马瑾瑜的背影,心中轻叹,本是一妖孽美男,奈何如此疯狂,可惜可惜。   到水榭处,司马瑾瑜往石凳一坐,手往身侧一拍,“过来。”   我不愿,赶紧在司马瑾瑜对面坐下,“我坐这儿就可以了,面对面方便谈。”司马瑾瑜又是一拧眉头,面色不豫,但也未再逼我。   他忽然拍了拍手,有随从呈上一壶酒和四五碟糕点。他亲自给我倒了杯酒,我一闻,酒的馨香传来,我轻抿一口,酒香绕齿,只不过我却喝不出是什么酒。   司马瑾瑜笑道:“此乃荷香酒,你以前最爱喝这个了。你小时候常常念叨着,每回总是缠着我带你去酒肆里喝。”   我一怔,司马瑾瑜又道:“你再尝尝这些糕点,都是你爱吃的。”   我将桌上的四五碟糕点一一看过,虽说有尝过,但却不是我最爱吃的。司马瑾瑜满眼笑意,望我时眼神专注极了,只是我知道,他看的人不是我,而是谢宛。   我放下酒杯,道:“太子殿下,我是平月,也是萧宛,但不是谢宛。”我将藏在袖袋里的红翡雕花簪拿了出来,我搁在桌上,轻声道:“承蒙太子殿下厚爱,此簪平月承受不起。”   司马瑾瑜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我心里害怕,但话都到嘴边了,索性全部都说出来。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前世与今生,就该早些做出了断。   我咬咬唇,继续道:“太子可记得平月在相国寺里所说的话?前世归前世,今生归今生,无论上辈子是你欠我的,还是我欠你的,都是上辈子的事。如今你贵为一国太子,想要什么都能随手可得,何必纠缠上一世?况且……”我顿了顿,“太子有所不知,平月一出生便是无心之人,不懂情爱,太子若真与我配在一块,那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也的确是此般想的,我乃是无心之人,不管配了谁,那人都注定是插在牛粪上。   司马瑾瑜面上并无诧异之色,看来是早已晓得的。不过转眼一想,桃枝既然能为司马瑾瑜办事,那么我这些事定也是有同司马瑾瑜说的,他会知道并不出奇。   司马瑾瑜脸色依旧阴沉,他仰头喝尽酒杯里的酒,随手一扔,酒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在水面上溅起了水花来,“你看水面上的涟漪。”   我一瞅,并无什么异样。   司马瑾瑜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他道:“这是三百年前的玉佩。”说罢,他往水面一扔,水花溅出,又荡开一圈圈涟漪。   “无论是三百年前的东西,亦或是现在的东西,扔进水里依旧会有涟漪荡开,”司马瑾瑜一脸固执,“所以不管你是谢宛还是萧宛,都是阿宛。”   这……这……哪儿一样!   我急道:“歪理!分明是歪理!”   司马瑾瑜却道:“阿宛,你方才有句话说得对,我今生贵为太子,我想要的总能得到的。即便是歪理,由我说出的便是真理。”   我道:“可我是无心之人!”   司马瑾瑜淡淡地道:“我不介意。”   我又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喜欢你。”   他道:“正合我意,你谁也不要喜欢,留在我身边就好。”   我眼珠子急转,“你……你不是喜欢易风么?你不是断袖么?”   “我原以为易风是你,不过幸好多亏了这红翡簪子,我才重新找回我的阿宛。”司马瑾瑜忽然靠近我,趁我没有反应过来就拔下我头上的簪子,“以后只许戴我送你的。”   我道:“那簪子是我爹送我的。”   司马瑾瑜一脸不在意地道:“你爹也罢,你娘也罢,你自己买的也罢……”他脸上阴恻恻的,“都不行。”他拉过我,紧紧地箍住我的手腕,箍得我生疼。   我不由得拔高声音,“你弄疼我了。”   司马瑾瑜力度不减,脸贴着我的脸。我欲要挣扎,但挣扎不过。我下意识地想起沈珩教我的拳脚功夫,腿用力一踢,不料司马瑾瑜却将我整个人压在水榭的红柱上,我的双腿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我从小何曾试过此等屈辱,当下想也未想,另一只空出的手就甩了司马瑾瑜一巴掌。   巴掌声落,我方是意识到我打了太子,南朝里脾气最不好的太子殿下。   我原以为司马瑾瑜会生气的,但他却是笑出声来,他的鼻子顶着我的额头,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阿宛的巴掌也是香的。”   我怕了,真的怕了,生平唯一怕的便是阿爹的打骂,如今比起司马瑾瑜的作为,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我心中惶恐之极。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活得好端端的,偏偏被跟自己八竿子搭不着的上一辈子的事缠上。   我相信此刻我的脸色绝对苍白得可以,手腕上的疼也及不上心里的恐惧。   司马瑾瑜忽道:“阿宛,唤我一声瑾瑜。”   我死死地抿住唇角,仍是不愿。若我应了司马瑾瑜,下一个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离谱要求。   “事不过三。”   司马瑾瑜的唇贴上了我的耳畔,“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爹和闻之只是苦肉计?我不过是看在阿宛的份上装作不知。”   司马瑾瑜在威胁我!   我忽然明白了秦沐远与说司马瑾瑜哪儿不相同了。上一辈子的秦沐远与谢宛是世交,也就是他们俩的身后所站的家族位置是平等的。但这一辈子司马瑾瑜是太子,而我萧宛却只是异姓王的女儿。   上一世谢宛可以拒绝秦沐远,秦沐远顶多心有不甘。可这一辈子的我若是拒绝司马瑾瑜,代价就是我的一家人。   如今三皇子与太子间的斗争愈发激烈,若有行差踏错便永无翻身之地。   我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低低地喊了一声:“瑾瑜。”   司马瑾瑜神色变得柔和,“再唤一声。”   “瑾瑜。”   “再来。”   “瑾瑜。”混蛋!司马瑾瑜是混蛋!   “继续。”   “瑾瑜……”大混蛋!大混蛋!以势压人,横行霸道!诅咒你下辈子当螃蟹!上天不公!这辈子就应该让我当我公主,司马瑾瑜当世子,看他怎么威胁我!   我在心中忿忿不平。   司马瑾瑜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总算是松开了我,将桌上搁的红翡雕花簪戴在我的发髻上,“以后见我,就戴着它。”   我道:“这簪子对我身子有影响。”   “我知道。”   你知道还让我戴!我心想,其实上辈子的秦沐远是恨我的吧,恨我夺走了沈晏,所以这辈子复仇来了。   司马瑾瑜摸摸我的头,“你如今只恢复了一小半的记忆,还差一点点。等你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我便送你其他簪子。”   我表面虽是顺从地点头,但心里却道:回府后有多远就扔多远。   蓦地,我忽然觉得司马瑾瑜此话不对劲,如今只恢复了一小半,还差一点点?   司马瑾瑜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他又道:“你恢复一半的记忆就够了。至于原因,你无需知晓。”他似乎想起什么,神色不善,“以后离沈珩远一点,不许再发生昨夜之事。”   ……昨夜的刺客是司马瑾瑜的人?   湖风袭来,我冷得打了个颤。司马瑾瑜望着我,“阿宛,待我登上皇位时,就是迎娶你之日。”这话一出,更是让我心里冷得发抖。   我平时不信鬼神,但今日无论如何也得信一信。我乞求佛祖,无论如何,这场皇位之争,一定要让三皇子获胜。   作者有话要说:虐师父四部曲,微虐→小虐→大虐→死虐……   现在处于微虐小虐的转换……   俺是这样觉得的。。。   不过每个人的虐程度不一样,有人说没感觉有虐到,有人说虐得很爽……   ╮(╯▽╰)╭   ☆、第二十三章   连续几夜下来,我都噩梦连连。这回是真的梦,司马瑾瑜与秦沐远轮番上阵,一会说要与我生生世世,一会又掐着我脖子说死了便能永生永世地在一起了。   我每日醒来都是冷汗涔涔。   梨心以为我在担忧兄长与爹娘的不和,三番四次地劝慰我。许是这几日不曾睡好的关系,我的脸色不太好看。   梨心注意到了,便道:“要不请沈公子过来瞧瞧?”   说起沈珩,我便想起司马瑾瑜的警告。沈珩与世无争,又不介入他们的党派之争,也不知沈珩哪儿惹到他了。不过司马瑾瑜素来不按照常理出牌,我可不愿沈珩因我而客死他乡。   沈珩能做一手好菜,且还懂得酿蒲桃酒,关键是他的琴技比易风还要好。   要是沈珩死了,我得费多大的劲儿才能再寻到一个这样的师父呀。   王府里肯定有司马瑾瑜的人,想起上回的刺客,我对梨心道:“不用,以后少在我面前提起师父。”   梨心怔怔地道:“为什么?”   我没有作答,懒懒地打了哈欠。梨心凑前来,小声地道:“郡主是不是和沈公子吵架了?”   我斜睨了梨心一眼。   梨心忽然愤愤地道:“郡主,是不是沈公子不肯对你负责!他们北朝人瞧不起我们南朝人是吧?我们郡主聪慧可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哪儿配不上北朝人了?”   我越听越离谱了,问:“什么意思?”   “上次我遇到兰芳姑姑,兰芳姑姑不小心说漏嘴的。”梨心左瞧瞧右瞧瞧,再三压低声音,“郡主,这话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点头,“你说吧。”   梨心道:“兰芳姑姑说王爷有意将你指给沈公子。”   我一听,顿觉荒唐之极。   “我娘怎么说?”   “兰芳姑姑说,她侍候了王妃这么多年,从王妃的表情看来,她也是乐见其成的。”梨心嘿笑一声,又道:“郡主,依我所看,不久后你就能当新娘子了。不知沈公子会不会回北朝,亦或是留在南朝里。”   我蓦然想起这些日子来阿娘对沈珩的改观,刚开始阿娘尤其不待见沈珩,现在提起沈珩,阿娘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神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丈母娘在打量未来女婿。   究竟是什么让阿娘改观了?   我思来想去,这答案左右也离不开阿爹。从迎沈珩进府,阿爹对沈珩就极其推崇,字里行间无疑是满当当的敬佩和满意,无论沈珩做了什么,即便是再荒唐的事,阿爹也会道,高人做事自有高人的一套。   可是……即便高人再高,阿爹也不至于糊涂到把女儿也送出去吧。   我眉头一皱,板着张脸对梨心道:“记住,不准与任何人提及此事。”说罢,我下了美人榻,系上披风,离开了我的院子。   走了不久便遇见了伺候阿爹的小厮,小厮正欲向我施礼,我摆摆手免了,面色不善地问道:“我爹在哪里?”   小厮道:“回郡主,王爷在大厅里……”   我听到“大厅”二字后,也不等小厮说完便急步往大厅奔去。临近中秋,王府里的桂花开了,我一路奔去,桂花飘香,可我无暇欣赏。   到大厅时,两个小厮守在门外。许是我一脸不善的模样吓着了他们,他们连施礼都忘了,我直接踢开门,冲了进去,对坐在檀木高凳上品茶的阿爹道:“阿爹,你不能将我指给师父,我不愿!”   阿爹面色骤变,目光急急地往我身后右侧一飘,我也没有怎么在意,抢在阿爹发话前,赶紧把话说完。   “阿爹你忘了么?沈珩是我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想起沈珩不喜欢我说这话,我又道:“即便不是终生为父,那也是终生为兄。在阿宛心里,师父就如同阿爹和兄长一样。阿爹你怎能不顾伦理纲常把我指给师父?阿宛不要嫁给师父。”   其实嫁谁也没差,但沈珩不一样。   在我心目中,沈珩就如同亲人一样的存在,让我嫁给沈珩,这跟让我嫁给兄长有何区别?想到自己要跟兄长乱伦在一块,我心中一阵恶寒。   生怕阿爹太过推崇沈珩,我抛下一句重话。   “若是阿爹不应承阿宛,那阿宛宁愿去死!”   阿爹拍案而起,面色铁青。我熟悉阿爹的性子,接下来阿爹定会臭骂我一顿,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阿爹的目光又往我身后右侧飘去,这回多了几分慌张尴尬之色。   我总算是注意到了,随着阿爹的目光一望,方才我口里的沈珩手握书卷,修长的五指泛白,青筋尽显,看来沈珩早就在那儿好一段时间了。   沈珩一脸失魂落魄,整张脸堪比身后的墙色。   对于沈珩会有这样的表情,我并不诧异,他肯定也不知阿爹心中有这么的打算。我心中甚是欢喜,如今有了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定能更加理直气壮地打消阿爹荒唐的念头。   我喜上眉梢地喊了一声“师父”,又走过去将沈珩拉过来,不小心碰到沈珩的手指时,我不由得大惊,虽说快到中秋,但沈珩的手指冰凉得像是从腊月寒谭里捞出一样,冻得我忍不住瑟缩了下。   我和沈珩站在阿爹身前,阿爹板着张脸不说话。   我开口道:“阿爹有所不知,师父已有意中人,俗语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婚,阿爹你何苦乱点鸳鸯谱?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我与师父去乱那伦理纲常。我知阿爹担心我的婚事会为太子和三皇子所利用,我亦是明白阿爹让我远离朝堂争斗的漩涡的苦心。可是天下间儿郎千千万,你不能为了阿宛而毁了师父的一辈子。”顿了下,我想起当初在山洞里沈珩说的话,我眼睛一亮,更是理直气壮地道:“阿爹,你有所不知,当初师父曾答应我,以后要与我住在一块的,还会给阿宛找个疼我的师娘。”   阿爹惊疑地望着沈珩。   沈珩一言不发,整张脸僵硬万分,嘴唇略显苍白。   我道:“爹,你看,你这乱点鸳鸯谱把师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阿爹若当真如此欣赏师父,收他为义子便是。”我看向沈珩,“师父,你觉得阿宛的提议如何?”   沈珩面色悲戚,似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久久没有给我回答。   阿爹拍案怒道:“我与你师父谈正事,你未经允许就闯进来,胡闹!简直是胡闹!出去!回你的院子闭门思过半月!半步不许离开!”   阿爹的神色好生吓人,我抖了抖,干脆退了几步,躲在沈珩身后。   阿爹这阵子脾气暴躁,与兄长吵得多了,变得爱砸东西。有沈珩在,阿爹无论如何都会顾及下的,总不会怒上心头就不顾一切地拿茶杯来砸我。   我探出头来,道:“阿爹不答应我,我就不离开了。”   有沈珩挡在身前,我才不怕呢。   阿爹果真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我眨巴着眼睛,“阿爹答应阿宛,阿宛马上就回去闭门思过。”   “你……”阿爹抓起了茶杯,我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沈珩此时总算开口了,“王爷,郡主年纪小,只是一时调皮。王爷莫要气坏了身子,至于……”沈珩的手臂动了动,我感觉得出来沈珩在对阿爹做了个手势,只不过意思是什么,我就不知晓了。   我探出头来,阿爹脸上怒气已是敛去,望我的眼神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但很快又化作无奈的神色,道:“罢了,这些事以后再提。”   我知晓阿爹让步了,以后再提也好过现在就把我指给沈珩。   我嘿嘿一笑,道:“阿爹英明。”   眼见阿爹脸色又有转黑的趋势,我赶紧道:“现在阿宛就回院子里闭门思过。”我离开大厅后,心情颇佳,总算打消了阿爹荒唐的念头。   幸好我抢先一步了,要不然当真嫁给沈珩,那可真是怪矣。   来时无暇欣赏桂花飘香,如今有心情了,我放慢了步子,赏花赏秋景。过了一小会,身后忽然响起沈珩的声音,“阿宛……”   我扭头一瞧,笑眯眯地喊了声“师父”。想起司马瑾瑜的话,我又赶紧瞧了瞧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人时,我才安心地走了过去,“师父,你莫要怪我阿爹,我阿爹可能最近与兄长争吵得有些糊涂了,是以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   沈珩似不愿提及此话题,神色淡淡的。秋叶纷纷落下,我瞧着此景,总觉得沈珩的身影看起来颇是寂寥惨淡。我道:“师父你大可放心,阿爹若当真强迫你娶我,你回北朝便是。”   沈珩望我的目光仿若含了千言万语,还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师父,你怎么了?”顿了顿,我又道:“是不是太子对你做了什么?”说起这个,我赶紧道:“师父,上回的刺客你可有查出眉目来?”   沈珩的声音极其嘶哑,“是太子的人。”   我斟酌一番,将那一日司马瑾瑜说的话通通都同沈珩说了,末了,我叹道:“我上辈子定是做了太多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这辈子才会如此不幸。”   我知晓师父是高人,可司马瑾瑜毕竟是一国太子,若是司马瑾瑜当真想要对付沈珩,那真是易如反掌。我道:“太子此人阴晴不定的,你莫要与他有太多接触。”   沈珩却是怔怔地瞧着我,“阿宛是在担心我?”   我笑嘻嘻地道:“你是我师父,我身为徒弟自是要担心师父的。若是师父你走了,谁来弹琴给阿宛听?”   沈珩的表情从期待变为黯然,最后又变得一脸坚定,就像是落水之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一样。   “……也好。”   也好?好什么?   沈珩轻声道:“阿宛不用担心,这阵子司马瑾瑜无暇顾你,你安心养身子,不要想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我木有想到阿宛师父太子会让乃们产生这么大的争执。不管谁对谁错,俺都会按照大纲继续写下去哒!   结局一定会是HE的~~~~这点大家可以放心呀~~~   ps.谢谢二货水子童鞋的地雷~~~mua~~~~   再ps.嘤嘤嘤嘤,我从开文开始就一直等着奈奈童鞋你来。现在终于看到乃的身影了,嘤嘤嘤嘤,我好高兴。   ☆、第二十四章   我按足了阿爹的吩咐乖乖地在院子里闭门思过,半月的时间不长,沈珩生怕我无聊,每日都送了些新奇有趣的玩意过来,不过大多时候都是阿青送来的,只有几日是沈珩亲自过来。   梨心好奇地道:“沈公子不是郡主的师父么?那么沈公子的职责该是教导郡主,怎么如今却忙得不见人影。阿青也说沈公子几乎日日都是早出晚归,比王爷还忙。郡主,沈公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我也不知沈珩在忙些什么。   且沈珩忙什么,我不在意,也没兴趣去知晓。只要他能偶尔过来给我弹弹琴,说说话,或是送来些好吃好玩的,便足矣了。   遂回梨心:“师父是高人,在我心中与仙人无二。我们皆是凡夫俗子,仙人做事,我们在一边看着便是。”   说起仙人,那天从兄长的新府邸回来后,我吩咐梨心在院子里设了个佛堂,我早晚虔诚上香,望上天保佑皇位归三皇子所得。   梨心知我以前并不信鬼神一事的,见我如此虔诚拜佛,眼睛睁得堪比铜铃。   闭门思过的最后一日,我让梨心在院子里摆了张躺椅和矮足小案,我悠哉游哉地抱着手炉半卧在躺椅上赏着沈珩前几日送过来的秋菊。   这几盆秋菊颜色亮丽,株高朵大,金黄的花蕊怒放,衬着百花凋零的秋色,似有无尽溢彩流光。   我正在心里感慨着沈珩眼光好时,有小厮前来通报,说是沈珩来了。   我从躺椅上坐起,抬眼望去,沈珩依旧是往日里的装束,宽袍大袖,腰间带子系着一块翠盈盈的玉佩。唯一不一样的是,沈珩身后跟了位姑娘,小脸圆润润的,眼珠子乌黑漆亮,一袭浅碧色的衣裙宛若夏日里勃勃生机的绿叶。   打从沈珩进府开始,我就不曾见过沈珩身边出现过姑娘。唔,几乎都可以用不近女色四字来形容了。此番还真的头一回见到。   我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只见那位姑娘虽是第一回踏入王府但却无丝毫惧色,眉眼间亦是从容不迫的淡然之色。我琢磨了下,此姑娘身上颇具“师娘”气质。   再见师父面容含笑,温温润润的,极像话本里所描述的伉俪情深。   我跳下躺椅,规规矩矩地行了师徒礼后,方是笑眯眯地喊了沈珩一声“师父”,微微一顿,又喊了沈珩身边的姑娘一声“师娘”。   话音未落,浅碧衫姑娘脸色一变,似被我吓了一跳。   “我……”   沈珩亦是脸色大变,未等浅碧衫姑娘讲完,就急急地解释道:“不是!碧榕不是你的师娘。”沈珩额有薄汗,他紧紧地盯着我。   我并未见过沈珩惊慌失措的模样,如今一见,心中倒觉有几分新奇,我笑嘻嘻地道:“师父这么紧张,还说不是。师父可是害羞了?或是担心阿爹会棒打鸳鸯?”   说到此处,我望望四周,压低声音道:“师父莫怕,若是阿爹怪责下来,我定会替你护着师娘的。”   “莫要胡说!”沈珩脸色倏然变冷。   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沈珩脸色又缓了下来,他声音放轻,“阿宛,为师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以后莫要说这些胡话,碧榕不是你的师娘。若我当真寻到你师娘了,我会亲自带你去见她。”   说着,沈珩忽然停下来,探身拿过我刚刚放在躺椅上的手炉重新塞回我手里,“这几日天气转凉,你身子偏寒,不宜吹太久的风。以后出来时,记得要带着手炉。”   我点点头。   沈珩又道:“碧榕,记住了,郡主体质偏寒,受不住冷的。入秋后,手炉和热茶是要时时刻刻备着。”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是的,公子。”   沈珩对我笑道:“前些日子王妃本想再替你寻个合心合意的丫环,恰好遇着我,便将这差事托给我了。你身边只有梨心伺候着,有时候也难免忙不过来。碧榕家世清白,性情也与你颇是投合。”   沈珩侧了侧身子,又道:“你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再去寻另外一个。”   我身边的丫环的确少了些,如今沈珩送上一个来,倒也是符合我心意。我打量着眼前的浅碧衫姑娘,问:“你叫碧榕?姓碧名榕?”   “回郡主,是的。”   “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回郡主,是碧榕的母亲。”   我略微沉吟,“碧姓倒是鲜有……”   沈珩道:“天下无奇不有。”   我失笑道:“那也是。”连这么光怪陆离的前世今生都能发生在我身上来了,不过区区一个碧姓又何怪之有?更何况,若我没记错的话,缠了我十六载的梦里也有个姑娘唤作碧桐的。   我又细细地瞅了瞅眼前的碧榕,我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看我,目光里似有好奇之色。我心想师父的眼光总是错不了的,遂道:“就她吧,我信师父的眼光。”   碧榕面容一喜,她双膝一屈,跪下,恭恭敬敬地道:“请郡主赐名。”   我微微一愣。   梨心凑到我耳边,道:“郡主,每个卖身进府的丫环都要舍掉以前的名字,由新主子赐名。我这名字当年还是李总管给起的。”   梨心不说,这些规矩我也不曾注意过。   我觉得想个新名字麻烦,便道:“不用改了,就用你自个儿的名字吧。反正我这儿以前有桃枝,如今有梨心碧榕的,皆是草木,倒也一致。”   碧榕大力地给我磕了三个头,洁白光滑的额头都磕出血迹来了。   “郡主,碧榕会一心一意地伺候您的。”   我眨了眨眼,怎么觉得我这唤作碧榕的新丫环看起来似乎很高兴?我悄悄地问沈珩,“师父,这丫环你哪儿找来的?”   沈珩反问我:“怎么了?”   我道:“她所穿的衣裳料子并不差,举止气度也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怎会落到卖身为婢的地步?且方才我观她神色,似乎高兴得有些不寻常。”   沈珩轻咳一声,“碧榕原是出身于官宦人家,后家道中落,恰逢她亲人曾对我有恩,而她对阿宛又极是崇拜,我便带了她过来。”   我一怔,“崇拜我?为何崇拜我?”我也不曾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竟有丫环崇拜我,真真是奇矣。   沈珩却道:“这个需要阿宛你去问碧榕了。”   后来我去问了碧榕,碧榕一改从容淡定之色,颇为羞赧地道:“前些日子的夏日宴,郡主一曲动都城,两位炙手可热的皇子纷纷拜倒在郡主的琴音之下。碧榕听闻后,便开始对郡主心生崇拜之意,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接近郡主,难得沈公子愿意给碧榕机会,碧榕自是乐不可支。即便再三敛去内心欣喜,可最终还是被郡主瞧见了。”   我听罢,嘴角一抖。   这传言一传十十传百的,到最后竟是传成这样了。   .   我解禁之后,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去向阿爹表示我的悔改之意。我懒得想措词,便让碧榕给我写了满满的一张,我出院子时,瞧了几眼,如今对着阿爹便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阿爹看起来心情不错,我才说了不到一半,阿爹就摆摆手示意我不用说了,甚至还笑眯眯地对我道:“知错便好,爹知你喜欢听曲,也知你喜欢听易风的琴曲,特意让人去请了易风回来,你想听多久就能听多久。”   我不解,惊诧地道:“可是易风不是太子的人么?”   阿爹却道:“是太子的人归是太子的人,易风又并未赎身,始终是南风馆的。难不成你爹请个清倌回来为女儿弹琴也不成?”   我心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若是这事当真这么简单,当初阿爹又何必因兄长请了易风回来就恼了他这么久?   我嘴里道:“阿爹,我现在不喜欢听易风的琴曲了。”   阿爹瞪我,碧榕在身后小声地道:“郡主,王爷一片心意,您就别辜负了。”   我可不想阿爹又罚我闭门思过,便道:“多谢阿爹,阿爹对女儿真好。”   阿爹的神色总算是缓了过来,目光往我身后的两个丫环一扫,见到碧榕时,微微停了下,眉头一蹙,“新来的?”   我道:“是师父给我找来的,师父说我身边人手不够,便去寻了个新的丫环。”   阿爹一听沈珩的名字,神色就松下来。   “你师父的眼光总是好的。”   我就知道,在阿爹心目中,沈珩什么都是好的。   出去后,我对碧榕和梨心嘀咕道:“说不定师父是阿爹失散多年的儿子。”   梨心立马道:“不可能。”   碧榕忍俊不禁,也道:“的确不太可能。”   我心想,那也是,爹娘相貌虽好,但未必能生出沈珩此般容貌。只不过若是沈珩当真是我兄长,那倒也不赖。我向碧榕和梨心表达了我的想法。   梨心亦是感慨道:“若沈公子当真我们王府的世子,说媒的人恐怕会踏破王府的门槛了。”   碧榕却是急急地反驳我:“这万万不可。”   我诧异,“此话怎讲?”   碧榕支支吾吾一番,才道:“王爷是南朝人,王妃也是南朝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是北朝人的沈公子?”   而此时,有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伦理纲常,师徒是乱,兄妹也是乱,但自然是后者重些。”   我一怔,扭头一瞧。   是好久不见的易风。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奈奈童鞋的地雷以及傲娇洛童鞋的长评~~   ☆、第二十五章   易风神色依旧冷清,施施然向前同我行了礼,起身时,望我的目光多了分复杂之色。   自从上回在南风馆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易风。我虽是不知易风那时为何突然要与我决绝,但事到如今我自己身上诸多烦事缠身,我也无暇顾及,亦是无心去计较。   只不过……   方才易风的那句话却是有些不妥了,我蹙着眉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易风淡道:“以后郡主便知道了。”他抱着怀里的五弦琴,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子,“去那里如何?明远特意为郡主准备了一首新曲。”   说罢,竟也是不等我回应,径直绕过我就往亭子走去。   我注意到碧榕脸色有些不妥,我多看了几眼,问:“怎么了?”   碧榕嘀咕了一声,“郡主,易风公子好生无礼。”   梨心道:“易风公子的性情素来如此,郡主以前可是喜欢得很。不过后来沈公子来了之后,郡主就甚少去秦楼楚馆了。”   我瞥了身后的两丫环一眼,两人噤声。   易风虽是有些无礼,但我也不介怀。即便易风有些莫名其妙,可我心里始终觉得易风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以前还只是有一丁点,许是多日未见的缘故,如今这种熟悉感愈发浓厚。   我跟了上去,同易风一道坐在小亭子里。   易风摆下五弦琴时,我吩咐了梨心去厨房里拿些糕点酒食过来。   梨心离开后,铮铮琴音已是响起。   乍听之下,我有些诧异。易风说是新曲,可这明明就是当初我在夏日宴时弹的江南小调!蓦地,心尖上似有虫子钻过一样,疼得我冷汗直流,脑袋瓜子也逐渐开始酸疼起来。   我浑身痛得颤抖!   碧榕一脸慌张地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急道:“郡主!”   耳朵一阵轰鸣,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摇晃,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映入我眼帘的是碧榕皓腕上红得如血般艳丽的镯子。   .   我又做了个梦。   与前几回的梦不一样,周围阴森森的,细听之下,还能听见鬼哭狼嚎之音,凄切得让人不禁毛骨悚然。我打量着四周,所有东西看起来都相当陌生,且透露着一股诡异感。   更为古怪的是,偶尔有人经过,青面獠牙的,缺胳膊少腿的,有些甚至连头都没有。   他们似乎都看得见我,但目光扫过来后又匆匆收回,恐惧之色不言而喻。   我心想,也许这回梦到了阎罗地府。   知晓是梦,我并不害怕。反倒是颇有兴致地左看看右瞧瞧的。看到一双头的鬼怪时,我本想靠近些去瞧个清楚的,未料那双头鬼怪见着我,却跟见了什么似的,溜得比谁都快。   蓦地,我见到一黑一白的身影向我飘来。   话本看得多了,自然是晓得地府里一黑一白的是什么。我细细地瞅了瞅,这地府里的黑白无常皮相倒是不错,并无我想象中的那般吓人。   他们的目光与我对上,我眨了眨眼睛。   黑无常面无表情地道:“这生魂是什么回事?”   白无常翻了翻手里的册子,“不必管,与我们没干系。”   黑无常又瞅瞅我,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噢,我知晓了,是两个混账东西的冤孽吧。”   白无常却是勾住黑无常的肩,“冤孽什么的,凡人的事自有他们解决的一套。趁王爷去天庭赴宴了,我们去偷懒一把。”   “哦。”   他们离开时,白无常忽然对我道:“你要找的鬼在那里。”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做我要找的鬼?莫非在说秦沐远?   我迈开步伐,往白无常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小会后,我见到一个小小的洞穴。我沉吟片刻,还是走了进去,洞穴里幽深寂静,我走得有些心惊胆战。   不知过了多久,我方是见到一抹人影,不对,应该是说鬼影。   是个女鬼。   她一脸的神色恍惚,独自坐在岩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轻咳一声,她抬起头来,望见我时,她多了几分诧异,同时的,又有几分了然。   她站了起来,“你是新来的?”   我眨眨眼,她看起来似乎不怕我。   她又道:“今后我们有伴了。你叫什么?怎么死的?”   我也不好告诉她这是梦,于是便道:“我叫萧宛,做梦死的。”   她愣了下,唇角一勾笑了笑,“那你可死得真冤。不过我的名字跟你差不多,我生前姓谢,单名也是个宛字。”   谢宛?我听得心中大惊,莫非这回的梦不是秦沐远了,轮到谢宛了?也就是说这是上一辈子的我?   她又道:“我在这里待了一百多年,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我问:“你怎么会待了一百多年?不是死了后就能够马上投胎么?”   她叹道:“原本是这样的,但我的情况特殊一些。”她又连着叹了好几声,“我生前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爱得太久却没得到回应。其实我一点也不恨师父,也不怨。情爱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要怪就怪自己陷得太深,没有及时□。若是那时上天侥幸让我没死,我在鬼门关走一圈大抵也是能想通的。”   我安静地聆听着,心里晓得她口中的师父是指沈晏。   “唉,只可惜我进了鬼门关就再也回不去了。本来想着这辈子就这样罢了,可白大哥告诉我,我之所以不能顺利投胎是因为有人在凡间用了秘术,生生地阻断了我的投胎。”   我想起之前的几个有关秦沐远的梦,试探着道:“是你师父?”   她道:“不是,师父肯定巴不得我离他远远的,怎么可能会来纠缠我?我想我死了,师父肯定会高兴的,再也没有人缠着他了。说起师父,其实我挺对不住他的。若是在那一天洞房花烛夜里,我信了师父的话,不做无谓的纠缠也不会弄到如斯田地。”   我问:“那是谁?”   她道:“我有个青梅竹马,唤作秦沐远。白大哥说他对我执念太深,寻了凡间里的高人使了秘术将我困在这儿,待他百年之后再与我一道投胎。”她轻叹一声,又道:“我以前就晓得他喜欢我,但并不知他会对我有这么深的执念,我原以为我成亲后他也会放弃的。”   我心道:他还挖了你的坟跟你成亲了呢……   “都是我害了他,若是当初我没有嫁给师父,而是嫁给秦大哥的话,也许就不会弄成这样了。秦大哥这么深的执念,若当真我跟他有下辈子,便满足了他吧。”   我瞪大了眼睛,“不行。”我可不愿跟司马瑾瑜扯在一块,我赶紧道:“你方才也讲了,感情之事讲究你情我愿。”   她小声地道:“其实是白大哥告诉我的,若是下一世我不满足秦大哥,再下一辈子秦大哥还会继续与我纠缠。你第一天来这儿,你不晓得这里有多么的无趣,我待了整整一百多年。若是下辈子死了还要再来一次,我当真是宁愿魂飞魄散了。再说,一辈子的时间眨眼间就过了。且喝了孟婆汤,谁还记得这么多事呀。”   真真是苦不堪言。   我不知谢宛投胎时有没有喝孟婆汤,但如今是即便喝了孟婆汤,还是被秦沐远强迫着让我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   许是我久久没有出声的缘故,她忽然摸摸鼻子,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太久没说话了。难得遇到一个能说话的对象便停不住了。你是不是生前也得罪了人,所以才会被阎罗王发配到这个洞穴来?”   我刚想捏个措辞好好解释一番时,忽觉脑袋一疼,似有针扎了进来。   我猛地一睁眼,谢宛不见了,阴森森的洞穴也不存在了。身下是柔软的床榻,眼前是熟悉的烟霞色绣花罗帐。我恍惚了一会,沈珩轻声道:“还会疼么?”   我盯着沈珩手里的金针,原来方才针扎似的疼是沈珩弄出来的。   我摇摇头,他拿了个软枕塞在我身后,扶着我坐了起来。碧榕和梨心站在沈珩身后,看我的神色皆是含满了担忧。   我忽道:“易风呢?”   沈珩回我:“他回南风馆了。”   碧榕此时端了汤药过来,沈珩接过时,我瞅到了碧榕手腕上的镯子。印象中,方才还是如血一般鲜艳的颜色,如今却是暗淡了不少。   我皱着眉头,“碧榕,你的镯子怎么变了颜色?”   碧榕也不慌,答道:“回郡主,这镯子是由我祖母那一代传下来的,它有一处奇特的地方,当佩戴的人情绪激动时,它的血色就会加深。”   我定定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并无不妥之处时,方是收回目光,道:“你这镯子倒是有趣得紧。”   沈珩舀了勺药汁,递到我嘴边,“加了蜜,不苦的。”   喝完药后,我让梨心和碧榕退了出去,只留下沈珩一个人。沈珩坐在床榻边,“方才又做梦了?”   我颔首,也没有隐瞒,“我梦见了谢宛。”   沈珩神色一颤。   我道:“师父,秦沐远来了,我想,沈晏应该也来了。”   沈珩僵住身子,额上有薄汗冒出,“……是……是吗?”   我点头,“对。易风就是沈晏。”我发现我做梦都是有根据的,之前是因为司马瑾瑜的红翡雕花簪,如今肯定是因为易风的琴曲。   要不然,我对他的那种熟悉感也难以解释。   我愈发觉得秦沐远是喜欢沈晏的了,要不然这一世为就不会包下易风。之前还曾为了易风同我吃醋来着。我越想越觉得我这猜测是正确的。   “师父,你说是不是?”   沈珩没有回答我,他却问:“是又如何?”   我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去同他说清楚了,虽说我不记得上辈子的事。可方才我在梦里,谢宛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一点也不恨沈晏,也不怨他。情爱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要怪就怪她自己陷得太深,没有及时□。若是那时上天侥幸让她没死,她在鬼门关走一圈大抵也是能想通的。”   我道:“师父,谢宛都这么说了,肯定是她已经想通了。本来已经有一个秦沐远,我就已经应接不暇,要是易风也学他那样,我接下来的日子定不会好过。”顿了下,我道:“师父,要不你去帮我和他说清楚?前世缘分已尽,今生你我不再相干,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光道。师父觉得此话如何?”   沈珩苍白着脸色,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了一个字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舒童鞋和kelen1219的地雷~~~   谢谢二货水子的第二颗地雷~~~   谢谢cici童鞋的两颗地雷~~~   嘤嘤嘤嘤,突然间觉得好像TVB颁奖的感谢词~~   ☆、第二十六章   过了几日,兄长悄悄地来探我,瞧我躺在床榻上病恹恹的,担忧之色掠上兄长的眉梢,“我听易风说你前几天忽然晕倒在地,可是又病了?”   兄长眉头紧蹙,“沈珩怎么没照顾好你?我去找他说说。”   我拉住兄长,“师父又不是我的丫环,是我自己身子不好。”我晓得自己这回的病因从何来,生魂去了地府一趟,回来后能不病么?只不过这些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也不好开口同兄长说。   遂转移了话题,“兄长也好意思说阿宛,兄长可别忘了,在兄长的新府邸里,阿宛可是说过不认你这个兄长的。”   兄长苦笑一声,“阿宛,为兄晓得你的意思。”   我凉凉地道:“那你可知太子殿下想要我当太子妃?”   兄长怔楞了下,“什么?!”   我也微怔,司马瑾瑜竟然没有和别人说?可是上回他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想要人尽皆知。难不成司马瑾瑜心底另有打算?   说起来,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外边也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来。   我迅速思量了一番,道:“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兄长左右张望了一会,压低声音道:“陛下命人彻查去年救济邵安蝗灾银钱的贪污一事,牵出了不少官员,尤以户部与工部为重。而殿下一直以来都是接管户部和工部的。出了这桩事,陛下震怒,撤了太子管理之职,并下令太子三月不得出府。”   我道:“去年的事,怎会最近才来审?”   兄长道:“太子与三皇子明争暗斗,如今太子出事,铁定跟三皇子脱不了关系。”   我蓦地想起沈珩之前同我说的话——这阵子司马瑾瑜无暇顾你,你安心养身子,不要想太多。我问:“此事发生了多久?”   “也就是前几日案子才结了。”   我心想,沈珩果真厉害,连司马瑾瑜无暇顾我都算出来了。   兄长又道:“这些事,阿宛不用想太多。无论如何,为兄和爹娘都会将阿宛护得好好的。”兄长轻拍我的头,“所以阿宛只要无忧无虑就可以了,好好地养身子,这样病怏怏的,以后可就寻不着好人家了。太子殿下的事,你无需担心。”   我问:“若是太子当真要娶我,那该怎么办?兄长,你帮谁?”   他笑道:“不会有这事发生,除非是阿宛自己愿意的。况且太子有时候的话也不能当真,阿宛忘了么?太子是断袖。陛下罚太子三月不得出府,当天太子就将易风从南风馆里接近太子府里了。”   听兄长如此说,我稍微松了口气。   也许秦沐远当真意识到了他的真爱是沈晏,而非谢宛。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碧榕端了煎好的汤药进来。兄长挑挑眉,道:“这丫环倒是眼生得很,是新招进来的?”   我道:“是师父给我找的。”   碧榕走近,规规矩矩地同兄长行礼,“碧榕见过世子爷。”说罢,她方是将汤药端了过来,“郡主,沈公子吩咐了,一定要趁热喝,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兄长笑道:“你这新丫环倒是不如桃枝活泼。”   我笑了笑,也没说些什么。瞥了眼碧榕皓腕上的镯子,我又道:“碧榕,你如今情绪不稳定么?怎么镯子颜色又变深了?”   兄长也好奇地凑过来,“会变色的镯子?”   我将那天碧榕的话说给了兄长听,兄长摸摸下巴,道:“会因人的情绪而变的镯子,我倒是第一次见。”顿了顿,兄长忽然道:“也不对,类似这样的镯子我曾在太子府里见过。”   我一听,“怎么说?”   兄长道:“阿宛可记得我曾同你说,太子殿下这些年来每一夜都会做一样的梦?太子殿下欲要寻找梦中的人,特意寻来凡间的一高人,那高人也做了个跟你丫环一样的镯子,说是只要碰见梦中人,那镯子的颜色便会加深。”他轻叹一声,“太子当真是有些走火入魔了,如此荒唐的事殿下竟是信了十足。”   我不动声色地瞧了眼碧榕,碧榕安安静静地侯在一边,低垂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陡然记起那一天我失去意识前看到的血红镯子,我问:“噢?太子殿下的那镯子靠近易风时,可有变了颜色?”   兄长沉吟了会,才道:“说起来此事当真是荒唐之极,这镯子靠近易风时,本是暗淡的浅红瞬间就如同溢满了鲜血一样。”   兄长离开后,我问碧榕:“可有害怕的东西?”   碧榕愣愣地瞧着我。   我道:“比如动物之类?”   碧榕想了想,道:“碧榕怕鸽子。”   .   次日,秋高气爽,是个好天气。   我唤了阿符抓了四五只鸽子回来,在碧榕经过时将鸽子放出,并吩咐他要仔细注意着碧榕手腕上镯子的颜色。阿符不负所托,告诉我他在树梢上埋伏已久,碧榕一经过,立马将鸽子全部放出。   我问:“镯子颜色可有变化?”   阿符道:“没有。”   我又问:“碧榕脸色如何?”   阿符道:“惊慌害怕之极。”   我打赏了阿符银子,吩咐他此事谁也不能告知。当夜,轮到碧榕当值,她伺候我宽了衣后,忽然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碧榕犯了错,请郡主责罚。”   我瞅了眼她手腕上的镯子,颜色变深了,但却不像是那天血一般的鲜艳。   我淡道:“哦?你犯了什么错?”   碧榕道:“不该对郡主说谎话。碧榕手上的镯子用途与太子殿下的是一样的。”   司马瑾瑜的梦中人应该是谢宛,那么为何碰见易风时会变了颜色?而碧榕的镯子碰见我会变色,碰见易风时更是颜色大变。   我沉默片刻。   碧榕又道:“请郡主责罚。”   “镯子是从你祖母那一代传下来的……”我问:“你祖母的名字是什么?”   碧榕道:“回郡主,碧榕祖母唤作碧桐。”   碧桐这名儿,不是谢宛的丫环么?兄长有句话说得极好,走火入魔,荒唐之极。瞧瞧,上辈子的秦沐远来了,谢宛也梦见了,如今,连她身边的丫环都来了。   这事委实是荒唐之极!   上辈子的谢宛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惹得她周围的人都不得安宁竟是纠缠到现在的我这里来了?   我揉揉眉心,问:“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碧榕抬起头来,“祖母生前对不住您,死前立下誓言,定要寻到您转世,再伺候您一辈子。这是祖母一代传一代留下来的镯子,只要遇见您就会变色。”   碧桐对不住谢宛?   我问:“你祖母如何对不住我?”   碧榕道:“回郡主,碧榕不知。碧榕只知祖母之命。如今寻到郡主了,恳请郡主让碧榕伺候您一辈子。”碧榕说罢,又是磕了三个响头。   我道:“你这又是何必,好端端的人生不过,跑来给我当丫环。上辈子的事已了,我如今是萧宛,是南朝的平月郡主,而非你们口中的谢宛。”   碧榕却道:“碧榕从小孤苦伶仃,若非亏得母亲的收养与教导,如今碧榕也只能落得个三餐不继的下场。祖母一代复一代传下来的誓言,能在碧榕身上实现,是碧榕之幸,绝非郡主口中的苦差。”   我叹了声,摆摆手,“罢了,你起来吧。”   碧榕定定地看着我,“郡主的意思是?”   我道:“本郡主也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你要留便留下来,反正我这儿也缺个伺候的人,懒得再让人去寻另外一个了。”   碧榕大喜,“多谢郡主,碧榕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碧榕起身后,我又问:“为何镯子碰到易风会变色?”   碧榕摇头,“这个问题,碧榕也不知晓。”   我原以为易风是沈晏,可经过碧榕这桩事,我万分肯定易风不是沈晏。可上辈子出现的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不是沈晏也不是秦沐远更不是碧桐,那么……是谁?   碧榕忽道:“也许郡主可以去问问沈公子,对于郡主的事,沈公子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眯眯眼,“师父是如何寻到你的?”   她道:“沈公子早已知晓碧榕的身份,此回是来替碧榕完成心愿的。”   我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她似乎急于向我投诚。我问:“师父还同你说了什么?”   碧榕答道:“沈公子说,只要郡主问,碧榕就如实回答。”   唔,潜台词就是只要我不问,她就什么都不说。我道:“我跟你说的话,你可会告诉师父?”   她不加思索便道:“碧榕如今的主子是郡主。”   .   喝了沈珩的汤药后,夜晚我总是睡得格外熟,通常是一觉到天明,即便半夜雷鸣也难以将我吵醒。我后来问了沈珩,沈珩道:“药有安神之效,能让你不再做噩梦。”   我听罢,心也安了。   不过意外总会发生的,我原本以为今夜也会如同以往一样,次日醒来一睁眼就能瞧见熟悉的烟霞色绣花罗帐。   但我睁开眼时,却是陌生到极致的金丝绣螭龙纹锦罗帐。   我心下一惊,身边忽有一道温热传来,我还未曾反应过来便已是贴上我身子,我的腰肢被紧紧地箍着,丝毫动弹不得。   “阿宛,再睡会。”   是司马瑾瑜的声音!我扭头一瞧,司马瑾瑜那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本来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如今想不清醒也难了,我迅速联系前后一想,心里就有些不爽快。   “你掳了我?”   从未与哪个男人这么贴近过,当然阿爹兄长与师父都不算。司马瑾瑜身上的味道令我甚是不适,我眉头紧皱,“放开我。”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阿宛再陪我睡会。”   我道:“爹娘会担心我。”   司马瑾瑜闭着眼睛直接道:“阿宛这一世不是无心么?担心只是借口吧,阿宛是怕麻烦?”   司马瑾瑜又搂紧了我。   幸好上回被司马瑾瑜逼得无还手之力后,我得了个教训,一回府就寻了沈珩教我暗器。沈珩本是担心我自个儿被暗器伤着,但一听我说被司马瑾瑜如何如何时,沈珩当下倾囊相授,还特地为我制了个贴身不离的暗器。   我摸了摸耳垂上小巧精致的宝石扣,轻轻一按,手里便多了枚银针。   银针到手,我毫不犹豫就往司马瑾瑜身上刺去。   银针有麻醉之效。   司马瑾瑜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瞪着我。   我掰开他的手,道:“你当本郡主也是好惹的么?被逼到绝境,老鼠也能反咬猫一口。”我跳下床榻,司马瑾瑜浑身动弹不得,面部表情也是僵硬的。   我道:“太子殿下,我是无心之人。你拿我家人威胁我,我应承你,是因为没踩到我的底线。你方才有句话说得对,我是怕麻烦。但再怕麻烦,我也不喜欢无端端一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最后同你说一遍,我是萧宛,不是谢宛!别再拿上辈子有的没的来烦我。”   想起谢宛在阴曹地府里说的,若有下辈子便是嫁给秦沐远,圆他一个心愿也无妨。   谢宛是无妨,如今有妨的是我萧宛!   司马瑾瑜忽然轻笑一声,“阿宛,陷在上辈子的人又何止我一个。我与你打赌,三个月之内,你会主动踏上我的太子府。你信不信?”   我横了司马瑾瑜一眼,不以为然地哼了声。   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了易风。   我对易风道:“不管你上辈子是我的谁,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请不要再来找我。我们相识数年的情谊就如此断了吧。”   易风看见我时,表情是惊讶的。   听完我说的话后,易风面上有了嘲讽之色。   我看得不耐烦,“不管真相是什么,我没兴趣知晓。也休要同我说。易风公子,就此别过。”   够了!真是够了!   一个个有完没完的,明明都是谢宛惹的祸,凭什么要我来承受。一大早醒来就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本郡主的起床气大得很么?   接下来,我用暗器里另外一根银针迷晕了太子府里的小厮,剥了他的衣服换上后,我才离开了太子府。   离开太子府不久,我就见到沈珩匆匆而来,见到我时,他神色一松,柔色又渐渐升起。   “阿宛。”   我冷声道:“我有话同你说。”   沈珩微微一怔,也道:“我亦是有话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悠悠初蕊童鞋的两枚地雷~~~~   ps.至于男主问题,表示从头到尾,俺都在很认真地执行最初大纲定下来的!   嘤嘤嘤嘤,阿宛爆发了,下章与师父摊牌。   ☆、第二十七章   天刚亮,路上已有不少行人。沈珩的皮相太过出色,大庭广众下也不方便谈话,且我也怕隔墙有耳。遂与沈珩一道回了王府。   我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便道:“还请师父……”   沈珩蓦然打断,“阿宛还未用早膳吧?”   我的原话是——还请师父实话相告,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不过沈珩这么一说,分明就是想使拖字诀,我蹙眉道:“讲完再用早膳也不迟。”我微微一顿,准备再度说出此话时,沈珩忽然招招手,恰恰经过的丫环便走了过来,行了一礼,“沈公子安好。”   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时,露出惊愕之色,但又迅速敛去,“郡主万福。”   我方是想起此刻我身上穿的是小厮的衣服,昨夜司马瑾瑜悄无声息地掳了我,碧榕与梨心一早不见我的踪影,定会去禀告爹娘。如今回来了,还是先去同爹娘请安吧。   若是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沈珩对丫环道:“去把阿青叫来。”   丫环应了声“是”。   沈珩又对我道:“我出府前便已是同王爷和王妃说了声,他们也是知道现下的状况,只道你回来后安心歇着。”   我并非喜怒皆摆在脸上的人,再加上今日心情委实不痛快,更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沈珩倒是厉害,将我的心思摸了个十足。   “这阵子你身子不大好,若不及时用早膳,汤药的功效也只能是事倍功半。阿宛,我知你有话同我说,我亦有话同你讲,但也不差这一时,先把早膳用了,别误了自己的身子,可好?”沈珩的话里带了乞求之意,尤其是末尾的一句“可好”,更是低声下气,仿佛我不应承便只能当个罪人。   许是怕我不答应,沈珩又道:“今日的早膳是我昨夜吩咐阿青做的,全都是合你口味的。我还新编了首琴曲,供你用膳时助兴。”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阿宛,我们先去用早膳?”   无论是沈珩亲自做出来的膳食亦或是吩咐他人做出来的,的的确确相当地合我口味,每次吃了总想再吃。沈珩的琴曲亦是我心心念念的。如今他的此举就等同于在我跟前抛下一个极大的诱饵。   我是在水里饿些许日子的鱼儿,诱饵一抛下,我仅是踟蹰了会便毫不犹豫地咬下了。   “好。”   欣喜漫上沈珩的眉眼,“去你的院子还是我的院子?”   我道:“回我的院子。”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阿青便端来了热腾腾的早膳,也带来了沈珩的五弦琴。我和沈珩在西阁里坐着,梨心与碧榕都在一边伺候。   白釉缠枝瓷碗里盛满荷叶膳粥,碟里的包子和烙饼还冒着热气,看得我食欲大增。沈珩在桌案上轻拨琴弦,新曲渐成,此曲基调颇是清雅,宛若山林间淙淙流下的溪泉,教人心中清亮。   几勺膳粥入口,我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跟着琴曲飘到了山林深处,但见溪泉清澈见底,沈珩坐于石上,衣袂飞扬,清雅俊秀。   我一时间倒也忘了要与沈珩说些什么,就连碧榕和梨心何时离开的也不知晓。   直到一曲罢,我方是回神。   沈珩对我笑了笑,指间一捻,又是行云流水的琴曲。我垂首继续用膳,喝了大半碗的荷叶膳粥,吃了一个包子和半张烙饼后,肚里也有□分饱。   我喝了口茶,支颐瞅着沈珩。   沈珩总算停下来,徐徐起身走到我身侧,“饱了?”   我颔首。   “那好,阿宛,我有话想要同你说。”沈珩不给我任何插嘴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道:“无论上辈子我是谁,我做了什么,都是上辈子的事,与今生无关。我先前的确存了其他心思来接近你,但这是先前的事。如今我面前的人是萧宛,而我也现在也仅仅是沈珩,阿宛的师父。”   我微微一怔,不曾预料过沈珩竟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知道司马瑾瑜的前世是秦沐远时,我心中多多少少也猜得到沈晏的后世也应该会在我身边。本来以为是易风是沈晏的,但经过碧榕此事,便被我否定掉了。   既然易风不是沈晏,那么……我周围的人也就只剩下沈珩一个。   我本想今天与沈珩说清楚的,告诉他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别再来烦着我,措辞已是想好,未料沈珩却主动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以至于原先的措词都派不上用场了。   相比起司马瑾瑜的咄咄逼人,我想我大概明白为何谢宛选择的人会是沈晏而非秦沐远了。   且沈珩此番话甚是高明,我本欲借着此事赶他离开王府的,可他这么一说,倘若我还继续深究,难免显得有些矫情了。既然沈珩可放下前世之事,那我乐得个心安。   绷了好久的脸总算松缓下来,我道:“师父可要记着你今日所说的话。”   沈珩似松了口气,“嗯。”   桌上的早膳还有一大半,秉着阿娘平日里吃穿用度要节俭的教导,我给沈珩也舀了碗荷叶膳粥,“师父弹了这么久的琴,也累了。喝点膳粥吧。”   沈珩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手掌抚上我的头。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警惕地望着沈珩。   沈珩的手掌一僵,面上情绪的黯然显而易见,我观察得极为仔细,方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沈珩又恢复正常,堪堪收掌,道:“阿宛发上有落叶。”   我往头上摸了摸。   沈珩面不改色地道:“已被为师拿下了。”   我也不知沈珩此话是真是假,但他的神情却极是真挚,我想着应该也是真的,便也没计较。不过左思右想了一番,还是觉得有些话得当面说清楚。   在沈珩专心地喝粥时,我清清嗓子,道:“师父心里想什么,阿宛管不着,但还请师父记着应有的分寸。师父待我好,我以后也会孝敬师父。这些日子以来我被上一世的事缠得心烦气躁,阿宛真真是不再愿被跟自己的上一世所困扰……”   沈珩碗里的膳粥还剩下一大半,他忽然放下了勺子,我瞧他表情像极了难以下咽。我停顿了下,“不喝了?”   沈珩牵动了下唇角,“不喝了。”   “那我继续讲……”   沈珩面色不太好看,似在强忍着什么,整张脸绷得紧紧的,可他偏偏抿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继续道:“其实话来来去去也就那些意思,以师父的慧根,定能明白阿宛心中心想。”   沈珩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上一世发生了何事,我是一知半解。   不过谢宛心里想什么,我却是相当了解的。上一世的事在谢宛死时便算是结束,无论谢宛生前犯了什么错,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死后被困在阴曹地府的幽深洞穴里不得投胎孤独过上一百多年也算是极大的惩罚。   杀人不过偿命,打家劫舍烧伤掠抢也是进牢里的罪。   而谢宛那一百多年的惩罚也该能与之前的所作所为抹平了罢?更别说如今还转到下一世来。   我深思熟虑过了。   若不想继续被纠缠,如今最好的方式就是一一突破,跟上辈子有关系的人目前看来有四个——司马瑾瑜,易风,沈珩,碧榕。   碧榕已经解决。   沈珩也是相当配合,只要他不再面前提及前世,我便只将他当成沈珩。之前想赶他出府,其实想想也不过是妄想,以阿爹对沈珩的信任,我若是赶了他出府,兴许也只能收拾包袱跟着走了。   至于易风,我至今也不晓得他是谁。但从他表现看来,估摸他也是不愿与我过多接触的。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只要他不出现在我面前,一切都好说。   剩下最后的也是最为难缠的司马瑾瑜,我现在头疼的也是他,除了烧香拜佛恳求佛祖别让他顺利登基之外,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摆脱掉司马瑾瑜。   想起沈珩的神机妙算,我回过神来,问道:“师父,你说这场皇位之争最后赢的人会是太子还是三皇子?”   沈珩盯着我,反问道:“你想谁赢?”   我理所当然地道:“只要不是太子,谁都可以。”   沈珩笑了,欣喜地道:“阿宛不喜欢太子?”   我点头,“只要是跟上辈子有关系的,我都不喜欢!”瞧见沈珩脸色有异,我赶紧道:“当然,师父不一样的。师父在我心中那是俨然同兄长一般的存在。”   沈珩轻叹一声,方道:“阿宛的心愿总能实现的。”   我一听,心中大喜。这些日子以来的各种烦心总算是一扫而空,新帝登基,司马瑾瑜绝对不可能会有好过的日子,到时候他都自身难保了,肯定也无暇来顾及我。   只要忍忍,再忍忍,熬到新帝登基,我就解脱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今天的更新迟了。   话说这几日准备上番外,虐男主神马的还是第三人称的时候才能虐得爽呀,总以女主角度,感觉不到男主苦逼的心里活动。   乃们要看太子还是看师父的?   ☆、师父番外(一)   沈晏第一次见到谢宛的时候,谢宛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扎着圆鼓鼓的包子髻,眼神明亮,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的,像极了挂在树梢上沉甸甸的苹果。   当然,这些回忆是在沈晏的武功被废后才想起来的。   当时的沈晏见到谢宛时,印象只有一个——恩人的女儿。   江湖人都知道有三不惹,一不惹天门,二不惹魔教,三不惹卲陵谢家。天门乃是江湖里最为神秘的门派,即便用武功盖世也不能形容此门派武功之高强,江湖中人人称赞的无双公子沈晏便是出自天门。   魔教一直以来视天门为眼中钉,三番四次暗算天门大弟子沈晏,可惜每次都是未遂,不过魔教毅力非凡,至今仍在孜孜不倦地想着新法子弄死沈晏。   而卲陵谢家之所以不能惹,除了曾经出过两位武林盟主的原因之外,就是谢家富可敌国。   沈晏年少时,沈家曾遭人陷害,眼见牢狱之灾将近,谢南锋惜其才顺手救了沈晏一家。后来沈晏拜入天门,无双之名传遍大江南北时,沈晏也不曾忘记当年之恩。   沈晏上谢府拜访,欲要谢恩。   谢南锋一摸短须,沉吟片刻,“小女年十二,脾气娇纵,老夫正想为她寻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   于是乎,谢宛成为沈晏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   .   在沈晏眼中,谢宛是个聪明乖巧的徒儿,无论他教什么,谢宛都是一点就通,有时候在外行医,谢宛在一边相助,更是减轻了他不少负担。   沈晏甚是疼爱谢宛。   只不过沈晏练了碧落黄泉诀,知晓自己是无心之人,于情之一字可谓是陌生到极致。偶尔与谢宛藏不住情意的目光相撞,沈晏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反而是颇是赞赏地轻抚谢宛的头,“阿宛好好学。”   谢宛一旦与沈晏肢体碰触,整张脸便红得像是猴子屁股一样。   沈晏发觉,只当谢宛身子不舒服,欲要替她把脉时,谢宛却是低着头道自己没事。   沈晏也就此作罢。   而沈晏终于后知后觉时,已是到达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南朝宁安公主咄咄逼人,沈晏身后有沈家和天门一大派,天家威严又岂是区区一江湖大派可以藐视的?   无双公子品行高洁,性子孤高,其头颅又岂能因皇家势力而低下?   谢宛就在此时向沈晏吐露了自己的心思。   他万分诧异,谢宛的话无异于轰天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响,纹丝不动的表情也有了裂缝。沈晏在入天门后就已是做好了孤老至死的打算,可是这时沈晏知道,他这小徒儿是解决此事最好的途径。   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应承了谢宛。   许是私心作祟,又也许是沈晏忘了,他并未在此刻向谢宛坦白他是无心之人。   后来,沈晏娶了谢宛,宁安公主知难而退,这事算是圆满落幕。于谢宛而言,她无比憧憬未来的生活,人生在世,能嫁给自己心尖上的人又有几多?于沈晏而言,却是风平浪静,以前身后一直跟着个小徒儿,如今身后也仍旧是跟着谢宛。   谢宛依然喊他师父,出门行医时,谢宛偶尔也会陪着他。   碧桐说他们俩伉俪情深,形影不离。   沈晏本是不知该如何对待身份转变的谢宛,听了碧桐此话,每逢行医定是要捎上谢宛的。不过后来谢宛却是不愿陪他去了,至于原因,沈晏一直都想不通。   直到武功被废,沈晏方是知晓原因。   病者问起他身边的女子是何人时,他总是习惯性地便答道:“我徒弟,谢宛。”   每次他这么说之后,阿宛都会神色黯然。当时他并未在意,后来一旦想起真真是悔不当初。   .   成亲数年,于夫妻而言,除了在床笫之事上,沈晏有愧于谢宛,其他方面沈晏做得并不差,从不在外边拈花惹草,在家必是陪着谢宛。   谢宛所想要的,只要她开了口,他定当尽力寻来,从不让她失望。即便她在床笫一事上算计了他,他也不曾责怪过她,只当她心性不定一时顽皮。   其实细细想来,虽说成亲了,身份有所改变,可在他心中,谢宛一直是他的徒弟。   谢宛当沈晏是夫君。   沈晏当谢宛是徒弟。   只是有些事并非无心就能忘得一干二净,比如成亲五年,沈晏渐渐习惯了谢宛亲手所做的羹汤,穿外边成衣铺子的衣裳会觉得还是谢宛做的舒适,再比如在屋里看医书时,沈晏也习惯一抬眼就能瞧见谢宛在他身边坐着,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沈晏在那时方是察觉到有些不妥。   印象中的谢宛性子并非如此,也不知怎么突然就变成此般贤淑文静了。   他道:“阿宛,你似乎变了不少。”   谢宛却是欣喜若狂,小小的瓜子脸绽放出光彩来。沈晏不知谢宛为何而喜,谢宛只当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总算有了丁点成果,师父开示注意到她的情绪了。   如此下来,再过个五六年或是七八年,师父就会慢慢地喜欢上她了。   沈晏自是不知谢宛心里想些什么,他觉得这样过着的日子倒也不错,若要过一辈子,他也不介意。   .   宁安公主召沈晏进宫为她诊脉时,谢宛也有八个月的身孕。沈晏算过来回需要的日子,刚好能在谢宛分娩时回来。离去前,谢宛说了番任性的胡话,沈晏斥责了她。   他并不是因宁安公主而斥责谢宛,而是因为他当她师父快有十年了,她竟能说出这样有违医者父母心的话来,实乃让他失望之极。   从宫里出来后,比原先预计的日子早了两日,不过沈晏依旧是快马加鞭往回赶。未料半途中却得知魔教教徒袭击天门,天门如今只剩十来人死死苦撑。   沈晏义不容辞,调头便往天门赶去。   与一众魔教教徒回旋半月,以一人之力抗百人之攻。   天门与魔教之争,最后天门险胜。魔教被灭,天门元气大伤,沈晏亦是身负重伤。恰恰此时,谢宛死于难产一事传进沈晏耳中,一口心头血从嘴里喷出,沈晏昏迷不醒。   天门长老寻了不少法子来医治沈晏,可惜都没有效果。后来,天门长老自古书里寻来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废沈晏一身武学,方是救回沈晏一命。   沈晏醒来后,只觉心头闷痛,忆起昏迷前听到的消息,也不顾自己还未康复的身子,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回到山中小屋时,里面空无一人,平日里洁净的桌案上铺满了灰尘,床榻上还有斑驳的血迹。   似乎有什么猛击他的胸腔,震得他钻心般的疼。   他一下子分不清东西南北,甚至不知该做些什么。   蓦然,沈晏像是发了疯一样冲下山,直奔谢府。谢南锋本是极疼谢宛的,得知谢宛难产而死时,之前所有的对女儿不顾伦理纲常的不满全部消散,怒气全然发泄到沈晏身上。   “阿宛是我谢南锋的女儿,谁也不能抢走她!就算是死,也只能葬在我们谢家!”   沈晏没有吭声。   他在谢府门前跪了七天七夜,直到第八天时,沈晏总算支撑不住,快要昏倒时,谢南锋出来了。   沈晏道:“我没有照顾好阿宛,是我的错。只是阿宛生前是我的妻子,死后也是我的妻子。请岳父将阿宛的尸首交还给我。”   谢南锋对沈晏可以说是又爱又恨,爱其才又恨他迷得自己女儿连命都没有了。只是这几天来,谢南锋却是想通了,阿宛生前不顾一切也要嫁给他,死后定也会依旧念着他。   谢南锋最后还是让沈晏带走了阿宛。   回到山上时,沈晏开了棺木。棺木里躺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碧桐红肿着眼睛对沈晏说道:“公子,夫人生了个小小姐。”   沈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   谢宛生前,沈晏无心,他只将她当作徒弟般看待。   谢宛死后,沈晏没了武功,舍去多年的心重新回了来,每回忆起与谢宛生前的种种,他发觉在他心里谢宛早已不是徒弟,而是他沈晏的妻。   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每一处都有阿宛的痕迹。   沈晏不再出门行医,浑浑噩噩地就留在小屋子里。每日必做的是在桃树下陪着阿宛,同她一起用饭,同她一起说着话。   他觉得自己疯了,每天都靠着回忆以往来度日,一旦想起一些有关阿宛新的小细节时,他就兴冲冲地跑出去在谢宛坟前诉说。   碧桐看得潸然泪下,“公子,夫人泉下有知也不想见到你这副模样。”   沈晏愣了下,他突然说道:“你说什么?”   碧桐重复了一遍。   “泉下有知……”沈晏呢喃了数回后,猛地站了起来。   碧桐一惊,“公子,你要去哪里?”   话音未落,沈晏已是整个人跃上马匹,往山下奔去。沈晏师从天门,是天门首席大弟子,他知道天门的大长老有一秘术。   沈晏叩关请出大长老。   大长老道:“不后悔?”   沈晏毫不犹豫,“不后悔。”   大长老掐指一算,道:“若想带着今生记忆进入下一辈子的轮回,从今日起你必须要做足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且不能伤害任何一人。待你功德圆满进入轮回时,地藏菩萨会许你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番外好难写。   等我酝酿一阵子,再上师父番外二三四五六……   谢谢LULU的地雷~~~   再次谢谢二货水子的第三颗地雷~~   ☆、第二十八章   司马瑾瑜劫走我一事,让我院子里的人变得格外警惕。李总管调了好些侍卫过来,轮流在院外守夜,梨心和碧榕也不敢掉以轻心,两人都在外间轮值。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的话起了作用,司马瑾瑜也没再来找我麻烦。   沈珩来我院子的次数愈发频繁,过来时总会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暗器和药粉,也会给我做许多新颖的菜式和糕点,吃得我都开始嫌弃王府里的厨子了。   院里的果树掉下最后一片黄叶子时,建康城迎来了第一场冬雪。   屋里摆了好几个炭炉,里面烧着上好的木炭,烘得屋里暖如春日。我抱着精致的手炉懒懒地半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沈珩前几日送我的暗器。   半月前沈珩问我拿回了当初作为拜师礼的桃木簪,改成暗器后又送了回来。我掂量了下,比起之前轻了不少,里面的桃木挖空了,装了些致命的药粉。   眼见午膳将至,梨心和碧榕皆是探头探脑的,时不时跑出屋外去瞧瞧,她们俩脸上就差写着若干大字——沈公子怎么还没来?   我懒得搭理,歪头瞅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梨心忽然惊喜地出声:“郡主郡主!沈公子来了!”   她这么一唤,把我心底的馋虫都勾了起来。我搁下桃木簪,碧榕过来扶我起身。沈珩进来时,身后跟着阿青,阿青手里抱着一大团白绒绒的东西。   沈珩放下食盒,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今日迟来了些。”   梨心双目亮晶晶地瞅着沈珩,“沈公子今日给郡主捎来了什么新奇玩意?”   沈珩眼底浮起笑意,“我昨日新得一狐裘,是御寒的好物。”说罢,沈珩抖开了那大团白绒绒的东西,雪白的狐狸毛雍容华贵,此狐裘绝对是上上品。   我问:“这是什么狐狸?”   沈珩道:“天山的雪狐。”   我心底惊诧,之前曾听荣华公主说过,天山雪狐极是稀罕,巴掌大的皮毛都能值千金,这张一人高的狐裘恐怕是万金也不止吧。这份礼好生贵重!   这礼与先前稀奇古怪的玩意不一样。   若我收了,我也不知该还沈珩什么礼。我虽贵为郡主,但一时间让我拿出价值万金的东西还是有些困难的。我正欲拒绝,沈珩已是让梨心将狐裘收好。   他打开食盒,香味袭来。   我咽了咽口水,沈珩笑眯眯地道:“这道红烧肉,我换了种做法,阿宛,你来尝尝。我还炖了木瓜雪蛤汤,最滋润养颜不过。”   美食当前,我也懒得去想些有的没的,直接坐在沈珩身边,大快朵颐起来。   我吃饱喝足后,沈珩削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搁到小盘子里,我拈了一块来吃,心中感慨:若是哪一日沈珩不再当我师父,无论如何也得花重金将他留下,这么好的厨子,放眼南朝,也未必能寻得出一个来。   沈珩忽道:“过多几日就是皇后的千秋宴,阿宛你好生准备。”   我一怔,“以往的千秋宴,阿爹和阿娘都不曾带我出席。这一回……”   沈珩道:“整个建康城都是阿宛与太子的闲言蜚语,皇后定也会有所耳闻,此回宴席,即便你不去,皇后也会指名道姓要你去。逃过了这回,下回还会有。”   我差点就忘了,当今汾元皇后是司马瑾瑜和雯阳公主的生母。   想到雯阳公主对我颇是不善,司马瑾瑜又是那副模样,估摸汾元皇后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   皇后千秋宴那一日,果真如沈珩所说的,汾元皇后指名道姓要我前去赴宴。阿娘早早地就来到我的闺房里,告诉我无需紧张,即便发生了什么,有她和阿爹撑着。   其实我倒也不会紧张,只是不太乐意去赴宴罢了。   我穿上了赴宴的郡主宫装,梳了个对应的发式,梨心在我发髻上比划着步摇和簪子时,我道了声“不用”,在妆匣里挑了挑,将沈珩改成暗器的发饰给戴上了,耳垂上依旧戴着藏有银针的宝石扣。   宫中险恶,我只是预防万一,虽有暗卫相互,但暗器在身亦能自保。   出门前,梨心给我披上沈珩送我的狐裘时,我正想说换过另外一件时,碧榕却是先道:“换过另一件吧。”   梨心道:“这件才好呢,郡主穿出去后,定能惊艳全场。”   碧榕道:“天山雪狐极其罕见,莫说王孙贵族,即便是当今皇后也未必能有一件。若是郡主穿了这件狐裘出去,宫中贵人众多,定有识货的人在。到时候兴许会招来事端。”   我也是担心这雪狐裘太过招摇才想换下来的,没想到碧榕竟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梨心不解,“皇后娘娘也未必能有一件,沈公子又怎么会……”   是呀,此狐裘之贵,不是价值的贵,而是权位的贵。皇族中人都未必能有,沈珩这高人又是怎么得来的?真真是让人不得不深思。   只不过,也许当真是高人自有一套。   我道:“不必多说,换另外一件,莫要让爹娘久等了。”   外头仍旧下着飞絮细雪,我握着个手炉也觉得有些冷,马车往宫里去的时候,我褰帘一望,街道上行人稀少,颇是清冷。路过太子府的时候,大门紧闭,远远看去有几分门庭冷落之感。   我缩回手,问道:“阿爹,今天的千秋宴,太子会去么?”之前皇帝说要太子闭门思过三月,如今方是过了一半,他生母的千秋宴,我也摸不准司马瑾瑜会不会去。   阿爹看了我一眼,“皇后昨日特地向陛下求了情,想来今日的宴会上能见得到太子。”   我又道:“皇后娘娘指名道姓要我去赴宴,阿爹可知为何?”   阿爹一脸高深莫测,“也许会为你赐婚。”   我一惊,“赐婚?跟谁?”话音一落,我方觉我说了废话,西陵王的支持,三皇子和太子都想要。皇后是司马瑾瑜的生母,自然是站在太子那一边。我道:“阿爹,阿宛不愿嫁给太子。”   阿爹笑了笑,“若皇后当真这么说,我们也拒绝不了。到时候阿宛你便先应承着,以后总有反悔的机会。”   阿娘担忧地道:“万一……”   “没有万一,赐婚了也不是马上就能成婚的,这几个月都没有适合嫁娶的良辰吉日。”阿爹斩钉截铁地道。   我心想,这几个月虽是没有适合嫁娶的良辰吉日,但几个月后总会有的。不过这个浅显的问题,爹娘定也会顾虑到。可是他们却不曾提起,看来这几个月里南朝会有大事发生。   这大事……   很有可能是太子和三皇子之争得出了结果。   .   宫里极是热闹,数不清的马车停在南门宫外,熙熙攘攘的。我们西陵王府来得算迟了。进宫后,阿爹遇上不少同僚,颇具深意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次又一次。   千秋宴在鸾宁宫举行。   快到鸾宁宫的时候,遇见了皇贵妃和三皇子殿下。我这是第一回见到皇贵妃,之前宫里盛传垂垂老矣的皇帝陛下极其宠爱这位皇贵妃,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假,珠翠环绕之下,皇贵妃其貌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三皇子站在皇贵妃身侧,清俊的面容看得出是承继了皇贵妃的。   阿爹真不愧是站在三皇子这一边的,与三皇子交谈时看得出相当熟络,连带着皇贵妃也对阿爹格外客气起来,我安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多说什么。   皇贵妃打量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时,赞赏了我好几句,然后甚是不经意地提起三皇子尚无婚配,府里仅有两个侧妃。   阿爹久经官场,自是极懂得打太极,三言两语便一笔带过此事。   我看得出皇贵妃有些不悦,三皇子倒是没什么表情。   我还真是不曾想过,有一天我萧宛竟会从无人问津之态变成最为炙手可热的两位皇子眼中的香饽饽。虽说我是无心之人,嫁谁都没差,但我始终不愿嫁皇家人。   自从得知自个儿是无心之人后,我便细细地考虑了一番,待太子一事落幕后,我就陪着爹娘直到终老。若爹娘当真让我嫁人,我便嫁给李总管好了,反正都是自家的。   李总管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嫁给他,我便什么都不用管了,可以继续当我的平月郡主了。   千秋宴上,我的席位与一众未嫁的女眷坐在一块,兴许她们也听多了闲言蜚语,总来向我打听司马瑾瑜的事。我并不愿今日无端端被皇后指婚,遂做了个决定。   能当太子妃的人,定是才德兼备。   若等会皇后娘娘招我起来问话,我便通通往相反的方向回答。太子妃可是未来国母,无才无德又怎么能母仪天下?   只不过我还是小觑了皇后。   她问我读过什么书,我便答:“少有读书,只识得数字。”   她笑着道:“无才便是德,本宫喜欢。”   我见状,便又佯作羞赧的模样,“不过平日里喜欢读一些话本。”我举例了好一些被阿爹视为荒唐的话本。   皇后面不改色,笑意依在。   “闲暇时读读坊间的话本也是好的,没想到平月小小年纪就晓得借话本了解民生,真不愧是西陵王的好女儿。”   我就差喷口血出来了。   司马瑾瑜含笑看着我,眼中的意思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在告诉我,有些事不是我想逃就能逃的。   “前些日子,本宫与陛下商讨了一番,太子及冠数年,也该是娶妃了。本宫瞧着平月郡主贤淑温良,又甚得本宫喜爱。西陵王,你瞧着这婚事如何?”   阿爹和阿娘走出席位,跪谢道:“谢陛下与娘娘赐婚。”   皇后又看着我,笑意满满地道:“平月,这婚事你可满意?”   我能不满意么?爹娘之前都给做了心理准备。如今不过是在名头上加上准太子妃几个月罢了。我徐徐跪下,“娘娘美意,平月万分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文荒,大家有木有啥文推荐呀。俺只有两个要求呀,一,男主是忠犬!二,完结的。不完结的话,难保作者想不开要去虐女主……我几乎把所有忠犬文都横扫一遍了,求新的忠犬文。木有忠犬文的话,给俺推荐虐男主的文也行呀~~~昨天看了本莫名其妙的文,女主被虐得要死要活的,看得俺好不爽!!嘤嘤嘤嘤,结果只好去重温以前的虐男主文来洗脑~~对鸟,最好是完结的呀~~~   说起虐男主的文,给大家推荐一篇呀,《兰亭》陌北,如果可以忍受男主不是c,并且因为练功原因曾经当着女主的面跟别人OOXX的话,可以去看看,里面有两段虐男主的场景看得我跟打了鸡血一样!   ps.感谢kelen1219童鞋的第二个地雷~~~   感谢二货水子的第四个地雷   嘤嘤嘤嘤,再感谢奈奈童鞋给我的两颗手榴弹呀~~~   还有在老文《夜惑》里投了个地雷的客户号为2253124的童鞋~~   ☆、第二十九章   我谢恩起身后,察觉到了雯阳公主颇是不善的目光,我与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时,雯阳公主轻哼一声,扭过了头。   雯阳公主与我不对头,此番听到我被指婚给自己兄长,心里估摸也不好受。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我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的席位,刚刚坐下,周围便多了不少打量的目光,也有若干人向我道喜。   我懒得应付这样的场面,遂捏了个措词便悄悄离席。   出了鸾宁宫后,阵阵寒风袭来,我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手炉。   我出来时,侍候我那一桌案的宫娥也跟了出来,她小声地道:“郡主,外边寒,还是进殿里吧。”   外边可比里边清静多了,我宁愿受着冷,也不愿去对着那一群比麻雀还要吵的贵女。我道:“我听说宫里有一处叫做寒梅园的,如今梅花可开了?”   宫娥道:“回郡主,前些日子下雪时就开了。”   我颔首,“常听说宫里寒梅一枝独秀,带我去瞧瞧吧。”   宫娥应了声“是”。行至寒梅园时,异香扑鼻而来,漫天遍地的雪色下,朵朵寒梅在枝头上傲然怒放。我凑前一株梅树嗅了嗅,芳香怡人。   蓦地,身后的宫娥忽然低呼了一声,“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司马瑾瑜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退下吧。”   我心中顿感不妙,本是想出来透透气,赏赏梅的,未料司马瑾瑜这厮竟也一起溜了出来。我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司马瑾瑜。   司马瑾瑜面上带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伸出手来,似要碰触我的脸,我躲闪了过去。司马瑾瑜不悦道:“阿宛,你我都快成夫妻,何必对我如此生疏?”   我道:“太子殿下也晓得说快成夫妻,如今我只不过是准太子妃。”   “你……”司马瑾瑜眉头一拧,“阿宛,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只觉此话好笑极了,司马瑾瑜识我不过半年,见我也不过数次,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何来以前不是这样。我嗤笑道:“太子殿下口中的阿宛,恐怕不是我吧。”   司马瑾瑜道:“怎么会不是你?我口中的阿宛一直以来都只有你一个。”   他向我靠前了一步,我又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口中的是谢宛!”   司马瑾瑜忽然笑了,“阿宛可是吃味了?”   我嘴角一抖,想不通司马瑾瑜究竟是怎么把我那句话听出吃味的意思来。司马瑾瑜面上笑容愈发灿烂,“阿宛这样的性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深情款款地望着我,“你既是谢宛又是萧宛,你无需吃自己的醋。”   我忽问:“我最喜欢吃什么?”   司马瑾瑜毫不犹豫地答道:“杏仁饼。”   我又问:“我最喜欢喝什么?”   司马瑾瑜答道:“荷香酒,”他眼角柔意渐出,“你向来喜欢喝微辣的酒。”   我再问:“我最喜欢的颜色?”   “藕粉和碧蓝。”   我抿住唇角,司马瑾瑜笑道:“阿宛无需再问,这世间无人能及我对你的了解。”他又向我走近了些,我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积雪,打滑了下,司马瑾瑜揽住我的腰肢,扶稳了我,眼里笑意相当的明线,“阿宛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我垂下眼帘,“多谢太子殿下相扶。”   司马瑾瑜揽紧了我,他忽然将我推倒梅树上,整个人紧紧地贴住我的身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鼻尖,略微有些痒,“阿宛,我不喜欢你再唤我太子殿下。唤我瑾瑜。上回你暗算我一事,我也不同你计较。”   明明上回是他先掳了我的,我暗算他也是在后。要说计较也该是我计较。   我皱眉道:“我说过了,我不是谢宛,是萧宛。司马瑾瑜,你放开我。”   司马瑾瑜脸色不善,他忽然咬牙切齿地道:“沈珩碰你,你便欢天喜地?我碰你,你就这样回应我?我到底哪儿比不上沈珩?”   我道:“你好无理取闹,你哪只眼睛瞧见师父碰我了?再说了,沈珩是我师父。”   似乎星星之火跃进了司马瑾瑜的眼里,轰地一下,瞬间燎原。他的声音猛然提高,“师父师父!不准再提师父两个字!狗屁的师父!”司马瑾瑜一脸阴沉,“你不给我碰,我偏要碰。”   司马瑾瑜张嘴就要来咬我的唇,我心里大惊,头一偏,司马瑾瑜的牙齿咬住了我的脸颊,微微有些疼。我死命地挣扎,手炉也掉落在地。   我道:“司马瑾瑜,你疯了!”   司马瑾瑜大笑,“我要是不疯,就不会追到这辈子来了。”   他又想来亲我,我单膝一屈,直直地往司马瑾瑜的胯间顶去。司马瑾瑜的脸色一白,我趁机挣脱开来,气喘吁吁地靠在另外一株梅树下,“司马瑾瑜,你放过我行不?谢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都已经是下辈子了,前尘往事就这样让它过去,不好么?”   司马瑾瑜盯着我,沉默了。   过了好久,他才道:“好,从今以后你是萧宛,我是司马瑾瑜。你不喜欢我提上辈子的事情,我就不提。你不喜欢我碰你,那我等我们大婚后再碰你。”   我警惕地望着他,“当真?”   司马瑾瑜颔首。   忽有脚步声传来,我抬眼一望,却是清雅俊秀的三皇子,他闲庭信步地走来,唇角含有微微笑意,声音也如清风明月般惬意,“原来皇兄与平月郡主在此处赏梅,怎么也不叫上我一块?”   我整理了下衣裳,屈膝行礼,“平月见过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笑道:“快起快起,郡主都快成我皇嫂了,皇嫂的礼,我可担当不起。”   司马瑾瑜淡道:“皇弟怎么来了?”   三皇子道:“大皇姊急着寻你呢,我只是顺路过来同皇兄说一声,如今大家都离开了鸾宁宫,正前往畅戏园。皇兄今日虽是得到父皇的赦免,但总不见人影也难免会让人说闲话。”说罢,三皇子又对我笑道:“郡主也快些过去吧,西陵王妃方才还在问郡主去哪儿了。”   我心道:这三皇子倒是比司马瑾瑜顺眼得多。   三皇子对司马瑾瑜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去。我准备跟上去时,司马瑾瑜却道:“别跟他接触太多,三弟非善类。”   你也非善类。   司马瑾瑜又道:“今天的戏班子有你喜欢的戏,我特意让母后为你准备的。”   我一怔,活了这么久,我可真没知道我自个儿喜欢看戏。以往爹娘请了戏班子回来,我看没几眼便昏昏欲睡,后来爹娘见我如此,也不再勉强我陪他们看戏了。   我在心中轻叹一声。   司马瑾瑜还说只当我是萧宛,怕是哄着我玩的。在他心中,恐怕从头到尾我都只是谢宛。   .   千秋宴结束后,爹娘与我一道回府。出宫门时,我又遇见了司马瑾瑜。司马瑾瑜笑容可掬地与我爹娘打招呼,望我的目光□裸的。   爹娘诚惶诚恐的。   兄长一直跟在司马瑾瑜身后,他喊了爹娘一声。爹摆了张冷脸,阿娘看起来想要同兄长说话,但却碍于阿爹的脸色,唯好无奈地叹了声。   我瞧了瞧兄长,见司马瑾瑜还在跟爹娘寒暄,便对兄长使了个眼色。   兄长果真是懂我的,“许久未见妹妹,妹妹长得愈发标致了。我前些日子给妹妹买了不少东西,也不知妹妹是不是喜欢。不若趁现在妹妹跟我回府去挑些新奇的玩意回去?”   我扁嘴道:“我才不要呢。”   司马瑾瑜瞅了我一眼,道:“难得你兄长有心,你当妹妹的便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哪有兄妹有隔夜仇的?王爷,你觉得此话可有不妥?”   阿爹沉吟片刻,方道:“平月,早去早回。”   我应了声“是”,便上了兄长的马车。   同兄长回了他的府邸后,兄长带我到一处隐秘的房间里,才道:“阿宛想问什么?”   我瞪着他,“兄长前些日子明明告诉我,太子不可能会娶我的。”   兄长道:“说来也怪,太子殿下平日里的确十分宠信易风,也常在易风那儿过夜。我原以为太子除了易风谁也容不下,可现在……”顿了顿,兄长压低声音道:“也许太子只是为了让阿爹与三皇子殿下心生间隙。”   在易风那儿过夜……   我道:“莫非太子殿下既不是断袖又是断袖,男女皆能容忍?其实细细想来,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的。不少君王既爱妃嫔又爱娈童。”   一想到万一当真是司马瑾瑜胜利到最后,我岂不是要同易风一起伺候司马瑾瑜?   我鸡皮疙瘩顿起。   回了王府后,似乎不少人都得到了宫中的消息。王府里的下人纷纷向我道喜,我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遇到沈珩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师父。”   沈珩望着我,目光温和。   我道:“师父可知阿宛最喜欢吃什么?”   沈珩不假思索便道:“你并不挑食,荤素不忌,只要是偏甜的你都喜欢。若说最喜欢的话,可是栗子糕?”   我又问:“我最喜欢喝什么?”   沈珩道:“果子酒。”   “我最喜欢什么颜色?”   “浅碧与樱红。”   我喜笑颜开,沈珩果真是守信之人,他说不当我是谢宛就不是谢宛。   ☆、第三十章   次日,宫里的赐婚圣旨下来了。不过是短短几日,西陵王府门庭若市,门槛都快要被踩烂了。我勉强地应付着,基本上整个建康城里的官员都来一遍,说是给我贺喜,实际上却是来探西陵王府的状况。   说起来,如今西陵王府的状况颇是微妙。   爹娘站在三皇子那边,兄长又是太子党,而我现在被赐婚给太子,等同是太子党的人。一双儿女都在太子这边,当爹娘的迟早也会倒戈吧,三皇子肯定会开始冷落阿爹的。   可偏偏三皇子也忒奇怪,也不知他在打什么小算盘,不仅没有同阿爹闹了生疏,反倒是愈发亲密,前来送礼的就属三皇子的分量最重,若不是晓得司马瑾瑜和三皇子早已闹得不可开交,我定会以为他们兄弟情深,三皇子是真心把我当作皇嫂来看待的。   这局势真真是愈发扑朔迷离。   我一介女流,委实捉摸不透。   雯阳公主是在第三日过来的,梨心提醒我上回因收礼一事出了糗。遂这回我特地抹了她送来的发膏,在她眼前晃了又晃,道:“公主的发膏当真是好用得紧。”   雯阳公主睨我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不过是普通的发膏,我宫里的三等宫娥用的也是这一款。”   这下,我能确定雯阳公主又是来找碴的,局势扑朔迷离,我不懂,此为天之骄女我亦是不懂。不过我也没打算要去弄懂,宫里头的人心思九转十八弯的,绕来绕去的,本郡主肠子都拧成死结了。   我佯作一脸真诚地夸赞道:“宫里的吃穿用度向来都是顶好的,公主深受隆宠,又是我们南朝的嫡长公主,身边的人用度好也是应该的。”微微一顿,我又半垂着眼帘,羞赧地道:“想到以后能与太子殿下喜结连理,成为公主的皇嫂,平月内心喜不自胜。”   雯阳公主的脸色青黑,想来被我戳到痛处了。   哼,让你来找我碴,左右这圣旨都下来了,无论结果成不成,能借此气雯阳公主几回也是不错的。   我又笑道:“碧榕梨心,还不去将最好的茶奉上来。”碧榕奉上茶后,我轻抿一口,又对雯阳公主道:“这茶可是顶级的乌龙,来招待公主殿下的肯定是上好的,反正大家迟早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需分彼此?”   雯阳公主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我看得心底直乐,前所未有的舒爽。   不过雯阳公主到底是宫里出来的,迅速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她道:“你记不记得我祖奶奶?”   我老实答道:“不记得。”   我记性不好,入不了我眼的,通常我不会花心思去记。雯阳公主一直在找我碴,我更没心思去记有关她的事了。再说,祖奶奶,这都是多少代的事了。   梨心悄悄地在我耳边提醒道:“上回公主殿下过来时,有同郡主说过的,公主殿下的祖奶奶是宁安公主,是个大美人。”   梨心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只不过即便是大美人那又如何,红颜枯骨,再美的人隔了这么久早就是一堆白骨了。雯阳公主究竟是何意?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此时,碧榕也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郡主,宁安公主曾经喜欢过沈公子。”   我怔了下,方是反应过来碧榕口中的沈公子不是沈珩,而是沈晏。有了以前的经验,我直接明了就问:“你前世是宁安公主?想要跟沈晏再续前缘?”   我上下打量了雯阳公主一眼。   若是雯阳公主当了我师娘,唔,也许沈珩能治得了雯阳公主的脾气,细细想想也是不错的。   我笑道:“你若想那便自个儿过去与师父说清楚。”我很贴心地为雯阳公主考虑了一番,又道:“不过这不太可能,你是公主,师父只是一介平民百姓,皇后娘娘肯定不会允许的。”   我说了这么多,雯阳公主看起来似乎没有听进去。她忽然问道:“沈晏的转世在你府里?”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雯阳公主又喃喃道:“想来也是,当初祖奶奶这么风华绝代的一个女子他都舍得拒绝,如今更是不用说了。萧宛,你究竟哪里来的好福气……”   我心想,这样的好福气不要也罢。   雯阳公主陡然变脸,恶狠狠地瞪着我,“你嫁给我皇兄了,便要好生待他,休要想其他男人!若本宫知道你给我皇兄戴了绿帽子,铁定第一个不放过你!”   雯阳公主离去后,梨心一头雾水地道:“郡主,这雯阳公主好生奇怪,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我道:“听不懂是好事。”若是听得懂,也不知前世又有什么纠葛了,这才是正常普通的人呀。我唤了梨心去给我拿些糕点过来,碧榕对我道:“郡主,碧榕觉得雯阳公主的情况应该是同我一样,兴许宁安公主死后同自己的后代交待了些话。”   我也是这么猜测。   看来上辈子的谢宛是有情敌的,且还是一朝公主。   .   我这几日忙着应付来贺喜的人,用晚膳时也是哈欠连连的。今夜的晚膳是沈珩陪我一块用的,他又做了不少新的菜式,也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在我打了第四个哈欠时,沈珩搁下筷子,颇是心疼地道:“明日就对外称病谢绝见客吧,左右该来的都见过了。”   我点点头,“正有这样的打算。”   我又感慨道:“没想到赐个婚也这麻烦……”我喝了口汤,问道:“师父,你可曾算到那天我去赴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时会被赐婚?”   沈珩摇头,“我原以为赐婚这事会迟一些的,未料却提前了。看来当今皇帝的身体不容乐观,否则皇后也无需这么急了。”   我压低声音道:“这几个月里当真会有大事发生?”   我咬重“大事”二字。   沈珩道:“断不会让你真与太子成婚,即便有意外发生,我也绝不会让阿宛受委屈的。”   有沈珩此话,我也总算是放心了。   梨心嘟囔道:“今天雯阳公主专门来找郡主的碴。”   “雯阳公主?”   我本是不想在沈珩面前提起有关前世的事,但他问道了,也不好不答,便道:“嗯,就是你前世的老相好宁安公主。”   沈珩面色一变,慌忙解释道:“没这回事,阿宛,我……”顿了下,沈珩忽然改了口,一本正经地道:“沈晏只有谢宛一个女人,从未招惹过其他人。”   沈珩望向碧榕,“今日雯阳公主过来说了什么?”   碧榕瞧了我一眼,见我颔首后,方将今日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沈珩。语毕,我忽然想起一事,道:“师父,其实雯阳公主当我师娘倒也不错,你可以好好地治一治她的脾气。若师父有意的话,我便替你撮合撮合,虽说身份上有些困难,但试一试总是好的。”   沈珩脸色有些难看,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叹一声,“我没那个意思。”   我道:“当真不要?论相貌而言,师父与雯阳公主是相当配的。”   沈珩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的。   一时间,这偏阁里极是安静。   我瞅着沈珩,他忽然给我舀了勺明珠豆腐,面色僵硬地道:“小小年纪学人当红娘作甚?来,吃点豆腐。”   我吃了一口,沈珩问:“味道如何?”   我道:“师父的豆腐自是极好的。”   话音未落,碧榕和梨心扑哧一笑,沈珩的面上亦是松缓开来,渐渐泛开了笑意。我也是在此时方是意识到我话中的不妥,我扁扁嘴,道:“师父做的豆腐味道是极好的。”   沈珩又给我舀了几勺,笑着道:“极好就吃多点,你爱吃,师父便给你做一辈子。”   我隐隐觉得沈珩字里行间有些不对劲,但至于具体到哪儿不对劲了,我也说不出来了。   .   也不知吃错了什么,半夜三更时我肚子闹起毛病来,疼得似有人在狠狠地拧着我的肠子。我捂着肚子下了床榻,碧榕的声音传来,“郡主,可是要水?”   我有气无力地道:“我肚子疼。”   碧榕赶紧道:“我去唤沈公子过来。”   我道:“只是肚子疼,不要紧的,不用麻烦师父了。扶我去茅厕便可。”   碧榕蹲下来替我趿了鞋,又给我披上了雪狐裘,扶着我便出了去。我在茅厕里蹲了许久,肚子总算没那么疼了,我往一边案几上摸了摸,道:“碧榕,草纸没有了,你快去拿些回来。”   碧榕的脚步声刚离开,我就在案几下发现了一叠草纸。   我解决掉以后便离开了茅厕,寒风呼呼地吹,方才也忘了带手炉出来,冷得我将雪狐裘拢了又拢。我等了一小会,碧榕还未回来。   我搓了搓双臂。   今夜无月,天色黑漆漆,纵然周围有两三盏灯笼,可依旧觉得寒森森的。   又过了一会,碧榕总算是回来了,她手里拿了几张草纸,浑身都在抖着,面色有些惨白,像是大惊过后的模样。   我道:“草纸原来躲在案几下了。”   “郡……郡主……”碧榕哆嗦着双唇。   我道:“发生何事了?”   碧桐往我跟前凑了凑,“我方才经过桃林时,听到有道凄厉的嘶吼声,好生吓人。”   我微怔,“你怎么会经过桃林?梨心没有告诉你王府有条规矩就是过了亥时任何人都不得闯入桃林么?”我皱皱眉,又道:“嘶吼声?可曾听清在吼些什么?”   “碧榕担心郡主急着用草纸,便走了桃林这条捷径。”碧榕的脸色白了几分,嘴唇又抖了起来,“听声音是个男人……详细的,碧榕听不清楚,只依稀听到几个词,”她望了我一眼,咽了咽口水,“似乎在骂王爷和王妃,还有世子和郡主。”   “爹娘兄长还有我?”   碧榕点点头。   我想了想,道:“去瞅瞅吧。”   碧榕迟疑地道:“可是不是说过了亥时就不能……”   我道:“规矩是人定的。”况且我晓得原因,阿爹寻了高人在桃林里设了阵法,这阵法只能用一次,阿爹担心下人随意乱走会碰触到阵法的开启,所以才会定下这样的规矩来。   我与碧榕行至桃林里时,桃林里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我问道:“你方才是在哪儿听到的?”   碧榕小声道:“前面一点点。”   约摸走了十来步后,碧榕道:“就是这里了,我方才还记得这株桃树。”   我左望望右瞧瞧,也没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来,反倒是寒风吹来,冷得让人嘴唇也哆嗦起来。我正想对碧榕道兴许是听错了时,忽有一道惨厉之声响起——   “畜生!还我身份!萧越!你不得好死!愿你世世代代男为奴女为娼!”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太不可思议了,竟然上了首页的霸王票周榜……   我原以为最起码也要两百多个地雷才能上的……没想到竟然上了!嘤嘤嘤嘤,感谢大家呀~~俺会继续努力地更新的!   ps.谢谢阿舒童鞋的火箭炮呐~~~~   嘤嘤嘤嘤,在这一卷完成后马上师父番外二~~~   ☆、第三十一章   萧越乃是阿爹的名讳,听到有人诋毁阿爹,我心中颇是诧异。   碧榕紧张地拉着我。   “郡主,就是这道声音。”   我往四周望了望,声音确实是从脚下传来。我知道桃林下有密道,却不知晓密道里有人在。且听他的语气,似乎与阿爹结仇许多年。   “郡主,现在该怎么办?”   在王府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我也知晓阿爹从一介平民爬到异姓王,这途中定是披荆斩棘,手里自然不会干净到哪儿去。哪个府邸里没有些秘事?   我不小心撞破了秘事的一角,也无心去知道密道里究竟关了何人。   我想了想,“回去吧,此事便当作不曾发生过。”   想来碧榕也是个聪明的,她迅速镇定下来,“是的,郡主。”   翌日我便对外称病谢绝见客,一时间王府就清静下来了。连着下了好些日子的飞絮小雪总算是停了,院子里积了不少雪,几株小树上缀满了沉甸甸的霜花。   我有些出神地瞧着窗外的景色,直到碧榕轻轻地喊了我一声,才回过神来。   “什么?”   碧榕小声地道:“沈公子在问郡主话呢。”   我抬眼望去,迎上了沈珩担忧的目光,“师父刚刚问了我什么?”   沈珩未答,双指却是搭上了我的脉搏,我也配合地放平了手腕。好一会,沈珩才道:“只是身子虚了些,其他并无大碍,可是昨夜没睡好?”   微微一顿,沈珩又道:“碧榕,可有燃安神香?”   碧榕回道:“有的。不过昨夜郡主肚子疼,半夜去了茅厕一趟,许是冻着了。”   “肚子疼?”沈珩眉头一蹙,“怎么没让人去叫我过来?”   碧榕道:“郡主不让……”   我缩回手,懒懒地打了哈欠,道:“又不是什么病痛,大半夜没有必要麻烦师父。再说了,我去了一趟茅厕后也无大碍了。”   沈珩忽然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句:“今日初十了吧。”   “是呀。”   沈珩叹了声,对我道:“想来昨夜你肚子疼不是因为吃错了东西,而是你的小日子快到了。每月快到小日子时,你总会肚子疼。”   沈珩不说,我还真的没有想起。都初十了,小日子的确也快到了。   “这几日注意着,莫要受寒了。碧榕,去吩咐厨房煮些红糖水,这几天日日备着。”   碧榕应了声“是”。   碧榕刚走到门口,又被沈珩叫住,“罢了,还是我去煮吧。每回厨娘总是放了太多红糖,这红糖水太甜了也不好。”   沈珩离开后,碧榕捂嘴笑着:“郡主的事,沈公子总是要事事亲为的。”   我道:“有这样的师父,的确是三生有幸。”   话音未落,我眉头拧了下。   其实沈珩待我这么好,归根到底还是沾了谢宛的光。虽说谢宛是我的前世,但如今我记忆只有一半,对于前辈子的事也颇是抵触,明明是同一人,可我心底总觉得是不一样的。   不过也罢,只要他能继续给我弹琴,教我学东西,每日给我做好吃的,无论沈珩因什么待我这么好,对我而言,也无多大干系。   .   我在屋里坐久了也觉得闷,便披了雪狐裘打算出院子外走走。   王府里的下人倒是勤快,不过一个上午,地上的积雪都清干净了。路经桃林时,梨心在我身后小声地嘀咕:“这天气可真冷,郡主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碧榕道:“总在屋里待着也不好,还是要出来走动走动的。”   “这也是。”顿了顿,梨心忽然神秘兮兮地道:“郡主,你知道桃林里闹鬼么?”   我停下脚步,扭头瞧着梨心,“闹鬼?怎么说?”   梨心张望了下四周,方是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听其他人讲的,说是半夜时分,桃林里会有鬼魂凄厉地哭喊。那哭声简直可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了,尤其是大半夜的,桃林里漆黑一片,加上呼啸而过的风声,真真是汉可怖极了!就算是壮汉子也会被吓得心里发毛呀。”   我一听,与碧榕互望了一眼,心里晓得梨心说的就是昨夜听到的声音。   我微微沉吟,“你听谁讲的?”   梨心道:“我听厨房里的芸娘说的。”   我又问:“还有多少人知道?”   “应该不少吧,芸娘前些日子都被吓出病来了,在榻上养了好些日子,之后逢人就说。”梨心眨眨眼,“郡主,要不晚上我们来探一探吧。”   我瞥了她一眼,“不是嫌冷么?大半夜出来的,兴许回去后就冻僵了。”   梨心悻悻地道:“那也是。”   我收回目光,心里却是有了计较。我本是打算装作不知的,阿爹没有告诉我就是不愿我知晓,但现在接二连三的总有人误闯桃林,万一哪个当真这么倒霉的,踩中了机关恰恰好发现密道里的人,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我得去提醒提醒阿爹。   王府里的规矩,芸娘破了,总得要有些惩罚的,而且还得是重罚,以起杀鸡儆猴之用。   我道:“阿爹早上出门了,现在也该回来了。去大厅里瞧瞧。”   快到大厅时,我眼尖地发现大厅外站了不少宫里的侍卫,我细细地数了数侍卫的人数,明面上的有十八个,暗地里的我就不知有多少了。   按照南朝的规矩,皇子出行,仪仗里的带刀侍卫能有十八个,太子的话,则有二十四个。现在按情况来说,里面的人应该是三皇子。   既然三皇子在,肯定是有要事同阿爹谈的。   我进去也不方便,正想着离开时,门忽然被推开了,阿爹送着三皇子出来。见到我时,阿爹皱了皱眉。我赶紧上前行礼。   三皇子虚扶了我一把,“郡主都快成我皇嫂了,一家人何需行礼?快起快起。”   碧榕和梨心扶了我起来。   我笑着道:“殿下好生客气。”司马瑾瑜让我小心三皇子,我瞧着这三皇子温文儒雅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有句话却是道会要咬人的狗不叫。   皇家人咬起人来可是不要命的。   我也不愿与三皇子继续说下去,便对阿爹道:“女儿见阿爹这些日子来颇是疲惫,特亲自炖了盅参汤,晚些就给阿爹送来。”   说罢,我微微欠身,“女儿先行告退。”   我走没几步,三皇子又叫住了我。   我转回身,三皇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阿爹的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郡主身上的狐裘不错,是什么品种的狐狸?”   我微微一怔,之前曾听荣华公主说过,三皇子是极爱动物的皮毛,皇子府里更是有不少稀罕的,这天山雪狐虽是珍贵,但以三皇子的阅历也不可能会认不出来。   “是……天山雪狐。”   三皇子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摸了摸下巴,“倒是个没听说过的品种。”   我又是一怔。   荣华公主都晓得的品种,没理由三皇子会不知道,更别说三皇子本来就是这方面的高手了。我压下疑惑,又对三皇子欠欠身,同碧榕梨心一道离开了。   梨心笑嘻嘻地道:“沈公子真是厉害呢,竟然能弄回一件连三皇子殿下也认不出来的狐裘。”   回到院子后,梨心去给我端红糖水,我身边剩下碧榕一个。我见碧榕欲言又止的,便开口道:“有话就直说。”   “郡主有没有觉得三皇子殿下的声音似曾相识?”   我挑眉,“你在哪儿听过?”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碧榕第一回见到三皇子。   碧榕咬咬唇,“昨夜桃林里的那道声音……”   听碧榕这么一说,我细细一想,亦是觉得有七八分像了,若三皇子也来嘶吼一段,也许就有九分相似了。   我腾地站起,有个大胆的念头陡然跃进脑海里。   我道:“碧榕,去世子府请我兄长过来。这事要隐秘地做,可晓得?”   碧榕点点头。   .   兄长过来时,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明明是大冬天,可兄长却是面有薄汗,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匆忙之色。想来兄长今日是不得闲,来我这里也是在百忙之中抽空而来的。   我也不废话,开门见山便道:“兄长可知桃林的密道里藏了人?”   兄长大惊失色。   我一时也分辨不出,大哥惊的是密道里藏有人还是我无意间察觉到了这事。我刚要问个明白时,兄长就对我正色道:“阿宛,此事事关重大,你以后莫要再提起。为兄会查清楚,你不用理。”   听兄长这话,我有些迷糊了。   兄长离开前,又再三叮嘱,“阿宛好好地在府里呆着便是,其他事情莫要多理。你只要记住一点,谁都可能会害你,但家人不会。无论我和爹娘做些什么,阿宛只要无忧无虑的便好了。”   看来兄长和爹娘果真是瞒了我事情的,不过兄长都这么说了,我也唯有应了声“好”。   既然爹娘和兄长都不愿我理,那我便不理,反正我性子懒,对这些事儿也不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谢谢kelen1219童鞋的第三颗地雷~~   谢谢嗯呐童鞋的地雷~~~   ps.看了一QDNP的文,前面五百章很精彩,男主和女主互动的情节很有爱,不过后面男主有点渣,女主很委屈╮(╯▽╰)╭气煞我也!   ☆、第三十二章   这世上,有些事儿不是我想不搭理就能不搭理的,譬如兄长所嘱咐的那事。我本想当作没听过那道声音,可偏偏事与愿违。   自从上回发生了司马瑾瑜掳走我的事后,每夜就寝前我都会去摸摸耳垂上的宝石扣以及腕上的银镯子。今夜临睡前一摸,腕上的银镯子却是不见了。   碧榕和梨心把整个院子都寻了一遍,也不见我那银镯子的踪影。   梨心说:“今天郡主去了不少地方。”   碧榕接着道:“我们出去寻一寻吧,郡主,您安心在屋里等着,我和梨心一定会把银镯子找回来的。”   梨心也附和了一声。   我想起今日去过桃林,便道:“桃林不能去。”   梨心和碧榕互望一眼,应声道:“是的,王府的规矩,我们都记着的。”   小半个时辰后,梨心和碧榕一道回来了,她们面含沮丧之色,我一见便知银镯子没找着。看来银镯子是落在桃林里了。   那镯子与一般的镯子不太一样,因为里头藏有暗器的缘故,接合处总是容易松开。想来是今日路经桃林时,我紧抱手炉,手腕摩擦摩擦着,银镯子的接合处便松开了。   “你们都去歇息吧,我去桃林里找找。”   “啊?”碧榕和梨心齐齐呼道:“不行,郡主不行。都这么晚了……”   我瞅了她们一眼,碧榕与我目光相接,她脸色变了变,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目光闪烁。她去提了盏花灯给我,“请郡主万事小心。”   说罢,她又对梨心道:“郡主说什么便是什么。”   梨心迟疑了会,才应了声“是”。   碧榕果真是个聪明的人,晓得桃林里有秘密,这秘密我可以知晓,她却不能知晓。   我披上雪狐裘,蹬了鹿皮小靴,提着一盏花灯便往桃林走去。雪夜下的桃林格外幽深,我回想着今天走过的路,一步一步地寻过去。   不多时,我便瞧见我的银镯子安静地躺在桃树下。   我心中一喜,拾起银镯子时,却只听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还有数道杀气。我警惕地四处张望。   身前左侧数尺之外站了几个黑衣人,我这雪白的狐裘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他们盯着我,像是在盯一只待宰的羊羔。   我吞了吞口水。   然后我嘿笑出声,“各位大侠可是迷路了?王府的正门在那边,直走左拐直走右拐,再经过一道朱红长廊便能见到,啊哈,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带路。我素来都是助人为乐的……”   带头的黑衣人打断了我的话,“废话少说,这桃林的启动开关在哪里?告诉我们,便留郡主一条全尸。”   啊?竟是来找启动开关的?   我不动神色地在狐裘里掰断了银镯子,摸出了里头的药粉。我数了数,黑衣人有三个,这药粉洒出去,运气好的话,三个都能倒下。   我往后退了几步,靠着一株桃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你们不要过来!”   只听数声嗤笑,他们如我所愿向我靠近。我佯作一脸害怕,手里却是稳妥妥地握紧了药粉,眼见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我大喝一声:“看我暗器!”   他们脚步一顿,我那只掰成两半的银镯子咣当一声掉在地面上。   带头的黑衣人哼笑一声,我感觉他对我颇是轻视。   我又喝道:“看我暗器!”   这回我却是来真的,方才那一回只是降低他们的警惕性,以防他们在我洒药粉的时候下意识地伸手出来挡住,降低了药粉的效果。   药粉漫天遍地地洒下,不过跟我最初预算的效果却差了些。想来我运气不是顶好,只能算是较好,三个黑衣人倒了两个,走在后头的那位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恶狠狠地瞪住我。   我扭头就跑。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我又扭头:“看我暗器!”   他下意识地一躲,我趁机加快了速度,在桃林里狂跑起来。我是在桃林深处拾回银镯子的,以我的速度,五路往那边跑,都未必能超过黑衣人。   倘若他懂得轻功的话,不出片刻,我铁定就会被抓住。   是以我唯有一个选择。   五步之外的桃树上有个机关,能通往桃林下的密道。   我的身子一轻,腾空落下,幸好雪狐裘够厚,落地时有了缓冲,所以摔得不怎么疼。我拍拍臀部站了起来,周围黑漆漆的,不过我晓得地上有火折子。   火燃起来后,我围着火堆取暖。想着上面的黑衣人寻不到我以后应该会离开的,我在密道里待上一时半会,等黑衣人离开后我再出去。   想到我出来寻个银镯子险些丧命,心中只觉自个儿倒霉极了。   方才那几个黑衣人一开口就说桃林的开启机关,想来也是晓得了桃林里布了阵法。可是桃林里布了阵法,也只有我们萧家的人才知道……   不对,沈珩也知道。   沈珩当初第一次进王府时,就道出了王府里的阵法所在,他虽是不曾明说,但我知道以沈珩之能,他定是晓得开关在哪儿。   唔,不过那几个黑衣人到底又是谁派来的呢?   我细细地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脑袋瓜子疼得很。我干脆不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围着火堆正昏昏欲睡时,密道里蓦地响起我之前听过的那道声音,同上回一样,依旧是充满着深仇大恨,也依旧在骂着阿爹。   话说回来,碧榕的确说得不错,这道声音同三皇子果真有八九分的相似。若不是晓得密道里关了人,这会我定会以为三皇子跟阿爹闹翻了,现下在咒骂着阿爹哩。   我取下墙边的火把,点了火,便寻着声音走去。   若是黑衣人还在桃林里,这声音再响多几回,黑衣人肯定会发现的。   我得想个法子让他别再开口。   不多时,我便停在一道石门前,我推了推,石门应声而响。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我走近去瞧了瞧,铁笼子里的人像发了疯似的,不停地摇晃着铁柱。   我闻到一股恶臭。   我停住了脚步。   那人狠狠地瞪着我,“放我出去!”   我没有吭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声音虽是跟三皇子有九分相似,样貌却差得远了。不,应该说,眼前此人面目全非,压根儿认不出他原本的面貌来。   他忽然放低了声音,恳求道:“求求你,放我出去。出后我必有重赏,你想良田万倾还是家财万贯?我都可以给你……”   我往后退了一步,他似怕我不信,又赶紧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三皇子,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可以给你任何一切想要的。”   我心中大惊。   虽说我原本心里就有过这个念头,但真的听他这么说时,内心还是相当震撼。我眯眯眼,“你有什么证据?”   面容毁烂的男人死死地盯着我,忽道:“你身上的狐裘品种是天山雪狐,价值万金不止……”   想起今日三皇子问我身上狐裘的品种,我不由得一怔,此刻已是对自己原先的猜测信了十分。刚想问他些东西时,眼前的男子忽然大笑一声,极是凄厉。   只听他先是呢喃道:“天山雪狐天山雪狐……”目光骤然变得凌厉阴狠,“你是那畜生的女儿!父债子偿!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又开始疯狂地摇起铁笼,可惜铁笼太过牢固,他此举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即便晓得他逃不出铁笼,可我依然不由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身上的气势太过惊人,眼里的杀气比先前的几个黑衣人还要浓厚上七八分!若是铁笼子当真被他挣扎破了,我定是死无葬生之地了。   我拢了拢雪狐裘,问道:“我阿爹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我这是明知故问,我只是想确定下心里头的猜测而已。果不其然,我话音未落,他就两眼充血似的瞪住我,“有何深仇大恨?你不知?你竟是不知?”   我道:“我的确是不知。”   他神情松缓,打量了我好几眼,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我方才只是同你说笑罢了,你放我出去吧。这儿好冷,你行行好,当是可怜可怜我吧。”   我懂得他想玩什么把戏,即便此刻我的身份不是阿爹的女儿,我也不会放了他。先不说他能不能出去,若当真能出去,夺回自己的身份,到时候我也是死路一条,没有哪个在位者能容忍曾有人见过自己最为落魄的一面。   我轻咳一声,“你告诉我,我阿爹与你有何深仇大恨?”   他不耐烦了,怒道:“你们整个萧家都是一个样!比畜生还畜生!你们萧家妄想能改我们司马家的江山!这江山是我们司马家的!司马家的!司马家的!司马家的!”   果真如我心中所想。   平日里看起来效忠于三皇子的阿爹有意这锦绣河山呀……   作者有话要说:做个小调查,首先表示这调查跟这文木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文保证1V1。   俺想问问乃们,对NP文的看法,结局是一女N男的那种~~~   ☆、第三十三章   晓得阿爹的野心后,我见到阿爹时,目光总会有带上几分打量。   若不是在无意中见到被囚禁的三皇子,想必现在我也不能识破平日不露声色的阿爹竟是藏了这样的心思。我原以为阿爹是忠臣,不过看来是我想错了。   其实细细想来,平日里爹娘的言行举止里偶尔也有透露出对司马家的不屑。   不过我晓得一事,无论阿爹是忠臣也罢奸臣也罢,我都是姓萧,萧家的荣辱便是我萧宛的荣辱。且如今三皇子都毁成那样了,若他逃得出去,我们萧氏一家迎来的定是覆灭之灾。   是以,阿爹是忠臣,我便是忠臣之女。阿爹是奸臣,那我便是奸臣之女!   “阿宛,今日是怎么了?”阿爹给我夹了一筷子菜,眉目慈和。   阿娘也温婉地笑道:“是呀,怎么一直盯着你爹看?”   我本是想同阿爹说说昨夜遇刺一事,但转眼一想,若我说了,难免会牵扯到我进入密道窥破了阿爹野心一事。且兄长对我千叮万嘱也是不愿我搭进皇位之争中,想必阿爹也是这样的意思。   我小声地道:“阿宛只是想起好久没有和爹娘一块用膳了。”   阿娘捂嘴轻笑,“傻阿宛,都这么大的姑娘家了,等你将来远嫁了,岂不是……”   阿爹重咳一声。   阿娘噤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阿娘面色变了变,又轻笑道:“你这阿爹呀,听到你将来要嫁人,脸色就不好看了。”   同爹娘相处了这么久,我很容易就察觉了方才阿娘是话中有话,且目前看来,爹娘两人的确都没把赐婚当作一回事。   我扁嘴道:“爹,娘,阿宛才不要嫁人!”眼珠子一转,我又道:“我也不要远嫁,若要嫁人的话,阿爹,阿宛嫁给李总管,好不好?”   在阿爹身后站着的李总管猛地咳嗽起来,整张脸都快变成猪肝色了。他诚惶诚恐地道:“郡主莫要开老奴玩笑,郡主是准太子妃,岂是老奴此等下作之人能高攀得上。”   我嘿嘿一笑,“玩笑话而已。”   阿爹瞪着我,“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了。”   “哦。”我悻悻地道。   之后,阿娘又问我有关沈珩的事,阿娘问得很细,细到沈珩同我说过什么话,送了我什么,甚至连沈珩给我烧过什么菜也要过问。   我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但也只能耐心地说下去。阿娘听到后面,整个人眉开眼笑的,“阿珩果真待你很好。”   阿爹笑呵呵地抚着短须,“阿珩乃是人中龙凤,对阿宛的好也是没话说的。”   我颇是诧异,前些时候阿娘还称沈珩一声沈公子,如今倒是熟络地唤一声阿珩了。我细瞧爹娘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个了猜测,莫非沈珩当真是太过出色,爹娘便有了收他为义子的打算?所以如今才会唤得如此熟络亲昵?   阿爹又对我道:“以后你要好好地听阿珩的话,譬如刚刚说要嫁给李总管的胡话不能再说了。”   阿娘附和道:“姑娘家的可不能把这些挂在嘴边。”   我点了点头。   .   我刚回到我的院子,还未进门,碧榕就压低了声音道:“郡主,沈公子来了。”微微一顿,“沈公子他在书案上睡着了。”   我一怔,问:“师父来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   我进了屋子里,一抬眼便瞧见沈珩闭着目,手肘撑在书案上,头微微地歪着,眼皮底下是遮不住的疲倦之色。阿青在我身边小声地道:“郡主,沈公子连着几日没有好好地睡过觉了。”   晓得阿爹有意这南朝的江山后,我亦是重新审视了沈珩。想来阿爹对沈珩看重,小半原因是沈珩医术了得,大半原因便是沈珩之才能为他所用。   但凡成事者,身边总有好些幕僚。   先前去宫里赴皇后的千秋宴,阿爹便说明年开春前,这皇位之争就会结束。如今已是十二月初,离开春也不远了,想必如今的局势是紧张得一触即发。而沈珩身为阿爹的幕僚,又兼当我的师父,身兼二职,哪能不疲倦?   我走前去伏□子,欲要抽走沈珩手里的书卷。未料刚刚靠近,沈珩却是猛地睁开了眼睛,双眼通红地凝望着我。我牵开唇角,唤了声:“师父。”   沈珩双眼竟是泛出泪光来,他忽然抱住了我,力度极轻,仿若我是一碰即碎的泡沫。他像是在梦呓:“阿宛,我梦见你死了,我们的孩子也死了,还是个女娃娃。”   我瞅了眼十步外目瞪口呆的梨心和阿青,给碧榕使了个眼色。碧榕对我微微颔首,便将屋里的人都带了出去。门轻轻一阖,我冷静地道:“师父,你睡糊涂了,我是萧宛。”   沈珩的身体陡然一颤。   我推开沈珩,往后退了数步,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师父,前尘旧事已了,你也该早点走出来。”   沈珩垂下眼帘,过了好久,他才抬起眼来。这一回,眉眼间多了几分坚定的神色,水光也消失了,不过双眼里还是有不少血丝。   “阿宛想得通透,方才的确是为师睡糊涂了,以后绝不会发生类似这样的事。”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此回过来,是有些事要同你说的。”   沈珩挪了挪位置,示意我也坐过去。   我打量了下沈珩,见他面色正常晓得他当真恢复正常了,便也放心地坐了过去。刚刚坐下时,沈珩伸出手掌,掌心里有两截断镯。   是昨夜我扔出去吓唬黑衣人的银镯子!   我讶异地道:“这……”   “你见到他了。”   沈珩这话没有一丝疑问的语气,而是实实在在的肯定。我晓得瞒不住沈珩,也未打算过瞒他,便将昨夜碰见的事一一道来。   沈珩听罢,问我:“你打算怎么做?”   我眨眨眼,“我还能有什么选择?”我姓萧,无论阿爹能否谋反成功,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萧家在,我在,萧家灭,我灭。   沈珩轻声道:“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话么?离开南朝,寻一处……”   我打断了沈珩的话,“我不愿意。”   我之前本来就不大想同沈珩去隐居,如今晓得沈珩跟我上辈子有瓜葛,我就更不可能会跟沈珩去隐居了。更何况,沈珩得留下来助阿爹一臂之力。   “好,阿宛不愿就不愿,我不勉强你。”   我道:“兄长也是晓得此事的吧。”我联系前后一想,忽道:“兄长是阿爹故意放在太子那边的细作?”   沈珩颔首。   我压低声音,又问:“三皇子是何时被调换了?”   “夏日宴那一天。”   我想起夏日宴时在宫里见到易风同三皇子的人相见,之后在南风馆里又莫名其妙地要与我绝交,想来这里边跟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我瞅了眼沈珩手心里的断镯,“昨夜你也碰上黑衣人了?可知他们是谁派来的?”   “嗯,在你躲进密道后,我就赶过来了。剩下的那个黑衣人被我收拾了。至于是谁派来的,我估摸着是太子。”   我一愣,“太子?”   沈珩点头,“最近太子被三皇子打压得厉害,若我没有算错的话,这几日他将会有所行动。”   .   很快的,外边便传来太子解禁的消息。听到司马瑾瑜解禁了,我恨不得半夜给皇帝托梦,让他再罚多几个月。司马瑾瑜这厮困在太子府里闭门思过的话,便难以找我麻烦。如今解禁了,而我又是准太子妃的身份,可见我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想起沈珩说的话,我问:“太子怎么解禁了?”明明还是好长一段时间才到三个月。   碧榕答道:“听闻是陛下感于太子殿下的孝心。太子闭门思过的日子里天天为陛下抄写经文,极是诚心。而皇后娘娘和雯阳公主也多次为太子殿下求情。”   我瞥了眼碧榕,“外边都这么说?”   碧榕回道:“是的,整个建康城的人都在夸太子孝心可嘉呢。”   看来司马瑾瑜制造舆论还是有一手的。唔,不过司马瑾瑜如今被三皇子打压得厉害,应该没有时间来寻我才对的。   我稍微松下心来。   只可惜我还是看轻了司马瑾瑜对谢宛的固执,这解禁的消息刚传来,下一刻来的就是司马瑾瑜的请帖,邀我去太子府赏梅听琴。   我看到请帖就想把它甩在司马瑾瑜的脸上。   赏梅赏梅,我才是那个被赏的人吧!   罢了罢了,左右迟些阿爹都要当逆贼夺人江山,我便当去太子府给司马瑾瑜赔罪。   我让梨心去同阿娘说了声后,就带了碧榕一块去了太子府。刚下马车,便有人迎了上来,我定睛一瞧,竟是易风。   他看到我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我看。   碧榕不满地抱怨,“不过是太子的男宠,他有什么资格给郡主脸色看。再不济,郡主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呀。”   我很明显地见到易风身子僵了僵,但他没有回头,也不曾多说什么,依旧在前头带路,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我喝斥了碧榕一声,又对易风说道:“是我的丫环无礼,你莫要怪罪。碧榕,给易风公子道歉。”   易风冷声道:“不必了。如同郡主丫环所说,我不过是一男宠罢了,承受不起这一份道歉。”   说罢,易风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把我和碧榕甩开了。   碧榕道:“郡主,他……他……”   我摆摆手,示意碧榕不必多说。   说来也怪,虽是不知易风上一世与我有什么瓜葛,但偏偏我却厌恶不起他来,见着了他,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从我豆蔻年华在南风馆偶遇易风开始便存在了。   而这种感觉是沈珩和司马瑾瑜也不曾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被实习报告折磨得死去活来的……   ps.这里有木有看过《哀家,有了》的童鞋?出版商要改名字呀,俺想了好久都木有想到一个又萌又有爱的名字,大家来帮帮忙呐~~~   被采取的等出版后赠签名样书一本~~~爱你们~~   ☆、第三十四章   易风走后,我正愁着没人带路时,就有个侍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对我点头哈腰的,神色颇为恭敬,“郡主,这边请。”   走到一处院落里,侍卫又对我道:“请郡主稍等片刻,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我颔首。   侍卫进去后不久,有四五人从院落里出来。观他们的衣着佩饰,乃是我朝官员。从司马瑾瑜那儿出来,看来他们都是太子党的人了。   不过我细瞧他们的神色,个个都像是义愤填膺,有甚者更是拧眉跺脚,脸色铁青。   他们瞧见我时,面上的不满之色愈发浓厚,还有人瞪着我,若是眼神能置人于死地,恐怕我已是死上了千百回。我正诧异万分时,有人嘀咕了句——   “红颜祸水。”   我一听,却是笑出了声来。我晓得这词是骂人的玩意,但头一回有人用在我身上了,我委实是受宠若惊。   “诸位大人言过其实了,这四字平月担当不起。”   官员们面色难看,有人轻哼了一声,也不搭理我,直接扭头就走,剩余的见状也跟着一块离去。碧榕气愤地道:“不说郡主是准太子妃的身份,单是郡主的名号,他们见着郡主也该行礼问好,竟如此目无尊卑,太无法无天了。”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计较,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若是计较了,反而是费了自己的心神。   此时,侍卫出来了,躬身道:“郡主里边请。”   屋内铺了火地龙,我一进屋便觉得有些热,解开了身上的斗篷后,我见到司马瑾瑜半卧在玉石屏风前,身上仅着单薄的衫子,发冠也未束,一头乌黑青丝懒懒洒下,两道长眉是说不出的妖冶之态。   我心想,红颜祸水的红颜应当配的就是司马瑾瑜这样的相貌。   司马瑾瑜对我勾勾手,“阿宛,过来。”   我犹豫了下,瞥了眼离司马瑾瑜不远的易风,他依旧是一副冷清的模样,坐在案前,指尖轻拨琴弦,时不时发出单调的琴音。   司马瑾瑜有些不耐了,脸色沉了几分,“过来。”   我踟蹰了一番,最后还是很没骨气地过去了。阿爹雄心壮志,如今是万万不能出现什么状况的。我往司马瑾瑜身边一坐,一只手臂便揽上了我的腰肢,我低头瞅了下那只碍眼的手臂,“太子殿下,你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了么?”   “我答应你什么了?”   司马瑾瑜好无赖,我道:“你说过,未成婚前你不会碰我。”   “哦,我一时间忘了。”   司马瑾瑜收回手臂,我暗中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我对司马瑾瑜的碰触格外抵制。他一碰我,我浑身都不舒服,像是有虫子爬了上来似的。   我道:“太子不是说邀我来赏梅听琴么?”   司马瑾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窗外便有一株梅树,听琴的话,明远不是就在这里么?你想听什么,让明远弹便是。”   我不由得想起第一回见到司马瑾瑜和易风的场景,那时的司马瑾瑜满眼都只有易风的身影。如今听司马瑾瑜的口气,易风倒显得可有可无了。   不过兄长又说司马瑾瑜连着数夜都是同易风睡在一块的。   我瞧瞧司马瑾瑜,又看看易风,对于他们俩的关系,我还真的有些捉摸不透了。   蓦地,司马瑾瑜道:“你这丫环倒是眼生,新来的?”   我道:“嗯,新来的。”我不愿多说,只怕司马瑾瑜又会牵扯到前世的事情。   司马瑾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碧榕跪下来,“回太子殿下,婢子叫做碧榕。”   司马瑾瑜眼神一深,“碧桐是你的什么人?”   我心中安分惆怅,这司马瑾瑜果真是个人精,不过是个有些类似的名字,竟能立马就能想到一块。   碧榕的身子颤了下,但依旧镇定地回答:“回太子殿下,是婢子的祖母。”   司马瑾瑜听罢,也未让碧榕起身,手里把玩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易风的琴音时有时无,一时间,屋内的氛围有些怪异。   碧榕是我的人,我断然不会让她在这里受了委屈,遂道:“碧榕,过来给我倒杯茶。”   司马瑾瑜也没开口,看来是不反对我的话了。   碧榕起了身,刚走到我身边时,司马瑾瑜忽然含笑看着我,“阿宛,我看你这丫环不错,不如给了我吧。”   我不知司马瑾瑜在打些什么主意,“难道太子殿下的府里缺人?”   司马瑾瑜道:“不缺,我就是想要你的人。”   这话好生欠揍!我道:“碧榕不行,太子若真的想要我的人,我回了王府后给你挑几个伶俐乖巧的过来。”   司马瑾瑜却是沉了脸,“沈晏送你的东西,你就当宝。”   我一愣,不知司马瑾瑜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来的。   我蹙着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司马瑾瑜道:“你敢说碧榕不是沈晏弄来的?”   他左一口沈晏右一口沈晏的,听得我心里甚是不舒服。我看司马瑾瑜一直都陷在前世的恩恩怨怨里,到了今生,仍旧没有走出来。   我道:“碧榕是师父受我娘所托找回来的,跟师父没有干系。”   “你就懂得为他开脱。”   我皱眉,“师父他……”   “闭嘴,不准再提师父二字。”司马瑾瑜脸色阴晴不定,让我看得心惊胆战的,明明就是他先提起的。从进来开始,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过沈珩。   过了会,司马瑾瑜的脸色又柔和下来,他对易风道:“明远,弹首曲子吧。”   琴曲渐生,以往我极爱易风的琴音,可对着司马瑾瑜这尊大佛,我压根儿就没有心思去听。碧榕在我身边侍候着,身子略微有些抖,我与碧榕的眼神对上。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司马瑾瑜轻哼一声,“你们倒是主仆情深。”   我此刻已然明白司马瑾瑜不悦的地方是什么,估摸着他是怨念上一世自己的青梅竹马被沈珩抢了,所以这一世才会对沈珩有这么大的不满,我稍微提起,他就开始变得阴晴不定。   我轻笑了声,说道:“太子说笑了,我既是无心,又何来情深。我不过是不想回去后不好同我阿娘交待罢了。”我这话是在告诉司马瑾瑜,我这一世无心,那么沈珩也罢沈晏也罢,我都不可能会喜欢。   话音一落,司马瑾瑜的脸色有所松缓,长眉一挑,深情款款地望着我,“阿宛说得极是,我就喜欢无心的阿宛。”   易风的琴音骤然颤了下,发出极其难听的刺耳之音。他的一张脸也变得惨白惨白的。   我瞧瞧易风,又瞧瞧碧榕腕上血红的手镯,不由得眯了眯眼。   这里边看起来有些古怪。   司马瑾瑜似乎也不在意易风出的差错,神色如初,“怎么不继续弹?”   易风这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故作镇定地慢捻琴弦,悠扬琴音再次响起。   我细想方才司马瑾瑜的那句话——阿宛说得极是,我就喜欢无心的阿宛。   ……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不过想到我对情感之事是一窍不通的,便压低了声音问道:“碧榕,你可知道方才易风有哪儿不对劲?”   碧榕小心翼翼地望了眼司马瑾瑜,才凑到我耳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道:“郡主,恐怕易风公子是吃味了。想来易风公子喜欢太子殿下,现在却亲耳听见太子殿下说喜欢郡主,所以刚刚才会脸色大变。”   原是吃味了呀。   我瞅瞅易风,再瞅瞅司马瑾瑜,越看就越像这么一回事。我以前总想着易风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没想到最后竟然喜欢上了司马瑾瑜这喜怒不定的太子,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司马瑾瑜忽然横了眼碧榕,吓得碧榕急急往我身后躲。   他哼了几声,出言打断了易风,“停下,明远你出去。”   易风低低地应了声“是”,离开前还颇为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司马瑾瑜又道:“其他人也退下。”碧榕担忧地望了望我,我对她点点头。   很快的,一屋子的人就剩下我和司马瑾瑜。   “阿宛。”他唤了我一声,“我同明远之间并非如你想象那样的。”   我道:“你怎知我如何想?”   司马瑾瑜顿了下,“我与易风的的确确是睡在一块,但是我们并没做任何事。”   阿娘说,男人的话都是不可靠的,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摆在心里。我点点头,“嗯,继续。”   司马瑾瑜有些恼怒了,“我说真的。”   “我明白。”   司马瑾瑜蓦地话锋一转,“我起初包下易风,是以为易风就是你,后来你出现了我才发现不是。阿宛,你可知你这一世为何不懂情之一字?为何会是无心之人?”   我老实回答:“不知道。”   司马瑾瑜的手指一伸,指住我的胸腔,“因为你的心在易风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最近晋江很抽,留个言会有无数的验证码蹦跶出来。   在此对所有战胜验证码的童鞋表示感谢。。嘤嘤嘤嘤,乃们太不容易了。   ☆、第三十五章   好……好生荒谬!   我拧眉瞪向司马瑾瑜,“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心又怎会无端端地跑到易风身上?”它现在还好端端的在我胸腔里跳着哩。   司马瑾瑜淡笑道:“非也,此心非彼心。”   我心中顿生警惕,我素来都猜不准司马瑾瑜的心思,我无心之说也是在司马瑾瑜的暗示下才晓得的,如今他要告诉我之所以无心的原因,也不知他又想玩什么把戏。   司马瑾瑜话锋一转,“上辈子的记忆你想起多少了?”   我心中愈发警惕,就差在自己身前画个盾牌了。我斟酌着回答:“不多,也不少。”   “有关沈晏的,你记起多少?”   我回道:“不多,也不少。”   司马瑾瑜眉头微蹙。我心道,明明是你让我别提师父的,如今又自个儿提起来。细长的丹凤眼瞧着我,颇具危险之意,鼻里发出长长的一声——   “嗯?”   我老实道:“真的没记起多少,最多就知道他是我师父。”说实话,有关上辈子的事,我记起最多的便是司马瑾瑜借红翡雕花簪强迫我想起的有关秦沐远的事。谢宛的我也晓得不多,除了上回很偶然的在地府里一见,通过数番言语知晓她被困在地府的山洞里过得不太好之外,我也就不知道其他了。   至于沈晏,都是从他人的嘴里晓得的,若说真真正正以萧宛的姿态去梦一回却是没有。而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中,虽有沈晏,但更多的却是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每回醒来后,脑子里记起来的也不多。   也不知是不是谢宛死前太过怨恨,以至于这一世我对沈晏的记忆几乎是没有。   司马瑾瑜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道:“真的,有关上一世,我无需骗你。”   司马瑾瑜抿开唇角笑了,“那就好,想起沈晏的事情,对你而言并无好处。你只记得我便可以了。”   对于司马瑾瑜此话,我不以为然。现在我最在乎的便是易风。可偏偏司马瑾瑜说一半不说一半的,真真是讨人嫌。我问:“易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瑾瑜轻描淡写地道:“易风纯属意外,我听碧桐说你临终前想要下一世当无心之人便满足你的愿望。阿宛也知,人有三魂六魄,若是缺少一魄便会少些人本就该有的东西……”   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今的我少了一魄?而那一魄就在易风身上?”所以我第一眼见到易风才会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就因为他身体里有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司马瑾瑜含笑道:“然也。”   我道:“易风上一世与谢宛相识?”   “你就是谢宛,谢宛就是你。”司马瑾瑜纠正我,又道:“易风上一世与你无干系,不过是你投胎时稍微出了些意外,本来你是三魂六魄一起投胎的,可是为了满足你临终前的遗愿,我唯好寻人施了秘术,好让你的魂魄分离。偏不巧易风也跟同一时间投胎,所以分离出来的那一魄便不小心飘进易风的身体里了。”   我眉头一皱,“我之所以无心是因为你寻人施了秘术?”   司马瑾瑜没有答话,反是懒懒一笑,“阿宛可是感动了?”   这……这……这……   我一时间竟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司马瑾瑜,哪有人见到了令自己这一世变得不正常的罪魁祸首之后会感激涕零!没往前去扇他两巴便算不错了。   司马瑾瑜又道:“你不必感激我,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即便你临终前没有遗愿,我也会想尽办法让你下一世无心,”他望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固执和专注,“阿宛,你若有心有情了,难免会对其他人动心。是以你无心的话,我就能将你的人抢过来,也不存在得了你的人却没得你的心之说了。待我们相处久一些后,你自是会晓得我的好。”   恍惚间,我竟是想起了当初在缟素一片的谢家府邸里,秦沐远直扑谢宛的棺木,满脸的疯狂之态,叫人一望便不禁遍体生寒。   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司马瑾瑜眯起双眼,“你往后退做什么?”   “我……”   刚吐露出一字,司马瑾瑜浑身就散发出寒气来,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怕、我?”   我是有些怕司马瑾瑜的,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似乎不应该说实话来。我道:“……没有。”   司马瑾瑜却是不信我,步步向我紧逼。我的背后抵着冰凉的屏风,眼前是司马瑾瑜近在咫尺的脸,我几乎能看得清他脸上的毛孔。   领略过司马瑾瑜不讲理的手段,再加上秦沐远的疯狂之态历历在目。一时间我竟是有些怕得浑身不敢动弹,连我身上有防身的暗器都给忘光了。   “阿宛……”司马瑾瑜低低地唤了一声,他抓住我的手掌按在他的胸腔上,“听出了我对你的一往情深了么?”   我很想说,我只听出了你的偏执。   司马瑾瑜哂笑一声,“我知你不懂,你不用回我,你在我身边就够了。但你不能怕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能怕我?来,唤我一声瑾瑜。”   我张张嘴,却是叫不出口来。   司马瑾瑜脸色顿时铺满乌云,他加大了力度,我的手腕被他箍得生疼。   我说了句:“疼。”   他贴上我的脸颊,与我耳鬓厮磨。我感觉得出此刻的司马瑾瑜似乎在沉醉些什么,兴许是在缅怀谢宛。我浑身僵硬着,只觉得难受极了。   蓦地,司马瑾瑜啃了下我的唇,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有抹腥甜溢进嘴里,我恶心得想吐。之前沈珩也亲过我的,可我却感觉到甜甜的果子酒味儿,而如今的司马瑾瑜我却只闻到了血腥味。   两者对比之下,很明显的我偏向前者。   我开始有些想念起沈珩来了。   “阿宛,莫要逼我。你若是再不听话,就别怪我没给你留情面了。我已是寻来高人,他懂得如何将人制成傀儡。你若不想说当傀儡,便乖乖地听我话,莫要再跟沈晏有何牵扯,懂吗?”   我心中万分恐惧,眼前的司马瑾瑜与梦中的秦沐远合二为一。   我唯好大力地点头,我知这些听起来不可思议的事,以司马瑾瑜的为人是做得出来的。   “唤我一声瑾瑜。”   “……瑾瑜。”   司马瑾瑜放开了我,面色也变得柔和,他摸了摸我的头,“这样的阿宛才乖。本来想等我登基后再娶你为后的,可如今我等不及了。阿宛回府后好好待嫁,我会风风光光地娶你当太子妃。”   司马瑾瑜又道:“你回去后让碧桐告诉沈晏,甭要惦记着易风身上多出来的那一魄,我是不会放手的。”他忽然轻蔑地一笑,“这一世,我要他亲眼看着心爱之人与他人喜结连理,让他也感受一回我曾经的痛和恨!”   我想说,司马瑾瑜喊错名字了,是碧榕不是碧桐,可瞧着他的神色,我觉得他在上一世陷得极深,估摸很难拔足出来了。   .   出了院子后,碧榕就着急地迎了上来,目光落在我唇上时,她的脸色变了变,“郡主,太子殿下他……”   我心有余悸地摇头道:“回府再说。”   碧榕过来扶住我,应了声“是”。   方才领着我进来的侍卫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对我道:“郡主,太子殿下吩咐小的带您出去。这边请。”   绕过朱红长廊后,我瞧见易风倚树而立,墨发上束着一根朴素的竹簪,风一袭来,墨发飞扬,配合着他单薄的身子,有股说不出来的落寞之感。   在我印象中,易风极爱白衣,在他未与我绝交时,他总是变着法子来往自己身上穿各种白颜色的衣袍。可如今的易风,却不再穿白衣了,这几回见他,他身上穿的都是颜色鲜艳的锦袍,袖边绣着金丝银线,衣袍上是无比奢华的暗纹,一看就知晓是司马瑾瑜所钟爱的风格。   细想司马瑾瑜所说的话,这场前世今生的纠葛中,最为无辜的人便是易风了。   我对侍卫道:“我去和易风公子说说话,你暂且退到一边。碧榕你也别跟过来。”说罢,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走了过去。   还未靠近易风,易风就未卜先知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原本想好的说辞在易风这样的目光之下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片刻后,易风薄唇微张,“太子告诉你了?”   我抿抿唇,点了下头,“是。”   易风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觉得有愧于我?”   我道:“的确是有一点……”   易风淡道:“你既然觉得有愧于我,那就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你我相互不再亏欠。”   我一怔,“什么忙?”   易风道:“告诉我真正的三皇子在哪里?”   我迅速打量了易风一眼,他神情极是笃定。可是有些话我却是不能如实告诉他的,我即便有愧于他,但我更清楚的是,我身后是整个西陵王府。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不想做些什么,我只想知道一个答案。你们的斗争我不想参与,无论是谁登基为帝,都与我无关。三皇子曾对我有恩,我只想知道真正的三皇子是不是在西陵王府里?”   许是我警惕的目光太过明显,易风脸上多了几分嘲讽之意,“郡主,你觉得我这一颗棋子能在你们手中翻出什么名堂来?”   我沉默了。   蓦地,我想起那一夜的刺客。   我道:“那些刺客是你派的,还是太子派的?”   易风垂首道:“我借太子的名义派的。”   易风又道:“郡主不愿告诉我那就罢了。只是还请郡主答应我一个要求,日后无论谁登基为帝,郡主可否将三皇子的尸首交给我?当初他救我一命,此恩我总是要报的。”   我从未见过易风求人,如今见他神色满是恳求之意,语气也是低声下气的,想来三皇子当初对易风的恩情不轻。   “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迟了~~~   ps.谢谢史前熊猫的长评~~~~爱你呀~~   ←←←嘤嘤嘤嘤,求收藏作者~~戳我一下直接进入,开新文有提示哦~~   ☆、师父番外(二)   九万九千九百件善事,粗粗一算,即便是每日能完成十件,也需要二十八年的时间。   二十八年,何其漫长,且不论要每日坚持不懈地做完十件善事。   沈晏从大长老口中得知这个可以与谢宛再续前缘的法子后,他整个人就充满了活力,仿若重新获得了新生一般。   他每日都孜孜不倦地去寻善事来做,但无论如何,沈晏每一夜都会回到山上的小屋里,在谢宛的坟前说上几句话。   沈晏是个固执的人,当他认定了自己的目标后,不管过程有多么的艰辛,他都会坚持下去。   沈晏每完成一件善事都会在记下来,看着簿本上的善事一日一日地增多,沈晏就特别欣慰,总觉得自己离谢宛又近了一步。   簿本上的善事即将迎来第一百五十件时,沈晏的父母离开了人世。   身为沈家独子,沈晏要将父母的灵柩送回老家封安。封安离卲陵何止千里,来回一趟,即便是快马加鞭也需要半月。   沈晏不舍谢宛,可是也不能有负身为人子的责任。与谢宛道别后,沈晏踏上了前往封安的路程。这一走,问题就来了。   沈晏从来都不知道秦沐远的存在。   而谢宛也的的确确没有同沈晏提过秦沐远,在谢宛还是豆蔻年华时,眼里便只有沈晏一个,哪里还会有心思同沈晏提秦沐远。   沈晏接到碧桐的信后,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碧榕在信中写道——   公子快回!夫人的尸首被秦公子抢走了!   沈晏简直就是怒火攻心,大半月的行程缩短了一半,马也不知换了多少匹。当沈晏赶回来时,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妻子被秦沐远抱在怀里,谢宛身上还穿着大红嫁衣。   沈晏的目光落在谢宛的脸上,此时谢宛的面容已是毁了一大半,甚至还能瞧见森森的白骨。   若是此情此景落在别人眼里,恐怕会毛骨悚然。   可沈晏不一样。   无论沈晏武功有无被废,在沈晏心中,谢宛就是谢宛,即便是样貌其丑无比,他也不会计较。可别论如今沈晏满心满眼就只有谢宛一个。   看到自己的妻子死后还因自己的疏忽受如此大辱,沈晏气得理智都没有了。   他打了秦沐远一顿。   若是沈晏武功还在,秦沐远定不是沈晏的对手。而如今沈晏只能靠没有内力的招数与秦沐远过招,两人的武力不分上下。   最后是沈晏险胜,身为医者,沈晏比秦沐远更熟悉人的身体。   秦沐远被沈晏打得只剩半条命,沈晏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抱着谢宛的尸首伤痕累累地回到了山上,他脱了谢宛身上的嫁衣,替她换上新的衣裳,这衣裳是沈晏新买回来的。   沈晏盯着谢宛身上很明显尺寸大了的衣裳,心里顿生愧疚,面上也极是黯然。   他一点也不了解谢宛。   他连她穿衣的尺码也不知道,谢宛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碧桐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夫人……都这么多天了,衣裳不合适也是正常的。”   沈晏自责不已。   他凝望着谢宛,望久了眼前也出现了幻觉,他见到谢宛温婉地对他展露笑颜,“师父。”   沈晏的手轻抚着谢宛的脸颊。   他低下头,亲了谢宛一口,吻在露出来的白骨上,明明是冰冷生硬的,可沈晏却觉得好温暖,心里是难以形容的满足。   碧桐看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公子,夫人也希望入土为安的。”   沈晏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再看多她几眼。   沈晏重新将谢宛放回棺木里时,他见到本来他们的孩子已经化作一堆白骨。沈晏难过得整个人都抖如筛糠,眼睛红肿得仿若核桃,心似被银针扎了个千疮百孔。   那些本来已经安葬在心底的伤心事血淋淋地被揭了开来。   短短三个月,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还有他的父母相继离去,世上再无沈晏的亲人。   .   与魔教一战后,沈晏就没有好好休养,如今跟秦沐远拼了命地过招,沈晏的身子渐渐地走向下坡路。其实沈晏身为医者,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   可是他没有为自己医治,说不清是想要惩罚自己还是赎罪,沈晏如今活着的念头就只有完成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然后到下一世与阿宛再续前缘。   沈晏想要做些什么,碧桐是知道的,沈晏并无隐瞒碧桐。对于谢宛生前所信任的人,沈晏给予同样的信任。   碧桐知道沈晏要做什么时,极其震撼。   她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可以再……再续前缘?”   “对。”   碧桐很快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夫人都离开人世这么久了,而公子你还有这么多善事没做完。等公子你完成了,夫人不都早已投胎多年了么?”   其实沈晏也是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可是大长老却是同他说,谢宛的魂魄如今还在地府里,最起码有三十年都轮不到她投胎。   沈晏想到谢宛要自己一个人在地府待上这么多年,心疼极了。他只好更加迅速地加快善事的进度,好早些下去陪她。   .   沈晏没有想到秦沐远会这么难缠。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秦沐远就盯上了沈晏。沈晏每帮一个人,半途中,秦沐远或是秦沐远的人总会出来捣乱,硬是将本来每日十多件善事的进程拖成了每日几件,甚至是有时候一件也完成不了。   秦沐远总是一脸怨恨地看着沈晏。   “你不懂得珍惜阿宛,下辈子你也别想要这个机会,我会在阿宛一出生便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占尽她的目光,不让她的心里再有你立足的余地。”   沈晏不打算跟秦沐远有任何交集。   他勤练暗器,在秦沐远出来捣乱时,便给他一枚暗器,或是一次麻醉。沈晏晓得做善事期间,是万万不能杀人的,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所以沈晏每一回总是离秦沐远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可秦沐远却像是盯上了沈晏似的,在谢宛离开的第二年中秋,他搬到了山上,在沈晏的屋子边盖了座竹屋,也栽了一株桃花树,还立了衣冠冢。   沈晏见状,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经过这些日子,沈晏已经意识到一个事实,秦沐远太疯癫,他与他计较也不过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沈晏选择了视若无睹。   谢宛离开的第十个中秋,沈晏已经完成了整整四万件的善事。沈晏四十岁了,因为病体缠身,沈晏衰老得特别快,再加上不修边幅,四十岁的沈晏看起来就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头子。   这一年的中秋,沈晏格外想念谢宛。   十年来,日复一日的行善没有消磨沈晏的意志,反而是让沈晏愈发地思念谢宛了。他这一天并未出去行善,而是在小屋的灶房里捣腾着中秋的吃食——圆形甜饼、熟菱,柿子,桂浆。   沈晏将吃食一一铺在谢宛坟前。   他对谢宛道:“阿宛,下一辈子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沈晏将所有吃食用了一小半,剩下的他拿火烧了。他说:“碧桐说你喜欢吃甜的,我特地放多了糖。”沈晏忽然笑了声,“也不知娃娃的牙齿长了没,这些吃食估摸也用不了。”   说着说着,沈晏的鼻子开始发酸。   似乎人到中老年,情绪就特别容易不受控制。沈晏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傻蛋,该珍惜的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人死了才开始拼命地想要留住已经化成灰的人。   .   沈晏五十岁的那年,他还差一万五千件善事。   那一年整个南朝暴发了一场涉及范围极广的瘟疫,足足有两万多人得了瘟疫,整个南朝陷入水深火热的地步。   沈晏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他孤身涉入瘟疫重区,查清了瘟疫的来源,他倾尽家财为所有得了瘟疫的人义诊,随身携带的只有谢宛的灵牌。每治一个人,沈晏总要对病者道:“这是我的妻子,谢宛。”   那一场瘟疫里,沈晏救治了无数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刚好达到。   瘟疫结束,沈晏没日没夜的救治极是伤神伤身,本来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沈晏此时也就剩下一口气。   沈晏抱着谢宛的灵牌被抬回了山上的小屋里。   回光返照的那一日,沈晏亲自打了水,好好地梳洗了一番,还特地用黑豆和醋浆染黑了满头的白发。穿上了谢宛生前最后给他做的衣袍,沈晏有些忐忑地问:“碧桐,阿宛会不会嫌我老了?”   碧桐边流泪却又边笑着摇头,“不会的,在夫人的眼里,公子永远都是天下无双。”   沈晏站了起来。   碧桐说:“公子,您走后,我会将您和夫人葬在一起的。”   沈晏说:“不用了。”   他走出了小屋,亲自铲开了谢宛的坟墓,碧桐想要帮忙被沈晏制止了。他一下一下地挖,直到见到棺木时,他才停止了。   他撬开了棺木,里头只剩一堆白骨。   沈晏躺了进去,抱着谢宛和自己女儿的骨头,对碧桐说:“把棺木封了。”   碧桐没有任何异议,这些年来,公子的苦和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公子很快就能夫人团聚了。   碧桐合上了棺盖,她轻声道:“公子走好。”   在最后一颗钉子陷入棺木里时,沈晏也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阿宛,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当成双节礼物奉上~~~~   这番外二的某几个场景写得我鼻子发酸,TVT。   ps.谢谢2娘的地雷~~~   ☆、第三十六章   从太子府出来后,我并未回西陵王府,而是偷偷地去了兄长的府邸里。我心中有太多疑问,虽说爹娘兄长都不愿我知晓太多,但现下这种地步,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我摸不准家里人的下一步举动,便不知该如何与司马瑾瑜周旋。   与其自个儿在心中猜测,倒不如去向兄长问个明白。   府里的下人告诉我,兄长在书房里。   快要到书房时,我没有让碧榕跟上来,毕竟有些事她知道得越少越好。兄长端坐在书案前,手执狼毫,也不知在写什么。   我唤了声“兄长”。   他放下手中狼毫,含笑望向我,“阿妹怎么来了?”   我开门见山便道:“我有话要同兄长说,”书案边有一青花缠枝云纹绣墩,我坐了上去,瞅住兄长的眼睛,认真地道:“请兄长实话相告,阿爹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兄长一愣。   我道:“密道我去过了,三皇子我也见过了,阿爹的野心我也知晓了。”   兄长脸色骤变,目光闪烁地与我互望了许久,最终轻叹一声:“我们最想瞒住的人就是你,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我道:“阿爹的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兄长道:“三皇子与太子的势力一直都是势均力敌,经过上回贪污一案,太子损失了不少人和钱财,但却也未曾伤其根本,你可知为什么?”   我摇摇头。   “因为当今的皇后。”兄长道:“想必阿宛也知我们南朝有四大名门世家,其中又以王家为首,而皇后就是出自王家。要想扳倒太子,就必须先要扳倒王家。”   我问:“阿爹和兄长打算如何扳倒?”   兄长轻笑:“阿妹可知为兄最擅长的是什么?”   兄长最擅长的……   我立马将目光投于书案上的纸张,白纸黑字,端的却不是兄长的字迹。我打了个激灵,问道:“兄长在模仿谁的字迹?”   “王尚书王仁浦。”兄长又执起狼毫,蘸墨一挥,写满了整张白纸。须臾方是搁笔,轻吹纸张,待墨迹干后,兄长递给了我。我低头细瞧,兄长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过几日,北朝使臣会前来拜访我朝,到时候便是栽赃嫁祸的好时机。”   我抬头,问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无需做些什么,一切有为兄和爹娘在。”兄长微微一顿,目光往我唇角的一扫,眉头就拧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如实同兄长说了。   兄长听罢,担忧地道:“回府后抹点伤药吧,莫要叫你师父瞧见了。”   我颇是疑惑,便是让沈珩瞧见了又如何?我睁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不能让师父瞧见?”   兄长干巴巴地一笑,面上似有尴尬之色,过了好一会,兄长才道:“没,是兄长多虑了。”   .   我也没有在意兄长的这番话,回到王府后已是临近晚膳时分。同阿娘说了声我回来了后,我方是慢慢地踱着步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我还未进屋里,就闻到了红烧茄子的香味。   碧榕在我身边笑道:“定是沈公子又烧了郡主爱吃的饭食。”   我今日在司马瑾瑜那儿待了这么久,肚里可以说是未进一滴水一粒食,如今饭菜香在鼻尖萦绕,我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刚进屋里,便瞧见食案上摆满了菜肴。沈珩含笑迎了上来,指骨分明的双手自然而然地就落在我身前,他边解我身上的斗篷边道:“我想着阿宛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回来,我烧了几个家常菜,想来你现在也该饿了。梨心,把水端来给郡主净手……”   蓦地,沈珩脸色一变,目光紧锁在我的唇角上。   我下意识地抚上唇角,抱怨道:“今天在太子府,被太子亲了一口,”回想起那时的滋味,我眉头微蹙,“滋味不太好,他喝了我最不爱的烈性酒。”   我摸摸下巴,又道:“或许下一回太子喝了果子酒后,滋味会好一些。”   沈珩的眉头拧得仿若山峦。他不吭一声地径直绕过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的院子。我只觉莫名其妙,问:“梨心,师父这是怎么了?”   梨心的脸上浮起跟兄长一样的尴尬之色,也是干巴巴地笑着。   “梨……梨心也不晓得。”   我望向碧榕,碧榕也是干笑一声,“婢子也不知道。”   本郡主肚里能撑船,美食当前,我也不与他们计较,臀部往坐墩一贴,我开始用晚膳。在我喝了两口汤后,沈珩又回来了,他神色如初,手里多了个精致的小瓷瓶。   他在我身边坐下,“刚刚回去拿药了,待用完饭后,我替你抹点膏药。”他的目光又落在我的唇上,目光闪了闪,“不抹些膏药,得疼上好几天。”   原来沈珩是回去拿药了。我笑道:“我还以为师父生气了呢。”   沈珩抿唇,语速极快,“没有。”   我道:“我知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且师父不也说过,这亲嘴一事除了能跟师父做之外,还能跟夫君做……”梨心和碧榕猛地咳出声来,我瞅了她们一眼,两人纷纷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沈珩脸色微赧,道:“方才来得急,落了样内服的药。碧榕梨心,你们去我的院子找找。若是寻不到的话,便问问阿青,他知晓的。”   碧榕和梨心赶紧了应了声“是”,飞快地溜了出去,屋里就剩下我与沈珩两人。   我继续刚刚的话,“唔,其实算起来如今我是准太子妃,跟太子也算是夫妻了。”此刻,我竟是有些庆幸阿爹要谋反。若不是的话,我岂不是当定太子妃了?想到以后要与司马瑾瑜行鱼水之欢,我不禁抖了抖。   沈珩反驳我,严肃地对我道:“不算。只有拜堂洞房了才算是夫妻。”   我点点头,表示明了。   翌日起来后,碧榕和梨心伺候我梳洗,梨心笑着道:“郡主,今日一大早整个建康城都在说太子昨夜遇刺的事呢。”   我一听,倒是有几分惊诧。   “怎么遇刺了?”   梨心兴冲冲地道:“其实也不算遇刺,听说昨夜有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喝醉酒了不小心误入太子府,很凑巧地闯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房里,将太子殿下揍了一顿。太子殿下怒得把守夜的随从都罚了几十板子,今个儿还贴了皇榜呢。”   太子府守卫森严,寻常人等定是难以闯入的。除非真的是武功高到极致了,才能入太子府如在自家后院闲庭散步一般。什么很凑巧地闯进司马瑾瑜的寝房,我看是司马瑾瑜得罪不知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人揍了一顿吧。想到司马瑾瑜被人揍了,我心中有些窃喜。   让你欺负我,昨夜就遭报应了吧。   我心情舒爽,梳洗过后便去同爹娘请安。离开院子时,遇到了捧着木盆子的阿青。一股浓厚的酒味袭来,我蹙了蹙眉头。   梨心捏着鼻子问:“阿青,你昨晚去喝酒了是不是?”   阿青慌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这是沈公子的衣裳。”   梨心说:“你骗谁呢,沈公子怎么会穿这样的衣裳?”   阿青瞪大了眼睛,“真的!我没骗人。昨夜沈公子不知去哪儿了,鸡鸣时才回了来,然后脱下衣裳让我拿去洗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沈公子。我从来都不骗人的!”   梨心的脸色陡然一变,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阿青道:“好了好了,信你就是了。既然是沈公子吩咐的,你还不快去洗?”   阿青走开后,梨心凑到我耳边,小声地道:“郡主呀,昨夜去揍太子殿下的人会不会是沈公子呀?”   梨心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了。   想起昨日兄长让我莫要被沈珩瞧见唇角的伤痕,我顿时明白了兄长话里的意思。   估摸是兄长猜准了沈珩见到后会去寻司马瑾瑜麻烦,兄长担心会节外生枝所以才会让我别给沈珩看到了。   我感慨道:“一定是师父见自己的徒弟被欺负了,心生不满,所以昨夜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   几日后,果真如兄长所说的一样。北朝使臣前来拜访我朝,进建康城时,皇帝为表我朝友好,特意弄了大阵仗去迎接北朝使臣,还派了太子和三皇子到城门前恭候。   我晓得以前北朝和南朝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朝之间也甚少往来。如今蓦然变了个样,想来之前的传闻是真的,南朝有意与北朝结亲,雯阳公主要去北朝当太子妃。   使臣进宫后,皇帝下令要在宫里举办迎接宴,爹娘兄长和我都接到了帖子。   我们一家早早地就到了举办迎接宴的殿里,殿里人不少,正主都还没到。我坐下来的时候,荣华公主同我打了个招呼,雯阳公主也很难得地对我点了点头。   她今日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我正诧异,荣华公主就凑过来对我道:“北朝有意与我朝结亲,这消息你知道吧?”见我颔首,荣华公主又笑眯眯地道:“听闻北朝太子生得俊逸非凡,又手握重权,皇姊若是嫁过去,迟早都是一国之母。”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雯阳公主今日见着我也不给我摆脸色看了。   原是如此。   我道:“已经确定了是雯阳公主嫁过去?”南朝的公主可是有两个呢。   荣华公主道:“我让人去探过口风了,听北朝使臣说他们太子有意娶南朝的嫡长女为太子妃。”   嫡长女,也就只能是雯阳公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三章或四章,就结束第一卷啦~~   第一卷结束的时候,再上师父番外三~~~~~   ☆、第三十七章   我进宫了数回,也不曾见过皇帝的模样,就连上回汾元皇后的千秋宴也未见到皇帝的身影。听闻皇帝久卧病榻,只有偶尔在早朝露露面,最近更是病得连早朝也不能上了。   这回北朝使臣前来拜访,我总算是见上了一回皇帝。   果真如传闻所言,皇帝垂垂老矣,明黄色的龙袍也难掩老态龙钟,且其双目浑浊,印堂呈发黑之色。我估摸着这皇帝命不久矣了。   我垂下眼帘,执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荣华公主忽然对我道:“平月,你瞧,我从未见过皇姊这么高兴。”   我抬眼瞅了瞅,恰好帝后在同北朝使臣说起雯阳公主,雯阳公主对北朝使臣微微颔首,端的是大方优雅,美眸含着笑意,红唇上扬,笑得像朵花似的。   荣华公主感慨道:“皇姊从小就眼界高,入得她眼的也只有北朝的那一位太子了。以前两朝并未交好,如今难得有来往的意愿,皇姊高兴也是正常的。”顿了下,她又道:“听闻北朝人杰地灵,风光极妙,皇姊嫁过去的话,倒也不差。这回来的北朝使臣是位将军,听说私下里与太子的交情不错。”   我放下酒杯,轻瞥了一眼。也不知是凑巧还是什么,刚刚好跟他颇具深意的目光碰撞在一起。他举起酒杯对我微微点头,然后仰脖一饮而尽。   殿里的目光本来就十有□是落在北朝使臣身上的,如今他的举动却让众人刷地一下齐齐地望向我。我转了转眼珠子,默念要端庄要端庄……   挺直了背脊,我不动声色地继续饮酒,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不过每回我总想避着锋芒时,司马家的人都会将我推到众人瞩目之下。皇后笑呵呵地开口:“说起端庄贤淑,本宫的儿媳也是当中翘楚。”   皇后娘娘,您真会睁眼说瞎话……   皇后慈爱的目光飘向我,我不得不站起来,很谦虚地说了句:“皇后娘娘谬赞。”荣华公主在我身侧小声地提醒道:“母后在夸你,你谦虚什么,含笑应下便是了。”   北朝使臣此时道:“平月郡主萧宛?”   知道我是平月郡主不出奇,知道我姓萧也不奇怪,但放眼整个建康城,知道我叫萧宛的人却是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的。   我诧异地点了下头。   北朝使臣目光灼灼,眼神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依然是深意几许。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久仰。”   殿里静了静,众人神色怪异,尤其是雯阳公主,望我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不善之色。司马瑾瑜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忽然道:“平月,别让单将军看了笑话,过来这边坐。”   于情于理,我都无法拒绝,且不论如今众目睽睽,我不过去的话便会被视为大不敬。我唯好走了过去,在司马瑾瑜身侧坐下。   司马瑾瑜睨了我一眼,“不许拈花惹草。”   三皇子的位置就在司马瑾瑜的隔壁,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了一眼,没有说话。自从晓得这位殿下是假的后,我见到他时,感觉总会有些微妙。   酒过三巡后,殿里丝竹声乐起,一群美人儿身着霓裳羽衣,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朝臣们或观舞,或谈笑,或饮酒吃食,一时间大殿里君臣同乐,言笑晏晏。   北朝使臣身边坐的是王家的人,我朝的王尚书,两个人低头不知说些什么,看起来颇是熟络。   我坐在太子和三皇子的中间,只觉此宴无趣极了。   蓦地,我瞥见有一内侍面色匆匆地从大殿内侧出来,低头在皇帝耳边细语了几句。我很清楚地瞧见皇帝浑浊的目光刹那间现出杀意来。   内侍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皇帝垂眼一看,夹杂着怒气的杀意立马蹦向了坐在北朝使臣身边的王家人。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丝竹声乐停,舞姬们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北朝使臣也极具眼色地请辞告退,我心想这皇城里的暴风雨正式开始了。   .   皇帝单独留了王家的人下来,其余无关人等都离开了大殿。我同爹娘一道回府时,在宫门前遇到了跟着司马瑾瑜的兄长。   兄长对我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些什么便快步地离开了。   我晓得兄长的意思。   在内侍拿出信笺时,我大抵已是猜着那是一封什么信。坐马车回府时,阿爹相当沉默,半阖着眼,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我看不出阿爹此时在想些什么,也揣摩不透。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觉得阿爹身上的气息愈发地像方才宴席上的皇帝了,不怒而威,不形于色。   次日,皇帝下令彻查王家。出人意料的是,竟在王家府邸的地下密道里寻到了数十箱兵器。第三日,一道圣旨降于王家,皇帝以通敌叛国和企图谋反之罪抄了王家,盛极一时的王家从此灭亡。   皇后失势,紧接着有朝臣上奏弹劾司马瑾瑜,说司马瑾瑜好男风养小倌有违圣德。皇帝因王家一事已是怒极,如今再听司马瑾瑜的事,一怒之下,竟是改立太子。   我的名号也从准太子妃变成了准大皇妃。   一时间,建康城里人心惶惶,到处都弥漫着肃杀的气氛。朝臣们上朝时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恐会受到牵连。   这些事儿,都是兄长同我说的。   “新太子水涨船高,如今陛□子愈发不行了,连着几日的早朝都是由他代管的。”兄长忽然压低了声音,“大皇子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可以说是再无还手之力了。”   想起皇帝在王家府邸里搜查出的数十箱兵器,我问道:“王家真的也有意皇位?”   兄长道:“无论有或没有,王家迟早都要败落的。王家兴盛了百年之久,若是大皇子登基为帝,断也不能容忍太后手握重权。至于那数十箱兵器……”兄长眨眨眼,“本来是只有几件的,后面的都是我们加上去的。”   我疑惑地道:“那封信笺里写的是王家有意与北朝私自勾结么?”   兄长点头,“陛下本来就是生性多疑,宴席前王尚书又多番与北朝使臣私下交谈,这些自然都是落在了皇帝眼里。且那天宴席后,陛下也派人去试探了北朝使臣一番……”   “王尚书当真和北朝使臣私自勾结了?”   “否,”兄长摇头,“给王尚书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那……”既然皇帝给王家定罪了,那铁定是北朝使臣让皇帝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北朝使臣也不会无端卷入南朝的内斗里来,除非……   我陡然一惊。   “是……师父?”   兄长赞许地颔首,“阿妹果真聪慧,能说服北朝使臣帮忙的也就只有你师父了。”   .   从世子府出来后,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究竟哪儿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我细想兄长同我说过的话,再三思量后,也仍旧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最后我只好作罢,上了马车准备回王府。   马车路过一品楼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来,“郡主,有人拦下了马车。”   我对碧榕道:“你下去看看。”   碧榕应了声便下了马车,片刻后,碧榕回来禀告道:“郡主,有人想见你。这是信物。”   我瞅了眼,是个银镯子,同沈珩之前送我的暗器镯子一模一样。沈珩断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见我,我想了想,问:“人在哪里?”   碧榕答道:“在一品房里。”   我道:“我去见一见,你留在这里吧。”   碧榕担忧地道:“郡主,在这种时候贸然去见个陌生人,万一……”   “是师父的友人,见见也无妨。”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从一品楼的后门进去的。进了一品房后,果真如我所想,想要见我的人是前些日子在宫里见到的北朝使臣。   他今日穿了一袭绛蓝的袍子,倚靠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山河。   我开门见山地道:“单将军找平月有何事?”   他打了个哈欠才懒懒地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我好几眼,方道:“不必见外。我姓单,单名一个凌字,是沈珩的师弟,你可以唤我一声师叔。”   我踟蹰了好一会,才唤了声:“……师叔。”   单凌笑了笑,“乖师侄,这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单凌拿出一个湖蓝缎锦盒,“你师父平日给你的暗器,有不少是我做的。”   我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有五个银镯子,单凌又说道:“我改良了下接合处,以后就不会这么容易松开了。”   单凌能说出这些话来,就断然不会是骗我的。反正师叔都叫了,这些见面礼……不要白不要。   这阵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多点暗器防身总是好的,天知道下一刻火会不会就烧到自个儿身上来了。   我收下了锦盒,“多谢师叔。”   单凌接下来也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刚刚收了别人的礼,下一刻就说要走委实有些不妥当。遂想了想,准备跟这位新师叔好好地熟络一番。   未料这位新师叔忽然道:“有意中人了没有?”   我愣了愣,然后摇了下头。   新师叔皱起眉头来,看我的目光颇是不满。后来我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新话题,单凌都是兴趣寥寥的,我的笑容愈发干巴巴了。   这师叔看起来对我我不太满意且不好相处……   虽说言语间颇是客套,表面上也揪不出什么错误来,但从单凌的眼神看来,他就差在脸上刻一句话——师兄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我琢磨着,愈发觉得为了五个银镯子在这里跟师叔赔笑脸,好像有点不值得呀……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咿呀咿呀哟和鱼家有女初长成的地雷~~~~   谢谢湛蓝依旧和kelen1219童鞋的手榴弹~~~~~~   还有再次谢谢给专栏投了一颗地雷的湛蓝依旧童鞋~~   嘤嘤嘤嘤,昨天木有更新,你们给我投了这么多霸王票,让俺好愧疚。   所以俺今天决定双更。现在就去文档码字~~~~   按照我的速度,我估摸着11点前能码出一章来。   ☆、40第三十八章   跟单凌告辞后,我揣着五个银镯子离开了一品房。我依旧是从后门离去,不过这一回倒是有些不走运。我刚刚跨出后门的门槛,还没来得及把后门关上时,就有记手刀重重地劈向我的脖颈,我只感觉到脖颈一痛,眼前一黑,整个人立即就失去了意识。   待我恢复意识后,周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上被一根粗大的麻绳给捆住了,不过绑得松松垮垮的,嘴里也塞了团东西。   短短半年内,算上这一回,我被人掳了两次。   第一次是司马瑾瑜,第二次是……目前看来,我也不晓得是谁掳了我。不过从这么糟糕的待遇看来,想来也不是司马瑾瑜。   那么是谁?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过了好一会,我忽然听到有几道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是轻轻的“吱呀”一声,我赶紧闭上了眼睛,装作还没醒过来。   脚步声在我的跟前停了下来。   有人踢了踢我的腿,力度不大,但却有些疼,我忍住了没出声。   此时,我听到有人道:“喂,好歹人家也是个郡主,你怜香惜玉些。”   又有人哼了声,“都快死了,怜香惜玉个什么?”   我心中一惊,这回竟是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要怪就怪她被大皇子看上了,若不是她,大皇子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没醒过来,先去禀报大人一声吧。”我听到又有人哼了声,“这郡主的身子忒娇弱,都这么久了还没醒。”   又听脚步声响起时,我悄悄地眯开了一条细缝,周围连个窗都没有,地面潮湿得很,我初步判断目前我所处的是地下的密室。方才听那人说要禀报大人,这里估摸是一位官员的府邸。   门阖上后,密室里又恢复了黑暗。   我细细地琢磨方才那几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们刚刚提到了司马瑾瑜。我蓦地想起前些日子去太子府的时候遇到的官员,他们说我是红颜祸水。   有个念头跃进我的脑子里,该不会是那一群站在原太子党的人觉得是我碍了司马瑾瑜的路,所以现在才会掳了我要杀人灭口吧?   我打了个寒颤。   我赶紧镇定下来,现在我不能慌。若是真的有人想杀我灭口,我必须现在就要逃离出密室。**我之前去见单凌的时候,阿符应该是有跟来的。想必我被人打晕的的时候,阿符也是见着的。   也就是说,我被掳了的消息阿符是晓得的。   那么,只要我能拖延时间,王府里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且不论这儿人生地不熟,现在单凭我一个弱女子的力量,绝对也难以逃脱。   身上的麻绳绑得不紧,我扭了几下就挣脱开来,吐出嘴里的那一团东西后,我呼了一口气。随后又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和耳垂下的宝石扣,幸好还在。   不过新师叔给我的五个银镯子都不见了。   想到之前赔了这么久的笑脸,还因为去见了单凌而被人掳走了,我心中有些不平。我暗自想道:下回再见到单凌,一定要向他索要赔礼!五个银镯子实在是太亏了!   忽然,又有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几道细语,门被关着我听不大清楚。我警惕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握住了一包粉末,只要等会他们对我有什么恶意,我就毫不犹豫地撒出这一包粉末。   门被打开了。   光亮照进我的眼里,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待我适应了光亮后,也看清楚了眼前的数人。果真如我所想,这掳了我的人,是上回我在司马瑾瑜那儿见到的官员之一。   他穿着常服,我也不能判断他是什么官职,只好咧开唇一笑,“大人请平月做客的方式好生特别,真真是让平月受宠若惊……”   他冷笑一声,“我不是太子殿下,不受你花言巧语这一套。”   我轻咳一声,“想来大人对平月有些误解……”   “误解什么?太子殿下雄才伟略,若不是把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如今哪有三皇子出来叫嚣的机会?”   古有妲己褒姒祸国,世人只道红颜祸水,可却又无人想过她们何其无辜!不过区区一女子,又何来能力倾覆一国?若君王明智,能明辨是非,能抗美人之惑,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雄才伟略!且不说我根本就是不愿意的,此时一顶莫须有的大帽子盖在我的头上,委实是冤枉之极!   只不过我晓得此时不能与他争辩,他既已认定是我的过错,那无论如何说他都只会认为我是狡辩,若是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言语的力度,反倒会激怒了他。   我不动声色地数了下人数,有六人,除了眼前这位瘦弱的官员外,剩下的五人都是体型庞大,一个拳头能抵我一张脸。换句话说,他们吐口口水都能将我淹死……   我还是示弱为妙。   我道:“大人说笑了,平月无德无能,太子殿下又怎会将所有心思放在平月身上?且平月兄长一直都是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的……”顿了顿,我又道:“现在陛下虽是改立了太子,但陛下能改立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平月同兄长早已多番劝解阿爹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如今阿爹亦是有所松动。大人若是杀了我,迟早也会东窗事发。我爹若是晓得自己女儿死在太子殿下的人手中,此生断不会为太子所用了。太子殿下当了诸君多年,在民间里亦有声望,三皇子不过是刚为诸君,又岂能及得上太子的声望?”   我轻声道:“还望大人再三思量,莫要因一时冲动而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业。”   “你倒是伶牙俐齿得很!”他虽是如此说,但我却感觉得出他是有所松动了。   我再接再厉,“我们都是太子的人,都在同一条船上的。平月也知大人忠心耿耿,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现下情况危急,太子理应全力以赴对付三皇子,而我如今被大人请来做客,想必再过多些时候太子也会知晓。到时候太子也难免会有所分心,不如大人放了平月,此事就当作不曾发生过。”   他面有犹豫之色。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也不知这话是否奏效。   须臾,他的脸色有所松缓,但却也没有放了我,只吩咐下人给我送来吃食和灯盏。我微微地松了口气,看来他是在考虑我的话了。   只要能拖上一两天,不管他放不放人,我都能得救。   .   我得救的速度比我预想中快多了。在我用完吃食后不久,便听到外边一阵喧哗,各种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而至。我甚至还听到碧榕和梨心的声音——   “郡主!郡主!郡主!”   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叫唤,看来阿符搬了不少救兵。   我拔高声音应了句:“我在这里!”   “啊,郡主在里面!”分不清是碧榕还是梨心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轰然倒塌。我本以为第一个见到的会是我那两个丫环,未料最先映入我眼里的是沈珩和司马瑾瑜。   他们两人几乎是肩并肩地站着,不过中间隔了丁点距离。   除去第一回见到司马瑾瑜之外,我就没有在什么场合同时见过沈珩和司马瑾瑜。一个温文儒雅,一个俊美秀逸,放在一块真真是养眼之极,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我真想好好地欣赏一番。   不过我晓得这两人不对头。且不说上一世的纠葛,单单是这一世的立场也不一样。若是司马瑾瑜晓得沈珩帮阿爹谋取本该属于他的皇位,此刻两人定是水火不容了。   我从地上站起,干巴巴地同他们一笑。   两人几乎是同时迈出了步伐,但无奈门太小,只能允许一人进入。可偏偏两人都不肯想让,齐齐堵在了门口处。司马瑾瑜和沈珩在同一时间扭头,互看着对方。   看司马瑾瑜的模样,就像是恨不得要拿把刀戳在沈珩的心尖口上。   沈珩平日里待人待事都极是温和,可如今与司马瑾瑜面对面的,那份温和便化成了漫天遍地的刀雨,尖锐而凌厉。   我咽咽口水,道:“我……”   两人同时扭回头,齐齐地开口——   “阿宛,可有受伤?”   “阿宛,可有不舒服?”   我望望司马瑾瑜,又望望沈珩,然后摇摇头,“我没事。”我见他们两人都没有退步的意思,便干脆自个儿迈步上去,“让一让,我出去,里面很闷。”   两人各自退了一步,我总算是出了这个密室。外边挤满了人,不过我看得出来一边是王府的人,另外一边是司马瑾瑜的人。他们都纷纷低着头,相当的安静。   司马瑾瑜道:“阿宛,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也不会让你无辜死去。”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讽沈珩……   我瞧了眼沈珩,沈珩脸色果真有些苍白。估摸是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我也无意多说什么,上一世的事他们爱怎么纠葛就怎么纠葛,我现在只想好好地回府歇息。我点头道:“好。”   后来是司马瑾瑜亲自送我回了西陵王府,下马车的时候,我瞧见沈珩从王府的马车下来,天太黑,我看不清沈珩的表情,但见他一人独自站在马车旁边,那身影怪寂寥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忏悔……   昨天码着码着就睡着了……   握拳,表示今天补回!!!   嘤嘤嘤,感谢kangkangli童鞋的地雷~~   还有一更晚上补回,这一次是真的!昨晚睡够了,今天不会累啦~~~   ☆、41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碧榕伺候我洗漱过后,才慢吞吞地对我道:“郡主,易风公子来了。”   我瞧她眼神闪烁,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来。   我问梨心:“易风来多久了?”   梨心回道:“天刚亮就来了。”   碧榕接道:“昨天郡主受了惊吓,需好好休养,沈公子也说了莫要扰了郡主安睡,是以碧榕也不敢叫醒郡主。”   梨心也点点头,附和了一番。   我晓得之前易风待我不善,她们俩都看在眼底。这两个丫环格外护着我,难得易风过来一趟,她们会给他难堪是在我预料之中的。   我也没有责怪她们两个,懒懒地打了哈欠,说道:“易风现在在哪里?”   “在院子外头。”   我一出院子便瞧见了易风背对着我坐在石凳上,他的对面坐着沈珩。两个人在说着话,距离我有些远,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能依稀辨认出“宫商角徵羽”五字来。   他们俩相谈甚欢,易风说得格外起兴和专注,竟是连我站在他身后许久也没有发觉。沈珩一早就见到了我,目光瞅了我一眼又迅速收回。   我也没有吭声,安静地聆听他们的谈话。   沈珩也相当配合我,继续与易风谈笑风生。沈珩和易风都是爱琴之人,两人凑到一块谈的也不外乎是音律。让我出乎意料的是易风,从第一回见易风开始,他就一直都是冷情之人,无论见着了谁,即便是司马瑾瑜也是那般模样,可现在从他说话的语气听来,不难想象他如今的表情是有多么的神采飞扬。   也许易风这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知音?   我陡然想起一事,之前易风也曾遇过知音,还传出了不少闲言蜚语来。我记得我也曾经见过易风那知音的背影,现在想起来,那知音的背影同沈珩就有九分相似。   我还记得同一天我拜了沈珩为师。   我绕到沈珩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瞅了瞅,之前所见的背影与现在的渐渐重合。   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易风见着了我,面上有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很快的,他又敛去所有表情变回我平日里所见的易风,起身缓缓地同我行了一礼。   “郡主万福。”   我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你来找我有何事?”   易风却是望了沈珩一眼,沈珩很知趣地对我道:“阿宛你还未用早膳吧?我去给你煮些清粥。”   待院子外头只剩我和易风两人后,易风才淡道:“大皇子殿下他这几日诸事缠身,忙得不可开交,所以才让我过来你给一个昨夜的交待,昨天抓你的人我全数送过来了,大皇子让我转告你,任由你处置。至于卢侍郎——”顿了顿,他望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他死了。”   我有些诧异。   我原以为司马瑾瑜最多也就是惩罚惩罚卢侍郎而已,他虽是掳了我但也未曾对我造成什么伤害,罪不至死。再说了,即便司马瑾瑜是皇子,可卢侍郎始终朝中官员,即便犯了再大的错也司马瑾瑜也无权去处置他。   我问:“他是怎么死的?”   “自杀。”易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卢侍郎昨夜被大皇子斥了一顿,两人争吵了一番后,卢侍郎欲以死谏来改变大皇子对你志在必得的决意。可惜卢侍郎死了,大皇子仍旧决意不改。”   听罢,我心里头颇是感慨。若是司马瑾瑜登基为帝,这卢侍郎绝对是个能留名青史的忠臣。   “以大皇子的心智才学,是能安邦的。只可惜他陷在前世太深,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你身上。”易风自嘲一笑,我也不懂得他在自嘲些什么。   不过我倒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惋惜之意。   其实不管这一世司马瑾瑜的心思放在哪儿,我都觉得他遇见沈珩的那一刻就输了。沈珩虽是温和,但论起心计城府来,实在是无人能及。   我忽然问道:“当初你遇到的知音是我师父?”   易风反问我,“你是觉得我对你师父格外不一样?”   我点了下头。   易风幽怨地道:“这与我无关,是你的缘故。”   我微怔,“此话怎么说?”   易风道:“你知道你有一魄在我身上吧?你上一世对你师父太过执念,分离出来的那一魄即便是转世了也仍有执念,我第一眼见到沈珩时,便总是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他轻咳一声,“当然,沈珩精通音律,也是我们投缘的原因之一。”   我问道:“你可知如何才能让我的那一魄回到我身子里?”   易风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方是答道:“不知。”   易风走后,沈珩过来同我一道用早膳。刚刚听了易风这么说,我望沈珩的目光总有些不一样。沈珩是个心细的人,在我望沈珩第二回的时候,沈珩便问我了,“方才易风同你说什么了?”   我问:“师父是不是也知道我有一魄在易风的身子里?”   沈珩颔首。   “那师父可知如何才能让我的那一魄回到我的身体?”   沈珩却是问我:“你想不想要回那一魄?”   其实有也罢,没也罢,都无关紧要。反正这十六年来,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我道:“有无皆可。”   沈珩叹道:“我寻了不少法子也没成功,只不过我猜司马瑾瑜应该是寻到方法了。既然你觉得有无皆可,那么要不要也罢。其实当个无心之人也挺好的,最起码以后无论发生何事,阿宛你都不会受伤。”   .   我被掳走一事也不知是怎么传开来的,不过短短数日就有源源不断的压惊礼送上来,就连单凌也挑了个时间过来。   他过来的时候,沈珩正在教我在被绳子捆住时要如何自己松绑。   我正努力地用着沈珩教我的法子解开绳结时,就听到一声轻笑响起,我抬眼一望,就瞧见了单凌翻墙跳了下来,落在我的面前。   一见到单凌,就想起那五个跟我没有缘分的银镯子。   单凌凉凉地道:“师侄,这解绳结可不是靠蛮力的,是有技巧的。想来师兄也告诉你诀窍了,你怎么还是解不开?”   我就晓得单凌对我不满意,这话里行间不就在说我笨么?   我刚才是有些急躁,所以总是解不开。现在在单凌面前,我不想输了志气,便立马沉静下来,细想沈珩说的每一句话和他给我示范的动作。   我这人只要不是涉及到情之一字,学起来东西来也不会太迟钝。   过了小半炷香的时间后,我总算是如愿解开了绳结。我松动了下被箍得有些红的手腕,刚想给单凌抛一个得瑟的眼神时,沈珩已是急急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一脸心疼地道:“怎么这么用力?疼不疼?我给你抹点膏药。”   单凌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和沈珩。   我赶紧缩回手,“不疼。”   单凌的眼神就变了,仿佛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似的。他皱眉看着我,“女孩子家的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快去让你师父抹抹膏药。”   我对单凌道:“师叔说得严重了,这些红痕今晚就能消掉了,哪里需要抹膏药这么夸张?况且我的身子也没有那么娇弱,师叔实在是严重了。”   我又对沈珩说道:“师父,你懂医术,应该也晓得这红痕过一会就能消了吧。”   单凌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了,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张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就被沈珩笑着打断了,“嗯,今晚应该就能消掉了。”接下来,沈珩又不动声色地转移了个话题,“你怎么来了?”   单凌似乎还是很不满,但是在沈珩的眼神制止下,他硬生生地憋住了,一张脸憋得有些红。   “听说师侄被人掳走了,我来瞧瞧。你放心,没人瞧见我来。”单凌从怀里摸出一样事物来,“给你压惊的。”   单凌一说,我心里就不舒爽了。要不是因为他那天突然拦下我,我也不会被人捡了机会掳走。   我道:“师叔上回送我的五个银镯子在被掳走的途中弄掉了,师叔的一番心意,如今却不见了,师侄真是愧疚极了。”   沈珩一听,眼睛眯了起来。   “你被司马瑾瑜的人掳走前见过他?”   我点头,很感慨地说道:“唉,一出一品楼的后门,五个银镯子还没揣热呢,就被人打昏了。那五个银镯子现在也不知便宜了谁……”   末了,我瞄了单凌一眼。   单凌颇是惶恐地看了看沈珩,赶紧地对我道:“没事没事,就五个银镯子。你是我师侄,过多几日,我再给你送十个过来。”   沈珩说:“师弟,我记得你有样好东西,是下山前师父给你的。”   单凌肉痛地说道:“师侄,过多几日我再给多你一份见面礼,你一定会喜欢的。”   瞧单凌那模样,估摸是样顶好的东西。   我笑眯眯地道:“多谢师叔了。”   作者有话要说:甩泪,没有在12点前更新……   本来可以在11点更新的,但是家里发生了点事,我有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小弟弟,他把很重要的钥匙藏起来了,结果我们一家人都在找,找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才在鞋柜的靴子里找到了钥匙。全家人都快找疯了!!   ps.谢谢lulu童鞋的第二颗地雷。。。   ☆、42第四十章   我和司马瑾瑜的婚期定在了元月十六,算起来也就剩下二十天不到了。司马瑾瑜让我安心在王府里待嫁,还派了不少侍女随从过来,明面上是供我使唤,暗地里不过是想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晓得阿爹的谋反也就在几天了,便也老实乖巧地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待嫁新娘子,知道司马瑾瑜不喜欢沈珩,我就尽量少与沈珩接触。   兄长悄悄地过来了一回,告诉我——太子元月初一会带兵逼宫,这消息已经传到大皇子耳里。   我懂得兄长的意思,既然司马瑾瑜知道太子要逼宫,那么元月初一那日肯定会前去阻止的,这是司马瑾瑜翻身的好机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阿爹是想借假蝉引出螳螂再去当这黄雀了。   元月初一很快就到了。   因为是过年,整个建康城都十分喜庆热闹,天还未亮就听到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响个不停,王府里也摆了许多应节的事物。我起来后早膳也没来得及用,就穿了新裁的宫装同阿娘入宫去了。依照往常的规矩,今日有中宫朝会,各等命妇都需前往宫中朝拜皇后。   进宫后,我发现阿娘有些心不在焉。我算了算时辰,还有不久宫里就会乱套了。想来阿娘也是知情的,不然也不会是此副模样了。   朝拜皇后前,阿娘拉了我的手,轻声嘱咐道:“等会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惊慌,有阿娘在。”   我点点头。   皇后这阵子因司马瑾瑜被废一事憔悴了不少,即便用了最上好的胭脂水粉,可是也难掩面上的愁容。她草草地训诫了底下的命妇数句后便让众人退下。   我心底一喜,恨不得脚上长一对翅膀,好快些离开今日的是非之地。   不料我同阿娘刚刚踏出凤栖宫,就有宫人前来道:“郡主请留步,皇后娘娘有话要和你说。”   阿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道:“阿娘先回府吧,我陪皇后娘娘说完话后马上就回去。阿娘无需担心。”我仔细地想过了,这场皇位之争,无论是谁输谁赢,我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目送阿娘离去的背影后,方是同宫人一道进了凤栖宫里。   皇后仍旧端坐在主位上,不过身边却多了个雯阳公主。我屈膝行礼,皇后摆手,“不必多礼了,坐吧。”   我也不知皇后单独留我下来想说些什么,只好不动声色地坐在铺了软垫子的绣墩上等皇后开口。   “听说西陵王给你找了个师父?”   我倒是没有想到皇后会问起沈珩来,瞧了眼雯阳公主,她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瞅着我。我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的。”   “是北朝人?”   “是的。”   “你和你师父感情不错?”   我怔了下,道:“还好。”   皇后淡淡地说道:“还有十来日你便是本宫的儿媳了,有些人和事你也该懂得避讳些,莫要教人说了闲话。你是瑾瑜亲自挑的,本宫虽是不大满意,但也奈何不了瑾瑜对你的心。既然不能奈何,本宫也就认了,成婚后还望你好自为之,谨守本分,早些为瑾瑜开枝散叶。”   我应了声“是”,同时心里在庆幸着阿爹要造反,不然以后天天对着司马瑾瑜和不喜欢我的皇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呀。   之后皇后又训了我几句,不外乎是些谨守本分的话。   我恭谨地听了,心里却没有当作一回事。   离开凤栖宫后,我算了算时辰,若是再不离开皇宫,很有可能就会跟逼宫的兵马撞上了。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没多久,有马车辘辘声传来。   在这宫里,能坐马车的且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左右也不过只有雯阳公主一人。马车在我身前停下,有宫娥打了帘子,雯阳公主的声音传来,“我送你一程。”   雯阳公主似乎有话想同我说,我即便想拒绝也不行。况且有马车代劳,倒也不错。   我上了马车后,瞧了眼外边的天色,道:“看起来,像是快要下雨了。”阴沉沉的,就像是这皇宫里快要变的天。   雯阳公主眼皮也没抬一下,“新年第一天就下雨,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话有些难接,我干巴巴一笑,只好道:“多谢公主送我一程。”   雯阳公主总算是抬起眼皮子瞅我了,“多谢什么,过多十来天就是自家人了。以前我不喜欢你,只可惜皇兄偏偏就着了你的魔道,我也只好学着母后那般认命了。至于你们的前世之事,我也是无意中在书阁里见到祖奶奶留下来的只言片语才知晓的。不管如何,那都是前世的事,我也不想为祖奶奶计较什么,你以后好好地侍候皇兄便是了。”   我总算明白了,雯阳公主也是同汾元皇后一样找我来训话的。我心中郁闷,其实我也不想被前世之事所纠缠,是司马瑾瑜偏要缠着我,雯阳公主应该去让司马瑾瑜不要计较才对。   雯阳公主又道:“过多些日子,我估摸着也不在南朝了。即便我不在,无法时时刻刻盯着你,你也要好自为之,尤其是你的师父,能不接触就是不接触……”   雯阳公主后头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   脑子里腾地跃起一惊骇的想法来,当初荣华公主打听到北朝前来联姻要的是南朝的嫡长女,这嫡长女可没说非得是雯阳公主。今日若是如阿爹所愿,司马瑾瑜死在太子的手下,那么阿爹迟早都是要登基的。   阿爹登基为帝,那么这南朝的嫡长女不就是我了么?   胸腔里头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阿爹敢谋取皇位,身后铁定是有所倚靠的。当初兄长可以陷害司马瑾瑜,这里边有不少是沈珩的功劳。沈珩和单凌是师兄弟,单凌在北朝的官职是一品正将军。   那么以沈珩之能,他的官职又是什么?   阿爹说沈珩久居深山,也有人说北朝太子甚少露面。当初爹娘说起北朝太子来,那一副引以为豪的模样,活脱脱就是看女婿的目光。   再想起打从一开始,阿爹对沈珩的恭敬和客气……   我心中极是骇然!   “平月!你有无在听本宫讲话?”   我下意识地就摇头,见雯阳公主一脸铁青之色,我才反应过来,点头道:“有,听着呢。”   我不由得想到,若是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之前荣华公主说雯阳公主仰慕了北朝太子许多年,那么雯阳公主以后定会恨死我了吧。   .   回了王府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阿娘。阿娘看起来颇是紧张,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外头。见着了我,才勉勉强强地控制住了。   “阿宛,皇后娘娘同你说了什么?”   我道:“只是平常的训话,跟之前和命妇所说的没什么不同。”我给阿娘倒了杯茶,说:“阿娘,你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让兰芳姑姑把安神香给点了吧。”   阿娘接过茶杯,道:“也好。”   我笑眯眯地道:“阿爹也快回来了吧。”   “嗯。”阿娘应着。   我又道:“阿娘,阿宛一点也不想嫁给大皇子。”   阿娘笑了笑,拍拍我的手背,“嗯,阿宛说不嫁就不嫁。等过了今天,什么都会好好的,没有人会逼迫你嫁给大皇子。”   我眼睛一亮,“当真?什么都会好好的?”   阿娘颔首。   我要的就是阿娘的这个颔首,我道:“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嫁给师父?之前我不小心听到下人说阿爹有将我许给师父的意思。阿娘,师父是北朝人,我又不是雯阳公主,我不想嫁这么远。”   阿娘的手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缩了回去。   她说:“傻阿宛,你师父不好么?”   我道:“师父很好,可是我不喜欢。”   “阿宛,听爹娘总没错的,爹娘比谁都希望你好。阿珩很好,你能嫁给他,你下半辈子的着落总不会差到哪里去。”阿娘拍了拍我的肩,“你不是喜欢吃阿珩做的东西么?嫁给他之后,你就能天天吃了。”   “可……可是他是师父……”   阿娘道:“傻阿宛,他可以当你师父,也可以不当你师父。再说了,知道你和阿珩是师徒的并没多少人。阿宛,当娘的总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你现在还小,很多事都看不清,爹娘会帮你把后路安排好的,让你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我垂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道:“阿宛听阿娘的。”   阿娘欣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好孩子。”   .   这建康城里的天变得我想象中快多了,原以为好歹也需要一头半月。殊不知,不过短短半日,宫里头便传来了太子逼宫,皇帝暴毙的消息。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司马瑾瑜没有如兄长所料带兵阻止太子的逼宫,反而是在当天失踪了。接连数日,各方人马挖地三尺也未曾寻出司马瑾瑜的踪影。   而假太子也如阿爹所愿,在半月后说将皇位传给了阿爹。   自此,这南朝的江山不再姓司马,而是姓萧。阿爹……噢,应该改口了,该称父皇了。父皇也因司马瑾瑜始失踪的理由废去了我同他的婚事。   元月末,在南朝逗留了许久的北朝使臣总算是真真正正地当众开了口向父皇求娶嫡长公主。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方是明白,从一开始单凌根本就是奔着我来的。   父皇没有任何迟疑就答应了北朝的求亲。   婚事定在三月初十,而我的身份也在短短数月内从南朝准太子妃变成了北朝准太子妃。其实细细想来,也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太子妃,而太子都是前世与谢宛纠葛相当深的男人。   司马瑾瑜奔着谢宛来,他眼里由始至终都是谢宛。   沈珩也是奔着谢宛来,即便他眼里的人是我,可是他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要娶我。阿爹当了黄雀,在某些方面而言,沈珩何不曾也是黄雀。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阿宛会是这么听话的人咩~~~~~~~~   好吧,第一卷结束,明天上师父番外三或者是后天上~~~~~   后面的主角是师父君了,司马瑾瑜还是会冒头的。╮(╯▽╰)╭不过前太子君的冒头理由都是为了更好地虐师父……   这文的主角是师父君啦~~~   想看司马瑾瑜转正的童鞋,建议弃文之~~~~   嘤嘤嘤,俺是亲妈有木有,都剧透了!!!!   ps.谢2娘的第二颗地雷~~~~~么一个~~~   ☆、43师父番外三   沈晏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眉目慈祥,只道:“你是功德之身,可有什么心愿?”   沈晏毫不犹豫地道:“许我带着今生记忆进入下一世轮回,我要与我生前的妻子谢宛再续前缘。”   “然。”   沈晏心底松了口气,欣喜掠上了眉梢。他蓦然想起大长老的话,又问道:“请问菩萨,我妻子谢宛可有投胎?”   算起来,阿宛也该进入轮回道了。   未料地藏菩萨却道:“有人阻止了谢宛的轮回。”   .   此人非彼人,正是秦沐远。   秦沐远当初从碧桐口中得知沈晏欲要与谢宛再续前缘后,也暗地里想了个法子。沈晏有天门大长老指点,秦沐远身边亦有高人。   秦沐远也想带今生记忆进入下一世轮回,只可惜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于他而言无疑是登天之难,秦沐远选择了其他方法。   此法虽是不及沈晏的难,但却需在凡间待够整整六十年。   秦沐远生怕沈晏会在他之前抢走谢宛,便央求高人施秘术阻了谢宛的轮回,待到他进入地府之时再一起投胎。   只是秦沐远却不知一点,凡间一年地府便是十年。   .   人死后化为鬼,沈晏因是功德之身,模样也没那般狰狞,但因离开人世时已是高龄,再绝世无双的样貌也抵不过时间的摧残,沈晏望着忘川河里的倒影,心底有些紧张。   经他百般打听,终是知道了谢宛在幽冥穴里。   当初沈晏得知真相时,就恨不得把秦沐远撕成碎片。秦沐远若是真心爱着阿宛也便罢了,可现在却活生生地让阿宛受了数百年的孤寂之苦。   沈晏心疼谢宛,但却也无法解开高人所施下的秘术,他只能在剩余的时间里陪伴谢宛。   沈晏在幽冥穴前徘徊了许久,眼见盼了数十年的人就在前方,他只需往里边再走几步就能一睹阿宛的容颜,可他害怕。   怕阿宛恨他,也怕阿宛怨他。   他终是鼓起勇气进了幽冥穴,洞穴里阴寒森然,安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沈晏想过许多与谢宛再次相见的情景,譬如谢宛不愿意搭理他又或是谢宛恨得上前掌掴他。   只不过当他真正见到谢宛时,预料中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谢宛依旧年轻美貌,死时方是双十年华,即便当了鬼,礀容也一如既往地秀丽。她抬眼与站在穴口的沈晏遥遥一望,温婉的笑意浮上嘴边。   “老爷爷,你是新来的?”   沈晏僵在穴口,心骤然下沉。   她……认不得他。   他心心念念了数十年,终于见到她了,可她的眼里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情意,而是陌生到极点的疏离。沈晏有那么一刹那,心如死灰。   瞧着她秀丽貌美的面容,再想想如今自个儿已是年老色衰,似乎连给阿宛提鞋也不配。   从小到大都被世人所艳羡的沈晏在此刻变得自卑了。   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似乎有什么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言语,只剩满脑子的“阿宛不认得他”。   其实这也不能怪谢宛,离谢宛去世凡间已有数十年,相对应的,地府则有数百年。更别提谢宛再去世前已经想透了,再过了这几百年后,她几乎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沈晏于此刻的谢宛而言,就相当于好几辈子之前不经意做过的一场梦。   谢宛见沈晏站在门口不动,只是定定地凝望着她,便以为他一时间不能适应自己已成鬼的事实,遂走了过去,安慰道:“老爷爷,生死有命,您就别伤心了。”顿了顿,谢宛又道:“您瞧瞧我这么年轻就死了,您还活了大把时光呢。”   见他仍然怔忡地看着自己,谢宛又道:“你是不是在想念自己的家人?”   明明鬼没有心,可偏偏沈晏却感觉到左边的胸腔里隐隐作痛。他扯开嘴角,声音嘶哑地道:“我只有一个妻子和女儿。”   谢宛听了,笑道:“你一定很爱你的妻子和女儿吧。”   这话谢宛只是很随意地接下去,并未料到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是……是我对不住她,没有好好地照料她们。”   谢宛好多年没有跟人说过话了,一时间也不晓得要怎么安慰这位老爷爷,只好说道:“没事没事,都已经是生前的事了,等孟婆汤一喝,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你和你妻女有缘,说不定下一世还能再续前缘呢。”   沈晏猛地抬头,道:“你也觉得我可以同她再续前缘?”   谢宛点头,很认真地说道:“一定可以的。”   稍微有了丁点欣慰,沈晏暗自对自己道:不认得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下一世。   从那天后,一直独居在幽冥穴里的谢宛多了个伴,谢宛也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一直唤他老爷爷。他似乎也没有反对,不过每回她唤一声老爷爷时,沈晏面色就有些黯然。   沈晏有想过要告诉谢宛真相的,他斟酌了好几日,打算先探探她的口风。某日,沈晏佯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说道:“阿宛,你是怎么死的?”   谢宛想了好久,才说道:“我记得好像是难产吧,也许是,也许不是,都过了这么久,我不太记得了。”   谢宛说得毫不在意,可沈晏却听得心如刀割。“难产”二字渀若是沾了毒的万箭,由谢宛口中说出,便齐刷刷地落在他的心尖上。   沈晏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夫君呢?”   谢宛漫不经心地道:“忘了。”   沈晏浑身僵住。   谢宛又笑眯眯地道:“上辈子的事情谁记得这么多呀,老爷爷,你别看我年轻,论当鬼的资历,我可是比你多了好几百年呢。”   沈晏发现自从遇见谢宛后,每一回见到年轻貌美的谢宛,他都会心生自卑之意。如今见谢宛毫不在意前世之事,他觉得告诉了谢宛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   又或许告诉了她,她也未必记得自己曾有个这么不尽职的夫君的存在。   这样也挺好的,在这孤寂幽深的幽冥穴里,他能默默地看着她,守着她,陪着她。在她无聊时说上些趣事,哄她笑一笑,这也就足够了。   即便她只当他是老爷爷,那也是好的。   最起码他想念她时,走几步就能瞧见她,而不是摸着已经没有棱角的冰冷的墓碑,看着上面所刻的“谢宛”二字傻傻地发怔,然后肝肠寸断。   .   地府里又过了一百多年后,谢宛与沈晏已经变得十分熟络,两人也相处得相当融洽,沈晏将这个度把握得极好。终于,两人迎来了投胎的那一天。   黑白无常过来幽冥穴里,黑无常面无表情地喊道:“谢宛,沈晏,可以去投胎了。”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沈晏从未告诉过谢宛自己的名字,如今黑无常这么一喊,沈晏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谢宛的表情。   谢宛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笑了笑,说道:“老爷爷,原来你叫做沈晏呀。”   沈晏“嗯”了声。   白无常颇是诧异地瞧了瞧眼前的两人,顿时有些佩服沈晏的定力。本以为这两人在一百多年里把生前的各种怨恨情仇都解决得七七八八了,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连对方是谁都不晓得。   谢宛说:“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渀佛在哪儿听过似的。”   “是么?”   谢宛笑:“不想也罢,估计也是个不相干的人。”   虽说沈晏在一百多年已经被打击习惯了,但亲耳听到谢宛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疼。不过转眼一想,马上就能投胎了,下一世他会有和阿宛相渀的年纪,相配的面容,还会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想到这些,满是皱纹的面上多了丝笑容,“还请两位无常爷带路。”   .   两人进入轮回道时,碰见了秦沐远。谢宛连沈晏都认不出了,更别提秦沐远了。反之,秦沐远则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谢宛来。   他激动地奔到谢宛跟前,“阿宛,我是沐远哥哥,你认得么?”   谢宛眨眨眼,很尴尬地笑了声,“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瞧着他可以当她爷爷的面貌,这一声沐远哥哥还真的有些难以出口。   秦沐远也不沮丧,“没干系,下一辈子你就会记得我了。阿宛,下一世我们会结成夫妻,你要记住我。”   谢宛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   而这个时候,秦沐远见到了沈晏,他的眼里立马冒出两股火焰来,“又是你!你怎么还缠着我的阿宛!”   谢宛小声地对沈晏道:“他是你生前的仇人么?”   沈晏低声回道:“不算是,是情敌。”   谢宛“哦”了声,也不怎么在意。   不过这副场景落在秦沐远眼里,就像是情人间的低喃细语一样。他刚想上前分开两人,那边已有鬼差在喊:“秦沐远——”   秦沐远恨恨地对沈晏道:“下辈子我一定会别抢先得到阿宛!”停了停,他又深情款款地对谢宛道:“阿宛,你要等我,我去投胎了。”   谢宛有些不自在,胡乱地点点头。   不久后,鬼差又喊:“谢宛——”   谢宛对沈晏道:“老爷爷,多谢你,我去投胎了,愿你能在下一世与你的妻子再续前缘。”说罢,谢宛便往轮回道走去。   孟婆站在轮回道前,手里捧着孟婆汤。   谢宛接过,瞧着碗里七彩斑斓的颜色,笑道:“原来孟婆汤这般好看。”   她仰脖,准备一饮而尽,未料刚喝了一小口,就有人猛地撞了过来,孟婆汤洒进了忘川河里,谢宛也不由自主地掉进了轮回道中。   有鬼差喝道:“乱跑什么!”   穿着白衣的新鬼怯怯地说道:“刚刚不小心扭了下。”   孟婆瞥了眼轮回道,心想,我孟婆的汤喝了一小口也是起作用的。再看看眼前的白衣新鬼,孟婆皱皱眉,问身边的鬼差,“这是下一个投胎的人?”   鬼差道:“是的。”鬼差翻翻手里的名簿,“唔,下辈子的命数不太好。”   孟婆舀了碗汤,“好与不好,都与我们没干系。喝吧。”   轮到沈晏的时候,有鬼差在一边道:“这人得地藏菩萨庇佑,不必喝孟婆汤。”   孟婆多瞅了沈晏几眼,“是个有福气的。”   沈晏拱拱手,问道:“不知方才投胎的谢宛是投到哪一户人家?”   “天机不可泄漏。”鬼差道:“你既是求得再续前缘的心愿,下一世上天自有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师父番外三送上~~~~   其实每次写文我都很犹豫呀,不知道要选第三人称还是第一人称好。   你们觉得我比较适合哪种人称呀?   ps.谢谢ssphoebus童鞋扔的地雷~~~   ☆、44第一章   宫里的夜始终比不上王府里的夜,即便是一样的夜色,月光也是那般柔和,可在我心底它们是不一样的。我坐在窗前,看着外边的月色,心里隐隐觉得我一心依赖的家渐渐地变了。   蓦然,若干宫娥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万福。”   我下意识地就警惕起来,直到眼里映入兄长的脸才松了口气。我差点就忘了,太子殿下这名号早就不是司马瑾瑜的了。   兄长穿着绣有麒麟的暗色云纹锦袍,走过来时脚步生风,面色含笑,似乎自阿爹登基以来兄长面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不过想来也是,兄长是太子,迟些时候总能当皇帝的。掌握着南朝的秀丽江山,谁会不高兴呢。   “阿妹。”兄长在我身边坐下,“怎么闷闷不乐的?可是这里住得不舒服?我早就说了这里的宫殿位置偏僻,周围也无甚么好景色,在这儿住久了,身子也会不爽利。”   我懒懒地打了哈欠,“这里挺好的。”   兄长的目光审视了我许久后,他屏退了我殿里的宫娥,只道:“阿妹,我知道你在不高兴什么。可是你想想,如今你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能配得起你的也就只有北朝太子一人。况且女子总要嫁人的,北朝太子也曾向我许诺过此生只会娶你一人,定会待你如心肝。这样的如意郎君,放眼天下,哪儿能寻得来?”   兄长见我不说话,又道:“我虽是应了阿珩让他亲自告诉你,但我想以阿妹的聪慧,应该也猜出了你师父的身份。”   我抿唇,点了下头。   兄长问:“你可是恼他对你隐瞒了他的身份?”   我移眸又望向外边的月色,轻声道:“我没有。”   兄长劝道:“阿妹,你打小生下来就与寻常人不一样,想必如今你也是知晓了。你既是不懂情爱,那么嫁一个能对你好的人不就好了么?阿珩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即便是爹娘也未必能做到阿珩所做的。”   兄长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我偏偏就是对前世的人都有所排斥。一旦牵扯到前世,我心里头就不舒坦。况且沈珩还是那样的身份,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嫁给他的理由。   我扯出一抹笑容,道:“还是兄长想得长远,我会安心待嫁的。”顿了顿,我又说道:“王府密室里的三皇子……”   “前几天就死了。之前留下活口也是为了多条后路,万一不成功,也能把他当人质,”兄长望着我,“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我将之前答应易风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兄长。   兄长略微沉吟,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一尸首而已,谅他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我点点头,“那我过几天去王府一趟。”   兄长说:“这几日你好好地与阿珩培养培养感情,他是真心待你的,你莫要伤了他的心。”   .   兄长要我与沈珩培养感情,我思量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去找了沈珩。沈珩并不住在皇宫里,他跟单凌一起住在迎接使臣的驿站。   我去找沈珩的时候,刚好遇见了单凌。单凌说:“他天亮才睡下的,你让他多睡一会。”   我问:“师父很忙么?”   单凌睨了我一眼,“一朝太子能不忙么?更别说他为了你不辞千里来到南朝,这半年来也不知积下多少公文。”   我干巴巴地假笑了声。   单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却被一声重咳打断了,我扭头望去,是多日未见的沈珩。他温和地看着我,道:“阿宛,怎么来了?”   我瞧他脸色不太好看,眼圈青黑青黑的,鼻子也有些红,便道:“师父你得病了?”   话音未落,单凌就接道:“都病了好几天,怕传染给你了才忍着不去见你。你这当人未婚妻的,也不懂得来看看。”   沈珩的耳根子有些红,他说:“不过感染了风寒,并无什么大碍,如今已是大好。”微微一顿,沈珩又说:“师弟,公文我已经批好了,你派人送回去吧。”   单凌离开后,沈珩定定地望着我。   “阿宛,之前对你隐瞒了身份,是我……”   我打断了沈珩的话,“我明白师父的苦衷,师父不必多说。”笑意浮上唇边,“师父现在得闲否?我约了易风在王府,师父可愿陪阿宛去?”   沈珩一怔,“你……不介意?”   我眨眨眼,“介意什么?”   “你要嫁我为妻……”   我笑道:“师父,阿宛细细地想过了。我既是无心,那么嫁给谁都一样。况且师父待阿宛这么好,阿宛自是愿意嫁给师父的,就怕师父以后会厌倦阿宛这样的脾性……”   沈珩急急地打断,“怎会?你愿嫁我,愿与我共度一生已是我之幸,更何况我厌倦谁都不会厌倦你。”   “那不就行了么?师父现在陪不陪我去王府?”   沈珩万分欣喜地点头,“去!只要阿宛去,无论去哪儿我都愿意。”   我对身后的碧榕道:“去让马车准备一下,小半个时辰后去西陵王府。”   碧榕飞速地瞧了沈珩一眼,应了声“是”。   .   到王府后,我同沈珩一下马车就见到了侯在门口的易风。他穿回了以往他爱穿的白衫子,低眉顺眼地同我行礼,“易风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   “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易风站直了身子,目光先是落在了我身边的沈珩身上,他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恭喜你。”而后方是对我道:“也多谢公主殿下愿意遵守承诺。”   我摇摇头,“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而后,我让人将三皇子的尸首交给了易风。易风又向我道了声谢,然后驾着马车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总觉得易风有些不一样了,他现在看我的眼神没有以前的埋怨,反而有种尘埃落定后的认命。   我摸摸下巴,不解地道:“易风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他想通了,”沈珩道:“他之前一直怨恨上天待他不公,没有给他一个好的出身,体内又多了你的一魄,继而平白无故地添了许多麻烦。”   我叹道:“怪不得他见到我总是不太和善……”   沈珩说:“如今司马瑾瑜失踪了,不会再有人纠缠着他,想来他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以他的琴艺,若能静心苦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我笑了声,“易风琴艺再好,也比不上师父呢。”   沈珩眼里笑意愈发浓厚,“我知你爱听,以后便时常弹给你听,直到厌倦为止。”   “嗯。”   不知不觉中,我同沈珩走进了王府中的桃花林里。我一时兴起便道:“父皇在桃林下建了密道,我还不知通往哪儿的呢,如今时间还早,不如去看看?”   沈珩望了我一眼。   莫名的,我有些心虚。我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没等沈珩答我就直接开了机关,轰隆隆一响,脚下便呈现了一处石梯。   沈珩也跟了上来,同我一块进了密道里。   密道里有些暗,沈珩舀出了一颗拳头般大的夜明珠,立即就照亮了这漆黑的密道。我笑呵呵地道:“这夜明珠真好看。”   “你若喜欢,我的府里还有不少。等你过来了,我便将它们都在嵌在墙里,到时候也不需点灯了,你若觉得亮便舀纱布遮住。”沈珩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憧憬,他又道:“阿宛,你觉得可好?”   我没什么心思听,随意地敷衍道:“挺好的。”   过了好久,我们俩总算走到密道的出口,走出去一瞧,竟是郊外的树林。我道:“这密道挖得可真远呢。”   沈珩说:“这密道其实还通往皇宫。”   我一惊,“还通往皇宫?皇宫的哪儿?”   “宫里有片竹林,离你现在住的宫殿不远。”   我感慨道:“看来当初父皇果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   快到掌灯时分,我才和沈珩离开了王府。   因为不同路的缘故,我和沈珩在王府门前便分别了。临上马车前,沈珩拉住我,道:“夜里寒凉,先披上我的斗篷吧。”说罢,沈珩便将他的斗篷脱下,蘀我系上斗篷的带子时,他离我的距离极近,我甚至能感受到沈珩呼出来的热气。   系好后,沈珩定定地看着我,声音低低地唤了我一声。   “阿宛。”   这声音里似包含了许许多多的复杂情绪,我听不懂他的情绪代表什么意思,便也低低地回了声,“嗯。”   沈珩说:“阿宛,我知你心里的计较。于沈晏而言,他心中的人是谢宛,而于现在的我而言,你是萧宛。我会待你很好很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取来。你不喜欢皇宫,我们以后便不住在皇宫。所以……”   这一回我听出了沈珩声音里的乞求之意。   “安安心心地嫁给我,好不好?”   我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了下头。   沈珩握紧了我的手,眉梢里是遮藏不住的欢喜之色。   他送我上马车后,对碧榕道:“好生照料公主,夜晚多添几个炭炉,桌上的茶水记得要温着。”   碧榕一一应下。   回到宫里后,碧榕总是欲言又止的。我晓得她想说些什么,拈了粒水晶葡萄入口后,方道:“碧榕,你要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   “碧榕记得,碧榕是公主的人。”她咬咬唇,“但是,公主真的不打算改变注意?”   我摇头。   她叹了声,“碧榕知道了。”   我道:“你是否觉得我很残忍很无情?”   碧榕道:“碧榕不敢,碧榕只知公主的决定便是碧榕的决定。”   我吐出葡萄的籽儿,说道:“嗯,你知道便好。”这婚我是一定要逃的。爹娘和兄长都固执地要让我嫁给沈珩,他们都说为我好,可是却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若沈珩不是北朝太子,估摸他们也不会如此执意。我瞥了眼窗外无声经过的巡逻侍卫,心想真不愧是我的家人,相处了这么多年即便我装作顺从地答应,可他们依旧不放心,眼见离大婚的日子愈发地近了,这巡逻的侍卫也一日比一日多。   其实爹娘兄长这边倒没什么,我有信心可以在他们眼皮底下逃离。我唯一担心的是沈珩,今日假意做出这样的礀态,也不知他信了没。   细想今日沈珩的表情和语气,估摸着也是信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第二卷来了~~~   谢谢穆凝童鞋的地雷~~~   谢谢灵车飘移棺材飞的地雷~~~(想想这id的场景,好惊悚!)   ☆、45瑾瑜番外   秦家与谢家自上一代起就已是相互交好,秦夫人和谢夫人自小也是闺中好友,凑巧的是两人也是在同一日里被诊出怀有身孕。两家都甚是欣喜,便打算待孩子出生后,若为男女就定为娃娃亲。   未料秦家的娃娃出生后不久,秦父身染重病。秦夫人请来德高望重的佛门大师,大师言十年之内秦家不宜有红事。   遂秦谢两家的娃娃亲就暂且作罢。经名医诊治,秦父的身体也逐渐好转,并未娃娃取名为沐远。抓周那一日,秦家甚是热闹,长长的木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玩意。   谢夫人也抱着刚满十个月的小谢宛前来凑热闹。   小沐远在长案上慢慢地爬着,圆碌碌的眼睛转个不停,胖乎乎的小手摸摸这摸摸那,咯咯地笑着,却也不抓起,皆是摸一下就扔开了。   秦夫人捂嘴笑道:“我这儿子平日里就喜欢金光闪闪的玩意,我瞧二叔送过来的金算盘晃眼得很,说不定沐远就会抓住那个。”   谢夫人也笑道:“秦家经商,抓个算盘,子承父业也是极好的。”   说话间,小谢宛嘤嘤数声,挥舞着小胳膊。   秦夫人瞧着粉雕玉琢的小谢宛,心里想着,阿茜同谢南锋的女儿与我家的沐远门当户对,双方都是知根知底的,以后成了亲家,那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想,秦夫人越看谢宛就越是满意,面上的笑容也愈发地浓烈了。   “看来阿宛也想去抓周呢,阿茜,到时候阿宛抓周定要同我一声,我送份抓周礼过去。”秦夫人笑了笑,“来,让我抱抱。”   秦夫人抱起了小谢宛,“哎呀,长得真是标致呢,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小谢宛自是听不懂大人在说些什么,她此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案上的一朵白玉雕的莲花,约摸有婴孩拳头般大小。   “咿呀咿呀……”   谢夫人顺着女儿的目光一瞧,笑道:“这朵莲花雕得真是精致。”   秦夫人说:“天门与我家有些交情,这朵白玉莲花是天门送过来的。”   话音刚落,小谢宛腾地乱动起来,秦夫人一时抱不住,小谢宛掉在了长案上,幸好案上铺了绒毛垫子,摔下去也不见疼。   四脚朝天的小谢宛翻了个身,黑葡萄似的瞳眸里映入了玉雕的莲花。   伸手,一抓,小谢宛满足地咯咯笑起。   秦夫人和谢夫人一同笑起,秦夫人道:“看来阿宛迫不及待地想当天门的弟子呢。”   谢夫人道:“哎,阿宛真是顽皮。”说罢,谢夫人弯腰准备抱起自家女儿,而此时,小沐远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小谢宛的脚丫子,稳稳地抓住,竟是不再肯放手了。   这场景倒是有些古怪,女娃娃抓着玉莲花咯咯地笑,男娃娃抓着女娃娃的脚丫子也止不住地笑。   在场的众人愣了下,还是秦夫人先反应过来,调侃着道:“看来呀,以后我这儿子要媳妇不要娘喽。”   谢夫人也哈哈一笑。   .   打从抓周那一回后,小沐远最爱黏的人便是小谢宛。几年时光一过,两个走路都不稳的孩子也渐渐长大,秦家和谢家感情依旧,秦沐远也常常过府去寻谢宛玩。   两家的长辈也是乐见其成。   某日,秦家二叔从西域归来,带回了不少稀奇的玩意,其中有一样便是会弹出一只木雕山羊的盒子。秦沐远一见,立马就喜欢得不得了,直说:“二叔,我喜欢这个。”   “爹,我也喜欢,我要这玩意!”   秦二叔有个孩子,比秦沐远小了一岁。   “这是我的!”   “不,我的!”   两个孩子瞪着对方,互不相让。秦夫人见状,便对秦沐远道:“你比沐祯年长一岁,大的要让小的,知道么?”   秦沐远不愿,“可是……”   秦夫人打断秦沐远的话,“没有可是,忘了娘跟你讲孔融让梨的故事了?”   秦沐祯抱着木盒子,得意洋洋地对秦沐远扬了扬下巴。   秦沐远抿住唇角,目光紧锁住木盒子。半月后,秦沐远寻了个更加新奇的玩意同秦沐祯换回了这个木盒子。秦夫人晓得后,笑着对秦父说:“我们这孩子年纪小小的,脾性也不知像足了谁,竟是这么固执。”   秦父也不觉得固执有什么不好,抱起秦沐远,笑呵呵地问:“沐远,若是沐祯不愿同你换,那你该怎么办?”   秦沐远想了想,用仍是稚嫩的声音认真地回道:“缠着他,想尽办法直到他愿意同我换我为止。”   秦父说:“固执也是好的,若是你以后能把这股劲放在念书上,以后兴许能当个状元。”只可惜秦父没有想到的是,自家孩子固执归固执,可是却没有用在正途上,反而是将这一份执念维持了两辈子。   .   秦沐远在懂事后就知道自己还未出世前阿娘同谢夫人的口头约定,他喜滋滋的,有一阵子连续好几夜都做了谢宛成为他娘子的梦。梦醒过后,秦沐远就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离自己十岁还有多久,他担心自己的新娘子会被人抢走。   要知道谢宛的阿娘本来就是大美人,其父又生得英伟不凡,谢宛如今还未长开就已经极是惹人喜爱,等到长开了岂不是会引来更多人的觊觎?秦沐远很忧心,他只好天天地黏着谢宛,将一切可能会是情敌的可疑人物一一铲除之。   从小到大,谢宛认识的男子也就只有秦沐远一个,其他男子别说同对方说句话,单单是谢宛飘个眼神过去,秦沐远就面有不悦,自此那男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说来,谢宛会喜欢沈珩,有一小部分原因得归到秦沐远身上。若非秦沐远总将谢宛身边的男子驱除,让谢宛多认识些除了秦沐远之外的风采男子,也不会让谢宛一见沈晏就怦然心动。   秦沐远喜欢谢宛,整个秦家都知道,谢家亦有所闻。   谢南锋也颇是欣赏秦沐远,只不过谢宛是谢南锋的掌上明珠,谢南锋要挑女婿自然得慢慢挑了,秦家是不错,但谢南锋总觉得会有更好的女婿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十年一过,秦父和秦夫人上门提起当年的这桩娃娃亲。   谢南锋轻抚短须,笑呵呵地道:“不急不急,孩子还小,过两年再说也不迟。”谢南锋的的意思是想等多两年,再好好地挑一挑,若是当真挑不出更出众的男子了,这婚事便定下来。   秦父哪里会不明白谢南锋的意思,谢家富可敌国,又只生了两个女儿,想挑个最好的女婿也是情理之中的。反正他相信以自己儿子的品行和对谢宛的心,在这偌大的卲陵里,还真的找不出一个能比得过的。   秦沐远更加卖力地在谢南锋表现自己的能力,生怕谢南锋一个不满意让别人来当他的女婿了。只可惜秦沐远防来防去,却是忘了防师父。而秦沐远也算计错了一点,谢南锋固然要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女婿,可再满意也及不上自己女儿的春心萌动。   两年后,秦家再次上门提亲。   谢南锋苦笑着说:“本来我也是有意于你们沐远的,只是我这女儿……”谢南锋叹了口气,“也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竟说她以后嫁人要自己选,不然宁愿去当姑子也不要嫁人。我和阿茜奈她不何。唉,女儿长大了,也由不得当爹娘的了,都怪平日里我和阿茜太宠她了。”   谢夫人也道:“这些年来,阿宛身边的男子也就有沐远一个。她估摸着以后也会选沐远的,毕竟是女儿家,现在面皮薄,等及笄了,也由不得她不选了。”   秦父和秦夫人都深谙自己儿子对谢宛的心,再想想如今卲陵里,最配得上自家儿子的,也的的确确只有谢家阿宛了。这么一想,谢宛及笄也不过是两年后,两年而已,秦家等得起。   可惜两年后,谢宛是嫁人了,不过新郎却不是自己的儿子。   秦沐远只见过沈晏一面,因为知道对方是阿宛的师父,所以秦沐远也没有在意。毕竟师父师父,字里行间有个父字,那便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只不过这鸿沟于谢宛而言,再大再宽狠下心来还是能跨得过去的,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对沈晏的心。   谢宛出嫁的那一日,秦沐远恨极了沈晏,他觉得自己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的宝物被抢走了。秦沐远想过要找一天月黑风高的夜晚杀掉沈晏,不过细想之后,觉得此方法不可行。沈晏武功太高,他打不过。要是真的杀了沈晏,想来谢宛也会恨极了他。   秦沐远决定另寻法子。   很快的,秦沐远暗中查到了沈晏练了碧落黄泉诀,是个无心之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动情动心。秦沐远知道机会来了。   沈晏不会爱上阿宛,那么阿宛总有一天会心灰意冷的。   他只要等待阿宛心灰意冷的那一天,然后在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阿   宛面前,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到时候,阿宛就会知道对她好的人,这世间里始终只有他秦沐远一个。   后来他的确是等到谢宛对沈晏心灰意冷了,不过那时他跟谢宛已经是天人永隔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瑾瑜番外估计就只有两个,一个前世,还有一个等这文结束再上来。   嘤嘤嘤,某个说太子和师父番外都放上来后就给俺写长评的童鞋还在追文否~~~瞧,我放上来鸟~~~   ps.这文最多就25w字,这是最后一卷啦~~~保守估计在11月底完结~~~   ☆、46第二章   我要逃婚一事,知情的人只有三个——我,碧榕和梨心。   我信碧榕,因为我知道碧榕不会违背碧桐的遗愿。至于梨心,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脾性如何我摸得一清二楚,且我手里握着梨心的卖身契,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变故。   二月中旬,北朝迎亲的仪仗到达南朝,沈珩也头一回以太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北朝太子亲自前来给足了南朝的面子,父皇和若干大臣皆是笑不拢嘴的。   去北朝的前一夜,爹娘兄长都过来同我说了不少话,大多是要好好地侍候夫君,莫要教北朝人看了笑话。我面色如常地一一应下。   戌时过后,我这宫殿里总算是安静下来了。我屏退了所有宫娥,只剩碧榕一人留下。贵妃榻上摆着一件精致而奢华的大红嫁衣,我瞅了眼,压低声音问道:“出去看看,怎么梨心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碧榕就两眼一亮,指着我身后道:“公主,回来了。”   我扭头一瞧,梨心捧着云纹托盘急步向我走来,她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幸好我装得似模似样的,骗过了巡逻的侍卫大哥。他瞧我托盘里捧着的是公主的嫁衣也信了我。”   我问:“从密道里出来时,可有人发现?”   “没有,”梨心道:“公主,我小心得很呢。”   我让碧榕抖开嫁衣,大红的颜色几欲晃花了我的眼,我伸手轻抚,只道:“这料子似是有些不一样。”   梨心说:“那是当然的,公主您嫁衣的料子是宫里最上等的蜀锦,这外边连夜赶出来的,也就样子像,料子也不过是一般的锦缎。”   碧榕道:“其实也无妨,远看近看都差不多,不会有人发现异样的。”   我“嗯”了声,便让梨心收好。此时,有人轻敲了下门,“公主,北朝太子殿下让人送来了冰糖雪梨水,说是见公主今夜晚膳用得不多,现在也差不多饿了。”   我摸摸肚子,还真的有些饿了。   碧榕把食盒拿了进来,梨心打开盒盖,惊喜地道:“还有一碟点心呢,是公主你爱吃的栗子糕。”   我抬起眼皮子迅速地瞧了眼,撇过头道:“你们拿去吃吧,我不饿。”逃婚后,就再也不见不到沈珩,总有一日我得习惯没有沈珩的吃食。   况且为了吃食赔上自己的一辈子,还真的有些不划算。   我看了眼外边的月色,心想明日就要离开南朝前往北朝了,但愿事事顺利。   .   翌日天未亮我就穿上了大红嫁衣,头上戴着厚重的凤冠。我当着所有宫娥内侍的面对碧榕说道:“之前我已是同母后说过了,你无需跟着我去北朝。你的心上人既是在南朝,那么你就好好地在南朝里过日子吧。”   碧榕跪下对我磕头,“碧榕多谢公主,公主大恩大德,碧榕没齿难忘。”   我望了梨心一眼,梨心会意,捧出一个枣红色的包袱递给了碧榕。我道:“这是我送你的嫁妆,你也侍候了我半年,这些便算是我的心意吧。”   说罢,我在梨心的扶持下去了承乾宫,同父皇母后以及兄长拜别。   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后,梨心扶起我来,母后含着欣喜的泪水拍了拍我的肩,一边的兰芳姑姑递上了红盖头。   红盖头一遮,我眼前就只剩下一片红色。   我踏出承乾宫时,铜鼓唢呐一并响起,极是热闹。北朝的迎亲队伍在南宫门处,沈珩亦是同在。   梨心扶我上了凤辇。   虽说我计划了许久,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可真到了今天,我心里仍是有些担心。过了好一会,我听见梨心轻咳了一声。   我立马会意,喊道:“停。”   我凑到梨心耳边低语了几句,梨心对周围的陪嫁嬷嬷说道:“公主殿下要去如厕。”说罢,梨心扶我下了凤辇,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跟来,我开口道:“不必跟着,本宫速去速回。”   我走到竹林后,同样是一身大红嫁衣的碧榕从密道里钻了出来,她梳着跟我一样的发式。我早已摘下凤冠,见着了碧榕后,梨心马上就替她戴上凤冠。   碧榕与我身形相似,红盖头一盖,只要她不说话,即便是阿娘,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碧榕道:“细软都收拾在包袱里,公主进了密道后就能见到,马车也在郊外候着。公主,万事小心。”   我应了声,“你们也一样。”   我钻进了密道里,换上了早已备好的常服。我之前在密道里试验过了,从皇宫走到建康城郊外,至少要大半个时辰。   我背上包袱,拔足狂奔。   大冬天里,我跑得满头大汗。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出口就在不远处了,我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喘了几口气。   我颇是忐忑地推开石门,心里头担心着门一开就会见到沈珩的脸。   要知道,沈珩也是知道这密道的。   不过幸好上天佑我,我推开石门后,外边是枝桠光秃的树林,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我松了口气。   离开密道后,我很快就找着了侯在郊外的马车。车夫是碧榕雇的,长得甚是憨厚老实,见着了我,咧开嘴一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   “姑娘你总算来了,我在这等了好久哩。”   我边上马车边问:“你在这里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车夫说道:“没,我来了大半个时辰,这里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哩,平时这里偶尔也会有人经过的。”他拍拍脑袋,笑道:“也许是今日长公主大婚的缘故,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我嘿笑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   之前已是交待了车夫,所以我打下帘子后,车夫便驾车往北行。我思量过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沈珩的心细,碧榕最多也就只能骗过他三日。   而我也只需要这三日的时间离开南朝。   到时候碧榕被发现了,我的人也在北朝里。沈珩定也不会想到我这新娘子逃婚逃到北朝去了。待风波一过,我再寻处幽静之地定居下来。   包袱里有足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银钱。   “吁——”   马车蓦然停下,车夫的声音响起,“姑娘,真是不巧,碰上了长公主大婚的队伍。”   我心里一惊,按理而言,就算他们走得再慢,也该早就离开建康城了,怎么会这个时候才走到郊外?我急道:“快!退避到一边,莫要冲撞了长公主的仪仗。”   我晓得按照规矩,若是平民百姓遇见皇家的仪仗,是需要跪地叩拜的。若是我不下马车就会被视为大不敬。可……可现在这样的境况,我若是下去了,沈珩定能认出我来的。   “姑娘,快些下来,队伍越来越近了。”   我被车夫一催,心里也急得不行,左思右想,最后干脆从包袱里拿出一件黑色的连帽斗篷,直接披上,然后跳下了马车,伏在了地上。   耳边的铜鼓唢呐声愈发地近了,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我屏住呼吸,咬紧下唇,生怕会功亏一篑。   我晓得沈珩今日会穿着喜服骑马走在最前头,所以只要沈珩第一匹马走过了,那么我就安全了。   马蹄声哒哒地响,走到我身前时,我感觉到马停顿了那么一小会,仿佛有道视线往我身上飘来,我浑身局促得很。   幸好只是一小会,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我略微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我又听到沈珩的声音,“停下。”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单凌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师兄……”微微一停,“咦,这郊外里竟然有人,我以为大家都跑进城里看热闹去了。”   单凌又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你不是急着要娶你的美娇娘么?”   沈珩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没什么。”   单凌笑了声,调侃道:“我还以为你突然间想不娶萧宛了。”   沈珩声音微沉,“休要胡说。”   单凌说:“是是是,你自小就盼着娶她,谁都不能说她一句不是。其实我还是觉得她配不上你,那性子也不讨喜,依我看,她还比不上盼晴师妹。兴许这路边的黑寡妇也比她好呢。”   黑寡妇……   我默默地咽了口口水。   “单凌,你知我容不得人说阿宛一句不是,即便是师兄弟,我也能翻脸。盼晴师妹再好,可她终究不是阿宛,我这辈子认定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即便她现在厌恶着我,可我心里也仍然只有她。这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启程——”   耳听迎亲的队伍渐渐离去,我方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望了眼烟尘滚滚的远方,我总算是真真正正地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胸口处却有几分怅然。   怅然些什么,我也不晓得。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是**抽了么?   为啥这两天留言骤减呀~~~~   ☆、47第三章   北上的途颇是颠簸,不过瞧着马车外悠悠晃过的景色倒也怡人。   虽说及不上宫里的生活,也无诱人的吃食,更无美妙的丝竹之音,但我也不悔。兄长说我既是无心那么嫁给谁也是一样的,沈珩待我好,所以我就应该嫁给他。   这是什么破理由。   我知沈珩待我好,可是他是我师父。阿娘当初不也极力反对我和沈珩么?说什么乱了伦理纲常。可如今知晓沈珩是北朝太子后,阿娘就改观了,阿爹和兄长更是恨不得把我洗得一干二净然后呈到沈珩面前。   他们改观了,可我没有。   于我而言,师父是父是兄,让我嫁给沈珩,这跟嫁给自己的阿爹和兄长有何区别?且不说这个,沈珩上辈子是沈晏,我不愿与上一世的人再有什么瓜葛。更别提沈珩还是北朝太子的身份了。   此回逃婚我做足了准备,左手银钱右手暗器,无衣食之忧的同时亦是多了重保障。为了避免再与迎亲的队伍碰上,我特意让车夫绕了另外一条远路。   路上人烟甚少,赶了好几天的路后才遇到了一个小镇子。我着车夫停下,去寻客栈歇息。睡了好几日的马车,腰骨都有些酸疼了。   镇子小,客栈也不多。车夫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一家勉强过得去的客栈。我进了客栈,发现人挺多的。掌柜在柜前埋头边写着东西边划着算盘,似是在记账。   我走前去对掌柜道:“要两间上房。”   “今日客满,没……”说话间,掌柜不经意地抬起头,眼神定了定,目光在我脸上转溜了一圈,手掌一拍脑袋,“哎,看我这记性,上房有!有的!姑娘,请跟我来。”   掌柜甚是热情地领着我往楼上走,还同我寒暄道:“姑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听您口音,是从建康来的吧。”   我“嗯”了声。   掌柜笑呵呵地道:“建康好呀,建康妙呀,我前几年有幸去过建康一回,远远地瞧了眼皇宫,那气势立马就把我给震住了。”掌柜停下步伐,“姑娘,上房到了。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客栈随时有小二恭候着。”   我进去后,心里有几分惊讶。这客栈从外边看来破破烂烂的,未料这里边的上房竟是能与建康城里最好的客栈相比了。^//^床榻上的被铺看得出是极好的料子,就连桌上的茶杯也是顶级的骨瓷,边边角角皆是一尘不染的,茶几上还摆着鎏金莲纹熏炉,旁边还搁了好几种香料。   我放下包袱后,唤了小二抬了几桶热水进来。赶了几天路也不曾好好地沐浴过,身子难免有些不舒服。   约摸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我方是沐浴毕。我伸了个懒腰,心想要是此刻有丰盛的佳肴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与我心有灵犀的缘故,我刚是如此想,掌柜就敲了敲房门。我让他进了来,他说对我道:“姑娘,拙荆也是建康人,方才听说我客栈里来了位建康的姑娘,她就高兴得不行,说是难得遇到一回同乡,怎么样也要好好招待,遂做了几样拿手的建康小菜来招呼姑娘。”   说罢,掌柜拍拍手掌,小二就端了好几碟菜食进来,一一摆在桌案上。我瞧了眼,五菜一汤,三荤两素,还有两碟糕点。   掌柜说:“拙荆以前曾在侯府里当过厨娘,平日里也爱在灶房里做些饭食,今日高兴了些,不小心就做多了几样。卖相一般,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我随意挑了样菜食尝了口,那味道简直是可以堪比宫里的御厨了。我三下五除二就残卷了大半菜食,喝了半碗汤,糕点也用了一半,最后饱得直打嗝。   我唤了小二进来收拾。   小二收拾完后,又给我送了几个炭炉进来,只道:“夜里凉,掌柜担心客人会受冷,特意让小人前来送炭炉。”我瞅了眼炭炉,里边的碳也是上好的。   我摸摸下巴,心想着这客栈委实让人惊喜,这样的招呼即便是搁在建康城里,迟早有一日也能成为最顶尖的客栈。   翌日离开客栈时,热情的掌柜还前来相送,我也见到了掌柜的妻子,也是同样热忱,拉着我说了好些话,最后还送了个食盒给我,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   车夫很是感慨地道:“这样的客栈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哩,怪不得有钱人总爱住上房,原来这般好,昨夜儿跟做梦似的,都是托姑娘的福。”   .   离开小镇后,车夫又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兴许是昨夜睡了回上房后,车夫待我比之前更加周到,就连马车也没那么颠簸了。   本来我是有些担忧一个人不安全的,中途遇到山贼什么的也曾想过,但当时总想着自己不会这么不幸便也未多虑。如今连续赶了不少日的路,沿途中别说山贼了,连只苍蝇也没有。   且入住的客栈也是一家赛过一家,掌柜都是极其热情的。   我是愈发地安心了。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我这身子过往里被养得太过娇贵,明明也没有怎么受苦,可偏偏却得病了。车夫见我病了也不好赶路,只好停下去寻了大夫来给我瞧病。   大夫说我是感染风寒了,不宜长途跋涉。   我唯有留在客栈里等风寒痊愈再启程。   掌灯时分,小二给我端来了药。我瞧了眼碗里黑不溜秋的药汁,硬着头皮喝光了。放下药碗时,我浑身不禁打了个颤,这药真真是比黄连还苦。   我不由得想念起沈珩来了。   我赶紧摇头,甩去脑袋里的想法。沈珩的药再好,我也不能为之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师父如爹!伦理纲常不能乱!   许是感染了风寒,身子总感觉有些发冷,我身上盖了厚厚的被褥,怀里搂着手炉,可依旧有寒意从四肢传来。睡至半夜,身子却开始变得滚烫,我想睁开眼喊人进来,可眼皮却是沉得紧,怎么也睁不开来,喉咙也直咳,整个人浑浑噩噩的,难受极了。   蓦地,有道冰凉贴上了我的额头。我似是在沙洲里渴了数日总算遇着甘露的人,使足了劲儿往那道冰冷里钻。我低低地喊了声“难受”,便听一道低叹声响起。   紧接着似有人哼了声,“你待她再好,她也不放在心里。”   “我知道。”   “你知道才怪!她是身上贴金还是贴银,让你连自尊都不要了。这世间什么美人没有,偏偏你就……好好好,我不说。我知你想说什么,再说她一句不是你就要跟我翻脸。可你瞧瞧她……行,别瞪我了,我住嘴。”   “其实是我不好,这一世的果都是我上一世的因,她再不好我也甘愿受着。你不知,有时候有得受着也是种福气,总好过连个盼头也没有。”   我迷迷糊糊的,这些话左耳进来右耳出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明明都是熟悉的字眼,可听进脑里的时候却是听不懂什么意思,想要仔细思索,可转眼间又忘了这些话。   次日醒来时,枕巾湿了一大片,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是不烫了。看来昨夜应该是发了一身汗,将这风寒给驱走了。不过总觉得昨夜似乎听到了沈珩的声音……   仔细想想其实这也不太可能,这些日子虽是急着赶路但我也有跟人打听。一路来,风平浪静得很,估摸着是碧榕装得太像或是沈珩晓得我的决意也不愿再勉强我了。   .   我在客栈里养了几天的身子后才继续赶路。   车夫送到我北朝边境后就不再送我了,我只好再另雇车夫。   当初我和沈珩大婚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十,如今都已是三月初七了,也没有什么大消息传来。进入北朝后,我还能听见有人在说太子大婚的事。   我想了想,也许沈珩打算将计就计娶了碧榕。这样一来,南朝北朝继续交好,阿爹欢喜,沈珩也不会没有面子。   不过现下我还要思虑的问题是要去哪儿雇马车。   初到北朝,人生地不熟,且北朝风俗不同南朝,对待女子尤其是严苛,我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就受到了不少的人怪异的打量。   我找了个看起来颇是和善的人问要去哪儿雇马车。   那人倒是不错,不仅没有怪异地打量我而且还亲自带我去了雇马车的地方,并同我说了不少在北朝应该注意的事儿。我一一听下,只觉麻烦得紧,心想着等风波一过就马上收拾包袱回南朝。   我雇了辆舒坦的马车。   车夫看起来也颇是憨厚老实,他问我要去哪儿。   我思索片刻,便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偏僻的小镇,离都城越远越好。”   车夫道:“有的有的,不过得绕过这一座山。只是那座山常有山贼出没,姑娘一个人难免有些危险。”   我心想这一路来半只苍蝇也没遇到,估摸也不会那么不幸,再想想自己带有暗器,自保也应该不是问题的,遂道:“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更新……   谢谢穆凝童鞋的第二个地雷~~~   ps.这个星期要改一个稿子,过几天也要回学校了,嘤嘤嘤,要忙得事情好多,所以更新得比较少。   不过俺至少会保持隔日更的。   ☆、48第四章   山路崎岖,马车上下颠簸着,坐得我几欲呕吐。   我拿出葫芦,喝了几口清水,努力咽下胸腔里的不适,只不过似乎不太见效。我唯好打起了帘子,对车夫道:“慢一点,我不太舒服。”   车夫咧嘴一笑,“姑娘这是晕车吧。”   我“嗯”了声。   车夫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又道:“车里有治晕车的药,姑娘不妨一用,挺见效的。嗯,就是放在蓝色包袱里。”   我寻到了一个药瓶,做工极是精致,玉石的质地,光滑细腻,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就连瓶口的木塞子也是上等的木料。我敢断言,此药瓶若是拿去当铺里当了,这车夫几年都无需干活。   我不动声色地问:“你这药瓶子是在哪儿买的?做得好生精致。”   车夫神色慌张地答我:“是……是捡的。”   我逼问道:“哪儿捡的?赶明儿我也去捡一个回来。”   车夫握紧马缰的手有些僵硬,目光也闪烁着,一脸心虚地道:“忘……忘了,很久之前捡的,”他呼吸变得急促,“姑娘,你晕车的话最好闭眼休息一下,不宜说太多的话。外面冷,姑娘还是把帘子打下来吧。”   说罢,不等我回答,车夫就已是急急地自个儿打下了帘子。   我听到车夫粗粗地呼了口气。   我拔开木塞子用了药,这药果真相当见效,不过是刚刚咽下,腹中就顿起一股热气,将胸腔里的闷气都给冲散掉了,且还隐隐带着股清凉的薄荷味道。   我褰帘望向外边的景色,光秃秃的枝桠上冒出嫩绿的叶子,早春时节开的花也相应绽放,樱红浅绿鹅黄,色彩缤纷。迎面扑来的山风虽冷,但却也带着初春万物复苏的朝气。   这山里的春景美则美矣,可我也无心赏之。   前些日子原以为能自欺欺人,将一路来的不对劲当作头一回出远门不必大惊小怪,甚至还自我安慰了一番。只可惜事到如今,我想再自欺欺人也不能了。   这个精致的玉瓶子,我一摸就知是沈珩的手笔。   其实细细一想,当时我披了个黑斗篷便以为能够骗过沈珩的火眼金睛实在是愚笨之极。沈珩何许人也,他的心细哪里是吾等小辈可以骗过的?   如今离大婚还有三日,沈珩估摸是耐不住了。要不然以沈珩的谨慎,他不想让我发现的话,绝对不会给车夫这个玉瓶子。   此回估摸是想光明正大地借这个玉瓶子来告诉我——他什么都知道,我别想逃。   .   可是我偏偏不想遂了沈珩的意。他不让我逃,我偏要逃。   难不成他还能捆了我去成亲么?   我又打起了帘子,问车夫:“离镇子还有多远?要往哪儿走?”   “不远了,再走多半个时辰的山路,也差不多到了。”车夫伸手遥指山脚处,“姑娘看到没有?镇子就在那儿。”   我道:“看起来是挺近的。”我又问道:“这山里有无野兽之流?”   “没有哩,这座山就是山贼多,野兽之流早就被收拾光了。”   我瞥了眼山林,“这一路也没见着半个山贼,山贼多只是说出来吓唬人的吧。”   “没有吓唬人,是真的。前阵子还有个商人被劫了,那一箱一箱的金银都被抢走了!姑娘,这话可不能胡说!我们走山路的,最忌讳的就是提山贼。姑娘没见着山贼,那是幸运。”车夫颇是激动,瞪着眼睛,说得面红耳赤的。   “哦?那么山贼常在哪儿出没?”   车夫道:“这个说不准,不过最近几次听回来的消息都是发生在前边的转角处。听闻山贼爱把人往那个死角逼。”   我默默地一一记下。   打下帘子后,我披上了黑斗篷,枣红色的包袱拢在腰间后,我轻咳一声,道:“停车,人有三急,你在这儿等等我。”   我跳下了马车,往一边的林子里走去。   车夫在我身后喊了句:“姑娘,当心些呀。”   其实我倒是不怕山贼,这一路来能够安全无虞,估摸着也是沈珩出的力,是以这一回的山贼也是同理。现在我只担心要怎样避过沈珩的耳目,马车是不能回去的了,那车夫定是早已被沈珩收买,我若回去就是送羊入虎口。   我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下四周,极是安静,只能偶尔听到风拂过的声响。   可我知道周围定有个暗卫在的。   暗卫来无影去无踪,他们的本领我已经在阿符的身上领教过了,更别说一朝太子的暗卫,那本事铁定是更加出神入化。   只是我现在要如厕,想来他们也会有所避忌。   我钻进跟人一样高的草丛里,蹲下,佯作要如厕的模样,然后悄悄地踮起脚尖开溜。刚走没几步,不远处就传来马匹惊慌嘶吼的声音,紧接着刀剑出鞘声。   我听到车夫的惊叫声。   估摸着是车夫是遇到山贼了。   不过我晓得沈珩的人跟在后边,山贼什么的哪里斗得过沈珩。果不其然,很快的,就传来刀剑相撞的打斗声,车夫手里并没有什么武器,山贼也不可能自己与自己打,只可能是有人出来救车夫了。   现在是我趁机逃跑的好时机。   我溜出草丛,拐弯进了林子里,拔足狂奔,出了林子后,眼见小镇子就在前方了,却有数人不知从何方跳了出来,皆是身着灰衣,面上蒙着灰布,杀气腾腾地站在我面前。   山贼和杀手的气息我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我眨眨眼,“找我?”   同时的,我在黑斗篷里滑下手腕上的银镯子。   “废话少说,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话音未落,灰衣人就直接向我使出狠戾的招式。我偏头一躲,同时撒出手里的药粉。   未料灰衣人却精明得很,竟是躲过去了!   我心中大惊。   灰衣人眼里颇有嘲笑之意,“这种暗器我还没有放在眼里过。”   这口音……   我猛地道:“你是南朝人!”   灰衣人哼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受人之命来取你性命,要怪就怪你挡了我们大皇子的路。”   另外一个灰衣人催促道:“快点解决她,难得钻了沈珩的空子,等他过来了,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道:“你们是司马瑾瑜派来的?”   “你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方才出口催促的灰衣人蓦然亮剑,凌厉的剑锋笔直地向我刺来。我此刻万分庆幸同沈珩学了不少逃跑的招数,灰衣人的剑锋虽疾,但比起沈珩还是慢了。   我灵活地避过,同时按下耳垂的宝石扣,一枚银针射出。   只听砰当一声,灰衣人倒在了地上。   我撒腿就跑,再次钻进了刚刚跑出来的林子。树林里树木繁多,遮掩的地方不少,不过我心里着急得很,一时间也顾不得往哪儿跑,只知道要拼命地不停地往前跑。   方才粗粗一算,不算倒下的灰衣人,剩余的还有三个。我一个弱女子对三个杀手,要想赢过他们,委实是难如登天。   腾地只听“咻”的一声,左肩猛然一疼,我脚下一软,整个人扑到在地上。   “倒是小看了你,身上竟有这么多暗器。”是方才那个灰衣人的声音。   我艰难地抬头一望,灰衣人手里拿着弯弓,正站在我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左肩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我低头瞧了眼,箭头上带着血迹。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很有心思地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是一只被射下来的乌鸦。   下场堪忧呀……   另外一个灰衣人毫不留情地踢了踢我,力度不轻,痛得我眉头不由紧皱。只听他猥琐地道:“这颦眉的模样倒是好看……”   “呸,你就嗜好这口。”   肩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了,眼前的景色也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隐约中,我瞧见灰衣人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我心想,若是这一生结束了,不知沈珩和司马瑾瑜又会不会追到我的下一世去。   蓦然,灰衣人的脸色大变,不过是眨眼间,围在我身边的灰衣人们尽数倒下。而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真真切切的是沈珩着急慌张的呼唤声。   “阿宛,阿宛,阿宛……”   我没有力气应他,只觉沈珩的声音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了,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最后成为一个黑点。   .   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觉肩膀隐隐作痛。睁开眼后,不出意外的第一眼就见到了沈珩。他坐在床榻旁边,轻轻地搅着碗的药汁。   我瞅了瞅周围的环境,我原以为我醒过来后会在太子府,不过这儿怎么看也不像是太子府,反倒是像是客栈。   “阿宛,你醒了?”沈珩眉梢掠起一抹喜色,“药是温的,喝了就肩膀就不疼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我起来,往我身后塞了个软枕,“箭口没有毒,你放心。现在伤口是会有点疼,养上半月就能好了。药有点口,尽量忍着。我还备了蜜饯,是你平日里爱吃的‘珍馐百味’里买回来的。”   “我……”   “嘘,别说话。有什么事,等伤口好了再说。现在喝药。”   沈珩一脸坚持的模样,我只好把药给喝完了,放下药碗的时候,沈珩很体贴地递上蜜饯,我咬了一口,果然是‘珍馐百味’家特制的味道。   我好奇地道:“这里不是北朝么?”   沈珩说:“我向‘珍馐百味’的老板买了他们祖传制蜜饯的秘方。”他含了笑意,“还要吃么?”   我摇摇头,说道:“师父,我们应该谈谈。”我抬眼瞧了沈珩一下,又道:“这回逃……”   沈珩打断我的话,“那些杀手是前南朝的旧部派来的。”   我一愣,沈珩又继续道:“阿宛,他们想杀你。可是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得了你。这一回是我失策,没有好好地护着你……”   我张张嘴,沈珩说:“你别急着说话,先听我讲。这一回,是我救了你,对不对?”   我点头。   “那么,你欠我人情,对不对?”   我再点头。   “欠人人前,总要还的。对么?”   “对。”   “那么,你打算何时还我这个人情?又打算怎么还?”沈珩对我道:“你知我是一朝太子,什么都不缺。阿宛,你是聪明人,你懂得我想要什么的。”   我抿抿唇,过了好久才说道:“我懂的。”   其实在沈珩来救我后,我就知道这婚我逃不了了,逃得再远也会被他抓回来。这一路上都在沈珩的掌控之中,我想即便没有杀手前来,最后我也难以逃出沈珩的手掌心。   且……如今南朝旧部的人盯上了我,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委实不安全。   是以,现在只能乖乖地当太子妃了。   我瞧瞧沈珩,他似是松了口气,望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柔色,他前来摸我的头,我退缩了一下。   他略微黯然地缩了回去,低声道:“我知你不想嫁我,也知你厌恶我到头来也跟司马瑾瑜一样算计着你,可是只要你在我身边,那就没有关系。阿宛,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宛逃婚不成功被抓回去鸟~~   嘤嘤嘤,谢谢阿舒童鞋的两个地雷~~~   ☆、49第五章   因我受伤一事,大婚的日子推迟了。..   我待在沈珩的太子府里养伤,碧榕和梨心见着了我,两人都十分欣喜。后来碧榕趁沈珩不在,悄悄地同我说:“公主,当时我一出南门就被发现了。”   梨心附和着道:“是呀是呀,那时太子殿下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问:“是怎么被发现的?”   梨心摸摸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她说道:“凤辇出来后,太子就过来瞧了一眼,距离也不近,可偏偏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就一脸失望黯然,只说了两个字——果然。公主,看来太子殿下一早就预料到你会逃婚了。”   碧榕也道:“后来我们在南门耽搁了许久,当时我都以为太子殿下会派人去把公主你找回来的。可是太子沉默了许久后,却让所有人出发了。”   怪不得之后我会恰好跟迎亲的队伍撞上,原来是沈珩在南门那儿耽搁了。果然沈珩老早就知道坐在凤辇上的不是我,碧榕连半个时辰也没骗过沈珩。   想来那个时候,在郊外的那番话是沈珩故意说给我听的。   碧榕小心翼翼地瞅了我一眼,说道:“公主呀,您瞧这太子府挺好的,太子对你也好,要不干脆就别再逃婚了。”   梨心也点头道:“是呀,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见公主呢,不过全都被太子给挡下了,说要让公主安心养伤。”   “很多人想见我?这里边有师叔么?”   “似乎有……”   恰好此时,沈珩进了来,含笑接了梨心的话,“似乎有什么?”梨心屈膝给沈珩行礼,回道:“公主问前来拜访的人里有无单将军。”   沈珩看向我。   我颇是心虚地将目光移到一株半人高的紫晶珊瑚上,瞧着晶莹剔透的光泽,默不作声。沈珩接过了梨心手上的药碗,道:“你们都出去吧。”   勺子递到我嘴边,“药都快凉了。”   我道:“我自己来。”   沈珩静默了一会,才将药碗递给了我。见我喝光后,方是道:“阿宛,我知你想些什么。他虽是不满我娶你,但也没有那个胆子来阻挠。你若是想他帮你忙,那是白费功夫。”   似乎从第一回见到沈珩开始,他就总能摸透我的想法。   我心中颇是惆怅。   .   不过两日后,我倒是真的见到了单凌。除了单凌之外,还有两个我从未见过的人。我打量着单凌身边的两人,一男一女,身上的服饰皆是极好的用料。   我对陌生人向来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过这两人的表情却不由得我不能不注意,尤其是右边的男子,浑身贵气,乌溜溜的眼珠子打从进门以来就没有离开我身上。   而左边的红衫女子则是颦眉望我,一双水盈盈的美眸里是难以遮掩的愤愤之色,打量我的目光里从上到下都充满着鄙夷不屑。   虽说我为人向来和善,一般很少跟人计较些什么,但这红衫姑娘一进来就给我脸色看,分明就是不把我当做一回事。   我素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我懒懒地支颐瞅着单凌道:“师叔,你这回是来给我送丫环的?你眼光倒是一般,这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会干活的,养在我这儿也是浪费了米粮。”   “你!”红衫女子整张脸变成了猪肝色,纤纤玉指颤抖地指着我,看起来气得不轻。   我轻哼一声,谁让她一进来就给我脸色看,我萧宛也不是好欺负的。   红衫女子拉了拉单凌的手臂,嗔怒道:“师兄!”   单凌轻拍了下红衫女子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后,方是对我道:“师侄,这也是你的师叔,顾盼晴,你可以唤她盼晴师叔。”   又来一个师叔。   我瞥了眼顾盼晴,道:“哎呀,真是失敬了,原来是师叔,不是丫环。话说回来,盼晴师叔长得真不像师叔呢。”   顾盼晴双目圆瞪,“你这个……”   此时,那满身贵气的男子忽地一笑,打断了她的话,“盼晴你急什么,皇嫂不过是在同你开玩笑罢了。”他动作优雅对我作了一揖,又道:“看皇嫂表情,想来皇兄也不曾同你说过我。我是皇兄的胞弟,单名一个安字,皇嫂可以唤我的表字流渊。”   怪不得我总觉得第一眼见到这男子时觉得面熟,原来是沈珩的胞弟。   他又对我笑道:“我一直都想见见皇嫂,不过皇兄宝贝得紧,也不愿让我见。今日总算能一睹皇嫂的芳容。皇嫂如此风趣,怪不得皇兄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顿了下,他忽然拍了拍脑袋,“唉,差点就忘了,我给皇嫂带了见面礼呢。”   沈安拿出一个锦盒。   我瞧了眼,里边装了本琴谱。   沈安说:“曾听皇兄说过皇嫂是爱音律之人,恰好前些日子无意中得了本前朝一代琴师所创的琴谱,便拿来借花献佛了,还望皇嫂喜欢。”   喜欢,自是喜欢。   这见面礼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   蓦地,一边的顾盼晴跺了跺脚,我闻声一望,她竟是红了眼眶,啜泣着道:“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她,她到底哪里好了!”   沈安皱眉道:“盼晴,不得无礼!”   顾盼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泪眼盈盈地瞪着单凌,“师兄你是个大骗子,你明明说要来帮我,可是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单凌有些不知所措,目光也颇是无奈。   “盼晴师妹……”   顾盼晴又是一跺脚,“师兄,我不理你了。”说罢,直接飞奔离去。我看得目瞪口呆,满头雾水的,压根儿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单凌有些急,他连告辞都忘了,直接追了过去。   沈安轻咳一声说道:“盼晴有些娇气,也是平日里被大家宠惯了,皇嫂莫要同她计较。”   沈安离开后,梨心马上就开口了,“公主,我之前听太子府的下人说,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相府里的大小姐顾盼晴最喜欢的人就是太子殿下。”   我琢磨着“喜欢”二字,“是么?”   梨心狂点头,“真的!那个顾盼晴自小就仰慕太子殿下,一直都心心念念着要当太子妃。”   .   用晚膳的时候,沈珩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单凌过来了?”   我睨了沈珩一眼,道:“有谁来你会不晓得?师父,你有话直说便是。莫要拐弯抹角的。”   沈珩搁下筷子,神色颇是紧张,他道:“阿宛,我心里只有一人。即便其他人喜欢我,可我也只喜欢你一个。”   我随意敷衍了他一声。   “阿宛。”沈珩忽然认真地唤了我的名字。   我咽下口里的饭食,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皮子。   沈珩叹了声,“不要再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吗?”   我眨眨眼,“什么乱七八糟?”   沈珩却也未回我,只道:“你的伤已是痊愈了,大后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就那一天成亲吧,一切都会从简,不会很辛苦的。”   我一本正经地对沈珩道:“师父,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这回我不会逃婚的了,我欠你人情,肯定会还给你的。我萧宛一直都是说话算数的人。”   沈珩苦笑了一声,他垂眼轻声道:“罢了,人情也罢什么都罢,只要你愿意嫁给我便好,我不该奢求太多。”   我同沈珩大婚的那一天,恰恰好是个明媚的春日。沈珩在皇宫里等我,而我由太子府里出嫁。太子府里也栽了片桃花林,马车载着我离府前,我褰帘往外望了一眼。   桃色纷飞,三千桃花灼灼。   恍惚间,我蓦然想起了与沈珩的初见,似乎也就是去年,他站在桃树下与我遥遥相望,仿若是一场等了好几辈子的梦。   .   我原以为沈珩只是哄我的,毕竟一朝太子大婚又怎么可能从简,而我也一大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未料接下来的行程都相当轻松,我只需站在沈珩身边,连个表情也不用摆。   红盖头一遮,谁也看不到我脸上的表情。   我同沈珩拜天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心里蓦地想起了谢宛。上一世谢宛盼着嫁给沈晏,这一世我萧宛还是不得不嫁给了沈珩,也不知是不是天命所归。   “公主。”碧榕有些着急地唤了我一声,声音很小很轻。   我回过神来,周围鸦雀无声的。我这才猛然想起,方才似乎有喜娘喊了一拜天地,而我忘了往下拜了。沈珩靠近了我,声音颇为僵硬,“阿宛,你应承过我的。”   我道:“我刚刚走了会神。”   我听到沈珩松了口气,只听他说道:“再来一遍吧,太子妃方才有些紧张了。”   喜娘又喊了一遍——“一拜天地。”   这回我没有走神,手里执着红绸躬身一拜。夫妻对拜时,我感觉到手里的红绸似乎抖了几回,估摸着是沈珩紧张了。   我心想着,之前沈珩说要让我嫁给他当作还了他救我一命的恩情。如今拜了堂,也算是还了恩情吧?只不过我记得嫁人似乎也没有这么简单……   接下来,我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人在说话我也不曾注意。许是沈珩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他先让碧榕和梨心送了我回喜房。   一回喜房,我就扯下红盖头,吓得碧榕脸色大变,“哎呀,公主,这红盖头得由太子殿下掀开……”   我说:“我晓得。反正师父没这么快回来,我今个儿披了一整天的红盖头,如今本公主看什么都是红色的,委实难受得很。”   梨心说:“公主,得改口了。不能再叫师父了。”   “其实没差,都叫习惯了。想来师父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我还想摘下头顶沉甸甸的凤冠,戴了一整天,脖子酸死了,不过若我真的摘下了,恐怕碧榕脸上连血色都见不着。   碧榕走前来替我揉了揉脖子。   碧榕的手法极好,揉得我浑身都舒爽起来。我轻轻地哼了几声,余光不经意地瞥了眼梨心,发现她满脸通红地站在我跟前,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问:“梨心,你想说什么?”   梨心万分忸怩,拈弄着袖角,眼波怯怯的,“我只是突然想到……公主过了洞房花烛夜后就成妇人了。”   我摸摸下巴。   洞房花烛,唔,这个也算在还人情里边么?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我是标题党!!!   摸下巴,下一章肉还是不肉呢……   ps.感谢阿舒童鞋的第四个地雷~~~   感谢莹莹童鞋滴地雷~~~   再感谢cibel童鞋滴地雷,爱你们呀~~~   ☆、50第六章   外边忽然传来几道脚步声,只听沈珩声音响起——“你们不必进来了,都在外头候着吧。”   碧榕脸色一变,急道:“啊,太子快要进来了,梨心,快把红盖头拿来。”   梨心面有慌色,许是过于紧张,捧着红盖头的双手抖了又抖。一不小心,红盖头就滑到了地上,两人不约而同地蹲下想要拾起,“砰”一声,偏不巧的,两人的头颅撞到一块,齐齐地跌坐在铺了绒毛织锦垫子的地上。   我眨眨眼,目光恰好迎上了刚刚进来的沈珩。   我笑嘻嘻地喊了声:“师父。”   梨心和碧榕赶紧从地上爬起,两人皆是低眉顺眼地站着,望都不敢望沈珩一眼。沈珩目光颇是深邃,他径直走前,经过梨心身边时,从她手上抽走了红盖头。   然后道:“你们两个都出去吧。”   梨心和碧榕赶紧应了声“是”,两人迅速溜了出去。房门一关,就只剩我和沈珩单独相处,窗前的一对火红的龙凤烛兹兹地燃烧着。   说起来倒也奇怪,也不是没跟沈珩单独相处过,可现在感觉却是有些微妙,尤其是沈珩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我的时候。   我轻咳一声,不自在地道:“反正红盖头都扯下来了,也没必要……”   话还未说完,只觉凤冠上一重,眼前就落入一片红色里。我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拽下碍着我视线的红布,还未碰到红盖头,沈珩就握住了我的手,轻声道:“不能碰,这个得由夫君亲自掀开。”   我这才缩回了手。   可沈珩却也没急着掀开我的红盖头,反而是牵着我到床榻边坐下。我只听沈珩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手心还冒出了汗水,黏黏的湿湿的,握得我怪不舒服的。   我试着缩回自己的手,可手指不过是刚刚动了下,沈珩就加大了几分力度更紧地握住,语气也有些慌张地道:“阿宛,你答应了要嫁给我,现在可不许反悔。”   我道:“……我没有反悔。只是你的手心冒汗了,握得我不舒服。”   话音未落,沈珩就倏地松开了手,局促地道:“我……我只是有些紧张。”   我平静地道:“没什么好紧张的。”   沈珩沉默了。   我又道:“师父,我有些乏了,能快点掀开红盖头么?”   这回沈珩总算是有所行动了,红盖头一掀,映入我眼底的是沈珩的那张英俊无双的脸。他定定地凝望着我,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只可惜我一句都看不懂。   腾地,心里头不知怎么的竟是跃上一个万分熟悉的场景。   同样是龙凤烛在兹兹燃烧,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面色平静地掀开了满脸羞涩且期待的新娘子的红盖头,然后以极淡的语气道出了一句——   “阿宛,我是无心之人。”   .   心噗通噗通地跳着,我一瞬间有些失神,手也下意识地抚上胸口。   我轻轻地按了按。   沈珩注意到我的不妥,眼里浮上担忧之色,着急地道:“阿宛,是不是胸口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只道:“你……”话音顿了顿,不知怎么的,我竟是问不出话来。其实我只是想问问沈珩上辈子是不是对谢宛说过我是无心之人这话,可是看着沈珩的眼睛,我却是问不出口。   沈珩等着我说话,“我什么?”   我叹了声,道:“师父,你知道的,我是无心之人。”   沈珩目光顿起涟漪,“嗯,我知道。这辈子是我强求要娶你,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接受。我知你不喜欢当太子妃,但阿宛,你相信我,再给我多一些时日,等我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便按着你的想法过日子。”   我有些惊诧,“你……不当皇帝?”   “阿宛,你知道的,这辈子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你而生的。你想要什么,无论是刀山火海亦或是天涯海角,我都愿意为你取来。你不想要什么,即便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珍宝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过眼烟云。”   沈珩温柔一笑,取来两杯合卺酒。   我握着冰凉的酒杯,再看着沈珩温柔似水的眼眸,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我支支吾吾地道:“师……师父……”   “嗯?”沈珩眼里的柔色愈发浓厚。   我咬咬唇,认真地道:“师父方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沈珩颔首,“自是真的。”   我问:“我要什么你愿意为我取来?”   “嗯。”   我道:“那以后还请师父莫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沈珩对我太好,我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是有些不对劲,胸口止不住地疼。   沈珩面色一僵。   我耐心地等沈珩回应我,沈珩过了许久才甚是艰难地说道:“……好。”   我心底一松,催促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来喝合卺酒吧,速战速决。”喝过合卺酒后,我晓得下一个步骤是洞房,遂再次催促道:“来,脱衣服,洞房。”   沈珩的身子僵住了,面色有些潮红,“阿……阿宛……”   我见沈珩不配合我,心底顿觉有些奇怪,“怎么了?你不是要我还人情么?当夫妻的不是要洞房么?”   沈珩问我:“你愿意?”   我睁大了眼睛,“为何不愿意?不就洞个房么?”之前看过的话本里就常常见到行鱼水之欢时的描述,不外乎都是**缠绵极乐之类的字眼。我当时就总在想这些字眼的感觉,如今有机会体验一番且还能还沈珩人情,那是再好不过了。   微微一顿,我又颇是兴奋地道:“说起这个,师父你当初说要教我房中术呢。”   我双眼亮晶晶地盯住沈珩。   沈珩的耳根子却是有些红,同时的表情有些别扭,他说:“我……其实不太精通。”   我听罢,有些失望。过了会,又提议道:“要不师父你先去找人练练房中术?待精通后再来教我?”   我本是好心提议,未料沈珩的脸色却是一变,“不行!”   我道:“那我去找……”   “你也不行!”   我想了想,道:“那只能我们两人慢慢摸索着来了。”   听了我的话,沈珩的眼睛微微一亮,有欣喜之色溢出,他重重地点头,“嗯,我们两人可以慢慢摸索。”   我心想等这事做熟练了,感受到缠绵**之乐了,那么以后我找乐子的方式又多了一个。   .   以前与易风交好时常去秦楼楚馆里,同兄长也曾观摩过里边的活色生香。这事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是有些困难。   话本说鱼水之欢第一步乃是互相啃嘴,第二步乃是互相脱衣……   我也曾碰过沈珩的唇,感觉不坏,里边有甜甜的果子酒味。遂我睁大着眼睛对沈珩道:“先亲嘴?”   “好。”   沈珩附上我的唇,慢慢地吸允着,动作极是生涩,他浑身都在颤抖着,捧着我脸颊的手更是抖得不行,我感觉得出现在的沈珩紧张极了。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似乎这互相啃嘴没有话本里说得来劲。且我在秦楼楚馆里见互相啃嘴的男女表情都是相当享受的,可如今我却是一丁点享受的感觉没有。   蓦地,沈珩湿润柔软的舌尖伸了进来,温柔地滑过我的齿间,缠上我的舌头时,我忽觉双脚有些发软,双手情不自禁地攀住了沈珩的脖颈。   似乎有点话本里说的感觉了。   我兴奋地睁开眼,口齿不清地道:“嗯!继续!”   沈珩轻笑一声,更加卖力地纠缠着我的舌头,我被吻得气喘吁吁的,浑身酥软无力,双腿间似有湿润流出。   沈珩的手也不知何时游移到我的胸前,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我低头瞧了眼,胸前立起了两颗朱果,我对沈珩道:“师父,真是神奇呢。”瞅了眼沈珩光滑的胸膛,我也伸手去捏了下上边的朱红。   软软的,比沈珩平日里给我做的糕点一样还软!   沈珩低声地喘息了一声,似乎在压抑些什么。   我蓦然想起话本里所说的——抵住腿间的巨龙。   视线顺着光滑的胸膛往下一瞄,沈珩的亵裤未褪,但却隐隐瞧见有样事物支了起来,像是一座小山。我眨巴着眼睛,一时间好奇得不行,也顾不得双腿发软,直接推开压在身上的沈珩,手臂撑着床榻爬坐起来,眼睛盯住沈珩的裤裆。   我道:“师父,给我瞧瞧你的巨龙。”   沈珩呛了下,连连咳嗽了好几次,整张脸红彤彤的,比昨夜的晚霞还要艳上几分,但更是神奇的是,小山竟蓬勃壮大的趋势!   我只觉新奇无比,正要主动伸手去解开沈珩的亵裤时,沈珩一把握住我的手,目光闪烁地问:“巨……巨龙这词你从哪儿听回来的?”   我道:“话本呀。”   沈珩轻咳一声:“这词以后莫要在其他人面前说。”   我挣脱开沈珩的手,“那是当然的,梨心和碧榕又没有巨龙。”   沈珩又扣住我的手,“也不许在除了我之外的男人面前提起。”   我抬眼望向沈珩,“好啦好啦,不提就不提,我识得的男人也不多,在这北朝里也就只有师叔,噢,沈安也勉强算一个。”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们的巨龙长得一样么?”   沈珩黑了脸,“阿宛,想都不要想。”   我在心里想!   “心里也不许想。”   我道:“师父,你好小气。”瞅着小山变大山,我拉开了沈珩的手,“你给不给我看呀?”   沈珩无奈地道:“阿宛,你就不会觉得害羞么?”   我白了沈珩一眼,“师父,你好啰嗦!你懂这么多东西,就不知道一句食色性也么?”   沈珩笑出声来,总算是如我所愿地解开了亵裤。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识得庐山真面目后,我颇是沮丧地道:“话本骗人的!这东西好丑!”   沈珩的脸黑了下。   我的目光由下往上一看,又道:“师父,你还是脸长得好看。”   沈珩目光灼灼地看了我一眼,又凑前来亲我的脸颊。我想起之前陪嫁嬷嬷给我看的春宫图,里边有女上男下的姿势。   我素来好学得很,脑子转过这个场景后,马上就扑倒沈珩,骑在他身上。   看着沈珩在我身下,白玉般的肌肤衬着散了一枕的柔软青丝,心里头莫名的有种奇妙的满足感。我就这样盯着沈珩看,沈珩也含笑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满的宠溺之色,仿佛即便此刻我宰割了他,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欣赏完美色后,我低下头像是啃鸡腿那样把沈珩的嘴啃了个遍,跟他的舌头纠缠得难分难舍。   我觉得沈珩浑身上下还是嘴的滋味最好,软糯软糯的,若是把沈珩比作我最爱吃的栗子糕,那么沈珩的唇就是栗子糕最里边的那一层,香甜而酥软。   待我尝遍沈珩的唇后,刚想同沈珩说些话时,蓦然感受到臀下的事物又硬又烫,宛若烙铁一般。   我好奇地伸手一握,沈珩重重地喘了口气,我再用力一握,感觉那物变得愈发膨大起来,一只手几乎都握不住了。   沈珩痛苦地喊了我一声。   我抬眼瞅了他一下,又将目光移回来,上上下下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这事物长得丑是丑了些,但是看就倒也觉得没什么,而且还好生奇怪,顶端像是两瓣蘑菇一样,还时不时冒出白色的水汁来。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   它晃动了下。   沈珩的声音愈发喑哑,“阿宛,看够了没?”   我说:“没有。”   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珩,“师父,其实看久似乎也挺有趣的。”   沈珩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眼底的欲|火,嘶哑地说道:“你……继续……”   我又伸出手指戳了下,它似乎变得更大了。我一想到这事物会像春宫图里那样完完全全地进入我的两腿间,顿时有些害怕和恐慌。   我比了比它的长度,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宛,握住它。”沈珩忽然说道。   我瞧了瞧他,他看起来像是在火上煎熬一样。我迟疑了一会,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如烙铁般的硬物,沈珩的身子马上就颤了下。   “往上移。”   我照做了后,沈珩又道:“往下移。”   我眨眨眼,也照做了。我这样上上下下地移动着时,也觉得有趣,接下来沈珩还未开口,我便自个儿上下移了不少回。我发现只要我速度一块,沈珩的眼神便会变得格外诱人,还会发出呻吟声。   到后来,竟有几近透明的白色水汁喷洒出来。   我低头望了眼自己的手掌心,沈珩随手拿过一张帕子,将我手心上的水汁擦走,赧颜道:“脏,我帮你擦干净。”   想起话本里的男主人公大战几百回合依然雄风不减,都是好久好久才喷出这些东西来。我对沈珩说道:“师父,你是不是不行呀……”   沈珩脸色一变,眼神也变得极其深邃。   “行不行,你马上就晓得了。”沈珩整个人压在我身上,硬物抵在我腿间,我只觉得整个人全身都在发烫。   我诚实地道:“可你刚刚……”   沈珩板着脸说道:“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我问:“为什么?”   “因为……”沈珩顿了下,很难得的脸上出现了恼羞成怒的表情,“没为什么!”话音还未落下,沈珩就堵住了我的唇,我最喜欢沈珩的唇,是以他一啃过来我就连忘记自己方才要问什么了。   沈珩吻了许久,我只觉两腿间的湿润像是流水一样,小腹里空空的,又有些急躁。   沈珩忽然分开了我的双腿,头一回把如此私密的地方如此赤|裸|裸地展现在别人面前,我心里头觉得有些怪怪的,便想合起双腿。   未料沈珩却是按住了我的腿,不让我动弹,且还极其温柔地道:“别动,让我看看。”   这话腾地让腿间的湿润溢出更多来了。   沈珩伸指撩拨了一下,我看到有晶莹粘稠的液体沾上了他的指尖,还拉长长的弧度来。我咽了咽口水。沈珩蓦然伸指进去,我感觉到异物进来,疼得我直叫。   “痛!”   沈珩停住动作。   我泪眼汪汪地看着沈珩,“师父,疼。”   沈珩说:“忍忍。”   他微微用力,进了一半的手指再度加深,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话本骗人的,一点都不**,一旦也不都缠绵,疼死我了。”   沈珩脸上出现不忍的神色,我说:“师父,不做了,疼。”   沈珩轻声哄道:“再试试,很快就不疼了。”   我使劲地摇头,“不要。”   沈珩说:“阿宛乖,就试一试。流渊不是送你琴谱了么?明天我给你弹。再给你做好吃的。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痛了。”   说罢,沈珩缩回手指,他俯身前来亲我,温柔地吻着我的唇角,手指轻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又道:“乖,阿宛乖。”   我睁大着眼睛。   沈珩那灼热的硬物来到我的两腿间,他蹭了蹭,我咬了咬牙。   蓦地,沈珩挺身一送,刚刚进了个口,我就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好痛!比中箭还痛!”我的眼泪又溢出来了,我可怜兮兮地说道:“师父,好疼,你出去……”   沈珩咬牙望住我。   我吸吸鼻子。   沈珩深吸一口气,抽身出来。我一喜,“不做了?”   沈珩躺到我身侧,拥住了我,叹声道:“见你疼,我下不了狠心。”   我动了动。   沈珩绷紧身子道:“你别动,就让我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第一回破c不成功。   嘤嘤嘤嘤,你们好坏!都是一群色女!!   一句肉不肉竟然炸出这么多霸王。。。。   ps.要不要看第二回PC!!!!   ☆、51第七章   忙碌了一整日,此时我已是乏得不行。..   沈珩让我别动,我闭上眼后很快就睡着了。之后发生了何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沈珩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   后来沈珩回来时,浑身冷得不行,冻得我眯开了眼睛。   沈珩温声道:“还早,睡吧。”   我也不甚在意,便又重新合上了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下。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醒来,一睁眼便瞧见沈珩的脸,我微微地有些不习惯。不过撇去各种因素不谈,沈珩这张脸委实是赏心悦目极了,只可惜那物生得甚是丑陋,果真这世间并无十全十美的人,沈珩也不能例外。   想到昨夜,脑里立马浮现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的身子一抖,那种痛我当真是不愿再承受。不过此刻我仍是相当好奇的。我默默地将目光移到了沈珩的亵裤上,上边微微凸起,像是在裤裆里藏了只鸟儿似的。   忆起昨夜这里支起的一座小山,我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捏了捏。   唔,软软的,并不似昨夜的硬如木棍烫若烙铁。   我顿感神奇。   刚想再去捏一捏时,更神奇的事发生了。方才还是软趴趴的裤裆竟然在我面前缓缓地立起!我眨巴着眼睛,不由得大力地咽了咽口水。   外边传来鸟叫的声响,仿佛在同沈珩的鸟儿相互呼应似的。   我隔着亵裤握住了那物的顶端,果真如昨夜那般滚烫,且似乎还有变大的趋势。我瞥了沈珩一眼,恰好迎上了沈珩水润的眼眸,里边像是在压抑些什么。   他声音极是低哑地唤了我一声,“阿宛。”   我也未缩回手,笑眯眯地应了声后,又道:“师父,你瞧,你这东西一大早就变大了。等会你要如何穿衣?若是被人见着了,岂不是会让人笑话了?”   说着,我又握了握。   沈珩并未回答我,而是拉过我的手,倾身过来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是我的鼻子,最后落在我的唇瓣上。有过昨夜的经验,我十分熟练地就伸出舌头,主动缠住了沈珩的舌。   接着顺势推倒了沈珩,骑在他身上。   沈珩忽然低笑出声,“我的阿宛似乎特别喜欢这种姿势?”   我舔舔嘴角,“我喜欢看师父在身下的模样。”   沈珩的手伸进我的衣襟里,握住了我胸前的浑圆,手指揉搓着上边的朱果,声音像是带了蛊惑一般,“阿宛爱看的话,看一辈子好不好?”   看一辈子……   我老实地道:“一辈子这么长,看腻了怎么办?”   沈珩蓦然加重了力度,明明胸前微微有些疼,可偏偏却跟一般的疼不一样,反倒是像有种微妙的快感,嘴里竟是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   沈珩凑前来亲我的唇,轻啄了一下,方道:“我不会让你看腻的。”微微一顿,沈珩目光深了几许,“昨夜未完成的事,我们继续?”   方才心里头还是有些许快感的,本来我还在琢磨着这是不是话本里所讲的**之感,可听沈珩这么一说,我吓得赶紧爬开,拉过大红锦被裹住自个儿的身子,包得密密实实的,然后警惕地瞪住沈珩。**   “不要。”   沈珩柔声哄我,“刚开始疼一疼,后边就不疼了。”   我摇头,“骗人,好疼的。”   沈珩靠了点过来,我往床角一缩,露出恐惧的神情来。沈珩一见,果真止住了动作,在我身前定定地凝望着我。   许久,他低头看了眼亵裤里的小山,叹了一声。   他无奈地对我道:“好了,不逼你了。”   我瞄了眼他的裤裆。   沈珩道:“过一会就好。”接着,沈珩同我大眼望小眼的,约摸有一刻钟的时间,小山才慢慢地平了下去。   我瞧沈珩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我小小地唤了声:“师父……”   “是不是饿了?若是饿了,我现在便让人把早膳送进来。若是不饿的话,我等会去给你做荷叶粥和豆饼,北朝的豆饼馅料比南朝的甜,你应该会喜欢吃的。”   我一听,眼里亮了下,“好。”   沈珩眼里抚上笑意,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那现在下床吧,我替你梳妆。”   我微微一愣,“梨心和碧榕呢?”   沈珩说:“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以后这些事都不需要她们两个做了。我之前一直都盼着每日早上起来能替你描眉挽髻……”   听沈珩这么说,我瞅了眼沈珩的头,道:“可我不会替别人挽髻……”   沈珩牵过我的手,“这无关要紧,我会就行了。阿宛的手不需要伺候别人……”   .   沈珩出去给我做早膳时,碧榕和梨心才进了来。这两丫环今日似乎格外兴奋,打从一进来后就盯着我的发髻看个不停。   “哎呀,太子殿下梳头的手艺比我还要好呢。”   “公主,你挽妇人髻也很好看呢。”   我瞅了瞅她们二人,“你们想说什么?”   梨心总算是红着张脸道:“其实……其实我方才见……见着了……”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我直接略过了她,“碧榕,方才见着什么了?”   碧榕微微地红了下脸,才道:“见着了嬷嬷手里捧的染了红的白帕子。”   我这想起新娘子的第一夜是要见血的,可昨夜我同沈珩都没有行到一半就停下来了,这血也不知从何处来。   梨心小声地问我:“公主,昨夜还好么?”   我语重心长地道:“梨心,以后别看话本了,都是骗人的。”想到今夜很可能沈珩又会再次向我求欢,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兴许我该好好地想个法子,沈珩虽是看起来不愿勉强我,但难保有一日就狠下心来了。这么一根细细的手指进了一半都痛得我眼泪奔出,更别提我几乎一只手都握不过来的那物。   其实话本有些地方还是说得对的,那物称作巨龙果真不是没有道理的。又粗又大又硬,若是当真完完全全进入我的身体里,这跟被人捅了一棍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   是夜。   夜色极美,一轮明晃晃的月光挂在树梢上,耳边传来的是沈珩美妙的琴声。不过我想着等会沈珩要捅我棍子,我就无法静下心来赏琴赏月。   一曲毕,沈珩携了壶酒在我身边坐下,笑意吟吟地道:“要不要喝点酒?”   我瞅了眼白玉壶,“是什么酒?”   “我们北朝特制的一种酒,比果子酒的味儿还要更甚一筹。”沈珩斟了满满一杯,递与我,“你试试看。”   我接过酒杯,浅尝了一口,味道果真极好,不由得多喝了几口,酒杯小,很快就见底了。我意犹未尽地道:“挺好喝的,再来一杯。”   沈珩眼里笑意愈发浓厚,他又给我倒了一杯。   我一喝而尽,仍是意犹未尽,“你们这儿的酒喝了似乎会上瘾……”   沈珩笑眯眯地纠正我,“现在是我们。嗯?还要喝么?”   “要!”   在我贪了好几杯后,脑里腾地想起一事,我道:“师父,你以前都不许我喝三杯以上的酒……”   沈珩轻咳一声,道:“成婚后就不一样了,还要喝么?”   甜甜的酒味儿还在喉咙里转溜着,那味儿让人怪是想念的,我道:“好,再来一杯。”   又喝了数杯后,沈珩放下了白玉壶,伸出一根手指,“阿宛,这是什么?”   我微微一愣,“手指?”   沈珩问:“多少根手指?”   我笑道:“师父,你傻了么?”   沈珩重咳一声,“逗你玩的。”他起身让人拿了另外一壶酒进来,“这壶酒味儿比较烈,不过口感却是极好的。阿宛要不要试试?”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眼前有些晃,但大力地眨了下眼睛,又不晃了。我对沈珩说道:“师父,将几种酒混在一块喝,会醉的。”   沈珩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他又重咳一声,低低地道了句:“……真不好糊弄呀。”   我问:“糊弄什么?”   “没什么。”沈珩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亮,道:“阿宛,要不要试一试新的喝法?”   我眨眨眼,“什么喝法?”   沈珩这回直接弃了酒杯,直接从壶嘴里喝了口酒,然后欺上我的唇。我微微一张,带着烈味儿的酒灌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沈珩柔软香甜的舌。   他缠住我的舌尖,似是两条鱼儿在水里嬉戏一般,直到我气喘吁吁时他方是松开了我。   我回味着方才的感觉,平日里不爱的烈性酒换了种喝法竟是美味如斯!我道:“再来一回。”   沈珩含笑,“好。”   又是新一轮的唇舌纠缠。   “……再来。”   “继续……”   “嗯……来……”   到了后头,我也分不清声音是从谁的口里发出的,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整个人的身子热腾腾的,胸前也感觉胀胀的。   我道:“师父,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我抓着沈珩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这里。”   沈珩低笑一声,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他方传来,“师父让你舒服,好不好?”   我胡乱地点头。   沈珩又说:“那你等会要忍一忍,痛过后就不痛了。”   我醉得头脑都迷糊了,什么忍一忍?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身子一轻,似是沈珩抱起了我。我攀住沈珩的脖子,下意识地开口道:“去哪儿……”   “我们该歇息了……”   歇息……   我道:“不做了,阿宛疼。”   沈珩说:“还亲嘴么?”   “亲!”   沈珩笑:“好。”   身后一凉,沈珩就随之附身过来,吻住了我的唇瓣,双手也在我的胸前游移着。我嘤咛数声,又觉有异物跑到了我的两腿间,似乎有什么进了来。   兴许是我醉了的缘故,竟是没有昨夜的那般疼痛,反而有些说不出来的快感。   “阿宛,疼不疼?”   “不疼。”   沈珩又道:“接下来,你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问:“忍……”什么二字还未落下,有道灼热猛然进来,痛得我酒醒了九分,我撕心裂肺地喊着:“痛!”   沈珩停住动作,无奈地望着我。   我往下一看,泪眼汪汪地道:“进去了?”   沈珩说:“只进了一点。”   我眼泪马上就飙了出来,“不进了,师父,我们睡觉好不好?”   沈珩说:“阿宛再忍忍。”他又凑前来亲我的唇,可这回我一直惦记着下边的疼,压根儿就没有心思同沈珩亲吻。   许是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沈珩又安慰我道:“真的,疼过后就不疼了。我们试多一回,好不好?”   我泪眼朦胧地道:“最后一回。”   沈珩面上一喜,又低下头来亲我。亲得我脑袋昏昏时,沈珩蓦地挺身,这一回我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那种被撑大的痛。   我忍不住叫道:“痛死了!”   我眨干泪水低头一望,期待着问:“进了没?”   “进了一半都不到……”   我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同是C的两个人第一次会特别辛苦……   在某论坛里看到有对新婚夫妇破了一整年的C都木有成功,期间还试过打麻醉神马的,最后是借用了各种各样的道具才成功了→_→   咳咳!   师父君PC之路漫漫呀~~~~   嘤嘤嘤,谢谢洋娃娃De步态舞滴地雷~   谢谢莹莹滴第二颗地雷~~   谢谢嗯呐童鞋的第二颗地雷~~   谢谢穆凝童鞋的第二颗地雷~~   谢谢kelen1219童鞋的第四颗地雷~~~~嘤嘤嘤嘤,我木有数错吧???   ☆、52第八章   后来接连几日,沈珩都没有碰我,晚上仅仅是搂着我就寝。我也开始渐渐习惯每日醒来后睁眼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沈珩。   一日醒来,枕边并未见沈珩的身影。我从床榻上起身,不经意一瞥,就见着了床头的柜子上摆了张笺纸。我瞅了眼,上边写着——朝中有急事,午膳时回。   字迹颇是潦草,并不像是平日里沈珩的风格,看来是非一般的急事。   .   只不过到了午膳时分,沈珩也未回来。   我用了午膳后,太子府里的明总管就给我递上一帖子,“太子妃,顾大小姐前来拜访。”   顾大小姐……   我有些迷糊,“是谁?”   梨心在我身边小声地提醒道:“公主,就是上回那一位顾盼晴,你的师叔。”   噢,我想起来了,是想当太子妃的那个姑娘。   明总管问:“太子妃,是见还是不见?”   梨心说:“公主,别理她。她肯定是来找事的。”碧榕也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瞥了她们两人一眼,对明总管道:“让她进来吧。”   顾盼晴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赏着缠枝莲纹青釉瓶里的一株玉兰,北朝的玉兰花开得极好,洁白如玉,芳香怡人。   顾盼晴今个儿不知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一改之前对我的不满和鄙夷,见着了我,竟是绽开了和善的笑容,道:“师侄,上回是我多有得罪了,今日是特地上门来跟你道歉的。啊,这株玉兰花长得真好看,”她笑了笑,又道:“不过花再好看,也及不上师侄的容貌。”   我身后的梨心被呛得连咳数声。   我漫不经心地道:“多谢师叔夸奖。”   顾盼晴望了望梨心和碧榕,向我迈前了一步,“师侄,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明白她的意思,遂道:“梨心碧榕,你们都出去吧,其他人也出去。”   “公主……”   我道:“出去。”   梨心和碧榕唯好悻悻地噤声。待屋里只剩下我和顾盼晴两人时,我方是开口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顾盼晴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师兄。”   “然后?”   顾盼晴说:“虽然师兄向所有人隐瞒了,但我知道你之前逃婚了。你并不想当太子妃,可是我想。我从小就开始喜欢师兄,师兄的所有喜好我都清楚。”   她的表情极是真挚。   不过我对这些并没有兴趣,我淡淡地道:“你今个儿来的目的不会只是想告诉我你有多喜欢师父吧?”   顾盼晴一愣。   我道:“你想当太子妃?”   她咬牙点头,“对。”她又说:“只要能在师兄身边,当侧妃也没有关系。”   我总算是明白了顾盼晴的来意了,是想来当小的。   “所以你愿不愿意帮我?”   我反问她:“凭什么我要帮你?”   她道:“师兄若是娶了我,你不就有光明正大离开他的理由了么?”   .   傍晚时分,沈珩回了太子府。他进来时,我恰好在用晚膳。身后的碧榕和梨心纷纷行了礼,沈珩摆摆手让她们俩人退了出去。   我抬眼望向沈珩,他满脸疲倦之色。   我搁下筷子,“回来了?”   沈珩脸上的疲倦之色散去,浮起满满的温和与柔情,他在我身边坐下,“嗯,阿宛,我回来了。你看到我给留的笺纸没?”   我点点头。   他又道:“本以为午膳时分能回来的,未料那事有些难缠。”   我顺口接道:“什么事?”   沈珩说:“有探子回报,在边境那儿看到司马瑾瑜出没。”   每次听到司马瑾瑜的名字,我心中都会有种不好的预感。我问:“找到他了吗?”   沈珩摇头,“我已是派人多加探寻了。”他摸摸我的头,轻声道:“阿宛放心,我不会让司马瑾瑜伤害你的。”   我应了声,随手就将桌案上的一盅参汤挪到沈珩面前,“师父累了,喝点参汤吧。”   沈珩面上一喜,“阿……阿宛,你是在关心我?”   我扯唇笑道:“嗯。”目光不经意地瞥了眼参汤,心里稍微有些忐忑。   沈珩舀了一勺,勺子碰到唇边时,却是停住了。他放下勺子,定定地看着我,“这参汤是府里的厨子做的?”   我轻咳一声,“是。”   他又问:“你喝过了没?”   我道:“还没有。”   沈珩忽然轻笑一声,“阿宛可是在埋怨我这几天没有碰你?”   我微微一愣,随即又瞅瞅参汤,道:“师父,你到底喝不喝……”   沈珩一脸认真的表情。   “喝,当然喝了。只要是阿宛的心意,即便是毒药,我也愿意喝。”   见沈珩一滴不漏地喝完了,我心底方是松了口气。随后我用了些饭食,又同沈珩道:“师父忙了一整日也累了,先回房歇息吧,我稍后就回。”   沈珩望我的目光多了几分旖旎之色,声音亦是添了几分沙哑,“好。”   沈珩离开后,我又开口道:“出来吧,师父已经走了。”   一抹月牙白的身影从另一边溜了出来,此人正是顾盼晴。她的神色颇是复杂,她咬着下唇,“刚刚我都听到了。你真的不后悔?”   我问:“后悔什么?”   “师兄对你这么好……”蓦地,她一咬牙,“不,就算你想反悔也不行了。这事你已经答应了我。”   “我并没有反悔。”我微微一顿,“你知道我的房间在哪儿吧?”   顾盼晴握起拳头,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道:“知道。”   .   我走了出去,梨心和碧榕都在门外候着。见我出来,碧榕就拿了件披风给我披上,问:“公主,是不是要回房?”   我抬眼望了下房间的方向,心里头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不舒服。   我摇摇头,压下心底的不舒服,道:“时间尚早,去书阁里走走。”   书阁里藏书甚多,沈珩知我喜欢看一些不入流的话本,便专门去让人搜罗了一大堆回来,整整齐齐地排列了几个书架子。   我随手抽了一本,便在另一边的贵妃榻上翻阅着。   我嫌梨心和碧榕吵,便让她们俩人在外头候着。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此时我心绪不宁的,看不下话本里的一字一句。   我心想,定是话本太过无趣!   我放回书架子,又随手取了一本。指尖翻开一页,我蓦然愣住,这……这哪儿是话本?分明就是春|宫图册!且上边竟然还有标注!这字迹怎么看怎么像是沈珩的。   我咽了咽口水,随意翻了其中一页,上边画的一男一女全身上下都是光溜溜的,两人并没有躺在床榻上,反而是坐在靠背椅上,女的坐在男的上边,两人的某处紧紧地贴合着。   我瞅了眼下边,名字是观音坐莲式。   旁边是沈珩的字迹,标注着——阿宛应该会喜欢此式。   心噗通噗通地跳着,明明不过是一本图册,可偏偏看得我脸红心跳的,甚至连亵裤上也有些湿润。我赶紧合上图册。   蓦地,只听“砰”的一声响起,我抬眼望去,却见沈珩涨红着张脸站在我面前。   我头一回见到他的神色如此受伤,目光里是不敢置信的眼神。梨心和碧榕急急地闯入,“谁!”   沈珩头也未回就冷声道:“全都滚出去。”   碧榕担心地望了我一眼,被梨心拉着离开了。我并未见过沈珩发这么大的火气,在我印象里,无论我做了什么事,沈珩都会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忐忑地瑟缩了下。   沈珩一步一步地迈进我,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你知道的,对不对?”   “知道什么?”   “参汤里的春|药,是盼晴下的。”   我咬咬牙,“对。”   “你故意让我先回房的。”   “对。”   “盼晴接下来想做什么,你都知道。”   “对。”   ……   沈珩的眼睛像是充了血一样,他忽然自嘲一笑,“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自作多情,我早就该想到的,”他看着我,“阿宛,你说我该怎么办?明明你做了让我很生气的事,我从房里过来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是一见到你却舍不得把怒气发到你身上……你瞧瞧,我连握着你的手,都不敢用力。”   我怔忡地看着沈珩。   沈珩忽然抱住了我, “不要有下次了,好不好?”   他声音里的乞求之意是这么的明显。   我犹豫着。   沈珩的身体在发烫,滚热滚热的,小腹上还有灼热的硬挺,我倏然想起方才在图册里见到的景象,身子也开始发热起来了。   沈珩苦笑着道:“你果然一直都想离开我。”他抱紧了我,“阿宛,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不知要如何留下你来……现在我只有一个方法了,阿宛,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说罢,不等我回答。   沈珩就已是欺上我的唇,舌头伸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硬物。   我下意识地用舌头去推挡,可已是来不及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   沈珩说:“乖,让你舒服的药。”   沈珩话音未落,我就觉得小腹处燃起了一股热火,瞬间就烧遍了全身,脑子里跟糊了浆糊一样,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只惦记着身前紧抱住我的身体,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永远都不下来。   唇舌疯狂地在沈珩的嘴里索取着,我们俩的身体此刻就像是麻花一样在贵妃榻上拧成了一团,胸前的柔软处似着了火一样,又胀又疼,直到沈珩的唇贴了上来时,方是舒缓了不少。   我睁开水润的眼一瞧,沈珩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眼底是闪着欲}火,铺天盖地的,似要将我完完全全包裹住才肯罢休。   两腿间流出了不少黏稠的水汁,我扭捏着身子,觉得心底空空的,迫切希望有什么东西进来将我填满。   蓦地,沈珩停了下来。   我嘤咛一声,“师……师父……”   沈珩咬住我的耳垂,“你看了里边的春|宫图?”   “嗯……”明明是正常的发音,可偏偏从口里说出来却是如此的让人遐想。我听到沈珩又问:“你喜欢什么姿势?”   我下意识地就说出方才所见到的那一页春|宫图。   “观音坐莲……”   “好。”   好什么?来不及想这些,我又情不自禁地贴上了沈珩的身子,“师父,我……难……难受。”   沈珩抱起了我,灼热的那物在我两腿间磨蹭着。   我此时此刻早已忘记前两次的疼痛,扭着腰肢,趴在沈珩的肩上,“师父,进来。”   沈珩揉搓着花心,我觉得有更多的湿润从两腿间流了出来。我呻吟了好几声,沈珩声音压抑地道:“阿宛,我进去了。”   “……嗯……唔……”   沈珩挺身一送,仿佛有什么瞬间撕裂了开来,痛得我眼泪都眨出来了,可紧接着,沈珩又温柔地吻上了我的唇,分散着我的注意力。   他缓缓地抽动起来。   我依旧疼得全身都在发颤,可心底那一抹空虚却让我不得不贴紧沈珩的身子,想要得更多,更快,更用力……   而沈珩仿佛晓得我内心的想法,渐渐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   起初我还感觉得到疼痛,可到后头,似乎有什么取代了这种疼痛,让我浑身都在痉挛着,胸口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我也不记得沈珩究竟抽动了多少回,我只依稀记得在自己睡下前,脑子里隐隐地觉得,其实话本也不是骗人的,鱼水之欢的感觉果真……**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司马瑾瑜童鞋出现鸟~~洞房结束鸟~~~   谢谢汶水徂徕扔租童鞋的地雷~~   谢谢洋娃娃De步态舞滴第二个地雷~~~   谢谢阿舒童鞋的第五个地雷~~~   ☆、53第九章   我浑身酸痛得很,脚尖刚碰地,两条腿都酸得不像是自己的了。我不由得感慨,果真纵欲会伤身呀,昨夜沈珩同我都不知道来了多少回,体内的那股燥热才消散了。   想起昨夜,我往身边瞅了眼,沈珩竟是不在。再瞅瞅外边的天色,刚刚泛白。   天刚亮,也不知沈珩去哪儿了。   我正想唤碧榕和梨心进来,就听到碧榕的声音在房外响起,“公主,可是起身了?太子吩咐我们备了热水。”   浑身酸疼的,在热水里泡泡倒是不错。   碧榕和梨心捧了热水进来后,我肚子也有些饿了,便道:“去让膳房里备早膳吧。”   梨心将热水倒进了木桶里,“早膳已经备好了,在膳房里温着呢,等公主沐浴过后便可以用了。”   我泡在热水里时,梨心扭扭捏捏了好久,才双手捧出一个鎏金圆盒,声音细若蚊蝇,“公主,太子说这个涂在……在……就不会酸了。”   我没听清楚,便问:“你说什么?”   梨心忽然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闭着眼睛大声道:“太子说这里面的膏药涂在下面就不会酸了!”   碧榕轻咳一声。   梨心的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一样。   不知怎么的,我忽觉有些不对劲,但哪儿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直到我用早膳时,尝了几口后,才发觉了是哪儿不对劲。   今天是休沐日。   平日里只要一有空闲,沈珩定是会出现在我左右的,虽说他也不说什么话,但总是默不作声地在我身边,将所有事情安排得极是妥当。譬如今早的药膏,又譬如现在的早膳,若是搁在以往,都应该是沈珩亲自给我才对的。   可是今日却是连人影都见不着了。   不过沈珩不在也好,他在的话我反倒是有些不自在。   .   用过早膳后,我蓦然想起昨夜沈珩所说的话来——阿宛,我们生个孩子。我吓得打了个激灵,昨夜翻云覆雨这么多回,兴许现在肚里就有沈珩的孩子了。   我可不想挺着个肚子,也不想有孩子。若是我当真有了沈珩的孩子,最起码一年内我是不能离开沈珩了。没有沈珩的庇佑和医术,我随时随地会一尸两命。   我晓得这话不能和沈珩直说。   沈珩若是晓得我的想法了,定不会让我如意的。   我悄悄唤来碧榕,道:“去外头买避子汤回来,记得,不能声张,谁也不能告诉,梨心也不可以。”不是我不信梨心,而是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且这些日子看来,我总觉得梨心愈发地偏向沈珩了。   而碧榕不一样。   她本来就奔着碧桐的遗言而来,定不会有所违背的。   碧榕应了声。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仔细谨慎些。以沈珩细腻的心思,说不定会派人跟着碧榕。我又道:“我来了北朝这么久,也没好好地看看都城长什么样子,你去外面唤人备好马车,再过小半个时辰,我便出去。到时候我会让你去买些有趣的玩意,而你便趁机偷溜去买避子汤,记得要谨慎行事,切莫露出了马脚。”   碧榕点点头。   说起来,打从我进了北朝的都城后,也的确是没有出来走过。先是在太子府里养伤,然后又是准备大婚,来了一月有余,竟也没好好地看看北朝的都城。   我坐在马车里,褰帘瞅着都城的街道。   唔,与建康城是同样的繁华和热闹,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北朝的风气果真严谨得很,我看了这么久,大街上并无多少年轻的姑娘行走,就算有,面上也是蒙着厚厚的一层面纱,头顶上还戴着幕篱,压根儿就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只能从袅娜的身躯判断这是个姑娘。   我道:“真是无趣得很,还是南朝好,大街上的姑娘热情如火,衣着艳丽,随便看一看,都能瞧到美人儿。”   梨心笑道:“南朝有南朝的好,北朝亦有北朝的好。”   碧榕也小声地道:“也许等新帝登基后,北朝会有另一番新景象。”   听碧榕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了沈珩说的那句——他不会当皇帝。我只觉是个男人心里都会想皇帝的,沈珩说的话还是暂且信一信吧。   我懒懒地打了哈欠,“在马车里坐着也怪闷的,下去走走吧。”   梨心取来幕篱和面纱,我本想拒绝的,但转眼一想,沈珩不是说司马瑾瑜在北朝里么?万一恰恰好就在都城里的话,被他瞧见了,那可不是件好事。   是以便直接套上了幕篱,也戴上了面纱。   下了马车后,我左看看右瞧瞧,倒也新奇得很。走了些许路后,我便对碧榕道:“方才我看到那边有不少小玩意,你去买些回府。”   之后,我又对梨心道:“去找家茶肆坐坐。”   北朝的茶肆也颇是热闹,进去后,我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有小二过来问我喝些什么,我瞅了瞅旁人桌上的,便道:“来一壶你们最好的茶,再来几碟小食。”   “是是是,马上就来,客官稍等。”   我打量着这家茶肆,布置得挺精致的,有几分江南地区的格调。周围的人三三两两结伴成群的,皆是悠哉游哉的。   坐在我不远处那一桌的是两个年轻的汉子,说起话来嗓门极大,我估摸着站在茶肆外边也能听得着了。梨心在我身后,悄悄地说:“公主,这儿吵,要不我们去寻个安静些的地方?而且这里看起来也不怎么安全。”   我道:“你怕什么,且不说这儿是都城,再说我们出门时有多少暗卫跟着。”重点是,平日在太子府里知道的消息不多,在这嘈杂的茶肆里最容易听到我想要的消息。   若是万一有什么状况,我也好应付。   “……自从我朝和南朝结亲后,我们都城里的南朝人也越来越多了。”   “说起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个消息。容槐县的摘星楼里来了位南朝人,弹得一首好琴,而且还长了张好面容。”年轻汉子色迷迷一笑,“关键是他是男的。”   “啐,你就好这一口。”   “这不能怪我好这一口,只能怪他一个男人却长成那个模样,能让人不往那方面想么?让我想想,叫什么名字来着?啊,对,叫易明远。”   我微微一愣。   梨心亦是反应过来,“欸,公主,这不是易风公子么?他也来北朝了?”   易风会来北朝有些出乎意料,我原以为他会在南朝里寻个偏僻寂静的地方安然度过他的一生。未料如今却是听到这样的消息。   此时,那个年轻的汉子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易明远只会弹一首曲子。”   “哦?什么曲子?”   年轻的汉子说:“听人说名字叫做《芳菲尽》,是南朝的曲子,我也不曾听过。”   我不由得再次一愣。   我晓得这是什么曲子,是当年我与易风交情最好时,易风有一日兴致大起就编了一首这样的曲子,恰好那时窗外桃花落,易风便取了《芳菲尽》这样的曲名。   曲调哀怨,听多了会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极是无奈与绝望。   我那时听了,就取笑易风道:“这首曲子的已经倒是像做了最终的困兽之斗后仍是失败而归,是以心情便绝望到了极点。唔,若是你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便弹这首曲子,我听到了便来救你,如何?”   易风当时含笑应了声“好”。   梨心在我身后嘀咕,“我怎么不知南朝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一首曲子……”   我琢磨着,也不知易风现在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这人,我救还是不救?   .   回到太子府的时候,我也没有见到沈珩,不过晚膳却已是备好了。   我尝了尝,还是沈珩的手艺。   我顿觉奇怪,不过也没有过多的在意。用过晚膳后,碧榕就悄悄地把煎好的避子汤端给了我。我刚想喝下时,门却砰地一声被推开。   我抬眼一瞧,是消失了一整日的沈珩。   我一见,就开始有些心虚了,也不顾避子汤是刚刚煎好的,吹也没吹,直接咕噜咕噜地一喝而尽。放下药碗时,整条舌头已是烫得发麻。   碧榕瞪大了眼睛。   我伸出舌头,手不停地扇着,整张脸也憋得红通通的。   沈珩盯着我,“你喝的是什么?”   我担心沈珩会逼我吐出来,遂准备好好地与他拖一拖时间。我避开了这个问题,“师父,今天不是休沐日么?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日都没见你?”   沈珩听我说这么问,目光竟是有些闪烁。   话本里倒是常有这样的场景,我立马先声夺人地道:“你是不是去外边寻花问柳了?”   “你……”   沈珩呛了几声,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脸色有些发青。我赶紧给碧榕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药碗端走,顺便将药渣也毁尸灭迹。   碧榕不动声色地靠近我,拿了案上的药碗便往外溜去。   沈珩似乎也没有在意,只是青着张脸看住我。   门关上后,我偷偷地松了口气。不过望向沈珩时,心里底气还是不太足,“你……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今天明明是休沐日,你却不在……”   沈珩打断我的话,“阿宛,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仰起下巴,“那你说为什么你不一整日都不在?”   “那你说,若是我一整日都不在,你的膳食是谁做的?”   “那你去哪里了?”   沈珩的面色有些窘迫。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一口气说道:“我是因为昨夜给你下药了,所以今日无颜面对你。”   下……下药……   听沈珩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赶紧道:“你给我下了药,那是你不对。”   沈珩瞅住我,“那昨晚给我下药的,又是谁不对?”   我道:“那药不是我下的。”   “我知道,可是你明知道那是春|药,却把我往其他女人怀里推,这又是谁不对?阿宛,你是我妻子。”沈珩的眼神颇是受伤。   我张张嘴,刚想说‘那你算计我嫁给你又是谁不对’时,沈珩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阿宛,我知道你喝的是什么药。”   我立马噤声了。   沈珩低声道:“那种药伤身,以后不要喝了。你真的不想要孩子的话,我不碰你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aojing0288童鞋滴地雷~~~   ☆、54第十章   之后,沈珩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再也没有碰过我。我有时虽是颇为怀念**的滋味,但想到要事后要喝避子汤便也只好作罢。   不过打从那一夜后,沈珩望我的目光总有些复杂的神色。   说来也怪,我在南朝当郡主时,时不时也得硬着头皮同南朝贵女们打交道。但来了北朝当太子妃后,沈珩则是一并将所有的邀约给推了,偶尔宫里有宴会,沈珩也是独自前去,他从来都不让我去。   我有时兴致起,说去宫里看看也好,沈珩却是淡淡地说道:“皇宫都是一个样,并没什么差别。 你在府里好好待着便是,若是闷了去外边走走也是可以的。”   昨夜宫里头的南华公主举办了一个宴会,沈珩还是独自前去了,直至半夜方是回了府。   他喝得醉醺醺的,锦袍上染了浓厚的酒味。   我捂着鼻子道:“师父,你喝了好多酒。”   他半眯着眼睛瞅我,“阿宛是在嫌弃我么?”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晓得同喝醉了的人讲理由是讲不通的,遂也未作答,只唤了侍从进来。未料沈珩却大发脾气将他们通通都赶了出去,然后拉过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总算投降了,道:“我没有嫌弃你。”   沈珩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给我的感觉像是大孩子一样。   他微微用力,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死劲地抱着。我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喝醉酒的沈珩宛若变了个人似的。   我想推开他,好好地喘气,但动作不过是开了个头,他就埋首在我肩膀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肩窝上有些湿润。   师父哭了。   这个意识跃进我脑海里时,我整个人就僵住了,确切点而言,应该说是震撼住了。我总觉得沈珩是无所不能的,眼泪这样的字眼跟他永远搭不上边。   “我知你无心,所以不怪你。可是我心疼上一辈子的你,这样的苦我都难以承受,何况是上一辈子的你。”   听了沈珩这话,我心里竟是有些不舒服。   我摸摸胸口,有些疼。   .   一整夜闻着酒味也不是办法,遂我唤了梨心和碧榕备了热水。   喝醉酒的沈珩格外难缠,谁都碰不了他,除了我。无奈之下,我只好亲自脱了沈珩的衣裳,半哄半骗地把他推进了浴桶里。   刚刚转了个身,就有道力度猛然自身后传来。   待我反应过来时,我浑身已是湿透了,大半个身子泡在热水里。我皱了皱眉,沈珩却是道:“阿宛,我想要你。”   接下来,他便堵住了我的唇。   醉酒后的沈珩一点也不温柔,动作格外地粗暴。平日里沈珩的吻是极尽小心翼翼的温柔,宛若山间的川河。而此刻的沈珩,就像是酷夏时分的暴风雨,猛烈得让我无法抵挡。   我被他亲得浑身发软。   浴桶上的水气氤氲,我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气喘吁吁地道:“你……说过不碰我的。”   沈珩咬住我的唇,“什么时候……”   我道:“就是……”   话还未说完,又是新的一□风雨袭来。这一回,我被吻得头脑昏昏的,不知东南西北。身上的衣裳也不知何时飘在了水上,沈珩抱起了我,我的双腿圈住了他的腰间。   他咬着我的耳朵,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阿宛,阿宛,阿宛……”   我头脑昏得也没有应答,只感受到了水下那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事后,我睁开眼瞧了下沈珩,他此刻已是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趴在浴桶上。   我只好唤了碧榕和梨心进来收拾残局。   待沈珩和衣躺在我身侧时,我已是累得连眼皮子都睁不开了,睡下前,我总是隐隐觉得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次日醒来,沈珩一脸歉然地对我道:“阿宛,昨夜是我不好。”   我哼哼几声,岂是不好?简直可以说是霸王硬上弓了!   他又道:“我不该喝得这么醉的。昨夜可有熏着你了?”   我微微一愣,怎么这话听着沈珩似乎想不起昨夜那一场鱼水之欢了?我试探着地道:“昨夜你醉了,还硬要抱着我不放,最后还是梨心碧榕两人用力才把你拉开了。”   沈珩脸色颇受窘迫,“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以后若是宫里有宴会,我定滴酒不沾。”   看来沈珩果真对昨夜的事毫无印象。   不知怎么的,得出这个结论时,我心里竟是松了口气。沈珩去上早朝后,我偷偷地唤了碧榕给我备了避子汤。   我盯着碗里的药汁时,脑子腾地想起了沈珩来。   蓦然有人闯了进来,我抬眼一望,是单凌。见着单凌,我竟也觉得心虚,手一松,药碗打翻在地,药汁亦是洒了一地。   单凌对我道:“师侄,我是来求你一事的。”   .   我和单凌一块出了太子府。   如今初夏将至,北朝也渐渐地热了起来,待在马车里也觉得闷热。我拿着小团扇摇了摇,问单凌:“你今日不需要早朝么?”   单凌道:“我告假了。”   我道:“你找我出来,是为了盼晴师叔的事?”   单凌有些怔楞,“你如何得知的?”   我又摇了摇小团扇,“你告假不上早朝,可师父却去了早朝。是以你找我的事,定是与师父无关的,且此事还得避开师父。左右一想,我在北朝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的人也不多。而之前师父也下了禁令,不许盼晴师叔再来太子府,而我也晓得师叔你不太喜欢我,定也不会闲得无事来找我谈天。因此,能让你来找我的人,也就剩下盼晴师叔一个了。”   单凌望了好久,才道:“你倒也挺心细聪慧的,师兄看上你也未必没有道理。”   我嘴角一抖,“多谢师叔夸奖。”   单凌又对我道:“我这回私下找你出来的确是跟盼晴师妹有关。上一回……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事的确是盼晴师妹的不对,她不该起这样的念头。这一辈子,师兄除了你是再也不会看得上什么人了,盼晴师妹早就该死心了。我亦是好好地说过她了,她也说会好好反省。这些日子来,她在相府里闭门思过了许久,也算是想通了。今日,她想找你出来同你说些话。”   单凌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认真。   他说:“盼晴师妹是个好姑娘,她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而已。师侄,请你多多谅解她。”微微一顿,单凌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锦盒子,“这些都是我几日炼制出来的暗器,早就想送给师侄了。”   我收下锦盒,道:“我懂的。”   单凌送我到灵犀楼后便停了下来,“师妹在二楼。”我点点头,便独自一人上了去。   顾盼晴也是一个人坐在桌前,见到我的时候,她咬了咬唇,“你来了。”   我开门见山便道:“我听单师叔说你有话要同我说?”   “是的,我是有些话想同你说。”   我摸了个茶杯,倒了杯茶,慢吞吞地浅酌了几口,“嗯,我听着。”   “我们北朝和你们南朝不一样,官家里的孩子在懂事后便要去送去姮山学艺。我第一眼见到太子师兄时,便已是一见钟情。你没有来之前,谁都知道北朝里最为相配的人是我和太子师兄。我晓得太子师兄不喜欢我,可我那时以为只要时间一久,太子师兄就会喜欢我了。你瞧瞧,我长得也不差,家世也配得上,师兄喜欢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胸口处蓦然有点疼,我轻轻地按了按。   “可是我待师兄再好也没用,他心里面念着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你。我待他好,他对我的好不屑一顾。他待你好,你也对他的好不屑一顾。我如今总算是悟出来了,感情一事,也不过是你情我愿。他不喜欢我的话,那我便不喜欢他了。总有一日,我能寻到一个心里念着的人只有我的如意郎君。”   我又按了按胸口,瞪着顾盼晴。   “这茶,你是不是下了什么?”   顾盼晴杏眼圆瞪的,“喂,你可别血口喷人。别以为我下过一次药,以后也会下药!这茶是从我相府里带来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若是不信,我便喝给你看。”   说罢,顾盼晴就着我刚刚喝剩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我的胸口处又开始疼起来了。   我这回感觉得出来这种疼同被下药的那种疼不一样,而且时疼时不疼的。我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继续讲。”   顾盼晴撅嘴道:“没什么好说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太子师兄是个很好的人,就算你不喜欢他,也请你好好待他。我同他相处了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这么卑微地对一个人。”   .   出了灵犀楼后,单凌接我上了马车。他迫不及待地问:“师妹和你说了什么?盼晴师妹气色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大致说了一遍。   单凌听罢,松了口气,嘴角浮上笑意。   “她早就该这样想了,这世间上会一心一意待她好的人多着呢。”单凌神采飞扬的,“师侄,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   “不。”我道:“师叔,我帮了你一事,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一事?”   单凌一愣,“何事?”   我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你们北朝是不是有个叫容槐县的地方?现在带我去那儿,我要找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直到正文完结。。。   ps.感谢没有显示名字的童鞋给我投的地雷……(不知道是不是**抽了,我这后台木有显示你的ID,亲,乃在评论里现现身吧,好让俺感谢下乃~~)   ☆、55第十一章   单凌起初是不愿带我去的,但后来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终是答应了,并且还道:“若是师兄问起,你得帮我说话。”   我颔首应承之。   单凌派了人回去告诉沈珩,说是我一时兴起想去容槐县看看,奈我不何唯好带我前去。   “你怎么会有识得的人在容槐县?”单凌问我。   我反问道:“为何我不能有识得的人在容槐县?”   单凌被我呛了一下,他道:“你在南朝里时已是不爱与人打交道,你识得的人我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更何况这里是北朝,你方才亦是说了你自己在北朝识得的人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   我同单凌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说秘密的地步。   这一回我感受到胸口痛,估摸着是因为易风的缘故。先前司马瑾瑜说我之所以无心,乃是因为我有一魄在易风身上,而每一回我见到易风,心里头的情绪都会格外不一样。   再想起前些日子在茶肆听到的消息,易风弹《芳菲尽》向我求救,也就是说他遇到了麻烦。   如今我会胸口疼,兴许易风快要遭遇不测。   我瞥了眼单凌,懒懒地道:“那你就当我一时兴起想去容槐县看看。”   .   容槐县离都城的距离不远,约摸行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后,马车便停了下来。我褰帘往外一瞧,高大的城门上挂着蓝底金字的牌匾,其上写着“容槐县”三字。   我下了马车后,便对单凌道:“这里可有一个叫做摘星楼的地方?”   单凌颇是诧异,“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我只笑不语,“你带我去看看。”   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此刻的易风定是处于危险之中。我一个人势单力薄的,拉上单凌,我也比较有把握救出易风。   我还未进摘星楼,便已是大老远的就闻到了浓厚的酒香。   单凌道:“你不知么?摘星楼是一家酒肆。”   “我的确是不知。我们进去坐坐吧。”   单凌眉头微皱,“别告诉我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进摘星楼里喝酒。”   “当然不是。”   我含着笑在摘星楼里挑了个能一览整座摘星楼的好位置,刚刚坐下,便有小二前来,咧着热情的笑容,问道:“两位客官,要来点什么酒?”   我不动声色地将摘星楼看了个遍,并无发现易风的踪影。   单凌道:“不喝酒,来壶信阳毛尖吧。”   我道:“来酒肆不喝酒哪里像样,有果子酒么?有的话,就来一坛,再来几碟小食。”   “要是师兄知道我带你来喝酒,回去后他铁定要剥了我的皮。”   我好奇地道:“你就这么怕师父?”   单凌没好气地道:“他只是对你温柔,对其他人时那是铁面阎罗。”   眼见小二要转身离开,我又叫住了他,“只是喝酒也闷,你们这儿有弹琴助兴的人么?”   小二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这位客官肯定是来找我们家明远公子的吧,要听明远公子弹琴的话得去厢房里,且还得加多几个银钱。”   我道:“那就去厢房里吧。”   单凌拉住我,目光灼灼,“你来这里是为了男人?你要找的人是他?”   我就知道若是我一开始和单凌讲明我要去找易风的话,他铁定是不会帮我的。不过事到如今,人都来了,他也不可能会绑着我回去,遂大大方方地承认,“对。”   单凌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怎么就不晓得你这么狡猾奸诈。”   我道:“过奖过奖。”   .   单凌最终还是很无奈地同我去了厢房里,我也如愿地见到了易风。   许久未见易风,易风变了不少,倒也不是相貌的改变,而是他整个人变得极是憔悴,身子也瘦得不像话,仿佛只要稍不留心就会随风而去。   我的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且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内心里疯狂地滋长,以至于我浑身都难受得很。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   胸口方是好受了些。   我弯眉对易风一笑,“好久不见了。”   易风牵唇道:“是呀,郡主。”微微一顿,他哂笑道:“我都忘了,你如今不是郡主了,是太子妃了。”   我瞅了眼打从进来后就一直是面无表情的单凌,斟酌着措辞,道:“易风你……”   未料他却是打断了我的话,“太子妃,这么久没见,我给你弹首曲子吧。也不知你有没有忘记,当年我作这首曲子,你方是十四,恰好那时桃花谢,我便起名为《芳菲尽》。”   我微微一怔。   易风轻拨琴弦,琴音铮铮溢出,我许久未听易风的琴曲,此刻听来,相比起以前易风所弹的,竟是多了几分沧桑和凄楚,听得我心里颇是不适。   不过我也未完全将心思放在琴曲上,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厢房。方才易风所说的话的意思若果真如我所想的那样,那他如今就是处于危险困难之中。   莫非这厢房里藏有人?   我环目四周,但凡能藏人的地方都瞧了一遍,也未看到什么蛛丝马迹。   我望向易风。   易风也恰恰好望着我。   他的目光里迅速闪过复杂的情绪,我还未看懂时,单凌就重咳一声,他压低声音同我道:“师侄,你千万要记着,红杏出墙是要不得的。”   我的嘴微微一抖。我再次重新打量着易风,他这一回低下了头来,十指在五弦琴上翻飞,弹出刺耳的音调来。我不禁皱眉。   就在此时,琴弦断裂,忽有一阵刺鼻的异味飘来。   坐在我身侧的单凌轰然倒地,我惊愕地看向易风。他一脸愧疚地对我道:“我只是逼不得已。”   “你……”   话还未来得及讲完,胸口又是一疼,紧接着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   我醒过来时,还未睁眼便已是听到马车辘辘之声。想起昏倒前的场景,我的心就不由得咯噔一跳。易风说他逼不得已。   可是能让易风逼不得已的人又有多少个。   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思及此,我的心安定了不少。因为我知道一事,我落在司马瑾瑜手里,不会有性命之忧。司马瑾瑜对谢宛太过固执,他不会让我死的。   我睁开眼来,果真如我所料的一样,映入眼底的是许久未见的司马瑾瑜。   他看起来气色不错,并未我想象中的穷困潦倒,容貌依旧俊美无双,身上穿着暗红色松鹤纹云锦袍,端的是风采夺人。   他见我醒来,唇角缓缓地勾起,声音低低地唤了我一声。   “醒过来了?”   我眨眨眼,“我猜到是你了。”   司马瑾瑜哼笑一声,双指捏住我的下颚,“你倒是被他养得不错,脸色红润,似乎还长肉了。”他捏了我的脸颊一把,“果然长肉了,以前并没有这个手感。”   我蹙了下眉头。   “怎么?我碰你,你不喜欢?”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我还是晓得的。且司马瑾瑜这性子,得顺着他的意思来,不能反着来。是以我一声不吭,眉头也不蹙了,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司马瑾瑜松手了。   我在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   可是接下来他又搂住了我,只道:“沈珩算计我的皇位,我也不在意。反正这一世我就是为你而来,只要有你,其他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要。”   顿了顿,司马瑾瑜又盯着我的眼睛,“阿宛乖不乖?有没有给他碰了?”   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万一我答给沈珩碰了,司马瑾瑜一气之下在马车里将我霸王硬上弓了怎么办?   我咽咽口水,避开了这个问题,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以前你就常说要在山上建一座小屋,门前载一株桃树,如今我寻到一座好山,山里有座山庄,我高价买了回来,庄里还有一片桃林,你见着了肯定会喜欢的。以后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在一起,谁也不能分开我们。不过在这之前,你得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乖乖的,嗯?”   我知道避不开这个问题了。   遂道:“有又怎样?没又这样?”   司马瑾瑜眼底闪过一丝阴戾,许是我瑟缩了一下的缘故,他又轻笑一声,“有的话,我会让沈珩这辈子都悔恨终生。没有的话,我亦是会让沈珩痛不欲生。至于你,我现在寻到一个好法子。这辈子你只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了。”   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沈珩都不能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何况是司马瑾瑜?   我顺口问了句:“什么法子?”   司马瑾瑜轻描淡写一笑,“迟点你就知道了。”   忽然,胸口又开始疼了起来,我微微用力按了按,质问他:“我胸口疼是不是你弄的?”   “是。”他承认道:“我认真地考虑过了,与其让你无心地跟着沈珩,还不如有心地跟着我。”   我一惊,“你知道法子?”   司马瑾瑜哼笑一声。   “我一直都知道,只不过是那时不到这个地步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这阵子忙死了!我觉得我快忙疯了!!!为了日更,我每天早上六点半起来呀!!!早上码一半,然后晚上披星戴月回来的时候再码一半呀。   大四的孩纸好苦逼!   等这文完结了,发新文的时候,我一定要存稿十万字的稿再发!!!   ps.   谢谢墨小鱼童鞋的地雷~~   谢谢玉小妍童鞋滴地雷~~   ☆、56第十二章   我相当好奇司马瑾瑜口中所说的法子,不过司马瑾瑜的口风却是紧得很,我多番打听也是未果。马车连着行了数日,第五日时到达了司马瑾瑜所说的山庄。   司马瑾瑜拥着我下了马车。   我抬眼一望,山庄还未命名。司马瑾瑜道:“这庄子等着你来取名,或是待我们的孩子出生了再命名也不迟。”   我心想,司马瑾瑜想得真是遥远。   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下,他似乎沉浸在自个儿的喜悦里不能自拔。   他又道:“若是个女娃娃,叫婉儿如何?不是你的宛,是温婉的婉。”微微一顿,他又自言自语地道:“这名字极好,就这样定了吧。”   我再看他的神色,眉眼间是极为笃定的神情,仿佛我一定会同他生个叫婉儿的女娃娃。我不禁在心里打起鼓来,司马瑾瑜的旁门左道特别多,他上一世能寻些乱七八糟的法子追寻我到这一世来,现在也不知又弄出什么名堂来了。   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我想起司马瑾瑜以前说过的话——“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就将你制成傀儡,让你日日夜夜都只能留在我身边。”   傀儡!   我心里打了个颤。   .   在山庄里住了几日后,我愈发觉得怪异起来。   我本以为司马瑾瑜会将我禁锢住的,或是日日夜夜都派人看守着我。未料我却能在山庄里行走自如,仅多身后跟着个小丫环。而夜晚就寝时,司马瑾瑜也不像以前那样非要抱着我入睡,而是独自给我安排了一个院落,只有用膳时才会出现。   我想着办法套小丫环的话,只可惜这丫环一问三不知。   这个小丫环总是低着头,说话也是瑟瑟缩缩的,仿佛我是什么会吃人的妖怪似的。   我亦是想过逃跑的,但跑了几次都是未遂。每次跑到山庄的门口,胸口就开始闷闷地作痛,我只好作罢。晚膳时分,司马瑾瑜出现在我的院落里。   他给我夹了一筷子的菜,笑眯眯地道:“怎么走到山庄门口就不出去了?”   这厮明知故问!   我搁下碗筷,“你到底想怎么样?”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死得痛痛快快。现在司马瑾瑜这样将我半死不活地吊着,实在是让人难受。   司马瑾瑜高深莫测一笑,“还不到时候。不过也快了,再等半月吧。”   我无奈地道:“你想做些什么?”   “阿宛可是在好奇为何沈珩迟迟不来救你?”   算起来,我被司马瑾瑜掳走已有好些日子。按理而言,沈珩是定能料到我在司马瑾瑜手中的。他肯定也是会来救我的。不过这么多日了,却也是无声无息的。   司马瑾瑜不屑一笑,“你就别想着他会来救你了,如今他左拥右抱,哪里会记得起你来。”   我下意识地便反驳道:“你在说谎。”   沈珩的品行如何我清楚,他不是这样的人。   “沈珩就是个小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是!师父是个温文儒雅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沈珩再不好,也轮不到司马瑾瑜在这里指手画脚!   “住嘴。”   司马瑾瑜猛地拍桌,脸色极是难看。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你处处维护他,他到底哪里好!”司马瑾瑜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可怖极了。   我也不知沈珩哪里好,我只知沈珩待我很好,听到司马瑾瑜诋毁他,心里偏生就是不爽快。   蓦地,司马瑾瑜敛去所有情绪,只道:“方才我不该凶你的。”   我一愣。   他又道:“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找明远。他也在山庄里。”   .   我一离开山庄胸口便疼,我估摸着这和易风也脱不了干系。我若是想要离开这山庄,定是得拉上易风一块逃。   想到之前易风说的那句“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也不知该用什么心情去对待易风。   其实细细一想,前世今生里边,最无辜的人便是易风。虽说他有时对我是挺阴阳怪气的,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有一魄在他身上的缘故,我一见到他就感到格外亲切。   是以司马瑾瑜当夜这么一说,次日一大早我就去找了易风。   易风住的院落极是简陋,我进去的时候也未着人通报,直接便闯了进去。距离上回我见他已是过了数日,这一回见他,他仅着单衣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我还未踏进门槛,就已是听到咳嗽声不断。   我定睛一望,易风整张脸毫无血色,苍白得堪比笺纸。   我怔楞住了。   小丫环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道:“姑娘,走慢些。”   易风缓缓地睁开了眼,目光落在我身上时,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来了。”   我走过去,站在床榻边,颇是忐忑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易风动了动,我看得出他想要坐起来,便伸手去扶他。   “我自己来。”   明明是个简单的动作,可是放在易风身上,他却做得极是艰难,但他依旧固执着不让人帮忙,咬着牙手肘撑住床榻,坐起来后他额上布满了冷汗。   小丫环给我搬了个坐墩过来。   我坐下后,又重复问了易风一遍。   “你的身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在南朝最后一回见面时,他还很是康健。   易风淡笑一声,并未作答,反而是问我:“你怨我么?若不是我,你如今还能好好地当你的太子妃。”   我摇摇头。   我当真是没有怨过易风的。更何况,即便我真的怨恨他,见到他现在的模样我也怨恨不起来。他此刻就像是风烛残年的人,仿佛剩不了多少个明日了。   他望着我,却道:“你不怨我,我起初却是怨着你的。羡你命数好能生在权贵之家,也怨因你前世而牵扯到我的今生,怨所有人都当你是宝,只当我是个无关要紧的棋子。不过后来我想通了,便也不怨你了。命数这回事由天定,我该怨天不该怨你,更该怨只会怨天尤人的自己。若是当初我没去建康,没遇着三皇子,只在我出生的小县里,兴许我的人生就大不一样了。”   他蓦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   我不经意一瞥,竟是发现易风的胸口处沁出了血迹来。   “你……”话刚出口,胸口也随着疼痛了起来。   我此刻是愈发肯定我胸口疼和易风是有干系的了。   我目光灼灼地盯住易风,伸手扒开了他单薄的衣襟,触目之处血迹斑斑,刀痕累累!我极是震撼,“这……这是……”   易风躲开了我的手,重新捂实了衣襟。   他面色淡薄,仿佛早已见怪不怪,“你这阵子胸口一直会疼吧?”   我点头。   “那是因为司马瑾瑜用刀子捅我的心口,你有一魄在我心上,我疼,你也疼。”他面不改色,又道:“司马瑾瑜为了你已是疯狂,在他眼里只有你是人。”   我此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易风又接着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司马瑾瑜到底要做些什么?”   “你知道?”   易风颔首,“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问:“何事?”   他说:“三皇子的尸首我葬在了崇华山下,那是当年他救我的地方。我生来便是孤儿,这世间唯一真心待我的人就只有他一个。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命不久矣了,待我死后,请你让人每年清明去为他除一次坟前草,再带上一壶花雕。他生前真心救了我一回,死后我也要还他一个干干净净的坟。”   这事倒是不难,我道:“好。”   他欣慰地笑了笑,“萧宛,其实你也是个好人。”他又咳嗽了几声,这一回竟是咳出血来了。他用手擦了擦,毫不在意地道:“你靠过点来,我告诉你。”   我往前靠了靠。   他道:“四月二十四那一日,司马瑾瑜会让人作法向你施咒,自此你会认为你所爱之人是他,且永不变心。”   四月二十四,还有半月。   我道:“可我是……”   “可你是无心之人?”易风牵牵唇角,“我一死,你就不是无心之人了。”   我一惊。   原来让我有心的法子竟然是要用易风的性命来换!怪不得当初我问易风时,他不愿告诉我。我道:“你的意思是四月二十四那一日,司马瑾瑜会杀了你?”   “对,只要在那一日我死了才能配合咒法。”易风又咳了咳,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我的发髻上,“你的这根发簪好看,能给我仔细瞧瞧么?”   我拔下发簪,给了易风。   瘦得仿佛只剩骨头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发簪,他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这一辈子的苦大部分都离不开司马瑾瑜,他如此伤我,我死也不要如他所愿!”   话音还未落下,易风就用尽全身力气将簪尾送进自己的心口处。   我慌忙地想要阻止。   可是身后的小丫环竟是拉住了我。   我扭头一看,一直都是瑟瑟缩缩的小丫环竟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她阴森森地道:“易风你错了,司马瑾瑜一直在算计你,四月二十四什么的都是骗你的,他要的不过是你心甘情愿地自己动手。”   我怔了怔。   小丫环望着我,“初次见面,我是司马瑾瑜寻来的高人,我叫满岐。”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还有两个星期就能完结了~~   ps.谢谢穆凝童鞋的第四颗地雷~~~爱你呀~~   ☆、57第十三章   !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了什么我也不晓得,只知道梦中自己的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到处溜达,见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可真正记住的却一个也没有。   满心满脑的只有两个字——瑾瑜。   我睁开了眼,望着碧色花帐上的并蒂莲纹发怔。我瞧了又瞧,忽然觉得脑袋有些疼,刚想伸手去揉揉时,有一只大手从锦被里伸出握住了我的手。   我移眸一看,是个长相妖冶的男子,细长的丹凤眼中含了抹笑意。   我下意识地喊了声:“瑾瑜夫君。”   他眼里笑意更深,握紧了我的手,“阿宛可是头疼?夫君替你揉揉?”   我又是一怔。   “我……叫阿宛?”   瑾瑜夫君笑道:“傻阿宛,怎么睡了一觉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你姓谢,单名一个宛字。你我二人自小相识,乃是青梅竹马,你及笄时便嫁给了我,我们两人就一直在这个山庄里过了好几年直到现在。你瞧瞧你这性子,昨夜不过是喝多了点酒,今早就连自个儿叫什么都忘了。看来以后不许让你喝酒了。”   瑾瑜夫君温柔地替我揉着脑袋,眼里情意深深几许。   我摸摸胸口处,里边砰咚砰咚地跳着,分明也是盛满了对瑾瑜夫君的爱意。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   “那我以后不喝酒了。”   “没事,阿宛爱喝就喝了,忘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再告诉你,一遍又一遍,直到你记住为止。”说着,他凑前来亲了亲我的脸颊。   我羞红着张脸道:“瑾瑜夫君真是好呢。”   .   用过早膳后,我吃得太撑,瑾瑜夫君陪我在山庄里散步。不知为何,瑾瑜夫君说我们在这儿住了几年,可我却觉得甚是陌生。   我将疑惑同瑾瑜夫君说了。   他只道:“前些日子你不小心磕到了脑袋,很多事都忘了。不过没事的,过一段时日便能好了。”   原来我是磕到了脑袋。   他又道了句:“大概是昨夜酒喝多了,本来记得的事你又忘了。”   山庄里较为空旷,不过在东南方向有一片桃花林,如今桃花虽是早已凋谢,但却还遗留着淡淡桃花香。   瑾瑜夫君对我道:“你最爱的就是桃花。..”   我道:“是么?”   他说:“你以前常说你最爱《诗经》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一句,自小便盼着能同里面的女子一样当一个宜家宜室的好娘子。”   我一听,笑道:“那我现在如愿以偿了么?”   瑾瑜夫君搂住我的腰肢,亦是笑道:“阿宛是个宜家宜室的好娘子。”眉眼间神采飞扬的,大红的袍子衬得瑾瑜夫君面若桃花,我有那么一刹那觉得瑾瑜夫君的姿色胜过三千桃花。   我不由自主地道:“夫君,你真好看。”   “阿宛喜欢么?”   “嗯,我喜欢。”心蓦然一紧,脑子里闪过一道人影,白衣墨发,在桃树下拈花轻笑,端的是俊朗无双。我微微一愣,“瑾瑜夫君,我怎么没见过你穿白色的衣衫。”   腰肢上的力度微紧,瑾瑜夫君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自在,“为何突然这么说?”   我笑了声,道:“夫君相貌俊美,穿白衣定也会好看。”   他的神色这才稍微有些松缓,刚刚张嘴似乎想些什么时,目光忽然越过了我。我好奇地转身一瞧,刚刚经过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位娇小的姑娘,长相平平,但却又一双看了让人心生寒意的眼眸。   明明是第一次相见,可我却有些害怕她。   她淡淡地望了我一眼。   瑾瑜夫君对她道:“多谢你,满岐。”   她道:“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你要求的事我已是做到,现在我也该离开了。”   “当初应承你的钱财会按你的要求送上。”   她颔首,道:“对了,临走前告诉你一事,这咒法并非是毫无破绽的。破咒的关键在……”瑾瑜夫君忽道:“阿宛,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我道:“不要,你们在说什么秘密?我也要听。”   瑾瑜夫君有些无奈,“不是秘密,是公务。”   满岐又道:“如今她只会一心向着你,无论她听了什么也不会告诉外人。”   我赶紧点头,“嗯嗯,你是我夫君,我不向着你那向着谁?”我好奇地道:“你们继续说。”   瑾瑜夫君这才对满岐点了点头,满岐又道:“我借用他的身子完成这个咒法。”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消失了,那么……”   “对。”   “我明白了。”   瑾瑜夫君明白了,我可没明白。   我缠着他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瑾瑜夫君轻轻地笑了笑:“都说了是公务,你自然听不懂。早上不是说头疼么?我让丫环扶你回去睡多一会。我现在有公务在身,晚上再陪你。”   .   我回了院子里后,山庄里的总管前来向我禀告:“夫人,公子为您寻了个新丫环,如今在外头候着,可要让她进来见一见?”   新的丫环?   唔,其实丫环我倒也不缺,但这是瑾瑜夫君的心意,我得好好珍之惜之,遂道:“让她进来。”   新丫环的相貌颇是清秀,一双眼珠子水灵灵的,身上穿着桃红色的衫子,衬着巴掌大的脸颊,显得格外精神。不过她的表情却是有些古怪,且还唤了我一声“郡主”。   我被逗笑了,“我哪儿是什么郡主,你唤我夫人便好。”   她又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我。   我倒也不在意,上下打量着她,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桃枝,桃花的桃,枝叶的枝。”   我道:“这名字不错,我喜欢桃花。”我又问:“你多大了?”   “回夫人,桃枝十八了。”   我道:“都十八了呀,可有许给什么人家?这个年龄也该成婚了。”微微一顿,“你有心上人了吧。”   她面色一惊,我笑着道:“我方才问你可有许给什么人家时,你神色似有期盼,是以我猜你有心上人了。看你现在的表情,我是猜对了。”   桃枝松了口气,只道:“夫人果真厉害。”   “我这双可是火眼金睛,看这个从来都不会出错。”   “那……”桃枝忽然轻声问道:“夫人爱公子吗?”   我毫不犹豫地便道:“他是我夫君,我不爱他爱谁。”   一整日的时光漫漫,瑾瑜夫君离开后我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觉得闷得发慌。山庄里也就只有一个桃枝可以陪我说些话,其他的人对我恭恭敬敬的,好生无趣。   后来我便对桃枝道:“干脆出山庄去外边瞧瞧吧。”   桃枝犹豫了好一会,才道:“我去请示下李总管。”   我皱眉道:“我要出去还得请示李总管?这是什么理由?”   桃枝道:“夫人贸然外出,若是公子回来寻不着夫人的话,定会担心的。我只是去同李总管说一声,好让公子回来后晓得夫人外出了。”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桃枝才回来了,她道:“李总管已是在外边备好马车了。公子也派人传了话回来,说让夫人您在外边玩得尽兴些。”   我想我的脑袋大概是前些日子伤得太厉害了,出了山庄后,我对周围景色的感觉是极其陌生,仿佛我是头一回出来。我只好问桃枝:“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小镇么?”   桃枝想了想,“山下有个芙蓉镇。”   我道:“那就去芙蓉镇吧。”   到了芙蓉镇后,我和桃枝一块下了马车,身后也跟了不少的随从。这个镇子里有不少新鲜的东西,看得我目不转睛的。   后来行至一个小巷里时,桃枝忽然语气兴奋地道了句:“郡主,那边有卖话本。”   我微微一愣,哭笑不得地道:“桃枝,你怎么总喊我郡主?”   桃枝此时方是意识到自己口误,懊悔地道:“我一时口快叫错了。”   “你以前侍候过郡主?”   桃枝点点头。   我道:“这不怪你,很多习惯一时半会是改不来的。”我抬眼瞅了瞅,“不过听你这么一提,我倒也想去买话本了。”   卖话本的老板是个妇人,看上去约摸有四五十的年纪,见我挑话本,便热情地同我介绍了她这里边卖得最好的话本。   我打断了她的话,轻咳一声,只道:“我比较爱看里边有情爱的话本。”   妇人笑呵呵地道:“我晓得的,姑娘家的就喜欢一些情情爱爱的。行,我给你挑几本,包君满意。”   付了银钱后,桃枝问我:“夫人,你当真最爱看里边有情爱的话本?”   我理所当然地道:“难不成还有假的?这世间呀,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是情爱之事。我尤其喜欢情窦初开的那种感觉,就像我和瑾瑜夫君……”   我蓦然一愣。   细细一想,我从头到尾喜欢的人都只有瑾瑜夫君一个,情窦初开一词,也只能用在瑾瑜夫君身上。   但是……   我方才就下意识地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为何会这样呢?   “夫人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什么,我有些乏了,去寻间茶肆歇歇吧。”   ☆、58第十四章   我挑了个楼上靠窗的位置,叫了一壶杨河春绿和若干碟招牌小食。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甚是热闹。我品了口茶后,笑着对桃枝道:“这儿的茶沏得不错,下回可以同瑾瑜夫君一起来。”   桃枝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夫人心里一直念着公子,公子晓得后肯定欢喜极了。”   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以前不喜欢瑾瑜夫君似的。”   小二很快就将我叫的几碟招牌小食上了来,这其中一道是栗子糕,卖相倒也精致。我起筷夹了一个,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口感颇差,也不够甜。”   桃枝说道:“这已是芙蓉镇里糕点做得最好吃的一家了。”   “是么?我吃过更好的。就在……”我微微一愣。就在哪儿?我明明吃过更好吃的栗子糕,可是我现在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吃过的了。   我哂笑一声,拍了拍脑袋,“我这记忆真是越来越差了。”说起来我也是糊涂,走个路竟然也会磕碰到脑袋,还把记忆都丢了,真是霉哉霉哉。   忽有两道讲话声传来,我抬眼瞅去,隔壁桌坐了一男一女,两人年纪相仿,男人长得憨厚老实,女人戴着面纱,不过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十分耐看。   我瞧他们俩言语间充满欢声笑语,姑娘家说得眉飞色舞的,男人时不时红个脸什么的,我便对桃枝道:“桃枝,你信不信隔壁桌的男人若是娶了这姑娘,定会将这个姑娘家当成宝一样来宠爱。”   桃枝颇是好奇地道:“夫人如何见得?”   我扬扬下巴,道:“你瞧他们点的小食,甜食占了一大半,都是姑娘家爱吃的。且你观察到了么?那位姑娘讲话时,那男人必是认真倾听,注意到姑娘的茶杯空了马上就会倒满,望着那姑娘时,眼神也极是专注。”   她也悄悄地往隔壁桌投去目光,然后睁大了眼,“夫人,你观察得真是细。”   我笑笑,“那是。”   忽然,只听杏眼姑娘说道:“我昨天听阿爹说,太子殿下来了我们的芙蓉镇里,似乎要找什么人。诶,说起太子殿下,我真真是羡慕极了太子妃。太子殿下待她太好了,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的。之前呀,太子殿下为了这位太子妃,千里迢迢地跑到南朝去了,只为能够求得她芳心相许。”   我听罢,对桃枝说道:“原来太子殿下这么情深,我原以为要当皇帝的人都是多情之人呢。”   桃枝笑容有些僵硬。   我又道:“南朝北朝相隔这么远,太子殿下能追过去,也委实不容易。”   我执起茶杯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时,不经意地往窗子外边一瞥。   街道上仍然是熙熙攘攘的,只不过这一回有些不一样。我见到了一个惊为天人的男子,相貌生得甚是俊朗无双,身上穿着月牙白竹纹蜀锦袍子,在人群显得格外的鹤立鸡群。   我拉过桃枝,指着那男子道:“桃枝,你瞧,那男子长得真是好看。”   桃枝顺着我的手指一瞧。   我原以为她也会同发出一样的感慨,未料她却是脸色大变,急急地就把窗子关上了。我皱眉,“你在做什么?”   桃枝脸色颇白,“哎,夫人莫要责怪桃枝。桃枝只是害怕被公子斥责。夫人也晓得公子的性子,若是公子晓得夫人在外边夸赞另外一个男子,回去定会吃味的。”   这话说得有理,瑾瑜夫君一直都不喜欢我看其他男子,若是晓得了我今日说的话,回去后他定会不高兴的。我不愿瑾瑜夫君如此,遂对桃枝道:“方才我说了什么,你都要当作没有听见。”   桃枝重重地点头,“我晓得的,夫人。”   我这才满意地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   马车在茶肆外候着,我离开茶肆后,正准备上马车时蓦然有人喊了我一声——   “阿宛!”   我下意识地便扭头一瞧,方才让我惊为天人的男子竟是一脸惊喜地望着我,随即不过是眨眼间,他就已是到了我眼前。   我不由得在心里赞道:好俊的轻功!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又是唤了我一声“阿宛”。   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很是忐忑地说了句:“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目光瞅了眼他握住我的手,微微用力挣扎了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他反而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阿宛,我是你师父沈珩。”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拜过师,亏这男子长了张好皮相,不曾想到却爱胡乱认人当徒弟。我瞪着他,“我真的不认识你,桃……”   咦?桃枝呢?   我往四周望了一圈,也没找到桃枝身影,方才明明我们是一起走出茶肆来着。   “你叫萧宛,是我沈珩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瞧眼前的俊朗男子神色着急,目光也真挚,看起来也不像是假的。现在听他这么说,我估摸着他的妻子萧宛当真与我长得很像了,兴许他妻子不见了数年,所以今日他见到我才会如此失态。   我向来对专情之人特有好感,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心软了,道:“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叫萧宛,我姓谢,单名一个宛字,”他神色一变,眼神竟是极其震撼,我接着道:“而且我已经有夫君,我跟我夫君乃是青梅竹马,已是成亲好多年了,他唤作瑾瑜,我们如今就住在山里头。”   许是他晓得认错人了,握着我的力度也变小了。   我趁机挣脱开来,跳上了马车,赶紧对车夫道:“快走!”   话音未落,那个唤作沈珩的俊朗男子竟也跳上了我的马车,我大惊失色,急道:“救、救命!”我出来的时候有好些随从跟着,可是这些随从如今却不知去哪儿了,就连驾车的车夫也变得格外荒唐,听见主子喊救命竟然不是马上伸进头探看究竟,而是马上跳下马车。   我望着车夫连滚带爬的背影,心中忧伤得很。   无奈之下,我只好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脸警惕地望着沈珩。   他盯了我好久,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好久,最后叹了声,“伸出手腕来给我把把脉。”   这人疯得很,这事我才不干。   我道:“你先让我下马车,我就给你把脉。”马车里太狭窄了,我想逃也无处可逃。兴许下了马车后,我还有一线生机。   沈珩固执地道:“给我把脉了就放你下去。”   “我又没得病,你为何要给我把脉?”他定是想趁替我把脉时做些对我不利的事,我不能让他如愿。我睁大眼睛瞪住他,“沈珩,我真的不是萧宛,你当真是认错人了!”   最后沈珩似乎认清事实了,他神色黯然地侧过身子。   我心中一喜,快能跳下马车时,我身子蓦然一麻,失去意识前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沈珩这个大骗子!   .   “太子说公主失忆了,认不得我们了。”   “等公主醒来的时候,得先告诉公主我们叫什么名字。”   “哎,公主这一趟被人掳走,铁定是受了不少苦,瞧瞧,这脸蛋都瘦得不像话了。”   我是被几道窃窃私语声吵醒的,睁开时就瞧见两张小姑娘的脸在我的眼前晃动。我伸手揉揉脑门,穿着鹅黄衫子的小姑娘马上扶了我起来,“公主,您终于醒了。我是梨心,是你的贴身丫环。”   另外一个穿着碧绿衫子的小姑娘往我身后塞了个软枕,“我叫碧榕,也是公主的替身丫环。太子去给公主您煎药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我听着这些陌生的字眼,糊涂了。   “什么公主太子的?你们在说些什么?”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我倒吸了一口气,紧盯着唤作梨心的丫环,“你是沈珩的人?”   小丫环似乎被我的语气和表情吓到了,使劲地摇了摇头,“我是公主的人。”   我道:“我不是公主!”   “我……”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反倒是那个唤作碧榕的丫环较为镇定,她声音轻柔地同我道:“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拍拍脑袋,觉得自己先要冷静下来。如今这状况有些不对劲,我现在是满脑子的疑问。她们两个口中的太子指的是谁?我又怎么突然成了公主?   我问道:“你们口中的太子指的是?”   碧榕回道:“就是方才夫人口中的……”她微微一顿,“人。”   “沈珩是太子?”   碧榕点头。   我倏然想起在茶肆听到的那个杏眼姑娘所说的话——太子殿下为了这位太子妃,千里迢迢地跑到南朝去了,只为能够求得她芳心相许。   我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个大骗子沈珩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如今我落在了皇家人的手里,要想逃出去估摸着会极其困难了。我果真是倒霉透顶,不过是出来喘喘气竟然也会被人误认为另外一个人,且对方还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瑾瑜夫君若是知道我落入了太子的手里,定会着急的。可是平民百姓哪里能斗得过有权有势的皇家人,即便是硬拼也只有头破血流的下场。   我可舍不得我的夫君会成这个模样。   不行,我得好好地想个法子应付这个仗势欺人的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补上TVT。   啊啊,刚刚才看到七华童鞋的长评!!   感谢你!!!   爱你呀!!!!!!!!嘤嘤嘤,最近实在没空回复留言,等过几天俺一次性回复完。   ☆、59第十五章   沈珩端药进来时,梨心和碧榕两人正同我说有关萧宛的事情。尽管她们再三肯定我就是萧宛,就是太子妃,可我仍觉得她们很是荒谬。   不过她们口中所说的萧宛,我倒是挺感兴趣的。若是萧宛如今在我面前,兴许我们俩还会成为闺中知己。   沈珩放下药碗,梨心和碧榕方是发现了他,纷纷噤声,并屈膝同沈珩行礼。沈珩让她们两人退了出去,待房门一关,屋里就剩下我和沈珩两人。   我心中颇是戒备,不由得握起了拳头。   我原以为沈珩又会像之前那样,未料他此刻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神色柔和地望着我,只道:“对不住,先前是我太激动了。你和我妻子阿宛长得一模一样,我太过想念她,所以才会一时认错了人。”   我听罢,不禁好奇地问:“那你妻子去哪儿了?”堂堂一朝太子妃总不可能说丢就丢了吧?再说我之前在芙蓉镇里,也没听到太子妃失踪的消息。   沈珩黯然道:“她……只是一时忘记了回家的路。”顿了下,他又抿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我之前执意要蘀你把脉,是观你面相隐隐有病象,我学过医术,也颇为擅长。后来你昏迷后,我蘀你把了脉象,发现你体内有股虚火,若不趁早医治以后恐会成重疾。”   我瞥了眼药碗里的药汁,黑不溜秋的,看得让人反胃口。   沈珩又道:“若是你不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找几个宫中的御医过来。又或是你去找找都城里的大夫……”   我摇摇头,“我没有不信你。”又瞅了眼药碗,我道:“等药凉了一点再喝。”   沈珩道:“也好,我知你怕苦……”他忽然停住,改口道:“我猜你会怕苦,所以特意备了蜜饯。”   这太子殿下倒是心细得很。   我道:“多谢太子殿下。”   他动动唇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那你喝完药后再歇多一会。”   我点点头。   他望了望我,“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唤碧榕和梨心,或者唤我。”   我又点点头。   他又望了我好几眼,才转身离去。待他走到门口时,我忽然想起一事,拔高声音喊了声“太子殿下”。他一脸惊喜地转身,还使了轻功来到床榻边。   “你是不是……”   我斟酌了会,才忐忑地问道:“太子殿下,不知你何时送我回去?我离家已有两日,若是再不回去,我夫君定会担心我的。”   沈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的唇色稍微有些白。   过了许久,他才垂眸轻声道:“我已是派人给你的……”他顿了顿,“给司马瑾瑜送了信,他很快就会来接你了。不过在这期间,你先在我这里好好养身子。”   我心里一喜,“你给夫君送信了?什么时候?”   他语气低落,“刚刚。”   我又问:“何时能收到夫君的回信?”   “……半月左右吧。”   我还想问些什么,只不过看他样子似乎也不愿与我多说,又道了句“有事的话唤梨心和碧榕”后就迅速离开了。我打量着这间寝房,不得不说,其布置与摆设都深得我喜爱,我心想等回了山庄后也要将我和夫君的寝房装扮成这样。   我再四周瞧了一遍,发现门窗都是关着的了后,我偷偷地把药汁都倒进了桌案上的一盆翠竹里。   不是我太过多心,只是此刻我一人身在异乡,小心点总没错的。   .   我想大概是沈珩同太子府里的人说过了,如今梨心和碧榕见到我也不再认为我是萧宛,她们皆是称我为夫人。太子府虽是精致奢华,但始终不是我的家,我每日都过得颇是惆怅。   沈珩每天早上都会过来蘀我把脉,也会给给我煎药,不过每一次我都会偷偷地把药倒进那盆翠竹里。想来是我做得隐秘,是以到现在也无人发现。   这几日来,沈珩除了早上会过来蘀我把脉时,中午也会同我一道用膳。   不得不说,太子府里的膳食果真是顶好的,吃得我每日最为期盼的除了等瑾瑜夫君的回信之外便是用膳。用膳时,沈珩很少跟我提起他的妻子萧宛,不过我却是看得出,他是极其想念萧宛的。   我安慰他道:“你的妻子一定会回来的。”   他牵牵唇角,神态黯然。   我使劲地点头,认真地道:“你不是说你妻子只是一时忘记回家的路么?她总有一日能够想起来的。”想起这几日来听到府里下人所说的话,我又道:“太子殿下,你是个好夫君,你的妻子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我这话是真心的,本以为沈珩府里会妻妾成群,毕竟他是要当皇帝的人,以后总要开枝散叶的。且这几日来经我观察,这府里的姑娘甚少,沈珩只有萧宛一个妻子。府里的下人也说沈珩从小就清心寡欲从不近女色,但自从遇上了萧宛后,眼里便只得她一人。   此般情深,委实难得。   就凭这点,我也不得不对沈珩改观。   我再道:“相信我,她会回来的。”   沈珩的神态总算不再黯然,我心里头也颇有成就感。他对我笑了笑,问道:“你和他是如何相识的?”   我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沈珩口中的他指得是瑾瑜夫君。 我微微沉吟片刻,才道:“我之前在芙蓉镇里时,不是同你说过了么?我和瑾瑜夫君是青梅竹马,后来成亲也是水到渠成的。”   “你们是何时成亲的?”   “前几年。”   “哪一年?”   我怔楞了下。说起来,我似乎真的记不起我同瑾瑜夫君到底是哪一年成亲的。   沈珩此时又问道:“你成亲时宴请了多少宾客?”   我道:“都过了这么久,我不太记得了。”   他又问:“那你总该记得你们是在哪儿成亲的吧?”   我张张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须臾,我方是道:“我前段时日不小心磕碰到了脑袋,是以很多事都不太想得起来。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跟瑾瑜夫君是明媒正娶的!”   沈珩听了我的话后,似乎陷入了沉思。碗里的饭食都快凉了,他也不曾注意到。   我眨眨眼,问:“太子殿下,你在想什么?”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   下午未时一刻左右,都城里下了场小雨。我无聊得坐在窗子边望着外面的雨帘发怔,心里默默地数着离半月还有多久。   因为是初夏的缘故,下雨时屋里有些闷热。   碧榕和梨心舀了团扇在我身后轻轻地摇着,送来阵阵凉风。我怪不好意思的,毕竟她们两个是萧宛的丫环,而不是我谢宛的丫环。   我本要拒绝的,但她们俩却固执地要站在我伸手蘀我扇风。   我无可奈何,唯好任由她们。   碧榕对我道:“夫人可会觉得无聊?要不碧榕去给夫人舀几本话本过来?”   我惊诧地道:“你们太子妃也喜欢看话本么?”   梨心笑嘻嘻地道:“是的,太子妃最喜欢看话本了。以前太子妃还是郡主的时候,每日睡前都要看话本呢,不看的话铁定就睡不着。”   我道:“梨心你跟我的一个丫环很像,以前她也侍候过一位郡主。”   梨心愣了愣,“这么巧?不知公……夫人的丫环叫什么名字?”   “桃枝。”我道:“桃花的桃,枝叶的枝。”   梨心“啊”了声,脸上似有震撼之色。我问:“怎么?你认识我的丫环?”   此时,外边蓦然传来下人行礼的声响,是沈珩过来了。我抬眼望去,不过是眨眼间,沈珩就已是出现在门边,他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两个人的衣着都看得出是上等的料子。   他们一进来,目光就紧紧地锁在我的脸上。估摸是我同萧宛长得太像了,所以他们此刻才会露出这般复杂怪异的表情来。   沈珩走过来,对我道:“阿宛,他们都是我的师弟和师妹,他叫做单凌,她叫做顾盼晴。”   我点点头,微笑着对他们道:“两位有礼了,我姓谢,单名一个宛字。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阿宛。”   那个叫做顾盼晴的女子一直紧紧地盯着我,她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沈珩轻咳一声。   她又道:“你真的不叫做萧宛?”   我淡淡一笑,“自然是真的,我骗你有何用?再说了,这世间无奇不有,相貌相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单凌忽然一脸愧疚地对沈珩道:“师兄,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那天……”   沈珩摇摇头,“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单凌和顾盼晴,眼珠子转了转,面上浮起一抹笑容来。我对顾盼晴说道:“单凌是你师兄?”   “对。”   我笑道:“你们都城的人真是有趣,都爱**理纲常。先是太子殿下和萧宛,他们是师徒。如今又是你们师兄妹。”   顾盼晴一听,羞红了张脸,“你胡说什么?”   我颇是诧异,“啊?难道你们不是夫妻么?我看你们之间的眼神,都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莫非你们俩还不曾成亲?”   话音刚落,沈珩却是睁大了双眼。   他紧盯着我,“阿宛,你看得出他们有情?”   作者有话要说:阿宛童鞋有心后情商猛涨呀~~   ps.谢谢染指童鞋的地雷~~爱你呀~~   ☆、60第十六章   他们都好生奇怪,尤其是沈珩和碧榕,在我颔首之后,碧榕惊得把手里的托盘都打翻了,茶杯碎了一地。沈珩更是脸色大变,紧接着又是问了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可识得易风此人?”   我摇头,“不识得。”   我好奇地问:“单凌和顾盼晴有情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为何你们个个都如此惊讶?”   顾盼晴的脸此刻红得像是傍晚时分的晚霞,眉目间满是少女情怀的羞涩,她含嗔地看了我一眼,“太子师兄,你看,她一直在取笑盼晴。”   单凌的脸皮倒也没红,反而是拍拍沈珩的肩,颇是欣慰地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   次日,我再次把药汁倒进翠竹里时,很不凑巧地被沈珩发现了。我一转过身,他就在一面画有仕女图的红木镂空雕花屏风前安静地望着我,目光沉寂得像是一滩死水。   我的手抖了下,很是心虚地搁下药碗,道:“你……你方才不是说要去舀一幅画么?这么快就舀来了?”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收了桌案上的药碗,之后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我摸摸胸腔,重重地呼了口气。   真是吓死人了,这太子殿下走个路都没声音的。   约摸过了一刻钟,沈珩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他要来质问我,便先发制人地道:“我打小就不爱喝药,我觉得我没有生病。这些日子以来我吃得好睡得香,也不见有何不妥。”   他淡淡地道了句:“我知道了。”   我一怔,竟是这么爽快利落?   他又道:“你不想喝那就不喝,我不勉强你。我把画舀过来了,你看看认不认得他。”说罢,沈珩缓缓地展开画卷,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跃于纸上,身形稍显单薄,眉眼间似有几分悲愁之色。   “不认得,从未见过。若我当真见过的话,定不会忘记。”微微一顿,“他可是昨日你所说的易风?”   沈珩颔首,“嗯,他就是易风,表字明远。”   “明远?”我多瞧了画卷上的男子几眼,“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过,之前曾在山庄里的仆役口中听过,不过他们也是随口一提并未多说,我也不知他是否就是你口中的易风。”   沈珩收起了画卷,道:“等会让人给你送些糕点过来。你应该会喜欢吃的,都是些甜食。”   我眼睛一亮,“有栗子糕?”   沈珩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有。”   .   糕点是碧榕和梨心送过来的,摆了满满一桌的云纹瓷碟,我望着各种各样的精致糕点,一时间晃花了眼睛,也不知该先用哪一碟好。   碧榕笑眯眯地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有事去宫里头了。”   我随口接道:“哦?是什么事情?”说来也怪,我一直都以为当太子的都是个大忙人,未料到了沈珩这儿却是闲得很,我几乎天天都能在太子府里见得到他,也没见过他上早朝。   “我听太子殿下的随从说,是因为二皇子殿下的课业遇到了些问题。”   “原来太子还有个弟弟。”我瞅着桌案上的糕点,最后选择了离我最近的栗子糕。   梨心道:“是的,二皇子殿下是太子的胞弟,只比太子小几岁呢。”   我心想,听起来沈珩和他弟弟相处得倒是和睦,不像其他皇家子弟那般手足相残勾心斗角。刚刚想到这儿,我微微一愣。沈珩是我头一回接触到的皇室中人,也不知自己心里头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我咬了一口栗子糕,梨心又在道:“我听府里的其他人说的,太子殿下既是二皇子殿下的皇兄又是他的太傅,因太子生下来便比寻常人聪慧,所以许多东西都是太子殿下手把手亲自传授的。咦,夫……夫人,你怎么了?”   我猛地站起,颇是激动地道:“这栗子糕是谁做的?”   这味道!这口感!这恰恰好的香甜程度!我以前吃过的!   话音未落,我就被呛住了,连连咳了好几声,碧榕赶紧拍了拍我的脊背,梨心也赶忙倒了杯温水过来,我喝了好几口润了润嗓子后,方是停住了咳嗽。   一双眼睛水润润地瞧着碧榕和梨心。   “这栗子糕可是太子府里的厨子做的?”   碧榕脸色怪异地道:“不是。”   我急急地追问:“那是谁做的?”   碧榕回道:“是……是太子殿下。”   我诧异了,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还会做糕点?梨心此时也插了句,“夫人你平日里的膳食也都是太子殿下做的。”   我更是诧异了。   碧榕只道:“以前……太子妃也爱这些吃食,太子爱妻心切便常常给太子妃做。如今太子妃虽是……不在了,但是太子也停不下这个习惯来,只盼着哪一日太子妃想通了,一回来就能尝到她所爱的吃食。”   我道:“太子殿下果真是个情深之人。”   不过我现在还是很震撼,沈珩的手艺竟然同我印象中吃过的栗子糕如出一辙,味道所差无几。我又吃了一块栗子糕,口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感慨地道:“我离开太子府之前一定得想太子殿下请教下这栗子糕是如何做的。”   梨心和碧榕互望了一眼,两人的笑容皆是有些勉强。   在我吃第三块糕点的时候,碧榕给我倒了一杯信阳毛尖,“夫人,喝杯茶吧。吃这么多会撑着的。”   “不会的,我食量一直都不小。”刚说完这话,我又咬了一口果子酥。还未吞进肚子里,我忽觉胸口处有阵不适,我皱眉捂住胸口。   碧榕担忧地道:“夫人,可是不舒服?”   我执起手边的茶杯,用力地喝了好几口信阳毛尖,想将胸口处的不适冲下去。不过似乎没什么用处,我更加地不舒服了。   我揉揉眉间,对碧榕道:“我有些想吐。”   梨心大惊失色,“我去唤人告诉太子殿下。”   我拉住梨心的手,道:“只是小事,不打紧的,不要告诉太子。”在太子府都住了好些日子,一直麻烦着沈珩我也不好意思,这点小事我更不想去打扰他了。   我道:“估摸着是吃撑了,歇一会便好。”   .   又过了几日,我愈发觉得不适了。整日无精打采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且无论我吃什么胸口都闷闷的,总有种想吐的错觉,可是偏偏我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乞巧节那一日,我总算忍不住了,去找了沈珩。   我问道:“太子殿下,之前你说我夫君半月会给我回信,可如今都已过了大半个月,怎还不见回信?”   沈珩面不改色地道:“许是中途出了些问题。你也知晓如今正值夏季,时不时都会有暴雨,路途遥远且崎岖,遇到下雨天了,路上也会格外泥泞,所以送信之人才会耽搁了。”   “当真?”   沈珩道:“嗯,真的。”   我叹了口气,今日乞巧,原本还盼着可以跟瑾瑜夫君一起过的。可如今连个回信也不曾有,真是教人沮丧呀。沈珩又对我道:“今夜护城河里有人放河灯,阿宛可有兴趣去瞧瞧?”   我倒是挺喜欢放河灯的,只不过现在浑身都不舒爽,连带着我去放河灯的兴致也没有了。我摇摇头,道:“不去了,今日七夕放河灯的人定会很多,人一多我就更不舒服了。”   沈珩望了望我,“你这几日看起来没有什么胃口,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去给你做。还想不想吃栗子糕?”   我又摇摇头。   最近果真特别没有胃口,连我最爱的栗子糕也提不起我的兴趣来。我道:“天气炎热,要是有一晚能消暑的酸梅汤就好了。”   沈珩笑道:“恰好这几日我吩咐了厨子做酸梅汤,我让人端进来。”   约摸过了一会,便有小厮端了碗酸梅汤进来。我平日不爱吃酸的,不过今日刚刚还未喝进肚里,只是闻到了那股酸味便食欲大增,捧起汤碗一喝而尽。   我用帕子抹了抹嘴角,道:“还有么?”   小厮又端了一碗进来,我再次喝了个精光。   “再来一碗。”   小厮望了眼沈珩,沈珩含笑道:“最后一碗了,事不过三,喝多了也不好。”   我道:“行。”   当我把第三碗酸梅汤喝光后,我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地道:“这酸梅汤真好喝,这几日我一直胸口不舒服,吃什么就想吐什么,没想到今日不过只喝了三碗酸梅汤,胸口处就不闷了,也不想吐了。”   我摸摸鼻子,嘿笑了一声。   “大概是天气变热的缘故,以前我都不爱吃酸的。”   沈珩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面色腾地一变,目光直勾勾地看住我。我被他看得心里麻麻的,声音也不禁变小,“怎……怎么了?”   沈珩神色凝重地道:“把你的手腕给我。”   我道:“我没生病。”   沈珩道:“我就把一把脉。”   我拗不过他,唯好伸出手来,沈珩双指搭在我的脉搏上,他闭目诊脉。这一回的诊脉时间格外长,沈珩像是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的。   我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沈珩这才睁开了眼睛来,定定地望住我,也不言一语。被一个大夫用这样的目光瞧着,委实让人忐忑。我道:“我可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沈珩的脸色白得很。   “你得的是……喜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有更新,我错了,求原谅。   本来今天应该两更的,但是时间来不及了,估计这几天也更不了两更,所以……我周末的时候才补回来。   ps.我觉得正文应该可以在七天之内完结。   ☆、61第十七章   怪不得这几日我总是想吐,也爱吃酸,原是喜脉之兆。我喜不自胜,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若是此时瑾瑜夫君晓得我怀了他的骨肉,他定会也如同我一般欣喜。只可惜,现在他不在我身边。   我对沈珩道:“多谢你了,太子殿下。”   沈珩怔忡地看着我,一言不发,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   尽管我不太会看人脸色,但此刻我却读懂了沈珩脸上的意思。我又道:“太子殿下,我想你是有些……”我酝酿了下,方是小心翼翼地道:“有些糊涂了。我是谢宛,不是你的太子妃。”是以不要用这种红杏出墙的目光来看着我。   沈珩忽然轻笑一声,他道:“是我糊涂了,哈哈。没错,是我糊涂了。”他站了起来,身子有些踉跄地往门外走出,嘴里一直喃喃着“糊涂”二字。   我心想,沈珩估摸是想念他的太子妃想念得有些着魔了。   碧榕和梨心知道我得了喜脉后,神色极为震撼,望我的目光皆是怪异得很。我问:“怎么瞧你们表情似乎我得了喜脉是件不祥之事?”   梨心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梨心只是……只是……”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还是碧榕面色平静地接道:“我们只是太高兴了,夫人怀了身孕是件喜事,又怎会是不祥之事?”   梨心也附和着点头。   “是的,梨心就是这个意思。”   这两个丫环说起谎来也不真实,我估摸她们俩虽是口头上一直把我当做是谢宛,实际上心底还是认为我是谢宛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她们是太子府的人,而我不过是太子府里的一个过客。   .   我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过沈珩的人影,也不晓得他去哪儿了。我问了碧榕,碧榕也说不知道,我便也没有再过问。   我寻思着,我需要出去一趟,去寻间药材铺开几副安胎药。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上回沈珩替我诊出喜脉后的表情委实耐人寻味,若是一个寻常的大夫诊断出喜脉时,总要说一声恭喜吧?可是沈珩却是盯着我的肚子,那表情是左看右看都瞧不出恭喜的意思来。   虽说沈珩为人的确不错,但是万一哪时他忽然间就糊涂了,又将我当成萧宛了,以为我红杏出墙闹出了个娃娃来,兴许会一咬牙就给我开一副落胎药。   我肚里的娃娃是我同瑾瑜夫君的,外人自是不晓得它于我们而言的宝贵之处。不管女娃娃还是男娃娃,都是我最宝贝的孩子。   碧榕和梨心肯定会是一心向着沈珩,是以我出一趟太子府得避开她们二人才行。   我随意捏了个措词便使开了她们,我戴上幕篱悄悄地出了太子府。都城果真繁华鼎盛,果真不是小小的一个芙蓉镇可以相比的。到处都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就连地面上摆着的小玩意也甚是精致。   我并不识得药材铺在哪儿,随意问了路边卖冰糖葫芦的老板。   他打量了我一会,笑呵呵地同我道:“听姑娘你的口音,你是从南朝来的吧?”   听他如此一说,我却是愣了下。   看起来我之前的脑袋果真磕碰得太厉害了,我如今竟是连我是南朝北朝人都记不得了。我只能含糊地应了句。   老板又笑着道:“我还没去过南朝哩,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一回。听闻南朝的姑娘都是美人儿哩,在大街上也不会戴幕篱和面纱,遇到男子还会热情地打招呼,这是不是真的?”   我继续含糊地应道:“是吧。”   “我们北朝的太子妃也是南朝人,生得花容月貌。你是南朝人肯定听说过吧?听说太子妃在嫁过来之前还当过南朝的皇子妃,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应该说是前皇子妃。现在南朝都改朝换代喽。”老板说得眉开眼笑不亦乐乎的。   我想提醒下他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时,老板忽然重重地点头,“对了,我想起了名字来了。你们南朝的前皇子是不是叫做司马瑾瑜来着?”   我怔了怔。   老板又道:“对,就是这个名儿。我当初听见的时候还同王二调侃了一番这名字,说怎么听着像个姑娘家。”   我吃惊地道:“你真的没有记错?”   老板却是哈哈一笑,“小姑娘,你的消息不太灵通呀。连自己的前皇子是什么名字都不晓得,还不如我一个北朝人知道得清楚。”   我问:“那你可知道前皇子长什么模样?”   “这个我倒是没有见过,不过我们北朝一直有句话是来形容司马瑾瑜的,男生女相。听说这司马瑾瑜若是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即便是我们北朝最美的美人儿也要自愧不如。”   这形容倒是能跟瑾瑜夫君搭得上边,只不过瑾瑜夫君又怎么可能会是前南朝的皇子?若是这老板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瑾瑜夫君和萧宛就是定过亲了,可是我同夫君青梅竹马,定亲成亲生娃都是水到渠成,怎么会有个萧宛□来?除非……   我就是萧宛。   但我若是萧宛的话,岂不是就是沈珩的太子妃?   我都被绕得糊涂了,一时间脑袋也转不过来。   “哎,你瞧瞧我,都顾着跟你说话忘记告诉你怎么去药材铺了。隔壁那条街的第三间铺子就是药材铺,姑娘你从这儿直走再转个弯走几步路就能到了。”老板给我指明了方向。   我道了声“谢”,抬步便往药材铺走去。只不过我现在的脑袋仍是混乱得很,一直在想着方才那个老板所说的话,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   我如愿买了好几副安胎药。   离开药材铺时,刚好撞上了前些日子见过面的顾盼晴。她面色匆匆地绕开了我直奔到掌柜面前,“照着药方子抓,药都要用最好的。”   顿了下,她忽然自言自语了句,“方才那个人好像是师侄。”   我准备迈出药材铺的门槛,顾盼晴就语气迟疑地唤了我一句:“……师侄?”   我转过身来,掀了下幕篱,道:“我不是你师侄,不过我们前些日子见过面的。”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我知道,你是谢宛嘛。”   我笑道:“对。”   她又对我道:“你先别走,等把药抓完了。我跟你一起走,外面也没有停马车,我猜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吧。等会我可以顺便送你回府,这阵子总爱下雨,依我看过一会又要下了。若是师兄知道你淋雨了,定会责怪我。”   这姑娘看起来很开朗活泼,性子不错,跟她相处着挺舒服的。   “好。”我凑了前去,好奇地问:“你怎么会出来抓药?我听碧榕说,你是相府的嫡长女,这些事儿不是应该由你府里的下人做么?”   她微微地红了下脸。   我马上就猜出缘由了,我问:“是单凌生病了么?”   她如小鸡啄米般地点了下头。   我笑道:“怪不得。”   她又问我:“那你呢?师兄擅长医术,太子府里各种药物也齐全,你又怎么会独自一人跑来药材铺?”她瞅了眼我手里的药包,“这是什么药?”   顾盼晴是沈珩的师妹,我也不太好跟她说我是为了防着她师兄才会特地出来买安胎药的。我顿了下,只道:“是养身子的药,总是麻烦太子殿下也不好意思。”   顾盼晴道:“才不会呢。师兄是个大善人,就算你麻烦他一辈子,他也会乐意的。”   出了药材铺后,我上了顾盼晴的马车。一路上,我同她说了不少话,每次我一提起单凌时,她总会羞红了张脸,像是刚刚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快要到太子府的时候,她忽然对我道:“其实我最初喜欢的不是单师兄,而是太子师兄。可是后来我想通了,与其固执地喜欢一个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人,那倒不如去试着喜欢一个倾慕自己的人。”顾盼晴笑了笑,她望着我道:“虽说我的情路颇是坎坷,但是最起码也比太子师兄好。”   马车停了下来。   顾盼晴道:“谢宛,跟你说话也挺开心的,兴许以后我们可以成为闺中知己。”   .   掌灯时分,我总算见着了沈珩。几日未见,今日一见,他整个人似乎消瘦了不少,面色也颇为憔悴。他一进来就先是瞅了我一眼,然后又瞅了我的肚子一下,接着才道:“这几日是我疏忽了,你有了身孕应该好好调养才是。”   我道:“过几日我夫君就会来接我回去,实在是不用再麻烦太子殿下您了。”   每回沈珩用这种目光瞧着我,我的心就噗通噗通地跳,总觉得自己似乎对不住他似的。我赶紧摇摇头,甩去这种想法。   我定是今日被卖冰糖葫芦的老板影响到了。   脑袋里蓦然出现一个声音,瑾瑜是你的夫君,你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他。这个世间上除了他之外的人都不会真心对你好的。   对,我不能怀疑自己的夫君。   我镇定下来,道:“我今日出了一趟太子府,遇着了顾盼晴。”   “嗯,我晓得。今夜我也遇着盼晴师妹了,她同我说过。”   我心里一惊,若是沈珩遇着顾盼晴了,那顾盼晴定会同沈珩提起我在药材铺里遇见她的事情。那么安胎药一事……   我正在心里忐忑着的时候,沈珩又对我道:“我知你今日去了药材铺买安胎药,你有防心也是应该的,”他牵唇淡笑了一声,“你买回来的安胎药让碧榕和梨心去煎吧,若是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亲自看着她们。她们绝对不会动什么手脚。”   我点点头。   他又道:“你要好好地调养身子,你现在的身子有些虚,十月怀胎会很辛苦,我怕到时候你不能平安生下孩子。”   我道:“我会好好调养身子的。”微微一顿,我又道:“我也会多些走动的。”   “那就好。”   他望着我,又道:“前几日我忘了同你说一声恭喜了。阿宛,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地生下娃娃来,即便……”   他停了下来,我耐心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不过沈珩却是再也没有开口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想弱弱地问一句,还有人在看这文么?   ☆、62第十八章   之后我隔两日就去沈珩那儿问一回瑾瑜夫君的情况,许是沈珩被我问得不耐烦了,又或是瑾瑜夫君盼我心切。一个半月后,我总算是再次见到了瑾瑜夫君。   瑾瑜夫君是亲自上了太子府里来拜见沈珩的。   不过瑾瑜夫君心高气傲,也未同沈珩行礼,见着了我便直接对我招招手,“阿宛,过来。”   一个半月未见,我对瑾瑜夫君当真是想念得很,当即就迈快了步伐,兴冲冲地走过去。不过刚走了几步,我忽地想起一事,瑾瑜夫君还不晓得我怀了他的孩子。   我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手也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小腹,步伐也迈得小小的,生怕会惊扰了肚里的娃娃。   我面含喜色地挽住了瑾瑜夫君的臂弯,在他耳畔边悄悄地说了句。   “瑾瑜夫君,等会我有件喜事要同你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瑾瑜夫君的目光总在沈珩的身上,而且似乎还带有几分的得意之色。   瑾瑜夫君搂上我的腰肢,大手在我的腰间轻轻地摩挲着,他漫不经心地道:“哦?什么喜事?”   我笑眯眯地道:“是天大的喜事。”言讫,我方是想起现在我和瑾瑜夫君还在沈珩的太子府里,而不是在自己的闺房中。都怪自己,一见到瑾瑜夫君,就什么都忘记了。   我嗔了瑾瑜一眼,“夫君定是不晓得呢,太子妃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名字里也有个宛字。不过现在太子妃忘了怎么回来,所以太子殿下才会一时心切误认我是太子妃。不过这一个半月,太子殿下都待我极好。”   瑾瑜夫君勾唇一笑,“是么?”   我道:“嗯,是真的。”   瑾瑜夫君对沈珩道:“那真的要多谢太子了,将我的妻子照顾得这么好。”我的妻子四字,瑾瑜夫君咬字特别重,我听出了里边的吃味来,我紧张地凑到他耳边,解释道:“夫君,太子殿下和我都是清清白白的。”   瑾瑜夫君低笑一声,“紧张什么,我看起来像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么?”   我道:“当然不是了,瑾瑜夫君是最深明大义的人了。”   瑾瑜夫君捏了下我的腰肢,微微地有些痒,我又嗔了瑾瑜夫君一眼,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看着呢。”   瑾瑜夫君却是挑眉笑道:“害羞什么?这样的闺房之乐想必太子也有过。是吧,太、子、殿、下?”   沈珩的脸色一直都是紧绷着。   他只道了句:“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无论你用了什么法子,天意不可改。”沈珩淡淡地望了我一眼,“阿宛,你好生珍重。”说罢,他便径直离开了。   瑾瑜夫君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极了,搂着我的腰肢手也是不自觉地用上了力度,我赶紧道:“夫君,我疼。”   瑾瑜夫君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看了我好几眼,才道:“还疼么?”   我摇摇头,“不疼了,我们回山庄吧。”   .   回山庄的途中,路途倒也平坦,一点也不颠簸。幸好之前沈珩告诉我腹中的孩子已有三个月了,算是稳定下来,只要接下来不会有太过剧烈的动作,它都会稳稳当当地在我肚里成长。   瑾瑜夫君一路上问了不少话,大多都是问我平时同沈珩如何相处的。我皆是一一地回答,末了,我有些不高兴了,嘟囔着道:“瑾瑜夫君这么久没见我,也不问问我。若不是晓得夫君的为人,此刻我定会以为夫君想要同太子殿下断袖呢。”   瑾瑜夫君脸色一变,“胡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我不分日夜地去寻你,连膳食也未好好地用过。可如今你却如此说我,真是让为夫伤心。”   我道:“那……那……”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解,见瑾瑜夫君当真一副被我气到的模样,我唯好道:“这不可怪我,只怪夫君你不会挑人。我当时被太子殿下掳走时,山庄里的那些随从都不知跑哪儿去了,还有那个车夫,听我喊救命却不来救我,反而是吓得屁滚尿流的,就连桃枝也不见人影了。”   “好,不怪阿宛,要怪就怪山庄里的那些下人。回去后,让阿宛好好地惩罚他们,可好?”   我道:“惩罚就不必了,换过一批人便好。”   瑾瑜夫君揽上我的肩,“之前说有天大的喜事要同我讲,是什么喜事?”   我笑眯眯地道:“回了山庄再同你说。”   “现在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我坚持道:“回去再说。”   瑾瑜夫君搔了搔我的脖子,“再不说我就亲你,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最怕别人搔你的脖子了。”   我估摸着磕个脑袋后,连一些习惯都变了。我并不怕别人搔我的脖子,反倒是怕别人搔我的耳后。之前在太子府的时候,有一回沈珩替我诊脉,说是要替我扎银针调养身子,当时他恰好在我耳后说话,明明声音也跟平常一样,可偏偏却痒得我直发笑。   我道:“现在我不怕了。”   “真的?”他又使劲地搔了我搔的脖子。   我感觉如旧,瑾瑜夫君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下,只听他呢喃了句,“也是,都过了这么久……好几百年了。”   我疑惑地问:“什么几百年?”   “没什么,你听错了。”他反问我:“是什么喜事?”   我拗不过他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瑾瑜夫君,你要当爹了!”   我原以为瑾瑜夫君会高兴得忘乎所以,未料他却是铁青着张脸,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似的。   我怔住了,“夫君,你不想当爹吗?”   他冷着张脸问我:“多少个月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瑾瑜夫君,我得了喜脉,瑾瑜夫君不应该要万分欣喜才对么?怎么这个表情好似……好似我红杏出墙了一样……   我咬了咬唇,“三个月了。”   他闭上眼睛,脸色依旧难看得很。我心里有些难受,道:“你不喜欢阿宛的娃娃吗?”我蓦然想起当初沈珩诊断出我是喜脉时的神情,跟瑾瑜夫君此刻的表情有些相似,我又道:“为何夫君你的神情跟当初太子殿下的有几分相似?当时太子殿下诊断出我是喜脉时,也是此般。莫非我像是话本里边的人那样有什么难言之隐?譬如生下孩子便会离开人世……”   瑾瑜夫君睁开眼,有几分惊诧之色一闪而过。   他问:“方才你说的三个月?”   我道:“对的,就算也有差,也就几天的差别。”   瑾瑜夫君笑了起来,他抚上我的小腹,笑道:“我刚刚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已,阿宛的娃娃我怎么会不喜欢?待我们回山庄好,一定得好好地让你补一补。或许,我们还能请个有声望的大夫回来。”   我望了望瑾瑜夫君,他神色上的的确确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之意。   看来刚才只是瑾瑜夫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我轻呼了口气,总算是放心下来。   .   回到山庄后,我又再次见着了桃枝。   她一见着我,就跪了下来,“夫人,都是桃枝不好。当时桃枝不该贪恋外边的景色,一时忘记跟上夫人的脚步,才会让夫人被人掳走了。”   如今我肚里有个娃娃,我心情愉快,也不欲同她计较。   遂摆摆手,“起来吧,以后注意些便好。”我微笑着道:“其实我在太子府里的日子也过得挺好的,太子殿下是个善人,待我很好,吃穿用度也不曾亏待过我,且……如今还有件喜事。”   桃枝起了身,含了笑意问:“不知是什么喜事?”   我道:“我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瑾瑜夫君要当阿爹了,我也快要当阿娘了。”   桃枝听罢,脸色竟是一白,她结结巴巴地道:“怀……怀孕了?是……是公子的吗?”   我有些恼怒了。   “你说话好生奇怪,我是瑾瑜夫君的娘子,怀孕了自然就是瑾瑜夫君的。你这是什么话?”   瑾瑜夫君此时迈步进来,揽过我的肩,轻笑道:“阿宛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谁惹着你了?”他瞧了眼跪在的桃枝,语气不由得变得有些不耐,“是桃枝惹你生气了?”   我道:“她好生奇怪,竟然问我肚里的娃娃是不是夫君你的。这话不是在嘲讽我么?”   瑾瑜夫君轻描淡写地道:“竟然说了这样的话,桃枝,你……”   桃枝猛地磕头,连忙道:“请公子恕罪,桃枝以后再也不敢了。桃枝以后会尽心尽力地侍候夫人,请公子不要赶桃枝走。”   她抬起头时,额头红肿了一大片。   我的心咯噔一跳。桃枝望瑾瑜夫君的眼神……   分明是有情的。   瑾瑜夫君问我:“阿宛,你想让桃枝留下来么?”   桃枝又开始使劲地向我磕头。   这山庄里能和我说得上话的人也就只有桃枝一人,可是若是她有二心的话,留下来必成大患。但看着她已是血淋淋的一大片,我又于心不忍了。   我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断网前码出来了TVT   嘤嘤嘤,我昨天好感动,原来还是有人在看的!   俺剧透一下,虐师父会虐到结局……   不过完结后会有超甜蜜番外还有之前欠大家的各种师父今生番外,如果你们还想看肉的话,俺也酝酿酝酿。   ☆、63第十九章   半月后,我接近四个月的肚子总算是鼓了起来。我摸着肚皮,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我拉过瑾瑜夫君的手放在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笑眯眯地道:“夫君,我们的娃娃在里头呢。夫君是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瑾瑜夫君的手有些僵硬,在我的肚皮上停留了片刻都不到便迅速收回。   他淡道:“无所谓。”   我道:“我原以为夫君你会说只要是阿宛的娃娃,是男是女都一样呢。”   瑾瑜夫君握住我的手,“我就是这个意思。”顿了下,他又道:“我准备派人去寻个大夫回来,好让你安安心心地待产。”   说起大夫,我的脑子里立即想起的是沈珩。   在太子府过的那一段日子里,沈珩的医术的的确确是极其精湛。以至于现在无论是何人提起大夫或是医术,我都会第一个想起沈珩。   不过沈珩身份特殊,要想请他来替我安胎,估摸是比太阳打西边升起还要困难了。   我道:“一定要寻个医术精湛且医德兼备的人。”   .   有了身孕以后,我的身子变得特别重,走几步都觉得身心疲累。用过早膳后,我让桃枝扶我去外边的庭院里走走。庭院里有个荷花池,如今虽是八月,但池里的荷花依旧开得极好,朵朵亭亭玉立,粉嫩的颜色让我心情愉悦了不少。   我道:“今年的荷花开得真好。”   桃枝道:“夫人喜欢的话,可以让公子再命人挖多几个荷塘,到时候打通所有荷塘后,夫人就可以在里边泛舟边赏荷花了。”   “这主意不错。”我瞥了瞥桃枝,她低眉顺眼的,衬着桃粉色的浣花锦衫子,模样怪惹人怜爱的。自从上回她说错话后,她就开始不似以前那般了,说话也是中规中距的,仿佛在压抑些什么似的。不过我瞧她望瑾瑜夫君的目光里却也的的确确是含有情意的。   我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儿,也不会该要如何处理。   若是一直放任桃枝爱慕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出事的。只不过就这样赶桃枝走的话,似乎也有些不好。我正惆怅着时,忽有几道说话声传来。   我顺着声音一望,荷池另外一边有若干个丫环拿着扫帚在清理地上的落叶。她们说说笑笑的,声音恰恰好让我听得着。   “真的会有大夫愿意到我们的山庄里吗?”   “公子开的条件如此苛刻,我想定不会有人愿意的。”   “是呀,谁会这么傻……”   我微微一愣,条件苛刻?我不过是说要一个医术精湛且医德兼备的人,这样的条件也算是苛刻么?我眉头轻蹙,问:“桃枝,你可知夫君开的是什么条件?”   桃枝回道:“公子要请一个医术高明且任劳任怨的大夫……”   我道:“这条件也不算是苛刻,任劳任怨……”我琢磨着这词,摸下巴道:“多给些工钱便好了,瑾瑜夫君待人向来大方,工钱一事也定不会吝啬。”   桃枝轻咳了数声,只道:“公子除了以上两点之外,还不出任何一分工钱。”   我一听,也傻了眼。   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会有大夫自愿送上门来!   我皱着眉头,“这都是真的?”   “桃枝不敢欺骗夫人。”   我此刻是真不明白瑾瑜夫君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条件,会自愿上门的大夫肯定是跟我一样脑袋被磕碰到了。午膳的时候,我甚是不解地问瑾瑜夫君为何要开这样的条件。   瑾瑜夫君但笑不语。   午膳毕,他方是同我道:“总有愿意上门来的,不出三日,定有鱼儿愿意上钩。”   .   两日后,瑾瑜夫君口里的“鱼儿”出现了。那时我正在庭院里的美人榻上懒洋洋地躺着,百般无聊地数着树上的花骨朵儿有多少时,瑾瑜夫君就蓦然出现在我眼前。   他从美人榻上拉起我,轻笑道:“大夫来了。”   我一惊,瞌睡虫也跑光了,“真的?”真的有人傻成这样子?不要一分工钱自愿上门任劳任怨且还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瑾瑜夫君笑容里深意几许,“自是真的。”   “大夫现在在哪儿?”   瑾瑜夫君揽上我的肩膀,另一只空出的手遥指庭院的大门,“便是他。”   我抬眸望去,庭院那儿站了个男子,看起来颇是年轻,相貌平凡,不过却有一双温润的眸子,且这双眸子似曾相识,仿佛我在哪儿见过似的。   男子上前来,作揖行礼,只道:“某姓温,夫人喊某温大夫便可。”   我怔怔地看着他。   这男子,我觉得我是认识的。可是在我印象里,我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男子。   蓦然,肩膀有道力度传来,我瞅了眼瑾瑜夫君。他道:“我娘子已有四月的身孕,还请温大夫多多照料。”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是从夫君的嘴里蹦出来时,我却感觉出有些不对劲。   明明方才夫君同我说话时还是那样的神情,可是温大夫一出现了,他就变得盛气凌人起来了。   温大夫道:“某会好生照料夫人的。”   瑾瑜夫君又问道:“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   温大夫面无表情的。   “公子请说。”   瑾瑜夫君搂上我的腰肢,手指有意无意地在我腰间摩挲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温大夫医术高明,不知现在我同我娘子行房可会危害到腹中的胎儿?”   我一听,整张脸都羞红了,嗔了瑾瑜夫君一眼,压低声音道:“哪有人会问大夫这种问题!”   瑾瑜夫君低笑一声,轻轻地咬了我的脸颊一口,“不问清楚些,若是晚上伤到孩子该如何是好?阿宛,为夫可是很久没碰你了。”   我的脸愈发地红了。   我道:“现在是白天!”   瑾瑜夫君挑眉笑道:“晚上就可以了?”   我迅速望了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温大夫,对瑾瑜夫君嗔道:“不和你说了,我乏了,要回屋里歇一会。”   瑾瑜夫君放开了我,吩咐桃枝道:“扶夫人回屋子去,小心些。”   桃枝应了声“是”后便过来扶我,离开前,我又悄悄地打量了下温大夫。他一个人落寞地站着,垂下的袖里是紧握的拳头,我很清楚地瞧见了手背上凸显的青筋。   回到屋里后,桃枝对我道:“夫人,真有人愿意来我们山庄当大夫呢。不过我看他的穿着打扮,估计是家中贫苦无处可居所以才会来我们山庄的吧。”   家中贫苦无处可居?   我猛然回神,我晓得哪儿不对劲了。方才我看他双手,怎么看都不像是贫苦人家会养出来的手,且观他浑身气质,也断断不像是贫苦人家里出来的。   我敢断定,这个姓温的大夫,家中绝对不会贫苦。且他身上穿的粗麻布衣料子虽差但却是极新,若真的是贫苦人家又怎么会穿着一件像是刚刚裁好的新衣?   我就晓得,不会有人这么傻自愿送上门来任劳任怨的。   温大夫肯定是有所图的。   只是他又能图些什么?   我觉得我需要同瑾瑜夫君说一声,这温大夫看起来不简单,还是小心为妙。不过这些话不宜让桃枝知道,我遂道:“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里给我做些糕点吧。”   支开桃枝后,我才轻手轻脚地扶着腰离开了屋子,往原路返回。   走到一块巨石后边时,我忽然听到瑾瑜夫君道:“……上辈子我受过的苦,今生你也要受一回。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埋好了种子后心心念念地盼着它成为花儿最后开花了却被人夺走的感觉,你也不懂得我那时的感受,她的一颦一笑都只对着你,眼中只有你,心里也只有你,而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外人。这样的痛苦和失落,我上一世就发誓过了,要你在这一辈子也一一尝试!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和阿宛的孩子出生,让你明知道我每一夜都会碰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在外面等候,让你看着阿宛从眼里到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咬了咬唇。   瑾瑜夫君的这番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什么上一辈子?什么今生?人不就只有一辈子么?瑾瑜夫君的阿宛当真是我么?若真的是我的话,方才瑾瑜夫君说我那时一颦一笑都只对着温大夫,眼中只有温大夫,心里也只有温大夫,分明就是在说我爱过温大夫的。   可是今日才是我第一回见到温大夫,再说了,我同瑾瑜夫君不是青梅竹马么?温大夫又是从哪儿跑出来的?但是我见到温大夫的时候,心里的的确确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脑袋腾腾地作痛。   我抱住脑袋,额头上冷汗猛流。   而此时我忽然听到温大夫轻飘飘的一句话。   “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阿宛都只会是我的。”   我惊住了。   这声音……跟之前温大夫的不一样,且这分明是沈珩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这两天鼻炎发作打了无数个喷嚏,然后我就累得神马都不想码了。   看在还有些许日子就能完结的份上,求原谅TVT。   Ps.谢谢cici童鞋的第三颗地雷。   ☆、64第二十章   那一日听到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瑾瑜夫君。从他们两人的话中可知,瑾瑜夫君向我隐瞒了事,且此事与沈珩是相关的。   我忆起那一天卖冰糖葫芦的老板同我所说的话,心里猛然打了个激灵。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沈珩的太子妃也就是我,而我也不叫谢宛,叫萧宛。说起来,我晓得我叫什么名字也是瑾瑜夫君告诉我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瑾瑜夫君的一个骗局……   不!你是爱瑾瑜夫君的,你不能这么想!   脑子里腾地跃出一道这样的声音来。   我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我伸手揉了揉,脑袋还是疼得很。沈珩捧着安胎药进来的时候,我还在揉脑袋,鬓发都揉得有些凌乱了。他搁下药碗后,温和地道:“夫人,可是脑袋疼?”   若此温大夫当真是彼温大夫,我还能心安理得地说我脑袋疼。可是如今我晓得了温大夫就是沈珩,且沈珩还很有可能会是我的夫君……   一想到这里,脑袋就疼得更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里头一跃而起狠狠地撞击我的脑袋。   有只温暖的手按上我脑袋的穴位,力度适中,不重不轻地揉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安神香味,让我浑身逐渐松缓下来,脑袋也开始变得不疼了。   过了好一会,沈珩才停了下来。   我发现我又再次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沈珩对我的好,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愧疚和不安。   沈珩千里迢迢从都城追到这里,还易容成他人进山庄里来替我安胎,我若是此刻还感觉不出沈珩对我的情意,那我真是白活这些年了。   只是我知沈珩当我萧宛,但我却不知我究竟是谢宛还是萧宛?   我对沈珩道:“温大夫果真医术了得,经你一揉,果真不疼了。”   沈珩敛眉道:“只是寻常的推按,夫人谬赞了。”   若那一日没恰恰好听到那些话,我如今还真的不能把眼前这个温润有礼的温大夫同太子府里的沈珩联系起来。我多打量了眼前的“温大夫”几眼,他也不看我的眼神,垂眼低眉的,虽说做的是低姿态,但却也难掩其自身的风华。   这世间偏生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不管是何等相貌何等时候,随意一站便已是光华万千。   沈珩端了药给我,道:“药再不喝就要凉了。”   我轻咳几声掩饰我方才失神的尴尬,捧起药碗一饮而尽,安胎药的味儿颇苦,喝得我眉头紧皱。沈珩很及时地递上一小碟色泽油滑的蜜饯,“吃这个可以解苦。”   我拈了一颗蜜饯送进嘴里,丝丝甜味盖过了口中的甘苦后,我方是不经意地问道:“说起来,温大夫是哪儿人?”   沈珩面不改色地答我:“是丰骊人。”   “丰骊?”   “丰骊地势偏僻,位于北朝最西边,是个小县城。”   我点点头,心想沈珩编起谎言来到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我懒懒地打了哈欠,瞅了眼只有一盆红玉珊瑚摆设的桌案,对桃枝道:“我有些饿了,桃枝你去给我做些糕点过来,厨子做的糕点味儿总是差了些,还是桃枝你做的合我口味。”   桃枝应了声“是”。   其实我并不饿,我只是想支开桃枝。许是我防心重了些,但发现了桃枝对瑾瑜夫君的爱慕后,我就对丫头不放心,且之前在芙蓉镇那一回,我本就不太相信桃枝会因为贪恋景色而误了跟上我的脚步,如今我就更怀疑这丫头了。   我深深地觉得桃枝此人不可信,此刻我问了沈珩什么话,估摸着桃枝下一刻就会告诉瑾瑜夫君。   这事我得瞒着瑾瑜夫君。   万一都是假的,岂不是辜负了瑾瑜夫君对我的信任?   桃枝离开后,我又陆续问了沈珩不少问题,比如年龄比如何时开始学医比如家中有何人,直到我看见沈珩神色稍有松懈时,我方是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是佛教徒么?”   沈珩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信前世今生么?”   沈珩愣住了,他的目光是打从进来开始第一回迎上了我的眼睛,我笑眯眯地道:“我不知你信不信,可是我信呢。我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可以见到自己的前世,温大夫,你说真的有前世吗?你说我前世会不会也是叫阿宛呢?”   “你……”沈珩只说了个字,就闭上了嘴。   我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目光亦是灼灼地盯着他,“我什么?”   沈珩望着我,只道了两个字。   “我信。”   .   我都不记得之前沈珩没有过来的时候,我的夜晚是怎么过的了。但自从沈珩来了山庄后,每一夜临睡前瑾瑜夫君都会唤沈珩来给我诊脉,说是怕我睡到半夜腹中胎儿出了状况。之后,瑾瑜夫君会搂着我说好些话,最后让沈珩离开。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最近我却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每次让沈珩看着瑾瑜夫君抱我亲我的,我就觉得格外尴尬。我也曾和瑾瑜夫君提过一次,可瑾瑜夫君却道:“他是大夫,什么没见过。”   我道:“可……可他始终是外人。”   瑾瑜夫君听到我这一句,哈哈一笑,“阿宛说得对。”   我原以为瑾瑜夫君自此就不会再这样做了,可是当夜他却依然是如此。我晓得瑾瑜夫君未曾听进我的话,但我也唯有无可奈何。   今夜掌灯时分过后,瑾瑜夫君又照例让人把沈珩叫了过来。   沈珩一进来,我就浑身不自在。   瑾瑜夫君的手搭在我的腰间上,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道:“你来了,给我娘子诊诊脉吧。现在也差不多有五个月,再过半载孩子也能出生了。”说罢,他笑吟吟地看着我,“阿宛,你觉得我们的孩儿叫什么名字好?”   我悄悄地瞅了眼沈珩,才道:“都可以。”   “到时候我取大名,阿宛取小名。只要是阿宛生的孩子,无论是男孩子或是女孩子我都喜欢。”沈珩神色冷静地替我诊脉,手指搭在了我的脉搏上。   此时,瑾瑜夫君蓦然同他说了句:“温大夫,你觉得我和我娘子的孩子若是个男孩,取名为明言如何?”   沈珩的手指微微地有些僵硬,可他仍旧是神色淡淡地道:“某不懂取名。”   沈珩收回了手指,道:“夫人的胎儿并无大碍,一切安好。”   我打了个哈欠,佯作一脸疲倦地对瑾瑜夫君道:“夫君,我乏了,我们歇了吧。”   沈珩不离开,我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且瑾瑜夫君一在沈珩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仿佛沈珩是他的仇人,嘴巴里总是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瑾瑜夫君瞅了我一眼,目光不似平常那般,里边多了几分深意。我心中一紧,只听他道:“也是该歇了,今夜夜色正好,□也该无边才是。”   沈珩抿住了唇角,他极快地望了我一眼,只道:“夫人身重,还望夫人多加小心。”   我望着沈珩离去的背影,只觉他身上极是寂寥落寞。   我还未回神,瑾瑜夫君就紧紧地捏住了我的手心,我微微吃痛,迎上瑾瑜夫君的目光时,他问我:“为何要望着他?”   我晓得瑾瑜夫君是个醋坛子,遂道:“我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   “若是个女孩子该取什么名字?”   “是么?”   我点头,“夫君觉得明珠可好?我们的掌上明珠。”   瑾瑜夫君笑了笑,也并未说好,只是俯身过来,吻住我的唇瓣。他吻得颇是粗鲁,同我印象中的温柔有些不太一样。   只是当他的舌头伸进我的唇里时,我蓦地睁开了眼睛,浑身都觉得难受极了。   我想推开他,可是心里头又隐隐觉得不应该推开自己的夫君,我和瑾瑜夫君是夫妻,行鱼水之欢乃是天经地义。遂我只好僵着身子继续。   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吻我的人是瑾瑜夫君,可是脑袋里却是浮现一个活色生香的场面来,里边有我,还有另外一个人,可惜我看不清他是谁,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不是瑾瑜夫君。   那种**缠绵之感极是真实,让我也不禁脸红耳赤。   瑾瑜夫君忽然重重地咬了我的脖子一口,然后他松开了我,一字一句地问:“你方才脑子里在想谁?”   我竟然撒了谎。   “夫君。”   瑾瑜夫君盯了我好久,才几近呢喃地道:“也是,也只可能是我。仔细算算,的确还没有到五个月。”   我眨眨眼,问:“什么没到五个月?其实算起来我怀孕应该是有五个月多一点了。”   “嗯,是我记错了。”说罢,他也没有再碰我了,只是拥着我便闭目入睡了。   而我虽是闭着眼,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我很明确地意识到一件事,若我当真和瑾瑜夫君成亲多年,如今娃娃也有了,怎么可能会对瑾瑜夫君的身体如此排斥?兴许一个人的意识可以改变,但身体上的依赖和习惯却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得过来的。   可是令我疑惑的却是我是真心爱着瑾瑜夫君的。   我又再次走入了死胡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舒童鞋滴第七颗地雷~~~~(我应该木有数错吧???)   其实俺今天想偷懒的,大概因为鼻炎变成感冒的关系,然后今天中午出现了类似发烧的症状,不过睡了几个小时后又好了不少,所以俺决定上来码一章。   话说这个季节真容易生病呀,大家要多多保重身体~~   这文快完结了啦,完结后就不能见到大家了,有缘在这里相遇也是种缘分呀(→_→我发现我今天讲话的语气特别怪,我也不知道肿么了。)   ☆、65第二十一章   次日醒来后,瑾瑜夫君就不见了人影。我问了桃枝,桃枝只道:“公子有事外出了,似乎要去寻人。”   “寻什么人?”   我抬眸望向铜镜里倒映出来的桃枝。   桃枝蘀我挽起了一头黑发,蓦地,她死死地盯住我的脖子后边。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并无异物,“桃枝,怎么了?”   她眼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又敛眉垂首道:“桃枝只觉今日夫人有些不同。”   “哦?哪里不同了?”   她低声道:“夫人礀色更甚从前。”   我瞅了瞅铜镜,眼依旧是以前的眼,鼻也依然如旧,倒也不觉得更甚以前。不过听得别人夸我,心里头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早膳过后,沈珩过来给我把平安脉。   我再次支开了桃枝。昨夜我对瑾瑜夫君身体的排斥不得不让我心生疑惑,我今日想要弄清楚我到底是谢宛还是萧宛。   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去碰触沈珩的身体。   若我是萧宛的话,那我就是沈珩的太子妃。如此说来,我对沈珩的身体定不会陌生。   沈珩闭着目在蘀我把脉,我盯着他的嘴唇咽了咽口水,心也开始砰咚砰咚地跳了起来。我估摸着是有个心却没那个胆,犹豫了好久都不敢亲上去,一方面觉得对不住瑾瑜夫君,另一方面又觉得会让沈珩产生误解。   可是……   我真真是不想再头疼下去了,每次一想到谢宛萧宛的,我的脑袋就疼。   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凑了前去,未料刚刚有所行动,沈珩就睁开了眼来。我颇是心虚地坐了回去,垂着眉眼,不敢瞧沈珩的目光。   沈珩久久未有言语。   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心中微微一惊,悄悄抬眼一望,他却是紧盯着我的脖子。我想起今早桃枝也是这般盯着我的,我又是下意识地一摸,“我脖子上可是有什么?”   沈珩没有答我的问题,只道:“夫人一切安好。”   我愈发肯定我的脖子上有东西了,幸好我随身携带着一面小巧的云纹菱花镜,我举镜一望。这一望让我的脸就红了个透,白净的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处小小的暧昧的红痕。   但凡有过鱼水之欢的人都会晓得,这红痕是如何来的。   沈珩扭过了头没有看我,只见他的五指紧紧地握起。我心想若我真是沈珩的太子妃的话,他现在的头顶估摸就是鸀油油的了。   须臾,他道:“夫人可还要其他事情?”   我道:“有。”   他抬眼望我。我又咽咽口水,“我想能不能请温大夫帮我做一事?我这要求有些无理,若温大夫不愿的话,那就算了。”   我盯着沈珩的嘴,眼睛眨也不眨的。   沈珩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幽深。   一时间竟是有别样的情怀在我内心滋生着,我咬了咬牙,道:“能不能让我亲你一下?”   总算说出口了,我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是见到沈珩怔怔地看着我,我又是心一慌,赶紧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额头都冒出薄汗来了。   就在此时,沈珩忽然说了句:“我明白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已是俯身过来贴上我的唇。他的唇有些凉,可是于我而言,我竟是觉得一点也都不陌生。当沈珩的舌尖温柔地游进我的嘴里时,我很习惯地便勾住他的舌。   我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我会排斥瑾瑜夫君的身体,但我却不会排斥沈珩的,且还是相当地依赖,甚至想索取得更多。   蓦地,沈珩停了下来。   他松开了我,我双眼水润润地瞧着他。   他对我道:“阿宛,你已经在怀疑了。”   这一次的声音,是沈珩的,而不是温大夫的。他又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我点了下头。   此刻的我相当内疚,觉得自个儿对不住瑾瑜夫君的信任。但同时的,我又觉得瑾瑜夫君欺骗了我。   我应该是萧宛,是沈珩的太子妃,而不是谢宛。   可是……我却也知道我爱的人是瑾瑜。   在我极为矛盾的时候,沈珩又道:“我知你现在还不能完全信任我,但是阿宛,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我自然是想知道真相的,可是我一想到瑾瑜夫君当真骗了我,我心里就不舒服。我犹豫了好久,才道:“想。”   他忽道:“刚刚桃枝看见了。”   我心中一惊,“什么?”   沈珩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桃枝也是知情人,而且今晚桃枝定会忍不住去寻司马瑾瑜。”   我问:“桃枝到底是什么人?”   沈珩望着我,“她曾经是你的贴身丫环,后来因司马瑾瑜而背叛了你。”   .   我一直在心里头想着沈珩所说的话,瑾瑜夫君回来时,我有些紧张,生怕桃枝会同瑾瑜夫君说了今早的事。不过桃枝却表现得跟以往一样,渀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我佯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瞧了眼桃枝,才对瑾瑜夫君说道:“夫君今日去寻什么人了?”   瑾瑜夫君道:“你见过的,满岐。”   我记得这个姑娘,相貌平凡,却有一双让人打心底发寒的眸子。我应了声,便道:“夫君劳累了一整日,也该歇了吧。我今早让温大夫把脉了,今夜也别让他过来了。”   夜晚就寝后,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我在等着桃枝来找瑾瑜夫君。在我数了三百五十多次的蝉鸣声后,瑾瑜夫君翻了个身,我眯开了条细缝,见到瑾瑜夫君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后,才无声无息地出了去。   门一关,我也紧跟着起来,扶着腰身跟了出去。   我怕瑾瑜夫君会知道我在跟踪他,只好远远地跟着。他走了好一会,我才见到他进了一个院落里。我知道,那是桃枝住的地方。   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此时,忽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吓了一跳,扭头一瞧,是沈珩。我松了口气,“你无端端出现,差点就吓到我了。”   沈珩道:“你现在跟过去,以司马瑾瑜的耳力,他会知道你在的。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他发现不了你的地方。”   我想了想,道:“也好。”   沈珩竟是带我进了山庄的密道里,我顿觉神奇,“你是如何知道这山庄里有密道的?”   “我来了这里后,便勘察了此处的地形,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这里的密道。”   沈珩停了下来,“这里上边便是桃枝的房间,你听——”   我竖耳细听,果真有声音从上边传来。   “……任公子如何摆弄,夫人的心始终不会在你身上。她喜欢的人仍旧是沈公子。”是桃枝的声音。   “桃枝,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胡说的,满岐说你知道了,你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什么都知道!”   我屏住了呼吸。   只听桃枝又道:“你让满岐施秘术抹掉了夫人的记忆,让她误认为她爱的人是你。我还知道解决秘术的关键在易风公子身上,只要易风公子不……”   “住嘴。”司马瑾瑜怒喝道。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就是真相?   “公子,你强求她的心又有何用?即便她现在认为自己是爱着你的,可今早我却亲眼见到她亲吻温大夫!我知道温大夫其实是谁。公子,你强求了她两辈子,她不爱你就是不爱你,就算是十辈子她也不会爱你。她爱的人永远都只会是沈公子。这世间这么多美好的人,公子为何就不能稍微从她身上转移下视线?不仅仅是我一个这么觉得,满岐姑娘也是如此认为,公子你是真的爱萧宛吗?你爱的不过是两辈子的得不到罢了!你……”   话音嘎然而止。   蓦地,我只听到很粗很粗的一声喘息,其余的只剩死一般的安静。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珩轻声道:“桃枝被他杀死了。”   .   我赶在瑾瑜夫君之前回到了房间里。   我浑身都在颤抖着,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所爱之人竟全都是假的,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骗局。想到瑾瑜夫君杀了桃枝,我又是心底一寒。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浑身颤了下,急忙紧紧地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   脚步声在床榻边停下,但瑾瑜夫君却久久未有动静。   我的心砰咚砰咚地跳着。   过了好久他才在我身边躺了下来,然后他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握住。   他唤了我一声。   我佯作没有听到。   他又再次叫了我一声,还重重地捏紧了我的手。我这才佯作刚刚转醒的模样,睡眼惺忪,语气似呢喃地道:“夫……君?”   他对我道:“阿宛,你爱不爱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道:“爱呀,你是我夫君,不爱你爱谁呢?”   他笑了声,“也是。”   我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他声音很轻地道:“阿宛,这辈子的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死也不会放手,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我会寻你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tvt昨天开毕业论文指导xx会,所以木有更新tvt   俺晓得今天应该补上的,但是这文没剩几章了,让俺在星期五完结吧~~~~~   ☆、66第二十二章   我想瑾瑜夫君定是信了桃枝所说的话,是以接连数日他都不肯让我见沈珩,且日日与我耳鬓厮磨,就连我要上个茅厕,他也要在外边待着,倘若不是我再三拒绝,想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了进来。   那天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桃枝。   瑾瑜夫君给我的解释是桃枝家有急事回老乡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想起那一夜桃枝的声音嘎然而止,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知道是瑾瑜夫君杀了桃枝。   “阿宛,可是觉得冷?”他握住了我的手,目光里极是专注,渀佛天地间只剩我一人。   我摇了摇头。   他又道:“要是觉得冷的话,我们就回屋里去。”   我问:“瑾瑜夫君,你这几日没有公务要办么?以前都不见你整日陪着我。”   他笑道:“阿宛可是在埋怨为夫之前疏忽了你?”   “才没有呢。”我低下头来道。我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也不知该要如何面对瑾瑜夫君。一方面我晓得瑾瑜夫君在骗我,可另一方面我又不受控制地爱他。   我想解决掉这种心不由己的控制。   从那一夜桃枝口里所听的,我知道要解决这种控制,首先要找到易风。可是现在的我连易风是谁都不晓得,只有先前在太子府里见过他的画像,至于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忽然,有人出现在桃林里,是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穿着一袭黑衣,只见他敛衽行礼方道:“公子,满岐姑娘在外面。”   瑾瑜夫君面色一喜,他松开了我的手,道:“我现在就出去见她。”   说罢他又摸摸我的头,“阿宛先回屋去,我去去就回。”   我现在是巴不得夫君离开我,好让我有喘息的机会。遂点头道:“好,我回屋等你。”   瑾瑜夫君一走,我并没离开回屋。我反而是跟了上去。之前偷听瑾瑜夫君和桃枝谈话的时候,就听到了满岐这个名字,是她对我施了秘术。   我总觉得这姑娘深不可测。每回想起她那双渀若腊月寒谭的眸子,我就忍不住心里发寒。   不过我晓得瑾瑜夫君这么急着找满岐姑娘,肯定是有事的,且这事兴许会和我有关。我扶着腰身,踱步跟了过去。   我匆匆地走了片刻,还未跟上瑾瑜夫君和黑衣人的脚步就遇见了另外一人。   这人我倒是不陌生,是我有过几面之缘的车夫,也就是上一回听到我喊“救命”反而逃得更快的人。我见着他了,心中就甚是不平。且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倒是显得有些鬼祟了。   我皱眉站在他跟前,问:“你为何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上一次我回来山庄后就让瑾瑜夫君将那一批无用之人给辞退了。   车夫也不敢看我,只道:“小人落了东西在山庄里,之前已经请示过李总管了。”   我上下打量着他,心中也未全然信了他。   我问:“落了什么东西?舀出来给我看看。”   车夫神色闪烁,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我见他此般模样就更是不信他了,伸出手,佯作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若是再不舀出来,我就将你交官府查办了。按你现在这个年纪,也该是上有老下有子了,你若不想你的一家子以后都孤苦伶仃的,便识相地交出来。我还能酌情地帮你一把,你也晓得夫人我向来是个心善的。”   许是我这番话打动了车夫,他终是颤颤巍巍地从袖袋里抽出一张地契来。   我随意一扫,也知这张地契价值不菲,并不是一个车夫可以得到的。   我问:“从哪里来的?”   “小人自己攒钱买回来的。”   “是么?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当车夫一年能攒多少银钱?而这张地契你又需要攒几十年才能攒得到?”我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他瑟缩了下。   我再接再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如何得来的?若是理由能说得过去,我便不为难你。”   车夫面有犹豫,但是他最后还是咬咬唇,一鼓作气地道:“是公子赏我的。公子道只要将夫人送到芙蓉镇,然后任由太子殿下掳走,这张地契便是小人的。”   我一怔,车夫又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夫人,小人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小人计较。”他眼巴巴地盯着我手里的地契。   我松开了手。   车夫对我点头哈腰,“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我又不明了,瑾瑜夫君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何要设局让我被沈珩掳走,之后又接我回来?   .   我又再次见到了满岐姑娘。   她看起来像是个刚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小小的身躯,扎着玲珑可爱的双髻,不过配着她那双令人心寒的眸子委实是有些不搭了。   她进了屋子后目光便一直在我身上停留,看得我冷汗涔涔的。   许久,她才对瑾瑜夫君摇了摇头。   瑾瑜夫君松了口气。   我看得百思不得其解,便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语?”   瑾瑜夫君笑道:“我只是问问满岐,你的身子有无大碍。满岐懂得不少,方才她说你的胎象平稳,是个好兆头。”   我知这话是骗我的,他们刚刚定是另有所指。我佯作不经意地道:“前些日子温大夫也是这么说呢,没想到满岐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竟然也医术了得。兴许等会可以让温大夫和满岐姑娘切磋切磋。”   满岐淡淡地望了我一眼。   她只道了句:“我不小了,年龄比你大得多。”   我笑道:“可我看着你只有十二,仅多也就十四。我已有十八了。”   她道:“我比你大。”   我好奇地问:“那你芳龄几何?”   她却是停顿了下,“应该有……”瞧满岐那模样,渀佛她已是活了很多年似的,连自个儿的年龄也要想这么久。我正耐心地等着她想出来时,瑾瑜夫君却是打断了我们两人的话,“医术又不是武艺,没什么好切磋的。”   我最终也没有问出满岐姑娘的年龄。   不过满岐姑娘从那天起就在山庄里住了下来。桃枝走了,跟瑾瑜夫君待在一块我又不自在,且瑾瑜夫君也不许我去见沈珩,我唯好去找满岐。日子一久,我就发现满岐是个奇怪的姑娘。她不爱讲话,总是沉默着,有时爱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后来我瞧见了一事,才晓得满岐姑娘的双腿都是假肢,不过平日里有裙裾掩盖着倒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惊讶地望了她一眼。   她淡道:“很奇怪么?”   我赶紧摇头。   她又道:“你知道么?这世间所有事都是由天定的,谁也逃不过天命。我也是,你也是。”微微一顿,她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而且你很快就有好日子过了。”   “好日子?什么意思?”   满岐又开始默不作声地遥望远处的天空了。   我离开满岐的院子时,忽然有阵风刮起,漫天的树叶飞舞,我不由得眯了眯眼。蓦地,有一道白影夹杂在漫天的鸀影里边,我伸手一接,是一张纸条。   我心里一愣,面上则是不动声色地收好。   然后我去了茅厕里,匆匆打开纸条一瞧,上面只言片语——我知易风在哪儿,但需要钥匙。   我看过沈珩的笔迹,知道这纸条是沈珩给我写的。沈珩知道易风在哪儿,但需要钥匙。我猛地打了个激灵,钥匙一定是在瑾瑜夫君身上。   .   我悄悄地去了瑾瑜夫君的书房,四处寻找着可以藏钥匙的地方。不过搜寻了一番也未有结果,我不由得有些失望。   蓦地,我想起通常重要的物件都会摆在最秘密的地方里,比如说暗格。   我掀开壁上的那幅仙鹤假寐图,东敲敲西敲敲,仔细地听着声音有无不同。我正认真地辨别着时,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吓得险些就丢了魂魄。   我回过头来,咧嘴一笑,“我之前看话本时常见到里面的人爱在画后边藏暗格,我一时兴起便想来看看是不是我们山庄也是这样的。”   瑾瑜夫君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是么?”   我点头,“不然夫君以为我在做什么?”   瑾瑜夫君没有多说什么,看样子似乎信了我的说辞,他道:“你身怀六甲的还爬高爬低,也不怕把孩子给摔了。傻阿宛,话本都是骗人的。,藏在画后面都是老套的法子了。”   我眨眨眼,“那么怎么样才是不老套的法子?”   他说道:“暗格么?我都是设在床榻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结局章估计会字数很多tvt   ☆、67第二十三章   我果真在床榻下的暗格里寻到了一把钥匙。不过瑾瑜夫君一直盯着我,我也不知要如何将钥匙舀给沈珩。后来我想了个法子,对瑾瑜夫君道:“快要转凉了,听说支祁山上有狐狸出没,夫君不若去猎头狐狸回来裁斗篷?”   “哦?阿宛想要?”他忽然捏紧了我的手。   我也不敢缩回来,点了下头,道:“嗯。”   他望我的目光极是幽深,过了许久,他才道:“既是阿宛想要的,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为夫也要为你取来。”   我听到此话,心中顿觉愧疚。我不晓得若是我的心没有受控制的话,我爱的人会是瑾瑜还是沈珩。只是如今我急需要做的便是解除掉这种控制。   我不愿再受控于人。   瑾瑜夫君离开山庄后,我去寻了沈珩,将钥匙交给他。   “易风在哪里?”   沈珩却是问我:“你是如何寻得钥匙的?”   我便将得来钥匙的前前后后同沈珩说了一遍,还告诉了他我捏了个措辞支开了瑾瑜夫君。沈珩微微沉吟,我问:“有何不妥?”   沈珩却是摇摇头,淡淡一笑,“没什么不妥,我带你过去吧。不过那儿有些冷,你多添件披风吧。”   我以为易风会被关在地牢里之类的,地牢阴冷,所以沈珩才会让我添多件披风。不料真到了那儿,沈珩用钥匙开了那一扇厚重的大门时,立马股冰寒钻进了心里头。   我有些诧异。   “是冰室?”   沈珩颔首。   我心想活人关在冰室里的话,估摸着也会冻死了。这名字唤作易风的男子跟瑾瑜夫君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竟是被活生生地关进冰室里。   沈珩对我道:“里边很冷,你可要同我一块前去?”   我斩钉截铁地道:“要,当然要。”   “我备了个手炉,你揣着,暖和些。”   我道:“那你……”   沈珩轻笑道:“我不怕冷。”   我抱着手炉同沈珩一块走进了冰室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硕大的冰块,散发出阵阵寒气来。倏地,视线里出现了一具冰棺,沈珩拦住了我。   “我先过去瞧瞧。”   沈珩在冰棺前凝望了片刻后,才对我道:“阿宛,你也过来吧。”   我抱紧了手炉,走了前去。我探头一望,冰棺里躺着个男子,容貌同那一日沈珩所画的一样,除去唇色苍白之外,剩余之处与活人无异。   我不由得问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死了?”   沈珩道:“死了,且应该是自杀的。他胸口上的簪子还留有血痕,他生前估摸着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住了这根簪子,你看他右手掌心里还有跟簪子上血痕符合的印记。”   这似乎是我头一回见到死人,可我心里头却一丝害怕也没有。见到眼前这个叫做易风的男子,我心中只有一种快要解脱的感觉。   “为何他要自杀?”   沈珩摇摇头,“他是满岐施下秘术的关键,若想解除掉你身上的控制,唯有彻底让易风消失。”   要让已经是具尸首的易风彻底消失,也就只有烧掉他这个法子了。可是……这样似乎有些残忍了,本来眼前的易风就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也许他是因我而死的,如今又因我而不能长眠于地下。   沈珩忽道:“阿宛,你可会觉得残忍?”   我咬咬唇,点了点头。   沈珩只道:“你可记得前些日子你问过我信不信前世今生?”见我颔首,他又道:“佛教里有前世今生之论,亦是有因果循环之说,易风这辈子的果许是他上辈子造下的因,又或是他欠下的债。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由天所定,天意如此,我们别无他法。且司马瑾瑜禁锢易风的尸身在此处,亦是阻了他来生的投胎之路。我们蘀他解开了禁锢,到时候尘归尘土归土,他亦是有自己的下一辈子。”   听沈珩这么一说,我心中释然了不少。   沈珩俯身撬开了冰棺,他扛起了易风。就在我们准备离开冰室时,瑾瑜夫君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他脸色冰冷地看着我,一双丹凤眼微眯,怒气氤氲。   他对我说:“阿宛,你真是不乖。”   我瑟缩了一下。   他对我勾勾手指,“过来为夫这里。”   瑾瑜夫君的话音未落,我便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此时,沈珩唤了我一声“阿宛”,我猛然惊醒停住了脚步。瑾瑜夫君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道:“阿宛,你爱我么?”   “爱。”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口说道,这个字已然不是一种感情,而是成为了我的本能反应。我又道:“可是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你要假的感情来有何用?你让满岐施下秘术自欺欺人,夫君,你不觉得可笑么?”微微一顿,“你瞧,就连夫君二字说出来也是不受我控制的。”   他道:“自欺欺人也罢,什么都罢,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人。阿宛,你过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咬牙道:“我不过。”   他嗤笑一声,“你是想跟沈珩一起过?阿宛,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才是你肚里孩子的阿爹。你忘了我们先前夜夜在榻上缠绵恩爱么?你忘了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有过我的痕迹么?这样的你,即便身为太子的他可以接受,北朝人可以接受吗?若他登基为帝,你和我们的孩儿便会受到世人的谴责,这些事,阿宛你都可以接受吗?”   “我……”我不知该说什么。   沈珩却道:“我不是你,阿宛不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不管阿宛肚里的孩子是谁的,我只知道那是阿宛的孩子。你定不知我曾对阿宛说过,无论遇到何事,保住性命方是最为要紧的,至于其他我不在乎。只要她在,即便她缺胳膊少腿我也愿意待她如珠如宝,她永远都会是我沈珩心尖上的阿宛。”   此刻,我是相当清楚地感受到了沈珩的情意,似有什么在心底荡开了圈涟漪。   我怔怔地看着沈珩。   他柔声对我道:“阿宛,你不用担心任何事,凡事有我在。”   “是么?”瑾瑜夫君面有讽意,“那也得看你有多长的命。阿宛,你当真以为这么容易寻到易风是不需付出代价么?你莫非以为我不知你和沈珩之间的那些小动作?我不过是设了个局引他过来。易风的尸首我下了剧毒,无药可解的剧毒。”   我随即望向沈珩身上的易风,而沈珩的第一个动作却也不是扔下易风的尸首反而是迅速离我远了一些。   我瞪着瑾瑜夫君:“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若是爱我,当初就不会设局让我被沈珩掳走!”   他脸色大变。   “你知道了。”   我道:“对,我就是知道了。你做得出来就不怕被人知道。你这根本就不是爱我,你不过是在跟沈珩赌气而已!”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若是不爱你就这一生就不会追你而来。阿宛,你当真好狠的心。你可知,你最没有资格指责我。我把你放在心尖上,一心一意要去娶你为妻,结果你做了什么?你不顾伦理纲常硬是要嫁大你十岁的师父!我心心念念着你,你却丝毫从未将我放进眼里,我被周围的人所耻笑时,你当时又在做什么?”   尽管我不知当时的我在想什么,但是从他这一番话里我却是能得知一事。   我道:“你口口声声说想娶我为妻,那你又可知我愿意嫁你?你说把我放在心尖上,那你可知当时的我有把你放在我的心尖上么?你爱我,可是你也不能强求我爱你。或许你是真的爱我的,可我也觉得满岐和桃枝说得对,你更爱的不过是你得不到罢了。”   “住嘴!住嘴!”   他的脸色极是难看,整张脸像是要扭曲了一样。忽然他爆发出一声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一起死好了。上辈子我输了,这辈子我也输了,但下辈子我一定不会输,我可以重头再来,我总有一回可以彻彻底底地赢过你。”   他大步走过来,似乎要拉我的手。   我吓得赶紧往沈珩身后躲,沈珩扔下了易风,挡在我身前。   瑾瑜夫君轻笑一声,“你的身手是比我好,可是你觉得你还有多长的命?我下的剧毒乃是半个时辰就会致命。你能护得了她多久?”   沈珩果真是中了剧毒。   我都瞧见他耳根子变颜色了,是那种诡异的青紫色。即便中了毒,沈珩仍是十分镇定,“有我在一时我就护她一时。”说话时,沈珩悄悄地在背后对我使了个“快走”的动作。   我心乱如麻,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压根儿   动弹不得。   瑾瑜夫君大笑,“阿宛,我说过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可是你没有把握住。今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蓦地,我只听轰隆隆的剧烈声响大作,整个天地都在晃动,冰渣子哗啦啦地往下掉,我下意识地就伸手护住了肚子。沈珩忽然扑上前,将瑾瑜夫君按在地上。   他脸色剧变,“阿宛,走!”   动弹不了的双脚在沈珩的话音落后,竟是能动了。我不再犹豫,急急地躲过往下掉的冰渣子往外跑去。如果只有我一人,我不会走,可是我肚里还有个娃娃,我不能弃它于不顾。   沈珩带我过来时,是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密道,如今冰室快要倒塌了,密道里也是在摇摇欲坠,不停地有尘土石块掉下来。   我咬着牙护住肚子急急地往外奔。   忽然,满岐出现在我面前。   我想起满岐的秘术,像是抓住最后一块浮木一样,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满岐姑娘,他们……”   明明是如此危急的时刻,可她却冷静极了,渀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她感到意外。她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先出去。”   言讫,她头也不回的往密道里走。   在我奔到密道出口重新呼吸到外边的空气时,整条密道轰然倒塌,四处一片荒凉。我怔楞地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想起里边有三个大活人时,心里头顿时一痛,竟是有口血从嘴里吐了出来。   随即我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我前世今生不停地交错,那个缠了我十六年的梦再次重现。不过这回不一样的是,它不再是支离破碎的片段,而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前世。   我和师父的前世今生,沈晏也好沈珩也罢,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一一浮现在我的梦里。   “阿宛,我是无心之人。”   “师父,我是无心之人。”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可这些情景出现在我梦里时却是那么的清晰。上一世师父是无心之人,我苦等十年,这一世我是无心之人,师父苦等我十数载。   谁等了谁,谁苦了谁,这些似乎还真应了佛教的说法——因果循环。   .   我醒过来后,一睁眼见到的是满岐。   脑子里装得太多的东西,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是那一日密道的轰然倒塌却仍是深深地印在心里,我紧紧地抓住了满岐的手,迫切地问道:“师……师父呢?”   满岐瞥了我一眼,淡道:“死了。”   我一愣。   “死……死了?”   她说:“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沈珩中了剧毒,我救他出来时已是无力回天。你昏迷了好几日,不过你放心,我晓得你想见他一面,是以也没有埋葬了他。现在他的尸首还在之前我住的院落里搁着。你可以去看看。”   似乎有虫子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心里,疼得我眼泪直流。   可是我很快又抹干了泪水。   “我要去见师父最后一面。”我精神恍惚地松开了满岐的手,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榻,连鞋袜也未穿,就直接飘了出去。   上一世我临终前是怨恨师父的,甚至还想过若有哪一日师父爱上我了,定要给他点苦头尝尝。可是后来我死了,我想通了。今生师父没有想通,缠了我这么久,难得我想起了一切,也不再无心了,可师父却是不在了。   沈珩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除去面色青紫外,其余都与常人没有区别。   我站在床边,怔怔地凝望着沈珩的遗容。   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可惜却再也不会睁开来了。刚刚难得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沈珩的身上。   我压根儿就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师父。”   “师父。”   “师父。”   ……   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应我一声“阿宛,我在”了,再也不会有人一心一意地为着我了,也不会有人傻傻地在说地府里陪我百年了……   果真一切都是因果循环。   上天注定我和师父有缘无分,我盼了那么久的师父,可我盼到时我已是不在了,如今亦然。   什么怨什么恨,在生命面前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   我让山庄里的人给我备好了马车和人手。   我要带师父回都城。   上一世师父为我做尽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好事,这一世我要做的是好好地抚养我和师父的孩子,让他长大成人,看他娶妻生子,之后我再投胎转世,但我不会奢求与师父再续前缘。   其实折腾了两辈子,我晓得了只有对方真的幸福那便是自己的幸福。   我离开山庄前,满岐前来为我送行,她身后还跟了司马瑾瑜。   我不恨他,即便这辈子我会弄成如斯田地,有不少是他的责任。可是我真的不恨他,他不过是太固执了,固执得有些可怜了。   他现在跟以前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不管是秦沐远还是之前的太子殿下。   他望着我时,眼里没有以前的执拗,而是露出一副傻笑的神情,明明是在看着我,可我看得出来他眼神里没有我。   满岐淡淡地说道:“他被冰块砸坏了脑子。”   我想起之前满岐跟我说过的话,我问她:“你之前说我很快就会有好日子过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他请来的人么?”   满岐道:“你听说过天人么?”   我摇摇头。   满岐道:“天人知天命且长生不老,不过却会一生伴有腿疾。你们前世今生的事,于我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秦沐远逆天而行,我只不过是跟过来扭回天命。他这辈子的结果早已注定。”   我道:“那我师父……”   她道:“沈晏不是做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么?他终归走的是正道。”   .   许是上辈子师父做尽善事的缘故,尸身放了这么久还也不曾腐烂,若不是脸上的青紫让我晓得他已是身中剧毒,我定会以为师父只是恼我了所以才装睡不醒。   都城路途遥远,我日日夜夜伴着师父,心里头总是想着我们的前世今生,每回情到浓时,总是忍不住伤感。这一世的我比上一世的师父幸运,我有个娃娃陪着,可上一世的师父却只能孤苦伶仃。   又过了几日后,我发现了一件事。   师父脸上的青紫似乎在渐渐消退,颜色变得越来越浅淡。   我请了大夫过来帮忙诊断,可大夫见到师父时,却是皱着眉头道:“不医死人。”我这才想起上一世的我是学过医术的,无奈却是不精。   我诊了师父的脉搏,静如死水。   可是再过几日后,师父脸上的青紫就已是完全褪去,变得同正常人一般,只是他胸腔里仍是不会跳动。   到了都城后,我把师父带回了太子府。   单凌和顾盼晴还有沈安都过来了,我想他们定是厌我的。这一世若不是我,师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单凌看起来似乎想说我几句,可是却别顾盼晴拉住了。   沈安看了看我的肚子,只道了句:“嫂嫂,节哀顺变。”   .   我没有埋葬师父,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师父埋进黄土里。我总觉得师父总有一天会活过来的,因为现在的师父除去没有心跳呼吸外,他就像安静地睡在我身边一样。   可是我盼了一日又一日,师父始终没有醒过来。   他仍然安安静静地睡着,身体也是完好如初。   我生孩子的那一日,窗外特地栽过来的那株桃树开花了,花骨朵粉嫩粉嫩,似极了上一世山上小屋里师父为我栽的那一株桃树。   许是因为怀的时候受了不少颠簸和苦难,这个孩子我生得极其艰难,我痛得撕心裂肺,嘴里喊了一声又一声的“师父”。   梨心和碧榕两个人哭得眼睛红肿,尤其是碧榕。   我对她们道:“若大小只能保其一,我要的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来。”   这孩子我生了两天两夜,我喊得嗓子干涩,全身都无力了。不过幸好孩子还是平安地生下来了,我失去意识前,只听到碧榕惊喜地道了句:“啊,是个女娃娃。”   这一觉我睡得特别长,醒过来时外边的天还未亮。我瞧了眼在床榻边侍候的碧榕,声音沙哑地道:“孩子呢?”   碧榕神色有些恍惚,但是我却瞧得出来她是处于惊喜之中的。   她结结巴巴地同我道:“太……太子殿下……”   我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自己现在还是虚弱的身子,踉踉跄跄地下了榻,急急地往原先我同师父所住的房间奔去,未料刚绕过了房内的屏风,便见着了师父在轻轻地摇着睡篮。   我哽咽着声音,从喉咙里蹦出两字。   “师父。”   “孩子的眼睛像你,鼻子像我,以后会是个美人儿。”他眉目柔和地望向我,如同当年我们初见时他在桃树下让我惊艳的一笑,胜过灼灼三千桃花。   “阿宛,这一回我们再也没有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完结啦。   明天开始上番外啦,先是师父君的番外再是两个人婚后生活的甜蜜番外最后肉肉番外啦~   新文是是江湖文,主旨是虐渣男+忠犬~~~   发文时间在12月末~~大家先别急着删俺这文呐~~写新文时俺会在楔子那章通知的~~~   嘤嘤嘤,很高兴大家陪我度过了这三个月的正文时光,爱你们呀~~   ps.感谢小晚童鞋的地雷~~~~   最后的最后,厚着脸皮求收藏作者。   ☆、68师父番外四   沈晏如愿以偿地转世为沈珩。   沈珩这一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阿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阿宛而来的,即便面前放着锦绣山河的诱惑,沈珩也始终目标如一。   当沈珩得知自己是太子的身份时,他内心既是欣喜又是担忧。欣喜的是这个身份可以给自己带来的便利,担忧的是这身份的责任和束缚。   沈珩当时也未过分担忧,因为他的当务之急是先寻到阿宛的转世,最起码要在秦沐远之前。   只是人海茫茫,要寻一个只知是个姑娘的人不亚于海底捞针。不过海底捞针也总好过水中捞月,针再小再细,那也是一个小小的盼头。   年纪小小的沈珩很忙,忙着寻阿宛,忙着培养沈安,又忙着学武。幸好北朝重武,沈珩五岁时便被送去拜师学武,太子的师父自是武功顶尖的,且沈珩有上一世的武学记忆,这一世学起来武来自然是触类旁通,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比同龄人快上许多。   沈珩学武时格外认真仔细,他晓得这一世有个不知会从何时冒出来的情敌,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了,才能好好地护住阿宛。   .   沈珩花了整整十年,经过多方探寻和打听,才确认了谢宛今生投胎为南朝的平月郡主萧宛。   萧宛此时年方十岁,正是天真烂漫之时。   沈珩启程去了南朝建康,北朝南朝相隔千里,来回一次也需大半个月,不过沈珩却是甘之如饴。到建康时,沈珩并没打算第一时间去与萧宛相识。   沈珩知道现在的阿宛可以说是另外一个人。   即便她常年会做前世的梦,可梦醒过后,她就仅仅是萧宛,而不是谢宛。其实对沈珩而言,谢宛也罢萧宛也罢,都是阿宛,都是他沈珩今生的目标。   他想要跟阿宛再续前缘。   在这之前,他要确保这一世的阿宛也会如同上一世那般喜欢上他,所以沈珩打算先观察萧宛一阵子,再主动出击求其芳心。   沈珩夜探西陵王府。   虽说沈珩也是只有十岁,但是他却练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好轻功。进王府就跟闲庭散步一般。沈珩从一棵树上跃到另外一棵树上,他站直了身子,眺望远方,寻找阿宛所住的地方。   此时,桃枝和梨心一起捧着五弦琴从树下经过。   “……郡主又要临时抱佛脚了。”   “今日梨心你就不该心软,让郡主在外边跟世子厮混了一整日。明天明方先生都要检查郡主的课业了,郡主现在还没有背下琴谱,你说明日郡主舀什么交差?”   “这……这……”梨心扁扁嘴,说道:“可是就算不心软,郡主也不会听我的呀。桃枝你总不能让我偷偷地去跟王妃告状吧?这样太没有义气了!再说了,就算今天郡主不出去玩,她在屋里也不会静下心来背琴谱。”   桃枝叹了声。   梨心也叹了声。   两个人齐齐地想道:明日郡主铁定又被受到明方先生的责骂了。   沈珩听到两个小丫环的对话,他瞅了眼她们消失的方向,也跟着跃了过去。眼见两个小丫环进了一个院落里,沈珩忽觉胸腔里的心跳声加快了不少。   这是他头一回见到萧宛。他不知今生的自己会不会是阿宛所喜欢的模样。   蓦然,一阵刺耳的琴音从院落里传来。沈珩趴在墙头上一看。琴案前坐了个穿着樱红色衫子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粉雕玉琢的,双眸水灵灵漆黑黑的,煞是好看。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萧宛,可沈珩却在这一眼里确定了萧宛就是谢宛。   沈珩见阿宛,那是越看越爱,甚至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那眼睛那鼻子那小嘴,完美得渀若是精雕细琢出来的。   萧宛气嘟嘟地摔下琴谱,“不背了不背了,阿爹阿娘为何总逼着我学琴!”   沈珩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宛,心想,就连这气嘟嘟的模样也是极好的。   梨心赶紧在一边劝道:“哎呀,郡主,别气别气。”   桃枝也道:“王爷和王妃也是为郡主您好,郡主您想想,建康里哪个贵女不会弹琴?哎,郡主上回不是还说了王妃弹得的琴好听么?郡主再努力学多些时日,也能弹出像王妃那样的琴音来。”   萧宛撑着下巴道:“可我喜欢听琴,不一定就要喜欢弹琴呀。”   听琴……   沈珩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今生的阿宛喜欢听琴。   沈珩回了北朝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寻了个琴师。上一世的他从未学过琴,但今生他愿意为阿宛去学,且必须得弹得无人能及。   幸好沈珩在琴艺上天分极高,再加上他勤学苦练,很快沈珩就出师了。   沈珩又去了南朝建康。   这一回他精心设了一局,他打听到萧宛两日后会去南山寺里赏花,到时候他会让人引萧宛过来,他会在凉亭里弹奏一曲,待萧宛过来时,这便是他们相识的开端。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萧宛的确是如沈珩料想那般往凉亭这里过来了,只不过沈珩的琴声还未响起,便听到萧宛惊喜的声音,“啊,桃枝梨心,这味儿好香好熟悉!”   “郡主,是脆皮酥。”   “还有糖炒栗子。”   梨心笑道:“郡主,您就爱吃这些甜食。”   萧宛笑哈哈地道:“对,本郡主就喜欢甜食,只要是做得好吃的,我都喜欢。”   沈珩看了眼石桌上的琴,又去看了会萧宛吃东西时满足的模样,他忽觉自己只会弹琴还是不够的,他再次默默地记下了萧宛所说的话——只要是做得好吃的,我都喜欢。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她的胃。   沈珩回北朝后,他开始向宫里的御厨请教厨艺,众人对于太子殿下的行为举止颇是不解,但转眼一想,太子殿下当年不到七岁便能有众多惊人之举,兴许这一回又是有了新的想法。   沈珩知道萧宛的口味偏甜,而北朝人都爱清淡的菜式。   沈珩学完最基本的菜式后,他去请了南朝里最有名的厨子过来。那名厨子厨艺了得,但苦于后继无人,未料如今却碰上了个好学的,且天分也不低,厨子自然是高兴得倾囊相授。   沈珩出师后,他又去了南朝建康。这一回他买通了西陵王府里的厨娘,准备为萧宛做一顿好吃的。这次沈珩不打算露面,他只想看看阿宛会不会喜欢他做的饭食。   沈珩在屋顶上偷看萧宛。   萧宛吃得津津有味,还对桃枝道:“今日厨娘的厨艺进步了不少,回头我要好好地夸赞她。”   沈珩忽然就觉得自己心里头满满的,这些日子来的付出都值得了。   萧宛肯定了沈珩的厨艺,沈珩准备择日来制造一个与萧宛相识的美好开端。只不过这一回又出了不少纰漏,沈珩无意间知晓了一事——   阿宛无心。   无心之人不会爱上任何人,沈珩深谙此理。   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阿宛也不会因此而喜欢上他。   沈珩决定将计划推后,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上一世他无心是因为练了碧落黄泉诀,而这一世阿宛为何无心?他得查清楚。   很快的,沈珩查到了原因。   他知道了这一世的阿宛魂魄里少了一魄,而那一魄至今也不知在哪里。沈珩怀疑是秦沐远从中作梗,偷偷地移走了阿宛的一魄。   他相信以秦沐远的性子,这些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不过现在沈珩也不知秦沐远到底在何方,他只好暂且作罢。   与此同时,沈珩发现了西陵王的野心,阿宛的父亲想要谋反。他思量数日,决定顺水推舟。先让阿宛的家人通通站在他这一边,以防阿宛及笄后有陈咬金杀出来。   于是乎,沈珩设局让人散播自己的医德和名声。西陵王寻到沈珩后,他无意中透露自己的身份,并且同西陵王表达自己对萧宛的爱慕。   半月后,两人达成协议。   沈珩会以萧宛师父的身份入住西陵王府,并从中助西陵王谋反。沈珩深思熟虑过了,南北朝之间河水不犯井水的,总有一日会打起仗来的,到时候阿宛是南朝人,其父又曾是将军,万一打起来了,阿宛的身份必然处于尴尬之地。   是以与其如此,倒不如推西陵王上位,两朝交好,有阿宛在,西陵王多多少少总会顾虑一些。   三月桃花开,沈珩总算是头一回正式进了建康城。   本来沈珩是打算直奔王府的,不过进王府之前,他却是遇到了易风。   沈珩第一次见到易风,就感觉得出易风身上有谢宛的气息,比当初在萧宛身上的还要浓厚。他不动声色地与易风相处了数日,愈发肯定了萧宛那一魄就是掉在了易风身上。   同易风交谈也颇是有趣,两人都爱琴,谈起来也是兴趣相投。   不过沈珩却没有料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萧宛,虽然他是背对着她,但当萧宛推门而入,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就已是认出了她的声音来。   他心里万分紧张,面色也有些僵硬,五指微微地蜷起。   随即他又开始担心萧宛会误会他。   毕竟这是南风馆,只有好男风的人才会出现在这儿。正当沈珩想着要如何萧宛解释时,萧宛却已是急匆匆地离开了。   易风对他笑道:“你不必怕郡主,其实郡主是个好人,就是……”没心没肺了些。   沈珩笑了笑。   “我也该告辞了。”   沈珩专门去换了套衣裳,他晓得阿宛喜欢穿白袍子的男子。沈珩准备妥当后,便进了西陵王府。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他最初所想的那样。   他以最佳的礀态出现在她面前,如同上辈子她拜师时那般。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那时的谢宛是惊艳,此时的萧宛眼里虽有惊艳之色,但更多的却是陌生之情。不过沈珩还是很满意,他花了十年来寻阿宛,花了六年总算堂堂正正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草民沈珩拜见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迟来的师父君番外……tvt   ☆、69师父番外五   洗尘宴上,沈珩晓得萧宛会正式拜他为师。   他心里有些紧张,虽说表面上他是在同西陵王和西陵王妃谈笑风生,但实际上他现在整颗心都摆在了萧宛身上。萧宛迟迟未到,沈珩的目光总是频频望向外面的夜色。   西陵王妃注意到了,浅笑一声:“我们王府里的夜色不错,外边有个亭子,夏夜时在亭里赏月是最好不过了。”   萧寻也附和道:“若是中秋佳节,那就更美好不过了。”   沈珩收回目光,回道:“改日有机会定要赏一赏。”他伸手摸了摸袖袋里的桃木簪,这是沈珩专门为萧宛准备的拜师礼。   这一根桃木簪乃是取自百年桃木,有辟邪安神之效,是沈珩精心雕琢出来的。   样式简洁大方,就是不知萧宛会不会喜欢。   沈珩的手心在冒汗。   他担心会生出些变故来,也担心阿宛会排斥他。   此时,外面有小厮喊了一声——郡主到。   沈珩的心砰咚砰咚地跳了起来,他坐直了身子,脸上特地摆出温润的笑容。过去在王府里偷窥阿宛的日子里,沈珩曾经听阿宛赞叹过某话本里的某公子温和一笑时简直是颠倒众生。   沈珩对自己的样貌极有自信。   他微微侧目,目光锁在了进来的萧宛身上。未料萧宛进来后,却是直接忽略掉了他,同西陵王和西陵王妃行过礼后,便直奔到萧寻身边,两兄妹有说有笑的,好生令人羡慕。   沈珩的心底微微有些失落。   不过沈珩也未曾放弃,他继续凝望着萧宛。他就不信阿宛会一直忽视自己。   在沈珩脸上的温润笑意都快要僵掉时,沈珩总算如愿以偿了,萧宛终于将目光投在了沈珩的身上。两个人互相对望着。   沈珩心满意足,眼里的温和笑意愈发浓厚。   不过很快的,沈珩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似乎阿宛望他的目光跟他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此时,西陵王蓦然喊了一声“阿宛”。   两人对望结束。   西陵王瞥了眼沈珩,心中只道:这北朝太子果真对我女儿情根深种,往日只听北朝太子不近女色,今日一见,沈珩就差直接把阿宛拐回北朝去了,那目光里的情意绵绵,看得他这老人家疙瘩顿起呀。   沈珩自是不晓得西陵王心里在想些什么,此刻萧宛起身向他行礼拜师。   虽说他听得出来那一声“师父”并非出自真心的,但也让他内心激动得险些就说不出话来了。这句话,他盼了好多年。   上一世谢宛离世,他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见到谢宛温婉一笑,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师父”,水润润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蜜意。   梦醒时分枕边空荡荡的,入目之处只有冰冷的牌位。   如今再次听到“师父”二字,沈珩顿觉这些年受的苦都值得了,在地府的一百多年里,都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再苦再累,能换得眼前佳人一声轻唤,沈珩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死也甘愿了。   .   易风出来的时候,沈珩见到萧宛眼睛都亮了。虽说明白阿宛之所以受易风吸引,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阿宛丢失的那一魄,但是亲眼见到阿宛全神贯注地凝望着另外一个男人时,沈珩心中颇不是滋味。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多话题来勾回萧宛的神。   不过萧宛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沈珩再接再厉。这回总算让萧宛分了些目光在自己身上。渐渐的,眼见萧宛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连易风走了都没有注意到时,沈珩总算是松了口气。   沈珩近距离地观察着萧宛。   阿宛的眉,阿宛的眼,阿宛的鼻,阿宛的唇,阿宛的一切一切,沈珩越看便越是欢喜,只觉阿宛的五官生得极是好看,若是再长大一些,西陵王府的门槛定会被踏破。   沈珩不由得有些担忧。   不过转眼一想,西陵王应承了自己,估摸着也无人能跟他抢了。即便秦沐远出现了,他也无需害怕和担心,这一世是他先找到了阿宛。   沈珩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阿宛一边在嘴里说一些萧宛感兴趣的事儿。   两人越说距离便靠得越近,萧宛没有发现,不过沈珩却是发现了,他心底极是雀跃。这是不是说明阿宛在潜意识里是不抗拒他的接近?   闻到阿宛发上的淡香,沈珩的心跳也愈发地加快了。   他很想很想搂阿宛入怀,然后亲吻她的发鬓。他此时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那时的沈晏无心,不懂情爱,更无□,同谢宛成亲数年,即便偶尔两人同床共枕,可是他却从未主动碰过她。   若不是那一夜谢宛下药,估摸着两人一辈子都只会是有名无实。   如今想起,只觉那时的自己真是个混蛋。   那时的阿宛定是极其渴望自己的吧,想要他抱着她,亲吻她,甚至是更进一步的事。   沈珩望着专心致志地听自己讲话的萧宛,他的心底燃烧出一股**来——好想好想抱抱她,哪怕只是一下下也是好的。   .   沈珩的愿望在两个时辰后实现了。   沈珩满心满眼都是阿宛,今日阿宛又再次成为自己的徒弟了,沈珩睡不着。是以他出了院子,打算吹吹夜风赏赏夜色。   未料却是这么巧就碰上了萧宛。   他悄悄地跟在萧宛身后。   他见到萧宛贴在门边偷听屋里西陵王妃和萧寻的谈话,他们谈了什么,沈珩也没有过多在意,他眼里只有萧宛一人。   沈珩晓得这一世的阿宛身子不好,尤其是如今都是半夜了,她却穿得如此单薄,兴许明日就会感染风寒了。沈珩此刻是恨不得自己可以变成一件斗篷披到萧宛身上,然后紧紧地裹住她的身子,挡掉所有呼啸而来的夜风。   在萧宛轻咳一声后,沈珩听到了屋里的萧寻喝了声——“谁!”   沈珩想也未想便直接搂着萧宛跃上了屋顶,手臂缠住了她纤细的腰肢,手掌心也碰触上了她软软的唇瓣。沈珩的心一下子就满足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是柔软得不可思议。   第一日与阿宛的正式相处,沈珩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舒童鞋滴第八颗地雷……   捂脸,明天还会有更新的。   ☆、70师父番外六   上辈子沈晏收谢宛为徒,教的是医术。这一世的沈珩收了萧宛为徒,沈珩准备倾囊相授。想起第一日与阿宛相见时,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颇是挑衅地说出“房中术”三字,沈珩的一颗心脏就噗咚噗咚地跳得厉害。   单单是想想教阿宛房中术的场景,沈珩的耳根子就红得发烫。   不过沈珩晓得这房中术可不能乱教,如今阿宛无心,性子又是此般,若是当真学会了房中术,改日寻了个人来尝鲜,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珩思量了一夜,决定先将阿宛的身子改善了再说。   次日沈珩本是想开始正式教导阿宛的,未料却是从易风口中得知了一事——南朝太子司马瑾瑜常年都做同一个梦,且当初是一眼就相中了易风。   这两件事在外人听起来估摸不会想太多,但是沈珩不一样。   他一听,马上就察觉到危机了。   ——秦沐远这厮出现了!   他定是感觉到了易风身上的那一魄,所以才会一眼相中易风。且他常年都做同一个梦,这只能说明秦沐远还未想起前世之事。   若是他早就想起了,想必此刻阿宛早已是他的人了。   两人同为太子,但秦沐远却比他有优势。不过不要紧,上天还是公平的,起码现在秦沐远还未完全记起上一世。看来他得加快速度了,要在秦沐远想起来之前,将易风身上的那一魄归还到阿宛身上。   沈珩连续三日都去了南风馆里,他表面上与易风切磋琴技,实际上却是暗中试了不少上古的回魄之法,可惜都没有用。   沈珩失望地回了西陵王府。   此时已是快要天明了。   沈珩在回去的途中想了许多事,比如阿宛一辈子都是无心,他该如何自处。正想得入神,视线里蓦然跃近了一抹柔和的光亮。   沈珩一怔。   不远处的石桌上伏了个姑娘,呼吸平缓而绵长,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柔柔地披下,夜风拂过,发丝轻动,似是挠进了沈珩的心底。   沈珩知道是阿宛。   他心里什么也没有想,脑子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是阿宛身子不好在这里睡会着凉的。他脱了身上的披风给阿宛披上。   此时萧宛惺忪地抬起了头,迷迷糊糊地喊了声——   “沈珩?”   顿了下,她又喊了声“师父”。   夜色如水,周遭安静得只有风声,而此时此刻,沈珩心里和眼里只有眼前的这个姑娘,有那么一瞬间,沈珩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辈子。   谢宛等他回家,在山里的小屋亮了盏灯,自个儿趴在桌上,听到开门声时也是此般惺忪地睁开眼来,然后惊喜地喊一声“师父”。   那时的他只是淡淡地应她一声,便无其他表示。   谢宛死后,沈晏多次想过若是再来一回,他定要好好地说一说她,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趴在桌子上睡容易着凉。   沈珩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拉着萧宛进屋,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了她一番。   上一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这一世总算如愿说出。沈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并未注意到眼前的阿宛目光怪异地看着自己。   萧宛对沈珩是当头一棒。   “师父,你可是喝醉了?怎地尽说些怪话?”   沈珩此时方是回神,眼前的人是阿宛,又不是阿宛。   他颤着声音道:“我忘了……”   是呀,他忘了。眼前的阿宛是真真正正把他当成师父的,仅仅是师父而已。于现在的阿宛而言,即便他死掉了,她也不会伤心,最多便是感慨一会罢了。   且沈珩此刻清楚地感受到阿宛对他的不满。   沈珩不愿阿宛会不满自己,更怕这种不满会变成厌恶。沈珩单是想想有一日阿宛会用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就像是被扎了根针一样。   沈珩想要露出温和的笑容来,不过他试了试,似乎不太成功,嘴角都弯不起来了,他唯好淡淡地说道:“明日为师便开始教你……”   阿宛离开后,沈珩坐在刚刚萧宛坐下的位置,他抱起萧宛的手炉,上面还是温热的,还有股淡淡的香味,是阿宛的味道。   他当夜抱着这个手炉入睡。   许是上一世留下来的习惯,沈晏上一世就寝时怀里若是没有谢宛的牌位,是绝对睡不下的。而这一世的沈珩,在没遇见萧宛之前,他晚上都是难以入睡,即便睡下了也容易惊醒。   而遇到萧宛之后,沈珩身边倒是有不少萧宛的小物件。   .   比如萧宛十一岁那年不小心在大街上丢失的香囊,那是萧宛某日在大街上闲游时丢失了,沈珩尾随在后,自是眼尖地发现了。他本欲归还的,但是萧宛随即又买了另外一个香囊,还对梨心说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沈珩瞅了瞅萧宛的新香囊又瞅瞅自己手里的旧香囊,最后兴高采烈地收进自己的袖袋里。   又比如萧宛十二岁那年学女红时第一次绣的小手帕……   萧宛不精女红,教萧宛女红的女先生要求萧宛绣水鸭。   萧宛绣了一夜,沈珩趴在窗前也看了一夜。   萧宛在帕上绣出的第一只水鸭后,桃枝忍着笑说道:“郡主,这……这好像是一只……一只……”桃枝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物种可以跟水鸭靠拢,最后她一本正经地说道:“郡主,这好像一只被踩扁的鸭子。”   话音未落,桃枝只觉背后冷飕飕的,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瞪着自己。   她扭头一看,并没有人。   而此时沈珩默默地在心里道:被踩扁的鸭子也是鸭子,阿宛第一次绣成这样已是极其不易了!   萧宛听桃枝如此说,她瞅了瞅也觉若是明日将这帕子交到女先生面前,定是少不了一顿责骂。她将帕子一揉,直接扔到了窗子外。   “再舀条帕子来。”   窗下的沈珩刚好接到了这条帕子,沈珩小心翼翼地展开。   在桃枝眼里,这是一只被踩扁的鸭子。   在梨心眼里,这是一只勉强看得过去的水鸭。   在正常人眼里,这条洁白的帕子上绣的仅仅是有若干条丝线连成的看不出是何物的东西。   而在沈珩的眼里,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阿宛心目中的水鸭!沈珩甚至觉得阿宛很有天赋,完全可以创造出新的一种绣法来。   桃枝只是双眼蒙尘,不懂得慧眼识英雄!   沈珩如获重宝。   .   沈珩有个大匣子,就是专门来装这些宝贝的。他这回来南朝也将这个大匣子带了过来,每一夜睡下前沈珩总要挑一样阿宛的物件,然后放在自己的枕边,又或是揣在怀里,如此一来,沈珩方会睡得舒服,感觉像是阿宛在自己身边一样。   而这一夜沈珩的新宠是萧宛刚刚用过的手炉。   沈珩一夜好眠后,次日醒来便将手炉锁进了大匣子里,他精神奕奕地去了萧宛的院子。萧宛还未醒来,沈珩便在外间里等待。   他打量着阿宛所住的院落。   蓦地,他瞧见了软榻上掉了本书籍下来,他顺手捡了起来。一瞧书名,原来是话本。阿宛这一世爱看话本,沈珩亦是晓得的。   原以为是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未料他随手一翻,字里行间竟是极其香艳**,看得沈珩险些就流了鼻血出来。   沈珩看得太过入神,一时间也未察觉到阿宛来了。   直到阿宛颤颤巍巍地喊了他一声“师父”,沈珩方是回神,他心里咯噔一跳。但转眼间想起自己是阿宛的师父,万万不能失态。   遂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道:“坐。”   之后他同阿宛深刻讨论了此话本,沈珩内心臊得不行,可偏偏又要装成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差点就要受内伤了。看着阿宛一脸懵懂,沈珩心中只觉情路漫漫,看阿宛如今对情之一字的理解,估摸是撬开了她的脑袋也未必能晓得何为情。   沈珩在心里叹了声。   此时,沈珩注意到萧宛眼圈的青黑,脸色微微有些白,似乎随时随地都能病倒。沈珩琢磨了一阵子,深觉自个儿得硬下心肠来逼阿宛改善自己的身子。   沈珩离开后,心里在滴血呀,想着方才用那么冷的声音同阿宛说话,沈珩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前些年养成的某些不良习惯又再次发作了。   沈珩偷偷地趴在窗子前,看到萧宛咬牙切齿地道:“明日卯时一刻便叫本郡主起来,备好茶水糕点恭候师父大驾!”   沈珩心想方才他说的话当真有这么重么?竟是让阿宛怒成此般模样。不过话说回来,阿宛发怒的模样也很有趣呀,眼睛瞪得圆圆的,腮帮子上的那抹晕红也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   他的阿宛果真是无论何时都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谢谢阿舒童鞋的第九颗地雷!!(我发现了一件事,我每次一写师父君番外,你都会给俺投地雷呀)   另外,嗷嗷嗷,我也谢谢有鱼童鞋的长评!!谢谢乃对我的爱,用手机打了两千多个字不容易呀。tvt我好感动,俺昨天激动了一天。如果这文能出版的话,俺绝对给你送样书呀!!!   ps.我要解释昨天木有更新的原因tvt   昨天俺太高兴了,因为我接到某电视台的邀请参加xx跨年晚会,好鸡冻,俺可以上电视!!(→_→原来俺这个木有上过电视的土包子,然后俺昨天就在纠结要穿啥衣服,虽然今天还没有纠结出来。捂脸,我现在还是好激动。俺好爱你们!真的!!)   ☆、71师父番外七   沈珩自己也曾是无心之人,他晓得无论自己做了什么,阿宛也不会因此而喜欢上他。所以沈珩准备从另外一个方面入手,他不求无心的阿宛能喜欢上自己,只求阿宛离不开他。   要让阿宛离不开自己……   沈珩思量数日,决定从阿宛的胃开始抓起。   沈珩将这些年所学的厨艺发挥得淋漓尽致,每日绞尽脑汁地在厨房里捣鼓新的膳食,既要色香味俱全,又要能改善阿宛的身子,且还得让阿宛意犹未尽。   一月后,阿宛果真如他所料一般,同他愈发地亲近了,每日见到他时目光总是闪亮闪亮的。   沈珩心中颇是欣慰。   虽说晓得阿宛眼睛亮晶晶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但好歹也是他所做的膳食,是跟他沈珩有干系的。放眼南朝,也未必能有哪个厨子能比得上他的厨艺。   若是哪一日阿宛遇上一个比他厨艺更好的厨子……   沈珩琢磨了下,驱之赶之!再不行,他还有一手好琴技,能做得一手好膳食的厨子未必能弹得一手好琴,能弹得一手好琴的也未必能做得一手好膳食。   且只要是阿宛所爱的,他都愿去学。   如此一想,沈珩信心满满,与阿宛相处得愈发如鱼得水了。   .   沈珩教习阿宛时,常常走神。尤其是看见阿宛支颐而坐双眼眨也不眨的全神贯注地凝望着他时,沈珩心里就砰咚砰咚地跳得厉害。   每回沈珩一走神,神色就会装得特别淡然平静,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波涛汹涌。   一日,沈珩正在教阿宛奇门遁甲术。   阿宛也走神了,目光从未离开过阿宛的沈珩自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阿宛提议出去走走,沈珩心里跟开了花似的。   外边春光明媚,如同沈珩此刻的心情。   他想过无数遍跟阿宛像是寻常夫妻一样在街道上漫步,两人执手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温情无数。虽说此刻身后多了个桃枝,也没跟阿宛执手,不过也罢……   此生漫漫,总有一日会实现的。   沈珩靠近……再靠近……   右手挪动……再挪动……   桃枝眨眨眼,心道:这是我的错觉么?怎么总觉得沈公子似乎离郡主越来越近了?   阿宛忽然抬起头来,沈珩打住,装作一副凝神细听的模样。   “师父不必介怀,建康女子皆是如此,她们并无恶意,只是师父生得太过好看,一时间才会让她们情不自禁……”   沈珩一愣,此刻方是发觉周围女子的目光果真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飘来。   不过沈珩的注意力却是没有在这些女子身上,而是在阿宛的这番话里头。比如那句——只是师父生得太过好看。   沈珩此刻的心情已不足用明媚来形容了,而该用灿烂一词了。   只可惜沈珩的灿烂维持了不过片刻,阿宛便笑眯眯地同他说起结亲一事。什么让各自孩儿订个娃娃亲,沈珩听得乌云遮面。   他冷着张脸先行一步,刚走数步,沈珩心里又后悔了,自己不该给阿宛甩脸色看的。沈珩放慢了步子,想着要如何同阿宛好好地解释方才自己冷脸的原因。   阿宛追上来,“师父是嫌弃阿宛的孩子了?”   沈珩蓦然想起上一世棺木里的女娃娃,心尖上像是插了把啐了毒液的刀刃,疼得他脸色发白。他怎么可能会嫌弃阿宛的孩子?只要是阿宛的孩子,即便不是他的,他也会待其如掌上明珠。   因为阿宛的孩子就是阿宛身上的一块肉,只要是阿宛的东西,他沈珩都会珍之惜之。   .   会在一品楼里遇上秦沐远,是在沈珩的意料之外。   当小二拒绝了阿宛的换房要求时,沈珩就已是猜测到了一品房里的人身份高于阿宛。而放眼整个南朝,身份能高于西陵王的人也只有二人,一个是太子,另外一个是三皇子。   三皇子绝无可能在此处,那么也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秦沐远就在这里。   沈珩并不愿这么快就与秦沐远碰上。他晓得秦沐远此刻还未记起上一世之事,但却难保他见了阿宛会不会忆起来。沈珩不愿冒这个险。   但阿宛此刻已是坐下,并兴致勃勃地问他用膳有何禁忌。   沈珩从来都不愿违了阿宛的意,更不愿扫阿宛的兴。   他心道:兴许没有这么巧……   遂安然坐下,与阿宛谈笑风生。之后掌柜送上蒲桃酒,阿宛饮之,仅仅是第一杯,沈珩便已是晓得阿宛爱此酒。   阿宛爱的东西越多,沈珩便更有把握让阿宛离不开自己。   酿酒而已,难不倒他。   “你若喜欢,改日我也可以试着酿一酿。”   阿宛兴高采烈。   能博得阿宛一笑,沈珩心中亦是同样欢喜。他不由感慨若阿宛是祸水妖姬,自己恐怕也只能当那暴虐残酷的帝王了。   许是天意为之,沈珩最终无可避免地遇到了秦沐远。   噢,不对,这一世应该唤作司马瑾瑜了。   沈珩心中一紧,担心司马瑾瑜会在此刻认出了阿宛来。不过幸好有易风在一边干扰着,司马瑾瑜看起来似乎并未认出阿宛,也没有认出他来。   .   回了西陵王府后,沈珩着手让人去查了司马瑾瑜如今府中的情况。   上一世的秦沐远不知用了何种法子跟随着阿宛来到这一辈子,以秦沐远的性子,估摸着他这辈子又不知会去哪儿寻些高人回来再做一些逆天之事。   沈珩得先查清楚,以绝后患。   同时,沈珩也开始命人去寻酿蒲桃酒的法子。应承阿宛的事,沈珩定会摆在第一位的。只不过就苦了沈珩的心腹,本以为可以跟着太子殿下干一番大事业,他也不求到沙场上金戈铁马了,最不济也来个朝堂间的明争暗斗吧。如今可好了,太子殿下一心扑在南朝的平月郡主身上。   他跟了太子这么多年,太子每做的一件事情无论怎么绕都绕不开这位郡主。   瞧瞧人家心腹做的是何事,再瞧瞧自家太子殿下让自己做的事,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呀。会有太子心腹年年月月日日地满朝乱跑去寻一些乱七八糟的琴师厨师酿酒师么?   太子心腹满腹心酸,他委实不知那个平月郡主是镶金还是嵌银的,竟能让自家太子殿下为其倾倒十数年!且十年如一日地痴心!   最后,太子心腹劝慰自己道:平月郡主身上定是有藏宝图!得听了太子所弹的琴吃了太子所烧的饭食饮了太子所酿的酒才会显现出藏宝图来!太子殿下这是舍己为公!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乃们点单吧~~   1、师父君番外   2、接正文完结后的甜蜜番外   3、肉肉番外   ps.谢谢阿舒童鞋的第十颗地雷~~~      ---------   本书由久久小说下载网www.txt99.com转载 本书由福利小说网(www.fltxt.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福利小说网提供各种全本小说TXT,pdf,epub,kindle格式电子书下载.